《亲爱的丑小鸭》 第1页 [现代情感] 《亲爱的丑小鸭》作者:刀上漂【完结+番外】 文案 周浪一开始挑中江漓梨,不过是看她好玩儿,觉得她这人挺佛,参加party通宵不回,她不生气,他的前女友加起来能凑几桌麻将,她不吃醋,和朋友夜店俱乐部马杀鸡一条龙走起,她也不夺命追魂call。 有趣,世上竟有如此通情达理的女人? 从此浪子收心,化身醋精,别的男人休想看老婆一眼,收藏的限量款球鞋老婆随便扔,买来的千万超跑老婆随便开,联系人列表老婆必须置顶,其他女人断的干干净净。 就在他朝着24孝好男友的目标奋勇前进的时候,江漓梨打来一个电话,委婉地表示:我们该分手了。 电话挂断,晴天霹雳。 周浪人傻了。 半夜三点,江漓梨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 你睡了吗?我还没有。 第二条—— 天台的风好冷。 #走进昌大校园:某男子深夜天台嚎哭,究竟是为哪般?# 浪中带痞钓系男主X温柔坚定学霸女主 注: 1.前期大学校园,后期都市,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2.花心只是男主前期人设,与女主在一起期间严格恪守男德。 3.坏男孩X乖学生 4.男非c,请不要骂男主是烂黄瓜,遇到女主前有x生活不代表是烂黄瓜,同理,女主遇到男主前有x生活也不意味是公交车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浪;江漓梨┃配角:卢玥┃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凭实力让浪子化身忠犬 立意:每个人都应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一部 第1章 美丽乡村 不要随便围观凑热闹,容易误伤。 ——by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在吗?快过来看好戏。” 收到葛翠翠发的这条消息时,江漓梨正在市场里买鸡。 她还在犹豫买不买,毕竟一只鸡价值七百金币,对于囊中羞涩的她来说,实在是需要考虑考虑。 结果没考虑成。 葛翠翠那条消息弹跳出来时,她一个手滑,不小心点了“购买”。 哗啦一声,七百金币流水似的倒进别人口袋里,而她的手上,多了一只黑白斑点的芦花鸡。 江漓梨傻眼了三分多钟,最后干脆随遇而安,将小鸡仔揣进了随身的斜挎包里,并为她取了个“小梨花”的美名。 “快来!晚了就没得看了!” 葛翠翠在频道里疯狂地呼唤她。 她只得按她发的传送阵赶了过去。 地址就在小广场,这小广场位于团结村、胜利村和富强村的三岔路口,一向是村里的妇女、大老爷们儿说八卦的去处。 江漓梨赶到时,只见人山人海,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她好不容易挤进去,来到葛翠翠身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葛翠翠回:“打架,你自己看。” 她让出自己站的地方,那里前面没人遮挡,正是个吃瓜的理想地段。 江漓梨站到那个空地里去,看见果然是起斗殴事件,打架的其中一个人她认识,是跟她同村的铁牛,一个木匠,经常看他在公用频道里发言。 再看另一个人,不认识,不过看他头上顶着的ID,是胜利村的,名字叫“浪客行”,角色是普通村民,财富值居然是富豪。 这还是江漓梨玩《美丽乡村》以来,看到的第一个富豪。 她不由得肃然起敬。 《美丽乡村》是一款仿照《摩尔庄园》的养老手游,每个玩家创建一个ID,然后选择角色,比如村长、村支书、妇女主任、会计等等,还有村花、或普通村民,男女老少皆有。 玩家可以任意选择,再选择自己喜欢的一个村庄落户。 像江漓梨,她选的村子就叫团结村,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女村民,ID名叫“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一旦落户村庄,就可以选择一处宅基地,开始建房子,还可以种菜、养家禽、做水产养殖。 总而言之,这个游戏的终极目标便是发家致富。 在这里,金币便代表了财富值,根据每人金币的多少,会划分不同的阶级:贫农、富农、地主、个体户、小康和富豪。 江漓梨目前还是个贫农,也相当不容易了,毕竟她的金币都是靠签到、做系统任务,还有卖菜一分一厘地攒下来的。 这个游戏开服还没多久,可这个叫“浪客行”的人竟然已经是富豪,看来这是一个氪金玩家。 这从他的打架风格也可以看出。 所谓打架也是《美丽乡村》的游戏特色,一旦村民之间发生龃龉,私下里无法调和,就可以发起挑战。 打架的方式非常接地气,不是肉搏,而是朝对方扔东西,比如土豆南瓜小番茄、或者豌豆什么的,跟《植物大战僵尸》也差不多。 一旦扔中,会损伤对方的健康值。 不过这是件很得不偿失的事,因为扔东西是很费钱的,超级超级费钱,有时候可能打着打着,一千金币就没了。 看目前的形势,那叫浪客行的玩家似乎是一点也不在乎钱,双手不停地往口袋里掏,圆头包菜、西红柿、紫茄子等蔬菜瓜果源源不断地扔过来。 -- 第2页 土豪,果然是任性的土豪。 她给好友葛翠翠发去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这家伙可真有钱。 【绝美村花葛翠翠】:可不是,铁牛都要打破产了! 江漓梨回头看去,果然是这样,在浪客行如此强劲的攻势下,铁牛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因为他耗不起了。 他本来也就是个富农,地主都算不上,就像之前所说的,他的金币迅速锐减,财富值很快从富农一直往下跌,眼看就要与江漓梨这个新手贫农持平了。 再看那浪客行,竟然还不打算放过他,可怜的铁牛只能站在原地,被动挨打,健康值哗哗地掉,再打就只能剩下一层血皮了。 江漓梨由铁牛联想起赤贫的自己,看得十分揪心。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他们俩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追着铁牛不放。 【绝美村花葛翠翠】:铁牛牵走了人家的牛,说是不小心,这叫浪客行的不相信,非说他是偷牛贼,两人一言不合,这不就打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江漓梨叹了口气。 这在《美丽乡村》是常有的事,有偷菜的、有偷家禽的,有时家禽自己想不开,或者防护措施做的不到位,它们自己也会离家出走。 路人见了,来个顺手牵“牛”,反正这牛在马路牙子上随意溜达,不牵白不牵,上面也没刺个名字,你能说他偷了吗?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掰扯不清,连村委会都不管。 江漓梨眼看着这场架愈打愈烈,不少人在世界频道起哄喝彩,其中还有不少眼熟账号,都是他们团结村的。 【村民刘一锅】:打得好! 【包子铺孙二娘】再扔!再扔! 【小卖部老板小强哥】:扔多点儿!扔得响些!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正想和葛翠翠告别,忽然见她往旁边大步跃开。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笼罩住了自己。 江漓梨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抬头一看,顿时骂了声娘。 只见蓝天之上,一只硕大无朋的南瓜,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朝她砸来。 系统立马弹跳出一条消息。 【系统】:浪客行朝您扔来巨无霸南瓜x1,请选择「闪避」or「反击」技能。 【系统】:对不起,您的财富值不足,无法使用「反击」技能,请问是否启动「闪避」? 江漓梨:“……” 这还闪避个什么?根本来不及! 那巨无霸南瓜在她的视野中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然后游戏中的买买提发出“啊”地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整个游戏界面陷入一片黑暗。 “靠……” 江漓梨揉揉眼睛,不敢置信。 接着,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来自葛翠翠:集美,你没事儿吧? 【一口大甜梨】:我不知道啊,手机屏都黑了,发生了什么事? 【葛翠翠】:呃……你好像被砸晕了,现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她发来张截图,是她的视角,游戏里的买买提横躺在地上,鼻血狂流,旁边还站了一圈人在围观。 江漓梨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葛翠翠】:我先把你运回家吧。 【一口大甜梨】:等下,拿南瓜扔我那人呢? 【葛翠翠】:跑了。 【一口大甜梨】:…… 简直是无了个大语。 葛翠翠这时又发来条消息:他的牛又跑了,他追牛去了。 跑得好! 江漓梨气冲冲地回到游戏,发现界面已经恢复了,她被葛翠翠运回了家,现在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 再定睛一看,健康值只剩8了。 8!还是个位数! 狗东西!她跟浪客行不共戴天! 江漓梨将拳头捏得咯吱响,忽然一个枕头飞过来,被她手疾眼快地接住。 室友穆凡在那儿骂:“还不从床上起来,又在玩你那破游戏了是吧,舞会还去不去的?” 唉,舞会。 江漓梨一想起这事就头疼。 听说昌大今年的脱单率创了历史新低,尤其是人文学院与经管学院,最拉后腿,因此冠上了“人文尼姑庵”与“经管和尚庙”的美誉。 两院师生深以为耻,经过一场洽谈之后,决定在金融系与历史系之间展开联谊。 今晚是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六,学生会组织了一场联谊舞会,不限年级,只限专业,热烈欢迎两个系的学生们加入。 江漓梨这学期已经大三,俗话说大四大三,生死看淡,她心想自己都是大三的老学姐了,没事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好了,把机会都留给学弟学妹们,无奈她的两个舍友坚决不同意,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到这个舞会上去。 这两名同志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挎着她的手臂,将她押去了舞会。 第2章 舞会 不要在公众场合说人坏话,实在要说,躲起来,偷偷地说。 ——by江漓梨 “17号——” 身穿酒红色亮片西装的主持人拿着话筒,拉长嗓音喊道。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个理着平头、长满青春痘的男生高举右手,同时左右观望,活像只呆头呆脑的鹅,他在寻找自己的舞伴。 他的期待没有落空,片刻之后,人群中怯怯地举起了一条手臂。 -- 第3页 那手臂特别地美,肤色白皙,骨肉匀停,几乎没有什么赘肉,一根汗毛也不见,在特意弄得昏暗的灯光里,简直跟朵迎风摇曳的水芙蓉似的,惹人遐思。 在场的人们爆发出尖叫和吹口哨的声音,有些人则喝起了倒彩,尤以男士居多,因为这条手臂是属于卢玥的。 卢玥是昌大人文学院的院花,在这场历史系与金融系的联谊舞会中,至少有一半人是为她来的。 眼看女神跟一个满脸痘坑的癞.□□成了舞伴,男生们纷纷露出失落又嫉妒的眼神。 癞.□□本人倒是丝毫不觉,他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来到卢玥面前,脸上带着羞涩讨好的笑容,冲她伸出右手。 卢玥先将发丝理到耳后,非常优雅的一个动作,然后才将手交到男生手里,侧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一幕恰好落进角落里的江漓梨三人眼里。 穆凡对此不客气地发出了嘲笑:“卢玥这会儿估计在心里骂脏话呢。” 江漓梨一听,不解地问:“为啥?” “打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呗,你什么时候见文院女神参加联谊过?” 她顺势将胳膊搁在江漓梨肩上。 “梨宝贝,跟你打个赌,她绝对是为了周浪来的,谁知道舞伴是随机配对的,她运气不好,没配到周浪,反而配了个丑男,心里肯定不舒服。” 一旁的庄小羽捕捉到“周浪”两个字,立即兴奋起来,面带红潮。 “周浪周浪!” 周浪是昌大出了名的大帅哥,也是经济管理学院的门面担当,庄小羽这姑娘就是他的狂热粉丝之一。 在场的人除了一半是为了卢玥来的,另一半,就是为了周浪来的。 江漓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没理会正犯花痴的庄小羽,而是本着学术探讨的精神与穆凡辩论:“不一定吧?她不态度挺好的吗?还笑了呢。” “嘁。” 穆凡从鼻子里轻嗤一声,翻了个大白眼。 “谁还不会装啊?” 江漓梨了然,因为她听出了一股熟悉的酸味儿。 穆凡,人称大师姐,因为她就跟所有修仙玄幻小说里的大师姐一样,脾气火爆,美艳非凡,还有一对目测有D的人间大“胸”器,但她在竞选院花时却输给了卢玥。 显然,相比起穆凡这种性感尤物,文院的男生们还是更喜欢卢玥那种清冷型美女。 穆凡自尊心受了打击,从此就跟卢玥过不去了,人前人后地说她“装”。 对于室友的这种小心思,江漓梨觉得很有意思,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 没过多久,穆凡的号码也被念到了,她的舞伴比卢玥的强不到哪儿去,是个矮个子男生,只怕比174的穆凡还要矮,但她笑眯眯地,一撩自己的波浪长卷发,风情万种地朝着男生走去了。 舞厅里流淌着华丽低沉的乐曲,学生会的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个迪斯科球灯,折射出炫彩的光,就在这片紫红色的汪洋中,穿着西装的男生们与女伴们轻拥摇晃,露出一副沉醉花丛的痴相。 江漓梨收回目光,对庄小羽提议:“要不我们走吧?” “为什么?还没念到咱们的号呢。” “我想走了,”江漓梨耸耸鼻尖,“你难道没闻到饭粒子的香味么?” 她这话并不是凭空捏造,这场舞会的举办场地就是三食堂的二楼,从前是交谊舞社团举行活动的地方。 庄小羽还舍不得走,贼心不死地说:“等会儿吧,我还没见着周浪呢。” “他又不是明星,有什么值得好见的。” “可是他比明星还好看啊!” 一说起自己的偶像,庄小羽这个女人就两眼放贼光,并且迫切需要得到她的认同。 “难道你不觉得周浪很帅吗?” 江漓梨还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她虽然没有见过周浪本人,却在庄小羽的安利下,有幸见过他的照片。 她记得那个男生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 脸的话嘛,好看是好看,可不对江漓梨的胃口,在她看来,太精致了,这对男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男生如果长得漂亮得过了头,就容易男生女相。 江漓梨从小看外国影片长大,审美已经定了型,喜欢裘德·洛、科林·费尔斯这类英伦绅士,或者像大超、美队这种肌肉男,对比女人还要漂亮的日韩花美男形象,实在接受无能。 在昌大享有盛名的周浪,在她眼中就是这种形象。 于是她照实说:“帅吗?长得一脸受样。” 庄小羽张大嘴巴,捂着胸口,夸张地后退半步,一副心痛得立刻就要死去的模样。 “你竟敢这么说他!江漓梨,我要跟你绝交五分钟!” 从她的反应来看,江漓梨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只好闭嘴,尽量离伤心欲绝的室友远一些。 她挪到窗边想透口气,抓着厚重的花呢窗帘,“刷”地一声拉开。 外面站着一个人。 他没有像在场的男士一样穿着西装,而是穿的黑色T恤,黑色长裤,还有一张漂亮得过了头的脸。 “周浪!” 庄小羽压低嗓子,极兴奋地叫了一声。 “……” 不是吧?江漓梨石化了。 谁能告诉她,窗帘后面竟然不是窗,而是一个阳台?她才说过坏话的正主儿,怎么会藏在这儿,演大变活人吗? -- 第4页 社死现场,不过如此,她只能选择沉默。 沉默,沉默是金,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三十五号?三十五号?” 没人反应,不远处的主持人喊得声嘶力竭,完全忘了手里拿着话筒。 “三十五号在哪儿?举个手示意给我看看。” 想起什么,江漓梨赶紧把手心攥着的纸团打开,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着一个“35”。 她举起右手,只想赶紧远离这尴尬场面。 紧接着,对面那个黑衣黑裤的男孩儿,嘴角突然漾出一个笑,显得很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站起来竟比她想象得要高,江漓梨本身就不矮了,但她只到他锁骨下方。 他拆开手中的纸条,举到她眼前,一个大写的蓝色“35”。 江漓梨:“……” - 回忆起那晚的舞会,如果非要给它冠以四个字,那一定是——惨不忍睹。 当时,江漓梨看到那个“35”,只想夺路而逃。 不知怎么的,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周浪一定听到了她对他的那句评价。 这种被当事人抓包的场面太尴尬了,而她从小到大,应对尴尬的机制就只有一条,那就是跑。 但她没跑成功。 一首钢琴曲到了头,乐曲突然变成了魔力红的《Moves like Jagger》,全场沸腾,男男女女们陷入动感的摇滚音乐里,摇头晃脑。 在庄小羽惊讶的注视下,那个叫“周浪”的男孩儿,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入了舞池中。 江漓梨完全不会跳舞,她是个书呆子,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如果不是穆凡强烈要求,她原本打算穿着卫衣牛仔裤过来的,现在她换上了自己衣柜里唯一一条裙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Take me by the tongue, And I’ll know you。 Kiss til you’re drunk, And I’ll show you。 …… 极富节奏感的乐曲在耳边穿绕,周浪已经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他的动作很自在,很潇洒,收放自如,紫红色灯光倾照在他漂亮的脸上,几乎有种妖娆的错觉,像深海中的海妖。 江漓梨身处这群妖魔鬼怪之中,只好跟着一起舞动起来,但她全身僵硬,踩不准鼓点,还同手同脚了。 她觉得自己蠢爆了,看上去一定跟中风的八爪鱼似的。 正想不跳了跑人的时候,一双手有力地压住了她的肩膀。 “放轻松。” 男人低沉的声音跟随乐声一起灌进耳朵里。 江漓梨忽然觉得耳朵痒痒的,像钻进去一条小虫,让她很想挠一挠。 周浪右手扶着她的肩膀,左手搭在她的腰上,引导她一起扭动。 “跟着我。” 江漓梨按照他说的,跟随音乐,一步一步来,最后果然不同手同脚了,也能跟上鼓点节奏了,总算是不用丢人现眼了。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又感到了一阵愧疚,毕竟自己背着人说他的坏话,还被他亲耳听到了,现在看他人也挺好的,还教她跳舞。 江漓梨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红着脸跟对面的男生道歉:“对不起啊。” “嗯?” 男生微微低下头,不知是她的声音被音乐盖过去了,他没听见,还是他根本没听懂。 江漓梨抓了抓脸,略显尴尬地解释:“那个……刚刚我在窗帘后,说了你的坏话,对不起。” 周浪闻言,嘴角竟然挑起一个笑容,不过那笑里却没多少笑意,反而是淡淡的讥诮。 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说:“不用担心,亲爱的,你的话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分量。” “……” 热气喷洒在江漓梨的耳廓上,她心里一慌,一个不小心,踩漏了一个节拍,更糟糕的是,她紧接着一脚踩在了周浪的脚上。 就好像……存心报复一样。 一曲完毕,周浪是一瘸一拐离开舞厅的,临走前,脸上的表情特别气急败坏,侧着头在与他的同伴说着什么。 江漓梨:“……” 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 她现在一想起这事儿,就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抠出个精绝古城,让她躲进里面去。 “宝贝,别踢被子了,”上铺的穆凡喊,“这破床,你一踢就晃得厉害,还吱吖吱吖响,跟我俩在干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大师姐,为了保护我幼小的心灵,麻烦您老别开黄腔行吗?” 蚊帐里,传出庄小羽一本正经的萝莉音。 第3章 图书馆 当眼睛不舒服时,千万不要盯着情侣的方向。 ——by江漓梨 本以为和周浪再无见面的可能,没想到过了几天,江漓梨竟然又碰到他了。 当时她正在北图,坐在她常坐的靠窗位置上,打开电脑,登录知网,埋头扎入知识的海洋。 她学习的时候最专心,旁人不能轻易打扰,一篇论文写完,一个下午就溜过去了,已经是傍晚时分。 抬起头时,眼睛疼得要命,江漓梨眨了眨,又眨了眨,还是不能缓解那种刺痛,这时她就看见了周浪。 他坐在黄昏的余晖里,暮色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好看的金光,他用手揽着一个姑娘,正亲吻着她的面颊。 江漓梨又眨了下眼。 她的左眼很不舒服,不是因为看到了周浪,也不是因为看到了他和女友的亲密场面,她是真的不舒服,眼皮上像长了个东西,刮得疼。 -- 第5页 周浪的小女友长得很漂亮,小脸尖下巴,眼睛特别大,梳着两条马尾辫,发尾烫了卷,垂在胸前,那胸……也特别大,被紧身T恤衬得波涛汹涌。 他们俩在图书馆旁若无人地亲昵,眉来眼去。 江漓梨不知怎么得罪了他女朋友,那个双马尾女孩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贴在周浪耳边,说了句什么。 周浪不怎么正经地笑了,然后贴在女孩耳边,也说了句话,还顺便摸了她的脸一把。 双马尾娇嗔地乜斜他一眼,拿起自己的书站了起来,经过江漓梨旁边时,故意撞了一下桌角,上面垒着的书笔文具顿时掉了一地,声音惊动了自习室的其他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投来。 江漓梨吓了一跳,那女孩却连停都没停一下,也没说句对不起,径直走过去了。 她立刻皱起眉头,但也没说什么,而是蹲下去捡东西。 刚捡起几支笔,眼前就停了一双匡威经典款帆布鞋,然后是一双男生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盖修剪得短短的,手背覆盖着淡青色的脉络。 很有力量感、也很洁净的一双手。 手的主人,是周浪。 “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他将地上的几本书捡起来,交到她手上。 江漓梨愣了愣:“呃……没事。” “她很生气,因为你冲着我们翻白眼,”周浪笑眯眯地说,“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翻白眼?什么时候? 江漓梨眨了眨眼。 “你看,你又在翻了。” 这就是他说的翻白眼? 江漓梨感到很无语,坦诚地告诉他:“我可能长针眼了。” 周浪:“……” 半晌后,他很费解地问:“至于吗?” 江漓梨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什么至于?” 还不等他解释,双马尾女生在一旁等久了,很不耐烦地开始催他:“周浪,你到底走不走?” 他很随意地向后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先走,那架势,跟赶只苍蝇没什么两样。 他继续盯着江漓梨,表情还有点复杂。 “不就是亲了几下,至于让你长针眼?” “?” 他竟然是这样认为的? 江漓梨一度非常无语,她真想揪着他的耳朵冲他大吼,大哥,她长针眼真不是因为看了他和他女友亲热啊! 周浪将地上所有东西都帮她捡起来后才离开,尽管那时候,他的女朋友早就一气之下走人了。 按理说,江漓梨该觉得他这人挺好,挺乐于助人,但事实是没有,她只觉得他这人怪,一种说不出来的怪,虽然他嘴角总挂着笑,但江漓梨觉得那笑很假,不是真心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但他一个不熟的人,也不值得自己浪费脑细胞,所以江漓梨很快将他甩在了脑后。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她先去二食堂吃了晚饭,又去楼下水果摊买了点儿葡萄,才回到宿舍。 穆凡不在宿舍,估计出去约会了,庄小羽倒是在,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江漓梨将葡萄洗净,盛在沙拉碗里给她送过去。 “Thank you,梨梨大宝贝。” 帐子里慵懒地伸出了一只手,只是刚看清江漓梨的脸,庄小羽就发出一声尖叫:“你的眼睛怎么了?” 江漓梨也被她吓了一大跳,慌张地问:“怎么了?我的眼睛怎么了?” 庄小羽赤脚跳下床,手忙脚乱地从穆凡桌子上搜罗来面镜子。 江漓梨举起来一看,只见镜子里映出她油光满面的一张脸,黑框眼镜里嵌着双小眼睛,左眼皮有些红肿,都快把她的单眼皮变双眼皮了。 江漓梨摘下眼镜,将左眼皮翻起来一看,果然上面长了个细小的凸起,尖端有点白,还真长针眼了,她放下镜子。 “没事,就是长了麦粒肿。” “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庄小羽担心地问。 江漓梨不在意地摆摆手:“不需要,过两天就消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长了,从没弄过药,总是不用管,自己就好。 江漓梨根本没当回事,她先上床躺了会儿,本来是想闭眼休息,但实在放心不下游戏里的自己,又掏出手机,点进了《美丽乡村》。 之前她被浪客行的一只转基因南瓜,砸成了重伤,而受伤对于她这种要钱没钱的贫农来说,是很要命的。 首先,治病需要药,而药是要用金币买的,目前她的医疗箱里,就只剩几个绷带,葛翠翠人好,走之前还给她留了瓶营养液,这让她恢复了些健康值,但还远远不够。 其次,如果伤实在太重,就像江漓梨现在这种程度,就只能瘫痪在床,等待伤口慢慢恢复。 这期间她除了签到,什么农活都不能做,但菜圃里的作物每天都需要照顾,所以就只能枯死,还有她刚买的小鸡,也会饿死。 总而言之,因为一只天外飞“瓜”,江漓梨血亏了一波。 与上午的界面没什么变化,买买提还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只是灯开着,这意味着时间由白天变成了晚上,幸运的是,小梨花还没死,她已经从单肩包里自己跳了出来,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江漓梨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用湿漉漉的手指头戳着屏幕,试图让自己起来,给小梨花喂把鸡饲料,但是不行,根本点不动,她只能在床上挺尸。 -- 第6页 绷带和创可贴都用完了,看来只能等时间过去,自己慢慢恢复。 江漓梨叹了口气,正想退出游戏,门铃却冷不丁地被人按响了,与此同时,系统给她发来提示。 【系统】:您有客人浪客行到访,请选择「接受」or「拒绝」。 江漓梨懵了,是她想的那个浪客行吗? 她发愣的时间过长,系统又进行了第二遍提醒。 江漓梨这次点了接受,她倒要看看,这狗东西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门打开了,一个小矮人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羊羔毛外套,耳朵上挂副墨镜,一副成功的乡镇企业老板形象。 他的头上还顶着“浪客行”的名字,头衔是“富豪”,字体还是用的嚣张的土豪金。 这小子放了那么久的技能,包菜、茄子、小番茄,什么都扔了,其中还包括贵的要死的巨无霸南瓜,居然都没给他扔破产,还是富豪? 他到底是多有钱?《美丽乡村》版的阿联酋王子吗? 江漓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她很有骨气,一言不发,浪客行竟然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她走来。 江漓梨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有点慌了。 这是在干什么?难道这狗东西,是来送自己最后一程吗? 不至于吧? 偷他牛的又不是她,她只是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啊。 可浪客行的道德底线实在跌破了她的想象,她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买买提,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浪客行朝她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太狗了,真的太狗了。 这可是自己玩了一个多月的号啊,江漓梨心疼坏了。 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颤抖着双手,终于敲下一行文字。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这位大哥…… 一句“有话好好说”还没发出去,江漓梨就看见,浪客行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抄着她的腿窝,竟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公主抱! 江漓梨很震惊,这游戏什么时候有公主抱的技能了?还是说这是富豪专属? 眼见浪客行已经把她抱到了门边,江漓梨赶紧打字发问。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要告诉她,是为了抛尸啊? “啪”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他们已经来到了外面,从江漓梨的视角看,她能看见漫天星斗,还有停放在院子里的,一辆闪闪发亮的长江750牌侉子。 【浪客行】:去卫生院,带你治伤。 话音刚落,系统就弹出一条提示。 【系统】:浪客行邀请您乘坐交通工具「三轮摩托车」,请选择「接受」or「拒绝」,温馨提示:浪客行不在您的好友列表以内,请谨防陌生人,安全出行。 江漓梨内心纠结几秒,点了接受。 浪客行也上了车,轰隆一声咆哮后,摩托车绝尘而去。 江漓梨抱膝坐在侉子的斗里,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由于没有说话,游戏人物的表情显得有点呆板,仿佛陷入沉思。 而现实世界里,江漓梨扪心自问。 不应该,真的不应该,但当她看着这辆崭新的三轮摩托车,还有浪客行发来的那“卫生院”三个大字,她还是很流于世俗地感动了。 要知道,卫生院,那可是富人才去得起的地方,她不仅去了,还是坐着侉子去。 多拉风!多酷炫!空气里都是金钱的味道。 她甚至有股想原谅浪客行的冲动。 与此同时,江漓梨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段很莫名其妙的话:我的意中人,他是个盖世英雄,终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披着羊羔皮子,戴着圆形墨镜,脚踏长江牌侉子,送我去乡镇卫生院治伤! 第4章 麦粒肿 有病就去看医生,不然找上门来的不仅可能是病魔,还有可能是恶魔。 ——by江漓梨 没想到,江漓梨的麦粒肿一连拖了一个星期,还是没好,而且越发严重。 原来还只是小凸起,现在都肿成了痘痘一样的大小,还是长在内眼皮,一直摩擦着眼球,导致江漓梨动不动就流眼泪,左眼一片血丝,像害了红眼病似的,怪恐怖的。 她怕吓着别人,只能戴着墨镜,又为了上课方便,墨镜镜片是红色的。 为了保持眼睛的休息,她很少使用电子产品,大多时候闭着眼,游戏也没登录了,拜托了葛翠翠帮她的菜圃浇水,还有给小梨花喂食。 这天星期六,江漓梨上完选修课回来,她将墨镜一摘,搁在桌上,疲惫地对穆凡说:“老师点名了,我帮你答了到。” 穆凡没回应,她的帐子严丝合缝地掩着,估计还在睡着。 这宿舍本来是四人寝,穆凡和江漓梨是上下铺,庄小羽和另外一个姑娘是上下铺,那姑娘大一下学期退了学,跑去某英语培训机构当教师了,又没新的学生搬进来,这宿舍就成了三人寝。 现在庄小羽还没回来,因为她还有一节选修课要上,这孩子上学期逃课逃太多了,选修学分没修够。 江漓梨坐在自己的床上,先把手伸进衣服里,将胸罩摘掉,随手向后一扔,然后俯身解鞋带,换上拖鞋,一边皱着眉头,同穆凡咕哝:“大师姐,我眼睛疼得厉害,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不敢。” -- 第7页 “我看看。” 话音响起的同时,一簇电火花从江漓梨的尾椎骨开始,一路往上蹿。 她毛骨悚然,不仅因为这声音是从她背后传来,而不是她以为的上铺。 更重要的是,这是男人的声音! 女生宿舍,哪儿来的男人? 江漓梨吓坏了,像只炸了毛的猫,从床上一跳而起。 “砰!” “小心——” 男人的提醒慢一拍地到来,而江漓梨捂着被铁架子床撞到的脑袋,痛得几乎跳脚,一看床上的人—— 周浪,怎么又是他! 他居然躺在她的床上打游戏,还不脱鞋,更让江漓梨崩溃的是,她随手扔的那件bra,此时静静地横躺在周浪的腿上, 画面美得让人不敢看。 江漓梨赶紧扑过去,将bra抢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卷成一团,塞进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有底气质问周浪:“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进来的?” 他肩膀一耸:“走进来的。” “你怎么在我的床上?” “这是你的床?”周浪摇头,“我不知道,穆凡让我随便坐。” 原来是穆凡放他进来的…… 江漓梨头疼,这俩人怎么搅到一块儿去了? 正烦燥着,周浪却猛地凑近,几乎鼻尖对鼻尖,把江漓梨吓了一大跳,身体下意识往后撤。 “是挺红的,你的眼睛。” 他语气肯定地下了决断。 江漓梨:“……” 门“吱吖”一声开了,江漓梨往后一望,穆凡从外头走进来,身上一丝不.挂,只围着条浴巾,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回来。 看见宿舍的情景,她愣了一下:“梨宝贝,你上完课回来啦?周浪你怎么坐她床上去了?快下来!” 周浪一脸无所谓地下了床。 江漓梨绕到穆凡身后,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让他进咱们宿舍来了?” “我和他等下要出去玩儿,让他在这儿等我,宝贝,你不介意吧?” 江漓梨摇了摇头,她倒不是很介意,就是太意外了。 穆凡笑了笑:“那就好。” 她对着镜子梳理起湿润的长发。 江漓梨看了眼她这身清凉打扮,忍不住说:“你别梳头了,先换身衣服吧?” 她偷瞥了眼周浪,发现他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打游戏,没注意这边。 穆凡见了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就想笑。 “没关系的,梨宝贝,他是我男朋友,话说你眼睛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 江漓梨暂时没去想后半句话,男朋友? 她心里来了场足以媲美海啸的震惊。 周浪成了穆凡的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上周还在和双马尾妹妹谈恋爱吗?穆凡知道这些吗? 她脑子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她想穆凡应该知道,因为周浪花名在外,昌大的人几乎都知道。 连江漓梨都知道他一桩逸闻,听说周浪大二时看上了个小学妹,那小学妹贼有个性,大长腿一个,因为不满教官总是念叨她绑不好头发,有一天藏了只剃头推子在衣兜里,当着教官和全体师生的面,一推子把自己剃了个光头。 周浪当时正巧坐在树荫下吃西瓜,看了这一幕,当即拍板决定追小学妹,天天骑着三轮儿给他们排送西瓜,一来二去,这小学妹就给他追到了手。 但周浪的新鲜感比罐头的保质期还要短,军训一结束,他就对学妹没兴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有坑,还是单纯故意地,竟然在和小学妹约会的时候,当着她的面,亲了另外一个人,还是个男生! 学妹也是酷,当场跟他说了拜拜,转头这事儿就传得昌大人人皆知,也算是打响了周浪花花公子的名声。 也实在是奇怪,每一个人都说他花心,但从来不说他是渣男,难道长得帅的人就是不一样? 穆凡说不定一点也不介意周浪的花心,因为她自己就挺花心,最让江漓梨和庄小羽佩服她的是,她可以同时脚踩好几只船,还不翻船。 江漓梨记得她最高纪录是同时谈三个,更秀的是,这四个人关系好到能坐在一起打麻将,弄得江漓梨都怀疑,她就是为了凑桌麻将才不多不少正好谈三个的。 这么一想,她跟周浪还挺配的。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周浪似乎是一盘游戏打完了,他收起手机,从凳子上站起来。 “走吧。” “等会儿,”穆凡说,“我还要换衣服,头发也没吹干。” “我没跟你说。” 他指了下江漓梨:“我对她说的。” “啊?”江漓梨有些傻眼,“对我说干吗?你要我走去哪儿?” “医院。” 周浪不悦地打量着她的脸,准确地说,是在打量她的眼睛,他的语气更不悦:“你非得等眼睛瞎了才去看医生?” 江漓梨也很担心自己的眼睛,只是出于各种原因,一直拖着,经周浪这么一说,她顿时有点被吓到了,万一真瞎了可怎么办? 她急急忙忙去换鞋,到处找身份证,去医院可能用得上,穆凡让她别急,自己火速去换了衣服,连头发也没吹干,就和周浪一起把她带去了医院。 - 眼科诊疗室内,看病的是个穿白大褂的秃顶老头儿,还是个副主任医师,在一番检查和询问后,老头儿一边摘手套,一边皱着眉问江漓梨:“你这麦粒肿都一周了,怎么才想起来医院?” -- 第8页 这语气,这态度…… 江漓梨顿感不妙:“医生,我还有救吧?” “你这是内麦粒肿,长在内眼睑里,看到没,你的眼睛都红了,已经感染了,要是再迟来几天,就……” “就怎样?就瞎了?” “那倒还不至于。” 江漓梨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老头医生又说:“你的麦粒肿已经灌脓了,万一脓破溃,再一扩散,就会导致蜂窝织炎,所以……” “所以她还有没有救?” 穆凡实在受不了这医生的大喘气了,说话像挤牙膏似的,弄得江漓梨也一惊一乍,她的手都快被她掐紫了。 “有救,”老头医生埋着头填病历,“做个排脓手术,回去拿毛巾热敷,每天三次,每次敷十五分钟,这里给你开些眼药水和药膏,还有些抗生素,使用方法上头有。” 周浪问他:“手术现在就能做吗?” “小手术,很快的,马上就能做,你们做不做?” 病人明明是江漓梨,但老头儿问的周浪,就仿佛他才是这里拿主意的人。 周浪干脆地一点头:“做。” 江漓梨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这手术疼不疼啊?” 老头儿冷漠地抬头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个白痴:“会给你打麻药。” 还要打麻药,那就是很疼了。 江漓梨眼泪都要来了,术前准备的时候,她拿手机查了下排脓手术怎么做,看得她心惊胆颤,穆凡一把将她的手机抽走。 “别看了,越看你越紧张。” 江漓梨抱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怎么办?穆凡,我好害怕。” 周浪靠墙站着,好奇地问她:“你怕什么?这就跟挤痘痘一个意思,况且打了麻药又不疼。” 要不是眼睛疼,江漓梨真想瞪他。 “你知道什么?动手术的人又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是在眼皮上开个口子啊。” “你是想疼一会儿,还是想瞎一辈子?” “……” 在宿舍、甚至是在整个人文学院,江漓梨都是公认的嘴炮王者,打辩论的一把好手,论毒舌从来没输过,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她是真的说不过周浪了。 于是她干了件只有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干的事,她投进穆凡的怀抱里,红着眼哭诉:“大师姐,你能不能让他丫闭嘴?” “没事没事,咱不生气,”穆凡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又看向周浪,“你也少说几句吧,看着她眼睛疼,还招她。” 周浪耸了耸肩膀,什么都没说。 排脓手术很快,半个小时后,江漓梨就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主刀大夫叮嘱她这几天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吃蔬菜水果,不要揉眼睛,注意用眼卫生,五天后来复查。 她谢了医生,走出手术室,穆凡和周浪就在外面等着她,他们已经把她的药取到手了。 见她出来,穆凡立即抓着她的胳膊问:“怎么样?还好吧?疼不疼?” 江漓梨摇摇头:“不疼,打了麻药没感觉。” “那就好。” 穆凡松了口气,就算用一只眼,江漓梨也能看到周浪正望着她笑,她知道他为什么笑,因为她左眼上包的那块纱布。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人真够无聊,江漓梨越过他走到了前面。 穆凡把她送回宿舍后,就和周浪约会去了,庄小羽已经上完课,看见她成了个独眼,分外惊讶,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周浪竟然跟穆凡成了一对。 “这世界真的太玄幻了。” 等他们两个离开后,她一脸幻灭地对江漓梨说:“我实在是想不通,大师姐怎么就跟周浪在一块儿了呢?” “怎么想不通了?” 江漓梨不赞同她:“他们不挺配的吗?首先外形就挺搭,男的帅,女的靓,性格也一样,男的渣,女的浪,就让这俩渣男渣女内部消化吧,别去祸祸其他人了。” “嘿!”庄小羽皱着小脸,“别这么说我男神好吗?他是花心,不是渣,这二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啥本质区别?”江漓梨不耻下问,“区别在于看脸吗?” “去去去,我才没那么肤浅呢。” 江漓梨对这句话表示重点怀疑,谁都知道,庄小羽同志就是最肤浅的颜狗,在她的眼神拷问下(虽然就一只),庄小羽屈服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看脸。” “有点?” “我很看脸,周浪的颜正好长在我审美上,行了吧?但是——” 庄小羽的神情严肃起来。 “这跟我们讨论的问题是无关的,江同志,你不要故意模糊重点,渣是什么?是不尊重女性,作出欺骗、始乱终弃、甚至侮辱殴打等行为,而周浪从没干过这些,他只是对感情的专程度保持的不够,女朋友换得比较勤,这也没毛病啊,不爱了就是不爱了,这总比那些明明已经没感情了,还要勉强在一起、彼此折磨的人好吧?所以他不是渣,只是比很多人都活得要真实而已。” 厉害厉害,庄小羽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口才竟然这么好? 江漓梨忍不住跟她打起辩论,举例来驳斥她:“你说周浪从没侮辱过女性,可他大二时,当着还是女朋友的学妹的面,亲吻一个男生,这件事你怎么说?算不算侮辱女性?” -- 第9页 “哎呀,人家那是情之所至、不能自已啦,而且你思想很狭隘的好不好,凭什么男生和男生亲吻,就是对女性的一种侮辱?众生平等,LGBT群体也一样。” 庄小羽托着下巴,面泛红潮,一看她这模样,江漓梨就知道她又陷入了YY中。 是的,这姑娘还是个资深腐女加汉服萝娘控,而她对周浪的情有独钟,就是从那起当着女友面出柜的事件开始的,从此她加入周浪的YY大军,不可自拔。 江漓梨摇了摇头,没打扰她,而是拿出手机,打算去《美丽乡村》看看。 快一周没登游戏了,葛翠翠将她的菜圃打理得很好,江漓梨逛了一圈,先将已经成熟了的土豆和茄子收了,又浇了点水,事情都做完后,她总感觉哪里不对。 围着房子绕了一周后,江漓梨反应过来了。 妈的,她养的鸡呢? 第5章 浪客行 各位,请妥善看管好自己的财物,因为一般来说,财物除非能开口说话,否则很难证明是你的。 ——by江漓梨 寻鸡启示 家人们,本人不幸走失一只芦花鸡,性别母,两周左右大,浑身带黑白斑点,名叫小梨花,乃本人重金买进,十分重视,如若有人看到,请私戳【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必有重酬,谢谢大家! 葛翠翠看完世界频道上滚动播放的这条广告后,心情有些复杂,她戳了戳江漓梨的头像。 【绝美村花葛翠翠】:你要不改改标题吧?寻鸡启示,这一听就不正经,别把扫黄的给招来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改不了,我也是发完了才意识到,花了我两百个金币呢,改的话又要花两百,我没钱。 【绝美村花葛翠翠】:你广告里不还说要重酬人家吗?没钱你要怎么酬? 问到点子上了。 江漓梨何尝不知道呢?但不写上重金酬谢这几个字,谁会把小梨花还给她,刊登广告已经花完了她仅剩的钱,她现在穷鬼一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等找到了再说吧。 【绝美村花葛翠翠】:还没人戳你么? 江漓梨正想说没有,但就在这时,她的头像闪了闪,有人来敲她了。 她拉开聊天列表一看,是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留言。 “鸡在我这里。” 留言人:浪客行。 江漓梨:“……” 就无语,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 按照浪客行给的地址,江漓梨来到了胜利村,当那幢华丽恢弘的白色建筑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再次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贫穷,以及,这个世界对她的森森恶意。 为什么,别人住着带游泳池的大别墅,她只能住一室一厅的木头房子? 为什么,别人骑着拉风的侉子,她却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贫富之间的差距,已然尖锐至此。 江漓梨叹了声气,走到拱形门廊下,按响门铃,不一会儿,门打开了,浪客行在门里站着,身上穿着骚包的浴袍。 他还有浴袍? 江漓梨又不平衡了,要知道,她就只有一套衣服,粉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还有一顶农夫帽,这还是系统免费赠送的。 浪客行朝里走去,这是个西式客厅,落地窗、布艺沙发,还有个大壁炉。 江漓梨越看越眼红,索性不看了,提起正事。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我的鸡呢? 画面里的浪客行呆立了一会儿,应该是在进行什么操作,果然片刻后,一只母鸡凭空出现在客厅里。 江漓梨愣住了。 那鸡确实是芦花鸡,也确实浑身带着黑白斑点,从头看到脚,是她家小梨花没错。 可她……太大只了。 江漓梨上次看到小梨花,她还是只小鸡仔,刚刚褪去幼崽绒毛,翅膀才长齐,现在她的体型大了一两倍不止,完全是只成年鸡了。 她的小梨花,变成了大梨花,浪客行是不是给她吃激素了? 江漓梨含着两眼老母亲的辛酸泪,张开怀抱,冲芦花鸡扑去:“小—梨—花啊啊啊……” 她扑了个空。 浪客行挡在芦花鸡前面。 【浪客行】:请你证明这是你的鸡。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逗呢? 这要怎么证明?鸡又不是她下的。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就不能直接把鸡给我吗? 【浪客行】:如果你无法证明,我不能把鸡给你,因为这有可能是别人的财产。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眼看他就要转身把鸡带走,江漓梨急了,连忙叫他等等。 她的脑筋飞速运转起来,怎么才能证明小梨花是她的呢? 要知道,在《美丽乡村》的世界里,家禽跟宠物都是没写主人名字的,丢了就是丢了,别人说那是他的,你根本没法反驳,要不上次怎么闹出“顺手牵牛”这件事呢? 她试着喊小梨花的名字,但那只芦花鸡根本不理她,而是在浪客行脚边绕来绕去。 浪客行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把谷粒,洒在地上,小梨花立即欢快地啄了起来。 “……” 江漓梨感觉一把尖刀插在了心上,她的小梨花,在别人家吃了几天的米,就不认她这个妈妈了,这可是她花700金币买来的宝贝啊,是她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 第10页 等等,700金币! 电光石火之间,江漓梨想到证明的办法了。 她有买小梨花的收据啊,还有转账记录,发给他看就行了,但只有一个问题,她要怎么发给他? 《美丽乡村》虽然能彼此发短信,但仅限于文字交流,不能传送照片和发语音。 权衡半晌后,江漓梨给浪客行发去一条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能不能加个微信? - 江漓梨点开通讯录,那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点开一看,头像是一张全黑背景图,名字也真简洁,就一个字母L,下面标注着浪客行。 她通过了申请,聊天栏上浮现出一句话:你已添加了L,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漓梨发去一个尴尬的“嗨”。 对方同样发来一个“嗨”,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肯说,这让她觉得这人挺高冷的,她点开他的朋友圈一看,果然不出意料,空空如也,连相册封面都没设置。 江漓梨退了出去。 【一口大甜梨】:我现在把收据和转账记录发给你。 她划开游戏页面,找到购买小梨花时的收据以及历史记录,按了截图保存,发了过去。 “为什么你给我的备注是一只狗?” 江漓梨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赶紧点开聊天页面,顿时有点欲哭无泪。 原来她截图的时候,浪客行正好给她发了信息,那条微信通知被她不小心一起截进去了,她竟然都没发现,就这么发给了浪客行,截图的最顶端,赫然显示着江漓梨给他的备注:一条吐舌头的狗。 就在她试图找出一条合理的解释,浪客行已经发来一条消息:互删吧。 别呀!鸡还没答应给她呢! 江漓梨连忙打字回复。 【一口大甜梨】:别别别,我这就给你改备注,您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计较。 【L】:我这人小气。 【一口大甜梨】:我已经改回来了,截图给你看? 【L】:你的鸡吃了我很多米。 他终于承认小梨花是她的鸡了?江漓梨心中一喜。 【一口大甜梨】:我还给你,分期付款行不行? 【L】:你不知感恩,我不想把养了这么久的鸡,交到一个叫我狗的人手里。 这浓浓的岳父口吻是怎么一回事啊?江漓梨都要给他跪了,她知道,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备注的问题。 她也承认自己做的不对,她当时也是出于好玩儿的心理,再加上她有那么一丢丢觉得,浪客行这个人有点事儿,直接把鸡还给她不就得了,非得整上这么一出,既麻烦,又没必要,所以才给他打了那样一个备注。 但不管怎样,给一个陌生人备注成“狗”,多少还是有些不礼貌,而且他还帮她养了几天的鸡,按小梨花现在这体型,不吃他上百个金币是养不出来的。 江漓梨这么一反思,愧疚感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她赶紧向人家道歉。 【一口大甜梨】:对不起,我以后不叫你狗了,叫你浪客行可以吗? 【一口大甜梨】:你要觉得叫全名不够尊敬,那浪老师? 【一口大甜梨】:浪先生? 【一口大甜梨】:浪总? 【一口大甜梨】:浪老板? 【一口大甜梨】:浪哥哥? 什么鬼! 江漓梨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按了撤回,她本来是想打“浪哥”的,谁知道智能输入法多给她打了个“哥”字,浪哥跟浪哥哥虽然只多了一个字,但意义完全不一样好吗! 幸亏她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够快,浪客行看到了吗?应该没有吧?她要不要解释一两句呢?她绝对不是那种奇奇怪怪的人啊! 江漓梨打了又删,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郁闷地揉起脸来。 太丢人了啊!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的人生里总是发生这种丢人的事情? 穆凡从宿舍外回来,刚把包放下,看到她奇怪的举动,不由得很好奇:“你干嘛呢?这么蹂.躏自己?” “没什么,”江漓梨停下搓脸的动作,双眼无神,生无可恋,“你说现在火星给不给住,我想移民。”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在宿舍宅久了,大脑都待退化了?明天跟我出去,周浪请吃饭。” “啥?有吃的?” 庄小羽从帐子里探出头来。 穆凡无语:“庄小羽,你在你男神和吃的之间,竟然只对吃的有反应,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你自己?” 庄小羽羞涩挠头:“我要是对你男朋友有反应了,那不是更应该反思自己吗?” 穆凡:“……” 也不是没有道理。 - 嘈杂的网咖里。 噗—— 周浪一口矿泉水喷到手机屏幕上,陈哲麟和肖旷都被他吓了一跳。 “看什么呢?反应这么大,不会是小黄图吧?” 陈哲麟偏着身子,脖子伸的长长的,想来看他手机。 周浪立刻把手机关掉了。 “靠,这么宝贝,看都不给看?” 陈哲麟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另提话题:“对了周浪,明天的饭局我能多带一个人吗?” “随你。” “你要带谁?”肖旷笑着问,“是女生吗?” -- 第11页 “是男是女关你屁事啊?” 陈哲麟骂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流露出骄傲的笑,肖旷真看不惯他得瑟的样子,撞了下周浪的肩膀。 “哎,你不好奇他会带谁啊?我跟你打赌,绝对是个妹子。” 周浪哼了一声,头都懒得抬。 “没兴趣。”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聊天栏上写着“对方正在输入”,他屏住呼吸,不知道对方会发来什么,但等了漫长的一分钟,他什么也没等到,人家直接不回复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上。 周浪知道撤回的是什么。 他看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但“浪哥哥”三个字,还是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第6章 烧烤 人生在世,至少要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 ——by江漓梨 在成为室友的两年以来,尽管穆凡男友都换了好几茬儿,但庄小羽和江漓梨吃她的脱单饭,其实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原因大概是穆大师姐脱单太频繁了,基本无缝衔接,有时还多线并行,要是个个都请吃饭,庄小羽和江漓梨能吃成流水席。 这是她的男朋友第一次正式请吃饭,据说周浪的两个室友也会去,穆凡还挺重视的,江漓梨提着书袋从图书馆回来时,她和庄小羽两个人正忙着给对方打扮。 庄小羽化妆的手艺不错,因为常去漫展,而穆凡在服饰搭配上有两把刷子。 江漓梨进寝室时,她正对庄小羽的JK制服挑三拣四,嘲笑这是小学生的衣服,庄小羽则讽刺她不懂二次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她俩经常打嘴仗,江漓梨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我已经饿了。” 吵架的二人停了下来,目光齐齐看向她。 穆凡:“你就穿成这样去?” 江漓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有问题吗?” 庄小羽:“不化妆?” “我不会化。” “我帮你啊!” 两个女人异口同声,一起从椅子上跳起来,像押犯人似的押着江漓梨的双肩,把她按在了椅子上。 江漓梨:“……” 将近一个小时的打扮后,江漓梨被逼着脱下了身上那套卡通T恤+牛仔裤的常规搭配,换成了衬衫和短裙,这是她衣柜里穆凡唯一说“看得过去”的衣服,而她又穿不了她们的衣服,穆凡的太大,庄小羽的太小,就只能将就着穿了。 庄小羽给她扑了粉底,遮去了脸上的痘印和瑕疵,还描了眉毛和口红,最后她看着自己的成果,不是很满意。 “梨子,你能不能戴隐形眼镜啊?别戴框架了,你看我给你化的眼妆那么完美,戴上眼镜就完全看不出来。” 江漓梨瞄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好白、嘴唇好红,像童话故事里吃孩子的老巫婆似的,都不像她了,吓得她赶紧收回视线。 “就这样吧,人就长这样,怎么化也不好看。” “才不是呢。” 庄小羽撅起嘴纠正她:“其实你底子很好的,只是不爱打扮。” 江漓梨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换完衣服的穆凡这时走过来。 “弄好没?周浪他们到了。” 她穿着一件黑色长裙,裙子的剪裁很好,贴身设计,将她前凸后翘的身材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江漓梨看直了眼,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底子好啊。 她们挽着手下了楼,周浪是开车来的,将车停在女宿舍门口等她们,搞笑的是,就在他停车的不远处,竖着个禁止停车的标志。 江漓梨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他靠着车门,单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还玩着手机,站没站相的,旁边还站了个黝黑的男生,个头很高,长得够魁梧的,尤其是站在高瘦的周浪边上,越发衬得虎背熊腰。 “那是肖旷,”穆凡给她俩介绍,“虽然长得凶,但人挺好的,不用怕他。” 周浪这时已经看见了她,冲她吹了记口哨,穆凡走过去,他搂住女友的腰,一双眼睛在江漓梨脸上扫来扫去。 “你化妆了?” 他的唇边挂着一抹笑,毫无疑问,是嘲笑的笑。 江漓梨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转身,却忍不住拿袖子擦了擦脸,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涂的太白了点儿? 他们上了车,周浪开车,穆凡坐副驾驶,叫肖旷的男生和她们坐后座,由于他挨着庄小羽坐的,庄小羽主动向他介绍自己。 “肖旷。” 男生说了自己的名字,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庄小羽,黝黑的脸上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看不出,还挺老实的。 江漓梨和庄小羽暧昧地交换了一波视线。 “陈哲麟呢?他怎么没来?” 副驾驶上的穆凡问自己男朋友。 “他要去接个人。” “接谁?” “不知道。” 周浪专心地盯着路况说道。 - 他们吃饭的地点在冬瓜山,虽然叫“山”,其实是一条商业街,这里最出名的就是夜市,白天没什么看头,直到晚上六七点左右,各家都开门张灯结彩地做生意了,这才是真的热闹。 这里既有在马路边摆摊卖串儿的流动摊位,也有租个门脸的连锁烧烤店,直到凌晨三四点才会打烊,可以说是便宜有便宜的去处,贵也有贵的去处,闻名遐迩的美食有肉肠、口味虾、臭豆腐、烤面筋等等,已经成了来昌州旅游必打卡的一处地方。 -- 第12页 周浪请客吃饭的是一家网红烧烤店,生意非常火爆,他们到那儿时,店里已经人满为患,好在他早就提前拿了号。 那个叫陈哲麟的人,在他们落座三五分钟后也到了,巧的是,江漓梨对他的脸有印象,正是联谊那晚,运气好到抽中卢玥做舞伴的男生。 至于他特意去接的那个人,江漓梨也差不多猜到是谁了。 果不其然,当陈哲麟好不容易穿过众多桌子,挤到这边时,他们都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女生,即使店里人声喧嚷,这女孩依旧温温和和的,跟满头大汗的陈哲麟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漓梨听见穆凡在磨她的后槽牙。 “靠。” 她低声咒骂,因为来人是卢玥,她的死对头。 几乎在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这样一种校花形象,她们留着黑长直,喜欢穿棉麻长裙,不施粉黛,气质古典沉静,就像一支空谷幽兰,跟这个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卢玥就是这样的女孩,文院的男生们大多是才子,他们把她的名字拆解开来,将她比喻为泸州夜空悬挂的一轮明月,不争不抢,只默默散发着皎皎月光,还有人把她比喻为高岭上的一捧千秋雪,意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大方地向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指着江漓梨的旁边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啊?” 江漓梨一时愣住了,虽然她和卢玥同一个专业,都是学中国史的,但这还是卢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她感到有些意外,连忙说:“可以可以,你坐吧。” 她甚至帮卢玥搬了张椅子来,刚在自己右边放下,一条长腿就大喇喇地伸了过来,搁在椅子上。 腿的主人周浪抬起头,对卢玥说:“这里坐不下了,你坐别的地方去。” 卢玥一愣:“可是这里……挺宽敞的啊。” 宽得足够塞下一个200斤的大胖子了,没道理坐不下一个90斤不到的她。 “我腿长,占地方。” 周浪说,表情还特一本正经。 卢玥:“……” 眼看她咬着下嘴唇,就快要哭出来,江漓梨都看得于心不忍了,心想周浪什么毛病,对着卢玥这张脸都能这么不客气,她连人带椅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我坐过来一点就行了,哈哈,坐吧,坐吧。” 陈哲麟殷勤地给他的女神拉椅子,但卢玥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先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盒湿巾,将椅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才坐下了。 陈哲麟也坐在了她的旁边,这样江漓梨和周浪之间,就隔了两个人,她感到很满意。 穆凡看见这幕,翻了好几个白眼,拿起手机按了几下,不一会儿,江漓梨就收到一条消息。 【大师姐】:你好蠢。 【一口大甜梨】:? 【大师姐】:蠢得我看不下去了。 江漓梨正想向她请教,自己哪里蠢了,穆凡已经收了手机,交叠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卢玥:“哇,文院女神居然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好荣幸,八卦一下,你和陈哲麟是情侣吗?” 卢玥惊讶地看了下四周:“难道这个聚餐只能情侣来吗?对不起,我不知道呢,我和陈哲麟只是朋友。” 穆凡的脸黑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 “当然不是情侣才能来,只是很少看你这么晚还出门,既然陈哲麟能喊得动你,那他一定很有机会吧?除非,你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来。” “是啊,”卢玥微微一笑,“我听说这里的烧烤很好吃。” “……” 穆凡VS卢玥的第一局,穆凡完败。 江漓梨和庄小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忍直视,以穆凡的火爆脾气,这下估计气得够呛。 两个女生隔着桌子用眼神激烈交锋,一个是文院的清纯院花,一个是艳名远播的性感女神,这二人比林黛玉和薛宝钗还不对盘,简直是天生的对手,不夸张地说,她们之间的火花都能导电了。 连迟钝的陈哲麟都感受到了不对劲,看见周浪正若无其事地勾着菜单,连忙凑过去跟他搭话:“点了什么菜?我看看。” 周浪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把菜单扔给了肖旷去点。 陈哲麟:“……” 他又是做了什么惹到这位哥了? 肖旷扫了眼菜单,发现菜品都点的差不多了,只剩酒水饮料没选,便主动问众人:“你们要喝什么?” 穆凡大咧咧地说:“喝酒呗,还用问?吃烧烤不配啤酒还叫烧烤?” “你室友能喝酒?” “废话,她俩贼能喝好吗?尤其是江漓梨,她是我们宿舍最能喝的一个,不说虚的,两年了,我就没见她醉过。” “真的假的?” 肖旷明显不怎么相信。 “是真的,”庄小羽作证,“我也没见过。” “哇,”肖旷将菜单卷成纸筒,伸到江漓梨面前,“采访一下,你的酒量怎么做到这么好的?” 江漓梨淡定地说:“可能就是天赋吧。” “……” “哈哈,开个玩笑,其实是因为我家里酿酒,我们那儿的小孩,从生下来就要接受训练,喝的牛奶里都掺了酒,吃饭的时候,先喝三大碗酒开胃,游泳是在装满酒的木桶里学会的,如果不会喝酒,就会淹死,我们那儿每年还有大胃王比赛,比谁酒量最好,我蝉联了两年冠军,知道奖品是什么吗?” -- 第13页 肖旷问:“是什么?” “戒酒互助会体验劵一张,还有县医院免费洗胃一次。” “这奖品也太奇怪了。” 肖旷嘀咕,余光里却看见周浪用手指遮着嘴,仿佛正在极力忍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我理解错了吗?” 周浪问他:“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打一短语,你说是什么?”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肖旷蓦地扭头看向江漓梨:“你是在骗我?” 不然呢? 他这么好骗,搞得捉弄人的江漓梨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嘿嘿笑两声:“我也没想到你会信。” 肖旷:“……” 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信任呢? 大家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穆凡更是笑得捶桌:“江漓梨的嘴,骗人的鬼,她说的话,你最多只能信三分,肖旷,记住了,下次可别再上当了啊。” 肖旷撇了撇嘴,低头看着菜单。 “那就先上两打啤酒,还要什么吗?” “拿瓶酸奶。” 说话的人是周浪,肖旷吃了一惊:“你没毛病吧?怎么突然喝起酸奶来了?这不像你。” “少废话,点就是了。” 肖旷只好在酸奶的旁边打了个勾,将菜单给了服务员,不一会儿,酒水先上,两打冰镇啤酒被搬上了餐桌,周浪拿着开瓶器撬瓶盖,动作很利落,每撬一下,一个瓶盖便当啷落地。 “帅哥,你要的酸奶。” 系着围裙的服务员递来一瓶酸奶,他头也没抬,下巴朝左一点。 “给她。” 他的左边坐着陈哲麟,再过去就是卢玥和江漓梨,一个大男生不可能会喝酸奶,那只可能是给女生点的,服务员理所当然地将酸奶给了卢玥。 卢玥有些受宠若惊,对周浪说:“谢……谢谢。” 周浪这才抬起头,看见她手里的那瓶酸奶,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拿着了?我给江漓梨点的,你给她吧。” “……” 卢玥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比她更僵硬的是江漓梨,简直如坐针毡,她不知道周浪这是突然发什么疯,干嘛随随便便Cue她啊? “我……我喝酒就行了。” “喝什么酒?”周浪不赞同地盯着她,“眼睛才没好多久,又想当独眼龙了?知不知道你那样子有多丑?” 江漓梨:“……” 她丑她的,关他什么事吗? 江漓梨正想回怼他一句,手边突然推来一瓶酸奶,她一怔,卢玥笑着说:“给你吧。”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周浪,声音轻轻柔柔地:“对不起,我酒精过敏,喝不了酒,能给我也点杯酸奶吗?” 第7章 打架 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by江漓梨 菜上齐了,现在已经是深秋九月,不再是吃小龙虾的季节,因此周浪点的多以烤肉串为主,有五花肉、烤牛油、鱿鱼须、羊肉串,素菜有烤茄子、铁板韭菜、蒜蓉金针菇、烤四季豆之类的,孜然和辣椒油的香味不停地往鼻子里钻。 江漓梨因为眼睛动了手术,一周没沾辣,闻着这味儿顿时忍不住了,抓起一串掌中宝就吃了起来。 卢玥坐在她的左手边,她没急着先吃,而是先用温水将自己的餐具里里外外涮了一遍,动作一丝不苟,十分具有古典美,就像是古人煮茶之前,要先烫一遍茶具一样,这既是泡茶的一项流程,也是一门赏心悦目的艺术。 她的坐姿也很特殊,只坐三分之一的面积,脊背挺的很直,不会贴上椅子靠背,双膝并拢,小腿向□□斜,双手交叠于膝盖上。 江漓梨觉得这动作莫名有点眼熟,像她在哪儿见过的一张民国名媛的旧照,她突然记起以前穆凡调侃过卢玥的一句话,说她连指甲剪上都贴的古代仕女执扇图。 其实穆凡的嘴也挺缺德的。 江漓梨忍不住想笑,兴许是她盯着人家看太久了,卢玥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你需要我帮你洗餐具吗?” “啊?” 江漓梨急忙回神,摆手:“不用了,我已经开始吃了。” 她向卢玥展示自己手上吃了一半的掌中宝,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没那么讲究,哈哈。” “这不是讲究。” 卢玥也冲她笑了一下,不过那绝称不上是个友好的笑,笑意极浅,又昙花一现,就像冬夜里的流星,只来得及一闪,不等人们看清,就迅速黯淡下去了。 “这是必要的卫生习惯,这些公用餐具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过,有没有消过毒,还是洗一下的好。” 江漓梨心想,假设真的有细菌的话,光是用温水洗也没用啊,但她也没情商低到去反驳卢玥,而是讪讪地一笑,将头转开了。 餐桌上气氛正好,穆凡是天生的交际花,任何聚会场合只要有她在,绝对不会冷场,她组织大家玩起酒桌游戏,一个逢3过的小游戏,从任意一个数字开始,轮流报数,凡是念到数字3或者3的倍数,就要拍手跳过,错了要接受惩罚。 江漓梨是玩这个的老手,几乎从不出错,但为了游戏乐趣,她偶尔也会故意说错几回,反正说错了,喝的也是酸奶。 和她一样厉害的是周浪,江漓梨偶尔还错个几次,他一次也没输,轮到他时,他总是迅速又准确地报出自己的数字,摆在他面前的那杯啤酒几乎没动过,倒进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 第14页 玩的最差的是卢玥,她一看就是个生手,从来没玩过,念到3的倍数时,她总是忘了拍手,而是傻头傻脑地念出来,等到大家都起哄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懊恼地一拍脑门儿,那模样格外可爱。 她喝的也是酸奶,按理说醉不了,但陈哲麟为了表现对女神的照顾,还是主动替她接受惩罚,他每为卢玥喝下一杯酒,肖旷和穆凡就为他拍桌喝彩一次,表明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陈哲麟在喝彩声中越战越勇,喝得脸红脖子粗。 卢玥与他相反,脸色越来越差,双手紧紧地抓着手提包的带子,忽然一扭头,对江漓梨说:“我想去洗手间,你陪我去一下好吗?” 老实说,她叫自己陪同她去,让江漓梨多少有些惊讶,但她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卢玥不想一个人去,而她又恰好是坐得离她最近的女生,所以她只能叫她。 她没有拒绝,而是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吧。” “你们去哪儿?” 穆凡抬头看着她们问。 “洗手间。” “我也去,庄小羽你去不去?” 庄小羽摇头:“我不去,你们去吧。” 于是穆凡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江漓梨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和她一起走在前面,卢玥神情冷淡地跟在她们身后。 网红烧烤店的洗手间比一般店里的装修要好,排队的人也多,江漓梨将先上的机会给了卢玥,等她和穆凡出去时,卢玥正在洗手台前擦手,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江漓梨连忙问她:“怎么了?” 卢玥摇头,就是不说,一大滴眼泪掉了下来,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江漓梨只好将语气放得更轻:“到底是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卢玥只是哭,江漓梨在余光中看见,穆凡翻了个大白眼,以她对这女人的了解,她现在一定忍不住说风凉话的欲望,比如“你要说就赶紧说,一直哭算什么事儿”之类的,江漓梨生怕她火上浇油,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警告她憋着。 穆凡疼得“嘶”了一声,没好气地瞪她。 江漓梨权当看不见,对卢玥提议:“要不咱们先回去?” 卢玥哽咽,终于开口说话:“刚刚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有个男的,他……他摸了我一下。” “啊?”江漓梨大惊失色,“他摸你哪里了?” 穆凡的眼神也严肃起来,虽然她讨厌卢玥的装腔作势,但她也是女生,任何一个女生碰到这种事,她都不会坐视不管。 卢玥抽抽噎噎地说:“他……他摸了我手背一下。” 手……手背? 江漓梨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心里说不出是如释重负多点,还是哭笑不得多点,她本以为是更严重的区域呢,都做好跟穆凡去撕流氓的准备了。 穆凡比她还无语,嗤笑了一声。 卢玥立刻看向她,板着脸问:“你笑什么?” 穆凡懒得理她,直接转过身去洗手。 卢玥走到她身边,继续追问:“你还没说呢,你笑什么?这是值得笑的一件事吗?” 穆凡抬起脸,盯着镜子里的她,嘴角扬起一个笑:“你算了吧,卢玥。” “什么算了?” “别把你看得太重要了,今天你不是主角,你以为谁都要像陈哲麟那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吗?” 穆凡这话太不客气了,江漓梨看见卢玥面色惨白,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就像寒风中的落叶,她连忙扯了下穆凡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但穆凡直接甩开了她,抄着手臂,走到卢玥面前,她一米七的身高站在卢玥前面,简直是无形的压制。 她语带嘲讽地说:“人家只是摸了你的手,既不是胸,也不是屁股,说不定还是不小心碰到的,你想怎样?打110,让警察叔叔来抓流氓吗?不好意思,就这非礼的程度,连拘留都谈不上。” 卢玥紧紧地攥着双手,浑身不住颤抖,显然是已经气到极致,她冷冷地盯着穆凡,意味深长地说:“你当然不觉得摸手算什么了。” 穆凡的眼睛眯起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穆凡,你就是个人人可骑的婊/子。” 她扔下这句如同重磅炸弹的话,就昂首挺胸地转身走了。 穆凡骂了声脏话,立刻要冲上去揪她头发,被江漓梨拦腰抱住:“大师姐,你冷静点!冷静点!” “我艹,你没听见她骂我什么吗?” 穆凡气得怒发冲冠,一个劲儿地还在往前扑,江漓梨下了死力气拦住她:“我听见了,你不也说了难听的话吗?你俩半斤八两,彼此扯平,算了算了。” “我呸!谁和她半斤八两?别拿我和她比较,我早说过,卢玥这女的不简单,心机深,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江漓梨忙给她顺毛:“相信相信。” “放开我,”穆凡没好气地挣开她,低头整理自己弄皱的裙子,“你说说你,不帮我的忙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拦我,你到底哪边的?白疼你了。” “我这不是不想看你打架嘛,大师姐,你改改你的脾气吧,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错了,”穆凡一本正经地反驳她,“只有暴力,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你还是学历史的呢,江大学霸,请你好好回顾一下,在历史上,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问题,是靠暴力手段解决的?” -- 第15页 江漓梨嘴一张,刚想说话,这时洗手间外传来一声尖叫:“打人啦——” 她和穆凡马上停止争执,跑出洗手间一看,只见店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客人跑得都差不多了,桌椅板凳倒地到处都是,好多人拿着手机在拍视频。 再定睛一看,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浪他们,陈哲麟被揍得东倒西歪的,肖旷情况也不妙,他在尽量护着庄小羽,庄小羽都吓哭了,稍微好点的只有周浪,他正坐在一个光头的肚子上揍人,表情特别凶狠,像恨不得把人家揍死。 卢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也在哭。 穆凡一看见这情形,立马骂了声“艹”,把包一扔就跑了过去。 江漓梨根本来不及拉住她,她看见穆凡一脚踹开了打肖旷的那个人,把庄小羽拉到自己身后,周浪还在揍人,江漓梨看见被他揍的那个光头鼻血横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开了个酱菜铺,她不由得想,再这样揍下去,那人会不会被周浪揍死? 就在她短暂失神的这一会儿,她听到穆凡的一声喊。 “漓梨——” 声音特别远,像从天边传来,江漓梨收回心神,看见一个绿底的啤酒瓶子飞速冲她砸过来,她愣住了,脚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开。 她想着,死了死了,这非得把她脑袋砸出个马里亚纳海沟不可。 但比啤酒瓶子更快的,是嗖地一道身影,赶在啤酒瓶砸中她之前,一把将她扑倒了。 江漓梨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她没有感到疼痛,后脑勺下软软的,还很温热,像是人的手掌心,她听不见其他声音了,就像是世界突然被按了静音,兴许是她摔懵了,她只看见周浪单手撑在她的上方,表情担忧。 “你没事吧?” 江漓梨眨了眨眼,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动物世界》里看过的那只美洲豹,瞄准猎物,出击,迈着矫健的四肢,飞跃——猎物被成功捕捉。 “江漓梨,说话。” 周浪不悦地命令。 “没……没事了。” “那就好。” 周浪从她身上翻下去,滚去一边坐着,左手按着右边肩膀,漆黑的眉毛纠成一个死结,他低声咕哝:“疼死老子了。” 江漓梨一愣,看见他的右手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 第8章 医院 喊疼,不仅是女人的特权,也是男人的。 ——by周浪 周浪的胳膊摔折了,暂时还不知道是骨折,还是关节脱位,需要尽快送医,扔酒瓶的人见捅了大篓子,一早就溜了,穆凡急着要送周浪去医院,却被老板拉着不让走,店里损坏的东西太多了,还走了不少没买单的客人,老板想报警,还好有肖旷和庄小羽正拖着不让他报。 穆凡急得一个头两个大,隔着一堆烂糟糟的桌椅问周浪:“喂,你还好吧?” “好个屁!” 周浪抱着胳膊,脸色差到极点:“快来个人送我去医院。” 卢玥立即站出来:“我送你去。” 穆凡翻个白眼:“送什么送?你会开车吗?周浪,让漓梨送你去,她会开车。” “啊……啊?”江漓梨傻眼,“可是我才拿的驾……” 不等她说完,一串车钥匙就迎面丢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接住,周浪已经在往店外走,她只能赶紧跟上。 他们来到停车场,江漓梨把车门打开,周浪上了副驾驶,她也赶紧爬上车,尴尬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了,她一下忘了启动车子的步骤,只能望着那些复杂的仪表盘发呆,还是周浪指导她点的火。 “你到底开没开过车啊?” 他十分怀疑地问。 “当然开过了,”江漓梨心虚地补充,“在驾校开了很多次了。” “所以这是你拿到驾照后,第一次自己开车?” “是啊。” “……我靠。” 周浪痛苦地按着太阳穴,片刻后,他抬起头,以一种十分可怕的眼神警告江漓梨:“好好开,你要是把我的车撞坏了……” 接下去的话他没说完,就算不说完,江漓梨也知道,一定是很恐怖的话,因为她十分清楚周浪这辆车的价格,一个把她卖去越南也赔不起的价格,她吓得打了个哆嗦。 周浪恶声恶气地吼她:“还不开?忘了哪只脚是油门吗?” “你……你不系安全带吗?” “你看我这样子能自己系安全带?” 江漓梨只好帮他系好安全带,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忍着,毕竟他刚刚救了她的命。 一路上总算安全顺利地到了医院,江漓梨挂了急诊,又扶着周浪去拍了X光片,好在没有骨折,只是肘关节脱臼,即使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在帮他复位时,他依然抓着江漓梨的胳膊一阵鬼哭狼嚎。 打好石膏后,江漓梨要去药房拿药和缴费,让他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坐着等她。 周浪站起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别,别,”江漓梨连忙拒绝他的好心,“你还是坐着吧,休息一下。” 说完,她就像是生怕周浪反悔,连忙飞奔着去了,周浪坐在不锈钢椅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挂的宣传栏,上面写着洗手的七个步骤。 忽然,他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他转头,瞧了个空,再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萝卜头。 -- 第16页 小萝卜头眨着黑漆漆的眼睛,指着他手臂上的石膏问:“很疼吗?” “你自己不也有吗?” 周浪看着他右腿上的石膏说。 “我不疼。” 小萝卜头说,但他红肿的眼睛出卖了他,一看他就是大哭过一场。 周浪挑了下眉,没有拆穿他,只盯着江漓梨离开的方向,但没过一会儿,小萝卜头又来跟他搭话。 “我听见你哭了,”他指了指急诊室的方向,“你声音好大,很多人都听见了。” 周浪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厚颜无耻地问他:“那又怎么了?” “我妈妈说,男生不该当着女人的面哭,很丢人。” 周浪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我敢保证,你一定没女朋友。” “我是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我知道,”小萝卜头煞有介事地说,“我太小了,妈妈说我还不到谈恋爱的年纪。” 周浪摇摇头:“不对,这不是你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小萝卜盯着他,大眼睛染着好奇的光芒。 周浪哼了一声:“因为你不会喊疼。” 走廊远处,终于出现江漓梨的身影,一手拎着药和检查报告,一手挂着他的外套,还要抓着一叠缴费单和收据,一不小心,收据从指头缝中漏了出去,飞得满走廊都是,她骂了声,连忙蹲下去捡。 真是服了她,笨手笨脚的,不会将纸张塞进装X光片的袋子里吗?不仅手脚不协调,连脑子也不好使。 周浪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小萝卜头说完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还有,再给你一条忠告,没有女生会喜欢将妈妈挂在嘴边的男人。” 小萝卜头的嘴张的圆溜溜的,足以塞下一枚鸭蛋,他看着这个怪人,走到忙着捡缴费单的女生前面,脸上带着能腻死人的笑容,但当那个女生好不容易捡完东西抬起头,他立马换上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换脸的速度堪称一流。 “你就不能帮我捡一下吗?非得站着看好戏?” 江漓梨不满地抱怨,觉得自己像周浪的丫鬟似的,还不给工钱。 周浪闻言,将打了石膏的胳膊举到她眼底下,有理有据地说:“我的手都这样了,怎么帮你捡东西?你可别忘了,我这个样子都是为了……” “为了替我挡酒瓶,我知道了,你都念叨一晚上了。” 江漓梨都要疯了,如果早知道,让周浪帮她挡酒瓶的后果是听他啰嗦这么久,那她宁愿被酒瓶子砸。 “你知道就好,有恩就要报,知道吗?”周浪自然地将完好的那条胳膊伸到她面前,“过来扶我,回去了。” 江漓梨黑着脸:“我想我要提醒你一下,你是摔的胳膊,不是腿,还记得吗?” “我这样子,都是为了……” 又来了! 江漓梨只能认命地走过去,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周浪更加顺理成章地靠过来,把一半的重量都加到她身上,江漓梨整个人被压的往下一沉。 靠,周浪这孙子,沉得像袋水泥。 - 好不容易将周浪弄进车里,江漓梨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擦掉脑门上的汗,一边问:“回哪儿?” “宿舍。” “嗯?”江漓梨有些意外:“你不是不住学校宿舍吗?” 周浪暧昧地扫视她一眼:“关于我,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什么? 江漓梨惊得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头碰到车顶,周浪那眼神弄得她浑身长了刺般的不舒服,她连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是听穆凡说的,她说你在学校外有个公寓。” “是有一个,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那儿过夜?” “过什么夜!” 江漓梨忍不住又吼了起来,周浪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似的,江漓梨发现他真的有一个才能,那就是随时随地惹她炸毛,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启动车子。 “我开车送你过去,然后我再回去。” “回你的宿舍。” “那你怎么办?” “先送你回去,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周浪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舒缓,江漓梨偷看他一眼,发现他这次没什么开玩笑的意思,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在假寐,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江漓梨记起来,因为他之前疼得太厉害,医生给他吃了片止疼药,现在只怕是药起作用了。 她没打扰他,按他说的,将导航地址切换成了自己宿舍。 一路无言,车子在女生宿舍门口缓缓停下,江漓梨扭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周浪,他没睁眼,似乎睡得正熟。 就在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他叫醒的时候,周浪睁开了眼睛,他抱着打着石膏的手臂,看了眼车窗外。 “到了?” “嗯。” 周浪半阖着眼,好一会儿没说话,像是还没睡醒似的,江漓梨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他突然扭过头来,没头没脑地问:“其实是真的,对吧?” “什么真的?” 江漓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你家里是酿酒的,其他的都是些鬼话连篇,我知道,但这是真的,对吗?” -- 第17页 江漓梨奇怪地看他一眼:“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浪笑了,这个笑比他之前任何一个笑都要真诚的多,他带着点儿得意地说:“我有个能力,能辨别一个人说的真话假话。” “你说你是人肉测谎仪?” 江漓梨忍不住怼了他一句,他竟然没有生气,笑着扫她一眼:“不信你可以试试。” “试就试。” “你家里酿的什么酒?” “梨子酒。” 江漓梨想也不想地说。 “真话,”周浪下了判断,又饶有兴致地问,“这就是你名字有个‘梨’字的原因?” “对。” “真话。” “靠!” 江漓梨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她总忘记自己在测试周浪的测谎仪技能,她紧盯着他,不服输地说:“再来。” “为什么你名字的第二个字是‘漓’,而不是‘梨子’的‘梨’?” “因为民政局的写错了字。” “假话。” “你怎么知道的?” 周浪笑着说:“都告诉你了,我可以辨别谎言,而且新生儿登记是去派出所,不是民政局,民政局是登记结婚的,我想这个常识你应该要有。” 江漓梨眼也不眨地说:“我是新疆人,我们那儿户口登记就是要去民政局。” “假话。” 江漓梨喜出望外,还没说话,周浪就补充:“但是,你是新疆人这点没错。” “……” 他是个魔鬼。 江漓梨哭丧着脸,终于决定认输了,她转身下了车,进宿舍之前,不知怎么的,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敲了下车窗,深色玻璃缓缓降下来,露出后面周浪笑吟吟的一张脸。 “怎么了?” “我走了,”江漓梨指指身后的宿舍大门,“你怎么回去?” “这么担心我,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再见。” 江漓梨面无表情地同他说了拜拜。 “等等,”周浪.叫住她,“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问过你了,为什么你名字的第二个字是‘漓’,而不是‘梨子’的‘梨’?” 就为了问这个叫住她? 江漓梨不是很理解他的脑回路,但还是回答他道:“你没种过梨子吧?这种作物对光照和水分有很高的要求,尤其是水分,如果缺少水分,长出来的梨子就会不好吃,果肉干皱,皮又苦又涩,我家在新疆库尔勒,南边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气候干旱,所以,我爸爸给我取了‘漓’这个字,你也可以当成一种迷信吧。” “那你家的梨子一定是全新疆最甜的吧?”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周浪笑了笑,主动向她解释:“你的名字里有两个三点水,肯定不怎么缺水,不是么?” 第9章 赶集 09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by江漓梨 回到宿舍,已经熄了灯,但穆凡和庄小羽都还没睡,在等着她。 江漓梨先报告了周浪的情况,才收拾了衣物,准备摸黑去淋浴间洗漱,穆凡怕她摔倒,举着手机替她照明,庄小羽抱着一盒卸妆工具跟在后面。 到了水槽边,江漓梨将头发扎起来,闭着眼让庄小羽给她卸眼妆,沾了水的化妆棉冰冰凉凉的,敷在眼皮上很舒服。 她问庄小羽:“我和大师姐在洗手间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打起架来了?” “还不是卢玥呗,她哭着说有个光头摸了她,然后陈哲麟就跟疯了似的,招呼也没打一声,冲上去就给了光头一拳,那光头啪一下就从椅子上摔下去了,然后他的几个朋友抄着酒瓶打了过来,接下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乱的很,说实话,我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开始的,事情就变成那样了。” 庄小羽扔掉一根被睫毛膏染得漆黑的棉签,往化妆棉上倒了点卸妆水,开始给江漓梨卸底妆。 穆凡一肚子火气,抱怨道:“这陈哲麟是真的蠢,真当自己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呢?再说了,他要怒自个儿怒呗,把咱们也牵连进去,看看我们小羽,孩子都给吓哭了。” 她爱怜地摸摸庄小羽的头。 “哎,哎,这种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庄小羽摆摆手,十分地不好意思:“我那是一下被吓傻了,我看陈哲麟是栽了,不过卢玥到底被摸哪儿啦?你们知道吗?那光头一直说他没摸。” 江漓梨和穆凡对视一眼。 “摸了手背。” “还有呢?” “没啦,就手背。” “……” 看见庄小羽瞪着眼睛,一副槽多无口的模样,穆凡哈哈大笑:“无语吧?卢女神只是被摸了一下小手,所有人都得遭殃,妈/的,我还赔了饭馆老板不少钱呢,这钱应该让她出,我充什么冤大头。” 庄小羽唏嘘不已:“我现在觉得光头真可怜啊。” “你怎么不可怜可怜周浪?他还把胳膊给摔脱臼了呢,也是倒霉。” 穆凡笑的更大声了,仿佛男朋友胳膊摔折这件事对她来说,不仅不值得担心,反而惨得让她觉得很搞笑一样。 江漓梨已经在隔间脱了衣服,正准备洗澡,听见她们在聊这个,便插了一嘴说:“他之前也问我来着,卢玥到底是被摸了哪里。” -- 第18页 “你怎么说的?” “我就照实说啊。” “然后呢?”穆凡兴致勃勃地追问,“周浪怎么说的?” 江漓梨把莲蓬头打开,热水兜头浇了下来,舒服得让她哼了一声:“嗯,他只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门板后传来江漓梨响亮又清晰的一个字。 “靠。” “……” “嗯……”庄小羽严谨地评论,“很好,简短有力,一字抵了千言万语。” 穆凡靠着水槽,笑得花枝乱颤,她手里的手电筒灯光也跟着乱颤,把深夜中的水房弄成了鬼片现场的效果。 江漓梨看了瘆得慌,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为了排解心中的恐惧,她对外面的穆凡说:“大师姐,其实你这种想法很要不得,你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今天是你被摸了手,周浪作为你的男朋友,不仅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劝你不要计较,你心里过得去吗?” 庄小羽赞同地说:“好问题。” 穆凡的语气听上去懒洋洋的:“梨宝贝,你这个假设很有意思,首先,像摸手这种小事,我根本就懒得去跟男朋友说,其次,你提出这个问题,就代表你不了解周浪这个人,如果真是他女朋友被摸了小手。” 她按灭手机,黑暗中,这个女人扬唇一笑。 “相信我,他会把那个人的手给砍掉的。” 江漓梨:“你干嘛?你为什么关掉手电筒?你们人呢?还在吗?喂?” 没有人回答她,江漓梨毛骨悚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无数想象中的鬼魂从下水道里、门缝里还有天花板上钻了出来,她顾不得身上还沾着泡沫,七手八脚地套上睡衣,抱着脸盆撒丫子往外跑。 刚跑到水房门口,一张大白脸撞了上来,翻着眼珠,还吐着红艳艳的舌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漓梨反手就是一个脸盆暴扣下去。 “穆凡——” 一个穿着粉红豹睡袍的娇小身影从门后蹿出来,抱膝蹲在地上,紧张兮兮地看着晕过去的穆凡,她横躺在地,头上还罩了个淡黄色的脸盆。 江漓梨:“……” 也许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 今天是《美丽乡村》半个月一次的赶集日子,江漓梨邀着葛翠翠一起,来了集市摆摊,小梨花现在会下蛋了,她挑了一篮子又大又圆的鸡蛋出来卖。 过了半个钟头,除了零星几个人路过,买了几只鸡蛋和葛翠翠的一把小青菜,她们什么也没卖出去。 江漓梨很疑惑,戳了戳葛翠翠的头像。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怎么回事儿?今天市场咋这么冷清? 【绝美村花葛翠翠】:不知道,我去打听打听。 说完这句话,江漓梨旁边那个小人儿就消失了,等了大概五分钟,葛翠翠回来了,她告诉江漓梨,她们的摊位之所以这么冷清,是因为前面不远处有个蘑菇市场,人们都被吸引去那边了。 江漓梨玩《美丽乡村》以来,从没听说过蘑菇市场,她问葛翠翠那是什么东西,葛翠翠说她也不知道,于是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决定去那个市场看看。 她们到了一个扎着红白旗格帐篷的广场,这里的情形与她们遇到的截然相反,称得上人山人海,到处都立着彩色的广告牌,上面写着XX家玉头菇,美味绝伦,价格公道,欢迎前来采购。 江漓梨和葛翠翠挤进其中一个摊位,终于看到那传说中的玉头菇,与普通蘑菇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个头大一些,让江漓梨惊异的是它的价格,整整五金币,注意,这是单个的价格,而不是像普通果蔬那样论斤卖。 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玩意儿遭到了大家的疯抢,就好像它的价格并不昂贵,反而比地上的塑料袋还要廉价。 江漓梨反正是看不明白了,她给葛翠翠发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这些人没毛病吧?都这么有钱吗?还是眼神不好使,把论个卖看成按斤卖了? 葛翠翠没有立即回复她,画面里的人物呆呆的,江漓梨以为她暂时掉线了,正想去微信问她怎么了,葛翠翠回来了。 【绝美村花葛翠翠】:我想到一个发财的好法子了! 江漓梨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不会是想说,让我们去种蘑菇吧? 【绝美村花葛翠翠】:是啊!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不行,翠翠,太贵了,我们负担不起。 【绝美村花葛翠翠】:可是它卖的也贵啊,一下就挣回来了,我们可以合伙。 接下来的时间里,葛翠翠一直说着种蘑菇的好处,她们会赚回多少金币,成为村子里第一个万元户,她竭力拉江漓梨入伙,可江漓梨知道,现实根本没她描绘的那么美好。 首先,她们从来没种过蘑菇。 有些人认为,在游戏里种作物很简单,种子撒下去,浇点水施点肥,就可以坐等收获了,事实远非如此。 就跟在现实中一样,这里同样要注意光照、水分、土壤、施肥等等,如果主人不关照天气,作物被淹死或者枯死是常有的事,要是几天不登录游戏,又没找人照看的话呢?那么恭喜,你的菜圃要不是被人偷偷拔光了,就是长满了草或者满地乱爬的害虫。 -- 第19页 她和葛翠翠都缺乏种蘑菇的相关专业知识。 其次,她和葛翠翠很穷,绝对负担不起种植蘑菇的成本。 即使江漓梨很清楚这些,但她还是跟着葛翠翠去打听种蘑菇的事情了,原因第一是她说不过葛翠翠,第二是她也多少被葛翠翠画的大饼麻痹了,就像她说的,她们已经是穷光蛋了,还能穷到哪儿去? 不搜索不知道,世界频道上竟然有很多关于种植蘑菇的经验帖和教程,上面有她们所需要的一切信息,好消息是生产玉头菇的菌种并不贵,坏消息是,它需要大棚种植,而搭建大鹏十分昂贵,需要1500金币。 江漓梨上次为找小梨花,付了一大笔广告费,好在不算白找,小梨花回来后,给她下了不少蛋,加上自己菜圃里的那些菜,也卖了些钱,生活总算回到正轨,可她的全部身家加起来,也只有427个金币,加上葛翠翠的,也不到一千五个金币。 葛翠翠显然还不死心,对江漓梨说她会想办法,江漓梨知道她的办法是什么,无非是拉别人入伙,凑齐这1500个金币。 她没有阻止她,因为她有预感,没人会答应葛翠翠这疯狂的想法,而且她不得不下游戏了,周浪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Demon】:你还有五分钟赶到八教405。 江漓梨骂了声“见鬼”,抓起自己的书包和电脑就往外跑。 第10章 买买提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by江漓梨 关于周浪为什么会给江漓梨发那样一条消息,这件事要解释一下。 自从那天他为江漓梨挡了酒瓶、并为此负伤之后,他就有了道德绑架的筹码,一直以受伤的胳膊为由,逼迫她做一些不想干的事,比如替他取快递、吃饭时为他端盘子,还有在他打游戏时,去超市帮他跑腿等等。 江漓梨有向穆凡抗议过,让她劝劝周浪,不要再把她当丫鬟使,穆凡只是笑笑,说周浪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当报恩,还让她忍一忍,说周浪就是那样的人,别人越是跟他对着干,他越来劲,但若是什么都随他,他反而过个几天就没兴趣了。 听起来,跟个幼儿园小孩没什么两样。 为了早日让他丧失兴趣,江漓梨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但在周浪让她做的这些事中,有一件事非常痛苦,那就是陪他上课。 他的理由很充分,胳膊伤了,不能做笔记,而教《证券投资学》的老师是个古怪老头儿,姓冯,他从不划重点,要想期末考试不补考,就只能专心听他讲的每一节课。 于是江漓梨就倒霉了,只要有这门课,她就必须去听,即使课表有冲突,她也只能逃掉自己的课程,去上周浪的课,就为了给他记笔记。 她对金融学一窍不通,也丝毫不感兴趣,那些数字、统计图、报表和经济学理论听得她犯困,只能在周浪的指挥下,抄写和记下那些他认为的重点。 如果只是为了记重点,周浪一定有更好的方式的,比如拍下PPT上的内容、给课堂录音,或者干脆找同学借笔记,但他就是不采取这些更合理的措施,而是让江漓梨来记这些她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 所以她相信,周浪只是为了折磨她。 星期三的上午有《证券投资学》的课,江漓梨本来记着的,却因为玩游戏给忘了,当她提着笨重的笔记本,从宿舍一路飞奔到八教,又气喘吁吁地爬了四层楼时,课程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证投这门课从来没人敢翘掉,405还是个挺大的阶梯教室,都坐的满满当当的,一眼望去,全是黑乎乎的人头。 江漓梨抱着电脑站在门口,被迫接受了一教室人的目光洗礼,那感觉是十分要命的,就好像光着屁/股在大庭广众下裸/奔。 “报告。” 江漓梨红着脸喊了一声。 一般来说,大学的课堂考勤不像高中那么严格,迟到早退不是什么大事,上课的老师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但在冯教授这里不是这样的,这老头儿脾气特别不好。 江漓梨还记得上次她上他的课时,有个男学生也是迟到了,但他没打报告,直接就进来了,老头儿的反应是暂停授课,指着门,大声叫那男生滚出去。 太恐怖了,江漓梨可不想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教授课上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心情显然不怎么好,他穿着件蓝格子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后一粒,衬衫下摆扎进卡其色裤子里。 他转过头,鹰一样的目光透过眼镜片,将江漓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悦地说:“进来吧。” 江漓梨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往里走,这时她已经看见周浪了,坐在倒数第三排,身边空了个座位,毫无疑问,那是给她留的。 这家伙还在笑,似乎挺开心见到她的窘状。 江漓梨收回视线,嘴皮无声动了几下,诅咒这人下地狱去,由于他坐在中间,为了让她进去,坐在外面的人只能起身让她,江漓梨意外地发现,这些人里居然有卢玥,她坐在陈哲麟左边,与周浪隔了个空位,也就是周浪特意给她留的那个位子。 她经过时,卢玥笑着向她摆了摆手,看来她并没有因为穆凡而对她不友好,江漓梨只好也冲她扬起一个客套的笑脸。 刚在空位上坐下,周浪就贴过来,笑眯眯地问:“你刚刚是不是骂我呢?” -- 第20页 江漓梨没理他,打开笔记本做自己的事,之前跑得太剧烈了,风灌进了耳朵里,疼得好像有人拿针在扎。 // “这是一间儿童房,墙壁被刷成温暖的浅蓝色,白色书架上陈列着一排排的儿童书籍,有《海的女儿》和《彼得·潘》,周浪以前不明白,这种书为什么会在全世界广受欢迎,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了儿童文学的暗黑和残酷性,海的女儿是讲爱情里的欺瞒和背叛,彼得·潘是个被时光诅咒,永远也长不大的小男孩,给对外界一无所知、尚处于初步探索状态的孩子们看这些真的好吗?”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他们生活的这整个世界,其实就是一部残酷童话,现实远比故事残忍,儿童文学作家只是目光敏锐,比其他人更早的意识到了这点而已。” “他的目光在墙壁上游走,那上面除了书,还有一些孩童的画,线条稚嫩,称不上什么优秀画作,但一一用画框裱了起来,彰显出主人的用心,现在他走上前,厚底靴子在木质地板上敲击出缓慢、富有节奏的响声,那里有一张床,垫着碎花床单,他在床上见到了房间的主人,一个女人,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估计是她的孩子,他们一左一右地躺在她的臂弯里,面容平静,似乎在沉睡,如果不是他们可爱的小脑袋瓜上有个血洞的话。” “这三个人都死了,从他们安详的遗容来看,应该是先服了安眠药,再被枪杀,周浪在床边找到了凶手,那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估计是家中的男主人,他坐在安乐椅上,双脚中央立着一杆霰/弹/枪,子弹从他的下颚射穿头颅,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干涸血迹,摇椅后的墙壁上,用鲜血涂抹了一行歪斜的字体,‘上帝宽恕我们’。” “上帝宽不宽恕他不知道,周浪倒是挺感谢他的,至少这老兄知道自杀的正确方法,一枪命中头颅,简单有效,直接避免了死后尸变的可能性,也给周浪省去了不少麻烦,他累坏了,没有力气再去手刃四只行尸,而且他的左轮手/枪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那是他留给自己的。” 在文档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江漓梨按了“enter”键,但电脑并没有听话地跳去下一行,而是卡住了。 这种事经常发生,因为她的笔记本是戴尔很老的一款产品了,还是江漓梨读初中时她爸爸买的,被她从老家带到大学,如今电子产品一直在更新换代,这老古董却始终没淘汰,一直坚/挺在岗位上,江漓梨本以为能用它到大学毕业,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她脾气上来,忍不住狠狠捶了键盘一下,声音挺大,吓得坐在前面的女生扭过头来,惊恐地看着她。 江漓梨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笑脸,抬头看向讲台,好在隔得远,冯教授耳朵又不大灵,没听见她弄出来的声响。 “怎么了?” 耳边有人在问,江漓梨下意识回答:“这破电脑,键盘老是不灵……”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暂停讲话,偏头撞上周浪一双琥珀色的眼珠,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笔记本屏幕,神色间带着些疑惑。 “你写的这是什么?《明日废墟》?为什么上面有我的名字?” “呃……” 叮铃铃—— 下课铃打响了,江漓梨咽了口唾沫,在周浪越来越感兴趣的视线下,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听我解释。” // 鲜为人知的是,除了在学校上课,江漓梨还是某女频文学网站的签约写手,笔名与她在《美丽乡村》中的ID一样,叫“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她的文学创作始于一场十分偶然的宿舍夜谈,与一个女人的努力分不开。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庄小羽。 先前就提过,她的室友庄小羽同志,是一名资深腐女,从初中开始,便涉猎各种题材的腐漫与耽美文学,大一进校,她在学校表白墙看到一张周浪的照片,照片是校友匿名PO上来的,一看就是偷拍。 照片里的周浪侧着脸,站在一株梧桐树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五官却相当夺目,鼻梁很挺,上面架着一副金框眼镜,如果放大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他的肤色白皙,唇色却很鲜艳,像加了滤镜,夏日的阳光从梧桐树叶中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并没有发现偷拍的人,而是在与对面的人说话,似乎说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题,大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让照片外的人忍不住跟他一起笑。 照片底下一大堆人在评论“神颜”、“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打听他的专业班级,不一会儿,就有人爆料说他是金融系的大一新生,现在整个经管学院的学姐们都疯了,还有人专门接代拍,公开售卖他的信息。 庄小羽也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不过她的方向略有些不同,她断定周浪是个绝世美受。 但她的说法基本没被人认可过,毕竟周浪.女友不断,实在不像是Gay,穆凡和江漓梨说她是腐眼看人基,可她俩很快被狠狠打了脸。 大二时,周浪当着小学妹的面亲吻男生的视频在网上疯传,不少人开始怀疑他的性取向,虽然他换女友的速度还是很快,但也有人觉得这是一种掩饰手段。 这些人里,从大一起就坚信周浪是Gay的庄小羽就翻身农奴做主人了,她更加痴迷周浪,还不断YY和各个男性的爱恨情仇。 -- 第21页 某天夜里,江漓梨也忍不住YY了一嘴,一YY就停不下来,最后脑补出了一个完整故事,前后因果、高潮冲突都有了,庄小羽激动不已,非逼着她写下来,这一写就写出了本旷世奇作——《吾皇在下》。 这是江漓梨的处女作,也是她的成名之作,这书签约得顺利,火得也一塌糊涂,长期占据古耽榜单第一,江漓梨也靠它赚了不少稿费,收获了一大批读者。 后来就停不下来了,她不写的话,有读者催,还有庄小羽督促,她又激情创作了两部长篇,都是在和庄小羽的YY中写出来的,因为主要是以周浪YY,所以主人公的名字就叫周浪,江漓梨从没改过,主要也是懒得想新名字。 谁知后来这也成了她的特色,凡是看过她的书的人都知道,她的书里,主角攻和其他配角的名字会变,可主角受的名字一定不会变。 她的读者们因此戏称,周浪,一个神奇的男人,买买提的灵感缪斯。 课间十分钟,江漓梨将以上来龙去脉解释给了周浪听,同时胆战心惊地等着他的反应,他平时就已经够变态了,现在知道她用他的名字写耽美小说,会不会变态出一个新的高度来呢? 圣母玛利亚啊,江漓梨在心底划了个十字。 第11章 周浪的秘密 注意,一旦闺蜜谈男朋友了,她就成了一个综合鸽王、骗子、花痴和十级脑残于一体的“讨厌鬼”。 ——by江漓梨 “所以——” 周浪微微一笑,鲜红的嘴唇,洁白的牙齿,这个笑让他看上去阴森森的,像个吸血鬼。 “你写了本我和一个男人谈恋爱的书?” 额…… 准确地说,不止一本,也不止一个男人,她的第一本书是NP题材来着。 江漓梨心虚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自觉咧出个讨好意味的笑:“这只是文学创作,我们一般不牵涉真人……”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的?” 周浪打断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瘆人。 江漓梨连忙劝止:“不至于,不至于,要不我把稿费分你一半?” “你还贿赂起我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不是!我是说,要不你七我三?” 江漓梨抬头看着他,眼中闪着期翼的光,仿佛真当他能看上她这点儿破稿费似的,周浪嗤笑一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这点儿钱你就自己拿着吧,放心,我不告你,不过我要纠正一件事情。” 天呐!他怎么突然这么好? 江漓梨感动得都要哭了,从没觉得周浪这么像人过,现在他在她的眼里,浑身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什么事?您说。” “我不喜欢男的。” 兴许是她没及时端正态度,周浪不悦地皱起眉毛:“你不信?” 江漓梨赶紧说:“我信,我当然信。” 这会儿别说他不喜欢男人了,就算他说自己不喜欢人类,江漓梨都选择点头相信。 周浪皱眉看着她:“你又在撒谎了,其实你不信。” “我……” 江漓梨想解释,周浪没给她机会,他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水,目光投向窗外,第八教学楼背面是个小花园,现在草坪上来了两只猫,一只黑猫和一只橘猫,它们正在打架。 周浪就一边看着猫打架,一边说:“我以前近视,你知道吧?算了,你肯定不知道,总之我视力很差,又不爱戴眼镜,虽然不至于影响日常生活,但看东西总模模糊糊的,路上碰到熟人,非得走到我面前了,我才能认出那是谁,你自己也近视,这感觉你一定懂吧?” “我懂。” 近视的苦,只有近视的人才知晓,十米开外人畜不分,江漓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王岚,你知道吧。” 江漓梨点点头,她知道,就是那个贼有个性,当着教官面剃了个寸头的小学妹。 周浪提起这个名字,嘴角也带了点儿笑,像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她这人挺逗,剃了个光头,全校的女生里也就她这一个光头,军训完那会儿,我带她出去吃饭,她还特意穿了裙子,戴了假发,我眼神又不好使……”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所以?” 江漓梨问了一句。 “她后面正好坐了个男生,穿着军训服,那背影特像她,不是我夸大,你要摘了眼镜去看,一准儿也认错。” “所以——” 周浪提一口气,以一种不堪回首的沉痛表情接着说道:“我把那男生当成了她,走过去,在他脑袋顶上亲了一口,后面的事,你们在网上也看到了。” 江漓梨:“呃……” 救命,这种话题她要怎么接? 周浪扫了她一眼,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想笑就笑吧。” “对不起。” 江漓梨终于“噗”地一声,弯腰爆笑起来。 谁能想到呢?原来这桩闻名昌大的桃色绯闻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悲惨故事。 她忍不住好奇:“那个学妹知道么?” 周浪摇头:“她扇了我一耳光就走人了,之后电话不接,微信拉黑,见到我掉头就走,我想解释也没机会,后来我就去做了视力矫正手术。” -- 第22页 “你怎么不去网上澄清一下?” “我疯了么?为了这种事专门去网上说?” 也是,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主动去解释反而显得刻意了。 江漓梨笑着问:“那你怎么和我说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她就察觉到不妥了,但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她也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周浪的眼睛却因为这句话而发亮了,他神采奕奕地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瞳通透得好像一颗玻璃弹珠,嘴角还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江漓梨发现他是很漂亮,可并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女气的漂亮。 他缓缓靠近了她,贴得太近了,江漓梨被他逼进墙角,肺部的空气仿佛被人抽空了,她盯着周浪的下巴,闻到一阵清冽的香气,她心想,这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不跟王岚解释,也懒得去网上澄清,却单单向你解释,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呢?” 他低头,故意凑近她的耳朵,沉声一笑:“嗯?小梨花?” 热气喷洒上来,几乎贴上她的耳廓。 叮铃铃—— 上课时间到了。 // 周浪为什么会叫她小梨花呢? 江漓梨冥思苦想了一节课的时间,最大的可能是他随口一说的,只是刚好与她养的鸡重名了,这种感觉怪怪的,她希望周浪可千万别再这么叫她了。 她发愣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肩头,把她给吓坏了,三魂七魄都差点儿从天灵盖溜出去,她扭过头。 卢玥笑得有些歉疚:“对不起,吓到你了?” 江漓梨摇头,这才发现,原来已经下课了,学生们正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出教室,她将视线重新集中到卢玥身上。 “怎么了?” “我想请你、还有你的室友们吃饭,你能帮我问问她们么?” 江漓梨还来不及开口,卢玥的目光就越过了她,她抬手将发丝理在耳后,柔柔一笑:“周浪,你的胳膊好些了么?我还没谢谢你呢,今天你也来一起吃饭吧?” “是啊,一起来吧?肖旷也去,卢玥一直想向你当面道谢来着。” 她身后的陈哲麟也跟着帮腔,他的脸上还有上次挨打留下的淤青。 江漓梨把嘴闭上,老老实实收拾自己的笔记本,她已经知道了,这顿答谢宴醉翁之意不在酒,主人公根本不是她,她就是个凑数的。 万万没想到,周浪在卢玥和陈哲麟殷切的注视下,却把皮球踢到了她这儿来。 “你去不去?” 他这样问她。 江漓梨卡了下壳:“呃……我今天下午有事,就不去了。” 周浪立刻说:“那我也不去了。” 那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江漓梨顿时无比尴尬,摸摸鼻子:“干嘛呀,你去呗。” 周浪依然坚持:“你不去,我也不去。” 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江漓梨哭了,为什么要把决定权交给她?难道这是什么新型转移责任制的拒绝模式吗? 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去吃饭,因为她不忍心见到卢玥脸上浮现出失落的情绪,有时候女生在漂亮的脸蛋面前,比男人表现得更没有抵抗力。 但凡是有人请吃饭,庄小羽基本一叫就到,穆凡呢,对卢玥的邀请也没有拒绝,表现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态度,可熟悉她的江漓梨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吃饭的地点是在一家私房菜馆,比较高级,普普通通一道油闷青菜,居然收价58,跟抢劫似的,江漓梨扫了眼菜单就不敢再多看,连忙合上,交给其他人去点。 最后是卢玥点的菜,没过多久,穿着旗袍的服务员们鱼贯而入,个个身段窈窕,手上端着热气袅袅的菜,有清蒸鲈鱼、小葱拌牛肉、柴火鸡、香芋豆腐,菜系比较清淡。 饭桌上,穆凡和卢玥依旧你来我往,一个话里藏刀,一个春风化雨,穆凡讥刺卢玥肯下大手笔,这桌子菜一看就不便宜,卢玥则淡笑着说一个月也就吃一次,不算奢侈,这顿饭的价格比不上穆凡包包的一个零头。 江漓梨只顾低头吃饭,化身无情的干饭机器,不去理会桌上的刀光剑影。 一顿饭吃完,她的肚子撑成了孕妇,嘴一张,打了个悠长的“嗝——”。 一杯山楂茶适时地递了过来,周浪撑头看着她笑,纤细的指节衬着雨过天晴的瓷釉特别养眼。 江漓梨一愣,将茶接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浪笑了笑:“不谢,看你吃饭挺有意思,你胃口很好。” 江漓梨:“……” 就当是在夸她了。 她将茶喝光,冲穆凡和庄小羽使个眼色:走不走? 她们俩都领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卢玥问:“你们就回学校吗?” “不回,我们去密室逃脱。” 令江漓梨惊讶的是,回答的人是周浪。 她立刻看向穆凡,后者心虚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好啊,这女人又把她们的计划告诉给了男朋友,难道她们以后就没有闺蜜活动了,无论做什么,她都要带着男朋友参与吗? 江漓梨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已经很久没和穆凡、庄小羽三个人一起玩了,她们以前经常这样的,可自从穆凡和周浪交往后,她们之间总要插一个人进来,或者插好几个人——因为周浪这一掺合,现在倒好,卢玥、陈哲麟、肖旷都要跟着来了。 -- 第23页 美其名曰:人多热闹。 要那么热闹做什么?一群人的狂欢还不如一个人的孤单呢。 江漓梨满心不愿,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闷闷不乐地跟着这一群人去密室逃脱的地方。 第12章 密室逃脱1 男女之间的区别就是,一个男生多看了某个女生一眼,女生会心想,难道刚刚上厕所把裙子夹到了内裤里面? 反过来,女生多看了男生一眼,该男生会想:她一定是喜欢我。 ——by江漓梨 密室逃脱在市区一家大型真人实景体验馆,江漓梨特意在美团上订的,这间店评分很高,而且最新推出一个丧尸背景的剧本。 这也是她选择这家店的主要原因,她最近在写一本末世求生小说,这类题材是她从未涉及过的,受她的专业与阅读经验影响,她更习惯写官场权谋或武侠小说。 她本来团的是个小剧本,店员看到他们来了七个人,便问她要不要升级,最新出的《行尸走肉》剧本现在正好没人玩。 江漓梨答应了,店员便从墙上取了把钥匙,把他们往里面带。 他们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挂着各个剧本的广告,来到一扇双开门前,店员将钥匙插进去,语气平平地说:“我最后再说一次,如果遇到行尸,不要被咬到,请使用发给你们的特殊枪支,尽量不要殴打工作人员,如果他们在工作中受伤,可能会让你们赔偿。” 话说着,门被拉开,店员让到一旁,咧嘴一笑:“玩得愉快。” 七个人陆陆续续走进去,这是个挺大的房间,实在要说,这是医院急诊室的前台。 因为这个剧本说的就是末世降临,地球爆发R病毒,丧尸横行,神秘博士研发出血清,能够拯救所有人类,血清就放在医院最深处的地下研究室,一支小队秘密前往,试图拿到血清,然而他们的任务却注定艰难重重,医院已被行尸占领…… 灯具早就坏掉了,在天花板上耷拉着,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墙角挂着的安全通道指示散发着微弱绿光,依稀可看清急诊室全貌,一地凌乱,轮椅和急救病床翻倒在地上,四处散落着镊子、、止血钳、手术刀等医疗器械,闪着冷冷的银光。 江漓梨掏出工具包内的狼眼手电,刚按开开关,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把她吓得手一抖,狼眼手电掉了下去,在地上骨碌滚了一圈,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那人托住她的手肘。 “怕?” 江漓梨猛地转身,脱离出那个怀抱,周浪俯身将地上的狼眼手电捡起来。 “怕就叫出来哦,小梨花。” 怎么又叫她小梨花?江漓梨皱眉。 周浪冲着她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绿光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看上去有几分诡异,他将手电交到她手上,然后向自己女友走去。 原来刚刚尖叫的就是穆凡,她没想到前台里面有个穿着护士装的行尸,这家店不愧评分那么高,妆容效果十分逼真,那前台护士的下巴都没了,脸腐烂了一半,非常吓人,难怪连穆凡都吓得尖叫。 周浪拿出手/枪,红色的墨水喷射出来,精准德命中女护士的眉心,这名工作人员便相当敬业地倒了下去。 周浪收了枪,用嘲笑的语气问候穆凡:“怎么样宝贝,有没有吓出心脏病?” 穆凡没好气地冲比了个中指,走到江漓梨这边来。 “好家伙,刚刚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膛,一脸心有余悸,江漓梨“嗯”了一声,没有过多地理她,专心找着自己的线索,因为她还在生她的气。 穆凡似乎没察觉出来,小狗似的跟在她身后,她飞快地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说:“哎,告诉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我们中午那顿饭不是卢玥买的单,是陈哲麟请的。” 江漓梨没接话,她忙着从一个数独游戏上填出缺失的字母,这样她就能打开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 穆凡没人搭理,也不灰心,自顾自地接着说:“那家店可不便宜,大一开学时,我爸送我过来,带我去吃过,我猜今天这顿饭上千了,你觉得陈哲麟这么有钱吗?” 江漓梨还是不说话,穆凡终于觉得没劲了,拉着她的胳膊:“你怎么了?生气了?” 谢天谢地,她终于看出来了,江漓梨将她的手拉下去,板着脸说:“你不应该把我们要来密室逃脱的事告诉周浪。” “为什么?”穆凡瞪大眼睛,“你讨厌他?” “这跟我讨不讨厌他没关系,你至少得提前问我一声吧?这样无缘无故打乱我们的计划,我真的很讨厌,而且你以后真的无论和我们干什么,都要带着你的男朋友么?” 她表情严肃,穆凡却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我知道了。” 江漓梨皱眉:“知道什么?” 她冲她挤眼睛:“你眼红啦,梨宝贝,你也想谈男朋友了。” 江漓梨:“……” 完了,穆凡这回可真栽了,恋爱的女人脑回路就是这样,什么话题都能拐到男朋友上来。 “别翻白眼,”穆凡说,“你怎么也也谈个男朋友呢?以后咱们就可以三对情侣一起玩,这不是想想就很有趣吗?” 江漓梨想说去她的,哪儿来三对情侣,就算她脱单了,不还有庄小羽这个母胎solo吗?难道要把她床上那些公仔当成小羽的男朋友? -- 第24页 穆凡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听到了她内心的想法,她揽住江漓梨的肩膀,将她手里的狼眼手电拿过来,往左边一照,一对男女受光线刺激,眯着眼睛看过来,表情都很迷茫,居然是庄小羽和肖旷。 “干嘛?找到线索了吗?” 庄小羽隔着护士站问。 “没,你们接着找吧。” 穆凡笑眯眯地回答,等二人接着找线索去了,她低头附在江漓梨耳边说:“这俩一定会很快在一起,你赌不赌?” 江漓梨摇头,她才不和她赌,因为就连她看出来了,在庄小羽和肖旷之间,有种奇怪的化学反应,可能他们自己都还没发现,可在旁观者眼里,真的不要太明显了,155的庄小羽站在魁梧的肖旷旁边,画面和谐得简直跟电影海报有得一拼。 最后找出线索的是卢玥,她特别高兴,将写着密码的纸在周浪眼前晃了几下,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小孩子做对了题目求夸奖一样,很难在她脸上看见这样孩子气的神气。 周浪拿了密码去试,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门有个机关,必须要一人把着门,才能保持常开状态,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全走光,要留下一个人在这儿。 谁也不想留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所以只能投票,最后穆凡以4票当选,成功成了留守儿童,她特别生气,帮大家扶着门时,附在江漓梨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投她的人里一定有卢玥,为了给她报仇,让她到了下一个房间,把卢玥投出去。 江漓梨和善地没有反驳,笑着和她说了拜拜,她没告诉穆凡的是,卢玥投没投她,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投了。 接下来每到一个房间,他们就要留下一个人,肖旷被留在生物室内,这里摆着几排架子,上面全是用福尔马林溶液泡着的器官标本,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效果非常逼真,配合红色的灯光,简直跟鬼片现场没什么两样。 这之后的房间,是个三人规格的病房,其中三张病床上都躺了行尸,被他们用枪打“死”,可他们没想到,洗手间里还藏了一个,陈哲麟不慎被咬伤,所以他也留在了这儿。 庄小羽被留在一个医生的办公室内,跟那个医生一起,当然已经行尸化了,医生的眼珠都掉了出来,被压脉带绑在办公椅上,江漓梨为了不让庄小羽感到太害怕,还特意安慰她说,如果无聊,可以跟医生说说话,反正是工作人员,被庄小羽赏了个大白眼。 告别她后,他们继续往前走,到达了一间手术室,这时只剩下江漓梨、周浪和卢玥三个人,手术台上有具行尸,被周浪熟练地杀“死”,然后三个人分头找线索,又到了投票环节,江漓梨理所当然投了周浪。 然而结果令人尴尬,每个人都有一票,他们只能以传统方法——剪刀石头布决定,最后江漓梨和周浪出的都是布,卢玥出的石头,她要被留下来,她笑得有些勉强。 “要不还是我留下来吧?” 江漓梨主动提议。 卢玥还没说话,周浪就嗤了一声:“早留晚留有区别么?既然玩游戏,就要遵守规则,少废话,快点给我跟上来。” 他快步向门口走去,丝毫不顾及卢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江漓梨只好给了卢玥一个抱歉的眼神,跟在他身后。 不妙的是,下一个房间,是所有医院最恐怖的地点。 太平间。 // 不算小的空间内,大概放着十几张停尸床,每张床上都躺了人,用白布盖至头顶,灯管坏了,被裸露在外的电线挂在天花板上,灯泡时不时地闪一下,更加剧了惊悚效果。 江漓梨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问周浪:“那上面躺的是行尸还是道具?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把白布掀起来检查一下?” 周浪没有出声,弄得她有些不安,怀疑这诡异的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她快速地向后瞥了一眼,还好周浪还在。 他靠墙站着,右臂吊在脖子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虽然在笑,但让人瘆得慌,江漓梨希望是灯光造成的幻觉。 正当她打算问第二遍的时候,周浪开口了,说的却是与现状毫不相关的话题。 “刚刚是你投了我吗?” 江漓梨一懵:“啊?” “陈哲麟的女朋友不会投我,我嘛,”他撇了下嘴,“也没有投我自己的打算,那么,我那一票只能是你投的。” “卢玥跟陈哲麟在一起了?” 江漓梨瞪大眼睛,重磅消息啊。 “目前没有,但迟早的事,不过你是不是摆错重点了?” “哦,对不起,但是投票这种事不是民主的吗?我不能投你吗?” “你伤了我的心,我可没投你,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闯关吗?就你和我,没有别人,嗯,小梨花?” 他将脸伸得很近,这个人真是装可怜的一把好手,这张漂亮的脸蛋上一旦出现委屈的表情,看上去跟只下雨天大街上没人要的小狗狗一样。 江漓梨将他的脸推开,面无表情道:“别叫我小梨花行不行?” 周浪笑了:“为什么?难道你养的宠物也叫这个名字?” “……” “还真的是,”显然,周浪从她的表情看出来他猜对了,他兴致盎然地追问,“你养的什么?猫还是狗?” “……鸡。” 他看上去不怎么意外的样子,甚至赞同地点了点头:“像是你这种怪咖会养的动物。” -- 第25页 你才怪咖,你全家都怪咖。 江漓梨的脸黑了:“你真的要在这里聊下去吗?你女朋友可是在小黑屋关了三十分钟了,需要我提醒你吗?她脾气可不怎么……” “嘘。” 周浪打断她,神情竟然有几分严肃。 “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什么?什么坏消息?”江漓梨一下就慌张了起来,“我上周交的论文没过吗?还是你的胳膊断了,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奴隶?” “放轻松,你的论文过没过,我不知道,但我的胳膊没事,不过你做我一辈子奴隶这件事,可以考虑考虑。” 他将完好的那只手放在她的右肩,低头盯着她的眼睛。 “准备好了吗?先说好,不准尖叫,不然我的耳朵可受不了,听到没?” 江漓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周浪笑了一下:“这样才乖,来,宝贝,做个深呼吸。” 就在江漓梨按他所说,做深呼吸的当口,他扳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半周,正对着那十几张停尸床。 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在她的面前,十几具行尸歪歪扭扭地朝他们走过来。 “Surprise!” 周浪在她耳边说。 第13章 密室逃脱2 玩游戏最大的乐趣在于,不同于现实世界,在这里,你可以搞砸一切。 ——by江漓梨 眼看行尸离他们越来越近,真实的妆容、工作人员的高超演技以及恐怖的灯光效果,这些都让江漓梨瞬间入戏,她好像就是生活在末世中的人,目前面临着丧尸包围的困境。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你的枪呢?打他们啊,他们越来越近了!” 她一边往后退,一边慌张地问周浪。 “没子弹了。” 周浪淡淡地说。 “没子弹了?”江漓梨的声音拔高八个度,“你怎么不早说?” “小声点。” 他难受地捂着耳朵:“都让你别尖叫了,你去找线索,我拦住这些丧尸。” 江漓梨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拦”这句话,周浪就随手抄起一只高脚椅,当成他的武器,这些行尸虽然扮得再像,毕竟也不是真的行尸,被椅子砸到还是会挂彩的,所以江漓梨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周浪挥舞着高脚椅,当胸舞出一团白光,牢牢地护住自己,行尸们被他逼得不停后退,从他们腐烂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得出恐惧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一个疯子在跳广场舞。 你看不懂,但你大受震撼。 “你还要站那儿看多久?” 周浪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扭头问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找线索。” 江漓梨急忙从这鬼畜的画面中回过神,七手八脚地找起线索来,但情况不容乐观,她根本没有找线索的时间。 那些行尸在周浪半防御半攻击的招式下,居然现学现卖,也利用起了工具,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行尸抄起高脚椅、灭火器、不锈钢托盘等各式武器,朝周浪发起反攻。 所以形势变得诡异、也变得颠倒起来,现在成了周浪抱着高脚椅往后退,他不停地催江漓梨:“找到没?我挡不住了!” “没有!我找不到!怎么办?怎么办?” 江漓梨有个毛病,就是越催她越办不好事,现在她只有急得团团转的份。 “去门那里,”周浪命令,“拿个东西把门砸开。” “哦。” 江漓梨赶紧搬起一张高脚椅,准备按他说的行事,一个长头发的女行尸拦住她:“不行,不能损坏公物。” “哇,”江漓梨吓了一跳,“你们还能说话的?” “一般情况下不允许,但这是特殊情况,你带了对讲机吧?联系前台,说你要求助,他们会告诉你密码。” 江漓梨这才想起来,他们进来时,那个工作人员是给了她部对讲机来着,她赶紧拿出来,对着讲机喊:“喂?有人吗?我需要求助!” 喊了几声,那边安静如鸡,她问女丧尸:“没人?这个是不是坏了?” “你要打开再说话。” 一道粗犷的男声加入了进来,江漓梨抬头一看,是个穿消防员衣服的行尸,手里还应风景地拎了瓶灭火器。 她对着对讲机捣鼓了几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弄,消防员一把拿过去,随便按了几下,将对讲机还给她。 “给,这就行了。” “啊,谢谢,谢谢。” “不用谢。” 消防员高冷地点了个头,然后提着灭火器就朝周浪冲了过去。 江漓梨:“……” “喂?有人在吗?” 对讲机那边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江漓梨连忙道:“有人有人,呼叫前台,请问这个门怎么开啊?” “你们到哪儿了?” “呃……太平间。” 前台说:“是这样的,您进入房间后,在您的右手边,有一个壁龛,那里面放了一份折起来的报纸,上面有一道俄罗斯方块题,做出来后,您就可以得出密码。” 江漓梨赶紧去找壁龛,刚看到墙上一个红色的小柜,对讲机里又传出前台的声音:“但是,这个壁龛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所以您要先找到钥匙。” “钥匙在哪儿?” “在地板下,您往左走四格,再往右走三格,再往上走七格,您脚下那块地砖是活动的,您把它撬起来,钥匙就埋在下面的一个小盒子里。” -- 第26页 江漓梨看着脚下光溜溜的地板砖,问了一个十分有必要的问题:“我拿什么撬?” “当然是拿手术刀撬,哦,您还没找到刀吗?这个刀就在……” 一个扮演行尸的工作人员终于忍不住了,大吼:“天杀的,林多南,你他妈就不能直接告诉她吗?老子累死了!老子要下班!” 一言既出,其他行尸们也忍不了了,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呼喊:“我们要下班!我们要下班!” 眼看一场斗殴即将演变成集体罢工的可能,林多南忙不迭地说出了密码,江漓梨把他说的数字输入进去,门咔哒一声,开了。 “周浪!门开了,我们可以走了!” 她欣喜地转头,笑容却僵硬在了嘴角。 周浪已经被埋在行尸的重重包围中,只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喊:“你先走,我走不了了……” “不!要走一起走!” 形势危急,唤起了江漓梨心中的队友爱,她没忘记在她找密码时,是周浪用他残疾的身躯,帮她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行尸,她绝不会做出抛弃队友的事! “你还愣着干什么?”周浪大喊,“快走啊!” 江漓梨泪洒停尸间:“我不能丢下你——” “你是我们全队的希望,快去找到血清,再回来救我们!” “我……好,那你等着我!” 江漓梨收拾好心态离去,关门时,她看见周浪已经彻底被埋没在行尸中间了,行尸们对着他的“尸体”大朵快颐,一边商议着晚饭吃什么。 “驴肉火烧吧?好久没吃了。” “还是海底捞吧?” “那咱们别卸妆,就像上次那样带妆去,哈哈哈,你们还记得上次那服务员被吓成啥样儿吗?” “靠!” 中间的周浪回光返照,忽然挺身坐起来,暴躁地开口:“哥们儿你咬得也太重了吧?有必要这么敬业吗?” 被他骂的行尸立即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这不到饭点了吗?我这都饿一天了……” 江漓梨:“……” 一群神经病。 下一个房间是药剂室,里面存放着少说也有几百根试管,里面装着血浆一样的液体,江漓梨记得血清是一管蓝色试剂,就在她专心找血清的时候,冷不丁一个穿着白大褂、戴黑框眼镜的行尸冒了出来,把江漓梨吓出一声鸡叫,随手拿起一个试管篮砸了下去。 药剂师捂着脑袋惨叫一声,倒下去不省人事。 江漓梨吓坏了,连忙蹲下去摇人家:“喂,你没事吧?你可别死啊!” “哈!” 药剂师大喊一声,突然睁开眼,把江漓梨吓得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板上,他哈哈大笑:“骗到你了吧?我是行尸,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可能死第二次。” 江漓梨拍着胸口,吓得差点心肌,真的吓死她了,还以为要赔钱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扮演药剂师行尸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大男孩儿,他从白大褂上口袋里掏出一管蓝色试剂。 “给你吧,这是血清,一般人我不会直接给的,但你被吓到的反应很可爱,我喜欢你,就给你吧。” 江漓梨接过试剂,向他道了谢,终于走出了密室,然后就看到穆凡、庄小羽、周浪、卢玥等人坐在大厅的布艺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 穆凡转头看见密室门口的她,冲她招手:“快来啊,回去了,在里面花那么长时间,你干嘛去了?” 紧紧攥着试管、生怕弄丢的江漓梨:“……” 是她天真了,她还想着赶紧拿着血清去救这一帮人呢。 她只好走去前台,准备付钱,穆凡却拉住她:“周浪已经付过钱了。” 见她还是准备扫付款码,她不解地问:“你干嘛呢?我不是说已经买完单了吗?” 江漓梨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诚实回答:“我打了他们一个工作人员。” “嘁。” 后方不客气地响起一声嗤笑,毫无疑问是周浪。 // 回到宿舍,登录游戏,葛翠翠留了一条言,说是已经找到合伙人,江漓梨划开动态,发现她在线,立刻给她发去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找的谁? 【绝美村花葛翠翠】:哈哈,你绝对想不到,他现在就在我家呢,你自己过来看看吧。 还挺神秘? 葛翠翠家就在自己隔壁,江漓梨把门关上,没走几步路,就到了葛翠翠的粉色小屋,她没在屋内,而是躺在院子里的沙滩椅上晒太阳,有个人开着除草机,正在修剪她家的草坪。 江漓梨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木匠铁牛,就是不久前偷了浪客行牛的那个人。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铁牛? 【木匠铁牛】:你好啊,买买提。 开着除草机的背带裤男人停下来,向她打招呼,江漓梨回应了,操纵人物走到葛翠翠身边。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是怎么骗动铁牛的? 【绝美村花葛翠翠】:啥叫骗啊?宝贝儿,咱们这叫合法集资。 这女人嘴里没半句真话,江漓梨放弃了和她交谈,将矛头对准铁牛。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铁牛,你要和我们一起种蘑菇吗? 【木匠铁牛】:是啊,翠翠说能挣到大钱。 这一句话,配合着铁牛那副憨憨的人物面相,江漓梨就知道,这货被葛翠翠洗脑成功了,种菇计划势在必行,她实在不想干这赔本买卖,便向葛翠翠陈述了一大堆弊端,没想到,葛翠翠不仅不为所动,反而给她发来一大段话。 -- 第27页 【绝美村花葛翠翠】:就算像你说的,咱们最后赔了,又怎么了?集美,你别忘了,这不是现实生活,这可是游戏啊,在游戏的世界里,死了一条命,还有无数条命,赔到破产,重新养号就行了,又不是真的让你赔钱,你活得那么认真干什么? 她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打醒了江漓梨,她想自己是犯了老毛病,对凡事都看待的太过认真,这种病在心理学上应该叫完美主义或者强迫症,但江漓梨管这叫好学生综合征。 顾名思义,从小她就是个好学生,从不违抗老师命令,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活了二十年,从没有过越轨的时候,这导致江漓梨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极端负责任的态度,总觉得人生只有一次,不可能从头再来,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犯一丁点儿错误,什么都得按部就班地来。 如果是现实也就算了,她竟然把这态度照搬到了游戏中,未免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就像是为了向葛翠翠证明,自己可以放得开,江漓梨答应了种菇的计划,葛翠翠很开心,向她保证了一箩筐的好话,结果话锋一转,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绝美村花葛翠翠】:虽然我保证能赚哦,但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啥问题? 【绝美村花葛翠翠】:我算了下账,即使加上我、你和铁牛三个人的金币,还是差了点儿,你知道的,铁牛原本还有点钱,但自从上次和浪客行打了一架,资产没剩多少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既然知道他没钱,为什么还要拉他入伙呢? 【绝美村花葛翠翠】:我问了全村的人,只有他愿意搭理我嘛,我想着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希望,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觉得浪客行应该负起责任么?如果不是他非得和铁牛打架,铁牛现在的钱完全够咱们种蘑菇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所以? 【绝美村花葛翠翠】:所以,我和铁牛决定,让你去和他借钱,你底气足一点,这是他应该借的。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为什么是我? 【绝美村花葛翠翠】:嘿嘿,你和他熟嘛。 第14章 借钱 欠钱的都是大爷,但前提是,借到钱之前,你得先学会装孙子。 ——by江漓梨 找浪客行借钱这事儿,江漓梨怎么想都觉得难以启齿,但葛翠翠不停地催促她,大有再不开口,就顺着网线爬过来亲自替她借的架势。 江漓梨只好戳开了浪客行的私人微信,头像还是一团浓黑,聊天记录停留在那条“你撤回了一条消息”上。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她鼓起勇气,发去一个打招呼的可爱表情包。 没等多久,对方发来一个“在”。 果然是浪客行,回消息都回得这么简洁高效,透露出一种绝不和你讲废话的狂拽酷霸气息,江漓梨赶紧给他回消息。 【一口大甜梨】:浪老板,有兴趣做投资吗? 【L】:不加盟微商,不买产品,不办卡不买房,不下拼多多。 江漓梨窘了一下,难道自己看上去像是干这些的吗? 【一口大甜梨】:不是哦,是我这里有个项目,你知道《美丽乡村》最近大热的种蘑菇活动吗?我和朋友想种点儿蘑菇卖,但搭建大棚价格昂贵,咱们还缺点儿启动资金,你看你有兴趣吗?我们可以按息还款给您,或者直接给您按股份抽成? 江漓梨发完这一大段话,便满心期待地等着浪客行的回复,几秒钟后,她就收到了回复,因为浪客行的回答很简单,就三个字。 【L】:没兴趣。 江漓梨:“……” 怎么说呢?并不是很意外。 但破天荒的,在“没兴趣”的回答之后,他主动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L】:为什么找我? 江漓梨盯着这个简单的问题,心里知道,她的第一个考验到来了,她能像葛翠翠说的那样,找他是因为他害铁牛成了贫困户吗?那肯定不行,别说这借钱理由不充分,而且摆明了将人家当冤大头看,即使葛翠翠脸皮厚不嫌丢人,她还嫌呢。 思索几秒后,她在对话框敲下一句话。 【一口大甜梨】:因为我觉得,你是很乐于助人的一个人。 仿佛生怕浪客行不相信似的,她还试图给他举几个例子。 【一口大甜梨】:你看,当初我被南瓜砸伤,虽然是你扔的,但是你完全可以不管我嘛,但是你没有,你带了我去卫生院治疗,为什么呢?因为您高尚的道德情操不允许您做出不负责任的事,还有,你捡到小梨花,不仅没有据为己有,还好心给她喂了几天食,您完全可以不告诉我,可是你也没有,因为你乐于助人的精神不允许您这么做,总而言之,您是个好人,我相信好人会做出他认为正确的决定。 江漓梨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段话,认为自己的彩虹屁吹得很自然,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服,但又不易察觉,又话里话外地暗示浪客行应该给她们投资,号称是拍马屁界的优秀范文,她满意至极,点了发送。 浪客行这次没有秒回,这很好理解,毕竟这么长一段话需要时间消化,她耐心地等着,同时去淋浴间洗了个澡,回来时,手机上多了一条信息。点开一看,浪客行竟然一反常态地发了一个长句。 -- 第28页 【L】:所谓正确的决定就是不投资,从经济学的理论看,你们这桩生意不仅没有一丁点赚钱的可能性,反而还会大赔特赔。 那“大赔特赔”四个字,看在眼里特别刺眼,敲响了江漓梨心中的警钟,她没有急着回复浪客行,而是火速找到葛翠翠。 【一口大甜梨】:完了!浪客行说咱们种蘑菇会赔,而且是大赔特赔!!! 三个感叹号,表现出她现在的极端迫切与恐惧。 葛翠翠秒回:你怎么回事儿?我让你去找人借钱,你怎么反过来被人家打压了士气?他谁啊,说话有专业凭证吗?你就这么信他? 【一口大甜梨】:他说:从经济学的理论看。 【葛翠翠】:哎呦,如今这年头,谁还不会引用几句理论啊?那谁还说过,玩儿的就是心跳呢,你赶紧的吧,把钱借到了咱们好去搭棚,我收看了天气预报,最近这天气正好适合种菇,别再摇摆不定了。 江漓梨内心那个愁啊,葛翠翠跟她在性格上,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那姑娘心忒大,而她呢,又容易悲观主义,凡是瞻前顾后想太多,她这边正磨蹭着不知如何是好,是及时收手呢,还是孤注一掷。 浪客行见她久久不回复,竟然发来一条消息。 【L】:你们还缺多少? 【一口大甜梨】:呃……835个金币。 过了几分钟,手机振动了一下。 【L】:转到你账户上了。 江漓梨一怔,紧接着,手机又“叮”地一声,收到一条来自《美丽乡村》的系统提醒。 【系统】:尊敬的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女士,您收到一条来自村民浪客行的转账,系统温馨提示您,您和浪客行还不是好友关系,谨防有诈,或请求「添加浪客行为好友」? 江漓梨打开游戏,发现自己的账户多了一千金币,浪客行转的还是个整数,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土财主啊。 托他的福,现在江漓梨的余额是1227个金币,头衔从贫农一跃成了中下贫农。 她升段位了! 虽然那是借来的钱,江漓梨也忍不住喜极而泣,啥叫排面啊,这就是排面,现在看游戏里买买提的人物形象,好像都光辉了不少,再也不是之前灰扑扑的穷苦农民大众的形象。 她请求添加浪客为好友,那边很快通过了,上面显示着:您已经和浪客行是好友了,快来打个招呼吧。 她给他发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不是说不投资吗? 【浪客行】:从经济学上看,我不会投一桩毫无赚头的生意,但从我们的私人交情看,我可以。 江漓梨看着这句话,不由得深深感动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啊?她从来都不知道,浪客行跟她还有交情的,话说他俩不是仇人吗? 但她当然没有傻到说实话,而是学着平时庄小羽说话的语气,厚颜无耻地发去一句话。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友谊赛高!/撒花/撒花/撒花/ // 九月就这么过去了,十月国庆江漓梨回了趟家,库尔勒位于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盛产个大肉甜的香梨,又叫梨城。 江家是当地十分有名的种梨大户,不仅是因为他们拥有最大面积的果园,更因为他们是库尔勒第一家注册了商标和公司,不仅负责种植采摘,还负责起商品包装、流通、零售一体化的乡镇企业。 他们家不仅卖香梨,也制作一些农副产品,比如梨干和果酒,尤其是梨肉酿成的果酒,这酒虽然是果酒,但很烈,可谓是小清新的外表下,藏着狂野不为人知的内心,所以非常有名,甚至远销国外,江漓梨也是靠喝这酒把自己酒量喝大的。 九月是梨子的采摘季节,他们当地叫丰收节,江漓梨回去时,正好赶上丰收节的尾声,家里的梨子堆成山,几个姑姑给她打包了好几箱,寄给她在学校的同学和老师,还让她带了一大包梨干。 快递先行,比她到的还快,等江漓梨带着大包小包回来时,宿舍里已经积了七八箱库尔勒香梨,还没拆封。 听到她行李轮子的声音,庄小羽顶着头粉毛从帐子里探出来,好家伙,一个假期不见,这姑娘又换了个发色。 “回来啦?我的梨干呢?” 江漓梨知道她是自家梨肉干的忠实粉丝,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的,还往本来就不够的行李空间里死活塞下一包梨干。 “带了,”江漓梨皱起眉头,“你就只记得吃?” 庄小羽从蚊帐里扑出来,给了她一个亲热的贴脸拥抱。 “热烈欢迎梨梨大宝贝返校,你最好,你最靓,你是本王的美娇娘,好了,梨干呢?” 她伸出白嫩的掌心,一副完事儿了就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做派,江漓梨被她那头二次元粉毛晃得眼瞎,连忙指着行李箱:“在那里面。” 庄小羽欢呼一声,也不用她说,自己将箱子放倒,蹲在地上翻去了。 江漓梨看着这满地的香梨,宿舍本来就不大,这些箱子都快把空间占满了,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她心里直发愁:“这些梨子可怎么办啊?” “吃呗。” “又吃不完。” “耶!找到了!” 庄小羽终于从一堆杂碎里翻出包梨干,她赶紧拆开塑料袋,拈起一颗放进嘴里,大眼睛满足地眯成两弯月牙。 -- 第29页 “唔,好吃,那些梨子留着慢慢吃呗,你愁啥?” 江漓梨翻个白眼:“可拉倒吧。” 上次她就是这么说的,可最后的结果是梨子整箱整箱地烂掉,整个宿舍都飘着一股水果腐烂的气息,最后只能扔掉。 这也怪不了庄小羽和穆凡,虽然她们爱吃梨,库尔勒香梨也很好吃,可架不住每次放假回家,江漓梨家都会寄来几箱,就算是神仙吃的,也吃腻了。 江漓梨也试图跟家里讲过,让他们不要再寄了,却被家里人指责说不友爱同学,小气吧啦,她有四个姑姑,每个人一张嘴,江漓梨说不过,只好随她们去了。 庄小羽吃到了心心念念的梨干,这时心情很好,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就发微博上,抽奖送出去,就当是粉丝福利了。” 江漓梨摇头:“不行。” 她的微博是个大V号,粉丝倒也有挺多,但上次她发起抽奖的时候,被家里表妹看到并转发了,她还跑去告诉了大人们,江漓梨的爸爸和四个姑姑把她围着好一通训,一训就是两个多钟头,江漓梨算是被训怕了,再也不敢抽奖送自家的香梨。 “那你等等啊。” 庄小羽拿起手机,按了几下,一手拿着颗梨干在吃,不过多久,她就仰起粉毛脑袋:“你给肖旷一箱吧,他说他想吃。” “哟?肖旷?” 穆凡撩开帐子,从梯子上爬下来,十分八卦地道:“你跟他最近走挺近啊?还私下发微信?说,你俩现在啥关系?” 江漓梨吓了一跳:“你在宿舍啊?” “是啊,”庄小羽懵懂地眨了眨眼,“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不出声啊?” “我睡觉呢,被你们给吵醒了,别转移话题,快说说你和肖旷的关系。” 手机又收到一条消息,庄小羽举起右手:“先等等,肖旷问,你可不可以送陈哲麟一箱,他也想要……等等,卢玥也想吃。” “可以。” 江漓梨数了数,一共送出去三箱,还剩四箱,她再给几个老师送三箱,又想起葛翠翠说过,想吃她家的香梨,于是又向葛翠翠要来地址,这样七箱香梨就这么解决了。 完美。 江漓梨在手机上下单了上门取件,突然弹跳出几条消息,是来自周浪的。 【Demon】:听说你在到处送梨? 【Demon】:没我的? 【Demon】:你有没有心?我刚拆掉的石膏在质问你。 这句话之后,他还真的发来一张石膏的照片,上面用彩笔写着:江漓梨忘恩负义。 江漓梨被他质问地有几分心虚,因为她还记得,上次去密室逃脱的钱就是周浪付的,她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本子并不便宜,因为是才上市的,而且他们又那么多人,江漓梨想过把钱还给他,但周浪就是不收。 那个钱没还就算了,现在不至于连箱梨都不给人家吧?尤其是肖旷和陈哲麟都有,就他没有,也太不好了,显得她针对他似的。 可所有的梨都已经送出去了,能怎么办呢?江漓梨东张西望,目光最后落在那包梨肉干上,庄小羽正伸出一只手,准备去拿。 “啪——” 江漓梨鬼使神差地把她的手拍开。 “你干什么?” 庄小羽捂着被打痛的手背,非常委屈地看着她。 江漓梨利索地把梨干抢过来,将塑料袋的口给封上,抖一抖,还好还好,庄小羽还没吃太多,看上去跟没开封的一样。 她将梨干抱在怀里,非常抱歉地对庄小羽说:“对不起啊,小羽,以后我再给你带,这包梨干我要送人。” “……” 庄小羽迟钝了两三秒,最后蓦地反应过来,伸出爪子来抢。 江漓梨早就预料到了,抱着梨干拔腿就跑,还非常有远见地摔上了宿舍的门,庄小羽追出楼梯时,她早就跑到了楼下的水泥乒乓台那里。 庄小羽气急败坏,从窗户里伸出颗凌乱的粉毛脑袋,指着她大喊:“江漓梨,你给我等着,我要和你拼了!” 这架势,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她俩有血海深仇,其实也不过是包梨干的事。 江漓梨摇摇头,一扭身跑得影都没了。 第15章 农家乐1 海王和闺蜜的男友都是一级危险的人物,请与之保持绝对距离,万一二者同体,请能跑多远跑多远,即使跑出银河系。 ——by江漓梨 国庆复课后没几周,班委们又张罗着去农家乐游玩,说是放松心情,增进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 老实说,他们都大三了,再增进也增不进什么了,大学跟高中不一样,大家平时宿舍、教学楼两头跑,除了一个寝室的,其他同学即使四年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照样形同陌路,平时在路上碰见了都懒得打招呼。 这就叫社交惰性,不可能一起去个农家乐,就培养出一对对至交好友来了。 江漓梨把这些分析说给室友听,穆凡对此的反应是翻个大白眼:“少啰嗦,要你去就去,别讲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来掩盖你死宅的本性。” “噫,”江漓梨嫌弃地捂住鼻子:“什么屁啊尿的,粗俗,粗俗。” 正对着镜子涂抹口红的穆凡听见这话,顺手就给了她一肘子,江漓梨捂着脑袋,“嗷”地一声惨叫,疼得蹲了下去。 最后,她顶着脑袋上一个鸡蛋大的包上了大巴车,坐在窗边,穆凡拿着管药膏替她揉。 -- 第30页 周浪上车时,正好看到这画面,笑着问:“这是怎么弄的?” 穆凡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我不小心撞到她脑袋了。” 江漓梨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骂她:“什么不小心,你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嘛,我哪儿想到你脑袋瓜那么脆弱,撞一下就肿起这么大一个包。” “这还是我脑袋的错了!” 江漓梨那个气啊,根本不关她脑袋的事,是穆凡自己手劲太大,那一下把她砸得眼前一黑,差点儿就以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也不用穆凡帮她涂药膏了,一把抢过来自己涂,周浪笑得连眼睛都没了,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穆凡在她耳边不停地伏低做小,请求原谅。 她小声打断她:“咱们班的农家乐,你怎么把周浪也叫来了?” “他怎么不能来了,他是我的男朋友,也就是咱们班的上门女婿,是自己人,你没见卢玥还带了陈哲麟吗?” “他们俩又没在一起。” 穆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便,早晚的事儿,哎,你看——” 她指着大巴车门口,江漓梨往那边一看,嘿,真有意思,庄小羽和肖旷一前一后上的车,难怪一上午都不见她人影。 穆凡和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然后俩人默契地一同向庄小羽招手,笑得比骄阳下的霸王花还热烈。 “小羽,这儿!” // 一路上,江漓梨、穆凡和庄小羽坐在后座,很快从她那里打听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她和肖旷昨天就在一起了,他们之前就互相有好感,肖旷和庄小羽兴趣爱好都很相似,连目前在追的番都一样,最喜欢的动漫人物都是《咒术回站》里的五条悟。 据庄小羽说,热爱追动漫的宅男多的是,可像肖旷这种个头高壮的宅男就很难找了,而且肖旷刚好也喜欢她这款,大眼睛扑闪扑闪、樱桃小嘴萝莉音的短腿萌妹。 俩人偷摸着去私影看了回《你的名字》,肖旷人不可貌相,长得虽然凶神恶煞,就差没写着“银行抢劫犯”几个大字,但性格却十分害羞。 气氛那样适合,他却连庄小羽的手都不敢牵,还是回来后,半夜两点给庄小羽发微信告的白,偏偏庄小羽也是个夜猫子,那个点还没睡,激动地差点没把床板踢烂,她压抑住兴奋的心情,矜持地接受了肖旷的告白,二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江漓梨和穆凡听得也很激动,还把她的手机抢来,争着要看那晚的表白短信。 穆凡照着短信,用非常肉麻的语气念道:“小羽,你在我眼中特别可爱,比面码还要可爱,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我会陪你看任何你想看的动漫,给你买你喜欢的手办,陪你去你想去的漫展。” 下面跟着的是一串日文,穆凡看不懂,扭头问庄小羽:“面码是谁啊?他前女友吗?” “是《未闻花名》的女主角啦,把手机还给我,你这个无知的人类。” 庄小羽一把将手机抢回来,穆凡忍不住吐槽:“这表白也太宅男了,中文不够,还来个日文版本的,我们不混二次元的还看不懂,你跟肖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抓紧他吧,除了他,你也再找不到这么契合你的人了。” 正巧这时,坐在周浪旁边的肖旷好像偷听到了什么,频频回头,往她们的方向看。 穆凡冲他暗示性地挤了挤眼,直把肖旷臊得耳根子都红了,连忙转过了头,再也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穆凡乐得直笑,对庄小羽说:“你男朋友还真是个老实孩子,说一两句就脸红。” 庄小羽白她一眼:“老实怎么了?你别逗他。” “哟?这就护起来了?” 庄小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理她,而是低着头发信息,她这一低头,一路上就再没抬起来过,一直在和肖旷聊天。 穆凡用胳膊搂住江漓梨,笑哈哈道:“宝贝,现在咱们寝,可就你一个光棍了,你可要加把劲啊,别等大四毕业,我和小羽还得送个横幅给你,上面写,恭喜205寝最后一名单身狗光荣毕业。” 江漓梨一早就猜到她要说这个,颇没好气地推开她的脸。 “走开走开。” 大巴车开了半个多钟头,目的地到了,大家下车,走进农家乐,班委让同学们自由活动,他们把买好的菜和饮品搬去厨房。 这地方还挺大,有小花园、带栅栏的菜圃,里面种着黄瓜、小番茄、茄子、青红辣椒等作物,西边儿是个小池塘,可以钓鱼,正屋前方有个长长的曲折回廊,上面搭着葡萄藤,不过没长葡萄,只有绿得有些泛黄的叶子,回廊下有石头做的圆桌圆凳,院子中央还有一个水泥砌的乒乓球台。 还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挺适合养老。 穆凡跟周浪走一块儿,庄小羽也跟肖旷黏在一起,这四个人不知道到哪儿鬼混去了,江漓梨孤家寡人地逛完了前后院,又走进房子,发现这里除了厨房餐厅,还有娱乐室、棋牌室,台球室、以及两台VR游戏机。 有相好的同学叫她去玩,江漓梨玩了个滑雪的场景,顿时头晕脑胀,连忙把头盔摘了递给同学,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不巧,这是个卡拉OK厅,穆凡和周浪都在这里,她像条水蛇似的半躺在周浪腿上,周浪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的头发。 -- 第31页 看见她,她挺身坐起来,冲她招手:“宝贝快来,坐这儿。” 她拍了拍旁边的沙发。 江漓梨把门掩上,走到她旁边坐下,这才发现唱歌的竟然是卢玥,她唱的一首叫《借我》的民谣,嗓音清越,也在调上,不得不说很动听,男生们目光痴迷地看着她的侧影,尤其是陈哲麟,眼睛都快变成了两颗小桃心。 穆凡一如既往地嗤之以鼻:“唱得半死不活的,这叫什么歌啊?” 她抬头看向男友:“周浪,你上去献曲一首呗,把气氛给调动起来,再这样下去,我都困了。” 她说着,还真的扯了个哈欠。 周浪懒懒地一笑:“行啊。” 卢玥一曲完毕,男生们热烈地鼓掌,她低着头羞涩一笑,穆凡就像存心跟她作对似的,做了个静声的手势。 “都安静一下,咱们浪哥要开唱了。” 她跑去点歌台点了首歌,周浪从卢玥手里接过话筒,短暂的前奏过后,他开口唱:“Baby I’m preying on you tonight,hunt you down eat you alive……” 出乎江漓梨意料的是,这是首起调很高的歌,更让她意外的是,周浪唱得很好,高音在他这里完全不是事儿,他的英文也很好,唱得字正腔圆,现场的气氛果然被调动了起来,大家尖叫。 “唱得不错吧?” 穆凡凑在她耳边,笑得十分自豪:“这是周浪最喜欢的乐队,他的嗓子真心不错,我觉得他都可以出道去当明星了。” 江漓梨点头,唱得是很好,可她觉得有些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感觉周浪唱歌时,目光总有意无意扫过她。 那是一种十分有深意的目光,他站在深蓝色的灯光下,脸上也被扑上一层蓝色阴影,就像江漓梨第一次在舞会上见到他时一样,漂亮得像个海妖。 这种漂亮是不祥的,富有侵略性的,往往预示着危险,让人很不舒服,他的嘴角噙着笑,江漓梨觉得在他的注视下,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就像歌词大意里唱的: /宝贝,今晚等着被我捕猎/ /捕获你的真心,把你生吞活剥/ /就像动物,动物,就像只猎食的动物/ /或许你觉得自己能躲避我的追击/ /但我能从几英里外,嗅出你的气味/ /就像动物,动物,就像只猎食的动物/ /噢,宝贝,所以你会拿我怎么办/ …… 江漓梨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就像气管被人掐住了,艰难的几个吐纳过后,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穆凡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 说完,江漓梨也不管她的反应,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这才摆脱了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可不管她走多远,周浪那灼热的目光好像一直黏在自己的背后,从未消失。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第16章 农家乐2 漂亮容颜带来的好处只是一时的,但一颗聪明冷静的大脑能使你终生受用。 ——by江漓梨 傍晚,江漓梨是被班长李梅揪着耳朵从麻将桌站起来的,李梅,身高168,体重140,生得膀大腰圆,她还有个外号,叫大力士,可见手劲有多大。 江漓梨就着她的手,哀哀惨叫。 “干什么干什么?” “还干什么?”李梅没好气地说,“来之前说好了的,我买菜,你帮着做饭,合着我在厨房累死累活,你在这儿打麻将享清福?”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她平时因为申请奖学金麻烦过李梅很多次,又和她是一个辩论队的,关系算挺好,上次听她为了去农家乐的事发愁,江漓梨就顺嘴提了句会帮她一把。 这事她本来是记得的,谁知今天打麻将手气特别好,坐她上家的周浪老点炮,她赢钱到手软,坐在麻将桌前不想起来,早把答应李梅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错在自己,江漓梨扯出个讨好的笑:“壮士,壮士,劳驾,松松手好吗?我这就跟你去。” “还用你说,快走!” 李梅不由分说薅住她的衣领子,像生怕她遛掉一样,江漓梨瘦巴巴的,在她手里跟拎只小鸡崽子似的。 她边走边回头,不忘嘱咐牌友:“你们把欠的钱结一下,给我转到账上啊,别忘了!” 穆凡白眼翻到天际,冲她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江漓梨决定原谅她,因为在座的都知道,今天输钱输得最多的就是她。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大厨是陈哲麟,看他那颠勺的熟练劲儿,还有几分行内人的架势,卢玥在一旁打下手,不过男生们不舍得让她做切肉挖内脏的腌臜活儿,只让她摘摘菜叶子什么的。 江漓梨前脚刚进来,一个男生便把一只扒光了毛的鸡递到她眼前,很不客气地吩咐:“江漓梨,你帮着剖下内脏吧,会不会?” 江漓梨厌恶地皱眉,避开那只快碰到她鼻子的鸡,实话实说:“呃……不会。” “为什么不会?你家不是农村的吗?” 男生好奇宝宝似地盯着她。 江漓梨:“……” 就槽多无口。 李梅一只蒲扇似的大手伸过来,抓住鸡的脖子,一把提在手里,同时凶巴巴地吼那个男生:“去你妈的,农村的就会杀鸡了吗?你是城里的你骄傲?怎么着,家里是有皇位继承?回去问问你妈,你家祖上十八代不是农民我跟你姓,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 第32页 她剽悍的名声在外,男生不敢跟她硬碰硬,只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走到一旁干活去了。 李梅拍拍江漓梨的肩:“别愣着,去那边切菜。” 她指了下厨房中央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正待处理的材料,三四个女生正站在那儿做事,江漓梨点点头,走去那边,问:“有什么需要我干的吗?” “多的是。” 一个切洋葱的女生停下手里的刀,摸来一把芹菜,她眼泪直流,翁着鼻子对江漓梨说:“你洗一下芹菜吧,洗之前先把菜叶给择了。” 江漓梨记得她叫伍妍,一个胖胖的女生,她拿过芹菜,开始择菜叶,又不放心地问伍妍:“你还好吧?” “嗯?” 伍妍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的眼睛红了。” “哦,没事儿,洋葱给熏的。” 她用衣袖擦了下眼泪,江漓梨掏了一张纸巾给她,她说了谢谢,话音刚落,有人骂了声脏话,把江漓梨吓了一跳,骂人的女生像个地缚灵似的,从地上站起来,原来刚刚她一直蹲着择辣椒呢,只是江漓梨没看见她。 女生叫邓悠悠,一个面黄肌瘦的矮个子女生,长得不算难看,但下巴上长了些闭口,她将一篮子辣椒放在水槽里,打开水龙头。 刷刷的水流声中,江漓梨和伍妍都听见她抱怨:“长得好看的只用摘摘菜叶,长得难看的就要洗辣椒、削土豆、切洋葱,做些脏活儿累活儿,弄的手上不是沾满大蒜味儿,就是芹菜味儿,这帮男生真他妈势利眼,我的手要辣死了!” 伍妍总算找到同道中人,附和她道:“没错,你没见吴良刚刚还让江漓梨给鸡取内脏来着,呸,真不要脸,一个男生,好意思让女生干这种活儿,就他那长相,以为卢玥能看得上他吗?丢人现眼!” 邓悠悠小声说:“不要脸的岂止是这帮男生,你不觉得卢玥也很有问题吗?表面上说她什么活儿都能干,那她倒是干啊,还跟着那帮男生打打闹闹,平时装清高,这会儿又平易近人了,呕,假死了!” 她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江漓梨将这些话都听进耳朵里,她抬头观察,看见卢玥坐在远处择生菜叶,几个男生、包括那个吴良都围着她转,开她的玩笑。 卢玥故作恼怒,拿起生菜叶,甩他们一脸水珠,男生们嘻嘻哈哈的,丝毫不生气,反而引以为荣,好像洒在他们身上的不是寻常水珠,而是观音大士净瓶里的仙露。 反观李梅,她坐在一只瘸了腿的小板凳上,那板凳实在是太小了,与她伟岸的身躯一点也不相称,倒显得十分可笑。 那只光溜溜的鸡的腹部剖开了,然后她伸进去一只手,一扯一掏,血淋淋的鸡肠子就被她徒手掏了出来,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将鸡肝鸡肾什么的放进碗里,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空空如也的鸡肚子,动作非常生猛。 这画面和卢玥那边的岁月静好形成鲜明对比。 作为一个颜值处在中下游圈的女孩儿,江漓梨从小到大,也受到过很多这种不公正的待遇,比如,每到开学时,漂亮女孩子的新书有大把的男孩子去搬,她就只能自己搬。 再比如,上体育课时,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能借口生理期,坐在操场上静静地看他们跑步,而她们长得丑的就只能乖乖跟着大部队跑,即使是生理期也不能请假,否则会引来那些男孩子的哄笑。 更别提那些年她头上冠过的绰号了,因为她个子高,又长得瘦,身上没几两肉,男生们便叫她太平公主、飞机场、扁屁股,还有排骨精、骷髅女什么的。 江漓梨小时候还会为这些事伤心,偷偷躲起来哭,现在就不会了,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漂亮的人总是比普通人幸运一点,可单是漂亮,又能让一个人走多远呢。 马云好看吗?比尔·盖茨好看吗?沃伦·巴菲特又好看吗?这些人的成功可不是靠一张脸,而是靠他们的头脑,所以江漓梨知道了,一颗用知识武装过的头脑,往往比漂亮的脸蛋更有用。 所以再碰到这种事儿,江漓梨也不会太生气,像之前吴良指派她去给鸡剖腹,她也只是淡淡说了句不会。 伍妍和邓悠悠显然是不能忍,一直小声吐槽那些男生们,陈哲麟也在她们的黑名单上,因为他是卢玥带过来的人。 陈哲麟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做一道爆炒牛肉,这道菜的精髓是掌握好火候,要是稍微走了神,将牛肉炒老了,或是烧糊了,就会很难吃。 他腾不出工夫,只得向后伸出只手。 “谁拿个盘子来。” 离他最近的就是她们三个了,邓悠悠翻个白眼,当没听见:“我才不帮他拿呢,他喜欢卢玥,让卢玥去拿呗。” 伍妍撇撇嘴:“我也不去。” 陈哲麟等了半天没人回应,不解地扭头:“你们谁帮下忙,拿个盘子来好吗?我这牛肉要出锅了。” 邓悠悠和伍妍都不动,江漓梨看他热得满头大汗,便扔了芹菜站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一手的水,问:“你要哪种盘子?” “什么都行。” 江漓梨便找了个四四方方的白瓷盘子递给他,陈哲麟麻溜地接过,关火出锅,热气腾腾的爆炒牛肉盛进碟子里,搭配着火红的朝天椒和几根绿油油的香菜,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 -- 第33页 江漓梨深吸一口肉香,夸他:“不错,看来你有两把刷子嘛。” “嘿嘿,也就那样,做多了就会了。” 陈哲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锅端过来洗洗刷刷,江漓梨问他:“下一道做什么?” “先做肉菜,血粑鸭。” “我没吃过。” “真的?”陈哲麟瞪大眼睛,非常惊讶,“你没吃过血粑鸭?” 江漓梨摇头:“真没有,鸭子我吃过不少,但血粑鸭还是头一回听,血粑是什么?” “就是鸭血和糯米做成的一种粑粑,这是我们那儿的一道名菜,待会儿你尝尝,不骗你,特别好吃。” “行。” 陈哲麟将锅洗完,继续炒菜去了,江漓梨就在一边给他打下手,同时和他聊天,正聊到他怎么学会做饭这个话题的时候,穆凡和周浪走了进来,穆凡就跟长了只狗鼻子似的,循着香味,找到了江漓梨手边那盘爆炒牛肉,伸手就准备偷菜吃,被江漓梨打了下手背。 “一边儿去。” “不让吃就不让吃,你打我做什么?” 穆凡捂着手,十分委屈,江漓梨不搭理她,周浪低头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正好这时李梅已经将内脏处理好了,提着鸡走进来,她便指着那只鸡说:“你去剁鸡/吧。” “……” 不知道为什么,周浪的脸色有些古怪。 穆凡笑得直不起腰。 江漓梨在她的笑声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剁鸡/吧…… 剁鸡…… 吧…… 她的脸缓缓地红了,那红晕越来越深,层林尽染,花团锦簇。 救命啊,苍天啊,让她去死吧。 第17章 农家乐3 要在外人面前无条件、无原则地维护自己的朋友。 ——by江漓梨 在江漓梨把自己引体自爆之前,周浪这次难得地没拿她的口误开涮,而是接过那只鸡,在砧板上切了起来。 正好这时,陈哲麟又炫了次技,锅里蹿起半丈高的火苗,他站在灶前纹丝不动,表情坚毅地抖了抖锅。 江漓梨急于转移焦点,连忙拍手叫好:“你好厉害!” 陈哲麟淡淡一笑,用筷子夹起一粒鸭肉块,让她帮忙尝尝咸淡,江漓梨吹了几口,叼进嘴里,辣的呼哧直换气。 “好辣好辣。” “这道菜的特点就是辣,你尝着咸吗?有些人不爱吃口重的。” 江漓梨知道他话里的“有些人”,其实就是指的卢玥,她摇摇头:“不咸,刚刚好。” 陈哲麟笑了,又问:“你要尝尝血粑吗?” 她点头,陈哲麟便从锅里夹起一块黑里透红的粑粑,喂给她吃,刚吃进嘴里,还没来得及感受那口感,卢玥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你们看,漓梨和陈哲麟好配啊,像一对情侣。” “!!!!!” 真是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江漓梨被惊得连血粑都来不及嚼两下,就顺着食道往下滑,在中途却卡住了。 她捶打着胸膛,脸涨得通红,说不出半句话。 穆凡吓坏了,连忙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没事吧?漓梨,你别吓我啊!” “她被噎住了!让开!” 紧急关头,周浪一把将穆凡推开,从背后抱住江漓梨,双手握拳抵住她的腹部,把她整个人往上提。 江漓梨只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劲从胸腔往上使,她猛地一弯腰,嘴里吐出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还混杂着她的唾液。 总算是吐出来了。 “要老命了……” 江漓梨喃喃道,整个人都虚脱了。 “给,喝点水。” 周浪接来一杯水给她,她伸手接了,仰头真诚地说:“谢谢啊,要不是你,今天我这条小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刚刚真是吓死她了,还好周浪临危不乱,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了她,不然日后要是传出去,她文学巨匠买买提居然是被一块血粑噎死的,岂不是太丢人了? 周围人都吓懵了,穆凡也是,但她没忘记生气,蹬蹬几步走到卢玥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着脸道:“你差点害死江漓梨!” 卢玥手一缩,眼睛红了一圈。 “我不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漓梨……” 江漓梨刚想摆手说不要紧,穆凡就大喊:“光说对不起就行了?你可是差点害死一个人!” “我……” 卢玥咬住下嘴唇,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扑簌簌地掉下来,旁边的男生们保护欲爆棚,此时纷纷看不过去地跳出来。 “算了吧,穆凡,卢玥不是道歉了吗?” “对呀,发生这种意外,谁也没想到啊。” “就是,多大点儿事啊,江漓梨又没出什么问题,江漓梨,你说一句话呗?” 说这话的是吴良,江漓梨张嘴想说话,却被穆凡一把搡在了背后,她知道这是穆凡发威的前兆,只好乖乖闭上嘴。 “多大点儿事?” 穆凡冷冷地盯着吴良,像在看一个死人,她缓慢又愤怒地重复了一遍吴良先前的话,气场太强,吴良被她冷厉的目光逼得无处遁形,连忙转开了脸,穆凡用手指依次点过每一个男生的脸。 “你们一个个的,蠢货!傻/逼!精/虫上脑!如果今天是卢玥差点噎死,你们会怎样?会不会把厨房都给掀了?还有你,卢玥,你真他妈嘴碎,谁让你说我们梨宝和陈哲麟配了?陈哲麟眼里只有你,你他妈是看不出来,还是故意装傻?” -- 第34页 卢玥这时候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但没有人去安慰她,伍妍和邓悠悠几个女生都乐得看好戏,男生们刚刚被脾气火爆的穆凡骂了,一个个臊眉耷眼的,也不敢还嘴,陈哲麟倒是担心她,可因为之前她那句话,也有些被伤到了,所以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擦着眼泪,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到他们互相喂菜,想起我爸妈做饭时也是这样的,所以我才说他们俩配……” “啪”地一声—— 菜刀被狠狠剁进砧板里,入木三分,鸡头和鸡身断作两截。 周浪绷着脸:“哪里配?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他的声音比古井里的寒冰还要冷。 // 吃晚饭之前,卢玥就回了学校,在周浪问出那句话后,她低着头冲出了厨房,陈哲麟想送她,被她给拒绝了。 穆凡誓死不吃卢玥碰过的饭菜,去了外面抽烟,江漓梨和庄小羽夹了一大碗鸡鸭鱼肉,在前院的葡萄藤架下找到了她。 她坐在石凳上,正一手抽着烟,逗弄着一只奶黄小猫。 江漓梨和庄小羽一走近,小猫咻地一下跑远了,她们各坐在一只石凳上,江漓梨夹起一块鸡,在穆凡鼻子下晃来晃去。 “真的不吃吗?可香了,你闻闻?” “不吃,”穆凡没好气地打开她的手,又白她一眼,“你也不该吃,小心噎死。” “阿弥陀佛,施主,因噎废食可不好啊,贫道劝你早日向善,快吃饭去吧,晚了就没得吃了,你不知道现在饭桌上抢菜多激烈,我和小羽都是杀出重围才挤出来的,是不是?” 她撞了下庄小羽的肩。 庄小羽点点头,用一个吃货最真挚的语气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师姐,就算你看不惯卢玥,也没必要跟吃的过不去吧?” “我是吃不下,”穆凡忧郁地抽了口手里的烟,“你是没看见江漓梨嘴里吐出来的那个东西,要是看了,你也没胃口。” “哦?原来是因为那个啊。” 江漓梨秒懂,苦口婆心地劝她:“大师姐,人吃五谷杂粮,有出就有进,再说,那东西也没那么恶心吧?都还没消化啊。” “闭嘴吧你,你也该检讨检讨你自己,卢玥一句话都能让你噎到,出息,她说得不对,你就不能一巴掌扇她脸上?” “诶?在厨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怪起我来了?” 穆凡横她一眼:“当着外人的面,我当然不说是你的错,现在就我们三个,我就得教训你了,下次你给我淡定点,别一句话就把你吓成那怂样,今天要不是周浪在这里,你是不是就要去见阎王了?” 江漓梨被她训得只有点头的份儿,穆凡抽了口烟,又说:“卢玥摆明了要把陈哲麟和你凑一对。” “嗯?”庄小羽没跟上话题,“陈哲麟不是她的备胎么?” “鬼知道她怎么想的,陈哲麟也是蠢,人家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还挺乐意。” 庄小羽感慨:“唉,这就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啊。” 江漓梨扒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我进去了,没菜了,得去夹点儿菜,小羽你进去吗?” “你去吧,我碗里还有。” 那只奶黄色的小猫不知何时又偷偷遛了回来,庄小羽一手捧着饭碗,蹲在地上,逗猫逗得不亦乐乎。 江漓梨出了回廊,冷不丁却撞上一个人,那人急忙转身走掉,黑暗中,她依稀辨认出那是陈哲麟的背影。 “等等,等等。” 江漓梨拔脚追了上去,陈哲麟停下,耳廓涨红了,低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江漓梨心里咯噔一声。 “你都听见了,是吧?” 陈哲麟抬起头,他居然哭了,这样一看,青春痘显得更加红了,他痛苦地质问江漓梨:“你也觉得我蠢,觉得我是舔狗吗?” “我……” 江漓梨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平心而论,陈哲麟长得真的不好看,个子不高,满脸青春痘,一看就是长期应试教育走下来,被考试和课业榨干了所有灵气的书呆子。 江漓梨理解他,甚至与他感同身受,因为她和他一样普通,都是普罗大众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扔进人堆里能迅速被淹没,这点儿共通性让她对陈哲麟产生了同情,她说不出假话来安慰他,但也说不出真话来伤害他。 纠结半晌,只好斟词酌句地说:“可能卢玥对你的看法,与你对她的看法,多少有些出入。” 一句话绕来绕去,可陈哲麟领会了中心意思,他苦笑道:“我知道,她那么漂亮,我肯定是配不上她的,我只是想陪在她身边,兴许哪一天她就能看见我了。” 江漓梨:“嗯,一般来说……” “我知道你不信,”陈哲麟打断她,“你和穆凡都对她有偏见,其实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开学的舞会上,我抽中了她,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同时又有多害怕,我好害怕她就那么走掉,但她没有,而是和我一起跳舞,她还跟我说了话,声音很温柔。” 他偏头问江漓梨:“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殊荣么?像她这样的女神,竟然肯跟我这种默默无名的人说话,你肯定深有同感吧?” 江漓梨不解地皱眉:“你为什么这样问?” -- 第35页 “周浪跟你说话时,你不会有同样的感受么?” “不会。” 陈哲麟笑了笑,好像怪她没说实话似的,但又不打算拆穿她,望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 “今天谢谢你,跟你聊一聊,我心里好受多了,但我要奉劝你一句,离周浪那个人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江漓梨反问:“你和他不是朋友么?” “那又怎样?”陈哲麟冷笑,“你和穆凡不也是朋友么?” 他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进了屋子,扔下江漓梨一个人站在那儿,苦苦思索他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第18章 破产 眼看他起高楼,宴宾客,眼看他高楼塌,广厦倾,同志们,《红楼梦》告诉我们,从富到贫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by江漓梨 冥思苦想好几天,江漓梨想,她领会陈哲麟那些话的真谛了,他是在明里暗里地提醒她,离周浪远一点,因为他是穆凡的男朋友。 她也早察觉到了,周浪对待她的方式有些不对劲,像是在……调戏她似的。 这么说显得她有点自恋,她也羞于去问别人,因为周浪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嘴上跑马,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浪到没边,十句话里八句话不能信,当真你就输了。 江漓梨都能想象出那场面,她一脸愁苦地去找穆凡或者庄小羽,一通瞎扯淡之后,结结巴巴地问,周浪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 老天,这话能把穆凡和庄小羽的腰都笑断。 而且周浪虽然在她面前没个正形,对庄小羽却很规矩,江漓梨从前想不通,现在经陈哲麟一点拨,她知道了,周浪或许、可能、大概真的对她有点意思? 或者干脆就是嘴闲逗她玩儿。 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用意,江漓梨觉得,为了她和穆凡的友谊,以及她自己的身心健康,她都应该离这妖孽远一些。 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从农家乐回来后,果然就很少与穆凡、周浪出去了,他们吃饭、看电影或是约出去玩时,还是会叫她,但她会以要去图书馆或去自习室等各种理由拒绝,次数多了穆凡也就察觉到了她的不愿意,还来问过她一次,被江漓梨搪塞过去。 没了穆凡,庄小羽也要和肖旷谈恋爱,江漓梨成了独行侠,不过她并觉得孤单,她有太多事要忙,学习、日更小说的压力也很大,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她和葛翠翠、铁牛培植的第一批玉头菇终于出棚了。 周三赶集,他们三个把菇放在铁牛的小三轮上,运去蘑菇市场上卖,可不同于上次的人山人海,这一次居然异常冷清,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问,一上来就大言不惭地问三个金币卖不卖,他说的三个金币,不是一只的价格,而是一斤的价格。 葛翠翠气坏了,让那个路人滚远点,别来侮辱她的蘑菇。 路人很委屈:“三个金币算很高的价格了,别人都是两块一斤呢,你们难道不知道,玉头菇的价格已经下降了吗?” 他们还真不知道,一直埋头种菇来着。 一瞬间,江漓梨像头上劈了个焦雷,连忙跑去论坛搜索相关信息,一通看下来,是越看越心凉,回来时已经心如死灰。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咱们完啦!玉头菇的价格现在断崖式地下跌,而且还有往下掉的趋势。 葛翠翠跳了起来。 【绝美村花葛翠翠】:跌到多少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没听那个人说吗?两块一斤,还有更低的呢。/哭泣/哭泣/ 一旁的铁牛要往前走,被葛翠翠叫住。 【绝美村花葛翠翠】:你干嘛去? 【木匠铁牛】:我去把刚刚那个人追回来,三块一斤卖给他,咱们还赚了。/憨笑/憨笑/ 这傻孩子,哪里赚了,这售价比她们预估的差太远了,成本的零头都赚不回来,总之是赔了,只不过比两块甚至一块一斤的赔得更少一点而已。 赔,一想到这个字,江漓梨就想起浪客行的那句话:你们会大赔特赔。 还真他喵的给他预测到了,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没听他的话呢?江漓梨咬手绢暴风哭泣。 葛翠翠暴跳如雷,拦住铁牛。 【绝美村花葛翠翠】:不准你去!我才不卖给他,这可是老娘辛辛苦苦种的蘑菇,三块一斤又怎样?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木匠铁牛】:哦。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世界频道上有人在喊二十金币收购玉头菇,咱们要不要去问问? 【绝美村花葛翠翠】:二十金币是全部的价格?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当然。 【绝美村花葛翠翠】:不去。 江漓梨快给这倔强的姑娘整抓狂了,就算她再没有经商头脑,可当股票遇上熊市,开始狂跌,就应该立马抛售出去的常识还是有的,否则一旦跌停,被套牢就完犊子了,现在这玉头菇就好比是他们手里的一支烂股,现在不赶紧卖出去,等到价格跌到不能再跌,他们可就一点赚头都没有了。 可不管她怎么劝说,葛翠翠就是不答应,这姑娘有一种顽强的赌徒心理,她的理想目标是当初五个金币一只的蘑菇,为了这目标,她完全无视了市场,只等着触底反弹的到来。 但他们没能等到反弹,反而等来了噩耗,现在没人买玉头菇了,连二十金币收购的人也没了,世界频道上全是一帮人哭着喊着抛售蘑菇,但就是免费的也没人要。 -- 第36页 更糟糕的是,蘑菇在棚里一波一波地生长,根本停不下来,他们手头积压的蘑菇越来越多,又卖不出去,大棚的日常维护与运营也在源源不断地耗金币,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把他们三个吸干了。 江漓梨看了眼自己的余额,已经一个金币也没有了,她迎来了玩《美丽乡村》一来,最穷的一个历史阶段。 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再也看不下去葛翠翠的自欺欺人,当即拍板决定,停止生产蘑菇,她再也不想听到有关蘑菇的字眼,她这辈子都不会吃蘑菇了,她要离这鬼东西远一些,也不想再玩《美丽乡村》了。 她将自己的余额页面截了个图,然后退出登录,卸载游戏,发了条朋友圈。 【一口大甜梨】:走到今天疯成这个样子,错就错在,当初我不该打开它,拜拜了,美丽乡村。/图片/ 发出去没几分钟,就有很多人点赞和评论,调侃也有,安慰也有,还有葛翠翠发的几个哭脸和隔空拥抱表情,但其中最显眼的,要属这一条。 【L】:砸手里了? // 不吹不黑,江漓梨认为自己,其实是个心胸挺宽广的人,但在某些特殊情形下,她容易变得小心眼。 就比如,假设她期末考砸了,要知道她可是个大学霸,很少有考砸的时刻,如果有某个同学跑来,问她一嘴,哎呀,你这次是不是考的不好? 那么江漓梨就会很生气很生气,即使那位同学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心,她也会认为,他就是跑来嘲笑她的。 再比如现在,也许浪客行只是随口一问,可江漓梨还是觉得,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问话里,掺杂着对她的嘲讽。 潜台词翻译过来应该是:要你不听我的,果然砸手里了吧,哈哈。 当然,后面那个“哈哈”,是江漓梨自己脑补出来的,按照浪客行给她的印象,他应该是个高冷又傲慢的男人,即使笑也是皮笑肉不笑。 她现在已经够倒霉了,可不想再听别人的风凉话,所以江漓梨没有管那条评论,但令人吃惊的是,浪客行见她没有回,竟然主动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L】:赔了多少? 江漓梨对着手机翻白眼,这个人真是锲而不舍,就是不肯放过任何对她冷嘲热讽的机会。 【一口大甜梨】:你没看见么?赔得一个子儿都、不、剩。 【L】:以后真不玩了? 【一口大甜梨】:还玩啥呀,每天熬夜肝游戏,结果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垃圾游戏,毁我青春,再玩我就是狗。 想来想去,还是气不过,她又发去一句话。 【一口大甜梨】:我就不明白了,蘑菇之前单价那么高,怎么我一种就狂跌?这狗哔游戏一定是在针对我。 【L】:这就是价格规律,商品价格除了以价值为基础,还受供求关系的影响而上下波动,当种蘑菇的人变多,市场就会过度饱和,供过于求,这时属于买方市场,价格就会下降,这是高中的政治知识,你连这都不知道,怎么考上大学的? 江漓梨的目光一顿,感觉哪里不对劲。 【一口大甜梨】: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学生的? 那边过了许久才回。 【L】:我不知道你是大学生,只是推测你上过大学。 这个解释听起来也说得通,毕竟国家的全民素质教育上去了,以前十个人里面有一个大专毕业的就很不错了,现在大街上随便拦个年轻人,就有可能是大学生。 江漓梨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个致命问题来,好像她不是零资产啊,她还欠浪客行一千个金币呢,难道这就是他主动给她发消息的原因?来提醒她卸载游戏消极躲避是不行的,就算要卸载,也得先把他的一千金币给还了。 绝了,还有谁比她更惨的么? 面对着自己这个最大的债主,江漓梨颤抖着双手,敲下一段话。 【一口大甜梨】:我想起来,还欠你一千金币,但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一个金币也拿不出来,要不你看小梨花怎样,我把它给你,你抱回家去吧?(恭敬·jpg) 浪客行良久没回复,让江漓梨内心十分忐忑,正想解释一句,小梨花也是她花七百金币买回来的,而且家禽不像别的,是能创造价值的,小梨花下蛋下得也勤快,每天抱去市场卖,也能卖不少钱。 况且况且,他喂养过小梨花几天,不应该也培养出点感情了吗?如果他不要,那她就……她也没办法了,反正就是两个字——没钱! 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浮现出江漓梨欠债不还的无耻嘴脸,正出着神,冷不丁“叮咚”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浪客行刚刚发来的消息。 【L】:结婚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生性不驯》求预收~ 【文案】 1. 乔绵见过药抒然最狠戾的一面,是他刚从美国回来,带着玫瑰花和礼物来找她,却发现她趁他不在的日子里,谈了个男友。 偌大的山庄里,一旁的猎犬口角流涎,虎视眈眈,盯着不远处惨无人色的男友。 他强迫她坐在他腿上,低头笑问:“喜欢他?” 乔绵吓得浑身发抖,揪着他衣襟的指尖泛白,说不出任何话。 -- 第37页 2. 药抒然虽然恶名在外,但这辈子其实也就浑了一次。 他的目标简单明确,只要乔绵,所有挡在他和乔绵之间的障碍,他都会清除干净。 等他终于扫清所有人和事,迎来红毯尽头满脸泪痕的新娘时,却发现,原来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来自于乔绵。 可他还是娶了她,从此整天没个好脸色看。 药抒然常笑着和好友感叹:“这女人啊,是熬不熟的鹰,降不服的马,生性不驯。” 朋友不解:“那你图啥?强扭的瓜不甜,咱还是放弃吧。” 听见这话,他忽然收了笑,脸上晦暗不明。 “我觉得甜就行。” *能爱一辈子固然是好,如果不能,那就绑一辈子。 注: 1.男主超级无敌巨霹雳狗,别和他计较,他脑子有病。 2.双C,1V1 3.斯文败类X美人 第19章 求婚 婚姻嫁娶,乃人生头等大事,不可儿戏,除非一个富豪大佬上门来,对你说结婚吧,而他刚好是你最大的债主。 ——by江漓梨 【一口大甜梨】:你绝对想不到,浪客行要我跟他结婚!!!!! 【葛翠翠】:结呗。 结呗? 完了?就没下文了? 老天,葛翠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淡定,这还是她葛翠翠吗?她是没看到那个“浪客行”,还是这句话后面的五个大感叹号? 【一口大甜梨】:就这就这?你怎么这么淡定啊?姐妹,是浪客行!要我跟他结婚! 【葛翠翠】:你不用强调,我看懂了,我又不是文盲,现在世界频道里到处有人在结婚,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连我和铁牛也结了婚,你不知道吗?哦,我忘记了,你把游戏卸载了。 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蘑菇热过去了,又陷入了结婚热潮?江漓梨觉得自己整不明白了。 【一口大甜梨】:是发生什么事了? 【葛翠翠】:《美丽乡村》新推出一个“全民发家致富奔小康”的活动,村与村之间互相PK,输了的要支付一万金币,赛季结束后,生产总值最高的村子,官方会奖励五万块钱,是真的人民币哦,而且为了鼓励大家伙儿创业,凡是夫妻,现在可以向信用社免息贷款,所以大家疯狂地在找人结婚嘛,你现在去世界频道上看,一水儿的求结婚对象的帖子,咱们村的群里也是,你没看到吗? 江漓梨这才记起来,当初玩游戏的时候,她还加了团结村的一个微信群,因为老是有人水群,她嫌烦,就给屏蔽了。 她赶紧找到“团结一家人”这个群,点进去一看,果然如葛翠翠所说,里面全是人在找对象。 【刘一锅】:咱们村还有人没对象吗?本人富农,普通村民,家有一幢两层小楼房,一辆电动三轮车,没养家禽,诚求对象。 【社会你强哥】:如果大家对楼上的不满意,可以考虑一下我,本人开小卖部,属于个体户,自给自足,不抽烟不喝酒,有房有车。 【刘一锅】:强子你啥意思?大家都是兄弟,搞拉踩那一套就没意思了啊。 【社会你强哥】:对不住了老锅,谁让咱村女的少? 眼看这俩人开始斗起了表情包,葛翠翠这时突然跳了出来。 【葛翠翠】:都别吵了,我这儿有个重磅消息,浪客行刚跟我邻居买买提求婚了! 这句话发出来之后,群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两三秒,紧接着,一连串的消息井喷似的爆发出来,害江漓梨的手机不停发出提示音,像要爆炸了一样,她忙不迭把声音给关了,短短一分钟内,群里就多出几十条消息,仿佛所有潜水的人都冒了出来。 【东门吹雪】:浪客行?就是那个富豪榜上的氪金大佬? 【孙二娘】:我记得上次他和铁牛打架,我还去围观了的,好家伙,真是贼有钱,那土豆茄子扔的,跟不要钱似的,把铁牛都给砸破产了。 【勇敢铁牛不怕困难】:是的,就是他。 【上善若水】:我有一个问题。 【社会我强哥】:村长您也来啦?大家快停下来,村长有话说。 【上善若水】:谢谢小强,/微笑/微笑/,我想问买买提,你接受了浪客行的求婚吗?@一口大甜梨/微笑/微笑/微笑 这个人的头像是一张桂林山水图,听语气也十分的慈祥,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家长,江漓梨被他那几个和善的微笑脸弄得头皮发麻,急忙打字回复他。 【一口大甜梨】:还没呢,我想再考虑一下。 【社会你强哥】:这还考虑个啥啊?瞅准了就是上!他可是全服大佬,世界上一堆妹子哭着喊着要嫁给他,提姐,你再不嫁就晚了!!!(咆哮·JPG) 【刘一锅】:附议。 【孙二娘】:附议+1。 【东门吹雪】:附议+10086。 接下来底下一群附议的,好像刷屏似的,热闹极了,江漓梨还看到好几个眼生的ID,估计都是潜水的,葛翠翠看不下去了,很快跳了出来。 【葛翠翠】:附议个毛啊,买买提想不想嫁是她的事,浪客行又不是跟你们求的婚,让她自己决定行不行?/挖鼻孔/挖鼻孔/挖鼻孔/ 有几个人嫌她语气不好,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被葛翠翠一个个地怼了回去。 -- 第38页 江漓梨看着这些叹了口气,这也是她屏蔽这个群的原因,太乌烟瘴气了,不同于其他微信群,成员都是认识的好友,这个群里都是虚拟世界中的人,隔着一层屏幕,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能说出什么恶毒的垃圾话。 正想退出去的时候,村长又说话了。 【上善若水】:如果不为难的话,还是希望买买提你能接受的哦,这次跟我们村打擂台的,正好是胜利村,我记得浪客行也是胜利村的吧?以他的资产,我们一定比拼不过,但如果你嫁给他,情况就不一样了呢,不过决定权还是在你,要不要为了村庄做贡献,就看你了! 江漓梨看到这话,真是啼笑皆非。 这村长讲话真是老母猪戴罩,一套又一套的,这不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吗?还说什么决定权在她,偏偏又扯什么为村庄做不做贡献的话,摆明了把她架在火上烤,她要是不嫁,就成了团结村的叛徒了。 果然下面一波人又带起了节奏,葛翠翠想出头帮她,也是撕不动了,这时又有人跳出来说话。 【妇女主任潘金莲】:千万要记得,如果要结婚的话,要让浪客行加入到我们村来。 葛翠翠给她私发来信息。 【葛翠翠】:你别理这帮人了,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不该把这事儿在群里说的,你屏蔽吧,删除也行,反正你也不玩游戏了。 【一口大甜梨】:现在还不行。 【葛翠翠】:咋了?/吃瓜/吃瓜/你还真想嫁给浪客行啊? 【一口大甜梨】:你忘了,咱们还欠他一千金币没还呢。 【葛翠翠】:所以你要卖身抵债? 江漓梨看到那“卖身抵债”四个字,汗了一个,点开和浪客行的聊天页面,历史记录还停留在他那条吓死人的“结婚吗”上。 她手指微动,发去一条消息。 【一口大甜梨】:问个问题,你跟我结婚,是为了参加“发家致富”的新活动吗? 浪客行居然秒回。 【L】:不是。 江漓梨愣了下,正想问为什么,他的下一条消息就跟着来了。 【L】:是让你参加。 【一口大甜梨】:我为什么要参加? 【L】:不然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钱赚回来? 原来他打得是这个算盘,看来土豪也是锱铢必较的,说是一千个金币,就一个都不能少,不过他难道没察觉到一个BUG吗? 【一口大甜梨】:那也不用跟你结婚啊,我随便找一个人结婚就行了,反正一样可以免息贷款。 【L】:你可以试试。 不知道怎么,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江漓梨居然品出了一丢丢威胁的味道,好像有一个男人手上夹着烟,看着她冷笑,你可以试试。 天呐,她这是怎么了,被庄小羽传染了YY中毒病吗? 江漓梨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火速回神,看到浪客行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不过这次是一改他风格的长句。 【L】:虽然贷款是一样的,可在同等的本金上,只有我能帮你的资产迅速增值,让你从现在的一贫如洗变成富豪,用最快时间还清债务,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不得不说,江漓梨被他的话说动了,从贫农变成富豪,这可是一步登天,浪客行真的能带她达到这个目标吗? 她想起自己刚玩游戏的时候,也是怀着这个美好愿望,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美丽乡村》虽然是个小小的手游,但它的设定却是严格比对现实生活来的。 想脱贫致富?不好意思,没有那么简单,看看多少人还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就知道了。 而且也不知道,江漓梨是理财能力真的垃圾,还是实在点儿背,就像种蘑菇这事儿,总之她是投什么赔什么,现在可好,直接赔成负资产了,所以这直接打击了她玩游戏的信心,今天更是一气之下,直接卸载了。 兴许浪客行真的能带她发家致富、走上游戏巅峰呢?虽然别人说他是靠氪金才坐上富豪榜的,可看他这懂不懂就甩出专业名词的架势,说不定真得懂点儿理财呢,可能是教高中政治的老师,江漓梨想起之前他说的那通价格与市场的话。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她鬼使神差地敲下一行字,点了发送。 【一口大甜梨】:好吧,那就试试吧,但是,还有个问题。 【L】:说。 【一口大甜梨】:那个,如果要结婚的话,你能不能入赘进我们村啊? 过了十分钟,那边也没有回复,江漓梨暗自猜测,这要求可能有点为难他,虽然是在游戏里,但毕竟入赘这种事,对男人来说还是有点敏感,于是只好又发信息。 【一口大甜梨】:要是不想就算了,没关系的。 【L】:抱歉,刚刚有事去了。 紧接着,下一条信息弹出来—— 【L】:可以。 第20章 婚礼 要用无产阶级的先进思想来武装自己,不要受到小资产阶级思想的诱惑和腐蚀。 ——by江漓梨 要结婚,首先就得建房。 江漓梨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她那个房子虽然小,也是正儿八经的一室一厅,但浪客行跟她明说了,他不想降低他现有的生活水平。 好吧,他不想降低,就只好江漓梨去迁就他了。 -- 第39页 于是两人去了趟建材市场,买了零零总总一大堆材料,当然,是用的浪客行自己的钱,她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房子的选址就在她原来的宅基地上,所以江漓梨眼睁睁看着挖土机把她的小房子推了,还是有点不舍的,毕竟是她一砖一瓦,亲手盖起来的,但接下来她就没时间感伤了,因为她要和浪客行开始搭新房子。 总的来说,搭房子其实不累,毕竟只是手游,而不是现实中的建房子,你只需要手机操作游戏里的人物就行了,但和浪客行搭房子,特别的累,因为他这个人相当磨叽,明明只是个游戏,还要讲究风水布局,房子朝向。 江漓梨被他那些要求烦的不得了,干脆开起了小差,用各种理由提前下线,就这样过了一周,她惊讶地发现,房子竟然不知不觉地建好了。 有花园,有流水喷泉,还有游泳池和小池塘,房子跟浪客行之前那栋别墅差不多,白色的大理石闪闪发光,屋顶做成迪斯尼城堡的那种圆弧形穹顶,上面还有尖尖的塔针,房子里面有大大的壁炉和落地窗,还有书房和按摩浴缸。 简直是梦想中的芭比豪宅啊! 江漓梨激动到颤抖,围着别墅撒欢儿跑,又冲进屋子逛了一圈,她甚至发现,浪客行还给她的鸡搭了个窝,就在后花园里,小梨花在铺满稻草的棚屋里走来走去,昂首阔步,像一个战场上巡视的将军。 她拉开与浪客行的聊天页面。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什么时候建好的啊?555555,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大house没错了。 【浪客行】:你不在的时候。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江漓梨窘了一个,看来这人还是挺记仇的。 【浪客行】:明天有时间么?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有,怎么了? 【浪客行】:举办婚礼。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咱们还要办婚礼? 江漓梨有些意外,她以为只要去民政局登记一下就行了,因为葛翠翠和铁牛就是这么做的,反正只是为了免息贷款,搞那么隆重做什么。 她这么对浪客行说了,他显得很不满。 【浪客行】:我的婚礼怎么能草率? 江漓梨:“……” 好吧,他都这么说了,她就只能同意了,谁让他是出钱的大佬呢,于是他们约好明天晚上八点结婚,浪客行还去世界发了邀请函,得到一大波人的回应。 江漓梨看到不断冒出来的人,心里有点发毛。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要来的人太多了吧?要不就只请我们村和你们村的人? 【浪客行】:放心,吃不穷我们。 他居然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江漓梨有点晕晕乎乎的,心想,看来他代入自己的身份还挺快的。 // 婚礼的时间订在晚上八点,这是一个很适宜的时间,学生党不用上课,上班狗也下班了,正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但江漓梨还是失算了,因为她忘记了,那天晚上正好有一节形势与政策的课。 但请柬既然都已经发出去了,也不好另改时间,于是她只好把手机静音,一边注意着讲台上的老师,一边在桌下偷偷点进了游戏。 婚宴地点就在他们的小花园里,游戏里的买买提穿着一件上下分离的粉红裙子套装,左胸上贴着一朵红花,这套裙子是浪客行送给她的,因为她就只有系统送的衬衫和牛仔裤,而浪客行穿着一套中山装,笔挺有型,左胸上同样挂着一朵小红花。 客人来了不少,有江漓梨眼熟的账号,也有不认识的,这些人来可不光是为了吃流水席,更是为了婚礼上随机撒的红包,每个红包里最少有一个金币,最多的有100个金币,就看谁人品值爆发能抽中了。 江漓梨看着浪客行不要钱似的大把撒红包,客人们一窝蜂地冲上来,弯腰在地上捡,真是心痛得仿佛失去了一个亿,这货真的太败家太败家了啊,她真怕一个婚礼流程走下来,他俩就成了穷光蛋。 当然,虽然红包是一个开支,结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因为他们可以收礼物。 葛翠翠和铁牛两口子送的是一捆柴,用一朵红花系着,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毕竟他们最近也破产了,但毕竟是一个好的兆头,送柴等于发财嘛,正好可以摆在壁炉旁边。 江漓梨喜滋滋地点了接受。 其他人的礼物就五花八门了,开超市的强子送的十几张优惠券,卖叉烧包的孙二娘送了两口袋面粉,妇女主任潘金莲和她老公武太郎送的一篮子鸡蛋,东门吹雪就直接多了,送的红包,江漓梨也是才知道,他还是村支书。 此外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礼物,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村长上善若水,他送的礼物比别人的都要特殊,是一只大公鸡。 公鸡长得特别精神,红红的鸡冠子,绚丽多彩的羽毛,还有鹰爪一样锋利的爪子,看上去十分威风,他的脖子上还系了根红绸挽的绣球花,正东张西望着,显出一股子机灵劲儿。 浪客行把鸡关进了鸡棚,和小梨花待在一起,然后走过来,和江漓梨并排站着,他们要讲婚礼誓词了,证婚人是村长,站在他俩中间。 江漓梨觉得还挺逗的,这场婚礼的风格不管是从着装来看,还是从摆筵席的方式来看,摆明了是中式的,还是那种老式的农村婚礼,但他们的结婚誓词却是用的西方那一套。 -- 第40页 江漓梨听村长念完了“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裕、健康还是疾病”一套说辞,浪客行正儿八经地说了句“我愿意”。 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江漓梨整肃精神,正打算敲字,却发现屏幕划不动了,她卡屏了,紧接着,一条短信跳出来,提醒她话费余额为零,4G网的标志一下就没了。 关键时刻,她掉线了。 江漓梨简直哭笑不得,看着屏幕里的买买提呆在了那儿,然后手机直接给她闪退了,她转头问旁边的庄小羽:”你还有流量吗?快给我开个热点。” “没了,这不月底了吗,给我用完了。” 真是流量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就多充点话费了,江漓梨真想念穆凡,她一定有很多流量,可惜她今晚不在,似乎是约会去了。 庄小羽又给她出主意:“你连教学楼的网呗,虽然不快。” 江漓梨问她:“你知道密码吗?” “不知道。” 于是江漓梨只好又去打听密码,问了一圈,才从一个女生那里问到密码,等连上Wi-Fi,重新登录游戏,眼前的情景已经大变了样,不再是阳光普照的后花园,而是挪到了主卧中,外面也由白天变成了夜晚,她和浪客行坐在床上,距离特别近,肩膀挨着肩膀,倒真像一对入洞房前培养感情的新婚夫妇似的。 江漓梨吓了一条,连忙从床上站起来。 【浪客行】:回来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嗯……这是婚宴结束了? 【浪客行】:嗯。 江漓梨想问她掉线后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正徘徊在问与不问之间,浪客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系统】:您的老公「浪客行」送给您一只「情定三生鸽子蛋大钻戒」,请点击「接受」or「拒绝」。 江漓梨看到那个“老公”,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虽然知道是游戏,但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她直接点了拒绝,浪客行很快发来消息。 【浪客行】:收下。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不用了,你已经送了我一套裙子了,我记得这个钻戒是要氪金买的,还挺贵重的,你还是退了吧,或者干脆卖了。 【浪客行】:不缺那点钱,点接受。 江漓梨心想,这个人的口吻真是挺霸道的,她又点了几次拒绝,但浪客行不断地送,她终于被他的坚持打败了,只好收下了那枚钻戒,心里却想着要回送个他什么东西才好。 然后他们又去了鸡棚,因为江漓梨想去看看村长送的那只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鸡棚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乱飞的羽毛和凌乱的稻草杆,而且是小梨花的羽毛,小梨花委委屈屈地蹲在鸡棚的角落里,而那只大公鸡则理直气壮地占了她最喜欢的位置,窝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漓梨可心疼坏了,连忙把大公鸡给赶走了,将心灵受伤的小梨花抱在怀里安慰了一番,那大公鸡怒发冲冠,直冲她咯咯叫,仿佛在骂她似的。 江漓梨也骂了他几句,又给浪客行发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这只大公鸡真坏,你看他把小梨花的毛都啄成什么样了? 【浪客行】: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不要老是嗯,你也要教训他一两句,不能老是我当坏人。 于是浪客行转身,走到大公鸡面前,义正言辞地呵斥他:大公鸡,你真坏。 江漓梨:“……” 说是一两句,就真的只训一两句。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咱们给他取个名字吧?你有想到的吗? 【浪客行】:你取。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我只想到一个,叫“浪味仙”怎样? 【浪客行】:很好,就叫这个。 江漓梨忍不住笑了,这时葛翠翠给她发来条微信消息。 【葛翠翠】:姐妹,刚刚是怎么了? 【一口大甜梨】:手机没流量,掉线了。 【葛翠翠】:哦,原来是这样,吓死我们了,还以为你临阵变卦逃婚了。 【一口大甜梨】:我掉线后发生什么了吗? 【葛翠翠】:一两句解释不清楚,你还是自己看吧,我录屏了。 她甩过来一个视频,江漓梨点开看了起来。 第21章 团战 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话尤其是体现在打群架的时候。 ——by江漓梨 视频画面正是从江漓梨说结婚誓词那会儿开始的,不过她还没把字打出去,就掉线了,所以买买提的人物ID变灰了,后面还跟着三个点,这是掉线的标志。 但村长没发现她掉线,还将誓词连续说了三遍,问她愿不愿意,游戏里的买买提毫无反应,底下那帮客人们纷纷炸了锅。 【社会你强哥】:怎么了,逃婚了这是? 【包子铺孙二娘】:强子别胡说,是卡了吧? 【村长上善若水】:兴许买买提是害羞了,我再问一遍,呃……尊敬的买买提女士,你是否愿意…… 【浪客行】:别问了,她愿意。 【村长上善若水】:…… 【东门吹雪】:…… 【绝美村花葛翠翠】:我去!大佬好有魄力,爱了爱了!/星星眼/星星眼/ 【木匠铁牛】老婆……/可怜/可怜/ -- 第41页 【象牙山刘不能】:帅哥何必跟一个逃婚的女人在一起,来娶我吧!人美声甜哦!/偷笑/偷笑/偷笑/ 【绝美村花葛翠翠】:喂!隔壁胜利村的不要来捣乱好吗? 一句话点燃了战火,胜利村的立刻叫嚣起来,说浪客行本来就是他们村的,是你们团结村的人为了打赢擂台,使手段拐走了他,谁不知道浪客行是全服第一富豪,有了他简直就是PK时无往不胜的利器。 葛翠翠和强子他们的战力也不遑多让,立刻争论浪客行是一个有自由意志的成年人,他有权决定自己在哪个村庄落户,某些得了眼红病的人不要到别人家的地盘来撒尿。 吵着吵着,不知道谁扔了一颗大头菜过来,正好丢中嗑瓜子看戏的东门吹雪,害他掉了半管血,这下团结村的可忍不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冲上去干死他/娘的。 一场群架就此展开。 这一定是江漓梨玩《美丽乡村》以来,看过的最壮观的场面。 看过《指环王》和《霍比特人》吗?跟这也差不多了,只不过在空中乱飞的不是箭矢或长矛,而是土豆、茄子、圆头包菜、西红柿、山核桃等各种水果蔬菜,还有一两个扔烧鸡和叉烧包的,一看就知道是谁扔的。 江漓梨因为掉了线,买买提的人物就在那儿傻傻站着,简直就是固定靶子,再好打中不过了,果然她就看见一颗大菠萝朝她砸过来,把视频外的江漓梨可急坏了。 好在这时,浪客行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平底锅,就像打棒球似的,一锅把菠萝给拍开了,然后他气急败坏地朝着扔菠萝的那孙子追去。 众所周知,在《美丽乡村》这个游戏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论你惹了谁,都不要惹浪客行,因为这个人不仅有钱,而且是个疯子。 你要是惹了他,他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直到你破产,或者是他消了气,铁牛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江漓梨看着他从兜里源源不断地掏大白菜、冬瓜、彩椒和贝贝南瓜扔人,还抡着一根铁棍山药暴揍一个戴圆帽的农夫,圆帽子被他打得抱头鼠窜,满场子乱跑,健康值哗哗往下掉,已经毫无反手之力,他这才收手。 接着婚礼上的客人瞬间少了一半,是被他踢出去了,这一场混战才到此结束,葛翠翠录的视频也到了头。 【葛翠翠】:感动吧?看咱浪哥这输出,这战斗力,冲冠一怒,为娇妻狂殴胜利村,以后在火炉边讲给你孙子听,多有排面? 【一口大甜梨】:…… 【葛翠翠】:对了,浪哥还没进群吧?村长叫我让你拉一下他,以后他就是俺们团结村的人了。 江漓梨想起来这事儿,村长之前还在群里圈过她,在经过浪客行的同意后,她把他拉进了“团结一家人”的大群里。 霎时间,群聊里涌出很多人。 【葛翠翠】:欢迎欢迎,浪哥终于进来了。 【勇敢铁牛不怕困难】:欢迎欢迎,浪哥终于进来了。 【社会你强哥】:楼上的,你也太懒了,直接复制粘贴你媳妇儿的。 【上善若水】:诚意到了就行,呵呵,我代表团结村,欢迎浪客行的加入。 【东门吹雪】:+1。 【刘一锅】:更懒的人来了,哈哈,吹雪书记你能不能有诚意一点? 【东门吹雪】:欢迎。 【刘一锅】:…… 【社会你强哥】:都让开,让我来,欢迎浪大佬加入我们团结村,成为这个有爱的大家庭一份子,祝你和买买提姐姐婚姻美满,三年抱俩,早日发家致富奔小康! 江漓梨看到这里,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强哥了,性格特别跳脱,在群里很活跃,老是说些让人尴尬的话,啥三年抱俩婚姻美满的,说得跟真的似的,难道大家忘了这不过是个游戏吗? 她正想说句什么,制止大家开她和浪客行玩笑的行为,浪客行此时却在群里说话了。 【浪客行】:你们好。 紧接着,他发了个红包。 一秒钟过后,群里开始疯狂地哄抢起了红包,“婚姻美满,三年抱俩”这八个字几乎刷屏了。 江漓梨:“……” // 今年的万圣节前夜正好是在星期六,穆凡和庄小羽打算参加一个午夜游园会,化了三个多小时的妆。 穆凡扮的小丑女,穿着紧身露脐T恤和牛仔热裤,性感的蜜大腿裸露在外,只穿着黑色渔网袜,浑身上下最保暖的只有上身的飞行员夹克和她的马丁靴。 江漓梨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胳膊,战战兢兢地问:“你不冷吗?” 穆凡正用黑色眼线笔在脸上画爱心,闻言漫不经心地一撩她的马尾辫。 “只要好看,老娘冷死也愿意。” 江漓梨:“……” “大师姐,把你的粉底再借我用一下。” 庄小羽走了过来,她头上戴了兔耳朵头套,还有两颗长长的大门牙。 江漓梨愣住了:“你这是扮得什么造型?兔女郎?” “你猜?” 她拿过粉底,开始往脸上扑粉,把一张小圆脸扑得比墙灰还白。 江漓梨摇摇头,觉得自己这等凡人,实在看不穿庄小羽这身奇装异服扮得是啥,她拿起桌上的U盘。 “我走了。” -- 第42页 “亲爱的,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来嘛,会很好玩的。” 穆凡不停地诱惑她,庄小羽也来劝:“是啊,还有鬼屋哦,欢乐谷的鬼长得最帅了,听说今年还有一个去参加选秀了,说不定会有艳遇哦,小梨梨?” 她捂着鲜红的嘴笑起来,像某个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不了,我还要去打印东西。” 穆凡不满地嘟起嘴:“打印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去,你非得今天去?宝贝,这可是万圣节啊。” 江漓梨走到门边。 “这份论文我明天就要交了,所以必须今晚打印,而且,今天不是万圣节,明天才是,今天是万圣节前夜。” “少来,梨宝贝,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园,是不是因为周浪?最近只要他在,你都不跟我们一起走了,漓梨,你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江漓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可能有一点吧。” 她拉开门,然后愣住了。 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她和穆凡正在谈论的主人公——周浪。 江漓梨懊恼极了,脸涨得通红,她用手里的文件袋挡住自己,以嘴型咒骂:“靠!” “嗨,好久不见。” 首先出声的是肖旷,打破了这份尴尬,他扮的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疯帽子,江漓梨也终于知道庄小羽扮的是谁了,她扮的是里面那只兔子。 真奇怪,她今年万圣节竟然没扮演动漫人物,江漓梨还记得她去年扮的是《银魂》里的神乐来着,而且她扮《爱丽丝梦游仙境》也就算了,居然不扮主人公爱丽丝,反而扮一只兔子,总之就是庄小羽的心思你别猜。 江漓梨讪笑着向他招了下手,肖旷礼貌地一笑后,越过她往里走,现在外面就只剩周浪了。 穆凡是小丑女,他扮演的自然是小丑,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头发竟然染成了绿色,湿漉漉的,梳成个大背头的样式,使他漂亮的五官一览无遗,他的脸涂得很白,显得嘴唇更加红,像一截猩红的蛇信子似的。 他向江漓梨露出个招牌笑容。 “你对我有意见?” “没,怎么会?” 江漓梨扯起嘴角微笑,被周浪嫌弃地“啧”了一声:“你笑得可真假。” 她立马收敛起笑容,周浪忽然伸出只手,朝她的脸挥过来,江漓梨只来得及看到他手指上花里胡哨的骷髅头戒指,还以为要揍她,吓得连忙偏开头。 “喂,你不至于吧……” “万圣节礼物。” 周浪摊开她的左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什么东西,放进她的手心,又无辜地眨了下眼:“什么不至于?” “哦,没事,我以为你要打我来着。” 谁知道是送她礼物,这个乌龙弄得江漓梨都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后脑勺,周浪轻嗤一声,表达了他的嘲笑,然后走了进去。 江漓梨垂眸望向掌心,原来他送她的,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周浪还会为了万圣节买糖果?她不禁恶劣地想,一定是他从哪个小孩儿的篮子里抢过来的。 她拿起一颗巧克力花生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那糖很甜。 第22章 卢玥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 ——by江漓梨 距离女生宿舍最近的打印店在校医院附近,那地方很偏,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校医院那些鬼故事传闻的影响,总显得鬼气森森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几乎没什么人。 江漓梨很怕鬼,但是论文又急着交,只好大着胆子去了。 等她在打印店捣鼓完,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点,她已经是店里最后一个客人,将打印好的文件订在一起,装进袋子之后,她走出打印店,顺着来时的路回宿舍。 路上很安静,除了她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路灯年久失修,已经很昏暗了,昏黄的灯光投在黑漆漆的沥青路面上,显得更加阴森,像什么欧美惊悚片里的场景。 江漓梨屏住呼吸,脑袋四处观望,尽量将步子放得平稳,正当她走到校医院旁边的小树林时,她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很尖,很细,像在抽噎。 江漓梨条件反射地停下了脚步,后背立刻起了一层白毛汗。 她想起了各种关于校医院的传说。 一个大四的学姐,被男友搞大了肚子,不得已去校医院堕胎,手术完后,她将死胎埋在了小树林,后来,她总会来这里凭吊自己死去的孩子,每到半夜,小树林就会传出女人伤心的哭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开始把小树林叫做快活林,后来学姐因为抑郁症,在快活林里上吊自杀了,吊死她的绳子挂的那棵树,底下正好埋葬着她的孩子。 江漓梨当然知道,这故事是纯扯淡,故意编出来吓人的,但她还是吓住了,尤其是那幽怨的哭声,顺着夜风一起送进她的耳朵里时。 她有点怀疑是因为万圣节,有人故意来这边装鬼吓人,也知道自己应该跑,但她的双腿完全僵硬了,就那么傻呆呆地定在了那里,有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竖起耳朵。 “我再也受不了了,求你放过我吧……” 在女人的哭求声之后,是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你还受不了了?老子是怎么混到这一步的?你现在想甩开我了?没门儿!别哭了!收起你这一套,我不是其他蠢男人……” -- 第43页 江漓梨愣了,因为她从男人的话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卢玥。 一旦知道不是鬼,她的胆量就回来了,江漓梨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借着黯淡的路灯,果然看见树林子里有两个人,其中那个女生就是她认识的卢玥,她一张脸惨白,肩膀瑟缩着,正被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捏住手腕。 而那个男人还在逼她,卢玥无助地摇头哭泣,求他别那样对她。 江漓梨那一刻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在脑子还没想清楚之前,她清了下嗓,用诧异的语气说:“卢玥?你怎么在这儿?” 树下的两个人一齐侧过头,向她看来,男人放开了卢玥的手。 江漓梨心跳飞快,但她一脸镇静地走过去。 “我找你老半天了,发消息也不回,辅导员要找你聊聊上次那件事儿呢,她就在前面,你要不忙就跟我走吧。” 卢玥反应过来,擦擦眼泪。 “那走……走吧。” 江漓梨不由分说牵住她的手,也不顾那个男人不善的眼神,拉着她就往前走,有一瞬间,她以为男人会叫住她,已经做好了狂奔的准备,但他没有,两个女生走到人多的地方,才舒了一口长气。 “吓死我了,”江漓梨拍拍胸膛,又问卢玥,“你没事儿吧?” 卢玥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 “等一下,”她叫住她,咬着下嘴唇道,“你可以陪我去喝点东西吗?” // 咖啡馆内。 卢玥翻看着手边的饮品单,抬头对服务员说:“我要杯焦糖玛奇朵。” 她将饮品单合上,递给江漓梨,后者连忙摆手:“我就不用了,我喝了咖啡晚上睡不着。” “这里也有水果茶。” “真的不用了。” “点一杯吧,”卢玥看着她说,“就当是我谢你。” 她看上去很坚持,江漓梨只好妥协:“那好吧,我要一杯水果茶。” 服务员记好她们点的东西就走了,江漓梨觉得有点尴尬,东张西望了一下店里的装潢,没话找话地说:“我不知道学校附近还有家咖啡馆。” “我也是第一次来,之前只是听说。” 卢玥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不一会儿,咖啡和水果茶都做好了,服务员帮她们端上来,江漓梨小声说了句“谢谢”。 卢玥的玛奇朵咖啡上拉了花,是个漩涡状的爱心,她用小银勺搅烂,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烫了,之后她便再没碰那杯咖啡一口。 “他叫赵松,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大一认识的,谈了两年了。” 她突然开口说道。 江漓梨有些吃惊,从来没听说过卢玥还有男朋友,追她的人是很多,但从没见她搭理过谁,原来秘密谈了两年的恋爱。 虽然很意外,但她还是说:“你可以不说的。” 卢玥摇了下头,继续说:“你们不认识他,因为他是校外的,大我十岁,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我很好,带我吃好吃的,逛街,买衣服和鞋子。” 她的唇边挂着一丝微笑,仿佛回忆起了当初热恋时的美好日子。 “不管你信不信,漓梨,我不是看中他有钱,愿意给我买一些奢侈品,我只是享受那种被宠爱的感觉,你能明白吗?每一个女孩从一生下来,就期待自己长大后,会碰到一个白马王子,他会把你捧在手心,当成一个公主那样对待,我那时候以为,他就是我的那个人,他又高,又强壮,还大我十岁,懂得许多我不懂的事,他比我见过的世面要多,教会我很多道理,面对这样一个人,真的很难不动心,但是……” 卢玥的眼泪掉了下来,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她又美又脆弱,让任何人看了都要心碎。 “他骗了我,他说自己是富二代,其实不是,他家是山东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他之所以出手大方,是因为他的前女友家很富有,后来他让那个富家女怀了孕,现在那个孩子都有八岁了,他们没有结婚,但他靠讨好他的岳父,每个月能得到一大笔钱。” 卢玥捂住脸,小声地哭泣起来。 “我崩溃了,我最近才发现这件事,他背着我,还有一个微信号,他的朋友圈里,全是发的他女儿的视频,连相册封面也是他和他女儿的合照,他还骗我那是他侄女,你知道吗?要不是他前女友找上门来,我还真的信了,我太蠢了,我真的太蠢了……” 江漓梨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是骗你的人错了,你不要怪自己。” 卢玥反握住她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泪眼朦胧地问:“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不能问家里人,我的朋友们也不知道他的存在,漓梨,你人这么好,帮帮我,好不好?” 一般来说,江漓梨很少管别人的闲事,但卢玥看上去惊慌失措,一副全无主意的样子很让她心软,想了想,她说:“你要跟他分手。” “分手?” 卢玥面色惨白,仿佛被她这一句话打击到了,她犹豫地说:“可是……我跟他在一起两年多了,虽然他骗了我,可我还是爱他,天呐……” 她又痛苦地捂住了面颊。 “我做不到,一想到要和他分手,我就难受,而且,他一定会杀了我的,之前吵架的时候,我也说过要分手,然后他抓着我的手,让我想都别想,你不知道他力气有多大,还有他的表情,很恐怖,他看上去就像是要杀了我。” -- 第44页 “那你更要跟他分手了。” 江漓梨不失冷静地说:“骗子是最不值得爱,也不值得同情的,不要妄想他会改正,他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无数次,而且他隐瞒的不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是自己有个女儿的事,这不仅说明他不是个坦诚的人,而且说明在涉及自己的形象问题时,他以欺骗你为第一处理方式,而不是向你坦白,难道你想活在谎言里一辈子?你问我的建议,那么我的建议就是立刻分手,一秒钟都不要犹豫。” 卢玥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上划过一丝极复杂的神色。 “你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同时也很冷酷。” 江漓梨不在意地耸了下肩:“我厌恶欺骗。”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事说出来容易,做到是很难的,如果换成你是我,在跟一个人在一起之前,你不知道他是骗子,等你发现时,你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这时候,你还能做到像你说的这样,一秒钟都不犹豫地分手吗?” “我可以。” 江漓梨毫不犹豫地点头。 卢玥笑了笑,从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并不相信,可江漓梨知道,自己是真的可以做到,这是她的原则,不与骗子为伍。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卢玥用小银勺在咖啡里搅来搅去,那杯焦糖玛奇朵已经完全变冷了,但看上去没有变浅多少,因为卢玥就只抿了一口,勺子碰撞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忽然间,她抬起头来,对江漓梨说:“今晚的事,你能不能别告诉你的室友?” 江漓梨愣了几秒钟,回答:“当然。” 她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她不是那么多嘴多舌的人。 卢玥牵起嘴角笑了下,那不是一个真诚的笑容,琉璃似的眼睛里毫无笑意,甚至含着些淡淡的讽刺。 “穆凡不喜欢我。”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江漓梨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好缓解这个问题带来的尴尬,但卢玥却翘起下巴,恢复了她以前那种清冷女神的气质。 “没关系,反正我从来就不招女生的喜欢。” 江漓梨笑了笑,不置一词。 卢玥把小银勺放下,从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巾,优雅地擦拭了一下裙角,站起来说:“我去结账,这里的咖啡太难喝了。” 第23章 抽奖 每一个非酋的心中,都有一个欧皇的梦。 ——by江漓梨 一大早,团结村的公共频道里炸了锅,因为葛翠翠和铁牛开着一辆崭新的大众桑塔纳,在村子里招摇过市,逛了一圈又一圈,引起了村民的竞相围观。 江漓梨刚签完到,把两只鸡的饲料和水备好,浪味仙又在追着小梨花打,被她狠狠地教育了一通,只听见一阵轰隆的引擎声传来。 她走出院子,发现红色桑塔纳停在了她家的篱笆外,葛翠翠和铁牛从车上走下来。 葛翠翠穿着一身碎花裙,耳朵上挂着墨镜,好像一个下海成功的女老板,腰杆儿挺得比谁都直,她炫耀似的拍拍车门。 【绝美村花葛翠翠】:怎么样?姐妹儿,拉风不? 江漓梨围着车身转了一圈,十分羡慕。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拉风,贼拉风,好家伙,你哪儿弄来的? 【绝美村花葛翠翠】:咱家铁牛抽奖中的。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哈哈,厉害了,铁牛! 【绝美村花葛翠翠】:你想要不?卖给你。 【木匠铁牛】:不行,不能卖,我好不容易抽中的。 【绝美村花葛翠翠】:绝对要卖。 接下来,葛翠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铁牛卖掉桑塔纳,因为他们为了种蘑菇,已经赔光了所有的钱,一辆汽车摆在家里,也是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卖给能负担起它的人,况且他们还倒欠浪客行的钱,。 最后,她表示,如果铁牛继续固执己见,那她就要动用武力手段,让他见识一下,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铁牛迫于她的淫威之下,只能含泪放弃了桑塔纳。 眼见如果再不说话,这俩人就要商量起卖车的价格来了,江漓梨赶紧跳了出来。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们别吵了,我是不会买的。 【绝美村花葛翠翠】:亲爱的,看看这靓车,难道你就不想拥有一辆么?我们可以给你友情价哦!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想要,所以我也要去抽一个。 抽一个,送给浪客行,就当是那个戒指的回赠礼物。 【绝美村花葛翠翠】:你?能行吗? 葛翠翠的语气饱含质疑,江漓梨怒了,要知道,虽然她是非酋,但就像所有的非酋一样,她对自己的手气有种盲目乐观,坚信她不会永远手气不好,总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 现在,她觉得,就是今天了。 她转向铁牛。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抽奖的地方在哪儿? 【木匠铁牛】:就在村头小广场那儿。 // 江漓梨赶去了小广场,就是之前浪客行和铁牛打了架的那个广场,托葛翠翠和铁牛之前大摇大摆的福,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这下都知道抽奖能抽中桑塔纳了,全部跑过来碰运气,抽奖池前排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 -- 第45页 江漓梨只能乖乖排起队来。 排队的时候,她从别人那里,弄明白了规则,原来抽奖并不是免费抽的,而需要用金币购买抽奖机会,金额从十金币到一百金币不等,付的钱越多,抽到大奖的几率也更高。 比如一百个金币抽一次的,那基本就是在几个大奖里抓瞎了,中奖概率非常高。 不过在场的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买的也是十个金币一次的抽奖机会,于是很多人抽到的是写着谢谢光临的卡,偶尔有几个运气好的,也不过是抽到一篮子鸡蛋啥的。 也有几个冤大头,花30个金币抽奖的,但他们也抽到了谢谢光临卡,气得他们把卡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后扬长而去。 江漓梨作为一个谨慎行事的人,当然选的是十个金币的套餐,她心里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就是用最少的钱,抽中最贵的奖。 结果当然是遗憾退场,她抽中的也是谢谢光临卡。 接下来,她又抽了五次,除了一次抽到了水果篮,其余四次全是没什么用的祝福卡。 她的预算金额是一百金币,这是她仅剩的钱,虽说现在和浪客行是夫妻了,她也可以挪用他户头上的钱,但江漓梨还是不想这样,毕竟她来抽奖,就是为了送他礼物,如果用了他的钱,那岂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吗?没有什么意义。 可她又实在是个非酋,怎么办呢? 江漓梨咬咬牙,决定了,手气不好,那她就扩大中奖几率,她将剩下的五十个金币,全部押了上去,一把定输赢,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把了! 一种铤而走险的赌徒心理攫住了江漓梨,她从没比现在这么紧张过,屏幕上出现一行“请点击查看您的百宝箱”的字样,她搓搓手掌,颤抖着指尖,点下那个巨大的“开”字。 百宝箱像个皮球似的弹了几下,然后“嘭”地一声,爆炸开来,又是一张祝福卡! 【系统】:很遗憾,您的手气不太旺,继续加油哦! 江漓梨:“……” 她还加个锤子的油啊!辣鸡游戏,毁她青春!江漓梨恨不得把手机丢了踩几脚,气死她了,真的气死她了! 就在这时,系统叮地一声,又推送来一条消息。 【系统】:您的老公浪客行上线了,快去跟他聊聊吧。 这条消息后不久,刚上线的浪客行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是游戏里的特色,夫妻中的一方上线时会提醒,并且可以点击跟随,系统会把你传送到另一半在的地方。 浪客行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她。 【浪客行】:在这儿干什么?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抽奖。 【浪客行】:抽中了么?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说呢?/哭泣/哭泣/ 浪客行没有说话,接着,她的账户上多了一百金币的转账,是浪客行转给她的,江漓梨愣了愣。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干什么? 【浪客行】:起来,继续抽。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我手气不好。 【浪客行】:没事,抽你的。 他都这么说了,江漓梨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从地上站起来,经过五十金币的惨案后,她再也不敢放手一搏,老老实实按着十个金币一次地去抽,谁知她的运气竟然有这么背,之前好歹还抽中过一次果篮,现在连果篮都没了,全部是祝福卡。 江漓梨都要哭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要不还是你来吧?我真的好非。/流泪/流泪/流泪/ 浪客行向后退了一步,抱着胳膊,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浪客行】:不要紧,继续。 江漓梨只好继续,很快,她就把一百金币花完了,除了一地的祝福卡,别无所获,本以为这就应该回去了,没想到,浪客行又给她转来一百金币。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大佬,没搞错吧?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浪客行】:一次性抽完。 江漓梨这才知道,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弄清楚了抽奖规则,大佬就是大佬,居然直接让她抽一百金币的,这也太恐怖了,就好像是拿了一套房子去赌/博。 江漓梨手都软了,连忙拒绝。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我不行,我真的不行,还是您来吧。 她恭顺地都用上敬称了,像她这种贫农阶级,真的负担不起这种豪赌的心理压力,但浪客行不给她丝毫退缩的机会。 【浪客行】:你来。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我不行!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是真的非酋啊! 【浪客行】:没事,只管抽。 江漓梨:“……” 她是真累了,这大哥咋听不懂人话呢?跟他交流也太累了,没有办法,她只能妥协,但她不忘给他打一剂预防针。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先说好,要是抽中什么没用的,你不能怪我。 【浪客行】:嗯,不怪你。 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宠溺呢? 不对,清醒一点! 江漓梨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巴子,她绝对是被庄小羽影响了,最近脑子不正常,总是往歪处想,不顾微微发热的脸颊,她点开百宝箱。 说实话,在点开之前,江漓梨其实并没抱什么期望,毕竟已经适应了自己的非酋体质,谁知百宝箱弹了几下后,砰地一声,漫天烟花炸裂开来,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气球顿时飘满了整个屏幕。 -- 第46页 她抽中了…… 呃,一篮子鸭蛋,可以孵出小鸭的那种。 好吧,也算是抽到了,虽然不是桑塔纳,但总比谢谢光临好吧?果然一百金币比花十个金币抽中的几率还是要大啊。 江漓梨点了赠送。 【浪客行】:?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送给你,呃,新婚礼物,上次不是说好了的吗?只不过是用你的金币买的,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浪客行】:谢谢。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不客气,我先下线了。 【浪客行】:嗯,再见。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再见! 江漓梨退出了游戏界面,她拍拍脸蛋,手机这时弹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Moon】:我刚刚和他说了分手。 第24章 吵架 乐于助人是美德,但要把握好助人的尺度。 ——by江漓梨 卢玥约了江漓梨在五食堂吃晚饭,这个食堂位于南校,与江漓梨的宿舍隔得很远,因此她很少来这儿。 爬了一段长长的阶梯后,她从大门走进去,食堂里的人还不是很多,她一眼就看见了卢玥,她坐在一张桌子旁,穿着一件枫糖色薄款羊绒大衣,还戴着一顶格纹贝雷帽,看上去跟油画里的人物似的,美得很。 她冲她招了招手。 江漓梨走过去坐下,看见她已经点好了吃的,两碗刀削面。 “这是五食堂的招牌菜,试试吧。” 江漓梨有些不好意思,又是她付的钱,但她的性格让她什么也没说,想着下次请回来就好了,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塞进嘴里,顿时口腔里咸香四溢,面条也很劲道。 “很好吃。” 她情不自禁夸了一句。 卢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江漓梨知道,她叫她过来,绝不只是为了尝一口五食堂的刀削面,便很自觉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样了?” “就那样。” 卢玥不怎么吃面,只是用筷子挑来挑去,神情落寞。 “他还是缠着我,总是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我不是让你拉黑他了吗?” “根本没用,”卢玥皱着眉,“他会换个号码打,微信也删除了他,可是他老是重新加我,说些可怜的话。” 江漓梨高度警觉起来:“你千万不要心软啊,他是在假装。” “我知道,我没有理他。” “那就好。” 江漓梨总算松了口气,她就怕卢玥一个心软,又重新回去搭理那个赵松,那么前期她们做的都白费了。 “要不你考虑换一个号码?” 她向卢玥提议。 卢玥咬着下唇,一副不知如何启齿的模样,过了半天,才说:“我不敢,你不知道,他最近开始发一些威胁短信了,说要找人教训我,漓梨,我……我真的很害怕,他知道我的宿舍在哪儿,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 说着说着,她开始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珍珠似的,划过她的面颊。 “不会的,”江漓梨握住她的手,语气笃定,“他不敢,他只是为了吓你,不过为了你的安全,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立即告诉辅导员,学校会保护你的。” 卢玥听了这话,脸更白了,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如果告诉了辅导员,整个历史系都会知道这件事,我不想这样。” 江漓梨叹一口气:“你觉得面子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卢玥满脸泪水地看着她,江漓梨又心软了:“那好吧,那你记得最近不要单独行动,包里备点防狼喷雾,还有那些威胁短信,一条也不要删。” “嗯,我知道了。” 卢玥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似地问:“我明天想去营业厅办电话卡,你可以陪我去吗?” “可以。” “谢谢,漓梨,你人真好。”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掉眼泪,重新焕发出笑脸。 江漓梨不置可否,她倒不觉得自己人好,因为卢玥是听了她的话,才跟她那个恐怖的男友分手的,她便觉得自己对此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假设卢玥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她会一辈子背上良心的枷锁。 可惜卢玥不肯告诉给校领导,江漓梨预感这样做不对,但又奈何不了她,说句没良心的话,她是真不想管这事儿,她既没能力管,也背负不起这个责任,可事情阴差阳错地,就发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她不想管也得管了。 想到这里,江漓梨深感责任重大,连忙又叮嘱了卢玥几句:“千万记得,不管去哪儿,都要跟你的室友待在一起,如果找不到人,你就来找我,还有,出宿舍之前,先观望一下,看赵松有没有守在外面。” 她又想起来,昌大的女生宿舍是不禁止男生进入的,江漓梨觉得制订这条校规的人真的太心大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儿呢? “你跟门卫打个招呼,让她看到一米九的大高个儿,不要放进来。” 江漓梨挠挠头,又觉得不太好,这可是在北方,高个儿的男生遍地都是,而且你一眼望过去,一米八好几的人,跟一米九的人其实也差不到哪儿去,总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 她差点就让卢玥打印一张赵松的照片,贴在门卫室里了,可这样一来,又不符合她低调处事的方针,想了想,还是作罢,只能叮嘱她多加防范。 -- 第47页 卢玥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等到江漓梨没话说了,才说:“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这个给你。” 她忽然从背后掏出一个粉色礼盒,上面用丝带系了一个蝴蝶结。 江漓梨接过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做的小饼干,你带回去吃吧,就当是我谢谢你。” 卢玥笑了笑,江漓梨突然发现,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虎牙,看上去有点腼腆,平时那种骄矜的清冷气全没了,这一刻,她不是什么月亮上的女神,而只是一个可爱的邻家女孩。 她也忍不住笑了,对她说:“谢谢。” // 江漓梨抱着饼干回到宿舍,庄小羽立刻闻着味儿来了。 “这是什么?” “饼干,卢玥送的。” “呃……” 庄小羽拆丝带的爪子立刻僵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穆凡。 穆凡抿着嘴,目光很不快,质问江漓梨:“你什么时候跟卢玥关系这么好了?她还送饼干给你。” 江漓梨被她的语气弄得有点不开心,但还是说:“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 穆凡继续逼问。 江漓梨是不可能告诉她的,偏偏穆凡就是要问,不问出来不罢休,她不耐烦起来,脱口而出“你别问了,这是不能告诉你的事。” 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因为穆凡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她们铁三角里有秘密存在,何况还是跟她死对头卢玥的秘密,她感到自己被背叛了。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哦,你现在和卢玥成为知心好友了?我叫你,你不出去,不是在宿舍打游戏,就是去图书馆看书,她一叫你,你就屁颠颠儿地跑去了?” 什么叫屁颠颠地…… 江漓梨再好的脾气也火了,冷眼看着穆凡:“你有意见吗?” 穆凡抄着手臂,下巴抬得高高的。 “我有什么意见,我倒是想问问,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为什么我回回约你,你都不出门,卢玥一约你,你就出去了?” 江漓梨无语:“你和庄小羽四人情侣约会,我跑去凑什么热闹,一千瓦的电灯泡,你们不嫌刺眼睛啊?” “呸,都是借口,你就直说吧,你是不喜欢周浪,还是不喜欢肖旷,只要你说,咱们就敢分手,是不是啊,庄小羽?” “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看战火忽然烧到自己身上,庄小羽的表情比谁都要无辜,不是,她和肖旷招谁惹谁了?他俩情比金坚的,凭啥要分手? 穆凡瞪着她,大有她不答应就不讲姐妹义气的意思。 目睹这一切的江漓梨摇了摇头,觉得穆凡真是不可理喻,她也不跟她吵了,单方面地开始了冷战。 而穆凡最受不了的,就是冷战,她一见江漓梨不说话,就开始在她耳边,像只苍蝇似的絮絮叨叨:“你是不是傻啊?上次去农家乐的教训忘记了?卢玥她就没安好心,你真以为她是跟你做朋友来的?” “你什么意思?” 江漓梨冷冷地问。 “她是想找个陪衬,你不懂吗?你俩就跟《唐伯虎点秋香》里的秋香跟石榴姐似的,只要有你在旁边,她一个普通姿色都能衬成天香国色……” 庄小羽疯狂给穆凡使眼色:快别说了! 穆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停了下来,尴尬地看着江漓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吧?” 江漓梨木着脸点头。 知道,怎么不知道呢?不就是说她长得丑吗? 江漓梨丑而自知,并不太计较这件事,但现在内心还是隐约有点刺痛,不为别的,就为这是她的好朋友穆凡说出来的,尽管她知道,她只是心直口快,什么话都不过脑子,但是,就是这种不过脑子的话,才是最真实的想法,不是么? 穆凡见她沉默,只好讪讪地总结:“总之,梨宝贝,我不希望你跟卢玥走的太近,她这个人心机太深了,你玩不过她的。” 江漓梨摇头,淡淡地说:“我不这么觉得。” 穆凡愣了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把她想得太坏了。” 江漓梨平静地注视着她,语气很冷静:“穆凡,我是一个成年人,有基本的辨别能力与是非观,我分得出来谁好谁坏,而且你只是嫉妒,外加占有欲太强,但是不管是我,还是小羽,都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朋友的,我们会不断地认识新朋友,你应该接受这一点。” “我嫉妒她?我占有欲太强?” 穆凡气得想笑,叉腰在宿舍转了几个来回,实在是气得脑子都要炸了,指着江漓梨的鼻子说:“你真行,和你亲爱的卢玥当朋友去吧,我才不管你了。” 然后她一脚踹翻凳子,拿起手机,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江漓梨看也没看她离去的背影,扶起地上的凳子。 庄小羽的表情小心翼翼,仿佛怕吓着她似的,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喊她:“漓梨……” 江漓梨没理她,面无表情地上了床,刚拉上帐子,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她打开手机,发了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表示生气的熊猫头表情包。 刚发出去没几分钟,她又给删了。 本以为没人看到,谁知有个人立马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 第48页 【L】:怎么了? 第25章 和好 朋友永远是朋友。 ——by江漓梨 说实在的,浪客行主动发消息询问她的情况,这件事还是挺诡异的,更诡异的是,江漓梨一个鬼使神差的,竟把她和穆凡的吵架一股脑儿地告诉了他, 末了,还半气愤半委屈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错了吗?” 你品,你细品,这不跟熊孩子在村头跟人打了架,跑回家扑进家长怀里诉委屈一回事儿吗? 江漓梨被自己雷得外焦里嫩,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但发出去的消息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撤回不了了。 浪客行给她回复了一条消息。 【L】:你没错,你朋友也没错。 江漓梨看着这句话,又有点火气了。 【一口大甜梨】:你这是典型的和稀泥说法,说了跟没说似的,谁也不得罪,但事实是只要吵架,就一定会有过错方。 【L】:那你们都有错。 【一口大甜梨】:你告诉我,我哪里有错? 【L】:生气了? 江漓梨尚来不及回复,他的下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L】:所以和稀泥有什么不好?至少两个人都不会生气,还是你就想让我说,是她的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个,直说就行了,我满足你。 “……” 这人,说话咋这么讨人厌呢?江漓梨气了个仰倒,双眼望着屏幕,能喷出火来。 【一口大甜梨】:睡觉了。 【L】:早点和你朋友和好吧,晚安。 还晚安,晚安你大爷。 江漓梨翻个大白眼,心里却知道,虽然浪客行说话不中听,但他说的都是对的,她和穆凡只是一时生气上头,说了些都不是真心的话。 卢玥在她心里,能有穆凡重要么?那当然没有了,她讨厌穆凡对朋友的占有欲吗?好吧,极个别时候,她会有点烦,但大多时候,她还是很喜欢的,毕竟有个人这么在乎你,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但主动去低头道歉呢? 江漓梨将被子拉高至头顶,心想,还是算了吧,她买买提的字典里,就没有“道歉”两个字。 // 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居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而且江漓梨是被振动声吵醒的,她将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上面显示着“穆凡来电”。 她按了接听,打个哈欠。 “喂?” “下楼。” 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 江漓梨的睡意一瞬间全跑光了,她诧异地瞅了眼手机屏幕,又使劲揉了揉眼,是穆凡打来的没错啊,怎么会是男人的声音? “周浪?” 她试探着问。 “快点。” 嘟嘟嘟…… 那边收了线。 拽得这么二五八万,又没什么耐心的行事风格,是周浪本人没错了,江漓梨赶紧顺着梯子爬下来,披上一件外套就出了寝室。 已经十一月中旬了,虽然还没下雪,气温却很低,是那种干冷,刚从暖烘烘的寝室一出来,就刮来一股寒风,像迎面抽了人俩大耳刮子似的。 江漓梨裹紧外套,顶着风刷了门禁卡,顺着楼梯往下走。 这时候,她就看见了周浪。 他的路虎卫士停在路边,而他翘着腿坐在车头上,正低着头抽烟,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的风衣,扣子没系上,有种潇洒不羁的帅气。 看见她,他皱眉抱怨:“江漓梨,你还能更慢一点。” “对不起啊。” 江漓梨下意识就道歉,小跑几步,跑到车前。 周浪倒是没说什么,撑着车前盖跳下来,那动作很利落,他将烟头在树皮上摁灭了,扔进垃圾桶,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穆凡坐在里面,睡得东倒西歪的,周浪拍了拍她的脸颊,动作不算轻,能听见“啪啪”两声响,江漓梨看得直皱眉。 “喂,你对你女朋友……” 温柔一点呐。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因为觉得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周浪继续推穆凡:“喂,醒醒,你家亲爱的来了。” “谁?”穆凡撅着嘴哼唧一声,“是江漓梨吗?告诉她,不是她来接,我不回去。” 周浪让到一边:“你自己看呗。” 穆凡果然掀开了一条眼缝,看见站在那儿的江漓梨,她顿时哀嚎一声,像只八爪蜘蛛似的扑过来。 “梨——梨——大——宝——贝!” 江漓梨伸出双臂,把她接了个满怀,同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和香水味,差点儿没给熏得吐出来。 穆凡不停地往她身上蹭,打个令人窒息的酒嗝,还要来亲她:“宝贝,我好想你啊……” “行行行,咱们先回家。” 江漓梨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周浪将副驾驶上的包拿出来,挂在穆凡自己的脖子上,又问江漓梨:“扛得动吗?要不要我帮你?” 江漓梨表示没问题:“我可以,你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她架着穆凡往宿舍走,周浪忽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 江漓梨侧转过身子。 “没什么,”周浪在路灯下一笑,“就是跟你说一声晚安。” “晚安晚安。” -- 第49页 江漓梨顺嘴回了一句,心里却嘀咕这人脑子八成有问题,专门把人叫住,就是为了说一句晚安?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等到脱离周浪的视线范围了,她才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可以了吧?你有多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穆凡在她耳边闷笑,但肩上的重量倒是消失了。 “人家不是醉了吗?” “拉倒吧,”江漓梨翻个白眼,“你是真醉假醉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么重的酒气,没少往衣领子上泼酒吧?” “哎呀,这都被你看穿了。” 穆凡摸着鼻头笑,忽然凑到她耳边。 “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 她将脸拉得老长:“这就完了?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 江漓梨终于忍不住大笑:“我也对不起,行了吧?” “这就行了。” 穆凡伸长手臂,将她一把搂过来,踉踉跄跄地往楼道里走。 “现在,让我们去装鬼吓庄小羽吧?我来吓,你负责拍下来,做还是不做?” “做!” 江漓梨举双手赞成。 // 江漓梨最近发生了件不顺心的事儿,她抽中的那篮子鸭蛋,虽然,她已经送给了浪客行,但她从网上看到了一个视频,说鸭子有印刻现象存在,刚出生的小鸭子会把第一眼见到的生物当成妈妈。 所以在那个短视频里,一群毛绒绒的小鸭子跟在一只鸡的屁股后面跑,那画面真是可爱到爆。 江漓梨的母性就这么被触发了,她也想当鸭妈妈,于是她把视频分享给了浪客行,话里话外地暗示她的想法。 浪客行倒是很大方地答应了,因为他对做鸭妈妈没什么兴趣。 为了保证自己是小鸭子出生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江漓梨是起早贪黑,日夜坚守在鸭蛋前,连浪味仙和小梨花都被她狠心关在了鸡棚里,除了固定的散步时间,不准出来。 但就是这么严防死守,还是出了纰漏,只是下楼拿个外卖的工夫,再一回到游戏里时,江漓梨的天都塌了。 蛋壳破了,一只只小鸭子从蛋壳里拱了出来,黄黄的绒毛,红红的扁嘴,湿漉漉的黑眼珠,一切与她想象中的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站在小鸭子面前的,不是她,而是浪客行! 浪客行站在这一堆小家伙面前,显得也很手足无措。 【浪客行】:我只是路过而已,没想到壳破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很无辜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闭嘴! 江漓梨真是要气死了,她的蛋,她的小鸭子,守了那么多天,结果便宜全让浪客行给占了,凭什么?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现在的心情,就跟含辛茹苦养大的姑娘,一下被隔壁家的坏小子拐跑了的一样。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大无语的事存在? 浪客行估计也很不自在,说要去给小梨花他们喂饲料,打了声招呼掉头就走。 他刚一走,八只还不会走路的小黄鸭,晃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跟在他的身后,队伍还特别整齐,排成一个“一”字。 “……” 江漓梨看着更气了,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退了游戏。 不一会儿,浪客行给她发来微信消息。 【L】:生气了? 【一口大甜梨】:没有。 【L】:再给你买几只鸭蛋? 【一口大甜梨】:不用。 【L】:我给你的鸭子天团取了个名。 江漓梨不想回他了,什么她的鸭子,明明是他的鸭子才对,可浪客行的下一条信息又来了。 【L】:鸭梨山大。 “……” 【L】:你觉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不怎么样! 江漓梨一个忍不住,还是爆笑出声,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浪客行这人还有点儿冷幽默呢? 过了老半天,她抖着手敲下三个字,发送过去。 【一口大甜梨】:你有毒。 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到此为止,江漓梨嘴角上扬,好一会儿都没放下来,忽然发现联系人那里多了个红点,点开一看,居然有个人申请加她好友。 看这人头像是片大海,名字叫“禾木”,不知道是谁,不认识,江漓梨选择性地忽略了,她不加陌生人的微信。 谁知道,过了一天还是两天,那人又申请了一遍,这次添加上了备注:我是卢玥的男朋友赵松。 第26章 危险 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古皆然。 ——by江漓梨 赵松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微信号的呢? 江漓梨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是卢玥告诉他的,于是她又跑去问了卢玥。 卢玥态度非常真诚,先是双手合十,向她道了歉,说赵松实在缠她缠得紧了,她一个不小心,把她的名字说了出来,赵松便非要她的联系方式,说要和她谈谈。 卢玥一是不想他再死缠烂打下去,二是觉得江漓梨说话在理,说服力很强,便把她的微信推给了赵松。 先不说她这样做,并没有经过自己同意这一条,江漓梨觉得很奇怪:“你不是删掉他了吗?” “他又加回来了。” “不对呀,你换了号码,他还怎么加回来?” 卢玥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手机号是换了,但微信号还没换,一直把这事儿忘了,你通过他没?” -- 第50页 “没有。” “为什么?” 卢玥瞪大双眼。 江漓梨摆摆手:“我不加陌生人,而且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你就把和我说的那些,也对他说一遍嘛,我和他讲不通,但你就不一样啦,漓梨,你口才很好的,你看你还是校辩论队的,拿过好几次最佳辩手了。” 说实话,江漓梨被她捧得不禁有些飘飘然,险些就答应了她,但还是悬崖勒马,抓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打辩论跟这有什么关系?我辩论的口才再好,碰上思想顽固的人,还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哎呀,你别给我灌迷魂汤啦。” 她把胳膊从卢玥的手里抽出来,卢玥却不依不饶的,又转到她面前,像小孩子找大人要糖吃似的,摇一摇她的手臂。 “求求你了,最后一次,帮帮我嘛。” 卢玥个子娇小,比江漓梨要矮一点儿,从她这个视角看去,她能看到她又长又密的睫毛,就像小鹿斑比一样,仔细一看,眼底似乎还有泪光。 “……那好吧。” “太谢谢你了!” 卢玥露出一个春花般灿烂的笑脸。 江漓梨默默地别开了头,下意识堵住鼻子,省得她鼻血狂流,这就是美女撒娇的杀伤力啊,甭管男女老少,谁能抵得住这一套? // 江漓梨通过了赵松的好友申请。 与她想象中不一致的是,他其实还算礼貌,并非一上来就质问她,为什么要怂恿卢玥与他分手,而是先问她是怎么和卢玥认识的,还特意补充,如果介意,可以不说。 这当然没什么好介意的,但他的进退得宜让江漓梨很舒服,要知道,因为那晚快/活林的事,她还以为他是个暴力粗鲁的人,现在一看,还挺有涵养,谈吐也有度。 江漓梨对于他的印象一下改善了许多。 她告诉赵松,她和卢玥是同班同学,只不过之前一直不熟,最近才走得近些。 赵松出于礼貌,也说了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比如年龄、籍贯、目前的工作之类的,不过没提及他的前女友和女儿的事。 他还说了自己和卢玥怎么相识的,这令江漓梨有些意外,因为他们初见竟然是在堕落街的清吧,不是说去清吧有什么,只是说在江漓梨看来,卢玥不像是会去酒吧的人。 第一天的聊天内容基本就是这些,之后的好几天,他们陆陆续续也聊了一些,也渐渐接近问题的核心,赵松是不想跟卢玥分手的,江漓梨作为卢玥的劝客和代理人,只好说些不要这样、分手了也能做朋友、好聚好散的废话。 赵松作为一个成熟男人,自然是不会被她这些话打动的,反过来还要说服她,说她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情况,两年多的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等等。 他口才也不错,而且看问题的视角也不同,江漓梨一个学院派,就算有出色的辩论技巧,在他这种久经社会打磨的人面前,幼稚得就跟小孩子一样。 时间一下来到星期六,江漓梨午睡醒来,收到赵松的消息,约她出来见面,她有些吃惊。 【一口大甜梨】:不了吧。 【禾木】:我已经快到你们宿舍了。 【一口大甜梨】:我们没有见的必要吧? 那边没有立即回复,过了一会儿,赵松发过来一大段话。 【禾木】:就见一面,好吗?有些事必须要当面才能说清楚,你是卢玥的朋友,你的话在她那里份量很重,所以我希望你能见一下我,这样你才能对我有个全面的认识,不是吗?况且有些事,你也不能只听卢玥的一面之词,她现在生我的气,对我的评价可能全是负面的,我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自己来判断,拜托你了,我是真的爱卢玥,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不得不说,这段话很真诚,江漓梨这个人又吃软不吃硬,纠结一番后,她还是抵不住赵松的苦苦哀求,答应了。 // 赵松约在快活林见面,江漓梨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而要去小树林那种偏僻的地方,但她也没有多想,以为赵松是习惯去那里。 反正现在是大白天,加上之前的聊天,让她对赵松的印象还可以,所以她还是去了。 等她走到那边时,赵松已经在那儿边抽烟边等她了,她很快发现,他并不记得万圣节那晚他们见过,可能是那晚天太黑了,江漓梨又是张大众脸,认不出她来正常。 她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你找我要谈什么?” 赵松先是微微一笑,问她:“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先带你去吃饭。” 江漓梨被他这如沐春风的态度弄得有点迷惑,连忙摆手:“我吃了,我吃了,不用了。” 赵松掸了掸烟灰,笑呵呵地说:“丫头,你不用跟我客气,都这么熟了。” 丫……丫头。 救命,江漓梨的尴尬癌都要犯了,尴尬到脚趾抠地,能当场抠出个云顶天宫。 “也没那么熟吧,哈哈。” 她摸摸鼻尖,赵松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嗔怪,就是那种“你还跟我装”的那种嗔怪,油腻得仿佛三天没动的隔夜菜。 这人真的跟微信上好不一样啊! 江漓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是为什么会答应这场见面,她打起了退堂鼓,赵松却笑着问:“梨梨,你现在见到我本人了,觉得怎么样?” -- 第51页 “还行吧。” 江漓梨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上面全是鸡皮疙瘩,被他那声“梨梨”给激出来的。 “就还行?”赵松笑着看她一眼,“我想应该比‘还行’要好一点吧?我有一米九三,你知道吗?” “北方人嘛,都高。” 江漓梨打个哈哈,心说这哥真的一股迷之自信,一米九又怎么了,姚明两米二他说啥了吗?况且他虽然长得高,但他横向发展也挺严重啊,跟个熊似的,一看脂肪层就挺厚,完全比不上周浪那种修长健美的身材。 奇怪,自己怎么想起了周浪? 江漓梨揉揉脸,甩开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梨梨,你能不能再劝劝卢玥,让她别跟我闹了?” 终于进入正题了,江漓梨想了想说:“就我所知,她不是在跟你闹,而是要跟你分手,而且,她是一个成年人了,自己能做决定,我劝不管用,这是她自己的事,我也没有立场和理由去劝。” 赵松笑了一声。 “得,你也别跟我装了,卢玥都跟我说了,是你劝她分的手。” “她是这样说的?” 江漓梨瞪大眼睛。 赵松又低头点燃一根烟,先吸了一口,然后拿烟的手指朝江漓梨隔空一点,像老师教育学生似的。 “你们这种小女生啊,我再清楚不过了,没见过世面,又没什么主见,谈恋爱过程中,什么屁大点儿事,都要问闺蜜,闺蜜说你男朋友是渣男,那完了,她回来肯定哭着闹着要分手,我们男人能怎样,还不是把女朋友闺蜜当太后一样捧着?” 说到这里,他突然凑近江漓梨,往她脸上吐了个烟圈。 “小姑娘,你还没有交过男朋友吧?” 江漓梨厌恶地避开,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高大、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人,而且他远没有他网上表现出的那么礼貌,而是一个举止轻浮、大男子主义的人。 她拔腿就走。 “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赵松拉住她的手腕,“小妹妹,既然你没交过男朋友,跟我谈恋爱怎样?” “你……你有病!” 江漓梨的脸臊得通红,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赵松攥着她,就跟个铁箍似的,根本挣脱不开。 江漓梨想起万圣节那晚看到的情形,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冲赵松吼:“你放开!” “叫什么?我又不会一口吃了你,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当真了。” 话是这么说,但赵松还是没放开她的手,而是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睛。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爱卢玥,你看,我今年都三十了,都做好跟她结婚的打算了。” 江漓梨脱口而出:“你不是有个女儿吗?你前女友能让你结婚?” 她很快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赵松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恐怖,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我……” 江漓梨的腕骨都快被他捏变形了,疼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赵松顿时暴跳如雷,骂了好几句下/流的脏话。 “是不是卢玥告诉你的?妈的,这个贱女人!你知道什么,老子为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就是个婊/子养的贱人,看着老子现在没钱了,就想甩了我!你以为我以前就是这样的?” 赵松双眼赤红,强行拉着江漓梨走到路边,指着那里停着的一辆北京现代。 “你以为我以前就是开这种破车的?告诉你,我以前开得是凯迪拉克,不然你以为卢玥那个贱/逼,怎么看起老子的?” “她说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吃软饭?他奶奶的,老子当初给她买名牌,带她到处玩的时候,她怎么不说我吃软饭?” 江漓梨被他逼问得连连摇头。 “没有,她没有……” “没有?你以为我会信你?” 赵松打断她:“你们女的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去问问卢玥,她为什么跟我分手,她是不是说我骗了她?哈哈哈,她又不是傻子,能被我骗两年都不发现?我告诉你!她自己也知道,但是不舍得那些化妆品,那些名牌包,所以一直装不知道!” “可是老子傻啊!” 他的语气转而变得伤心起来。 “我以为她介意这些,还傻兮兮地跟我前女友那边决裂,现在我车子没了,钱也没了,你猜怎么着?她跑过来说要跟我分手,换你你受得了吗?” “你……你冷静点,我知道卢玥做得不对,换做是我,我肯定接受不了。” 江漓梨看着他,忽视内心的恐惧,刻意将嗓音放得轻柔,她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刺激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讲。 在她的有意软化下,赵松终于崩溃了,放开她的手腕,一个一米九高的男人,却像个孩子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大哭起来。 江漓梨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转身就跑,但她还是低估了赵松的反应力,还不等她跑出五十米,他就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揪住她的马尾。 江漓梨只感到头皮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转了一百八十度,她被甩到了一棵树的树干上,赵松跟只困兽似的扑上来,抵住她的脖子。 -- 第52页 “你们女人都是骗子!” 他咆哮着,一拳揍中她背后的树干,泛黄的树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江漓梨被他卡着脖子,呼吸困难,终于感到害怕了,眼泪掉下来,向赵松求饶:“求求你,你放我走吧,我跟这事没关系啊……” “是你让卢玥跟我分手的!” “不,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赵松阴狠地盯着她,“你这个贱女人!你们女人都是贱/货,明明眼里只有钱,还要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把男人骗的团团转,你刚才是不是当真了,以为我能看上你?是不是内心还很开心,那你现在装出一副要被强/奸的样子干什么?想挑起我的性/趣吗?” “你住嘴!” 江漓梨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了,红着脖子冲他吼。 赵松被冒犯到了,气得面色铁青,扬起拳头冲她示威。 江漓梨吓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过男女之间力量的差距,在赵松手下,她就跟只小鸡崽子似的,根本动弹不得,而且他是真的很高,又高又壮,像铁塔一样笼罩住她。 她好奇自己之前怎么没这么觉得。 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江漓梨眼前一片朦胧,能依稀看到赵松拳头投下的黑影。 按道理,她此刻应该十分害怕,或者是后悔,不该来见赵松,更不该在偏僻、无人经过的小树林,可是在那当下,她想的却是,假设她被打死了,就能知道那个大四学姐的故事,到底是真的假的了。 但是,她没等来疼,也没被打死,拳头落下来的前一秒,她听见车轮胎驶过地下水井盖的声音,还有人在喊—— “喂,干嘛呢?” 那声音,异常的耳熟。 第27章 脱困 记得,碰上英雄救美的桥段时,出场一定要帅。 ——by周浪 “我警告你,把手给我放下来啊。” 周浪隔着半降的车窗,指着赵松道。 赵松一愣,手还卡着江漓梨脖子,条件反射地回他:“你谁啊你?” “你胳膊肘卡着的那个人,是我女朋友闺蜜。” “卢玥是你女朋友?” 周浪皱眉:“什么卢玥?” “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闺蜜?” “她确实是啊。” “她不是卢玥的闺蜜?” “那鬼知道?” 赵松冷冷地盯着他:“你跟卢玥到底什么关系?” “你有病吧?”周浪诧异极了,“我让你放人,你跟我扯什么卢玥?这么喜欢提她,卢玥是你母亲吗?” “……” 眼看这俩傻子再聊下去,自己就有窒息而死的危险了,江漓梨连忙打断他俩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停停停,你们都弄错了!我不是卢玥闺蜜,穆凡才是我闺蜜,他女朋友是穆凡,你女朋友是卢玥,虽然现在是前任了,不过——” “你俩不是情敌关系!明白了吗?” 赵松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周浪见都解释清楚了,便冲他说:“你把她放开吧,她快被你勒断气了,你没发现吗?” 谁知赵松的牛脾气一下又上来了,故意跟他作对:“我不放又怎么样?” 周浪扬了扬眉毛,什么也没说,只是推开车门下了车,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就在谁也没有防备的时候,他跟只猎犬似的冲过来,一把将赵松扑倒在地,狠狠揍了他肚子几拳。 “不怎么样,揍你。” 他耀武扬威地举了举拳头。 江漓梨吓得尖叫。 “你站远点儿。” 他百忙之中,转头嘱咐她。 话刚说完,眼角就挨了赵松一拳,疼得周浪龇牙咧嘴,立马也给了赵松一拳,他揉了揉被打中的地方,气得直骂:“哥们儿,打人不打脸,你妈是不是没教过你?” 江漓梨急得一个头两个大,站在边上嚷:“你别嘴炮了行不行?他他他他要打过来了!” 周浪偏头躲过,和赵松在地上打作一团,江漓梨想去喊人,但又怕给周浪招来麻烦,只好心急如焚地站在旁边看。 好在周浪很快就处于上风了,赵松虽然看着高大,但是外强中干。 江漓梨怀疑周浪应该是学过格斗之类的,他不知是扭到赵松哪个关节了,或者是踢中他哪个要害部位了,总之没过多久,赵松就瘫在地上,扭成一只毛毛虫,在落叶堆里滚来滚去,不停地喊着疼。 周浪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拿鞋尖踢了踢赵松,十分鄙视地说:“别叫了,旁边就是医院,你要是疼就去看看,医药费我就不报销了,谁让你这是自找的。” “他是不是真受伤了?我们要不要扶他去校医院啊?” 江漓梨忧心忡忡。 周浪偏头看她一眼,很是不解:“你圣母附体了吧?他刚刚差点儿掐死你。” “……” “上车。” 江漓梨只好乖乖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车开动前,她扒着车窗,看见赵松还躺在地上,更担心了,扭头问周浪:“你确定没把他打出个好歹来吗?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他死了呢?” 周浪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翻白眼。 “又没伤到骨头,他一身脂肪,简直是天然肉盾,也伤不到内脏,能疼到哪儿去,肯定是怕丢人,装出来的。” -- 第53页 江漓梨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没伤到骨头和内脏?你的眼睛又不是X光。” “因为我有经验,”周浪忽然偏过头,冲她笑了一笑,“相信我,你只要打了上百场架,就知道哪儿该打,哪儿不该打了。” 他的左眼被揍了一拳,现在已经肿了,淤青散布开来,其实看着有些许恐怖,但江漓梨觉得,那个笑比他之前所有的笑都要令人惊艳。 真奇怪,她一直都知道周浪漂亮,可不知道他有这样漂亮。 江漓梨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紧接着,她听见周浪用天鹅绒般柔软的嗓音说:“宝贝,系上你的安全带好吗?提示音吵得我脑袋疼。” // 他们开车来到了校医院,江漓梨从车上跳下来,诧异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 “你要找医生看一下脖子和手腕。” 江漓梨举起左手腕,这才发现上面有一圈紫印,估计脖子上也是一样的,她不甚在意地摇头:“不用看,我皮肤就是这样,很容易留印子,过几天就消了。” “是吗?” 周浪摸着下巴笑了笑,这动作有点不正经,江漓梨瞪他一眼,他放下手,迈开长腿,继续往医院走。 “你不看我看,我的脸可不能留疤。” “……” 最终,不想留疤的他只是被医生涂了碘伏,连绷带都没贴,就给赶出来了,看他没有什么事,江漓梨也打算告辞了,周浪却拦住她,不让她走。 “陪我去吃蛋糕,最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听说评价挺好。” 江漓梨瞳孔地震:“你一个男生,怎么还爱吃甜点的?” 周浪敲她脑袋。 “谁规定男生不能吃甜的?而且我本来是要带穆凡去吃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经过小树林的?难道我身上装了雷达吗?你一有危险我就出现?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为你受伤了,小梨花,你就打算这么对待你的恩人?让他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去吃甜品?” “……” 不要脸的,又来搞挟恩图报那一套了。 江漓梨不上当:“你继续带穆凡去吃啊,我今天身心俱疲,只想回宿舍躺着。” “我这样,”周浪指着自己的左眼,“你确定穆凡不会问东问西?到时候,我会说些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威胁,江漓梨听出了浓浓的威胁味道。 诚然,穆凡是一定会问东问西的,比如,天呐,周浪你的脸怎么成这样啦?然后她就会知道,自己男友是为了救她江漓梨而负伤的,然后她就会说,啊,是吗是吗?那江漓梨是为什么会遇上危险的呢? 因为卢玥。 光是这四个字,就足够穆凡当场炸掉,闹上一整晚的了。 江漓梨的双肩一下就垮了下来。 “那走吧。” // 新开业的甜品店里,因为奶茶买一赠一的活动,人满为患,江漓梨眼尖,看见两个女生吃完东西,刚准备起身,她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过去,赶在别人之前,占据了店里唯一一张座位。 她要占座,点餐的任务就只能交给周浪。 “你要吃什么?” 他极认真地问。 江漓梨随意地摆了摆手:“随便啦。” 等周浪端着两个木质托盘回来时,上面琳琅满目的,摆满了蛋糕和欧包,江漓梨看得咋舌:“我说,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甜品中毒症啊?这么多,吃的完么?” 周浪有理有据地说:“你不是说随便吗,我又不知道你爱吃哪个,只好每个都拿了。” 江漓梨:“……” 随便真的不是这么用的啊,少年! “你把盘子放下来啊。” 周浪端着托盘,嫌弃地看了眼桌面:“太脏了。” 上面确实堆着一些没吃完的面包、还有奶茶、塑料袋包装什么的。 “店员太忙了,没人来收拾,看,其实都是些包装,也不脏,扔进垃圾桶就行了。” 她说着就要动手收拾,被周浪连声阻止,让她别动,仿佛她碰一下那堆垃圾,就会感染什么病菌似的。 江漓梨被他的少爷毛病弄得很无奈:“除了这儿就没位置了,莫非你要站着吃?” 在原地纠结半晌,周浪最后决定:“起来,我们去车里吃。” 得,占的座白占了。 江漓梨只好起身。 车里开了暖气,路虎的座驾很宽,坐着还挺舒服,江漓梨刚拿起一块墨鱼面包,就听周浪问她:“那大胖子为什么要打你?” 大胖子?他指的是赵松吧? 江漓梨一下胃口全都没了,脸耷拉下来。 “我能不说么?” “随你啊,”周浪耸了下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反正到时候穆凡问起我,我就实话实说。” 江漓梨手里的面包拿起又放下,终于忍不住问:“周浪,你是不是在威胁我?” “你听出来了。” “……” 奸诈!小人! 江漓梨恨不得拿蛋糕叉子划花他的脸,在心底骂了又骂后,她不得不把原委都讲了一遍,包括万圣节前夜她看见的事,还有咖啡馆里卢玥告诉她的事,以及今天赵松把她约出来的事。 周浪听完后,给她的反应是一个白眼加一个嗤笑。 “你还真的是圣母。” -- 第54页 江漓梨感觉膝盖中了一箭,强行为自己挽尊:“你就不能想成是我乐于助人?”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别人忙,是乐于助人,超出了自己的能力,就是愚蠢,况且别人感情上的私事,你为什么要去介入,真当自己是妇女主任了?” “不是我想管的好吗?” 江漓梨不服地辩解:“是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想想,卢玥是听了我的话才分手的,她男朋友又有点暴力倾向,要是我不管,出了事可咋整?” “哦,你原来知道他有暴力倾向,那你还敢去见他?” “我……”江漓梨被噎了一下,“我当时不知道嘛,他在微信上还挺有礼貌,挺正常的,谁知道突然就发疯了。” 周浪瞪她。 “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网友,你也敢去见,还是在那种人影都没有的偏僻地方,江漓梨,你胆子够大啊,要不是我偶然经过,明年这时候,你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他忽然凉凉地瞥了一眼她的脸。 “答应我,就算你长得够安全,也不要拿自己以身犯险,好吗?” 啥意思? 长得够安全,是说她长得丑吗? 江漓梨怒了:“喂,你骂人别揭短好吗?” 周浪笑了笑,拿起一个雪媚娘,将塑料包装拆掉,递给她。 “试试这个,很好吃。” 江漓梨接了过来,还没开吃,就看见周浪盯着她,嘴角的笑意没了,神情竟然有些严肃。 “我是说真的,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感情上的事就是一笔烂账,别人自己都管不来,何况你一个外人,你说怕别人出事,难道就不怕自己出事?我能救你这一次,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顿了顿,他又说:“你要真担心,那个疯子会把他女朋友干掉,就去告诉老师,或者干脆报警,让专业人士来处理,你一个学生能做什么?” 见江漓梨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他的语气凶狠起来。 “听见没?” “听见了。” 江漓梨闷闷不乐地说,她不喜欢周浪教训她的样子,跟家长训孩子似的,偏偏他说的又是对的,她无法反驳。 周浪满意地笑了:“你听见了就好,现在来谈我们之间的交易。” “什么交易?”江漓梨猛地抬起头,“我们不是交易完了吗?我把这事儿告诉你,你不能在穆凡面前瞎说。” 周浪抱着手臂,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现在就不是瞎说了,我已经掌握了全部真相。” 江漓梨石化了。 什么鬼? “你还是要告诉穆凡?”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你又在威胁我?” 周浪哈哈大笑:“又被你看出来了。” “……” 真阴险!真小人! 江漓梨两眼无神,在心底将他诅咒了千遍万遍,疲惫地问:“你又想让我答应什么?” “简单,你不能再躲着我。” “你想多了,我可没有躲着你。” 周浪没有说话,唇角微翘,双眼亮晶晶的,他原本是非常漂亮的浅瞳,但因为在车里,眼珠看上去偏墨黑一点,像一块吸铁石,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江漓梨有些心虚,总感觉自己的把戏被他看穿了。 过了半天,也许没那么久,他大方地说:“好吧,你没躲着我,但是下次我叫你,你不能躲在宿舍不出来。” 他微微一笑:“青春苦短啊,小梨花,你得多出来玩玩儿,不能把时间荒废在学业和电子产品上。” 她就是要当宅女,他有意见吗? 江漓梨将脸转向车窗,很幼稚地决定,不再跟周浪讲话了,她恨恨地咬了口手中的雪媚娘,淡奶油和冰皮在口腔里迅速融化。 是草莓味的,被他说对了,还怪好吃的。 第28章 万元户 时光飞逝啊,朋友们。 ——by江漓梨 回到宿舍,刚洗漱完上床,江漓梨就收到浪客行发来的消息,是一条腾讯新闻网的链接,她点开一看,黑体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 “宁波网友见面一顿饭点两万,女方指责男子猥亵,失财又失身,悔之不及!” 大拇指往下划拉,江漓梨草草地看完全文,内心十分惊奇。 【一口大甜梨】:真绝了!我今天正好面基来着,不过,其实也不算面基,就是见一个不认识的网友。 【L】:然后? 江漓梨摸了摸脖子上那道淤痕,下午差点窒息的感觉还残留在她的脑海里。 【一口大甜梨】:反正没发生什么好事。 【L】:挺好,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你就知道不能这么做了。 【一口大甜梨】:那个人平时聊天挺礼貌的,没想到真人跟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L】:这就是互联网创造的虚拟世界,隔着一层屏幕,你永远也不知道那头跟你聊天的人是谁。 看到这句话,江漓梨笑了。 【一口大甜梨】:说得对,就比如说你,浪老师,你平时给我的印象是个高冷的人,说话也一本正经的,像个老师,但说不定你本人一点也不高冷,说不定你其实挺活泼,说不定你不是老师,而是个学校食堂的会计,说不定你还是个女人! 她越猜越兴奋,嘴角的笑容简直收不起来,突然叮咚一声,浪客行回了一条消息。 -- 第55页 【L】:我是男人。 江漓梨尚来不及打字回复,叮咚一声,又是一条消息。 【L】:你很好奇我本人? 江漓梨心头一跳,叮咚,第三条消息来了—— 【L】:要见面吗? 要见面吗。 江漓梨看着这四个字,心脏都要停掉,她咽了口唾沫。 浪客行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开个玩笑?那她呢?想不想见他? 想来想去,江漓梨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不可否认的是,她其实有一点点被蛊惑到,毕竟她也想看看,这个平时很高冷、又稍微有点毒舌的氪金大佬,现实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真的是老师或者大学教授吗? 但是一想到今天的事,她就泄气了,见网友是件危险的事,这不仅是身体上的危险,还包括心理落差带来的失望,万一浪客行不像她想象中的这样呢? 想到这里,江漓梨又困惑了。 奇怪,她脑补过浪客行的形象吗?那他在她想象中是什么样子呢? 她的眼前逐渐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戴着金框眼镜,手里端着杯咖啡,一边看着电脑,上面是红红绿绿的股市行情图,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字回复她。 不对不对,她YY的太过了! 画面嘭地一下,黑色高领衫没了,戴着眼镜的精明男人也没了,变成了又高又壮的赵松,头上扎着红头巾,手上拎着一把杀猪刀,气势汹汹,威风凛凛,衣服前襟上用毛笔写着一个偌大的字——“屠”。 江漓梨打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还是算了吧,距离产生美,她和浪客行保持现状就好了,她急忙拉开聊天对话框。 【一口大甜梨】:我觉得不用吧?我们刚才不还说吗,面基有风险,还是谨慎点比较好,哈哈。 到了熄灯时间,宿舍陷入一片黑暗,手机屏散发的光扑在江漓梨脸上,她咬着指甲,思索着要不要附一张沙雕表情包过去,显得没那么生硬。 手机响了。 【L】:我跟别人不一样。 江漓梨找表情包的指尖一顿,目光定住。 他跟别人不一样?这句话什么意思?她迟疑着,刚打出“什么”两个字,浪客行的消息接着来了。 【L】:晚安。 与此同时,校外公寓。 周浪将手机扔到一边,然后抓起沙发抱枕,一把盖住,像他扔的不是手机,而是一枚TNT炸/弹。 太险了,他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约江漓梨出来见面呢,到时候她看见他,知道他就是浪客行,反应会是什么呢? 不行不行,时机还没到,幸好她拒绝了。 周浪神经质地捋了捋头发,又冲进浴室,用冷水扑了下滚烫的脸,回来时,他已经回归了冷静,将手机从枕头下扒拉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显示着一条新信息。 【一口大甜梨】:晚安。/月亮/月亮/ // 江漓梨把赵松删了后,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周浪还算信守承诺,没有在穆凡面前透露口风。 她也做到了她答应的事,和他们出去玩了几次,去了一次漫展,还看了几场电影,穆凡对于她重返他们的小团体很开心。 说实话,江漓梨玩得也挺开心,和两对情侣在一起玩,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庄小羽跟肖旷是挺黏糊的,基本就是全程撒狗粮,但穆凡和周浪没有那样,要不是知道他俩是一对,他们看上去跟普通朋友也没什么区别。 江漓梨其实挺疑惑的,但后来一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摩登男女谈恋爱的风格,挺酷,挺潇洒,挺摩登。 然后就是卢玥了,她倒是来问过她一次,江漓梨把那天下午的事说了,但没有提到周浪,只说她靠自己跑掉了,卢玥道了歉,抱歉把她扯进来,然后就没了,她能做的只有道歉。 江漓梨忍不住想起赵松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实性呢?卢玥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表面清纯无辜,其实是个虚伪拜金的贱/婊/子吗? 她没有深究,因为就像周浪说的,这件事与她无关。 后来卢玥也约过她出去,被她以一些借口婉拒了,来来回回几次,卢玥自己也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也就渐渐不再来找她了。 她与赵松的后续是什么,江漓梨也不清楚,但她看上去似乎没有危险。 平时上课碰到,她依然是人文学院的月亮女神,高高在上,清冷不惹纤尘,她们擦肩而过时,还是会彼此点头,打个招呼,但微信里那个ID叫“Moon”的人,却是一沉再沉,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 一切步入正轨,时间飞逝,眨眼来到了十二月份。 前不久下了几场大雪,整个校园银装素裹,操场上、天台上、屋檐上、树梢上,到处都是白雪,像层厚棉被似的,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这个世界。 江漓梨起了个大早,穆凡一到冬天就犯懒,赖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她和庄小羽穿着秋衣秋裤,外面罩件大棉袄,跟东北大街上的老爷们儿似的,袖着手出门觅食。 因为是周末,天又尚早,地上的积雪还没被破坏,踩坏了够可惜的,江漓梨便按着庄小羽的脚印走,磨磨蹭蹭老半天,才到宿舍附近的三食堂。 打够三个人吃的早点后,她俩一人一手拎着包子馒头和小米粥,开始往宿舍楼走。 -- 第56页 楼下有两张乒乓球台,水泥砌的,有点年头了,平时大家也不打球,这水泥台子反而成了晾衣服时搁水盆儿的地方,现在这上面已经积了尺厚的雪。 庄小羽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挖起一块雪,偷偷灌进江漓梨的后脖领里。 “啊啊啊啊啊!” 江漓梨被冻出一声惨叫,声音大得足够把整栋楼的人都吵醒。 “庄小羽,你找死!” 江漓梨铲起一坨雪,转身就要以牙还牙,庄小羽嘻嘻哈哈地,早就跑出七八步远了。 两个人在楼下打了半天雪仗,最后鞋袜都弄湿了,包子也快冷了,才回到宿舍,江漓梨一边换下湿透的袜子,一边喊穆凡下床吃饭。 穆凡答应了,但过了快五分钟,才慢吞吞地,像只树懒似的从梯子上爬下来。 “有什么吃的?” “包子,馒头,粥,还有几个南瓜饼。” “哦,我吃粥吧。” 穆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没什么精神地说。 江漓梨把手边的粥给她推过去,自己拣了个酱肉包啃,一边登录《美丽乡村》签到,忽然目光一顿,尖叫出声。 穆凡吓得手一哆嗦,勺子里的粥都泼了,她皱起眉头。 “咋回事儿?油滴你手机上啦?” 不是啊! 江漓梨放下肉包子,揉揉眼,又揉揉眼,没错,她真的没看错,她的账户余额上,赫然写着一个数字:10002。 个十百千万,她没数错,是一万零二个金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团结村,出了史上第一个万元户,那就是她:买——买——提!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江漓梨赶紧将图截下,打开了神圣的朋友圈,发出今天第一条动态。 【一口大甜梨】: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同志们,我终于可以大声说:我成功了!/图片/ 大清早,正好是《美丽乡村》的玩家定好闹钟,起来签到的时候,葛翠翠赶来给她第一个点赞评论。 【葛翠翠】:不错不错,恭喜集美晋升富豪!/鞭炮/鞭炮/鞭炮/,苟富贵,勿相忘,记得来拉扯我一把,姐们儿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呢! 【勇敢铁牛不怕困难】:紧跟老婆步伐,恭喜买买提,别忘了拉扯我们一把! 【社会你强哥】:也拉扯我一把。 【刘一锅】:也拉扯我一把。 【但愿长睡不复醒】:也拉扯我一把。 【东门吹雪】:+1。 【孙二娘】:别忘了还有我,以后给你和浪客行包子打五折。 【社会你强哥】:孙老板,你直接贿赂不太好吧? 【孙二娘】:你有意见么?/挖鼻孔/挖鼻孔/,强老板,你开超市的也可以打五折啊。 【村长上善若水】:哎呀,恭喜买买提成为团结村首位万元户,/玫瑰/玫瑰/玫瑰/,大家不要吵,以后相亲相爱,守望相助哦。/握手/握手/握手/。 【东门吹雪】:…… 【社会你强哥】:讲真,你们有没有怀疑过村长的年龄?我猜有六十。 【葛翠翠】:我猜八十。 接下来的评论重点变成了猜测上善若水的真实年纪,有猜他是小学生故意扮成熟的,也有猜他是中年老男人的,还有猜他是孤寡百岁老人的。 江漓梨一路滑下来,差点没笑出心梗,忽然看到又多了个小红点,点开一看。 【Demon】:恭喜。 咦?奇怪,这是周浪么?他看得懂她发的是什么东西吗? 江漓梨眨了眨眼,再一看,那条评论没了,就好像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一样,紧接着,又多了一个红点。 【L】:恭喜。 第29章 报名 在掉马甲的边缘疯狂来回试探。 ——by周浪 江漓梨两手抓着手机,紧盯着屏幕,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刚才很短的一瞬间内,她的脑子里划过了一个诡异至极的想法。 浪客行,会不会就是周浪? 这也太巧了,两个人评论的内容完全一样,而且周浪刚删,浪客行就发了,就好像一个人切大小号切错了,删掉重新发的一样…… 不不不,不可能,一定是她阴谋论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江漓梨使劲甩甩脑袋,想把这离谱的念头甩出去,她点开与浪客行的聊天对话框。 【一口大甜梨】:嘿,你说有没有意思,刚刚我朋友圈有个人,跟你评论的一模一样,他前脚刚删,你后脚就发了,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都要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了。 【L】:有意思。 江漓梨舒了一口气,但没过几秒,浪客行又发来一条消息,她目光一紧。 【L】: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江漓梨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口大甜梨】:你们是? 【L】:不是。 【一口大甜梨】: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不可能嘛! 江漓梨拍拍胸膛,她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主要是浪客行的语气太一本正经了,听上去跟真的似的。 很快,浪客行又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L】:为什么这么说? 【一口大甜梨】:你们不一样。 【L】:哪里不一样?举个例子。 还要举个例子?他为什么要这么纠结这个问题?江漓梨有些不解,但还是按他说的,打字回复他。 -- 第57页 【一口大甜梨】:好吧,你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稳重、高冷的人,但我那个朋友很皮,就挺不着调的。 【L】:你讨厌他? 这结论是怎么得来的?江漓梨扑哧笑了。 【一口大甜梨】:倒也不是讨厌啦,就是有点欠打? 【L】:那你喜欢他? 江漓梨:“……” 不是讨厌就是喜欢,难道这哥这么喜欢走极端吗?都没有中间道路可选的,她顺手回复一连串“哈哈哈”过去。 【L】:笑是什么意思? 【一口大甜梨】:意思就是你说笑啦,他有女朋友,是我室友。 这个话题没再继续下去,江漓梨就自己荣升万元户的事,向浪客行隆重道了谢,因为这都是他的功劳,家里的资产都是他在打理。 她有一阵子没关注余额了,平时登游戏也只是签签到,给浪味仙和小梨花喂喂饲料,或者在水塘边看着“鸭梨山大”天团划划水,市场都是浪客行去交易,鬼知道这个金融鬼才是怎么弄的,直接把她一个赤贫整成万元户了,这要搁现实世界里,非得上财经报道不可。 虽然发财了,但江漓梨也没忘本,提出要把当初欠的那一千金币还给他,但浪客行没要,说算上利息,她欠的远不止这点儿。 江漓梨很受伤。 【一口大甜梨】:咱俩之间还要算利息的吗? 浪客行给她回复了冷酷无情的两个字——当然。 好嘛。 江漓梨摸摸碰了灰的鼻子。 【一口大甜梨】:那你给我算算,我把利息一块儿还上。 【L】:你现在的钱不够。 【一口大甜梨】:一万块都不够?/震惊/震惊/ 【L】:不够。 好家伙,这还不够,利息到底是按几个百分点算的?高利/贷吗? 【一口大甜梨】:苍天呐,那我可咋整? 【L】:不咋整,接着挣。 【一口大甜梨】:/吐血/吐血/,好吧。 这时的江漓梨并没有想到,按照浪客行收利息的这种算法,她挣钱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利息涨的涨速,得到猴年马月才能还上。 浪客行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买牛。 江漓梨急忙问,为什么要买牛,她忽然想起浪客行以前养的那头牛,就是那头引□□客行和铁牛一场恶斗,并让她这个吃瓜群众无辜被误伤的那头牛。 后来它还是走丢了,因为这头牛特别叛逆,总是不爱乖乖待在牛栏里,时不时就来场净化心灵的旅行,现在也不知是上哪儿净化去了,或者干脆是被别人捡走卖了。 只怕浪客行还是舍不得它,想找个替代品来心理安慰一下,没想到他高冷的外在下,藏着这么一颗柔软的心。 江漓梨隐藏的母性一下子泛滥了。 【一口大甜梨】:你是不是想念你以前养的那头牛啦?没关系,那我们买头一模一样的回来好了。 【L】:不行。 【一口大甜梨】:放心啦,/摸头/摸头/,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样的。 【L】:为什么要一样的? 【L】:那是黄牛,我要买的是奶牛。 奶牛? 江漓梨给整蒙圈了。 【一口大甜梨】:为什么要买奶牛? 【L】:因为只有奶牛产奶。 在浪客行的解释下,江漓梨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他是想开个奶牛牧场,连地址都选好了,只差买几只小牛犊回去。 她听了有点愧疚,自从跟浪客行结为游戏夫妻后,自己就没管过家里的账,一直当甩手掌柜,连他决定开牧场的事都不知道,想想那一万个金币,自己完全是站着就把钱给挣了呀! 江漓梨更心虚了,立即答应了跟他一起去看牛。 两人回到游戏,坐上家里的皮卡,这辆皮卡就是葛翠翠家的桑塔纳,后来他们还是把车给买回来了,因为浪客行一直想要辆四个轮子的车,不过为了拉货方便,他把车身改装成了皮卡。 桑塔纳皮卡,所以现在简称桑卡。 他们来到养殖基地,在那里花了两千多金币,买下三头过了断奶期的小牛犊,又在市场买了几身干活儿穿的衣服,然后将牛犊们放进车厢,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了牧场。 江漓梨发现浪客行已经在这儿建好了一栋小木屋,围栏和牛棚也都搭好了,他将牛犊们从车厢里放出来,赶进牛棚,并把第一次喂草的机会让给了她。 江漓梨拾起干草料,三只小牛犊欢快地围了过来,吃完还用舌头舔舐她的手掌,画面看着异常和谐。 她突然记起一件顶重要的事。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咱们给她们取个名字吧。 【浪客行】:你取。 江漓梨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她的脑中已经有主意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左边这只叫如花,中间这只叫翠花,右边这只叫杏花,你觉得怎样? 【浪客行】:可以,不过你分得清楚谁是谁吗? 江漓梨想说自己当然分得清,转头一看,傻眼了,三头小牛的位置变了,她们的斑点花纹看上去不能说没有区别,只能说完全一样。 浪客行说对了,确实很难分清。 二人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 课间休息时,江漓梨正想靠在桌上补会儿眠,她失眠的老毛病犯了,昨晚愣是挨到三点才睡着,今天走在路上都打瞌睡,要不是穆凡扯了她胳膊一把,差点儿跟个踩滑板的男生撞到。 -- 第58页 刚扯了个哈欠,班长李梅就在她前桌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一看就是有事。 她只好强打精神:“什么事?” “好事。” “你一说好事我就犯怵,说吧,又是什么没人想干、你又交不了差的事儿?” “哎呀,你怎么不信我呢?这次真的是好事儿。” 李梅黝黑的面皮看上去,确实有种庄稼人特有的实诚,不过江漓梨与她同班三年,深知此君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有时甚至还会动些歪脑筋,她依然保持高度警惕。 李梅颇为无辜地眨了眨她那对铜铃大的眼睛。 “为班级争光添彩的事儿,你不想做吗?” “可以讲实话吗?不是太想。” “这次元旦晚会,”李梅就跟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咱们班还缺一个节目,你看你要不要报个节目?” “不要。” 江漓梨面无表情地拒绝,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别这样,这是为班级做贡献,你每年都拿奖学金,现在到了你该报答的时候了。” 江漓梨大为惊讶:“奖金是国家给我发的,关班级什么事儿?况且奖学金发给我,是因为我每学期都拿第一,这是我应该得的。” “……” 李梅听了这话,和她大眼瞪小眼半天,貌似是找不到反驳的地方,过了半天,才一拍桌子,露出一副凶恶嘴脸。 “我不管,你今天就是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你不报就没人报,咱们班就没人上,节目就得开天窗,我就要领导骂,你是不是想我挨骂?” “绝对没这个意思啊。” 江漓梨很无奈:“班长大人,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能搞强买强卖这一套,这是晚会,咱得庄严一点,我一无才艺,二长得不美,唱个歌还跑调,我上去能干啥?给校领导们表演个寂寞吗?” 李梅的眼睛亮了:“你可以表演脱口秀啊,耍嘴皮子,这不你长项么?” “谁说的?” “全班同学啊,都说你干啥啥不行,讲段子第一名,你看看院里被你捧回来的那些辩论杯,都能摆满一排架子了。” 李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着她的肩说:“江同志,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上天既然给了你一个能言善辩的舌头,你就不要浪费它,你也知道,明年就是建校100周年,晚会会办得很盛大,院领导和知名校友都要来,好像还要投票搞个最受欢迎节目奖,有奖金拿的。” 听到这里,江漓梨多嘴问了一句:“多少钱?” 李梅瞪她一眼。 “钱多钱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会在领导面前露脸呀。” “你是说耍猴儿吧?”江漓梨苦着脸,“校领导在下面坐一排,我在上面丢人现眼,完了还要选个最逗的人出来,这不跟耍猴儿戏一样么?” “你看,”李梅立即指着她,“你这贫嘴不耍得挺好么?就是要这样,拿出你的硬实力来。” “……拉倒吧。” “你到底去不去?” 李梅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江漓梨一时有些害怕和犹豫:“我……” “她去。”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忽然从胳膊肘里抬起头,擅自出声,单方面结束了这场拖沓的对话。 第30章 交易 当你想让一个人答应她并不想做的事时,很简单,先给她开个空头支票。 ——by周浪 教授正讲到东周经济大变革时期,天下从公田制到税亩制的改变,以及管仲是如何通过盐铁经营而富国强兵,使齐国成为当时的第一霸主。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 周浪作为一名金融系的学生,对这些内容还是相当有兴趣的,但他根本专心不下来认真听讲,因为旁边一直投来仇恨的视线。 他只好无奈地转过头。 “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你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不要脸,”江漓梨骂骂咧咧,“谁让你擅自替我答应报节目的,别人的事少管,这话你没听说过么?” 她真的要气死了,当周浪说出“她去”那两个字后,李梅就欢天喜地地就走了,江漓梨还来不及拉住她,上课铃就打响了,后面不管她怎么在□□上戳她,这个女人就是装作没看见,摆明了要将强买强卖进行到底。 想到这里,她更加愤恨地瞪着他。 周浪一脸恍然大悟:“晚会你不想去?” “我当然不想。” “可是你已经报名了。” “是你替我报的!你自己去!” 江漓梨一口老血闷在胸口,要不是还在上课,她能冲着周浪吼出来。 周浪笑了笑:“我一个金融系的,又不是你们人文学院的,上台能干什么?” 江漓梨翻个老大的白眼:“我管你干什么?随便你是穿着裙子跳踢踏舞,还是来段单口相声,反正谁报的谁去,我是不去。” 周浪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裙子的模样,诚然,他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就算穿上裙子,他也一定会大杀四方,迷倒万千少女,但昌大的同学们本来就对他的性取向颇有争议,他实在不想看到“周浪,女装大佬”等相关话题出现在论坛的热门帖子上。 想了想,他对江漓梨说:“你不想上台,是不是因为你不敢?” -- 第59页 “是啊。” 江漓梨干脆大方地承认了。 周浪:“……” 见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江漓梨顿悟了:“你不会是想拿激将法激我吧?省省吧,这招对我不管用。” “看出来了。” 周浪扯扯嘴角,忽然又心生一计,凑过去道:“不如这样,你上台表演,只要你拿到那什么最受欢迎节目奖,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怎样?” “激将法不成,又来搞诱惑那一套了?”江漓梨斜睨着他,“那你这诚意也太不够了,你有什么是值得我费尽心思想要的?况且我都拿奖了,还看得上你答应给的东西吗?” 有道理。 周浪咬咬牙:“那行,不管你拿没拿奖,只要你上台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行了吧?” “什么事都行?” 江漓梨狐疑地问。 “什么都行。” “成交。” “……” 她忽然这么爽快,弄得周浪有些不确定起来:“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先告诉你,违法犯罪的事我不干啊。” 江漓梨无语:“我也不敢让你干啊,那不成教唆犯罪了么?” “那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以后再说,”江漓梨盯着幕布上放映的PPT,“我现在还没想到。” 周浪还想再说些什么,讲台上的教授突然点名:“那位同学,哎,对,就你,那个穿黑色卫衣、戴帽子的男同学,请站起来,回答一下我刚提的问题。” 周浪站起来,过了几秒,十分诚实地说:“老师,问题是什么?” 全班哄笑。 教授气红了脸,拿起花名册:“你叫什么?哪个班的?” “周浪,国际金融三班。” 教授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一金融系的,来上经济史的课干什么?” 这时候,但凡是周浪圆滑一点,说些“听闻教授您的课上得非常好,引人深思,我特意前来瞻仰”之类的话,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但这位老兄偏不。 教授问出这个问题后,在中国史全体三个班级,五六十个同学的注视下,他分外坦诚地说:“我来陪女朋友上课。” 教室里一阵憋笑声。 教授经过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拿起手中那份格外沉重的花名册,问他:“你女朋友是谁?” 周浪转而看向自己的正牌女友,穆凡这时正埋在桌子上装死,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从表情到肢体动作,都充分表达出“别看我,我跟这人不熟”的意思。 周浪顿了顿,再次看着讲台上的教授,眼神十分真诚:“老师,要不您猜?” 教授:“……” 这堂课以周浪被赶出教室而告终。 // 元旦晚会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江漓梨更加忙碌起来,除了每天网文的日更,还要写上台用的脱口秀稿子,好在她现在连载的这本书存稿颇丰,不至于让她火烧眉毛。 为了这事儿,江漓梨头发都要愁白了,她平时虽然爱毒舌,或者时不时讲几个段子,但对脱口秀委实没接触过,现在临阵磨枪,只好去看了几期脱口秀大会,又把瑞奇·热维斯在金球奖颁奖典礼的吐槽以及脱口秀全集给看了。 好笑是挺好笑的,她在宿舍笑得床架子直抖,但对于脱口秀具体怎么做,还是没建立起一个全面的认识。 毕竟这玩意儿虽然看上去只是动动嘴皮子,需要的专业知识其实也不少,比如怎么造梗,什么时候该来个停顿,都有讲究。 周浪不知怎么的,对这件事特别关注,特意在微信上问她进度。 江漓梨只好把摸索着写出来的稿子给他看了,她也没期待着能得到夸奖吧,但也是真没想到,周浪把她的稿子给批得一无是处。 江漓梨心态彻底崩了,赌气发消息说自己不干了,要退出,谁知道,周浪立即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 这可把她给吓了一跳,在她们宅女和社恐的世界里,电话就跟个定时炸/弹差不多啊,就在她犹豫着接不接的时候,电话给挂了,同时弹出一条恶狠狠的微信消息。 【Demon】:接电话! 手机铃声又响了,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真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手机号的?穆凡给他的吗? 江漓梨这次不敢不接了,恭恭敬敬接起来,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周浪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怎么回事儿?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说不干就不干了,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批评你两句还不行了,给我玩儿撂挑子?怎么,我还得哄着你是么?” 他的声音混着闹哄哄的音浪声传过来,江漓梨听得三句落两句的,实在没听清,上述内容都是靠她联系周浪的语气拼凑出来的,只好捂着耳朵冲那边吼:“你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见!” “你等会儿。” 周浪说,过了没几分钟,那头消停了,似乎是他走到了什么安静的地方,江漓梨听见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说说吧,为什么不想干了?” 她一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你不是说我稿子写得烂么?” “这是实话。” “你——”江漓梨骂人的话都堵在喉咙了,最后忿忿地深吸一口气,“算了!” 周浪换了只手拿手机:“怎么,你现在连实话都听不得了?” -- 第60页 有些人就是要得寸进尺,你忍他一时,他越是得意,要进一步招惹你。 江漓梨的小宇宙彻底爆发了,反唇相讥:“谁听不了实话了?是你的实话太伤人!你知道么?你就不能婉转点吗?比如夸夸我做得好什么的,但还是有些地方要改进一下,这样一说我不就舒服了?你偏偏要来打击我的自信心,我本来就不想上台,这下被你说得一点信心都没了!” 手机那头沉默了会儿,接着,周浪的声音响起,比他平时说话的调子沉稳了许多,也严肃了许多。 “如果你发给我稿子的目的,是想让我夸你,那我有很多好听话说给你听,可是你的目的不是这个,对吗?” “你是想让我挑出不妥的地方,及时改正,不至于让你上了台丢脸,既然是这样,你何必在乎我话说得婉不婉转,婉转能让你正视起来吗?信心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一两句捧你的话就能建立起来的,只要你稿子写得好,上了台你的底气自然就来了,你说对不对?” 江漓梨可真不想理他,可天杀的,他说的真对。 她只好不情愿地说了声“对”。 接了口气,周浪继续说:“你再看看你现在写的稿子,全篇看下来,我只看懂了《长恨歌》那个段子,这还是建立在我看过《杨贵妃秘史》的基础上。” “我知道你是历史系的才女,史料信手拈来,戏说历史的想法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晚会观众不止你们历史系的,也有学汉语言文学、政治学和哲学的,更别提那些知识丢了好多年的领导和校友,你能确保他们能听懂你的段子么?到时你讲完一个梗,等着笑声和掌声响起,全场却鸦雀无声,你一个人站在台上,尴不尴尬?” 当然尴尬啊,光是想想,江漓梨就尴尬得抠出了三室两厅。 “所以你别想着走曲高和寡的路子,这是脱口秀,不是一枝独秀,你要写出通俗易懂、大众喜闻乐见的段子,白居易作诗,要求‘老妪能解’,你的标准也该是这样,不能只是你自己看了哈哈大笑,也要我们这种外行人听了,也觉得好笑才行,懂了吗?” 江漓梨嘴唇蠕动了几下,她想,她明白周浪的意思了,先前被打击的气愤也降下去了,内心除了为之前自己撒火的懊悔与淡淡羞耻,还有些惊讶。 周浪这个人…… 似乎比她以为的要更有深度一些,以前她以为,他不过是个头脑空白、想法肤浅的花花公子,只知道追女生和甩女生,现在看来,他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成熟许多,也睿智许多,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难道是自己真的对他有太多偏见了吗? 江漓梨有些出神,突然被听筒里插进来的一句话打断:“周浪,你待厕所里干什么?跟哪个漂亮妹妹打电话呢?出来喝酒了!” 她猛地回过神,听见周浪在电话那边喊了声“就来”,又对她说:“我要挂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再说什么想退出的话,不然下一次就不只是打电话了,我要去你寝室教育你。” 通话安静下来,但还没挂断,短短几秒内,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周浪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过了一小会儿,才说:“我知道你能做得更好,小梨花。” 江漓梨一怔,电话被挂断了。 第31章 圣诞节 要让一头懒驴老实拉磨,方法就是在它眼前吊一根只能看不能吃的胡萝卜。 ——by江漓梨 江漓梨怀疑,周浪是不是去进修过什么高阶PUA课程,这打一巴掌给个枣的功夫,练得够炉火纯青的,连她都不由自主上了当。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本来就像个用了十年的国产拖拉机,不仅耗油,还喜欢半路熄火,一启动就突突突的,像下一秒就要散架。 周浪仅靠一句话——“我知道你能做得更好”,就把她原来的破马达换成法拉利专用引擎了,现在别说熄火的问题改善了,她一脚油门能开到美国去。 她不再抱怨没自信的事,开始铆足了劲儿修改稿子,改完了给周浪看,他总是能挑出毛病,还让肖旷和陈哲麟来旁听。 现在的标准就是穆凡和庄小羽笑了不管用,还得把那俩连文帝景帝谁是爹、谁是儿子都分不清的大傻子给逗笑,才算是成功的段子。 就在她埋头改稿的时间里,圣诞节不知不觉地到来了,商场里开始播放圣诞颂歌,随处可见槲寄生和圣诞树,还有贴满六角冰凌和鲁道夫的玻璃橱窗。 江漓梨一共收到三份礼物,还有一顶班委送的圣诞帽,庄小羽送的是一副她亲手画的图,人物是她的小说《吾皇在下》里最高人气的角色,宰相裴容卿。 庄小羽的画工还是很了得的,画里的裴容卿一袭狐裘披风,手里捧着个鎏金手炉,眉眼清冷,神情淡漠,颇符合书中“兰陵裴氏,多出芝兰玉树、质洁高邈之辈,尤以容卿见长,族中诸人,无以得出其右者”的描写。 江漓梨喜欢的不得了,当即用来做了微博头像。 底下的粉丝们哭天抢地,一个个嗷嗷叫,有说她这个失踪人口终于回归了,也有哭着喊着叫裴容卿老公的,还有几个她和庄小羽的CP粉,说有生之年,终于又看到两个神仙太太梦幻联动的。 至于穆凡的礼物,就简单多了,一支TF的黑管口红,因为穆凡希望她多多打扮自己。 江漓梨嘴上应得勤快,可心里明白,这支口红送了她也是积灰。 -- 第61页 不是她不想打扮自己,而是因为一旦要化妆,那就不能只涂个口红吧,不然嘴唇红艳艳的,脸色却是黄不拉叽的,看着多不协调,至少得扑点儿粉底吧? 粉底也不能裸扑,扑之前怎么着也得涂点儿隔离、妆前乳打个底吧。 她因为总是失眠,眼底有点青黑,那就得加上遮瑕吧,再加上自己近视,度数又高,一摘了眼睛就是摸瞎,啥也看不着,她得睁大了眼睛往镜子上凑,才能看得清自己的脸,那还得买副隐形眼镜。 更别提她还戴着牙套,一涂口红,总是容易沾到牙齿上。 以上这些步骤,江漓梨只要想到第三步,就会自动放弃化妆的想法,太麻烦了,不如不化。 三个礼物中,最让江漓梨吃惊的,还是周浪的礼物。 是的,她也没想到,他还送了她礼物,送的还是十分贵重的礼物,一台最新的iPad Pro,12.9英寸,内存512GB,还有配套的iPad pencil和妙控键盘。 礼盒里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希望你的文思能像这台平板一样运行流畅——你最忠实的读者,周浪。 江漓梨震惊了,这一整套设备,价格就已经超出一万了。 她知道周浪家应该很有钱,光看他开的车就知道了,但他一向对朋友都这么慷慨么? 后来知道,还真是,肖旷和陈哲麟不知道,但他送了穆凡一个包和香水,还有庄小羽一个明日香手办,价格单拎出来都不低,看来这就是土豪交朋友的方式。 但不管他是不是习惯了大手笔,江漓梨是不能要这么贵的礼物的,但就像上次密室逃脱花的钱一样,江漓梨要还回去,周浪就是不收,反过来还指责她不把他当朋友。 江漓梨真是冤枉又无力,加上穆凡和庄小羽一直在她耳边劝她收下,尤其是庄小羽,劝得最起劲,因为她知道,要是江漓梨不收,她迫于面子,也只能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明日香给还回去,这对她来说简直太残酷了。 江漓梨没办法,只得提出要回赠周浪礼物,谁知周浪立即很感兴趣地问她,要回送他什么。 能送啥呢? 当时她刚从食堂出来,摸遍浑身上下,只剩俩肉包子拿得出手,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抽风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将肉包子献宝似的捧给了周浪。 周浪愣了好半晌,最后戏谑地一笑,真的把那俩包子给拿走了,后来还挺正儿八经地拍了张照,发到朋友圈里。 配文:江漓梨送的圣诞礼物。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总之江漓梨为此事被嘲笑了好几周。 但这也是后话了,目前且说回圣诞节,因为是节日,《美丽乡村》的系统会赠送随机红包,江漓梨这次运气不错,抽中了十枚金币,浪客行比她手气更好,有五十枚。 她随口夸了一句大佬手气真好,却被浪客行告知,这跟手气好坏无关。 原来系统送的红包,是针对每个人的资产而决定其中金币多少的,因为她现在是万元户,所以能抽中十个金币,浪客行比她资产更雄厚,所以抽中的金币是她的五倍,至于葛翠翠这种赤贫户,能抽到的只有“圣诞快乐”四个字,偶有运气好的,也不过是一两个金币。 所以归根结底,这就是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世界,非酋永远还是非酋。 江漓梨很失落,浪客行发来消息。 【浪客行】:去不去牧场?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去! 两人坐上桑卡来到牧场,好一阵儿没进游戏,三只奶牛已经长得膘肥体壮,是成年奶牛了,浪客行之前借过种,所以翠花、如花和杏花都怀孕了,可以挤奶了。 江漓梨换好挤奶穿的衣服,一条白围裙和头巾,坐在牛肚子旁的小板凳上挤奶,洁白的牛奶滴入小塑料桶里,她一边挤着,一边给浪客行发消息。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你看我像不像维多利亚时期的那些挤奶女工? 【浪客行】:那我就是一个乡村牧师。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嗯?你看过《苔丝》? 【浪客行】:看过。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文学品味挺不错嘛,我感到和你有共同语言了。 【浪客行】:怎么着?和你对话之前,还得把四大名著三大史诗给看了? 江漓梨抱着平板乐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说真的,你既懂经济,又懂文学,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浪客行】:好奇? 江漓梨看到这两个字脸红了,想起上次他那句“要见面吗”,生怕他又来上一句,只好急忙转移话题。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快看,天真蓝啊。 她这个话题转移地实在太蹩脚,好在浪客行没拆穿她,两人躺在草地上,望着天,她没说错,天是真的很蓝。 《美丽乡村》的美工做得不错,蓝天悠悠,云朵像松松软软的棉花糖,在天际川流不息。 iPad屏幕很大,江漓梨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和浪客行躺在草丛里的样子,她穿着洁白的围裙,扎着头巾,浪客行穿着花格子衬衫,还有一条背带牛仔裤,脚上是厚底靴,只差一杆大猎/枪,就是西部牛仔了。 【浪客行】:圣诞快乐。 啊,对了,今天是圣诞来着。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圣诞快乐! -- 第62页 【浪客行】:有收到礼物吗?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有啊,我两个室友送了画和口红,还有一个土豪朋友,送了个超贵的礼物。 【浪客行】:你喜欢吗? 江漓梨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能昧着良心撒谎,于是郑重地敲下三个字,发送过去。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超喜欢! 【浪客行】:/微笑/。 江漓梨看着聊天对话框的那个微笑表情,懵了,这还是浪客行第一次用表情符号呢,因为今天是圣诞节,那张微笑的圆脸上还戴了顶红红的圣诞帽。 好……好可爱啊。 江漓梨不自觉就嘴角上扬了。 一旁的穆凡看见她这满脸姨母笑的样子,硬生生寒出鸡皮疙瘩。 “你干嘛呢?你不会是网恋了吧?” “!” 江漓梨惊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平板,瞪大双眸,难以置信:“你瞎说什么呢?” “要不是网恋,谁会对着屏幕傻笑啊?” “我就不能是玩游戏玩得开心吗?” 穆凡耸一耸肩:“随你怎么说都行,宝贝,只是网恋有风险,奔现需谨慎,你要小心哦。” “赞同。” 庄小羽从帐子里钻出来。 “之前我打王者,认识一个野王,百里玄策玩的贼好,我玩瑶,基本骑他头上就能躺赢,而且他声音好听,是那种烟嗓,性格也酷,不说多话,就带着你抓人打大龙,要红给红,要蓝给蓝,一堆妹子说要睡他,但是他只带我上分,你们想,很少有女生面对这种区别对待,还不心动的好吗?所以我就单恋了他四五个月。” “后来呢?” 江漓梨追问。 “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约他出来见面,他也来了。” 穆凡插了句嘴:“怎样?是不是真人长很丑?” 庄小羽叹了口气,一脸惨不忍睹地说:“什么丑不丑的,她压根就不是个男人,是个女生,丫比我还小呢,读高二,还要上晚自习,我请她喝了杯奶茶,就把她送回学校了,回去我就把王者卸载了,这世界伤我太深。” 她捂着心口,倒回帐子里去治愈情伤了。 江漓梨听了这段伤心往事之后,若有所思,不由得担心起浪客行的真实性别来,上次他说他是男人,可万一他撒谎了呢,说不定就像庄小羽的那位野王一样,他其实是个还要上晚自习的高中小妹妹。 不对不对,她又不是庄小羽,单恋人家,她为什么要担心浪客行的性别? 江漓梨拍拍面颊,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忽然看到葛翠翠给她发了条消息。 【葛翠翠】:集美,想不想看你老公的照片?/挤眼/挤眼/ 第32章 元旦晚会1 所有女生,都希望自己在心上人眼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by江漓梨 【一口大甜梨】:你哪里来的他的照片? 【葛翠翠】:昨天平安夜,聚会上见到他了呀,我就偷拍了一张。/偷笑/偷笑/ 【一口大甜梨】:你们聚会了? 【葛翠翠】:是呀,你是不是又没看群消息?村长组织的,好多人都去了呢。 江漓梨沉默了,她确实没看到,“团结一家人”这个群很活跃,通常一觉睡醒,未读消息就是“99+”了,她不可能一条条地去翻,也嫌吵,就把群给屏蔽了。 实际上,就算她知道昨天有个聚会,她也不会去的,跟宅不宅的无关,而是她不喜欢参与这种活动,平时网络上胡侃几句还行,真要发展成线下的朋友,江漓梨觉得自己既没这个精力,也没半点兴趣。 葛翠翠又问她,到底要不要看浪客行的照片,江漓梨有些迟疑,她被庄小羽的故事弄出阴影了,没有先一口答应,而是问葛翠翠,浪客行是男的女的。 葛翠翠十分无语。 【葛翠翠】:他当然是男的,你在想什么呢?而且还是个大帅哥! 她也不再废话,直接发了张照片过来。 江漓梨“啊”地一声尖叫,连忙把手机盖在桌面上,吸气呼气,做了长达五分钟的心理建设后,她缓缓将手机揭开,心跳如雷,然后—— 她看见了一张高糊全损图。 江漓梨擦亮眼镜,又将图片放大到最大限度,也只能看到昏暗的KTV包厢内,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高脚椅上,这还是张背影图,只能稍微看到一点点侧脸,让你知道这至少是个人。 江漓梨怒了,她裤子都脱了,就给她看这个? 【一口大甜梨】:这就是你说的帅哥?你看看这渣画质,人家岛国拍得都比你高清啊!(马教主咆哮·GIF) 【葛翠翠】:/委屈/委屈/,人家已经很尽力啦,毕竟是偷拍啊,我难道还跑到他正面去,光明正大怼脸拍?反正我可以向你保证,浪客行是个绝世大帅比。/大拇指/大拇指/ 【一口大甜梨】:骗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白眼/ 【葛翠翠】: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亲自来看啊,反正元旦放假我们还要聚一次。 【一口大甜梨】:不是才见过,又聚? 【葛翠翠】:反正大家都在同城啊,又都是单身男女,闲着没事,就当是出来联谊咯,/挖鼻孔/挖鼻孔/,你到底来不来? 江漓梨打下“不去”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看见聊天栏上写着“对方正在输入”,她便等了一会儿。 -- 第63页 没多久,葛翠翠的消息来了。 【葛翠翠】:我觉得你一定要来,除了可以看到浪客行,而且他也好像希望你来,上次他还来问我,你为什么没在,我说你一般不来这种聚会,他就哦了一声,后面没待多久就走了,你说他这不是为你而来的,是什么? 江漓梨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葛翠翠这个说法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他为你而来,不为别的,就为你而来。 江漓梨的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副画面,她与浪客行并肩躺在草地里,头顶是碧空悠悠,奶牛在身旁走动,他们聊起托马斯·哈代和圣诞节礼物,他还给她发了个戴小红帽的可爱笑脸。 江漓梨像受到蛊惑似的,眼神飘忽,双颊红彤彤的,她在手机上按下几个字。 【一口大甜梨】:我去。 // 圣诞节一过,就是元旦晚会了,虽然说是元旦晚会,但举办时间其实是31号跨年夜,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江漓梨的稿子经过千改万改,无数次润色打磨后,终于在周浪的首肯下通过了,虽然要求是半脱稿,但她还是被周浪逼着,把稿子全篇背了下来。 彩排的时候,他又给她提出一大堆问题,不是说她肢体动作不自然,就是表情怪异。 江漓梨经过无数次想掐死他、或者掐死自己的冲动后,心性已经被磨炼地异常坚定,到后期,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服从周浪一个比一个奇葩的要求。 直到最后一次彩排,他才法外开恩似的,点头说:“行了,虽然还是有很多问题,拿来应付观众是够了。” 听听这语气,就好像他是什么国际大导演似的,你的表演在我看来依然很垃圾,但不用担心,观众没有我这么高的品味,他们是看不出来的。 多自大,多傲慢。 江漓梨真想翻个大白眼给他看,心里是越来越不理解他这个人了,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她还以为,他一开始推她上台,是为了让她出丑去的呢。 要弄懂周浪的心思,只怕先要去进修个心理课程,怎么着也得拿个二级资格证才行,江漓梨是没心思去研究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晚会上。 正如李梅所说,因为明年就是昌大建校一百周年,今年的晚会办得格外盛大,平时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院领导全来了,连校长都莅临现场,还有一些知名校友之类的。 开场主持人光是介绍来宾,就花了快半小时,掌声一阵接一阵儿的。 江漓梨在后台掀起幕布,偷偷瞧了一眼,顿时被这阵仗给吓到了,晚会是在大礼堂举行的,上下两层,光座位也有四五百来张,居然座无虚席,还有人在过道里站着。 太恐怖了,人文学院有这么多学生吗?怎么平时上课没感觉呢? 再一瞅,一排学院领导、校领导还有知名校友们,西装革履地坐在前排,胸前佩戴着塑料假花,鼓掌微笑。 天呐,他们坐的也太近了,简直跟站在他们面前表演一样,一些老领导脸上的皱纹都看得清了。 摄影师们搭建好沉重的器材,镜头直对大舞台,按下快门,闪光灯一闪,江漓梨直接被闪晕了,向后一倒,身后的李梅正好把她接住。 “哎,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班长焦急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上方,江漓梨有一瞬间失了聪,只能看见她嘴巴不停在动,她甩了甩头,对李梅说:“没事儿,我就是腿……腿软。” “腿软啊?那我先扶你去坐会儿,那个谁,”她回头招呼一个路过的男生,“过来搭把手。” 男生是道具组的,和李梅一起把江漓梨架到了化妆室。 房间内有不少人,因为化妆室就两个,男生一个,女生一个,虽然有人会在宿舍提前就把妆化好,但有些表演跳舞节目的女生需要化舞台妆,还要弄发型,就不能在宿舍自己弄,只能来这里让专门请的化妆师弄。 女生多的地方总是吵的,房间内乱七八糟,地上都是纠缠的电线,还有人大喊睫毛夹去哪儿了,你见到我那支口红没。 她们在这里碰见了卢玥,她也有个节目,钢琴、小提琴和大提琴的三重奏,卢玥弹钢琴,拉琴的是另外两个男生,一个学汉语言文学,一个学哲学。 当江漓梨知道卢玥也报名了时,她激动到差点没拖刀去把李梅给砍了。 当初说的明明白白,班上没人报名,她顶上去救场,好让她交差,她就是他们班的英雄,现在卢玥也报了节目,去他大爷的没人报名,去他大爷的救场。 这不是驴她吗?江漓梨气得手都颤抖。 好在李梅的语速够快,在她动手之前解释清了所有的事。 原来卢玥是在她之后才报名的,那时她已经把节目单给报上去了,节目顺序都排好了,退是不能退的,要添还差不多,于是她就把卢玥的节目给添上去了。 再说,那时江漓梨已经被周浪疯狂押着改稿子了,她总不能上前去说,抱歉姐妹,咱们班的节目已经有着落了,用不上你了,你先一边去凉快凉快吧。 江漓梨就算乐意,周浪都不会乐意,改了这么久的稿子,你给我来这出?肯定一把将她给灭了。 江漓梨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听她这解释,姑且算合理,也就拖着自己40米的长刀回去了。 -- 第64页 因为要弹钢琴,卢玥穿的是晚礼服,一件白色的抹胸长裙,裙摆又大又蓬,估计底下穿了裙撑,裙面最上一层是薄纱,上面不知缀了什么,亮晶晶的,像银河里的万千星辰。 她的长发半束,发尾烫了卷,一半拨至胸前,柔顺地垂着,妆已经化好了,因为镜头吃妆,所以妆容比她平时化得浓,黛眉轻蹙,红唇鲜明。 江漓梨看到她的第一眼,真的被惊艳到了,相信李梅和那个帮忙的大男孩也是,三个人一齐愣住了有两三秒。 卢玥正和同伴聊天,忽然一偏头,看见他们,笑着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漓梨,你们也来了,你……” 看到江漓梨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她停顿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她腿软,”李梅帮着回答,又偏头问江漓梨,“你还软吗?” 江漓梨忙点头:“软着呢,软着呢。” “那快找个椅子坐下吧。” 卢玥帮忙收拾了一张扶手椅出来,李梅和道具组男生扶她坐下,卢玥向男生微笑道谢,男生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说了句“不用谢”之后,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李梅转向江漓梨:“来来来,先把外套脱了,这里热,你先透口气。” 江漓梨就着她的手把羽绒服脱了,里面穿的是她的舞台服装,一套纯黑的女士西装,李梅把她的外套搭在胳膊上,被卢玥接过去。 “我去放吧。” 回来时,她手里多了瓶矿泉水,递给江漓梨。 “谢谢。” 江漓梨接了过来,但没喝,她现在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实在喝不下去。 李梅站在她旁边,面含关切:“好些了吗?你怎么就突然腿软了呢?不是低血糖吧?” “别别别,我压根儿不是低血糖。” 李梅看着她问:“那你咋腿软呢?” 江漓梨耳根一红,很不好意思地说:“嗐,我就是……就是被那场面给吓到了,好家伙,你是没看到,全场坐满了人,乌泱乌泱的,我看了心慌。” 李梅眼都不眨:“我知道呀,这不是晚会么,人当然多了,不然你以为是村头开表彰大会呢。” “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江漓梨夸张地用手比划,“是人太多了,而且领导坐的特别近,就跟贴脸表演似的。” 卢玥点头表示同意:“听说今年人是比去年多,还有别的学院的人来看,票都卖完了,电视台的人也来了。” 江漓梨懵了:“电视台的人干什么?” “来录制啊,”卢玥眨眨扑了亮片的眼睛,像个纯洁无辜的花仙子,“你不知道么?这场晚会要在电视上直播的。” 江漓梨:“啊……啊?” 原来那在台下搭器材的是电视台的人么? 她真的,完!全!不!知!道!啊! 一看李梅,根本不怎么惊讶的样子,江漓梨回过味来了:“你知道这事儿?” 李梅心虚地点点头。 江漓梨抓狂了:“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不关我事,”李梅赶紧辩解,“是周浪不让我说的,他说你胆子只有米粒大,一吓就没了,要是你不知道,你就能把节目表演完下台了。” “啊!”卢玥一脸心慌,虚捂着嘴,“原来你们是故意瞒着漓梨的吗?那我闯祸了,怎么办……” “……” 江漓梨两眼翻白,往椅子里一倒,这时候要是有配音,背景音效应该是生命记录仪尖锐的报警声。 李梅可吓了一跳,连忙捉起她的手:“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 “啊!你千万别死啊!你还有节目要表演啊!” 江漓梨:“……” 还嫌她不够刺激是吗? 李梅握着她的手,目光划过门口时,忽然面放红光,转过来对江漓梨说:“这下好了,你先别死,救你的人来了。” 第33章 元旦晚会2 越到关键时刻,就越是状况百出。 ——by江漓梨 “周浪?” 一个盘着头发、穿着红色修身晚礼服的女生推门走进来,看见堵在门口的人,分外惊讶。 周浪的视线转移到她脸上,看得出他眼中有几秒钟的茫然,似乎是忘记了这位女生的名字,随后他很自然地点了个头。 “嗨。” 江漓梨敢保证,他压根儿就没认出人家是谁。 盘发女生倒显得很激动:“你怎么来这儿了?是来看我主持的么?” 原来还是主持人,江漓梨在心底嘀咕,之前彩排怎么没见过她呢?长得倒是有些眼熟。 “不是啊。” 周浪诚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来找她的。” 手指朝她身后一点,落在扶手椅里的江漓梨身上。 唰唰唰—— 盘发女生的眼神就跟小李飞刀似的,插在江漓梨身上。 她扬起半边眉毛,将江漓梨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儿都打量一遍,末了露出个轻蔑的笑:“这是你新女朋友?” “不不不,我不是,”江漓梨连忙摆手否认,又指向穆凡,“那位才是。” “哦?” 女生抬着下巴打量穆凡,轻蔑的表情没了,倒是有些许挑衅:“你就是周浪现任啊,嗨,我是周浪前任。” 哦! 江漓梨想起来了。 -- 第65页 原来是那个双马尾女孩,在图书馆见过的,难怪刚才看她长得那么眼熟呢,她换发型了。 穆凡也不甘示弱地审视她一番,最后说:“你口红挺好看的,什么牌子的?” 吃瓜中的众人:“……” 蒙了!这是什么神级展开? 关键是盘发女生还回答了:“香奈儿的。” 她的眼神依然很王之蔑视,所以这句话应该扩写成:老娘用的香奈儿,怎么了? “是不是最新出的那个山茶花系列?” “是啊。” 穆凡苦恼地皱起眉头:“那个色号炒得太热门了,都卖断货了,我想买它很久了,到处都找不到。” 盘发女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点点头说:“确实,我也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美代,她们家还有。” 穆凡的眼睛立刻放起贪婪的精光:“你能把她推给我么?” “可以啊,没问题,我俩加个微信。” 盘发女生掏出手机,熟练地划出微信扫码,穆凡凑过去,调出自己的二维码让她扫。 他们在一旁都看得目瞪口呆的,没想到一支口红就让两个女人情敌变好友了,要是世界上的事都像这么好解决,那哪里还来的巴以冲突和叙利亚问题啊? 周浪走到江漓梨跟前,垂着眼皮问她:“你怎么了?” 江漓梨还没说话,李梅就抢着替她回答了:“她怂了,听到电视台要来直播之后。” 周浪眉头一皱:“听到?听谁说的?” “我……我说的,”卢玥怯怯地举起右手,神色抱歉,“真的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漓梨怯场这么严重。” “怎么又是你呀?” 穆凡虽然在加微信好友,耳朵却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听到这事儿又与卢玥有关,她顿时就忍不住了,收起手机,走到卢玥面前。 “而且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漓梨怯场严重’,你这是要把错推到她身上?” 卢玥皱起眉头,声音出奇地平静。 “我没有这个意思,穆凡,你不能因为是江漓梨的朋友,就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把我当成她的仇人,大家都是同学一场,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你们在刻意瞒着她这件事,让她知道了,我也很抱歉,但我请你不要对我这么刻薄,也不要这么多被害妄想。” 穆凡翻个白眼:“你得了吧……” “够了!” 她的话被一声喝斥打断,声音特别大,像平地一声惊雷,化妆室里的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向出声的人看去。 陈哲麟因众人的注视羞得满脸涨红,他是个极普通的男学生,额头和脸颊上都长着凹凸不平的青春痘坑,除了上高中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他这一生罕有被人瞩目的时刻。 但他的羞怯很快如潮水般褪去,因为想起了自己女神刚刚在穆凡这里受到的羞辱。 说实话,虽然他和周浪是朋友,但他很讨厌穆凡这个人,不仅因为她老是欺负卢玥,更因为她就是自己讨厌的那种人,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跟高中那些嘲笑过他的贱/婊/子一个德行。 他在众人、尤其是卢玥的注视下,表现得像一个中世纪的骑士,高抬着下巴——这样做是有必要的,因为他比穆凡矮一点,冷冷地看着穆凡。 “卢玥说的没有错,你不能因为是江漓梨的朋友,就总是针对她,她不是故意的,况且江漓梨也表现得过分了,不是吗?怯场的问题谁都有点,她应该自己调整,这也是她该做的,不至于让大家都围着她打转吧?” 这些话如同一根针一样,戳痛了江漓梨,她的脸皮迅速似火烧起来,也不管谁对谁错,慌里慌张地就道起了歉:“对不起啊,我……” “你说什么对不起?不准说!” 穆凡像个大家长似的命令她,口吻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她转而看着陈哲麟,眉心打成一个结:“你是真的蠢,只有你才看不出来女生的心计。” 不少旁观的人发出了低笑声。 陈哲麟为这笑声弄得恼羞成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指着穆凡的鼻子,骂也骂不出口,穆凡的眼神越发嘲弄,他又想起那次农家乐的夜里,她和庄小羽凑在一起,说他蠢,说他是舔狗,活该被卢玥玩弄于股掌的事。 这些心肠歹毒、口上无德的长舌妇! 新仇旧恨加起来,陈哲麟心里一气,竟然忍不住要动起手来,被周浪一把就扣住手腕,给推出了门去。 “砰”地一声,门被他重重拍上。 卢玥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然后提着裙子绕过他,也出去了。 穆凡哼了一声,还想说几句得意话,也被他抵着肩往门外推,穆凡挥舞着胳膊抗争:“我是来看我梨宝贝的,周浪你有没有点敌我意识?你把我推出去干什么?” 周浪没好气地说:“你在这儿就会添乱,出去吧你。” 他毫无风度地把自己女友推了出去,老老实实站着、一句话也没讲的庄小羽、肖旷还有李梅也被他赶了出去,现在化妆室里除了几个化妆的女生和化妆师,就只剩他和她了,连他那个主持人前任都不知去哪儿了。 “你没事儿吧?” 周浪问她。 江漓梨抠着手指上的倒刺,摇摇头:“我没事儿。” 他低头审视着她的眼睛,良久,开口判断:“假话。” -- 第66页 差点忘了,他说过他能辨别真假的。 江漓梨有些头大:“唉,我真没事儿,就是……觉得挺丢人的,为了自己一点小事儿,闹成这样……” “闹成什么样了?” 周浪反问她。 “就刚刚啊,”江漓梨尴尬地说,“都差点打起来了。” “是差点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吗?” 见面前的人还一脸愣,他加重语气:“我问你呢。” “……没。” “有人受伤了吗?” “没。” “那你还愧疚个什么?” 江漓梨不自在地辩解:“我没愧疚……” “假话!” 周浪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又翻个白眼:“而且穆凡她这个人本来就抓马,走哪儿都是一出戏,你第一天认识她?” 江漓梨:“……” 少年,你当着你女朋友闺蜜说这种话,真的不怕她知道吗? “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怕不怕上台?” 江漓梨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也顾不上丢不丢脸的事了,张嘴便说:“我本来是不怕的,但看了现场之后,真的有点怕了,人好多,而且还有台摄像机在那儿,我一想到我会出现在电视荧幕上,我就两腿打颤,两眼发黑啊……” 周浪狐疑地看着她:“江漓梨,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人群恐惧症?害怕自己成为视线的焦点?” 江漓梨点点头:“我们社恐患者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的。” “为什么?跟你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么?” 江漓梨讶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实不相瞒,我确实有点童年阴影来着……” 于是她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遍小时候在大众面前出糗的事。 具体是她七八岁时,除夕夜,小辈们要表演才艺,赢压岁钱,她的表姐们唱的唱歌,跳的跳舞,有的还载歌载舞,或者弹奏乐器,总之是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到了她上场,啥也不会,只能当着一大家子人面绞手指,更糟糕的是,她有个表姐是个促狭鬼,见她呆在那里,便灵机一动,当众大喊:“她可以表演尿炕!” 那天早上,小江漓梨刚尿了回床,以她八岁的高龄还在尿床,实在不是件值得宣扬的事,她也知道羞耻,用自己私藏的零食换取了表姐不说出去的保证,但没想到,小孩儿之间的交易这么容易不作数,她表姐早上才发的誓,一天都不到,她就打破了誓言,而且还说的是“尿炕”,而不是“尿床”! 新疆哪儿来的炕,她这是故意说的江漓梨东北老家的土话,她的老爸还有四个姑姑,乍一听这亲切的乡音,登时笑作一团,这件事极大地伤害了小江漓梨的自尊心,后来她整整一年没跟那个表姐讲话,也多少养成了在众人面前局促的心理障碍。 说完以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周浪:“怎样?你觉得我这毛病能治么?” 周浪愣了半晌,说:“我也猜到了你会临时怯场,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些激励你的话。” 江漓梨急了:“那你还等什么?快激励我呀,”她抬起腕表看了看,“晚会这都开始了。” 难怪那个盘发女生不见了呢,原来是跑去主持了。 周浪摇摇头,表情很幻灭。 “激励不了,那些话我全忘了,实不相瞒,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你八岁尿床这件事。” 呃…… 江漓梨也幻灭了。 “所以,”周浪严肃起来,“现在不管你怯不怯场,你都得上,把你的稿子拿出来再看一看,别到时候忘词了。” 听从他的指挥已经成了江漓梨的一种条件反射,她机械地去掏口袋里的底稿,忽然,惊愕地抬起头。 “怎么了?” 周浪皱起眉头,仿佛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底稿,”江漓梨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心慌地厉害,“不见了。” 第34章 元旦晚会3 亲爱的,自信永远是你最强大的武装。 ——by周浪 周浪拉开门,外面站着战战兢兢的三个人,他面无表情地宣布:“她底稿不见了。” “啊?” 穆凡第一个叫出声,推开周浪走进去,就看见江漓梨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那儿乱转,掀开座椅上的靠垫眯眼仔细看,就跟她的稿子能掉进沙发缝里去似的。 她帮忙拿起她的羽绒服外套,往口袋里掏,江漓梨回头看见,挥手阻止:“那里不用找了,我翻过了,没有。” 穆凡的手指已经将口袋摸到了底,确实没有,她不放心地叮嘱江漓梨:“你再检查一下你身上呗,万一是漏掉了呢?” “真没有,我检查好几遍了。” 江漓梨将西装口袋的里子都给扯了出来,以示证明。 “会不会是掉宿舍了?” 庄小羽这时站出来说。 江漓梨皱着眉心:“我记得我出来时是带了的,但我现在也不确定了……” 她是真记得自己叠成小方块,塞进羽绒服口袋了,可万一她记忆错乱了,或者根本就没装进来、而是掉在宿舍地板上了呢? 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庄小羽当机立断:“我和肖旷回宿舍去帮你找,但你也不要太寄希望于我们,一个是我们可能找不到, 第二是宿舍离大礼堂也挺远的,就算我们找到了,也不一定及时送到,你还是要做好脱稿准备。” -- 第67页 她说完这段话,就跟肖旷离开了,江漓梨愁眉苦脸的,穆凡让她坐下,拥着她的肩安慰她:“你手机里不是有文档吗?可以现在看一看。” “不能看,”周浪立刻否决这个提议,“她的文档跟最终成稿有区别,我在她的稿子上改动了很多,她看了原来的版本,万一被扰乱记忆就不好了。” 他单膝跪下来,双手搭着座椅扶手,与江漓梨的视线保持齐平。 “练习了这么多次,你又这么聪明,我相信原稿的每一个字你都背的下来,对不对?” 江漓梨犹豫地点头:“背是能背,可是……” 可是她的底稿就是她的一个心理依托,只要那张稿子在自己手上,她就有个底气,有条退路,就算一不小心忘词了,或者卡住了,她知道自己只要低头望一下,就能知道下句话说什么,而不至于像小时候那样,当着众人的面绞手指,面红耳赤,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可是周浪才不管她有什么可是,他直接一摆手,不容置喙地说:“没有什么可是,你现在和我对一遍稿子。” 听从周浪的命令,已经成了江漓梨的条件反射,她几乎是立刻背起了稿子,边背边想,其实周浪这人还挺靠谱的,其实他还挺有魄力的,其实他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浮…… 好吧,轻浮还是有的,但关键时刻,他还是主意很大的。 其实其实,她很快就背错了一段话。 “错了,”周浪严厉地纠正她,“没有‘其实’两个字。” 看看,其实他连她稿子里的每一个字,也能背的下来了。 江漓梨有些感动,其实他没有理由做这些的嘛,她摸摸脖子,聚精会神地背了起来。 背完最后一个字,穆凡从手机里抬起头。 “庄小羽刚才给我发消息了,宿舍没有。” 她担忧的视线落在江漓梨脸上。 这时,化妆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梳着马尾的干练女生探进来半个身子:“江漓梨在吗?” 这是导演,之前在彩排见过她,江漓梨举起右手。 “在。” “准备一下,下一个节目演完就到你了。” 她点了点手表,然后就关门走了。 江漓梨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跳,现在又加速跳了起来,周浪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她面前打个响指。 “没那么恐怖,好吗?你是上台表演脱口秀,不是上台行刑。” 江漓梨的焦虑在这最后一刻全面爆发了,她惊恐不安地说:“可是好多人啊,还有那些校领导,还有摄像机……” “你都不要去管。” 周浪一句话否决了她所有的担心,仿佛让江漓梨害怕的这些难题,在他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他半蹲在地上,神色坚定,抓住她的椅壁扶手。 “你只要把你的稿子背出来就行,但要有停顿,还有设计的那些动作,不要只是照本宣科地背,什么领导、摄像头你都不要去管,你要记得,你上台的初衷是让我答应你一件事情,只要你站上那个舞台了,你就是成功。” “好吧,”江漓梨干巴巴地说,“还有什么最后的指示吗?” “保持自信,就是你最强大的武装。” “……” 真是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啊。 换做以前,江漓梨肯定会吐槽一句,但在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周浪坚定的神情打动了,或者是被他身上那种无视一切的气质糊弄住了,她疯狂的心跳竟然真的平复了下去,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站起来,和穆凡拥抱,然后和周浪击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视死如归的眼神,勇敢地走出了化妆室。 她走后,穆凡抱着手臂,撞了下周浪的肩膀。 “你挺能打气的啊,刚刚我都被你那番话给震慑住了,自信,是你最强大的武器,这话真不错,从哪儿看来的?” “《中小学生作文大全》。” 穆凡点点头,不怎么意外。 “你觉得漓梨真没问题么?” “够呛。” 周浪一屁股坐进扶手椅里,跷着二郎腿,之前的坚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惨不忍睹的表情。 “你就等着她台上丢完脸,下了台来找你哭吧。” “啊?” 穆凡大吃一惊,抬脚踹他的腿:“所以你是为啥非要怂恿她上台?周浪,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喜欢看她出糗?” 周浪很冤枉:“我已经尽量训练她了,谁知道她连稿子都能弄丢。” “我不管,谁弄哭的谁哄。” 周浪拿起手机,认命地叹了声气:“我先在苏荷订个位子吧,把她灌醉了,是不是就能少哭点?” 穆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刚刚嘴里是吐出了什么象牙。 “你是个人?要都像你这么哄女孩,那地球上全是单身狗了。” 周浪摇摇头,又对穆凡说:“既然见到你了,说个事儿。” “说。” “咱俩得分手了。” “成,”穆凡干脆地点了头,又无语地扫他一眼,“就这么个事儿,你还得当面说,在手机上说就行了呗。” // 后台。 江漓梨站在幕布后,身旁一左一右站了俩主持人,左边是个穿黑丝绒西装的男生,右边就是周浪的前任,她刚刚知道了她的名字-——唐念。 -- 第68页 现在台上表演的是古典舞《荷塘月色》。 十几个穿淡绿色纱裙的女孩儿围成一个圈,层层叠叠的绿浪之中,两条雪白纤细的手臂率先伸出来,柔软地摆成任何姿势,好像两条灵巧的白鳞鱼,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儿钻了出来,万绿丛中一点红,看上去真的有几分风清荷举、芙蕖映波粼的意思了。 江漓梨却没有半点欣赏舞蹈的闲情逸致,出门前周浪给她建立的自信没了,她又陷入了焦虑之中。 唐念仿佛还嫌不够添乱似的,凑过来问:“哎,你朋友跟卢玥最后谁吵赢了?我刚才急着来主持,戏都没看完。” 她一脸深感遗憾的表情。 江漓梨还没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道:“肯定是你朋友吧?她一看就不好惹,哈哈哈,她有没有把卢玥头发薅掉?” 听到这里,那位男主持人忍不住了,插了一句嘴:“她的头发没有事,刚刚还上台表演过,你也看见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女生,为什么都那么看不惯卢玥呢?” 江漓梨点点头,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 唐念生气了,一把揪着男生的耳朵,啪啪打了他的背几下,把男生打得嗷嗷叫。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看上卢玥了?你妈的,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学院救场,你还帮别的女人讲话,怎么着,是不是要分手?” 男生抱着头,大喊冤枉:“我没有啊!我只是陈述事实啊!” “事实你个头!我看你就是想分手!” 唐念抽的更起劲了,江漓梨也是这才知道,原来这俩人还是一对。 等她打完了,她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礼服,没事儿人似的,淡淡地说:“卢玥一看就是对周浪有意思,‘对不起’。” 她学了一下卢玥之前的语气,又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装得这样楚楚可怜的,不就是想让男生心软吗?真是一手好茶艺。” 她男朋友嘴唇动了动,貌似是想反驳又不敢,最后阴阳怪气地说:“就你前男友周浪是朵花,是个女生都对他有意思。” “哎,还真是这样,谁让人家长得帅呢,你嫉妒了?” 唐念得意洋洋地斜睨着男朋友,见他一脸郁闷,似乎真的受到了刺激,又立马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不过,像周浪那种花花公子,是没有人能降得住的,与其每天担心他会被新的女人勾走,还不如找个一心爱我的呢,你说是不是?” 她屈起手肘,撞了一下自己男朋友。 男主持人嘴角都压不住了,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江漓梨被狗粮灌得饱饱的,不忍直视地别开了头。 《荷塘月色》眼看跳到了尾声,唐念和男朋友都看起了台本,准备上去报幕了,江漓梨又紧张起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被唐念发现。 “你很紧张?” 她点点头,又问唐念:“难道你不紧张?” 刚刚听她说,似乎她是来临时救场的,难怪彩排没见过她。 唐念摇摇头:“我可是专业的,拿过好几次主持比赛金奖的,你不要紧张,我给你支个招儿,可管用了。” 江漓梨现在可太需要专业人士的意见了,唐念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连忙问:“什么招儿?” “等会儿你上了台,就充分发挥你的想象力,把台下的人都想成大白菜,这样你就不紧张啦。” 江漓梨傻眼。 就这?就这?这就是拿了金奖的主持人想出的招儿? 她参加的什么比赛?划水大赛吗? 唐念还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冲她挤眼:“不用谢,我要上台了,哦,对了,你名字里这个字是念‘漓’吧?‘淋漓尽致’的‘漓’?” 江漓梨:“……” 迟早要完! 《荷塘月色》的女孩子们下台了,唐念和男朋友上去了,幕布外响起报幕的声音,江漓梨是一句都没听清。 紧接着,轮到她上场了,导演把话筒交给她,唐念他们走了下来,经过她身边时,唐念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加油”。 加油加油,黑暗中,江漓梨站上了舞台,一秒钟后,头顶的镁光灯大亮,她站在那一束灯光里,眼里看到的是全场黑压压的观众。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江漓梨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很快地,她发现,所有上台前的心理建设、加油打气统统不管用了。 她忘词了,忘的不是一两句,而是全部忘光光,头脑一片空白。 第35章 元旦晚会4 当你处在一个不熟悉的社交场合,尴尬到不知说什么开场白时,可以吐槽一下你的领导,这是最快打破人际隔阂的话题,没有之一。 ——by江漓梨 周浪说过,她可以卡住,可以忘词,但停顿的时间不要超过七秒。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江漓梨内心倒数着,紧握成拳,在数到第七秒时,她艰难地开口,说了上台后的第一个字。 “嗨。” 没有反响,正常,谁上台就是来打个招呼的? 江漓梨握着麦克风,镁光灯烤得她头皮发烫,她自己写的稿子,一个字都不记得了,如果她再不晕过去的话,就只能自由发挥了。 她的视线落在最前排的校领导们身上。 七秒过去,她又说了一句废话:“今天,来了许多校领导,让我们来欢迎他们的莅临,首先是校长——” -- 第69页 校长…… 江漓梨想死的心都有了。 校长大名叫什么来着?她给忘了,哪个大学生闲着没事儿记校长名字啊,她这一段完全是临场发挥来着。 可她的手势都打出去了,也不能收回去吧,于是江漓梨只好赶鸭子上架地说:“让我们欢迎校长。” 说完自己率先鼓掌,底下终于有反应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介绍完校长,轮到了副校长,江漓梨顺势接着说:“让我们继续欢迎副校长,牛琦玉先生。” 掌声响起,她忽然觉得不对,又画蛇添足,多解释一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记得副校长的名字,却不记得校长的名字,有点奇怪?” 观众们傻了,鼓掌声没了,坐下下面的校长脸黑了。 江漓梨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不说的话,你们都不知道我把校长名字忘了?” “……” 两三秒的寂静过后,满堂大笑。 笑声把江漓梨弄得有点蒙,不是,她说什么了,怎么就笑了呢? 但这笑声多少驱散了点她心中的紧张。 她继续解释:“不是我故意只记得副校长的名字,而是我一听他的名字,脑中就浮现一副奇怪的画面,你们懂的,牛琦玉,牛骑驴,我就想,牛为什么要骑在驴身上呢?想着想着,我就把副校长的名字给记住了,不好意思啊,驴先生,啊不是,牛先生!” 江漓梨以人格起誓,她真的不是故意拿副校长的名字玩梗,只是脑子里想到就说了。 这下可好,副校长的脸也黑了,跟一旁黑着脸的校长坐在一起,两张包公脸,倒是十分对称,相得益彰。 其余观众发出爆笑声。 还有什么比拿领导开涮更能热场子的呢? 接下来就顺畅多了,江漓梨找回了状态,虽然自己写的稿子不记得了,但她把底下一排的领导们挨个儿吐槽了个遍,从啤酒肚到秃顶,还有平时院里听来的八卦,以及各科老师一些奇怪的小怪癖。 这是她的长项,几乎不用动脑子,各种梗就脱口而出,而且她开玩笑点到即止,不会让人感到冒犯,至多只是报以一笑,说的又是同学们熟悉的事情,被开涮的领导和老师们虽然笑不出来,但学生们可笑疯了,座位上东倒西歪的,还有二楼的人双手圈成喇叭状,为她打Call。 江漓梨越讲越顺,直到幕后的导演冲她比手势,她才意识到超时长了,只好结束自己正在讲的段子,说了一段原稿上的致谢词, 说完,她拿着话筒耷拉着脸:“我忽然担心起来,我不会毕不了业吧?诸位大一学妹,如果你们大四时,还看到我这个老学姐在校园里晃悠,你们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她还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这也是周浪教她的,辅以一定的肢体和表情语言,能让表演收获预料不到的效果。 果然,又是一阵爆笑声。 校长在笑声中黑了脸,站起来大喊:“不会,放心吧你!” 他的配合让全场观众大叫,江漓梨也有点没想到,但她很机智地又抛了个梗:“感谢,感谢校长……” 三秒钟的刻意停顿后—— “呃,要不等会儿您来后台,把您的名字告诉我一下?” 哄堂大笑,几乎掀破大礼堂屋顶,校长坐了下去。 江漓梨鞠下一躬:“谢谢!谢谢大家!” 无数的笑声和欢呼声中,她翩然离场,带着浑身紧张出来的冷汗,刚一走出幕布,就被好几个人给抱住了。 “宝贝!你太厉害了!我要哭了!我真的哭了!我要给你一万个吻!” 这么夸张的表达方式,是穆凡没跑了,江漓梨躲开她密集的亲吻,就被李梅拉住了手,她感激涕零地说:“效果比我想象的还好,谢了老江,下次请你吃饭,你是咱班的大功臣!” 江漓梨抽回自己的手。 “那还用说?我要点贵的。” “一定一定。” 唐念和自己男朋友在哈哈大笑,男主持人还冲她竖起大拇指:“你胆子也是绝了,敢拿校长开玩笑。” 庄小羽说:“我觉得还是陈院长秃头那个梗好笑。” 唐念:“我也是。” 俩人像找到盟友,头碰头地笑在一起。 混乱的笑声中,江漓梨看见周浪站在中间,他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唇角噙了抹笑:“表现的不错,我给你拍了视频,等下发给你。” 江漓梨捂住脸:“算我求你,你千万别发给我。” 她可没眼看自己在台上的表现。 这时候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江漓梨回头一看,是那个干练的女导演,她朝后一指:“校长找你。” 江漓梨朝她指的方向一看,三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冲她点头,一个校长,一个他们文院的院长,还有一个年轻一点,但不认识。 “完了,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江漓梨顿时腿软了,得扶住穆凡的手臂。 “别怕,”庄小羽火上浇油地说,“万一是来告诉你他的名字的呢?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让他来后台找你。” 唐念附和:“没错,很有道理。” “……” 还是穆凡比较靠谱点,问她:“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江漓梨摇摇头:“我自己去吧。” -- 第70页 又不是打群架,还得带个帮手,在这人来人往的后台,校长好歹一个体面人物,能对她做什么呢? 想清楚这一点,江漓梨就大着胆子去了,等到了三个男人跟前,第一句话是先老实道歉:“几位老师,对不起,我是很尊敬你们的,如果刚才有得罪的话,那都是为了节目效果,请你们不要让我延期毕业。” 校长黑着脸瞪她一眼:“谁说要让你延期毕业了?” “那您是来……” “你不是要我来后台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还真是来说名字的! 庄小羽这口毒奶,江漓梨连忙虚心求教:“那您的尊姓大名是?” “你自己去校刊上找吧。” 校长忽然换下严厉的表情,笑了,皱纹都抻了开来,像只上了年纪的大花猫似的。 他跟江漓梨介绍了一下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原来他不是学校的教职工,也不是知名校友,而是电视台的导演,姓马,他们台有个脱口秀比赛节目,正缺选手,看到她在台上的表现,马导演觉得她可以去试试,问她有没有这个意向。 江漓梨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砸晕了,哪还有什么意向,能记得起自己姓什么都算厉害的了。 在校长和院长两座大山的眼神压迫下,她晕乎乎地同意了,又晕乎乎地听马导演说了一堆节目录制的事,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然后又晕乎乎地接过了马导演递过来的名片。 校长和院长拥着马导演走远了,她晕乎乎地掉头,回到自己的朋友身边。 周浪问她:“校长找你什么事?” 江漓梨又晕乎乎地把这事儿说了。 庄小羽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拉着她的两只手转圈圈,开心地说:“姐妹,你要火了啊!” 江漓梨被她转得更晕了,赶紧刹住车,忽然听见穆凡叫了一声,举着手机说:“亲爱的,你要得奖了!” “啥奖啊?” 她傻乎乎地问。 “最受欢迎节目奖啊!你的脱口秀刚刚超过了卢玥的三重奏,现在票数遥遥领先,这个奖一定是你的了!” 那天晚上,江漓梨确实拿到了最受欢迎节目奖,奖金倒是没多少,1500块钱,颁奖的人还是校长,那场面整得可尴尬了,但观众们却看得很开心,掌声不断。 后来,莫名其妙的,她和校长成了昌大一对热门CP,论坛上一大堆他俩的同人文帖子,微博上还有他俩的拉郎配视频,但点赞和转发数最多的,还是卢玥的三重奏。 她表演的曲目是《一步之遥》,穿着白裙的她坐在一架黑色钢琴前,裙摆很大,很蓬,裙面上缀了细细的银线和碎水晶,乍一看,像落满了万千星光。 她纤细的十指翩跹如蝴蝶,在黑白琴键上跳跃。 聚光灯打在她的头顶上,有微小的尘粒在光柱中浮动,在钢琴、小提琴和大提琴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演奏下,她美得真的不沾一丝烟火气,评论里都在说,她就是跌落凡尘的仙女。 这一幕给了江漓梨很深的印象,直到很多年后,她依旧记得这个画面。 第36章 线下聚会1 如果一个女孩打扮得光鲜亮丽来见你,那请一定要珍惜,因为日抛很贵,香水也不便宜,化妆和挑衣服更费精力,如果你对她来说一文不值,那她为何要花费上述这些来见你? ——by穆凡 元旦第一天,庄小羽熬了个通宵,醒来已经是傍晚六点。 穆凡家离得近,就在临市,一大早就提着行李箱回去了,宿舍里很安静,她以为就她一个人在,刚钻出帐子,就看见江漓梨在镜子前撅嘴抛媚眼,搔首弄姿。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 “啊!” 江漓梨吓了一跳,两个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啊,在睡觉。” 庄小羽很无辜,又问江漓梨:“你刚刚在干嘛呢?” “没干嘛!” 江漓梨脸红了,背对她站着。 庄小羽这下更好奇了,趿拉着拖鞋走到她面前,一看,登时乐不可支:”你化了妆?” 江漓梨用胳膊捂住脸。 “就化了一点点而已!” “这可不止一点点吧?我看看,你还涂了睫毛膏呢,这么隆重,你要去见什么人吗?” “见网友而已。” “网友?”庄小羽瞪大眼睛,“就是和你网恋的那个?” “什么网恋啊,你不要像穆凡那样胡说八道行不行,就是一起玩游戏的几个人线下见见面,吃吃饭。” “那,你那个网友会来吗?” 庄小羽还挤眉弄眼,一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的表情。 江漓梨:“……会。” 庄小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需要我帮你化妆吗?” “……” 纠结半天,江漓梨放弃了挣扎,她真的太需要庄小羽这个化妆天才了,她自己就是个重度手残。 她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但你不要化你平时那种萝娘妆啊,给我化淡点儿,要那种一眼看不出化了妆,但细看又气色很好的那种。” “没问题,”庄小羽熟练地拿起化妆刷,“包在我身上。” 半小时后,美妆大师庄小羽就在她原有妆容的基础上,为她打造出了新的妆面,完全就是江漓梨想要的那种,很清新,很干净。 -- 第71页 庄小羽却蹙着眉头,显得不怎么满意。 “梨梨,你真的不想试着戴一下美瞳吗?我觉得你不戴眼镜会更美哦。” “不戴。” 江漓梨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知道庄小羽看不顺眼它很久了。 她说不戴,庄小羽也不好勉强,只好摸摸鼻子:“那好吧。” 她转身从穆凡的柜子上摸了瓶香水下来,往江漓梨身上一阵喷,害得她直躲:“好了好了,够了,她这一小瓶香水就上千了,一毫升按十位数算的,等她回来,知道被你当成六神花露水一样的喷,非得杀了你不可。” “它还没六神好使呢,至少六神还能驱蚊。” 庄小羽将香水放回去,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眼,最后满意地点头,比个中二的手势:“进击吧,少女,干巴爹!” 江漓梨:“……” 神经病。 她提着包出门了。 // 其实庄小羽也没有说错,对于这次会面,江漓梨确实是花了……亿点点心思。 平时她不修边幅,能顶着四五天没洗的油头去上课,有次要不是穆凡提醒,她险些就穿着秋裤去教室了。 但是今天呢,她不仅化了全妆,喷了香水,还仔细搭配了一下衣服。 冬天是江漓梨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她衣柜里少有颜色鲜艳的衣服,可冬天穿得灰扑扑点也没事儿,因为大家都这么穿,夏天就不行,街上全是穿着各色裙子的漂亮姑娘,就她雷打不动地万年T恤加牛仔裤。 穆凡就曾问过她,为什么她要买一打一模一样的卡通T恤,是想要召唤神龙吗? 江漓梨也懒得辩解,在她眼里“一模一样”的T恤,其实图案并不一样好吗? 今天她穿了一件藏青色牛角扣大衣,内搭是衬衫配菱格灰色毛衣,庄小羽还借给她一个领结,她有各种颜色不同款式的领结领带,给她配的是一个暗红色蝴蝶领结,上身看来或许平平无奇,因为她的心机全在下半身。 是的,江漓梨难得一次,穿了一条裙子。 裙子是灰蓝色格子百褶裙,与她的外套和毛衣颜色很相称,裙长到膝盖上方几厘米,为了穿着好看,她没有穿打底裤,只穿着一双过膝长筒袜,袜子很厚,是羊绒材质的,很保暖,但从大腿到膝盖上方,还是有一小块皮肤裸露在了冬日的寒风中。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风是很刺骨的,但为了漂亮,江漓梨咬牙忍下来了,一路上,她冷得直打摆子,到上了公交车才好点,葛翠翠给她发来消息,问她出门了没,她颤着手敲下“出了”二字,发送过去。 叮咚一声,又是一条消息。 【葛翠翠】:这么晚才出门,是不是打扮去了?/捂嘴笑/捂嘴笑/ 江漓梨看着那两个颇不正经的emoji表情,脸不自觉地红了,她没有回消息,而是看着窗外,凝满白雾的窗上却突然出现浪客行的脸,就是那天葛翠翠给她发的照片,虽然没看见正脸,但他的背影很高很瘦。 她忽然想,他会不会也在车上呢? 她观察到车上有个穿黑大衣的男生,正抓着吊环,一手刷着手机,气质很像他,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男生从手机上抬起头,目光疑惑地看过来。 江漓梨立刻转过了头。 太丢人了,她捂了捂发烫的脸颊,喝令自己不许再脑补。 聚会吃饭的地方在一家湘菜馆,葛翠翠已经到了,让她进来前给她发消息,她刚进入店里,就告诉了她,服务员过来问她几个人,她说她是来找朋友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在喊“买买提”。 她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黄色面包服、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走过来,江漓梨看过葛翠翠在朋友圈发的照片,跟这姑娘一模一样。 她走过来,好奇地打量她的脸,惊叹道:“我的天呐,你简直跟我想象得一模一样,就是还要再高一点。” 呃……她还想象过自己长啥样吗? 江漓梨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这是她面对陌生人时的老毛病,尽管她和葛翠翠在网络上无话不谈,到了现实,依然是陌生人而已。 好在葛翠翠很外向,三言两语就与她熟络了,拉着她往包厢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心虚地说:“我必须向你坦诚一件事。” “什么事?” “浪客行没有来。” 不得不说,听到这句话时,江漓梨心中有一阵说不上来的失落,就好像一粒石子丢进了水里,没有激起水花,只是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原来他……没有来啊。 葛翠翠似乎都发现了她的低落,有些不确定地问她:“你……还要进去吗?” 江漓梨回过神,点头:“要的。” 来都来了,总不可能只到门外转一圈就回去了,况且,她也不光是为了他一个人来的,至少江漓梨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葛翠翠推开门,带着她进去,里面有张尺寸很大的转盘圆桌,围桌坐了十来个人,男男女女皆有,都是一张陌生的脸。 但葛翠翠和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搂着她的肩说:“各位,这就是咱们团结村首富,买买提女士!” 大家纷纷站起来,和她热情地打招呼,还有人开玩笑,问她老公怎么没来。 江漓梨虽然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但在第一次见的人面前很拘谨,不免被调侃得手足无措,好在有社交牛/逼症的葛翠翠帮她,这才满面通红地落了座。 -- 第72页 这些人上次平安夜都见过,彼此已经很熟了,知道各自的ID对应的是谁,只有江漓梨不知道,葛翠翠又提议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当然,不说真名,只说网名,这是他们网友见面的宗旨。 因此江漓梨很快认识了他们,人太多,她不一定人人都记得,但几个眼熟的ID还是对应起来了,比如村长上善若水果然是个中年男人,妇女主任潘金莲却是个年纪轻轻、留着马尾辫的女孩儿,听她介绍,还在读大二,比她还低一届。 刘一锅是个矮个子男生,孙二娘长得很漂亮,是网红的那种漂亮,葛翠翠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她鼻子一定整过…… 这些人之中,给江漓梨最深印象的,还是村支书东门吹雪。 他竟然是个大帅哥,戴着金丝边眼镜,还有一双桃花眼,好像随时都在放电,他的头发很长,碎发都要及肩了,但很有型,有点艺术家的气质。 江漓梨小声问葛翠翠:“那个‘社会你强哥’怎么没来呢?” 葛翠翠闻言,扑哧一声,笑了。 一笑就停不下来,也不说话,直把江漓梨笑得丈二摸不着头脑,还是她旁边一个娃娃脸男生替她回答了,他就是葛翠翠游戏里的老公——木匠铁牛。 “强子来不了,他妈不让他来。” 江漓梨不解:“为什么?他家家规很严吗?” 没想到,这句话又把葛翠翠逗笑了,差点打翻盛满橙汁的瓷杯,她告诉江漓梨:“不是他妈家规严,是因为他还是个小学生。” “啊?” 江漓梨大张着嘴,下巴都要惊掉了,那个经常在群里开车、骂脏话、小黄图一大堆的人,竟然是个小学生? 葛翠翠对她的表情满意极了。 “怎样?是不是很震惊?哈哈哈哈哈,你想象一下,上次平安夜我们见到他的冲击,我们还点了儿童套餐你知道吗?后面吃完饭,我们要去第二摊了,不想带他,他说正好,他也要回家写作业了,现在我们都不喊他强哥,小强才是他的归宿,哈哈哈哈哈……” 江漓梨也忍不住笑了:“好奇怪,他一个小学生为什么要玩养老手游?我看现在很多小孩儿都打王者的。” “谁知道呢?00后的脑回路你搞不懂,你想想,三岁一代沟,咱们跟他的代沟比东非大裂谷还宽。” “错,”一旁的铁牛纠正她,“00后现在都上初中了,我看小强是个10后。” 葛翠翠唏嘘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以前电视上的专家还老说90后的叛逆问题,现在90后都是好几个娃的妈了,世界是他们00后和10后的了。” 江漓梨点点头,心中有同样的感慨,她忽然为自己的年龄恐慌起来:“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现在老得都能去跳广场舞了。” 葛翠翠大笑。 她却想起周浪跟她开过的一句玩笑,他是怎么说的来着?青春苦短,不要把时间荒废在学业和电子产品上,前者她不同意,学生总是要以学业为重。 后者的话…… 只怕还真有点道理。 江漓梨想,她确实不能老是宅在宿舍刷剧、玩游戏和写小说了,她还年轻,可鬼知道年轻的时光还能维持多久呢,她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多认识些人才行。 想着想着,思路不知怎么又拐到了浪客行身上去。 他怎么没来呢?他知道自己来了吗?他是知道她来了所以没来,还是不知道她来了所以不来呢? 停停停! 越想越乱了,江漓梨甩了甩头,却意外吃到好大一盆狗粮,铁牛不停地在给葛翠翠夹菜、倒饮料,二人还头靠头地说着亲密话。 绝了绝了,这俩人是网恋奔现了么? 江漓梨瞅准一个没人注意的空当,悄悄问了葛翠翠,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上次平安夜就在一起了。” “啊?那不是你们第一次见吗?” “是啊,那又怎么了?” 江漓梨犹豫了一会儿,问她:“你不觉得和才见了一面的人在一起,有些太快了么?” “太快?”葛翠翠笑着睨她一眼,“你是想说草率吧?” “对不起。” 江漓梨立马道歉,有些困窘:“我这样说冒犯到你了吗?” “什么?当然没有!” 葛翠翠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贴在她耳边说:“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但在网上已经聊了很久了啊,我们说话很投的来,而且他长得也算端正,他又喜欢我,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呢?” “就这样?” 江漓梨讶异:“你会不会想得太少了?” “亲爱的,是你想得太多了,爱情是禁不住想的,不然结婚的‘婚’为什么是一个女旁加一个‘昏’字呢?可见女人是昏了头才会结婚和恋爱的。” 葛翠翠笑嘻嘻地说。 第37章 线下聚会2 人设就是拿来崩的,马甲就是用来掉的。 ——by周浪 吃完饭过后,一行人又要去唱歌,江漓梨打算回去了,葛翠翠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 “一起去玩嘛,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呢。” 她刚想婉拒,葛翠翠又说:“说不定浪客行会来呢,上次他也是这样,吃饭的时候没来,我们续第二摊的时候他才来的,虽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来嘛来嘛,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他的面子上嘛。” -- 第73页 她眨眨眼睛,似乎不把她拐去唱歌不罢休。 江漓梨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只好摸摸鼻子:“那好吧。” 见葛翠翠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她连忙补充:“但我只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明白明白。” 事实证明,她的话一点也不可信,到了KTV,嘴上嚷着“想跟她多待一会儿”的葛翠翠,很快就跟自己男朋友腻歪去了,江漓梨跟谁都不熟,唱歌又跑调,上善若水热情地提出要帮她点歌,她连忙摆手拒绝。 以她这歌喉,平时在穆凡和庄小羽面前还能展示展示,现在就不要拿出来祸害他们了。 最后她只能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玩了没一会儿,旁边突然坐下来一个人,她没怎么在意地扭头一看,正好撞上一双笑意灼灼的桃花眼。 江漓梨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仰。 “小心!” 东门吹雪抓住她的手臂,江漓梨往后一看,才发现自己坐到了沙发边沿,再往后退一点,她就要掉下去了。 她连忙坐正,抽出自己的手臂。 “谢谢。” “不用谢,”东门吹雪礼貌地说,又笑着问她,“你怎么不去唱歌?” “我五音不全,就不去献丑啦。” “真的吗?总不会比他唱得还差吧?” 他指了指正在屏幕前唱《新贵妃醉酒》的上善若水,虽然调子不敢恭维,但他唱得十分投入,撕心裂肺,其他人、尤其是女生们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飙高音。 这位中年老大哥也真是奇怪,明明年纪一大把,跟他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却丝毫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打得火热。 也是挺可爱的,江漓梨有点想笑,说:“我比他唱得还差呢。” 东门吹雪挑了挑眉,明显不信,但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她:“你看着还在读书,是大学生吗?” 江漓梨点点头:“我在昌大读书。” 东门吹雪笑了:“那今天真是巧,遇上校友了,我也是昌大的。” “真的?” 江漓梨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你读的什么专业?” “你猜?” “美术?” 东门吹雪大笑起来:“是因为我的头发么?” 江漓梨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笑着说:“不是,但很多人都这么以为,看来我要去剪头发了,其实我是学历史的。” 江漓梨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 他好奇地问。 江漓梨说:“因为我就是学历史的,我没有见过你。” “历史系那么多人,你总不能都认识吧?” 是这样没错,但历史系的女生多,花痴一大把,但凡学院里有个帅哥,祖上十八代都能给挖出来,何况她宿舍就有个百事通庄小羽,穆凡在八卦上也不输于人,有这哼哈二将在,江漓梨基本可以不出门就知悉天下事。 于是她真诚地对东门吹雪说:“以你的长相,我应该会对你有印象。” 东门吹雪被逗笑了:“你这是在变相夸我长得帅吗?” 啊? 不是啊!她有这个意思吗? 见她窘迫起来,东门吹雪也不再逗她,收起了笑容,告诉她:“我确实是昌大历史系的学生,不过比你长几届,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啊……啊,原来是学长啊。” 江漓梨脸红了,乖乖喊了声“学长好”。 东门吹雪脸上的笑意扩大:“学妹也好,你现在读大几了?” “大三了。” “大三了呀,那可以实习了,想来我们单位么?”东门吹雪喝了口手中的酒,笑着说,“我现在在博物馆工作。” 江漓梨瞪大眼睛:“是省博物馆么?” “对。” “那你太厉害了!” 江漓梨真是太崇拜他了,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博物馆也招本科生吗?” 东门吹雪藏在镜片后的桃花眼弯了弯:“我不知道呀,我是硕士毕业。” 江漓梨:“……” 失敬了,原来人家还是个硕士…… “你是在昌大读的研么?” “是,但是我是跨校考的,我本科是在A大读的。” “为什么?”江漓梨非常惊讶,“A大不是比昌大更好吗?” 考研都是往好的学校、好的专业考的,怎么还越往下坡走了? 东门吹雪说:“可能就是想换个新环境吧,A大待了四年,我都待腻了,况且……”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昌大的女孩子漂亮呀。” 江漓梨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学长你这决策做得可不英明,昌大的历史学科实力可比A大差远了,我特别喜欢你们学校的范XX教授,他编写的《中国通史》全十册我都看完了,我还上过他的网课,很喜欢他的教学风格……” 她巴拉巴拉讲了一大通,东门吹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站在点歌台前的孙二娘喊了一句:“吹雪,你点的歌到了。” 东门吹雪这才回过神,如蒙大赦地说:“学妹,我去唱歌了。” “哦……那好吧。” 江漓梨依依不舍地目送了他,她还想多说一会儿范教授的。 他刚起身走,葛翠翠就坐了过来,问她:“你刚刚跟东门吹雪聊什么呢?” -- 第74页 “聊范教授。” “什么玩意儿?” 葛翠翠云里雾里,江漓梨又将范教授的科研、学术成果、还有他编的教材书籍说了一遍,葛翠翠听得生无可恋,冲她挑起大拇指:“姐妹,你真是个人才。” 她还捂着嘴笑,小声说:“刚刚孙二娘看你的眼神哟,都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结果你在和东门吹雪聊什么教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凭实力保持单身!” 江漓梨:“……” 她拿起包:“我要走了。” “别呀,万一等下浪客行来了呢?” “他不会来了,”江漓梨生气地瞪她,“你就会给我画大饼。” 葛翠翠戳戳她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他不来你不会暗示他呀?” 江漓梨虚心求教:“怎么暗示?” 她没说话,而是拿起手机,对着KTV拍了段视频,很快,江漓梨的手机上就出现一条群消息。 【葛翠翠】:/视频/ 【葛翠翠】:哈哈哈,大家好嗨哦,没来的人后悔了吧? 这条消息后面,她艾特了一大帮人,全是这次没来的人。 江漓梨不明白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刚想问,葛翠翠却让她别说话,她只好望着手机,有零星几个人回复了,那个“社会你强哥”还发了两个可怜的表情,群里有人问他“作业做完了吗”,引起了一场骂战。 江漓梨看得挺没意思,关了手机塞进包里,打算回去了。 旁边的葛翠翠却发出一阵土拨鼠尖叫,她拿着手机激动地凑过来。 “快看快看!我就知道有用!” 什么有用? 江漓梨看了眼手机屏幕,却登时愣住了。 上面依次显示着三条新消息。 第一条—— 【浪客行】:买买提也去了? 第二条—— 【浪客行】:你们在哪儿? 第三条—— 【浪客行】:地址发我。 吵闹的音乐声里,江漓梨的心脏,有一瞬间完全停止了跳动。 // 葛翠翠和她聊了一会儿,又跑去和铁牛对唱情歌了,江漓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有点慌,脑子里循环播放一条黑体加粗的弹幕—— 浪客行要过来了。 这一天过得真是跌宕起伏,一开始以为他会来,后面发现他没有来,现在又知道他即将过来,心情峰值忽降忽升,跟坐过山车似的,也太刺激了。 江漓梨忍不住正了正胸前的领结,又莫名怀疑起妆是不是花了,她很慌张,想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偏偏这时东门吹雪又坐了过来,和她聊起了范教授。 真是的,这时候还聊什么范教授啊?浪客行,是浪客行要过来了啊! 这下听得生无可恋的人换成了江漓梨,东门吹雪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问她:“你怎么了?” 江漓梨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她的心跳迅速加速,咚咚咚的,比音乐还响,如果这时有人来给她插上电极,她的心率一定超过了130。 明知道浪客行就在门口,她却不敢侧头。 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只要她不去看,浪客行就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很高冷,偶尔毒舌,说话一本正经,忽然来句冷幽默。 江漓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来这场聚会,她现在才知道,她是宁愿浪客行就活在她的想象里的。 她强烈地后悔起来,希望有一个倒退键,只要一按,她就能回到圣诞那天,当葛翠翠问她要不要来这场聚会时,她一定会坚定地说不去。 可不管她怎么想,浪客行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军靴,工装裤,贴着裤缝的手,手骨纤长,指甲盖修得圆润干净,手背上覆盖着淡青色血管。 还好还好,看来他不是人妖,真的是个男生。 第一关过了。 她悄悄吐了口气,继续往上看,墨绿色毛衣、内搭是白衬衫,和她今天穿的还挺配呢,外面罩着一件黑色飞行员外套,感觉很酷。 看来浪客行衣品不错呀。 江漓梨更放心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视线再往上移,倨傲的方下巴映入眼帘,然后是高挺的鼻梁,窄窄的双眼皮,眼珠是漂亮的琥珀色,但在暗处时,就显得幽黑深邃,像一块吸铁磁石。 她看到了周浪那张漂亮得过分的的脸。 江漓梨狠狠一愣。 周浪?他为什么在这儿? 为什么在浪客行发完消息,他就来了这儿? 所有的蛛丝马迹,此时全部浮现出来。 周浪,浪客行,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个“浪”字,浪客行曾经说漏嘴过,知道她是大学生,他精通经济学知识,将家里的生意打理得很好,让她一跃从贫民变成万元户,而周浪恰巧是学金融的,还有他对她圣诞节收到什么礼物很感兴趣,因为那时周浪送了她一份昂贵的礼物,以及那句恰好前后脚发的“恭喜”……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他的漏洞有这么多,难道自己一直在刻意忽视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浪客行绝对不是周浪,他们……他们的性格很不相像,周浪嘴很贱,喜欢惹她生气,勾三搭四,可浪客行很理智,很高冷,虽然他也会时不时毒舌几句。 -- 第75页 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除非……除非是周浪避免被她发现,刻意伪装成另一种性格的人。 可他图什么呢?就为了捉弄她吗? 所以不是的,一定是什么误会,一定是周浪恰巧来这边玩,偶然看到了她,浪客行一定还在路上,他待会儿就会推门进来了。 他是女生也没关系,长得不好看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周浪。 江漓梨说不出一句话来,紧紧地攥着手掌,她怔怔地仰头看着周浪,看着他臭着一张脸,恨不客气地对东门吹雪发号施令。 “喂,让开点。” 东门吹雪往旁边移,他在她身旁坐下,冲她眨着眼笑,像个恶劣的顽童。 “嗨,小梨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啪—— 江漓梨很清楚地听到了什么打碎的声音。 薛定谔的盒子最终还是打开了,里面原来是周浪。 笑得很可恶的周浪。 第38章 掉马 每个女孩子生的气都不是毫无缘由的。 ——by江漓梨 “原来你们认识呀?” 周浪:“认识。” 江漓梨:“不认识。” “怎么回事?”问话的孙二娘懵了,“你们到底认不认识?” 江漓梨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我室友男朋友。” “现在不是了,分手了。” 周浪懒洋洋地说。 江漓梨却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和穆凡分手了?什么时候?上次元旦晚会不还在一起么,怎么没听穆凡说起过? 虽然穆凡以前分手,也从没跟她们刻意提过,她和庄小羽看到楼下等她的人突然换了,才知道她又分手了。 不过她和周浪谈了一学期的恋爱,对于他们俩人来说,都算谈得久了吧?以前不知道是听谁说,周浪从不谈超过三个月的恋爱,像他跟唐念谈了才一周不到,就转投穆凡的怀抱了。 江漓梨还没从周浪就是浪客行的震惊里走出来,又知道了他和穆凡分手的消息,脑袋里一团乱麻,偏偏孙二娘还意味深长得“哦”了一声,了然的眼神在她和周浪二人之间游离。 江漓梨十分讨厌她这种眼神,把包背上,站了起来。 葛翠翠问:“你要走了?” 她点点头。 “那好吧,下次见。” 葛翠翠抱了抱她,铁牛也跟她挥手告别,东门吹雪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问:“小学妹,回去的路上安全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有人送。” 周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东门吹雪耸了耸肩:“那好吧,学妹,常联系。” 江漓梨含糊地答应了,转身走出包间,她听见周浪跟了上来,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等他,而是闷着头快步朝前走。 周浪喊了她几声,她没应,装听不见,于是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右臂,非常不开心地说:“我喊你呢,你聋了?” 江漓梨把手臂用力抽出来:“你喊我干什么?” “我去把车开出来,你在门口等我。” “行,你去吧。” 周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配合,但他也没有想多,而是去停车场开车了。 等他一走,江漓梨立马出了KTV,而不是像说好的在门口等他。 她才不等呢,她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到他。 骗子,死骗子。 难怪他老是喊她小梨花呢,她以前还以为是巧合,原来根本不是,他知道小梨花是只芦花鸡,他故意用只鸡的名字来称呼她,他到底知道她就是买买提多久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回去她就卸载游戏,什么金币,什么脱贫致富,什么浪客行、买买提,统统见鬼去吧! 江漓梨越走越快,仿佛很自己较劲似的,一月的妖风吹在她脸上,快把她嘴都冻歪了,还有那两条露在外面的大腿,冷得像给她截肢了似的,她是为什么受这份罪啊,狗东西,江漓梨裹紧大衣,后悔早上没穿条秋裤出来。 就在她顶着寒风一步步往前走、并且死都打不到车的时候,周浪的车慢悠悠地从后面开过来了,他降下车窗。 “上车啊。” “不上。” 江漓梨冷冰冰地回过去。 周浪像是不明白,满脸状况外的表情:“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不冷么?” 江漓梨一听这话就来气,大声吼过去:“要你管!我今天就是冷死在外面,也不上你的车!” 周浪被她哄得一懵,接着笑了:“你听听你说的话,不觉得特别耳熟么?” 江漓梨还真想了想,是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想不起来,干脆放弃了,气鼓鼓地继续沿着马路走,也不理周浪。 周浪跟个神经似的,把一辆路虎愣是开出了蜗牛爬的速度,他隔着车窗,很无奈地说:“姑奶奶,你上车吧,你不冷我还冷呢。” 江漓梨无动于衷,心想,怎么不冷死你呢? 周浪等了一会儿,没耐心了,丢下一句“随你吧”,把车窗升上去,一脚油门开走了。 不过没走多远,江漓梨又听见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周浪那个神经病又掉头开过来了,继续像个幽灵车似的跟在她旁边。 他降下车窗,一张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 第76页 “你跟我斗气,是不是想让那个人送你?” 江漓梨听不懂:“什么那个人?” “就那小眼镜儿,”他提醒她,“坐你旁边那个。” “哦,你说东门吹雪啊。” “我管他东门还是西门,一听名字就不正经,你少跟这样的人来往。” 江漓梨都给气乐了,什么人啊,还说别人名字不正经,他名字不是更不正经吗?浪客行,想起这个名字,江漓梨心中就是一痛。 她撂下脸:“不用你管。” “我不管行吗?不然又像上次小树林那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你以为谁去救你?还不是我……” 巴拉巴拉巴拉一长串,全是在述说那天他救下她的英勇事迹。 他怎么这么能说啊? 江漓梨觉得吵死了,扭头冲他大喊:“你好烦啊!” 然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然把包往后一甩,拔腿就跑了起来。 人的两条腿当然是跑不过四个车轱辘的,所以这个场面算很诙谐,江漓梨跑得气喘如牛,周浪开着车,用40码都不到的速度就追上来了。 他还气死人不偿命地笑话她:“小梨花,你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以为你跑得比车还快吗?” 江漓梨的怒火已经上涨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峰值,她气得半死,大声吼他:“不要叫我小梨花!” 周浪似被她吓了一跳,又有点明白过来似的,问:“你生我气,是因为我是浪客行?” 江漓梨停下步伐,路虎也停了下来。 她抿着唇,问他:“你知道买买提是我有多久了?” “有一阵日子了。” “有一阵日子是多久?” 周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的笔名和你的游戏ID一样。” 他就是通过这个知道的?江漓梨想了一下,他知道她的笔名应该是那次《证券投资学》的课上,算算日子,那也是半个学期以前了,他竟然知道了这么久。 江漓梨捏紧提包的肩带,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憋闷。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把我耍得团团转,你看着特好玩儿是么?” “耍你?”周浪睁大眼睛,似乎十分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耍你?我给你盖房子,带你养鸡养鸭子,开牧场,我还让你变成万元户了呢,你以为这不需要时间,不花费精力的么?我吃饱了撑的,我这样耍你?” “你……” 江漓梨被噎住了,周浪牙尖嘴利,她根本争不过他,忍不住急起来:“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你就是周浪呀。” “为什么?玩个游戏还要认亲是么?况且我给过你机会啊,我问过你,要不要见面,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他确实是说过,也确实是她自己拒绝了,江漓梨发现她的受害者位置在急剧后退,再争辩下去,周浪就要从一个骗子翻身成为无辜者了,她及时止损,赶紧闭上了嘴。 她不说了,周浪却开始喋喋不休,他困惑地问她:“我实在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浪客行是我这件事,就让你这么生气吗?” 生气,当然生气。 可为什么生气呢?江漓梨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对浪客行有过……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当幕布揭开,发现周浪就是她期待已久的浪客行时,她会有种幻想被打破的感觉吧。 她厌恶曾经那个有点动心的自己,也就憎恨起让她那样的周浪起来。 但这些都不能告诉他,否则他会得意,会嘲笑她,江漓梨不想给他这种机会,可周浪偏偏想知道,追问个不停,她只好把话题转移开。 “你真的跟穆凡分手了?” “分了啊。” 他不怎么在意地说。 “为什么?” 周浪笑了笑,冲她抛个媚眼,带着他一贯不正经的腔调:“为了你啊。” 江漓梨白他一眼:“你有病!” “是真的,”周浪望着她的眼睛,“那天我以浪客行的身份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没说不喜欢,而是说的‘他有女朋友’,这不是暗示我分手是什么?” 江漓梨:“……” 想太多真的是种病。 周浪还当她不信,言之凿凿地说:“我有证据的,你自己去翻聊天记录。” 江漓梨不再跟他这个疯子讲话,转身继续沿着街道走,周浪开着车跟上来,絮絮叨叨地说:“上车吧,小梨花,我车开得好累呀,公交车早没了,这边你打不到车的。” “我可以手机叫车。” 江漓梨觉得自己是真的蠢,要么就是气傻了,竟然才想到这个办法,冒着冷风在街上走了快十几分钟。 然而等她掏出手机,却看到了一块黑屏。 “……” 她真的就有这么水逆。 周浪隔着车窗也瞧见了,有理有据地说:“你看,你连手机都关机了,再不上来,你是想做卖火柴的小女孩吗?而且你生我的气,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 有道理。 江漓梨上了车。 她是真的冻坏了,周浪见她上了车,立刻眉开眼笑地偏头看着她,她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不要跟我说话。” 他摸了摸鼻子,倒真的没有再来烦她,只是把车内温度调高了。 -- 第77页 第39章 期末 能熬过大学考试周的人,都是人才啊。 ——by江漓梨 回去之后,江漓梨果然把《美丽乡村》给卸载了,想了想,把联系人列表里那个叫“L”的也给删了。 这就像一个仪式,她要把浪客行这个人给忘了,那么与他相关的一切,也要忘了。 庄小羽兴致勃勃地问她:“见到你那个网恋小哥了吗?他怎么样?” “他死了。” 江漓梨甩来一个眼刀,把庄小羽吓得不敢再问。 元旦假期结束,穆凡也回来了,她没有说起和周浪分手的事,江漓梨也就没去问,也没有去告诉庄小羽。 她本以为自己会为了浪客行的事情,情绪低落一阵,后面发现根本没时间低落,因为期末考试周要来了。 要论起大学最有特色的现象是什么,除了逃课、挂科外,那就是期末的备考大军了。 每个学期,每到期末,平时冷清如殡仪馆的图书馆和自习室,这时就成了热饽饽,人满为患,去的话还要喊朋友提前占座,晚了就没得坐。 宿舍楼下的打印店排起长龙似的队伍,都是在打印考试重点和教辅资料的人。 失踪了一学期的人总算回归了,披着被子、抱着暖水袋在教室安营扎寨,红着眼奋笔疾书,妄想一星期学完一学期的课程。 更别提那些搞封建迷信活动的人了,天天在宿舍求神拜佛。 北图书馆前有尊孔子雕像,基座上摆满了面包、AD钙奶和卫龙辣条,就跟孔夫子他老人家爱吃这样的东西似的,就算他爱吃,一辈子专攻儒学的人,也无法保佑一帮学理工科的人考试不挂科呀。 有时候,你真的想不明白这群高校生、“祖国未来的花朵”们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也有好处。 像江漓梨这种大学霸,之前默默无闻,有些人和她做了两年半的同学,却连她名字都叫不上来,但现在就可以笑傲江湖了。 她几乎不用出宿舍,就有人把一日三餐送上门,因为找她借笔记、划重点的人一大把,答不答应借,全凭她心情好坏,冲这一点,她可是好好享受了一番西太后的待遇。 学历史要背的东西多,且答题有较大的主观性,注重平时的阅读积累,如果你问老师,重点是什么,那么老师会告诉你,他整个学期讲的都是重点。 穆凡和庄小羽野了一学期,终于野不动了,天天在宿舍背书,背得哀嚎遍野,考试前一天必定熬夜。 这样一相比,江漓梨就轻松多了,因为学习是她的常态,她没必要在期末时拼命,只要发挥正常就行了,因此她的作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十点半准时上床,而另外两个人还在挑灯夜战。 她照常更新小说,评论一大堆,有时她会翻几页看看,但不会回复。 每天早晨一醒来,条件反射地摸手机,等到点开“游戏”那个分类选项时,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把《美丽乡村》给卸载了,这时她心中就会升起一阵淡淡的惆怅。 周浪发现她最近没有登录游戏,曾经发消息来问过她,是不是因为考试周太忙,没时间。 她回复,不玩了。 他收到消息,也没说什么,过了几天,葛翠翠跑来问她,最近怎么没看她上游戏,浪客行也没上,她们的园子都荒废了,两只鸡饿得天天打鸣,跑进菜圃里啃白菜叶子吃,还问她要不要帮她看顾一下。 江漓梨这才知道,原来周浪也没玩游戏了。 她本想说算了,让葛翠翠不用管,她以后不玩儿了,可想起浪味仙和小梨花,虽然知道它们就是一串数据,不是真的鸡,可她还是觉得好可怜,于心不忍,便拜托了葛翠翠帮她喂一下鸡,其他的不用管。 葛翠翠答应了,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浪客行还好吗? 江漓梨看到这句话,心脏像被一只小手攥紧了。 她心想,哪里还有什么浪客行?那只是周浪为了耍她,而刻意编造出的一个人物形象,他甚至还没有浪味仙和小梨花真实,至少它们在虚拟世界是存在的。 可浪客行呢,不管是在网络里,还是在现实中,他都是虚幻的,她对着一个虚幻的人动了心。 想到这里,她才真的为他掉了几滴眼泪。 // 周浪曾来宿舍找过她几次,江漓梨不是让庄小羽说她不在,就是躲到别人寝室里去。 他找不着人,开始消息轰炸,怒气冲冲的威胁也有,做低伏小的道歉也有,被江漓梨通通无视,烦躁之下,又将他拉黑了,手机这才消停下来。 没过一会儿,穆凡按着手机走过来,问她:“你和周浪又吵架了?” 江漓梨不解:“你这个‘又’字是怎么得来的?” 穆凡翻个白眼:“你们不经常吵架么?我最不爱的就是跟你俩一块上街了,你们能从街头吵到巷尾,我还得劝架,有时候,我感觉我就跟你们爸妈似的。” 江漓梨鼓着眼睛,正想问“哪有”,正在涂指甲油的庄小羽就插了一嘴:“我也觉得,宝贝你太爱生气了” “哪里是我爱生气,明明是他嘴贱,爱惹我生气!” 江漓梨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穆凡和庄小羽说她太容易生气,却丝毫不提及周浪的过错,她又不是个爆竹,时时刻刻都要爆炸,要是没有周浪手贱,来点燃引信,她能炸吗?能吗? -- 第78页 不知道为什么,周浪好像特别喜欢看她气不出话来的样子,觉得这是天下第一等好玩儿的事。 江漓梨摸清楚他的目的,便决心不让他再得逞,故意闭紧嘴巴,不论他说什么都不反驳,更不动怒,可周浪惹她生气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最后她总会勃然大怒,忘掉自己之前做好的建设。 所以现在她总结出对付周浪最好的方法,那便是不理睬他。 穆凡又按着手机问:“你是不是拉黑他了?他要我告诉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江漓梨的怒火又被挑起来了,瞪着眼:“你跟他说,让他去吃屎吧!” 见穆凡真的在敲字,她又有点怂了:“你真的这样说了?” “对啊,不是你让我这么说的吗?” 穆凡从手机里抬起脸,表情非常无辜。 江漓梨:“……” 平心静气,她做了个吐纳,面无表情地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让你等着,他在来的路上了。” “……” 江漓梨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跑。 就这样躲了好几天,考试也陆陆续续考完了,学校里开始有了放假的氛围,到处可见拖着行李箱走的人,网约车和出租车也多了起来,在车道上乱七八糟地停着。 考完最后一科,江漓梨收拾文具,穆凡和庄小羽叽叽喳喳地谈论起开学补考的事,她们都觉得自己会挂科,穆凡觉得自己会挂一科,庄小羽比她还悲观些,认为自己至少会挂四科。 俩人抱头痛哭,一会儿又没事人似的,谈论起中午吃什么的问题。 穆凡想在放寒假前,三人吃最后一顿饭,因为她下午就要走了,她爸爸会开车来接她。 庄小羽却羞涩地表示,她已经跟男朋友肖旷约好了午饭。 这引起了穆凡的不满,大声斥责她见色忘友,不讲义气,因为她向来是把姐妹摆在男友之前,只要姐妹约她,甭管长多帅,男朋友就是要靠边站。 庄小羽说那是因为她冷血,穆凡则指责她是恋爱脑。 两人一言不合,又斗起嘴,就像往常一样,当她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时,就要来争取江漓梨这个中立人物了。 穆凡拽着她的胳膊:“宝贝你说,是咱们三个出去吃顿饭,还是放庄小羽跟她男朋友单独去吃饭,我们可是有一个月见不到面。” 庄小羽嗤之以鼻:“是一个月见不到,又不是一辈子。” “你给我闭嘴,别干扰梨宝贝的思路。” 穆凡凶巴巴地吼她。 庄小羽冲她扮个鬼脸,气得穆凡半死,抬手就要揪她脸蛋,江漓梨连忙拦住她俩,心想还说她和周浪像小学鸡一样爱吵架,到底她们谁更像小学鸡啊? “行了,你俩别吵了,我看咱们各吃各的吧。” “你看,”庄小羽得意地眉飞色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真理是经得起实践考验的。” 穆凡咬牙切齿,冷冷地看着江漓梨:“我要跟你绝交。” 绝吧绝吧,这句话她挂在嘴边,说了没有一万也有五千遍。 虽然这样想着,但江漓梨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等下要寄东西,晚了快递点就下班了,没空出去吃饭,中午就在食堂解决了。” 穆凡的重点成功跑偏:“这么急?你要寄什么?你不是明天的飞机么?” “寄一些书,”江漓梨回答,“我八点的飞机,明天寄就来不及了。” “你干嘛订这么早的班机?不赶吗?” “因为便宜啊,大小姐。” 江漓梨顺嘴回了一句,穆凡又咋呼起来,问她是不是缺钱用,她可以借给她,她连忙拒绝了,她不是缺钱用,而是节省惯了而已,反正只要能到家就行,她会选最便宜的航班。 这时李梅走过来,说班主任找她,江漓梨把自己的东西交给穆凡,让她帮她带回宿舍,然后就去八教找班主任。 中国史三班的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理小平头的中年男人,全名秦维华,教中国史学史这门课。 江漓梨推门进去时,还挺忐忑,不知道找她什么事。 秦维华让她坐下,先问了下考试的情况,江漓梨说她发挥得还不错,他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这才进入正题。 “马上就大三下学期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这句话可把江漓梨给问懵了,她就跟所有大学生一样,走一步看一步,从没想过什么以后,也没规划过自己的人生。 绞尽脑汁半天,她才挤出一句话:“应该实习吧?” “哦,”秦维华也不怎么意外,“下学期学校会集体安排见习,不过你们也可以自己找的,你是想听学校安排,还是自己找呢?” 江漓梨摸摸鼻子:“听学校安排吧。” 秦维华点点头:“那也可以,学校一般是安排去本地的初高中,你可以尝试接触一下课堂,虽然咱们不是正经师范专业,但每年毕业后去教书的学生也是不少的。” 江漓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庄严地点点头。 “不过,”秦维华忽然拐了个弯,“你没有想过考研吗?” “啊?” 江漓梨一愣。 秦维华却认真地给她分析了起来:“你看,你学习成绩不错,每学期都是系里第一,平均绩点也很高,如果你选择考咱们院的研究生,十有八九是能获得推免资格的,当然我这么说有点不合规矩,你听听就行,别说出去了。” -- 第79页 江漓梨连忙点头,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 秦维华又问:“那你的想法是怎样的呢?” 江漓梨苦着脸想了半天,最后说:“秦老师,我现在还决定不了。” 秦维华笑了,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 “那你趁着这个寒假,好好想一想吧,这也是人生大事,但你不要拖太久了,还是要尽早决定,保研这事儿我顺嘴一说,说不定你还是要参加统考的,那你就要抓紧复习起来了。”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给江漓梨灌起私货:“讲实话,我觉得读研这条道路,还是比较适合你的,你踏实肯干,沉得下心,又真心喜欢历史,咱们系的学生里,就属你最不浮躁,读的进书,一看就是棵干学术研究的好苗子呀!哈哈,石老师就特喜欢你,老是对我说,你这孩子不错呀,说不定你以后考了研,我和她还要争你呢。” 他一通哈哈大笑,江漓梨也只好跟着干笑。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她就广受各科老师的喜欢,以前读初高中的时候,老师们就特喜欢叫她回答问题,更别提分发试卷的那些小事,还经常把她叫去办公室谈心,或者给她开小灶,她真是想不当学霸都不行。 她有时候想,老师们喜欢她,除了她学习成绩好,应该还有她老实听话这点。 青春期的孩子们多闹腾啊,你让他们待在一个屋子里,都能把房顶给掀了,像她这种安安静静,体育课都坐在座位上看书的书呆子,哪个老师不喜欢呢? 可尽管受到这么多老师的喜欢,江漓梨在他们面前还是笨嘴拙舌,答个话都要紧张地掐大腿,可能这就是她们社恐患者的毛病吧。 恭恭敬敬地应付完秦维华后,他把她送到了办公室门口,江漓梨直到走出教学楼,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她回头望了望教学楼,拍拍胸口,心想,还好谈完了,可真是吓死她了。 第40章 求和 哄女孩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那就是抛下身段、拿出耐心,好好儿地哄她。 ——by周浪 江漓梨吃过午饭,就在宿舍打包行李了,她衣服带的不多,最多的还是书,有些是买了,还没来得及看的,有些是早就看过了,放在宿舍积灰的。 她打算都寄回去,宿舍本来就小,大学两年半,她买的书把宿舍的书柜都摆满了,有些放不下的,就堆在吃饭用的桌子上,显得特别拥挤。 将所有书都收拾好后,快递点的人也上门来取件了,见江漓梨把书都装进了一个箱子,里面还塞了些旧报纸、充气袋等防撞物,连书都用气泡膜给封好了。 大叔挺惊讶:“姑娘,你很专业啊。” 江漓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不想让书给磕坏了。” 大叔点点头:“明白明白,你们这些读书仔,把书看的比命还重要,放心吧,我会跟他们说,让他们分拣货物时候动作轻点的。” “那就太谢谢您啦,师傅。” 大叔摆了摆手,意思是小事一桩,然后他从后腰摸出一个弹簧秤,看着地上那一箱子书,愁眉苦脸地说:“你这箱书得有百十斤吧?我怕我这秤用不了呀,还是去站点称比较好。” 对于这个,江漓梨早有办法,她从门后面拿来一个粉色电子秤。 “师傅,你看这秤能用么?” 大叔看了眼那电子称,四四方方一个,上面印着一只卡通猪,还没他两只脚丫子大,一看就是小姑娘们平时拿来称体重的,不由得有些怀疑。 “这个最大承重是多少啊?” 江漓梨摸摸鼻子:“不超过140斤就行。” 她是按李梅的体重算的,上次她来称过,最后显示的就是这个数字。 大叔决定试试,于是与她合力把箱子搬上体重秤,最后一称,60公斤多一点,还没李梅重。 大叔就按60公斤给她算,新疆属于边远地区,寄过去比其他地区运费要贵一些,首重15元/公斤,续重10元/公斤,这样一通算下来,最后是600还要挂个零,将近她机票一半的价格了。 江漓梨心痛到滴血,发誓以后再不买书了,只看电子书。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可是她知道,一旦当当网打折或是办活动了,她还是会去购书的,没办法,比起让人看得眼睛酸的电子书,她还是更喜欢闻得到油墨味的纸质书,她喜欢捧着书本,逐字逐句去阅读的感觉。 大叔开始掏出胶布封纸箱了,江漓梨猫着腰,在桌子上填快递单,正填到收货地址这一栏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气壮山河的一声喊。 “江漓梨!”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听这音量,好像还是拿喇叭喊的。 江漓梨吓得手一抖,圆珠笔在快递单上划出去长长一条蓝印子。 她赶紧往窗外一瞅,这一瞅就不得了,看见了让她毕生都难忘的场景。 周浪,就站在楼下院子里,手里拿着个电喇叭,就是小时候常见的那种,开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喊“收长头发”、或者喊“收旧手机”的人用的喇叭。 但这些都不是让她最震惊的,最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周浪身上穿的衣服。 寒冬腊月,屋外零下十多度的气温,这个神经病cos了一把神奇女侠。 抹胸连衣短裙、长筒靴、V字型头箍,一样不缺,他甚至还戴了顶假发,栗子色长卷发,狂野地披在他的两肩。 -- 第80页 他光着两条白花花的膀子,拿着电喇叭冲她在的三楼喊:“江漓梨,我道歉,我对不起,你能不能别生气了?原谅我好吗?” “……” 短短的一刹那里,划过江漓梨脑子的情绪不是感动,不是痛哭流涕,而是…… 真他娘的丢人啊。 周浪是跟她有仇吗?苍天呐,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她,为什么要让她受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也就是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里,身体比脑子更迅速地做出了决定,在周浪往她这边的窗户望过来时,她火速蹲了下去。 她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放肆的笑声从宿舍外传来,不久,穿着粉棉袄、戴着毛绒帽子的庄小羽走了进来,她一边脱下兔子手套,一边说:“周浪可真行,还真的按我说的做……” 看见蹲在窗台下的江漓梨,她的话卡了下壳。 江漓梨咬牙切齿,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拖过来。 “什么意思?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哎哎哎,轻点轻点,喘不过气来了。” 江漓梨松开了她的毛衣领子,生气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关我事儿啊,”庄小羽红着脸争辩,“你还记得上次他来宿舍找你吗?你跑了,然后他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生气,我说你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不是很有经验吗?他说他没有哄过女生,女朋友生气了,他一般都是直接分手。” “……” “我就想这人多可怜呀,谈了那么多女朋友,竟然一点哄女生的经验都没有,那我就给他支招儿呀,我说,哄女生很简单的,放下身段就好了。” “然后呢?” 三个字,几乎是从江漓梨牙缝里挤出来的。 “然后……然后,我就说你最喜欢看神奇女侠了,如果他能扮成神奇女侠的样子,在宿舍楼下喊话,求你原谅,那你就……” 眼看江漓梨的脸色越来越黑,这货终于觍出一个心虚讨好的笑,两手一摊。 “唉,你看这真不关我事儿,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嘛,谁知道他真的信了呢,哈哈哈哈……” 在江漓梨的死亡凝视下,她“哈”不出来了,只能将视线投向楼下。 好家伙,就这么会儿工夫,院子里以周浪为中心,已经聚集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周·神奇女侠·浪牢牢地围在中间,他就像丧尸堆里的活人,蚂蚁堆里的糖块,引人瞩目,一枝独秀,她们这栋宿舍楼,从一楼到七楼的栅栏窗子后,贴了无数张兴致勃勃的脸,还有手机冰冷的摄像头。 如果说周浪以前就是校园里的明星,经此一役,他将彻底红得发紫。 庄小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八卦的神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兴奋地说:“可惜穆凡没在,我得拍下来哈哈哈哈,回头发给她,一定把她假牙都笑断……” 江漓梨:“……” 就算她不是周浪,她都恨不得把这冤孽给打死。 随着楼下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饶是周浪厚如城墙的脸皮,也有点受不住了,他的语气开始滑向威胁:“江漓梨,我给你最后的十秒钟,赶紧给老子滚下来!一……” 倒数十秒开始了。 听这口吻,倒不像是来求她原谅,而是像“你再不出来我就扔炸/弹了”的恐/怖分子。 江漓梨拿出手机,飞速将周浪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去一条消息。 【一口大甜梨】:我不生气了!我原谅你了!求求你快走吧,大哥!!!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楼下的倒数还在继续,看来他并没有带手机,也是,看他那条修身迷你裙,也不像有口袋的样子。 救命。 江漓梨背靠着墙,不敢冒出头,就像战壕里的士兵,在炮火纷飞的大背景下,坚守着自己最后的阵地。 可惜她再坚持,队伍里依然出现了叛徒,快递点的大叔按捺不住好奇,也往窗户下瞟了一眼,表情精彩纷呈,颇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会玩”的意思。 “姑娘,楼下这小伙子是不是在叫你啊?” 停顿一秒,他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小伙子没错吧?” 江漓梨摇头,否认三连:“不是我,我不是,我不认识他。” “还说不是,你名字不是叫江漓梨吗?” 大叔指着快递单上姓名那一栏,赫然是“江漓梨”三个大字,他就跟侦探找到了最大线索似的,呵呵一笑,探出头冲楼下喊了一嗓子。 “喂——小伙子,你要找的人在这儿呢!” 他年轻是一定是吹军号的一把好手,这一嗓子喊得中气十足,声若洪钟,顿时把包括周浪在内的一干人等的视线吸引了过来,江漓梨真是想跳楼的心都有了。 周浪找准她的方位,也确定她是在宿舍里,只是一直装死,立刻拿起手里的电喇叭。 “江漓梨,我限你在最后三秒之内,赶紧下来,不然我就把咱俩之间的事宣扬地人尽皆知!” “!” 江漓梨瞪大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是,他俩之间有什么事啊?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好不好! “一!” 倒数第一声开始了。 庄小羽充满同情地看着她:“我劝你还是下去吧,疯子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 第81页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打在江漓梨的头顶。 短短一秒钟内,她脑子里迅速划过了无数念头,只需要一个寒假,关于她和周浪的各种谣言绯闻会在昌大校园里发酵,比如闺蜜二人为某男子反目成仇啊,知名系草为何为历史系某牙套女穿女装喊话啊,等等。 身败名裂。 她想起了这四个字。 “二!” 已经数到“二”了,江漓梨再不犹豫,火速起身,拿起书柜上的一个东西,迅速跑了出去。 “三。” 当她刚跑出楼道口时,周浪也话音落地。 她本以为完了,这货要开始胡说八道了,谁知他把电喇叭往地上一扔,突然夺过旁边一个女生的手机,拧着眉,凶神恶煞地吼:“拍什么拍!你礼貌吗?” 女生乍然被夺走手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溜圆,有点委屈地说:“大家都在拍呀……” 周浪瞪起眼睛:“大家都拍你就拍,人云亦云,你有没有点个性!” “……” 女生被吓哭了。 江漓梨赶紧拿起手里的面具戴上,这还是上次为了好玩,和庄小羽在北校门口买的,是由著名的“尔康手”表情包做成的,眼睛处挖了两个洞,可以容她看清脚下的路,大鼻孔下也留了洞,足以让她呼吸。 趁着纷争还没闹大,她快步走过去,将周浪抢走的手机夺过来,交给被弄哭的女生。 “不好意思啊。” 女生抽抽噎噎地接过手机,转身离开了。 江漓梨松了一口气,耳边却响起周浪阴森森的声音:“你戴这玩意儿做什么?” 他抬手就要帮她摘掉,江漓梨护着脑袋,连忙躲开。 “好汉住手,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哦,”周浪的声音听着更冷了,“你嫌我丢人?” 江漓梨看了眼阴魂不散、现在都没走开的围观群众们,心想她当然嫌丢人了,难道他自己不嫌吗? 可她不能说实话,否则周浪可怜的自尊心一炸,做出什么缺德事都不足为奇,她抓着他裸露在外的臂膀,顿时被冰得吓了一跳。 天呐,他的手摸上去跟座冰雕似的,这家伙难道不冷吗? “我们快走吧,你好冰啊!” “你也知道啊,”周浪赌气地甩开她的手,鼻头冻得红彤彤的,两只眼圈儿也红了,他看着江漓梨,就像幼儿园的受了委屈的大孩子,对她说,“我都快要冻死了,你怎么才下来啊?” 江漓梨瞅着他那头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长卷发,心想,这可要老命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抗拒不了别人、尤其是美女的撒娇,周浪这假发一戴,小裙子一穿,比她以往看过的所有美女都要漂亮。 他再拿他小狗般湿漉漉的眸子向你一瞅,软着嗓子说几句可怜话,江漓梨瞬间就举白旗投降了,周浪就是个男狐狸精,她就是被狐媚子勾得五迷三道、从此不早朝的昏庸君王。 这可要了她的老命了。 于是她也软着声音,像幼儿园的女老师一样亲切温和,对他说:“我错啦,我们走吧。” 周浪哼了一声,这才把手交到她的手心里,让她带他去温暖的地方。 第41章 回家 冰糖雪梨,粤菜常见的糖水甜品,具有生津养胃,清热化痰,止咳润肺的功效,适合春夏之交,换季咳嗽的人群食用。 做法:梨削皮去核,切小块,放入容器,加适量清水,小火煮熟,温热后,放冰糖,搅拌均匀,即可食用。 ——by百度百科 因为要赶飞机,江漓梨五点就起了床,庄小羽还在床帐里熟睡,她提起拉杆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冬天昼短夜长,这个点天还没亮,五区宿舍是个老宿舍区,基础设施不行,路灯只有零星几盏,在寒冬的夜里散发出朦胧黄光,一点也驱散不开这永夜似的黑暗,地面上结了一层霜,门口有一个七八级的斜坡。 江漓梨拖拽着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下去,害怕自己摔跤。 门前那条大马路上,此时停了一辆黑色的大家伙,是熟悉的路虎卫士。 她拉着箱子走过去,看见车灯亮着,周浪抱着胳膊在车里打盹儿,他的脑袋靠着车窗,睫毛浓密纤长,他睡起来的时候倒是乖巧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敲敲玻璃,车里的人被惊醒,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才降下车窗,看着她。 “你还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起不来呢。” 昨天他得知自己是早上八点的飞机,就说要来送她去机场,江漓梨说自己在网上已经约好了车,他却让她退掉,怎么说都不管用,她只好取消了订单,又担心他起不来,放她鸽子,耽搁她赶飞机就不好了。 好在周浪还是来了。 他打个哈欠:“我四点多就醒了,定了三十个闹钟。” 江漓梨把行李箱放进后座,又坐进副驾驶,边绑安全带边说:“所以你这是何必呢?我都说了我约了车。” 周浪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头也不抬地说:“宝贝,得了便宜就别卖乖好吗?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早起过了?” 江漓梨只好闭了嘴。 等上了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周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她出声提醒,刚刚他们差点追尾。 她都要怕死了,对周浪说:“喂,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我来开,我可不想出车祸啊。” -- 第82页 “那就你来吧。” 周浪也不坚持,又打了个哈欠,把车停到路边,二人交换了位置。 江漓梨这是第二次开他的车,已经上手了,也不用他教,汽车在路上就平稳地行驶起来。 她开车时很专心,随时注意着车距和后视镜,这不仅是因为她是个新手,更因为她生性谨慎,办事习惯了专心致志。 这倒给了周浪肆意打量她的机会。 他其实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车,从前还有女生为了这事儿和他闹分手,分手就分手,周公子没在怕的,这么爱车成癖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屡次为江漓梨破例。 他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她开车,觉得可真有意思。 江漓梨的个子虽算高,骨架却很纤细,这导致她身高不怎么显,坐着的时候更看不出来,小小的一个人,手指很细,抓在路虎粗犷的皮革方向盘上,很有视觉冲击力,两条手臂也是细的,就连她的肩、她的腰、她的颈,都是细细窄窄的,还有藏在碎发下的两只耳朵,也是小到不可思议,坐在驾驶座上,后背竟然都靠不上,和靠背隔了半掌宽的距离,就跟小孩儿偷开大人车似的,透着点滑稽。 周浪发了善心,长臂一伸,从后座上拿来一个靠枕,给她垫在腰后。 江漓梨挪了挪屁股,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目视前方,头也不偏地说:“谢谢啊,你不眯一会儿?” 周浪没说话,她觉得奇怪,快速地瞥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略感奇怪:“你看什么呢?” 他没回答,过了半晌,却突如其来地说:“你知道吗?车对男人来说就是小老婆,现在的情况,等于是你骑了我老婆,我还在边上看着。” 江漓梨对他的高论非常无语:“那你也太可怜了,找不到老婆,只能把车当成老婆。” 周浪:“……” 虽然他的原意不是这样,但听着怎么就这么膈应呢? 他将座椅放倒,预备睡一觉,心想,车是他的,至于老婆么…… 目光滑过驾驶座上的人。 老婆迟早也是他的。 ——第一部 完 第42章 番外一 周浪第一次见到江漓梨,其实是在一家破网吧里。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周六,公寓电路维修,物业在业主群里通知,需要停电两个小时。 偏偏那时他游戏打到正酣处,一连吃了好几盘鸡,况且匹配来的队友里有个妹子,声音很甜,一口一个“哥哥”地喊,把他喊得身心舒畅,实在不愿就此罢手。 于是他跟妹子加了好友,约好待会儿一起双排,拿起钥匙和身份证出了门,打算在家附近找个网吧继续战斗。 谁知这小区楼盘号称比邻高等学府,配套设施齐全,周边却连个网咖都看不到。 大热天的,周浪走了快两公里,被太阳晒得十分想发火,就在他即将暴走之际,巷子尽头,灯箱上偌大的”网吧“俩字撞入眼帘。 时至今日,叫什么名字他早不记得了,只记得旁边是家“智慧树幼儿园”。 他当时还觉得挺逗,网吧竟然开在幼儿园旁边,是想从娃娃抓起么? 虽然不记得名字,但他记得,那网吧从外表看上去就特别破,灰扑扑的,跟遭了沙尘暴似的。 按周浪一贯的讲究,他是铁定不会进去的,但当时他顶着烈日走了太久的路,肚子里压着股火气,心想老子找了这么久的网吧,总不能到门口转转就回去了。 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下,周大公子抬起长腿,纡尊降贵地走进了这家平时绝不会踏足的破网吧。 网吧里面比外面还破,一进门就闻到股呛人的烟草味儿,四处都是骂脏话和摔键盘的声音。 网管坐在柜台后打欢乐斗地主,表情麻木,人进来了也不招呼,仿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乌烟瘴气。 他走过去,敲了下吧台,网管这才从斗地主的世界里脱离出来,抬起一张睡眠不足的脸,问他要了身份证,一阵操作后,又让他选机位。 周浪随意扫了眼大厅,心想,就这破网吧,连个分区都没有,还有什么可选的。 因此他说了两个字——随便。 于是网管也就给他随便选,这一随便,就把他随便到了江漓梨的身边。 随机选的机位是23号,而22号,就是江漓梨。 当然,他走过去时,并没有太注意她,顶多只注意到旁边坐了个长头发的女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当时他的心思全部放在游戏上,还有那个号称“人美声甜”的妹子上。 打开游戏,登录账号,妹子还在线,见他重新上了线,撒娇抱怨他怎么才来,没有他保护,刚刚她又被人打死了几次云云。 周浪戴着耳机,却没有开语音,这是他打游戏的习惯,少说话,多杀人,有些女生很吃他这一套。 他一边听着队友发嗲,手上也不耽误开/枪/杀人,可他还是没找到在家时的状态,因为他的耳边很吵。 旁边的人敲键盘的声音非常重,劈劈啪啪,跟有仇似的,他戴着耳机都能听见。 周浪皱着眉头,自然而然地往旁边看。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双纤细白净的手,指甲盖儿透亮,泛着浅浅的婴儿粉色,像涂了什么护甲油。 周浪在心底赞了一声,视线慢慢往上移,不禁又有些失望。 -- 第83页 因为这双手的主人长得并不好看,是个极普通的女孩儿,戴着一个老套的黑框眼镜,鼻头还冒了颗痘。 她双眼通红,隐约有泪水闪过,嘴里絮絮地在说些什么,从口型来辨,不难看出是脏话。 难道她是跟男朋友闹分手,正在网上痛骂渣男? 周浪得出这个最有可能的结论,同时视线又自然而然地移到了女生的电脑屏幕上。 他当时没有丝毫冒犯别人隐私的负罪感,有的只是强烈的好奇。 他想知道,能让这个女生红着眼骂骂咧咧的,到底是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然后,他就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某女频文学网站的更新页面,作品名——《吾皇在下》,作者名——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如果能给周浪一面镜子,他会发现,他当时的嘴张得足以塞下一枚鸭蛋。 这个叫“倒骑毛驴的买买提”的人,他早有耳闻。 这事还要从大二下学期说起。 有一天,室友肖旷跟他说,他在网上看到本小说,书里的主角名字跟他一模一样。 周浪还以为他是单纯开玩笑,可没想到,他真的发来条链接。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点开看了,一看就是一个通宵,还为了那本书注册了会员、买了VIP章节。 看完整本书后,周浪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那是本古早耽美小说,书名叫《吾皇在下》,一听名字就很不正经,内容也可以说是完全无节操,三观无下限。 书里的周浪,是个从小被送去敌国当人质的小王子,他身世悲惨,但拥有绝世美貌,所有的见过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他,想占有他。 小王子野心勃勃,一直想站在权力的最高处,把所有欺侮过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所以他聪明地利用自己的身体,勾引了敌国皇帝、太子、以及将军、权臣等一系列重要人物,让他们父子成仇、君臣猜忌,最终得以灭掉敌国,登基为帝。 没错,这还是本NP文,书里解锁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还有什么水牢play、龙椅play、书房play等等香艳场面,简直为周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要不是主角跟自己同名,他兴许还会觉得这书值得一看。 之后他又手贱,忍不住点开了这作者的专栏,发现她写的书不多,也就三本,还有几个小短篇,除去那本《吾皇在下》,另外两个长篇一本武侠,一本玄幻修仙。 有意思的是,每一本的主角都叫周浪。 而且,无一例外,全是做受。 所以周浪就有幸看到,一个顶着他名字的男人,被武林掌门、魔教祭司、仙门宗长、妖族头子等各种身份、各个阶层的男人用五花八门的姿势压倒,这样那样地玩弄。 肖旷笑着说,这本书的作者一定认识他,而且跟他有深仇大恨,说不定是某个被他伤了心的女生来报复他的。 周浪试图找出真凶,但嫌疑人范围实在太大,似乎很多他认识的女孩子,都有理由对他这么做,于是只好不了了之。 谁知他今天只是来网吧打个游戏,竟然就看见了买买提本人,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用看她一眼,周浪就知道,这女生绝不会是他的前女友,她长得太路人,按他一贯的眼光,他俩之间应该没什么机会开展恩怨情仇。 那她为什么每本书的主角都要用“周浪”这个名字呢?说是巧合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周浪的好奇心犯了,而他从小就有个毛病,那便是一旦他对什么问题产生了兴趣,那就一定要得到答案。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他要接近这女孩儿,找出她这样做的真实原因。 就在他冥思苦想,怎么接近她才显得更自然的时候,他看到她突然一推键盘,重重吐了口气,然后架起二郎腿,玩起了手机。 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周浪往她的手机屏幕上迅速掠了一眼。 原来她在玩儿一个弱智手游,叫《美丽乡村》,她的ID名和笔名一样,叫“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周浪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好办法,他也掏出了手机,在软件商店火速下载了《美丽乡村》。 这时候,《绝地求生》里的他已经被人打死,变成了盒子,妹子在耳机里用她甜美的嗓音口吐芬芳,痛骂他技术菜得一比,还半路挂机,没半点游戏素质,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周浪摘了耳机,举报、删好友、退出游戏,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他专心地盯着手机,在创建ID名这一栏,输入“浪客行”三个字。 # 第二部 第43章 寒假1 从昌州到库尔勒并没有直飞的航班,江漓梨要在乌鲁木齐转机,然后坐上一架去库尔勒的小飞机。 一落地,她就在大厅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妇,在接机的人群里使劲儿朝她挥手。 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看着戴头巾的中年女人。 “大爸,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姑父来接就好了吗?” 被她喊作“大爸”的女人,其实是她的三姑妈,名叫江卫红,江漓梨爸爸有四个姐妹,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大姑二姑照常喊,小的两个妹妹却成了“大爸”、“小爸”。 江漓梨也不知道这种叫法有什么讲究,但从小大人就是这么教的,她也就这么喊了。 -- 第84页 她三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专程来接你还不好吗?按你姑父这个慢性子,你要在机场等上几个钟头,他才会来。” 江漓梨的三姑父是个维吾尔族人,名字叫艾孜买提,在他们家确实是出了名的心大,江漓梨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多少次被他落在集市上过了。 艾孜买提戴着一顶巴旦姆花帽,有着维族汉子标志性的深眼窝和黝黑皮肤,闻言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你姑三个小时前就催促我出门了。” “不催你能行吗?” 江卫红瞪了自己丈夫一眼,指挥他把行李箱接过去,自己挽着侄女的手臂往出口走,一路上拉了好些家常,又念叨江漓梨不会打扮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也不化妆,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江漓梨无奈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两句,这些话她是从小听惯了的。 三姑是四姐妹里过得最好的一个,在一所汉族小学里当语文老师,因为生活过得衣食无忧,也就比较注重外表和穿衣打扮。 加上江漓梨早年丧母,她爸爸又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压根儿不懂怎么照顾小女孩儿,江卫红便对她比较多花心思,完全把她当成另一个女儿看待,平时给自己女儿买衣服时,也不忘给她买一件。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爱,所以虽然她讲话刻薄,伤人自尊心,江漓梨也没有放在心上。 从机场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她就到了三姑家里。 三姑和三姑父早年在市里买了房,当然她爸爸也赞助过一点儿,这次江漓梨要在这里住几天,因为她要等她的快递,在她住的那个小村落里,都没有快递点,只能将地址填成三姑家,届时再让艾孜买提开车送她回去。 三姑家是个三室两厅的公寓,因为买的年头比较早,现在已经有些轻微的旧了,打开门进去,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睡衣,坐在掉了皮的沙发上,也不喊人,光顾着低头玩手机。 江卫红用维族语骂了那小女孩一句。 “你表姐过来了,你没看见人吗?” 女孩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淡漠地看了江漓梨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江卫红还要骂,被江漓梨给拦住了,这女孩全名帕提古丽,是她的表妹之一,从小就和她老是打架,现在她正处于青春期,更加叛逆了,俨然一个混世小魔猴,江漓梨都怕她。 艾孜买提将行李箱送去了她常住的卧室,江漓梨在沙发坐下,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周浪给她发的信息。 【Demon】:到家了吗? 江漓梨忍不住笑了。 这人,是在她身上装了个监控探头么?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准呢? 她打字回复他。 【一口大甜梨】:刚到。 刚点下发送,旁边突然挤进来一颗脑袋。 “这是谁?你男朋友么?” 江漓梨这下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握着手机退去沙发一边,帕提古丽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拍拍跳个不停的胸口。 “别人的手机不能看,这是隐私,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帕提古丽冲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爱说不说,屁隐私。 这小屁孩儿。 江漓梨捏紧拳头,劝说自己不要计较,不然刚到家就把表妹揍一顿,也太不好了,恰好这时江卫红走了过来,打断了她和帕提古丽之间的火花四溅。 “来,试试这件衣服。” 她抖开手里的一件火红色呢子大衣,看见那鲜艳地刺目的颜色,江漓梨心里就一阵叹气,但她不能拒绝三姑,否则会挨好一顿数落,无可奈何,只能乖乖把手伸进袖筒里去。 看着镜子里那个身段纤细的人,江卫红很满意,拍拍她的肩头。 “不错,这件衣服本来是买给我过年穿的,花了一千八呢,结果买小了,你比较瘦,我一看就知道你能穿,就给你留着了。” 她捏捏江漓梨的腰,又皱起眉毛:“但是你也太瘦了,女孩子不能太瘦,要肉多一点才好看,你看看你这屁股,没一点肉,都瘪下去了。” 她说着还要来掐她的屁股,江漓梨连忙跳去一旁,躲开了她的魔掌。 江卫红还在絮絮念叨:“你要多吃点饭,养胖一点,也学着点化妆,我看人家去上大学的,一个个都打扮得老漂亮了,回家爸妈都不认识了,怎么你还看着跟以前一样呢,你这样下去,怎么找得到男朋友呢?” 身后突然发出“扑哧”一声笑,帕提古丽眨着俏丽的大眼说:“妈,表姐好像有男朋友呢,刚刚还给她发微信,问她到家了没。” “真的?” 江卫红就像闻到了老鼠味道的猫,眼睛立刻睁得铜铃大,转头问江漓梨:“你谈对象了?” “没有没有,就是一个朋友。” 江漓梨将头摇成拨浪鼓,在心底狠狠骂了帕提古丽几句,这臭丫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三姑半信半疑,江漓梨只得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谈男朋友,江卫红听了,叹了好长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帕提古丽捂着嘴嘻嘻笑:“也是,像你长得这么丑的人,哪个男生会看得上你?”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 第85页 江卫红给她脑袋来了一下。 帕提古丽揉着被打疼的地方,瘪着嘴,委屈兮兮:“本来就是,长得丑还不让人说了?” 江漓梨半点不生气,笑眯眯地问她:“表妹,你这次期末考试,又是倒数第一吗?” 帕提古丽大张着嘴,显然没意料到她竟然这么卑鄙,拿成绩说事,但她学习成绩烂,是家里不争的事实,她拿不出话来反驳,只好狠狠瞪了江漓梨一眼,抓起手机,跑进房间去了,还将房门重重一拍,门框上的灰都给她抖落不少。 江卫红抚着胸膛,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 江漓梨心说,她就从来没懂事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手机,发现周浪竟然给她发了七八条消息。 最上面的一条是个b站链接,点进去一看,原来是那天他穿着神奇女侠的衣服,在宿舍楼下喊她的视频,标题就叫“昌大校园惊现女装大佬,竟然是金融系系草”。 视频显然是那天的围观者之一拍的,拍得很抖,还有呼呼风声,以及女孩子们大喊“卧槽”、“天呐”的尖叫声和幸灾乐祸的笑声。 播放量简直恐怖,弹幕几乎掩盖住了整个屏幕,上面全部在刷“好腿”、“好胸”之类的话。 在她带着尔康表情包面具出来后,弹幕就更搞笑了,有说“这是什么神仙联动的”,还有说“我竟然磕起了尔康和神奇女侠”的。 江漓梨看得笑死了,一连刷了两遍,一遍是有弹幕的,一遍是无弹幕的。 退出来后,发现周浪给她发了一句话:你要对我负责。 后面还跟了个熊猫对着墙角坐的表情包,上面写着“我自闭了”,还怪可爱的。 在没收到她的回复后,他又谴责起她没良心,害他丢了这么大的脸,却一声也不吭,骂着骂着,又不知为何收敛起来,说不要她负责了,这句之后,跟了一句别扭兮兮的话。 【Demon】:你理我一下。 江漓梨真是一脑袋黑线条,这人脑补能力也太强了,怎么不去当演员呢,只要放在那里不管他,他自己就能撑起一部年度大戏。 她赶紧打字回复他。 【一口大甜梨】:刚刚有事去了。 那边秒回。 【Demon】:什么事? 江漓梨转了转眼珠,敲下几个字。 【一口大甜梨】:教训熊孩子。 【Demon】:看不出来,你还会教训人? 什么意思?难道她不能教训人吗? 光是看文字,江漓梨就能想象出周浪的神情,他此时嘴角一定含着嘲弄的笑,她撇了撇嘴。 【一口大甜梨】:怎么看不出来了? 【Demon】:你在别人面前,温驯得跟只小绵羊似的,还能教训人?吹吧你。 羞辱,这是赤/裸/裸地羞辱她啊,江漓梨来气了,手机按得噼啪响。 【一口大甜梨】:你才温驯,你全家都温驯,我那叫与人为善,该训人的时候,我还是很厉害的。 周浪发了个挑眉笑的表情过来,后面紧跟着一句话。 【Demon】:你只会在我面前厉害。 江漓梨脸热了,把手机丢出去老远,偶然瞥见客厅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红晕,嘴角就跟提线木偶似的,翘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她拍拍自己发烫的面颊,将嘴角强行扯下来,心想这可见了鬼了,自己怎么会眉眼俱笑地跟周浪聊起天来呢? 第44章 寒假2 在三姑家住了三天,等自己寄的那一箱子书到了之后,江漓梨就坐姑父的车回去了。 她家在阿瓦提乡的喀拉亚尕奇村,是一幢两层高的小楼,屋顶是红色的泥瓦,在主楼两侧还砌了两座小平房,一边用作厨房和谷仓,一边是羊圈。 主楼和副楼一围起来,就圈出了一座小院子,里面开垦出一片菜地,还用水泥搭了座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不过因为是冬天,叶子已经泛黄了,在地上掉落许多。 江漓梨进去的时候,她二姑江卫霞正在园子里摘辣椒,听见车子鸣笛的声音,忙直起腰,打开铁门,放他们进来。 车子在院子停稳之后,江漓梨从副驾驶下来,叫了声“二姑”。 江卫霞笑着点头:“回来啦?在你大爸家住腻了是吧?” “没那回事。” 江漓梨打开后备箱,打算腾行李,姑父艾孜买提不让她插手,自己抬着一箱子书,要往堂屋里搬,那箱书可不算轻,他咬着牙关,脑门儿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江卫霞见状,连忙去搭了把手,箱子往下一沉,这重量使她吃了一惊。 “哎哟,这么沉啊?漓梨你这箱子里都是些什么呀?” “是一些书。” 江漓梨连忙追上去,手托在箱底,生怕这箱子书把她二姑和三姑父的老腰累断。 江卫霞不停抱怨:“又是书啊?你这孩子,怎么老往家里搬书呢,人家读了十几年的书,都没有你这两年读的书多。” 江漓梨心说,自己也没有经常往家里寄书吧? 但她二姑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夸大其词,她也没有说话,将书好不容易搬进屋门后,又把拉杆箱推了进来。 一切弄完,艾孜买提就想走,江卫霞追出去,让他留下来吃晚饭,他推脱市里还有事,婉拒了她热情的邀请。 江卫霞没留住客,目送着艾孜买提的车卷着沙尘开远了,这才走进来,在围裙上一边擦手,一边对江漓梨嚼舌根子。 -- 第86页 “你这位三姑父啊,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瞧不起人,跟你大爸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两口子,你看看你大爸,一年到头,不见她来过几回,一直待在城里,住市里了不起哦,那房子还是你爸爸给她买的嘞,她倒飞上枝头当凤凰去了,连做人不能忘本的道理都不晓得了。” 这番话简直比山西老陈醋还酸,江漓梨却听成习惯了。 在她爸的四个姐妹里,三姑虽然是嫁得最好的人,但长得最漂亮的却是二姑,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大美人,因此她一直都心高气傲,后来嫁到和田,做了一个玉石矿老板的太太,生下了表姐夏依达,但在女儿十岁大一点时,老板就为了一个甘肃来的打工妹,和她离婚了。 江卫霞没分到房子,手头只有一点钱,没处落脚,只好带着女儿来投奔哥哥,在江漓梨家一住就住到现在,也有十多个年头了。 也正因为江卫霞从前过得风光,现在反而成了四姐妹里混得最差的那一个,她的心态逐渐变得有些不平衡,开始喜欢说三道四,尤其是爱背后讲妹妹江卫红的酸话。 江漓梨从小听得多了,已经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她二姑在那儿口若悬河地讲,她自己将包裹拆了,开始整理书籍,检查有没有哪些书角被磕坏了。 江卫霞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她肩膀,兴高采烈地说:“对了,你姐过几天也会回来呢。” “真的?” 江漓梨一听,意外之余,也很开心,她家中表姐妹众多,但和她最要好的,还要数二姑的女儿夏依达,二人从小睡一个被窝长大,感情自然是比其他姐妹要亲近的,那个曾当众说她“尿炕”的促狭鬼,就是夏依达。 夏依达大她五岁,还是去年过年时见过,算了算,两姐妹已经快一年没见了。 女儿回来过年,二姑自然比谁都要开心,但她脸上除了写满开心,还有一种熟悉的骄矜,让江漓梨不由得狐疑起来。 果然,她听见她二姑笑着说:“除了你姐,还有你姐夫也会过来呢。” 江漓梨的脸就是一垮。 难怪笑得这么开心呢,像中了彩票一样,屁姐夫,江漓梨在心中嗤之以鼻,她曾听三姑偶然讲起过,说夏依达在深圳傍了个大老板,在给人当二奶。 江漓梨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内心已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夫”产生了反感。 江卫霞又炫耀起自己这个女婿,在深圳给夏依达买了一套上千万的房子,语气洋洋得意,就好像人家不是在深圳买了房子,而是在月球买的。 江漓梨没耐性听她二姑夸女婿多么多么好,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却见她父亲提着小桶和刷子,从院子里走进来。 她的父亲全名江卫东,在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三,是个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雨衣和长筒靴,上面溅了点点白漆,一看就是去梨园里给梨树刷石灰水去了,梨树一到冬天就容易冻伤,要给树干涂上白漆,这样既可以吸收热量,又能避免害虫爬上树干,一举两得。 看见江漓梨坐在堂屋,江卫东脚步一顿,有些惊讶。 “回来了?” 江漓梨点点头,明知故问:“爸,你是从园子里过来?” “嗯,你怎么不在你大爸家多住几天?” “在那边又没事,不就回来了。” “你也知道回来?” 江卫东将水桶和刷子贴墙角放着,语气不善地说:“一放假就往你大爸家跑,也不直接回家,你下次要再这样,直接住你大爸家好了,也不用回来,小小年纪,还养出不爱回家的毛病了,那以后我老了,还妄想看得见你的人?” 江漓梨怀疑她爸真是更年期犯了,一回来就数落她一顿,她也不说自己留在三姑家,是为了等快递,省得他又骂自己买太多书。 倒是二姑江卫霞打了几句圆场,斥责江卫东:“孩子刚回来,你骂她做什么?肯定是江卫红要留她在那儿,她们年轻人,当然是爱待在城里不,方便些,又是自己姑姑家,她爱住多久住多久,你这个爹当得也是真讨人嫌。” 江卫东不好顶撞自己二姐,粗声粗气地问:“饭做好没?” 江卫霞一拍大腿,这才记起来,自己锅里还煮着饭,连忙踮着小脚,一扭一扭地跑进厨房去了。 // 正如江卫霞所说,夏依达还真带着男友回来过年了,江漓梨见到表姐自然是很开心,那个“表姐夫”也是让她真失望。 那男人自称姓吴,全名吴建刚,听说这回不仅是探亲,也是来自驾游的,开一辆宝马七系,一登门就带了不少礼物,全是路上买的特产和纪念品,什么青海的牦牛肉干啊、甘肃的药材和腰刀啊,一看就是本地人不会买、又死贵死贵的东西,只有外地游客才会上当。 他本人长得也确实有冤大头的模样,又矮又胖,好大一个啤酒肚,脖子都缩进肉里去了,看上去比江卫东小不了多少,一问还真是,今年四十好几了,只比江漓梨爸爸小几岁,但迫于他是晚辈,江卫东还得喊他一声“小吴”呢。 江漓梨亲眼看见,她爸在喊那声“小吴”时,嘴角都在抽搐。 换她也抽呀,江漓梨这下可相信三姑那些话了,表姐做二奶的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不然她凭啥看上吴建刚呀,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脚吗? -- 第87页 要知道,在她们表姐妹里,夏依达从小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江漓梨小时候还许过愿,让她和表姐互换身体,可见她那时有多羡慕夏依达了。 可现在,天鹅肉都让癞/□□给吃了。 江漓梨是真不明白,夏依达到底是怎么想的,洗过澡后,她窝在热烘烘的被子里,两姐妹感情好,也不用绕弯子,所以她直截了当地问:“姐,你怎么会看上他啊?” 夏依达正在刷手机,闻言头也没抬。 “嗯?看上谁?” “就那个……吴老板呀。” 夏依达这下不看手机了,转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你怎么不喊人家姐夫呢?” “我喊不出口,”江漓梨苦着脸说,“他看着跟我爸差不多大。” 夏依达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肚子。 “喊不出口就别喊吧,其实我也听得难受,我妈一口一个女婿地喊他,尴尬死了,人家有正经岳母娘的,他算哪门子的女婿啊。” “啊?” 江漓梨瞪大眼睛:“他有家室啊?” “当然啦,还有两个儿子呢,人家都奔五十了,你不能指望他还是个单身汉吧?” 夏依达看了看她震惊的表情,笑道:“怎么?觉得我道德败坏,破坏别人家庭么?” “那倒没有。” 江漓梨诚实地摇了摇头,她这个人其实有点双标,或者说是护短,同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她或许会觉得有点不好,但如果是夏依达做了小三,她只觉得为她不值。 因为这可是夏依达啊,江家最漂亮的一个姑娘,她继承了姑姑江卫霞引以为傲的美貌,还有来自父亲那方塔吉克族的血脉。 塔吉克族属于欧罗巴人种,从外表上看,很像欧洲人和伊朗人,所以夏依达肤色雪白,眉骨高高隆起,眼睛异常深邃,她的眼珠是棕色的,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当她难过时,就显得楚楚可怜,当她笑起来时,那当真比雪山脚下的格桑花还要灿烂。 江漓梨小时候总会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仙女,那么一定是她表姐这样的了,她无法接受夏依达跟那种体型臃肿的老男人在一起。 她把这些话对夏依达说了,却只换来她的哈哈大笑。 “没有什么不值的,这就是一场交换而已。” “交换?” “是啊,”夏依达揽住她的双肩,耐心地为她解释,“你看,他出钱,为我买房子,买车,时不时带我出去玩玩儿,我呢,就陪陪他,但我不会陪一辈子呀,顶多十年吧,而且我们事先说好了的,我不会给他生孩子。” 江漓梨在心底算了算,夏依达现在二十七岁,十年后就是三十七岁了。 她皱起眉头。 “可是,等到那时候,你的青春也没有了呀,在你正当龄的时候,却没谈过一个喜欢的男朋友,不会觉得可惜么?” 夏依达大手一挥,潇洒地说:“男人算个屁呀,我有钱,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男人还不是招招手就来了。” 江漓梨一想也是,没毛病,可想起吴老板的样子,她还是有点接受不来,由衷地感慨说:“要是吴老板再年轻些,或者长得好看些就好了。” “得了吧,”夏依达对她的幻想嗤之以鼻,“妹妹,做人要现实点,他能买得起深圳的一套房子,我就知足了,再说了,世界上哪有既长得好看,腰包又有钱的男人?” 江漓梨脱口而出:“有的。” 周浪不就是吗? 夏依达好奇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她只好清清嗓子,说:“我们学校就有一个男生,长得好看,家里也有钱。” “哦,那他一定很渣吧?” “……” 正中红心。 “他确实谈过很多女朋友,不过……也称不上渣吧?听说他没有劈过腿,每次都是分手了再谈的。” 江漓梨越辩解越心虚,自己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最后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庄小羽的论调吗?当时她们在辩论花心到底是不是渣,庄小羽口口声声为周浪辩护,他是花心,但绝不是渣男。 当时她说的就是这番话。 可耻啊,简直是可耻啊。 这才过去多久,自己的立场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要是在辩论赛上,还不得被队友指着鼻子骂? 江漓梨臊得耳根子都红了,夏依达却没有察觉,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看吧,帅的男人没有钱,有钱的男人又不帅,有钱又长得帅的男人吧,他又花,万一碰上那种极品,有钱有颜还专情……” “那会怎么样?” 江漓梨虚心求教。 夏依达“嘿”地一声笑:“那他凭啥看起你呀?” “……” 有道理啊。 江漓梨摸摸鼻子,说:“所以我觉得,钱还是自己赚的比较好。” “自己能赚钱当然好呀,不过深圳的房价多贵啊,地段不好的都两三万一平,好一点的都涨到五六万了,靠我自己,房贷得贷到曾孙那一代去,所以我选择走捷径,不过……” 她笑着瞅了江漓梨一眼。 “我对你有信心,加油。” 第45章 离家出走1 假期里,江漓梨每天过得特别颓,昼伏夜出,半夜一两点才睡,中午十一二点才起。 -- 第88页 白天家里空无一人,爸爸不是在梨园子里,就是去了市场,二姑坐上了吴女婿的宝马,在周边几个景点四处玩耍,打开朋友圈,全是她发的九宫格照片,一条接着一条,跟刷屏似的。 他们出发前,曾叫过江漓梨一起去,被她拒绝了,家门口的这几个地方她都玩儿腻了,闭着眼都能走,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待在家写点东西。 她的第一部 末世小说正文已经写完,目前只差几篇番外,就可以正式完结了,数据还挺不错,收藏量和留评数都很可观,还上了好几次榜单。 江漓梨很满意。 除了写小说和看书,她的日常活动就是和周浪聊天了,这人不知是不是放了寒假,在家特别没意思,老是给她发消息,还尽发些无厘头的搞笑段子,要么是个视频,要么是图片,真是有够无聊的。 江漓梨要是没理他,他能自己发上十几条消息,自娱自乐,要再不理他,这个神经病就会发一条“你理一理我”,或者各种催回信息的可爱表情包。 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这么多少女心表情包的,还撒娇,他每撒一回娇,她能汗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受不了他。 渐渐地,天气越来越冷,眼瞅着,年关将近了。 江漓梨的其余三个姑姑都回了阿瓦提乡,这是他们江家的传统,不管嫁到哪里,不管在哪里工作,过年都要赶回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过。 他们家是个大家庭,大家之中又有小家。 比如她大姑江卫华,今年六十多了,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有四十多了,小女儿也满了三十,这两个表姐都嫁了人,各自生了小孩儿,大表姐一儿一女,二表姐更可怕,生了两个儿子。 然后就是二姑江卫霞,和她的女儿夏依达,三姑和艾孜买提,还有他们不懂事的女儿帕提古丽也来了。 至于江漓梨的小姑,也就是她喊作“小爸”的人,生了三个女儿,一对是双胞胎,比帕提古丽小一岁,小女儿是前几年生的,才五岁大点,比大姑的外孙们还小,这也是江漓梨最小的表妹。 还好家里房间多,能住得下这一大家子人,不过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家里就没有安生的了,尤其是表姐们生的那几个孩子,除了二表姐刚出生的小儿子,都是七八岁点大,最调皮的时候。 每天清晨,江漓梨还在睡梦里,就听见楼下跑来跑去的声音,周浪送她的平板也被熊孩子抢去了,拿来看动画片,她只能反锁在房间里,用她的破电脑来码字,耳朵里还得塞两团棉花,不然她休想写一个章节出来。 但最让她难以忍受的,还是要数吃晚饭的时候,因为姑姑们会围着她问东问西,而她还不能端着碗离开,这也是江家的规矩,除了小孩子,必须坐在餐桌旁吃饭。 江漓梨刚夹起一块儿羊脊骨,就听见大姑问她:“漓梨今年读大几了?” “大三了。” 她将脊骨放进碗里,老实回答。 江卫华温和地笑了笑:“都大三了,马上就毕业了吧?想干什么工作呢?” 江漓梨还来不及回答,吴建刚就横插一嘴:“妹妹读的什么专业?” “历史。” “历史啊,历史我懂。” 吴建刚呵呵一笑,一双肉肠唇上沾满了油脂,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着实辣眼睛。 江漓梨冷眼看着他,倒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就听这老板拍着肥肚皮问她:“你怎么读这个专业呢?” “这个专业怎么了?” “读了没用啊,还怎么了,历史谁不会,这还用学的吗?我初中毕业都知道一点,唐宋元明清嘛,哈哈,是不是?毕业了还不是去当老师,每个月挣那点死工资,有什么前途?” 见全家人都捧着碗,眼也不眨地听他抒发看法,吴建刚的虚荣心膨胀到了极点,明明是个餐桌,他却有种坐在办公桌后发号施令的感觉。 他给江漓梨真诚地提建议:“妹妹,你听我的,历史不要学了,你不如去学点技术,像电脑什么的,现在会电脑的人,都属于高科技人才啊,在深圳,月薪至少一万起步,有些人还能拿到两万,你说你学历史干什么呢?” 江漓梨扒了口饭,淡声说:“也许是为了不显得没文化吧,不至于像某些人一样,一谈起历史,就只知道唐宋元明清。” “某些人”特指的吴建刚:“……” 餐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正吃饭的帕提古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这笑声如此清晰,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听得见。 她还冲江漓梨竖起大拇指,被她妈妈看见,手疾眼快地把她的手拍了下去。 帕提古丽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饭也不吃了,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上一秒还在侃侃而谈,下一秒就被江漓梨嘲笑了一通的表姐夫。 吴建刚倒也没料到江漓梨嘴这么毒,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他恼火得很,却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勉强扯着一张笑脸,心里却在恶毒地想,这一家子果然是长在穷地方的人,半点家教都没有。 江漓梨则是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她爸爸一定会骂她,他最讨厌在长辈面前没有礼貌的人。 果然江卫东阴沉着脸,狠狠地盯着她:“你说什么?快点跟你姐夫道歉。” 江漓梨怎么可能道歉?那比杀了她还难。 -- 第89页 所以她将碗筷一搁,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江卫东可气坏了,她听见爸爸在后面用筷子敲桌子的声音,还有姑姑们劝他别发火的声音,以及吴建刚假惺惺的打圆场。 “没关系,小孩子嘛,我不会跟她计较,来来,喝酒喝酒。” 呕,谁跟谁计较,无知又肤浅的老男人。 江漓梨翻个大白眼,上楼回了房间。 //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谁知第二天,江卫东特意找了江漓梨谈话,江漓梨以为他是为了昨晚的事来教训她,还心想她爸气性可真大,过了一晚上还记得,谁知她爸却丝毫没提晚上的事,只是问她毕业后的打算。 江漓梨愣了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人人都要来问她这个问题,老师问,家人也要问,明明她才大三啊,离毕业也有一年半的时间呢,这件事需要这么早就做决定吗? 江漓梨是典型的混日子的性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虽然放假前答应了班主任好好想一想,其实她每天什么也没想,沉浸于看的书和电影里去了。 父亲现在问起她,她头脑空空,只想到班主任那个关于考研的提议,便试探着说:“我想考研。” 江卫东问:“考研是什么?” “就是读研究生,读完了就是硕士。” “那还要读几年?” “三年。” 江卫东没说话了,只是抽了几口手里的旱烟,他刻满皱纹的脸藏在烟雾后,显得有些苦大仇深,把江漓梨都给看忐忑了,过了老半天,才听他问:“你非要读这个研究生吗?” 也不是非要吧。 江漓梨心里这么想,嘴上问的却是:“怎么的呢?” “你读这么多书干什么?”江卫东满脸不赞成,“没听你表姐夫说吗?历史读了有什么用?” 他不提吴建刚还好,一提他,江漓梨心中就来气。 她诧异地说:“爸,你不会真信了那个人的话吧?他就一包工头,初中都没毕业,他知道什么呀?” 吴建刚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拿烟的手指朝她一点,给了江漓梨一句令她难以接受的评价。 “你这个人,太傲了。” “我……” 江漓梨想矢口否认。 江卫东却打断她:“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他是你姐夫,不会喊人吗?还瞧不起别人,初中毕业怎么了,我还是个文盲呢,你多读了几年书,是个大学生,就了不起了?觉得高人一等了?” 江漓梨气闷:“我不是这意思。” “你心里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我都替你脸红啊,还好人家小吴大度,不同你计较,讽刺人没文化,你从哪里学来这阴阳怪气的一套?大学里老师教的吗?” 江卫东叹了口气,望着自己女儿。 “行业不分贵贱,江漓梨,你读的书越多,越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们要是有条件读书,还能不读吗?学校里多舒服,谁愿意在田里干活?出去打工?还不是没条件,你们这一代有条件了,能读得起书了,应该感恩,而不是瞧不起那些没读书的人。” 江漓梨这下真的臊得满脸通红,她爸虽然没有骂她,但比骂她还要坏一百倍,他这些话就像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响亮地甩在她的脸颊上。 “我……我错……” 她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看着父亲,就像小时候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那样。 江卫东说:“你错了不该跟我说,去跟你姐夫说。” 江漓梨抿紧嘴唇。 江卫东别过头抽了口烟。 “总之你听我的,别读什么研究生了,回来找工作,读四年出来是当老师,多读三年也是当老师,咱们这儿要那么高学历干什么?” 江漓梨心里一惊:“我毕业了也不一定会回来的。” 一句话就触了她爸的逆鳞,江卫东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什么?你不回来你打算去哪儿?在外面野吗?” 什么叫“野”啊? 江漓梨皱眉:“我可以在外面找工作啊,像夏依达,还有大表姐她们,不也是在深圳、上海到处跑吗?”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江卫东气愤地看着她:“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家里有两百亩园子,现在是我和你二姑打理,你要是不回来帮我,将来我老了怎么办?看着园子荒废吗?” 江漓梨最怕听到这种话了,她爸爸以前也总是说,让她毕了业就回来打理梨园,她家梨子卖得好,每年都可以挣几十万,不然怎么会在市区买得起房呢,一开始,那房子本来是买给江漓梨的。 她确实不需要像夏依达那样,为了在异乡扎根立足,被迫依靠一个有钱的老男人,但江漓梨也不想像她爸给她规划好的那样,一辈子就在农村干活儿了,这种生活真是一眼就望到了头。 父女两个一言不合,争执起来,江卫东动怒的时候,其实是相当恐怖的,脑门上青筋都绽出来,牙关紧闭,拳头关节攥得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挥到你脸上来。 江漓梨从小就怕她爸,现在就更怕了,只能勉强鼓起勇气,梗着脖子和她爸呛:“我就是不想回来,我想在外面闯荡,爸爸,你不能按照你的意愿安排我的人生,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梦想。” -- 第90页 江卫东简直要气昏过去,冷笑着问她:“你闯荡?能闯个屁出来,还梦想,别笑死人了,我问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是……” 江漓梨嘴一张,一下子噎住了。 梦想,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竟然说不上来。 她爸爸看她这样子,更像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追问:“啊?是什么?” 江漓梨瞪他一眼:“我不告诉你!” “什么不告诉我,你根本就是说不上来吧。” 江卫东一副“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 “你是我从小带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你既没上进心,人又懒又馋,整天只想着玩,就你这样的,还去大城市打拼?到时候,还不是每个月伸手找我要钱?你也别扯什么梦想了,你就是贪恋大城市的繁华,不想待在落后的农村里,是不是?” 父亲盯着她问道。 江漓梨震惊于他这双已显老态的眼睛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深沉的智慧,好似他只消打量她一眼,就能将她瞧地透透的。 她在爸爸面前,就跟刚出生的小婴儿似的。 被人看穿的感觉可不太好,江漓梨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板着脸说:“我才不要你的钱。” “哈。” 江卫东短促地笑了一声,好像她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不要我的钱?你低头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身上穿的,每天吃的,还有你的学费、生活费,哪样不是我出的?还不要我的钱?” 江漓梨的眼中闪耀着怒火:“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以后?”江卫东嗤笑,“有本事,你从现在起就证明给我看,一个子儿也不花我的。” “不花就不花。” 江卫东指着天花板:“那你也别住我家。” 江漓梨攥着双拳,内心的怒火已经涨到了顶峰,她倔强地盯着父亲,只觉得这人真讨厌,是万恶的法西斯,是封建制大家长,食古不化,以伤害儿女的自尊心为乐。 大清朝都亡了,她爸怎么还像个老顽固呢? 愤慨之下,她冲着父亲大吼:“不住就不住!” 江卫东被她吼得一愣,很快回过神来,额头青筋乱蹦,指着大门。 “你现在就滚!” “滚就滚!” 江漓梨几步跃上楼梯,冲进房间,开始收拾行李,没过一会儿,四个姑姑全来了,劝的劝,拦的拦,愣是不让她走。 为了阻拦她,二姑江卫霞甚至一屁股坐在她的行李箱上,大有“箱在人在,箱走人亡”的架势。 她下盘极稳,一看就是练过的,屁股跟长在行李箱上了似的,江漓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抽出来,气得她眼泪直打转,觉得全世界都在与她为难。 最后她干脆松开拉杆箱,破罐子破摔地道:“好吧!箱子给你们了!我不要了!” 然后她拿起床上的手机和身份证,像一阵龙卷风似的,迅速跑出了房间。 孩子们瞪大眼睛看着她,像看什么长角的外星人,她还看见帕提古丽拿着颗苹果在啃,笑眯眯地在楼梯转角看她的热闹。 江漓梨忿忿地转开了眼,管他的,她什么也不要啦,只求迅速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家, 姑姑们愣了几秒,迅速起身来追,碰上一楼的江卫东,他气得脸色铁青,叉着腰道:“停下!都不准给我去追,让她走!” 最宠爱江漓梨的三姑急得直跺脚。 “哎呀!哥,你跟她计较什么呀?快点去追,不然跑没影了!” “跑就跑了!” 江卫东火气直冒,走到大门口,将门给关了,然后他转身看着一大家子人,冷酷地宣布:“你们都不准去追,谁要是今天出了这门,以后就永远别来了。” 孩子们不管大的小的,都被他恐怖的脸色吓哭了,顿时屋子里全是哇哇哭声,当妈的只好手忙脚乱地各哄各的孩子。 江卫红隔着窗子看了外面一眼,只见两扇铁门大敞着,至于江漓梨的人呢,早就看不见了。 她叹了口长气,只希望侄女自己会想清楚,等下就回来,外头多冷啊,再过几天,可就是新年了呀。 第46章 离家出走2 江漓梨在过安检时,接到了夏依达的电话,听到她在机场,她分外惊讶:“你怎么还跑机场去了?买了机票吗?去哪儿?” “去昌州。” 江漓梨回答。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似乎是夏依达在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过了几秒,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 “喂?漓梨,我是你大爸啊,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去昌州呢?我现在让你姑父去接你好不好?” 江漓梨看了眼过安检的队伍,轻声说:“我已经要登机了,大爸。”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江卫红在那头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骂,声音听不怎么清楚,好像是在骂哥哥江卫东,大过年的把孩子往外面赶。 她一哭,害得江漓梨也想哭,她在机场坐了好几个钟头,眼睛都哭红了,现在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吸了吸堵住的鼻子,听见电话那头又换了个人。 江卫霞熟悉的大嗓门儿在耳边响起。 “喂,漓梨啊,你也太不懂事了点儿,你爸骂你,你就听着啊,跟他置什么气?二姑还给你做了炸藕饼呢,这不是你最喜欢吃的菜吗?我让小吴去接你,好吧?” -- 第91页 不好不好。 江漓梨哭着直摇头,引得机场的地勤频频朝她看来。 她擦掉眼泪,对着手机说:“二姑,我真的要上飞机了,我要挂了。” “等会儿,先别挂,你大姑要跟你讲话。” 江漓梨还来不及拒绝,江卫华温和的嗓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了。 “漓梨,我是你大姑。” “嗯,大姑。” “好孩子,你别伤心,我们都骂了你爸爸,你去外面待几天,就回来好不好?过年还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 江漓梨哽咽着,没说话,又听大姑问:“你在昌州有落脚的地方吗?” 暂时还没有,去昌州是江漓梨冲动之下的决定,因为她除了去过昌州,也没去过别的城市,刚好又有下午三点半的航班,她就买了票。 但她不可能如实告诉江卫华,于是她说:“有,我有朋友在那边。” “哦,那就好,”江卫华松了口气,经一旁的江卫红提醒,这才想起来,“对了,你的棉衣还在床上,你现在穿了外套吗?外面冷不冷?” 江漓梨垂眸看了眼自己,她当时那么生气,哪里还想得起穿外套,上身只穿着一件灰色粗针毛衣,浑身上下除了手机和身份证,什么也没有。 她又撒了个小谎,说自己在外面买了件棉袄,江卫华又叮嘱了她几句,在外面吃饱穿暖,然后手机转移到小姑手里,也是一样的话,最后转了一圈,手机终于是回到夏依达手中了。 江漓梨眼泪一掉,愧疚感铺天盖地。 “姐,你代我在姐夫面前,说声对不起,昨晚上我不该笑他没文化。” “没事儿,”夏依达大剌剌地说,“他是没文化,还喜欢不懂装懂吹牛皮,你骂得对,我也看他不顺眼,昨儿晚上你要不骂的话,我那碗饭就要盖他脑袋上了。” 江漓梨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夏依达又说:“笑就对啦,别生气,去外面玩儿两天,我给你发红包,可别委屈着自己啊。” “知道了,谢谢姐。” “不谢,注意安全,我要挂了,再不挂,她们又要跟你讲一圈了。” 通话收了线。 江漓梨抓着手机,看了眼川流不息的机场大厅,旅客们拽着行李箱和四处乱跑的孩子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看样子都是急着赶回家过春节的人。 只有她是反着来的,从家往外跑,她手边连一件行李也没带,孑然而立,愈发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可是,似乎也没那么差对不对? 她想着刚才电话里姑姑们那些暖心叮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江漓梨买的机票不是直达,需要在兰州转机,第二天再坐去昌州的班机,到达兰州时,已经是晚上六点,黑漆漆的天,妖风直往她脖子里灌。 从出口到出租车的一路上,她抱着手臂,佝偻着腰,冷得那叫一个透心凉,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桶冰水。 在市中心下车后,她花两百块随便买了件棉袄,然后在宾馆开了间房,空调热风打在身上,江漓梨才终于觉得活过来了。 她没订晚饭,先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然后上了床准备睡觉,一看手机,居然已经自动关机了,她这才记起来,自己没有带充电器,她只好去前台借了根充电线,等手机终于能开机,发现家里人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有发红包的,有嘘寒问暖的,也有骂她脾气大、不懂事的,但骂完了,又问她有没有吃饭。 江漓梨统一回复:平安,勿挂念。 消息发出去,姑姑和表姐们立刻就回复了,三姑还打来视频,被江漓梨挂断,她可不想让大爸看见自己宿在旅馆里,不然她又要大惊小怪了。 说了一箩筐的保证后,才总算把这群女人们安抚好,江漓梨又发现,她爸竟然把她给踢出了家庭群聊,她又点开爸爸的微信,发现他的朋友圈已经不对她显示,似乎是把她拉黑了,为了验证这个可能性,江漓梨还特意发了个句号过去。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 江卫东这人真是有够幼稚的,还是小孩儿吗? 江漓梨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心中无语又生气,还拉黑她,凭什么呀,她还没把他拉黑呢,真是越看越让人生气,她索性关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闭眼睡觉,六根清净。 但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她和她爸争吵的情景。 “你这个人,太傲了。” “一个子儿也别花我的。” “你给我滚。”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江漓梨现在都不知道,好像就突然吵起来了,然后就变成她摔门而去了,过程太快,快得让人不能多加思考,父亲是一点就炸的脾气,她生起气来又不太理智,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结果。 好在自己有钱。 江漓梨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她现在真恨不得抱住庄小羽,亲她一口,要不是当初她煽动她写小说,挣了些稿费,她现在就得露宿街头了。 可爸爸说得是真的吗?以后都不给她钱了?她的学费、生活费都不供了? 江漓梨好好算了笔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她目前的收入,要供学费的话还是有些困难,得加倍努力才行,虽然老文的订阅还在涨,但也不能坐着吃老本儿,得抓紧开新坑了。 -- 第92页 但最近没灵感啊。 写文令人头秃,赚钱令人头秃,没想到自己大学还没毕业,就要被迫挑起生活的重担了。 江漓梨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眼泪流了下来。 // 第二天下午一点,江漓梨到了昌州,她第一个目的地是学校,想在宿舍苟到开学日就好了,谁知门卫根本不让她进,说寒假闭校,任何人都不给进。 江漓梨也是才知道这一点,以前听说很多考研生,暑假不回家,待在学校复习,没想到夏天可以,冬天就不行了。 临近春节,北校门口街上很多店铺都关门了,回老家过年,她蹲在一家叫“6号大师”的理发店门前的台阶上,开始筹划着接下来要去哪儿。 学校进不去,在昌州又没有玩得熟的同学,要不去找穆凡呢?她家就在邻市,但到时她肯定又问东问西,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在酒店开间房,可江漓梨又担心自己订不订得到酒店,春节前后其实是酒店的销售旺季,昌州又是临近北京的大都市,受返乡潮的影响,现在肯定一房难求。 这样一想想,自己是真的惨啊。 江漓梨掏出手机,想在订房软件上找家酒店,发现手机电量只剩百分之三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自己下飞机的时候,明明还有一半电量的,难道是天气太冷,害电池的蓄电能力也下降了吗? 江漓梨握着手机,冲屏幕哈了口气,哈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有多傻,难道吹口热乎气就能让手机电量满格吗?看来自己的脑子真是被冻住了。 正想将手机放回口袋,找个地方去充电,周浪恰好发了条消息过来。 【Demon】:在干嘛呢? 【Demon】:几天没理我了。 【Demon】:手机被偷了? 【Demon】:掉进黑洞里了? 【Demon】:快回我消息。 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江漓梨眼睁睁看着电量由百分之三降到百分之二,看得她心惊肉跳,连忙把手机关了,不然等下移动充电宝都借不到了。 谁知下一秒,周浪这神经病竟然给她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江漓梨像捧了个烫手山芋,差点儿把手机给摔了,好不容易按了挂断,周浪一张高清大脸却出现在屏幕上,原来她手忙脚乱之间,竟然没有挂断,而是接通了。 电量迅速降到百分之一,弹出一条危险警告,电量过低,即将自动关机。 江漓梨简直目瞪口呆。 周浪在屏幕里皱了皱眉头:“江漓梨,你在哪儿呢?” 啪—— 手机自动关机了,屏幕恢复一片漆黑。 第47章 无题 江漓梨坐在湿漉漉的水泥台阶上,屁股下垫了张塑料包装袋,上面印着“高山小白菜”的字样,是她在街上捡来的。 她抱着膝盖,手缩进袖子里,将身体尽量蜷成一团,以减少受风面积,保持体温。 学生都放假回了家,大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往来车辆,冷清得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轰隆隆的引擎声传来。 她抬起眼帘,看见一辆蓝色玛莎拉蒂朝她的方向驶来,车子后轮胎扬起雪浪,最后嚣张地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周浪从驾驶座上出来,穿着皮衣外套和黑色军靴,手上戴了一副薄薄的皮手套,整个人身形瘦长,又酷又利落。 他几步走到她跟前,站在台阶下,打量她两眼,才皱着眉,一脸不爽地说:“江漓梨,你这是干嘛呢?” 还能干嘛啊? 江漓梨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我离家出走了。” “出走到这儿?” 周浪惊讶地挑了挑眉:“你家不是新疆的吗?一走走了大半个中国,够可以的啊。” 他走上几级台阶,在她面前蹲下来,戴着皮手套的大手往她脑袋顶一按,用对小朋友说话的口吻问:“你几岁了呀?小江同学,还玩儿离家出走这招呢?哥哥从三岁起就不玩儿了。” 问完还冲她笑,牙齿白花花的,刺人眼睛。 江漓梨头往后仰,躲开他的手,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想,笑吧,尽情地取笑她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周浪向上指了指理发店的招牌。 “我在视频里看到了,以前陪肖旷来这儿理过发,得亏你在这儿,不然我还得把全城的‘6号大师’找一遍。” 他突然停顿了一秒,表情变了。 “不对啊,我没说我会来找你,你怎么知道在这儿等着?” “……” 就不能跳过这个问题么? 江漓梨扣着手指,低着头,不情不愿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说:“我就是猜,你可能会来找我。” 周浪先是一愣,继而失笑,漂亮的眼珠里闪过一串火花。 “所以你就在这儿,顶着寒风一动不动,就是为了等我来接你?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江漓梨,你真是个笨蛋。” 他叹了一声,站起来,嗓音比丝绸还轻软。 “起来吧,我带你回家。” 江漓梨抬眼仰视着他,心想刚才的周浪真是史无前例地友善,如果他一直这样,没有冷嘲热讽,没有针砭讥刺,她何至于总对着他大为光火,他们也许能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江漓梨的脸颊一寸寸变红。 -- 第93页 “我的脚麻了,你等等,我先缓一下。” 周浪又笑了,摘掉左手上的皮手套,冲她伸出一只手,骨节修长,如玉般白净。 “抓着,我拉你起来。” 见她还愣着,语气变得稍许不耐烦:“快点,冷死了。” 江漓梨只好握住那只手,手心很温暖,被她快冻僵的手一碰,无意识地缩了缩。 周浪只轻轻一拉,就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他看了眼四周,问:“你的行李呢?” “没行李,”江漓梨心虚地挠挠耳朵,“你看见谁离家出走还带行李的吗?” “那你这是‘净身出户’啊,佩服佩服,”周浪好笑地看了眼她的穿着,“我说你怎么穿件大红棉袄呢,地摊上随便买来的吧?土死了,我隔老远就看见你了。” 什么地摊上买来的啊,她还花了两百呢! 江漓梨要气死了,瞪他一眼:“能保暖不就行了?我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 “注意你的言辞,小梨花,”周浪不悦地警告,“你要是把我惹毛了,小心我把你丢在大街上,不管你了。” 不管就不管,了不起啊,她身上又不是没钱,还能把她饿死咋的? 江漓梨冷冷地说:“谁要你管?” 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几步,双脚突然腾空,周浪从后面追上来,竟然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个神经病! 江漓梨疯狂挣扎,要往地上跳,被周浪牢牢地箍住。 “别动啊,等下把你摔了。” “放我下去!王八蛋!” “我偏不放,你咬我啊,”周浪低头冲她无耻地一笑,抱着她往车的方向走,“不是我说,小梨花,你这脾气也太差了,难怪被家里撵出来。” “我不是被撵出来的,是我自己要走的!” 江漓梨生气地大吼。 “小声点,”周浪说,“等下别人听了报警,还以为我拐卖妇女,咱俩要进了局子,那可真说不清了。” 他说的没错,江漓梨只好闭上了嘴。 周浪打开车门,将她放进驾驶座,甚至弯腰帮她系好了安全带,然后绕到另一边上了车,车没熄火,暖气还开着,里面很温暖,江漓梨的气也消了大半,打量起车内的装潢来。 她还是第一次坐跑车,瞧什么都新鲜,忍不住问周浪:“你的车不是路虎的吗?” 周浪正在掉头,闻言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知道哥哥是富二代吗?我们富二代,车库里停七八辆车是常事,这俩开腻了,就换下一辆开。” 江漓梨:“……” 还哥哥,哥你妹呢。 车子行驶起来,江漓梨靠着座椅,觉得坐豪华轿跑就是舒服啊,推背性好,车子也平稳,坐在里面根本感觉不到颠簸。 她望着车窗外不停后退的店铺,忽然想起来问周浪:“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你不是无家可归了吗?” 周浪笑着侧视她一眼。 “我带你去找个桥洞,放心,我找的桥洞,一定是城里最好睡的桥洞,露天环境,超大绿地,山水环绕,保证让你回归自然,睡了还想睡。” “……” 神经病。 江漓梨抱着胳膊,懒得搭理他了。 // 周浪自然没真的带她去桥洞,而是去了学校附近一个小区,他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带着江漓梨上了13楼。 门是密码锁,他一边开门,一边对她说:“密码是xx0515,等下我发给你。” 江漓梨跟在他身后,像只进了狼窝的小兔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复式公寓,进门便是客厅和餐厅,厨房是开放式的,左手边有个楼梯,通向二楼卧室,装修虽然是精装,但没什么个性,显得又大又空,不像是常住的地方。 江漓梨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他:“这不是你在校外的那个公寓吧?” “是啊。” 周浪一脸理所当然。 江漓梨可没他这么淡定,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你怎么带我来你家了?我还是去住酒店吧。” “住什么酒店?有地方住还去酒店,钱多烧得慌?” 周浪不容许她拒绝,将她推到沙发上坐下,一锤定音地说:“就住这儿,我说了算,家里的东西你随便用,我晚上不睡这儿,回我自己家。” 哦,原来他不住这儿的。 江漓梨顿时放了一半的心,手脚也没那么僵硬了,想了想说:“要不,我把房费给你?” 周浪翻个白眼:“你是真的钱多烫手?还是把我这儿当旅馆了?你去穆凡家、去庄小羽家,也付钱的吗?” 江漓梨心说,她还没去过穆凡和庄小羽家呢,嘴上却坚持着:“那也不能白住你这儿吧?” 周浪轻嗤一声:“我缺你那点儿钱吗?” “……” 说的也是。 江漓梨只好屈服了,她看了看四周,见客厅的玻璃门外还有个小阳台,上面摆着洗衣机和烘干机,还有一排绿植,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仿生植物。 “要我带你逛逛房子么?” 周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江漓梨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发现周浪也在沙发上坐下了,就在她旁边,隔得有些近,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不……不用了吧。” -- 第94页 周浪右手撑在沙发上,抵着太阳穴,望着她,突然笑了:“小梨花,跟我共处一室,你很紧张么?” 他的眼睛里有着散漫笑意,薄唇轻佻地勾起,任何女孩子见了这样的他,坚持不了半秒就会举旗投降。 这公狐狸又在发/骚了,江漓梨心想,他就正经不了一分钟。 “谁、谁紧张了?我这是饿的。” “饿?”周浪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你上一顿什么时候吃的?” 江漓梨凝神想了想,好像是……昨天吧?除了飞机上吃了一点,还有她离家前吃过一顿早饭,肚子里就再没进食过了。 她居然空着肚子撑了这么久? 江漓梨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拍着空瘪的肚皮说:“反正挺久了,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点外卖……不行!” 她突然记起来:“我手机没电了,你家有充电线么?” 周浪从沙发上起身,一边穿外套边说:“还点什么外卖,等送到你人都饿死了,我下去买,你坐着,不用你去,车里有根充电线,我顺便帮你带上来。” 江漓梨只好坐回沙发,干巴巴道谢:“好吧,那谢谢你。” “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都行,”忽然想起周浪对于“随便”的标准,就是什么都点一遍,于是赶紧补充,“别买多了,我吃不完。” 周浪随意地摆了摆手,径直出了门。 第48章 旧T恤 周浪带回来一些广式小点心,蟹黄小笼包、虾仁生煎、蒸凤爪和春卷,还有一份炒河粉,品类虽然多,分量却不大,适合江漓梨饿过了头的胃。 她先夹了个小笼包吃了,汤汁有点烫,但很鲜,蟹粉的味道又咸又甜,好吃极了,她餍足地眯了眯眼,咬着包子含糊地说:“这蟹黄包真好吃,哪家的?” 周浪说:“我哪知道,见楼下哪家还开着就进去了,你是太饿了,才觉得什么都好吃。” 见江漓梨吹也不吹,就夹起一个生煎要往嘴里放,他连忙拦住。 “别吃那么急,刚出锅的,咬一口烫死你,先晾一晾,等放凉了再吃。” “哦。” 江漓梨只好把生煎放回饭盒里,扒了口河粉,配一口凤爪,那凤爪蒸入味儿了,褐色的汤汁满口咸香,又软又糯,一抿就脱骨。 这才是人生啊,江漓梨觉得自己还能来十只。 她实在是太饿了,饭量比平时涨了五倍,竟然把这一堆东西都给解决了,最后被撑得瘫在椅子上休息。 周浪给她接了杯热水,放在她手边,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只脚搁在她椅子的横梁上,抄着手臂,吊儿郎当地问:“得,吃饱喝足,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吧?” 江漓梨悠悠地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她现在是贤者时间,何况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于是她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向周浪完整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蹙着眉尖问:“我爸说,我这人太傲了,你觉得呢?” 周浪食指抵着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兴许有点儿吧。” “唉。” 江漓梨没话说了,连周浪都这么觉得,看来她是真的傲。 他见她沉默,忍不住问:“怎么,生气了?” “没,”江漓梨摇头,精神有点儿低落,“我就是觉得,自己得改一改脾气了。” “哦?为什么?” 周浪饶有兴致地追问:“你觉得,当着你那表姐夫的面,你该夸他有文化,水平高,即使你心里并不是这么认为?小梨花,你不觉得说违心话,比起脾气差更不好么?脾气傲一点儿,说明你有个性,要是为了让别人心里舒服去撒谎,只能让你变成一个虚伪的人。” 江漓梨不赞成地摇头:“你这是歪理。” “歪理也是理,你只是比别人直率点儿,我不觉得这是缺点,反而觉得是你的优点,不需要改正。” 江漓梨知道他一贯口齿伶俐,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便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爸爸说,行业不分贵贱,我不该拿学历低来取笑人家。” “可事实是行业就是有贵贱,学历也有,不然为什么初中学历,与博士学历拿的薪水不一样?有些企业招聘,要求是明确写了要求本科以上,你怎么说?” 江漓梨皱起眉:“你看,你又来抠我的字眼了,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管一个人学历如何,行业是什么,他在人格上是平等的,别人无权评判他,我不该去评判吴建刚,其实仔细想一想,我对他本人没什么意见,只是……只是一想到我姐,就会觉得有点不值罢了。” 周浪笑了:“你这不就是在评判人家么?认为他配不上你姐。” “……” 江漓梨拿拳头重重敲了下脑袋,郁闷不已:“我怎么这样啊?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怎么这么恶毒呢?” 周浪笑得前仰后合。 “得了吧,谁还没点儿恶毒心思,区分好人恶人的标准不是看谁心灵纯洁,而是看他有没有把坏心眼付诸于实际行动,再说了,你干嘛总用圣人的准则要求自己,活得不累吗?” 江漓梨不说话了,盯着他的脸看,周浪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我看你想事情真通透啊。” 周浪还来不及笑,又听她感慨:“难道这就是无赖的处世哲学么?” -- 第95页 “……” 他的脸一下就黑了。 “骂谁无赖呢?无赖会给你买好吃的?无赖会给你当知心姐姐?” 他一说姐姐,江漓梨脑袋里就浮现出他穿短裙的模样,内心十分想笑,又不能真的当着他的面笑出来,只能战术性喝水,拿马克杯挡住嘴唇,憋笑憋得很辛苦。 好在周浪并未看出来,继续为她头头是道地分析:“我看你爸生气的原因不是你对你姐夫无礼,可能有一点,但不是主要部分,他应该是不想你读研。” “他是不想我念太多书。” “为什么?”周浪稍微睁大了眼眸,“重男轻女么?” 江漓梨摇头:“那也不是,我爸没有儿子,我是独生女,这跟他的早年经历有关。” 她本来不想接着往下讲,但见周浪还一脸认真地等着她的解释,只好继续。 “我们家祖上是东北人,后来东三省沦陷,全家迁到上海,我太爷爷出洋留过学,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知识分子,在同济大学教书,我太奶奶是银行家的女儿,我这样一说,你也知道我家的成分有多不好了。” “后来十年浩劫,我爷爷就吃了大苦头,他读了太多书,人很轻狂,属于当时最又硬又难啃的文人骨头,打也打不服,打完了,他该骂的还是骂,后来判了无期,送去西北劳改,三四年后,又被送去新疆支援建设,我奶奶带着我大姑、二姑和我爸爸也过去了,我三姑和四姑就是那时候出生的。” 江漓梨露出个苦笑。 “我爸看不起文化人,要不是我爷爷太有文化,他从小就不会吃不饱,穿不暖,还得被别家小孩儿扔着石头骂,在他小时候,他看着爸爸每晚头破血流地回家,从他的角度来说,读书确实没什么好事,那时候的人就是因为读了太多书,反而没有好果子吃。” “那你妈妈呢?” “我妈?”江漓梨怔了怔,摇头,“我妈在我四岁时就死了。” “可怜的小梨花。” 周浪伸出手要来摸她的头,被江漓梨没好气地拍开,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问:“那你想不想读研呢?” 读研? 话题怎么又变成这个了? 江漓梨皱眉:“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现在可以想一想。” 江漓梨还真思考了一下,最后照实说:“我对学术研究没什么兴趣,也没有提升学历的要求,如果我读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想过早参加工作,社会上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对我这种社恐来说太难了,我更宁愿待在学校里,人际关系简单,又能多看些书,写点东西。” “这也没什么不好。” “你真的这样认为?”江漓梨半信半疑,“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嗯,逃避手段么?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学校里,不融入社会吧?” 周浪反问她:“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 他到底是怎么问出口的? 不能的原因可太多了,社会、家庭、生活、责任,总有一个原因会将她逼出学校这个象牙塔,不管她内心再怎么抵触,总归是要被推向人群的,她不能打着社恐的幌子,永远停留在原地,就像一个小孩子不能永远是孩子,总有长大成人的一天。 江漓梨抱了抱胳膊,说:“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 “有些人可以。” “对,有些人可以,比如说你,但我就不行。” “你行的,小梨花,”周浪轻轻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好好考虑一下读研的事,好吗?” 江漓梨皱眉不解:“奇怪,你怎么也像我班主任一样,这么想我读研呢?我看上去像要为学术奉献终生的样子吗?” “我不是想你读研,你读不读研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 周浪上下打量她一眼,笑着说:“你穿得确实像个老学究,明天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先把你这身乡土气息给去掉,不然你走在我身边,像地主家的少爷带着大丫鬟似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江漓梨:“……” 夺笋呐。 他才丫鬟,他全家都是大丫鬟。 // 夜幕降临,周浪带江漓梨参观了卧房,这间公寓一共有三个房间,一间主卧,附带两个客房,因为没有接待客人的需求,他将其中一间客房改成了书房,另一间也作了他用。 具体是干什么的,江漓梨不知道,房门紧闭,她也没有打开去看。 因为整个房子也只有一张床,她便不得已要睡周浪的床,那是一张两米宽的大床,铺着深蓝色的床单。 除去睡觉,还有一件麻烦事,那便是她出来时没带行李,自然也没有换洗衣物,江漓梨有勤洗澡的习惯,即使是冬天也是每天洗澡,已经一天没有洗澡,何况还在旅馆待过,她感觉浑身又黏又腻,头发都纠结到了一起,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洗了澡,更不能穿脏衣服了,毫无办法,她只得向周浪借睡衣穿。 周浪倒真有些衣服放在这里,他衣服多,不可能全部带回家去,一些夏天的衣服就叠在衣柜里,他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一件灰色的旧T恤,递给江漓梨。 江漓梨接过来一看,那T恤也太旧了,前面印着黑色字体的英文logo,有些地方都磨破了,也不知道是他穿了多久的,顿时有些嫌弃。 -- 第96页 “不能换一件吗?” “这件怎么了?” 江漓梨实话实说:“这衣服也太旧了。” 周浪不同意:“旧衣服怎么了?旧衣服穿着还舒服些呢,我就这一件,你到底要不要?” 江漓梨拿着T恤,在原地纠结。 “要不,你还是给我换件新点的吧?” “啧,”周浪不耐烦地皱起眉,“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我没新的了。” “怎么没有呢?抽屉里不是还有很多件吗?我刚刚看到了。” 江漓梨说着就要自己去找,被周浪一把推开。 “没了没了,就这一件,你爱要不要!” 他用脚后跟踢上抽屉,背着手砰地一声,将柜门一关,整个人靠在衣柜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江漓梨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懵了,这么严防死守的,有这必要吗?好像他衣柜里装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堆金银珠宝一样。 周浪将眉一拧,不乐意了:“你到底要不要?不要还我!” 他伸手要来抢那件旧T恤,江漓梨心想有总比没有好,连忙后退几步,着急嚷道:“我要我要,真是的,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要。” “你要什么?” 周浪盯着她,喉结上下滑动。 “要衣服啊,还能要什么?” 江漓梨觉得他莫名其妙,周浪却像她闹了什么笑话还不自知似的,憋着笑意别开头,过了会儿,又转过来。 “既然你已经要到了,还待这儿干什么?” 江漓梨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不给我条裤子吗?” “我的裤子你又穿不上,再说家里开了暖气,不冷。” “那我也得穿条裤子呀。” “为什么?”周浪笑,目光充满戏谑,“我又不在,你不穿裤子也没什么,你就算光着身子在家跑也没人知道。” 这不要脸的臭流氓。 江漓梨重重踩了他一脚,拿着衣服一溜烟跑了。 周浪捂着脚,疼得“嘶”了一声,在后面破口大骂。 第49章 发烧 周浪是昌州本地人,家在城东郊外,离昌大有点远,他又臭讲究一大堆,不喜欢跟人合住,大一刚开学,在宿舍住了两星期不到,就忍无可忍地说要搬出去。 他妈妈拿他没办法,只得在学校附近一个叫“盛都华庭”的小区买了套二手房,重新装修过后,成了他的公寓。 但他也只是上课时住一下,平时周末、放寒暑假,还是会回城东的老家。 开车回去,如果路上不堵的话,也要开两个小时。 周浪刚回到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放寒假回家前,以防引起火灾,他把家里的热水器给拔了,江漓梨洗澡肯定要用到热水,可他忘记告诉她了。 虽然知道江漓梨是个成年人,应该知道怎么用热水器,可他还是有点担心。 万一这个傻子不知道怎么弄,又不想麻烦他,最后愣是洗了个冷水澡怎么办? 这个可能性其实很小,甚至还不到千分之一,可周浪就跟被洗脑了一样,总觉得江漓梨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他赶紧给她发了信息,但江漓梨没回。 怎么回事?他记得他把充电线给她了呀。 周浪皱起眉头,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但那边一直没接,如果手机是关机状态的话,至少会说一声吧,而不是无人接听。 肯定是出问题了。 他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转身车库走,回来还没有五分钟,又开车出去了。 可惜返程的路上运气不好,一个十字路口出了交通事故,一辆辆车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全给堵在路上不能动了。 周浪气得直骂娘,疯狂按喇叭,好不容易见左边的车道通畅点了,他毫不犹豫地变道,插到一辆宝骏前面去。 开宝骏那大哥险些追尾,连忙来了个急刹,气得打开车窗,探出脑袋,在寒风中大骂:“格你老子的!不要命啊!” 周浪降下车窗,优雅地比了个中指。 但他还没开出五百米,又给堵着了,而且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右边一辆车慢悠悠地开了上来,与他的车头保持齐平,正是那辆宝骏。 司机隔着车窗,挑着眉毛,露出个得意又阴险的笑。 “嘿,怎么着,还不是堵道儿上啦?要你插队,赶着去投胎吗?” 这句话传进耳朵里,搁平时,周浪笑笑也就过去了,但今晚不知怎么的,他脾气特别暴,特看人不顺眼,偏就不想忍了。 他的眉眼阴沉下来。 车窗降下来,他冲那大哥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投胎去接你妈。” 宝骏大哥一下变了脸色,指着他厉声说:“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遍?” “行啊,你叫我声爷爷,说八百遍都行,孙子。” “嘿——你这臭小子,开跑车了不起啊,你是不是要打架?” “打就打,不打谁是窝囊废,有本事你下车。” 宝骏大哥愣了,下意识说:“凭什么,要下你先下。” 周浪轻哼一声,傲娇道:“我偏不下。” 宝骏大哥:“……” 接下来,这二人隔着车窗,用脏话至少问候了对方祖宗二十分钟,要不是看见交警走过来,他们还能对骂个五分钟。 道路终于被清通了,周浪在升起车窗时,还轻飘飘地送了句“傻比”过去。 -- 第97页 宝骏大哥气得够呛,可还不等他骂回去,那辆玛莎拉蒂就绝尘而去,只留下汽车尾气供他干瞪眼看着。 // 江漓梨常骂他有病,周浪也觉得自己挺神经病的,居然路上跟人对骂,有够奇葩的。 当然,自己开上几个小时的车,来回往返跑,就更奇葩了。 他乘坐电梯上去,一边低头看手机,上面显示19通未接电话,该死的江漓梨,她最好是真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马就被他按下去了。 算了算了,她还是好好儿的吧,只是耳朵聋没听见手机响,不过她可别怪他发通脾气了,他今天托她的福,开车开得都想吐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周浪开锁进了门,只见房子里一片漆黑,走上二楼,也是一样,他轻轻喊了声“江漓梨”,没有人应。 是睡了么?还是出去了? 周浪握上主卧的房门把手,江漓梨没有反锁,被他轻易打开,他走进去,因为有扇大落地窗,卧室里不算暗,可以看清大床中央躺了个人。 果然是睡了。 周浪走上前,坐在床头,借着不太明朗的光线,低头看江漓梨睡觉的样子。 她把眼镜摘了,顿时好看了许多。 他张开手,隔空比划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她的脸只有他一只手掌大。 眉毛细细的,睫毛虽然不长,但也算浓密,鼻子不挺,但很小巧,五官中最好看的要数那张嘴,唇型很好,上唇薄,下唇稍厚,颜色是淡淡的樱粉色,可惜平时总戴着牙套。 想到这里,周浪才回过神,急忙收回目光,自己竟然盯着一个女孩子的唇看了这么久,不免在心底骂了几声。 但她也睡得太安稳了点。 周浪想起自己累死累活,还有路上吵的那场架,内心顿时不平衡了,笑着伸出魔掌,决心吓江漓梨一跳。 他本想将被子拉高,埋住她的脑袋,好叫她喘不上气,挣扎着要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换气,届时他再故意装鬼吓她。 谁知手背不小心擦到江漓梨的下巴,那滚烫的触感倒把周浪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发烧了吗? 周浪将手放上她的额头,只觉得摸到了一块炭,连体温都不用测了,这不是发烧是什么? 他将江漓梨摇醒,她双眼迷瞪着,还有些回不过神,喉咙嘶哑地问:“周浪?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用凉水洗了澡吗?” “凉水?”江漓梨蹙起眉头,一副不理解的表情,“没有啊,热水器插头没插上,我插回去了。” 周浪松了口气:“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聪明,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你有病啊,”江漓梨苦着脸抱怨,“半夜不睡,你带我去医院做什么?” 周浪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有病的是你,你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吗?” “发烧?” 江漓梨从床上坐起来,摸了下额头,果然有点烫。 “我说我怎么这么累呢,原来是发烧了,可能是白天冷风吹多了。” 她抱着被子倒下去,无力地摆摆手:“不用去医院,你回去吧,我捂一身汗出来就好了。” 捂身汗出来就好了? 这又是什么偏方? 周浪想起自己刚认识江漓梨那会儿,她长了麦粒肿,也是拖延着不肯去医院,非得拖到眼睛红成那样恐怖,不是他强逼着,还得拖下去。 本来只是小小一个麦粒肿,最后到了要在眼皮子上挨刀的地步,还不是自作自受。 周浪不知她这有病不去看医生、非得拖着的臭毛病是怎么养成的,但他可不惯着她,一手扳着她的肩,沉声命令:“起来!送你去医院!” “哎呀,说了不去不去,你烦不烦?” 江漓梨难受得要命,像害了软骨病,浑身无力,只想在床上躺着,偏偏周浪听不懂人话,一直来惹她。 她烦死了,一头拱进了被子里。 周浪再不跟她废话,两手伸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抓住她的双肩,强行将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起来,快点,不然我抱你了!” 江漓梨还在哼哼唧唧,誓死不从床上起来,他没耐心了,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去,没想到江漓梨挥舞着双手,立刻嚷嚷起来。 “别动,我要吐了!我真的要吐了……” 她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眉头紧皱,神情非常痛苦,周浪被吓得头皮一炸,连忙放开她。 “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拿垃圾桶。” 他起身准备去拿垃圾桶,谁知刚背过身,就听见一声“呕——”。 周浪猛地一惊:“别吐这儿,祖宗!” 可是已经晚了,他僵硬地转过身体,只见江漓梨低着脑袋,头发挡着脸。 而他的被子上,汇集了一大滩内容丰富的液体,全是晚上半消化的食物,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臭味。 周浪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难闻的味道,像酒糟发酵的气味,又酸又臭,害得他也想吐了。 江漓梨双肩耸动,又是一声干呕,他也顾不上床单了,迅速上床绕到她身后,将她两侧的头发拉了起来,省得沾上那些呕吐物。 江漓梨又吐了两回,总算将胃里那些存货吐干净了,最后呕出来的只是些酸水。 吐完之后,她虚弱地向后靠去,本以为会靠上床柜,但她抵着的却是周浪的胸膛。 -- 第98页 她没有动弹,三次呕吐已经把她仅剩的力气抽干了,高热使她的脑子就像一锅煮沸的开水,混沌不堪。 她闭着双眸,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无意识地喃喃道:“我好难受啊,感觉快要死了。” “那你还不去医院?” “不……不去……” 江漓梨皱着眉,窝在他颈窝处的脑袋换了个姿势,侧脸擦过了他的衣领。 周浪有点轻微洁癖,想到她嘴角沾的那些脏东西,现在肯定全部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就忍不住脸色一黑,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想了想,还是算了,不要和病人计较。 他想带江漓梨去医院,又怕她半途跟他撒泼,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将床单清理干净,那味道快把他给熏吐了。 他将江漓梨打横抱起来,她还穿着他借给她的睡衣,周浪承认,他给她那件旧T恤时的确不安好心,那是他常穿的一件衣服。 事实上,在江漓梨开口找他借衣服时,他的脑袋里就浮现出了她穿着这件衣服的模样。 至于真正穿起来的效果嘛…… 与他的想象相差无二,她没穿裤子,光着两条腿,周浪的手抄着她的腿窝,肌肤又滑又腻,他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但很快又想到,自己竟然对着一个病号意动,未免也太禽兽了,只好尽力收敛起色心,眼观鼻鼻观心地将怀里的女孩放在靠墙的沙发上,又拿了几个靠枕挡住她。 “好好睡,别摔下来。” 江漓梨一声不吭,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 他拆了被罩和床单,将那滩脏东西兜着,走下楼去,嫌弃地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又去柜子里找了新床单套上,中途还扶了江漓梨一把,因为她果真从沙发上掉了下来,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有那几个沙发枕垫着,她倒也没有摔痛。 周浪将新床单铺好,又把她抱上了床,房子里还弥漫着呕吐物的臭味。 他本想打开窗散散味道,又想到江漓梨受了凉不能吹风,只好作罢,拿了瓶自己的香水过来一阵猛喷,又将房间门大敞着,这才好受一些。 做完这一切,周浪开始上网搜索家里有人发烧怎么办? 票数最高的当然是上医院,废话,他要是能上医院,还用得着百度吗? 周浪撇开这个答案不管,看起了其余回答,众说纷纭,有说拿热毛巾敷的,有说拿冰袋冷敷的,还有说拿酒精擦身体的。 像江漓梨说的,什么也不管,捂一身汗出来让它自然好的也有。 周浪是典型的城里孩子体质,从小一生病就上医院,大病没犯,小病不断,打个点滴,顶多三天就好了。 他和家人一样,都没什么护理病人的常识,更不懂得什么治病的偏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他选择了最科学的回答——有病就吃药。 他记起来家里有个医药箱,便把它给找了出来,按感冒发烧的症状找了盒药出来,费了老半天工夫,才喂江漓梨吃下去。 又看到网上说高烧的人最怕脱水,便去楼下接了杯水,又给自己订了十几个闹钟,每隔半小时就喂她喝一次水。 然后他将被子掖到江漓梨的下巴处,决定按她说的土法子,给她捂出一身汗来了。 他怕她不够热,还特意去柜子里,把一张厚实的毛毯抱了出来,盖在被子上,不怕她不出汗。 周浪其实心里有点慌张,因为他看网上说,有些人高烧处理不及时,把人烧成脑膜炎和聋哑人的都有。 他想,万一江漓梨成了傻子,或者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了怎么办? 他用手背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只觉得比之前还烫了,不知道是烧的,还是单纯热的,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烧红的脸。 “你可千万别成个傻子啊。” 江漓梨当然没说话,他忽然想到什么,扬唇笑了笑:“我八百年没伺候过人了,你可真是我祖宗。” 后面也不知道是喂她喝第几杯水的时候,周浪坚持不住睡着了,半夜两三点钟,又被江漓梨吵醒。 他朦朦胧胧听见她在喊着什么,以为她是要水喝,侧耳一听,原来不是,她是在喊“妈妈”,伴随着啜泣声。 周浪一下子就清醒了,立刻睁开了眼,不过也许没那么清醒,因为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把她揽进了怀里,抬手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嗓音出奇地温柔。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漓梨没回答,只是伏在他肩窝里呜呜地哭,像只受伤的小兽似的,直把周浪的心肠也哭软了。 他抱着她耐心地哄:“乖,别哭了,明天还烧的话,就带你去看医生。” “妈妈……” 周浪摸摸她的头发:“想妈妈了?” “妈妈……” 听声音更委屈了。 周浪终于忍不住,在她滚烫的额头上重重印下一吻。 “小梨花,别哭了,你哭得老子心都要碎了。” 江漓梨抽着鼻子,这回没喊“妈妈”了,像是重新陷入了梦乡。 第50章 电影 江漓梨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熊熊烈火里,火焰如一条条飞舞的红蛇,嘶着猩红的信子朝她扑过来,几乎燎烧上她的头发,她不停地往后退,被热气蒸烤得满头大汗,她还看见了自己死去的妈妈,在大火里一寸寸地化为灰烬。 -- 第99页 不,妈妈不是烧死的,是患了癌症才死的,她死的时候,她只有四岁,连她的模样都没有印象。 那不是妈妈,那是火焰里的幻象,预示着她的下场。 她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于是梦里的她开始逃跑,火舌在身后追着,她看见一块巨大的黑色玄武岩,像一块界碑立在天地之间。 江漓梨飞奔过去,尽力往上爬,指甲断裂,弄得十根手指鲜血淋漓,她终于赶在火焰灼伤她之前爬上去了,她四肢摊开,躺在巨大的玄武岩上。 真冰凉啊。 她翻个身,看着底下的野火燃烧不止,四周已成一片火海,而这块岩石成了她的诺亚方舟,这样不行,她想,她需要水源,来浇灭这场大火。 可哪里来的水呢? 她抓耳挠腮地想,想着想着,自己被尿给憋醒了。 一睁眼,看到的场景,足够让江漓梨减寿十年,她看见周浪夹着她的右腿,左手圈过她的腰,将她牢牢抱着,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肚子上。 她也不遑多让,相当于半个人躺在他的身上,他们就像两棵古树根一样缠抱在一起。 稍微抬起头一看,床单凌乱,被子被他俩踢到一边,外面天光大亮,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母胎单身,从没跟任何男生有过亲密接触的女生,江漓梨的脸瞬间红透了。 苍天呐。 真是好一副白日宣y的画面啊,谁要是这时候闯进来,绝对会以为他们有一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周浪是怎么和她睡在一块儿了的? 江漓梨在脑中拼命搜刮着昨晚的记忆,她最后的印象是周浪说她发烧了,要带她去医院,她说不去,好像还吐了。 好吧,看床单颜色都换了,那她一定是吐了,还是吐在了床上。 是周浪帮她清理的?然后顺便睡在了这儿? 那看来还得谢谢他,江漓梨觉得自己没必要想下去了,因为她的膀.胱就快爆炸了,但她不想吵醒周浪,省得他又说些骚话。 她小心翼翼地拿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然后是将腿慢慢地抽出来,同时还要担心周浪醒来,好在他睡得很沉,只是眉毛不安地动了动。 然后就只需要往旁边挪了,江漓梨将动作放轻,屏着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以为要成功的时候,周浪忽然翻了个身,像座大山似的,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 尿都被他压出来。 江漓梨心跳如雷,不敢有任何动作,一分钟的时间过去后,压在她身上的周浪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还没醒来。 她略松了口气,想故技重施,推着他的肩膀把人掀下去,只是刚碰到他的身体,周浪就在她耳边嘟囔几声。 “干嘛?睡完就想跑?” 江漓梨瞪大眼睛:“你醒了?” “早就醒了,你一动我就醒了。” 周浪沉沉地笑了几声,声音比平时要沙哑一点,有种慵懒的性感。 江漓梨气坏了,伸手去推他,可周浪就跟水泥似的,根本推不动,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醒了你就赶紧起开,你重死了!” “不起开,”周浪跟她耍起赖来,“大清早的,有豆腐不吃白不吃。” 说着,他还故意将头埋进江漓梨的肩窝里,冲她耳朵眼儿吹了口热气,江漓梨就跟被闪电击中了似的,一阵异样的刺激从尾椎骨传导上来。 她瞪圆了眼,忍无可忍地道:“周浪,你别给我耍流氓啊!” “嗯,”周浪根本不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懒懒地问,“耍了又怎样?” 怎么样?踹死你! 江漓双臂被他箍着,腿还是自由的,她扬起两条腿一阵乱蹬,混乱间,也不知道是膝盖顶到了哪里,只听周浪痛苦地闷哼一声,放开了她。 江漓梨吓了一大跳:“喂,你没事吧?” 周浪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疼得弓起了腰,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江漓梨又有点狐疑,忍不住想看看他到底伤到哪儿了。 “你不是装的吧?” “别碰我!” 周浪像赶苍蝇一样拍开她的手,眉心紧皱,神情痛苦,看样子是真疼,江漓梨愧疚不已,真怕把他给踢出个好歹来,弱弱地说:“要不,我们上医院去吧?” 周浪气得七窍生烟,翻个白眼:“自己生病,死都不去医院,别人出事倒是愿意去了?江漓梨,看不出你还挺双标。” “我哪有?”江漓梨很冤枉,“我这不是看你太疼了嘛,你好点儿了吗?不过我到底踢到你哪儿了,肚子吗?” “踢到哪儿?” 周浪瞪着眼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又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地说:“踢到这儿了,老子下半生的x福差点被你踢没了。” 他挺身撞了她一下。 江漓梨的脸瞬间爆红:“周浪,你神经病啊!赶紧给我起开!” “我不起开,我要试试有没有踢坏,要是出了什么毛病,”他冷哼一声,“小梨花,你就等着嫁给我做媳妇儿吧。” 说完他整个人翻起来,分开她的双腿,从她的腿间强行挤进来,双臂撑在她的耳边,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看着下方的她,甚至还很贴心地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江漓梨完全懵了。 她不知道这混蛋说的真的假的,她看见他的眼珠变黑了,像酝酿着一场风暴,她觉得此时的周浪变得很有攻击性,就像雄性在雌性面前那种天然的攻击性,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猎物似的。 -- 第100页 她本该变得恼羞成怒,试着反抗,可奇怪的是,江漓梨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她认为肯定是感冒造成的。 与此同时,周浪的头凑的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她的唇。 江漓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很丢人地哭了起来。 周浪看见她两眼泪花,动作立刻顿住,口吻颇有点无奈:“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哭什么?” “我……我尿急。” “……” 不管是多少年后,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江漓梨都恨不得坐时光机穿越过来,乱刀砍死此刻的自己。 // 鉴于江漓梨已经退烧,他们就没去医院,只是周浪以看护病人的借口,死皮赖脸地不肯回家,要留下来。 这是他自己的公寓,江漓梨也不能赶他走,只能随他去了。 俩人还算和平地度过了一天,周浪打游戏,江漓梨码字,互不干涉,要吃东西就点外卖,因为江漓梨还在病中,只能喝点清淡的粥,周浪却不舍得委屈自己,麻辣兔头、羊肉串、牛蛙拌面,什么香点什么,把江漓梨馋得直流口水。 她眼不见为净,干脆抱着粥去了二楼,谁知周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边啃兔头,一边啧啧有声。 “真香,有些人吃不到,可惜了。” “……” 江漓梨忍无可忍,捏着拳头,转身无语地看着他。 “周浪你幼不幼稚?” 他还一脸无辜:“我吃个东西,哪里幼稚了?” “那你干嘛非在我边上吃?不就是想馋我吗?” 周浪振振有词:“这是我家,我想在哪吃,就在哪吃。” 说完,还眨眨眼:“你很馋吗?要不给你咬一口?” 他好心地把一只兔头递了过来。 江漓梨:“……” 真是要被气死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只被他啃得只剩半边的兔头,认真同他讲道理:“我感冒了,呼吸道里全是病菌,你跟我在一起吃,通过飞沫传播,是很容易传染的,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不如你在楼下吃,我在楼上吃。” “没事,我身体好,不怕你传染。” 周浪笑眯眯地说。 江漓梨一口老血闷在心里,差点翻白眼:“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到时候讹我,你不想下楼的话,不如你在卧室,我去书房?” “我不喜欢别人在书房里吃东西。” “那这间呢?”江漓梨指着那个房门紧闭的神秘房间,“我一直想问你呢,这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自己看。” 周浪拧开房门。 江漓梨好奇地看过去,发现里面很黑,但周浪很快把灯打开了,原来这个房间被他改造成了影音室,有一整面墙都是幕布,窗户上挂着厚厚的帷幔,虽然是白天,却一点光也透不进来,这就是房间没开灯时一片漆黑的原因。 房间里还摆了一套沙发,有双人的,也有单人的和贵妃榻,上面搁着毛毯,一看就很松软,让人坐下了就不想再起来。 但这些都不是让江漓梨惊叹的地方,最让她惊艳的,是两面墙上贴满了电影海报,有很多都是江漓梨喜欢的。 她一路看过去,越看越兴奋。 “你也喜欢看《疾速追杀》?基努里维斯好帅,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海报。” “这张最有设计感。” “没错,电影也是,第一部 最好看,你喜欢看《泰坦尼克号》?” 江漓梨摸着那张“世界名画”,海报的触感很平滑,小李子还很年轻,风华正茂,远不是如今发了福、光着膀子在海滩上玩水枪的样子,他从背后抱着凯特·温斯莱特,站在甲板的船舷上,二人在金色的夕阳中闭上眼,享受着海风吹在脸上,就像在凌空飞翔。 周浪的目光也落在这张海报上,他微微一笑:“当然,人生电影,我看了十几遍,台词都会背了。” “You jump,I jump。” 两个人不约而同,背出《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台词,然后相视一笑。 “看部电影吗?” 周浪最先提议,江漓梨点点头:“好啊,看什么?” “你想看什么?” “嗯……你看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吗?我一直想看来着。” 周浪扬起一边眉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确定要看这个?” “怎么了?你看过了?也不是非要看这个,你来选吧,我都行。” “我没看过,但听说过。” 周浪忽然笑了一下:“不选了,就看它吧。” 他这个笑容,令江漓梨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电影开始之后,她才明白周浪是为什么笑,她事先真的不知道,《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竟然是部“情/色”片,她一直以为是像《魂断蓝桥》一样的爱情电影来着。 老外在电影尺度上从来不逊色于人,一上来就是限制级的开车画面,压根儿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吓得江漓梨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这也太尴尬了,让人想连夜买站票回家的尴尬! 平心而论,江漓梨从不觉得看情/色片有什么不对,她能在宿舍和穆凡、庄小羽一边啃着鸭脖,一边观摩《色·戒》,但如果一起看的人换成周浪,她就浑身不自在了,尤其是在经历过早上的“小插曲”之后。 -- 第101页 她偷偷摸摸地看了周浪一眼,发现此君竟然看得聚精会神,眼珠子都不挪动一下,再一看屏幕,莫妮卡·贝鲁奇风情万种地走在意大利小镇的街道上,露出一截穿着黑色丝袜的丰腴小腿。 果然,男人的劣根性啊。 他都没说什么,如果此时自己提出换部影片,那也太欲盖弥彰了,江漓梨只好拿出看科教纪录片的态度,继续一本正经地看下去,越看越觉得这电影不错,倒品出了“情/色”之外的东西。 她看电影时,嘴巴总不肯闲下来,非得嚼个什么东西才好,蔬菜粥剩了大半碗,被她嫌弃地推到一旁,反而悄悄摸来一只麻辣兔头。 周浪立刻就发现了,斜着眼问她:“你感冒能吃吗?” “能吃,”江漓梨啃着兔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正好通一通我的鼻子。” 于是周浪也就没管她了,后面她果然被辣的鼻涕直流,堵塞了许久的鼻子终于通了。 周浪一直待到晚上十点钟,要不是江漓梨说自己困了,要睡觉,催他赶快回去,他还能磨一个小时的洋工。 临走时,他用手掌卡着门,说明天她如果也不发烧,就带她去买衣服。 江漓梨想,她确实需要买点衣服了,于是点头说了好,周浪还不走,又啰嗦了十多分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非常挑战人的耐心。 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将他扶着门框的手掰下来。 “好了好了,你走吧,拜拜!” 砰地一声,门被她关上,她靠着门松了口气。 这尊大佛总算给送走了。 第51章 购物 第二天,江漓梨也没有发烧,周浪如约带她去买衣服,她本想去商业街,但他带她去的却是银泰百货。 江漓梨曾跟着穆凡一起来过银泰,知道这里要么是些名牌专柜,要么是独立品牌的门店,卖的东西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贵。 她虽不缺钱,但也没富裕到能大手大脚花钱的地步,尤其是知道爸爸可能不会再供给她生活费的时候。 江漓梨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抓着安全带说:“你干嘛带我来这儿?” 周浪反问:“这儿怎么了?” “这里衣服很贵的,我买不起,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你不看看怎么知道贵呢?” “我看过的,”江漓梨赶紧说,“我之前跟穆凡来过。” “来都来了,不逛一圈说不过去。” 周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见她还坐在副驾驶上,扶着车门,弯下腰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下来,先看看,你不想要就不买。” 江漓梨心想,有些柜姐可势利眼了,才不会让你看一看,而且有些衣服根本没挂吊牌,不问就不知道价格多少,要是嫌贵不想买,那更要命了,柜姐看你的眼神就差没写着“穷酸”二字,买了肉痛,不买没面子,买还是不买的问题,就跟莎士比亚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一样折磨人心。 江漓梨没有自虐的爱好,但架不住周浪才是做决定的人,只好下了车,跟在他后面,乘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径直上去。 银泰一层是首饰和化妆品专柜,所以他们从二楼逛起,周浪显然来过这里许多次,熟门熟路地带她去了女装区。 至于江漓梨担心的被导购瞧不起的事也没有发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周浪看着贵气吧,他的衣服鞋子都不便宜,而且很会搭配。 江漓梨早就发现了,周浪对穿搭很上心,她几乎没见过他穿过重样的衣服,他还会根据衣服,精心搭配首饰和小挂件。 她记得他曾经戴过一串银手链,链子很粗,一点也不女气,在他手腕上缠了三四圈,特别好看。 她觉得周浪要走在大街上,一定是会被摄影师抓怕的那种人,银泰这边就有很多,经常有人街拍,然后发去微博上,可惜他们是从停车场上来的,没有碰见。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好奇,问他:“哎,你以前有没有被人街拍过啊?” 周浪正挑着货架上的衣服,闻言给了她一个眼神,很无语,就好像在说:这种问题还用问? “有。” 还真的有! 江漓梨有点小兴奋:“那人家会让你摆pose吗?还是直接抓拍啊?是哪个博主?他把你的照片放在微博上了吗?” “那没有,碰上这种人,我会走过去让他把照片删掉。” “为什么啊?” “因为很烦,”周浪皱着眉,“你知道那种不经过别人同意,就随便拍照的人有多讨厌吗?有一阵时候,我听到相机声音就来火,还为了这事和人打过架。” “啊?这么严重?是女生拍的?” “男生。” 周浪看她一眼。 “你对我误解也太大了,我虽然脾气不好,但还不至于打女人,那男的拍了我还不承认,让他删他也不删,我气不过就抢了他的相机,他又来抢,结果相机摔地上,镜头给摔碎了,我又不是不赔,但他立马就给了我一拳,我能忍吗?所以我也给了他一拳,然后就打起来了。” 江漓梨听完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忽然想起大一时,庄小羽给她看过的那张照片,那也是偷拍来的。 照片里的他站在梧桐树下,一脸愉悦地大笑,可他本人却这么厌恶被拍照,不知道当时偷拍他的那位仁兄后来怎么了,是不是也被揍了一顿。 -- 第102页 虽然被人偷拍确实会不爽,但她还是不理解。 “你也太容易冲动了,好好说不行吗?非得打架,”同时又有点好奇,忍不住问,“然后呢?结局是什么?” 周浪没急着回答,而是垂眸望向自己的衣袖,上面抓了几根细如葱段的手指,江漓梨仰头看着她,一双眼睛掩藏在镜片后,染着好奇的光芒。 这模样竟让周浪想起八岁大的那个小侄女,每当她想听他讲故事时,也是这样抓着他的袖子,期待地看着他。 江漓梨几岁了?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真是要命。 他不自在地转开眼睛。 “还能怎样?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了呗,我妈赔了相机的钱,让我跟人家道歉。” “你道了?” “道了。” 江漓梨耸了耸肩,不得不说有些意外:“你还挺听妈妈的话。” 兴许是见他们挑了太久的衣服,导购走了过来,露出甜美的笑容,礼貌询问:“请问是这位女士看衣服吗?需要我的帮忙吗?” “当然是她,不然还是我吗?” 周浪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让导购有些惊讶,还以为自己触怒了他。 她们培训的时候,店长就讲过,有些顾客喜欢有人推荐,有些顾客却更希望自己一个人挑,如果碰上后者,不要急着上去招呼,直到等人明显拿捏不定时,才过去询问一句,这样才会在周到的同时,也不显得过于殷勤,让顾客感到舒服。 导购以为自己犯了错,生怕流失顾客,但那个长相漂亮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反而一脸笑眯眯地,挑了十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女伴的怀里。 “去试试。” “啊?不、不用了吧?” 女生结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她看来,导购从业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这是不自信的表现,可能是兜里钱不够,不敢试衣服。 这也挺常见,在银泰经常有这种人,明明没什么钱,还要充大款,越是这种人,反而越容易从他们身上大赚一笔,她们背地里都叫这种人“肥鱼”。 因为有钱的人不看价格,只在乎衣服的品质,穿着好不好看,好看的话再贵也买了,不好看的话白送也不要。 但“肥鱼”就不一样了,她们虽然看重价格,但更看重面子,只要随便说几句煽风点火的话,她们为了顾全脸面,不管那衣服穿在她们身上有多难看,也会咬牙买下来,尽管那会花掉她们一个月的工资。 所以,比起有钱的顾客来,导购更愿意接待“肥鱼”,看样子今晚她要拿丰厚的提成了。 导购心里暗爽,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她适时地站出来,脸上带着标准化的微笑,非常贴心地说:“不要紧的哦,可以随便试的,不买也没关系。” 江漓梨抱着一堆衣服,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周浪偏头,扫了身旁的导购一眼,这一眼漫不经心,没什么分量,却让她心中免不了一惊,她这才发现,男人从头到脚都穿得不差,气质也很好,跟他那个土里土气的女伴截然相反,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 可看着男人优越的五官,导购在心中划去了这个可能性,她在银泰做了太久的导购,一双火眼金睛早就练出来了,这男人一看就是个小富二代,像他这种长得不错、又有点小钱的年轻男人,只会围着美女打转,才不会看上外表普通的女生。 果然,他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放在女伴的后颈上,低着头说:“买衣服不试怎么行?快去,不然打你屁股了。” 女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衣服气冲冲地走了,他目送着她进了试衣间,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在导购的胸牌上划过,还故意停留了几秒钟。 “Kathy,这是你的名字?” 男人的眼神露骨又灼热,明显不怀好意,还露出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式笑容。 导购的脸忍不住微微一红。 // 江漓梨换上衣服出来,发现周浪把妹的效率着实是高,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跟导购搭讪上了。 她穿着他亲手挑好的衣服,手脚发僵地走到他跟前,请他检阅,他只是瞟上一眼,淡淡地说:“下一件。” 然后转头就跟导购小姐聊得火热,他妙语连珠,导购小姐笑得花枝烂颤,等她换好不知第几件衣服出来时,就看见导购的手正不安分地摸上他的大腿,被他反手就握住,两人浓情蜜意地对视。 这下好了,连小手都牵上了。 江漓梨心想不换了吧,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一脱一穿得也挺麻烦,她想将衣服重新挂回去,谁知周浪看见了,立刻叫住她。 “干嘛呢,继续试啊。” 还试! 也没见他看一眼啊,眼珠子全黏在导购小姐身上去了,他到底是陪她来买衣服的,还是来泡美女的。 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 江漓梨翻着白眼进了试衣间,觉得要给周浪的通讯录换个备注了,换成“泰迪”才差不多,他把妹都算了,凭什么还要她换衣服,让她表演节目助兴吗? 狗东西,江漓梨在心中咒骂着,举着酸涩的胳膊,再次脱下身上的毛衣。 终于好不容易把衣服都试完了,那叫“Kathy”的导购也不再跟帅哥调情了,回到岗位,将衣服接过去,笑着问江漓梨:“有看中的吗?” -- 第103页 江漓梨正想说“没有”,周浪就发话了:“全部包起来吧。” “全部?” 饶是经验丰富,Kathy也忍不住愣住了,心中快速闪过一串数字,计算着全部买下来她能拿到多少绩效。 答案是,非常多。 看来自己真的傍上小开了,Kathy的心中一阵激动,看向周浪的眼神也越发甜蜜。 她甜蜜着,江漓梨却要疯了,用力地拽了下周浪的衣摆,将他整个人拽得一偏,他的表情有点懵,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还怎么了? 大哥,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献的,要逗美女开心的话,能不能不要花她的钱啊? 江漓梨用唇语回复他:“我买不起。” 他恍然大悟,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Kathy说:“麻烦全部包起来。” “……” 肉痛! 江漓梨痛心疾首,看着Kathy速度地将那些衣服扫码,叠起来,放进袋子里,她仿佛看到了粉色人民币扑腾着小翅膀,一个个跟她挥手告别的样子,这里不知道有多少钱,够她一个月的网站收益了吧? 她得敲多少字才赚得回来啊? 周浪这个王八蛋,别人做朋友是两肋插刀,他为了泡妞能插朋友两刀,此人真的不适合结交,还是躲远为妙。 扫码完毕,Kathy带着甜甜的笑容,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一共是消费40850元。” 四……四万? 江漓梨两腿一软,险些没出息地跪下去。 周浪适时地搀了她一把,右手揽着她的腰,左手却递过去一张信用卡,风度翩翩地问:“谢谢,刷卡支付可以么?” 什么?他付钱? 这人为了泡妞可以下这么大血本? 江漓梨意外地看着他。 Kathy笑着说:“当然可以。” 然后伸手过来,准备接住那张卡,拿卡的那只手却往旁边移开,Kathy眨了眨眼,愣愣地瞧着卡的主人,有些不明白。 “换个人来结账。” 如果换人的话,这笔单子就不会算给她了,她也就拿不到提成了,这可是一大笔损失。 Kathy心里一惊,下意识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周浪笑眯眯地说。 第52章 下厨 两人大包小包地走出女装店。 想起Kathy那张泫然欲泣的俏脸,江漓梨撞了下周浪的肩,打趣他:“哎,你刚刚干嘛说那句话?泡到手的妹子都飞了。” 周浪扫她一眼,淡淡道:“没事,本来也没想泡她。” “还说没泡,我都看见你摸她的手了。” 看着她这副挤眉弄眼,一副“我知道你俩有一腿”的样子,周浪不知怎么突然不爽起来,暴躁地说:“你瞎了吗?那是她摸我,她占我的便宜!” 江漓梨被他凶得莫名其妙,摸摸鼻子:“她摸你就她摸你,生什么气呀?” “我没生气。” “没生气你这么凶?” “我哪里凶了?啊?你哪只眼看我凶了?” “我两只眼都看见了啊,”江漓梨很冤枉,“你这不就是在凶我吗?” “……” 周浪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注视着她:“江漓梨,你存心气死我是不是?” 江漓梨:“……” 冤枉啊,她哪里气他了? 周浪是来大姨妈了吗?还是刚刚剁手剁太狠,心情不爽导致的? 想了想,她摸出手机。 “支付宝多少?我转账给你。” 周浪皱起眉:“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你才闹幺蛾子呢,”江漓梨也有点生气了,语气变得不善,“我把买衣服的钱还给你。” “不用还。” “我就要还。” “说了不用还,”周浪不耐烦起来,“算我送给你的。” “我不用你送,想要我会自己买。” 江漓梨满脸倔强,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周浪,你别把我当成那些女孩子,送份大手笔的礼物就跟你调情。” 周浪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半晌,他嘴角一哂,用他一贯的轻佻腔调说:“你以为我想跟你调情?宝贝,少往你脸上贴金了,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你不想要就扔掉。” 江漓梨被他说得脸上一热,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但她不肯露出任何服输的眼神,继续死鸭子嘴硬。 “最好是这样。” 周浪气得脸抽筋,什么最好是这样?就是这样! 他愤愤地说:“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有,我才不会靠送礼物讨好女人,都是她们送我礼物!我还看不上呢!” “行啦,知道你周大帅哥行情好,被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江漓梨敷衍了几句,继续要他的支付宝账号,好把衣服的钱转给他,周浪就是不给,她只好用微信一次两千转给他,他又给她退还。 好吧,江漓梨算跟他杠上了,他退还一次,她就转一次,最后周浪竟然把她拉黑了。 这个神经病,江漓梨气得要死,差点儿又和他吵起来,引得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她没耐心了,往商场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一坐,手里的购物袋堆在脚边。 “你要是不要钱,我就去把衣服给退了。” “你退不了,小票在我这里。” -- 第104页 “……” 看把他能的。 江漓梨瞪了他一眼。 像往常一样,周浪突然就被她逗笑了,面色由阴转晴:“算了吧,小梨花,你非得跟我分这么清楚吗?” “当然,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房租不给也就算了,衣服钱还不给你算怎么回事儿?” 周浪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江漓梨到后面才自食了这句话的恶果。 // 争到最后,周浪还是收下了钱,但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个人都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情,好在买了这些衣服已经够了,出商场之前,江漓梨突然想起件要紧的东西还没买,脚步一顿。 周浪察觉到了,问:“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落了?” 她点点头。 “要不,你先去车上等我?” “一起去呗,你落什么东西了?” 江漓梨有口说不出,只能在他的跟随下,走进一家内衣店。 周浪也不愧是周浪,进内衣店跟进殡仪馆似的的,面对着货架上五花八门的女士胸衣,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在江漓梨随手拿起一件内裤时,他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大惊小怪地说:“江漓梨,你几岁了?还穿这种卡通内裤呢?” “你住嘴!” 江漓梨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为他面不改色说出“内裤”两个字感到羞耻。 他却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件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 “穿这个,适合你。” 江漓梨定睛看去,登时脸颊爆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那玩意儿竟是条蓝色冰丝内裤,轻飘飘的不足二两,除了一小块儿棉质布料,其余全是轻薄的蕾丝。 这……这个臭流氓! 一旁的导购还嫌不够乱,捂着嘴笑道:“小姐姐,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呢,还为你亲自挑内裤。” 江漓梨狠狠地窘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没错,”周浪抱臂冷笑,看着导购问,“你什么眼神?觉得我会看得上她吗?她长得这么丑。” “你自己又有多好看?” 江漓梨被激怒了,周浪反而大笑起来,搂着她的肩膀,故意贴在她耳边说:“亲爱的,虽然你不想承认,但你知道我有多受欢迎的。” 导购员傻了眼,这二人的关系使她疑惑,他们明明看着相当亲密,就像一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可又同时否认他们是情侣,真是让人弄不明白。 但她出色的工作能力让她很快回过神,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说:“这个材质很亲肤的,而且小姐姐你皮肤白,雾霾蓝的颜色比较衬你的肤色,穿起来会很好看哦……” 眼看她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下去,江漓梨的脸越来越红,顾不上别的了,随便抓了几件内裤和文胸,混着那条蕾丝内裤,迅速去前台埋完单,拖着周浪飞快地走了。 到了地下停车场,周浪不知犯什么毛病,突然锁上车门不让她上车。 江漓梨拍拍车门,皱着眉说:“周浪,你干什么?开车门。” 他降下车窗,笑着说:“你先给钱。” “什么钱?” “车费啊,”他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要跟我算清楚么?你出门打车不给钱的?” 她就说他怎么肯收下买衣服的钱,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江漓梨有些无奈:“你要多少钱?” “一百。” “你打劫呢?谁打车花一百块,而且还是在市内!” “我这是豪华座驾,要价当然高,就一百块,不接受砍价,你坐不坐?不坐拉倒。” “等……等等!我坐!” 眼看他就要升上车窗,开车走人了,江漓梨只得憋屈地妥协了,给他转了一百块过去,他也真的厚脸皮地收了。 回去的路上,江漓梨记起来要买一些生活用品,二人去了沃尔玛,为了和她划清界限,周浪坚持用两台购物车,大家各逛各的。 最后在收银台汇合时,江漓梨只拿了些毛巾牙刷之类的必需品,周浪的推车里却堆满了货物,她出于好奇,偷偷看了几眼,发现他竟然买了菜。 这可大出她的意料,忍不住问:“你要做饭?” 周浪瞥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吃?想吃就给钱。” “我才不吃呢,”江漓梨悻悻地摸着鼻子,“说不定很难吃。” 周浪也没有反驳,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付钱当然也是各付各的,二人像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那样,分开付了账,然后一起上车回家,一路无话。 回到家,江漓梨先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她感冒初愈,体力尚未恢复,很容易累,但周浪却马不停蹄地进了厨房,将买好的菜从购物袋里拿出来。 因为厨房是开放式的,就在客厅旁边,所以江漓梨能直接观察到他,她看见他拿了一个洋葱,在水龙头下洗了几遍后,放在砧板上切丁,看那动作游刃有余的,倒真不像个生手。 什么情况?难道他真的会做饭? 江漓梨开始质疑,自己对周浪的印象是不是出了差错,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呢。 也许他只是刀工不错,只会些花架子,但这个信念明显是江漓梨自欺欺人,而且很快就被打破了。 开放式厨房就这点不好,过了不久,饭香味弥漫了整个客厅,直往江漓梨鼻子里钻,她早上只吃了几块白吐司,又逛了一上午的街,胃里的东西早消化完了,这会儿被勾得饥肠辘辘,肚子唱起了交响乐。 -- 第105页 实在是忍不住,江漓梨借着去接水的名头,走到中央岛台,一边倒水,一边往灶台上偷瞄,周浪家的燃气灶是一个叫“Wolf”的牌子,一共有六个燃烧口,上面放着一个紫砂锅,锅盖盖着,上面有个小洞,蒸汽不间断地冒出来,香得很,不知在煮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铝锅,盖子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炖着土豆牛腩。 周浪正在煎秋刀鱼,只见他一手握着平底锅把手,一边用锅铲利落地给鱼翻面,滋滋滋的声响过后,煎好的那一面焦黄冒油,看得让人直咽唾沫。 没道理呀,这厮还真会厨艺? 江漓梨一下忘了自己还在偷瞄,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周浪百忙之中回过头,看着她问:“干嘛?” “那里面是什么?” 手指指向那只神神秘秘的紫砂锅。 “你自己不会看?” 他继续忙活自己的秋刀鱼,余光却看见江漓梨准备徒手掀锅盖,吓得眼皮就是一跳,一把拍开她的手。 “拿抹布掀,傻子!” 江漓梨握着被打疼的手,拿了块湿哒哒的抹布垫在紫砂锅盖上,刚一掀开,蒸汽扑面而来,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她往里一瞧,看见里面果然是只三黄鸡,鸡肉呈乳白色,一看就是炖得极软烂了,汤头上漂着油花,还有海鲜菇和红枣。 “别把口水滴进去了。” 周浪在一旁提醒,江漓梨连忙盖上锅盖,又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决定举旗投降。 秋刀鱼她能忍,努努力的话,土豆炖牛腩也能忍住,但三黄鸡炖汤,她是真的忍不住啊! 她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眼巴巴地问:“那个……你这顿饭要多少钱?” 周浪哼笑一声,仿佛猜到她会这么问,头也不回地说:“三百。” 三百!就一顿饭? 江漓梨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勉强笑着问:“三百是不是有点贵?” “不贵了,这些食材远不止三百了,我还没跟你算人工费、水电费和燃气费呢,不然我收你500也不过分。” 三百就算荒谬了,还要收五百?大闸蟹也才几百一只啊,三百块够自己点十顿外卖了。 坐地起价,漫天要价。 奸商! 江漓梨嘴皮子蠕动了几下,谁知立马就被周浪听见了,他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 “少撒谎,我都听见了,你是不是骂我了?” “是啊,”江漓梨扯扯嘴角,也懒得掩饰了,“我骂你是周扒皮。” 周浪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那周扒皮做的饭你一定是不想吃了?” 江漓梨翻个白眼:“傻子才花三百吃你做的饭,我要点外卖。” “你要是嫌贵,也可以打工抵债,如果吃完你洗碗的话,我就不收你的钱了。” “真的?” 江漓梨半信半疑。 周浪将秋刀鱼盛进瓷盘里,平淡地说:“我骗你做什么?骗你有糖吃么?” 没有,所以江漓梨选择相信。 第53章 指点 饭做好了,摆在餐桌上,除了土豆炖牛腩、秋刀鱼和鸡汤,还有一盘清炒小白菜,江漓梨饿了半天,早已忍不住,抓着筷子就想夹菜,被周浪伸手挡住。 “先等等。” 他拿出手机,对着餐桌买了几张照,然后说:“吃吧。” 江漓梨迫不及待地夹了块牛腩,放进嘴里,顿时眯起眼睛,真的好好吃啊,是她太饿了吗?怎么觉得这牛腩炖的这么入味,这么软烂呢? 她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还喝了碗鸡汤,撑得肚子都鼓起来,瘫在椅子上直哼唧。 周浪踢踢她的脚:“洗碗去。” “等会儿,”江漓梨打了个嗝,“吃太饱了,我先休息会儿。” “活该,谁让你吃那么多。” “没办法,好吃呀,说真的,我挺好奇的,你怎么学会做饭的?厨艺还这么好?” 周浪哼了一声,明明被她夸得很受用,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做饭有什么难的?看看食谱就会了。” 听他这么一说,仿佛只要是长了手的人,就都会做饭似的,厨艺小白江漓梨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端着脏碟子洗碗去。 吃完饭,江漓梨去房间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她在书房找到周浪,向他借电脑用。 他当时正在打游戏,却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游戏关了,让给她用,自己出了书房。 周浪的电脑是台式机,因为是为了打游戏组装好的配置,屏幕很大,分辨率很高,操作起来超级流畅,键盘和鼠标是配套的,都是深空灰的颜色,简约又酷炫,连椅子也是电竞椅,看来这人为了打游戏下了血本。 江漓梨打开WPS,登录了自己的账号,末世文的番外都已经写完,她现在没有填新坑,处于正在休息的阶段,但她有本老文被图书公司看上了,可是因为题材敏感,内容黄/暴,出版社过不了审,许多地方都要修改. 之前她一直用手机改文,十分不方便,今天才想到找周浪借电脑用。 打开的文档密密麻麻,很多段落下都划了红线,这是编辑特意挑出来,她需要修改的地方,这是项大工程。 江漓梨捏捏眉心,聚精会神地看起了文。 -- 第106页 过了一会儿,周浪回来了,手里还捧了个透明沙拉碗,里面装着洗干净的车厘子,他一边吃着,一边走到她身后,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这个?” 江漓梨指着电脑屏幕问,他点点头。 “可以,你看吧。” 于是他将沙拉碗放在书桌上,拎了把椅子过来,在江漓梨旁边坐下,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江漓梨:“……” 她也没想到,他说的“看看”,居然是这么认真地“看”,她以为他就是站着随便瞅几眼,就会到一旁吃他的车厘子去呢。 旁边坐了个喘气的活人,让江漓梨多少有点不自在,手指僵硬地放在键盘上,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吾皇在下》?”周浪突然问,“这本你不是写完了吗?” “你看过?” 江漓梨侧过头惊讶地问。 周浪扬了扬眉毛:“主角跟我重名的书,我怎么可能不看?况且你忘了?我送你iPad时,不是还写了张卡片么?我可是你最忠实的读者。” 江漓梨记起来了,话说那个iPad还放在她老家呢,不知道有没有被家里那些熊孩子玩坏。 这种感觉好奇怪啊,她认识的人里,只有庄小羽看过她写的小说,连穆凡都不知道,她一直把自己的马甲捂得很好,微博上有些小读者还以为她是个男的呢。 一阵莫名的羞耻感攫住了江漓梨,她有些脸热地解释:“《吾皇在下》要出版了,我在改文。” 周浪瞪大眼睛:“不是吧,出版社现在这么好说话了?你写的不是同性题材么?尺度还那么大。” “所以现在不是要改吗?” 江漓梨面上淡定如老狗,内心却十分崩溃,跟十级海啸有得一拼。 果然,他真的看过了,看的还是含车版的。 奇怪,难道周浪加了她的读者群吗?因为网站审核力度大,脖子以下不能写,她一般会把开车的部分发到读者群里,就当是读者福利。 这厮竟然混进了群? 江漓梨有种己方阵营出了叛徒的感觉,非常想把他揪出来,看来她得去问问庄小羽,她是群主,肯定知道有哪些新加入的人。 “叫什么名字?” 周浪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江漓梨一愣:“嗯?什么‘什么名字’?” “出版书名是什么?还是《吾皇在下》?” “怎么可能?”江漓梨摇头,“这一看就不是正经书名,出版社不会给过的,责编正在想呢,还没定下来。” 周浪痞痞地一笑:“是么,我还挺喜欢这个书名的,简单,粗暴,直抒胸臆。” “你喜欢也没办法,出版社老师不喜欢,所谓出版的硬性要求就是,内容要健康,思想要积极,态度要向上,三观要正确,这样的书才能出版,否则会教坏祖国的小花朵们。” “那不完了?你在内容这一项上就栽了。” “是啊,所以要改的地方有很多。” 江漓梨搓搓脸颊,突然有点忧虑起来,她臊眉耷眼地说:“讲实话,我都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到底该不该出版。”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周浪耐心地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拿出一副认真的态度,而不是像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时,总会像个人生导师,他会专心听你说话,为你分析形势,提出适当的建议,却不会擅自替你做主,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你立下最后的决定。 周浪他有时……也是能靠点谱的。 江漓梨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烦恼。 “你也知道,国家对耽美的出版控制很严格,这次跟我接洽的是个大厂,算是民营图书公司里的翘楚了,做的书品质都很高,我经常买他们家的书的,我自己都没想到,他们会找上我,所以我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周浪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你现在说的都是好处,你的问题在哪儿?” “问题就是,负责我的编辑是个挺有名的老师,但他做的是历史图书这一板块,看中我的书也是觉得朝堂那一块儿写得好,所以他希望我把感情戏全部删掉,直接写成历史正剧。” 周浪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不好啦。” 江漓梨皱起眉头:“我那些读者会骂的,你想想,这本书首先是在网上连载,很多人都看过,如果他们将书买回去,却发现内容改得面目全非了,明明是奸.情,却被硬生生改成兄弟情,还不往死里骂?” “骂就骂呗,骂你又不会少块肉。” 江漓梨摆摆手:“也不单纯是被骂的问题,我是不想让读者失望,不想他们将书买回去后,翻开的第一反应是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 周浪显得很不理解,突然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问她:“江漓梨,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本书受欢迎,是因为床.戏写得好?”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江漓梨的脸迅速红了,矢口否认:“没有这回事!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不是就好,”周浪仿佛松了口气,“因为你的床.戏写的真的很烂。” “……”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江漓梨的脸黑了,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脱口而出:“我写的床.戏哪里烂了?” -- 第107页 “哪里都烂,”周浪实话实说,“一看就是没有x生活的人写出来的。” 这是羞辱吧?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她吧? 江漓梨的自尊心被狠狠践踏了,说不清是被周浪说她没有x生活生气,还是说她写的肉很烂更让人生气,大概二者兼而有之。 要知道,她可是以写肉.文出圈的啊,她曾被称为古耽组肉写得最香的太太,很多读者都慕名而来的,结果竟然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一种寻求进步的欲望压倒了江漓梨害羞的天性,她抱着学术交流的态度,向周浪虚心求教:“到底是哪里烂,你指点我一下。” 周浪闻言挑了下眉,像是很惊讶,又像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一样,嘴角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你真的想让我指点?” 话音刚落,他倏地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江漓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却被周浪抓住手臂,用力一拉,电竞椅向前滑动,把她送到他双腿中间。 距离更加近了,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江漓梨的心迅猛地跳动了一下,却猝不及防地被周浪捧住了脸颊,他的头凑过来,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彼此呼吸可闻,只有咫尺之遥。 那一刻,她以为他就要亲下来了。 说不上是害怕还是什么,江漓梨闭上了双眼,却没等到周浪的亲吻,只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的床.戏写得太唯美了,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太注重用那些美好的词汇去描述性,但真实的x事不是这样的,性.说白了就是对器官的刺激,它是充满野性的,原始的,甚至是肮脏的。” 他说话时,热汽喷洒在她的脸上,惹得江漓梨身体也燥热起来,她不知道周浪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性”这种字眼的。 虽然问题是由她提出来的,她却为他害起了臊。 “你在开始写一段床.戏之前,会大段写些风花雪月的废话,这很没必要,性不是谈情说爱,没有那么浪漫,你是以你女性的视角去写的,这很奇怪,因为你写的是两个男人的床.戏,男人之间没有什么前戏,一般都是直入主题,不像你们女人,有很多性感带需要挑逗,比如说这里。” 他抓起江漓梨的右手,指引着她,摸上她自己的耳垂。 “这里。” 江漓梨被冰凉的指尖一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周浪牵着,继续顺着耳根往下移,来到了脖颈处。 “然后是这里。” 手被按在了自己的胸上,江漓梨羞得满脸赤红,立即睁开眼睛:“你——” “还有这里。” 不等她把要说的话说完,这下又移到了侧腰处。 “最后一个地方,是……” 江漓梨怔怔的,感受到他牵引着自己的手,从侧腰转移到肚脐,缓缓往下移,她突然醒悟过来,头皮像插了电极似的炸了开来,双手猛地一推,没把周浪推开,自己反而受电竞椅控制,向后滑了一米多远。 “周浪你混蛋!” 江漓梨双颊通红,胸口气得起伏不定,怒视着椅子上的人。 周浪用食指摩挲着下唇,笑得没心没肺:“怎么,不是你说要指点的么?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指点’啊。” 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江漓梨气疯了,随手拿起书架上一本书扔过去。 “你给我闭嘴!” 周浪偏头躲开,书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还是精装版,书皮是硬壳儿的,要不是他躲得快,非得把他额角砸出血来,这要不小心砸太阳穴上,人基本就没了。 啧,下手真够狠的。 再一看江漓梨,气得脸色都发白,他逗她一向都掌握分寸,逗得她大发脾气,但又能被轻易哄好是最有意思的,这次也许真的做过火了。 周浪想了想,将书放回书架,主动后退一步:“好了,别生气了,你看,你险些把我砸死。” “你活该!” 江漓梨狠狠瞪他一眼。 “是,我活该,对不起,别生气了,继续回到你写的小说,行吗?” 他拉动鼠标,在文档上滑了滑,最后停留在一个段落,指着电脑屏幕说:“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江漓梨还在生气,本不想理他,但作为一个作者,她又实在想知道自己小说的哪部分让人喜爱,在这两种矛盾心理的较量下,终于好奇心压过了一切。 她忍不住坐近了些,抬头看着屏幕。 第54章 留宿 江漓梨愣愣地盯着屏幕,心里在想,该死,怎么偏偏是这段? 周浪指出的这一段,文笔不见得有多么出众,情节也没有多曲折离奇,虽不至于称之为整篇小说中的败笔,但确实有读者评论过,说这一段过于拖沓,偏离故事主线,似乎没有出现的必要,连她最忠实的拥趸者庄小羽都这么认为。 相比起小说中其他动人心魄的地方,这一段显然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但偏偏,这恰巧也是江漓梨最喜欢的段落。 这一段描写的是书中主角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小王子,在御书房一场斗殴中,不慎用砚台将太子砸伤,他害怕父皇责罚,吓得躲到冷宫一处断墙下。 时值隆冬,冷风卷着雪沫,从断墙的豁口处刮进来。 -- 第108页 小王子抱膝坐着,被冻得浑身发紫,一会儿想着太子会不会死了,一会儿想着父皇是不是在大发雷霆,派了宫中禁卫来抓他,内心怕得要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无声无息死去的时候,一个叫春生的老太监寻了过来,在阖宫的人都在为了太子的伤势上下奔走的时候,只有这名老太监记得,还有个混乱中不见了的小王子。 他将小王子背回去,路上担心他睡着,冻死过去,便为他讲起晋文公重耳的故事。 后来小王子长大后流落异国,他总会想起这个北风呼啸的夜晚,他趴在老太监瘦骨嶙峋的脊背上,听他讲晋文公流亡十九年,最终回到故国,开创霸业的故事。 这一段没有写主角与各个男人之间的旖旎暧昧,也没有写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属于历史控与“磕学家”们都不感兴趣的部分,很多读者甚至都不记得老太监这个角色。 江漓梨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她能做到共情。 她家是个大家族,家里姊妹多,发生龃龉是家常便饭的事,在她小时候,经常因为和表姐妹们争执被爸爸骂,她气不过,又实在委屈,便会跑出门去哭一会儿。 姑姑们虽然爱她,却只是在吃穿上多照顾一点,没有人记得还要安抚一个小女孩儿的情绪,知道她不会跑远,也就不会出来找她,只是在吃饭时打发夏依达来喊她。 在夏依达到来之前,江漓梨蹲在大马路边,或是靠在园子里某棵梨树下放声哭泣,内心总会幻化出一个人来,也许是她想象中的妈妈,她会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叫她不要哭。 如果一个人肯冒着风雪,单独出来找你,是多么令人心存感激的一件事,如果说后来的小王子变得心狠手辣,猜忌多疑,可他心中一定有个温情的角落,是属于这个夜晚,属于这个老太监的。 江漓梨知道自己喜欢这一段,是因为感同身受,可周浪为什么也会喜欢呢? 按照他不管不顾的个性,一看就是受尽宠爱长大的才对,难道也有躲着大人哭泣的类似经历? 江漓梨若有所思,周浪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所以你看,你不要妄自菲薄,即使删去你那些感情线,这依然是本好书,我相信那个编辑也是看中这一点,不用担心会有读者骂,我不仅觉得没有人会骂你,反而觉得书籍出版后,会为你引来更多的读者,再说,还有更现实的一点。” 他笑了笑:“你不是被你爸断了经济来源么?出版的版税可是很丰厚的,你不想要吗?” 想要,当然想要。 江漓梨本来也想出版,哪个网文作者不想出书呢?版税暂且不提,看到自己用键盘敲下的一个个文字,变成板正的方块字,印刷在洁白的书页上,是件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她之前只是有些小顾虑,现在经他这么一说,那些顾虑彻底没了。 她重新高兴起来,将鼠标拖曳到自己删改的地方,再次投入工作。 周浪忽然在旁出声说:“《吾皇》怎样?” “什么怎样?” “我问你这个作为出版书名怎样?”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江漓梨默念了两遍,觉得还挺顺口的,跟原来的书名也有点关联,她满意地点点头:“我挺喜欢的,等下跟编辑说说,看她觉得怎样。” 说完,她忽然觉得有点口渴,便伸进那个沙拉碗里,拿了一颗车厘子准备吃,刚放到唇边,就听周浪冰冷无情地报了个数字。 “一颗五元。” “……” 手边的车厘子顿时不香了。 江漓梨吃不下去了,将车厘子扔回去,生气地叉起腰:“周浪,你是不是太小气了?吃你一颗樱桃会死吗?还一颗五块,你怎么说出口的?物价管理局怎么没把你抓了去?” 周浪比她还要理直气壮:“车厘子本来就不便宜,你要嫌贵可以不吃,还有,你还要付我水费、电费、网络费、床位费,等下微信一起转给我。” 江漓梨皱起眉:“你非要这样?” “非要怎样?” “跟我这么事无巨细地算账。” 周浪闻言,眼睛笑得眯起来,像只懒洋洋的花狐狸。 “不是你说的么,亲兄弟,明算账,小梨花,我这是在按你说的办事啊。” “……” 行吧,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江漓梨很无语,她是想跟周浪算清楚,最好谁也不欠谁的,但也不用算得……这么清楚且细致吧? 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连空气都得向她收费了。 她算是服输了,举起双手说:“OK,我错了,我不该说那种话,咱们翻篇了,行吗?” “不跟我算了?” “不算了。” “成交。” 周浪扯出一个得胜的笑容,拿起手机,低头按了几下,江漓梨手机叮咚一响,立即收到了他的转账,是她先前转给他的总额,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 晚饭又是周浪做的,江漓梨负责洗碗,吃完饭,两人闲着没事做,又去影音室看了两部电影,一部是印尼动作片《突袭》,一支特警小分队闯进敌人老巢,见佛杀佛手起刀落,画面血腥又让人热血沸腾。 为了调节口味,第二部 换成了基努里维斯早年拍的爱情电影——《漫步云端》,虽然年轻的老李鲜嫩可口,帅得一塌糊涂,但略显老套和清水的剧情看得江漓梨昏昏欲睡,她靠在双人沙发上打了个盹。 -- 第109页 再一醒来时,自己竟然靠在了周浪的肩膀上,她立刻抬起头,看见电影已经演到了尾声,而她的身上盖了一条毛毯。 她甩甩头,问:“几点了?” 周浪把带着表的手腕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一看,竟然已经十一点、接近零点了。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江漓梨揉着发胀的眼睛问。 周浪在手机上操作着,头也不抬:“等会儿,打局游戏。” “你回去了也能打呀。” “把这局先打完。” 江漓梨瞄了眼那激烈的游戏战斗场面,又看周浪一副“沉迷游戏,不可自拔”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还要打多久呀?” “刚开团,还要一会儿。” 他终于舍得从手机里抬起头:“怎么了?你困了?” 江漓梨摇摇头:“我是觉得你太晚回去不好,路上开车不安全,而且你爸妈不说的么?” “他们最近不在家,没人管我,你要实在担心我,那我在这儿睡?” 他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 江漓梨点头:“可以啊。” 周浪手指一顿,游戏里的他立刻被隐藏在草丛里的射手给秒了,百里玄策华丽丽地躺在地上,等待回城。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这是你的公寓,你想在这里睡就睡呗,不用征得我的同意。” 江漓梨如实地说,她的语气一板一眼,却让周浪觉得可爱极了,他翘起唇角,尽量压制住自己想在地板上蹦几下的冲动,十分不厚道地退了游戏,冷静克制地说:“行吧,那你睡沙发,我睡床。” 江漓梨睁大眼睛:“你不觉得应该让我睡床吗?” “为什么?” 这难道还用问吗? 她一脸沉痛,指着自己:“我是女生,而且还是个病号啊!” 周浪摇摇手指头:“小梨花,你这个思想可不对,男女平等,凭什么男生要把床让给女孩子睡,自己只能睡沙发呢?明明男人比女人的体格更高大,更不适合睡沙发啊,你看我的腿这么长,睡沙发是绝对躺不下的,但你就很容易了,至于生病的问题……” 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放心吧,客厅也有暖气,不会冻着你的!” “……” 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又惯会强词夺理的人啊! 许是看她的表情太像憋着内伤,他又笑眯眯地提议:“或者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床,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滚吧你。” 江漓梨把毯子摔在他脸上,起身愤而离开。 这一晚她就睡在了沙发上,还是挺舒服的,只要她翻身的动作幅度不大,就不会摔下去,就算摔了也没事,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摔不疼人。 江漓梨还能卷着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第55章 亲吻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八,江漓梨和周浪在家宅了一天,到了晚上,他照旧不回去,要在公寓留宿。 这不得不让江漓梨猜测,他家人是不是管他管得太宽松了,要知道,那天可是离除夕只有两天了,竟然还能让他在外面彻夜不归? 这家人要么是心太大,要么就是周浪不是亲生的。 江漓梨有点说不出的羡慕。 她离家出走几天,家里的姑姑们就给她打了几天的电话,而且是四个姑姑轮番打,往往是刚挂了大姑的电话,二姑的就紧跟着来了,三姑四姑紧随其后。 她吃一顿饭,能被三四个视频电话给打断,报个菜名都得报上好几遍,江漓梨就不明白了,明明她们就在一起,却非得分开各问一次,好像只有这样,才显得出她们对她的关心似的。 问候完吃的穿的,在外面冷不冷,她们就开始劝说她回家,从严词呵斥,到打感情牌战术,应有尽有,每个姑姑各显神通,套路都不一样。 大姑主打温情路线,主张用亲切的态度与白开水一样温和的语气来感化她,唤起她对亲人的爱,倒也有几次起作用了的,江漓梨被她的话感动得潸然泪下,想给爸爸发条认错的短信,结果看到一个鲜红的感叹号,然后所有感动烟消云散,又恢复了她的铁石心肠。 二姑当然就是骂了,除了骂她,也骂她爸爸,江漓梨对骂自己的部分左耳进右耳出,对骂她爸爸的部分却洗耳恭听,听得十分哈皮。 至于最宠她的三姑,往往一接起视频,看到的就是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江漓梨反过头来还得安慰她。 最小的四姑就比以上三个姑姑实诚多了,一旦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立刻拍照发给她,妄图以美食诱惑她回去。 江漓梨为应付这四个女人筋疲力竭,连和周浪吵架的次数都少了,二人一起追剧看电影,倒也挺和谐。 他们追的剧是Netflix自制的一个网剧,名叫《鬼入侵》,烂番茄评分很高,官方介绍是“温情恐怖片”。 江漓梨也算阅“鬼片”无数,欧美的、韩国的、泰国的、日本的均有涉猎,甚至连国产僵尸系列也曾看过,实在不知道“温情”这两个字,怎么会跟鬼片扯上关系。 她秉着解谜的心理点开了这部电视剧,事后后悔得恨不得把手剁掉,温不温情的她暂时没有体会,只知道在恐怖这一点上,这片子算是成功了。 -- 第110页 影片内容说得是一家七口——爸爸妈妈和五个孩子,住在一座名叫“希尔山庄”的老房子里,试图将房子重新修葺后高价卖出去,做中间商赚差价,但这栋百年老屋却闹鬼,经常发生一些诡异事件。 鬼屋题材在恐怖片里不算罕见,但这部剧的导演却独辟蹊径,每一集都以孩子的视角来呈现希尔山庄的恐怖之处,大哥和大姐的视角都还算正常,在可接受范围内,但到了那对双胞胎的视角,故事逐渐推向高潮,惊悚程度直线拔高。 更别提周浪为了营造气氛,坚持把灯关了,唯一的光源只有墙上的幕布。 当看到双胞胎里的妹妹被绳索绞死,和她从小害怕的“歪脖子女士”重合时,江漓梨吓得尖叫,连爆米花都扔了,连滚带爬地过去将灯打开。 房间大亮,驱散了恐怖气氛,周浪披着毯子笑倒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冲她说:“快看,我把你刚才的样子拍下来了。” 他按了播放,音量调到最大,江漓梨听到自己高分贝的尖叫声,视频里的她面目狰狞,比平时还要丑十倍。 周浪这个混蛋啊! 她扑过去,想要抢下手机,周浪却预料到她会这么做,赤脚站在沙发上,将手举得高高的,他本来就高,这样子更加像个巨人,江漓梨怎么样也够不着他,气得破口大骂:“王八蛋,你最好赶紧给我删掉!” “我不删,我还要发朋友圈。” 什么?他还想发朋友圈? 她在他面前丢人也就算了,还得去他朋友圈社会性死亡一次? 江漓梨一口气险些背过去:“不准发!” 周浪低头看了她一眼,有点怜悯她似的,叹息着说:“不要担心,宝贝,我会设置仅自己可见。” “谁是你宝贝,神经病!” 江漓梨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得知不会有别人看见,心里松了口气,也不想再跟他玩“抢手机”的游戏了,他想发就发吧。 想了想,她实在没忍住,问周浪:“你就不害怕吗?” “怕什么?” “刚刚演的那一段,那个鬼,那个画面,你不觉得很惊悚吗?” 周浪按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还好吧,妆效而已。” 江漓梨不信:“你难道不怕鬼?” “怕什么,又不是真的,还是你相信世界上有鬼?” 江漓梨摇摇头:“我不信,但对这种未知的东西,还是会心存敬畏吧?” “我不会,”周浪从手机上偏移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犯不上害怕,小梨花,你其实就是胆子小,不用为自己找借口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江漓梨翻个白眼,心想,你现在不就在笑话吗? // 在周浪面前出丑这件事,总让江漓梨耿耿于怀,她不相信周浪竟然不怕鬼,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都不怕的人,他一定是在装。 为了拆穿这人的面目,江漓梨眼珠一转,脑子里一个计划成了形。 凌晨三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睡在沙发上的江漓梨伸出一只手,关掉叮铃铃叫个不停的手机,从厚厚的毛毯里坐起来,大概醒了十分钟的神,她掀开毯子,走去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瓶番茄酱,又走进了一楼的卫生间。 她当然没有在厕所吃东西的爱好,之所以带着番茄酱进去,是因为这玩意儿很像她要的“血浆”。 江漓梨挤了下瓶子,鲜红的番茄酱立刻冒出来,她用食指沾了点儿,撇在脸上,直到涂得满脸“血痕”,才洗干净了手,把头发拆散,梳了个狂野十足的造型,可惜没有粉底霜,不然还能将脸涂白点。 不过这样勉强也算吓人了。 有时鬼片靠的不是妆容,而是突如其来吓你一跳,江漓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认为很像梅超风,满意地点了个头。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左手拿着找来的手电筒,右手拿着手机,点开相机,准备随时拍下周浪被她吓到的样子。 房门被她动作很轻地拧开,但她没急着进去,而是先探进去一颗脑袋,周浪睡觉习惯拉窗帘,主卧里漆黑一片,等到眼睛稍微适应点黑暗了,才依稀看见,被子下隆起来一个人形。 江漓梨露出个贼兮兮的笑,侧身走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从门口到床尾的一路上,她都踮起脚尖走路,要是这时有道光打过来,她一定像个入室盗窃的不法分子。 好不容易走到床尾,她半跪在地上,开始拉被子,周浪睡得好好的,突然上半身一凉,像浸到了冷水里,他迷迷糊糊捞了把被子,竟然什么也没捞到。 周浪在这时还很困,并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就在他又要睡过去的时候,自己的脚忽然被什么冰冰凉的东西摸了一下。 这下他给惊醒了,条件反射地踢了下腿,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中,他视物不清,只看见自己盖着的被子竟然在缓缓下沉,紧接着一个东西钻进了被窝,在被子底下一扭一扭,像一个爬行动物一样,朝他爬过来。 周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他没有叫出声,只是靠坐在床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东西,这是他害怕时的习惯反应,完全愣住了。 那东西压着他的双腿,一直往上爬,最后爬到他的大腿时不爬了,突然从被子里钻进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上面血迹斑斑。 -- 第111页 江漓梨将手电筒放在下巴处打光,翻着白眼珠,吐出一截鲜红的舌头,还自动配了音效。 周浪:“……” 也许她自己觉得挺恐怖吧。 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期待的效果,江漓梨好奇地使眼珠恢复正常,看见周浪一脸惨不忍睹地望着她,眸子里黑沉沉的,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看了她半晌,突然出声,嗓音低哑:“江漓梨,你是不是不知道,钻男人的被窝意味着什么?” 江漓梨一愣:“什么……” 话没说完,周浪突然招呼不打地凑了过来,江漓梨吓得一抖,手电筒掉了,从床上一路滚到地板上,灯光照着墙角,照出一墙的月光,尘埃在灯柱里上下浮动,预备拍下他的窘状的手机也掉了,屏幕朝下地盖在床上,被不知谁的腿压着。 黑暗里,她感觉唇被一个柔软的物体狠狠欺住,鼻尖萦绕着什么好闻的气息,是周浪身上独有的味道。 江漓梨震惊地瞪大双眸,下意识往后撤,但后脑被一只手强势按住,紧接着,周浪的舌头伸了进来。 他的舌头在她口腔里翻搅、吮吸,他那么用力地摁着她,像恨不得将她摁进他身体里去,江漓梨的理智一下子烧了个干净,好像大脑里有个抽水马桶,将她所有的思绪都抽走了,不知何时,她和周浪已经由坐改为了躺。 他将她压在身下,忘情地吻着。 恍惚间,江漓梨好像尝到了什么酸酸甜甜的味道,是那些番茄酱,她突然想起来。 理智迅速回笼,她开始竭力挣扎,又踢又踹,周浪立刻压制住她,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容易的,但几秒过后,他放开了她。 两人坐起来,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周浪下意识说:“对不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 周浪整个人被打得一偏,他摸着被打的地方,还有点愣,那清晰的巴掌声连江漓梨也吓了一跳,她意识到自己下重了手,慌忙道歉:“对不起啊,我……”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只是条件反射,她是很生气,但没气到打人的地步,也不是真的不想打人,只是觉得不打人不对,但打人好像也不太对。 周浪握住她的手,打断她,声音出奇的温柔:“我知道,不用解释,我没怪你。” 江漓梨就像被烫到似的,甩开他的手,跳下床朝房门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又折返回来,在床上瞎摸了一阵,摸到自己的手机。 走到门口时,周浪突然叫住她。 “小梨花。” 她半侧过头,看见他坐在凌乱的床上,神态中有难得一见的认真:“我刚刚撒谎了,我不觉得对不起。” 江漓梨将手机握在胸口,愣了下,又听见他笑着补充:“亲了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 第56章 新年1 尴尬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江漓梨几乎一夜没睡,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反观周浪神清气爽的,像没被昨晚的事影响到。 她盖着半截毛毯,坐在沙发里出神,表情有点幽怨,这人是属金鱼的吗?还是昨天的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周浪瞅见她的神情,伸手过来要掐她脸颊,被江漓梨一脸不爽地避开。 “你少动手动脚的啊。” 他笑了笑,没有再试图掐她,而是两只手突然伸过来,两三下就把她的头发揉的稀烂,最后将卫衣帽子一把罩下,用绳子三下五除二地打了个结。 卫衣帽子很宽大,江漓梨被盖得只剩嘴在外面,还在不停地骂脏话,周浪觉得好笑,单手制住她,另一只手将手机掏出来,对着她拍了好几张照。 她耳朵很灵,捕捉到了相机的咔嚓声,顿时更生气了,张牙舞爪地骂:“周浪!你是不是又拍了照?王八蛋,有种你就放开我!” 周浪哼笑一声:“乖乖,我有种没种,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将手机揣回裤兜,隔着帽子拍拍她的脑袋,逗狗似的说:“快去洗脸刷牙,等下出门了。” 江漓梨摸索着将卫衣绳子解开,露出一个毛躁躁的脑袋,好奇地问:“出门?要去哪儿?” “去吃早餐,再去超市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 “不是我买,是你买,”周浪扫她一眼,“明天就是新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不买你吃什么?我明天不在的,要回家过年,还是你和我一起回去?” 他神态认真,似乎只要她答应一声,就真的打算带她回自己家过年。 江漓梨觉得心头怪怪的,就像在有一千只羊的羊群里打了个滚,弄得她心痒痒,而且莫名其妙的,竟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吸吸鼻子,说:“不用了吧,我待在这里就很好。” “怎么了?” 周浪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江漓梨摇摇头,按着肚子说:“我饿了。” “那快去刷牙,等下吃小馄饨。” 他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按着她的肩往洗手间的方向推。 周浪说的小馄饨就在楼下早餐店里,店老板就住在盛都华庭,因此临近过年也没打烊,馄饨汤里放了虾皮,吃起来很鲜,周浪要了两碗,一碗要葱,一碗不要。 他将第一碗推给了江漓梨,她吃的是有葱花的,但老板娘端来第二碗时,江漓梨看见汤头上漂了许多葱花,她有些惊讶。 -- 第112页 “怎么放了葱呀?” 老板娘刚把碗放下,闻言一愣:“怎么,小伙子不吃葱的呀?不好意思,我刚刚听岔了,我给你重新煮一碗吧。” 周浪拦住她:“不用麻烦了,谢谢。” 老板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后面又送了他们两瓶豆奶,江漓梨一边喝着豆奶,一边看周浪用塑料勺专心地挑着葱花。 她有些不理解:“就这么吃呗,你挑得不累啊?” “你懂什么,对我们这些不吃葱的人来说,葱花跟剧毒没什么两样。” 德性,还不是些公子哥臭讲究的毛病。 江漓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如果有一天,你流落到一个荒岛上,岛上除了葱就只有虫子,你要靠这两样之中的一样维持生命,你选择吃什么?” 周浪反问她:“小江同学,请你告诉我,虫子都算了,或许可以补充蛋白质,但葱要怎么维持生命?” “哎呀,不要管这个,这就是一个假设。”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吃葱,还是宁愿吃虫子吗?” “对,”江漓梨点点头,很认真地问,“你吃哪个?” 周浪想了想,生无可恋地说:“哪个都不吃,我选择死。” “……” 他把勺子往碗里一扔,烦躁地皱起眉头:“你可真行,食欲都被你败干净了。” 江漓梨将一个鲜肉馄饨咽进去,心想,这就没食欲了?果然是臭讲究一堆的公子哥。 最终,两碗馄饨都进了江漓梨的肚子,周浪只喝了免费赠送的豆奶,他们坐上车,找了半天的超市,因为明天就是除夕,很多商场都不营业了,后来总算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华润万家,二人进去采购。 超市里张灯结彩,播放着《恭喜发财》,到处都喜气洋洋的,可惜没什么人,好像他们包了场一样。 一进门就看见在卖对联和福字的,周浪一幅幅地拿起来看,江漓梨有些奇怪:“你看这个干什么?” “买啊。” 江漓梨傻眼,又问了句废话:“买这个干什么?” 周浪看着手里的对联,目不斜视地说:“买回去贴啊,过年家里不得有点节日气氛?” 江漓梨心想,就她一个人,还节日气氛,拉倒吧,她等得百无聊赖,便掏出手机,点开支付宝,对着福字扫起了五福。 周浪余光看见了,问她:“你的五福不是集齐了吗?干嘛还扫?” 江漓梨将围巾向后一甩,淡淡地说:“多多益善嘛。” 她的五福确实集齐了,之前还差一个敬业福,到处求佛拜祖宗地找人要,问了一圈朋友,都没有多的,还是周浪找朋友要到了一个。 他的朋友还很惊讶,因为周大公子从不爱搞这个,毕竟从中奖概率来说,中到大奖的可能性是极低的,而两块三块的他根本就看不上,连他的油钱都不够。 江漓梨对他的观念嗤之以鼻,她认为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集五福已经成了过年的一个保留项目了,就跟除夕晚上要放烟花一样,大家集五福根本不是为了钱,赶一赶时髦而已。 周浪被她强大的逻辑说服了,好处是他也集起了五福,坏处是他把要来的敬业福据为己有了,好在他朋友欧气旺,扫了很多敬业福出来,又多给了他一个,两人这才没有为了一张敬业福打一架。 扫码结果出来,是一张友善福,江漓梨已经有五张友善福,便把福字给扔了,又捡起了另一张福字。 这时肩膀冷不丁被周浪撞了一下,他指着一幅对联说:“这个怎样?” 她定睛一看,只见那对联的塑料包装上印了两行小字,是对联的内容,上联“吉日佳期谐好合”,下联“良辰美景订百年”。 横批就有意思了,叫“永结同心”。 “这是结婚用的对子!你这个文盲!” 江漓梨脸色爆红似番茄,将对联一把夺过来,抛出老远,随手拿起另一幅新春对联,塞给周浪。 “给,拿这个!” 他拿起来看了两眼,眉毛挑了挑,什么也没说,顺手放进购物车,最后又拿了一个鲤鱼剪纸画,意为“年年有余”,还有一串辣椒,意为“红红火火”。 二人从对联区逛到零食区,随便买了些坚果、薯片、话梅、无穷鸡腿和自热饭盒之类的东西,周浪仿佛觉得他不在,她会把自己饿死一样,东西不停地往推车里扔,堆成一座小山,要不是江漓梨坚决制止,他还打算去拿辆推车过来。 离开零食区,他们又去了水果区,随便买了些桂圆、冬枣和苹果,超市里有卖库尔勒香梨的,周浪特别兴奋,指着牌子说:“快看,你家的梨。” 江漓梨扫了两眼,心想库尔勒种梨的人那么多,也不见得是她家的,周浪却拿起了一颗梨,问她:“要不要买点儿?” 她摇头拒绝:“我不要。” 周浪哈哈大笑:“也是,你从小都吃腻了吧?你不吃我吃,你上次送的那箱梨挺甜的。” 说完,他真的扯了袋子,挑起了梨,江漓梨见他完全不会挑,挑的都是半生的,便推开他自己挑了起来。 周浪又问她:“你家梨园有多大?” “两百多亩。” 周浪想了想,城里孩子对“亩”这个计量单位委实没什么概念,于是不耻下问:“那是多大?” -- 第113页 江漓梨为他打了个形象的比方:“你去过□□广场吧?差不多就那么大。” 周浪回想了下□□的面积,冲她比起大拇指。 “大户人家,那你家人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所以会请村里的人帮忙,”江漓梨将挑好的梨放进推车,结束他源源不断的提问,“走吧,去称价。” 两个人从超市出来,手里都提满了东西,好在是开车来的,一路上,周浪的手机不停震动,被他挂断,那边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他在开车腾不出手,将手机扔给江漓梨。 “帮我关机。” 江漓梨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妈妈”,愣了一下,转头问他:“不接没事吗?” “没事,”他语气肯定,再次说,“请帮我关一下机。” 江漓梨只好帮他关了机,手机恢复安静。 回到家,周浪先将对联贴上,又将鲤鱼剪纸画和辣椒也挂上了,然后才走去阳台打电话,回来时,他身上多了些烟味,眉毛皱着,神情有些烦躁。 他一定是被家里人骂了,江漓梨心想。 果然,她听见他说:“我要回去了,家里在催了。” 江漓梨点点头:“那你快回去吧。” 周浪站在原地,还不走,皱眉问她:“你的午饭怎么办?” “我点外卖吃。” “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外卖。” 他嘟囔着,拿起手机查看外卖软件,看到上面还有几家在营业,不过配送费比较高。 正想再说些什么,江漓梨打断他:“没有外卖我就自己煮面吃,不是买了那么多吃的吗?放心,饿不死,你快走吧。” 她一个劲儿地催着他走,周浪有点想笑,顺着她推他的力道往门口走,一边不放心地叮嘱:“你手机别开静音啊,别像上次似的,怎么着都联系不上你。” 江漓梨寻思自己哪次开静音没让他联系上了?寻思半天都没个头绪,只好在嘴上敷衍着:“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她送他进了电梯,进门时,突然仰头看起对联,之前在超市看也没看,随便抓的一幅,现在一看,只见上联写着:迎新春事事如意,下联写着:接鸿福步步高升。 横批——好事临门。 江漓梨端着一杯热咖啡,杯子抵着唇,不自觉地笑了,倒是一幅简单又喜庆的对联。 第57章 新年2 大年三十,江漓梨是被周浪的微信给吵醒的。 打开一看,他发了好几个沙雕表情包,还有几个是点爆竹的动图,所以手机屏幕上全是火红的爆竹炸开的样子。 感觉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了。 江漓梨眯着眼睛,正打算回信息,周浪的信息就弹了出来。 【Demon】:还没醒呢?还是又把手机开静音了? 【一口大甜梨】:没开,刚醒。 那边回了个拍头的表情包,然后又发了个红包过来,红包上写着新年快乐。 江漓梨正迟疑着,周浪仿佛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发来一条消息。 【Demon】:收下,不然不吉利。 江漓梨点开了,200块,然后她也回了个红包过去,劝人的话都一模一样:“收下,不然不吉利。” 周浪回了个大笑的表情,收下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周浪问她早上吃什么,她说她还不饿,他给她发了张照片过来,点开一看,是一只瓷碗,里面盛着红糖鸡蛋,他的手也入镜了,骨节分明,随意地搁在瓷碗边,说不上是他的手更白,还是瓷碗更白。 江漓梨摸摸鼻梁,忍不住问:你妈妈煮的? 他回:家里阿姨煮的。 江漓梨有点意外,心想他家阿姨怎么过年还不休假的,也太不人性化了。 她被那碗红糖鸡蛋勾出了馋虫,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去客厅拿了包字母饼干吃,周浪突然发消息问她,要不要玩《美丽乡村》。 乍一看到这四个字,江漓梨差点咬到腮帮子。 美丽乡村? 明明卸载这游戏也没有多久,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呢?她刚刚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提起这个游戏,她就想到浪客行,心脏下意识一阵刺痛。 在她心中,即使知道浪客行就是周浪,但她依然将这两个人分开看的,就好像周浪是周浪,浪客行呢,还是那个浪客行,只不过被她尘封在心底,一直没有打开看过。 现在经周浪一提,陈年旧疤又有被揭开的痛楚。 不能这样,江漓梨心想,她不能一辈子不去面对这个问题,于是她说了声“好”,点开软件商店,将《美丽乡村》重新下载了回来。 再次登录游戏,系统弹出好多垃圾短信,大部分是赛季公告和天气预报,还有些朋友的留言,问她去了哪儿的。 江漓梨将信箱全部清空,有趣的是,本以为会看到两只鸡和八只鸭的尸体,但它们竟然都好好活着,不仅活着,还多出来几只。 两个人都觉得很神奇。 【浪客行】:它们生存能力也太强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应该是葛翠翠一直在照顾,但怎么多了几只鸡和鸭呢?难道这个世界能自动繁殖了? 【浪客行】:我想它们□□过了吧。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什么?小梨花和浪味仙□□都算了,那“鸭梨山大”它们不是近亲繁殖? -- 第114页 屏幕前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默契地决定绕开这个话题。 然后他们又去牧场看了一圈,这里就没那么幸运了,奶牛都跑光了,不知道便宜了哪家人,两人逛了逛,都找不到当初玩这个游戏的激情了,于是退出删了游戏。 谁知她只登了不到十分钟的游戏,就被葛翠翠看见了,给她发来微信消息。 【葛翠翠】:你回来了? 【葛翠翠】:等下,我刚刚发现浪客行也回来了,你俩不是约好的吧? 【一口大甜梨】:是约好的。 那边葛翠翠收到消息,立刻发来满屏的感叹号,充分表达了她的震惊。 【葛翠翠】:天呐!天呐!!!我是错过了什么?你俩在一起了吗? 【葛翠翠】:我就知道!上次我就看出你俩之间不对劲,有种说不上来的磁场。 【葛翠翠】:姐妹!呜呜呜,我流下了羡慕的泪水,浪客行本人真的超帅的!!!/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江漓梨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划过那晚的场景,要是告诉葛翠翠,浪客行强吻了她,估计这姑娘会直接从屏幕里伸出只手来,揪着她的衣领土拨鼠尖叫。 不,不,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好,最好是忘记,永远也不要提起。 她及时打断了葛翠翠越发离奇的脑补。 【一口大甜梨】:没在一起,我们就是朋友。 【葛翠翠】:啊?不会吧?我看错了吗?明明那天他就很在意你的样子呀。 【一口大甜梨】:没这回事。 【葛翠翠】:那好吧,/难过/难过/,你们以后还玩游戏吗? 【一口大甜梨】:不玩了。 【葛翠翠】:我也猜到了,这游戏是越来越没意思啦,说不定哪天我也不玩了,但约好,虽然不玩游戏了,我们也还是朋友哦。/比心/比心/ 江漓梨看到这条消息笑了,回了个“当然”过去,想了想,又发了个拥抱的表情包,迪士尼里的两只玩偶抱在一起转圈圈,画面粉嫩又治愈。 葛翠翠给她回了个热情洋溢的笑脸。 她没再回复,而是忽然想到,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和浪客行两个人,是真的消失在了《美丽乡村》的虚拟世界里,以后再没有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只有江漓梨,也没有了浪客行,只有周浪。 此时此刻,江漓梨才真的有那种感觉,浪客行不见了。 但是,周浪还在。 // 时间尚早,江漓梨吃完早餐,不知该干些什么。 周浪在的时候,她可以和他看电影、打扑克,实在没事儿干,还可以玩猜拳打手板心的游戏,他不在了,房子就显得特别空,今天又是年三十儿,打开微博全是过年的话题,连热搜版面都红红火火的,前三条全都与春晚有关。 好像全国的人都在阖家团圆,喜迎新春,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江漓梨本以为自己不会感到孤独,因为她是个喜欢独处的人,但没想到再怎么享受孤单的人,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刻,也享受不起来了。 她需要人群,需要热闹,需要和家人们围炉夜话,即使他们说的都是她不喜欢的话题,即使熊孩子们满地跑,闹得她耳朵不消停,即使春晚一年比一年难看,但电视还是开着,因为这才是过年。 江漓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想家了。 她点开微信,里面静悄悄的,平时恨不得一天发上几十条信息的姑姑和表姐们,今天既没给她发消息,问她早餐吃了什么,也没发红包,祝福她新年快乐。 也许她们都去家族群里抢红包了,往年江漓梨也是要抢的,并且要订好闹钟,因为她爸爸最喜欢早晨六、七点钟发红包雨,而且还不按家里的人头发,稍微起晚一点,就是手慢无,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今年她是抢不到了,因为她被爸爸踢出群聊了,这真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 江漓梨扔下手机,决定去周浪的书房看看,他的书架上摆的书不多,但很庞杂,从小说到专业书籍都有,看来他是把教科书也放在这里了。 她随手拿起一本《货币战争》,刚翻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两眼发晕,这种经济学书籍她实在是没有兴趣。 不过看书页倒是挺新的,她不认为是周浪没有翻开看过,恰恰相反,他肯定是看过了,因为一旦阅读过,书页的磨损、书封上的折痕都是不可避免的,这本书之所以这么新,应该是周浪比较注重保护书籍。 江漓梨也会这样,事实上她还要严重点。 从小她就爱书成痴,很多人看到一些金句,就喜欢在书上画波浪线、做笔记,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她的书被她保护得好好的,像新书一样,连灰尘都不许落。 她也从不借书给人看,读初中时,有个玩得好的同学找她借书,她因为不好拒绝就借了,书拿回来的时候,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不仅折了角,还滴了油上去,从此江漓梨再也不借书给别人了,为此还和朋友们闹掰了。 别人说她小气,连书也不肯借一本,在他们眼里书就只是书,在江漓梨眼里,每一本书都是珍宝。 她欣赏会珍惜书的人。 《货币战争》被放回书架,她正想拿那本《罪与罚》,虽然已经看过了,但重温一遍也不错,反正现在也没有事做,手机却收到一条消息。 -- 第115页 拿起来一看,江漓梨发现联系人那里多了个红点,手指点开,是一个眼熟的ID。 她爸爸重新申请添加她为联系人。 // 从重新添加回父亲,到和他一起去机场,江漓梨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因为江卫东早就坐飞机过来了,到了学校门口才联系她,他倒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一定会住学校,只是看见江漓梨拖着行李箱从校外走来时,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些天你住哪儿的?” “朋友家。” 她言简意赅地回答。 “箱子哪儿来的?你出去时不是没带行李吗?” “也是朋友的。” 江卫东狐疑起来:“你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漓梨心虚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撒谎:“女的。” 然后父女二人就没再说话了,毕竟上次吵得那么不可开交,现在还处于半和好的尴尬状态,虽然江漓梨已经不生气了,父亲一定也没生她的气了,不然不会天寒地冻的,跑这么远来接她回家过年。 只是两个人都是闷罐性子,不习惯做先低头认错的那个人,就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只要不去管,时间会磨平一切的。 他们一路很少交流,先坐飞机到了乌鲁木齐,去库尔勒的班机停飞了,好在江卫东认识一个跑出租的老朋友,愿意开车送他们回去。 江漓梨觉得很奇怪,就算再怎么相好,怎么会有人愿意大年三十跑一趟车,乌鲁木齐到库尔勒很远,开车也要开五六个小时的。 直到在车上,听他们闲聊才知道,开车的叔叔原来是个鳏夫,在这边没有亲人,唯一的老父母远在南方,他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没事,不如出来挣点外快。 路上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江卫东和司机换着开,晚上十一点多,才到了家。 江漓梨受到了全家人的欢迎,姑姑们围着她又笑又哭,戳着她的脑袋骂她不懂事,大过年的还往外跑,让家里人担心。 虽然是骂人的话语,却满满的都是家人之间的爱意,江漓梨没有还嘴,默默地听着,姑姑和出了嫁的表姐们又开始给她塞红包,她接得手都软了。 司机大叔也被接进了屋,留下来一起过年,江漓梨走进自家温暖的客厅,看到电视在播放着联欢晚会,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葡萄干和开心果。 大表姐的大儿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她的平板,上面放着动画片,一圈小孩儿围着他坐,一个个看得眼睛都不眨。 在他们旁边,坐着帕提古丽,她正拿着手机和朋友聊天,听到大家走进来的动静,她抬起头,冲江漓梨露出个笑:“哟,离家出走的人回来了?” 江漓梨懒得同她打嘴仗,这时她又说了一句:“舅舅还没在群里发红包呢。” 江卫红反应过来:“哎,还真是。” 她冲江卫东挤眼睛:“听到没,你外甥女催你发红包呢。” 江卫东板着脸,别扭地说:“急什么,不是还少了个人吗?” “少了谁?” “少了漓梨呗,”一旁的夏依达笑着说,“等下,我这就拉她进来。” 江漓梨笑着拿出手机,准备进群,看到黑漆漆的手机屏才记起来,她之前坐飞机把手机关了,一路上也没打开过。 等等……周浪! 这下惨了!她回来的事忘记跟周浪说了! 江漓梨捶捶脑袋,她就说自己把什么给忘了,一路上都在回想,还以为是忘带什么东西了,谁知根本不是,是她忘记周浪了! 完了完了,周浪这下肯定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她赶紧按了开机,刚一开机,就弹出许多未读消息来,还有十几通未接电话,全是周浪打来的。 打开微信一看,他从中午十二点就给她发消息了,之后每隔一个小时就发一条,最后一条停留在十点三十三分,一个钟头以前。 上面写着: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 隔着屏幕,江漓梨都能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滔天怒火,看得她心惊肉跳的。 二姑笑呵呵地问她:“漓梨,你怎么不抢红包呢?再不抢就手慢无了。” “等下,我有点事,我去打个电话。” 她握着手机走到院子里,刚一拨通,那边就迅速接了起来,传来周浪怒气冲冲的声音:“喂,你人呢?” 江漓梨被吓了一跳,手指抓紧手机,居然有点结巴起来:“你……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今天早上,我爸爸过来接我了,所以我跟他回家了。” “你回家了?” 周浪的声音显得有些狐疑:“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我一下忘记了。” 那边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江漓梨还以为周浪挂了她的电话,拿开手机一看,还在通话中,如果不是信号不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把周浪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糟糕,太糟糕了。 周浪虽然总说自己脾气不好,但江漓梨其实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一次也没见过,一般发火的都是她,偶有几次他生了气,都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比以前变得更加刻薄,会冷笑着说几句讥刺的话。 她没想到他真正发起火来,竟然这么恐怖,虽然没骂她也没吼她,但比骂她吼她还要使人害怕,就跟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似的。 -- 第116页 江漓梨心慌地说:“你……你别生气啊,对不起,我真的对……”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周浪打断她,声音听起来特别平静,“你现在到家了吧?” “嗯,到了。” “行,那我挂了。” “等等——” 江漓梨下意识叫住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脏提到嗓子眼,轻声问:“周浪,你是不是……” 停顿两秒,她接着说:“是不是去找我了?” 那头没有人说话,一时间,耳边只有呼吸声,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那边的人说:“没这回事。” 嘟嘟嘟,通话挂断了。 屋里二姑在喊:“漓梨,快进来,在外面干什么呢?” 江漓梨应了一声,却没急着进去,院子里很冷,脚下的土地被冻得很硬实,她紧紧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再打回去试试,这时“嘭”地一声,不知谁家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在漆黑的夜空散开,转瞬即逝。 她看了眼时钟,十一点五十七分,离零点还有三分钟。 那家人放早了。 十一点五十七分。 周浪身子陷在沙发里,盯着电视机上方那张鲤鱼剪纸,大鲤鱼胖乎乎红彤彤的,一看就特别喜庆,可他进来时,屋子却空无一人,显得异常冷清,没有人气,与它形成鲜明对比。 他伸开紧握着的右手,一条闪着冷光的玫瑰金链子就掉了下来,项链的挂坠是朵花,花朵有五瓣,上面镶着钻,这是那天陪江漓梨去银泰买衣服时,他经过橱窗时偶然看见的,后来他折返回去,将项链买了下来。 他坚定地认为那吊坠是朵梨花,即使专柜导购跟他说了,那应该是樱花,可是他还是买了回来。 他觉得那是梨花,那就是梨花。 可惜江漓梨不在,他有些难过地想,如果她在的话,他原本是打算拿这条梨花项链,向她告白的。 第58章 赌约 对于除夕那晚的事,江漓梨一直很不安,总有种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犯了大错的感觉,但周浪又闭口不谈,不给她道歉的机会。 这就更奇怪了,因为此人只要抓住她的小辫子,就只有抓在手心不肯放的,从不会这般大度。 但既然他不想计较,她也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除夕一过,寒假就只剩个小尾巴了,三月初昌大开学,江漓梨见到了庄小羽和穆凡,一个假期没见,三个人都很开心,除了带过来的特产与伴手礼,还装了一肚子的见闻要分享。 比如穆凡又谈了个新男友,与历届前任不同,她这次谈的是段异国恋,男生叫亚历克斯,挪威人,据说在巴厘岛旅行认识的,两人甜的蜜里调油,每天都要打视频电话,穆凡“honey”、“baby”的叫来叫去,直把宿舍里另外两个姑娘瘆出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庄小羽呢,她的一脑袋粉毛褪了色,又被她染成蓝毛,她和肖旷已经由热恋期进入稳定期,据说情人节的时候,肖旷特意抱着鲜花去找了她。 这可不容易,因为肖旷老家在山东,而庄小羽却是实打实的南方姑娘,两人一南一北隔着上千里,坐火车都得十几个小时,何况还是在一票难求的春节返乡潮期间,肖旷只抢到站票,是一路挤在火车过道里过来的。 他运气也极不好,情人节那天,庄小羽带着他逛自己的家乡,谁知县城那么大,偏偏就和丈母娘撞了个正着,当时两人手里举着棉花糖,正头碰头地在一起自拍,庄小羽突然瞪着前方喊了声“妈”,把他都给吓傻了。 庄小羽谈恋爱是没跟家里报备的,这下抓了个现行,两人当即被提进了家门老实交代,还是分开审讯。 庄母审庄小羽,庄父审肖旷。 肖旷人又老实,看见严厉的未来岳父,智商立刻下线,什么“他会对小羽负责”的话一股脑儿就吐出来了,搞得庄家两老还以为庄小羽干了坏事,把俩孩子好一顿揍。 最后误会解开,老两口又觉得,这坏事虽然还没干,但总有一天会干,非逼着二人订了个口头婚约,让肖旷跪着发誓等庄小羽毕业就娶她,这才作罢。 穆凡和江漓梨要被这对活宝的故事逗得笑死了,江漓梨好奇地问:“肖旷还真发誓了?” “发了,怎么没发?他心里老乐意了,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穆凡哈哈大笑:“要真是这样,这哥们儿行啊,心机够深。” “我管他深不深,”庄小羽翻个白眼,“反正毕业我不嫁人,他们要逼我,我就跳楼。” “为什么呀?” 江漓梨笑着说:“你不是挺喜欢他吗?” “No,No,No,”庄小羽煞有介事地摇摇手指头,“梨宝贝,我对他的喜欢还没到要嫁给他的地步,本姑娘正值青春年少,为什么要这么早跳进婚姻的坟墓?或许有一天我会嫁给他,但日子还远着呢。” 江漓梨不理解了:“既然你的结婚对象总归是他,为什么不早点嫁呢?我听说很多爱情长跑的情侣,到最后都分手了。” 庄小羽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那也没办法了,如果在一起十多年都走散了,说明那是没缘分,跟结婚早晚没有关系,就算结婚的早,也许有一天还是要离婚,还不如不结。” “赞成,分就分了,下一个更乖,那么早结婚干什么,是外面的野花不香吗?还不如趁年轻多谈几个,就跟买东西一样,不货比三家,怎么知道哪件货得扔?” -- 第117页 一不留神,穆凡又开始宣扬她的“游戏人间”理论。 江漓梨笑着没有反驳,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穆凡耸肩:“那你别问我,我是不婚主义者。” “小羽呢?” “我也不知道啊,没计划过,不过,我有个更有意思的问题,你们说,我们三个里谁会最先结婚?” 这个问题并不难,江漓梨立即说:“我赌是你。” 庄小羽笑眯眯地说:“亲爱的,你确定吗?那可不一定哦。” “不,我确定,我就赌你。” “那好吧,我不能赌自己,赌穆凡铁定会输,看来我只好赌你了。” 江漓梨心想你赌我不照样输,面上却什么也没说,笑着转向穆凡:“大师姐你呢,你赌谁?” “我赌你啊。” “你认真的?”江漓梨吃了一惊,“我可是连男朋友都没有啊。” 穆凡微微笑着,对她说:“不要紧,迟早会有的,我对你很有信心。” 信心?从哪儿建立的? 梁静茹现在不仅仅给勇气了,还给自信了吗? 江漓梨觉得穆凡今天格外不对劲,说话就像个世外高人似的,云山雾罩的,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听着又很意味深长,令人摸不着头脑。 她想不通关窍,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补多了,只好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同庄小羽商量起赌什么彩头来,庄小羽说赌输的请吃饭。 没想到穆凡听了,大手一挥:“就一顿饭也太寒碜了,整点别的,刺激点的。” “那……那三顿饭?” “我说庄小羽同志,你能不能出息点,别净整些饭饭饭的,你是饭桶吗?” “那你说要赌什么嘛。” 庄小羽的脸垮了下来,特别委屈。 穆凡眼珠一转:“输了的在婚礼上学狗叫,怎么样?” 江漓梨瞪大眼睛,抓住杯子的手指一紧:“不是吧?你要赌这么大?” “怎么,”穆凡斜睨她一眼,“你怕了?” 怕? 搞笑,她是听到这个字眼了吗? 江漓梨端着水杯,从鼻孔里嗤了一声:“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怕?输的又不是我。” “也不会是我。” 庄小羽赶紧说,生怕自己迟点表态就输了半招,一锤定音:“行,我们就赌这个了。” “那行,都不许反悔啊,我去起草一份合同。” 穆凡喜气洋洋地找纸和笔去了,江漓梨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积极,因为没人赌她,打赌只在她和庄小羽之间进行,她就相当于一个看戏的,哪里会不开心呢,这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心理。 江漓梨突然有点后悔起来,扯着庄小羽的袖子说:“哎,你不会为了打赢赌约,故意拖着不和肖旷结婚吧?” 庄小羽扯起嘴角,一副“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的讥诮表情。 “我才不会,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江漓梨一想也是,哪里会有人这么神经,为了一个赌不结婚,退一万步讲,就算庄小羽肯干,肖旷也不肯干。 她这边刚放心了些,没想到庄小羽又疑心起来了,眼神戒备地盯着她:“你不会也跟我来拖延计这一套吧?” “那我肯定不会,”江漓梨大度地说,“你放一百二十二个心,只要遇上合适的人,我立刻拖着他去民政局登记。” 当然,前提是“遇上合适的人”,鬼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呢,江漓梨数了数自己单身的年头,似乎从一生下来就开始了呢。 她对打赢这个赌很有信心。 庄小羽则是在心里发誓,在江漓梨结婚之前,她绝对不结,她才不会在婚礼上学狗叫,这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成了面子问题、尊严问题,绝对不可让步。 悲哀的是,这二人都低估了自己在游戏上的胜负欲,不知道自己会为了打赢一个赌,干出什么匪夷所思、又丧心病狂的事,这个赌约又给她们将来的未婚夫造成了多么大的麻烦,她们根本不清楚。 这时的她们都信心满满,坚信自己会赢,穆凡的赌约合同已经立好,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现205号女生寝室打赌如下: 庄小羽女士与江漓梨女士谁先结婚者谁输,输的一方将在自己婚礼上表演学狗叫,本次赌约从签署之日起即可生效,截止至任何一方去见上帝为止,见证人为穆凡女士,她对赌约有最终解释权与裁判权,违约者不受法律制裁,但会受到游戏之神与朋友们的终生唾弃。 参赌人1签名: 参赌人2签名: 见证人签名:穆凡 日期:202x年3月x号 这份合同有模有样,甚至还印了章,盖了穆凡的一个唇印,江漓梨和庄小羽对视一眼,最后拿起笔,在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赌约就此立成。 // 学校生活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在经过开学一周的“假期戒断症状”之后,学生们也都或先或后地适应起来。 历史系这学期课并不多,而且大部分集中在下午或者三、四节课,倒给了大家睡懒觉的机会,似乎每一所大学都是这样,越往后,课越来越少,学生们也日渐懒惰,大一的时候每堂课必到,教室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 -- 第118页 到了大三大四,缺勤率直线拔高,学生都成了濒危物种,能逮着几个都算运气好,课堂上稀稀拉拉的,连老师上课都缺乏激情,唯一有激情的时刻就是下课铃响了,那真是一匹匹脱缰的野马,转眼就消失得人影不见。 江漓梨作为一个大学霸,逃课次数屈指可数,到了大三下学期,还是背着书包,每日勤勤恳恳地去上课,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个重要决定。 她打算考研。 经过长时间的认真考虑,她觉得自己是适合学校的,校园氛围使她感到轻松,即使她不能在学校待一辈子,但能多待三年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父亲的支持,虽然他显得不太情愿,但总归是不反对了,而且《吾皇在下》的出版,让她赚到了一笔丰厚版税,足以支付她读研的费用。 至于将来毕业了去哪儿,是按父亲的期望回老家,还是留在大城市里工作,她和家里还没有谈拢,但管它的呢,那都是几年以后的事了,她有时觉得自己想考研也是为了这个,为自己赢得一个喘息时间。 但总而言之,她要考研了,并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班主任秦维华,但她想考的却不是本校,她还是想去A大,而且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考范教授的研究生。 秦维华听了倒也没有怪她,也没有觉得惋惜,没为学校留下一个人才,而是积极鼓励她,并且相当热心,为她介绍了一个研究生学长,说他考研之前,本校就是A大的,或许可以帮帮她。 江漓梨一听这介绍就有点耳熟,心里有了预感,后来一添加微信,发现果然是东门吹雪,两个人都觉得神奇又搞笑。 【东门吹雪】:听导师说要给我介绍学妹,说想考A大的研究生,我一猜就是你。 【一口大甜梨】:我也猜到是你! 【东门吹雪】:原来你的真名叫“江漓梨”,很好听。 江漓梨知道,一定是班主任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她有点不习惯别人夸她,随手发了个熊猫头表情包过去。 东门吹雪回了个挤眼笑的表情。 【东门吹雪】:按照规定,我是不是要把我的真名也告诉你? 【一口大甜梨】:学长想说就说。 【东门吹雪】:那还是算了,保持一点神秘感。/捂嘴笑/捂嘴笑/ 江漓梨看着这句话,有点怀疑东门吹雪是不是被人盗号了,她记得他在网络上是很高冷的,在群里几乎不说话,就算说也只说一两个字,那个“社会你强哥”还总说他装比,怎么跟她发消息这么活泼、甚至隐约有些油腻呢? 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人真是一种多变的生物,江漓梨甩甩头,发了个几个笑哭的表情过去,接着东门吹雪跟她谈起了考研的事,问她想考哪个教授,江漓梨当然是说范教授,然后他便侃侃而谈范教授去年收了几个学生,他做的课题是什么方向,上课的风格等等之类的。 他毕竟在A大历史系读过,从师资水平到教学楼、宿舍环境都很清楚,说的头头是道,并且还为江漓梨介绍了一个留在A大读博的老同学。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人脉资源,因为A大不参与统考,而是自主校招,有自己的参考书和考试范围与命题方式,虽然这些在官网上都可以查到,但如果有前辈愿意指导,这可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江漓梨至少对东门吹雪说了一万句谢谢,说要请他吃饭,没想到他立刻追问了一句:哪天? 江漓梨有点懵,她说请吃饭只是顺嘴说的,客套一下而已,当然她并不是不想请,而是因为她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吃饭,虽然东门吹雪帮了她很多,但他毕竟也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网友,比起跟他吃饭,她宁愿直接给他钱。 但人家这么问了,她推托也不好,只好赶鸭子上架地问了一句:明天? 东门吹雪发来一串“哈哈哈”,说他明天有事,还是下次吧。 江漓梨看到“下次”这两个字倍感亲切,这简直人类语言史上发明的最美妙的词语,万事都可“下一次”,永远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松了一口长气。 这时东门吹雪又发消息问她,怎么没在游戏里看见她了。 她赶紧打字回复。 【一口大甜梨】:我不玩儿游戏了,卸载了。 【东门吹雪】:为了收心读书是吗?我懂。/微笑/微笑/ 【一口大甜梨】:哈哈哈,学长还在玩吗? 【东门吹雪】:我还在玩,你那个游戏里的老公呢,他还玩吗? 【一口大甜梨】:他也不玩了。 【东门吹雪】:你们在一起了?/挠头/挠头/ 江漓梨看到这句话汗了一下,怎么他跟葛翠翠一样呢,都以为她跟浪客行是一对。 【一口大甜梨】:没有。/破涕为笑/ 【东门吹雪】:挺好。/大拇指/ 江漓梨盯着聊天页面,越看越纳闷。 奇怪,他发的这个“挺好”,还有竖大拇指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呢?她没跟周浪凑成一对顶呱呱的意思吗? 第59章 撑腰 东门吹雪介绍来的学长姓袁,虽然不是范教授亲自带的博士,但也上过他的课,而且他是本硕博连读,一路保送上去的,是个金光闪闪的超级大学霸。 江漓梨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跟只小虾米似的,恨不得对他顶礼膜拜,给他发消息之前都要净手焚香一遍。 -- 第119页 袁大学霸聊天风格也与众不同,特别简洁高效,直入主题,不会跟你来回绕弯子,知道她要考哪个方向的研之后,就给她推荐了一份书单,是官网上没有的,并让江漓梨练好英语,尤其是文献阅读的能力,范教授特别看重这个。 江漓梨回复了个“好”字,又说了“谢谢”,这是受袁学霸的影响,如果她回复一大段感谢话语过去,反而会引起他反感,因为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看,果然那边就回了个“嗯”字给她,然后他就下线了。 他在线的时间也很规律,基本只有吃饭的时候在。 江漓梨将书单记在备忘录里,准备去书店买书,鉴于他们历史系的考研难度,开始的越早越好,现在已经三月份,离考试也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书店就在学校北门,以卖教辅资料为主,袁学霸提供的书一共有十三本,江漓梨绕着书架找了一圈,还没找齐,只找到其中五本,看来有些书还是要去网上买。 她将那五本书买了,正打算付钱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卢玥。 开学一周了,不知为什么,没见她来上课,这还是这学期,江漓梨第一次见到她。 一个寒假未见,卢玥变白了,也变瘦了,但她全身最大的变化是她的发型,她染了头发,染成了偏黄的榛子色,而且还烫了卷,脸上化了淡妆,比以前更加漂亮了,这种漂亮不是她从前那种冒仙气儿的漂亮,而是一种时尚、洋气的美,跟画报上的女明星有得一拼了。 跟往常一样,江漓梨又被她的美貌闪瞎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手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嗨。” 卢玥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视线落在她怀里抱着的书上。 “买这么多书啊,是课外书么?” 江漓梨脸红了红,有点结巴起来:“不……不算是,是我考研要用到的。” “你要考研?”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考哪个学校?” “A大。” “那个学校很难考呀,你加油。” 江漓梨点点头,正想说句什么,书店收银员不耐烦地打断她们:“你们到底买不买?” 卢玥马上说:“你先结账,我在外面等你。” 然后她从江漓梨与收银台之间的空隙钻了过去,在不远处等着她,江漓梨只好赶紧付钱,将书装进随身带的帆布包里。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买完书后,卢玥问她。 江漓梨挠挠鼻头:“直接回宿舍吧。” “今天星期六,你也要在宿舍待着吗?” “我很宅。” 她实话回答。 卢玥笑着说:“你该多出来走走,好久不见了,我们要不要去喝杯奶茶?我请客。” “不用不用,我请客吧。” “别和我客气。” 她亲昵地挽着江漓梨的胳膊,带着她往书店外走。 “堕落街新开了家果呀呀你知道么?我们去那边喝吧,我上次喝了,觉得还不错,你肯定会喜欢的。” 堕落街距离北门有点远,两人手挽着手走过去,卢玥问了一些“寒假过得怎样”的寒暄话,江漓梨一一回答了,从声音到表情都很拘谨,她以为和卢玥的友情早就划上了句号,毕竟上学期经历了赵松那件事,但现在来看,她好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这种转变令她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无所适从,心想她和赵松最后怎么样了?成功分手了吗?现在还有联系吗? 想得正入神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声“你好”,一个人冲出来拦住了她们。 江漓梨吓了一跳,抬起头望过去,只见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个子在北方人里不算高,但也不矮,大概一米八出头,看不出具体年龄,说他是学生呢,他又抹了发胶,梳成三七分,但硬要说他是上班族呢,似乎也不至于,他还没有那么成熟。 他的长相很普通,没什么记忆点,唯一给江漓梨印象的就是他的脑袋特别大,还有右腮上长了一颗肉痣。 她以为是卢玥认识的人,却发现她也是一脸疑惑。 肉痣男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和我朋友开了家摄影店,想给女生拍闺蜜写真,放在店里做宣传,我看两位小姐姐气质很适合,有兴趣聊聊吗?” 他的话虽然是对两个人说的,目光却集中在卢玥脸上。 江漓梨也是才发现,他身后还站了个男生,应该就是他口中的朋友,是个光头,长得有点像包贝尔,矮墩墩肉乎乎的。 她有些偏移重点地想,难道他头不冷吗? 卢玥听了肉痣男生的话,狐疑地问:“要钱吗?” “不用的,不用的,”男生急忙摆手,“是全免费的,要不我带你们去店里看看?就在这附近。” 卢玥转头看着江漓梨:“你觉得呢?” 江漓梨有些为难地说:“我不是很喜欢拍照。” 肉痣男生一看就知道,决定权掌握在她手里,立刻游说起来:“不要紧,不管拍不拍,你们可以先去看看,就当去玩嘛,我们店是很正规的,服装道具都有,还会后期修图的,你完全不用担心拍出来不好看。” 江漓梨:“……” 她怎么就担心了?难道她像缺了修图就不能活的人吗? 最终卢玥被男生的话打动了,决定去店里看一看,路上她们知道了肉痣男的名字,叫李斯扬,他在昌大金融系念硕士,不过念的是非全,除了平时上课,还捣鼓股票和生意,比如这家摄影店。 -- 第120页 他的光头朋友姓马,不知道全名,只听他介绍叫小马,但人家比他还要大几岁,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玩到一块儿去的。 摄影店确实就在这附近,开在一个小区的居民楼里,规模很小,主要做的毕业照与证件照的生意,写真拍的不多,在墙上展示着,有古装写真、旗袍写真,还有些穿白衬衫、百褶裙的青春写真。 在江漓梨看来,拍得并不怎么好,很影楼风,而且她和卢玥都以为,这家店是李斯扬和小马开的,结果发现不是,还有个合伙人,是个叫崔楚的男人,他是摄影师,也是这家店的正经老板。 看见江漓梨认真地浏览着墙上的照片,崔楚笑着说:“怎么样美女,想拍什么风格的?既然你们是李斯扬带来的朋友,可以给你们打折哦。” 江漓梨心里嘀咕,才刚认识不久,怎么就成朋友了,一旁的卢玥惊讶地说:“打折?不是说免费的么?” 崔楚皱了皱眉:“谁说的免费?” “你朋友啊。” 正好这时李斯扬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崔楚问他:“你说的免费拍照?” “哦,对啊。” 李斯扬将水递给江漓梨和卢玥,还对卢玥低声说了句“小心烫”,才面对着自己的朋友说:“你不是说想找模特拍宣传照的吗?我看她们俩挺适合,就带过来了。” 崔楚眉头皱得更紧,心里应该不怎么乐意,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还是看得出来,他转向她们二人,表情没了之前的热情,变得有些冷淡。 他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是这样的,两位美女,我们店确实想找模特拍照,但我朋友可能误会了,并不是免费拍,最多打点折,如果要免费的话,我们的标准会有点高,像这位姑娘可以,符合我们的要求,但你的话,抱歉……”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江漓梨说的,而且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江漓梨的脸颊很快似火般地烧了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次性纸杯里的水泼了些出来,溅在她的指尖,温度滚烫,把她烫得手一缩。 在这失神的档口,她听见卢玥生气地说:“如果我朋友不拍,我也不拍了。” 崔楚不甚在意地说:“随便,你们开心就好。” 卢玥还没被男人这么无礼地对待过,气得拉着江漓梨的手就往外走,她们出去时,还听见崔楚和李斯扬吵起来了。 走到楼下花坛边时,李斯扬追出来了,一个劲儿地跟卢玥道歉。 卢玥看都不看他一眼,冷漠地说:“你是个骗子,根本就不是免费拍照,你浪费了我们的时间,而且你朋友侮辱了我的朋友,他应该去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说得对,他确实应该去死,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你很漂亮,我想请你喝东西,但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就说了那种话,对不起,给我一个向你和你朋友赔罪的机会,让我请你们去喝奶茶,好吗?拜托了。” 李斯扬双手合十,非常真诚地说,他的眼睛虔诚地望着卢玥,仿佛只要她说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是生是死。 卢玥经常在男生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只需要看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叫李斯扬的男生成了她裙裾下的又一只猎物。 她没有答应,而是说:“我朋友愿意我就去。” 在李斯扬近乎祈求的视线下,江漓梨轻轻摇了下头:“我不去,我要回宿舍了。” 卢玥抬腿就走,李斯扬焦急地追上来,绕到江漓梨这一侧,苦着脸劝说:“别啊,小姐姐,给个机会,我替崔楚向你道歉,他这个人就是说话直,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求你了,让我请你们喝奶茶吧。” 他在耳边说个不停,江漓梨有点烦,停下脚步,皱着眉对卢玥说:“你就和他去吧,除非你不想去,你想去吗?” “我……”卢玥咬着下嘴唇,犹豫不决地说,“你去我就去。” 那就是想去了。 江漓梨将胳膊从她肘弯里抽出来,果断道:“你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提着帆布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卢玥也并没有追上来,直到走出小区门,转到北门口那条长街上了,江漓梨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这还是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有人当面攻击她的长相。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多男生都觉得,当他们对一个普通女生评头论足时,是不会使她们伤心的,就好像她们没有自尊心一样,如果被评论了的女生稍微拉下脸,指责他们不该这样,男生们就会嘻嘻哈哈地笑,反过来还要说她是不是开不起玩笑,或者太较真了之类的话。 从小到大,她经历这样的事太多太多了,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被类似的话伤到,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成熟到可以对别人的评论一笑而过,可她以为的,与她真正能做到的,还是隔着一道天堑。 她失败了,她还是当初那个因为男孩子们开了很恶劣的玩笑,一个人坐在体育场悄悄难过的女生。 难道自己真的长得很难看吗? 江漓梨盯着玻璃橱窗,看着上面自己的倒影,太瘦,皮肤太苍白,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还戴着一副老土得要死的黑框眼镜,不能笑,否则就会露出牙齿上的钢丝。 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儿长相,扔到人堆里立刻就找不出来。 -- 第121页 难看吗?倒也不至于吧,或许自己真该像穆凡和庄小羽说的,开始试着化妆打扮了,要不要先从换眼镜开始呢? 她想得入神,耳边突然有人说话,声音很近,像贴着她的耳廓说的。 “想什么呢?” 江漓梨吓得一个激灵,身子向后一仰,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周浪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她站稳后,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抱怨:“你想吓死我是吗?” 他夸张地举起手:“哇,宝贝,这也要怪我?明明是你自己心不在焉,想吃就进去买呗,看你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说的什么跟什么?江漓梨一个字也没听明白,皱眉困惑地看着他。 周浪指了指玻璃橱窗:“你不是想吃这个么?” 她一看,原来自己站在一家甜品店屋檐下,橱窗后陈列着很多精致的蛋糕,她摇摇头,意兴阑珊地说:“我才不是想吃蛋糕呢。”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 江漓梨抬起头,看着周浪,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长得丑吗?” 周浪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变得有点不像他,少了平时的散漫不羁,多了几分严肃,甚至有些……愤怒? 他抓着江漓梨的手腕问:“是不是有人说你长得丑了,谁说的?告诉我!” 看着他这样子,江漓梨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他就像是一个自家孩子被欺负了,气势汹汹要去算账的家长。 她有点后悔起来,自己实在不该问周浪这个问题,他平时那么嘴欠,这下肯定更不会放过笑话她的机会了,她是脑子秀逗了才会问他这个问题。 “放……放开我,没人说那种话,我要回去了。” “你不丑。” 周浪按着她的双肩,神色很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语气,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梨花,你一点也不丑,你很漂亮。” 呃…… 说她不丑就算了,说她漂亮是不是就太过分了,这一听就是瞎话啊。 江漓梨还没修炼出他的厚脸皮,脸一下就红了,眼睛东张西望的,就是不敢看他,周浪严厉地问:“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听见了。” 她声若蚊呐地回答。 周浪满意地笑了笑,直起腰,拍拍她的脑袋,又自然而然地接走她手里沉甸甸的帆布袋,恢复了以往轻狂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好了,现在你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说你丑的,我们去打折他的腿。” 第60章 夹娃娃 江漓梨当然不能让周浪真的去打架,连哄带骗地劝这大爷消了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被人评价长相的是她,他倒显得比她还要上火。 为了转换心情,周浪带着她去电玩城打游戏,江漓梨很少来这样的地方,因为太吵,但周浪却像回了老家一样熟悉,从赛车到投篮,从打地鼠到射击游戏,他什么都会,并且玩得很好,游戏票不停地从机子里吐出来。 他一把扯断,扔给江漓梨。 这东西就跟虚拟货币一样,在门口有台类似于“ATM”的机器,把游戏票回收进去,就可以在“户头”累积积分,积分达到一定的数目,就可以去前台兑换奖品。 江漓梨被他支使着跑了十几趟腿,装了一肚子的怨气,回来时看见他大爷似的坐在椅子里,跟隔壁小学生玩赛车比赛,旁边还围了一圈女高中生,冒着星星眼,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一旦他的车超越小学生了,就兴奋地鼓着掌,发出“哇,好帅啊”、“好厉害啊”的感慨。 一圈比赛下来,他毫无悬念地赢了小学生,松开方向盘,从赛车椅上下来,一个穿粉色卫衣的女高中生在朋友们的怂恿下,涨红了脸找他要微信。 一般来说,只要女生找他加微信,周浪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就当他要扫二维码的时候,江漓梨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立刻把手机揣进兜里,对粉卫衣女生说:“不好意思啊,加不了了,我老婆过来了。” 女生:“???” 他撇下女生,扯着大大的笑脸,朝江漓梨迎上去,结果只迎来一篮子游戏币。 “你自己玩吧,我要回去了!” 江漓梨说完转身就走,周浪赶紧跟上去。 “怎么了这是,刚刚不还挺开心吗?” “开心个鬼,我看是你自己玩得挺开心吧?” “哦,对不起,我太久没来了,有点手痒,光顾着自己去玩了,”他牵住江漓梨的手,“来,我带你去夹娃娃,给你夹个星黛露好不好?” 江漓梨被他强行拖去夹娃娃机前,投了三个币进去,本以为周浪是吹牛,没想到他一顿操作之后,竟然真的夹了个星黛露出来,而且是一次就成功。 江漓梨被他这手功夫震惊了,连生气都忘了,瞪大眼睛问:“你怎么做到的?” 周浪唇角翘起一个迷人笑容,装逼范十足地说:“无他,唯手熟尔。” “我看是带女孩子来过太多次了吧?” “对啊,”他干脆大方地承认了,“我都不知道在这儿花了多少钱了,你说你们女孩子也真是,怎么都这么热衷地夹娃娃,花在游戏币上的钱都够买十几只娃娃了。” 江漓梨并不赞同:“你这话也太以偏概全了,又不是所有的女生都喜欢夹娃娃,像我就不喜欢。” -- 第122页 “是吗?那只杰尼龟怎样?要不要?” “要!” 江漓梨脱口而出。 周浪:“……” 谁刚刚说自己不喜欢夹娃娃的。 最终杰尼龟也乖乖从玻璃窗里出来了,紧跟着的是粉红豹、大尾巴松鼠和一只围着披风的小老虎,玩得正嗨的时候,一个头上带着猫耳朵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告诉他们赢了二等奖。 江漓梨有点懵:“什么二等奖?” “就是十分钟抓娃娃奖啊,”女生解释说,“你们在十分钟内抓了五只娃娃,比第一名只少抓一只。” “可是我们……” “没报名啊”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周浪暗中掐了把腰,他揽着她的肩膀,对着猫耳女生笑得滴水不漏。 “请问奖品是什么?” “一百个游戏币,但是还要麻烦到这边来拍个照。” “可以,没问题,”周浪把玩偶单手接过来,在她肩头推了一把,“快去。” 江漓梨还来不及反驳,手里就被塞了个圆形广告牌,她呆呆地站着,猫耳女生对着她咔嚓拍了好几张照,周浪也在拍,拍完了他俩还互相看对方拍的,猫耳女生感叹:“哇,帅哥,你把你女朋友拍的好好看啊。” 周浪无情揭示:“开了美颜。” 江漓梨:“……” 骗子,刚刚还说她长得漂亮呢,而且她才不是他女朋友。 周浪把一袋游戏币塞给她,又将地上的帆布袋和玩偶们捡起来,问她:“还想玩吗?” 江漓梨摇头:“不玩了,回去吧。” “好。” 于是他们走出了电玩厅,江漓梨将游戏币塞进帆布袋里,因为袋子里装满了书,根本装不下抓来的娃娃,她让周浪自己带回去,他愣是不肯。 “开什么玩笑,你看这些东西是大老爷们儿会有的吗?” 江漓梨很无奈:“我拿不下了,宿舍很远的,你的公寓不就在附近吗?” “拿不下也得拿。” 周浪瞪着她,手下利落地打了个结,将五只娃娃拴在一起,让她拎着,自己提着她的一袋子书,拽着她的后脖领说:“走,我送你回去。” 江漓梨打开他的手:“走就走,你别拽我衣领子。” 两人顺着长街一直向北门走,看见那家“6号大师”时,周浪还笑话她寒假时坐在这里,无家可归的可怜样子,江漓梨不想搭理他,他又谈起脱口秀大赛的事,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脱口秀大赛呢,江漓梨是压力山大,上学期元旦晚会上,因为她的“出色表演”,成功地引起了校领导们的注意,其中还有一位马导演,看中她表演脱口秀的天赋,邀请她参加他们台的脱口秀比赛节目。 江漓梨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当时出了什么毛病,竟然一口答应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十分后悔,周浪还问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笑死,她根本就没准备。 她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说:“我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吗?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对这个回答,周浪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早就知道江漓梨有拖延症,尤其是在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上,比如去医院,又比如上台表演,要是没人拿着鞭子逼她的话,她能一边嚷嚷着压力大,一边拖到地老天荒。 他才不给她继续拖延的机会,不容置喙地说:“如果不想上台丢人的话,你最好现在就给我练起来,我会每天监督你的。” “啊?”江漓梨苦着脸叫了一声,“可是我没时间练啊,我要上课,还要考研,每天都要去自习室看书的。” “你打算考研了?” “是啊。” “那每天抽两个小时,总抽得出来吧?” 江漓梨想了想说:“我晚上应该有点时间。” “行,”周浪作了决定,“那就晚上,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为什么我要和你吃晚饭,我吃完了再去找你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乐意,”周浪停下来,指着宿舍大门说,“你到了。” // 周浪的魔鬼特训又开始了。 每天,江漓梨都要和他一起吃晚饭,有时穆凡、庄小羽和肖旷两口子也会一起,这还是穆凡和周浪自上学期分手后,第一次同框出现,江漓梨等吃瓜群众心惊胆战地看着,生怕他们吃着吃着就会对骂起来,结果发现是他们格局小了。 他们俩不愧一个海王,一个海后,不动手不撕.逼,分手了还是好朋友,和谐得可以拿个“最佳前任奖”。 至于陈哲麟倒是不见人影,自从元旦晚会那天,他和穆凡在后台吵过一架后,他就不怎么跟他们这群人来往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两三周,江漓梨收到卢玥的一条微信,说她跟李斯扬在一起了,江漓梨花了半天才想起来李斯扬是谁,不由得震惊了。 【一口大甜梨】:这么快? 【Moon】:没办法,他追得紧。/捂脸/ 【一口大甜梨】:哈哈哈哈哈。/大拇指/大拇指/ 江漓梨发现她的头像换了,不再是之前那张一轮弯月的照片,而是一张人物照,点开小图,竟然是卢玥自己。 照片里的她穿着件米色风衣,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夹在耳后,朝镜头抿嘴浅笑,少了些不沾烟火的仙气,多了几分温婉,滤镜和构图都特别好,一看就是经过了专业修图处理的。 -- 第123页 看来她还是去拍写真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去崔楚那里拍的。 卢玥又突然说,李斯扬要请她吃饭,江漓梨有点惊讶。 【一口大甜梨】: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Moon】:他把你当红娘。 江漓梨看了真是哭笑不得,她怎么就成红娘了,又实在拒绝不了,只好答应了,饭局正好约在晚上,她去跟周浪请假,周浪非逼问她要去干什么,她只得告诉他,卢玥和她男朋友要请她吃饭。 【Demon】:上次那胖子? 江漓梨反应了好几分钟,才知道“胖子”指的是赵松,真是难为他老人家还记得。 【一口大甜梨】:不是,她交了新男友。 【Demon】:他们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江漓梨被他审犯人似的问题问得烦躁起来,打字回复:不为什么,他们想请就请,你很啰嗦知不知道,我根本没必要跟你交待这些。 【Demon】:好吧,那你带上我。 【一口大甜梨】:不可能。/微笑/ 【Demon】:为什么不可能? 【一口大甜梨】:他们请的是我,不是你,突然带个人过去很没礼貌。 那边沉默了会儿,接着周浪又问她是去哪儿吃,江漓梨回复:不知道,说是吃纸包鱼。 周浪又问:北门口那家? 江漓梨是真不知道,卢玥还没告诉她,而且她有种警惕感,总觉得周浪问这个不怀好意,干脆又发了个“不知道”过去。 这次周浪没有再回复她。 第61章 微醺时光 江漓梨的预感没有错,他们才在北门那家叫“三棵树”的烤鱼店坐下不久,周浪就推开玻璃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简直目瞪口呆,这人脸皮是有多厚,说了不带他来,他倒自己来了。 可周浪只是从他们这桌擦身而过,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去了旁边那桌坐下,江漓梨拿不定他在打什么主意,掏出手机,在桌底悄悄给他发消息。 【一口大甜梨】:你怎么来了? 【Demon】:来吃鱼啊。 【一口大甜梨】:来这家吃? 【Demon】:不能来吗?这家店你开的? 话说得很不客气。 江漓梨一头雾水,不知哪儿惹到了他,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低头看着菜单,这时李斯扬突然说了一句:“那不是周浪吗?” “你认识他?” 江漓梨和卢玥的话音不约而同交叠在一起,语气一样诧异。 李斯扬失笑:“怎么了,我认识他很奇怪吗?我和他同一个系的啊,算起来他还是我学弟呢,而且他在经管学院很有名。” 江漓梨这才记起来,上次他是说过,他在金融系读研。 李斯扬就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饭桌话题似的,拿着一杯大麦茶,兴致勃勃地接着说:“听说他人特别花,学院里很多漂亮女生都跟他有一腿,而且他审美也很单一,就喜欢那种整容脸和魔鬼身材,你们懂的……” 他用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卢玥的眉头皱起来,淡淡地问:“你亲眼看见过?” 李斯扬一噎:“那倒是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听别人说的呀。” “听别人说你就相信了?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道听途说?” 卢玥轻飘飘地扫了男友一眼,这一眼威力极大,李斯扬面红耳赤,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这意思,玥玥,你突然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惹你生气了?” 江漓梨被这场面整得有点尴尬,低着头,眼睛四处乱瞟,好在卢玥放柔了语气:“我没生气,就是饿了,你去问问,鱼怎么还没好。” 李斯扬二话不说,起身去问了。 一顿烤鱼吃完,气氛还算和谐,因为李斯扬本人很健谈,江漓梨和卢玥只需要适当搭几句腔,他就能自己把话题说下去,绝对不会冷场。 但问题就在于他太健谈了,谈起来就没完,一锅鱼都吃得只剩边角料了,他的谈兴还正浓,压根儿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旁的服务员捏着抹布,拿不准该不该上前来收拾桌子,江漓梨抓着放在腿上的包,也拿不准该不该打断他。 这时头顶响起一句话。 “完事儿了吗?” 江漓梨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周浪一脸自然,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李斯扬却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周浪抽空瞥了他一眼,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压根儿没认出李斯扬是他们系师哥,他冲他们简单地点了个头,然后拿起江漓梨搁在腿上的包,把她从座椅上拉起来。 “走吧。” 江漓梨根本来不及拒绝,只能匆忙间给了卢玥一个抱歉的眼神,就被他牵着手拉走了。 周浪的车就停在外面,不是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也不是上学期的路虎卫士,而变成了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他弯腰替她扣安全带的时候,江漓梨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不回学校吗?” 周浪神神秘秘地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往市中心的方向开,最后停在昌州著名的酒吧街上,江漓梨像所有的好学生一样,对此地只是略有耳闻,听说这里常年灯红酒绿,犯罪率奇高,此地的街道派出所是整个昌州业务最繁忙的一家,尤其是到了凌晨两三点,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看到,似乎还有节目组特地来拍了一期纪录片。 -- 第124页 此时还没到春分,太阳直射点尚在南半球,北半球实行冬令时,昼长夜短,七点多的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长街霓虹闪烁,只见灯箱灯牌到处都是,东家酒吧,西家密室逃脱,全是大大的logo与广告牌,很有一种赛博朋克的炫酷感。 她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妹,在周浪的身后东张西望,跟着他走进一家叫“微醺时光”的音乐餐吧,老板显然是认识他的,一见他就“哟”地一声,笑着说:“稀客呀。” 周浪抽了张吧台边的高脚椅,让江漓梨坐下,指着老板介绍:“老猫,一朋友。” 江漓梨冲老猫拘谨地一笑,权当打招呼,老猫很热情,推来一本摊开的菜单:“美女,吃点儿啥?随便点,别客气,拣贵的点,反正周浪请。” 江漓梨还没说话,周浪就说:“吃过了,你给她来杯喝的。” 老猫眯着小眼睛在他俩之间扫了个来回,有些不确定地说:“酒还是饮料啊?” “酒,调一杯曼哈顿。” “就一杯?你不喝?” “不喝,开车来的。” 江漓梨听到这里,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了,拉了拉周浪的袖子:“喂,我为什么要喝酒?我不喝。” “喝酒壮胆,”他低下头小声对她说,“乖,你酒量好,又喝不醉。” “……” “不是,”江漓梨挠挠耳朵根儿,更不明白了,“我做什么需要壮胆啊?” 难道要让她去抢银行吗? 周浪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台子,上面放着麦克风、电子琴、音箱等设备,他以一种十分平常的语气问:“看见那儿没有?” “看见了。” “等会儿你上去,给这里的客人表演一段脱口秀,或者相声,诗朗诵也行,反正随你。” “……” 江漓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跟我开玩笑呢,是不是?” 他哈哈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 不像,但看着像要被她打死的样子。 最终,在周浪的威逼利诱下,江漓梨在狂饮三大杯鸡尾酒之后,还是上去了。 她虽然号称千杯不醉,酒中女豪杰,但酒精对人类的效力在她这儿还是灵验的,就跟这酒吧名字一个样儿,在三杯曼哈顿落肚之后,她差不多已经进入了“微醺”状态,脚步轻飘飘的,看人也带了重影儿,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胆子比平时大了不知千百倍。 她都不知道自个儿说了什么,只知道底下观众不停笑,还有个高个儿妹子站起来给她欢呼鼓掌。 乱七八糟胡侃一通后,江漓梨朝观众们鞠了一躬,功成身退了,她踩着软绵绵的步子下了台,来到吧台边,却发现之前一直坐在台下,看她表演的周浪不见了。 她有点迷茫,这厮去哪儿了? “找周浪呢?”老猫擦着杯子,笑眯眯地看着她,“等会儿吧,他去洗手间了。” “哦。” 江漓梨迟钝地点点头。 老猫又说:“美女相声说的不错呀,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做个兼职?一月五千包食宿,提供五险一金。” “啊?我刚说的是相声啊?” 江漓梨搭在吧台上傻笑,老猫看她一脸红彤彤的样子,有些拿不准:“你这是醉了?奇了怪了,周浪那小子不说你酒量挺好么?” 他顺手调了杯薄荷水,递给她。 “拿着吧,喝点儿,提神醒脑。” 水里加了冰块,在杯壁上凝结了一片水雾,嫩绿的薄荷叶子在水中漂浮着,特别好看,江漓梨盯着那两片叶子,慢慢地说:“我没醉,就是反应慢了些,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你看,我还能走直线。” 说着她放下杯子,跳下高脚椅,还真的给老猫表演了一段走直线,走得特标准,老猫笑得喘不过气。 “我的天,周浪是从哪儿找来你这个宝贝?” 江漓梨摆手,认真地纠正他:“我不是他宝贝,我俩……就是同学。” 没想到老猫听了大笑:“我知道,你以为我误会你俩的关系了吗?哈哈,那不能够。” “为什么不能?” 江漓梨忽然有点郁闷起来:“因为我长得不漂亮么?” 老猫没想到这姑娘说话这么耿直,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咳……也不是这么个意思,这不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跟长相美丑没关系,不瞒你说,周浪也不是头一回往我这儿带姑娘了,那小子审美特肤浅,您么……” 他一手拿布擦着杯子,轻轻一笑:“没有冒犯的意思,你太乖了,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江漓梨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老猫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生气了:“怎么了?” “我去上个厕所。” 她捂着胀胀的肚子,从高脚椅上滑下去,刚进洗手间,就看见周浪靠着大理石洗手台,和一个在补妆的女孩聊得正欢。 即使天气还没回暖,女孩也穿着豹纹短裙和黑丝袜,脚上蹬着一双马丁靴,一双腿又细又直,在丝袜的掩映下显得十分性感,周浪手里拿着一枚银色打火机,他时不时地把玩着,搓亮火星,洗手台的灯光很昏暗,火光投在他漂亮的脸上,时明时灭,跟个妖孽似的。 看来这就是老猫说的,他喜欢的女孩子类型了。 江漓梨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躲进墙角里去了,她的第二反应是,自己为什么要躲?她堂堂正正来上厕所,干嘛跟个贼似的躲在这犄角旮旯里? -- 第125页 想通这一点,她就准备光明正大出去了,谁知刚一迈步,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了,香氛味盈满整个鼻腔。 头顶传来一声“靠”。 她抬起脑袋,周浪揉了揉被撞到的胸口,一看见她,便皱着眉说:“是你啊,小梨花,你鬼鬼祟祟藏这儿干什么呢?” “你才鬼鬼祟祟呢,”江漓梨没好气地说,“我来上厕所。” 她甩下他进了女士洗手间。 第62章 黑洞 晚上十一点多,江漓梨爬上铁架子床,正打算睡觉时,收到卢玥的一条语音消息,问她睡了没有,能不能出来一下。 话里带着哭腔。 江漓梨的睡意瞬间跑光,还以为她出什么事儿了,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跑,刚跑出五区宿舍大门,就见门口停了辆白色奔驰,李斯扬在车外站着,脚边烟头积了一地。 看见她的那一刹,他顿时浮现出一种感激的神情,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一样,江漓梨一头雾水,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有巴掌印。 江漓梨惊讶极了:“怎么了这是?” 李斯扬尴尬地摆了摆手,正想说话,车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卢玥坐在里面,长发凌乱地披在两肩,衬得一张鹅蛋脸越发显小,脸上交织着泪痕,楚楚可怜的,她招了下手,让江漓梨坐进来,同时对车外的李斯扬说:“你走远点。” 她说这话时声音特别冷,比深山老林里的寒涧还要冰冷,江漓梨从未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一时不免有些愣怔,李斯扬却听话地走开了,他的背有些驼,在料峭的春夜莫名有几分落拓。 江漓梨收回视线,坐进车里,卢玥立即靠过来,在她肩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怎么了?和我说说。” “我和他吵架了。” “因为什么吵的?” 卢玥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想亲我,我不让他亲,然后他就强迫我,我打了他一耳光。” 她撸起衣袖,让江漓梨看她的手腕,只见上面一圈淤青,还肿了起来,瞧着触目惊心,江漓梨看得皱起眉头,脱口而出:“他怎么这样啊?” 卢玥不说话,她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要不要跟他分手?” 她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分手”,还是“不知道”的意思,忽然间,一个问题浮现在江漓梨的脑海里。 卢玥为什么……不让李斯扬亲呢?情侣之间做这些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可这话到了嘴边,也被江漓梨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己问这个不合适,而且也担心会刺激到卢玥,她不想被亲,一定是有她的理由,这不意味着李斯扬就能够强迫她。 她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好一遍遍地抚摸着卢玥的长发,想以此让她安下心来,她的头发又柔又顺,在指间滑过的触感很好,像什么名贵的绸缎。 卢玥仿佛一只眷恋母亲的雏鸟,侧脸靠在她怀里,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忽然问道:“漓梨,你说,我为什么总是碰上这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 “就是那些……让我受不了的人。” 她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说:“你有没有过那样的时刻,一个你认识了很久的人,你自以为你很了解他,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却发现,你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你觉得他的嘴脸特别丑陋,令人作呕,甚至难以忍受。”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漓梨没有说一句话,全是卢玥在说,她轻灵的嗓音盘旋在车厢小小的空间里,透着一股疲惫,和深深的无可奈何。 她倾吐的那些话语很琐碎,没头没尾,全是女孩子内心最隐秘的心事,若要抽丝剥茧,找出一条中心主旨,那只能是两个字——后悔。 卢玥后悔与李斯扬在一起了。 这种后悔是晚上吃饭时突然迸发出来的,那时李斯扬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周浪的八卦,卢玥在一边冷眼旁观,她无法想象男生也能做到像他这样嘴碎,她觉得李斯扬就像高中时的那些女孩子们,时常围在一起讲八卦、说别人坏话,叽叽喳喳,像一群令人讨厌的麻雀。 所以她当时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事后虽然用场面话圆了回去,可那种后悔情绪就像一只钉子,牢牢地钉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瞬间,加持在李斯扬身上的那些滤镜仿佛统统碎掉了,什么研究生在读、什么年少有为、什么前途无量,就如过眼云烟,拨开那些遮眼的浮云,卢玥发现他其实只是个素质低、专爱背后诋毁别人的小人。 而且再一仔细看,他的头还特别大,油光满面,像个猪头,卢玥无法理解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她心里已经对他起了抵触心理,在李斯扬伸着嘴要来亲她时,她一把就将他推开了,内心无比嫌恶。 江漓梨听她说完,望了眼车窗外的方向,远远看见李斯扬站在路灯下抽烟,其实就她看来,他虽然长得不够帅,但也算周正,不至于像卢玥说的,是个猪头。 不过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审美取向,也许卢玥就是不喜欢他这一款,她想了想,对卢玥说:“如果实在不喜欢,就分手吧。” 卢玥听了这话摇头:“分手没有那么简单。” 江漓梨不解:“为什么?不是直接提分手就可以了么?” 卢玥再度摇头,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突然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和周浪在一起了吗?” -- 第126页 “当然没有,”江漓梨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什么。” 卢玥笑了笑,即使是最优秀的作家看了,也无法形容出那个笑的味道,昏黄的车顶灯光下,她的笑一如既往的美丽,可又似乎掺了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江漓梨也是直到很久以后才回过味来,她为什么会那样笑。 笑完,她淡淡地说:“就是觉得,周浪对你挺好的。” 江漓梨对此没说什么,她的心思早飘到了其他的事上头,身体里残留的酒精使她昏昏欲睡,非常想念自己温暖的被窝,但同时她又隐隐察觉到,也许今晚的事不会是最后一次,直到卢玥真的和李斯扬分手为止。 她早就意识到了,卢玥在感情的事上头特别不理智,做事拖泥带水,也十分依赖别人,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信任自己,难道是因为她没什么女生朋友的缘故吗? 她想着想着,困意就涌上来了,被卢玥觉察到,让她回去睡觉,又表示了一番吵醒她的歉疚,江漓梨摆手说“没什么”,目送着李斯扬开车带她离去。 也正如她所料,这样的事果然不是最后一遭,这之后的一连好几周,每次她和李斯扬吵架了,都会驱车来宿舍楼下,叫江漓梨下去。 其实叫她下去也不能做什么,江漓梨安慰人的能力约等于无,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没事的”、“别哭啦”、“分手吧”。 但卢玥好像也不在乎,也许她只是需要有个人陪在她身旁,而且她每次来都是深夜,这倒给了江漓梨方便,因为这个点穆凡要么不在,要么已经睡了,不会知道她偷跑出去,而且还是去安慰卢玥,要是被她知道,估计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江漓梨最后一次被叫出去,是在深夜两点多,她扯着呵欠,正想拉开车门往里坐,车门就被卢玥自己从里面打开。 她下了车,看也不看江漓梨一眼,就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江漓梨的睡意一下全跑光了,问旁边的李斯扬:“怎么回事儿?” 李斯扬左手拿着车钥匙,耸了耸肩,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哪儿知道?” 可以看出,经过几次争吵之后,他对卢玥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不像之前那样恭敬与爱护,捧在掌心都怕摔了。 但不管怎样,他们俩也不可能不管不顾,看着卢玥一个人在深夜的校园里游荡,于是提步跟了上去。 卢玥在前面走,他们在后面跟着,也不上前去打扰她,只是边走边小声交谈着,江漓梨也是才从李斯扬的嘴里听到,原来第二天是他论文答辩的日子。 “那你这么晚还在外面?明天起不来可怎么办?” “没办法啊,”李斯扬苦着脸,下巴朝卢玥的背影一点,“那姑奶奶要跟我吵,你能拿她怎么办,我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也是。 江漓梨叹了口气,问他:“你们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架?” “你问我?” 李斯扬背着双手,郁闷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朋友叫我一起吃饭,我就把她带去了,结果她看见崔楚,转身就走,我说这有点不给我面子,她却比我还要生气,骂我是骗子,还是在大马路上骂的。” “骗子?”江漓梨不解,“你骗她什么了?” 李斯扬一脸冤枉:“我没骗她,是她自己以为那辆车是我的,其实是小马的,就是那光头朋友,你应该还记得,他家是拆迁户,家里给他买了辆奔驰,小马不怎么开车,就把车借给我了,我从来没说过那车是我的呀,可卢玥非说我骗了她,还说什么天下男的都一个样,我就不明白了,她之前是被什么男的骗过吗?” 他问这话时,目光望着江漓梨,显然是希望她答疑解惑。 江漓梨避开视线,下意识撒了谎:“我不清楚。” 李斯扬并没有怀疑她,而是扯出一个苦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觉得卢玥老是找茬儿跟我吵架,是因为我买不起奔驰车。” “她……” 江漓梨本想替卢玥辩护,想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可头脑里却浮现出赵松以前说的话,卢玥就是一个拜金的婊/子。 唇边的话一下就缩了回去。 李斯扬继续说:“跟卢玥在一起,真的很需要勇气,你看她那么漂亮,像个难以接近的女神,可只有真正跟她在一起了,才知道她是一个黑洞,她会把你所有的快乐跟幸福都吸进去,让你怀疑自己,变得挫败起来,说实话,这样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江漓梨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论调,不免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她突然发现李斯扬这个人并不像卢玥说的那样肤浅,她下意识打量起这个男人,发现他跟卢玥在一起后,真的变了很多,再也不是那天在北门搭讪时,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学长,而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眼底青黑、透露着深深疲惫的男人。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卢玥造成的吗?是她吸走了他的快乐吗? 江漓梨知道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应该为卢玥说几句话,可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如果李斯扬这么说,赵松也是这么说,那么真正有问题的人,会不会就是卢玥呢? 想到这一点,她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这一晚过后不久,她就从卢玥那里得来消息,她跟李斯扬分手了,与上次不同,这次分手,是李斯扬主动提的。 -- 第127页 第63章 脱口秀大赛 录制《脱口秀大赛》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江漓梨倒没有很紧张, 第一是因为她彩排过好几次,对走位、节目流程都很清楚了,第二是因为准备节目的这段日子里,周浪天天带着她去各种酒吧走穴。 小资情调的清吧她去过,万人空巷的嗨吧也去过,大场面见得多了,连社恐都不治而愈了。 不得不说,周浪这种拔苗助长的方法,不见得对所有人有用,但在她身上却出乎意料的管用,就像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赶去悬崖上,再怕水的人也能学会跳水了,可见人有时候,还是逼一下的好。 节目录制那天正好在星期五的晚上,穆凡和庄小羽作为她的头号粉丝,是一定要去现场给她捧场的,奈何愣是没抢到门票,于是这两个女人将主意打到了江漓梨头上,想让她去贿赂导演,给两张票。 江漓梨表示她俩也太看得上她了,马导演日理万机,早把她撂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天来台里做自我介绍时,要不是自己提了一嘴,他压根儿就不记得她江漓梨是谁,还贿赂他,她要有这本事,还上什么脱口秀节目。 再说了,别说她弄不到这两张票,就算弄得到,她也不会去弄,有时候当着不认识的人面丢脸是一回事,当着熟人的面丢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看见穆凡和庄小羽混迹在观众里,她在台上绝对会忘词。 可奇怪的是,周浪也没有门票,他居然可以进场,江漓梨问他怎么进来的,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有他的办法。 江漓梨问不出来,也只好随他去了,在他面前表演,她倒不怎么紧张,毕竟她已经在他面前表演过很多次脱口秀,她已经习惯了周浪坐在台下,静静看着她的目光。 跟周浪打过招呼后,她就去了后台化妆。 后台非常嘈杂,因为人很多,这是首轮比赛,光是脱口秀演员就有50个,这次要淘汰掉一半,受节目时长限制,不是所有参赛者都会有镜头。 这也是江漓梨不怎么紧张的原因,她认为只要她平稳发挥,不出什么大的状况,今晚她就会顺利被淘汰掉,也不会上电视。 此外,评委一共是五个,每个人有五至十分钟的表演时间,表演完毕,评委会选择要不要亮灯,零灯或一灯会被淘汰,二灯、三灯待定,进入下轮PK,四灯和无灯就直接晋级了。 江漓梨在化妆时,听别的参赛选手说,这次节目组还请了一名飞行嘉宾充当评委,这位嘉宾很有名,即使是她这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也听说过。 他叫周荡,是个演员,以参演偶像剧出道,但真正让他出圈的却是刑侦正剧,尤其是去年一部犯罪电影。 他在里面饰演一位有精神分裂的杀人犯,一人分饰三个人格,以高超的演技征服了无数观众,也让一部本来是小投资的电影得以大爆,成为当时的票房黑马。 江漓梨也跟风去看过这部电影。 在她看来,整个故事的逻辑还是有瑕疵的,但周荡的演技掩盖掉了这点不足,他将自己的角色揣摩得特别透,尤其是其中那个杀人人格,明明是最难演的,却被他演活了,那种疯狂劲儿,看得人后背发凉。 她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看安东尼·霍普金斯演汉尼拔的时候。 令江漓梨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后台走道上碰到了周荡。 不得不说,明星跟素人颜值真的有壁,周荡本人特别帅,也很高很瘦,穿着一件黑色牛仔外套,里面是同色系衬衣,领子里挂了条银链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五官很深邃,轮廓像素描用的石膏像那样立体,整个人显得酷酷的,不怎么好接近的样子。 江漓梨当时正和另一个参赛选手秀秀走在一起,秀秀是周荡的女友粉,当时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像被冻住了,脸涨得通红,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去找人要签名。 周荡本人倒没什么架子,比他看上去要和气的多,他给秀秀签了名,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合照,秀秀当然肯了,连忙掏出手机,交给江漓梨帮她拍,还特地嘱咐她多拍几张。 江漓梨点头表示明白,打开美颜相机,也不管拍得好不好看,咔咔拍了十来张,然后将手机还给秀秀,让她自己去选,这时头顶却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就是你吧?” “?” 江漓梨诧异地抬头,发现周荡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她指着自己的脸,意思是:你在跟我说话? 周荡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端详着她的脸,没头没尾地问:“除夕那天他跑出去找的人,不是你吗?” 什么除夕? 什么出来找的人? 江漓梨越发摸不着头脑,余光看见一旁的秀秀两眼放出八卦的贼光,就像狗见了肉骨头,恨不得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 其实她也懵着呢,这个大明星怎么会突然跟她说话,还是用那种熟人的语气,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呀。 刚想问周荡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就被节目组工作人员带走了,江漓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脑海中回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没等她理出个一二三四,右肩膀就一沉。 秀秀像个长臂猿似的挂了上来,在她耳边语气危险地逼问:“快说!你怎么认识我老公的,你跟他什么关系!” -- 第128页 “……” 即使秀秀再怎么审讯,江漓梨也只有三个大字给她:不知道。 秀秀看她的眼神越发狐疑,就像是捉老公出轨的原配,总觉得嗅出了奸/情的味道,这种怀疑在节目录制时到达了高峰,因为江漓梨在上台时闹了个大乌龙,她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跤,以一个“狗啃屎”的狼狈姿势亮了相。 其实摔倒了也不算什么,爬起来就好了,令人窒息的是,就在她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啪”。 灯亮了。 周荡按的。 当时全场震惊,鸦雀无声。 只要稍微了解过娱乐圈八卦的人都知道,周荡不怎么爱笑,平时顶着一张冷脸,到哪儿都有迷妹追捧。 《脱口秀大赛》作为一档喜剧节目,请他来当评委就够奇怪了,之前在化妆室时,就有人质疑周荡到底会不会笑,有没有人能把他逗笑,到时他会不会一盏灯也不按,就坐那儿面无表情地充门板。 没想到,大佬按了。 更没想到,这位大佬的笑点竟如此诡异,看别人摔跤就能笑,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 江漓梨被这一出弄得毫无防备,整个人都不好了,之后的发挥也乱七八糟,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所以最后下场时,她只收获了周荡的那一盏灯,理所当然地被淘汰了。 回到选手席时,秀秀盖住麦克风,凑过来一脸认真地问她:“姐妹,你是不是跟我们荡荡有仇呀?” 江漓梨捂着脸想哭,她哪儿知道啊,这下丢人可丢大发了。 // 节目录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江漓梨收拾完自己的东西,跟秀秀告了别,她也被刷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们都是新人,这次完全是来积累经验的,谁也没指着能晋级。 出去时,居然看见周浪来了后台,他背对着她,在跟一个高个子男人交谈,江漓梨伸长脖子一看,只见那人是周荡。 奇怪,难道周浪追星吗?在找周荡要签名? 她装了一肚子疑惑,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周荡平静地说:“不是你让我给她亮灯吗?” 周浪语气抓狂:“大哥,我是这么说了,但请你注意时机好吗?你怎么能在她摔倒的时候亮灯?” “为什么不能?” “还问为什么?你是不是傻!她本来就脸皮薄,这下要在全国观众面前丢脸了!” 周荡恍然大悟,很好心地安慰他:“放心吧,这节目收视率没那么高。” 周浪:“……” 江漓梨听到这里,总算听出不对劲了,走过去问:“什么亮灯?” 周浪喉头一梗,回头看到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东西都拿完了?没落的吧?来,把书包给我,我送你回去。” 江漓梨拍开他的手,目光在他和周荡之间转来转去。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 “我是他哥。” 两个人的话语交织在一起,无情地拆穿了某人劣质的谎言。 在江漓梨如炬的眼神威压下,周浪摸摸鼻子,被迫交代了实话:“好吧,介绍一下,周荡,我表哥。” 周荡冲她礼貌颔首:“你好。” “你好。” 江漓梨表面淡定地回应了,内心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脑子里的土拨鼠在疯狂尖叫,原来周荡跟周浪是表兄弟! 这么一看,他们长得还真有点像,都是高个子,宽肩窄腰大长腿,眉眼深邃,只不过周荡外型更偏冷厉一点,而周浪的五官呢,要比他更漂亮精致一些。 等等…… 周荡,周浪。 靠,浪荡! 连名字都取的这么有关联性,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脑子被狗吃了吗? 就在她后悔得捶胸顿足的时候,周荡转过头问自己堂弟:“要坐我的车回去吗?” 周浪摇头:“不用,我开了车来的。” 周荡点点头,目光再次转向江漓梨,口吻亲切地说:“下次来家里玩。” “……” 不得不说,他的颜值更符合江漓梨的取向一些,所以在男色的冲击下,她很不争气地眩晕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怎么觉得,周荡对她说话的语气…… 这么慈祥呢?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混着浓浓的不快:“你看够了没?” 江漓梨吓得一跳,转头看向周浪,只见他眯着眼,脸无比地臭,阴阳怪气地说:“有那么好看吗?魂都被他勾走了吧?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哥他不喜欢女人。” “啊?”江漓梨瞳孔地震,“那他是Gay?”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啊,这要是传出去,微博得瘫痪三天吧? 周浪白她一眼:“你也太狭隘了,不喜欢女人就只能喜欢男人么?他谁也不喜欢,准确地说,他不喜欢人类。” 还有这样的人吗? 江漓梨很好奇:“那他喜欢自己么?或者喜欢小动物么?总不可能什么也不喜欢吧。” “不知道。” 周浪被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心烦,将她推进电梯里,不耐烦地道:“从现在起,不准问我有关周荡的问题,再问就把你的嘴缝上。” 江漓梨:“……” 什么仇什么怨呀。 -- 第129页 没办法,她不跟智障计较,只能闭上了嘴。 广电楼下有个露天停车场,周浪的车就停在那里,在找车的时候,江漓梨忽然想到件事,问他:“你除夕那天是不是去找我了?” 周浪脚步一顿,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哥说的,”江漓梨有种说不出的意外,“你还真的去找我了?” 周浪闷闷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运动鞋底与柏油路面摩擦着,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有点明显。 江漓梨忽然不好受起来,像犯了什么错事儿一样,快走几步跟上去,不解地问:“那你怎么不说呀?我那晚打电话不是问了你吗?你说你没有去找我。” 周浪扯了扯嘴角,讥诮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你就能赶过来吗?” 那也不是。 江漓梨莫名其妙有几分心虚,背着双手,勾着小指头问他:“那你,不在家里守岁,去找我干什么呀?” “有份礼物想送给你。” “什么礼物?” 周浪瞪她一眼:“我不告诉你。” “好吧,”江漓梨眨眨眼,厚着脸皮伸出掌心,“那礼物呢?不给我吗?” 周浪“啪”地一下打掉她的手。 “已经扔了。” “……” 看来是真生气了,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江漓梨“哈哈哈”一阵尬笑:“那什么,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你们家的取名风格也太有趣了,周浪周荡,合起来就是浪荡,看,多符合你的气质?” 她这个话题转移地也太生硬了,周浪瞟了她一眼,却懒得戳穿她,顺着她提起的话题道:“你以为就这些?还不止呢,我们家子孙多,我大伯的儿子叫周放,周荡是我二姨的儿子。” “不对呀,那他怎么也姓周?” “他爸是入赘进来的,所以他随母姓。” 原来是这样,江漓梨点点头:“他爸爸是做什么的呀?” “一个穷画家,很久之前就和我二姨离婚了,”周浪皱起眉头,“不是说好不提他的事吗?” “哦哦,抱歉抱歉,我的错,你接着说,就没有了么?” 他们上了车,周浪边给她系安全带边说:“还有个表弟,跟周荡同父异母,也是我们最小的弟弟,现在还在念初中,叫周漾。” “有意思哦,”江漓梨摸着下巴琢磨,“放荡、浪荡、放/浪、荡漾,你们这几兄弟,名字两两搭配,都能组成词语,跟连连看似的,神奇,神奇,不过,全是哥哥弟弟吗?没有妹妹?” “有一个。” 江漓梨看出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想起了什么惨不忍睹的往事,兴致盎然地追问:“然后呢?就没了?” 周浪摇摇头,启动车子,慢慢开出停车位。 “她是我小姨的女儿,不姓周,跟着她爸爸那边姓季,叫季窈,‘窈窕’的‘窈’,我爷爷取的,是希望她做个窈窕淑女,不过也没用,季小六从小就跟个女疯子似的,跟淑女沾不上半点边。” “为什么要叫她‘季小六’?” “她在家里排第六,不叫她小六叫什么?” “那也不对呀,”江漓梨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看,周放、周荡、你,还有最小的周漾,这不是只有四个吗?那她也排第五呀。” 周浪淡淡地说:“傻不傻,你忘记算季家的人了,那边她还有两个哥哥,而且周漾不算,季窈比他大,所以加上季家的两个,还有我们三个,她正好排第六,季窈这名儿又拗口,家里人都小六小六地叫她,时间一长都叫顺口了。” “啊?”江漓梨吃了一惊,“那她岂不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儿?” “是啊,怎么,”周浪笑着扫她一眼,“你嫉妒吗?” 江漓梨摇头:“那倒不是,就是完全跟我们家反着来的。” “你们家女孩儿多吗?” “非常多。” “男孩儿有几个呢?” 江漓梨摇摇手指头:“一个也没有。” “那你排第几?” “排中间,我上有老下有小。” 周浪哈哈大笑:“那她们的名字呢,我给你说了我们家的,你不得礼尚往来,也给我说说你们家的?” 江漓梨只是摇头,他揣度起来:“你不想说?” “不是我不想说,”江漓梨认真道,“而是就算我说了,你也记不住。” 周浪感到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他就算再怎么记性差,也不至于连几个名字都记不住吧?他在自家侄女的科普下,连奥特曼的名字都能记住几个,老江家的儿女总不会比奥特曼家族的成员还多吧? 他非逼着江漓梨说出来,江漓梨只好满足他的要求,把自己表姐妹们的姓名告诉了他,全是一长串的维吾尔族名。 周浪听完傻眼了:“第一个叫什么来着?” 江漓梨:“……” 看吧,她说什么来着。 第64章 酒吧 卢玥分手后的低落期远比江漓梨以为的要长。 她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她似乎也不喜欢李斯扬,还有点嫌弃他,那么分手不是皆大欢喜的事么? 可是卢玥一点也不开心,常常不来上课,而且表现得更加依赖她,去哪儿总要她陪着,江漓梨是第一次应付失恋的朋友,不免有些手忙脚乱,缺乏经验,卢玥说什么她都答应,要什么就给,生怕哪句话说重了,就勾出她的伤心事来。 -- 第130页 好在穆凡这次显得很大度,见她与卢玥走得近了,竟然不生气。 江漓梨觉得这倒不是因为她改了性,而是因为她乐于看见卢玥失恋的惨状,所以每回她从外面回来,这女人都要逮着她追问,卢玥今天哭了吗,她哭起来丑吗,还怂恿她拍几张卢玥流泪的丑照。 江漓梨没好气地推开她,抱着脸盆去公共浴室洗澡。 洗完澡回来,穆凡已经不在了,问了庄小羽才知道,她和男友出去玩了,她最近找了个大一的小学弟,至于那个网上谈的外国小哥哥,早八百年前就吹了。 江漓梨吹干头发上床,正打算进被窝睡觉,突然听到手机震了一下,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拿起来,生怕又是卢玥叫她出去的消息。 想了想,还是拿起来看了。 果不其然,是卢玥发的微信,一句“在吗”,看得江漓梨瑟瑟发抖,她打字回复。 【一口大甜梨】:在,怎么啦? 【Moon】:我想喝酒,你可以陪我吗? 江漓梨有些为难,因为她已经洗完澡,换好睡衣上了床,实在不想再折腾,她把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表达了一下。 卢玥听了,也不强迫她,只是说有人请她喝酒,她不想一个人去酒吧,才叫上她的,如果她不想去,那她就一个人去好了,没有关系。 不得不说,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相当高明,因为江漓梨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卢玥这么一说,她觉得她单独去酒吧太危险了,劝她不要去,卢玥却执意要去,劝来劝去,话都说尽了,她就是不改主意。 江漓梨只好说:“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去。” 她下了床,换掉睡衣,庄小羽看她一副出门的打扮,奇怪地说:“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 “是啊。” 江漓梨一边换鞋,一边叹了口气。 庄小羽了然:“又是卢玥叫你出去?” “嗯。” “不想去就不要去呗,你又不欠她什么。” “下次吧,”江漓梨沉吟道,“下次她再叫我,我就不出去了,但是今天不行。” 庄小羽点点头:“那要给你留门吗?” “当然。” 江漓梨抓起手机出了宿舍。 她在北校门口和卢玥碰了头,当时说晚也不算晚,九点多钟,接近十点,正是夜市兴旺的时候,校门口还很热闹,卖煎饼的、卖卤味的、还有卖红豆饼的,全都推着小车出来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有的在买夜宵吃,有的是刚从外面回来。 卢玥站在公交立牌下,即使周围人那么多,她依然是最惹眼的那一个,江漓梨一眼就看见了她,与她过往的打扮不同,她今晚居然穿了短裙。 这让她有些惊讶,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她是从没见过卢玥穿短裙的,她一般是穿长及脚踝的长裙,看着都仙气飘飘。 走过去才发现,她居然还化了大浓妆,涂了眼线和亮片眼影,江漓梨震惊地连下巴都合不上了,卢玥什么时候化过这么浓的妆呀,除了上次元旦表演,从来没有! 难道她是要换新的风格了吗? 可江漓梨觉得,这种夜店女郎的打扮一点也不适合她,卢玥就该是清清淡淡的,即使什么妆也不化,穿着长裙,往窗台边简简单单一坐,就是一副水墨写意画,多美呀。 不过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出来,她怕卢玥听了不喜欢。 公交车久等不来,卢玥打了辆车,那家酒吧有点远,在体育馆附近,江漓梨去过那家,周浪带她去的。 司机对那边的路不熟,导致停车的地方距离酒吧有点远,她们下了车,需要穿过一个广场步行过去。 半路上,江漓梨忽然想起来问卢玥:“请你喝酒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她淡淡地回答,“网上认识的。” “!” 即使是夜色也掩盖不住江漓梨脸上的震惊,她以为经过妆容和短裙的事,今晚已经不会被卢玥冲击到了,没想到还是她天真了。 奇怪,卢玥是要把所有出格的事攒到今晚一起做吗?失恋对人的影响有这么大?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惊愕,卢玥罕见地多解释了几句:“好像是个高中生。” 江漓梨更震惊了:“高中生能进酒吧?” “不知道,可能他成年了吧,只是留过级,或者晚一年进学校,”卢玥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你怕吗?” “这……”江漓梨有些踌躇:“会不会不太好?我和你喝也行啊,不是非要去酒吧和陌生人喝的,对不对?” 卢玥摇头,坚持道:“我要去,你如果怕,就自己回去吧。” 话落,她就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向酒吧走去,江漓梨跺了跺脚,别无选择,只能跟了上去。 // 酒吧很嘈杂,如果是初次进入类似场所的人,一定会很不适应,因为高分贝的音浪声就如一把大铁锤,锤在你的鼓膜上,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心率失衡的错觉,好像心跳与鼓点的节奏相和在一起了。 除此之外,拥挤的人潮也会是令你不舒服的原因,除了跨年夜的广场和打折促销的超市,你再也看不到这样多的人挤在同一个地方,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擦着手臂,平时再怎么厌恶肢体接触的人,到了这儿倒是没那种讲究了。 她们进来时已经是十一点,虽然还没到酒吧最热闹的时刻,但人群也初具规模了,男男女女在摇滚乐里兴奋地舞动着,舞池里,一阵阵混着香氛的烟雾喷出来,让人目眩神迷。 -- 第131页 卢玥对一个打着黑领结的酒保说了什么,那人便带着她们向一个地方走去,穿过重重人群,最后走到一个卡座前,有两个男人坐在那里。 准确的说,其中一个还算不上男人,因为他长得很年轻,面孔很白很嫩,一团稚气,大概就是卢玥说的那个高中生了。 他的同伴是个比他年长一点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额头、脸颊上长满青春痘和痘坑。 看见她们,高中生先是“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满脸堆笑地站起来,从他看向卢玥的眼神,江漓梨就知道,他大概没有想到她本人会这么漂亮。 她们在两个男生热情的邀请下落了座,高中生坐在最左边,她和卢玥坐在中间,她的右手边就是那个眼镜男。 做完自我介绍后,江漓梨知道了他们的名字,高中生叫吴清磊,眼镜男叫刘天宇,是个大学生,在昌南学院读机械工程。 这所学院江漓梨知道,因为她去那边考过口语考试,它距离昌大不远,是所三本院校。 至于一个高中生和大学生是怎么认识、并且玩到一块儿去的,她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也没说,两个男生更想知道她们的情况。 尤其是吴清磊这个小屁孩儿,仗着自己脸长得嫩,对着卢玥一口一个“姐姐”得叫,叫得极亲热,问东问西,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姐姐是不是很多人追。 江漓梨原本以为,按照卢玥清冷的性格,绝不会搭理这小孩儿,但令她瞠目结舌的是,卢玥竟然笑着一一回答了,男孩儿得寸进尺,挨着她坐得更近,就快贴上去了。 不一会儿,酒保端着酒水和果盘过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刘天宇将酒瓶盖撬开,一人分了一瓶,递给江漓梨时,她摆手拒绝。 刘天宇固执地往她的方向递。 “喝啊。” “不用,我不喝。” 江漓梨扯着嗓子喊,生怕自己的声音小了,被音乐声盖过去,别人听不到。 刘天宇应该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他笑了笑:“出来玩就是要放得开,你来酒吧不喝酒,有什么意思?” 江漓梨露出个拘谨的笑,还是坚持不喝,她对这两个陌生人始终怀有警惕心,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清醒为妙,毕竟卢玥今晚显然是要图个一醉方休了。 有酒,自然缺不了酒桌游戏,不管是划拳还是摇骰子,江漓梨都是个中高手,但卢玥却玩得很烂,她一直在输,每次输都要喝一杯酒,江漓梨看不下去,只好替她喝了几杯,喝完酒之后,吴清磊又提议去跳舞,拉着卢玥去舞台上蹦去了。 江漓梨没有去,靠在沙发上刷手机,冷不丁手臂一凉,吓得她下意识一缩,转头瞥见刘天宇那张坑坑洼洼的脸。 “去跳舞啊?” 他冲着她笑,露出一口很不整齐的乱牙。 江漓梨摸着手臂,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刘天宇的触碰令她很不舒服,就像被一条滑腻的蛇碰过一样。 她强忍着心头的不适,说:“我不想去,你去吧。” “真的不去。” “不去。” “好吧,”刘天宇笑着看她一眼,“那我去了啊。” 等他起身走了,江漓梨搓了搓手臂上被碰过的地方,在心里暗暗地决定,等卢玥回来,她一定要跟她说,她们该回去了。 第65章 两难 江漓梨要求回去的主张没有得到立刻同意,在他们又喝掉半打啤酒,吴清磊拉着卢玥去跳了两次舞后,他们才终于同意了散场,这多半是因为江漓梨的脸色越来越沉的缘故,否则他们至少要喝到凌晨。 出酒吧后,夜风将身上的酒气挥扫一空,让人清醒许多,江漓梨一手扶着已经有点醉的卢玥,掏出手机准备打车,不料吴清磊却说他已经叫了车。 她本想拒绝自己打,醉醺醺的卢玥却靠在她的肩上,一个劲儿地嚷着“头晕”。 “忍一下,等下就回宿舍了。” 她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好替她降一下酒精引起的燥热。 不一会儿,吴清磊叫的车就到了,江漓梨先扶卢玥坐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刚要拉车门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关门声。 她猛地扭头,看见吴清磊从另一边坐了进来,正把卢玥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见她望过来,这小孩儿冲她嘻嘻一笑:“我们送你们回去。” 他的同伴刘天宇默契地上了副驾驶座。 江漓梨心想有司机在,他们也不至于做什么,便也关了车门,将卢玥拉到自己这边来,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思绪纷乱。 不知道卢玥的室友有没有给她留门,如果没留的话,是不是只能把卢玥带去她们宿舍了,正好穆凡今晚不会回来睡,可以让卢玥睡她的床。 不不不,不能这样,万一穆凡早上回来,看见卢玥睡在她的床上,非得把床板都给掀了不可,还是让卢玥睡她的床吧,她睡穆凡的床。 她又想,卢玥今晚是怎么了,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失恋真的太恐怖了,把一个人的性格都改变了,怎么从没见穆凡这样过呢?庄小羽要是和肖旷分手了,也会变得这么不理智么? 她从好友联想到自己身上,虽然她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但江漓梨觉得,自己以后要是分手了,一定要做个头脑冷静、不失气度的人,就像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分手也要体面,她才不要做个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弃妇。 -- 第132页 就在她脑补着自己一脸冷漠,对着渣男说出“分手吧”三个字的时候,一声“到了”打破了她的幻想。 江漓梨睁开眼睛,却没见到熟悉的校门,车子停在一个偏僻的十字路口处。 她诧异极了:“怎么回事儿?这是哪儿?” “这就是你们定位的地方啊,”司机以为她故意找茬,把订单页面调给她看,口吻还有些生气,“喏,玛格丽特清吧,不是吗?” 江漓梨扭头一看,果然看见十字路口右侧有家清吧,外面缠着彩色小灯泡,还有个灯牌,上面写着“玛格丽特”,还没打烊。 吴清磊、刘天宇和卢玥已经下车了,在外面等着她,一看卢玥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是知情的。 她气极了,对司机说:“师傅,您先等等,我和我朋友还要去个地方。” 司机问:“要等多久啊?别太久,我要收工回去了。” “没多久,麻烦了。” 江漓梨打开车门下了车,对着卢玥就问:“你知道他们要来这儿?” 卢玥被她的质问弄得有些心虚,目光转向吴清磊,又看向她,眼神闪躲:“他们……他们说还早,之前没喝好……” “我管他们喝没喝好,你快跟我回去。” 江漓梨要去拉她的手,吴清磊却揽着卢玥的肩膀躲开,嬉皮笑脸地对她说:“姐姐,你急什么,你要是想回家睡觉,就自己回去吧,卢玥姐姐还要跟我们玩会儿,对不对?” 他低头去看自己臂弯里的卢玥,神情很温柔,像一个周到体贴的情人。 这男孩还是有点姿色的,江漓梨突然发现,她怕卢玥一时上头,意志不坚定,连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劝她:“你在想什么?还不跟我回去,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也没有……很危险吧?”卢玥咬着下嘴唇,怯怯地望了两个男生的方向一眼,“他们也不像坏人啊。” “坏人难道会把‘坏’字写脸上吗?” 江漓梨突然有点很铁不成钢,不知道卢玥怎么一到男女之事上面,就这么拎不清。 “你又不认识他们,这是第一次见,就拉着你喝酒喝到这么晚,这不是不怀好意是什么?你也太不会看人了!” 卢玥听了这话,脸色倏地苍白,忽然狠狠甩开她的手,生气地说:“你说得对!我就是不会看人,所以才老是被骗!” 她捂住脸颊,崩溃道:“赵松骗我,李斯扬也骗我!我是为什么会碰到他们那种人?是我不够优秀吗?” 江漓梨的话噎在嗓子眼里,她想说,李斯扬没有骗你,可不知怎么,这话就是没有说出口,卢玥继续哭诉:“他还甩了我,他跟我提分手,从来只有我提分手的份,他哪里来的资格跟我提分手,我恨他!” 江漓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使卢玥伤心的,并不是失恋这件事,而是因为分手是李斯扬主动提的,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男人们对她的迷恋和追捧,她无法忍受像李斯扬这种使她看不起的男人,竟然反过头来向她提分手。 俗话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她在一个男人身上失去了对自己魅力的自信,就要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找补回来,吴清磊就是她要找的这种男人。 江漓梨对她的这种观念无法理解,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臂:“你很优秀,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从别人身上找证明?” “我就是不知道!” 卢玥忍无可忍地挣开她的手,转过身说:“反正我还不想回去,你要回去,就自己先回吧。” 江漓梨一下子急了:“别说傻话行不行?你知道我不可能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去的,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那又关你什么事呢?”卢玥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应该早就想甩掉我了是吧,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跟我说话时,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总在心里想,她真麻烦,能不能别老是叫我出去!” 她说话的腔调这样冰冷,语气这样平静,嘴角还挂着一抹轻蔑的弧度,江漓梨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卢玥的眼神比刀子还要厉害。 在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出租车司机等的不耐烦,早就扬尘而去,吴清磊走过来,问卢玥:“说完了吗?车都走了,我们进去吧?” 卢玥跟着他进了小酒馆,江漓梨站在原地,深夜的十字路口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辆车经过,显得比白天要空旷,她抱了抱胳膊,觉得有些冷,刘天宇从后面走来,微笑着问她:“要进去吗?”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进去了。 这个点清吧也没什么人,吴清磊点了三杯鸡尾酒和一瓶气泡水,酒给他们,气泡水给江漓梨,说了会儿闲话后,又主张玩起真心话大冒险来。 江漓梨没有参加,坐在一边看他们玩,时不时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她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将卢玥安全地送回宿舍,这种事仅此一次,以后不管卢玥怎么叫她,她都不会出来了。 几个人一直玩到三点多,才终于打算要回去了。 江漓梨总算松了口气,再不回去,她也撑不住了,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吃了方才打车的亏,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自己打车,不让两个男生送,他们见她强烈坚持,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笑。 -- 第133页 不料卢玥却把她拖到一边,竟然说要和他们去酒店开房。 这可把江漓梨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卢玥突然这么大胆,玩得这么开,几乎到了离谱的程度。 “你疯了?”她难以置信地说,“怎么能跟他们去开房呢?你快别这样了,跟我回学校吧。” 卢玥咬着下唇,难以启齿地说:“我知道,可是……可是吴清磊不让我走,他说今晚在酒吧花了那么多钱,不可能什么都没得到,就……就让我走了。” “那你就让他得到啊?”一股怒气从江漓梨胸腹处升上来,“放他的狗屁!他花了多少钱?我给他!” 她转身就要去找吴清磊,却被卢玥拖住手臂,央求她说:“别,别,漓梨,吴清磊认识很多社会上的人,你千万别去惹他,他刚刚和我说了,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他说他不想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只要……只要我和他开房睡一晚,这事儿就两清了,他什么也不会做,他保证了的!” “这话你也信?” 江漓梨瞪大眼睛,仿佛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卢玥不说话,泪盈盈地望着她,她脸上的妆有些花了,黑色的眼线膏晕染开来,显得一张脸孔白森森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江漓梨的心一下就软了,盖住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柔声说:“你不要怕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敢做什么?” “他们家好像很有势力的。” “什么势力?黑/势力还是白势力,国家现在严令□□他知不知道,一个高中小屁孩儿,你听他吹,刑法学全了没有?再说了,就他认识社会上的朋友,咱们没有吗?我找周浪……” 江漓梨顿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周浪”的名字,还说得这样顺其自然,仿佛这名字一直搁置在舌尖上,只是等着机会脱口而出一样。 她不应该说穆凡的吗? 卢玥听到“周浪”的名字,比她反应还大,一把捏住她手腕,眼泪立即掉了下来。 “你别找他!我求你,千万别找周浪,漓梨,我求求你了,你跟我一起去吧,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我……” 严词拒绝的话到了唇边,还是被她原样咽了回去,她对卢玥说:“没必要呀,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这事没那么严重,他们不敢动咱们的,不然我就报警。” “不,不能报警,”卢玥拼命摇头,眼泪掉的更凶了,“报了警学校就都知道了,我的名声就全毁了,你想想那些人会怎么说我?” 会怎么说呢? 江漓梨脑子里霎时跳出“仙人跳”三个字。 卢玥在学院的风评本就两极化,男生们自然是追捧她,说她是文院女神,一捧松间雪,一弯庐州月。 女生们的评价就有意思了,有的人比如穆凡,说她爱装、假清高,好一朵清纯的白莲花,还有一些人更过分,说她是公交车、外围女,表面穿着修女服,底下却脱得内裤也不剩,总之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要是她进警察局的事流传出去——这是肯定的,毕竟现在短视频这么流行,人们碰上什么事,动不动就要拍视频,警方肯定也要联系学校那方。 那么到时候,事情就很难收场了。 卢玥看出她的神情有松动的痕迹,当即趁热打铁道:“求你了,不要把事情闹大,我们私下解决就行了,而且你也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动咱们的,你放心,我们只是在一个房间睡一晚,都不是同一张床,我已经说好了,要开双人间。” “双人间?我们?” 江漓梨脑门儿上的神经一跳,一下就抓住了关键词。 “是,”卢玥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睛,“吴清磊说,我和他一个房间,你,和刘天宇一个房间。” 第66章 绝境 最终,江漓梨还是同意了去酒店开房,因为卢玥一直对她苦苦哀求,她没法拒绝她。 况且,刘天宇也算行为规矩,她不觉得他会做什么。 毕竟就像她说的,现在是法治社会,虽然看过很多社会新闻,但她就像许多人一样,抱有侥幸心理,总觉得那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坏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上的。 大千世界,还是守法的人多。 她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是不会经常发生没错,但只要发生了一次,就是一辈子的事。 其实,她之所以这么不设防,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在她心底的最深层,抱着这样一种想法:就自己的长相而言,应该勾不起什么犯罪欲。 于是她抱着平凡长相带给她的安全感,和刘天宇一前一后进了酒店房间,卢玥和吴清磊就在他们隔壁。 房间是个标准间,因为是五星级酒店,规模比一般酒店要大,除了两张床,落地窗边还摆了一张小圆桌,还有两张单人沙发。 “你要洗澡吗?” 刘天宇挠着头问。 江漓梨垂着眼皮,悄悄移开视线:“我不洗。” “哦,我要洗。” 男生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扯着衣领闻了闻。 “我一身的烟味,你快睡吧,好晚了,睡哪张床随你挑,我都可以。” “嗯。” 江漓梨点点头。 刘天宇进了卫生间,她挑了靠窗的那张床,也没脱外套,直接合衣上了床。 这个点早过了她平时睡觉的时间,之前又喝了几杯酒,因此她很快就闭眼睡着了,只是脑子里有根弦始终紧绷着,也不敢睡得太死。 -- 第134页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哗哗哗的水流声,过了没多久,房间的灯好像被关了,眼前一黑。 江漓梨也就跟这个黑暗的房间一样,陷入了黑沉沉的睡梦里。 第67章 逢生 “开门!” 门外的人继续喊着,伴随着疾风骤雨般的敲门声,不,那都不算敲门了,而是踹起了门,仿佛再过个一分半秒,门框都会给那人拆掉。 刘天宇惊恐地看向颤抖不止的门框,嘴里哆嗦着骂出一声脏话,从江漓梨两腿间跨了出来,心里拿不准是要先穿上衣服去开门,还是装听不见放着不管。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门开了,闯进来一个人。 江漓梨干涸了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渗进底下的白床单上。 是周浪,不是他还是谁呢? 他大马金刀地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冻住了,视线先在她光溜溜的身体上停驻了片刻,又转向同样光着身子的刘天宇。 下一秒,他的神情变得极为阴鸷,眼睛一下就红了,攥着拳头扑过来。 “我cao你妈!” 刘天宇惊愕至极,还没来得及反应,左脸颊就挨了一拳,将他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地一声响,拳势收不住,他一个一米七五的大男人,竟然跟个风筝似的飞了出去,跌在地毯上,后脑勺正好磕到那张小圆桌,顿时血流如注。 他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可一切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周浪骑在他的肚子上,拳头如雨点似的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见了血,刘天宇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就在这会儿,门又被人打开了,探进来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酒店领班,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吓得往外一缩。 江漓梨被吓坏了,生怕外面再进来人,她还光着身子,要被人看去了,这辈子也不用活了,可惜她双手双脚被绑着,连个被子都不能扯开盖一下。 她被堵住的嘴拼命在喊:“周浪!周浪!” 周浪简直跟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打得双眼赤红,收都收不住,刘天宇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一开始还叫两声,现在连叫都不叫了,看着像要被打死了。 江漓梨喊的这两声救了刘天宇的命,周浪就跟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了下来,一扭头,看见两条光/裸的小腿,被衣服绑在椅子扶手上,再往上,就是女生毫无遮挡的身体。 他立刻别开眼,就跟被烫到了似的。 “门,门……” 江漓梨无助地乞求着,他一秒不到就理解了她的意思,起身飞快地走到门边。 外面聚集了一圈的人,有酒店工作人员,也有听到动静,跑来看热闹的其他房客,还有个女工作人员,正在捂着手机打电话,估计是在报警,因为她讲电话时余光看见周浪,吓得立刻收了声。 周浪脸色沉如水,扶着门大喝一声:“都他妈给我滚远点!” 围观的人被他吓了一大跳,潮水般地往后退。 他“砰”地一声把门摔上,又大步流星地走回来,地上的刘天宇半死不活,流了满脸的血,他却看也不看,将江漓梨嘴里的那团内裤掏了出来,又将她的双手双脚解开,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 只是她光着的下身却使他犯了难,最后他干脆一掀被子,用床单把她整个人裹了起来,打横抱着她出了门。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都是一张张惊异又难掩八卦的脸,江漓梨躲在白床单里,像个小动物似的,蜷缩在他的怀里,默默地流着泪。 周浪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他一口气喘不上也吐不出来,他恨不得再次冲进个房间里,把那个死狗一样的男人从楼上扔下去。 可手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拉住了他往回走的脚步,他抱着江漓梨,在别人的闲言碎语中,一步一步走出了酒店。 // 周浪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他在校外的公寓。 江漓梨缩在副驾驶座上,一直不说话,也不从床单里出来,若不是依稀可以看出是个人形,简直不像个活物。 周浪扶着车门,微微弯腰看着她,手掌试探性地往她头顶上放,刚摸到一点,她就弹了一下,床单下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 这让周浪想起小时候养的那条京巴,它刚被周荡的爸爸,也就是那位画家姨夫带回家时,也是这般胆小,抓着姨夫的裤脚,吓得直哆嗦,任凭他和周荡趴在地上怎么千呼万唤,拿着牛□□诱哄,他就是不出来。 他立刻缩回手,轻声说:“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江漓梨不出声,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安全带解开,把她从车里抱出来,进了电梯,好在是午夜,没碰到人。 他将她抱进自己房间,放在床上,江漓梨侧躺在床上,像只虾一样地蜷缩着,那床单成了她的保护壳,她似乎有一辈子都不出来的打算。 周浪的怒气又翻涌上来,想踹翻什么东西,或者打碎一面镜子,他最想干的是冲进厨房拿一把刀,折回酒店,把那王八蛋一刀给宰了。 脑子里闪过无数折磨人的手段,可他只是轻手轻脚地走到衣橱前,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出来,然后蹲在床边,用他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小梨花,来,我们把衣服换一下。” 床单底下的人不答话。 他将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动作很轻,像生怕吓着她。 -- 第135页 “衣服就放在你身边,我现在出去,你自己穿上,好不好?” 他起身从地上起来,江漓梨却突然说话了,她说:“我想洗澡。” 周浪脚步一顿,在床上坐下,床垫因为受了重,微微往下陷,为了避免使江漓梨再度受惊,他坐得稍微有点距离。 过了半晌,才说:“现在还不能洗,咱们先等一会儿啊。” “为什么?” 江漓梨轻轻问道。 为什么。 周浪的心又是狠狠痛了一下,他攥紧拳头,嗓音却越发地轻柔:“要……要等你,做了,做了……” “检查”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江漓梨的反应无比激烈:“什么检查?我不要做!” “乖,”周浪哄她,“很快的,我保证,让警察给你做个检查,咱们……咱们不能让那混蛋逍遥法外不是?” “我不做!他什么也没做!我是清白的!” 江漓梨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床单滑到了腰间,她上身只穿着周浪的一件棒球服,拉链没扣上,胸前一线若隐若现。 周浪眼皮一跳,慌忙别开头,上前把床单给她盖上,江漓梨却误以为他要过来抱他,男性的气息唤醒了她那些不好的记忆,她失了控,抱着床单往后缩,尖叫着让周浪滚开,对他拳打脚踢。 “走开!别碰我!别碰我!” “好好好!”周浪立刻后退,下了床一直退到墙角,高举着双手说,“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别怕,小梨花,你别怕啊。” “我不做检查!我不做!” “不做不做。” “你出去!出去!滚出去!” 江漓梨哭叫着,把床头柜上的蒸汽机、夜读灯,一股脑儿地往他的方向扔,其中一个金属摆件正好砸中周浪的脑袋,磕破了个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他却像没感受到疼,也不敢上前,徒劳地喊着:“你小心,别伤着自己,我这就出去。” 他一边后退,一边担心地看着她,直到房门被他亲手关上,最后看到的一幕是江漓梨坐在床头,头发凌乱,她疯狂地扒着身上的床单和衣服,似乎想把那身皮给拔掉,看上去真的像个疯子。 周浪扶着门把手,好长一段时间才喘过气来,然后冲进一楼的卫生间。 公寓虽然重新装修过,但毕竟是二手房,还是那种老式公寓楼,水阀没有装在楼道里,而是装在卫生间的窗户下方,他伸出手去,将阀门关了,因为他害怕江漓梨洗澡。 洗了澡……证据也就没了。 如果不能把那狗东西杀了,那就必须把他送进监狱吃几年牢饭。 他什么都可以惯着江漓梨,但这件事,不容退让。 周浪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大哥周放打去一个电话,他是检察官,此时此刻,他除了给他打电话,想不到有任何人可以求助。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周放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 “喂,小浪?” 不知怎么,听到这声“小浪”,周浪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喊了一声“大哥”。 “嗯,”周放听上去没那么困了,“这么晚打过来,你有什么事?” 周浪喉头发胀,还没说话,眼泪先淌了下来,啪嗒一下砸在自己手背上。 他哭着打完了这通电话。 // 四十分钟后,警察上了门,同来的还有周放。 一共是四名警察,两男两女,周放站在最前面,他是个40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长风衣,个子很高大,面相忠厚,帅还是帅的,只是比起周家其他几个年轻后生来,他是一种天庭宽阔、气宇轩昂的帅,这种面相一般更招老人家喜欢。 周浪本来坐在沙发上,门铃一响,立刻起身去开门,将人迎进来后,周放第一句话是:“你额头怎么搞的?” 周浪摸了一下,摸到一手湿漉漉的血,这才知道自己受伤了。 大哥命令他:“先去处理一下。” 他只好先去找了医药箱,找到一半,忽然没了耐心,随便抽了几张纸,擦了擦,只堪堪把血迹给擦掉了。 周放看不过去,翻出碘酒棉签给他消了毒,又在伤口上贴了张创可贴,低头时,看到他的手上也沾了血,已经干了,估计还不是他自己的。 周放叹了口气,看自家弟弟一个没正形惯了的人,居然也有这么心慌意乱的一天,心里唏嘘不已,又不好放着几位警察一直在旁干晾着,便向周浪介绍了他们,两名男警官都比较年轻,一位姓黄,一位姓刘,两人是接到酒店方的报案,从那边赶过来,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女警官中有位年纪大点儿的,姓陈,是个老警员,据说处理这种案件很有经验,这次来是负责稳定受害人情绪的,另一位年轻点儿,还是位姑娘,叫小匡,在物证鉴定科工作。 介绍完人,周放问:“她人呢?” “在楼上。” 周浪犹豫着,还是决定说出来:“哥,她不太想被检查。”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陈警官很老道地接过话头“小姑娘们出了事,第一反应肯定是遮着掩着,不去报警,这样只能便宜了犯罪分子,这样吧,让我先上去,给她做做思想工作。” 周浪皱了下眉头,内心很反感这位陈警官的说话风格,还没开口,周放就说道:“还是我先去看看。” -- 第136页 “不行,”周浪立刻拒绝,“她现在很抵触男人,哥,你上去会刺激她。” 周放说:“你让我试试。” 在他的坚持下,周浪最终还是让步了,带着周放上了楼,他让等大哥在门口,自己将房门拉开一条小缝,里面很暗,灯被江漓梨关了。 他放轻声音问:“漓梨,我大哥想来看看你,可以让他进来吗?”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静得出奇。 周浪的心跳顿时漏了一个节拍,他立即按开墙上的开关,灯光大亮,床上的人不见了,除了一地的凌乱,室内空无一人。 “江漓梨!” 周浪冲进房里,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到处找,窗帘后,床底下,卫生间,都没找到人,一阵强烈的恐惧感淹没了他,他开始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他还敢放她一个人待着,他是不是傻子? 她会不会跳楼自杀了? 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闪过时,他吓得腿都软了,从主卫冲回卧室,看到那扇大大的落地窗时才想起来,主卧的窗户是打不开的。 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哥,她不在这儿,我去其他房间找找。” 他转身对大哥说,周放却拦住他,指了指衣柜的方向,周浪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衣柜门被拉开过,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他想走过去,看看江漓梨是不是藏在那儿,却被周放拉住,他冲他竖起食指,示意他别出声,又指指门口,做了个“你出去”的口型。 大约过了二三十分钟,周放从卧室走了出来,等在门口的周浪立刻迎上来,满脸写着担心,周放冲他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我去叫陈警官上来,跟她谈谈。” 顿了顿,他又垂眸看着周浪的手,说:“去把手洗洗,你也要做笔录。” 第68章 笔录 周放是怎么说服江漓梨的呢? 其实也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他只是以周浪大哥的身份,提出请她帮一个忙,他已经问过两位警官,周浪这次下手太重,把人打进医院急诊了,到现在都还在做手术,不知道人情况怎样。 如果她选择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不追究刘天宇,那么周浪很可能就要负起全责,伤势要实在太重的话,只怕还要判刑。 江漓梨躲在衣柜里,虽然对什么都是浑浑噩噩的,“判刑”这两个字却是听清楚了,立刻就打开了柜门。 周浪…… 她不能让周浪去坐牢的,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该进监牢的不进,不该进的,反而要被判刑? 不! 她要告刘天宇,即使那会让她名声尽毁! 陈警官走了进来。 江漓梨随便套了几件周浪的衣服,低头坐在床沿上,衣服宽大,显得她人更加瘦,因为眼镜落在了酒店里,她现在看东西很模糊,眼神聚不了焦,看上去十分茫然。 陈警官搬了张椅子,坐在她的对面,先介绍了一下自己,说可以叫她“陈阿姨”。 这是拉近受害人心理距离的一种方法,表示自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派出所一年到头,也要接不少猥/亵、QJ的案子,陈警官也算精于此道,再加上她年龄大,又是女性,长了一张亲切的圆脸,看着就慈眉善目,一些小姑娘受到惊吓之后,很容易封闭自己,什么话也不说,给调查取证带来很大难度,这时候,让陈警官出场准没错了。 她先对江漓梨说了些安慰的话,又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比如多少岁,哪儿的人,在哪里读书。 江漓梨一一回应了,虽然不怎么积极,但也算配合,对于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比如说就读的学校,她就选择沉默。 陈警官也不会强迫她回答,而是问起另一个话题:“你认识嫌疑人么?” “认识……但,不熟,第一次见。” “怎么认识的?” “朋友在网上认识的。” 陈警官点点头,网友见面,很常见,很多QJ案或QJ未遂案都是以这样开场。 “你们去了哪儿?” “酒吧。” “你喝酒了吗?” 江漓梨猛地抬起头,惊愕道:“什么意思?” 陈警官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立刻摆手:“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问问,你要觉得不舒服,咱们就跳过这问题。” 江漓梨又把头低下去了。 “去了酒吧之后呢?你们就去了酒店吗?” “嗯。” “你朋友也去了?” “嗯。” “还有别的男生吗?” “还有一个。” “他跟你朋友在一起?” “嗯。” “谁提出的去酒店开房?” “男生。” “征求过你的同意了吗?” 江漓梨没有立即回答,刘天宇的话钻进她的脑海:是你主动和我们喝酒的吧?是你主动和我们来开房的吧?我们又没有逼你,警察叔叔才不会说我QJ呢,他们只会说,我们这是自由交友。 他说对了!一切都给那混蛋说对了! 刹那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自由交友。 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足以摧毁她建立起来的所有勇气。 江漓梨紧紧地攥住双手,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她只想立刻冲进卫生间,或者被子下,或者柜子里,只要是任何一个可以让她躲起来的地方。 -- 第137页 可她咬着下唇,硬生生挺了下去,因为她想到了周浪。 他不能去坐牢,她不能让他,去坐牢。 “我没有骗你。” 她勇敢地抬起脸,一字一句为自己辩解:“我是同意了去酒店开房,可是我没同意他可以侵/犯我,我是喝了酒,可我的酒量很好,那点酒也不至于让我醉,我不是醉后糊里糊涂与人发生关系,是他单方面侵/犯的我!” 话音刚落,一滴泪珠就滚滚而落。 陈警官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说:“阿姨没说不相信你,你一定是受害者,来,把眼泪擦擦。” 她递来一张纸巾,江漓梨接了过来,随意擦了擦脸,内心觉得很讽刺,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为了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得到认可而心怀感激。 陈警官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了,才小心翼翼地确认:“那去酒店开房,是经过了你的同意,对吧?” 眼泪又有往下掉的趋势,被江漓梨咬牙忍住。 “对。” “你能给阿姨说一下犯案的过程么?” 江漓梨猛地抬起头,眸中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 为什么还要让她说这个? 周浪周浪。 她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好给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将过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说的同时,几乎又将她活剐一遍。 “他绑了你?” “是的。” “用什么绑的?” “系窗帘用的绳子,还有衣服。” “你的衣服还在么?” “在酒店里。” “内裤也是?” “……是。” “好吧,”陈警官记下口供,抬起头来,缓缓说道,“阿姨还有几个问题问你,他……C入了么?” C人! 这个词像一把利器,狠狠地扎入她的心脏! 有一瞬间,江漓梨很想放声尖叫。 陈警官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她,像什么无机质的东西,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她想唾一口唾沫在她脸上,她想从床上跳起来,挥舞着胳膊大声叫周浪的名字,躲进他的怀里,一辈子也不出来。 周浪周浪。 这两个字,再一次发挥了它的魔力。 她镇静下来,手指甲陷得更深,掐出了血,垂着眼帘乖顺地答道:“没有。” “SJ了吗?” 陈警官再次冰冷无情地问。 江漓梨像再也感受不到愤怒与羞耻,垂着头,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没……” 答到一半,猛地回想起那股怪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说你的朋友也进了那家酒店,她人呢?” “我不知道。” 问到这里,陈警官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盖上笔记本,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柔声道:“你做的很好,等下让小匡进来,给你检查一下,看你有什么地方受没受伤,好吗?” 江漓梨默不作声,床单被她揪得皱成一团。 // 送走大哥和警察之后,周浪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让江漓梨进去洗澡,他下楼去处理手上的伤口。 涂完药,他靠在沙发上,想起这一切发生之时,自己还在家里睡觉,如果不是偶然醒来,看到朋友给他发的那张照片的话。 照片里,江漓梨坐在卡座里玩手机,酒吧深蓝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在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 朋友是那儿的老板,他认识江漓梨,因为周浪之前带她去玩过,对她印象很深。 他又是个促狭鬼,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开涮周浪的机会,发微信给他说:浪总,这不是你上次带过来的妞儿吗?这可是明晃晃的爬墙现场啊,兄弟给你报信来了,你还不过来抓?/坏笑/坏笑/ 周浪本来睡得迷迷瞪瞪的,这下好了,瞬间清醒,好像冷水浇头似的,他骂咧咧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往门外跑。 心里气哄哄地想,他妈的,江漓梨胆子肥了,竟敢瞒着他偷跑去酒吧玩儿,身边还坐了个男的? 要不是他朋友广路子多,手眼通天,这会儿绿帽子岂不是要扣他脑袋顶上来了? 他气坏了,开着车一路奔着酒吧而去,下车的时候火还没熄,酒吧门迎见了这架势,还以为他来打架的,惊慌失措地来拦他。 “浪哥,浪哥,消消气儿,这是干嘛来的?” 干嘛来的?捉/奸来的! 周浪挥开他的手,闷着头就往里闯,找了一圈没找着人,酒吧老板经过门迎通风报信,已经知道了他的大驾光临,笑呵呵地赶过来看热闹。 他是个胖子,一见着周浪,就扯出一个亲热的笑脸。 “哎呀呀,我浪哥哥怎么来了?最近好久没见着你了,咱们还以为您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呢。” 周浪不跟他扯淡,开门见山地问:“人呢?” “什么人?” “R你妈,”周浪张嘴就骂,“快点说!别跟老子打马虎眼,不然把你店砸了。” 胖老板听了这通狂妄的话,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冲他挑起大拇指。 “得,还是那么暴脾气,哎呀,我现在对那妞儿是真好奇了,也不是长得多天仙,咋就让咱们浪哥哥这么稀罕呢?听听,还一怒冲冠为红颜,要为了爱砸我的店呢。” -- 第138页 周浪撩起眼皮,冷冷地问:“你还要放屁?” 老板跟他多年朋友,知道这会儿不能继续打哈哈下去了,否则这哥们儿非得拆了他的店不可,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他收敛起玩笑神色,认真地说:“浪总,这可不是我的锅,你看看我那条消息是几点发的,你来迟了,他们几个早走了。” “几个?” “是呀,两男两女,说起来,其中一女的贼漂亮,浪哥哥,那才是你的菜呢,最近你怎么不吃荤改吃素了?” 周浪没兴趣知道另一个女的是谁,他只想把江漓梨抓回来,好好教训教训她。 “他们去哪儿了?” “哟,对不住,那我可不知道了,我是开酒吧的,又不是查户口的,怎么能打听客人去哪儿呢。” 周浪说:“那你给我调监控。” 他也不怕麻烦别人,要求提得理直气壮的,老板也不敢不答应,心里却在琢磨,那姑娘到底什么人,值得周浪这么大动干戈吗? 他跟周浪厮混了这么多年,知道这小子最不长性,无论是一件东西或是一个人,他就算再喜欢,过了三两天转头就忘,从来不搁心上,拿得起放得下的一大老爷们儿,哪里干过这样的事儿? 老板一边在心里纳闷着“邪门儿”,这事儿改天得跟那帮狐朋狗友们好好说说,一边忽然想到件事。 “不是,周浪你急昏头了吧?干嘛不直接给人姑娘打电话?还调监控,整这么麻烦。” 周浪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他妈才急昏头了,老子是去捉/奸,要抓现行的,打电话干什么,通知她赶紧跑路吗?你少他妈废话,一句话,到底调不调?” “调,我调还不行吗?” 老板扭着肥屁股,任劳任怨去给他查监控了,心想他真是欠了这孙子的。 周浪还嫌他动作慢,到了监控室,一把扯开他自己查。 他当时想的是,江漓梨就算再胆大,大得想上天,也不过是和别人喝喝小酒,聊聊人生,他将她看得再透彻不过,知道这人热爱五讲四美,内心三观极正,出格的事你就算拿刀抵着脖子逼她做,她也不会做。 他没有想到的是,江漓梨三观正是正,但耳根子也软,经不起别人瞎撺掇,而且对外人很少设有防备心,这一点早在赵松的事件发生时,他就该铭记在心里的,可他没有。 或者说,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监控查到江漓梨跟了一个女的、两个男的上了辆吉利,周浪就算再怎么记性差,也认出了跟她一起的那个女生是卢玥。 这下他可知道江漓梨半夜三更的,怎么会跟俩男的出来喝酒,多半是听了别人的怂恿,或是又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他拍着大腿,大骂了几声粗话,也不知是骂江漓梨蠢,还是骂卢玥太事儿。 胖老板递给他一支烟,他接过来,就着老板的手点燃香烟,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只是打了几通电话,竟然给他神通广大地弄来了吉利车司机的号码。 给人家打过去时,司机还在睡,半夜扰人清梦是缺德事儿,司机没看清楚号码,还以为是哪家诈骗公司晚上不睡混业绩,没好气地骂了声娘,就要挂电话。 他没好气,周浪比他更没好气,他骂了一声娘,周浪直接把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末了还凶狠地威胁道:“你给我挂一个试试?” 司机给这一顿骂给骂清醒了,也不敢挂了,小心翼翼地问:“你谁呀?” 周浪编了一通瞎话,说自己是公安局的,问他凌晨一点的时候是不是接了单,司机说“是呀”,周浪见找对了人,也不管好话歹话,大棒夹着甜枣儿,反正逮着司机好一顿吓唬。 老实的司机还以为真出了什么大事儿,一股脑儿全交代了,又害怕牵扯进去,拼命推卸不是他的责任,他是按着订单把人送到的。 仿佛生怕摘得不够干净,他又接着说:“当时是有一姑娘,好像不想跟那俩男的一起,还让我等着她,下了车去劝她朋友一起回去,警察同志,你说我哪儿能等那么久啊?当时那都多晚了,我媳妇儿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我就一脚油门开走了,后面的事儿我不知道啊,也跟我没关系。” 周浪听到这儿,才听出一点不对劲儿,手里的烟许久不吸,已经燃到了头,烟灰掉下来,正好掉在他的裤腿上,把他烫得一哆嗦。 他这才回神,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对着手机问:“你是说,那姑娘原本是打算回去的?” 司机说:“可不是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住了周浪的心头,他将电话挂了,腾地起身。 胖老板被他冷戾的面色吓到了,赔着小心问:“浪哥,要不叫几个人陪你一起去?” “不用。” 周浪头也不回地拒绝了,自己开着车,单枪匹马地杀到了那家玛格丽特清吧,在那里又晚了一步,没逮到人。 听酒馆的人说,那一行人去酒店开房了。 听到“开房”两个字时,周浪的天都塌了,这才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江漓梨胆子够大了,竟然去和男人开房。 他当时最先感受到的,其实不是愤怒,而是一阵没来由的慌张,心空得厉害,仿佛哪个缺了大德的小偷,把他的心挖走了一小块儿,他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给江漓梨打去电话,嘟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 第139页 他没有再继续打下去,而是问酒馆里的人,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家酒店? 酒馆伙计告诉他,这里偏,附近只有一家星级酒店,他要不嫌麻烦,可以去那儿问问。 周浪二话不说,上了车开往那家酒店,果然不远,一脚油门就到了。 他找到前台打听人,那姑娘扯出一大段酒店管理条例应付他,他可没那耐心听下去,冲进楼道一间间房门地敲,惊动了酒店的夜班经理。 他们怕他继续在这么闹下去,会把所有客人都闹不安生,只好给他查出了江漓梨所在的房间号。 尽管是这样,他也没想到当他踹开门,看到的竟是那样的场景。 周浪痛苦地闭上眼睛,可那一幕并未在眼前消失,他还是看得到,江漓梨赤身L体地被绑在床上,而那个王八蛋…… 他攥紧拳头,一种想杀人的欲望又在体内冲撞。 忽然,一阵尖叫惊醒了他。 他猛地睁开眼,几乎一秒钟也没犹豫地冲上二楼,房间里,江漓梨的尖叫声越发清晰,他站在浴室门口,焦急地大喊:“怎么了?江漓梨,你没事儿吧?” 江漓梨只是凄惨地尖叫着,周浪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就算是身上着火的人,也不会叫得这么恐怖。 他不再犹豫,朝里面喊:“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当机立断地拧开门把手,可眼前的所见却使他瞬间失了声。 第69章 勇敢 浴室里一地凌乱。 壁龛上摆着的洗漱用品全部被扫到了地上,江漓梨坐在浴缸中,双腿乱蹬着,热水被她弄得溅出来,洒了一地。 但这都不是让周浪感到惊愕的。 真正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江漓梨的双手在疯狂地抓挠着自己,抓破了皮也不停下来,导致浑身上下一道道的,全是手指甲抓出来的红痕,胸脯那一块儿最为严重,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他只愣了一秒,就立刻上前抓住她的两只手,严厉喝道:“别抓了!” “啊啊啊!滚开!别碰我!” 江漓梨哭叫着,挣扎地越发厉害,一双眼睛里充满惊恐,那是小动物遇到危险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小梨花!别抓了,你会弄伤你自己!” “滚开!” 她根本听不进去,也不认识他是谁了。 周浪毫无办法,只能狠下心,用蛮力将她的双手扭至背后,这动作进一步地刺激了江漓梨,她在他耳边放声尖叫,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乖,没事,没事了啊。” 周浪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一边伸手将毛巾架上的浴巾扯下来,将她整个人裹起来,抱出了浴缸。 到了床上,江漓梨还是不停地哭闹,像陷入了谵妄状态,周浪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箍着她的双手,使她回忆起了不好的事,但他也不敢放开,害怕她又会抓伤自己,只好将浴巾一把扯掉扔在地上,又用被子把江漓梨包起来,最后隔着被子抱住她。 “好了,没事了,咱不叫了啊。” 江漓梨嗓音嘶哑,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滚开”、“别碰我”。 周浪心里难受极了,低头看着她:“是我啊,小梨花,你不认得我了?” 她呆呆地瞧着他,过了半晌,眼中突然恢复一丝清明:“周浪?” “对!是我!”周浪心中划过一丝欣喜,“你认出我了?” “周浪。” 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咬着嘴唇,委屈地投进他的怀里,带着哭腔第三次喊道:“周浪!” 周浪纵是有一副铁石心肠,也被她这几声喊心软了,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心疼”是怎样的感觉,怀里这姑娘,是真真切切让他的心感到疼了。 他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她能缩成个娃娃大小,能让他揣进口袋里,去哪儿都带着。 江漓梨彻底清醒过来,第一句话问的是:“你不会坐牢了吧?” “嗯?什么坐牢?” “他们会不会让你去坐牢?” 周浪反应过来,她是在担心自己打伤了那混蛋会去坐牢,他摸摸她的头发,鄙夷地哼了声:“不会,那人渣该死。” 他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江漓梨放下心来,忽然看见他额头上的创可贴,颤抖着手摸上去。 “我弄的?”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周浪把她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 “疼么?” “不疼。” “周浪。” “嗯?” “你怎么才来?” 在这句诘问下,周浪的心揪成一团:“对不起。” 她发起抖来:“我要怕死了。” “我知道,对不起。” “我真的要怕死了。” 她又一次重复道。 他们抱了将近有半个多小时,江漓梨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周浪将她缓缓放下去,盖被子时,又看到那满身的指甲印,有些地方还好,只是微微发红,过一会儿就会消,有些地方却是见了血。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去医药箱里寻来支消炎药膏,掀开被子,偷偷将那些严重的地方抹了药,以防万一,又拿了把指甲剪,将江漓梨两只手的指甲都给剪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从房间出去了,这时已经接近天亮,天空泛着鱼肚白。 -- 第140页 周浪从书房拿了张毯子,蜷在客厅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 经过一夜抢救,刘天宇在重症监护室苏醒过来,他全身多处骨折,但这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有一只眼睛面临失明的危险,经过伤情鉴定,被判定为重伤二级,已经到了过失致人重伤罪的量刑标准。 周放暂时没把这事告诉家里,从周浪家里出来后,他就又回了医院,在那里他等来了刘天宇的父母,刘家老两口得知独生子的一只眼睛被人打瞎了,顿时闹将起来,尤其是刘母,撒泼撒得恨不得全医院的人都来看。 周放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告诉他们,刘天宇并不是完全无辜的,酒店卫生间的垃圾桶里,装有沾了他JY的卫生纸,江漓梨的内裤上,遍布他的指纹,还有江漓梨这个当事人的指控,以及卢玥、吴清磊等人的作证。 人证物证齐全,判他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 而周家家底丰厚,能请来全国最优秀的形辩律师,周放本人就是检察官,他有把握将周浪的刑期降到最低,到时就算要去坐牢,一年两年就出来了,换他们儿子的三五年也不亏。 这一套恩威并施下来,刘家人的底气终于没那么足了。 他们倒不是觉得儿子犯了坏事儿,有错在先,毕竟QJ这事儿哪能说得清楚,说不定是人家自己姑娘愿意的呢,要是好人家的姑娘,能半夜三更地跟陌生男人去喝酒,又去酒店开房的吗? 肯定是哪里没谈妥,那姑娘心里来气,上下牙一碰,就倒打一耙说自己儿子QJ,他们还没说她仙人跳呢。 真正让他们怕的是,打伤他们儿子的这家人好像有点来头,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好家伙,那人的大哥还是个检察官,跟法官关系肯定很好,到时给人家说一声,判多判少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吗? 刘家两老怂了,但最后让他们改变主意的是,刘天宇自己不乐意,他不仅害怕坐牢,更害怕他是因QJ罪坐牢,到时他还见不见人了。 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刘家两老只好妥协了,愿意达成谅解,前提是江漓梨愿意撤销指控,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求十万元的赔偿。 周放得到这句话,心里顿时踏实不少,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约好第二天再谈。 隔天,他就去了周浪的公寓,把这事说了一遍。 江漓梨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坐着一言不发,周浪却是炸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说:“我不同意!” 周放一晚没睡,为了这事东奔西走,嘴皮子都磨破,神经本来就处在衰弱状态,一听他这话,一股无名火顿时蹿起老高:“我问你意见了吗?还‘我不同意’?你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给我坐下!” 周浪顶嘴道:“我怎么没发言资格了,人不是我打的吗?” 周放两眼一瞪:“打人你还有理了!” “我当然有理了!那王八蛋就该打,我还打轻了呢,才弄瞎他一只眼。” “你……” 周放肚子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 他有三个弟弟,周荡严格自律,周漾年龄还小,算听得进话,唯独这个周浪,从小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烧小姑娘头发,不知道给他惹了多少麻烦,到了青春期还叛逆,初高中光是参与的群架就不下数十起,校纪校规在他眼里跟摆设似的,犯了错又不敢告诉他爸妈,把周放的手机号留给班主任老师,还好意思撒谎,说那是他爸爸。 周放有无数次接到学校里打来的电话,那头通知他你儿子又抓到躲厕所吸烟了,或者又和某职中的混混们打架斗殴了,请您来学校一趟。 就是周放亲生的儿子,都没让他这么操心过。 他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训他几句,一直默不出声的江漓梨突然说:“我同意。” 上一秒在大哥面前还斗志昂扬的周浪,听见这话,像见了鬼似地回头,难以置信地问:“你同意什么?” 江漓梨的视线并不落在他脸上,而是看着周放问:“只要我撤销指控,他们就不追究是吧?” 周放颔首道:“是。” “那我同意。” “你同意个屁!”周浪激动地满脸涨红,“这不关你的事!我乐意去坐牢,只要那混蛋能进去,我坐几年都可以,你给我去告他,告死他!江漓梨,你不准撤诉,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但我不乐意。” 江漓梨平静地打断他:“我不想告他,不想弄得满城风雨,我还要读书,还要参加工作,他就算坐牢了又怎样,出狱了还不是照样生活,可是我呢,我的生活会停滞不前,我会顶着QJ未遂受害人的名头,过一辈子,别人看我的眼神,永远带着怜悯,我受不了,周浪,我真的受不了。” 她将脸埋在掌心,痛苦地啜泣起来,看见她这样,周浪跟只斗败的公鸡一样,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蹲在她面前小声地安慰起她。 周放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这女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是真的无法容忍告了刘天宇QJ之后,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她,所以宁愿撤诉,还是故意说这番话,使得周浪心软呢? 他判断不上来,但不妨碍他对这女孩儿产生了敬佩,因为如果是前者,说明她有直面自己天性中弱的一面的勇气,这很难得。 如果是后者,那她这牺牲委实做得大了些,为了周浪,宁愿自己撤销指控,让侵/犯她的人逍遥法外,甚至还说上一番假话,使周浪不至于自责,这么聪明善良、处处为他人考虑的一个女孩儿,去哪里找得到呢。 -- 第141页 周放作为周浪的大哥,更是由衷地感激她。 过了两天,刘天宇被转去了普通病房,双方选在医院会议室里商谈,周浪因为脾气暴躁,容易坏事,被江漓梨勒令留在家里,不许跟过去。 商谈时,江漓梨答应撤销控诉,但关于十万元的赔付款,她拒不同意。 这件事她事先并未跟周放商量过,搞得他一时也很被动,因为十万块对于周家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从没考虑过给不给的问题,但既然江漓梨提出来了,他就只能跟她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刘家两老的态度那是想也想得到了,他们本来就损失了一个健康的儿子,本想着趁着这次机会捞一笔损失费,没想到对方却吝啬到一个子儿也不给,这可超出他们的预期了。 刘天宇的妈妈本来就是个农村泼妇,立刻撒起泼来,指着江漓梨鼻子就骂:“你少来,打瞎了我儿子一只眼,你们一分钱也不赔,我告诉你们,没有这么好的事啊,十万块,一分不少,否则就等着吃官司吧。” 江漓梨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撒泼,无动于衷地说:“可以,那就走法律途径,我没意见。” “你!” 刘母想要扑过来,被一旁的丈夫拦住,男人面色黧黑,长了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他看着江漓梨说:“小姑娘,这样,你也算受害人,咱们各退一步,八万,怎么样?” 江漓梨不说话。 “六万六,你要觉得高了,把零头给你去掉,六万,怎样?” 刘父见她还是不说话,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小姑娘,不能再低了,你知道咱们儿子瞎了一只眼,成了残疾人,以后找工作,娶媳妇儿,都很不容易,再说还有手术费、药费、住院费,之前还进了重症监护室,现在一天天的流水就上千块,咱们两口子都是农村人,没什么积蓄,经不起这么花下去呀,又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就算再不争气,以后等我和孩子妈老了,还是得靠他养活,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成不成?你男朋友家咱们知道呀,钱有的是,六万总拿的出来吧?” 周放听到这儿,也觉得可以了,正想出来调停,江漓梨就抬着眼睛,一字一顿,无比坚定地说:“我们一分钱也不会给。” 刘父强装出来的好脸色立刻没了,刘母一拍会议桌,跳起来大骂:“贱人!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上赶着跟男人开房的破鞋,我跟你说,你这样的搁旧社会里,是要被枪/毙的,你知不知道?” “刘女士!”周放拉下脸,严厉警告,“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注意什么言辞注意,你别给我拽文说理啊,你是检察官又怎样,别以为咱们怕了你,小心我去你们单位举报你!” 周放平时受理案件,也接触过不少不讲理的当事人,但如此蛮不讲理、听不进人话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好气又无语。 江漓梨这时抱着臂冷笑道:“我要被枪/毙,那您儿子呢,QJ犯。” “□□犯”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刘母的耳朵,她大叫着:“哎哟哟,QJ犯啊,好大的罪名!你有证据吗?就在这儿瞎说,说不定还是你自己主动的呢,哼,我儿子都可告诉我了,是你自己同意去开房的,他可没逼你,你们呢,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你过来!你跟我去看看!” 她抓着江漓梨的手臂,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带着她往病房里拖,周放没想到这泼妇竟会直接动手,急忙跟上去,在后面喊:“刘女士!你快住手!” 江漓梨却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管。 一行人闯进普通病房,里面护士正在给病人换吊瓶,闻声惊讶地撇过头:“这是干什么呢?快出去,要闹别在这儿闹!病人需要休息。” 刘天宇躺在中间那张病床上,脖子上戴着颈托,浑身打了绷带,一脸青紫,右眼上还盖着厚厚的纱布。 看见这一幕,他震惊地喊了声:“妈!” 刘母一见儿子这凄惨相就想哭,好好的儿子啊,被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瞎了一只眼。 她指着刘天宇,对江漓梨说:“你看看,你男人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他是个大学生!瞎了一只眼,你以后让他怎么读书?怎么找媳妇儿?” 江漓梨站在病床前,垂着眼一声也不出,刘母以为自己降住了她,越说越来劲,当着病房众人嚷嚷开来:“大家给我评评理啊,这女人是什么好女人,晚上不睡,和不认识的男人去喝酒,去开房,反过来还倒打一耙,说我儿子QJ,是正经女人会同男人出去开房吗?还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一分钱也不赔,你们说说,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她的嗓门儿奇高,病房门又没关,不一会儿就引来其他病房的人来看热闹,笑着指指点点。 换药的小护士肃着脸,让刘母不要高声喧哗,她不听,反而越来越大声,小护士气得扭头出了病房,找护士长去了。 江漓梨安安静静听着,仿佛骂的人不是她,周放好几次听不下去,皱着眉要上前去阻止,被她给拉住,轻轻地摇了摇头。 病床上的刘天宇快被他妈羞死了,动又动不得,晕也晕不了,只能大声喊着“妈”。 刘母听见这声喊,忙扭转身子,拿袖子抹着眼泪道:“哎,儿子,怎么了?你不怕啊,有爸妈在这儿呢,一定给你讨个公道!这贱女人泼你一身脏水,还巴着她那姘/头,把你眼睛给打瞎,咱们不能放过他们!” -- 第142页 听到这里,一直不做声的江漓梨忽然动了动,就像被按了开关似的,她走到床头柜边,将那上面的一只马克杯拿起来,然后往地上狠狠一掼。 “啪”地一声,杯子在地上裂成粉碎! 所有人的说话声都停下来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冷冷地盯着刘母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再骂他一句试试?” 乡下女人指着她,结结巴巴:“你……你……” “你什么你?”江漓梨厉声打断她,“你儿子就是QJ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QJ了,你跟我要证据,好啊,你自己问问他,刘天宇,你自己说,你有没有QJ?” 刘天宇眼神躲闪,被她逼问地说不出话来,江漓梨要去拉他,一边高声嚷着:“你说啊!别躲你妈后头不出来,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了?” 刘母见儿子被欺负了,立刻强势起来,一把将她推搡开:“你干嘛?你别逼我儿子啊,他是个病人!” 江漓梨毫不示弱,也推了刘母一把,直接把她推得往后趔趄了好几步,后腰撞上床头柜,尾椎骨顿时疼得撕心裂肺。 刘母气急了,想要扑上来扇江漓梨耳光,被周放一把圈住手腕,她鬼鬼祟祟地瞥了眼男人威严的面容,也不敢对着干,最后眼珠一转,干脆瘫坐在地上,双腿乱蹬,扯着嗓子干嚎起来:“救命啊!检察官打人了啊!城里人欺负我们乡下人了!哎哟我这苦命的儿啊,被人打瞎了一只眼,女的还要过来推死我啊!” 她这一嚎,周围的人觉得真是好笑,纷纷拿出手机拍起短视频来,刘父在边上袖手旁观,一个屁也不放,显然已经很熟悉这种场面了,刘天宇虚弱地躺在床上,恨不得白眼一翻,立刻晕过去。 江漓梨抱着胳膊,冷漠地说:“哭!你尽管哭!我今天把话摆在这儿了,你们想要钱?一分钱也没有!别说咱们有钱,我宁愿把钱扔进江里,也不会给你们这种无赖!” 刘父听到这里,瞪着眼道:“你说谁是无赖?” “说你们!” 江漓梨寸步不让,轻蔑地扫了这家人一眼。 “一看你们这样,就知道你们养的儿子什么德行!我就一句话,你们告,我也告,别以为我做不出,我拼了名声不要,也要把刘天宇送进监狱,我还要去他学校,将来他找工作了,我要去他单位,他娶老婆了,我还要去他婚礼上闹,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反正被他毁了,这辈子就跟他耗上了,你们等着吧!” 刘天宇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发生,他还要脸,不想弄得人尽皆知,这下终于崩溃了,对着他爸妈喊道:“妈,你快起来吧!我们不要钱了,也不告了,你们快跟人道歉呀!” 他生怕父母不同意,还要继续闹,不顾疼痛,挣扎着要起来,他断了好几根肋骨,这样一动怎么得了,刘母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起身按住他。 “儿子,你别动,别动啊!我们不要钱了,你别动啊,别伤着自己。” 闹到这时候,护士长和医院领导们终于赶过来了,把围观的群众驱散开,将他们带了出去。 协议达成,双方互不追究,周放带着江漓梨离开医院,在车上时,他对这个女孩儿说:“你很勇敢。” 江漓梨靠着车窗,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又轻声补充:“别告诉周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微晚了点,但是个大肥章。 第70章 休学 江漓梨暂时休学了。 对穆凡和庄小羽那边的说法是她回老家有事,但其实她一直住在周浪的公寓里,周浪怕她一个人待着出事,时常跑回来陪她,因此缺了很多堂课,全靠肖旷和陈哲麟帮他答到。 在这一个多月里,于江漓梨而言,是一段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于周浪而言,却是不幸里又掺杂了一点点的幸福,就像小时候,姨妈从国外带回来的酒心巧克力。 外面一层是苦的,可一旦咬开了那层巧克力,中间夹的酒心就一点点地渗进舌尖里,浓郁得化不开的朗姆酒味里,有丁点儿的甜味,要细细咂摸才品得出来。 他守着这一份独属于自己的甜,忙得脚不沾地,忙得不亦乐乎。 江漓梨食欲差,不想吃东西,他变着花样地给她做东西吃,厨艺从此突飞猛进,跟去新东方烹饪学校进修了一样。 中餐西餐,泰餐韩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柴火鸡松鼠桂鱼小笼包子。 包子还要捏成小兔子、皮卡丘的模样,他手指头灵活,捏出来的小动物惟妙惟肖的,点个眼睛就能活了,让人不忍心下筷。 江漓梨哪道菜吃得少,哪道菜筷子伸得多,他记得清清楚楚的,第二天上桌的,准是她爱吃的那些菜。 江漓梨丢了眼镜看不清,又不乐意去验光,他按着她告诉他的度数,跑去眼镜店里配了副很贵的眼镜,不再是以前土里土气的黑框,而是玫瑰色的金属细框。 因为贵,镜片也特别地薄,江漓梨那么高的度数,戴着却一点也不沉,也不压鼻梁,戴了跟没戴似的,她有好几次戴着眼镜找眼镜,把周浪笑得肚子疼。 江漓梨晚上睡不着,他只能跑去医院,开了点安眠药给她,但即使等她好不容易入睡了,也会在半夜惊醒,周浪便养成了睡眠轻的习惯,只要一听到尖叫声,便会迅速睁眼醒来,跑上楼去哄人。 -- 第143页 次数多了,他干脆在卧室门口打了个地铺。 江漓梨有次早晨醒来,险些踩着他,问他怎么睡门口来了。 周浪见她神态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江漓梨反问:“发生什么事了?” 周浪心想完了,江漓梨这是怎么了,发生过的事她居然没有印象,白天黑夜跟两个人一样。 他担心她精神状态出问题,跑去找朋友咨询,朋友们笑着说,周公子最近哪儿去啦,总不见你的人影,听胖子说你这次定了心啦,打算跟女朋友一生一世了,真的假的? 周浪胡乱骂了一气,心想自己真是急昏头了,竟会来找这帮着三不着两的人支招儿,没待几分钟就走人了。 狐朋狗友们在背后笑哈哈,纷纷说周浪怎么可能转性,不过是贪图个新鲜,就像小孩子一样,抓住一样东西不肯松手,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他们甚至摆开了赌局,赌周浪什么时候跟那女孩儿掰,赌一个月两个月的人都有,最短的赌的三天,最长的也不过三个月,这是目前周浪谈女朋友最长的期限,他们不觉得这次能打破纪录,因为据胖子的情报,那女孩长得相当一般,按照往常一样,赌输了的人送车。 周浪是不知道这个赌局的,他越发地远离社交,总想着怎么逗江漓梨开心。 可她仿佛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他特意去她的宿舍,把她的考研书籍拿回来了,她连一页都不曾翻过。 和她一起看电影,她似乎也不怎么想看,有次她居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也不爱出门,非得每日吃过晚饭后,周浪强行拖着她去楼下散步,她才会动一下。 更不对劲的是,周浪发现她现在极端恐惧男性,有一次在小区散步时,有人支了摊子,在小区楼下卖豆腐脑,他让江漓梨坐在凉亭里等他,他去买豆腐脑。 要付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他连豆腐脑也不要了,拔腿就往凉亭跑。 凉亭里,一个中年男人正贴着江漓梨,不知在干些什么,周浪立刻冲上去,把中年男人拉开,一边大喝道:“你干什么!” 中年男人满脸无辜,举起手说:“我没干什么啊,我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用不了了,我想让这姑娘帮我看看,谁知道她突然就叫起来了,我说小伙子,你女朋友脑子没问题吧?” 周浪瞪着他,双目能喷出火来:“你脑子才有问题!” 江漓梨躲在他背后,扯着他的衣服下摆,面孔煞白,像只小老鼠一样地小声乞求:“回去,回去。” 周围有许多出来散步的老人家,和带着小孩玩的爸爸妈妈,看到这一幕都十分惊奇,不懂一个年轻女孩儿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是不是真的脑袋有问题。 周浪转过身,不理会那些人的视线,牵住她的手,温声道:“好,我们回去。” 这一天过后,无论他怎么说,江漓梨也不肯下来了。 周浪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觉得江漓梨可能是得了抑郁症。 过了几天,他带江漓梨去了医院,她站在楼下不肯进去,偏头问他:“为什么来医院?你病了吗?” 周浪点点头。 “你哪里病了?” “我……头有些不舒服。” 江漓梨看他的眼神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跟他进了医院,到了精神科前台,她才知道上当受骗了,甩开周浪的手,眼神有些恼怒。 “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不是,”周浪急忙道,“你最近不是晚上睡不好吗?” “睡不好我可以吃药。” “那一直吃安眠药也不行呀,药物都有副作用,我挂了号,让医生给你看看。” “我不看。” 江漓梨转身就走,周浪赶紧跟上去,一路劝她:“别啊,咱们就让医生看看,行不行?” “没病我看什么?” 周浪拉住她的手,迫使她停下来,眼神担忧地说:“你最近情绪很不好,小梨花,你让我很担心。” 江漓梨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周浪,我最后再说一次,我没病,我要回去。” 她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到了外面,周浪不依不饶地继续劝说,希望劝动她回医院去,江漓梨被他烦的不得了,皱着眉,忍无可忍地问:“你想要我看什么?我不会自杀,不想死,只是睡不好,不想出门,这样都不行吗?你告诉我,我到底要看什么病?” 这时路上正好走过来一个男人,低头看着手机,没看路,一不留神撞了她肩膀一下,他看也没看一眼,说了声“对不起”就过去了,反而江漓梨面色唰地惨白,条件反射地跳到一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周浪扶着她说:“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小梨花,你抑郁了,你没发现吗?你现在很怕男人,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江漓梨闻言,脸色冷下来:“怕男人又怎么了,男人是什么好东西吗?”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 “为什么不能?”江漓梨打断他,恍然大悟,“哦,这下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了。” 周浪一怔:“为什么?” “你是为了你自己。” “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为了我自己?” -- 第144页 江漓梨昂着头,眼神里藏着一股不输阵的锋芒,她一字一句地说:“周浪,你别装,有些话说开了就没意思。”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周浪的脸色立刻也冷了下来:“你尽管说开,我觉得有意思。” 江漓梨犹豫了一下,仿佛拿不准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似的,但是,她到底还是开口了,垂着眼睛,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大马路上的车笛声盖过去。 可周浪还是听见了,他听见她说:“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对我有点意思吧,不然不可能对我这么好,虽然我不知道你看上我哪一点了,但是周浪,我俩没可能,经过这回的事,我觉得男人无比恶心,真的,我以后不会结婚也不会恋爱,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周浪脑子嗡地一声响,就像小品里说的,心拔凉拔凉的,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就是……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江漓梨没有回答他,但她的眼神,直截了当地传达出一个意思:你不是吗? 周浪的拳头松了又紧,满眼都是受伤的神情,他倒不是伤心江漓梨都不给他一个说出来的机会,就不管不顾地拒绝了他,而是伤心江漓梨把他和那些男人相提并论,把他对她的担心,想成是一种猥琐的别有用心。 仿佛他现在做这些,都是为了长线投资,希望她以后能回报似的,他担心她对男人有心理阴影,也成了他惦念着她的身体。 周浪觉得,江漓梨不仅侮辱了自己,也侮辱了他的这份喜欢。 他虽然不算人有多好,谈过的女友一卡车是有的,可他真真正正喜欢上的人,其实只有她一个,他给她的喜欢,是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从地上挖起来的一捧雪,被他小心翼翼地剔除掉了落叶残渣,只剩晶莹剔透的雪。 他以为那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了,可江漓梨还是嫌他。 嫌他脏。 周浪心一涩,几乎要落下泪来,硬着声音说:“江漓梨,你以为我想管你么?” 江漓梨点点头,很宽宏大量地说:“不管就不管吧,本来也不该你管。” 这句话无异于又往周浪心脏上插了一刀,他多么想说一句: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这么可劲儿地欺负我,仿佛我没脾气似的。 但他没说,因为这句话也太娘们儿兮兮的,说出来他都嫌丢人。 江漓梨转身要走,他急忙拉住她袖子:“你干嘛呀?” 话里带出三分藏不住的委屈,仿佛孩子跟家长在街头吵架了,生怕她撂下他走人一样。 江漓梨说:“我回去呀。” 周浪着急地道:“一起回呀,还是你现在连我的车都不想坐了?” 江漓梨疲惫地摇摇头:“周浪,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明白,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好吧,”江漓梨抬起头,无畏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说我要回去,是回宿舍,不是回你的公寓。” 周浪的心啪地一下,落进无底洞里去了,他心想,完了,江漓梨这下是真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第71章 冷战 江漓梨和周浪开始了自认识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 战争是周浪率先挑起来的,不仅将她微信删了,还将她的电话加进了黑名单,摆出架势要和她一刀两断。 江漓梨本来只是想和他退回做朋友的距离,没想到他这么决绝,只好任由他去。 穆凡他们习惯了他俩吵架,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奇怪江漓梨回了新疆老家,这俩人怎么隔着这么远距离也能吵起来,真是前世的冤家,命里的克星。 没想到冷战的时间久了,他们也觉得不适应起来,毕竟以前这两个人吵过最长的时间也不过一周,这次竟然一冷就冷了大半个月,大有直到放暑假也不停下来的苗头。 这样下去也不好。 毕竟现在双方都玩得很熟了,庄小羽和肖旷还是男女朋友,他们经常约出去一起吃个饭、玩玩儿剧本杀、密室逃脱之类的。 这两个人一旦结仇,那就给他们这些外人带来了很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如果有什么活动,他们必须决定可以喊谁去,叫周浪就不能叫江漓梨,叫了江漓梨,那周浪这头就得瞒着。 不然这两人要是一碰头,那可真是瞬间穿越到南北极,冷得让人打摆子。 还记得有一次去玩剧本杀,两边一下没商量好,江漓梨和周浪都请了,他们俩人还好死不死,拿到了情侣角色,要互相保护。 结果场面那叫一个乱呀,连主持人都给整崩溃了,直言他玩了上百个本子,就没见过这么自相残杀的“情侣”。 穆凡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自己觉得没怎么样,倒把他们这些外人折磨得够呛,便张罗着吃一顿和解饭,有什么话说开了,然后握手言和。 结果那一顿饭,周浪和江漓梨两个人都没来。 她分头发信息问,他们怎么不来,周浪骂她少多管闲事,江漓梨扯谎说她有事。 穆凡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心里的气一上来,两个人她都不管了。 谁知命里的事就是这样说不好,她一旦撒手不管了,这二人反而迎面撞上了,就在二食堂的早餐窗口那里,都撞到眼皮子底下了,那真是躲都没法躲。 -- 第145页 江漓梨拎着杯豆浆,刚想弱弱地举手打个招呼,周浪就冷着脸掉转身走了,停都没停一下,仿佛她是个瘟疫病人似的,沾一下就要害病。 肖旷和陈哲麟被他弄得挺尴尬,穆凡则是气红了脸,叉着胳膊道:“嘿,这个周浪,什么意思啊?” 陈哲麟笑着说:“他应该是不饿,别生他气,江漓梨,你应该没生气吧?” 江漓梨愣了半天,才迟钝地摇了摇头。 她迟钝倒不是因为周浪,而是因为陈哲麟亲热的态度把她整迷糊了,而且他前半句话还是对穆凡说的。 要知道,自从那次元旦晚会闹僵之后,他就没跟穆凡说过话了,就算要出去一起玩,也是尽量不跟穆凡接触。 怎么今天他转了性了? 从食堂出来后,她问穆凡:“陈哲麟怎么今天这么开心呢?” 穆凡冷哼一声:“他当然开心了。” 江漓梨依然云里雾里,旁边的庄小羽解释了一句:“他和卢玥在一起了。” “什么?” 这消息如一枚重磅炸/弹,把江漓梨炸了个一脸懵,她抓着庄小羽的袖子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吧,”穆凡皱着眉说,“他们之前就有这苗头了,就是在你回老家不久之后,我记得这事儿我发微信给你说过啊,当时你的反应淡淡的,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发微信? 江漓梨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知道了。 她的手机在酒店被刘天宇摔碎了,后来虽然周浪又给她买了一个,但那些日子里她很消沉,根本就没看手机,消息都是周浪帮她回的。 好像卢玥也给她发过几条微信,是在她出事不久后发的,周浪给她念过,左不过就是些道歉的话,还有说有需要的话,她会帮她出庭作证。 后来他们选择私了,她也就没了作证的必要。 江漓梨那时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心就像个大大的玻璃罩,将她与外界隔离了开来,唯一的衔接就是周浪。 他成了她的喉舌,他问她怎么回,她说随便,于是他就真的随便回了。 江漓梨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回复了什么,因为他把卢玥的微信从联系人列表里给删掉了,他告诉她,这样害人不浅的朋友,不交也罢。 他是知道这场事故的原委的。 在某一个深夜,江漓梨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梦里的刘天宇长了两只猩红的眼,朝她压过来,她在暗得不见天日的深巷里拼命地跑,就是跑不掉。 最终她尖叫着,被闻声赶来的周浪抱进怀里。 他温暖的体温,还有熟悉的香气,让半梦半醒的她清醒了,她哇地一声在他怀里哭出来,将所有的事竹筒倒豆子地说了出来。 她当时多害怕周浪会骂她,骂她蠢,骂她活该,骂她自作自受。 因为她从小在家犯了错,大人们总会说“你看,我早就说了吧”,或者“你看,叫你不听我的吧”。 后来上了大学,穆凡也总是这样数落她。 好像她吃过的所有闷亏、上过的所有暗当,都是因为她不听他们的话才这样的。 他们都是打心眼儿里心疼她的人,可面上往往要摆出一副冰冷无情的态度,好像乐于见到她吃亏上当似的。 老话都是这样说的呀,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吃的那不叫亏,叫经验和教训。 她真害怕周浪也这样,如果他也这样,那会是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好在他没有。 他说:“我早料到是这样了,你怎么这么傻呀,傻到连拒绝人都不会了。” 江漓梨倚在他怀里,那一瞬间,她热泪盈眶。 周浪察觉到了,将床头的纸巾盒拿过来,抽了纸巾帮她擦掉,充满耐心地问她:“哭什么?” 江漓梨的眼泪简直有掉不完的架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她三年级的事。 那时二姑还没带着夏依达来投奔哥哥,梨园子里的事又忙,江卫东无暇管她,三姑江卫红最心疼她,便把她带去了市里借读。 她在那里读了一年书,认识了两个好朋友,其中一个和她回家顺路,关系亲厚些,另一个不顺路,家完全在两个方向。 一天放了学,不顺路的朋友问她们,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回去,在她家待一阵子,因为她妈妈加班赶不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顺路的那个朋友说,我听漓梨的,她去我就去。 决定权一下子转移到江漓梨身上来,那个朋友握着她的手,用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她,细声细气地说,求你了,漓梨,你陪陪我吧,我是真的怕呀。 江漓梨很为难,最后还是拒绝了她,理由是她家今天来了客人,大爸叮嘱过她早点回家吃饭。 其实原因根本不是这个,是她急着回家看《武林外传》,那时这部电视剧在中央电视台转播,她回家还能赶上最后一集,去晚了就没有了。 那姑娘不知道真实缘由,干巴巴地扯出许多话来劝服她。 比如你跟你大爸说呀,你是陪同学回家了,她不会怪你的。 又比如说,你们去我家玩吧,我家有很多好吃的,我妈妈给我买了蛋糕和巧克力吃,我都给你们吃。 再比如说,你就坐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二十分钟?十分钟?五分钟?求你了。 -- 第146页 说到这里,她哭出来,你不去的话,xx(另一个同学的名字)也不会去了呀。 幼稚的利诱,功夫不到家的威胁,这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姑娘,绞尽脑汁能想出来最能说服别人的话了。 可江漓梨没有被说服,她坚定不移、矢志不二地说,不,我要回家去吃晚饭,晚了大爸要骂我的。 那姑娘的手,一下就从她手背上滑下去了。 江漓梨后来回想起来,忽然意识到,她以后再没在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过那样绝望的神情了,就像是眼睛里藏了一道光,忽然噗地一下,熄灭了。 后来那姑娘退了学,听同学之间传的谣言说,她是遇到了“不好”的事。 这个“不好”的意思,是江漓梨上初中,学了生理卫生课之后,才突然品过来味的。 那时都说,学校附近流窜着一个流浪汉,是个露Y癖,经常裤子半褪,手里夹着他那东西给人看。 那个姑娘不知是怎么被他缠上的,她吓得半死,又因为觉得羞耻,不敢跟家里人说,只能央求朋友陪自己回家,可惜她的朋友为了看电视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后来有一个雾气茫茫的早晨,江漓梨也碰到了那个流浪汉,她吓得双脚立刻就定在那儿了,像被孙猴子施了定身术。 不过她不像那个胆小的姑娘,把这事告诉了家里。 第二天上学,就是姑父艾孜买提送她去的了,遇到那个变态,他姑父扔石头把人给赶跑了,边扔边骂,那流浪汉从此再没在江漓梨面前出现过。 她有这份好运,那个朋友却没有。 后来她回忆起这事,总觉得亏欠了她,多大的事儿啊,不过是一集电视剧而已,可她当时就觉得那是天大的事,顶重要的事,值得她抛下朋友独自面对那坏蛋。 小朋友有时也是可以很恶毒的,而且他们的恶毒带了点天真的味道,就像裹了蜜糖的砒/霜,外面是糖,底下藏着毒。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为什么屡次三番拒绝不了卢玥了。 因为她太像那个朋友了。 同样是乌黑的发,大大的眼眸,有事求你的时候,同样是用那双大眼睛瞅着你,可怜巴巴地摇着你的手,求求你呀,漓梨,我怕,有你陪着我就不怕了…… 于是她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可是,周浪说,她终究不是那个朋友啊。 是的,江漓梨心想,卢玥不是那个她亏欠了的小姑娘,她在一个人身上犯了罪,不可能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弥补回来。 错了就是错了。 她不是她的朋友。 第72章 夜谈 江漓梨想过给周浪道歉的事,可惜他一直不给她机会。 最近一次说话,还是他送签名卡过来。 《吾皇在下》经责编老师拍板决定后,取了个中规中矩的名字——《大业鸿图》,已经在开始做预售了,头十分钟便售出了五万册。 编辑来报告了这个好消息,并且不幸地告诉她,这段日子要费费手了,毕竟要签那么多特签。 他寄环衬的时候,没找她要新地址,直接把东西寄去周浪的公寓了。 江漓梨还是通过穆凡知道的这件事,她本想自己去拿,周浪却说他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了。 五万张,加起来就是好几个大箱子,他叫了肖旷和陈哲麟一起来搬。 三个男孩子累得汗流浃背,江漓梨过意不去,一人买了瓶冰可乐,本以为周浪生她的气不会接,可他接了,还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以为这是和好的信号,眼睛一亮,正想说几句话,周浪扭头就走了。 穆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人都走了后,在她背后问:“怎么你和周浪还没好啊?” 江漓梨正用小刀划开快递箱,闻言“嗯”了一声。 穆凡很挫败,坐在桌旁,撑着腮说:“怎么这样呢?我还以为你俩早就在一起了。” 江漓梨拿着裁纸刀的手一顿,诧异地回头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凡比她还要诧异,大张着嘴说:“周浪喜欢你,你不知道呀?” 也不是不知道,但她作为周浪的前女友,这态度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会不会太积极了点?像要当他俩红娘似的。 江漓梨好奇地问:“你不介意啊?” “我介意啥?” “你俩不是处过一段吗?” 穆凡眨了眨眼,忽然一拍脑袋,牙痛似地说:“哎哟我的妈呀,他还没跟你说呢?” “跟我说什么?” “我俩,”穆凡在胸前比划着,一脸严肃,“是假的,合约情侣,假扮情侣,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不是真的,你懂了吗?” “嗯?” 这事连庄小羽也不知道,都不和肖旷聊微信了,八卦地凑过来:“为什么呀?” “动动你的脑子,他想利用我接近漓梨呗。” 庄小羽不理解:“他喜欢漓梨,直说不就好了,干嘛绕这么大一弯子,不嫌麻烦?” “谁知道呢?”穆凡耸了耸肩膀,不在意地说,“兴许是害羞吧。” “害羞?”江漓梨听的想笑,“你这是说的周浪吗?怎么感觉你在说我们不认识的一个人。” 穆凡傲娇地白她一眼:“你别不信,漓梨大宝贝,周浪这个人呢,你跟他一起待久了就知道,他其实骨子里挺害羞的,或者说挺别扭一人,你看他喜欢什么东西吧,不会明说的,非得冷嘲热讽刺别人一下,哎呀,反正就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啦,很幼稚的。” -- 第147页 这倒是有点像自己认识的那个周浪了,江漓梨正发着愣,又听庄小羽问:“那你呢,大师姐,您老人家一向无利不起早,为什么会答应他这种要求?” 穆凡摆摆手:“那是因为我有求于人家啦,我看上了他表妹,想请他撮合撮合。” 庄小羽回味了半天,吃力地问:“是‘表弟’,还是‘表妹’?” “表妹啦,庄小羽同志,你不会有恐同倾向吧?” “也不是,就是有点太突然了,”庄小羽嘴角抽了抽,似乎还没从这个惊天消息中回过神来,“大师姐,你在柜子里也藏得太深了,平时都没看出来,不对,你是交了男朋友的呀!” 穆凡说:“我是身体上需要男人,但是心灵上嘛,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江漓梨这是插嘴问:“那个女生是季窈吗?” 穆凡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周浪连家里的事都告诉你了?真难得,他一向不喜欢说这些事的。” “你和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掰了呗,”穆凡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人家在国外留学,和我在网上试了一段,后来又说她本质上还是个直女,和我还是做朋友的好,我能怎么办,只能放她自由了。” “没事。” 庄小羽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你会找到你的真爱的。” 穆凡点点头说:“那是,而且我也有男朋友们,可以来治愈我的情伤,不要紧。” 庄小羽:“……” 话题就这么插科打诨地过去了,江漓梨开始签名,龙飞凤舞地写下文中的句子,还要盖印,印章是庄小羽给她刻的,是书中主角的Q版人物头像,萌态十足。 忽然间,她记起来问穆凡:“你是怎么知道周浪喜欢我的?” 难道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她问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漏洞,穆凡肯定是知道他喜欢她,才同意做假情侣的。 可没想到穆凡瞪大眼睛说:“不光我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好吗?” 江漓梨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惊讶之余,又有点茫然不解,穆凡反应过来:“哦,差点忘了,你不玩ins。” “什么ins?” “周浪的ins啊,他经常在上面发你的照片。” 她在手机上一番操作后,递给江漓梨看,庄小羽也挤进来一颗脑袋。 江漓梨这才知道,原来周浪在ins上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粉丝有三百多万,以前多发布一些潮流单品和服饰穿搭,最近开始频繁发她的照片。 第一张出现在去年的九月份,那一场金融系与历史系的联谊舞会上,照片是偷拍的,视角很刁钻,是张背影照,似乎是从他藏身的窗帘后拍的。 再往后翻,有的是她鼓着腮帮子烧烤的照片,有的是她在密室逃脱里吓到变形的照片,还有去农家乐、穿着笔挺西装,站在元旦晚会的舞台上说脱口秀、以及寒假里,她被恐怖片吓得弹跳起来,还有上次去电玩城,他们赢了抓娃娃的二等奖,她抓着圆形广告牌傻呆呆地站在那儿。 江漓梨都不知道,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偷拍到她这么多张照片,还都拍的很好看。 她知道自己是“上镜必死亡”体质,再厚的美颜也拯救不了她,反而尖嘴猴腮地像个妖精,便一直很抗拒镜头。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好看的她,在周浪的镜头里竟然也好看了起来,是滤镜的缘故,还是他构图很优秀呢?反正漂亮得让她不敢相信那是她。 在这些照片里,最让她触动的是一张项链的照片,项链的吊坠是一朵花,上面写了一个英文单词:Pear Blossom。 梨花。 底下有人评论,那好像不是梨花,应该是樱花或桃花。 他固执地回复:不,那就是梨花。 不知怎么,江漓梨有一种直觉,那便是周浪过年时要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庄小羽捂着胸口说:“唉呀妈呀,看不出周浪还是这么一深情又细腻的男的呀,把我都给感动了,漓梨,你感不感动?” 江漓梨不说话,完全傻了,她本以为周浪对她的喜欢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像一个人大鱼大肉吃多了,总想来份清粥小菜来解解腻。 或者是因为把她当成一个挑战关卡,越是拿不下她,就越是跟她耗上了。 电视剧里那些长得帅又有点钱的花花公子不都这样吗?整天闲着没事干,就想着征服女性了。 可没想到不是这样的。 他对她的喜欢,是蓄谋已久,拐弯抹角,是认真的。 即使“认真”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花花公子十分可笑,可他是认真的。 江漓梨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后悔来,她后悔那天在大街上不该对周浪那么说话。 她说什么来着,我俩不可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怎么能那么说呢?她简直像个混球! 穆凡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亲热热地靠过来说:“漓梨,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其实你喜欢周浪的,你知道吗?” 江漓梨瞪大眼睛:“我喜欢他?” “是呀,我观察了的,你每次跟他说话,都会下意识捂住嘴吧,因为你不希望把你的牙套露出来,你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这样。” “宝贝呀,喜欢就在一起,别迟疑,也别瞻前顾后,想东想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周浪收不住心,要是掰了,场面闹的太难看,将来连朋友都做不成。” -- 第148页 江漓梨听了直点头,心想穆凡真是了解她,说到她心坎儿上去了。 她其实怕呀,想起周浪多招女孩子喜欢,他就是什么也不做,走在大街上,也有人过来要微信的。 还有上次“微醺时光”里的那个女孩,那才是他喜欢的类型吧。 她可不想将来在一起了,她还得每天看着周浪,不让他被其他女孩子勾了去,那样太累,也太卑微,她是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的。 所以还不如不开始。 穆凡看明白了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些担心,也有点道理,不过漓梨,我告诉你一句话,要活在当下,别为了未来那些说不好的事就裹足不前,因噎废食,你应该对周浪有点信心。”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他就算将来辜负你了又怎样,咱们新时代女性,被男人甩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继续昂首挺胸地找下一任呗,那种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我最看不上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经穆凡这么一说,江漓梨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之前想不通的事一下就想通了。 她也承认是自己心太窄了,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别人是认准一个目标就往前冲,她不是的,她要先制定一个计划,然后左绕一下,右绕一下,看着挺花里胡哨的对吧?其实最后什么也没完成,光原地踏步去了。 既然周浪喜欢她,她也喜欢周浪,那么他们就应该在一起,不然非得等两人擦肩错过,变成老头子、老太太了,连孙子都满地跑了,才来痛哭流涕地后悔当年事吗? 江漓梨在心中下了决定,凌晨十二点多,穆凡和庄小羽都要睡了,她忽然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说了一声:“我决定了!” 穆凡被她吓得一激灵,问她:“你决定什么了?” “我要向周浪告白!” 她说完这句振聋发聩的话,就不管不顾地倒头睡了,不久就打起了呼,徒留穆凡和庄小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心想她这是说的真话还是梦话? 两人半宿没睡着。 第73章 告白 第二天是周六,江漓梨挑好的告白日子。 她向周浪发起了添加为好友的申请,但他没通过,估计还在生她的气,不过不要紧,反正她知道他的公寓怎么走。 穆凡和庄小羽得知她打定了主意,比她还要激动,替她化妆,挑衣服,好像她不是要去向别人表白,而是去戛纳走红毯的。 江漓梨任他们去摆弄,庄小羽一如既往地想让她摘掉眼镜,但没有以前那么嫌弃了,按她的话说,就是漓梨这幅新眼镜挑的很好啊,又轻又薄,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呆气,多了几分书卷气。 她配合她的眼镜,化了个清新自然,又显眼大的眼妆。 穆凡非逼着她穿了条裙子,还有一双至少4厘米的高跟鞋,江漓梨本来个头就有168多一点,穿着能有一米七了,踩在地上重心不稳,老打晃。 最后扶着门,颤颤悠悠地走出宿舍。 穆凡和庄小羽在门口给她鼓劲:“加油宝贝!把周浪给一举拿下!” 江漓梨脚一崴,差点被这两个女人吓得摔个大马趴。 走下楼,江漓梨意识到一个问题,告白这种事怎么能空着手去呢? 于是跑去东门一家花店,买了一捧玫瑰花,谁知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就阴了下来。 抬头一看,天上汇聚了好大一团乌云。 江漓梨担心会下雨,加紧脚步往前走,刚走到南校俱乐部附近,泼天大的豪雨一下子就兜头浇了下来,都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江漓梨就淋了个浑身湿透,后悔起今天出门时,真应该查查天气的。 六月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 她左右看看,最后只能护着怀里的玫瑰花,向不远处的图书馆跑去,那里通往正门的台阶与地面呈四十度倾斜,正好提供了一个可以避雨的空间。 快要跑到时,穿着高跟鞋的右脚却不慎扭了一下,疼得钻心,江漓梨顿时摔倒在地上,玫瑰花被她牢牢抱着,没摔出去,可手机却滑了出去,正好掉进了下水道里。 江漓梨看着那泡在水雨里的手机,欲哭无泪,无比肉痛,那可是最新款的手机啊,她尝试着将手从细铁条中伸进去。 结果不行,太窄了,根本伸不进去,将井盖搬起来呢,又被焊死了,还是不行,根本拉不动。 她看着手机望洋兴叹,又因为雨下得实在太大,只能一边自我安慰着即使捞起来了,进了水也不能用,一边抱着花匆忙躲进水泥台阶下。 这时雨下得越发大,简直比依萍去找她爸爸去要钱的那天还要大,还打起了雷,轰隆隆地一声巨响,像有人要渡劫。 没带伞的学生们尖声叫喊着,如一头头受了惊的小兽,在校园里四散奔逃,脚踩在水坑里,水花乱溅。 江漓梨抹掉眼镜上的雨珠,有些郁闷地想,她是不是不该跟周浪告白来着,这下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脚痛得有些受不了,她干脆靠在墙上,将重心放在另一只完好的脚上。 过了好一会儿,雨也没有停下来的兆头,但是江漓梨等来了另一个进来避雨的女生,她站得比较里面,女生不知道这里有人,回头时突然看见她,差点吓得喊出来。 江漓梨友好地笑了笑,主动和她搭话:“我们好倒霉啊。” -- 第149页 女生也笑了:“是啊,我正走路上呢,这雨说下就下了。” “我也是。” “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估计还要一会儿吧。” 江漓梨望了望外面的雨幕,女生忽然指了指她怀里的花:“这是你男朋友送的么?” “不是,”江漓梨扑哧一声笑了,“你说反了,这是我要送给他的。” “啊?”女生一愣,“男生还要女生送花啊?” “我准备拿这花向他告白。” 女生这次愣的时间更长,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最后冲她挑起大拇指,由衷佩服地说:“牛,姐妹你真勇,那个男生也太幸福了,我祝你马到成功。” 江漓梨抿嘴笑了笑:“谢谢。” 女生掏出手机。 “不行,这雨实在太大了,我要让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你呢,继续等下去吗?” “我……”江漓梨有些为难,“我的手机掉了,就掉进那里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下水道。 女生看了看,扶额替她感叹:“这倒霉事都赶到一起了,怎么办,要不我把手机借你打个电话吧?” “我不记得他号码。” “那怎么办呢?” “没事,我再等等吧,雨总会停的。” 女生听她这么说,只好作罢,给自己男友打了个电话,那边保证马上到,但事实是过了半个多小时,男生才姗姗来迟。 女生肺都气炸了,啪啪抽打着男生的背:“你怎么才来啊?是不是又去打游戏了?你个王八蛋!我等你等得腿都疼了,你到底是要游戏还是要我?” 男生一边躲着,万分委屈地说:“我没有啊,我接到你的电话马上就出来了。” “你还撒谎!你们宿舍离这边又不远,怎么你一走走了三十分钟,你是蜗牛呢?” “那是因为我帮你去买鞋了啊!” 男生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抽出一双雨靴,很大妈的款式。 女生一怔,感动肯定是有的,却故意装不待见地撇了撇嘴:“给我买靴子干嘛?” “给你穿啊,外面都涨水了,到时你鞋子湿了又要怪我。” “那你也挑双好看点的吧?丑死了。” “这不好看吗?我还特意挑了你喜欢的黄色呢。” “这是土黄色,又不是嫩黄色,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还是分不清,服了你了!” 女生吵吵嚷嚷,男生仿佛习惯了似的,逆来顺受地蹲下给她换靴子,换好起身,正好与江漓梨的目光撞在一起。 男生愣了愣,抿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江漓梨本来有些紧张不安,退到了最里面,看到男生这个笑容,不由得放松了些,也僵硬地回了个笑。 这时女生突然指着她身后说:“学姐,那是你男朋友吗?” 江漓梨心说不可能,周浪又不知道她在这里,可是头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转去,然后眼皮猛地一跳。 她看见,滂沱大雨中,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那人还真是周浪,他的手里撑了把墨蓝色的伞,伞的骨架被风吹折了,东倒西歪的,暴雨积成水洼,有脚踝那般深,他将裤脚高高地挽起来,露出两截小腿。 这模样哪里还像个时尚icon,再弄点泥巴就可以下田插稻了。 江漓梨的脑中跑出来几句很应景的歌词。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她想,周浪这个人,真的是好神奇,为什么出现的时机总是这般刚刚好? 初见的联谊舞会上,他从厚重的花呢窗帘后绕出来,嘴角带着坏笑,拆开手里的纸团,向她展示那个大写的“35”号。 她患麦粒肿时,他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的床上,押着她去医院。 被赵松掐住脖子差点要死时,他正好开车路过,把她救下来。 离家出走,什么也没带地跑到昌州时,是他出现在6号大师的台阶下,把无家可归的她领回了自己的公寓。 被嘲笑长得不好看时,是他忽然在蛋糕店橱窗前出现,扬言要打断那些说她丑的人的腿,带着她去电玩城夹娃娃。 被刘天宇欺负时,是他一脚把门踹开,将她抱了回去。 原来,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已经有了这么多的回忆。 这辈子最讨厌戏剧化、最讨厌□□的江漓梨,做了一件顶顶浪漫的事,她抱着玫瑰花,甩掉碍事的高跟鞋,瘸着腿,跌跌撞撞跑入雨中,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在大雨中,像一只蝴蝶,扑进了周浪的怀里。 他被她撞得后退几步,扶住她的腰,将伞撑过来大半,人还有点蒙:“你这是怎……” “我喜欢你!” 江漓梨在他怀中奋力仰起头,急急地打断他:“我喜欢你,周浪,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她说第一句时,周浪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幻听了,说第二句、第三句时,一阵喜悦便击倒了他,就像一个穷汉忽然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直到江漓梨一直说,一直说,像成了个复读机,大有说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他好笑地打断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算喜欢我,也不用一直说吧?” -- 第150页 江漓梨将手里的花举起来。 周浪有些惊讶:“送我的?” “嗯。” 他摘了一片花瓣下来,玫瑰被雨打湿了,愈发地鲜艳,他问:“怎么是红玫瑰?” 江漓梨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你不喜欢?” “嗯,”周浪绷着脸,故意逗她,“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花?我给你买!” “我么……” 他伸出长指,刮了刮她的脸蛋,笑着说:“我喜欢梨花。” // 江漓梨的脚扭了,周浪只好背着她,让她打着伞,要走时,她突然喊:“等等,等等,我的鞋还没拿。” “在哪儿?” 她指挥他走到了避雨的地方,之前那对情侣已经走了,高跟鞋东一只西一只地甩在地上,周浪看了那鞋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崴到脚了,将鞋捡起来拿在手里,一边问:“你怎么穿这种鞋?” “穆凡让我穿的。” “下次别穿了,穿舒服点的鞋子。” “哦,”江漓梨点点头,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穆凡说的。” “她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呀。” “是不知道,我是随便碰的,谁知道真的碰到你了。” 江漓梨傻兮兮地相信了这个说法,其实是因为周浪当初怕她出事,在买给她的手机上装了定位。 他问:“你的手机呢?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别提啦,倒霉死了,”江漓梨痛心疾首地捂住脸,“掉地下水道里去了。” “那再买部新的吧。” “嗯。”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学校的月湖附近,这里的水积得更深,而且还有好多人聚集在这儿,一个个高挽着裤脚,弯着腰在水里捞东西,不知道在干嘛。 江漓梨好奇地问周浪:“他们在干什么呢?” “好像是捞鱼。” 捞鱼? 江漓梨一下子起了玩心,兴冲冲地说:“咱们也捞呗。” “捞了装哪儿?” “先捞呗,说不定等下漂个脸盆来呢。” “……” 架不住她的撺掇,周浪还是把她放在地上,捞起了鱼,鱼是月湖里的野生鱼,这次下暴雨,湖面暴涨,就被冲上来了。 江漓梨肉眼都能看见好几条,长得膘肥体壮,她兴奋地要亲自动手,吓得周浪赶紧让她别乱动,她打着赤脚,踩到水里什么碎玻璃就不好了。 她只好在一旁瞎指挥,过了好久,终于给周浪瞎猫碰上死耗子,捞上来一尾活鱼,不大,只有周浪的一只手掌大,这时也不像江漓梨说的,有什么脸盆水桶漂过来,周浪没地方放,活鱼在他手心不停弹跳,他嫌弃地要死,准备放生。 江漓梨连声喊:“不要,不要。” 她拿着玫瑰花,表情有点讨好:“你看,这花下面有塑料纸包着水,要不,咱们把花拆了,拿来装鱼呗。” “你休想,”周浪狠狠瞪她一眼,“这是我的花,你别打它主意。” “别呀,花是死的,放个两三天就枯萎了,可鱼是活的,咱们好好养着它,它就是咱们爱情的见证了,这不比玫瑰花有纪念意义的多?” 周浪这才发现,江漓梨的口才是真的很不错,他竟然神奇地被她说服了,主要是“爱情的见证”这几个字,简直说他心坎儿上去了,心里甜得几乎要淌出了蜜。 拆一捧花算什么,要是江漓梨乐意,她把房子拆了也没关系。 于是玫瑰花得到了被塞垃圾箱的命运,那尾鱼被好端端地放进了装满水的塑料袋里,等他们回去,他还要找个鱼缸,把它仔细地养起来。 那毕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呢。 后来,“爱情的见证”进了他们的肚子,不愧是野生鱼,肉质肥美鲜嫩,是条好吃的鱼。 但当时周浪不知道,他将江漓梨背起来,一手拎着一只女士高跟鞋,昌大校园遭受了夏季暴风雨的侵袭,地面涨水,树木倒地,到处一片狼藉,他却看这世界处处透着美丽,现着生机,兴高采烈地哼起一首歌的调子。 忽然,头顶一暖,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下来,烙在他的头发上。 那是一个吻。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第二部 完 第74章 番外二 我看见了江漓梨。 果然我没有猜错,就是学校门口这家6号大师,她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膝,冷得缩成一团,还穿了一件臃肿的棉袄,大红色。 这年头还有人穿大红色吗? 真是土死了,土到我都不愿意说我认识她。 所以我走过去,没什么好气地问:“江漓梨,你这是干嘛呢?” 她仰头看着我,哭丧着脸:“我离家出走了。” 我听完,差点没笑出声来。 倒霉蛋,都多大了还离家出走,走都算了,还不知道带件行李,冻成这幅鬼样子,我发了回善心,把她捡了回去。 她跟我客气,一个劲儿说:“麻烦你了啊。” 我听了又想笑,忽然想到一个笑话,大灰狼请兔子上门做客,兔子来了,一边进门,一边说:“不好意思啊,真是麻烦你了。” 瞧瞧,猎物担心自己不可口,反而道起歉来了。 她离家出走,最开心的当然是我了。 -- 第151页 在我小时候,因为爸妈忙于工作,便把我放在爷爷家养,爷爷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有一天,院子里突然溜进来一只小狗。 那是只法国斗牛犬,很像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那只恶犬,不过体型要小一号,也没那么凶恶,反而傻傻的,给口吃的就跟人走。 我把他藏在了我的房间里,每天偷偷溜到冰箱前,拿些牛肉给他吃。 照顾我们的保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每天买回来的菜总是在变少,善良的宋太太不知道家里出了个贼,还以为是自己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而我也总是等到她去睡下午觉时,才去冰箱前偷运食物。 我本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但没想到还是被周荡看穿了,这个表哥大我四岁,是天下第一讨厌鬼,总是穿的一丝不苟,顶着一张棺材脸,仿佛人人欠他八百万。 家里的大人在嫌我闹腾时,总是会说:“看看你周荡表哥,再看看你自己,同样是两兄弟,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我听得直翻白眼,拜托,让我变成周荡那样无趣,除非我去死。 但最让我讨厌周荡的一点,是他很喜欢去找大人告状,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打小报告的人,有什么事当面说不好吗?要是有本事,拿板砖拍破我脑袋,我都不吭一个字,把大人拉扯进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但是小人总是得志的一方,我不得不把周荡拉到一边,用零花钱和新买的游戏机贿赂他,让他不要告诉家里,他接了钱和游戏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让我带他去见见小狗。 我把他带进房间,小狗汪地一声,从抱枕上跳起来,跑到我脚边打转,咬着我的裤腿不放,我蹲下摸摸他的头,给他一颗牛肉粒作为夸奖。 周荡站着看了半天,忽然说:“这是邻居家舒爷爷的。” 我瞪他:“不是,这是我的。” 其实是邻居家的,但是他们家的人对它不好,舒老爷爷的那个孙媳妇儿不喜欢狗,总是拿穿着高跟鞋的脚踹它肚子,我扒着围墙看到过许多次。 周荡又说:“舒爷爷一直在找他的狗。” 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如果闭上嘴的话,我就让它给你表演站立,如果你不闭,小心我打破你的头。” 周荡闭上了嘴,我很满意,所以我让小狗给他表演了一段站着走路,这是我训练出来的,表演完毕,它来舔我的手指,我又奖励了它一颗牛肉粒。 第二天,全家人都知道了我在偷养小狗的事。 邻居家的舒爷爷过来,把狗抱走了,我挨了我爸妈一顿臭骂,然后我冲过去,推了周荡一把,他摔在地上,头磕到桌子上,缝了九针。 这件事之后,我们一个暑假都没说过话。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和他爸爸来到老宅,他爸爸穿着一件风衣,右手藏在衣服里,对我说:“猜猜姨父手里藏的什么?” 我拆着手里的飞机模型,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讨了个没趣,也不尴尬,自己将手从衣服里拿出来,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卷毛小狗,湿漉漉的眸子,粉红色的鼻头,它可怜巴巴地呜咽一声,从姨父的手心跳下去,跑进桌子底下不肯出来了。 我被吸引住了,趴在地上想要逗它出来,周荡往我的手里塞了半根牛肉/棒。 就这样,这只卷毛狗修补了我和周荡的关系,我和他开始说话,每天跟着卷毛狗玩儿,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感到厌倦了,将狗送给了周浪。 他欢天喜地地捧了回去,但我二姨狗毛过敏,不管姨父怎么和她争执,她还是把那只卷毛小狗给送人了。 周荡为此居然哭了,这让我很是惊讶,这个长了张面瘫脸的哥哥,我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多余的表情,更别提是哭了。 妈妈从爷爷那里得知了小狗的事,想来安慰我,问我要不要再买一只小狗。 我拒绝了,同时让她给我买只蜥蜴,最近我看《动物世界》,喜欢上了那玩意儿,它会变色,看着就很酷。 我妈没同意,忧心忡忡地走了,后来我听见她悄悄跟我爷爷说,我性格太三心二意,感情再深的东西,也不往心里搁,过个两三天就忘了,这孩子不长情,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我不知道我妈这结论哪儿得来的。 我是喜欢那只卷毛狗,可也没到那么喜欢的地步,不像周荡,竟然还为了一只狗哭,我这辈子也只为那只斗牛犬哭过。 可是当我再趴在墙头上,却再也没看见过它了,也许是终于被那个坏女人踢死了。 我知道这么说不太恰当,但当我把江漓梨带回家时,我觉得她就是当年那只小斗牛犬,又回来找我了。 她围着我,眼睛亮晶晶地问:“周浪周浪,你怎么做饭这么好吃呢?” 我挥着锅铲,哼了一声:“做饭谁不会?” 我才不告诉她呢,那是为了她才学会的,省得她又跟我嘚瑟,做饭谁不会,我要是愿意学,做的菜比陈哲麟做的好吃十八条街。 我渐渐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和江漓梨逛街,为她挑衣服,她的审美差得要死,总是情不自禁地驼背,害得我总想抽她的背,她总是吓得扭过头来,表情明明是害怕的,却偏要装出一副恶声恶气的样子。 “干嘛?” 我很想笑。 我还喜欢和她一起看电影,天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看电影时说话了,可是她说话我却不讨厌,她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鸟雀儿,我甚至感觉,只要我扔一把米在地上,她立马就会低头去啄食。 -- 第152页 那天在书房,她让我指点她床/戏,说真的,我从没听过这么可爱的要求。 她闭上眼睛时,眼睫毛控制不住地在颤动,让我很想去亲她。 她被我吓得睁开眼,骂我不要脸,我还是很想笑。 我承认,我下/流,我不是什么好人,当她闭眼坐在那儿时,我满脑子都是想的侵/犯她,我想用我的牙齿撕开她的内裤,我想要狠狠地亲吻她,我想在书房的地板上,在那张书桌上,用各种姿/势占/有她。 如果她进入我的脑子里,看到我的这些真实想法,想必就不是拿书扔我这么简单的事了,她一定会尖叫着跑出去,跑得离我远远的。 所以我对自己说,慢慢来,不要吓着她。 除夕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她,看见家里满桌的菜品、零食、瓜果,我会想,江漓梨在公寓会不会饿肚子。 我越想越坐不住,干脆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进了车库,却看见周荡也在那里抽烟,他吓了我一大跳,这个冤魂不散的人,怎么每回我想干点儿事,都能被他看出来呢? 他问我:“除夕夜,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干什么去?” 我没好气:“你能不能别这么多管闲事?” 他抽了一口烟,说:“你谈恋爱了?” 我又吓了一跳,心想这个人怎么神神叨叨的,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虽然他猜对了,但我为了维护我的面子,还是不在乎地说:“我谈恋爱,那不是常态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万年单身狗。” 周荡这小子居然笑了,直把我笑得后脊椎发凉。 他摇了摇头,说:“不,你这次不一样。” 究竟有哪里不一样呢? 他也没说,我也懒得问,坐进车里,打开副驾驶座的抽屉,那里有一个盒子,我打开,看了眼那条梨花项链,又将盖子合上,放进抽屉里。 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丑小鸭》第二部 就到此为止了,但周浪和江漓梨的故事还没有完结,他们谈恋爱、分手又破镜重圆的故事,将在第三部和第四部发生,由于我最近在忙着签约,只能将这个故事暂时往后延了,但是我保证不会太久的。 如果你等不下去,离开也没有关系,如果你愿意等下去,那么我很感激你。 不管怎样,都万分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人,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想放弃过,是你们的陪伴让我坚持了下来。 (鞠躬) # 第三部 第75章 暑假 八月盛夏。 江漓梨站在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脚边立着一只金属粉色的24寸行李箱,她一手拿着手机,对着听筒说:“我就在出口这儿,什么?你也在这儿,那我怎么没看见你?黑色衣服,等下,我找找。” 她东张西望起来,出站口有不少人,估计都是来接人的,一个个都是一张茫然的脸,穿黑衣服的也不少。 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江漓梨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她最厌烦找人了,她此刻看上去一定像个傻子,还不如自己打车过去呢。 正打算对着手机说自己没看到,忽然背上一重,有个人压了上来,江漓梨吓得大叫一声,手机都掉在了地上,转过身就准备给那人一巴掌,却看到了周浪的脸。 他穿着黑色短袖T恤,头发剪短了,露出漂亮精致的五官,皮肤白得耀眼。 他将她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察看了一下屏幕有没有摔坏后,还给她,笑嘻嘻地说:“给,还好没摔坏。” 江漓梨没有接,提起包就砸他脑袋。 “哎哎哎,别砸,”周浪抱头大喊,“小梨花,你他妈什么毛病,来接你还不好吗?打我干什么?” 江漓梨张嘴就骂:“你才有毛病!差点把我心脏吓停!来接我,你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吗?非得这样吓我?”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他无辜地辩解。 “惊你个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江漓梨气不打一处来,又提起包砸他胸口,周浪把她的手腕扣住,沉着脸说:“好了,别当我没脾气啊,砸了这么久够本了。” 说完他自己又憋不住笑,将江漓梨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耳廓说:“宝贝,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你看我,瘦了没?” 江漓梨仔细地看了看,委实没看出来他瘦了哪儿,只好诚实地摇头。 周浪大笑,揉乱她的头发,替她拉起行李箱,牵着她的手走出机场大厅。 正是下午两点钟,外面阳光炽烈,热气扑面而来,江漓梨还有点晕晕乎乎,不是热的,而是被周浪那声“宝贝”给震的。 看来同样是宝贝,当面喊和在电话里喊,效果还是不一样的,暑假的前一个月,她和周浪每天都打电话,他至少要喊她一百遍宝贝,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面也能自然地接受了。 没想到一见面,她又给打回原形了。 脚下像踩了棉花糖,她轻一脚浅一脚地,好不容易上了车,周浪一边给她扣安全带,一边盯着她的脸看。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漂亮。” 江漓梨更不好意思了,因为她今天早上出门时,确实精心打扮了一通,毕竟这是分别一个月后,她和周浪第一次见面,所以她化了点淡妆,还特意穿了一条新买的裙子,难道他看出来了? -- 第153页 正这样想着,脸颊就被啄了一下。 江漓梨吓得一缩,抬起漆黑的眼睛,就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你……” 还没说完,周浪又亲了上来,这次亲的嘴唇,江漓梨感觉唇上贴过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又很快地分开了。 “我很想你,小梨花,”他抱着她,头搁在她肩膀上问,“你有没有想我?” 江漓梨说不出这种肉麻话,红着脸推他:“还走不走了?” “你亲我一下,我们就走。” “……” 懒得跟他讨价还价,江漓梨鼓足勇气,在他左脸上亲了一下,周浪哈哈大笑,满意地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家。 一路上,他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因为早在刚放暑假的时候,他就想把江漓梨留在昌州,美其名曰是考研马上进入暑假冲刺阶段,她留在这边有利于复习。 江漓梨当然没听他的,她是个自律的好学生,无论在哪儿都能学习。 周浪没达到目的,怀着满腔的幽怨,送她上了回库尔勒的飞机,之后每次打电话都要提起这事,日日夜夜在她耳边说,来昌州,来昌州。 江漓梨有次做梦,都梦见他追着赶着让她去昌州。 现在他终于如愿了,这股兴奋劲到了家也没消停,扯着江漓梨看这个看那个,一会儿说他在冰箱里买了两大抽屉的冰淇淋,他们可以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一会儿又说哪儿开了家泰国菜馆子,里面的咖喱虾特别好吃,明天带她去吃。 江漓梨有点好笑地打断他:“我明天不能去。” “为什么?” “我要上班。” 周浪脸上的兴奋风卷残云地消失了,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上什么班?”他错愕地问。 “去博物馆上班,我得到了那里的实习机会,我没告诉你么?” “没有。” “哦,”江漓梨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那就是我忘记了。” 她拉起行李箱跑上楼梯,周浪愣了一会儿后,迅速跟上来,在她身后问:“江漓梨,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忘了?” “忘了就是忘了,不记得了,忘说了。” 江漓梨走进主卧,将行李箱放倒,准备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里去,刚把拉链拉开,周浪就按住了行李箱,不让她打开。 他紧抿着唇,神色不悦地说:“我以为你是来复习的。” “我是啊。”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将行李箱打开。 “那你为什么又找工作?” “工作和复习又不冲突,我可以下班后和周末看书,再说,我们大四也是要实习的,我早点实习,可以给毕业论文腾点时间出来,而且博物馆的实习机会很难得的,能给我的简历增点光彩,复试时或许用得上。” 她说的条条占理,周浪一时拿不出话来反驳她,只好像只大狗般地蹲在她的行李箱边,委委屈屈地控诉:“你没良心,我特意为了你留下来,你居然要去工作。” 江漓梨知道,他的家人们计划这个夏天去南欧旅游,他之所以不去,是为了她,于是大度地表示:“你现在去也不迟呀,他们应该还没出发吧?” 周浪含着怨气瞪了她一眼,脑子里电光石火的,忽然飞快地划过了什么。 他猛地想起来:“不对,你好像跟我说过,那个西门庆,是不是也在博物馆工作来着?” “什么西门庆啊?”江漓梨翻个白眼,“人家叫东门吹雪,你不要乱叫行不行?” “好哇!” 周浪气得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激动地说:“江漓梨,你是故意的!你故意不告诉我,想先斩后奏是不是?你实话跟我说,你的实习机会是不是他给你的?” 江漓梨见隐瞒不下去了,只好摸摸鼻子,说了实话:“他是帮了一点点小忙啦。” 周浪就知道是这样,气得叉起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还说他不是西门庆,妈的,敢挖老子的墙角,你赶紧给他发消息,说你不去了,然后把他给我删掉。” “我不。” “你不?” 周浪不敢想象这两个字是从江漓梨嘴里说出来的,他快要气晕了,恨不得将江漓梨绑在床上,抽她的屁股。 “为什么不?你喜欢他?” 他攥紧拳头,如果江漓梨说出肯定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在江漓梨只是仰头大笑:“你又扯到哪里去了,这跟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要这份工作而已。” 周浪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那你拒绝他,我重新给你找份工作。” 江漓梨皱了皱眉,有点难以忍受似的。 “周浪,你别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不是我老板,而且明明有份现成的工作,我也很满意,为什么要去找另外的?” “你傻不傻?人家凭什么这么帮你,他肯定是对你有所图。” “他图我什么?” 还能图什么? 周浪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天真想法。 “他喜欢你!” 江漓梨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周浪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我笑你以为人人都喜欢我,”她从地上站起来,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的长相很安全,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 第154页 “……” 周浪终于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他知道江漓梨对男人的不设防,来自于她对容貌的不自信,却没意识到,这种不自信其实有一部分是他给的。 生平头一回想扇死自己。 “你一点也不安全,真的,”他绕到江漓梨的身边,锲而不舍地游说,“我天天恨不得拴根绳子,把你绑裤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宝贝,那个西门庆不安好心,你别去他那儿工作行不行?嗯?”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扮出一副可怜相,好勾得她心软,江漓梨还是忍不住想笑,她极力地憋住笑,一脸严肃地说:“不行,我已经跟我爸爸说过了,我来这边是要去博物馆实习,不然你以为他能同意我提前一个月来学校吗?” “你没跟他说,你来学校是复习的吗?” “周浪同志,你太不了解我爸了,这点理由能打动他吗?他是知道我在哪儿都能学进去的,干嘛非得跑那么远?” 周浪的眼神黯淡下去,嘴角也向下撇着,江漓梨最爱看他这副神气,像极了一个没买到心爱的玩具,或是考试考了零分,因此而垂头丧气的大孩子。 她压抑不住满心的喜欢,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小口,眨着眼说:“别生气啦,我保证除了每天上班的时间,我都会陪你,怎么样?” 有她这一句话,周浪的心情顿时阴转多云,一把将她捞过来亲,兴许是心里头还带着气,他亲得很重很凶,毫无章法。 江漓梨哪里经受过这么霸道的亲法,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他吸干了,双腿软得跟煮过的面条一样,站都站不住。 周浪趁势将她抱起来,摘掉她脸上碍事的眼镜,然后将她丢在床上,身体覆上来,继续亲吻她的唇。 他的舌钻了进来,像一尾灵活的鱼,追逐着她,纠缠着她。 江漓梨闭上眼,被动地承受着,她觉得自己像站在一只破船的甲板上,船底是惊涛骇浪,她跟随着船只在风暴中倾斜摇晃,唯一的支撑只是周浪的一小块衣襟,被她死命揪住。 一只手从她的裙底伸了进来。 江漓梨眼前的黑暗被一道闪电给劈开,一瞬间,周浪不见了,压在她身上的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是刘天宇,是那个魔鬼,他脏兮兮、长满黑.毛的大手正沿着她的腿摸上来…… “啊——” 她尖叫起来,身体缩成一团。 “滚开!滚开!” “小梨花!” “滚!别碰我!” 她双腿乱踢,手也胡乱地拍打着,直到被另一双大手强劲地按住,周浪强迫她:“睁开眼!江漓梨,你看,是我!” 江漓梨睁开眼,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眼眶,刺得人眼泛热泪,她看见了周浪,也看清了他脸上的惊慌与不知所措。 他一定是吓坏了。 内疚感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江漓梨,她哭起来,手背盖住发红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没关系,”周浪心疼地抱住她,“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不到也没关系,我爱你。” 江漓梨蜷缩在他的怀里,心想,这是周浪第一次说爱她。 第76章 博物馆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江漓梨准时到了省博物馆,周浪没有送她,她出门的时候,他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她按任霄告诉她的,在二楼一间办公室找到了他,任霄就是东门吹雪,这是他的本名。 江漓梨来到门口时,看见他正在桌上填写什么文件,似乎很忙的样子。 她曲起手指,敲了三下门。 任霄抬起头,一看是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来得挺早的,你先进来坐会儿,我这里还有点事。” “不急,学长,你忙你的。” 江漓梨走进去,在一张黑皮沙发上坐下。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任霄舒了口气,按了按酸痛的肩颈,似乎是忙完了,笑着问她:“吃过早饭了吗?没吃我带你去吃,这里有员工餐厅。” 江漓梨连忙点头:“来的路上吃过了,谢谢学长。” “不客气,你是搭公交还是乘地铁来的?说不定咱俩顺路。” “我开车来的。” 因为省博的地方比较偏,她借了周浪的车子开,这个人又换车了,换成了一辆帕加尼超跑,她开过来的时候,一路上别提有多拉风。 任霄有点惊讶:“哦?你还会开车?看不出。” 他从椅子里站起来。 “走吧,带你去找林主任。” 江漓梨赶紧跟着起身。 他们去了另一间办公室,进去之前,江漓梨看见上面的牌子标的是“宣教部”,宣教部的主任姓林,是位四十岁上下的女性,任霄喊她“林姐”,他将江漓梨交给她之后就走了,离去前还说了句玩笑话,让她不要欺负他的小学妹。 林主任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声,让他快点走。 虽然是骂,但话语里亲切的成分是要多于怒气的,江漓梨在一旁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任霄与这位林女士关系太过亲昵了些。 但她也没有多想,主要是没有时间去想,因为林主任很快问起她问题,学校、年级、专业,为什么想来博物馆工作等等。 一长串问题噼里啪啦地扔过来,江漓梨应付得手忙脚乱,在冷气充足的房间内都出了一手心的汗,好不容易回答完问题,林主任又递过来厚厚的一沓资料。 -- 第155页 “明天之前,把史前到先秦的解说词背熟,明天我要检查。” “解说词?” “是啊,”林主任的眉头皱起来,似乎是不喜欢同样的话说两遍,“有问题么?” 江漓梨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没有”。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来这里不是要当解说员的,她更想做文物修复与保护一类的工作。 任霄之前明明说过,有个搞古董修复的教授缺个助手,怎么就成了解说员呢? 这个问题直到中午午休时才得到解答,原来那个教授是缺助手,但人家招的是长期岗位,并不提供实习机会,而且要求至少是硕士,她这种在校大学生根本不纳入考虑范围之内。 但是博物馆讲解员是长期都在招聘的,任霄觉得她也可以来试试,反正都是在博物馆工作,差不多。 江漓梨在心底吐槽,这可差老远了,亏她还跟周浪说这份实习机会很难得呢,难什么难,保安大爷都能来志愿做讲解员。 但不管怎样,来都来了,虽然与自己内心期望的差上十万八千里,江漓梨还是什么都没说,决定干这份工作。 一是因为她确实喜欢了解文物与博物馆的工作环境,二是任霄也算帮了忙出了力,她不想让人家为难。 可紧接着,她又发现讲解员的工作也没那么简单,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她基本等同于打杂的,清理展柜、文物入库、打印文件,什么都要做,还要去展厅巡逻,看到有人拍照开闪光灯,或是用手去摸展品,就要上前阻止。 一整天干下来,她被支使得团团转,两条腿都跑细了,累得连喘气的工夫也没有。 任霄在行政部工作,没有她这么忙,下班时特意过来找她,笑吟吟地问:“今天工作了一天,觉得怎么样?” 江漓梨正将绑在腰上的小蜜蜂解下来,闻言,抬起一张累到虚脱的脸,只给了他一句话:“不是人干的活儿。” 任霄被她逗笑:“有这么累?我觉得还好啊。” “你坐办公室的当然不累,等你当一天的解说员就知道了。” “我怎么听出了你话里的怨气?”任霄摸着鼻子笑,“这样吧,请你吃饭,就当犒劳你这一天的辛苦,怎样?” 江漓梨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别,怎么能让学长你请我吃饭?” “你请我也行啊,”任霄笑着说,“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我可是等了好久。” 江漓梨也记起来,自己是说过这话,好像是为了答谢他把袁学霸介绍给她,结果这顿饭一直没请上。 她有些尴尬:“那个,学长,真对不住,要不还是改天吧?” “怎么,你今天有事?” 江漓梨点点头,忽然红了脸,小声解释:“我男朋友等下要来接我吃饭。” 任霄睁大眼睛,表情有些吃惊:“你谈男朋友了?” “嗯。” “他怎么来接你?你不是开车过来的么?” 江漓梨的脸更红了,仿佛觉得接下来的回答很难以启齿似的,过了半天才说:“他……坐地铁来接我。” 任霄:“……” 就在这时,江漓梨的手机响了,她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接听。 “喂,你到了?我刚下班,太阳晒你找个树荫待着呀,胡说,怎么没树,广场上栽了那么多树。” 东西收拾好,她提起自己的帆布包,跟任霄比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走了,任霄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她打电话的声音,透着股无可奈何的宠溺。 “我下来了,真的,在跑了,什么?没骗你,我跑步本来就不喘,你神经病,谁要喘一个给你听……” - 江漓梨紧赶慢赶地来到了停车场,周浪已经等她等得很不耐烦,右手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皱着眉向她抱怨:“怎么这么慢,我都要被太阳晒化了。” “对不起啦。” 江漓梨嘴上道着歉,心里却在说活该,谁让他大老远地跑过来,还是搭的地铁,神经病,她都说了,直接在餐厅碰头。 但这些心里话她不能说出来,否则周浪又要跟她闹。 她拿出钥匙打开车门。 “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 周浪没好气地上了副驾驶,江漓梨只好坐进车里,把手机递给他:“你把餐厅地址输入一下。” 他一边低头输入着,装作无意地问:“你跟西门庆说了没?” “说什么?” 江漓梨将车开出停车位。 “说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 “说了。” “他说什么?” “能说什么?”江漓梨无语地看他一眼,“你这么关心人家干吗?” 周浪翻个白眼:“我这叫关心吗?我这是提防他,你有跟他说我是谁吗?” “说了。” 江漓梨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好在周浪没有怀疑她,心情很好地跟她讨论起要去的这家泰国餐厅来。 餐厅在一家商场的四楼,因为正好赶上饭点,要排队,他们拿了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别人吃完。 江漓梨忙了一天饿得慌,餐厅为等桌的客人提供水果和零食,她踢了踢周浪的脚,使唤他去拿。 周浪拿了一些饼干和小金桔,回来时,竟然看到江漓梨腿上隔着一沓厚厚的A4纸,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 第156页 “你要不要那么勤奋,出来吃饭都要背书?” 他在椅子上坐下,有点不满。 江漓梨苦着脸说:“不是背书,是背解说词,明天要检查的。” “什么解说词?” “展品解说词。” 她把自己被坑的事说了一遍,周浪听了不仅不同情她,反而笑得幸灾乐祸:“活该,我就说那西门庆靠不住吧,你还等什么,辞职啊。” “第一天就辞职,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人家坑了你,你还要留下来替他们打工?” 江漓梨摇头:“还是先干一段时间吧,我也挺想试试做解说员的。” 周浪哼了一声:“随你。” 江漓梨拿了颗小金桔剥起来,一边把资料交到他手上:“你抽我,看我背的怎么样了?” 两个人就坐在一堆等着吃饭的人里抽背起来,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刚背了没几分钟,江漓梨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扭头,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葛翠翠。 “还真是你!” 葛翠翠穿了条青色的刺绣吊带裙,仙气又可爱,像个林中的精灵。 她笑着说:“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暑假你没回家吗?” 江漓梨见到她也很开心:“回去了,这次提前过来了,好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么?” “对呀,这家餐厅新开的,想来试试。” 说完她转头看向周浪,圆圆的眼睛眯成一弯月牙:“浪客行,还记得我么?” 周浪点头:“葛翠翠。” “哎呀,还真记得我,谢谢啦,被帅哥记住是一种荣幸。” 这时前台叫了他们的号,江漓梨顺势问:“要一起吃吗?你刚来的话,估计还要等挺久。” 葛翠翠指了指不远处,那里站了两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生。 “我和我朋友来的,看到你俩了,就想说过来打个招呼,她们还等着我呢,你们先进去吧。” “一起吃吧。” 周浪忽然提议。 “真的吗?”葛翠翠欣喜地眨眼睛,“浪老板,你请我们吃吗?” “请。” “哇,这么好,是有什么喜事吗?” 葛翠翠八卦的目光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江漓梨被逗得想笑,拍了她手臂一下。 “快去叫你朋友,不然等下桌子被别人占了。” “好嘞!” 她转身就去招呼自己的同伴了,回来时,挽着江漓梨的胳膊小声问:“你和周浪……” “在一起了。” 江漓梨干脆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 葛翠翠捂嘴笑开了花:“我就知道你们会有这一天,哎哟,天定姻缘,绝美爱情,以后结婚别忘了给我发请帖,我去给你随份子。” 江漓梨心想这还远着呢,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忽然想起来问她:“你和铁牛呢?还好吗?” “好啥呀,早八百年前就分了。” “啊?”江漓梨很是惊讶,“为什么?” 葛翠翠幽幽地叹了口气。 “性格不合呗,还能为什么,我和他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够深,只停留在表面阶段,后面一深入接触,就知道不合适了,只能分手,所以说网恋不靠谱啊。”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弥补:“我不是说你和浪客行啊,你俩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江漓梨说了声“没事”,其实认真论起来,她和周浪并不是网恋,她是先在现实世界里认识他这个人,才在网络里认识浪客行的。 恋爱的话题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何况一起吃饭的有四个女生,葛翠翠的另两个朋友也是很热情健谈的人,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自己知道的明星八卦。 周浪完全插不进女生们的谈话,只能一旁安静地听,时不时给江漓梨夹一只咖喱虾,或是盛半碗冬阴功汤。 话题不知怎么又扯到了东门吹雪身上来,葛翠翠说她最近吃了他好多瓜。 江漓梨知道东门吹雪是周浪的雷区,一踩就要炸,正要给葛翠翠使眼色,让她别往下说,赶紧换个话题。 万万没想到,不等葛翠翠接收到她的眼神讯号,周浪竟然主动开口询问:“什么瓜?” 第77章 吃瓜 突然被一个男生追问八卦,尤其还是个大帅哥,即使是脸皮厚如葛翠翠,也忍不住红了脸,停顿了片刻才说:“他好像劈腿了来着,你们退了群不知道,就前几天,他女朋友……呃,就是那个孙二娘……” “啊?”江漓梨吃惊地打断她,“孙二娘是她女朋友?” “是啊,去年元旦节聚完会就在一起了,你消息滞后了,姐妹。” 周浪夹了一筷子乌冬面,放进江漓梨的碗里。 “吃你的面去,不要插话。” 说完又转头盯着葛翠翠,催促:“你继续说。” 葛翠翠大受鼓励,说得更加起劲:“孙二娘在群里骂潘金莲,说她勾引东门吹雪,还甩了他们的聊天截图,两个人在群里对骂起来,场面别提有多精彩了。” 她的朋友听得有点晕:“孙二娘、潘金莲是你们取的绰号吗?” “不是,是游戏里取的名字。” “那她是真的勾引了吗?” 她另一个朋友忍不住问。 葛翠翠的眉毛纠成一团,仿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的:“说不好,可能语气是有点造作,但是在我看来,东门吹雪的问题更明显呀,他都有女朋友了,还对别的女生嘘寒问暖,开一些暧昧的玩笑,女生当然会误会了。” -- 第157页 “明白了,”她的朋友说,“就是暖男。” “暖男”的标签一贴上,在座的女生除了江漓梨,都咬牙切齿地痛骂起来。 众所周知,在男生这个生物群体中,一共有两大品种最遭女生痛恨,第一种是直男癌,第二种便是暖男,但这种暖是“中央空调式”的暖,如太阳光辉普照大地,独暖暖不如众暖暖,只冷了自己女朋友一个人。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被暖男欺骗过的经历,再彼此安慰,抱团取暖。 江漓梨作为最近才脱单的母胎单身,还没有被暖男的魔爪荼毒过,因此插不进话去,只能安静地吸溜着乌冬面。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周浪突然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脚踏两只船呢?” 这一句话就如同一面鲜明的旗帜,宣布了他与女生们站在统一战线的立场。 葛翠翠和她的两个朋友顿时十分感动,就像看到了亲切的老战友,恨不得与他执手相看泪眼。 周浪放下筷子,开始侃侃而谈,俨然已经化身成一位激进的女权斗士,一边痛骂渣男,一边夸赞女生,葛翠翠她们听得频频点头,满眼崇拜,很像传销组织已经发展成功的下线。 江漓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吗? 像他周公子这样的海王,竟然有脸骂别人是渣男?东门吹雪在他面前,只怕还是个弟弟吧? 可惜葛翠翠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继续说道:“我听说还不止呢,好像东门吹雪一直都有勾三搭四的毛病,孙二娘在群里骂得可难听啦,他不是在省博工作吗?说是他与一个女同事不清不楚的,孙二娘要查他的聊天记录,他把手机一把抢过去删掉了,你们说,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女生们纷纷附和。 “绝对是有鬼。” “肯定,心虚了。” 周浪听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斜睨了江漓梨一眼,含沙射影地说:“所以,某些女同事啊,要引以为戒,远离渣男,不要上当受骗。” 江漓梨:“……” 原来搁这儿等着她呢。 一顿饭吃完,菜没吃多少,话倒是说了很多,周浪去柜台结账,葛翠翠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埋单,毕竟她们一来就是三张嘴,提出要和他对半分。 周浪没同意,直接把钱给付了。 回家时,他心情格外地愉悦,一路上嘴角就没放下来过,甚至还哼起了歌。 - 临睡觉前,江漓梨又突然收到任霄的一条微信,问她男朋友是不是浪客行? 她下意识想问“你怎么知道”,一句话没打完,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葛翠翠在群里说过了,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嘴上没把门儿。 她只好给任霄发了个“是”过去。 任霄回了个笑脸。 “我早该猜到的,上次元旦聚会,他对你的态度很特别。” 江漓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发了个笑脸,她忽然想到她和孙二娘的事,但转念一想,这是别人家的私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时间一晃而过,两周之后,她逐渐上手了博物馆的事务,解说词倒背如流,还能添上她自己的一些见解,博物馆上上下下都跑遍了,再也不会出现刚来时找不着北的情况。 可很快,工作上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挑战。 她遇上了熊孩子。 暑假可以说是博物馆的旺季,客流量远比平时要大,外地来旅游的,古董收藏家来观展的,还有携家带口来消磨时间的。 所有的游客里面,江漓梨最怕的就是趁着放假带孩子过来的人,尤其是七八岁大点的儿童。 老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他们既看不懂文物,也听不懂讲解,天性又好动爱玩,一眼望过去,满大厅都是撒丫子疯跑的小孩儿,劝也劝不住。 有些明理的家长还会呵斥几句,若是碰上不讲理的家长,也拿他们没辙,只能心里憋着气,尽快将那帮瘟神送走。 江漓梨有一天就碰上了这样的情况。 一个留着锅盖头的小男孩儿想去摸文物,他人长得矮,竟然从隔离带下钻过去了,踮起脚尖,对着玻璃展柜敲敲打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孩子抱出来,问他家里大人在哪儿,他也不说,趁她刚一松手,人又准备往里头钻。 江漓梨连忙把他给扯住了,严肃地说:“不能进去。” 锅盖头眨巴着眼问:“为什么不能进去?” “进去你就要敲玻璃,不能敲。” “为什么不能敲?” “玻璃敲碎了,里面的文物会氧化的。” “什么是氧化?” 儿童的好奇心无休无止,问题源源不断,等江漓梨好不容易解释清氧化的意思,他又问起另一个问题,偏离主题十万八千里。 江漓梨耐心耗尽,正打算转身离开,锅盖头又要去碰玻璃展柜,她很生气,告诉他那是辽代的骨灰盒,要是碰坏了,骨灰盒的主人晚上就会来找他。 “骨灰盒是什么?” “就是装死人骨灰的盒子,人死了,要被送进焚化炉烧成灰,然后再把灰放进这个盒子里面。” 锅盖头大张着缺了颗门牙的嘴,过了没几秒,哇地一声,哭了。 江漓梨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去哄他,还是捂住他的嘴好,因为他的哭声已经引来了其他游客的围观。 -- 第158页 就在这时候,她的肩头被人大力搡了一把,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将锅盖头抱进怀里。 “宝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锅盖头哭得更大声,颤抖的手指头指向江漓梨。 女人的眼刀子立刻就飞过来了,江漓梨望着她母豹子一样犀利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女士,你听我说……” “是你把我孩子弄哭的?” 女人厉声打断她的话。 “是,”江漓梨辩解,“不过是您的孩子先去敲打玻璃,我才出来阻止……” “你凭什么阻止?”女人再度打断她,“我们出了门票费的!” 瞧这话说的,出了门票钱,这家博物馆就是她的了吗? 江漓梨简直槽多无口,只能尽量用礼貌的语气说:“女士,您的孩子在敲打玻璃展柜,文物都是珍贵而又脆弱的,假设因为您孩子的举动,让一件文物遭到破坏,那么您的门票费是远远不够补偿的。” 女人没想到她说一句,她顶十句,当即“啊哟”、“啊哟”地叫唤起来:“他还是个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能敲破那么厚的玻璃吗?再说了,小孩子本来就爱动爱玩,这是他们的天性,你自己小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吗?” 那锅盖头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妈妈的话,忽然扯着女人的衣摆,小脸上全是惊恐,指着玻璃柜里的展品说:“妈妈,姐姐说,那是装灰的盒子。” 她妈妈没听明白:“什么灰?” “骨灰,”锅盖头记性相当好,无比清晰地重复江漓梨告诉他的话,“死人的骨头灰。” “……” 女人的脸顿时涨成铁青,猛地扭头看向江漓梨,目光跟毒蛇一样,仿佛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 “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恶毒啊?这种话也对孩子说,你们领导在哪儿?我要投诉你!” 江漓梨没碰上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惊惶,左右看看,全是在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有些人还拿出手机在拍摄,好在这时任霄经过展厅,听见动静,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里挤进来。 “怎么了这是?” 江漓梨如蒙大赦,还来不及说明情况,女人就掀起眼皮,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她领导?” 任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女士,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反映。” “跟你反映?好啊,你们这个讲解员,她恐吓小孩,你们领导管不管的?” 任霄先看了江漓梨一眼,见她一脸慌张,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才转向闹事的女人说:“这样,女士,您跟我去办公室,喝杯茶慢慢谈,咱们别打扰这里其他的游客,来,麻烦大家让条路出来。” 他上前引路,女人牵着孩子边走边骂,走出老远,江漓梨还能听见她的声音:“我小孩要出了精神上的问题,我不会放过她的,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都这么恶毒,难怪没人要……” 江漓梨气得眼眶发红,但始终憋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经过任霄的调解,女人最后没追究责任,只是让她当面道了歉,下午的时候,她又被林主任叫进办公室狠狠训斥了一通。 江漓梨辞职不干的意愿到达了巅峰,真想扑进周浪的怀里哭一通,好不容易熬到快要下班时,任霄在库房里找到了她,一看她双眼红彤彤,像只兔子,忍不住逗她。 “哭过了?” 她用袖子一抹眼睛:“才没有。” 任霄也不拆穿,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扭开了。 “给,喝点水,不要脱水了。” “谢谢学长。” 江漓梨接了过来,但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垂着眼神情颓丧。 任霄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想开点,世界上没素质的人有许多,别为了那些人费神伤心,不值得。” “没伤心,我就是气。” “那就更不值得了,生气多伤身体,还容易变老,来,笑一个。” 江漓梨像提线木偶一样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哎,这才对,”任霄忽然想到什么,笑道,“不过学妹,你为什么跟一个小孩子说骨灰这种事,我看那小孩儿回去要做噩梦了。” 江漓梨的脸唰一下红了,嗫嚅着说:“我……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缠着我问东问西,又老是想着去摸,我就想吓唬吓唬他。” 她摸着鼻尖,表情有些讪讪:“我不太会跟小孩子相处。” 任霄大笑:“正常,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打交道,老实说,我也不太擅长。” 江漓梨忽然想起周浪,他倒是挺擅长的。 她听过他的小侄女给他打视频电话,小女孩儿一口一个“二叔”地叫,问他什么时候来看她,挂电话时还要给他飞吻,显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叔叔。 他的手机相册里还有他绑着满头小辫、涂指甲油的照片,肯定是那个小侄女的杰作。 “想起什么了?笑得这么灿烂?” 任霄出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江漓梨摇摇头,发自内心地说:“今天谢谢你,学长。” 任霄笑了,镜片下的桃花眼亮晶晶的,眼尾上翘,仿佛要飞起来。 “我怎么感觉你总在谢我?光嘴上谢,也没见你有实际行动,小学妹,今天能腾出空请我吃饭了吗?” -- 第159页 江漓梨被他说得过意不去,自己确实是鸽过人家许多次了,今天他又帮了她,这次要再不请人家吃饭,也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点点头。 “请,必须请。” 第78章 争吵1 就算从没谈过恋爱,江漓梨也知道,请任霄吃饭这件事,一定得瞒着周浪,所以她大着胆子撒了个谎,骗他说她今天要加班,到时自己开车回去,不用过来接她。 周浪有点将信将疑:“你一讲解员加什么班?博物馆到点儿就闭馆了,难道你讲给鬼听么?” “哦,今天要接待一个上级观光团,全体员工都要加班的。” 江漓梨心脏蹦到嗓子眼,生怕被他听出来她在说谎,因为周浪一直以来都鬼精鬼精的,能一眼看出她说的真话假话。 好在这次没有,他只是低声嘀咕了句什么,让她早点回来,就挂了。 下了班,江漓梨带着任霄直奔停车场,看见那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超跑,他有点不敢置信:“这是你的车?” “不是,周……浪客行的车。” 她其实也不想开这辆车,太招摇了,每次上街都要被人当成马戏团猴子似的盯着看,但不开又没办法,周浪的旧车都在他的家里,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里就只有新换的这辆。 任霄坐上副驾驶,忽然问:“你男朋友家里是不是挺有钱?” “应该吧,”江漓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扭头问他,“泰国菜你爱吃么?” “都可以,你决定。” 她在导航里输入了上次那家泰国餐厅的地址。 第二次来,江漓梨轻车熟路,点了上次吃过的咖喱基围虾、冬阴功汤,还有冷炙猪颈肉与柠檬香茅草鸡肉沙拉,以及一份芒果布丁做餐后甜点。 吃饭时,任霄问她怎么跟浪客行在一起的。 江漓梨听了想笑:“那就说来话长了。” “你们是网上认识,然后相恋?” “不是,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之前就认识。” “哦,我记起来了,”任霄笑着说,“那次在KTV,你好像说他是你室友男朋友。” “啊……这个,也是有原因的。” 江漓梨有些尴尬,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这件事有点复杂,任霄却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明白。” 他忽然叹了声气,似乎是有感而发:“看来还是和现实中认识的人谈恋爱好一些,你说是不是?虚拟世界太不切实际,总会给屏幕对面的人蒙上一层滤镜,没见面的时候,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等到真正深入接触了,滤镜也就碎掉了,才知道彼此根本不合适。” 江漓梨感觉他是在说他和孙二娘的事,她笨口拙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踌躇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周浪打来的电话。 她给了任霄一个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我接一下电话。” 任霄示意她自便。 她接起来。 “喂?” “江漓梨,你现在在哪儿?” 周浪在电话里问。 江漓梨忽然觉得有点凉意,不知道是不是店里的冷气开太低了,她摸了摸后脖颈,说:“我在博物馆加班啊,怎么了?” 周浪没有说话,沉默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害得她以为信号出了问题,正要拿开来看,听筒里传出他克制着怒火、极力压低的嗓音。 他极缓慢、一字一顿地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他妈到底在哪儿?” 江漓梨心里咯噔一声响,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然后就看见周浪握着手机,站在餐厅门口,正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 江漓梨像被电击了一样,腾地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 任霄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诧异地问:“怎么了?” 她没空回答他,只是愧疚又无措地看着周浪,从认识他一来,她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他们远远对视了几秒,然后他扭头走出了餐厅。 - “周浪!” 江漓梨追出了餐厅,前面的人大步流星,听见她的喊声,头也没回一下,她摸了下右脚后跟,皮鞋是新买的,有点磨脚,已经磨出了一道血口子。 再抬头看周浪,快把她甩得背影也看不见了。 她咬咬牙根,顾不上磨伤的脚,加速奔跑起来,一口气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喘着气说:“我叫你呢,你没听见?” 周浪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你叫我干什么?不和你西门大官人吃饭去了?” “……” 什么西门大官人,这股子醋味儿,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了。 江漓梨半是好笑半是无语,再次去拉他的手,也不知道是电视剧看多了,还是脑子突然秀逗了,竟然下意识说了句“渣男专用句式”。 “你听我解释……” 周浪倒是没有像电视剧里的那些女主角一样,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喊“我不听我不听”,而是又一次甩开她的手。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看到了。” 江漓梨赶紧说:“你看到的都是表象,我和学长没什么的,我就是请他吃顿饭。” “你带他来这家餐厅,这是我带你来的!他凭什么来吃?” 周浪更生气了,气愤中又有些小小的委屈,就像是他建了一个秘密基地,请自己最亲密的小伙伴来玩,结果那个小伙伴带了其他的朋友过去。 -- 第160页 岂有此理,真是气死他了。 江漓梨没有领会到他生气的点,反而客观地讲起了道理:“可是餐厅开起来,就是让大家去吃的啊,怎么可能只让你和我进去,别的人都不许进,何况那天你不是还请葛翠翠和她的朋友吃了么。” 这一通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周浪心想,得,这等于她不仅把别的男人领了进来,还一脚把他的秘密基地踩了个稀巴烂。 行,她江漓梨可真行。 他此刻真不想看见她的脸,于是继续转身朝前走了。 江漓梨一瘸一拐地跟上来:“哎,怎么了,不是说得好好的么,你又走掉干什么?” 鬼才跟她说得好好的。 周浪这下是真的动气了,连声音也低沉下去。 “你骗了我,”他说,“江漓梨,你骗我在公司加班,其实你没有,你是去和别的男人吃饭,而我呢,搭了三趟地铁跑来这边,就为了给你买你上次爱吃的椰子冻,等你下班一回家就能吃,你说我是不是个二百五?” 江漓梨被他说得难过极了,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扯住他的衣袖,强迫他停下脚步,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我也是怕你知道了生气,而且我跟学长真的没什么,你没听葛翠翠说吗?人家有女朋友的。” “所以你就骗我?” “我……” 江漓梨被他慑人的眼神逼得有些无所遁形,不自觉地移开眼睛,一时说不上话来。 周浪的神情很嘲讽,就像他俩刚开始认识的样子,用世上最讥诮的语气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人家骗我。” 江漓梨的眼眶有点热,忽然也来了脾气,努力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那你告诉我,假设我跟你说我要请学长吃饭,你会愿意吗?” 周浪的脸抽搐了一下,看得出他绝对说不出“愿意”两个字,果然,过了半天,他才很勉强地说:“我会跟你一起去。” 江漓梨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说:“我就是要跟他单独一块儿吃饭。” “不行!” 周浪脱口而出,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有火光跳跃。 江漓梨立刻皱起眉头:“你看,周浪,这就是你的问题,你管我管得太严了,把我像个牲口似的看管起来,好像我没有自己的意志似的,难道谈恋爱就意味着凡事都要听你的?难道我以后连跟别人单独吃饭的权利都没有了?” “我可没有这样说过。” “你没有这样说过,但你就是这样想的。” 这种话江漓梨老早就想说了,周浪一时的醋意她还可以忍受,甚至会觉得有点甜蜜,但他老是这样,防贼似的盯着她,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和她吵,她就受不了了,她觉得周浪太霸道,也太大男子主义了,让她感到窒息。 周浪目光严峻,薄唇抿成一线,谈话一时陷入了僵局。 似乎所有情侣的吵架都是这样开始的,总是一方先有错,另一方道歉,接着二人翻起旧账,彼此指责,道歉的不想道了,生气的更生气了。 江漓梨在感情中不是理想主义者,不会天真地相信她和周浪一直不会吵架,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他们不是还在热恋期么? 她生气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会不会吵着吵着,就分手了呢? 毕竟周浪的情史那么丰富,但每一段感情又是那样短暂,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和周浪已经成功挺过一个月了,虽然这一个月大部分是异地度过的。 万一周浪现在要跟她分手呢?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可能,江漓梨的心脏就狠狠刺痛了一下,像疮疤刚结好时,又被人血淋淋地揭开,连皮带肉,生疼生疼。 不行,她还是道歉吧! 脑中刚作出这个决定,不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周浪的名字,二人一起转头望去,看见一个戴着顶棒球帽、穿着很嘻哈风的年轻男孩旋风似的跑过来。 他一把压住周浪的肩膀,用手肘去磨他脑袋顶的发旋儿,同时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好家伙,还真是你,你他妈的,最近躲哪儿快活去了?” 周浪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使了个小擒拿,只一晃眼的工夫,男生的胳膊就被他反剪在背后,他哀哀直叫:“痛痛痛!撒手!撒手!” “痛不死你。” 周浪摘下他的棒球帽,啪啪抽了他脑袋两下,将帽子反扣在自己头上。 男生揉揉酸痛的肩膀,忽然发现旁边站着的江漓梨。 “哎,浪哥哥,这是谁啊?” 江漓梨也看出了这人大概是周浪的朋友,于是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脊背,正想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就听见周浪淡淡地说:“哦,一个同学。” 她那个还未完全施展开来的笑,就那么滑稽地凝固在了嘴角。 第79章 争吵2 和朋友告别后,周浪掉转过头,发现江漓梨的脸色很不对劲,并且拔脚就朝相反的方向走。 他愣了一下,追上去。 “你去哪里?” “回餐厅。” 周浪拉住她,十分气愤:“你还回去干什么?” “你说呢?”这回换成江漓梨甩脱他的手了,“难道我就把人家撂在那里不管?” 她板着脸气冲冲往餐厅走,周浪虽然很生气,还是跟上去了。 -- 第161页 餐厅里,任霄正在前台准备扫码埋单,看见她,有些惊讶:“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正准备埋单呢。” 江漓梨赶紧走过去,把他的手机推开。 “学长,我来付。” “我来吧,你都没吃什么。” “不用,”江漓梨掏出手机,“说好的我请客。” 任霄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转向周浪,没办法,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站在江漓梨身后,凶神恶煞地像只恶犬,眼神里透着股悍气,就差没在他身上戳个三刀六洞。 他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 周浪神情轻蔑,理也不理,走上前用肩膀把他撞开,掏出手机,点出付款码。 正巧江漓梨也点开了支付宝,收银员望着两个手机无从下手,抬起脸问:“你们到底谁埋单?” “我来买。” 周浪说。 江漓梨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对收银员小姐说:“不好意思,请扫我的。” 收银员最终扫了她的付款码,三个人走出餐厅,又一起下了电梯。 江漓梨在商场门口跟任霄分手,并表示了自己的歉意,说话的时候,周浪一直想来牵她的手,被她甩开好几次。 他的脸都快气青了,唇抿得死紧,一副想发火又不能当着外人面,只能硬生生憋着的样子。 江漓梨余光里看见了,却装作无动于衷,周浪试探着,又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她这次没有推开他,只是不适应地扭了扭,就没去管了。 任霄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关心地问江漓梨:“你没事吧?” 周浪眉心一拧,当即就要走上前动手,被江漓梨一个眼神制止住,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不让他动,一边对任霄说:“我没事,学长,你快回去吧。” “你确定你没事,我……”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周浪终于忍不下去了,很没好气地打断他:“她是我女朋友,有事也是找我,让你回去你就回去,跟着瞎掺和什么劲儿?” 被他这么一骂,任霄再好的风度也维持不住了,皱了皱眉,说:“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当然是误会了,不是误会你还能站这儿?” 周浪翻个白眼,说:“我告诉你,离我女朋友远点儿,不然急诊科以后就是你家……” 江漓梨再也听不下去了,低声说了句“学长对不起”,拉下周浪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身就走。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后面追过来,周浪气急败坏地拉住她:“江漓梨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甩开我的手?” 江漓梨停下脚步,不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在假装不知道。 她本来可以质问,但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十分冷静的口吻说:“周浪,我不想和你在大街上吵,我们回去再谈。” “谈就谈。”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路,又突然折返,因为江漓梨气到忘了自己是开了车来的。 - 回家了也还是吵。 不知道为什么,江漓梨本来是不容易吵架的人,但她就是无法做到和周浪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 周浪的疑心病犯了,大声逼问她在任霄面前不让他牵手的原因,她则冷冷反问:“那你为什么对你朋友说我是你同学?” 甚至都不是朋友,而是同学。 同学是什么,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迎面碰见了也不会打招呼的关系,比朋友又远了一层,难道在别人面前承认她是他女朋友有这么难? 江漓梨胃里酸水直冒,又忍不住想起那些和他有关的女生们,图书馆的唐念、当着军训教官剃头的那个小学妹、在微醺时光卫生间里的那个豹纹短裙女孩儿,还有银泰那个叫“Kathy”的导购,甚至还包括与他谈了场假恋爱的穆凡。 这些都是她知道的,还有她不知道的。 她们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周浪不肯介绍她,是不是嫌她拿不出手……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江漓梨按下去了,她不允许自己这样轻贱自己,如果周浪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她就跟他分手。 即使是周浪,她也无法忍受他这样践踏她。 她高抬起下巴,倒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没想到周浪听了,一脸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 他在沙发上坐下,右手习惯性地去摸裤兜,想摸根烟抽,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手指头无意识地搓了搓,抬起脸,眉宇间有种不符合他气质的凝重。 “我不懂,小梨花,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我们俩在一起是我们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别人知道?难不成你也像那些女人一样,想要我在朋友圈发你的照片,向大家公告这是我女朋友,还是把手机屏保、社交软件的头像统统换成你?” 他摇摇头:“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做。” 这一段话里,江漓梨只捕捉到了四个字——那些女人。 用的复数形式,且充满了烦腻的意思。 这让她的心沉了下去,像掉进了无底洞,浑身的力气好像被抽之一空,她不得不在沙发上坐下。 平心而论,她是赞成周浪的,她也不喜欢在朋友圈秀恩爱,或是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脱单了,毕竟谈恋爱归根究底说起来,不过是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与旁人无关。 -- 第162页 可她又忍不住想起网上那些说法,如果男朋友不愿意在朋友圈公开你,很有可能是池塘里还养着别的鱼,要对外保持单身印象。 这些内心想法不小心从嘴里说了出来。 周浪听到,简直暴跳如雷,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想我的?我是海王,是花花公子,我一边和你谈着恋爱,一边吊着其他的女人?哼,告诉你,我以前兴许是这样的,可是跟你在一起后,我就把加的那些女生给删掉了!” 江漓梨动动嘴唇,小声嘀咕:“谁知道呢。” 没想到周浪的耳朵那么灵,竟然听到了,他勃然大怒:“你不信?我拿给你看!” 她很烦躁,扭开脑袋:“我不看!” “不行!你必须看!” 周浪把手机屏凑到她眼前,打开联系人列表,从A到Z向下划给她看。 江漓梨虽然说了不看,但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看了两眼,其实也没看出什么,周浪不给人打备注,光从头像和微信名也看不出性别来,唯一一个备注还是她,写的“小梨花”。 看完,周浪朝她伸出手心。 她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 “手机,”周浪还在生着气,语气生硬,“我的看完了,该看你的了。” 江漓梨脱口而出:“我才不要!” “轮不到你说不要。” 周浪眼疾手快地拿走了她口袋里的手机,然后双手举高,打开了她的密码锁,江漓梨气得浑身颤抖,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 她破口大骂:“周浪你有病吗?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快点还给我!” 周浪避开她来抢手机的手,振振有词:“你侵.犯了我的,我当然也要侵.犯你的。” “你自己要给我看的,我可没有要看!混蛋,快点给我!” “我不管,反正你看了我的,我也要看你的。” 周浪无所谓地说,继续举高查手机,第一要查的当然是东门吹雪这个重点怀疑对象,他点开聊天页面,一路划下来,倒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他稍稍放了心,可这时,却被他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就在他愣住的时候,江漓梨跳上了沙发,将手机一把抢了回去。 周浪面沉如水,盯着她的眼睛问:“江漓梨,你给我备注的是什么?” 备注的是…… 江漓梨心虚了一下,气势一下矮了下去,弱弱争辩:“没什么呀。” “你以为我看不懂英文?”周浪十分火大,“我在你眼里就是个魔鬼?” “哎呀,这不就是个昵称吗?你也叫我小梨花呀。” “这能一样吗?小梨花多可爱,这是爱称,你给我备注的是魔鬼!” 江漓梨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介意,只好同他讲起道理:“这是我和你刚认识、还不熟的时候改的,你自己想想看,你那时候有多讨人厌?” 周浪说:“那你现在改掉。” “改什么呀?” 他把手机抢过去,在上面按了几下,扔给她,江漓梨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亲亲老公。 “……” 他们的第一场吵架就这样以怒火攻心作为开头,以无理取闹作为收场结束了,就像一场原本准备十分充足的战役,最开始拿着各种新式武器互相突.突.突,随着战线的拉长,逐渐弹尽粮绝,不得不像乡下小子打架似的,开始朝对方扔起了石头,吐起了唾沫,本来十分庄严肃穆的场面,忽然掺进来几分喜剧式的诙谐。 周浪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而且他有个铁的原则,那便是不能把气带到床上去,再生气也不能影响亲热。 江漓梨却与他正好相反,她的怒气犹如平原地上的溪水,因为地势低洼,注定不会太猛烈,但却源远流长,滔滔不绝,且有逐渐上涨之势。 她越想越生气,总感觉周浪在PUA自己,导致睡觉前他来讨晚安吻,都被她推了出去,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 因为反复想着他在朋友面前介绍自己的那句话,江漓梨失眠到三点多,第二天上班时,眼底挂了两个老大的黑眼圈,任霄都发现了,问她是不是回去和男朋友吵架了。 她摇摇头,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这一场别扭一直闹到星期三,江漓梨每天早出晚归,回去了便进房间休息,好几次周浪想与她说话,又被她的冷脸喝退。 为了逼江漓梨开口理他,这人想了个巨馊无比的主意。 星期三那天,江漓梨出去接待一个预约好的老年观光团,竟然发现他双手插兜地混在里面,头上还戴了顶小红帽,上面用黄字写着——夕阳红老年旅游团。 他招手冲她打招呼,笑容比阳光下的向日葵还灿烂。 江漓梨赶紧把他扯到一边,也顾不上自己还在和他冷战,压低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来观光啊,我可是买了门票的。” 周浪笑眯眯地说,江漓梨被噎了一下,抬眼看见他头上那红得刺眼的帽子。 “这帽子你哪儿弄来的?” “宋奶奶发给我的,她说我可以和她们一起听解说,”他转头望向一位老奶奶,眉眼弯弯,笑得温良无害,“是不是呀,宋奶奶?” 宋奶奶烫了满脑袋的小鬈儿,头发比鞋油还黑,一定是用染发剂染过,她还化了眉毛和口红,一看就是位时髦的老太太,听见周浪喊她,小老太太笑成一朵花儿。 -- 第163页 “是呀,小姑娘,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吧,反正我们人也不多,加他一个也没事儿。” 确实人不多,大概十来个,而且一眼望过去,全是老太太,平均年龄六七十上下,全都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周浪,可想而知他是使了什么手段混入这个队伍的了。 江漓梨没办法,只能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你给我老实点,别惹事儿。” 他很无辜:“我能惹什么事儿啊?” 江漓梨懒得理他,打开腰上的耳麦,挂上亲切的职业微笑,对老太太们说:“大家请往这边走,小心台阶。” 第80章 飞来横祸 “磁州窑是中国古代北方著名的民间磁窑,它从北朝创烧,发展至今,已经有1400多年的历史,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方‘时苗留犊’为主题的元代磁州窑枕,枕面上描绘的是一幅清正廉洁、勤政爱民的故事,大家请看。” 江漓梨指着玻璃展柜下的那方瓷枕,老太太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的还掏出了老花眼镜。 “瓷枕正中,画有两棵比肩并立的古松,古松之下,是一辆整装待发的牛车,车后站着一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和他的妻子,三位乡民拿着干粮酒水为他们送行,不远处,还有一位小童牵着一头小牛犊,正向这边赶来,画面中,老牛和小牛遥遥相望……” 有人举起了手。 江漓梨竭力想装看不到,但那人却使劲地举手示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火气问:“什么问题?” “老牛在哪里?” “这里,拉车的就是。” 她指了一处地方。 周浪恍然大悟,点点头:“哦哦,看到了,它们为什么要相望,有什么关系么?” “我正要说。” 江漓梨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安分点,然后继续讲解起来:“显然,这是一幅官员离任、村民惜别的送别图,画中的官员便是时苗,据史料记载,他是东汉末年,河北钜鹿人……” “钜鹿?就是那个项羽破釜沉舟的地方么?” “是。” “那他是在项羽砸锅之前出生的,还是之后?” “……” 忍住,要忍住,这是工作。 江漓梨双拳紧握,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痛殴周浪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说:“东汉,你说呢,项羽是秦朝末年人。” “原来是这样,我弄混了,”他笑嘻嘻地说,“不过古代的人真的枕这种枕头吗?这么硬,他们一定很多人得颈椎病吧?” 此言一出,立即受到了老太太们的热烈反响,于是对话朝着风湿、关节痛等老年人常见话题狂奔而去,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与古董文物再没半毛钱关系。 周浪被老太太们簇拥着,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宋老太太刚和他说完话,下一秒他又被刘老太太扯过去,忙得不可开交,这热闹场面与江漓梨的无人问津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讲解员。 周交际花抽空回头,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展柜前,无人搭理,便对老太太们说:“奶奶们,我们先听讲解好不好?剩下的我们回头再说。” 宋奶奶拉着他的手问:“小周啊,谈女朋友没有啦,奶奶跟你说,我有一个小姐妹的孙女哦,条件很好的,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 “奶奶,我有……” 江漓梨生怕他说出他俩的关系,吓得连忙喊:“周浪,你闭嘴!” 她忘记自己还戴着耳麦,这一声喊威力十分巨大,把十来个老太太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目露凶光。 江漓梨情不自禁后退半步,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深海,面临着一群长着锋利三角齿的大白鲨,马上就要被撕咬得骨头渣都不剩。 “小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 宋老太太首先展开进攻,她那两根被眉笔描得炭黑的眉毛倒竖起来,显得十分正义凛然,不容侵犯。 “按道理,咱们既然付钱租了你,那我们就是顾客,顾客是上帝,你怎么能叫小周闭嘴呢,真是没礼貌。” “就是说,小周怎么得罪你了?” “你们领导呢,我们要投诉你。” 其他老太太义愤填膺地附和。 江漓梨听得犯怵,她已经被投诉过一次了,要是再接到投诉,林主任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正打算说几句软话,周浪就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诚恳地说:“对不住,各位奶奶,她是我女朋友,刚刚跟我闹着玩儿呢,你们可千万别投诉她。” “小周,你有女朋友了呀?” 宋老太太惊讶地说道,语气里可以听出一点微妙的惋惜。 “是。” 周浪笑着点头。 老太太们这下化敌为友,纷纷围在江漓梨身边打量她起来,一个镶了假牙的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说:“小姑娘好福气呀,找这么一个漂亮男朋友,要是我女儿,我做梦都会笑醒的哦。” “你女儿孙子都满地跑啦,许配给小周岂不是老妻少夫,要闹笑话的啦。” “去你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老太太们你一言我一语,江漓梨嘴角都要笑僵,甚至忘记了周浪搁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讲解结束后,她送老太太们出去,她们都特别舍不得周浪,宋老太太甚至背对着众人,悄悄抹起了眼泪。 -- 第164页 周浪将她们亲自送上大巴车,老太太们贴在车窗后,向他挥手告别。 他同样挥手说再见,等到大巴车开远了,才走上台阶,对站在那里的江漓梨说:“等我们以后老了,也报个旅行团去旅游吧。” 江漓梨忍不住笑了。 他有点不解:“你笑什么?” “你说的好像我们老了也会在一起一样。” 周浪听了一阵沉默,忽然在台阶上坐下,将头顶的小红帽摘下来,垂着眼,表情有些不高兴,过了很久才说:“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小梨花,我过去可能很垃圾,可现在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你如果自己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们可以有未来,那么我也没有办法。” 这话把江漓梨也说难过了,她在他旁边坐下,试着与他敞开心扉:“不是我不想相信你,是你的行为让我很难去相信,那天你对你朋友说,我是你同学,这件事你让我怎么想?” “可是我今天对宋奶奶她们说了,你是我女朋友。”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周浪的眼神懵里懵懂,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这二者之中的区别。 朋友是经常要见面的,而宋奶奶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说不定这辈子也见不了一面了。 这句回答本来都到了江漓梨的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突然发现周浪虽说谈过许多次恋爱,可在很多事上,与她这个恋爱新手没有任何差别。 她摇摇头,泄气地说:“算了。” “那我们算和好了吗?” 他将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膝盖上,眼神中透着股讨好的意味,这很轻易地戳准了江漓梨的软肋,她最无法抗拒的,便是周浪时不时露出的这种孩童式的神情。 “算。” 他咧开嘴笑起来,凑过来,在她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不理我啊?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能冷战,也不能不给我晚安吻,小梨花,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你要改正。” 江漓梨认命地叹了口气:“改。” 她抬手看了下腕表,已经是中午休息的时间,便偏头问肩上的人:“饿了没?” “饿。” “走吧,”她站起来,递给他一只手,“带你去吃饭。” - 博物馆有员工餐厅,里面设有小卖部,周浪进去买水,她去打饭。 排队的时候,正好碰上任霄也来吃饭,他问她怎么拿了两个不锈钢餐盘,江漓梨不好意思地说:“我男朋友过来了,我带他来吃饭,学长,这是可以的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么?” “和好了。” “那挺好的。” 任霄停顿几秒,忽然说:“学妹,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 “我一开始喜欢的是你。” 江漓梨石化了,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学长,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我刚刚好像听错了……” 任霄笑了:“你没听错,我是说了喜欢你,那次元旦节聚会,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所以后面在KTV,我才费尽心思和你搭话,可你当时对我不感兴趣,反而对我本科学校的教授挺感兴趣的,弄得我还挺挫败。” 江漓梨已经头脑一片空白,唯一闪过的念头是,竟然给周浪猜对了,东门吹雪原来真的对她有意思。 他是怎么跟她说的来着? 对了,只有男人才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她当时还笑他神经过敏来着,以为是个男的就喜欢她。 这下被他猜中了,他越发有资本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江漓梨都能想象到他会说什么,一定是“看吧,我都说了”、“让你不听我的”,或是“小梨花,你可长点心吧”。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自己一辈子都有小辫子抓在他手上,要是以后每次吵架,他都要翻出这件事来说一说,那她也不用活了。 江漓梨在心中迅速下了决定,同时看向小卖部的方向,好在周浪这时还没出来。 任霄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继续说:“学妹,你不觉得缘分很神奇吗?你和浪客行在一起了,而我和孙晓晓在一起了,但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说不定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虽然知道可能性渺茫,但是学妹,如果你没和浪客行在一起的话,会考虑一下我吗?” 江漓梨托着不锈钢餐盘,感到很为难:“学长,我和浪客行感情很好。” “我知道,我只是让你假设……” “没有这种假设。” 江漓梨坚决地说。 任霄的眼神黯淡下来,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看到他这副落寞样子,江漓梨又有些于心不忍,她这棵老铁树万年不开花,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开就是两朵。 她劝任霄:“学长,你不是有女朋友么?好好珍惜她吧,毕竟……” 话没说完,任霄就苦笑着摇头:“你不懂,我和晓晓已经走不下去了,她家条件太好,惯坏了她,使得她总把别人当成奴才看待,一点也不会尊重人,你知道吗?我每天都要上交手机,供她检阅,好像监狱里的犯人一样,我已经心力交瘁了……” -- 第165页 不知道为什么,透过他的脸,江漓梨忽然想起了李斯扬,与卢玥最后一次吵架的那个深夜,他也是这样一副憔悴的面容,眼神疲惫,双手插进头发里去,对她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难道走到穷途末路的情侣都会是这样吗?有朝一日,她会在周浪的脸上也看到同样的神情吗? 这个可能性让江漓梨遍体生寒,竟然大夏天地打了个寒噤。 这时她发现身旁的任霄忽然睁大眼睛,表情变得无比惊恐,她以为是周浪走过来了,吓得她也一抖,抬头一看,却只见到一个大眼美女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姑娘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任霄拉住她的手臂,慌里慌张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女生的眼神根本没放在他身上,而是紧紧盯着江漓梨,那眼神活像要将她剥皮抽筋,再在城门上悬尸三日。 “就是你吗?” 她冷冷地问道。 江漓梨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顿时猜到了这女生是谁,一定就是孙晓晓,游戏名称孙二娘,任霄的女友。 她赶紧伸出一只手:“不是我,姐妹,你冷……” 一个“静”字还没出口,正好一个人端着餐盘经过,孙晓晓随手抄起他餐盘上的绿豆汤,兜头就泼过来。 江漓梨没想到这姑娘手起刀落,说泼就泼,要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时被泼个正着。 最近副热带高压横行,连着好几日都是高温天气,食堂师傅们怕人中暑,特地往绿豆汤里放了冰块,消暑解凉,这一碗汤迅雷不及掩耳地扑过来,又淅淅沥沥地顺着脸颊往脖颈里流,那叫一个透心凉,像大热天的洗了一把冷水脸。 围观群众们顿时发出一声喝彩。 江漓梨完全愣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动,接着她看见了周浪,他站在小卖店门口,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显然已经看到了这场好戏。 他站在那里,笑得好开心。 第81章 黑锅 孙晓晓像个泼妇似的,对着江漓梨破口大骂,小三、狐狸精,什么话难听说什么,任霄拦她,被她当成是有意维护江漓梨,因此更加气愤,竟然扬起右手想扇人。 好在在她扇下来之前,手腕叫周浪给捏住了,他终于舍得走过来了。 孙晓晓望着这个陌生的人,疑惑地问:“你是谁?” 周浪的下巴朝江漓梨一点:“你要打的人,是我女朋友。” 他松开她的手腕,走到江漓梨身边,看到她那副狼狈相,又忍不住笑了,被江漓梨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孙晓晓迟疑起来:“你们……是男女朋友?” “是啊。” “那她怎么还勾引我男朋友?” 周浪正用纸巾帮江漓梨擦脸,闻言转过头,表情有点不善:“这位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就你男朋友那副尊容,我家亲爱的会抛下我不要,转而看上他吗?” “……”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说出这么自恋的话,还不会被打的,大概就只有周浪了。 他既有这个脸皮,也有这个资本,吃瓜群众们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 任霄虽然皮相长得还可以,但跟他一比,就委实不够看了,毕竟周浪的风姿可是连一群七八十的老太太也迷倒了。 孙晓晓一时无话反驳。 周浪更加得意地说:“小姐,你男朋友要是不老实,麻烦你找对人,实在不行就把他一脚踹了,找别人去,看在你也可怜的份上,今天你泼我女朋友一脸汤,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宝贝,咱们走。” 江漓梨被他牵着手,离开了员工食堂。 来到外面,周浪帮她倒矿泉水,她将纸巾打湿,一点点地去擦头发和脸颊。 周浪笑哈哈地说:“还好是绿豆汤,要是什么热汤,你这张脸可就毁容了。” 江漓梨从没见过比他还要幸灾乐祸的人,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就这么笑话我,刚刚也不过来帮我!” “我不是过去了吗?” “放屁!”江漓梨大怒,将湿透的纸巾扔到他身上,“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站在那儿笑了我好一会儿才过来的!” 他再次哈哈大笑,将纸巾捡起来,隔空丢进垃圾桶里,又抽出新的一张,替她擦拭起来。 “宝贝,这是你应该受到的惩罚,谁让你不听我的,跟那西门庆走得近,让那个母老虎教训你一通也好,你以后就会长记性了,知道老公说的都是对的。” 江漓梨本想再说几句,却忽然想起任霄对她表白的事,心底的怒气顿时化为乌有,转而变成了心虚。 她怕周浪看出来,只好佯装不想计较,其实内心巴不得再也不提起这事。 经过这场莫须有的风波,她的白衬衫也给毁了,上面全是绿豆汤汁留下的痕迹,也没法脱下来洗。 没办法,她只能请了下午的假,跟着周浪一起回去。 但这件事的影响,远比她想象地要大,第二天上午,江漓梨就被林主任叫进办公室,宣布了要辞退她的通知。 其实说惊讶也不会太惊讶,因为昨天孙晓晓大闹食堂时,江漓梨从她骂的那些话里,已经猜出了她原本要骂的人是谁,十有八九就是林主任。 孙晓晓这姑娘只知道任霄与某个女同事纠缠不清,发过不少暧昧短信,但她不知道那个人的大名,因为任霄打了备注,又及时地删掉了聊天记录。 -- 第166页 她昨天缠七缠八一通乱骂,倒是歪打正着地带出了不少林主任的信息,比如微信头像、朋友圈内容之类的。 任霄在一旁脸色吓得惨白,像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周浪的出现可以说是及时挽救了他,不然不知道孙晓晓还要抖落出什么来。 围观的人那么多,都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就算不认识林主任,也听说过她的大名,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她身上去。 黑锅就这么推到了江漓梨这里。 她气坏了,倒也不是可惜这份工作,反正就算林主任不辞退她,她也会自己主动提出辞职,但她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办得这么恶心。 林主任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利用她做筏子,给她的辞退理由竟然是“作风不好”,这一招贼喊捉贼真是使得漂亮出色,让人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江漓梨忽然想起自己刚来时老是挨骂,打印文件慢了要骂,去库房找东西迟了也要被骂,后面被人投诉更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工作上出错的原因,现在想来,哪个初来乍到的员工不犯错? 林主任这么整她,保不齐也跟孙晓晓一样,是为了任霄的缘故,任霄一口一个“小学妹”地叫她,还总是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这老妖婆吃醋了,所以才这么看她不顺眼。 这么一想的话,所有的事都通了。 江漓梨觉得自己可真是迟钝,都要被辞退了,才隐隐约约吃透人家这一层意思,气得她不知道是骂自己蠢好,还是骂姓林的恶毒好。 但事已至此,骂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她只好冷着脸让林主任给她提供实习证明,工资也要如期结算,打到她的卡上。 钱也没几个钱,还不及她写文赚的一个零头,但她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林主任只怕是心虚,也没有反对,利落地给了她一纸实习证明,并盖上了单位公章。 江漓梨接过来塞进包里,走出博物馆时,也没见任霄的人影,想必是故意躲起来不见她。 这件事倒也真给了她一点教训,让她第一次见识到了职场上的藏污纳垢,人心险恶,从而进一步加深了读研的决心。 回到家,周浪对她的辞退表现得异常开心,亲了她至少一百下,一个劲儿地说“辞得好”,一点也没考虑到她是被人家踹走的,而不是自己主动走的。 江漓梨本来就有点郁闷,这下被他弄得更加不开心,干脆关进书房里学习去了。 周浪毫无眼力价,总是借着送零食、送水果的理由进来打扰她,她刚扎进知识的海洋没多久,就被他的敲门声惊醒。 江漓梨快被他烦死,忽然想起网上一条训狗的视频,于是跟他约定好,如果他隔一个小时进来一次的话,她就会奖励他一个吻。 周浪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还真的乖乖出去了。 过了一个小时后,他如约进来讨吻,江漓梨在亲着他时,一边分神在想这一招竟然真的灵验,看来训狗跟训周浪本质上没有差别。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他是狗的话,那她成什么了,狗零食吗? 正出着神,唇上就挨了他轻轻一咬,是在责怪她的心不在焉。 江漓梨只好回神,专心致志地与他接起吻来。 吃过晚饭后,她和周浪窝在影音室里看电影《驯龙高手3》,可总是有人打电话给他,在他出去接了好几次之后,江漓梨终于忍不住问:“谁啊?” “没有谁。” 他在沙发上坐下,搂着她的肩膀,一边拿起遥控按下“播放”,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这次没接,按了挂断。 江漓梨问:“是不是你家里人?” “不是。” 见她满脸好奇,周浪便多解释了几句:“是欧阳,就是那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朋友。” “他找你干什么?” “说是有个派对,叫我过去玩。” “你去呀。” 周浪低头看着她:“我去了,你怎么办?” 江漓梨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内心想去,而且没有带她一起去的意思,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她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你去吧,正好我想看会儿书。” “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 “不怕,你快点去。” 江漓梨忽然升起一阵烦躁,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了下去,周浪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那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去吧去吧。” 周浪走后,公寓里一下就空旷下来,江漓梨也没有看电影的兴致了,将播放器关了,去书房的书架上摸了本书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平时看书很容易沉浸进去,陷入无我境地,三姑以前还笑话过她,她看书的时候只怕身边着了火都不知道,可今晚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 那些蝇头小楷仿佛一个个从纸面上漂浮了起来,让人眼睛发晕,看了又像没看,完全不知道作者在说些什么。 江漓梨总是不自觉地想着派对的事,那里会不会有女孩儿? 这是毋庸置疑的,根本用不着思考,肯定是有的。 她又忍不住想,为什么周浪不带她去呢? 当然,她也不一定肯去,可他竟然连问都没有问她,就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 他的那句“哦,一个同学”,又像条毒虫似的,再度钻进她的脑子里。 -- 第167页 江漓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书放回书架,给穆凡打去一个电话,在她的朋友里,也就只有大师姐感情经验最为丰富了。 她问穆凡:“如果一个男生不愿意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也不想带你和他的朋友玩,这是为什么?” 穆凡只听了开头就明白过来:“周浪出去玩没带你一起?” 江漓梨:“……” 倒也不必如此敏锐。 她只得吞吞吐吐地承认了,并且把那天遇上他朋友的事也说了一遍。 穆凡听了没什么大的反应,轻描淡写地说:“有些男生是这样,谈恋爱不喜欢到处招摇。” “可是,”江漓梨忍不住反驳,“我看网上说,男生这样有可能是在养别的鱼……” “网上说的能信吗?”穆凡大咧咧地打断她,“谈恋爱又不是网友帮你谈,是你自己在谈,等等……宝贝,你该不会也对周浪这么说了吧?” “……” 她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穆凡在电话那头笑得像只打鸣的公鸡。 “哎哟我的梨宝贝,你怎么这么二呀,就这样周浪也没气到把你杀了,看来他是真的爱你。” “……” 江漓梨想挂电话了。 好在穆凡最后总算说了几句人话:“亲爱的,你要试着去相信周浪,不要总是抱有防备心,这样你们两个人都会不开心,要是你实在相信不了他,那就眼见为实,他去找朋友玩的时候,你也就跟着去呗。” “他又没叫我去。” 江漓梨幽怨地说。 “他没叫你,你不会自己提呀?”穆凡的语气恨铁不成钢,“撒泼耍赖,装哭打滚,反正一定要让他带上你就是了。” 江漓梨想象了一下在地上打滚的自己,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摇摇头:“我做不出来。” 让她像孙晓晓那样吗?杀了她也做不出来。 穆凡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做不出来,要么你就相信周浪不会对不起你,要么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江漓梨不说话了,接着穆凡又聊起了她的生日,问她要怎么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虽然生日就在这两天了,江漓梨还没想过这件事。 她马上又想到,这是她和周浪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但她还没跟他说过,想必他也不知道她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和穆凡随便聊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江漓梨重新拿起了书,她想穆凡说的是对的,如果她拉不下面子,死皮赖脸地让周浪带着她去见朋友,那么她就只能选择相信他,而不是坐在家里,像个怨妇似的庸人自扰。 想通这一点,她也就能专心看进去书了,看了大概几十来页,忽然收到一条周浪发来的消息,说他喝醉了,让她开车去接他。 江漓梨看得心中一阵冒火,心想他自己怎么不开车去,反而要她去接,当她是他家司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接着她才想到,周浪的车钥匙在她的包里,他这几天出行除了搭地铁,就是打车,想必都忘记自己是有车一族了。 她的火气这才降下去一点,脑子里电光石火地想到另一件事,如果她去接他的话,不就意味着她会在他的朋友面前出现吗? 到那时周浪又会怎么介绍她?不会把她说成是代驾吧? 光是想想这个场面,江漓梨就气得拳头都硬了,她敢保证,周浪要是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她就开上桥把他扔进江里喂鱼去。 第82章 派对1 周浪发来的地址有点偏远,江漓梨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那是个高档别墅区,安保十分严格,她被门卫拦住了不给进,没办法,只得给周浪打了个电话。 嘟声没响几下就接起来了,周浪的声音里毫无醉意:“喂,宝贝,怎么啦?” 江漓梨说:“我到了。” “嗯?”他似乎没听懂,“到哪儿了?” “在大门外,保安不让我进去。” “你来找我了?” 江漓梨听得皱起眉头,怎么周浪跟失忆了一样,是不是喝太多断片儿了? 她按捺住脾气解释:“是呀,不是你说喝醉了,叫我去接你的吗?你还发了地址给我。” “我发了地址给你?” 周浪的语气更加错愕,过了几秒,他说:“宝贝,你等一下啊,先别挂。” 江漓梨只好等着他,这时后面又有车要进来了,保安让她挪到旁边去,她一边望着后视镜,一边打着方向盘。 外放的手机里传来一阵喧嚣的音乐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紧接着,音乐声断了,似乎是被人拔了电线。 她隐约听见周浪在喊:“是谁动了老子的手机?自己主动站出来!” 接着又是一阵嘈杂,好像是有很多人同时在讲话,江漓梨一句也没听清,然后那边又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周浪走到了一个清净点的地方。 他问她:“宝贝,你是在门口吗?” “对。” “那你等一等,我这就出来。” 江漓梨挂了电话,下了车等他,大概十来分钟后,她看见一个人影跑过来,因为上身穿着白色短袖,在黑夜里非常明显,正是周浪。 他跑到她跟前,额上还带着薄汗,头发乱七八糟的,江漓梨看他跑得直喘气,两边脸颊上还各画了两道荧光油彩,一边粉,一边蓝,像猫咪的胡须。 -- 第168页 她踮脚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又顺手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说:“你跑什么,又不急。” 他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睛亮晶晶的,像黑曜石,非常漂亮。 “我怕你等久了生气。” 江漓梨心想难道自己很容易生气么,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你发消息说你醉了,让我来接你么?” 周浪摇头。 “不是,我都没喝多少,醉什么醉?是欧阳发的,他要看我新买的车,我说借给你开了,他不信,就拿走了我的手机,给你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他可真闲,”江漓梨很不理解这种动机,“这有什么不相信的,还非得来上这么一出?支使别人跑上这么老远好玩儿么?” 周浪摸摸鼻尖,为自己的朋友辩护:“其实也不怪他,我是很少把车借给别人开。” “那现在怎么办?我原路回去?” 江漓梨摊开双手,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即使情商低如周浪,也察觉出了她的不悦,便试探着提议:“要不,你跟我进去玩一会儿?” 江漓梨其实进不进去都无所谓,但她想起穆凡那些话,便坚定了决心,她倒要看看,周浪这次当着他朋友的面,要怎么介绍她的身份。 - 开派对的别墅在整个小区的最里面,难为周浪刚刚那么快就跑到了门口,他们开车也花了快十分钟。 车子最后在一幢白色小楼外停下,前院是个带草坪的花园,周浪带着她走进门廊,穿过客厅,最后打开一扇磨砂玻璃门。 巨大的音浪声迎面撞过来,差点把江漓梨掀一个跟头。 原来后院是一个泳池,他们的派对就开在这里,男男女女们几乎将这里占满了,岸上有人,泳池子里也泡着人,到处都是帅哥美女,穿着清凉的泳装,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鸡尾酒,每个人的脸上都像印第安人一样,画了荧光色油彩,场面养眼得很。 那个叫欧阳的男孩既是这个派对的组织者,也是DJ,正欢快地打着碟,他是最先注意到周浪和她进来了的人,双眼一亮,立刻拿起话筒,兴奋地喊道:“各位各位,浪哥哥带着他女朋友进来了,让我们热烈欢迎!” 说完拿起一个摇铃叮叮当当地摇起来。 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 江漓梨没想到架势会闹得这么大,社恐一下就发作了,生出了一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周浪仿佛发觉到了,贴在她耳边笑着说:“宝贝,腿别软啊。” “我才没软呢。” 江漓梨故作镇定地说,左手却诚实地抓住了他递过来的胳膊。 欧阳摘下脖子上的耳机,跑过来要和她握手,笑嘻嘻地说:“嫂子,你好,我是欧阳靖一,和浪哥哥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了,你可以叫我欧阳。” 江漓梨一听,十分确定他没有认出自己来,这样也好,省得她尴尬,便笑着回握住他的手:“你好。” “嫂子喝酒吗?饿不饿?那边有吃的,我去给你拿点儿?” 江漓梨还没说话,周浪就一脸不爽地说:“你这么殷勤干什么?” 欧阳靖一笑起来:“浪哥哥,你可别误会,我这不是想表现得热情好客点嘛,你带着嫂子先去那边坐,大家伙儿都想认识她。” 他说的地方是泳池内的一组下沉式沙发区,那里坐了一圈人,男女皆有,正不停地往他们的方向看来,准确地说,是往江漓梨的身上看,他们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异类。 江漓梨忍不住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因为知道可能会遇上周浪的朋友,出门前她特地换了身衣服,夏天最常见的T恤加半身裙的搭配,鞋子是匡威浅口帆布鞋,简单又挑不出错,可还是与这里格格不入。 没办法,她事先也不知道这是个泳池趴呀。 周浪问她:“想不想过去?” 江漓梨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便攥了攥拳头,点头:“去。” 他们向泳池走去,周浪的衣摆忽然被一只手扯了扯,他低下头:“怎么了?” “为什么你朋友叫你浪哥哥?”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这个……嗯,有别的原因。” 江漓梨懂了,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一定与女人有关,她也就聪明地不追问了。 在沙发上坐下后,她受到了更热烈的欢迎,或者说,受到了更放肆的打量,好像她是动物园铁笼子里关着的狮子,供别人观赏,其中最热切的一道视线来自于一个女生。 她扎着丸子头,长得十分漂亮,小脸大眼睛,鼻子又挺又秀气,下方是一张厚度适中的菱形小嘴,涂着红艳艳的唇脂,这姑娘的五官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清纯动人,且看不出任何人工痕迹,如果不是整容院的医生医术高明,大概就是受到造物主的偏爱了。 而且她清纯的外表下,是惹火的魔鬼身材,傲人的双峰被宝蓝色分体式泳衣衬托的更加明显,到了腰肢,又猛地变窄,尺寸仅盈盈一握,双腿优雅地交叠着,挤出来的肉白皙丰润,是江漓梨看了都要流鼻血的程度。 直觉告诉她,这姑娘一定与周浪有过关系,说不定是他的前女友之一,因为她打量她的目光里带着点敌意,这种敌意只有女人才能察觉出来。 -- 第169页 江漓梨特意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缇娜。 过了一会儿,欧阳靖一跑过来,搂着缇娜纤细的腰肢坐下,江漓梨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欧阳靖一见气氛有点冷清,便皱着眉说:“我说你们都坐着干什么,喝酒玩儿游戏呀。” 有人问:“玩什么游戏?” “真心话大冒险吧。” 缇娜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且眼神一直锁定着江漓梨,仿佛笃定她不敢玩。 江漓梨的胜负心一下就被激起来了,所以在周浪偏头问她玩不玩时,她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玩”字。 讲到玩酒桌游戏,无论是划拳、猜骰子点数还是逢三过,她从来就没输过,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可没想到这个真心话大冒险不靠小游戏抽人,而是靠转酒瓶,这就完全就是靠运气取胜了。 江漓梨的手气从来就没好过,果然第一盘她就被人转中了,转酒瓶的人是欧阳靖一,他大笑起来:“嫂子,咱们俩还真是有缘,你想玩什么,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漓梨一看这小子眉眼藏奸,黑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一看就没安好心,选大冒险的话,肯定会被他好一通开涮,让她跳游泳池,或是和周浪当众舌.吻什么的,她不敢选,便说:“我选真心话。” “真心话啊,”欧阳靖一慢悠悠重复一遍,接收到对面周浪的警告眼神,笑了笑,“那嫂子,请问你今年多少岁?”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大家纷纷抱怨太无趣了,被欧阳靖一统统瞪回去,有意见吗?有意见就自己转去! 江漓梨倒是松了口气,十分感谢欧阳靖一的手下留情。 “二十一岁。” 这回轮到她转了,酒瓶在桌上转悠好几圈后,瓶口指向一个男生,他选了大冒险。 江漓梨见他穿着泳裤,应该会游泳,便让他跳进泳池潜水一分钟。 这要求很容易,男生毫不犹豫地去了,回来时披着浴巾,浑身湿淋淋的,向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江漓梨正想回一个微笑,周浪就贴了过来,在她耳边用幽怨的语气问:“你盯着他看这么久,是因为他有腹肌吗?” 人家有腹肌吗? 江漓梨还真没注意到,因此特地瞄了一眼,还真有,六块腹肌块垒分明,像一块块白巧克力,上面还有水珠滚落,最后泅进黑色的泳裤里。 “你还看!” 周浪气得牙痒痒,伸手盖住她的眼睛:“不准看,我也有,回家了给你看我的!” 江漓梨:“……” 说得好像他没看缇娜似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眼前一片漆黑,忽然听到一道伴着娇笑的女声:“哎呀,看我这什么运气,居然转到浪哥哥了,哥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转到周浪了? 江漓梨赶紧把眼前的大手扯下去,只见那说话的女生留着及肩短发,下巴尖尖,苹果肌因为过度填充而显得僵硬,她交叉着双手,放在下巴颏,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周浪,一副雀跃又期待的小女生模样。 周浪选了大冒险。 短发女生粲然一笑,思考了片刻,做出一个灵光一闪的表情,仿佛才想到似的。 她当着众人大声说:“那么,你去亲缇娜一下吧,要亲足三分钟哦,少一秒钟都不行。” 第83章 派对2 全场至少寂静了一分多钟。 每个置身事外的人均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虽然不能说话,却用眼神彼此传递着消息,毫无疑问,大家终于觉得这个游戏开始好玩了起来。 欧阳靖一最先打破沉默,张嘴便是一句脏话:“R.你仙人,夏朵朵,你他妈真是根搅屎棍。” 叫“夏朵朵”的女生斜着眼睛,毫无惧意地说:“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欧阳,你不会玩不起吧?” 欧阳靖一被激怒了:“我怎么玩不起了,随便玩儿!” 说完,他还真将怀里的缇娜推到了周浪身边,大有牺牲女朋友事小,在游戏上失了面子事大的意思。 缇娜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头磕到燃气壁炉,被周浪托着手臂扶了一把,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切都被江漓梨看在眼里,气得她血往上涌,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周浪拉到自己这边来,再在他和缇娜之间砌一堵墙,上面缠满高压电线,他那贼爪子再敢碰人家一下,就会被电成炭烤猪蹄。 她这副妒火中烧的神色估计是被夏朵朵看见了,这姑娘一把火又烧到了她这儿来。 “江姐姐呢?” “嗯?”江漓梨回过神:“我怎么了?” “你应该不介意吧?”夏朵朵笑道,“你第一次来可能不适应,但我们经常这么玩啦,大家都是朋友,亲一亲没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当然你要是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 江漓梨面带微笑地说出了这句话,但拳头却紧紧握着,恨不得将夏朵朵的假体都打飞。 周浪刚想说话,就被她掐了一把大腿,他有点委屈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责怪她为了面子竟然牺牲他自己。 江漓梨看也不看他,她已经和夏朵朵杠上了,眼睛毫不避让地盯着这姑娘。 夏朵朵见周浪迟迟不行动,笑着催促他:“浪哥哥,你还不亲吗?你已经和缇娜亲过那么多次了,这一次算什么,快点开始啦,我计时……” -- 第170页 她剩下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目瞪口呆。 因为周浪拿起一瓶啤酒仰脖灌了下去。 罚酒一杯,意味着要跳过大冒险或不讲真心话。 喝完,周浪将酒瓶子重重放在桌上,瓶底磕碰到桌面,发出叮地一声的清越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他抬着发红的眼睛,盯着夏朵朵说道:“少在这儿乱攀关系,欧阳叫我哥哥可以,你算个什么东西?” 夏朵朵的眼圈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地站着:“我……” 欧阳靖一拍着大腿,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到周浪发火很有趣似的。 缇娜倒是若无其事地又坐回到了他身边,只是目光有意无意朝江漓梨扫来,带着点冷意。 江漓梨没注意到,因为她沉浸在幸灾乐祸里,虽说嘲笑他人很不应该,但夏朵朵的局促和难看的脸色还是使她很受用,而且头一次领会到了周浪的魅力。 她觉得这样子的他帅惨了,简直帅得炸裂苍穹,忍不住主动拉住他的手,用指甲在他手掌心刮了刮。 他察觉到了,身体侧过来,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你好帅啊。” 他笑起来,故意贴在她耳边,用性感至极的男低音说:“小梨花,怎么看见我骂别的女生,你就说我帅,原来你是个坏孩子?” 尾音微微地往上翘,带着很明显的勾引味道。 江漓梨的脸烫起来,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 而夏朵朵没人解围,自己尴尬地坐了下去。 这之后游戏又经过了好几轮,她都没被抽到,不过当酒瓶转到缇娜手中后,她的好运失效了,缇娜似乎是个转酒瓶高手,无论酒瓶从哪开始转,或是转几圈,最后停下来时,瓶口一定对准着江漓梨。 她依然选真心话。 但缇娜可没有欧阳靖一那么客气,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江漓梨愣住了。 她问的是:“你和周浪的第一次是在哪里?” 江漓梨没想到她看着清纯,问的问题却这么奔放,甚至比夏朵朵还要劲爆,再看别人都是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仿佛她问的不过是早饭吃的什么,而不是这种涉及隐私的话题。 她下意识转向周浪,目光中不自觉带上了求助的意味。 周浪右手牵住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左手抄起了一瓶酒。 这举动让众人惊掉了下巴,本来拿着手机在玩,坐得吊儿郎当的欧阳靖一顿时扔掉手机,从沙发里坐直身体,瞪大眼睛,那神情活像是他走夜路撞见了鬼。 “我靠,不是吧,浪哥你还没搞到……” 剩下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就算他再没心没肺,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当着江漓梨的面说的。 但就算他没说完,结合语境,江漓梨也猜出他要说什么了,他要说的应该是,周浪怎么还没把她搞到手。 看来这是这群富家子弟的常见话题,说不定他们还会聚在一起,设个赌局什么的,周浪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将近两个月也没把一个女生“搞到手”,估计已经超出了他的历史记录吧。 江漓梨不无讽刺地这样想着。 她很讨厌那个“搞”字,觉得充满了对女性的不尊重,好像她们是物件,是朋友之间的酒后谈资。 她突然觉得在场的男性面容可憎起来,连带着身旁的周浪也让她感到淡淡的恶心,感觉他们和刘天宇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受欲.望驱使的下等动物。 她正想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手心就被塞进来一个空酒瓶,周浪按住她的手,眼眶发红,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只对她说了一个字。 “转。” 江漓梨犹豫了一下,听他的转动酒瓶,瓶子转了几圈后停下来,当真是命运的安排,居然好巧不巧地,指着缇娜。 她问:“真心话,大冒险?” 缇娜直视着她的眼睛,想也不想地说:“真心话。” 江漓梨本来没什么要问的,正打算随便问一个应付过去,目光滑过周浪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她好奇已久的问题。 “你和周浪在一起过吗?”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周浪重重地攥住了,看来他对这个问题十分紧张。 江漓梨的手骨被他捏得生痛,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盯着缇娜,仿佛眨一下眼就输了。 缇娜勾着红唇一笑,大方地承认了:“在一起过。” 说完,她俯身按住酒瓶,轻轻一拨,瓶口再次对准江漓梨。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 “你的第一次在哪里?” 江漓梨攥紧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她看着缇娜漂亮的眉眼,知道从此刻起,自己和这个女人的战争就开始了。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周围人纷纷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周浪提起酒瓶,又喝光了一整瓶。 缇娜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眼波流转,盯着江漓梨半晌,笑道:“怎么,你还是.处.女么?” “缇娜!” 周浪面色阴沉,立刻就要起身,被江漓梨死死摁住,她将他手中的空啤酒瓶抢过来,放在桌上一拨,瓶身转动起来。 她在心底不断默念:拜托拜托拜托…… 好在这一次,连老天都在帮她,瓶口如她所愿,对准了缇娜。 -- 第171页 缇娜看到这个结果,也露出一抹笑,似乎很乐意见到这样似的,她抬眼盯着江漓梨,等着她即将提出的问题。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 江漓梨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的第一次在哪里?” 缇娜唇边的笑意愈发扩大,眼中多了几分赞赏,像是很钦佩她的勇气。 她摸了摸头发,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么,我不太记得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过我记得我性.体验最棒的是哪一次,你要听吗?” 不等江漓梨说话,她又自己回答:“是和周浪在车上的那一次,他技术特别好,很会伺候女人,你知道吗?” 她捂嘴轻笑起来:“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C.女,应该不知道。” 说完,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可惜了。” 江漓梨干瞪着眼,完全傻掉了。 她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地输给了缇娜,因为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场战争之上了,此刻涌入她脑海的,是周浪光着身子和别的女人在车座椅上翻滚、做.i,这一幕几乎在她眼前真实地上演着,她感到胃在抽搐,一股呕吐的冲动浮了上来。 周浪要来搂她,被她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忽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缇娜那甜美又阴森森的笑声戛然而止。 欧阳靖一站起来,猛地将手里的啤酒瓶摔在地上,又扬手扇了缇娜两耳光,把她打得摔在沙发上。 他狠狠叱骂道:“妈的,贱.婊.子!千人.骑.万人C的烂.货!你他妈再不把你那张臭嘴闭上,你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江漓梨被吓呆了,没想到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没心没肺、乐乐呵呵的欧阳靖一会变得这么暴力凶狠,她看见缇娜捂着被打肿的脸颊,一句话也不敢说,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 欧阳靖一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 “我让你走了吗?给我坐下!” 娃娃脸的欧阳此时就像古时候的暴君,可缇娜竟然肯乖乖听话,又折返了回来,只是这时肩膀微微发着颤,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在游泳池粼粼波光的映衬下,像一块美丽又易碎的蓝水晶。 “我们回去吧?” 周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漓梨陡然回神,这才发现在她被吓得愣住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揽住了她的肩头。 她忽然发起抖来,觉得很冷。 - “江漓梨!” 周浪.叫着她的名字,如平地一声惊雷,将她震醒。 江漓梨侧过头,有些迷糊地问:“怎么?” “我没有和她在车里做过。” 周浪靠着副驾驶座椅,神情阴郁地说道。 这话是真的,他是一个爱惜车的人,不会在车里做这种事,江漓梨会信么?或者说信了又怎么样呢,他也只能否认地点了,而不能否认他和缇娜做过的事实。 想清楚这一点,他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甚至有点后悔起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来,为什么要活得那么随便。 江漓梨听完未发一言,只是将车停在路边,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别墅区地段清幽,几乎没什么往来车辆。 她推门下了车。 周浪赶紧也下了车,跟在她身后,臊眉耷眼,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他知道江漓梨最吃他这一套,故意用含着委屈的腔调道:“你不相信我?” “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江漓梨恼火地转过身,扮可怜这招在她面前已经不管用了,她连黑瞳里都跳跃着愤怒的火光。 “相信你没有跟别的女人车.震过?你以为我在想这个?” “那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啊,”周浪这下是真的感到委屈了,“一路上你都不说话,我叫你也没听见,不是说好不冷战的吗?你想说什么,告诉我。” 江漓梨抿着唇,就像下水前要先憋一口气一样,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你不觉得那样不对吗?” “什么不对?” “你,欧阳,缇娜,夏朵朵,你们所有人都不对,欧阳竟然打女人,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好像你们司空见惯了一样,而缇娜竟然不反抗,并且像奴隶一样听欧阳的话,叫她过去她就过去,周浪,我觉得这样不对,很病态!这是什么?封.建社会吗?” 原来她在想的是这个。 周浪不知为何,心底悄悄舒了一口气,他走过去,双手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傻瓜,这是人家自愿的,没有人逼她,你以为是欧阳拿锁链绑着她,不让她走么?” 他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她自己不肯走,留在欧阳身边,她能享有很多好处,车子房子,衣服名牌包,欧阳一个月在她身上花的钱,是她自己无论如何也挣不到的,真的,小梨花,你别怪我说的无情,可现实就是这样,一个人想享有多少幸福,就得付出多少代价。” “可是他打女人。” “这已经算好的了,至少欧阳平时对女人出手大方,在床上也没什么特殊癖好。” “特殊癖好是指——” “就是你想的那些。” 江漓梨怔怔地看着他,她一直都知道,周浪虽然看着像个漂亮草包,但其实看待问题很深入,他大多时候像个小孩儿,可有时候更像她的导师,可她真不想从他嘴里听到这些。 -- 第172页 忽然,她想到另一个令她恐惧的问题。 “难道你也……” 他摇头:“我不打女人。” 只否认了这个。 江漓梨意识到这一点,双手猛地一颤,从他手心无力地滑下去,又被周浪一把捞起来,紧紧地捉住,生怕他再松一点,那双手就再也不肯牵他了。 “我不想对你说这些的,”他红着眼强调,“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可是你还是看到了。” 江漓梨望着他的眼神使他害怕,仿佛他是个陌生人,是颗毒瘤。 他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近乎惶恐地乞求:“小梨花,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已经改正了,我已经很久没和他们来往,这次是欧阳生日,我才来的,他毕竟是我的发小,我本来想着待一会儿就回去陪你的,可是……” “你上次,”江漓梨忽然打断他,“在他面前说我是你同学,是因为不想让我和他们来往。” “……是。” 周浪的声音痛苦地颤抖了一下:“这个圈子太乱了,有很多乌烟瘴气的事,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一定会不喜欢,我怕你因此也讨厌上我……”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那天他不正确介绍自己,是因为他不想让欧阳对她产生兴趣,不想让她踏入他们的圈子。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这件事情,江漓梨的气消了一些,仿佛这些日子的苦闷都烟消云散了似的。 她拉下他的手,反问他:“你觉得我会分不清你们的圈子和你这个人吗?” 周浪愣愣的,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像是把裹了包装纸的巧克力放进小孩儿的手心里,他不明白那是惩罚还是奖励。 她看着这样的周浪,内心的一腔柔情又泛滥了,将他拉入自己怀里,环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认真地道:“你说得对,我是不喜欢你们圈子里这些人,他们让我觉得愤怒,还有恶心。” 她感觉双手下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便摸了摸他后背的脊骨以示安抚,就像给猫顺毛那样。 “可是,我绝不会分不清你和欧阳,还有其他那些人,周浪,我不认识以前的你,你从前或许是那样的,可你现在不是,我喜欢现在的你,不会因为以前的你很坏、很垃圾就不喜欢了,我们在一起,不念过去,只图将来,你说好不好?” 她想得再清楚不过了,缇娜的那些话固然让她生气,让她嫉妒得发狂,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她因为过去的事,总是找周浪的麻烦,和他闹别扭,那么她就和寓言故事里,那个刻舟求剑的人一样蠢,不会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更何况,周浪有那样多的前女友,如果她个个都要吃醋,都要生一回气,动一回怒,那么她就算不气死,也会劳累而死。 所以不如不去想那些事情。 周浪埋在她的肩颈上,他比她高,要做到这样的姿势,就只能微微躬着腰,她听见他带着哭腔,说了一个“好”字。 江漓梨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发柔软,手感很好。 她忽然想起以前听村里的老人家说过,有一头细软发质的人,内心大抵也会很柔软。 第84章 生日 暑假快要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一截儿尾巴。 周浪仿佛舍不得这点时光,就像每个临考前通宵奋战的学生一样,他也变得越来越兴奋,拉着江漓梨胡天海地地玩,将整个昌州市都跑遍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知道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 昌州市虽说毗邻帝都,景观却委实没几个,但周浪却知道这城市一砖一瓦的来历。 有一天,太阳没有那么毒辣,是个多云天,他们搭了地铁,特地去老街寻吃食,听说那里有家做龙须糖的店,师傅是传统老匠人,做出来的龙须糖完全是小时候的味道。 路上,偶然经过一根残缺不全的石柱。 周浪指着那石柱,说慈禧太后的车驾在这儿驻跸过,那石头就是拴马石。 当时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慈禧带着光绪仓皇出逃,途经此地,忽闻炮火之声,慈禧大惊,令车马迅速出发,不料一个毛手毛脚的侍卫因心中惊慌,怎么也解不开系在拴马石上的缰绳。 太监李莲英便下令将石头凿断,这才将绳子结下来,慈禧等人捡回了一条命,那石头却是从此残缺不全,经受风吹雨打,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讲得头头是道,文白夹杂,江漓梨乍一听有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呀,他们为什么不拿刀砍断绳子?” 周浪顿了一下,说:“从这一点,你就可以看出他们有多惊慌了。” “那么多人,难道就没一个人想到用刀吗?” 他解释不上来,反而数落她:“小梨花,你这就没意思了,听故事不能这么追根究底的。” 说完迈脚朝前走去。 江漓梨跟上去,小声嘀咕:“其实你刚刚说的都是自己瞎编的吧?” 他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被你发现了。” 江漓梨直翻白眼,但是在他下一次胡说八道时,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这么疯了三四天后,她绷不住了,因为周浪带她玩了一个通宵,怎么也不许她睡,要是发现她眼皮往下耷拉,就会在她耳边大声说话,把她吓得三魂与七魄齐飞。 除了在网文连载期熬夜码过字之外,江漓梨的作息一直挺规律,早睡早起,周浪这种不要命的玩法她实在是遭不住,好不容易回了家,就要往床上扑,被周浪一把勾住后脖领,提进客厅陪他玩《超级马里奥》。 -- 第173页 玩了几关后,江漓梨困得上下眼皮像胶合在了一起,她丢开手里的游戏手柄,求他:“让我去睡觉好不好,我觉得我要猝死了。” “你困了?” “困。” 江漓梨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出生理性的泪水,一脸菜色。 “那行吧,你睡吧。” 周浪终于法外开恩。 她听了这话,真想大呼万岁,刚要往沙发上躺,就被周浪一把捞起来。 “等一下,我给你泡杯牛奶,睡得好些。” 现在是喝不喝牛奶的问题吗? 就算没有牛奶,她照样睡得香甜,但江漓梨不敢说,省得他又闹什么幺蛾子,喝下他端来的牛奶后,她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可真沉,都没有做什么梦,江漓梨再一睁眼,人就到了周浪怀里,鼻端全是他身上的香味。 她一动,他就察觉到了,下巴搁在她脑袋顶上,鼻音浓浓地说:“醒了?” 江漓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起来,刚睡醒,人还有点蒙,不解地问他:“你怎么睡床上来了?” 周浪举起双手,坏笑道:“别冤枉我,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你睡了一晚上。” 江漓梨抓了抓凌乱的长发,还是很疑惑,难道自己睡得这么死吗?被人抱着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她赤脚走下床,把窗帘唰地一声拉开,然后人就愣在了当场。 周浪看着她僵硬的背影,笑问:“怎么了?” 她猛地转身,健步如飞地走过来,跳上床,将自己的手臂伸到他眼皮底下,满脸急切地说:“快!掐我一下!” 周浪单手枕在脑后,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掐你?” 江漓梨没有答话,转脸看向窗外。 那外面不再是她每天起床时,见惯了的高楼大厦,而是一片蔚蓝海域,海浪声涛涛,浪花高高地抛起来,又撞碎在漆黑的礁石上,天际有海鸥在不断盘旋,接着一个猛子扎下去,从水中叼出一尾鱼来,银色的鱼鳞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真是撞了邪了。 她再次转头,一脸如梦似幻地对周浪说:“我好像还在做梦,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境这么真实,你快掐我一下,看能不能醒来。” 周浪觉得她这个要求很合理,应该要满足她,于是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 “嘶——” 江漓梨疼得缩回手,窗外还是那片海,没有改变,这不是梦。 她环顾四周,这下发现了不对劲,房间的陈设变了,被子的颜色也变成了白色。 不对,这完完全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怎么回事,他们穿越了吗? 周浪正靠在枕头上玩手机,似乎完全没觉察出不对劲,她抓住他的手臂问:“周浪,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这不是我们的房间啊!” 他抬起头,打量了下房间布置,点点头:“确实不是。” 确实是?就这? 他的反应会不会太平淡了些? “你难道不觉得很惊悚吗?一觉醒来完全换了个地方,不对,周浪!我们是不是被绑架了?” “真的吗?” 周浪扔掉手机,大惊失色:“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警?去找警察叔叔帮忙?” 江漓梨没说话,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浪见了她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 她终于明白过来,满头黑线地问:“是你做的,是不是?” 周浪没有回答她,因为他没空,他正笑得满床打滚,笑得哎哟哎哟直叫肚子痛。 在他的笑声中,江漓梨的脸越来越黑,将他怀里抱着的枕头抽出来,抬手就揍。 “别笑了!快点说!是不是你干的?你做什么了?” 周浪被她抽了好一会儿,才将枕头一把抢过来,扔去一边,自己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梨花,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不对!这都是第二天了?我睡了这么久?” 江漓梨傻眼了,她记得自己睡过去时,明明还是白天的! “你快睡满十六个小时了,要是再不醒,我就准备送你去医院了。” 十六个小时…… “我难道是什么绝世睡神吗?怎么会睡上这么久?” 江漓梨欲哭无泪。 周浪在她耳边发笑:“不怪你,是我药下得太多了。” 药?什么药? 江漓梨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将周浪压在下面,手臂抵住他的喉咙,逼问:“你给我下药了?” 他转着眼珠不说话,一副心怀鬼胎的模样。 江漓梨气不打一处来,拍了下他的脑袋:“快招!” 他“啊”地一声惨叫,举手投降。 “女侠饶命,我这就招。” 在他的招供下,江漓梨终于了解了全部事实。 此案的主谋是穆凡,实施者是周浪,作案动机是为了给她庆生,带她来看海,因为她曾在一次宿舍夜谈时,暴露过自己从来没看过海的秘密。 作案手法是周浪在她的牛奶中下了安眠药,然后将她放在路虎后座上,与穆凡在某高速路口汇合,连夜开上九个小时的车,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来Q市,一座风景迷人的滨海城市。 -- 第174页 江漓梨听完,心中五味杂陈,真不知道是该感动好,还是惊恐好。 按理说,朋友和男友联合起来,密谋这些天,就为了给她一个生日惊喜,是挺感动的,可他们为了实现这个惊喜,未免太不择手段了点。 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吃你做的饭?” 说不准哪天就对她说“大郎,该喝药了”,看来她得放根银针时时在身边备着,好查验饭菜里有没有给她下毒。 周浪被她害怕的表情逗笑,故意板起脸吓唬她:“所以你以后对我好点,不然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她翻个白眼。 这时门被敲响了,江漓梨跑下床去开门,穆凡站在外面,身旁还跟了一个外国男人,是个白种人,长了一对蓝汪汪的眼珠,头发灰白,看不出具体年岁,但人高马大,胸肌和肱二头肌非常发达,一看就是大师姐会喜欢的类型,绝对是她的新欢。 见来开门的是她,穆凡挑起眉毛,惊讶地笑了:“哟,你醒啦?怎么样,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是惊吓吧?” 江漓梨黑着脸说。 穆凡哈哈一笑:“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开心就好啦。” 她凑过来,在她耳边放低声音说:“我看你整日在家疑神疑鬼的,不如让周浪带你出来玩玩儿,让你放松一下心情。” 说完,她拍拍她的屁股。 “去喊你男朋友下楼吃饭,吃完饭咱们去海边游泳。” - 午饭是在酒店餐厅解决的,吃的当然是海鲜。 江漓梨在吃饭前,先去打了几通电话,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爸爸和四个姑姑、几个表姐都给她打了电话,或是发了红包。 三姑还要和她视频,吓得她连忙挂断,以自己在自习室,不方便接电话为由,糊弄过去了,家里人还一直以为她在学校学习呢。 打完电话过来,正碰上迈克在餐桌上侃侃而谈。 迈克就是穆凡的老外男友,出生在亚利桑那州,妥妥的一名美国西部硬汉,就是年龄有点大,快奔四十了,但他心态特别年轻,是个热爱旅行的背包客,去过许多国家,最喜欢的就是中国。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中国,遇上穆凡在他的计划之外,按他那蹩脚的中文来形容,就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江漓梨只在电视上见过外国人,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在讲话的老外,觉得很新奇,迈克讲述他的经历时,她就瞪大了眼睛听,听了个一知半解,还得仰仗穆凡翻译。 迈克倒是很喜欢她这个听众,亲切地称呼她为“好奇的小猫咪”,惹得周浪沉着脸瞪了他好几次。 但迈克心大,压根儿没察觉,以为他只是心情不好,还附在穆凡耳边小声问,甜心,你的朋友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穆凡笑得刀叉都拿不稳了,让迈克行行好快闭嘴,不然某人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江漓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浪吃醋了,这下也不敢盯着迈克看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吃起自己的海鲜烩面来。 忽然听见周浪咕哝着,骂了声“洋鬼子”,吓得她差点心脏骤停,抬眼一看,还好迈克没听见。 她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朝她露出个顽童般的笑,故意在桌下拿穿着凉鞋的脚去勾她的小腿。 吃完饭,周浪和迈克先去海滩,她和穆凡上楼去换泳衣,江漓梨本以为自己没有泳衣,后来才知道周浪已经为她买好了。 由此可见,他们俩这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蓄谋已久。 因为周浪之前在饭桌上看不惯迈克,江漓梨心中有一点隐忧,忍不住问穆凡:“放他俩在一起没事吧?会不会打起来?” “怎么会?” 穆凡笑她瞎操心,看见她刚换上的泳衣,又眉头一皱:“周浪这什么眼光啊?给你挑这么一件,布料多得能当秋衣使了。” 江漓梨垂眸看了眼自己,黑色连体式泳衣,保是保守了点儿,但她没看出哪里不对。 “这不挺好的么?” “哪里好啊?土死了,”穆凡十分嫌弃,从行李箱里抽出一套自己的泳衣,“给,穿这个,我没穿过的。” 江漓梨将那两团布料展开一看,顿时敬谢不敏,塞还给了穆凡。 “算了算了。” “为什么算了?” 穆凡急切地想改变她的主意:“你别在意周浪的看法啊,泳衣是穿给咱们自己看的,又不是穿给他们男人看的,宝贝,我怎么发现你跟周浪在一起后,越来越听他的话了?这样可不好,咱们寝出来的人,那都是女权斗士,你别背弃咱们的宗旨,成为男人的附庸啊。” 江漓梨心想,这跟周浪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偏于保守,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胳膊露大腿的,又不是猪肉铺子,要将新鲜的肉摆在外面来零售。 当然这话肯定是不能直说的,因为穆凡不爱听,于是她挑了个她会喜欢的说法。 “我没你那么有料,穿了也撑不起来。” 果然,此话一出,穆大师姐就开心了:“也是。” 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江漓梨那贫瘠的胸部,她捂嘴咯咯笑起来:“看来周浪还是有眼光的,尺寸掐得这么准。” 重音放在“掐”字上头。 江漓梨的脸悄悄地红了,带着点儿酸意想,当然了,也不看人家身经百战,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 第175页 她和穆凡互相帮忙涂好防晒霜,然后拿上毛巾和数码相机,戴好草帽,向海边出发。 在那里,两位男士已经等待她们多时了。 第85章 海滩 Q市是避暑胜地,每年暑假来此度假的人非常多,此时正是下午两点,海滩上到处是人,江漓梨和穆凡租了两张沙滩长椅,让工作人员帮她们搬到一张遮阳伞下。 人太多,她们找不到各自的男朋友,只好打了电话,告知了她们现在的位置。 过了没一会儿,周浪和迈克就过来了,手臂下各夹着一张冲浪板,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一点也不像结过仇的样子。 果然,男人的友谊,建立得就是这样快速而简单。 迈克一见到穆凡,就搂着她的腰低头亲吻她。 江漓梨急忙别开眼,见周浪已经走到她跟前,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往下滴的水珠,黏黏糊糊地也要来亲她,被她嫌弃地推开。 她伸手捋了捋他那头海草似的乱发,又见他皮肤晒得通红,都快脱皮了,便把他按在沙发椅上,从包里掏出事先备好的防晒霜。 周浪像只大狗似的,乖乖坐着,任她涂抹。 江漓梨见穆凡和迈克在另一张沙滩椅上吻得难解难分,没空注意这边,便低头悄悄问他:“你怎么和迈克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他懒洋洋地回答:“那洋鬼子冲浪技术挺好的,等会儿我们还要去玩儿水上摩托,你去吗?老公带你。” “不去,”江漓梨皱眉,“你怎么还叫人家‘洋鬼子’?” 他抱着她的腰,嘎嘎大笑起来:“我叫习惯了。” 笑声惊扰了旁边那对鸳鸯,迈克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周,你在笑什么?” 周浪说:“没笑什么,说你冲浪技术好。” 迈克不疑有他,真诚地道了谢,又礼尚往来地夸他的技术也很好,还比出一个大拇指,用中文说了句字正腔圆的“牛bee”。 这单纯的模样把江漓梨也逗得扑哧一笑。 迈克摸摸头,一头雾水,只好跟着一起呵呵傻笑起来,周浪和江漓梨几乎笑成一团,坐在他腿上的穆凡气得推他脑袋:“傻子,人家笑你呢,你跟着笑什么笑?” 闹了一会儿后,他们坐下来喝了果汁,又拍了些照片,周浪和迈克要去玩摩托艇,穆凡要玩潜水,江漓梨因为不喜欢剧烈运动,统统不去。 周浪问她:“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刚刚来的路上看见有家报亭,等下去挑本书看。” “看书?”穆凡勾下脸上的墨镜,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宝贝,沙滩,阳光,大海,美男,你告诉我你要看书?” 江漓梨为自己辩解:“我又不会游泳,也不喜欢那些危险运动,再说咱们的东西总要人看着吧?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他们怎么也劝不动她,只好各玩各的去了,等他们走后,江漓梨去报亭买了本杂志,睡在躺椅上边看书,边晒太阳,悠闲得很。 书看了一半,觉得没什么意思,她把书丢开,忽然看见远处有个大叔,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似乎很舒服的样子,便模仿起他来。 刚埋完一条腿,要埋第二条的时候,沙子上忽然投下来一块阴影。 她抬起头一看,居然是周浪。 “你怎么回来了?” “比起玩摩托,我还是更想和你待在一起,”他在她旁边坐下来,盯着她那条被沙子埋好的腿,“这个好玩吗?” 江漓梨看他很想尝试的样子,便提议:“要不,我来埋你?” 他兴奋地点点头。 江漓梨为他找了块风水宝地,两人合力挖了个坑,然后周浪躺进去,她将沙子堆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他就被埋得只剩脑袋和大脚丫子还露在外面。 江漓梨拿着数码相机,对着他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照,他笑眯眯地躺在里面,脚趾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看得她乐不可支。 “再插个十字架,你就可以长眠于此了。” 周浪乐了,突然怪叫一声,把她也吓得尖叫,他像僵尸一样,从沙堆里直直地伸出两只手臂来,将她一把扯下来,抱着她在沙堆里打滚。 “就算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江漓梨粘了满头满脸的沙子,还有沙子进了嘴里,她呸呸呸地吐掉,一边骂着:“周浪,你快放开我!呸!沙子进嘴里去了!” “是吗?我检查一下。” 他坏笑着,低头便亲下来。 江漓梨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做亲密动作,但她推不动身上压着的人,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也被亲得晕头转向的,也就随他去了。 玩完沙子,他们躺在沙滩椅上休息,明明有两张,周浪非要跟她挤在一张椅子上。 江漓梨抗议:“会掉下去的!” “不会,你躺我身上来。” 说完,他还真的把她抱了上去。 江漓梨枕着他半边赤.裸的胸膛,脸颊发烫,身体也僵硬成了石头,他倒是好整以暇,甚至戴上墨镜,决定睡一个下午觉。 他说睡就睡,没过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江漓梨以为他装睡,特意摘下他的墨镜,他轻轻皱了下眉头,似乎是觉得阳光刺眼,不太舒服。 认真观察几分钟后,江漓梨才确信他真的是睡着了,他的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色,肯定是昨晚没睡好。 -- 第176页 她想起他昨晚开了九个小时的车,刚刚又经过一番剧烈运动,应该是很累了。 睡着了的周浪是最乖巧的,他打着赤膊,皮肤很白,上面沾了些沙子,明明太阳也没少晒,但这个人就是晒不黑,他的两腮上还散着被烈日晒出来的淡淡红晕,眉毛比女孩子的还要秀气,睫毛又长又密。 真乖啊。 江漓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睫毛,睡梦中的他不耐烦地皱起眉。 她怕吵醒他,连忙放下了手,心中奇怪起来。 她从前怎么会觉得周浪不好看呢?现在她再看他,觉得他的五官处处都戳中了她的审美,精致漂亮,但又不至于太女气。 她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抱着他,在午后和煦的阳光里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江漓梨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晃晃悠悠的,腾空了,再一看,穆凡和迈克一人抓了她一条手臂,周浪抓着她两条腿。 这三人抬着她,正在往海边走。 她挣扎起来,慌张地大喊:“你们要干什么?” 穆凡大笑:“宝贝,醒了?我们要把你丢海里去,来海边了,怎么可以不沾沾水呢?” “你们疯了?” 江漓梨吓坏了,声音都走了调:“别这样,我不会游泳啊!” “放心,”穆凡向她保证,“迈克和周浪都会游泳,他们会救你的。” “那也不行!我不进水,我怕水!周浪!你救我啊!” 事实上,周浪才不会救她,他笑得比谁都开心,最后在他们三二一的倒数声中,江漓梨像口水泥袋似的,被他们抛了出去。 啪地一声,她掉进水里,喝了好大一口海水,但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她就被人捞起来了。 周浪箍着她的腰,站在海浪中大声问她:“宝贝,怎么样?好不好玩儿?” 江漓梨被水迷得睁不开眼睛,咳嗽几声,哇地吐出一口海水,皱眉大喊:“咸死啦!” 他们大笑起来:“咸就对啦!” 三个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没站稳的她又被举起来,再次被扔进海里去了,这次她有了经验,进水的那一刻紧闭着嘴,这才没有喝下第二口海水。 她被扔了四五次,紧接着穆凡也被扔了,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很好玩。 江漓梨哈哈大笑,逐渐体验到了玩水的乐趣,不过倒霉的是她不慎被水母蛰了一口,脚背肿起了一个包。 好在海边都有急救队伍,帮她做了紧急处理,如果她后续起疹子、或是身体发烧,感到不舒服的话,就要去医院。 这时夜幕降临,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们去夜市吃了烧烤,又随意逛了一下当地的文化街,全是些卖特产和纪念品的,全国各地,每个旅游城市都有这样的一条街,说来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是骗一骗外地游客罢了。 江漓梨只买了一双人字拖,因为她的脚背越肿越高,已经穿不了鞋了。 穆凡倒是买了一大包有的没的,捕梦网、银手镯、打火机,刻字的石头,甚至还包括一个驱蚊器,不知道买来有什么用。 他们最后走进了一家酒吧,买酒时起了些分歧,周浪觉得江漓梨脚伤了,不能喝酒,穆凡则觉得这没有影响,给她急救的医生也没说要忌酒。 两个人吵来吵去,最后周浪借着男朋友的身份,占了上风,属于江漓梨的那份酒变成了苏打水。 他们在桌边坐下,周浪教迈克用中文骂脏话,穆凡关心江漓梨的脚伤,突然说到那只蛰她的水母,她双肩一耸,说:“我最害怕小虫子了,尤其是那种黑黢黢、长了很多条腿的小虫子。” 周浪听见,翘起唇角,故意奚落她:“哼,胆小鬼,连虫子都怕。” 穆凡被激怒了,一拍桌子:“少来,难道你没有怕的东西吗?” 周浪就算是有,也不会承认,但不等他说话,迈克就把话头接了过去:“我有一个害怕的东西。” 江漓梨见他长得这么壮,简直跟摔跤选手有的一拼,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不由得十分好奇,但又怕她对他讲的东西表现得太感兴趣的话,周浪又来跟她置闲气,只好尽量憋住好奇心,抓心挠肝地等着迈克自己讲出口。 好在穆凡主动问了:“亲爱的,你怕什么?” “我怕鬼。” 众人:“……” 迈克没有察觉出他们三人复杂的面部表情,中英文夹杂、磕磕绊绊地说出了他以前撞鬼的经历,末了还说:“总之,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最怕鬼了,每到晚上睡觉时,我总是不敢把脚伸出去,一点也不能。” 江漓梨在脑海里想象着,一个一米八五的肌肉猛男,抓着被子瑟瑟发抖,一边喊着“你不要过来”的模样,着实有点被萌到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实在是有点不礼貌,好在迈克没有跟她计较,而是笑着问他的新朋友:“周,有什么东西是你怕的吗?” 江漓梨本以为周浪会为了面子,继续装作无所畏惧,没想到他竟然点了点头。 迈克大感惊奇:“是什么?” “也不算是害怕的东西,只能说是一种怪癖。” “什么怪癖?” 周浪瞥了江漓梨一眼,终于犹犹豫豫地说了起来:“我但凡是走进室内,总会不自觉地去寻找求生通道,会在脑子里设想,如果地震了怎么办,发生火灾了怎么办,最佳求生路线是什么,有没有自救的设施。” -- 第177页 “真的假的?”穆凡半信半疑,“那就是说,从你走进这家酒吧开始,就计划好了逃生路线?” 他点头:“在我看得到的范围内,这里一共有八个灭火器。” 说着,他将灭火器的位置一一指了出来。 “不过,如果要最快逃生的话,我会从那个门出去,那里离消防通道最近,而且靠近洗手间,有水源。” 穆凡听得瞠目结舌,最后点头表示认可:“别说,你这个怪癖怪是怪了点,不过还挺实用的。” “你的女朋友呢?”迈克忽然问,“她有什么害怕的,或是古怪的小癖好吗?” 江漓梨没想到自己也要回答,连忙摆手笑着说“No”。 “我没有什么怕的,也没有怪癖,我正常得很。” “你确定?”周浪笑着斜睨她一眼,“你不是怕鬼么?” 江漓梨被噎了一下,勉强解释:“我不是怕鬼,怕鬼的人都相信鬼是真实存在的,比如迈克这样,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不相信的,如果一样东西都不存在,我怎么还会害怕它呢?” 她这话堪称于诡辩了,毕竟人类对未知的东西才更感到惧怕,不过周浪没有与她辩论,而是笑着说:“你有一个怪癖,只有我知道,你自己也许都不知道。” 这话成功引起了穆凡的好奇心,她追问:“是什么?” “对,是什么?” 江漓梨也跟着问。 周浪伸手抚了抚她的眼睑,轻笑着说:“你撒谎时有一个小习惯,总喜欢往地上看,这算不算一个怪癖?” “咦?真的吗?” 穆凡也没注意过。 江漓梨气愤地捏起拳头:“才不是!” “你真的往地上看了!”穆凡兴奋地像发现了新大陆,“我的天,周浪你说对了!” 周浪洋洋得意地说:“这个秘密我本来准备一个人藏着的,要不是她非说自己没有怪癖,我才不会说出来。” 那现在还不是说出来了! 江漓梨郁闷极了,这下以后只要她说谎,是不是穆凡就都能看出来了? 难怪以前她说谎时,周浪总是一抓一个准呢,原来还是自己说谎技术不过关的缘故,不过话说回来,她真的会在说谎时往地上看吗? 江漓梨抓抓脑袋,也不知道周浪是不是胡说的,看来改天她得拿面镜子,好好观察一下。 第86章 露营 这一天的晚上,他们决定在海滩上过夜,因为江漓梨在吹生日蜡烛时,许下的愿望是看一次海上日出。 这个愿望再好实现不过了,于是大家去租借了露营设备,在海滩上扎了两座帐篷,这样等日出时,不用特意早起,只用睁眼就能看到了。 夜晚的沙滩空气清凉,海风习习。 江漓梨白天睡多了,此时了无睡意,便拉着周浪去捡贝壳,穆凡和迈克没跟着一起,他们俩搭好帐篷后,就迫不及待钻了进去,拿脚趾头想也知道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出老远,露营地的灯火也看不见了,江漓梨捡了许多贝壳,全部塞给周浪,鼓鼓囊囊地装了两大裤兜。 她想回去了,但又不想走路,便指着自己受伤的右脚,委委屈屈地抱怨脚疼。 周浪背对着她蹲下去。 “上来吧。” 她欢快地扑上去,他勾着她的腿窝,背着她站起身,向露营地慢慢走去,退潮后的海滩湿漉漉的,沙子从脚趾间挤进来,一踩便是一个脚印。 海风扑过来,空气里都是咸腥的潮气。 江漓梨搂着他的脖颈,趴在他背上,忽然拖长嗓音说:“浪哥哥,你真好。” 周浪的脊背僵硬了一下,警告她:“别撒娇。” “哎哟,人家哪里撒娇了啦,”她玩得兴起,故意在他耳边发起嗲来,“只许别人叫你浪哥哥,就不许我叫啦?” “江漓梨。” 周浪不悦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听在耳朵里,感觉阴风阵阵。 “你是不是欠收拾?” “你要怎么收拾我,浪哥哥——啊!” 她尖叫一声,因为周浪突然背着她奔跑起来,她被颠得差点摔下去,只能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一边骂着他“神经病”,一边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一路跑到露营地,周浪背着她钻进帐篷,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江漓梨刚被放在被子上,一个黑影就压了下来,她不知怎么忽然害怕起来,明明知道那是周浪,可还是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浑身都写着“抗拒”二字。 黑影顿了一下,从她僵成石头的身体上移开,坐在一旁。 沉默在小小的帐篷中蔓延,不知过了多久,江漓梨出声打破寂静:“对不起。” 身后的人摸了摸她的长发,没有说话。 她转了个身,将头埋在他的小腹处,声音像患了重感冒一样,翁翁的:“周浪,要不我们分手吧?” 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你再说一遍试试?” 江漓梨心情低落,语气也酸溜溜的:“这种事对你们男人来说,不是很重要么?” “那也没你重要。” 周浪揉了揉她的头,就在刚刚被打的那个位置,江漓梨将脸埋得更深,双臂缠紧他劲瘦的腰肢,属于周浪的味道就将她淹没了。 她感觉眼尾漫出了一点潮意,使劲憋住想哭的冲动,吸一吸鼻子,故作凶狠地说:“我刚才只是说说罢了,你不要当真,要是你敢同意和我分手,我就杀了你,扔进海里去喂鲨鱼。” -- 第178页 周浪被逗笑:“厉害,小梨花同志,想不到你还会欲擒故纵了?幸亏我意志坚定,经受住了组织上的考验。” 江漓梨也跟着笑,笑完又忧愁起来:“周浪,你说我可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 “我会不会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他安慰她:“一辈子还有那么长呢,实在要是好不了,也没事儿,我就吃点亏,把你娶回家得了。” “滚!不要脸,谁要嫁给你!” 江漓梨红着脸骂他,心中最后一点难过也消失了。 他们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动静,江漓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穆凡和迈克在说话,直到穆凡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还间杂着男人不时的闷哼声。 她懂了,脸登时涨成炭火一般的红。 这两个人,也太放肆了,不知道帐篷没有隔音吗…… 本以为这就是今天最尴尬的事了,没想到更尴尬的在后面,因为周浪是坐着的,而她的头就枕在他的大腿上,所以她的脸正对着…… 总而言之,她非常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的变化。 江漓梨立刻就仰着头往后退,周浪被她避如蛇蝎的动作伤了心,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想它这样的……” 他说话的同时,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夸张了,证明了他所言非虚,确实不是他想这样的。 江漓梨感觉帐篷里的温度在升高,空气像被抽走了一部分,都不够两个人用,她按着胸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忽然看见周浪垂头丧气地坐在阴影里,心中多了几分不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提议:“要不,你自己解决一下?” 他怏怏地抬起头,看了她的方向一眼,又摇摇头。 “算了。” 这一眼的意思十分明显,是因为她在这里,他不好意思,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但江漓梨还是感到了一丝愧疚。 “别呀,这样对身体不好吧?你要是不想我在这里,我出去就行了。” 她说完就要往帐篷外爬,被周浪拖回来一把抱住,他连耳根都在发烫,埋在她颈窝里,似乎很难为情似的,声音低哑下去:“小梨花,求求你别说了……” 江漓梨只好像她捡回来的那些贝壳一样,闭紧嘴巴。 好在这时隔壁也鸣金收兵了,她也终于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那两位竟然又有再战一回的意思,穆凡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他们的帐篷。 江漓梨:“……” 看来迈克不愧是老外,身体够好的。 后背忽然贴上来一块热源,江漓梨的腰被周浪一双铁臂紧紧箍住,他无意识地在她耳边哼唧起来,似乎相当难受的样子,身体不安分地蹭来蹭去。 江漓梨被他蹭得心扑通直跳,涨红了脸问:“你没事吧?” 他没说话,只是在她耳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江漓梨说不出是被什么打动了,是被他这一声呜咽,还是被他对她的好,她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什么都愿意为周浪做,帐篷里黑漆漆的,也给了她巨大的勇气。 “要不要我帮你?” 她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周浪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地问:“你说什么?” “我帮你。” “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江漓梨说干就干,将他一把推倒,翻身骑在他的身上,周浪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住她:“等一下,你会吗?” “放心,”她挑眉邪魅一笑,拍拍他的胸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可是开车小能手——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啊。 …… 他抽出湿纸巾,帮她把手擦干净,然后在她掌心亲了一下。 江漓梨像被他的吻烫到了,急忙抽回手,声音嘶哑地骂:“周浪,你变态啊?” 他微笑着俯下.身来,抱住她,顶着一脑袋乱毛,像只大狗似的蹭她的脸颊,软着嗓子道:“小梨花,我是你的人了,你要对我负责……” 江漓梨:“……” 不想理他。 两个人黏乎乎地抱了一会儿,江漓梨突然不安地动了动,周浪问她:“怎么了?” “有蚊子。” 她抓了抓小腿,那里肿起了一个血包,周浪往下一摸,还真是,奇怪地说:“怎么没蚊子咬我?” “我哪儿知道,”江漓梨莫名看他不顺眼起来,“兴许你皮糙肉厚呗。” 周浪却心情很好,甚至有心思跟她开玩笑:“那是,像我老婆这么嫩的皮肤,这么香甜的血液,最招蚊子咬了。” 他说着拉开帐篷拉链,要往外走,江漓梨一头雾水:“你干嘛去啊?” “去穆凡那里,她不是买了个驱蚊器么?” “人家有人家要用啊,你别去了。” 江漓梨赶紧拉住他。 他回转身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去给你偷过来,等着啊。” “……” 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总之几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还真的把驱蚊器给偷了过来,并且没有惊动穆凡和迈克。 他将驱蚊器放在帐篷一角,然后抱着她躺下去,亲了亲她的眼皮:“睡吧,这下没蚊子咬你了。” 江漓梨是真的累了,于是在他怀里听话地阖上了眼睛,不过没睡多久,她就被“啪”“啪”打蚊子的掌声吵醒,还有迈克疑惑的说话声。 -- 第179页 “亲爱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多蚊子?刚刚还没有的……”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翻动声,然后是穆凡中气十足的一声怒骂:“周浪,我C你祖宗……” 周浪和江漓梨都笑了,两人抱起驱蚊器钻出帐篷,正好看见穆凡和迈克也钻了出来,视线相对一秒钟后,他背着江漓梨转身就跑。 那两人愣了一下,拔足追了过来。 - 第二天的海上日出,还是没看到,因为受海边蚊子的威胁,后半夜他们还是坚持不住,回酒店去睡了。 睡到十点多钟,吃过早午餐,他们坐上轮渡,去东莱岛。 东莱岛是一个小岛,岛上常住居民只有一千多人,但流浪猫的数量却很多,偶然间被一个旅游博主写过推文,因此火爆全网,受到很多年轻人的喜欢。 他们亲切地称呼东莱岛为“猫岛”,是撸猫爱好者的天堂,因为这里的流浪猫大多对人没有戒备心,只要手里有小鱼干,就会随地卧倒,躺平任撸。 周浪和迈克对于猫谈不上多大喜爱,之所以去那儿,大半还是为了两个女生。 江漓梨是猫岛上一只叫“大王”的橘猫的忠实粉丝,之前就对着照片云吸猫过,这次出发之前,还特地去宠物店购买了猫零食若干,预备到时夺得大王的宠幸。 但倒霉的是,她居然是晕船体质,一上船就天旋地转的,找不着北了。 穆凡不知从哪儿听来一个馊主意,说是晕船的时候,盯着海水看就不晕了,于是周浪扶着她走到船舷边,她刚往下看,耳朵上的眼镜就滑了下去,还不等她伸手去捞,眼镜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 周浪也傻眼了,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办?你看得见吗?这是几?” 江漓梨:“……” 看得见个锤子,她摘了眼镜就是个半瞎,而且那眼镜是他给她买的呀,可惜了,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因为丢了眼镜,江漓梨看不见眼下的路,只能让周浪牵着她走,心心念念的大王也没偶遇上,因为全岛有太多橘猫了,不是她这种死忠粉,根本不能将大王从万千橘猫中辨别出来。 搞笑的是,她因为一直想找大王,眼睛又看不见,居然把一团橘色的拖布墩子认成了猫,差点把周浪和穆凡的头都笑掉。 碰不上大王,买来的零食都落进别的来碰瓷的小猫肚子里,其中有只狸花特别黏周浪,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后面他们走了,她还跟了老远,周浪心软了,想把她带走,江漓梨不得不阻止他,因为这在猫岛是不允许的。 他们在小岛上拍了许多照片,这里有高饱和度的蓝天,画了很多涂鸦的围墙与石头台阶,以及五颜六色的屋顶,漂亮到不需要任何修图。 唯一的缺憾是江漓梨没了眼镜,显得眼神十分茫然,无法聚焦,在她旁边的周浪倒是拍得好看极了,眉如墨画,目若朗星,笑出一口白花花的牙。 所有的照片中,江漓梨最喜欢的一张是他坐在台阶上,低头逗猫的照片,那张光线最好,阳光正好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的指尖夹着一粒冻干,一只橘白小猫在零食的诱惑下,踮起后足,直立起来。 他温柔地垂着眼,面带微笑,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 从东莱岛回Q市后,江漓梨就先去配了眼镜,不过因为她不想验光,配镜片的时候出了点麻烦。 验光师两手一摊,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小姑娘,哪有配眼镜不先测视力的?你这样我没法配呀。” 江漓梨说:“你按照我给你的度数配不就好了?” “你不是说你有散光吗?你的度数又没说明这些,到时候配出来出问题,你可别找我啊。” 江漓梨急了:“那可不行。” “所以你就测一下视力啊,”验光师崩溃地说,“我就不明白了,测一下度数能要你的命吗?非得说你原来度数多少,这个又不准的,说不定又涨了呢?” 江漓梨怕的就是这个,不戴眼镜的人,根本就不能体会到涨度数的那种痛苦,几乎每次配一次眼镜,她都要为自己加深的度数哭一场,次数多了就养成了逃避心理,宁愿不换眼镜,也不想去面对那愈来愈差的视力,这就像春节吃胖了的人,死都不会上秤是一样的。 好在周浪是能理解这种心情的,因为他以前就是高近视人群,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配一副隐形眼镜。 江漓梨不习惯戴隐形,但不戴就看不见,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只好答应了。 最后隐形取出来,是周浪帮她戴进去的,她坐在高脚椅上,微仰着头,因为太害怕,眼皮不停地眨,逼得周浪不得不按住她,然后手轻轻一点,透明的镜片就那么被安放进去了。 江漓梨眨眨眼,一点不适的感觉也没有。 周浪帮她举着镜子,她头一次看不戴眼镜的自己看得这么清楚,多少有些不适应,又有几分新鲜感,仿佛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人了似的。 周浪说:“小梨花,你应该多戴一戴隐形,摘了眼镜的你很漂亮。” 江漓梨怀疑他说的真的假的,至少她看不出来自己哪里漂亮了,只不过是眼睛变大了些。 一旁的验光师听了这话,倒是如临大敌,赶紧劝她:“隐形也不能经常戴,平时还是多戴戴框架,小姑娘别为了男朋友看着喜欢,就伤害自己的眼睛啊。” -- 第180页 这还是第一次从陌生人嘴里,听到说周浪是她“男朋友”。 江漓梨脸红起来,小声说:“知道的,谢谢老板。” - 第三天的上午,他们踏上了返程,迈克回国,穆凡坐他们的车一起回去,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她是带着行李过来的。 送迈克上飞机时,穆凡和他吻别,哭得一大鼻涕一把泪的,把江漓梨吓得够呛,还以为她这次是动真感情了,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上了车,她自己就缓过来了,还问周浪要不要吃过午饭再回去,要不路上饿,她又不喜欢吃服务区的东西。 “……” 果然是拔吊无情的大师姐。 江漓梨不死心,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不喜欢迈克吗?” 穆凡说:“喜欢啊。” “那你怎么……” 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虽然她没说完,但穆凡还是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摆摆手说:“喜欢又有什么用,我和他隔着那么宽的太平洋,总不能一辈子‘望洋兴叹’吧?还是提早抽身的好。” “不过……”她摸着下巴念叨起来,“他床.上工夫是真不错,持.久度力度都算上等,以后去美国可以约一P……” “……” 江漓梨脸涨成番茄红,扔过去一个抱枕:“闭嘴吧你!” 当她不知道么?她和周浪可是被迫听了一夜的壁角!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偷瞄了周浪一眼,只见他一本正经地开着车,仿佛没听见穆凡的话似的。 这人,还挺会装的。 江漓梨在内心吐槽。 到昌州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们把穆凡送到学校,才开车回了公寓,开进地下停车场时,江漓梨发现周浪的停车位上居然停了一辆别人的车,是辆奥迪。 这个停车场没有临时停车位,都是私人车位,要是占了别人的车位,是要被锁车的。 周浪的路虎开不进去,江漓梨着急起来:“怎么办?这是谁的车啊?怎么停这儿呢?你都没位置停了。” “就是,要不你去把它开出来吧?” 江漓梨无语:“你是不是开车开傻了?我怎么开?又没有车钥匙。” “怎么没有?” 周浪掏出一只钥匙扣来,上面挂着一枚奥迪的车钥匙,还有一个卡通挂件,是一只白兔子,怀里抱着一根胡萝卜在啃。 江漓梨瞪大眼睛,愣了:“周浪,你……” “这是你的车,”周浪笑起来,眼睛里带着光彩,“傻了?我不是还没送你生日礼物么?” “可是,”江漓梨一时有些错乱,“你不是带我去看海了么?” “那又不算,而且那是穆凡的主意。” 周浪嘴角向下撇着,仿佛有点看不上似的:“我送你的礼物,一定要是最特别的,只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别人的都比不上,别愣着,快下车,去试一试你的新车。” 江漓梨坐着没动。 他问:“你怎么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她皱着眉,一副苦恼的神情,“可能你一向大方惯了,觉得给女生送一辆车没什么,但是我没办法接受,好像占你便宜一样。” 周浪指责她:“你又这样了。” “我哪样了?” “总是扯别的女生,宝贝,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误会,用昂贵的礼物讨女生欢心?这是欧阳他们才会做的事,我既不想做,也没那必要做,如果我送一个人礼物,那只有一个原因,我想送。” 江漓梨怔住了,他打开她的掌心,将车钥匙放进去,语气认真地说:“我送你车,是因为你需要它,这车也不是新车,是我家人淘汰不用的二手车,停在车库里也是积灰,不如拿来给你用,省得你老是找我借车,怎么样,你还想拒绝么?” “我……”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江漓梨觉得他事事都考虑得很周到,知道他送她新车,她一定不会要,但是二手车的话,就能考虑一下了。 纠结半晌,她最终说了一句“谢谢”。 周浪曲起食指敲她脑袋,笑着说:“永远也别对我说‘谢谢’。” 第87章 开学 大四开学了。 即使在周浪的强势挽留下,江漓梨还是搬出了他的公寓,住回了学校宿舍,因为考研之期越来越近,她现在日程卡得很紧,每日自习室图书馆来回转,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 在做了两三个星期的云情侣后,周浪的怨念终于爆发了,在一个天高气爽的周日约她出来逛街。 逛街逛街,江漓梨就没见过比他还要热爱逛街的男孩子。 一般的情侣,都是女生买买买,男友像条死狗似的坐在长凳上,不是埋头刷手机,就是满脸茫然,两眼无神。 可他们俩却是完全反着来的,周浪在店里大肆剁手,她在旁念叨着怎么还不走。 对于这个逛街的提议,她是真不想去,既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无奈周浪表示如果她不去,就亲自杀到宿舍抓她出去。 在他的淫威下,江漓梨只得答应。 她知道周浪一逛起来就没完,刚见面就指着腕表,与他约定好时间:“说好了,最多只能逛两个小时,我还有两套英语真题要写,肖秀荣也没背完,没空陪你……” “好了好了。” 周浪一把将她捞过来,打断她:“知道你忙,可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吧,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得出来走走,别一心扑在书本上,人都学呆了。” -- 第181页 江漓梨嘴唇翕动,本想反驳他,但看到街上的明亮景致,自己也忍不住心中一畅。 她已经很久没出来过了,一直宿舍教学楼两点一线,在路上也是埋头走路,心里想着未完成的事项,竟不知道夏天已经悄悄过去了。 街道两旁栽种的银杏树,叶子早已染上了金黄,今年的桂花开得晚也谢得迟,现在已是金秋十月,居然还俏立在枝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服装店里的夏装已经在打折,上市的换成了秋装新款,小孩儿们牵着各种卡通形象的气球,在喷泉广场上奔跑玩耍,爷爷奶奶们胆战心惊地跟在后面,生怕他们摔倒,年轻男女们则是牵着遛狗绳,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遛狗。 真是好一片热闹景象。 江漓梨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牵着她的周浪脚步一顿——他撞到了路灯柱子。 他一面揉着被撞到的额头,皱眉骂了声脏话。 江漓梨顺着他方才望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妙龄少女的背影,穿着黑色灯芯绒连衣短裙,配着一双高帮马丁靴,虽然没看见正脸,但气质一看就很好。 “好不好看?” 她问他。 “嗯?”周浪回过神,“什么好不好看?” “别装了。” 江漓梨冲他笑得挤眉弄眼:“我知道你刚刚看美女去了,怎么样,人家正脸漂不漂亮?”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看她的脸。” “那你看人家什么?看得都撞路灯上去了。” “看她的腿。” 哦,原来如此。 江漓梨回忆起那女生的腿,确实很好看,原来周浪好这一口? 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兴味,周浪一眼就看出她脑子里在想什么,翻个白眼。 “别瞎想好吗?我是在看她的裤子。” “人家根本没穿裤子,穿的丝袜,还是黑.丝。” “是,”周浪有点好笑,“你还记得挺牢。” “那是。” 她一脸“你休想蒙我”的表情。 周浪慢悠悠道:“我是在想象你穿着那种丝袜的样子。” “……” 某人变成了哑巴,闷头朝前走。 他追上去,撞了下她的肩膀,笑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没好说的,趁着今天出来了,带你去买一条?你喜欢黑的还是白的,还是别的颜色?给你买齐七个颜色召唤神龙,怎么样?款式呢?是喜欢渔网袜,过膝袜,还是……” “我不听我不听!” 江漓梨捂紧耳朵加紧往前走,脸蛋红彤彤的,骂他:“周浪,你就是个大变态!” 他哈哈大笑:“我怎么变态了,在脑子里想象一下都不行吗?我还想象了别的,宝贝你要听吗?” 江漓梨干脆闭上嘴,拒绝与这个流氓交流。 - 他们一路吵着闹着,进了女装店。 江漓梨不解:“我以为是你买衣服。” “是我买啊,”周浪回头笑着说,“我给你买。” “我的衣服够穿了。” 他瞥过来一眼,表情十分嫌弃:“你是说你现在穿的这身么?” 她穿的这身怎么了? 江漓梨低头一看,衬衫牛仔裤帆布鞋,这不是简单又得体的服饰么? “现在都入秋了,你这衣服还是去年的吧?都过季了,而且你这件格子衬衫是不是衣柜里有一打?别说你穿不腻,我视觉都疲劳了,小梨花,我说你明明是学历史的,怎么天天穿得跟程序猿一个德行呢?” “……” 江·时尚绝缘体·漓梨不敢说话。 周浪挑选着衣架上挂着的女装,一边说:“所以你别啰嗦,我给你好好搭配几套衣服,下次穿出来给我看,我可是难得给人搭一次衣服,你得珍……” 他的话没说完,就咽回了肚子里,因为他正好和一个女人面对面,两人拿起同一件风衣,都愣住了。 这姑娘个子非常高,至少一米七五以上,因为留着齐耳短发,显得人特别干练,而她的五官又很深邃,皮肤白如象牙,看着似乎有些像混血。 一愣过后,她勾唇笑了笑:“周浪。” 她的声音相当有辨识度,是偏沉的女低音,稍微有点哑,听在人的耳朵里,就像缓缓拨弄了一下大提琴琴弦。 江漓梨人都酥了半边。 周浪的神情却显得有几分僵硬:“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女人笑了,“这商场你家的,只能你来,我不能来?” 说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江漓梨。 “这位是谁,不给我介绍?” “江漓梨,我女朋友。” “哦?”女人挑起半边眉毛,“交新朋友了?” 她冲江漓梨伸出一只右手,微笑道:“你好,我是——” “表姐!” 周浪忽然撞开她的手,急切地对江漓梨说:“她是我表姐,安意,‘安全’的‘安’,‘没意义’的‘意’。” 江漓梨:“……” 既被人说安全,又被人说没意义,安意却半点没生气,掏出烟盒打开,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烟来,并且递给周浪,示意他拿一根。 周浪推开了。 “怎么,现在戒烟了?” “差不多,抽得少,我女朋友不喜欢闻烟味。” -- 第182页 周浪偏头看了江漓梨一眼,发现她呆愣愣的,眼珠子就差没黏在安意身上,心想她肯定又是不自信的老毛病犯了,总担心别的女生在他眼里都比她漂亮。 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希望她能安心点。 安意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笑了一声,将烟叼在嘴里,一边掏出打火机点燃。 江漓梨觉得那点燃的根本不是烟,而是她的一颗芳心,这姐姐也太酷了,她忍不住眼冒红心。 这时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提醒安意不能在店内吸烟,她抬起下巴朝店外点了点,问周浪:“去喝杯东西?” 周浪同意了。 于是他们三人到了一层的星巴克,点了两杯冰美式和一杯香草拿铁,周浪和安意交谈起来,都是些生意投资上的事,江漓梨也听不懂,只好拿叉子无聊地戳着麦芬蛋糕,一边偷偷地瞧安意,觉得她真是好看,一举一动都利落随性,衣服穿搭也带有很强烈的个人风格。 半个多小时后,二人差不多谈完了,安意在桌下踢了踢周浪的脚。 “表弟,去买单,别忘了给我打包一盒黑森林。” “……” 周浪迟疑不决地看了江漓梨一眼,那眼神活像是把一只鸡留在了黄鼠狼窝里似的,咬咬牙,最终还是跑着去了。 圆桌边一时只剩下了安意和江漓梨两个人。 二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安意突然笑了,右手撑在下颌,一双淡褐色眼眸锁定着江漓梨。 “周浪的小女朋友。” “……啊?” “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江漓梨的脸迅速红了,原来她发现了么,本以为是偷看,居然被原主抓包了,乖乖,这是怎样的史诗级社死现场? 她声若蚊呐地解释:“你……你好看。” “哦,原来是这样。” 安意托着下巴,眼睛愉悦地眯起来:“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看出了我和周浪的关系,不过……你知道我不是他表姐么?” “知道,”江漓梨点点头,“你是他的前女友吧。” 安意又笑起来,觉得这个女生诚实到有些可爱,她饶有兴致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浪忘记了,他跟我说过他家里人,他就只有一个表妹,没有表姐,还有……” “还有?” 江漓梨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姐姐你很漂亮,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你看着,可不像他会喜欢的类型。” “也许吧。” 女生不怎么在意地说,嘴角挂着随遇而安的笑,眼睛里有一种沉静的光芒,这给她平凡的外表增色不少。 安意忽然对她产生了好奇心:“你不介意么?” “介意什么?” “他有那么多位前任,而你,”安意停顿片刻,“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我猜想你的感情经历,应当不怎么丰富吧。” 江漓梨听了这话,有些微的讶异。 她听得出来,安意确实没有冒犯之意,她不像夏朵朵,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也不像缇娜,对她一开始就抱有敌意,每说一句话都像枪.炮和长矛,杀气腾腾地奔着她而来。 在她看来,安意只是说话直接而已,没那么多拐弯抹角,不喜欢的人或许会觉得她讲话太伤人,但她这种行事风格却莫名对江漓梨的胃口,戳中了她诡异的萌点。 她摇摇头,真心实意地说:“我和周浪约好了,不提过去的事。” 安意听了这话,浅瞳里多了几分惊讶与欣赏。 “你这样想是对的。” 过了几秒,她又补充一句:“周浪很喜欢你,你和我单独在一起,他很紧张。” 江漓梨莞尔一笑:“那让我们继续装作你是他表姐吧,不要拆穿他。” 安意的眼眸也弯了弯:“好。” - 周浪埋完单回来,将打包好的蛋糕交给安意,二人简单地告了别。 回商场的路上,他突然对江漓梨说:“她也挺可怜的,三年前父亲出了车祸,一直都没好,家里的烂摊子全交给了她,公司上的事也是一笔烂账,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就是你舅舅吗?” “什么舅舅?” “你不是说安意是你表姐?”江漓梨解释,“那她爸爸不就是你舅舅么?” “……嗯,是的。” 江漓梨又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的严重,安意的父亲虽然车祸后身体上没出太大问题,很快就治好了,但他患有性别认知障碍,手术后精神上出了毛病,一直疯疯癫癫的,现在住在精神病院里。 安意接手了家里的公司,但她根本不擅长打理,因为她是学精神医学的,现在就差被公司几个股东给吞了,方才与周浪交谈,也是谈这方面的事情。 周浪毕竟是学金融出身的,家里本身也做生意,多少有些耳濡目染,能给她出出主意。 江漓梨听得于心不忍,问周浪:“你们家就不能帮帮她吗?” 他摇摇头。 “怎么帮?两家的业务都不对口,人脉资源也无法共享,除非是走收购,不过他们公司的资金链暂时没出太大问题,只是集团内斗太严重,应该还能再撑一会儿,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呢。” 江漓梨唉声叹气,不知道像安意这种人美又心善的人,怎么会过得这么坎坷,叹了几声气,忽然又想到另一个令她不解的问题。 -- 第183页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闻不惯烟味?” “这还用想吗?” 周浪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头:“每次有抽烟的人在你面前走,你就憋着气,一路使劲赶超上去,然后再深呼吸一口气,你就没差在脸上刻字了,刻上:吸烟的人都该死。” 江漓梨:“……” 说的真对,下次不许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或许有人已经发现了,周浪在隔壁《甜夏》中也出现过,而且是以不太好的形象,为了以免大家觉得雷,这里我要做一个解释。 周浪与安意父亲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安父有性别认知障碍,在家会偷戴假发和偷穿女儿的裙子,加上周浪高度近视和醉酒,所造成的一个美丽误会,wuli浪浪虽然常被人怀疑性向,但绝对是个钢铁直男哦。(ps:就是视力差了些。) 希望大家识相点,不要离开我,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哭晕)。 以及感谢大家的留评。 第88章 妇仇者联盟 没在一起之前,江漓梨曾经好奇过一个问题,周浪到底有多少前女友。 截止到目前为止,光是她知道的,就能数够一只手了。 在一起后,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太深究这个问题,省得给自己添堵,但如果要按照她的喜好,为周浪的前女友们做一个分门别类的话,安意和唐念一定是令她喜欢的类型,而缇娜和夏朵朵,则是让她避而远之的了。 其他人没碰见过,暂时无法作出评价,但她不知道是不是无意间打开了什么大门,认识安意没过多久,居然又给她见到周浪的两位前女友。 那一天正好是体测的日子,她做完仰卧起坐,坐在看台上休息,一边等穆凡和庄小羽做完。 庄小羽四体不勤,一身懒肉,做个仰卧起坐能要了她的命,下去了就起不来,边上有体育部的人掐着秒表在监督,也不能虚报,虚报了就得重来。 站在一边的肖旷急得攥起拳头,鼓励自己女朋友:“小羽,加油啊!还剩几个,快起来!” 那模样,活像是恨不得替她使劲。 庄小羽满头大汗,咬紧牙关就是起不来。 穆凡抱着她的小腿,看见肖旷这么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明明只是个仰卧起坐,硬生生被他喊成了难产现场,自己坐在庄小羽两腿之间,像个稳婆,觉得丢人极了,大声骂肖旷:“姓肖的,你给我闭嘴!一边儿待着去!” 江漓梨看得直想笑,两只手臂却突然被人挎住,有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江漓梨?” 左边的女生率先开口。 江漓梨转头,见她留着齐额刘海,刘海下是乌溜溜的一双杏眼,笑脸盈盈,虽然漂亮,但委实没见过,不由得一愣:“我是,但你……” “你就是周浪新交的那个小女朋友?” 右边的女生打断她。 江漓梨又转脸一看,只见她皮肤很白,眼睫毛颜色也很淡,似乎是有点白化基因,头发染成了淡蓝色,相较起齐刘海女孩儿来,她少了几分甜美,多了几分炫酷,人也没见过。 从这二位的开场白来看,她估计她们跟周浪有点关系,但她不知道她们的来意,到底是来找她算账,还是单纯好奇过来看看,便不敢轻易开口,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我们俩都是周浪的前女友,”齐刘海女生见她迟疑不定,干脆做起自我介绍来“我叫陈曦,那位蓝发小姐姐叫蕴宜。” 她看出了江漓梨的不自在,便露出个友好亲切的笑容,拍拍她的肩。 “放心,咱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都大家是女生,女生何苦为难女生,我们是站在同一阵营的,姐妹。” 阵营?还有阵营? 周浪的前女友多到都能组成一个阵营了? 既然有这个阵营,是不是还有别的反面阵营,那她们过来找她,是来提前发展下线,拉人入伙的? 江漓梨现在是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只能敌不动,我不动,静观这两位前女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时仰卧起坐已经做完了,庄小羽还是没合格,穆凡替她去色.诱体育部负责记录的人,他们仨都不在,万一她们来者不善,一旦动起手来,她都没个帮手。 可就在这时候,那蓝发姑娘突然站起身,目光紧盯着一个方向。 “周浪来了。” “啊?这么快!” 陈曦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拉着江漓梨的手,塞进来一张小卡片,急切又满怀诚意地说:“姐妹,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你拿着这个,等下按上面的号码加群,我和蕴宜就先走了!” 说完她便拉着同伴的手急急忙忙要走,无奈周浪腿太长,走得脚下生风,这会儿已经抵达了看台。 陈曦和蕴宜避他如讨债的仇人,竟然急得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周浪疾走几步,也只能摸到她们的背影,他气得扒着栏杆冲两个女生大喊:“你们跟我女朋友说什么了?给我回来!” 陈曦回头扮了个鬼脸,拉着蕴宜一溜烟地跑了。 他骂了声脏话,气急败坏地走到江漓梨跟前,问她:“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告诉我。” “真没说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呢,江漓梨疑惑地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 -- 第184页 周浪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觉得陈曦她们就算没跟她说什么,也一定给了她东西。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江漓梨双手插在兜里,摸到了那张四角尖尖的卡片,下意识回答:“没有。” 谁知她说这话时,不自觉地垂着眼看了下水泥地,这动作不过持续了一两秒,却立刻就被周浪捕捉到了,一口咬定她在说谎,让她把东西交出来,甚至要来掏她的外套口袋。 江漓梨闪身避开,皱眉没好气地说:“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你的手插在兜里干什么?” “我冷。” “我不信,给我看看。” 他说着又来翻她口袋,江漓梨转身想逃,被他扯住外套帽子抓回来,一只手臂牢牢箍住她的上身,另一只手搜她的口袋。 她没他力气大,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又发现动静闹得太大,有许多人朝这边望了过来,更加气得肺管都要爆炸,压低声音骂:“周浪!你神经病!快放开我!” “那你呢?” 周浪从她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在她眼前晃了晃,赤.裸.裸的打脸证据。 “小骗子,不是说没有吗?那这是什么?” 江漓梨抬手就要去抢,被他机敏地躲开,拿在眼前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刺眼的大字——妇仇者联盟。 下面还伴有几行小字: 你为暖男伤过心吗?你被海王劈过腿吗?你被渣男PUA过吗?添加□□号:124xxxxx65,快来加入我们,加入这个有爱的大群体! 入群暗号:渣男去死。 “……” 周浪将卡片几下撕成了碎片。 江漓梨瞠目结舌,这人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搜她的身,接着又不经过她同意,把别人给她的东西给撕碎,这是人干的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提脚就踹了过去,没想到周浪运动神经竟然这么发达,立刻跳起来避开了,江漓梨这一脚就踢到了水泥看台上。 “嘶——” 她疼得跳脚。 周浪吓了一跳,害怕她从看台上摔下去,连忙扶住她,担忧地问:“没事吧?” “你试试!”江漓梨又疼又气,推开他的手,“你为什么要躲开?” 哪有人眼看要挨踢还不躲的? 周浪明明知道她是无理取闹,却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讲:“好,你再踢一次,我保证绝对不躲。” 坏就坏在江漓梨信了他这个邪,她半信半疑地提脚去踢,结果是周浪又跳开了,她的脚再受重创,这次疼得弯了腰,话也说不出来。 周浪都笑了,边笑边道歉:“对不起宝贝,我这纯属条件反射!控制不住我自己!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江漓梨在看台上坐下,疼得脸色煞白,抱着自己受伤的右脚。 “你别说话了,我感觉我的脚流血了。” “啊?不会吧?” 周浪立刻笑不出来了,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替她脱下运动鞋,顿时傻了眼。 真的流血了,就在右脚大脚趾那里,血流了很多,将白袜子都染红了。 就这样,大学的最后一次体测,江漓梨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她不仅因为脚意外受伤,获得了不用参加八百米田径跑的特权,而且还是被昌大知名系草周浪给公主抱抱走的。 庄小羽好不容易篡改了仰卧起坐的成绩,回来得知她不用跑八百米的好消息,羡慕得差点兵行险招,也要去踢水泥看台,得亏肖旷坚决地制止了她。 江漓梨被周浪送进了校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发现她的脚流血是因为趾甲陷进了肉里,就像一个小小的钩子,平时没大要紧,挨了两回重踢,钩子就陷得愈深了,导致钩破了肉,流了血,本来是个小问题,竟然发展到要开刀动手术的地步。 最后医生给她切掉了一小块脚趾上的肉,才把那害人的趾甲给挖出来,一剪子剪了。 她可怜的大脚趾也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每天都要换一次药,暂时只能穿人字拖出行。 周浪因为害她受伤,非常自责,相当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漓梨把他支使出去买吃的后,自己悄悄掏出了手机,打开相册,那张卡片的照片就躺在里面。 哼,还好她机灵,预判了他的骚操作,提前拍好了照。 她按照上面写的的号码,加入了这个名为“妇仇者联盟”的群。 没过多久,验证通过,令江漓梨瑟瑟发抖的是,这竟然是个百人大群,难道周浪的后宫规模竟如此庞大? 一入群,便有管理员圈了她:「新人进群,请说出暗号,自证身份。」 江漓梨赶紧回:「渣男去死。」 说出这句话之后,便跳出来很多人,都在说“欢迎姐妹”。 管理员说:「不好意思,姐妹,主要是之前有男的披马甲混进来过。」 这条消息后面,又跟了很多人回复,全是骂渣男的表情包。 江漓梨看得眼花缭乱,连忙打字。 一口大甜梨:「没关系,不过你们都是周浪的前女友?」 那她岂不是进错群了,她目前还在任呢。 曦曦是个小公举:「哈哈哈,姐妹误会了,不是的,我们这里只有一小撮是周浪的前任,大部分是在别人那里受过情伤的姐妹。」 -- 第185页 江漓梨一看这昵称,就知道是陈曦了,很快,蕴宜也出来了,向她问好。 接着,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账号,令她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大师姐:「宝,你怎么也在这里?/点烟/点烟/」 第89章 惊喜 对于自己为什么要混进“妇仇者联盟”,穆凡是这样解释的。 “这个群里都是女权斗士中的精锐,我作为一名女权主义者,长期奔赴在抗男最前线,怎么能不加入这个队伍呢?” “再说了,宝贝,你格局小了,你以为群里整天除了骂男人,就没别的事干了?才不是,也有很多人分享护肤心得与美妆产品的,我都在这儿种过很多次草了,群里还有好几个小姐妹是代购呢。” “还有,那么多为情所伤的女孩子们,不得让我来安慰安慰么?” 她说这话时,握着杯子,两眼放着贼光,一看就是不安好心,另有所图。 江漓梨听得忍俊不禁,没拆穿她。 穆凡突然问:“周浪生日要到了,你知道么?” “知道。” 就在这周五,她一直记在备忘录里的。 “你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没?” “准备了,我买了一双鞋送他,还没发货,不过我问过客服了,说周五之前一定能到。” 周浪的兴趣爱好相当简单,和所有的大男孩一样,喜欢名车,热爱看球赛和打游戏,最爱的乐队是Maroon5,但最近魔力红没出新专辑,好在他还有个爱好,那就是收藏鞋子。 光是在他在盛世华亭的公寓里,各种款式、各个品牌的鞋就摆了整整两大鞋柜,据说他自己家里更多,从卖到绝版的限量款AJ,到国产品牌飞跃与上海回力,他全都拥有。 江漓梨认为自己送一双鞋给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没想到穆凡满不赞同:“你怎么能送鞋给他呢?” “为什么不能送?” “别人都说,不能送男朋友鞋,不然他就穿上你送的鞋跑了,你趁着没发货赶快退掉。” “不至于吧?”江漓梨睁大眼睛,“这不都是迷信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穆凡一本正经地说。 江漓梨被她认真的语气弄得有些不确定了,犹豫地说:“那我退掉了,送他什么好呢?我除了送他鞋,别的就想不到了。” 穆凡跷起长腿,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狗头军师的架势。 “除了鞋,他还喜欢什么呢?” 江漓梨张口就来:“车,唱片,电影,还有运动和打游戏。” “不不不,我是说和你相关的。” 她蹙眉不解:“送他的礼物,为什么要跟我相关?” 穆凡坏笑起来,挑眉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送男朋友最好的生日礼物,肯定是你自己呀,来,宝贝,跟我说说,周浪平时喜欢你穿什么。” “……” 这臭流氓。 江漓梨的脸一下就红了,因为想起了那天的“丝袜想象”。 穆凡是孙猴子转世,早炼出了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有鬼,想方设法套出了她肚子里的话。 最后一拍胸脯,挤眉弄眼地跟她保证:“一切包在我身上。” 江漓梨还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个“包”法,又听她说:“不过,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方式啊,方式就是最大的问题。” 穆凡拍着大腿,给她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一份礼物,你不能直接就递给人家,说,喏,这是你的礼物,这就像你写小说一样,太平铺直叙,没有上下起伏,就让人产生不了惊喜感。” “所以?” 江漓梨还是没摸着头脑。 穆凡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慈祥,却让江漓梨感到莫名惊恐,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像年关到了,就被拖出去宰杀的猪。 “宝贝,你可能要跟周浪分个手。” 她充满遗憾地说。 - 生日这一天,周浪一醒来就看到了江漓梨的未读消息。 他心里一阵甜蜜,然而打开微信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只见上面写着: 抱歉,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那天被你撕掉的卡片,我找到了上面写的群号,不加进去不知道,原来你有过这么多女朋友,我接受不了,我希望我的男朋友只有过我一个人,再见! 这竟然是一条分手短信? 周浪颤抖着手,打下一行字发过去,然而没发送成功,他看到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江漓梨把他给删了! 他马上给她打电话,打不通,肯定是他被标记成了骚扰电话,其他社交软件,也是统统无回复。 四十分钟后,周浪风风火火地杀到了她的宿舍,握着拳头开始捶门。 扰人清梦最可恶,穆凡顶着鸡窝脑袋,一脸不爽地开了门:“谁啊……周浪?你来这儿干什……” “江漓梨呢?” “她不在啊,去图书馆或自习室了吧?” “没有,我去找过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不在宿舍,兴许是……” 周浪没耐心再听她废话,推开她直接往里面闯。 穆凡急得追上去:“哎,我说了她不在!你干嘛?这里是女生宿舍!而且庄小羽还在睡!” -- 第186页 宿舍里,庄小羽已经被吵醒了,从帷帐里探出一个毛刺刺的脑袋,惊恐地看着周浪像鬼子进村似的到处扫荡。 看完床,又看床底,看完床底,又翻柜子,然后是卫生间,穆凡的床,无一幸免。 最后目光转向她的床上来。 庄小羽吓得花容失色,两手紧紧地拽着床帘:“你别过来啊,我习惯裸.睡,没穿衣服的……” 周浪收回了目光,看向穆凡。 “她人在哪里?” 穆凡两手一摊:“我不知道。” 见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她无奈地补充了一句:“大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是真不知道,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这样急着找她。” “她要跟我分手!” 周浪拿袖子使劲地一抹眼睛,眼眶一下变得通红:“你问我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就知道她要跟老子分手!去他妈的!” 他狠狠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朝宿舍外走去,穆凡在后面喊他,他也不答应。 他离开后没过多久,江漓梨就从庄小羽的帐子后冒了出来,满脸的急切和担忧。 “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啊,一个大男人,”穆凡把她推回去,“你别给我心软,跑出去追他啊,要严格按照计划进行。” 唉,计划! 江漓梨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答应了穆凡这个计划,不知道为什么,穆凡好像非常热衷于给别人制造惊喜,但时常翻车,惊喜变成了惊吓。 就比如上次给她过生日那次,竟然整出了一个绑架计划,这次她更过分,想出了一个“假分手”计划。 江漓梨本来说什么也不同意,但架不住穆凡能说会道,说什么既然上次周浪给她下药,她这次就要以牙还牙,还鼓动“妇仇者联盟”群里的其他姐妹来劝。 她一个人的嘴就足够厉害,再加上其他人的嘴,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江漓梨给淹了。 她被劝得晕晕乎乎,最后鬼迷了心窍,答应了。 此刻她盘腿坐在庄小羽的床上,两手搭在膝头,愁眉苦脸地说:“大师姐,我觉得你刚刚好像演的过分了些,说不定周浪当真了。” 穆凡翻个白眼:“当然要他当真了,不当真这出戏还能唱下去吗?庄小羽。” “到!” “问问你男人,他拦住周浪了吗?” 庄小羽按了按手机,最后抬起脸:“报告长官,目标人物拦截成功。” “那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穆凡右手在空气中一抓,拍拍床架子:“还愣着干什么,动起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她赶鸭子上架的催促下,江漓梨和庄小羽匆匆忙忙下了床,换好衣服,前往周浪的公寓。 - 公寓内。 将所有的装饰弄完,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窗外夜色降临。 穆凡拍板,宣布庄小羽可以给肖旷打电话了,让他把周浪带过来,她们几个躲起来,然后等他失魂落魄地进来时,再跳出来给他一个惊喜,这就是穆凡的全盘计划。 只可惜,这个计划里有一个漏洞。 不等庄小羽打过去,肖旷就主动打来了,听见自家男友说的第一句话,庄小羽就愣住了。 穆凡察觉到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庄小羽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又瞅瞅江漓梨的方向,她正将最后一个字母粘上墙,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到底怎么了?” 穆凡不耐烦地追问。 “肖旷说,”庄小羽哭丧着脸,“他去上厕所的时候,被周浪给跑掉了,现在找不着他人。” “啪——” 江漓梨手里的气球掉在了地上,她倏地转头盯着庄小羽,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 周浪的突然失踪,让整个计划陷入了僵局,好好的一个生日惊喜派对,现在惊喜是有了,可过生日的人没了,这可咋整? 肖旷赶了过来,说明缘由。 从周浪闯进宿舍的那一刻,他就按计划在楼下守株待兔,以来找庄小羽的借口装作与他偶遇,然后再以他看上去心情不好的理由,带他去散心。 当然,表面是散心,实则是监视。 二人先是在学校散了几圈,在月湖湖畔谈了几个钟头的人生,其间周浪一度想要跳湖殉情,被肖旷拦腰死死抱住。 后面二人去了酒馆,肖旷就是在那里出的纰漏,因为酒喝得太多,膀胱承受不住,就中途溜去上了个洗手间。 当时周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躺到桌子底下去了,他以为不会出问题,谁知就这一会儿工夫没看住,他就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穆凡大骂肖旷粗心大意,不按计划行事,庄小羽护夫心切,也和她对骂起来,说她不该计划这一场惊喜,现在弄巧成拙。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互相指责谩骂。 江漓梨被吵得头都大了,赶紧挺身出来制止:“你们都别吵了!现在找到人是最要紧的!” “万一……”她顿了顿,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万一周浪想不开,做了傻事就完了!” 她转身去打电话,结果当然是打不通,那边关机了。 在她去打电话的时候,穆凡他们已经商议出结果,光在家等肯定是不行的,既然肖旷说当时周浪已经喝醉了,那么肯定走不远。 -- 第187页 他们兵分两路,肖旷和庄小羽去酒馆附近找人,穆凡去周浪常去的夜店、酒吧会所、俱乐部去寻人。 江漓梨要跟着一起去,被穆凡拦住:“你待在家里,如果他回来了,你就发消息通知我们。” 按照目前这个情形,江漓梨是最不想坐在家里等的,光是胡思乱想就能把她逼疯,但穆凡说的有道理,家里总要有人在,不然周浪回来了也不知道。 她忧心忡忡地送他们出去,又临时建了个微信群,有消息就在群里汇报。 接下来她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第90章 剖白 江漓梨在家等了两个多小时,群里弹出来的消息,全是在报告没找到人,她握着手机坐立难安,生怕周浪真的出事,喝了那么多酒还到处跑,被车撞了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她又流下泪来。 她是为什么会答应策划这场惊喜,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啊,她是脑子坏到什么程度了,才会在生日这天提分手? 设身处地去想,同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只怕她连杀了周浪的心都有了。 哭了一会儿后,手机响了,居然是周浪打来的,她立马接起来。 “喂?周浪!你在哪里?” 那头静默了一瞬,接着,一个男人“歪”了一声,语气透出些许迟疑:“是‘小梨花’吗?” 江漓梨一愣:“你是?” “哈哈,嫂子好,我是浪哥哥的朋友,您现在有时间吗?他在我这儿,一直吵着要见你。” 江漓梨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顾不上一时的晕眩,脱口而出:“我有!我有时间!你们在哪儿?我这就过去!” “不用不用,嫂子您报个地址,我把人给你送过来。” 男人说着,声音听着还有些紧张,仿佛生怕她拒绝。 江漓梨给他发去地址,然后在群里通知,人找到了,穆凡他们要过来,被她拒绝了,让他们回学校去,她自己可以应付。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周浪的朋友给她发消息,说是到地下停车场了。 江漓梨赶紧下去,刚出电梯,就看见周浪被一个胖子架着,摇摇欲坠的,不停地嚷着“小梨花”。 胖子揩揩额头上的汗,还要安慰他:“就快到了,我说你别喊行不行?” “小梨花!” “……” 胖子吐了口气,忽然抬头看见江漓梨,眯缝小眼顿时一亮,白胖的圆脸上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嫂子,是你吧嫂子?” “是我是我。” 江漓梨赶紧跑过去,周浪一看见她,便扑腾着双臂要过来抱她,她被他抱了个满怀,头还在她耳边不停地蹭,委屈地喊着“小梨花”。 “好了,别喊了,我在这儿。” 江漓梨拍拍他的脑袋,怀里的人立马就安静下去。 胖子大感惊奇,小眼睛瞪得溜圆:“我去,嫂子你也太神奇了,他快念叨一晚上‘小梨花’了,来的路上也喊,我耳朵都被他念得起茧子,你现在说一声他就停了?” 江漓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你先回去吧,不然太晚了不安全。” “我帮你把他送上楼吧,他人可沉了,现在是我搭了把手,你才没感觉。” “不用不用,我可以。” “那我放手了啊?” “嗯,你放吧。” 胖子试探着,刚撒开手,江漓梨就感觉双臂猛地下沉,好像一座山迎面塌了下来,她整个人被压得往下倒。 “看吧,”胖子赶紧把人拉过来,架在自己肩上,“我说了他很沉的。” 江漓梨也没想到,周浪看着瘦,骨架子却有这么沉,只好含着歉意对胖子说:“那麻烦你了,帮我把他送上去吧。” “嗐!”胖子豪爽道,“嫂子,别说这见外话,我和浪哥哥那是最好的哥们儿,来,你前面带路,咱们起驾。” 江漓梨感激地点点头,带着他走进电梯间,期间周浪嚷着要来抱她,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吓走好几位要来搭电梯的乘客。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前,胖子也累得气喘吁吁。 江漓梨打开门,摸到墙上的开关,刚一打开灯,玄关处就有一条铺满玫瑰花的康庄大道,天花板上悬挂着彩带,客厅的墙面上粘着“Happy Birthday”字样的香槟色气球,地上也堆满了大家送的生日礼物。 餐厅的桌上,还有一个生日蛋糕的礼盒。 胖子目瞪口呆:“嫂子,你这是……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啊?” “是,”江漓梨有些尴尬,“就是计划比预想的出了点偏差。” “哎呀,误会了,我浪哥哥还以为你要跟他分手呢,跑到我家里来,拉着我好一顿哭。” 话刚说完,周浪突然清醒,推开胖子的手,一步三晃地走过去,骂骂咧咧道:“谁洒的玫瑰花?啊?不知道老子失恋了吗?” 他撒起酒疯,脚下乱踢,把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摆好的玫瑰花踢得到处都是,一时间花瓣乱溅,漫天飞舞,就像好好儿的玫瑰花丛里,突然跑进来一只小狗撒欢。 江漓梨和胖子赶紧跑过去,一人抓住他一条手臂,把他往卧室里拖。 周浪被人架着,两条长腿还在不停地在半空乱踢,嘴里胡乱骂着:“狗.日的,玫瑰花谁洒的?啊?畜生!这是要往老子心尖上戳啊!” -- 第188页 “……” 江漓梨听了啼笑皆非,胖子干脆把他背起来,咬紧牙关背上二楼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周浪兴许是累了,一沾床就睡着了。 江漓梨替他盖好被子。 胖子拍拍手,对她说:“那嫂子,我就先回去了,那什么,家里没阳台吧?” “有,怎么了?” 他担忧地看了床上的周浪一眼。 “那你看着点他,别让他往阳台的方向走,今天在我家,他哭着喊着你不要他了,不活了要跳楼,我拼了老命才拦下来的。” “……” 江漓梨满头黑线,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送完胖子回来时,周浪竟然在吐,她急忙走过去,但已经迟了,秽物吐得满床单都是,连他的衣服前襟都沾了一点,他吐完,又往后一倒,想接着睡,被她一把拉住。 “不能睡,你要先去洗澡。” “洗澡……” 周浪喃喃重复着,眼神已经失了焦,一看就是醉得连妈都不认识了,他身上的酒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混在一起,让他闻上去跟垃圾场一样,熏得江漓梨也想吐了。 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睡觉。 主卧里附带了卫浴,她在脑中测算了一下距离,觉得自己应该能应付过去,便咬着牙,使劲将他拉起来,再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好不容易从床上下到地板上,差点又被压趴下。 醉酒的人比平日的体重还要重一倍。 想了想,江漓梨又换了个姿势,两只手从他的腋窝下穿过去,像纤夫拖船那样,将他拖进了盥洗室,让他靠墙坐着,她自己则累得连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了。 在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去把他的牙刷拿起来,挤上牙膏。 她用杯子接了杯水,走到周浪跟前。 “张嘴。” 他“啊”地一声,张开嘴巴,像个洋娃娃似的乖乖任她摆弄。 江漓梨捏住他的下巴,将电动牙刷放进去,滋滋滋地一阵声响后,口腔里冒出许多洁白的牙膏沫,她喂他喝下一口水,拍拍他的脑袋。 “漱一下,吐出来。” 周浪含着清水,脸颊鼓出来两个小包,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忽然喉结一动。 江漓梨一阵不祥的预感,连忙喊:“哎——别咽!” 咕咚一声,他已经咽下去了,还冲她得意地笑了笑,刚刷过的牙齿白花花的,仿佛在故意同她唱反调。 江漓梨生气也拿他没办法,没人能跟醉酒的人讲清楚道理,便随他去,将杯子牙刷放回去,然后撸起衣袖,气沉丹田,使出吃奶的劲,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自己先踩在浴缸里,然后学着之前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搬了进来。 周浪乖巧地靠着浴缸坐着,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江漓梨看了眼他肮脏的衣着,委实是犯起了难。 虽然与周浪已经有过几次亲密接触,但几乎次次都是黑灯瞎火,她其实从未看清过他的身体,给他脱衣服洗澡,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沉吟片刻,对他说:“你要洗澡,知道吗?” 他像只藏獒犬似的,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神亮晶晶地点头。 江漓梨说:“脱衣服,你自己洗。” 他听了这话,眼神黯淡下去,嘴角也使劲往下撇,似乎感到委屈一样。 江漓梨才不管他,看他现在也听得懂人话,应该是可以自己洗澡的,便起身出了卫生间,关上门,决定待会儿再过来看看。 床上一片狼藉,全是黄黄白白的呕吐物,她捏着鼻子,将被套拆了下来,连同床单一起抱下楼去,先用清水过了一遍,冲掉那些脏东西,这才一股脑儿塞进洗衣机里去。 然后她走进客厅,将那一地的玫瑰花瓣扫起来,扔进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里。 墙上的气球、天花板上的彩带也被她一一清理掉,一起丢出门去,至于生日蛋糕,她不确定能不能过夜,便暂时塞进了冰箱里。 做完这一切,江漓梨才上楼去看周浪的情况,他还没出来,浴室的门紧紧地闭着。 她走过去,曲起手指敲了敲门。 “周浪,你洗完了吗?” 里面的人没有应声。 她只好旋开门把,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小缝,眯着眼往里看,只见周浪一动不动地坐在浴缸里,身上还穿着那件脏衣服,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 “你怎么没洗呀?” 江漓梨走过去,皱着眉,指了指他胸前那一大滩污渍。 “你看看,你身上多脏啊?” 她这一句话不知道是哪说错了,周浪的身体竟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如遭雷击。 他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一张漂亮的面孔变得雪白,颤抖着唇,语无伦次地说:“我脏……我身上脏,是该洗一洗……” 他忽然抬手将花洒打开,冰凉的水柱从天而降,浇了他满头满脸,浑身顿时就湿透了。 江漓梨吓了一跳,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深秋时节,这样洗冷水澡岂不是会感冒,赶紧把水关了,又被周浪打开。 这样一开一关地重复许多次,她终于恼了。 “你干什么呀?非要跟我作对?” “我身上脏……”他居然委屈地抽噎起来,“要洗掉……” 江漓梨看得惊讶极了,周浪喝醉酒竟然会哭?真该拿手机录下来,等他清醒了再给他看看,自己喝醉了是怎样一副可怜虫模样,看他以后还喝不喝这么多。 -- 第189页 她忍住笑,尽量严肃地说:“那也不能洗冷水啊,把衣服脱掉,我给你开热水。” 将花洒开关拨到红色标识那一边,打开,散着热气的热水淅淅沥沥流下来,周浪只是呆坐在浴缸里,没有脱衣服,没有任何动作。 江漓梨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在浴缸边沿上坐下,问他:“周浪,你怎么了?” “洗不干净了,”他捂住脸颊,突然无助地哭了起来,“不管我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江漓梨心中一震,这才理解到他说的那个“脏”字,原来与她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 哭泣的周浪令她很难过,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区域被扎了一刀,自责与愧疚感如潮水般蔓延过来。 她拉住他的手臂。 “不是的,我不是说你脏,我是说你的衣服脏。” “可是你说要跟我分手,你说要去找别的男人。” 她哪里这样说了?她这样说过了吗? 江漓梨回忆着穆凡发给她、她又转发给周浪的那条微信内容,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好像、大概……她真的这样说了? 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浪见她迟迟地不说话,便断定她说要分手是真的,神情越发悲伤起来。 “你明白吗?” 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眶通红,一字一句,发狠似地道:“我洗不干净了!如果可以,就算洗脱一层皮,我也想洗干净!可是我洗不干净,我就是这么脏!我配不上你!” “但是小梨花,”他的语气转而变得伤心起来,“喜欢你之后,我没有喜欢过别人,这样也不可以么?我……我也不想的……” 他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我也不想的。 他也不想的,如果早知道会遇上她,那么在她到来之前,他一定会洁身自好,不跟任何女人攀扯上关系,干干净净地等她,干干净净地去爱她。 可是人生没有早知道,等他再回首一看,自己已经浑浑噩噩地过完了小半辈子,就是阴沟里靠食腐为生的老鼠也比他干净。 他已经,配不上江漓梨了。 与她在一起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同时,其实也时常心惊胆战着,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匕首,虽然目前是安全的,可终有一日,它会掉下来。 他与过去的浮浪生活告别,不留情面地斩掉一切人际往来,聚会邀约推掉,所有不正经的群聊统统退出,添加的那些女孩子全部删掉。 可就是这样也还不够,他还要拦住江漓梨涉入他的圈子,他就像一只兢兢业业的牧羊犬,提防着小羊羔往悬崖的方向走。 可总有人要跳出来捣乱,欧阳、夏朵朵、缇娜,还有那个什么妇仇者联盟。 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他在这边拼命拉着江漓梨,就有人在那边往反方向拉她。 他只好安慰自己,江漓梨爱他,一定不会相信别人的话,她不会嫌弃他,就是死刑犯也有第二次上诉的机会呢。 可是他没有。 江漓梨无情地宣判了他的死期,就像妇仇者联盟的入群暗号,渣男去死,大家只相信本性难移,没人相信浪子回头,死刑犯有不服上诉的机会,他没有。 他罪大恶极,直接枪.毙。 周浪瘫坐在浴缸中,神色颓丧,热水从莲蓬头洒下来,将他的黑发冲得服服帖帖,水珠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下,不过,那也有可能是泪水。 他浑身湿漉漉的,脸色白到发青,连嘴唇也失了血色。 江漓梨看着这样的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解释都是无力的,他不会相信这只是一场惊喜,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于是她选择不解释,拿出行动来证明。 她忽然倾身过去,不顾热水也打湿了她的头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傻子,别在这儿被迫害妄想了,谁嫌弃你了?” 周浪抬起头,眼底全是难以置信。 片刻后,他将她拉过来,在氤氲的水汽中,与她吻在一起。 …… 浴缸里的水凉了,周浪站起来,从水中跨出去,扯来一张浴巾,催促江漓梨快从水中出来,不然会着凉。 她还陷在高.C的余韵里,背靠着浴缸,懒洋洋地像只晒太阳的猫,脚趾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周浪只好弯腰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用浴巾裹住,打横抱进卧室。 床上凌乱不堪,床单上还有一抹刺眼的红,江漓梨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胸前,余光看见了,一个劲儿催他换床单。 “知道了,你自己的还嫌弃?” 周浪将她放在床脚的沙发凳上,认命地去拆换床单。 那床单还是她暑假时买的,淡蓝色,上面有黄色的小雏菊,因为太小清新,一直被他嫌娘里娘气,搁在柜子里不许用,现在上面多了一抹淡红色的C子血。 他将床单叠了起来。 江漓梨看到了,连忙说:“还叠什么呀,扔了吧。” “那不行,我还要收藏的。” 他这样说着,还真的将叠好的脏床单放进了衣柜里。 江漓梨羞愤地想撞墙:“你变态呀,周浪,收藏这个干什么?” “它珍贵呀。” 周浪一边铺床,一边正儿八经地说:“这就像古代的人互赠头发来定情一样,小梨花,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是咱俩爱情的里程碑,标志着我们从柏拉图正式进入灵.肉合一的阶段,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以后说不定还要经常拿出来看看……” -- 第190页 江漓梨捂住脸,已经不想再听这流.氓胡说八道下去了。 - 上午九点。 秋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爬上洁白的床单,江漓梨的睫毛不适地颤了颤,感觉有蚂蚁在脸上爬,麻酥酥的。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结果被人捏住手腕。 睁开眼,周浪一张放大的脸呈现在她眼前,他带着愉悦的笑容,在她眼皮上亲了亲,这就是刚刚那阵麻痒的来源。 “早上好,小懒虫。” 江漓梨反应了一两秒,这才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和周浪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没穿衣服,回忆统统涌入她的脑海。 说不清是害羞还是什么,她下意识钻进了被子里。 周浪扬起一个坏笑,也跟着钻了进来,手伸到她的咯吱窝和侧腰上呵痒,跟她瞎闹。 江漓梨被他吵醒,其实还有些没睡好,此时充满了起床气,双脚乱蹬,将他从被窝里赶出去,声音喑哑地说:“我要睡觉,你别吵我!” “你不饿吗?” 周浪从背后贴了上来,手臂环住她的腰,一只手还不安分地往她的X上摸。 江漓梨把他的贼爪子拉下去,闭着眼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意思是饿了还是没饿。 周浪亲亲她的耳廓,在太阳光下,那里的皮肤薄到几乎透明,甚至可以看见淡蓝色的毛细血管。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下去做早餐,给你端到床上来,好不好?” 江漓梨依然闭着眼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周浪赤着身子走下床,穿上衣服,下到楼下厨房,准备给她准备一份火腿鸡蛋三明治,不过没几分钟,他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跳上床,凑到她耳边喊“小梨花”。 一声喊不醒,就喊上好几声,跟叫魂似的。 “干什么?” 江漓梨的回笼觉又被他打断,烦也烦死了,气得干脆从床上坐起来。 周浪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冰箱里,为什么会有生日蛋糕?”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江漓梨又躺倒下去,侧睡着,一只手伸到枕头底下,闭着眼说:“因为昨天是你生日啊。” “你都要跟我分手了,还给我买生日蛋糕啊?” 周浪觉得江漓梨对他真好,心里很是感动,自己也躺下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下面一阵细微的抖动。 因为这抖动,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察觉出哪里不对,猛地坐起来,恍然大悟道:“不对!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跟我分手?” 江漓梨终于憋不住笑意,哈哈大笑起来:“是啊,笨蛋,你才知道啊!” “真是的!你怎么能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他向她控诉,眉眼也阴沉下来,似乎是真的动气了。 “不关我的事,”江漓梨眼见情势不对,立马甩锅,“是穆凡,她说要给你一个生日惊喜。” 周浪冷哼一声:“我猜也猜得到是她的主意,她等着吧,这笔账我一定会跟她讨回来。” 说着,他忽然抱住她,语气含满了委屈:“不过,你那条分手短信写的也太真实了些,我伤心死了,还说什么加入了妇仇者联盟……” “哦,那个群我确实是加了。” 身边的人顿时就僵硬了,江漓梨觉得好笑,主动抱住他顺毛:“你别紧张啊,其实你的前女友们人都挺好的,跟我说了你挺多优点呢。” “真的?” 周浪斜着眼问,很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江漓梨知道他不相信,其实一开始,她也不敢相信来着。 但事实就是这样,不管是陈曦,还是那个叫“蕴宜”的蓝发姑娘,或是群里其他前女友,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虽然大部分都是被周浪甩掉的,而且甩的理由五花八门,可她们对他却没有什么怨言,甚至反过头来帮他说好话。 她们说,周浪人长得帅,带出去挣面子,而且出手阔绰,人幽默又会玩。 同龄男生都宅在猪圈似的宿舍里打游戏,打得人一脸菜色,泛着油光,而他总是清清爽爽的,喜欢运动,乐于尝试新鲜事物,并常常带着这些女生们一起出去玩。 她们中的有些人,后来也跟别人谈过恋爱,有的修成了正果,有的走到半路就分手,但不管是哪一种,她们总会将那些男生与周浪做对比。 后来发现,前者还不如后者。 周浪虽然变心地快,可别的地方没得说,也从来不冷暴力,分手都是直接提。 至于花心这一点,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 世界上既然有情深不移的人,那必然也会有朝三暮四的人,他至少渣得坦诚,渣而自知。 不像某一些男生,明明内里是渣男的腔子,偏偏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最后再将分手的过错推到女生身上来,反过来还要怪女生无理取闹,他们却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她们虽然跟周浪分了手,整个人都自信了许多,群里的姐妹们将这种感情,定义为“正向的消极恋爱”,意思是恋爱结果虽然是坏的,但从整体上看,积极意义却是大于消极意义的的。 江漓梨不由得联想起自己,周浪确实一直在跟她强调,要保持自信,自己在他的□□下,似乎是自信了许多。 至少从前她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讲话,现在却可以了。 -- 第191页 那么周浪带给她的意义,也是好的,可她还是贪心地希望,他们的恋爱是正向的积极恋爱,因为她希望,她和他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她发呆出着神,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中。 周浪久久地得不到答案,在她耳边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还是把群退了吧?” 江漓梨的神思被他这句话拉回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也是够累的,每天都严防死守,不仅要防她身边出现的男人,还要防着自己的前女友,生怕她们给她灌输他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可惜他的前女友如此多,只怕以后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她在他怀里仰起脸,故意跟他开玩笑:“怎么?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么?” 周浪一怔,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江漓梨半真半假地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说出来,我就既往不咎。” 他满腹疑云:“你是不是在给我下套呢?” “哎呀,内心污秽的人,看人也是污秽的,”江漓梨将嗓子掐得尖尖的,来了句戏腔,“郎君,你怎能如此误解我呀?” “……” “我的生日,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周浪忽然转移了话题。 江漓梨没有回答,打个哈欠,继续睡她的觉去了,心里却在想,傻子,他的礼物,她早就送给他了。 第91章 考试 从十一月到研究生招生考试的这一个多月里,江漓梨和周浪一直感情和顺,没发生什么大的矛盾,即使偶尔拌过几句嘴,也很快地和好了。 不得不说,没发生关系之前,和发生关系之后,还是很不一样的,现在她感觉和周浪更亲密了,就像一棵树的两根树枝,根联结在了一起,是分不开的。 除此之外,这也算给他们提供了一种吵架后的新型解决方式。 当他们遇上什么跨不过去的别扭,吵也吵不出个青红皂白来,周浪不耐烦跟她争辩下去,就会拉着她睡一觉。 江漓梨本来有天大的怒气,奈何意志不坚定,总被他的美色.诱惑。 一觉睡过之后,再旧事重提的话,未免有些提起裤子不认人的嫌疑,只好大方地不同他计较了。 偏偏周浪得寸就要进尺,故意逗她,说她每回跟他寻衅滋事,都是觊觎他的身体,目的是想同他睡觉罢了。 这倒打一耙的说法可把江漓梨气得够呛,发誓自己下次再跟他睡觉就是狗。 如果她许下的誓能够灵验的话,那么数一数,她也当了许多次狗了。 日子就这么小打小闹、甜甜蜜蜜地过下去,其中发生过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周浪突然跟陈哲麟打了一架。 自从陈哲麟跟卢玥在一起后,他们就很少见过他了,因为周浪不待见卢玥,一起聚会、出去玩时,不准大家喊陈哲麟来,省得他把卢玥带来讨他的嫌,本来大四也没什么课,见面的机会便更少。 现在他除了与她待在一起,更多的是与肖旷一起活动,所以突然传出他与陈哲麟打架的消息,江漓梨很是惊讶。 这件事她是从庄小羽那里听来的,而庄小羽自然是肖旷告诉她的了。 她知道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给周浪打电话,他说他在家,于是她便风风火火地往公寓赶,进门发现客厅没有人,猜想他人应该是在卧室。 上到二楼一看,果然他坐在床边。 这时正好是傍晚时分,夕阳半照进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在柔和的黄晕里,百叶窗的投影落在他脸上,切割出一道一道的阴影,非常俊美。 他半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很入神,连她的脚步声也没发觉。 她走到他跟前时,他才猛地一颤,仿佛才从沉思里回过神似的,抬眸看着她。 江漓梨抬起他的下巴,仔细地察看了一下他脸上的伤势,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是右眼尾有点淤青,还有嘴角破了些皮,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怎么搞的?你怎么和陈哲麟打起架来了?” 周浪没回答,左手圈住她的细腰,右手抬起来,想把她放在他下巴上的手拿下去,只是他刚一抬手,江漓梨就惊呼起来。 “我的天!怎么流这么多血?” 原来他的伤根本不是在他的脸上,而是在他的手上,每一个骨节上都沾满了鲜血,她刚要拿起来细看,周浪就挣开她的手。 “不是我的血。” 不是他的? 那只能是陈哲麟的了。 江漓梨叹气:“你这是把他打得多重啊?” “他活该!” 周浪忽然狠狠地说了一句,脸上戾气深重。 江漓梨一怔,感觉似乎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想杀人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刘天宇那件事。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摇头,不想说。 江漓梨知道,只要是他打定主意不说的事,她是从他嘴里撬不出话来的,只好也坐在床沿上,叹了声气,忽然看见床头柜上放了听罐装可乐。 她正好渴了,便拿起来打开拉环。 刚要喝,周浪却大声喊道:“别喝!” 接着,她手里那罐可乐被他打飞出去,褐色的液体飞溅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甚至有不少洒在了墙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 第192页 江漓梨惊呆了,双手就那么僵在了那儿,过了好半天才说:“怎么了,你又给我下了毒啊?” 她的本意是开句玩笑,好缓解一下这奇怪的氛围,但周浪却一点也没笑,忽然倾身过来,没半点征兆地吻住了她。 她虽然感到诧异,但还是配合起来,渐渐地,她被周浪推到了床上,手还在不停地解她的上衣扣子。 江漓梨脸红了,抓住他作乱的手。 “周浪,现在还是白天呢。” 这句提醒也没唤起他的羞耻心,他继续拉扯她的衣裳,而且技术高超,不知不觉就把她的文胸搭扣给解了,这还是前扣式的。 江漓梨丢盔弃甲,节节败退,顾了上面,就顾不了下面,不一会儿就被他剥得精光。 她气得面红耳赤,抬起手要去推他胸膛,反而因为力气太小,被他扣着手腕反制住,两人在床上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 江漓梨最后累得半瘫在他身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感到今天的周浪很不对劲,以往他在床上,一贯是骚话连篇的类型,不仅自己说,还要逼着她说,而这一次他史无前例地沉默,除了卖力气,几乎不吭声,而且索取无度,如果不是她强烈抗议,他还要拉着她胡来一回。 现在完事了,他也不说话,手指在她的肋骨一带游移,痒痒的,像虫子在爬。 江漓梨想逗他说话,于是找到了一个话题的切入点,捉住肋骨上那只大手。 “你知道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吗?” 亚当和夏娃的故事脍炙人口,即使不是基督教徒,没有看过《圣经》,那也一定听说过,因此周浪点了点头,嗓音沙哑地说:“知道。” 江漓梨蜷在他温热的怀里,继续说:“那你一定知道,夏娃是用亚当的肋骨做成的了,你不觉得这故事很可笑么?我从来就不喜欢这种说法,好像把女人看成是男性的一种所有物一样,她们连身体都没有,要靠男人的肋骨衍生而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展眉一笑:“你知道么?有些小说也会这样写,女主是男主的一根肋骨,以显示出男主对她的疼爱,我反正是没看出疼爱,只看出了对女性的贬低,对男人的吹捧。” 周浪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还是女权主义者。” “这不是女权,”她严肃地纠正他,“我只是觉得,女性应该要有独立的精神地位,而不是一个男人的衍生物,我从来就不觉得女性应该凌驾于男性之上,只是呼吁一种两性的平等,所以我不是女权,准确地说,应该是人.权主义者。” 周浪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又忍不住说:“这也只是你的一种看法,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你不能强迫别人与你看法一致,就比如说我,我从这个故事里,就没看出对女性的歧视,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创造出了夏娃,是因为他看亚当太孤独,夏娃是亚当的骨中骨,肉中肉,这种说法不是很浪漫么?” “一点也不浪漫。” 江漓梨始终不改变她的想法,一板一眼地说。 “好吧。” 周浪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 他没有尝试着继续说服她,而是拉开被子,指着他靠近心脏下方的肋骨,半真半假地说:“我以后,兴许会在这里添个文身,就刺你的名字。” 江漓梨盯着那块区域看了半天,想到一个很切中实际的问题:“那你还是换个女朋友吧,我的名字笔划那么多,还不得疼死去?” “……” 好好的气氛,就被她这一句话给打破了,周浪抓着被子转了个身,气得不想跟她说话了。 - 研究生考试终于要到了,这一天是个阴雨天气,天空阴沉沉的,像罩了一块大帆布,透不出半点光亮。 十二月份,北方早就下雪了。 细濛濛的雨丝里,掺杂了一点成不了气候的雪沫子,还未落在地上就融化了,虽然不至于下大,但还是很冷,尤其是北风呜呜地吹,若是外校或者外地的学生来赶考,在附近租不到酒店住的话,就得起早贪黑地赶来,十分折腾人。 江漓梨运气好,考区被分配在了本校,就在南校的第一教学楼,这里以前是土木工程学院上课的地方。 考试八点半开始,一般是提前15分钟进考场,她住得近,本不用起早,但害怕临时会出乱子,因此提前了一个小时,打印好准考证,抵达考场外。 周浪虽然爱睡懒觉,但知道这是她的人生大事,因此也陪着她一起来了。 外面太冷,他们就一起进了隔壁的食堂,第一堂考试是政治。 江漓梨从帆布袋里抽出肖秀荣的《形势与政策》,打算在开考之前,再临时抱抱佛脚,多看几则时事,好在选择题上不失分。 看着看着,书突然被人抽走。 她皱起眉头,伸手去抢:“周浪!别闹,把书还我!” 他笑着把手背到身后,就不还给她,一边说:“你都看这么久书了,还差这么点儿时间?考前不能看书,越看越忘,知道吗?” 江漓梨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歪理,估计是他自己杜撰的,她考前的习惯是看的越多越好,恨不得将一整本书生吞进去,现在周浪不给她书看,她就感觉那些知识像一个个小恶魔,扑腾着翅膀离她远去了。 周浪将桌子上的豆浆推过来些,对她说:“喝点儿东西。” -- 第193页 江漓梨摇头:“我不喝。” 每次考试前,她都尽量地少喝水,少吃东西,省得跑厕所,周浪怕她低血糖,硬是逼着她啃了一个红糖馒头。 要进考场时,他围着她转了三圈,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咒语,最后停下来,宽大的手掌罩在她的脑袋顶上,往那儿一拍,一锤定音地说:“好了,贫道已经给你开了光,施了‘逢考必过’的法术,包你此次考试得个满分,施主,安心进去吧。” “……” 神经病。 江漓梨将自己的帆布袋从他手里抢过来,头也不回地进了考场,但神奇的是,她的紧张情绪还真的没有了,说不定是被周浪那乱七八糟的做法仪式给闹的。 她的考室号很吉利,就在101,因为是第一拨进来的人,教室门口还很空旷,没几个人。 江漓梨在这儿居然遇见个熟人,正是陈哲麟,他的脸上还有上次被打的淤青。 她不知道他也考研,而且还是跨考历史,后来一问不是,他是考本校的金融系,那怎么和她一个考室呢? 江漓梨觉得奇怪,拿起他的准考证一看,才知道他的考室确实是101,但他走错考场了,于是赶紧对他说:“你不是在一教考啊,是在五教,你怎么来这儿了,快去五教吧,不然等下开考来不及了!” “哦,谢谢。” 陈哲麟接过自己的准考证,像个梦游症患者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走了。 江漓梨感觉他怪怪的,双目无神,失魂落魄,人也比上次见到他瘦了许多,两颊都凹陷进去,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不过她也没空想这些,监考老师已经在催她进去,于是她拿出文具袋,通过检查后,走进了教室。 三个小时后,她一身轻快地走出了考场,自认为发挥的还不错,答卷都写满了,唯一不顺的是,因为被周浪.逼着吃了一个红糖馒头,后半场考试她一直在打嗝。 刚走出教室,在教学楼前坪,居然又看见了陈哲麟,他就站在一口花坛边。 “好巧,又碰见你。” 她走过去,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我在等你。” 陈哲麟说,他之前挨了周浪的揍,眼皮还有点肿胀。 为什么要等她? 江漓梨有点困惑:“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反过来问了她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和周浪现在还好么?” “还好,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陈哲麟突然面色涨红,眼神中带上了些许迫切,仿佛话就藏在喉咙眼里,现在急于蹦出来一样。 江漓梨愣了愣:“你说。” 她想起他之前与周浪打架,估计在这儿等她,也是为了这件事,正好周浪不愿意告诉她打架的缘由,说不准可以从他这里问出来。 可陈哲麟还没说出什么,表情忽然变得惊惶又惧怕,像兔子见了鹰一样,急急忙忙又掉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撂下。 江漓梨一头雾水,转身才看见周浪正从这边赶来,神情十分地不善。 他来到她跟前,看了眼陈哲麟离去的方向,面沉如水,劈头便是一句严厉的审问:“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江漓梨,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真没说什么啊,”江漓梨感到分外冤枉,“他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过来把人吓跑了,我说你凶什么凶呀?” 尾音拖长,带出来一点委屈。 周浪铁青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替她把手上的帆布袋接过去。 “对不起。” 他牵起她的手:“饿了吧?走,带你去吃饭。” 走了一段路,江漓梨忽然抬起头,壮着胆子问他:“你和陈哲麟还没和好啊?” “没,”他冷冷地哼了口气,“我跟他绝交了。” 说到这里,他又瞥了她一眼,补充一句:“你以后也不要和他有任何来往,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告诉我,听见没?” “哦。” 江漓梨摸摸冰凉的鼻尖,心想他和陈哲麟居然闹到了要绝交的地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心底越发地好奇了。 第92章 平安夜1 考试的两天很快过去,江漓梨卸下了一个重担,总算可以松快些了。 那天,正打算约周浪出去看个电影,不料穆凡突然招手把她叫到一旁,神情少见地严肃,问她:“你知不知道昨天是周浪爷爷的大寿?” 江漓梨被她问得一愣:“我不知道啊。” 穆凡气得戳她脑门:“你不知道,人家可知道。”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竟然点进了卢玥的朋友圈。 江漓梨还没来得及惊讶她和卢玥竟然是微信好友,就看见卢玥最新发布的一条动态。 那是一张自拍照,化了淡妆的她对着镜头巧笑倩兮,美的像一副扇面上的山水墨画,看背景,她显然是在一个宴会上,后面还有自助餐台,上面摆着餐点和香槟,还有一个巨大的九层蛋糕。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站在她后面的那个人。 穆凡生怕她看不见,两指使劲划拉着屏幕,放大照片给她看。 “你看见没?” 江漓梨点头,她看见了。 周浪就站在卢玥身后,虽然快照出界了,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没办法,她对他太熟悉了,那身段,那眉眼,即使照片像素再糊一些,她也能把他认出来。 -- 第194页 照片里,他穿着一身西装,倚墙站立着,指间燃着一截香烟,兴许是在卢玥自拍的时候,偶然投来一眼,但那构图特别地巧妙,显得像他俩亲密地拍了张合照。 江漓梨的脸都绿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穆凡在她耳边说:“周浪他爷爷位高权重,在昌州地界上多少也算个人物,今年做的又是八十整寿,排场肯定摆的很阔,政商两界的名流去了不少,我爸爸做生意,早年跟他们周家也搭上过线,但你看像我爸这种小鱼小虾,连请帖都没收到一张,卢玥是什么人,一没根底,二没人脉,怎么进得去那种地方,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求着周浪带着她去的。” 江漓梨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问:“什么手段?” “我怎么知道?”穆凡十指翻飞,在手机屏幕上按动着,“我把照片发给你,你自己去问周浪。” 江漓梨没吱声。 她抬眼一看,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下她的胳膊。 “你听到没?别给我当包子啊,你不问我去问了,哼,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宁肯带别的女人去家里的宴会,也不带着你这个正牌女友去。” 这件事要换她老人家出马的话,场面就会闹得相当大了。 江漓梨捂着被她掐痛的地方,点点头,苦着脸说:“我知道了。” 但不管穆凡如何骂她不成器,她确实就是个脓包性子,虽然心里头搁着这块疙瘩,也知道要找周浪问一问,但无论如何就是开不了这口,一直拖拉着,也不知是怕问出来,还是怕听到周浪的回答。 总之,她就这么拖延着,连看电影的时候都收不了心,导致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看下来,竟然不知道演了些什么,只知道主角跟着反派打来打去,各种枪.战与追车的激烈戏码,吵得她脑仁儿疼。 周浪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一回家,就开始审问她怎么了。 他一旦问起话来,总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要是出生在战争年代,肯定是个审讯特务的好苗子。 江漓梨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吞吞吐吐地说:“穆凡她……” 话刚起了个头,她就说不下去了。 其实她不想问,还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那就是不想让周浪觉得她小心眼,爱喝一些没必要的干醋。 周浪不知道她的顾虑,继续追问:“穆凡怎么了?” “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江漓梨拿出手机,把那张照片放了出来,周浪接过来,只粗略地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扔还给她。 “假的。” 不用他说,江漓梨也知道是假的,照片里的他都没有看镜头,只不过因为拍的角度巧妙,所以看上去像他和卢玥的同框照。 但是…… “你带卢玥去你爷爷的生日宴了吗?” 她终于问出了口。 “没有,”周浪摇了摇头,“她不是我带去的。” “那是谁带去的?” “不知道,我过去时她就在那儿了,兴许是她认识什么人吧,不关心,不感兴趣。” 见自己女朋友依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问:“怎么了?” “我还没有见过你家人呢。” 周浪乐了:“怎么没有?你不是见过我大哥和周荡么?” “那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浪哦地一声,恍然大悟,“你是想见我爸妈,是不是?” “才没有!” 江漓梨忿忿地瞪着他。 周浪才不管,继续自作多情地说下去:“看来我的丑媳妇想见公婆了,这个要求不能不满足,正好,明天家里有一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听见这话,江漓梨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真的假的?你们家怎么三天两头地办宴会?” 接着她又想起来,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周浪解释说:“不一样,昨天那场是我爷爷的寿宴,在老宅办的,明天那场是我小姨家办的,就是季小六的妈妈。” “你小姨家举办的宴会,我去是不是不合适?” “怎么,”他轻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你不敢去了?” “……” 江漓梨确实是有点不敢去。 她是胆小如鼠的性格,从小在老师和长辈面前,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何况现在是去见男朋友的家人。 她一开始只是有些拈酸吃醋,误以为周浪带卢玥去参加他爷爷的生日宴会,却不带她去。 现在知道是一场误会,可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这上面来,她说不去,未免会让周浪看出她的胆怯,说去的话,又着实是为难她,这下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了。 回答不上来,干脆装起了哑巴。 周浪早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边走边说道:“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明晚七点半,谁不去谁是小狗。” 这件事就这么一锤子定下来了。 当晚她宿在了周浪的公寓里,第二天回寝室,穆凡迫不及待地问她情况,她就把周浪告诉她的重复了一遍。 穆凡撇撇嘴,显然不怎么相信。 “卢玥能认识什么人啊?那个圈子她进得去吗?再说了,像周老爷子寿宴那种庄严场合,就算是带女伴,也会带正室,哪个二百五会把她这种登不了台面的货色带去?专门给主人家添堵吗?” -- 第195页 “不过……” 停顿片刻,她忽然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也说不好,这个女人还是有几分手腕的。” “可能吧。” 江漓梨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她不想提起卢玥,她的名字会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已经尽力在跟以前的事作别了。 为了转移穆凡的注意力,她跟她说了今晚宴会的事,同时,她也突然记起来一件很要命的事,她没有任何可以穿去宴会上的衣服! 穆凡倒是没有太大惊小怪,而是安慰她:“放心,周浪肯定会帮你安排好的,既然你要去这个宴会的话,正好……” 她转身从自己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墨蓝色的礼盒,上面用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她把礼盒递给她。 “你帮我把这个礼物送给季窈,顺便祝她一声生日快乐。” 江漓梨大吃一惊:“季窈!今天是她的生日?” “不然呢?你以为你参加的什么宴会?” “我以为就是一个平安夜的晚宴,”江漓梨着起急来,“完了,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她赶紧给周浪打了个电话,他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的,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都不认识小六,给她送什么礼物。” 江漓梨急忙说:“那也不行呀。” 就算她不认识,去人家的生日宴会,怎么能两手空空地去呢?可现在离晚宴开始,只有几个小时了,她也没办法去弄一件合适又得体的礼物来。 周浪见她坚持,便说他给自己妹妹买了件礼物,等下带给她,就说是她送的。 江漓梨问他:“那你呢,没礼物可送了怎么办?” 周浪的口吻满不在乎:“那丫头眼里就看得见个钱,给她发个红包就行了。” 江漓梨一想,也就只能这样了,就答应了下来。 下午,果然就像穆凡说的那样,周浪开车来宿舍接她,带她去了一个美容沙龙,给她盘头发、化妆,然后又是试穿礼服,一顿折腾下来,花了好几个钟头,外面的天也黑了,她才收拾停当。 站在那扇水波纹边框的全身镜前,江漓梨几乎认不出来自己。 镜中的她穿着一身银色缎面吊带长裙,长发松松挽就,在脑后盘成一个松散的髻,用带水钻的发卡别住,在美容室的水晶灯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她没戴框架眼镜,换上了隐形,化妆师给她化的眼妆有些轻微上挑,竟然显出了几分妩媚来。 江漓梨忍不住红唇半咬,那镜子里的人也微咬着下唇,怯怯地与她对视。 周浪这时放下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穿着一身手工定制西装,打了领结,白衬衫的领口微微往外翻,折出一个漂亮的小三角。 平时他穿的衣服以随性时尚为主,这还是江漓梨第一次见他穿西装,不得不说,杀伤力很大。 男人一旦穿起西装,荷尔蒙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散,现在周浪带给她的感觉,不亚于《泰坦尼克号》里,露丝扶着雕花栏杆,看着西装革履的小李子站在楼梯下仰头等着她的样子,着实令人惊艳。 他来到她的身后,左手贴在她的后腰上,和她一起望着镜子。 “很漂亮。” “江小姐身材好呢,”一旁的美容室经理笑脸盈盈地说,“这样的裙子,一般人穿不出味道的。” 她说的很对。 这是一条束腰长裙,裙摆收得很窄,面料又极其贴身,这种裙子最显腰身,要腰臀比例特别好的人才能穿出风情,否则胖了塞不进去,太瘦的话,屁股干瘪,胸也没肉,活像个洗衣板,也撑不起来,像江漓梨这种就刚刚好。 兴许是上帝关上门,又会给你打开扇窗,她虽然外表平凡,却生就一副好身材,个头高,比例也好,她比174的穆凡还要矮上几公分,但腿却和她一样长,虽然胸是平了些,但架不住穿衣服好看,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这银缎面晚礼服一穿上身,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显出万种风情,千般曼妙,从背影打眼一看,就是个绝代佳人。 周浪情不自禁地靠近,在她耳后深嗅了一口,沉醉地闭上眼。 “你好香。” 江漓梨的耳根霎时就涨红了,忍不住偷瞄了经理一眼,见她也是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后来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甚至还贴心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江漓梨更加感到无地自容,好像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 周浪将她脖子上戴的项链摘下来,放在桌上,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另一根,那是一条玫瑰金的链子,吊坠是一朵花的模样。 这项链很眼熟,她一下子想起来。 “这个是……” “是,之前说要送给你的。” 周浪替她把项链戴上,梨花吊坠在她的锁骨正中闪闪发亮,江漓梨捏在手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你不是说扔了么?” “你最好是见好就收。” 周浪敲了下她脑袋,她吐了吐舌头,忍不住笑了。 第93章 平安夜2 他们开车抵达了一处宅邸。 这是座庄园式的豪宅,前面的花园很宽阔,有精心打理的草坪和大理石雕塑,侧面还有一个网球场,院子中央砌了一个圆形喷泉,还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广的车道,上面停放了不少豪车。 -- 第196页 进入主楼,发现内部的装潢是乔治亚风格的,贴着黑白拼接地板,墙上挂着油画,迎面便是玄关,有两条交叉通往二楼的楼梯,栏杆漆成了金黄色,上面镂刻着花纹,枝形吊灯发着璀璨的光芒,照耀得整座房子灯火通明。 守在门口的侍者接过了周浪的大衣,带领他们进入里面。 那是个约莫有两百平的大厅,侧面还有一个餐室,足以容纳百人,宾客如云,男人西装革履,女士妆容精致,穿着各式华美的礼服,或坐或立地谈笑着,脖颈间戴着的钻石首饰,折射出耀眼的光,教人目眩神迷。 这整个大厅就像一个花花世界,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脂粉的香气。 江漓梨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未免有些怯场,挽在周浪胳膊上的手指也忍不住紧了紧,悄悄对他说:“实不相瞒,我现在才有点你是个富二代的感觉了。”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别紧张啊,你还没见到我妈呢。” 这无异于帮倒忙,江漓梨一听,更紧张了,嘴里鬼使神差蹦出一句话:“你妈该不会让我拿着五百万离开你吧?” “五百万?” 周浪轻嗤一声,很看不起这个数字:“宝贝,你这是小瞧我,还是小瞧我家的财力?在你眼里我就只值这个数?告诉你,哥哥这张脸,拍卖至少两个亿起。” 江漓梨:“……” 差点忘了,某人是个自恋狂。 “不过,”周浪突然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说,“如果我妈真给你五百万,那你就收下吧,不要白不要,咱俩拿了这钱去花天酒地。” “……” 想得倒挺美的。 他们的美梦并未得到实现,因为没过多久,江漓梨就见到了他的妈妈,但是人家并没有拿钱来砸她。 周浪的妈妈是位从面相上看,不大显得出年纪的女士,虽然称不上年轻,但也绝不显老,而且她的五官很美丽,若是在少女时期,一定是位女神级别的人物。 她没有像其他在场的女宾客一样,穿着繁复华丽的长裙,而是穿着一套西装,上身里面是一件V字领吊带衫,搭着长款项链,在脖子上缠绕了三圈,裤腿是阔腿样式,手腕上和指关节上也戴了首饰。 看上去既显利落,又不失得体。 从她的穿着,可以看得出她的性格比较雷厉风行。 她说话也是这样的,看见周浪,开口便是责备:“怎么才到?” “路上堵车。” 周浪给了她一句万金油式的回答。 周夫人的眉心便微微皱起来,显然不太满意儿子这个迟到的理由。 “既然知道会堵车,你就该提早出发,今天是你妹妹的生日,来了许多长辈,你迟到一个小时,太不成体统了,等下去跟你小姨道歉。” 周浪“嗯”了一声,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向她介绍起旁边的江漓梨。 “妈,这是我女朋友,江漓梨。” 江漓梨闻言,赶紧礼貌地说:“伯母,您好。” 周夫人的目光便转向她身上来,这让她感到很紧张,仿佛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她的打量谈不上多客气,但也不带有敌意,充其量只是很冷漠的一瞥而已,跟打量一颗白菜也没什么区别。 江漓梨这才发现,她的眼珠也是琥珀色的,看来周浪的长相随妈妈。 周夫人冷淡地冲她点了个头,然后就看向儿子。 “你妹妹在楼上房间,记得去跟她打个招呼。” “知道了。” 周夫人离开后,周浪就带着江漓梨去见了他小姨和小姨夫,这一对夫妇倒是比周夫人的态度热情随和的多。 周浪的小姨气质很好,听他说了才知道,原来人家是学古筝出身的。 他小姨夫更是个牛人,是昌州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曾经登上卡内基音乐厅演奏过,这两口子中西合璧,凑成了一个演艺世家,难怪气质这么好。 拜会完宴会主人后,周浪拉着她上到二楼,来到一扇双开大门前。 他敲了敲门,里面便传出一声“进来”。 周浪把门打开,江漓梨首先看见的,是两条纤细笔直的小腿,翘在半空晃来晃去,一个女孩趴在大床上,正玩着手机。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转过头来,然后眉眼间释放出大量的喜色,兴奋地叫道:“周浪!” 女孩将手里的手机一扔,赤着脚跳下床,向这边跑来。 江漓梨看见她就跟只猴子似的,突然就蹿到了周浪的背上,揪着他的头发,大声质问他怎么才来,又是跑到哪里野去了,还不带上她。 周浪一边喊着“疼疼疼”,一边骂她“疯丫头”,拼命想把她甩下去。 可季窈就跟黏在他背上的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脱,兄妹俩打打闹闹,从门口一直转去床边,季窈才从他背上跳下来。 周浪精心打理好的发型已经乱成了鸟窝,气得他骂骂咧咧:“季小六,你就是个女神经病!” 季窈的表情无动于衷,显然这样的话已经听过许多次,她哼了一声,翘着下巴说:“神经病就神经病,干什么加个‘女’字,歧视女性么?” 周浪懒得跟她抬杠,专心对镜整理头发。 季窈的注意力这时已经转移到江漓梨身上来,见她安静地站在一旁,面带浅笑地看着她骚包的表哥,便“咦”了一声:“周浪,这是谁,你女朋友么?” -- 第197页 周浪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 “有没有点上下,叫哥。” 说完,又拉着江漓梨为她介绍:“这是我那个表妹,之前跟你说了的,你就叫她疯子吧。” “……” 江漓梨对季窈笑了笑:“你好,我是江漓梨,祝你生日快乐。” 她将带来的礼物给了她,除了周浪那份,还有穆凡的,为了避免季窈弄混淆,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这是穆凡送你的,托我带过来。” “你也认识穆凡么?” 季窈接过礼物,眉开眼笑地问。 江漓梨发现她个头很高,自己个子已经算高挑了,又穿着高跟鞋,季窈不穿鞋踩在平地上,竟然能和她平视,大抵周浪家的人都有些高个儿的基因吧。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穆凡是我室友。” “哎呀,缘分呀。” 季窈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动手开始拆礼物。 周浪看见她的大提琴盒打开了,便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音色柔和浑厚,余声不止,是把好琴。 “我听小姨说,你等会儿要当众演奏一曲?” 季窈礼物拆到一半,听见这话,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别提了,纯属是被逼的,我这次就不该回来,要不是看着外公八十大寿,怎么着也得回来一趟,怎么会被我妈抓到,你知道吗?我这会儿本来应该在演唱会现场,和我的朋友们彻夜狂欢的。” “谁的演唱会?” 季窈说了一个女歌手的名字。 周浪听了,也没怎么惊讶,他知道季窈是这个女歌手的忠实粉丝,最近跟着人家满世界飞,追她的巡演。 “她还没办完?” “没呢,她的上一场我也去了,就在迈阿密,我运气超级好,演出结束后,在俱乐部里看见她了,她在那里办庆功派对,还给我签了名,跟我合影了,我拿给你看!” 她兴冲冲地把手机拿过来,点开相册给周浪看,也给江漓梨看了一眼。 照片里的季窈化着浓浓的烟熏妆,和那个著名女歌手头靠着头,冲着镜头大笑,惹得她也忍不住会心一笑,真是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子。 礼盒终于被拆开,里面是穆凡送的一只女士手表。 季窈很喜欢,当即拆了手链,换上这只手表,尽管她穿着礼服,这让她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她不在乎。 接着她又抱怨起她的妈妈来,因为她强行把她关在家里,非要给她举办这场生日会,导致她错过了偶像的演唱会。 周浪安慰她,去下一场不就好了。 她眉头皱得更紧:“下一场我没买到票,不知道为什么,票突然变得好难抢,阿伯丁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的失落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当她拆开江漓梨送的那份礼物时,赫然发现那就是阿伯丁的演唱会门票。 她瞪大眼睛,尖叫一声,然后扑过来,在江漓梨右颊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亲爱的,你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她突然一拍脑袋:“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周浪告诉你的,对不对?” 江漓梨只能尴尬地笑,因为这份礼物根本不是她买的,而是周浪买的,只是被她拿来借花献佛而已。 好在季窈没有看出她的不自然,而是沉浸在了惊喜中,拿起手机跟她的朋友们报告喜讯去了。 周浪看见她这么开心,明明内心也很高兴,偏偏要抱着手臂,作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她“没出息”、“一点小事就高兴成这样”。 江漓梨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对兄妹俩的相处模式很有趣,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 季窈的生日会并不仅仅是为了给她庆生,其中还穿插了一个慈善拍卖的环节。 季氏夫妇是社交圈里出了名的热心公益,也是收藏爱好者,很乐意做东道主,一年到头,这样的拍卖会至少要帮着举办四五场,这次趁着女儿二十岁的生日办一个慈善晚宴,也存着将她正式引入社交场合的意思。 拍卖开始前,江漓梨让周浪陪着她去洗手间,出来时,居然看见一个女人正在揩他的油。 那女人体态丰腴,横截面能有两个他那么宽,体重至少一百五十斤往上走,偏偏还穿了一件雏粉色纱裙,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可怜的裙子被撑得仿佛要爆炸,连肉褶子都挤出好几层来了。 胖女士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周浪的怀里,色眯眯地摸着他的胸肌,用使人寒出鸡皮疙瘩的尖嗓子说:“浪哥哥,你今晚一定是人家的,等着我哦。” 说完又在他屁股上捏了一下,迈着娇羞的少女步,欢快地跑了,走廊上洋溢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周浪站在原地,脸上是五雷轰顶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江漓梨本该吃醋,但却只感到好笑,她甚至慢条斯理地洗净了手,才走过去,好奇地问他:“那是谁啊?” 周浪一把扯住她的手,眼神惊恐,只说了两个字:“救我!” 二十分钟后,拍卖会正式开始。 江漓梨的兴趣早已不在那些藏品上,而是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当一位新锐画家的作品以一千二百万元的最高价成交后,拍卖会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压轴藏品。 周浪将牌子交到了她手上,并且庄严地嘱咐她:“记住,不管别人出多少价钱,你都要无条件加码,不要不舍得钱,我有的是钱,知道吗?” -- 第198页 “放心吧,”江漓梨笑着,一口应承下来,“你的贞洁是无价的,这个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守护它。” 周浪瞪了幸灾乐祸的她一眼,起身上台去了。 是的,这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藏品,就是他本人。 第94章 拍卖会 周浪曾跟江漓梨说过,他的爷爷一共育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他父亲排行第三。 这四个孩子各自组建家庭后,排到他们孙字辈,除去季窈这个唯一的女孩子,一共是四个男孩儿。 为首的周放,然后是大他四岁的周荡,他自己,最后是还在读初中的小表弟周漾。 因为周家的基因不错,他们四个长得都很养眼,其中周放年过四十,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周漾年纪又太小,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因此四个后生中,尤以周荡和他见长。 不知道哪一天,他们的小姨在筹办一场慈善拍卖会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吾家有儿初长成,周荡和周浪这俩小子长这么俊,不拉出来溜溜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乎,就有了拍卖活人的这个主意。 当然,将他们拍卖出去,并不是说贩卖人口,卖的不是他们这个人的所有权,而是他们仅仅三个小时的时间。 一旦有人将他们买下了,那么在三个小时内,只要是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买主叫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不管是为拍卖会多添一个噱头,还是单纯是为了好玩整蛊人,总之季太太这个灵光一闪的主意,算是为她带来了巨大的效益。 经她一手操办的拍卖会,总是热闹的仿佛人才市场,其中又以女性居多。 不管是十七八岁的千金小姐,还是人到中年的富太太,既然花钱就能买到,谁不想跟年轻又帅气的男孩子共度三个小时的良宵呢? 这次周荡因为在外地拍摄,赶不来表妹的二十岁生日宴会,小姨的重头戏,就只能由周浪一肩挑起。 江漓梨坐在台下,看他苦着一张脸,手脚局促地被主持人拉到台上,就像赶集时被小贩牵上市场的一头绵羊,只能无助地承受着众人放肆的打量,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被哪个买主给牵走。 好在他的起拍价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夸张,为了意思意思,只有一千起步。 当主持人宣布开始竞价之后,一个个牌子便从人群中举了起来,同时伴随着报价声。 “一千二。” “一千三。” “一千五。” “两千。” …… 看来周浪行情不错,竞价要买他的人不少呢。 江漓梨嘿嘿笑着,她暂时没有出价,而是静静地观察着。 很快,她发现,无论别人价喊得多高,那个之前在洗手间揩过周浪油的胖女孩,总会举一下手中的牌子,将价格给抬上去。 显然,就像她承诺的那样,她今晚对周浪势在必得。 而每当她叫了价,台上的周浪就向她投来求救的眼神,看上去都要哭了。 江漓梨假装没有看到。 “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我最爱看的名场面了。” 季窈在她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津津有味地看着台上。 接下来,有她的指点,江漓梨知道了更多的内情。 比如那个胖女孩,她原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林知沅。 林知沅的爷爷是个很出名的画家,她的艺术天赋也不容小觑,但是她身体不好,有先天性肥胖症,有些人为了取笑她,就在背地里叫她红烧肉。 当面这样叫她的人比较少,当然,不是因为这些人思想上有觉悟,怕伤了人家女孩的心,既然是取得出这种绰号的人,可想而知思想觉悟也高不到哪儿去。 之所以没人当面叫,是因为林知沅由于肥胖,脂肪厚,心脏不太好,要是过于激愤的话,可能会晕厥过去,甚至有生命危险。 上一个这样喊她的人,就是周浪。 林知沅当场就气晕了,后来周浪挨了他爷爷,也就是季窈外公一顿毒打,从此就再没人当面喊林知沅“红烧肉”了。 而林知沅住院的那一段日子,周浪天天被家里逼着去给她送饭,陪她看漫画聊天。 个把月一下来,这姑娘又处于躁动的青春期,竟然越看周浪越顺眼,对他由恨转爱,反而痴迷了起来。 周浪那时读高中,是最招小姑娘喜欢的时候,常常有一帮女同学手挽着手从他教室的窗前走过,就为了看他一眼。 可谁也没林知沅追他的阵仗大,这姑娘天天堵他教室门口,送情书送爱心午餐,他打个球她都要来旁观,给他加油应援,送水擦汗。 可怜的周浪由于不能让她激动,省得又把她气晕,竟然不能拒绝她,后来只能打不过总躲得起,林知沅追到哪儿,他就躲到哪儿,一度得了“林知沅恐惧症”,到了谈“林”色变的程度。 季窈还说,他们家有个笑话,说是周浪哪天要是在上厕所,听到林知沅来找他的话,估计立马就会翻窗逃跑,连裤子都来不及提。 江漓梨笑得要背过气去,没想到周浪一世英名,竟然栽在这样一个小丫头手里过。 哦,对了,他那个“浪哥哥”的昵称,就是从林知沅这里开始的。 一个浪哥哥,一个林妹妹,一个逃,一个追,堪称一段孽缘。 -- 第199页 难怪她当时问他时,他不肯告诉她原因呢,兴许是觉得没面子吧。 江漓梨听得有趣,又悄悄指着另一位女士问季窈:“那个人呢?她又是什么来头?” 那是个约莫三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一袭黑色镂空蕾丝花纹长裙。 江漓梨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她总是在林知沅的价格后抬高一个码,大约存了与她竞争的意思。 “哦,她呀。” 季窈只粗粗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红磨坊娱乐,你知道么?” “知道呀。” 时下最火的男团女团选秀节目不就出自这个公司么? “她是红磨坊的老总,专管选秀这个区块儿的,别号黑山老妖,最喜欢年轻小鲜肉,不过不要怕,我看她斗不过林知沅,她家里有老公管着呢,不敢在外头做的太过分,林妹妹就不一样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估计你要再不出手的话,我哥八成要落到她魔爪里去了。” 说完,她也跟好玩儿似的,举牌出了个价,不过很快被林知沅压下去了。 季窈果然慧眼识英雄,猜对了接下去的走向。 由于林知沅很快厌倦了一百一百地加码,便直接加到了万字开头。 在座的来宾虽然都是成功人士,不缺钱花,但参与这场竞价也不过是凑凑热闹,玩一玩儿,没人当真,也没人会花上几万甚至十来万,只为了买到周浪这个年轻小子的三个小时,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更不能一起谈生意经,或是摆在家里充当门面,充其量只是养眼而已,那还不如买个花瓶回家呢。 再说了,大家都是有尊贵有体面的人,谁也拉不下这个脸来,跟林知沅这个小丫头“抢男人”。 这些人便礼貌一笑,不再举牌了,退出了这场竞价。 在场的人里,只有那位黑裙女人还是林知沅的对手,两人打了一番擂台,几个回合下来,竟将起拍价翻得多缀了一个零,现在周浪的“卖身价”已经飙升到了十万。 江漓梨看得目瞪口呆,不太理解有钱人的心理,竟然肯花上半部车子的价钱,就为了跟周浪共度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白给她她也不要呀。 她脑中甚至冒出了一个财富密码,假设她以后也搞竞拍,别说是三个小时了,将周浪的二十四小时租出去,她都愿意。 这样的话,那还打什么工呀,她岂不是光靠这个就能挣得盆满钵满了? 就是这个想法有点缺德,对不起周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感觉周浪这会儿看她的眼神,都显得很幽怨,像小媳妇儿看她的负心汉丈夫一样。 季窈这时拿胳膊捅了捅她:“你真的不出价?等下林妹妹要拿下我哥了。” “啊?” 江漓梨回神,这才发现,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黑裙女人已经成了林知沅的手下败将,主持人拿着小锤子在报最终成交价。 “十万元一次。” “十万元两次。” 林知沅高傲地抬起三层下巴,因为知道已经没有任何人是她的竞争对手,她甚至抬起小肉手,给台上的周浪送去了一个羞涩的飞吻。 周浪收到这个吻,包裹在西装裤下的两条长腿抖若筛糠,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江漓梨身上,可她依旧看也不看他。 周浪绝望了。 命啊,这就是命啊,江漓梨啊,该死的江漓梨,他就知道他不能信她! 不! 他不信命,他不能束手待毙!他要抗争!起来吧!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啊! “十万元三次,成……” “等等!” 周浪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主持人的胳膊,愣是不让他往下敲,这敲的哪里是锤子,分明是死亡之锤,这一锤子敲下来,他离死也不远了。 “呃……” 主持人登过这么多次拍卖会的台子,这还是头一次碰见这种状况,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台下的林知沅已经坐不住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看来是打算亲自动手了,她那庞大的身躯一旦站起来,就跟一座小山一样显眼,引得众人为之侧目。 可就在这时,一个牌子悄悄举了起来。 “二十万。” 人群的交头接耳声中,一道清脆有力的女声突然响起。 - 好好的拍卖会,突然杀出来一匹黑马,且将价格又翻了一番,即便是林知沅,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心心念念的浪哥哥,就这么到了别的女人手里。 江漓梨要过去领她拍下的“藏品”时,远远看见周浪的眉头结成了一个死疙瘩,显得十分地不高兴。 季窈笑哈哈地拍拍她的肩:“暴风雨要来了,你自求多福,我先溜了。” 江漓梨被她说得有点怵,原本她只是为了好玩儿,现在一看,好像玩过头了。 她下意识就想跟着季窈一块儿走。 刚一转身,手臂就让人给拉住了,同时耳边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去哪儿?” “呵呵……” 江漓梨笑容僵硬地转过身来:“不去哪儿,就去那边转转。” 周浪瞪了她一眼,开始跟她算总账:“刚刚为什么不出价拍我?” “冤枉啊,我不是出了吗?” 她为自己叫屈,见周浪的面色越发难看,只好赶紧顺毛:“你不懂,我这叫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是一点一点跟别人抬价的话,那人家也抬,这要抬到何年何月?只有在她以为自己要得手的时候,我再出其不意,将价格翻上一倍,这样人家毫无防备,我就有可趁之机了。” -- 第200页 最后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发表总结:“周浪同志,这都是策略啊策略。” “狗屁策略!” 周浪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是胡说八道,口蜜腹剑,心藏祸水,为所欲为,故意这样,好看我在台上出丑。” 成语用得挺溜呀。 江漓梨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浪的脸顿时拉得老长,都快掉地上了,拽着她的胳膊就往楼上带。 她不解:“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找个房间,”周浪脚下不停,冷哼一声,“我看你是皮痒,欠收拾了。” 他轻车熟路地把她带去了一个空房间,刚进去就咔哒一声,把门给锁上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周浪的身影显得高大又沉默,江漓梨这下知道,他是真发火了,扑过去想开门,被他一把扛起来,在她屁股上啪地打了一巴掌。 “啊!” 江漓梨惊叫一声,脸臊得通红,连她爸爸都没打过她屁股。 正打算反抗,周浪就一把将她扔在床上。 客房的床是弹簧床,床垫很软,她在上面弹了好几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浪沉重的身躯就压了下来,将她牢牢地罩住。 江漓梨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手推拒着他的胸膛,连忙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 剩下的话,被周浪堵在了嘴里。 一个悠长的湿.吻过后,他抬起头,替她拭去唇边花掉的口红,笑得又坏又痞:“好了,现在让我来检查检查。” “什么检查……” 江漓梨仰躺在床上,感觉身体里像燃了一把火,烧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 江漓梨软着腿下了楼,任凭周浪去收拾狼藉,谁让他拉着她在人家客房胡闹。 楼下传来低沉悠扬的琴声,估计是季窈在演奏,她循着这琴声转来转去,居然迷路了,好不容易推开一扇门,结果一股冷风兜头而来,原来这是通往后花园的门。 她穿着单薄的晚礼服,双肩裸露在外,内裤也没穿,还在周浪的口袋里,这混蛋就是不肯还给她,下面光溜溜地挂着空挡,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冷吗?到这儿来坐吧。” 突然,有一个男人出声说道。 江漓梨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才发现玫瑰花丛后有一套户外沙发,中间围着个篝火盆,那里坐了一个男人。 不是别人,是之前帮过她的周放,周浪的大哥。 她看见他就觉得格外亲切,于是提着裙子走了过去,周放将一旁搁着的大衣递给她。 “穿上吧,外面冷。” 江漓梨接过来,披在自己肩上,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谢谢周先生。” 周放温和地笑着说:“不必这么见外,你是小浪的女朋友,跟着他一起叫我大哥就行。” 江漓梨的脸红了红,伸出手去烤火。 “小浪呢,怎么没跟你待在一起?” “他……有点事。” 江漓梨的脸更热了,红艳艳的像颗熟透的苹果,好在有火光映照着,不会被周放发觉。 他点了点头,又问她:“会喝酒吗?” “会。” “喝一点,暖暖身,”他将桌上的酒瓶推给她,“没拿杯子过来,就这么喝吧。” 江漓梨拿起酒瓶,喝了几口,酒是火辣辣的白兰地,刚从喉咙滑下去,身子就热了起来。 她拍拍发烫的脸颊,握着酒瓶,对周放说:“周大哥,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过你,我在这里敬你,多谢你上次的帮忙,干杯。” 周放笑了笑,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和她碰了一下。 “干杯。” 两人各自喝下手中的酒,周放见江漓梨喝得有点儿猛,便笑着劝她:“悠着点儿,别醉了,不然小浪要找我麻烦的。” “不会,”江漓梨擦掉唇边的酒渍,得意地一笑,“我酒量好。” 周放忍不住笑了,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这女孩儿时,她一个人躲在黑暗的柜子里,不肯出来,好不容易将她劝出来,她满脸泪痕,蓬头垢面,眼神灰暗得仿佛这辈子都没活头了。 现在一看,红光满面的,眼睛里焕发出幸福的光彩,比之前有朝气有活力多了,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最近还好么?” 他问她。 江漓梨点头:“挺好的。” “那就好,”周放抿了口白兰地,微笑道,“看到你和小浪这样好,我也很高兴,你别看他虽然二十好几了,心理上还是个小孩子,没长大,平时要是惹你生气的地方,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教训他。” 江漓梨心想,他总结得可真对,周浪可不就跟个小孩子一样么? 脾气坏,容易生气,但消气也快,一个吻就能哄好。 她又想起周浪对她说过,周放是他大伯的儿子,比他大了一轮还多,从小他在外面闯了祸,不敢让家里爸妈知道,常常让这个大哥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现在听周放说起他的语气,也跟一位慈父似的。 江漓梨家中只有姐妹,常年为了一只橡皮筋都能吵翻天,从未有过兄长呵护、为她撑腰的感觉,一下子觉得很温暖,对这个成熟稳重的大哥生出点亲近之心。 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她竟然真的对周放说起周浪的种种不是来。 -- 第201页 “我觉得他哪儿都好,真的,但是,只有一点。”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 周放感到好奇了:“哪一点?” “他——”江漓梨打了一个酒嗝,义愤填膺地控诉,“太爱吃醋了!” “……” 她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周放走来,脚一崴,差点跌火盆里去,得亏周放伸手搀扶了一把。 他也是这才发现,这姑娘貌似喝醉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小心点。” “没……没事儿,我走直线。” 江漓梨以为自己是走的直线,其实走了个S路线,一屁股在周放旁边坐下,抓着他的手,像祥林嫂一样,大着舌头诉起了苦。 “真……真的,你听我说,我之前有个学长啊,他吃他的醋,非不让我去上班,跟我吵的那叫一个翻天覆地,学长都算了,人家确实是对我有点意思,不过他还不知道,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周放被她的醉态逗笑,一本正经地保证:“放心,我不告诉他。” “嗯,我相信你。” 江漓梨庄严地点头,又接着说:“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有个老外男友,周浪他这也要跟我吃醋,你说……这,这不无理取闹么?那是人家的男朋友啊!真是的,以为是个男的就喜欢我吗!嗝……” “我长……长得又不好看,应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吧?他还翻我手机,改……改我备注,撕我卡片,一点也不尊重我的隐私,太过分了!你说……是不是?” 她这时已经完全把周放当成了她的小姐妹,拉着他吐槽着自己的男朋友。 周放哭笑不得,开解她:“周浪从小就是这样,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孩子。” “占……有欲?” “对,你认识周荡么?” 这时院子里恰好吹起一阵冷风,把江漓梨吹得多少醒了些酒,在女生中,她酒量其实算好的了,但洋酒跟啤酒还是有些差别,这烈性白兰地一灌下去,顿时有点上头了。 她揉揉太阳穴,昏沉的脑袋多了一丝清明。 “认识,大明星,周浪的表哥,之前见过一面,他们俩……关系挺好。” 周放大笑:“他们小时候,关系可没这么好,三天两头地打架,小浪还把周荡的头给打破过。” “为什么?”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小浪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孩子,从小他的玩具、模型,甚至他坐过的椅子,睡的床,都不许别人碰,他爸妈觉得他无法与别人分享,还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但也没什么用,这个毛病直到长大些才好了点,不过他房间里的东西,到现在还是不许别人乱动,家里的阿姨最不喜欢打扫的,就是他的房间。” 周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上了年纪,现在变得唠叨了起来,一说起周浪小时候,竟然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他对周浪是有很深沉的感情的,这种感情与其说是兄长之情,不如说是一种父爱。 也许是因为他大周浪太多岁,也许是因为他替这浑小子跑了太多次学校,挨了太多次老师的责备,内心隐隐约约,真将他当自己儿子看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周浪是很聪明的,才六岁大点,就已经能算一百以内的加法,乘法口诀也背的朗朗上口。 别人问他五十六加二十四等于几,他不需要动用手指头跟脚趾头,就能清晰又准确地蹦出一个“八十”,跟小神童似的,特别招人疼爱。 后来进了学校,他的成绩却是一年比一年差。 那会儿小升初还不用考试,算是顺顺利利升上去了,到了中考时,没考上市一中,他妈妈希望把他送出国,他不同意,最后进了私立学校。 读高中的三年,他妈妈又希望他学些特长,多参加实践活动,考托福雅思,以便将来申请国外的大学,他又失败了,最后考上昌大,导致他妈妈现在已经对他彻底失望了。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伤仲永的故事,江漓梨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他故意的。” “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他聪明呢。” 周放将手伸到火苗上方,淡淡说道:“我们家的人,性格都有些好强,希望子女成龙成风,我小时候,因为读书,不知挨过多少打,周荡也一样,虽然现在去娱乐圈闯荡了,但他也是名校毕业的,小浪不愿意活成我们这样,也知道该怎么让他爸妈死心,在他心里,自由比前途重要。” 自由。 江漓梨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将这个词语与周浪联系起来,好像以前庄小羽就跟她说过,周浪有一个自由的灵魂。 他就像翱翔在天际的青鸟,不受世俗的羁束,不受重力的吸引,他永远活得无拘无束,活得自由潇洒。 她听得出了神,火光在她的瞳孔里跳跃,直到周浪赶过来,皱着眉说:“我找你老半天,你怎么在这儿?” 鼻翼一收,又闻到她身上的酒味,眉头皱得更紧。 “还喝酒了,哥,你给她的酒?” “又没喝醉。” 江漓梨真受不了他那兴师问罪的语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头有些晕,差点绊一跤,被周浪扶住,没好气地数落:“还说没醉,看看,你都站不稳了。” 说完将她肩上披着的大衣掀了,盖上自己的外套。 -- 第202页 周放见他们打算要走,开口挽留:“这么晚了,路面上又结了冰,只怕不好走,我看,你们干脆睡在小姨家。” 周浪摆手拒绝,扶着江漓梨从后院侧门穿出去了,站在台阶上时,一片雪花正好落在江漓梨的鼻头。 她伸出掌心,对身旁的人说:“周浪,看,下雪了。” “嗯。” 他替她拂去肩头上的雪花,低头在她耳畔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小梨花,平安夜快乐。” 第95章 出轨 元旦节过后的某一天,江漓梨疑心周浪出轨了。 起因是有一次,她打电话约他出去吃饭,他不仅拒绝了,说他在忙,听筒里还隐隐约约传出了女孩子发嗲撒娇的声音。 她听得很清楚,那个女生说的“谢谢哥哥”,好一把萝莉音,甜到发腻,然后周浪就挂断了她的电话。 他很少主动挂她电话的,一般是等着她挂。 江漓梨直觉有鬼。 同时她也发现,周浪最近对她冷淡了许多。 按理说,研究生考试过去了,期末考试又暂时还没有来,这是她时间最充裕的时候,可他不仅拒绝她难得一次的邀约,而且也没主动来找过她了,甚至都没提出要接她去公寓过夜的话。 以前他恨不得天天把她拐去那儿,还老是怂恿她和他同居,现在这人是戒荤改吃素了么? 江漓梨总算是体会到由奢入俭难的感受了,之前她嫌周浪黏人,现在不黏她了,她又感觉到了恐慌。 把这顾虑和穆凡一说,大师姐的指示简单又直接。 “和他睡一觉就好了。” 江漓梨无语,嗤之以鼻:“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到这上面来?” 穆凡冲她翻个白眼:“男女之间,不就这档子事儿么?信我的,把上次我送你那套睡衣穿上,跟他玩儿点小游戏,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保证什么矛盾都解决了。” “……” 江漓梨不想跟她说话了,决定直接杀到周浪公寓去,与他面对面地交谈,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要是真的在那儿窝藏了什么妹妹,他俩就掰了。 站在公寓门外,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 虽然知道门锁密码,但她没有直接开门进去,而是先敲了门。 没等多久,门就被周浪从里面打开,看见她,他的表情分外惊讶。 “你怎么来了?”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句话?就好像他不欢迎她来似的。 不得不说,江漓梨有些失落,紧接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穆凡洗脑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踮脚亲了过去。 没亲到。 因为周浪来了个战术性后仰,躲过去了。 什么情况? 现在连她的吻都要拒绝了吗? 感情倦怠期? 不至于吧,别说七年了,他俩在一起一年都没满呀。 “有什么矛盾,睡一觉就好了。” 穆凡的声音强硬地插.入她的脑海,就像手持三叉戟的魔鬼在诱使她犯罪。 江漓梨一瞬间起了邪念,她将随身包往地上一扔,扑了过去,像只考拉一样,双腿夹住他的腰。 周浪一手托住她,惊恐地后退:“宝贝,先等会儿,我——” 他没说完,因为江漓梨一个香吻印在了他的唇上,同时,她也看见了客厅里站着一位女士,服饰大方,气质优雅,是周浪他妈。 “我妈来了。” 周浪终于补齐了没说完的话。 江漓梨:“……” 突然就理解了想移民月球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她从他身上滑溜下去,手脚发僵,低着头,脸烫得能煮鸡蛋。 “伯母好。” “江小姐。” 周夫人简单地点了下头,就当是打招呼了,和往常一样冷漠生疏,但也不失礼数。 她客气地说道:“能给我一点时间么,我想与周浪谈谈,不会太久。” 江漓梨一愣,连忙点头:“当然当然。” 她与自己儿子谈话,为什么要请示她呢? 她转身就想离开公寓,却被周浪拉住手臂,他指了指上面:“去楼上待着。” 于是江漓梨去了二楼,过了没多久,就听见他们母子的争吵声。 她虽然不想听人家的壁角,无奈这幢房子的隔音做得不太好,周浪吵架时,声音又格外大,所以她隐约听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他系里的辅导员给周夫人打电话了,说他最近频繁缺课,学院安排的见习也没有去,期中考挂的科目也太多,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下学期可能要延毕。 周夫人自从周浪错失上常春藤盟校的机会后,就彻底对这个儿子死了心,认定他这辈子都没出息了,只能仗着祖荫混个二世祖当当。 可她没想到,他现在能堕落到这般地步,连个普通大学都毕业不了,没边没框,没棱没沿,简直不像她生出来的儿子。 周夫人在没嫁给周浪的父亲之前,就是一位很成功的职业女性了。 她是一名家居设计师,供职于全美最顶尖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在曼哈顿中央公园最著名的那幢摩天大楼里,就有经她手设计的顶层公寓,现在的挂牌售价已经达到了1.69亿美金。 可以说,她这一生顺风顺水,读书时是美女学霸,工作时是精英人士,成家时又嫁入豪门,可生出来的儿子竟然会是周浪这种德行,一次次地令她失望,一次次地刷新她的认知与接受水平。 -- 第203页 她本希望周浪大学期间能好好表现,将来申请国外大学的研究生,可他竟然连毕业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周浪则嘲讽她,喝过几年洋墨水,就觉得国外的什么都是香的,瞧不起国内的教育水平。 他就是不爱出国,他就是胸无大志,就是喜欢在他这一亩三分地待着。 周夫人反唇相讥:“你瞧得起国内的教育,那你怎么不去上课呢?” 周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因为我在做自己的事情。” “什么事情?” 周浪的声音放低了下去,仿佛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回答不会令母亲满意一样。 江漓梨早抛弃了不能偷听别人说话的原则,跑去楼梯转角处,竖起了耳朵才听清那句话。 他说:“我在做直播。” 周夫人一愣:“直播什么?” “打游戏。” 江漓梨脑中轰地一声响,终于知道这阵子他忙得没时间搭理她的原因了,还有那个发嗲的女生,估计是在感谢直播间送礼物的人吧。 感到释怀的同时,她也不禁为周浪捏了把汗,因为她知道,他妈妈绝对不会喜欢他这个决定。 果不其然,周夫人感到难以理解,用一种吃力的口吻问:“周浪,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要在大学最后一个学年,去玩这种哗众取宠的东西?” “我不是在玩儿,”周浪严肃地纠正自己的母亲,“这是我热爱的事情。” “热爱?” 他妈妈冷笑一声,仿佛这个词从他嘴里跑出来是很滑稽的一件事。 “你的爱是天底下最廉价的东西,我还不清楚吗?从小你就这样,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今天爱这个,明天又爱那个,钢琴、书法、跆拳道,有哪一样是你真正学完并坚持了下来的? 她皱起眉头:“我当年就不该把你放在你爷爷家,老人家偏疼孙子,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周浪,你究竟还要让我失望多少次?” “我这次不一样,我是认真的!” 周浪急切地吼道。 可惜他妈妈并不相信他,甚至断定他这次也会很快地放弃,母子二人争吵起来。 吵到最后,周浪说了一句在江漓梨听来,几乎像是求饶的话。 他带着哭腔对母亲说:“你就非要这样贬低我?非要这样羞辱我?” 经过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后,周夫人冷淡地开了口。 “不是我非要贬低你,是你的行为本身就令人看轻,周浪,我劝你自己想清楚,是不是要为了你这坚持不了几天的爱好,放弃你自己的前途。” “人家都说富不过三代,《红楼梦》你从小就读,应该知道再钟鸣鼎食的家族,也经不起几个败家子去祸害,你如今正好是第三代,我已经放任你许久,不可能再看你玩什么直播,打什么游戏,把家里的脸面都丢干净,这是一个选择的问题,你自己选吧。” 江漓梨听得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这就是在威胁了,就像去年寒假,她爸爸用学费来威胁她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天底下的父母好像都喜欢用这种手段来掌控孩子。 她又想起平安夜那个晚上,周放在季窈家的后花园里,对她说,周浪是个将自由看得比前途更重要的孩子。 他明明可以出人头地,当人群中最拔尖的一份子,可他偏偏要泯然于众人,故意考个中等偏下的成绩,不至于太优秀,使父母的期望过高,注意力过分集中在他身上,也不至于太差劲,使父母对他彻底丧失信心。 果然,在听完母亲说的话后,她听见他无比坚定地说:“我选择做我喜欢做的事。” “希望你不会对你的选择后悔。” “放心,我不会。” 关门声从楼下客厅传来,应当是周夫人离开了。 江漓梨坐在楼梯上,心想周浪还是选择了自由,做出了她预料到他会做出的那个选择。 在她捧着脸发愣的时候,一双长腿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那个,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周浪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在她身旁坐下,靠过来,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江漓梨愣了愣:“怎么啦?” “难过,”他的声音听上去翁翁的,像害了重感冒,“求抚摸,求抱抱。” 江漓梨忍不住一笑,抬手在他脑袋顶上摸了摸。 “别难过啦,被父母责骂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去年寒假,也不是被家里骂得离家出走了吗?还是你收留的我呢。” 他笑了笑,但眉间很快又升起一股愁绪:“这里不能住了,我要搬出去。” “这么严重?” 江漓梨瞪大眼睛,感到很惊讶。 “嗯,”周浪从她怀里直起身,“这房子是我妈买的,她现在要断绝我一切经济来源,包括房子、车子、信用卡。” 他烦躁地捋了下头发。 “他妈的,这下老子真成一个穷光蛋了,小梨花,你该不会不要我吧?” 说完,他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楚楚可怜的,还真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江漓梨感到无语又好笑:“说什么呢?别被害妄想好么?” 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真的在直播打游戏?” “嗯。” -- 第204页 “打什么?” “什么都打,绝地求生,英雄联盟,还有一些密室逃脱的小游戏。”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周浪沉默了一会儿,后来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是不是也像我妈一样,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哗众取宠?不看好我做这一行?” 江漓梨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一时回答不上来。 该怎么说呢? 她确实不看好这份工作,不是本身对直播这个行业有偏见,而是她了解周浪,他绝对不是吃这口饭的人。 主播这职业,虽然听上去光鲜亮丽,轻轻松松,只需要打扮一下,坐在镜头前动动嘴皮子就好了,但其实这是个人前显贵、人后受罪的行当。 要陪观众聊天,一聊就是五六个小时,办公区域不过是个十来平的直播间,屁股下一张软垫椅,只有吃饭喝水和上洗手间时,才能离开,长时间下来,对咽喉和腰椎都会造成损伤。 更何况,还要挖空心思讨观众的喜欢,想方设法让他们送礼物,送完礼物还要欢天喜地地感谢人家。 别说周浪习惯了大手大脚地花钱,不会将这点打赏放在眼里,就说他连这个耐心都不一定有,现在只是光凭着自己对游戏的热爱在撑着,但这条路太长,他注定走不到终点。 还有一点,让她最不认可。 那就是周浪选择牺牲自己的学业,去追逐这个梦想,在她看来是很不明智的。 她虽然在网上写小说,可从来没有耽误过学习,在她自己看来,学生在读书的时候,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学习,旁的业余爱好不是不能有,但是要分清主次。 因为人的一生,真正能在学校里专心学习,无须操心别的事情,其实也就这几年宝贵时间,等以后入了社会,参加工作,想学习都腾不出空了。 江漓梨内心将这些事都看得很透彻,可她不愿意说出来,今天的周浪已经被自己妈妈打击地够了,她不想再去雪上加霜。 于是她对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周浪的眉眼间焕发出亮色,他一把抱住她,使劲在她脸上亲了亲。 “你真好!” 江漓梨可没他这么乐观,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印,问了他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那你不在这儿住了,打算搬去哪儿呢?” “不知道。” 周浪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可能先回学校住吧。” 江漓梨知道他一定不怎么乐意,因为他这个人,虽然自己懒得动手收拾卫生,却有点轻微洁癖,典型的少爷身子少爷命。 宿舍住了三个大男生,肖旷不久前搬出去了,还剩下陈哲麟和另一个男生。 她曾听他说过,肖旷和另一个都算了,陈哲麟是真的邋遢,穿完的袜子随手就塞进鞋子里,一个月都不见的拿出来洗一下,要是急着穿那双鞋,就把臭得馊掉的袜子从鞋子里掏出来,再塞进另一双不穿的鞋里。 周浪第一次见到这操作时,下巴都给惊掉了,连夜打包行李回了家,之后就搬进了盛世华庭,再也没有回去住过,只偶尔去宿舍里和肖旷开一次黑。 现在让他回宿舍住,也是够为难他。 江漓梨想了想问:“要不再另外租个房子呢?学校附近有很多房屋出租的。” 周浪摇头,倒也不觉得丢人,很坦诚地说:“我没钱,刚刚我妈把我的信用卡都收缴了,账户里的余额也转给她了,小梨花,说实话,我现在是身无分文,要不是校园卡上还充了些钱,只怕饭也吃不上了。” 他突然又急急忙忙地起身,嚷着要去找自己的校园卡,因为他记起来,这玩意儿自从上学期用了一次,都不知道被他撂哪儿去了。 江漓梨见不惯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把他拉下来坐着,宽慰他:“校园卡你先别急着找,有我呢,不缺你这口吃的,咱们先把房子的事儿先定下来。” “什么房子?我不是回学校住么?” 江漓梨咬了咬下唇,对他说:“我有钱,可以租个房子。” 周浪眨眨眼,花了好半天,才消化完她这句话里的意思:“小梨花,你这是要包养我吗?” “……” 江漓梨握紧拳头,感觉气血又在倒行,往脑子里涌,这种被周浪气到说不出话的感觉,已经相当熟悉了。 怎么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你说是就是吧。” 她有点忐忑,因为有些男生好像很反感这一点,觉得让女生付钱,是侮辱他们,践踏他们的男性尊严。 之前她与周浪出去吃饭看电影,都是他掏钱的,她害怕他介意这一点。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周浪不乐意,她就算了。 谁知周浪突然眼眶一红,朝她扑过来,两只大手把她抱在怀里,好一通乱揉。 “小梨花,你对我太好了,我好感动,看来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为了感谢你,我决定了,今晚的姿势任你挑……” 江漓梨:“……” 果然还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 第96章 直播 租房子的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唯一的变动是,周浪希望江漓梨和他一起住,理由是他一个人住着害怕。 江漓梨知道他这是在鬼扯,目的不过是拐带她同居,要知道他这个想法从暑假时就开始滋生了,一直没有放弃过,但他竟然连个借口都不肯好好找,一个人住着怕是什么烂理由? -- 第205页 她讽刺他:“你之前一个人住了那么久,怎么不怕呢?” 周浪不要脸地回答说:“因为这个地方,我已经住习惯了,突然搬去一个陌生地方,人家当然会害怕了。” 还“人家”,恶心死人了。 于是江漓梨只好无话可说了,答应了周浪同居的提议,因为她自己也有点动心。 庄小羽不久前,和肖旷搬出去住了,穆凡又是个不着家的性子,她一个人住在宿舍里,每次去食堂打完饭菜回来,只能一个人坐着孤零零地吃,想唠嗑都找不着人,只能去隔壁找班长李梅。 思来想去,还是和周浪一起住吧。 这个决定作出没多久,她就后悔了,因为周浪太太太太挑剔了。 要论天底下第一讨人厌的事是什么,那一定是和周浪一起看房子。 他臭讲究一大堆,要电梯房,要落地窗,要精装修,要朝向好,要采光佳,最好是首租,因为他不喜欢住别人住过的房子,要是曾经出租过,那最好是装修过,或是做过一次全面清洁。 诸如此类的鸡毛要求,不胜枚举,数不胜数。 世界上哪里来的这么完美的房子,就算有,也绝对在江漓梨的预算之外。 昌州毗邻北京,有许多在北京买不起房子的人,纷纷跑到这儿来购房,进一步刺激了市场房价,导致这里的房价也蹭蹭往上涨。 江漓梨因为许久没开新坑,虽然有老文的收益在,但也只是吃老本儿,她的稿费又借出去大半,存款不多了。 为了省一笔中介费,她都是找能和房东联系的直租房,又因为肖旷和庄小羽有租房经验,便拉着他们一起来帮忙掌眼,结果这两人愣是被周浪的吹毛求疵逼得跑人了。 庄小羽走之前,还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她:“放弃吧,周浪要的房子只有模拟人生里才有,就算现实中有,咱小老百姓的,也租不起呀。” 江漓梨可算是气了个仰倒,勒令周浪赶紧拿定主意,不让她就反悔了,让他住宿舍去。 他果然还是要逼一下的好,这个最后通牒一下,他不到一天就选好了房子。 房子就在一个老旧小区里,七楼,没有电梯,是楼梯房,落地窗也没有,而是推拉玻璃窗,外面还装了防盗网。 因为不是精装房,租金也比较便宜,一百来平的大房子,有两个卧室,客厅、餐厅、厨房皆有,主卧附带卫生间,还有一个大阳台,整租下来也才2700,不包物业水电,这在昌州算是很便宜的了。 可江漓梨还是有些犹豫,这房子大是大,但跟周浪的要求还是相差甚远呀,看上去也算不得干净,厨房的白瓷砖墙面上都积满了油垢。 她担心周浪是为了给她省钱,特意迁就她,委屈自己,于是对他说:“要不咱们再看看?比这更好的也不是不能租。” “不用,就这个了。” 他一口拒绝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 江漓梨感到很困惑,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到底是看中这房子哪一点了? 在她看来也就一般呀。 周浪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拉着她走到阳台上,指着楼下一片树林说:“看,我刚刚问过小区里的大妈了,她们说那是梨树,等春天来了,会开出很漂亮的梨花的。” “……” 江漓梨一怔,眼窝竟然有些发胀。 切,梨花有什么稀奇的? 在她的家乡,有一条香梨大道,每年春天的时候,街道两侧花开如雪,冷香扑鼻,她都看腻了好吗? 她在心里骂周浪是傻瓜,然而嘴上说的却是:“好,那我们就租这套了。” - 搬家那天,他们发动了几个好友来帮忙,由于两个人都要搬,所以兵分两头,肖旷去帮周浪搬,庄小羽和穆凡帮江漓梨搬。 后来他们才发现,这个分工是存在问题的。 因为周浪的行李很好搬,不过是一箱衣服,几双鞋子,重的物件也就是电脑显示屏和机箱。 但江漓梨的东西可多了,一些女孩子零零细细的东西都算了,她最沉的行李是她那些书,不搬走还不行,因为书就是她亲儿子亲闺女,每天都要翻开看两眼。 租的房子又在七楼,还没有电梯,一口装满书的箱子,她们得三个人抬,穆凡和庄小羽各抬一边,江漓梨在下面护着。 等上到七楼,每个人都废了。 穆凡累得瘫在沙发上,两只手臂抬都抬不起来,气得她直骂:“买那么多书干嘛?明年生日就送你一个kindle,你以后给我看电子书,不然下次搬家别叫我了!” 江漓梨被她骂得声都不敢作,乖乖地去给她泡了杯菊花茶,清热降火。 晚上她和周浪一起整理行李时,把这事说给了他听,他听了哈哈大笑,问她:“怎么不把书撂楼下,等我和肖旷帮你搬上去?” 江漓梨一愣:“忘了。” 当时他和肖旷去公寓了,还没过来,她也没想到打电话向他求援,愣是和穆凡、庄小羽拼死拼活地弄上去了。 周浪“啧”了一声,显得很不满,敲她脑袋:“小梨花,你这个思想可要不得,男朋友谈了干嘛的?不就是帮女朋友干力气活儿的吗?你要多多依赖我,出了问题第一反应是找我,这个习惯赶紧给我培养起来。” 江漓梨笑了,心想要是等她习惯依赖他了,将来他离开她了怎么办,不过她知道这话说了,周浪一定会生气,便将话憋了回去。 -- 第206页 他们的清理工作已经做完了一大半,因为租一室和两室的价钱差不多,所以他们租的是两室,这个多余的房间就被他们用来放杂物,而且这里装了书架,现在她的书都放了上去。 江漓梨仰头看着那整整齐齐的书脊,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周浪。 “哎,跟你说,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书房,然后摆满一整个屋子的书,要从地板堆到天花板去。” 周浪听了她这种幼稚的话语,不仅没有嘲笑她,而是认真思考起了实现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房子要买大一点的,最好是独门独户的别墅。” 他搂住她的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起来。 “小梨花,你有这梦想不早说,要是之前的话,我还能替你实现,现在我一穷二白,还要靠你养活,这样的房子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买得起了,不过,老公会为了你好好打工的,早日赚钱,给你装一个大书房。” “……” 江漓梨靠在他怀里,翻了个大白眼。 但他说要赚钱的话,确实不是虚言,因为他真的靠直播挣到了钱,而且是挣了老鼻子钱,很快就把交房租的任务接了过去。 周浪要做游戏主播的主意,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萌发出来的,而是有一次他和肖旷去网吧开黑,后面坐的那哥们儿,正好是某娱乐工作室的经纪人。 他们工作室新开不久,正在大量招主播,那人旁观周浪打游戏,觉得他手法不错,意识强,打绝地求生,十局里有八局能吃到鸡。 最关键的是,外形足够帅气,这点很重要,便力邀他和肖旷去他们工作室参观。 周浪在那儿玩了一下午,又和几个哥们儿吃了顿夜宵,工作室的人为了劝动他,逮着他天花乱坠地一顿猛夸,说他是什么中国电竞界的颜值天花板。 这话一听就是吹捧的成分多,周浪这二傻子却被忽悠地很开心,做主播这事儿就这么谈拢了。 他们直播都有专门的直播间,江漓梨还特意跟着他过去玩儿过一次。 工作室的人得知他有女朋友,都分外惊讶,仿佛像他这种大帅哥,谈了女朋友是一件多么不可理喻,又对不起全人类的事。 周浪在他的直播间里加了把椅子,让江漓梨坐在他身边,但镜头又扫不到她,每打完一局游戏,还在匹配队友的时候,就会把手可怜兮兮地伸过来,让她给他按摩,美名其曰:搬砖搬累了,需要老婆捏捏手。 江漓梨去过一次,就不乐意去了,太无聊,她又不喜欢打游戏,看着那花花绿绿、战斗地异常激烈的游戏界面,只觉得眼睛疼。 但是为了表示支持周浪的工作,她还是点进他的直播间去看过。 不得不说,那个经纪人还是慧眼识珠的。 周浪的脸很上镜,尤其是他们游戏主播,不像颜值主播,不用开美颜和滤镜,这样更好,因为有些现实中好看的人,一开美颜就成了妖魔鬼怪。 他的帅气是即使用原相机,拍出来也好看的那种帅气,果然把直播间的一群小妹妹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的直播ID也叫浪客行,因此好多小女生追着他叫“浪哥哥”,甚至还有人剪成了视频,放上了小破站,称他是冷艳型奶狗主播。 说实话,江漓梨到现在都没搞明白,这个称谓到底是怎么总结出来的。 她既看不出周浪哪里冷艳,也看不出他哪里奶,唯一看得出的,就是他确实挺狗。 但不管她觉得怎样,这个视频还是吸引了更多人来看他,江漓梨进去时,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有五万多观众了,并且还在涨。 周浪还显得不怎么乐意,有人在弹幕里喊话,让他抬起头来,不要一直埋头打游戏。 他张口就怼,我是游戏主播,不打游戏干什么,要看帅哥去隔壁,别在这儿啰嗦。 他这样说粉丝竟然也不生气,反而还觉得他有个性,刷地一下送他一个百宝箱。 看得江漓梨摇头感叹,果然长得好看就能当饭吃。 - 没过多久,期末又到了。 因为是大四上学期了,已经没有什么专业课,所以这次的考试格外地简单,几乎看不到考试周的盛况了,有些在外地实习的人,甚至都没有赶回来参加考试,跟辅导员提前说一声就行了。 考完那一天,江漓梨和一个组的同学,被他们的论文导师叫过去开会,以决定下学期要做的毕业论文选题。 这位老师姓石,全名石秋雁,教过他们断代史,是明史研究方向的大牛,她也是当初班主任秦维华嘴里,对江漓梨特别看重的那名老师。 石老师这次带的学生不多,只有七个人,值得一提的是,卢玥也在这个组别里。 这一次石老师喊开会,她一直迟迟没到,害得大家等了她许久,终于等到她来了,她一推门,就扑过来一阵香风,把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江漓梨已经许久没看见卢玥,因为大四课不多,即使是上课,也很少见卢玥来过,这样一看,她发现卢玥身上又多了些变化。 她的衣着比以前更考究了,虽然江漓梨不怎么了解名牌,但也看得出她的衣服价值不菲,何况她的手臂间还挎了一个路易威登的包。 她进来没多久,小小的办公室里就充斥了她身上的香水味,经久不散。 -- 第207页 石老师原本是个温和脾气,见到她,脸也忍不住沉了下来。 “怎么迟到这么久?” 卢玥赶紧低头道歉:“对不起,老师。” 她态度还算诚恳,石老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让她坐下,大家开始选择自己想做的选题。 会议结束后,卢玥匆匆离开了。 江漓梨下楼时,听见前面两个同组女同学在说她的闲话,其中一个扯着自己同伴的衣袖说:“哎,你刚看见卢玥手上提的那个包了么?好贵的,得一两万吧。” “看见了,”她朋友纳闷道,“她这是去哪里发财了吗?” “发什么财呀。” 女生捂嘴偷笑起来:“发男人财吧。” “你是说她男朋友买给她的?” “得了吧,金融系那四眼哪儿来的钱,肯定是外头男的给买的呗。” “什么外头男的?” 女生凑到朋友耳边,悄悄地说:“我听说,卢玥好像是个外围。” “外围是什么?”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自己去百度上查吧。” 两个女生笑哈哈地走远了。 江漓梨走出教学楼,抬头看天空,拨云见日,竟是北方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大晴天,她抬脚向校门口走去,周浪正在餐厅里等她。 吃完这顿饭,下午她就要去机场,和他分开一整个寒假了。 她忽然有点舍不得起来。 想不到,吃饭的时候,穆凡突然发给了她一个视频,还让她快看。 江漓梨点开,发现视频的主人公赫然是卢玥。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七区宿舍门口,应该是正准备回家的样子,但是她没能走成,因为有一个人,跪在了她的脚边。 那人就是她的男朋友,陈哲麟。 第97章 陈哲麟 寒假里,江漓梨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考研成绩出来了,考了381分,A大是自主划线院校,她超出他们的分数线将近50分,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成绩了! 如果她后续面试发挥好的话,进A大应该是稳的了。 江漓梨查到成绩的第一秒,立刻就给周浪发去了消息,他回复的也快,发来两挂噼里啪啦的鞭炮。 【亲亲老公】:厉害了宝贝!!!我就知道你可以,隔空亲你一万下!!! 这句话后面跟着的,是一排噘嘴亲亲的表情。 江漓梨也回了一排亲亲的表情过去,他很快又发来消息。 【亲亲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想得日渐消瘦。/流泪/流泪/ 他发了一张自拍照过来,貌似是在他爷爷家的院子里,后面栽了一棵柿子树,上面结的柿子熟透了,像一只只火红的小灯笼。 周浪估计是怕冷,穿着厚厚的棉袄,脖子上还掖了条灰色针织围巾,针脚织得很细密,挡去他大半个下巴,他面色红润,头发长了些,快盖住眉毛了,冲着镜头眉飞色舞地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看不出哪里瘦了,倒像是圆润了一些。 江漓梨随手保存了照片。 【一口大甜梨】:开学回去。 【亲亲老公】:不能提前过来吗?/可怜/可怜/可怜/ 她高贵冷艳地回了个“不能”,并且让他别痴心妄想,暑假提前返校都算了,反正有两个月,又没什么事,寒假就不行了,这可是春节全家团圆的日子,像她爸爸这样注重家庭传统的人,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亲亲老公】:好吧。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 【亲亲老公】:要不你像上次一样,再和你老爸吵一架? 江漓梨看了这条,都给气笑了,干脆关上手机不再理他了。 这一个月,她依然是忙碌的,要准备3月份的面试,要写毕业论文,还要写网文连载,她又开新坑了。 一旦忙起来,日子就过得飞快,江漓梨都没什么感觉,一个新年就咻地过去了,她又一次提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等着周浪来接她。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了。 之前听学长学姐们说过,大四,是时间过得最快的一个学年,同时,也是最孤独的一个学年。 因为这时候,大家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都已经有了各自要努力的方向,就像一个巢穴里的鸟儿,已经做好了振翅离巢的准备。 许多宿舍现在已经凑不齐人了,像江漓梨所在的205宿舍,完全成了一个空巢,这是一件有点令人悲伤的事,同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有时候,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离别组成的。 还没到毕业,江漓梨就生出了离愁别绪,但好在,周浪会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有时她会这样安慰自己。 不管如何,开学总是令人开心且兴奋的,因为意味着能与老友相聚。 同时,校园也是滋生谣言的一座摇篮,每年不知有多少离奇古怪的消息从这里诞生,不管真真假假,学生们总是以谈论八卦作为同学重逢的开场话题。 这一次开学,昌大就出了一桩令人大吃一惊的事情。 卢玥被男友陈哲麟捅了。 当然,这里的表述有误,应该是“前男友”。 早在上学期时,卢玥就和陈哲麟提了分手,不过陈哲麟死不同意,甚至在期末离校时,跪在宿舍门口,苦苦哀求她不要离开他。 -- 第208页 当时卢玥只是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拖着行李箱扬长而去,就好像陈哲麟是黏在鞋底的一块口香糖,不屑于得到她的一个眼神。 她任凭他跪在地上,去接受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 后来有人拍了视频,发布到网上,还圈了昌大的官博,这种舔狗和美女的新闻,最受广大网民的欢迎了,因此一下子火了,还冲上了同城热搜。 评论比较两极分化,男网友似乎都在同情陈哲麟,而女性网友则偏向卢玥这一方,认为陈哲麟当众下跪,其实是道德绑架,既没感动天,也没感动地,只感动了他自己。 很多女生都对当众表白、当众求婚、当众道歉这种事很反感,尤其是对于社恐的人来说,恨不得将使自己陷入这种尴尬境地的人一脚踹开,有多远滚多远。 男网友们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感觉句句都在内涵他们。 于是网络上展开了一场撕逼大战,最后牵扯出了女权、恐男之类的话题,更多的女网友纷纷出来支援,重拳出击,男同胞们抵挡不住,这下隐匿得无隐无踪了。 这已经是寒假里发生的事,本来都已经过去了,毕竟每天发生的新鲜事太多了,而互联网的记忆是很短的,没想到陈哲麟的一时冲动,又将此事挑上了热搜第一,而且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爆”了。 因为住在校外,江漓梨并未亲眼见到这事,只是从穆凡他们那里、还有网络上得到一些零碎信息。 凶案发生在卢玥的宿舍,昌大对女生宿舍的管理一向很松,没有什么“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的规矩,因此陈哲麟得以轻松入内。 据说他在外套里藏了一把水果刀,冬□□服穿得多,水果刀又短,藏在里面,丝毫不会被人察觉。 不过也正是因为匕首短,这才救了卢玥一命,要是陈哲麟带进去的是把西瓜刀,她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砍的。 她一共中了十七刀,其中四刀在肚子上,三刀在脸上,其余十余刀分布在四肢。 不知道为什么,陈哲麟似乎是有意不刺中她的要害,仿佛他犯下这种律法难容的大罪,仅仅是为了给前女友一个血的教训。 当他持刀冲进宿舍时,除了卢玥,还有另一个女生在,那个女生见他突然掏出匕首,一刀就刺在卢玥的肚子上,都吓疯了,尖叫着跑了出去。 据说她直到跑到北校门口时,才被门卫给拦下,人已经傻了,嘴里颠三倒四地,只会说一句话。 “杀……杀人了……” 而那一头,由于陈哲麟下手太快太突然,卢玥甚至都没发出叫声,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施暴的过程长达十分钟,整整十分钟里,没有一个人进来察看过,后来他满身是血地走出宿舍,也没有人来敢拦他。 这是一个相当离奇的场面,一个周身浴着受害者鲜血的杀人恶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行走在校园内,人人为之侧目,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他们只是用震惊又畏惧的眼神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头野兽。 后来陈哲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自己宿舍,将衣服打结连起来,做成一根简易的“绳子”,挂在吊扇上。 就当他下巴往里一勾,就要了结自己这充满罪孽的一生的时候,保安们踹开宿舍的大门,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现在他已经被公安羁押了起来,而卢玥被火速送往了医院,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后,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下来。 事件爆发后,昌大成了一个风暴中心。 学校里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各种谣言、真实虚假的消息从这里发酵,又传播到社会上去,贴吧、豆瓣、微博、各大公众号,人们意犹未尽地揣测着、议论着。 有的人发表同情,有的人猜测背后的原因,还有各种各样的“知情人士”跳出来,叙说他们知道的“内幕”。 说受害者原本是某学院的系花,凶手为了追求她,谎称自己是富二代,花呗借呗校园贷,欠了一屁股账,购买昂贵礼物讨她欢心。 后来女孩子还是要与他分手,这个男生便崩溃了,所以才有这次的校园遇刺案。 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学校领导可算是忙晕了,既要删帖,阻止舆论的蔓延,还要接受警方的调查,以及安抚双方家长。 四天后,卢玥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可以接受探访。 辅导员让班长李梅带几个人去医院慰问,可卢玥在班级里没什么相好的同学,她一向鲜少与人来往,跟同寝的室友都不相熟,何况那个当天目睹凶杀现场的女同学,被吓出了心理问题,已经被家长带回家休养去了。 李梅最后选来选去,竟然选中了穆凡、庄小羽和江漓梨三个女生。 因为要说走得近的话,卢玥跟她们三个好歹还出去玩过几次,加上金融系那边也要派一个人去,最后选定了陈哲麟的室友肖旷。 虽然穆凡跟卢玥一直不大对付,可这种惨事发生了,谁心里都不舒服,因此她倒也没有说风凉话,而是认真商议起了要不要买点水果补品过去。 临出发的前一天,掉链子的竟然是江漓梨。 周浪不知发什么疯,硬是不许她去,他对卢玥始终喜欢不起来,因为她曾经害她差点出事,即使是人家现在遍体鳞伤地躺在医院病床上,他也不许她去探望。 -- 第209页 江漓梨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与他大吵一架,可周浪这次出人意料地坚持。 她最后拗不过他,只好跟李梅说了自己不去。 李梅倒是没说什么,毕竟他们一行慰问人员已经够了,少她一个也没事。 他们下午出发的,可周浪直到晚上才回来,身上还带了酒气。 江漓梨意外极了,一边将毛巾打湿,替他擦脸,一边问:“你怎么还喝酒了?” “和穆凡去喝了几杯。” “卢玥呢?她人怎么样?” 他拉下她替他擦脸的手,摇摇头:“命保住了,脸毁了。” 江漓梨听得心中不忍,叹了一声气。 周浪突然抱住她的腰,脸深深地埋在她的小腹处,闷闷地说:“老婆,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江漓梨笑了,觉得今晚的周浪异常地多愁善感,不知道是被卢玥和陈哲麟的事影响到了,还是单纯地喝醉了说胡话。 她摸摸他后脑上的头发。 “你这又是说什么呢?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你?” 他没说话,脸埋在她衣服上蹭了蹭。 第98章 帕提古丽 二月就在一众兵荒马乱中过去了,昌大迎来了阳春三月,学生们终于可以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单薄一点的夹克了。 周浪最近每天都在盼着楼下的梨树开花,可惜北方的春天乍暖还寒,西伯利亚的寒流盘踞在此迟迟不走,来自太平洋上的暖风又久候不至,那几棵梨树枝桠依然光秃秃的,没半点开花的征兆,看得人心急。 不过,他虽然没盼来梨花,却盼来了另一朵花——来自新疆库尔勒的帕提古丽。 早在寒假过年时,帕提古丽就与父母闹了矛盾,因为这小妮子哭着喊着不读书了,要退学。 她今年一月份满的十八,正在读高三,眼看就要高考了,居然临门来这么一脚。 家里人气坏了,她妈妈,也就是江漓梨的三姑坚决要扼制她这个危险念头,甚至派出江漓梨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因为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江漓梨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现在的小孩子思想已经这么超前了。 帕提古丽的成绩一直就不好,后车尾都吊不上,她认为,就凭自己这破烂成绩,就算是去考了,也不过是给别人当分母,还不如趁早解脱,提前去社会上闯荡挣钱。 既然说到这里了,江漓梨就免不了一问:“那你怎么挣到钱呢?要是不上大学的话,你只是个高中文凭呀。” 没想到帕提古丽听到这话,翻了个大白眼:“姐,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学历看得太重要了,现在有很多工作不看文凭的好吗?” 江漓梨只好虚心求教:“比如?” “比如搞直播呀,你看我长得这么漂亮,唱歌跳舞都行,我要是当主播,一定能挣很多钱!” 这孩子十分自信地答道。 一旁的江漓梨于是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她了。 果然开学不久,帕提古丽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就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信上只写着“勿念”两个字。 这丫头心眼大,人又聪明,用过年收到的压岁钱,买了一张去昌州的火车卧铺票,到站了才给江漓梨打电话,因为害怕提前打的话,她会给家里通风报信。 江漓梨接到电话,人都吓傻了,赶紧拉着周浪来火车站寻人。 刚到站,就看见她表妹蹲在人流如织的出站口,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的包子在啃,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了两个□□花辫,乱糟糟毛刺刺的,像哪里来的流浪汉,真是给她一个破碗就可以就地上岗了。 她亲爱的表妹抬头看见她,眼神一亮,立马把手里的包子扔了,狂奔过来,抱着她就嚎:“姐,我饿死了!快带我去吃饭!我两天就吃了一个肉包子!” “你的钱呢?”江漓梨问她,“为什么不买盒饭吃?” “钱都用来买火车票啦!” 江漓梨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既想骂她,又觉得她可怜,想了想,还是先带她去填饱肚子要紧,便指挥周浪去把她的行李箱提过来。 帕提古丽这才注意到旁边站了个大帅哥,表姐还认识,她忍不住问:“这是谁?” “我男朋友。” “男朋友!” 帕提古丽夸张地后退一步,嘴大张着,足够塞下一枚咸鸭蛋。 她将自家表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 “为什么?你长得这么丑,帅哥怎么会找你做女朋友?” 她这句话音量不小,刚好够后面提行李的周浪听到,脸顿时撂了下来。 因为这一句话,这两个人就结下了梁子。 周浪最不喜欢听别人说他和江漓梨不配的话,之前他们去夜市吃烧烤,摊位上有两个女生讲悄悄话,左不过是些“那女生长得很一般,男生怎么会看上她”之类的话。 江漓梨对于这种话,已经自动免疫了,与周浪走在一起,本来就容易受到别人有意无意的打量,何况她又不爱化妆,常常素面朝天地就和他上街了。 别人说这种话有恶意吗? 那还真没有,不过是看见了随口一说而已,转头就会忘记,何况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就说好了,就当没听见。 可周浪偏偏忍不下去,当场发了飚,走到那两个女生的小桌前,让她们嘴巴放干净点,回家拿面镜子照一照,自己也不是什么天仙,还有脸评论别人的外貌。 -- 第210页 这一通叱骂加上人身攻击,可谓是相当厉害,两个女生都被骂哭了。 江漓梨急忙付了钱,跟人道了歉,拖着他就走了,不然他还要骂个五毛钱的。 现在他肯定也在生气,只是碍于帕提古丽是自己的表妹,不好表现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帕提古丽这样说,是因为她说习惯了。 这丫头从小脑子就缺根筋,而且是个十足的颜控,她虽然老是说江漓梨丑,长得不好看,可表姐妹里,她最亲近的也是江漓梨,没见她离家出走了,第一个想到要来投奔的就是她吗? 江漓梨招呼表妹上了车,先带她去吃顿洗尘饭。 吃饭的时候,她给三姑打了个电话去报平安。 三姑急得都进医院了,还还以为人丢了,知道女儿在她这里,顿时放了大半的心,转而又骂起帕提古丽不懂事来,还要让姑父艾孜买提来抓她回去。 她打电话时,帕提古丽一直在偷听,听到母亲这番凶狠的放话,立刻朝江漓梨大幅度地摆起了手,满脸祈求之意,意思是“千万不要”。 江漓梨顿了顿,劝自己的三姑,让她在这边休息一阵也好,可能是在学校给逼狠了,要是抓回去的话,估计还是会逃学,不如放她在这边住一阵日子,同时也让她见识一下社会上的辛苦,回头就知道读书的好处了。 三姑最听她这个读书人的意见,这才作罢,又说了些“麻烦你了”的话,然后挂了电话。 帕提古丽就这么在出租屋里住了下来。 江漓梨把多余的次卧收拾了出来,让给她住,但没想到就是这一时的心软,造成了她接下来地狱般的生活。 帕提古丽是个熊孩子,而周浪呢,本质上也是个熊孩子,试过把俩熊孩子放一处么? 那绝对是比第三次世界大战还恐怖的事。 这两个人在家里发起了战争,彼此谁也看不惯谁,周浪的颜值红利期已经过去了,在帕提古丽的眼里,他变成了一个“讨厌鬼”。 她对周浪的改观是从一件事开始的。 因为她想做直播,但苦于没有专业的团队引流,每次进她直播间的只有零星几个人,江漓梨想起周浪也在做直播,便让他把帕提古丽介绍给他们工作室的人。 周浪却断然拒绝了,私底下劝她:“你表妹是逃学出来的,你现在还让她去直播,万一她尝到了甜头,更加不想回去了,到时你三姑那儿怎么交待?” 不得不说,一语惊醒梦中人。 看来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江漓梨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对,也就不提这一茬儿了。 偏偏帕提古丽觉得自己直播梦碎了,而且是被周浪一手打碎的,于是讨厌起他来。 而周浪打从火车站里,她说的那一句话起就讨厌她,一旦在一起生活了,磕磕碰碰就更多了。 帕提古丽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东西随手乱放,别人的东西也随便乱用。 有一天晚上,周浪打开抽屉去拿安.全.套,竟然摸了个空,他箭在弦上,憋得脸都青了,一口咬定是帕提古丽拿了,因为他记得抽屉里还有一盒,怎么会无故失踪,贼也不会偷这个。 江漓梨可吓了一跳,帕提古丽拿走倒没什么,就怕她拿去不干正事。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肯定知道安.全.套不是用来吹气球的。 何况她最近与穆凡打得火热,穆凡经常带她出去玩,有好几个晚上都没回来,玩了个通宵。 她生怕出事,将来没法跟三姑交待,还特意把帕提古丽叫来开座谈会,旁敲侧击地问了这事。 帕提古丽明白过来后,脸涨得通红,发誓她没拿,非说是周浪冤枉她。 江漓梨心想周浪不会拿这种事冤枉她,但貌似她也没必要在这上面说谎,总之这件事成了件无头悬案,她也弄得挺尴尬,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可两人的矛盾因为这件事又升级了,已经发展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家里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终于有一天,炸.弹炸了,导火线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帕提古丽洗完澡后,随手将脏衣服搁在了毛巾架上,而不是扔进脏衣篓。 周浪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见不惯家里不整洁的样子,便把帕提古丽叫进浴室,非让她亲手把衣服丢进去。 帕提古丽为了和他作对,偏不放,还骂他小题大做,像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成天因为些小事儿鸡蛋里挑骨头。 这话的指控相当严重了,周浪一下子瞪起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两遍也一样,”帕提古丽冲他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讨厌鬼,我的衣服放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儿?” “这是我家!” “也是我姐姐家!” “你姐是我女朋友!” “呸!” 帕提古丽也发了怒,嘴皮子上下一磕,利索地能把死人气活。 “我姐姐就是我姐姐,她先是我姐,再是你女朋友,我认识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周浪可气晕了头,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把正在埋头码字的江漓梨也给扯进了浴室,问她到底选妹妹还是选他。 江漓梨头疼,问:“又怎么啦?”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帕提古丽一直在边上说风凉话:“还告状?我小学毕业就没干过这种事了。” -- 第211页 “……” 江漓梨一手拉住愤怒的周浪,一边转头命令帕提古丽:“你少说几句,去把衣服丢进去。” 帕提古丽忿忿地闭了嘴,将脏衣服从毛巾架上拿下来,丢进脏衣篓。 周浪“呵”地一声冷笑:“看来你还是长了手的,知道这为什么叫‘脏衣篓’么?就是让你把脏衣服放进去的。” 帕提古丽嘴唇蠕动,用维语骂了声脏话。 周浪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 “你说什么?是不是骂我了?有种你用汉语说!” 帕提古丽偏不,故意昂起头,面对着他,嘴里甩出一串叽里咕噜的骂人话。 周浪更加气愤,转头问江漓梨:“她说什么了?她绝对是在骂我!” “没有。” 江漓梨违心地撒了句谎。 周浪立马就发现了,提高声音说:“你看地上了,你撒谎!” “不准你凶我姐!” 帕提古丽忽然推了他一把,浴室空间又不算大,周浪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正好抵上门把手,疼得他龇牙咧嘴。 “没事吧?”江漓梨慌忙地扑过去,要掀开他的衣服下摆,“我看看。” 周浪紧紧地攥住她的手,目光凶的像是要杀人,指着帕提古丽,一字一句地说:“你赶紧把她送走!我一天也不想看见她!” “我才不走!”帕提古丽也走了过来,拉住江漓梨另一只手,“这是我姐家。” “你姐是我女朋友,她听我的!” “才不是!姐,你听他的吗?你要赶我走吗?” 帕提古丽可怜兮兮地望着江漓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江漓梨一时有些迟疑:“我……” 还没说完,她又被周浪给拉了过去,他满脸大孩子式的委屈。 “小梨花,你要是想我多活几年,就把你妹妹送走。” 江漓梨:“……” 苍天呐,这要她怎么选?让她死吧! 他们两个把她拉过来,扯过去,她就像个钟摆似的,在他俩之间不停摇摆。 终于,江漓梨忍受不下去了,大叫起来:“啊啊啊!给我停下——” 二人停了下来,两双眼睛四只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江漓梨甩开他们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转身夺门而出。 累了,毁灭吧,她不想管了! 第99章 叛逆 江漓梨一口气跑到了庄小羽那里避难。 正好穆凡也在那儿,听她说了这件事,哈哈大笑:“多大点儿事啊,还气得跑出来,至于么,谁惹你不高兴,你就把谁踢出去呗。” 说得轻巧,一个是妹妹,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亲人,一个是恋人,这让她踢谁? 江漓梨痛苦地抱住脑袋:“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俩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这些日子就没个消停,每天在家里吵吵吵,还要拉她去做调解仲裁,她被他们吵得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眼看存稿要更完了,接下来是要她去开天窗吗? 穆凡替她分析:“这两个人,一个五岁,一个撑死了三岁,不打起来才怪呢,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我劝你现实一点。” “……” 有道理。 江漓梨不说话了,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庄小羽忽然对穆凡说:“既然漓梨来了,那咱俩今晚的活动就取消吧。” 嗯? 江漓梨警觉地抬起头来:“什么活动?为什么我来了就要取消?你们背着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没啥事儿,”穆凡解释,“就是原本和小羽约好去酒吧,不然我为什么来这儿?” “那为什么要取消?” “因为你来了呀。”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呀。” 穆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家属允许了吗?” 一句话问得江漓梨直皱眉头:“我去哪里,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征求他的允许?” 穆凡不说话,和庄小羽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女人心有灵犀地笑了。 江漓梨有些生气,觉得这个笑怪讨人厌的,好像被她们孤立了一样。 “你们笑什么?” “漓梨你别生气,”庄小羽赶紧给她顺毛,略带犹豫地说,“就是那个……自从你谈恋爱后吧,多少起了些变化。” “什么变化?” 庄小羽不敢说,还是穆凡吹着手上的指甲油,揭示了谜底:“耳根子变软了呗,只听你家周浪的话。” “……” 江漓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胡说!我哪有?” “你哪里都有,”穆凡笑着揽住她的肩膀,“不是我说,宝贝,你以前呢,多少还有些女权思想,可是自从你跟周浪在一起之后吧,你就变得三从四德,完全是古代女人的道德标杆了,你不信?你现在敢不敢跟我们去夜店玩儿?而且不准告诉周浪。” 江漓梨一时热血上头,更不想让两个朋友轻看自己,为了向她们证明,自己绝对不是周浪的哈巴狗,她当即放出豪言:“我怎么不敢?去就去!” “好!”穆凡猛一拍桌子,“有骨气!” 于是这个夜店局莫名其妙就凑成了,临出门前,穆凡又突然问她:“周浪跟你说了吗?” “说什么?” 江漓梨觉得她这个问题没头没脑的,有些不明白。 -- 第212页 穆凡没回答,只是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江漓梨的错觉,总觉得她这个笑里带了点不可捉摸的深意。 去夜店的网约车上,周浪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被穆凡统统挂掉,按她的话说,就是既然出来了,就要好好玩儿,等下还要钓个小鲜肉,改换一下口味。 江漓梨其实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又跟着她俩去夜店,现在还不接电话,估计周浪在家得气疯了。 她开始发愁等下回去了要怎么应付,这下估计周浪不会善罢甘休的,得跟她吵一晚上了,而且他和帕提古丽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弄的,是冰释前嫌,还是越吵越凶了。 她这副思虑重重的表情被穆凡注意到了,她轻笑着说:“怎么,怕了?怕就说出来,我让司机师傅调头,咱们去喝喝茶,泡个脚,洗洗睡了。” 有她这句话,江漓梨的那些担心立刻被抛去九霄云外了,死鸭子嘴硬地说:“我才不怕,我是在想怎么还没到?” “快了,”前排司机咧嘴笑着说,“别急姑娘,一脚油门的事儿。” 一脚油门后,她们到了夜店,进去后,酒保领着她们去了穆凡常坐的地方,然后先让上了三杯长岛冰茶。 没过多久,还真的有人来搭讪,江漓梨不禁以为那人是穆凡请来的托,可仔细一想,她事先也不知道她会跟着她们一起来酒吧呀,所以应该不是她请的。 难道自己魅力值上涨了? 想到这一点,江漓梨像所有普通女孩子一样,忍不住有些高兴。 那个男生一见她笑了,以为是邀请他的信号,便在她旁边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天来,甚至大着胆子来摸她的大腿。 江漓梨没想到他这么不规矩,顿时变成了惊弓之鸟,除了周浪,她始终畏惧陌生男人的触碰。 正打算扭头喊穆凡帮忙,那只咸猪手就教一个人给捏住了。 抬眼一看,竟然是周浪。 穆凡和庄小羽见到这戏剧性的一幕,兴奋地直拍桌子。 “来得真快!” 搭讪的男人挣脱开他的手,见他不像是好惹的样子,便悻悻地走了,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周浪在他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眼神紧盯着她,江漓梨被他盯得有些心虚,下了椅子就想跑,被他扳住肩头。 “跑什么?” “谁跑了?”江漓梨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声喊,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我去上厕所。” 他起身:“我陪你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洗手间,女士洗手间前排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 江漓梨终于承受不住心理上的重压,主动招了:“对不起,我不该不接你电话……” “你想来酒吧玩儿?” 周浪上前走近一步,她下意识后退。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 他又走近一步,直到江漓梨退无可退,后背抵上墙,他单手撑住墙,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圈了起来,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着说:“这家酒吧老板我认识,你要是告诉我的话,兴许我还可以让他给你们打折,所以你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江漓梨欲哭无泪,周浪靠的太近,他身上的味道一直往她鼻子里钻。 他的香水一直是清爽型的,像薄荷、柑橘和阳光下的青草坪味道,可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酒吧,沾染上了这里的味道,竟然闻着像皮革、烟草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十足的危险、野性,像一头猛兽。 她一手抵住他的胸膛,让他不要再靠近,脑子昏昏沉沉的,竟然把“打折”听成了“把你的腿打骨折”,吓得连忙狡辩:“你听我解释,我原本没想来的,是穆凡说我缺少女权思想,我为了……” “为了向她证明,所以你来了这儿,是么?” 周浪打断她。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他嗤笑一声,放开她的腰,靠在墙上去摸裤兜,那是他想抽烟时的习惯性动作,不过自从他跟她在一起后,裤兜里就再没有装过烟了,所以他掏了个空。 “难道你们女权的证明方式,是看谁敢瞒着男朋友来夜店?” 江漓梨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确实很幼稚,却忍不住嗫嚅着反驳几句:“她们说,我太听你的话了……” 经穆凡和庄小羽一说,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好像是这样的,她现在做决定时,经常把周浪作为一个因素考虑进去,惹他生气的事,她绝对不会去做。 像吃饭穿衣这种小事情,也是她听从周浪的意见多一些,他说去哪儿吃饭就去哪儿吃,他说她穿哪件衣裳好看,她就穿哪件。 按四川话来讲,她现在就是个“耙耳朵”。 江漓梨觉得这样可太不妙了,一直以来,她都强调女性的独立自主,现在自己竟然这样,岂不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成了自打自脸么? 周浪却一脸不解:“这跟女权有什么关系?你听我的话,是因为你本来就耳根子软,没主见,喜欢听从别人的话,你敢说你跟穆凡在一起,就不听她们的话了么?” “……” 江漓梨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她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因为有选择恐惧症,所以更喜欢采纳别人的意见,因为个性随和,所以吃什么、去哪儿玩总是“随便”、“都行”、“看你们”。 -- 第213页 哭了,原来自己这二十多年,一直是这样毫无主见地活过来的么? 周浪看出她的立场逐渐在土崩瓦解,笑着勾住她的双肩说:“宝贝,你的性格就是这样,跟女不女权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了,你说你听我的话,我可不这样觉得,我让你把你妹妹送回去,你听了吗?” 哦,对了,还有帕提古丽。 江漓梨赶紧问他:“她在哪儿?” “在家,”周浪翻个白眼,“搞她的直播呢,总共才三个人看,唱歌跟杀猪似的,我要是观众就点举报了,扰民。” “……” 江漓梨真是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讨厌我妹妹么?” “嗯……也不算是讨厌。” “那是什么?” 周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下撇,显得有些哀怨:“我就是觉得,自从她来了,你分给我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江漓梨惊愕:“这话从哪里说起?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么?” 他皱起眉头。 “可是那死丫头也在,只要她在场,你就不会亲我,也不会抱我,晚上睡觉你都不让我唔……” 江漓梨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生怕这家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话。 正好这时队伍也排到了门口,她赶紧撇下他进去了。 上完厕所出来时,穆凡也来了,和周浪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两人似乎是在吵架,因为神态都很激动,只是等她一走过去时,这两个人不约而同闭了嘴,只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江漓梨很诧异:“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句话。 这样子一看就是有鬼,江漓梨直觉他们有事瞒着她,正想再问一句,穆凡就解释:“我和他在争论谁来埋单。” 周浪迟钝了一两秒,也接着她的话说:“就是,我才不买。” 穆凡好像生气了,大声说:“你不买谁买?” 周浪比她更大声地吼回去:“我凭什么要买?” 江漓梨站在一旁,见他俩为了这点儿小事都能吵得脸红脖子粗,觉得非常不理解,便开口提议:“要不我来买吧?” “不行!” 这两个人又是一起说话,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仿佛她要是买了单,他俩就跟她同归于尽。 “……” 江漓梨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后来他们商议出了由谁埋单的方式,那就是比赛,当然不是简单的剪刀石头布,而是两个人分头去搭讪,看谁要来的联系方式更多,谁就可以不埋单。 江漓梨坐在吧台边,向庄小羽抱怨:“这有什么好比的,真是无聊。” 庄小羽酒喝多了,眼神有点迷离,撑着腮傻笑:“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要不要来赌一盘,你赌谁会赢?” 江漓梨赌的穆凡,因为她觉得女人在要联系方式上,还是比男人要胜算大的,何况穆凡今晚打扮得特别美艳,而周浪似乎是急着出来找她,穿着居家服就出来了,头发也没有抹发胶,他又一直没有去理发,头发长了,快要盖住眉眼,凌乱得像个鸟窝。 她忽然心不在焉地想,要带着他去理发店剪头发了。 她的神游天外被庄小羽“哈哈哈”的笑声给打断。 “梨宝贝,你输定了,明显是周浪赢面更大嘛。” 她是个预言家,果然十分钟后,周浪满载归来,要到的联系方式比穆凡多一倍不止。 他还特别洋洋得意,要是长了尾巴的话,能翘到天上去,眉飞色舞地对穆凡说:“哼,跟小爷比魅力,你就只有认输的份,这么跟你说吧,我当年在这酒吧出道,迷倒万千少女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穿开裆裤呢。” 这话明显是跟帕提古丽学的,与她那句“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有异曲同工之妙。 穆凡虽然落败,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挫败,反而微笑着说:“周浪,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赢了比赛,输了人生’?” 周浪一怔,目光很快移到江漓梨身上去,只见她整张脸都黑了。 面对此种状况,周·迷倒万千少女·浪属实给整不会了。 第100章 俱乐部 关于穆凡和周浪联合起来,瞒着自己的事,江漓梨很快就知道了是什么。 论起来,真相还是帕提古丽告诉她的。 有一天,这丫头突然发给她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周浪穿着西装马甲,戴着领结,一副侍应生的打扮,手上还托了一个漆黑的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香槟。 从拍摄角度来看,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画质还有点糊。 江漓梨马上问帕提古丽,这是在哪里拍的。 帕提古丽发给了她一个地址,上面显示是在一个打高尔夫球的俱乐部。 这丫头说,自己跟朋友去那边玩,竟然看见“讨厌鬼”在那里当服务员,她立马拍了照片,并且怂恿江漓梨赶紧去那边,趁着他还没下班,可以抓个现行。 江漓梨没有听她的话,而是给周浪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儿,他很快地回复了。 【亲亲老公】:我在直播呢,怎么了? 【一口大甜梨】:哦,怎么我刚刚点进你的账号看,你没有开始直播呀。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发来一句话。 -- 第214页 【亲亲老公】:我们在吃下午茶呢,直播时间还没到。 这条消息之后,跟着的是几张图片。 江漓梨点开一看,有两张是食物的照片,桌子上摆满了寿司和甜品,另一张就是他们工作室的人围着吃东西。 但令她无语的是,照片里的人都穿着很厚的棉袄,现在已经开了春,按理说,棉衣已经穿不住了,现在大街上很多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都已经换上了短袖,怎么还会有人在室内都穿那么厚的衣服? 这些照片一定是以前拍的,周浪在骗她。 江漓梨面不改色地收了手机,立刻下楼开车,按照帕提古丽提供的地址杀了过去。 俱乐部的位置非常偏远,几乎都出了城,在昌州市郊外,她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那边的管理十分严格,不是会员不许入内,好在有帕提古丽朋友的帮助,江漓梨顺利进去了。 这丫头整天跟着穆凡鬼混,认识了不少有钱人家的子弟。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家俱乐部占地面积非常广,不仅有高尔夫球场,还有吧台区、棋牌室、桑拿房、放映室,还有打桌球和保龄球的地方,俨然就是一个为了有钱人服务的天堂。 江漓梨在棋牌室找到了周浪。 室内摆了一张大圆桌,用绿呢布罩着,上面堆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筹码,一群男男女女在玩二十一点,窗子被厚实的帷幔遮挡了起来,透不进来光,只有头顶一盏奢华的水晶吊灯放出光芒,颇有些不知天日的混乱感。 房间靠南的那堵墙前面装了一个L型吧台,后面是一堵恒温酒柜,周浪就在那里工作。 正如照片里一样,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显得两条长腿更长,上身是白衬衫和马甲,腰线那里略微往里收,凸显出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衣领上系了一条领结,过长的头发用发胶抹了,向后梳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不得不说,他这副模样实在太秀色可餐,引人犯罪。 江漓梨进去时,正好看见他去给人送酒,其中一个下巴上长了颗肉痣的女人,就一直在对他大送秋.波,甚至还伸出手掐了掐他的屁股。 要不是周浪及时把那只咸猪手拉下来了,她可能还要往别的地方摸。 女人仰头不知冲他说了句什么,把一沓粉红钞票塞进了他的裤兜里。 江漓梨走过去,他正坐在吧台后面,一张张地清点着手里的钞票,数钱数得不亦乐乎。 她敲敲柜台,冷不丁出声道:“赚了多少?” 周浪吓得手一抖,立刻站起来,转身看见是她,眼神中充满了慌乱。 “小梨花!你……你怎么来这儿了,我……” 江漓梨的脸色沉了下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周浪,给你五分钟时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事实上,五分钟时间还没到,周浪就全盘解释清楚了。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原来他的直播事业早在寒假的时候,就干不下去了。 他本来就是个多动症患者,让他在直播间一动不动地坐五六个小时,简直能要了他的命,何况游戏打多了也会腻,还要时不时感谢老铁送的大宝剑。 周浪没直播几次,就感到厌倦了。 可是他既然在母亲面前夸下了海口,保证自己这次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又得到了江漓梨的大力支持,甚至为跟家里闹翻的他租了房子,他就算是有堪比城墙厚的脸皮,也无法坦诚这次自己又腻烦了,更拉不下那个脸去跟家里承认错误。 但手头又实在缺钱,正好欧阳说俱乐部里缺个调酒师,周浪以前无聊时,学过一手,便在欧阳的介绍下来这边干活儿了。 他最近每次出门,说是去工作室直播,其实都是搭欧阳的顺风车,来这边上班。 算一算日子,他也骗了她两个月了,江漓梨感到无语的同时,也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看不起我。” 他垂头丧气地说。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电视上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富二代跟家里决裂,自食其力去工地搬砖,然后摇身一变,逆袭成了大老板,让周围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可是我不是这样的。”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 “我是这样计划的,我本来想挣到钱了,再狠狠地去打我妈的脸,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工地的砖太烫手了,钱真他妈不好赚,小梨花,我现在明白了,其实我就是个当二世祖的料,苦头吃不了,花钱倒是挺厉害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本事?” 江漓梨听得目瞪口呆,心想真是不得了了,周浪现在竟然有这么深的觉悟了。 她忍住想笑的冲动,说:“你怎么没本事了?会投胎也是一门本事啊。” “……” 周浪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坐着,只留给她一个郁闷的后脑勺,浑身上下传达出一个讯号:我在认真跟你探讨人生,你居然还开玩笑! 江漓梨意识到他有点生气了,便不再逗他,跑进吧台后面,弯下腰,直视着他的双眼说:“是真的,我不觉得你没本事。” 他哼了一声,屁股下的高脚椅转动了一下,脸朝向另一个方向。 “那也只是你一个人这么觉得,别人才不会这么想。” “别人又知道什么呢?” -- 第215页 她扳着周浪的双肩,使他面向自己。 “别人说的不一定是对的,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对事物大谈特谈的毛病,即使那些事不是他们所了解,甚至是专业的领域,而且就算是权威人士,对事物的认识也不见得就是正确的,人的认识总是变化发展着的,《哈利波特》还被退过稿呢,如果你认为一件事是正确的,那么你就应该去做,不要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即使失败了也不要觉得丢脸,没有谁是一次性就能成功的。” 她摸摸他的头,笑道:“回家去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你妈妈也不会。” 周浪仰头看着她,忽然鼻腔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像江漓梨这样,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他,对他说即使搞砸了也没关系。 一直以来,家里的教育原则便是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 他小时候其实是个左撇子,后来硬是被母亲改成了右撇子,他还有结巴的毛病,也被父亲逼着在众人面前演讲,一点一点地扭转了过来。 父母亲将他看成是一株小树,需要时时修剪,不然枝叶就不会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长。 后来,他们又发现他这孩子注意力老是不集中,往往手里玩着这个玩具,眼神却往别的地方瞟,与他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似听非听。 他们带他去看儿童心理医生,一套量表做下来,发现他患有ADHD,学名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 这在儿童身上其实很常见,连医生都不主张采取措施,可他的爸妈却像天塌了一样地紧张起来,打算像给他矫正左撇子和口吃一样,也把他的多动症给克服掉。 可惜他们的雄心这次遭到了滑铁卢。 周浪的注意力不集中似乎是基因里带过来的,这毛病一直到长大成人了也没改变,一件东西能在短时间内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可这种兴趣的维持时间又非常短,所以他小时候的课余爱好十分广泛,飞机模型、跆拳道、架子鼓、书法绘画,他几乎样样都学过,可没一样坚持了下来。 所以他妈妈那天才会指责他的热爱过于廉价,不相信他会在某件事上从头至尾地坚持下去。 这样的指控不是第一次,周浪也有很多次都想证明给妈妈看,他可以,可是无论哪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他无法克服自己的天性。 周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听到母亲饱含失望的一声声数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你到底还要让我失去信心多少次?” “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是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指责,而是江漓梨温柔的谅解,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不要觉得丢脸,我不会看不起你。 周浪的眼眶湿润了,他觉得自己为了这种事哭鼻子,未免有些丢人,不够男人,便埋在了江漓梨的小腹上,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可嗅到江漓梨衣服上的洗衣液香气时,他更想哭了。 他甚至想冲出去,跪在大街上,撕碎衣服,露出胸膛,向所有人宣告,他爱这个女人,爱惨了,爱到不知如何是好,爱到已经离不开她了。 这种爱不是基于肤浅的外表,也不是基于肉.体上片刻的欢愉,而是基于她和他的灵魂。 周浪谈过这么多次恋爱,从未透过肉.体深入到灵魂中去过,这一种灵魂与灵魂的激烈碰撞,让他领悟到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强烈的感情。 如雷电,如野火,一旦萌生,整个人就会被掏空,被洗劫,其余的感情再也无法生长,统统都会被焚烧殆尽。 他想,如果有一天江漓梨想通了,决定离开他,那么他的血肉一定会一寸寸地剥落干净,他没了她,已经不能活了,他忽然冒出一个决绝的念头,能将江漓梨一辈子绑在他身边,永远也不能离开。 于是他抬起头,眼睛里像燃起了两簇火焰,无比郑重地说:“我们结婚吧!” “……” 江漓梨无语:“又是说什么疯话呢?” “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也不行啊,我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过完今年的生日就到了,”周浪握住她的手,恳切地说,“等毕业过完你的生日,我们就去领证吧?” 江漓梨真想骂他神经病,也想明确地告诉他不可能,就算她答应,她爸爸都不会答应。 可看着周浪这副样子,她的话哽在喉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后来在他无穷无尽地游说下,她只好暂时同意了,心想到时再说吧。 周浪却开心地像个智障儿童,她看了又不禁想笑,在心里骂这个傻子。 - 这一天之后,周浪就回家跟妈妈道了歉,周夫人原谅了他,也把他的房子、车子和信用卡还给了他,甚至还让他邀请江漓梨来家里吃饭。 他把这件事说给江漓梨听的时候,她吓得慌了手脚,她还没有做好跟他家里人打交道的准备,尤其是周夫人,她总是有点怵这位女士。 周浪静静地欣赏了会儿她慌乱的模样,然后才笑着说:“放心,我说你要准备考研复试,已经帮你拒绝了。” 江漓梨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又嗔了他一眼:“怎么不早说?” 害她白担心一场。 周浪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一通乱揉:“你这么怕我妈可怎么行,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还要嫁进我家做儿媳妇呢!” -- 第216页 他最近总是喜欢拿结婚说事,江漓梨一开始还象征性地害羞一下,现在连脸都懒得红了,几下挣脱开他的怀抱,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头发,好奇地说:“你们家也算是豪门,难道没有门户之见么,会不会到时候跳出来个未婚妻,说那是你的联姻对象?” 周浪的反应是翻个大白眼。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还联姻,新中国都解放多少年了,包办婚姻早不允许了好吗,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只要我喜欢,娶个乞丐回去都行。” “那你妈妈怎么看着不喜欢我的样子呢?” “哎,宝贝,这可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我妈这人吧,她面瘫,对谁都是一副欠她钱的样子,你跟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不过我教你一招,她喜欢自信的人。” 他在她耳边笑着说:“等你面试完,我带你去家里吃饭,到时你放开了胆量,在她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她问你有什么业余爱好,你不要说你是写网文的,就说你是文字工作者,读者上千万,总之越夸张越好,重点是要凸显出你的精神面貌……” 江漓梨:“……” - 日子来到了三月的中下旬,周浪迎来了一个值得弹冠相庆的好消息,他的死对头——帕提古丽,终于要走了! 江漓梨的父亲江卫东正好来昌州参加一个品酒会,顺便把帕提古丽带了回去,他为此开心了三天,恨不得放两挂鞭炮亲自送她一程。 可还没开心多久,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他的表妹季窈在波士顿被抓了,涉嫌买卖大.麻,情节似乎很严重,面临着美国警方的指控不说,还有可能被退学。 周家是一个很注重内部成员团结的家族,他们有一句家训就是家人至上,所以这次出了事,他们家的人倾巢而出,集体奔赴美国,连周浪在上初中的小表弟周漾也不例外。 他离开时,向江漓梨保证21号前一定回来,因为那天是她去面试的日子。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季窈因为是留学生,身份敏感,局面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棘手,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江漓梨听了,让他不要急,她自己一个人去也没关系。 果然到了21号那天,他还是没回来,江漓梨便自己开车上了路,A市距离昌州并不远,才一百多公里,开两个小时的车也到了。 因为复试要持续两日,第一天上午签到,下午笔试,第二天上午面试,中午就出结果了,所以她在A大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笔试很容易过,考完研还没多久,江漓梨的知识还没落下,因此自认为答得还不错。 交卷出来后,她在A大的校园里逛了逛,心中充满了畅快。 偶然来到一汪碧湖附近,看见有一个向阳坡,上面铺满了绿油油的草坪,还生长着蒲公英,许多学生坐在这儿晒太阳、看书、聊天,还有一对情侣,女生坐着,男生躺着,脑袋枕在女生的大腿上,她正专心致志地为男友拔着白头发。 阳光洒在青年男女们的头脸上,好像涂抹上了一层碎金,他们有着年轻的容颜,青春的朝气,皮肤上的绒毛纤毫毕现,美好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江漓梨不由得心念一动,心想以后也要带周浪来这里。 看够了风景,正当她打算回酒店休息时,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江漓梨。” 她觉得奇怪,因为A市按理说没有认识她的人,转身一看,不由得瞪大眼睛。 第101章 真相 卢玥几乎瘦脱了相。 她原本就身形纤细,此刻瘦成了一把骨头,看着只有七十几斤,穿着一件米色风衣,扣子没扣上,显得空空荡荡的,肩膀都挂不住衣服,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她的头发更长了,剪了刘海,盖住眉眼。 由于缺乏打理,原来精心烫好的卷现在已经没有了弧度,发尾干枯焦黄,像一把稻草,乱糟糟地堆在一起,打了死结,落在脸颊两侧,衬得一张脸只有小孩巴掌大小。 她还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窝凹陷了下去,没有了昔日的神采。 江漓梨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她来。 还是她主动问道:“怎么,认不出我了?” “不……不是,”江漓梨回过神,略显尴尬地抓了抓脸,“就是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在附近住院。” 附近? 江漓梨猛地想起来,A大的附属医院确实全国闻名,尤其是皮肤科,周浪说过,卢玥的脸毁了容……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你呢,”卢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边复试。” “啊……”她露出一个恍然的眼神,“记起来了,你是跟我说过,你想考A大,原来你考上了,恭喜。” “还没呢,过不过还得看复试。” 江漓梨不知怎么地,突然腼腆起来,觉得在她面前说这些不太好。 “你的复试不是弄完了么?” “还没有,今天做的笔试,明天还有面试。” 卢玥点点头,忽然问她:“那要不要明天早上,一起喝个早茶?” 江漓梨多少有点意外,但还是说:“要不今天晚上呢?你吃过晚饭了吗?明天上午有面试,我怕时间太匆忙。” -- 第217页 “你几点的面试?” “十点。” 卢玥撇开了头,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淡淡地说:“还是明天早上吧,我们八点半见,不会耽误你的面试。” 江漓梨本想再说几句什么,可看见她羸弱的身形,苍白的面孔,还是放弃了,点点头。 “好,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 第二天八点半,江漓梨与卢玥在A大附近一家广式茶楼准时碰了头。 因为是吃早餐的高峰期,楼下几乎桌桌都坐满了人,服务员小姐将她们领上二楼,在一个临窗的位置落了座。 卢玥似乎是住院这一阵时间常来,对这里的菜品很熟悉,随意勾选了生煎包、黄金糕、豉汁蒸凤爪、虾饺皇等菜品,又要了一壶茉莉香片,然后将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没过一会儿,菜品上齐,摆了满满当当一大桌。 她亲自为江漓梨斟了一杯清茶,自己却一道菜也没碰。 “你也吃呀。” 江漓梨不好意思地说。 她摇摇头:“吃了药,在忌口。” 江漓梨很纳闷儿,既然在忌口,为什么还带她来吃这家早茶呢,又或者为什么不点些清淡的饮食呢,难道只是为了看着她吃吗?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只怕卢玥这样说,是不想摘掉脸上的口罩。 碟子里的虾饺顿时就吃不下去了,心里觉得闷闷的,很不是滋味。 卢玥见她迟迟不动筷,主动询问她:“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了,”江漓梨搁下筷子,笑容里带了些歉意,“早上胃口不太好。” 卢玥点点头,招手唤来服务员,让她把一桌子未动的菜都给撤了,只留下那一壶茉莉香片。 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但没有喝,只是用双手捧着,低头看着那淡绿色的茶水,还有袅袅上升的雾气。 “我们来聊聊天吧。” 她以这句话作为了这次谈话的开场白。 后来有无数个夜晚,江漓梨都深深地后悔过,她本不应该来这家茶楼,不应该和卢玥面对面地坐着,开始了那一场聊天。 很多灾难在开始前,其实都是悄无声息的,人们根本察觉不到,等到发生了,才知道悔之晚矣。 当时的她,像个二百五一样,天真地对卢玥说:“好啊,聊什么?” 卢玥反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一句话把她给问倒了,笑意凝固在了嘴角,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卢玥却自己说话了:“你最想知道的,应该是我口罩下的脸伤得怎么样了吧。” “我……” 江漓梨的脸登时涨红了,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想说她没有,可她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欺骗卢玥,好奇心是无法避免的,这几乎成了人的本能,这念头虽然只在她脑中闪现过一次,非常快,快到几乎让人抓不住,可她确实是这样想过。 所以她现在觉得很羞愧,无地自容。 卢玥仿佛从她的表情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很宽容地说:“没关系,我们今天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不要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 她苦笑一声:“说实话,我也想揭下口罩给你看看,可是我没这个勇气,所以只能用语言描述给你听,很丑陋,丑得我再也不想照镜子。” 江漓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安慰她似乎不对,可不安慰似乎也不对。 这种时候,语言的力量实在是太苍白、太贫瘠了。 在她纠结的时候,卢玥已经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第二个想知道的,应该是网上说我和陈哲麟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我不……” “告诉你,是真的。” 卢玥打断她,她的话说得这样快,快到不假思索,就像早已准备好了似的,江漓梨都没空插进去,只能听她不断地说。 “他确实对我说,他是富二代,也确实给我买了很多礼物,所以我才和他在一起,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很容易被男人骗,至于他贷款欠了很多债,这个我确实不知情,后来知道了,我也就跟他分了。” 即使是口罩蒙住了半张脸,卢玥依旧是美丽的,她露在外面的眼睛一看便是美女才会有的,眼睛大,睫毛长,眼底有卧蚕,双眼皮褶痕不深,越到眼尾,越来越开,人家都说,这样的眼是桃花眼,最最勾人心弦的美人眼。 可她的眼神却冰冷冷的,让人联想起什么冷血动物。 江漓梨无端打了个寒颤,听她用平淡的语气说:“我是不会跟家境不好的男人在一起的,不怕你笑,我从小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这是我爸妈教会我的,你知道吗?其实在寒假里,陈哲麟来找过我一次,他拿着一把刀,在我的大腿上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 她用手指比了一个长度。 “缝了十几针,可是我家里人依然没报警,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不等江漓梨开口,她自己就回答了:“因为他爸妈赔了五万块钱。” “五万。” 卢玥冷哼一声,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左脸颊,眉头皱起来,仿佛那伤口过了这么久,依然会感到疼一样。 “如果我知道,这疯子后来会做出这种事,别说五万,五十万我都要报警,把他关起来,越是蠢的男人,越是丧心病狂,你最好是牢记这一点。” -- 第218页 江漓梨低着头,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觉得今天的卢玥坦诚到有点可怕,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恨不得打自己脑袋一下,那样惨的事发生了,换了谁不受刺激啊…… 正准备说句话,忽然听见卢玥说:“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轮到我来告诉你周浪的秘密了。” 江漓梨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 她没听错吧? 她刚刚是提到周浪了么?秘密? 他会有什么秘密,是卢玥知道而她不知道的么? 卢玥的眼眸弯了起来,可以想象出,口罩下的她一定在微笑。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床单,是淡蓝色的,上面有黄色的小雏菊,在这上面,还沾了一点血迹。” 江漓梨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手,心跳声变得缓慢下来,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喧嚣声都淡去了。 她听见自己用沉重的语气问:“你想说什么?” 卢玥眯着眼说:“这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周浪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他和肖旷、陈哲麟打的一个赌而已。” 她突然倾身凑过来,眼底闪着恶意。 “他们赌周浪能不能把你搞上床,结果么,当然是他赌赢了,果然周浪还是周浪,没有女孩子能逃得过他的魅力,像你这种书呆子老古板,嘴上说着不要,还不是乖乖张开了大腿,让他脱下了你的裤子,你知道这张沾了你处.女血的床单,就是周浪拿给肖旷和陈哲麟看的吗?后来陈哲麟告诉了我。” 她摇头叹息一声:“唉,男人坏起来是很坏的,对不对?” 她每说一句话,都像是一条毒蛇,在江漓梨的心脏上咬噬了一口,一开始,她尚未反应过来,那股剧毒是缓缓地蔓延出来的。 接着,她迟钝地感受到了刺痛,她在说周浪骗了她,他骗了她,一切都是一个赌…… 不!这不是真的! 江漓梨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地说:“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卢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仿佛猜到她会这样说。 “随便你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是骗你的话,怎么会知道你们的床单长什么样子呢?” 这个不争的事实就是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如同一把巨剑穿心而过,将江漓梨钉死在山崖上,她感觉身体的血液在极速地流失,她开始手脚发冷,嘴唇也迅速变白失去了血色。 是的,卢玥说的就是那张床单,沾了她的血的床单。 她记得当时周浪开玩笑说他要收藏,她还骂他变态,后来她勒令他赶紧扔掉,他抱着床单下了楼,原来他不是去扔掉而是去给他的朋友们炫耀他的战利品吗? 不,她不能只听卢玥的一面之词! 江漓梨冷冷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卢玥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她的笑声太夸张,甚至引来了别桌顾客的关注,可她视而不见,擦掉眼尾的泪水,笑着说:“抱歉,我也想对你说,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看不下去,是为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女生帮助女生,可惜我不是。” 她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只是因为我讨厌你,我想看你知道这些事情时的痛苦表情,多谢,托你的福,我现在看到了,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江漓梨知道自己问出来很蠢,但还是没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我讨厌你,是因为你明明这么普通,却得到了很多我得不到的东西,考上A大,你很得意吧?能被石秋雁看重,你也很高兴吧?” 江漓梨想起上学期期末她被石老师责怪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说:“可是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也不是很轻松就得到了,我也付出了努力,你……” “是,”卢玥冷笑着打断她,“可我还是讨厌你,我讨厌你的努力,你知不知道你的努力会把别人衬托得像个笑话?” 她无比鄙夷地说道,“江漓梨,你朋友穆凡总是说我绿茶,说我假,但最假的是你!你知道吗?你总是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其实心机比谁都深!” “你差点被刘天宇强J,这能怪我吗?我又没绑着你,你想回去就能回去,是你自己要留下来,又扮成受害人的样子给谁看? “老师喜欢你,同学也喜欢你,你学业有成,爱情顺利,很得意吗?现在你看看,你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赌局!” 江漓梨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要窒息了,于是她猛地站起来。 卢玥抬起头,眼中带着残忍愉悦的笑意:“对了,祝你面试成功。” 江漓梨握紧拳头,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卢玥面前哭出来。 “彩头是什么?” 既然是赌约,那么他们赌的彩头是什么? 听到她的问题,卢玥有些微的失神。 过了片刻,她的眉眼中笼罩着一种淡如轻雾的情绪,不知是讽刺,还是对她的怜悯。 “可乐,”她说,“输了的人,给赢的人买一罐可乐。” 第102章 分手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江漓梨及时地跑出了酒楼。 -- 第219页 此刻正是繁忙的早晨,学校附近人来人往,有步履匆忙的上班族,有玩了一整个通宵,刚从酒店或KTV走出来直扯呵欠的学生,还有推着早餐车出来练摊儿的小贩,每揭开一次蒸笼,便喷出一股磅礴的白雾。 江漓梨选定一个方向,胡乱地走着,眼泪乱七八糟地顺着脸颊淌下来,被她粗暴地抹去。 终于,她抑制不住,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行人们纷纷投来惊讶的视线,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突然在大街上嚎啕大哭,是经受什么不好的事了么? 人人心中带了好奇,可没有一个人驻足,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无暇为了一个陌生人的伤心耽误时间,他们只是匆匆一瞥之后,便继续顶着麻木疲惫的脸向前走去。 这正合了江漓梨的意,她此时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关心。 她一边哭,一边想着,如果卢玥想看的就是这个,那她如愿了,她彻底地如愿了,自己确实不顾体面,在这大街上像疯子一样哭了起来。 她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彻底摧毁了她的心防。 可乐,是的,现在不止有床单这一个证据,还加上了一罐可乐,她记起来了,那个残阳半照的傍晚,周浪与陈哲麟打完架,垂眼坐在床沿边,床头柜上搁了一罐可乐,她刚打开,就被他拍出去。 他说,不要喝。 就是那罐可乐吗? 原来她献给他的贞洁,只值一罐可乐? 她现在知道周浪为什么要和陈哲麟打架了,也终于知道陈哲麟为什么会提醒她远离周浪了,考研出来的那一天,他在考场外等她,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她吧,可惜后来周浪赶到,他来不及说出口就跑了。 江漓梨心中一点也不感激他,因为就是他们,就是这三个人,对她的贞洁开展了一场恶劣的赌局。 原来从一开始,她对周浪的直觉就是正确的,他是一头野兽,而她是他的猎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设计,他的甜言蜜语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他看着她一步步地掉入他的罗网中,脸上扬起了胜利的微笑。 卢玥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边,像你这种书呆子,老古板,嘴上说着不要,还不是乖乖打开了大腿,任他脱下你的裤子…… 江漓梨颤抖着手,拿出了手机,她不能只听卢玥的话,她要听听周浪怎么说。 从拨下号码,再到电话接通,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万年,事实上并没有那么久,这只是她的一种错觉,她内心希望周浪不要接,但是他接了,甚至在电话那头亲热地喊道:“喂,宝贝,怎么了?” 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么?嘴上喊着她宝贝,心底是不是在叫她傻子? 是啊,哪里还能找到比她傻的人? “怎么不说话?”他奇怪地问道,“现在你那边是几点?复试结束了吗?” “没有。” 江漓梨终于开口说话,却把她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嗓子有这么沙哑,活像用砂纸刮过一遍。 周浪也察觉到了:“你的声音怎么回事儿?感冒了?” 江漓梨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尽管周浪看不到,她还是拼命地摇头,她不想再听他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了,于是她急急地开了口:“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打赌吗?” 周浪在电话那头一惊:“谁跟你说的?”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否认,而是追问这个? 江漓梨的心凉了几分,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问题:“你把沾了我的……血的床单,给肖旷和陈哲麟看了?” “谁说的?你告诉我!” 周浪的咆哮声中夹杂着狂怒,像要从电话里蹦跳出来,掐着她的脖子疯狂地质问。 江漓梨感到难以呼吸,她急速地喘着气,可空气还是不断地从肺里流失出去,渐渐地,她的脑袋感受到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听见自己冷笑着问:“怎么?我告诉你是谁,好让你去打人家,胁迫人家,继续把我瞒在鼓里么?” “小梨花……” 他在电话里可怜兮兮地叫着。 怒气如风暴一样席卷了江漓梨的全身,不要叫他小梨花!不要这么叫她! 她擦掉眼泪,大声地朝那边吼:“我只要你一句话!是,还是不是,周浪,你听见没有?我他妈的只要你一句话!” 他终于还是不敢承认,而是焦急地辩解起来:“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我确实是打了赌,可那个床单不是我给他们看的,你还记得,你让我拿去扔掉么,我没扔,放在了后备箱里,上次去打球,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陈哲麟打开后备箱看见了,你放心,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我……” 啊啊啊!他怎么敢说这种话!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最该教训的人是你!是你!” 江漓梨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用自己所知的全部脏话去辱骂电话那头的人。 “你是个混蛋!王八蛋!你无耻!我曾经以为你不一样!是我错了!我瞎了狗眼,你跟欧阳那帮人一模一样!你们都是坏种!你去死吧!我诅咒你们下地狱去!” 她气得浑身哆嗦,挂断了电话,刚挂没多久,手机就在她手中震动起来,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她关了机,这才想到面试快要开始了,她应该赶紧回到回校,于是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 第220页 - A大后主楼1905室。 历史系研究生选拔复试正在紧张地进行中,此次学院计划招生51人,其中中国史方向仅有5个指标,进入复试的却有31人,证明这场复试的刷人率相当高,在场的应试生们将进行一场激烈的角逐。 进行面试的房间内,一共有五位教授,以及一位面试生。 这是他们面试的第七位考生,能排在这么前,说明她的初试成绩很不错,可这位女考生却实在令在场的面试官们头疼。 面试的第一轮环节,是将一则英文文献的摘要口译出来,这位女考生翻译地磕磕绊绊不说,还在译到中途时,竟然哭了出来。 一滴滴眼泪砸在打印稿上,声音大到足够令耳背的老教授都听到。 组织了这么多年的复试,不是第一次见到考生哭出来,可这位女考生哭得也着实厉害了些,后续的问答环节也是匆匆而过。 结束时,每个教授不约而同想的都是,这个女生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即使初试分数再高,恐怕也不适合学术道路。 当录取通知在办公室门口张贴出来时,江漓梨眯着眼在上面找了三遍,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她落选了。 即使这样的结果丝毫不使她意外,她还是哭了,惹得其他去看结果的考生频频看向她。 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很好心地往她手心里塞了半包纸巾,江漓梨记得她,她的名字就在表格上的第一栏,她是此次复试的第一名。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酒店,收拾好东西,准备开车返回昌州,半路上,周浪在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切断她的语音导航。 她将车停在了江边,走下车,接起来。 “喂?”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周浪激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他妈至少给你打了几百通!你听着,我现在买不到机票,不过我会坐今天最早的航班回去,你不准乱跑,等我回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 “不重要了。” 江漓梨淡淡地说。 周浪在电话里一愣:“什么不重要了?江漓梨,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要……” “是,”江漓梨冷静地打断他,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分手吧。” “江漓……” 周浪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被她迅速地掐断了电话。 手机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她按了挂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最后,她关了机。 - 江漓梨不知道自己怎么开车回到昌州的,而且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交通事故,这真是个奇迹。 她没有回出租房,而是回了宿舍。 现在她不想与周浪扯上任何联系,可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她开的车子是他送的,穿的衣服鞋子是他买的,就连她身上的气味,都沾染上了他的味道。 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被周浪打上了他的烙印,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与这个王八蛋脱不了干系。 来到宿舍门外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钥匙,庄小羽搬出去了,穆凡不着家,205宿舍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空巢。 她感到一阵疲倦,靠着宿舍的门坐了下来。 大脑自动复盘起了一切事情。 其实,线索早就不经意地出现了,周浪突然与陈哲麟打了一架,陈哲麟出现在一教门口,跟她说有件事想告诉她,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赶来的周浪吓跑。 甚至在更远的时候,那个农家乐的夜晚,陈哲麟意味深长地劝她,离周浪远一点,还有上次她问周浪有没有瞒着她的事,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 这些蛛丝马迹,她统统没有发现,在周浪精心为她编织的罗网里,她成了瞎子,成了聋子,最可恨的是,她成了一个傻子,被他忽悠的团团转,最后被他一口吞入腹中,骨头渣也不剩。 混蛋……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就为了好玩儿吗? 江漓梨抱着双膝,脑袋埋进肘弯里,眼泪又开始往外分泌,她今天哭了太多次,眼周的皮肤都好像哭破了皮,被含有盐分的泪水一冲刷,带起密密麻麻的一阵疼痛,像在用针扎。 忽然,一团阴影笼罩住了她。 她从胳膊里抬起头,看见穆凡站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心中的委屈就这么洪水泄闸似的爆发了,她“哇”地一声,哭着扑进了穆凡的怀里。 十分钟后。 她们进了宿舍,江漓梨坐在凳子上,手里捧了杯穆凡为她烧的白开水,眼泪已经止住了。 穆凡见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便开始问她:“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去复试了吗?没考上?”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考上了还是没考上?” “周浪他骗了我。” 江漓梨吸着鼻子说:“他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打赢一个赌,他还把我们……床单拿给别人看,当作他赌赢了的证据。” 穆凡没有出声,她抬起头,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是震惊的表情。 江漓梨心中猛地一痛,反应过来:“你知道?” 穆凡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你也跟着他们一起骗我?” 她忽然想起来,最开始她和周浪是毫无交集的,直到……直到他成为穆凡的男朋友。 -- 第221页 为什么?为什么穆凡也要这样做?她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是值得相信的? 江漓梨的手发起抖来,热水从杯中泼贱出来,洒在她的手上,可她完全没察觉到烫。 穆凡将水杯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放在桌上,一边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说:“我不是!你不要胡思乱想,我知道的不比你早多久,你记不记得我上次问过你,问你‘周浪跟你说了吗’?” 江漓梨记起来了,可她那时以为,她说的是周浪在俱乐部里当服务生的事,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 她难以置信地问:“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要早一些,准确地说,我是在去医院探望卢玥时知道的,当时我们去医院,卢玥在见过我们之后,特意把周浪留了下来,我觉得非常奇怪,他们算不上关系多好,怎么卢玥会单单把他留下呢?所以我守在门边,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讲到这里,穆凡突然停了下来,眼神之中带着一些不忍。 “你知道卢玥一直在敲诈周浪么?” 敲诈? 江漓梨诚实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周浪瞒得太好了,她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穆凡对她的无知并不感到奇怪,继续说:“卢玥利用打赌的这件事,威胁周浪,如果不给她钱,就会告诉你,周浪不想让你知道,只好给她钱,陆陆续续给了她几十来万吧,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数额,只知道周浪有一阵时间手头紧,还来找我借过钱,不过我当时不知道这钱是给卢玥的,要是被我知道了,那贱人休想这么张狂。” “之前周浪爷爷的生日宴会,也是卢玥逼他带着她去的,可能是想钓个人傻钱多的凯子吧,不过有钱人可没她想的那么蠢,要么看不上她,要么把她当个玩物而已。” “我估计,这件事也是她告诉你的吧,哼,”穆凡发出一声鄙夷的冷笑,“钱拿了,转头就卖人,这女人做的一手好生意,活该被陈哲麟报复。” 江漓梨皱起眉头:“那你觉得她什么都不说是对的?我就该什么也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穆凡摇摇头:“我没有这样说,我已经在催周浪赶紧告诉你了,我还对他说,如果他再不说的话,我就亲自告诉你,他让我等到你生日之后,那时候他再告诉你。” 那是因为他预备那时带她去结婚! 等结婚了,当然就可以告诉她了,毕竟她也跑不脱了不是么? 江漓梨一阵气闷,原来周浪连每一步都计算好了,就等着她落入他织好的陷阱里,幸亏半途杀出来一个卢玥,没让他如愿。 她愤怒地对穆凡说:“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时间,就来告诉我!” “我当时是这样打算的,可是……” “可是什么?” 她冷着脸,寸步不让地逼问。 “可是周浪下跪了!”穆凡着急地说,“他给我下跪了!你知不知道?” 江漓梨下意识后仰了一下,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她几乎喘不上气。 穆凡终于说出了这件事,她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如释重负,就像从心中搬走了一座大山,不久前,她接到周浪的一通越洋电话,他在电话里痛骂她不守诺言,现在江漓梨要跟他分手,他问她满意了吗?开心了吗? 她感到万分冤枉,因为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她说出去的,她和周浪在电话里大吵一架,双方都失去了理智,用最恶毒的话去咒骂对方,后面通话猛地截止,应该是周浪在那边摔了手机。 穆凡当时气得无法平静,同时也感到了一阵空前的恐慌。 是的,她害怕了,她不知道江漓梨这样不管不顾地要跟周浪分手,这件事将会带来什么后果,因为她永远也忘不掉那个下午,她和周浪面对面地站在医院的长廊里,她刚刚偷听完他和卢玥的讲话,知道了他的龌龊勾当,气得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她记得自己大声质问:“你是个人吗?啊?周浪?居然对一个女孩儿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等着吧,我这就去告诉江漓梨!让她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浪立刻着急地拦住她:“你不能说!” 她可气极了,心想这个人竟然还有脸来拦她,刚想教训他一下,周浪就扑通一声,在她面前双膝下跪。 他泪流满面,就像一个可怜虫,恳求她:“你不要说,我是真的爱江漓梨,你说了她就会离开我……” 当时的穆凡一下就哑巴了,内心百感交集。 在她小时候,她家跟周家有生意往来,她爸爸有一年带着她来过一次昌州,大抵是看同龄孩子容易玩到一处,周老爷子便热情地邀请她来参加孙子的生日宴会。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周浪,当时他大概八.九岁? 记不太清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他那时穿着白衬衫,外面罩了一件藏蓝色的毛衣,生的唇红齿白,头顶上竟然还戴了顶王冠,虽然是纸做的,可他的神态之间全是骄矜,俨然一位真正的国王。 在他身边,还围着一圈小孩儿,就好像是他的臣民,而他连眼神也不分给他们半个,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小汽车。 穆凡那时是个小企业家的女儿,在这个生日宴会上,她那颗只知道动画片的脑袋里,竟然头一次朦朦胧胧地体会到了“阶级”这个词语的意思,她在自己的地盘上是个小公主,可来到了这儿,她跟一个玩泥巴的乡巴佬没有任何区别。 -- 第222页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依然记得那位头戴王冠的小小少年,他留给了她深刻的印象。 可十几年过去,那个满脸高傲,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周家小少爷,现在竟然跪在了她的脚边,将所有的气概与尊严都踩碎了,只求她不要告诉江漓梨那些罪恶的勾当。 如果江漓梨还是要跟他分手,周浪会不会疯呢? “他是真的爱你,”穆凡忍不住说,“不管你原不原谅他,我只想让你知道这点,周浪是真的爱你,我看得出来。”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江漓梨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话。 “为什么?” 穆凡有些不理解:“我知道他是做错了,也没有为他说话的意思,可是我真的不忍心见你们分开,你很爱他,宝贝,那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觉得你不能看你们是怎么开始的,而应该想想在一起后,周浪是怎么对你的。” 江漓梨摇头,却没有说话。 穆凡是不会懂的,因为她不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在他们发生第一次的那个晚上,在他进入她身体的前一秒,她曾经哭着求他,对她好一点。 她的意思并不是在床上对她温柔一点,轻一点,而是说他以后要对她好一点。 她贡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童贞,努力地战胜了别的男人带给她的阴影,克服了男女之事上她的恐惧,她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上了,所以她求他,对她好一点。 如果那时候,周浪但凡是有一点良知,他就应该停下,坦白这一切,可是他不仅没有,还将沾了血的床单当做他的战利品,向朋友们炫耀。 一想到这一点,江漓梨就感到无比地恶心。 她对穆凡说:“我要回家。” 第103章 发疯 江漓梨买了一张火车票,连夜回了库尔勒。 她什么行李也没带,因为不想回她和周浪的出租屋,她也没有跟家里提前说,导致爸爸和姑姑们看见她突然回来,都分外惊讶,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问她也不说,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也不出来。 她二姑只好把饭菜帮她放在门外,可是她几乎都没动过。 她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孩子,不像帕提古丽,没怎么让家里操过心,可没想到一旦出起事情来,比帕提古丽还让人担心。 父亲江卫东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每天在家里气得跳脚,有一次甚至拿起斧子,冲上楼要把她的房门劈了,好在被二姑拦了下来。 后来三姑急急忙忙地从市里赶了回来,把她带去自己家住了一阵时间。 帕提古丽在备战高考,见江漓梨回来,半点都不意外,也不会像她妈妈一样,对她精心呵护,话都怕说重了,姐妹俩该吵的还是吵。 江漓梨每天要被她气晕八百次,可正是因为有帕提古丽,她才感觉到活过来了一些。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了,会笼罩在周浪带给她的伤心里头,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再也喘不上气,可现在她发现,人的悲伤是有尽头的,会随着时间而淡化,最终消失。 现在她每天忙着写论文,做PPT,偶尔和帕提古丽吵吵架,连载的网文已经彻底断更,大部分读者表示理解,会等她回来,也有一小部分在骂她,让她解V退钱。 有时她会回乡下小住一阵,去梨园帮爸爸忙。 四月了,梨树全都开花了,等到五月初,就会结出青涩的小果子,然后慢慢成熟、膨大,再在表皮添上库尔勒香梨特有的胭脂红,等到九月上旬,就可以采收了。 她行走在梨园里,闭上眼,感受着温暖的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梨树叶子中洒下来,洒在她的眼皮上,有时会想,等毕业了,她就如爸爸所愿,回来打理梨园好了,毕竟已经不能读研了,她复试的成绩太差,连调剂的机会都没有。 把这个想法跟父亲一说,他却拒绝了,让她重新再考一次,他觉得年轻人,还是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下才好,不要老是窝在一个小地方,把眼界都给变窄了。 江漓梨很惊讶,什么时候连古板的老父亲都改变了他的想法,看来时间真是可怕,它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把一个人改得面目全非了。 也许总有一天,她会释怀的。 可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愈合的时候,周浪的一通电话打来,揭开了她自以为好了的伤疤。 他不是用自己的号码打过来的,因为知道她不会接,他用的是庄小羽的号码,所以江漓梨以为是庄小羽打过来的。 一接起,听到的却是他的声音,还有庄小羽愤怒的叫喊:“周浪!你干什么!手机还我!” 江漓梨反应过来,立即就要挂电话。 那头的周浪好像预料到了,立刻说:“不准挂!” 她迟疑了一两秒,就听见周浪在电话里狂躁地吼:“你跑去哪儿了?江漓梨!我从美国回来就找不着你,他妈的穆凡也不告诉我!” 江漓梨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了?你别去烦人家好吗?” “那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江漓梨捏紧拳头,很想把电话挂断,可她知道,如果挂了,周浪一定会继续骚扰她的朋友,想了想,还是冷声答道:“我在家。” “家?”周浪愣了一瞬,“新疆的那个家?” -- 第223页 “嗯。” “你马上给我回来。” 听见这句话,江漓梨立刻就气疯了,她这才知道,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平静,都是假象,周浪一句话就将她引爆了,滔滔怒火在她的胸中燃了起来,烧光了她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 真不要脸,在他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后,他怎么还配站在她面前,对她发号施令? “你做梦!”江漓梨尖叫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完了!你别想再命令我!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王八蛋!” 与她的激动相反,周浪的声音却冷静下来:“你不回来,那我只好去找你了。” 江漓梨愣住了,接着反应过来:“你不知道我家地址。” 他冷笑一声:“你猜我知不知道。” 汗毛在手臂上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江漓梨毛骨悚然,是的,周浪知道她家的地址,就是不知道,他想方设法也会弄到。 他就是个疯子,疯子的手段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她无法想象周浪真的来了这儿,会是个怎样的混乱场面,首先,家里人就会知道,父亲有可能会杀了她的,或者是杀了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漓梨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我想和你谈谈,”周浪冷冷地说道,“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分手也是两个人的事,江漓梨,你不能直接给我打通电话,宣布要和我分手,这就完了!我还没同意,你懂不懂?要么你回昌州,要么我去新疆找你,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 “必须要谈!我订今晚的飞机票过去。” “不行!”江漓梨急得六神无主,竟然哭了出来,“周浪,你别逼我,你不要过来,我家里还不知道我们的事的。” “你别哭。” 江漓梨立刻燃起了希望,小声哀求他:“那你别过来。” “不行,”周浪断然地否决了她,“我说了,要么你过来,要么我过去,只有这两个选择。” 顿了顿,他突然叹了声气,语气柔和下来:“小梨花,别的事情我都能依你,这件不行。” 江漓梨崩溃了,泣不成声:“王八蛋,你非得这么逼我是不是?那好,我回去!你高兴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 “答辩那天。” “不行,”周浪立即说,“太久了,后天回来,我给你订机票。” “我说那天就那天!”江漓梨冲他吼起来,“我告诉你!你不要逼我!你要是再逼我的话,我死给你看!” 她挂断了电话。 过了没多久,手机振动,收到一条消息。 【小羽毛】:那就答辩那天,我等你回来,到时我会解释清楚一切事情,另外,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你可以不回复我,但不能不让我发消息,这是条件之一,如果你做不到,我还是会去新疆找你。 江漓梨气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可还是不得不按照他说的那样做。 接着,她又收到一条消息,这次是真正的庄小羽发过来的了。 【小羽毛】:漓梨,你没事吧?对不起啊,周浪把我的手机抢走了,刚刚他还和肖旷还打了一架,吓死人了,他真的好像个疯子一样啊。 江漓梨发了“我没事”过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一口大甜梨】: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就报警。 【小羽毛】: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了么? 江漓梨一怔,这才想起来,她和周浪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庄小羽并不知道,肖旷应该是知道的,可他并没有像陈哲麟一样,把这事告诉自己女朋友,她内心不由得对这个男孩子生出一些感激之情。 庄小羽真是找了个好对象,她以后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的。 她没有对她说出实情,而是搪塞了过去。 庄小羽也没有追问,而是拿她和肖旷的事举例子,安慰她情侣之间吵一吵也好,感情会越吵越好。 江漓梨听得苦笑不已,她和周浪只怕是吵不好了,只会越吵越远。 从四月到五月的这一个月里,她便一直在家中待着,自从周浪被她从黑名单中放出来后,他就每天不落地给她发消息,有时是日常琐事,有时是网络上的诙谐段子。 江漓梨从来没回复过,甚至都懒得点开看。 直到有一天,他发给了她一张照片,对她说:楼下的梨花开了。 因为这张照片,江漓梨躲在被子里哭了大半夜,因为他们以前说过,等楼下的花开了,要一起去看的。 -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去,渐渐地,答辩的日子要临近了。 许多毕业生开始清理宿舍里带不回去的东西,有的放咸鱼上卖,有的拿去摆跳蚤市场,庄小羽和穆凡也在收拾,甚至问了江漓梨,要不要帮她一起清理了。 江漓梨同意了,于是她们一个个地拍好照片给她,看哪些是要卖的,哪些是要留下的。 有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排花花绿绿的公仔,摆在她宿舍的床上,庄小羽问她要不要卖掉。 江漓梨记得,这都是周浪帮她用夹娃娃机抓的,当时她手里拿了太多东西,拿不下了,让他自己带回去,他偏不,将娃娃们打个结系在一起,愣是让她拎回了宿舍。 这便是回忆太多的坏处,它总是躲在脑海的某个角落里,等待时机,时不时就跳出来,咬她一口。 -- 第224页 江漓梨发给庄小羽一句话。 【一口大甜梨】:卖了吧。 庄小羽和穆凡的跳蚤市场摆了起来,肖旷也时时去帮忙,他们曾发过照片给她,地上垫着学校发的床单,上面摆满了零零碎碎的二手商品,大部分是穆凡的包和化妆品,还有鞋子与衣服,以及庄小羽用过的画具、假发、美甲工具。 江漓梨的东西只占一小块区域,除了那几只公仔,就是针线盒、几本书,还有收纳盒、防尘罩之类的。 但是她的东西却是最好卖的,因为价格定得低,又很实用,因此每天都会收到支付宝转账,三块两块的都有。 庄小羽和穆凡的东西卖不出去,两个人开始发愁,可那些衣服包包的原价本来就贵,二手价也不能砍得太低,否则就是血亏,好在肖旷介绍了几个客户过来,穆凡卖出去一双鞋子,庄小羽卖掉了她的美甲工具,两个人都很满意。 可是有一天,庄小羽却哭着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过来,江漓梨不明就里,正想问她怎么了,她自己就哇哇地嚎开了。 “漓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快回来吧,我们都受不了周浪了……” 她将手机摄像头转向地上,只见她们的小摊像遭到了洗劫一样,规规矩矩摆好的货品全乱了,高跟鞋东一只西一只地散落在地上。 穆凡和肖旷像个遭了天灾似的老农民,苦大仇深地坐在马路牙子边,肖旷脸上还带了伤,眉毛下方有道淤青,衣领子也随意地扯开了,一看就是打过一架。 江漓梨再一看,发现摊位上那几个娃娃不见了,可今天她还没收到转账。 庄小羽委屈地哭着说:“周浪今天突然冲过来,把你那几个娃娃抢走了,还不给钱,说那是他的,肖旷看不下去,拦了他一下,他又来打他,拉都拉不住,我们家肖旷太可怜了,挨了他好几回揍,你快回来吧,我看他是越来越疯了……” 江漓梨安慰了她几句,同时心里也知道,无法再逃避下去了,她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今天双更 第104章 囚禁 答辩前一个多星期,江漓梨回了昌州。 如同她离开时一样,这次回来,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的只有庄小羽,因为她要找她拿宿舍钥匙。 庄小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告诉穆凡,她也无法解释,从穆凡帮着周浪骗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们的友情已经产生了隔阂。 拿完钥匙,回到宿舍,发现比之前空旷了许多,看来她们卖掉了不少东西。 江漓梨铺好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东西还放在出租屋里,别的都算了,电脑却不能不要,她的很多文档都存在硬盘里的。 可她又不想贸然过去,要是碰见周浪就不好了,据说他现在还是住在那边,而不是搬回自己的公寓,这次她提前过来,是没有告诉他的,想了想,她还是让庄小羽帮了个忙,让她请肖旷去试探一下,看周浪在不在家。 没过多久,庄小羽就发了消息过来。 【小羽毛】:他不在家。 江漓梨放下了心,立刻从学校赶去了出租房,开门之前,她还留了个心眼,特意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从猫眼往里看,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应该没有人在。 她悄悄开门进了屋,也不敢开灯,本想拿了电脑就走,后面觉得,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多拿点东西,便找了一个行李箱出来,将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放进行李箱里。 收拾完衣服,她拖着箱子去了次卧,想带几本书走。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砰”地一下摔门声。 江漓梨吓得浑身一震,放下书,转身看见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漏了一点进来。 她的心跳顿时加速,整个人手脚发冷,僵硬成了石头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脱了脚上的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这样走路就不会发出任何响动。 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猫着腰往门缝外一看,果然看见是周浪回来了,他手里拎着半打啤酒,胡子拉碴,头发长到盖住了耳朵,衣服也穿得松松垮垮。 江漓梨的呼吸忍不住一滞,她从来没有见过周浪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他一直以来都可爱臭美了,出个门都要打扮半天。 她看见他将啤酒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开一罐开始喝了起来。 江漓梨动作很轻地合上了门,开始着急起来,如果周浪一直在客厅里喝酒,她要怎么脱身呢? 她在书房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周浪把那半打啤酒都要解决光了,也没见他起身,甚至卫生间都没去。 江漓梨实在等不下去了,待得越久越危险,要是周浪突然要进次卧怎么办,这里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没办法,她只好再次找庄小羽求救,让肖旷给周浪发条消息,不管怎样,先把他引出去再说。 庄小羽答应地也很快,没过几分钟,她就听见周浪的手机响了一下,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关门声。 他起身出门了。 江漓梨算好时间,估计他已经下楼后,便穿好鞋,推着行李箱走出次卧,然后打开大门,因为有门槛拦着,行李箱推不出来,箱子里放了电脑和几本大部头的书,格外地沉,她便转身,准备用两只手将箱子拎出来。 -- 第225页 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后背上的汗毛全部倒竖了起来,这就像是一种小动物的本能,在提醒她危险靠近。 七楼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直都是坏的,她每次都会忘记这一点,晚上出门或者回家时,总会下意识地跺一脚,周浪以前总会笑话她,说她的跺脚声把一楼的灯都跺亮了。 这一次,她又下意识地跺了一脚,然后,她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江漓梨猛地转身,叮地一声,一簇火焰从打火机里冒了出来,照亮了周浪苍白的脸,他的嘴里叼着一支烟,在暗夜中如同鬼魅。 他用手拢着火,头凑过去,点燃香烟,抽了一口,然后吐出烟圈,若无其事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漓梨松开行李箱的提手,一秒钟都没犹豫,拔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就被周浪一把拦住腰,半搂半抱地拖了进去。 “放开我!” 她大声喊,两条腿在半空拼命地踢,被周浪紧紧地捂住嘴,拖进房子里去,关上了门。 他贴在她耳边,嗓音压抑,又充满了痛苦:“你永远都是这样,不长记性!总是喜欢将钥匙放在鞋柜上。” 江漓梨这才明白,原来他一进门,就知道她也在房子里了,因为他看见了鞋柜上的钥匙,这是她的小习惯,他以前总为了这件事说她,因为他有点轻微的强迫症,觉得钥匙要挂在墙上才对。 那么他是故意在楼道里等着她的了。 江漓梨挣扎起来,用力去掰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她还闻到周浪身上的气息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的柑橘香,而是烟草和酒精的臭味,他脸上的胡茬刺痛了她。 “你……放开我,周浪!” 她终于寻到空隙,说出了这句话。 周浪放开了她,按亮客厅的灯,隔近了看,江漓梨发现他更加落魄,眼睛熬得通红,眼底布满青黑,不知道多久没睡觉了。 她的心忍不住一痛,然而她很快逼自己强硬起来,这种人不值得她心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抽了口烟,将烟头按灭在鞋柜上。 江漓梨本不想回答,但觉得和他对着呛也没意思,便面无表情地说:“今天。” “为什么不去叫我接你?” “我自己可以。”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不是说好谈谈么?” 江漓梨被这句话惹怒了:“谁跟你说好了?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说好的!我才不想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了,周浪,我们已经分——” “收回去!”周浪的眼神倏地变了,凶光毕露,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一字一顿地命令,“不准你说那个字!” 看着这样戾气深重的他,江漓梨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可又耻于自己的胆怯,鼓足勇气大声吼回去:“我说了又怎样?你否认是没有用的,我们分手……” “你闭嘴!” 周浪一声暴喝,目眦欲裂地扑了过来,江漓梨以为是要打她,吓得胆量瞬间跑光,闭紧了双眼,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有唇上粗重的碾压。 他竟然强吻她! 这可把江漓梨气坏了,简直比打她还令人不能容忍,在他做了那些下流勾当之后,他竟然还想来吻她? 她激烈地挣扎起来,用力去推他的胸膛,周浪按着她的后脑勺,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江漓梨挣脱不开,只好一下下地抽打着他的背,可他好像根本察觉不到痛,一边吻她,一边将她往卧室里带。 他们抱着倒在了床上。 …… 江漓梨终于羞耻地哭了出来。 她拿手臂盖住红肿的眼睛,哭得一颤一颤:“周浪,我求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对我……” 周浪停了下来,颓然地倒在她身边,突然问:“你就这样厌恶我?” 江漓梨急忙拢好衣服,带着强烈的恨意,从牙关中挤出来一个字:“是。” 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个字的分量似的,抓住她的手腕,赤红着眼说:“你抱一抱我!” “你放开我!好疼!” 江漓梨使劲挣脱他的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她口不择言地骂:“我不想抱你!我连碰都不想碰你!我看你一眼都嫌恶心,你跟要强J我的那个混蛋没有任何区别!周浪!你恶心透顶!”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伤人的话了,这不是话,而是一把把的刀子,刀尖直往他心窝上戳,刀刀见血。 周浪一下子脸色煞白,被酒精麻痹的胃神经性地痉挛起来,疼得他像虾一样弓起背,倒在江漓梨身边,却仍不死心地问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 “没可能了。” 江漓梨冷酷无情地答道。 周浪突然抱住她,像个孩子一样,窝在她颈项里哭了起来,热泪一滴滴地滑进她的锁骨里,几乎要将她灼伤,烫出一个个的洞来。 江漓梨死死地咬住嘴唇,逼自己不要心软,这是鳄鱼的眼泪。 “小梨花,”他哭着说,“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你对我更残忍。” 她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板板正正地躺着,不想碰到他身上任何地方,忽然说:“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一个要求吗?你说,不管是什么事,你都会答应我。” -- 第226页 周浪仿佛有所察觉,立刻说:“不包括分手!这个我不答应!” “不是分手。” “真的?”他抬起头,心中顿时萌生出希望与喜悦来,“只要不是这个,别的随你提。” “别来找我,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要求就是这个,如果你打破了你的誓言,周浪,我一辈子瞧不起你。” 良久的沉默后,周浪说:“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下了床,出了卧室,江漓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等了几分钟后,他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串东西。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但我知道,只要你出了这个家门,你就不会再回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起关在这儿吧,关到死。” 说完,他打开窗户,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漆黑的房间内,只有一束朦胧的月光投进来,江漓梨猛地意识过来,那是什么。 是大门的钥匙! 她立刻扑向窗口,探着身子往下一看,什么也看不到,接着她想起她可以打电话求救,可是刚掏出手机,就被周浪一把抢过去,然后扔出了窗外。 她惊呆了:“周浪!你想要干什么?” 他在月光下阴森森地一笑。 “留下你。” - 江漓梨就这么被囚禁了起来。 大门被钥匙从里面反锁了,钥匙又被周浪扔了,她的手机也被他扔了,电脑的密码也被他改了,现在她没有任何渠道可以联系到外界,窗户上也被房东装了防盗栏,就算没有装,这是七楼,她也下不去,只会摔出个半身不遂。 她知道周浪一定有备用钥匙,当初帕提古丽在这住的时候,她怕她出行不方便,特意给她配了一把,后来帕提古丽走了,这把钥匙就放进了抽屉里,那天她打开抽屉,钥匙却没了,一定是被周浪藏起来了。 她去找他要钥匙,周浪却一口咬定没有,可每天的餐桌上,又能看见新鲜蔬菜,他一定是趁自己睡着时,出去买的。 江漓梨有几次故意想熬夜不睡觉,好趁着他出门时,撞开他跑出去,可她每次都撑不过睡意,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她怀疑周浪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 第二天,她将他做好的菜一股脑儿地推下去,杯盘碗碟跌在地上,混着淅淅沥沥的汤汁,摔成粉碎。 周浪没事人似地蹲下去,将碎瓷片一一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一边说:“这些菜你不爱吃,我再给你做别的。” “疯子。” 江漓梨无比嫌恶地骂道。 他背对着她,捡碎碗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从这一天起,江漓梨开始绝食。 她不再吃饭,每天只喝一丁点儿水,后来连水也不喝了,盖着被子睡觉,睡得天昏地暗,饥肠辘辘,直到她被周浪从被子里挖出来,将她抱去餐桌前,像抱小孩儿一样将她横放在膝上,拿着勺子准备强行喂她。 江漓梨拼命地摇头,盛满炒饭的勺子塞不进她的嘴里去,反而洒得到处都是饭粒子,周浪终于来了脾气,将勺子重重地一放。 “你是打算饿死你自己吗?” 江漓梨根本不跟他说话,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反抗。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没给你下药,如果你再不吃,我就嘴对嘴喂了,你知道我做得出来的。” 江漓梨震惊地瞪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做。 周浪见她迟迟不吃,真的往嘴里塞了半勺饭,向她凑过来。 她吓坏了,急忙拿起勺子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掉进那碗卖相绝佳的金黄色蛋炒饭里。 周浪捉起衣袖,给她擦干眼泪:“哭什么?别哭。” 江漓梨终于忍不住了,含着半口没咽下去的饭嚎啕大哭:“周浪你放我走吧,我还有毕业答辩……” “答辩你不用去了,”他耐心地继续擦着她的眼泪,即使那怎么也擦不完,“毕业证和学位证我会替你拿过来的。” 江漓梨一愣,这才明白,原来他连答辩都不会让她去,她感到遍体生寒,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 周浪察觉到她在发抖,握住她的手说:“冷么?” “你不可能……”江漓梨打着哆嗦,一边鼓起勇气,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的,我的家人,还有穆凡她们会发现,她们会报警,把你抓走,周浪,你这是非法拘禁,是要坐牢的!” 他笑了笑,将她落下来的发丝夹到耳后,明明是这么温柔细心的动作,却让江漓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听见他说:“我不会关你一辈子的,等你生日到了,我们就去领证。” 他竟然还想着结婚这事! 江漓梨感到难以理喻,积压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从他腿上跳下去,将那碗没吃完的蛋炒饭一把掀翻。 “你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她跑进卧室里,锁住房门,靠着门板放声哭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即使江漓梨被关在这里,已经丧失了时间观念,可她还是模糊地意识到,答辩这一天不远了,可能就是明天! 她已经等不下去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考研复试落选了,那是她自作自受,她决不能因为周浪自毁前途,错过自己的答辩,将来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 第227页 她知道要怎样使周浪丧失警惕,她一直都知道方法,只是她不愿意去做,可现在,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晚上,她故意没锁房门。 她侧躺在床上,没有开灯,睁着眼静静地等待着,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有个人影在黑暗中潜了进来,爬上她的床,抱着她的腰靠过来。 第105章 得救 “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她冷冷地说。 这是好几天以来,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周浪有点受宠若惊,有点怀疑是自己幻听了,直到江漓梨又说了第二遍。 一股喜悦从胸腔油然而生,他抬起身子,嘴角情不自禁地带出一点儿笑意,像以前那样,对她撒娇道:“我很久没刮胡子了,你可以给我刮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觉得江漓梨会同意,可出乎他意料的,她问:“剃须刀呢?” 周浪瞪大了眼睛。 五分钟后,他们进了浴室。 周浪站在镜子前,两腮上涂满了洁白的泡沫,江漓梨坐在洗手台上,手里拿着一把剃须刀,刀片是刚刚安装上去的,很新,也很锋利,她打量着那薄薄的刀刃,目光落在周浪的喉结上,冷笑一声。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他的两只手放在她的侧腰上,闻言,挑了挑眉梢,毫不在意地一笑。 “能死在你手上也挺好的。” “疯子。” “为你疯的。” “……” 江漓梨不再跟他说话,垂着眼认真地替他刮起胡子来,周浪的手极不规矩,总是从她的睡裙底下钻进来,摩挲着她光滑的大腿。 她将那只手捉出来,皱眉呵斥:“别乱动,等下真的刮伤你!” 他于是不动了,只是盯着她的脸看,眼睛很久才眨动一次,灼热的视线令江漓梨心慌意乱,拿着刀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的右脸上顿时多了一刀血口子,殷红的血珠争相恐后地冒了出来。 “对不起……” 她立刻移开剃须刀,手忙脚乱地想替他止血。 “没事,小口子而已。” 周浪安抚住她,打开水龙头,俯身将脸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然后拿白毛巾擦掉脸上的水珠,他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脸,刚刮过的脸颊青亮亮的,虽然多了一道血口子,但不影响整体。 “手艺不错,刮得挺干净。” 他笑着夸奖江漓梨。 江漓梨随手捋了捋他那头乱糟糟的发,喃喃道:“头发也长了。”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计划过带他去理发店修一修头发,明明也没过多久,怎么现在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呢? 浴室没有浴缸,她让周浪坐在一张椅子上,肩上搭着两块白毛巾,做成个围兜的样式,剪掉的黑发纷纷扬扬落下来,掉在毛巾上。 不一会儿,过长的头发就剪得只剩半个指节长,额头饱满,下面是斜飞的长眉和亮如繁星的双眸,鬓角也被理出来了,干净又爽利。 她挤了点洗发露在他的头顶,开始给他干洗,等搓出泡沫后,又让他伏在洗手盆前,冲洗干净。 洗完头,就开始给他吹头发了。 电吹风轰隆隆的声音中,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也有可能是气氛到了,江漓梨低着头,周浪仰着头与她对视,然后二人吻在了一起。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如同干柴碰上烈火,一触即燃,所有的理智与情感,在这把野火之前,都要被烧得一丝不剩。 江漓梨满怀怨恨,不肯轻易地屈服于他,于是她勇敢地反抗着,用指甲在他背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每划一道,周浪的力气便下得更重。 她咬着牙,灵魂都要被他撞飞出去,最终融化成一滩水,忽然想起,他从前说得对,最好的X总是野蛮的,原始的,甚至是带着暴力的,与浪漫无关。 当高C来临的那一刻,她紧紧地揪住他后脑的湿发,发出一阵高亢的尖叫,周浪大汗淋漓地倒在她身上,胡乱地亲吻着她的脸庞,等待着那阵余韵在体内退去。 江漓梨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双目无神,瞪着天花板,还没缓过神来,又被他掀过身去,滚烫的身躯再度覆上来…… 她不记得他们做了多少次,当清幽的月光从小窗口里温柔地照进来时,周浪已经在她身边沉沉地睡着了,他睡了也要桎梏着她,两只手臂像枷锁一样,一只箍着她的腰,一只揽着她的脖子,将她牢牢地锁在她的怀里,像生怕她跑掉。 江漓梨小心翼翼地从“枷锁”里钻出来,下了床,套上扔在地板上的睡裙,然后悄悄儿地,拿起了周浪的手机,抓起他一根手指解了锁。 日期显示是6月4日,5号拍毕业照,6号答辩,还有两天,还来得及。 她不会去找钥匙,毫无意义,且耽误时间,最好的方法是向外界求救,她也不会报警,她和周浪还没到这个地步,所以她点开微信,给穆凡发去了消息。 亲眼见到那条消息发出去后,她才长呼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儿石头落了地,她非常细心地将记录给删掉了,才将手机原样放回周浪的外套里。 这时候,背后却传来周浪的声音。 “发完了?” 江漓梨吓得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板上,她的心跳迅速跳动起来,转身一看,周浪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微笑着看着她,冲她伸出右手。 -- 第228页 “发完了就上来吧。” 江漓梨头皮发麻,面对着这个刚刚才温存过的爱人,竟然生出了一股恐惧心理,周浪的笑容在她看来也是别有用心,十分阴森,她坐在地板上愣了许久,连手心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才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发僵地上了床。 周浪将她拥进怀里,头靠在她的肩窝里,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睡吧。” 江漓梨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心想他可能是在梦游。 - 第二天一大早,江漓梨被一阵捶门声惊醒,同时伴有女人尖锐的叱骂声。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尚不怎么清醒,还以为是哪家户主在吵架,直到听清女人说的话:“周浪!开门!我知道你在家!赶紧把江漓梨给我放出来!” 是穆凡! 江漓梨猛地意识到。 旁边没有人,周浪已经起床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鞋都没穿,赤着脚就往客厅跑。 很快,她惊喜地发现,家里也没有人,周浪出去了! 穆凡还在那里骂:“快点开门!周浪,你真他妈出息,留不住女人就把她关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犯法了!我这就去报警把你抓起来!” “不要报警!” 江漓梨赶紧跑到门边,对着门缝喊道:“别报警,穆凡!” “漓梨?”穆凡顿了一下,“是你吗?梨宝贝?” “是我是我!周浪出去了!” 穆凡立刻说:“那你快把门打开,我带你走!” “我打不开,”江漓梨急道,“周浪把门反锁了。” “靠,瞧我这猪脑子!” 门外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应该是穆凡懊丧地拍了下脑袋,她急吼吼道:“那怎么办?你受伤了吗?周浪有没有打你?” “没有没有,他没有打我。” 想起穆凡先前的话,她又赶紧说:“你千万别报警,去找个开锁的师傅来,要快,不然等下周浪回来了。” “那开锁也需要时间呀,我看还是不行,这门能不能踹开啊?” 说完,她还真的抬脚踹了踹,可没用,防盗门结实得连抖都没抖一下。 江漓梨承认她说的也有道理,万一锁开到一半,周浪回来了,只怕事情会闹得更大,说不定还会打起来,她并不想见到周浪进警察局。 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主意来。 “找他哥!”她对着门外说,“周浪听他大哥的话,你不是认识季窈吗?去找她要他大哥的联系方式,让他大哥来处理,但是你别告诉季窈发生什么事了,直接要周大哥过来帮忙,听见了吗?” “听见了,”穆凡不满地抱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那疯子考虑。” 江漓梨没时间跟她争辩了,一个劲儿地催促她:“你快去!” “行,我去了,你等着我,别跟周浪对着干,要能屈能伸。” “知道知道。” 江漓梨点头,这个不用她说,自己也知道,何况周浪再怎么混账也不会跟她动手,说到底,他就跟上次周放说的一样,还是小孩子心性,孩子在失去一样心爱的物品之时,是要动用全身的爪牙,拼了命地去挽留的。 只可惜她不是一件物品,她是个人,有思想有感情,她已经铁了心要离开他了。 - 为了不使周浪生疑,江漓梨又跑回了卧室,上床盖好被子,脑中思绪翻飞,一会儿想穆凡下楼会不会正好碰见周浪,一会儿又想季窈在美国的事不知解决了没,周放是不是还在那边,又想周放要是知道了,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会不会包庇他弟弟? 她摇摇头。 应该是不会的,周放是个很正直的人,而且从她与周家人寥寥几次的接触中,也看得出来,这是个注重家风的家族,不管是周放,还是只见过一面的周荡,都是正派人,可以说周浪是他们家的一个异类,他们不会放任他这么无法无天下去的。 想着想着,她听见了开门声,于是赶紧闭上了双眼。 周浪进了房间,在床边坐了下来,似乎是在看她,江漓梨心跳地砰砰响,生怕被他发觉,好在他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缝,见房间门关着,顿时舒了一口长气。 过了半个多小时,周浪把她叫起来吃饭,来到餐桌边,发现只有她的饭菜,是一盘意大利面,面被很有技巧地卷成了一座小山,上面淋了火红的酱汁,还撒了欧芹与芝士碎,旁边放了西蓝花与胡萝卜作为配菜。 江漓梨最爱吃意大利面,曾被他嘲讽,明明是个中国人,却长了颗西方人的胃。 可因为她内心牵挂着穆凡那边,毫无食欲,一盘意大利面剩了大半。 周浪也没有责怪她,将面倒了,刷干净盘子之后,忽然走过来,弯下腰对椅子上的她说:“我给你洗澡好不好?” 江漓梨瞠目结舌,不知道他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只能沉默地瞪着他。 周浪说:“你几天没洗澡了,不会不舒服么?” 他的眼眸单纯干净,没有任何情.欲.色彩,不像是想干那事儿,其实他要是真的想做,江漓梨也会服从他,昨晚睡都睡了,也不差这一次,现在是关键时刻,她不想惹怒周浪。 于是她点了个头。 周浪便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进了浴室。 -- 第229页 他说给她洗澡,就真的只是洗澡,完全没有趁机揩油的意思,不仅洗了个澡,还洗了头,手法很温柔,要不是时候不对,江漓梨甚至会觉得有点舒服。 从浴室出来后,周浪为她吹干了头发,又一件件地帮她把衣服穿好,他不允许她动手,仿佛她是个小孩子一样。 江漓梨觉得他更古怪了,怪得令人害怕,心中越发期盼穆凡赶紧搬到救兵过来。 她并没有等到天黑,大概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大门就被人敲响了,周放冷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浪,开门。” 当时江漓梨正和周浪坐在阳台上看书,听到声音,她蓦地抬起头,看向大门,可周浪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膝头的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周放继续喊:“我数三下,赶紧开门,不然我就叫人开锁了。” 周浪仍然看着书。 “一。” 他翻了一页。 “二。” 他将书合上,那是一本《小王子》。 “三。” 他终于抬起头,却没有看门,而是看着江漓梨,忽然,露出一个漂亮到令人心碎的笑,琥珀色的瞳孔里仿佛落进去一片光。 “动手。” 周放的吩咐声落地,门外就穿来撬锁的声音,原来开锁很快,只是几分钟的事,那扇防盗门就被推开了,外面涌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周放和周荡,他们大步走过来,神色严峻,押着周浪的两条胳膊,合力将他制在地上. 最后面的是穆凡,她揽着江漓梨的肩膀,带着她疾步往外走去,好像后面有猛虎追。 “小梨花!” 周浪突然大声喊她。 江漓梨被喊得浑身一震,觉得那一声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他的灵魂中发出的一声呼喊,她条件反射地回了头。 周浪被他的两个哥哥押在地上,左脸贴着冰冷的瓷砖地,右脸上有道结了痂的血口子,是她用剃须刀划出来的,他的头发茬儿短短的,被她剪得跟狗啃了似的,可还是好看,人好看,怎么样都好看。 “小梨花!” 他满脸是泪,双眼血红,又喊了一声。 穆凡推着她的肩膀:“快走快走!” 她转身走了,周浪又喊了一声,周放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闹够了没?你非要去坐牢是不是?” 江漓梨心弦一颤,眼泪糊住了视线,几乎想折返回去,不要打他…… 可是她的手臂被穆凡强硬地拽住,她看不清脚下的路,她就带着她走,一级一级地下楼,她边哭边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他们刚搬过来,由周浪掌勺,办了一桌乔迁宴,吃过闹过之后,他们送穆凡、庄小羽和肖旷回去,回来时,她因为懒,不想爬楼梯,便和他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背人上去。 结果是她输了。 本以为周浪不会当真,哪有女人背男人的? 可他却一边说“愿赌服输”,一边笑着往她背上爬,还命令她快点走。 她只好勉强将他背起来,咬着牙往楼上走,才走了没几级,人就不行了,向周浪求饶,他不许,还将她眼睛蒙起来,说只要看不见的话,一会儿就走到了。 她信了他的邪,佝偻着腰继续往上爬,没爬多久,就问一句:“到了吗?” “还没呢,还在一楼。” “到了吗?” “快了快了,继续爬。” “还没到啊?” “快到了,加油!” “我不行了,你下去吧。”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大手撤去,光线倏然涌进来,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听见周浪在耳边说:“我们到了。” 江漓梨走出昏暗的楼道,就像那次一样,天光争先恐后地涌入眼眶,她昂着头,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来。 是的,他们到了,再长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第三部 完 第106章 番外三 历史系拍毕业照的这一天,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 拍照十点集合,但学生们起得很早,尤其是女生,因为要早起化妆、卷头发,毕业照是拍集体照,四五十人往那儿一站,后期修图也不会逮着你一个人的脸修,既然摄影师的技术信不过,那么只好仰仗各自练了四年的化妆术了。 毕竟谁也不想将来拿出毕业照,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时候,自己是全班同学里照得最丑的那一个。 至于衣服么,那也是要精心挑的,虽然罩着学士袍看不见,可集体照拍完了,还要和玩得好的同学拍照的呀,可不能含糊。 有人发现,连一向不化妆的班长李梅都化了,这个以冷酷无情闻名全班的铁娘子,竟然在她那黝黑的面皮上打了两坨腮红,还涂了口红。 同班的男学生们扎成堆儿,私下笑话了她许久。 集合的地点在八教前坪,那里有一大块儿空地,要是取景框放得远的话,还能将前面一座铜牛雕塑照进镜头,下面嵌了一行醒目的狂草——俯首甘为孺子牛。 今年的樱花谢得晚,竟然六月份了还俏立在枝头,杜鹃花、芙蓉花也开了,空气中都漂浮着花香。 天空澄碧如洗,融融泄泄的阳光洒在学生们的肩头,他们一个个都挺着一张年轻又兴奋的脸。 是啊,就要毕业了,要成为独当一面的青年人了,怎么不让人激动呢? -- 第230页 在正式拍照之前,学生们便互相抱团,凑在一堆自拍起来了。 有人特意买了花当道具,向日葵、满天星、香水百合……被漂亮的包装纸包扎起来,外面缠着粉色蓝色的缎带,非常具有少女心。 女生们争相传递,借来拍照。 穆凡将脖子上挂的数码相机交给肖旷,让他给她们三个拍照,她站左边,庄小羽站右边,江漓梨被二人一边挎着一条胳膊,站中间,手里捧着一束花,也是借来的。 “好好拍!”穆凡挥舞着拳头,凶神恶煞地威胁她们的摄影师,“拍丑了要你好看!” “好好好,放心放心。” 肖旷一边打着包票,一边指挥她们:“你们站拢一点,哎,对对,这样好,大家笑一个。” 三个女生穿着一模一样的学士服,领口缀着粉色的镶边,学士帽的帽穗垂下来,又被风轻轻吹起,她们手挽手地站在一处,一齐嘴角上扬。 肖旷按下快门:“好——茄子,哎,江漓梨你怎么没看镜头?” 江漓梨失神地盯着另一处方向,手指紧紧地攥住了穆凡的袖口。 他们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只见周浪站在北校门口,离他们还有一程路,他手中倒拎着一束花,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花,另一只手上似乎拿着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们,准确地说,是看着江漓梨一个人。 “不要怕,”穆凡牵住江漓梨的手,安慰她,“这里这么多人,他不敢做什么。” 江漓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周浪的方向,他们对视了良久,也许没那么久,李梅用她的大嗓音在吼:“拍照了,拍照了,快集合!” 她被惊醒,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声音的来源处,再一转头,周浪就消失了,仿佛刚刚他的出现,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不,不是,她看见校门口的垃圾箱上,放了一束花,还有那个文件袋。 她不顾穆凡的呼喊,拔腿跑了过去。 那束花就被主人这么遗弃了,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束郁金香,粉色的花瓣上还沾有露珠。 江漓梨又拿起那个黄色文件袋,拆开,里面的东西被倒出来,是一只手机,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 最亲爱的小梨花: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的话,应该就意味着你离开我了。 真不想是这样的结局。 在我的想象中,你应该是身披洁白的婚纱,在我最爱的《Memories》的伴奏声中,拖着长长的裙摆,手捧鲜花,一步一步,神圣庄严地朝我走来,把手递到我手里,司仪会宣布你正式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将不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永远地在一起,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然后,我会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与你接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吻。 但你既然能看到这封信,那么这个梦显然是做不成了,不管我怎么不甘愿,你还是离开我了,周荡曾经指责我太霸道,太专横,但是有些东西就如掌中的沙砾,握得越紧,反而流失地越快,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他,可是去他妈的,他说的是对的。 宝贝,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在我小时候,我曾经偷过邻居家的一只狗,它被我用零食诱惑过来,我把它偷偷养在我的房间,给它最好的东西吃,将自己的床分一半给它,可是它还是想回家,甚至想要咬我。 那是我第一次生出了谋杀一条狗的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很快被抛弃,可是我被吓到了,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坏,简直像个天生的魔鬼,坏到连我自己都害怕。 可是今天,这个念头竟然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写这封信时,你睡着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你睡觉的样子,突然想,就这么死在一起也不错。 不久前,你动了我的手机,我知道,你一定是给穆凡发了短信,你不会报警,因为在你的内心,还是怜悯着我,不想送我进监狱,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善良地过了头,可也许,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我知道,这条短信一发出去,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了,穆凡是个讲义气的好姑娘,她会拼了命地帮你逃出去。 所以我走进了厨房,甚至打开了燃气,这中间我头脑一片空白,行为完全是无意识的,可是突然,一条狗吠了一声,把我给惊醒了。 我关了燃气,坐在厨房的地上哭了,你听不见,因为我咬着拳头,不敢发出声音。 亲爱的,这样陌生又疯狂的我,不仅你会害怕,我也会,我想我是生病了,不过还好那条狗惊醒了我,没让我做下后悔一生的事。 你还有那么长的一生,即使是没有我,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很卑劣,很无耻,坏到令你恶心,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可是,我还是想解释清楚一些事情。 宝贝,在你的印象中,我们的初见应该是大三开学的联谊舞会,其实不是,我和你的初见,是在一个破网吧。 你在网站上更文,我就坐在你旁边,但是你没有注意到我,你敲键盘的声音非常响,吵到我打游戏了,所以我很不耐烦地朝你看去,瞥到了你的作者专栏,你叫“倒骑毛驴的买买提”。 这个笔名,我早就在肖旷那里听过,说有人用我的名字创作小说,你想得到吗?那时我就对你产生了兴趣。 -- 第231页 后来你在舞会上,说我的坏话,我在窗帘后,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我故意挑好时机,好出去吓你一跳,你果然也被吓到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我觉得我应该用根胡萝卜来安慰你。 后来离开时,肖旷调侃陈哲麟,因为他刚跟什么文院女神跳完舞,耳根子都涨红了,肖旷劝他趁早放弃,说女神不好追,并且来问我,是不是? 我当时只是嗤笑,以我的经验,往往被人称之为“女神”的人,反而更好追,真正难追的人,是那种书呆子。 你应该能想到,当时我指了你。 然后说说笑笑,一个赌局就达成了。 这样的赌我不是第一次参与,我靠打这种赌赢过朋友的车,也赢过不少钱,我没有任何内疚感,因为我不在乎,可能你会骂我冷血,骂我混蛋,但怎么办呢,我就是不在乎。 我以为这一次的赌,与之前的没有任何区别,但命运是弄人的,我偏偏爱上了你。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幸福到可以立刻去死,可是,我也担惊受怕着,我怕被你发现,所以我严防死堵,恨不得带你私奔,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但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我没想到,陈哲麟这个蠢货,竟然告诉了卢玥,她开始勒索我,我给了她钱,只要她不告诉你,多少钱我都给。 可是穆凡也知道了,我就像住在一个破屋子里,屋顶处处漏水,补了这片瓦,那一块儿又漏了,我忙前忙后,却总是越漏越多。 于是我知道,我瞒不下去了。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甩了,即使我哀求,我下跪,我痛哭流涕,你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因为亲爱的,你就是这样的人,像常青藤一样,看似柔软,实则坚韧。 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你知道的,一旦开始是错的,后来的路就全部错了,有些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失去的,因为不失去,就不知道他的重要性。 但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会为我们的故事挑一个好的开头,我会穿着最好的一身西服,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你面前,弯腰请你跳一支舞。 你说,这样的话,我们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吗? 再见,我亲爱的小梨花,祝你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永远爱你的周浪。 # 第四部 第107章 回国 七年后,昌州市机场。 小女孩乖乖坐在行李箱上,好奇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 这里的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与她自己一样,她也长了一双黑眼珠,圆溜溜水润润的,妈妈曾说她的眼睛像哈密的葡萄,可她却不喜欢,托儿所的小孩曾经为此嘲笑过她,说她是东方来的“bastard”。 女孩已经大到足以弄明白“bastard”的意思,是私生子,小杂种,是说她没有爸爸。 这里这么多黑发黑眸的东方人,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爸爸呢? 这是小女孩目前最渴望知道的事。 很快,在出口一群接机的人中,她认出了一个眼熟的女人。 女人一头长发,烫成大大的波浪卷,在小女孩的眼中,就像是童话里的美人鱼,她的左手上捧了一束鲜花,右手举着一块白板,上面用马克笔写了汉字。 可惜小女孩年龄太小,还不会认中文,如果她以后学会了认字,就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热烈欢迎知名作家江女士学成归国。 江漓梨摘了墨镜,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穆凡真的这样做了,摆出这样大的阵阵来欢迎她,她以为她在电话里只是说笑呢! 丢死人了,她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女人。 可穆凡这时已经看见了她,踩着高跟鞋也能跑得两脚生风,将怀里的香水百合一把塞给她,大笑着先来了一个熊抱。 “欢迎欢迎!梨宝贝,我可想死你了!” 说完,又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 七年的时间里,江漓梨可变了不少,首先是牙套取了,然后是眼镜也摘了,几年前做了近视眼手术,现在术后视力保持良好,再也不用受框架眼镜的束缚。 最后是穿衣打扮也变了,她将一头长发剪了,现在留着及肩碎发,脸上化着简单的妆,显得整个人清爽又利落。 衣服则是一件巴宝莉的经典风衣外套,里面配着连衣裙和长筒靴,她身材纤瘦苗条,将这身搭配穿出了味道。 “不错不错,”穆凡满意地点头,“宝贝,你别说,老美的风水还挺养人,你这几年出落得越来越美丽动人了,这要是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妥妥的!” 江漓梨翻个白眼:“说得好像你几年没见到我了似的。” 明明几个月前还组团去了迪士尼,去年圣诞和跨年也是一起过的。 穆凡哈哈大笑,拿拳头擂她的肩膀:“我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说完,她又弯腰去逗弄坐在行李箱上的小女孩儿,先是摸摸女孩柔软的顶发,然后眯着眼装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情。 “小满意,你怎么不叫人呢?不认识穆凡阿姨了?” 叫“小满意”的女孩只是眨巴着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也不说话。 穆凡从包里掏出一支榛果巧克力棒,在她眼前挥来挥去,循循善诱道:“看,这是什么?是很好吃的巧克力棒哟,你爱不爱吃?想不想要?想要就叫一声‘阿姨’。” -- 第232页 小满意乌黑的眼珠随着巧克力棒转来转去,看得出来已经动心了,穆凡正打算再接再厉多劝几句,手中的巧乐力棒却被人抽走了。 “你逗她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她不爱说话。” 江漓梨把巧克力棒的包装袋撕开,塞进孩子手心,又拍拍她的后脑勺:“说‘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 孩子终于开口说话了,童声清脆,因为咬着巧克力棒,有点含含糊糊,奶声奶气的,可把穆凡萌化了,在她嫩嫩的小脸蛋上偷亲了一口。 “走!” 亲完孩子,她直起身,把手里的白板夹到腋下:“咱们先回家,放完行李再去吃饭,给你们接风洗尘!” - 本来为了给江漓梨接风,穆凡还叫上了庄小羽和肖旷,这两人目前一个在初中教历史,一个在证券公司当社畜,今天又不是周六周天,但为了表示对这位海归人士的尊重,他们都请到了半天假。 谁知信息交流不对称,江漓梨早就有约了,她要去她的恩师石秋雁那里吃饭,小满意带不去,就只能交给穆凡,这个接风洗尘局顿时成了带娃局。 好在肖旷和庄小羽都十分喜爱孩子,小满意又长得可爱,招人疼,三人决定带着她去吃儿童餐,然后再去游乐场玩。 江漓梨则提了水果燕窝一大堆礼物,上门去拜访自己的导师了。 去之前她打了电话,因此按门铃时,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她的导师石秋雁腰间系着一条围裙,显然是刚刚在厨房做饭,看见她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登时抱怨起来:“你说你,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 江漓梨抿唇笑:“也没买什么,就是一些水果而已,不过里面有一套益智玩具,就是您上次跟我说过的那套,可以拿给涵涵玩儿。” 涵涵是老师的小外孙女儿,今年七岁了,在上小学一年级。 “你买回来了啊?那好呀,多谢你了。” 石秋雁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江漓梨换上,环顾客厅一周,却没见到她的丈夫,便问:“林叔叔人呢?不在家吗?” “他呀,去学校接孩子去了,等会儿就到,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吃点零食,饭还没做好。” 石秋雁为她接了杯水,就风风火火地回厨房去了,江漓梨也跟了进去,她一转身看见她也在,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怎么也跟进来了?” “我帮您的忙呀。” 石秋雁大奇:“你会做饭?” “那不会,”江漓梨老实地承认,“不过,我可以给您打下手。” 她一直以来就不会做饭,别人都说,出国留学是最好锻炼厨艺的阶段,因为国外的东西中国人吃不惯,鸭子被赶上架,只能被迫学习做饭。 她就没有这个烦恼,因为她喜欢吃西餐,所以这么多年,对于烹饪依然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充其量只能打打下手。 石秋雁笑着说:“其实我也不会,下厨这种事,还是你林叔叔擅长些,等下你凑合着吃吧,好不好吃我不负责,总之吃不死人就是了。” 她是个风趣的女人,以前上课时就很喜欢与学生开玩笑,江漓梨被她逗笑,随手摸来一把蒜瓣开始剥蒜。 没过多久,石秋雁的丈夫林智接外孙女回来了,他一回家,就把两个女人赶出了厨房,自己撸起袖子动手做饭。 涵涵拿了江漓梨送的玩具在客厅玩,她和老师没事干,干脆躲进书房喝茶去了,石秋雁的茶叶是朋友送的武夷大红袍,闻起来香气馥郁,口感醇厚,齿颊生津。 品了片刻的茗,石秋雁问她最近在做什么,江漓梨回答她已拿到博士学位,近期搬去了纽约,正在埋头写书。 石秋雁听了笑着说:“挺好的,你上次出的书我也看了,内容很是新奇有趣,不像是论文,反而有点像是小说式的创作,我侄子也很爱看,说你的书很有镜头感,现在视你为偶像。” 江漓梨忍不住脸红了:“瞎写的。” 说这话还真不是谦虚,出书这事纯属是个意外。 她在校读研时,时间充裕,得以去图书馆大量地看书,后来发现,有些历史古籍太过诘屈聱牙,市面上的很多历史读物也过于掉书袋,对非专业人士不太友好,便抱着一种好玩儿的心态,在博客上连载文章,将各王朝断代史以一种小说式的写法呈现出来,有点戏说历史的味道,但写的又是真实史料,笔触幽默讽刺,非常受网友的喜爱。 后来更是被出版社看中,拿来印成实体书,销量竟然也不错,上了年度畅销榜,目前已经出版《强秦》、《盛唐》与《有明》三册书籍。 她的笔名也为人熟知了,甚至有人开始称她是“黑马作家”,但对于她自己而言,这只是个令人有些惊喜的意外而已。 “你说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啊,”石秋雁感慨,“谁能想道如今的你会去写书,而且有这样一番大成就呢。” 江漓梨真心实意地说:“这得多谢老师您,要是当年没有您,我根本不会有今天。” 提起当年,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七年前的毕业季,那时江漓梨考研失败,工作也没着落,本来打算回家帮父亲打理梨园,是石秋雁劝止了她这个主意,并说她近期要去哈佛做访问学者,缺个助手,邀请她一同前去。 江漓梨自然是答应了。 -- 第233页 她们在哈佛交流了三个月,就是这三个月,彻底打开了她的眼界,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渺小,只是这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微尘,她所知的也只是人类浩如烟海的文化知识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那时她就打定了继续深造的主意,后来虽然没如愿拿到哈佛大学的offer,却申请上了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的研究生项目,在那里她完成了自己的历史学硕士与博士学位。 现在回首一看,人生的道路,确实充满了危险的岔路口,如果当年石秋雁没有把她叫进那间办公室,很有可能,她现在只是库尔勒的一名乡下果农。 石秋雁却不同意她的说法。 “你把我的作用看得太重要了,其实我们当老师的,不过是给学生提供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还是要看你们自己,你是个好孩子,对学术抱有敬仰之心,也舍得下苦功夫,现在能沉下心去读书的人可不多了。” 一旁的水开了,她又重新泡了一壶茶,压紧壶盖,替江漓梨倒进陶制茶杯,大红袍的兰花香不论过了多少遍水,还是经久不散。 “不说这个了,你这次归国,有什么打算吗?是回来工作,还是只作短期停留?” 江漓梨说:“暂时还没想好,这次回来是以前出的一本书在筹拍电视剧,人家聘请我作为跟组编剧,我想着等拍完了再决定去向。” “编剧呀?” 石秋雁笑起来:“这不巧了么?我那个侄子,也是个编剧,其实这次叫你来吃饭,也是想给你介绍介绍。” 江漓梨一下没明白过来:“介绍什么?” “介绍对象呀,你这傻孩子。” 石秋雁笑得合不拢嘴:“他也是昌大的,前年毕业,已经参加工作两年了,论起来小你三四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嘛,他也是搞文学的,平时喜欢写写书,你们应该会讲到一起去,你看你有这个意向吗?有的话,我先把微信推给你。” 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这几年家里催婚催得越发厉害了,一回家,就是排成流水席的相亲宴,平时姑姑们打电话没断过,凡开口必是一句“找男朋友了吗”,可没想到,这下连导师都催起自己来了。 江漓梨感到了几分尴尬,几乎如坐针毡,抓耳挠腮地说:“老师……这个,我还不急。” “还不急呀?” 石秋雁嗔了她一眼:“你明年就三十了吧?当然,我不是说,女人三十就怎么了,晚婚晚育也没有错,你又是职业女性,不过要是结婚的话,至少要培养两年感情,所以你现在也可以准备起来了,我知道你一心扑在科研上,但个人的婚姻大事,也是要考虑的嘛。” 江漓梨一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好拒绝了,只能加了她侄子的微信,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还不一定会对她这个奔三的姐姐感兴趣。 吃过晚饭,她又陪林智下了会儿象棋,然后就起身告辞,走之前,林智还打包了一份他亲手做的卤味,让她带走。 - 前两年,昌州一处楼盘房价突然断崖式地下跌,从前要卖三万多一坪,当时竟然只需两万出头就能买到,便宜得简直不像是昌州的房子。 恰好那时江漓梨挣了一笔丰厚版税,又架不住穆凡的怂恿,便与她合买下一层130坪的公寓,房产证上写她的名字,此后这里就成了她回国时的临时落脚地,穆凡有时来昌州,也会在这边住一阵。 江漓梨回到家时,小满意因为时差的缘故,已经上床睡了,还洗了澡换了睡衣,她大感惊奇,不认为穆凡有这份细心。 “谁给她洗的澡?” 果然,在沙发上吃卤味的穆凡告诉她:“庄小羽给她洗的。” 她啃着一只鸭翅膀,忽然“嘿嘿嘿”地奸笑起来:“你别说,庄小羽自己都像个小孩儿,但看着还有几分妈妈的样子,我看她是想生孩子了。” “那她生啊。” “她跟肖旷又没结婚,怎么生?” “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江漓梨走过去,拿牙签插了块辣藕吃起来,“他俩为什么还不结婚,在一起七八年有了吧?感情又不是不好。” “你忘了?” “忘什么了?” “你俩那赌局呀,”穆凡提示她,“有一年开学,你俩不是打了个赌吗?赌谁先结婚,你赌的她,她赌的你,谁输谁就要学狗叫,她要是比你先结婚了,学狗叫的不成了她吗?我看在你结婚之前,她是不会结的。” 江漓梨人都傻了,莲藕都差点掉下去。 “不是吧?就一个赌而已,她这么较真?” “可不是,肖旷为了这姑奶□□发都愁白了,求了好几次婚,她愣是不松口,有一次差点成功,她都感动哭了,正要戴戒指的时候,她又反悔了,把手一缩,说不行,你还没结婚,她不想当众学狗叫,然后肖旷当着我们的面哭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一米八的男的,哭得跟村口的二傻子似的。” “……” 江漓梨吃着藕,在内心暗暗地下了决定,以后遇上肖旷要躲着走。 同时她又感到心理压力巨大,向穆凡吐槽:“这也太那什么了,他俩要是以后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这不成了我的过错吗?” “那你就赶紧找一个男人结婚呗。” 穆凡幸灾乐祸地说。 她翻了个大白眼,这是如此轻易的事吗?这年头,三条腿的青蛙好找,反而是两条腿的好男人不好找了。 -- 第234页 穆凡见她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突然好奇起她的感情状况来。 “不过,你这几年就没找一个,你们学校不是有很多打橄榄球的帅小伙子吗?金发碧眼,肌肉发达,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床上功夫也不错,你难道不馋呀?” 她说得自己都兴奋起来,举着鸭翅膀,两眼放着贼光。 江漓梨摇头失笑。 密歇根大学确实堪称体育强校,它是全美和加拿大上千所大学院校中,唯一拿过NCAA顶级联赛中四球大满贯的学校,尤其是在美国人最钟爱的橄榄球上,投入了很多精力与金钱,它建有一座全美最大的体育场,能容纳十万名以上的观众。 在学校,要想证明你是一位受欢迎的甜心女孩,只需要拥有一名橄榄球队员做男朋友就好了。 她也曾被一位队员追求过,那是个来自加州的小伙子,身高一米九多,有棕色的皮肤和一头凌乱的黑发,一笑起来就露出白白的牙齿,在球队中担当四分位,冲锋特别猛,因此有个绰号叫“洛杉矶公牛”。 他们是在一场派对上认识的。 江漓梨的室友就像《飘》里的郝思嘉,是个热情开朗的爱尔兰女孩儿,也是朵热衷社交的交际花,平时聚会邀约不断,还特别喜欢带着她一起,她的穿衣打扮也是室友一步步带起来的。 在她的介绍下,江漓梨认识了“公牛”。 后来“公牛”追了她一学期,还是折戟而归了,圈子里的人开始说她是蕾丝,因为没人能拒绝“公牛”。 江漓梨对此也不解释,因为解释也解释不清,后来穆凡来她租的公寓看她,别人还以为她是她女朋友,好在穆凡不计较这些,反而还跟她们开玩笑。 穆凡见她失神这么久,肯定是有故事,立刻八卦地挤挤眼:“怎么,还真有啊?快跟我说说。” “没有。” 江漓梨知道她已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就像狗闻到了肉骨头一样,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于是用另一件事转移她的注意。 “不过,今天我去老师家吃饭,她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是她侄子。” 穆凡果然上当了,当即追问:“真的假的?加了微信吗?有没有照片,帅不帅?我看看。” 江漓梨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男孩子的微信,他也不太热情,通过好友后,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没有下文了,这正合了她的意。 穆凡和她凑在一起看,像神探夏洛克那样,从微信头像到朋友圈内容,再到他说话的语气,甚至细节到标点符号的使用,种种蛛丝马迹推断出这个男孩子年龄应该不大。 江漓梨对她这一手工夫佩服得是五体投地,恨不得竖起大拇指。 “你也太牛了,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年龄是不大,听老师说,好像才二十四五岁。” 穆凡一甩头发,傲娇地哼了一声:“你当老娘这么多年,男人是白泡的?他是干什么的?” “编剧。” “那肯定没啥拿得出手的作品,编剧这行吃资历,没个十年八年熬不出头的。” 说到这儿,她突然叹了口伤心气:“小鲜肉有小鲜肉的好,但也有不好,男人心理年龄本来就幼齿,要是生理年龄再小个几岁,我的天,这还当什么女朋友呀,直接当他妈得了。” 接着,她们又感慨起光阴易逝来,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每天恨不得快些长大,掰着指头过日子,真长大了,又嫌时间太快了,明明还没干什么,眼睛一晃,一下小半辈子过去了。 两个奔三的女人碰了下手中的橙子汽水,都是一脸惆怅。 穆凡不知道是不是汽水喝多了,脑子里进了水,话锋一转,对江漓梨说:“你要是真想结婚,也别找这个编剧弟弟了,谈恋爱可以,结婚的话还是找个同龄人,或是比你大点儿的,好照顾你,也别让人介绍了,一接触下来还得两年,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还不如……” 江漓梨打了个嗝,见她话说了一半,忽然没了下文,便主动问:“不如什么?” 穆凡“嘿嘿”笑了两声,拿她啃了鸭掌的油手去摸鼻头。 “没什么。” 江漓梨耸了耸肩,也没继续问下去了。 但穆凡似乎是不想放过这个话题,纠结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那个……我前两天见到周浪了,他现在混得还挺好的,接手了他老爸的生意,你说真是看不出哦,他上大学那会儿,就是个不成器的二世祖样子,竟然现在还把公司经营得有模有样……” 她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发现江漓梨的神情变了,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穆凡吓得顿时就不敢张嘴了。 一场夜谈不欢而散,江漓梨收拾完一桌的鸭骨头架,就去洗了澡,房子装修时只装了两个卧室,没做儿童房,小满意跟她睡。 她掀开被子,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满意挠了挠脸,迷迷糊糊地喊:“Mummy……” “睡吧。” 江漓梨躺下去,小孩子贪恋热源,伸着手臂幼雏似的投进她怀里,她抱着她,亲了又亲她带着香气的头发,关了台灯,闭上眼睛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穆凡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激发了她藏在内心深处、不肯触碰的回忆,她居然久违地梦到了周浪,那个毕业的夏天,他站在北校门口,一身黑衣,如同一抹游魂,手中倒拎着一束郁金香,粉色的郁金香。 -- 第235页 他在给她的信里说,再见,小梨花,祝你前程似锦…… 第108章 横店 江漓梨被影改的那本书不是别的,正是她的处.女作《吾皇在下》,出版名为《大业宏图》,不知怎么,名字又改成了《吾皇》,当然因为内容与题材的敏感度,改编力度会比较大。 当初影视方跟她接洽的时候,特别尊重她的意见,还询问她要不要加入剧本的创作中来。 江漓梨虽然于编剧本一道是个门外汉,但本着对自己作品的负责态度,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件事。 本以为她只是个挂名的,提出的意见也是仅供参考,采不采纳还得看编剧老师的决定,可没想到编剧组对她的意见很是看重,几乎条条都采纳了,甚至还邀请她来跟组,以便在拍摄的过程中及时发现问题,及时改正。 《吾皇》剧组前几天举办了开机仪式,这会儿正在横店影视城拍部分宫廷戏,得知她已回国,便派了司机来接她。 行李头一天晚上已经收拾好,司机一到就可以走,穆凡对此挺不理解:“怎么还有专车?看来这剧组对你挺好啊。” 江漓梨没心思跟她谈论这个,翻出备忘录,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一条一条地叮嘱:“小满意芒果过敏,你千万别给她吃那个,别让她盯太久平板,一天一个小时是上限,尤其是睡觉前,九点之前必须上床,这是她喝水的杯子,她不爱喝水,你要敦促她喝,不然她会便秘,睡前给她一杯牛奶,还有……” “好了好了,”穆凡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不是写了便条贴在冰箱上了吗?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的,别跟个欧巴桑一样,啰里啰嗦。” 江漓梨还是不放心,主要是穆凡这人心大,但职业是网红,别号“无业游民”,因此有大把的时间,自己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把小满意托付给她。 她忽然又想起来一条要紧的。 “对了,你每天洗完澡,记得把花洒搁扶手上啊,小满意身高不够,又不肯叫你帮忙,肯定会自己踩着板凳去拿的,要是滑倒了就不好了。” “知道啦。” 这时司机打来了电话,说已经到达,在小区门口等她,穆凡如蒙大赦,立刻替她提起行李箱,送她下楼。 江漓梨回卧室看了眼小满意,她还在睡,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像阿克苏的大苹果。 她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将她伸出来的小脚丫塞回被子里,这才离开。 - 司机开的是辆劳斯莱斯,居然还穿了一身笔挺制服,手上戴了白手套,弄得江漓梨还有些不自在,她以为剧组会派辆面包车来呢。 不过司机大哥人挺好,是个实在人,说话也热情,与她唠了一路的磕,后来见江漓梨头一点一点的,似乎是困了,便放了首舒缓的音乐给她助眠。 中途醒醒睡睡好几次,终于在傍晚五点到了,车子停在一家酒店门口。 这是一幢摩天大楼,估计有二十多层,虽然在城里不算什么,但横店这一块儿几乎都是低矮的平房,楼层最高也不会超过八层,这感觉就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环境里,突然蹿出来一个钢铁怪物,未免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司机大哥替她打开车门,江漓梨刚一下车,就有一位女士笑盈盈地走过来。 “请问是江女士吗?” 江漓梨一愣:“是。” “您好,江女士,我姓韩,是新亚酒店的客房部经理,您的客房已经开好,请您随我来。” 她话音落地,便有一个门童上前,从司机的手里接过了行李,韩经理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先行。 江漓梨一脸懵,但还是提脚走在了前头,心里却在纳闷儿,难道这酒店是来一个客人,就会让经理出来欢迎吗? 在韩经理的带领下,他们进了电梯,江漓梨一看电梯按键,果然有26层,韩经理拿出一张黑色的卡,在按键下的感应区刷了一下,那个“26”的按键闪烁起蓝光,她按了下去。 “26楼?” 江漓梨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是的,”韩经理微笑着回答,“您的房间在26楼。” 居然在顶楼?是不是搞错了? 江漓梨越来越不解了。 不一会儿,26楼到了,韩经理用房卡打开2602号房间的门,江漓梨一见到房间内部的景象,顿时张大了嘴巴。 这根本就不只是一个“客房”,而是一个套房,一开门便是个客厅,面积大到令人咋舌,连客厅都这么大了,卧室还不知道有多大。 门童将她的行李箱放进来后,韩经理就准备告辞了,将手里的两张卡递给她。 “江女士,这是您的房卡和电梯卡,您拿好,祝您居住愉快。” 江漓梨接着两张卡,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呀?” 韩经理笑容不变,问她:“您是‘江漓梨’女士么?” “我是呀。” “那就没弄错。” “可是……”她一时有些错乱,回头又望了眼那大到离谱的餐厅,“这房间是不是太大了点?” 韩经理礼貌地解释:“是这样的,这是我们顶级VIP客房,在26层,只有2601和2602两个房间,所以面积比较大,剧组为您预订的就是这个房间。” 她一提剧组,江漓梨就放下心来,应该是没认错人了,世界上可能有第二个江漓梨,但不可能有第二个来横店就任编剧的江漓梨。 -- 第236页 想来想去,只能认为是这个剧组太壕,不过这种顶级VIP房间,竟然不给导演住,不给制片住,竟然给她一个没根没底的编剧住,负责订房间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说,对面住的就是导演或制片? 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韩经理与门童已经安静地离开了,她拉起行李箱往里走,先不管不顾地往沙发上一躺。 好软啊,像陷在了云朵里一样,简直不想起来。 她在沙发上蹭来蹭去,一转脸,看见茶几上摆着一捧花,还有一个果篮,她先拿起那捧花束,花是厄瓜多尔的玫瑰,粉色的花瓣如少女害羞时的面颊,还渗着晶莹的露水。 江漓梨忍不住埋头嗅了一口,那股甜香沁人心脾。 接着,她又发现花束里还插了张卡片,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用黑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愿花香伴您度过每一个愉快的日子,祝您今夜好眠,一夜无梦。 PS:果篮中的水果皆免费提供,请随意取用。 ——新亚全体员工 江漓梨看完,不得不佩服起这家酒店的老板来,服务态度这么好,简直跟海底捞有得一拼。 她翻拣起那个果篮,只见里面有澳芒、巨峰葡萄、菠萝、哈密瓜,甚至还有几个库尔勒香梨,不由得啼笑皆非。 正好这时,她也有些饿了,正想洗个梨子充充饥,门铃突然响了。 打开门一看,外面是个小伙子,推着一个餐车,对她说:“您好,女士,这是您的晚餐,需要给您送进去吗?” 江漓梨愣了:“我没订晚餐呀。” “女士,您在这里的餐食,都已经是预订好了的。” 哦,原来不仅包住,还包餐啊。 江漓梨赶紧站去一旁,让工作人员将餐车推进来,他替她介绍了主食和餐后甜点,又问她是否要饮用红酒。 她见冰桶中放着一瓶酒,便点了点头。 送餐的小伙子将软木塞打开,替她倒了半杯红酒,酒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祝您用餐愉快。” 小伙子朝她鞠了一躬后,便离开了房间。 江漓梨坐下来吃饭,她的晚餐是厚切牛排,旁边的配菜是芦笋,味道十分不错,至于那酒,便更醇厚了,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直喝到脸颊发烫,才停了下来。 吃过饭,她便在这个套房里探索起来,同时发现了更多的小卡片,布置这个客房的,一定是个有趣、又注重细节的人。 比如这个房间有很多智能家具,有张卡片上就详细解释了每一个按钮的作用,比如她去洗澡时,发现提供了精油和香薰,卡片上还为她推荐了其中一款产品。 还有一个最让她感到惊喜,那就是这个套房有个开放式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还精心为她挑选出两本书,搁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依然附赠了一张卡片,上面的字体笔走游龙,说是向她推荐这两本书,作为睡前读物。 江漓梨觉得有趣极了,当晚就真的读着那本书入睡了,那是本童话画册,说的是一只小兔子迷了路,千方百计找回家的路,并在一路上碰到各种小伙伴的故事,虽然是儿童读的,但字里行间,又有点启发性,也适合成年人去读。 因为看了这本书,江漓梨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画册里的主人公兔子安妮,怀里抱着一根胡萝卜,跑得惊心动魄,因为后面有她的宿敌大灰狼在追…… - 2601室。 与隔壁的布局相同,这里也是一个大大的客厅,但不同的是,正对着沙发的墙壁上,却没有液晶电视,而是占据了一堵墙面的幕布。 上面显示的,正是2602室的图景,女人侧睡在白色的大床上,手臂下面还压了一本画册。 兴许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场景,她的鼻头皱了皱,嘴角也向下撇着,倒显得不开心似的。 2601室的主人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手指抚上幕布,在女人微张的嘴唇处流连不去。 看着这张自己魂牵梦萦的脸,终于,他俯身下去,亲吻在那张唇上,轻微的静电让他嘴唇发麻,他却感到了幸福,眉梢一扬,几乎露出个畅意的表情。 第109章 小满意 来横店三天后,江漓梨逐渐适应了在剧组的生活。 一开始确实挺新鲜,但日子久了也觉得累,因为作息太不规律。 夜戏拍到凌晨三五点才收工是常事,他们编剧又需要一直在场,因为指不定导演哪天突发奇想,就给一场戏里加上某个情节,或是演员们即兴发挥,加了一段台词,导演又觉得很出色,将镜头剪了进去,这都会给后期的编剧工作带来麻烦。 再加上天气、场地、或是演员档期冲突等等其他原因,他们需要紧跟各种突发状况,及时对剧本进行增添或删改。 在工作的过程中,她也认识了许多朋友,其中一位还是个老熟人,那就是周荡。 他在《吾皇》中饰演男二裴容卿,当然,虽然说是男二,但这个剧是双男主设定,戏份也不少,何况裴容卿是书中的人气角色,到时话题热度也不会低的。 江漓梨在国外消息滞后,这次听剧组的人说了才知道,周荡原来已经结婚了。 有趣的是,他的妻子之前还当过他的保镖,结婚后,周荡特意将工作减少了许多,几乎处于半隐退的状态,与妻子在乡下开了一家民宿,他当老板,妻子在一家文武学校教人武术,这次之所以接下《吾皇》的剧本,似乎是因为他的妻子怀孕了,他要出来挣奶粉钱。 -- 第237页 江漓梨知道,凭他的家世,肯定是不缺这点奶粉钱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接下这部电视剧,背后的原因她隐隐也能猜到,但她不愿意去深究,否则一旦勾出过往的那些回忆,那就没完没了。 周荡竟然也还记得她,有次特意和她聊了天,不过两人都只是寒暄一下,没有提到那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除了周荡,她还认识了另一位朋友,说来也巧,这位竟然就是石老师的侄子,她的相亲对象。 石一鸣是个阳光开朗,笑起来很有感染力的大男孩儿,也确实如老师所说,是她的忠实读者,但老师却并未告诉他,她就是刀藏。 得知她就是刀藏本人后,这孩子激动坏了,当即来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您是女人……” 江漓梨的笑容僵了。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耳根都涨红了,嗫嚅着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本以为您是个男人……” 越解释越错,他的整张脸红成了一个大番茄。 江漓梨看得想笑,摆手说:“好了,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在网站上一直是匿名写作,没人知道她的性别和真实姓名,因此也有很多人以为她是男性作者,石一鸣绝对不是第一个。 石一鸣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见到活的偶像,还能与她站着讲话,更没想到,偶像是个大美女的同时,性格还这么随和。 在江漓梨面前,年轻人脸上的热度就没退下去过,羞涩地表示:“我看过您所有的书,《强秦》、《有明》、《盛唐》,就是没想到《吾皇》也是您写的。” “这是之前写的,很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您真厉害。” 江漓梨赶紧谦虚地说:“没有没有。” 从这天起,石一鸣就彻底成了她的小迷弟,每天跟在她身后,替她领盒饭,帮她搬椅子,一口一个“刀老师”地喊她。 江漓梨不习惯,让他喊她的名字就可以了,最后“刀老师”变成了“江老师”,虽然与自己的本意还是有差别,但他强烈坚持,也只好随他去了。 石一鸣原本不是科班编剧出身,他的大学专业是汉语言文学,毕业后在一家民营图书公司工作,担任版权编辑,但最近他们公司要扩大业务,决定筹拍一部短剧试试水,老板不想购买外面的剧本,决定内部培养作者,石一鸣因为平时有写□□好,就被部门经理派来驻扎各大剧组,方便取经学习。 他已在横店待了快一年了,跟了四五个剧组,号称是个“横店百事通”。 剧组没事时,江漓梨常被他拉着出去逛,一来二去地,二人便相熟了,何况她和石一鸣有革命友谊在,那就是熬夜改剧本。 这个剧组一共有除去他们,还有五名编剧,其中一位姓徐的老师负责统筹,下面几个编剧分别负责各自的集数,有问题时,徐老师再开会一起讨论解决。 有一天看剧本时,江漓梨发现一个女配的戏份莫名其妙增多了,便在会议上提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女配在原著中,只是一个小配角而已,现在戏份却与主角差不多了,甚至还多了不少与主角的互动戏份,连人设都出现了偏差。 她提出来时,全场寂静了快五分钟。 最后还是徐老师呵呵笑着说:“上次江老师不在,所以不知道,这是导演的意思,我们经过深度挖掘,发现‘百里令仪’的人设定位是刁蛮千金大小姐,与主角忍辱负重的隐忍腹黑人设很搭,也就是观众们常说的,有CP感,到时上架后,可能会成为一个爆点,所以适当地加了一些她的戏份。” 江漓梨这下听懂了,这是要给这部剧加个女主角的意思。 这就很难受了,毕竟当初影视方提供给她的策划里,明明确确写着“双男主”,内容标签也是“群像”、“朝堂权谋”。 现在却要凭空多出一个女主角来,权谋剧一下变成古偶剧,别说与一开始的方案不符,与她的原著就更不符了。 要知道,原著可是本纯爱小说,书粉能接受基情变兄弟情,但绝对接受不了弯变直…… 想想自己被读者喷得狗血淋头的样子,江漓梨就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脑子一抽,失口说出了一句相当愚蠢的话。 “可我的书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徐老师唇边的笑顿时尴尬起来:“啊……这个,我们是剧本,剧本就是对小说的二次加工嘛,不可能完全做到与原著一致。” 就这样,会议结束了。 江漓梨是在石一鸣那里,才了解到全部真相。 原来那位女配与导演有些关系,而且粉丝也多,是通过某选秀节目出来的,属于唱跳俱佳的爱豆,《吾皇》是她接触的第一部 电视剧,之前营销也花了大力气,这位女爱豆还经常雇人拍路透,导致《吾皇》未播先火,导演现在要给她抬番。 江漓梨听了皱起眉头,向他抱怨:“我不懂什么番不番位,但这样做已经完全偏离了剧情,而且没有必要,给她加那么多戏份干什么,对主线无用,支线铺得太开,又收不回来,反而显得很拖沓。” “没办法,现在就是这样,”石一鸣无奈地说,“流量才是王道,再好的剧情,讨好不了观众,也是白搭。” 两个人只能相对苦笑。 -- 第238页 原本以为这事只能这么过去了,谁知过了几天,徐老师却宣布将女配加的戏份全部删去,保留之前的版本。 江漓梨和石一鸣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他们很开心,不过饰演女配的演员就不开心了,她的戏份删减后,很快就杀青了,离开时脸都是臭的。 - 拍摄之期即将过去一半,穆凡带着小满意来探班,顺便过来横店玩儿。 江漓梨借了剧组的车,去高铁站接人,在出站口等了没多久,穆凡就牵着孩子出来了,小满意穿着泰迪熊的连体衣,背着一个小黄人的书包,刚看见她,就甩开穆凡的手,迈着小短腿朝她飞奔过来。 江漓梨蹲在地上,将她抱住,孩子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眼泪就跟不要钱地掉下来,不一会儿就哭得满脸花,鼻头红彤彤的。 穆凡吓了一大跳:“小满意,你哭什么?刚刚在车上不是还很开心吗?” “她想我了。” 江漓梨替她解释,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孩子的脸揩干净,然后把她抱起来,放进车后座的安全座椅里。 穆凡这次没订酒店,当然是与她一起住,走进26层的套间时,她也大吃了一惊,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惊叹道:“宝贝,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底细,看见你住这么大一套房子,还以为你跟制片有一腿呢,这一层只有两个房子么?对面是谁?导演吗?” “不是。” “那制片?” “也不是。” 穆凡好奇了:“那是谁?” 江漓梨摇头:“我也不知道。” 对于2601的客人,她之前的猜测也是导演、制片两个人选,后来才知道不是,也许住的是别的剧组的人吧,她也不太感兴趣。 她对穆凡说:“我今天下午没时间,有几场戏要拍,你和小满意休息一会儿吧,饿了就叫餐,你带她出去玩不要跑太远,现在变天了,一冷一热地容易感冒。” 穆凡说:“一起去呗,我们来不就是想看看拍戏吗?还是你们片场不许外人进?” 倒也没有这个讲究,如果没有特殊要求,导演一般是不会清场的。 沉吟片刻,她抬起头说:“那就一起去吧。” 小满意知道要去片场玩儿,非常高兴,虽然她的高兴在表面上看不出来。 这孩子只有三岁时,就被心理医生诊断出有自闭倾向,不仅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将情绪表露出来,只有最亲近最熟悉她的人,才看得出她情绪上的波动,比如她开心时,会情不自禁捂住嘴,仿佛怕开心就像肚子里的蝴蝶,一张嘴就会跑出来一样。 她带着穆凡和小满意进片场时,正好碰见石一鸣,一看见她便说:“江老师,你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目光滑过她手里牵着的小满意,他顿了一下:“这小朋友是……” 江漓梨拍拍小满意的头:“叫叔叔。” 孩子眨着眼睛,一言不发,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只要她不想开口,谁也不能强迫她。 江漓梨只好向石一鸣道歉:“不好意思,她有点怕生。” 石一鸣使劲摇头:“没事没事,小朋友都怕生。” 说着他摸遍浑身上下,终于摸出两粒水果糖,要给小满意吃,小满意抬头看着江漓梨,是在征求许可。 江漓梨点点头:“拿着吧,但只能拿一粒,还要谢谢叔叔。” 小满意拿了一粒她最爱的草莓味,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不用谢。” 石一鸣微笑着说,从他宠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已经被小满意征服了。 穆凡跟个人精一样,早从这一来二去中猜出了石一鸣的身份,露出一抹八卦的笑容,正要说什么,江漓梨就脸色一变。 因为小满意突然甩开她的手跑了,这里是片场,她要是冲撞了什么器材、或是扰乱了拍摄就不好了。 江漓梨赶紧追了上去。 可小满意个头矮,寻着空隙就钻,灵活得像一条泥鳅,江漓梨跑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大声喧哗,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等她追到人时,吓得差点减寿十年。 小满意竟然抱住了周荡的大腿,昂着小脑袋,甜甜地喊:“Daddy!” - “嗯?” 周荡眯着眼睛,也发现了吊在他腿上的“东西”,乍一看,好像一头毛茸茸的熊,不过熊脑袋下,是一张糯米团子似的小圆脸,留着齐额刘海,大眼睛乌溜溜的,像一对紫葡萄。 小女孩见他迟迟不应,又字正腔圆地叫了一声。 “Daddy!” “呀,这是谁带来的孩子呀,怎么乱跑?” 助理伸出手要来扯孩子的帽子,将她从周荡腿上薅下来,周荡皱了皱眉,挥开她的手,低头看着小满意。 “你是谁?你的妈妈呢?” 小满意回头,望着江漓梨的方向。 江漓梨摸摸鼻头,知道这下不能装不认识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讪笑着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家的孩子,小满意,快下来!” 小满意牢牢抱着周荡的腿,像一块抠不下来的牛皮糖,用英文对江漓梨说:“不,他是我的爸爸。” “他不是你的爸爸,快下来!” 江漓梨也用英文对孩子说。 小满意听了,眼里顿时含了两大包泪,从周荡的腿上下来,走到半途,又扁着嘴回头不舍地看一眼,直把周浪都看心软了,问江漓梨:“这是你的孩子?” -- 第239页 “嗯……” 江漓梨正想回答,突然又看见穆凡在调戏一个男演员。 再定睛一看,那男演员不是别人,正是《吾皇》的男主角,最近很火的一个小鲜肉,听说他的女粉丝特别恐怖,片场又时常混进来一些狗仔偷拍,穆凡现在对那男演员动手动脚,摸完头套摸胸肌,那男演员也被她撩的心猿意马,面红耳赤。 这要是拍下来发网上了,穆凡绝对会被人肉。 这一大一小的,怎么都不让她消停呢? 早知道就不带她们来了! 江漓梨的太阳穴直抽得疼,周荡此时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一幕,看得出她有急事处理,便对她说:“你过去吧,我帮你看着孩子。” 江漓梨说了声“谢谢”,火速就去“棒打鸳鸯”了。 周荡看着乖巧可爱的小满意,心中百感交集。 为了陪伴爱妻,他本来已经息影,这次答应拍摄电视剧,完全是因为表弟周浪的请求,可没想到,七年不见,江漓梨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这黄花菜都凉了,周浪还有什么戏唱? 不过…… 刚刚听这孩子喊他爸爸,有爸爸的孩子怎么会乱喊别人爸爸,难不成,这个叫“小满意”的小女孩,她没有爸爸? 周荡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他仔细观摩了一下小满意的脸,想找出任何论证他这个设想的证据,不过证据还没找到,他就先被孩子萌出了一脸血,想起家中待产的妻子,周荡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腔柔情,他弯下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想不想吃小蛋糕?” 孩子望着他,点点头。 第110章 2601 今日戏下得早,才傍晚五点钟就收工了,江漓梨上完洗手间一回来,竟然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可看。 她找到石一鸣打听:“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石一鸣口中塞着一块蛋糕,含含糊糊地说,“就是旭风那边派人来送吃的了,江老师,你爱不爱吃甜品,我去给你拿点儿?” 江漓梨刚吃完盒饭,还不饿,闻言好奇道:“旭风?是什么?” “您不知道旭风?” 石一鸣瞪大眼睛:“旭风地产,这是《吾皇》最大的投资方啊,剧组现在住的新亚酒店,就是他们旗下的。” “他们做房地产的,怎么还投资起电视剧了?” “不知道,可能看现在影视剧行业利润大吧,想来分一杯羹。” 两个人瞎揣测了一通,脑补出一大段商业战争的戏码,江漓梨这时也馋了,于是过去要了一份栗子蛋糕和港式珍珠奶茶,别说味道还挺好,栗子蛋糕有很多层,里面有芒果夹心,外面浇的栗子泥软糯细腻,奶茶的风味很正,口感丝滑。 她有点可惜小满意不在这儿,她最爱吃甜点了。 - 更衣室。 助理已经去领甜品了,而周荡只有桌上的一盒蔬菜沙拉。 他婚后就长了那么一丢丢肉,裸眼绝对看不出来,可惜镜头看得出,没办法,他只能节食,拍古装对身材的要求又最为苛刻,稍微胖一点就会显油腻,尤其是裴容卿这个角色,在书中的设定是爱洁成癖,喜着白衣,因此他的戏服大多是浅色长衫,对身材的管理就要更严格了,否则翩翩公子胖成了球,到时播出了,肯定会被群嘲到妈都不认识。 周荡拿起叉子,戳了戳那一堆绿油油的叶子,只觉得索然无味,提不起半分食欲。 一想到自己本该坐在小院里,舒舒服服吃着老婆做的正宗川味火锅,他就更吃不下去了,将叉子一扔,心底的怨气全部集中到对面的始作俑者身上去。 始作俑者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在喝,塑料吸管被珍珠给堵上了,奶茶吸不上去,一直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个讨厌鬼见他望过来,还松开咬着的吸管,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周荡恨他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淡淡地道:“你一来就搞出这么大阵仗,有意义吗?” 周浪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买下版权,投资这部电视剧,又给人订房间,送甜品,好事做尽,自己又不出面,人家怎么知道是你做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周浪翻个白眼:“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让她知道。” “不去见她?” “不去。” 周荡这下好奇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什么事儿但凡是碰上江漓梨,脑子分分钟不在线,能有多疯,就能变得有多疯,现在竟然能忍住不去见人家? 出息了。 “为什么?” 周浪沉默了一瞬,吸管在他的搅动下,卡在中间的那一粒珍珠终于掉下去了,他却没有了喝奶茶的兴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什么都是苦涩的。 他将奶茶放在桌上,身体靠进沙发背,无意识地扯了扯左手腕上一根黑色橡皮筋。 “她说过,不准我去找她,否则一辈子瞧不起我。” 周荡听了,嗤笑一声,还以为是多大的事? “瞧不起就瞧不起,面子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肯定会觉得周荡中邪了,因为他曾经是个将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 周浪知道他这种转变,是他的妻子带给他的,他也确实一度把老婆气回老家过,后来更是做出了千里追妻这样的蠢事,完全有资格来现身说法。 -- 第240页 不过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他和江漓梨又不一定适用“死缠烂打”的方法,要是真这样做了,那么“死缠”的肯定是他,江漓梨则一定会对他“烂打”了。 不过这跟周荡也解释不清,他自从拿出不要脸皮的工夫追回老婆后,就认为这方法对每个人都适用,恨不得人人安利一遍,还要追忆一下他追妻成功的往事。 周浪才不想吃他的狗粮,又想连周荡这个死人脸都有老婆,眼看孩子都怀上了,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就气得不想看见他这张脸,他要是敢在他面前秀恩爱,他狗盆都踹翻他的。 正打算起身走人,周荡忽然开口叫住他:“我觉得,你如果还想跟江小姐有以后的话,还是早点从幕后站到台前吧。” 他想起小满意那张可爱的脸,年龄似乎也对得上,江漓梨目前又是未婚,说不准孩子还真是周浪的。 但这件事难就难在,他不能直接告诉周浪,省得他又像七年前一样发疯。 当时只是为了一个江漓梨,他就能把人锁在房子里整整一周,现在多了一个小满意,他更不会放人走了。 在周浪这里,双方各自单身,共同抚养孩子是不存在的,他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逼迫江漓梨与他结婚。 到时候,周家的名声不知会给他败坏多少。 周荡思虑来思虑去,觉得还是不告诉他的好,但他也无法看着周家的孩子都不能相认,虽然与小满意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可他已经喜欢上这个孩子了,他想听她以后管叫他“伯伯”,更想看她以后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玩耍。 于是他想到一种方式,可以刺激周浪去挽回江漓梨。 “你不知道吗?”周荡拿出自己的名品演技,表情漫不经心,仿佛随口一提,“最近有个年轻编剧在追江小姐,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如愿看见周浪的眉心皱了起来。 - 片场外。 一阵冷风卷了过来,江漓梨握着凉透的奶茶,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石一鸣注意到了,问:“老师你冷吗?” “有点儿。” 江漓梨缩着肩膀,冷得牙齿打颤,发出有节奏的“咯咯”声,她看了眼阴霾的天,随口抱怨:“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看会下雪。” “南方是这样,湿冷。” 石一鸣说着,脱下自己身上的冲锋衣,正要给她披上,一个穿着黑大衣的男人突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他们当中穿过,石一鸣为了让他,下意识往后一仰,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江漓梨吓了一大跳,慌忙把他拉起来。 “你没事吧?” “没……事。” 石一鸣抓着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其实有事,他摔到尾椎了,现在尾巴骨疼得钻心,但他又不好意思去揉,更不想在江漓梨面前露出怕疼的样子,不然显得太不男人了,于是只好咬牙忍着。 江漓梨看向那个冲过去的男人,他撞到人了,竟然停都没停一下,现在只能看到一个高高的背影。 她皱起眉:“那人谁啊,真没礼貌,你刚刚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石一鸣摸摸鼻子,“他戴着帽子口罩,脸挡住了。” 江漓梨一听,也就不说话了,估计是哪个剧组的男明星,有点咖位就眼睛往脑袋顶上长,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这时她又发现,石一鸣的手掌在地上按了一下,被刮伤了,掌缘破了皮,还有很多沙子,便让他去处理一下。 石一鸣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出男子气概,拍了拍手,豪迈地说:“没事儿,小伤,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还是处理一下吧,”江漓梨犹豫地说,“至少拿水冲一下,要是感染了就不好了。” “不用不用,江老师,我送您回去吧。” 他坚持这样,江漓梨也没有办法,只能朝着酒店走去。 石一鸣因为不是剧组工作人员,至多只能算个实习编剧,是没有在新亚酒店住的,而是在另一个招待所住,之前有好几次夜戏,拍到了凌晨,为了安全,他便送江漓梨回去,每次都是送到大门口就走,但这一次,他送上了楼。 “我到了。” 江漓梨站在2602的房门前,对他说。 石一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傻傻地问:“江老师,你住在顶层的啊?” “是啊。” “一个人住吗?” 江漓梨忍不住扑哧一笑:“不然半个人住吗?” 她一笑,眉眼都灵动起来,石一鸣也忍不住跟着笑,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江漓梨见他掌缘的伤还算挺严重,血丝都瞧得见,便拉着他的手细细察看了一番,告诫他:“回去了,一定要用清水把伤口里的脏东西冲洗掉,如果有碘伏的话,再拿来涂一下,消消毒,知道吗?” 自己的手突然被一双清凉的小手攥住,石一鸣的脸迅速涨红了,竟然患上了口吃,结结巴巴地说:“知……知……” 还没等他“知”完,走廊里突然走过来一位工作人员,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您不是我们的VIP住户,是不能上26层的。” “啊……啊,是这样吗?” 石一鸣慌张起来,左右四顾。 江漓梨有点生气,对工作人员说:“他是我的客人,也不能上来吗?” -- 第241页 工作人员脸上有一瞬间的慌张,下意识看向对面的2601,再转过头来时,表情已经恢复了镇定,带着职业性的笑容说:“是这样的,江女士,前台刚刚接到2601室客人的投诉,说有人在走廊上大声喧哗,打扰了他的睡眠。” 江漓梨:“……” 他们哪儿大声了?这五星级酒店,隔音也没那么差吧?何况现在才八点不到,是睡觉的点吗?就算这人昼伏夜出,生物钟与常人不一样,那他在卧室睡觉,隔着两扇门,也听不见走廊的动静吧? 真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何方神圣。 江漓梨回忆,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2601的客人一面也没见过,她还以为没住人,现在听工作人员一说,原来是住了人的,不过住的是一个挑剔的讨厌鬼。 不知道为什么,生性平和的她,突然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厌恶的情绪,并带着一种赌气的成分说:“那我们进去聊,总可以了吧?” 说完,她用房卡刷开门,拉着一脸懵的石一鸣走了进去。 2601室。 一直通过猫眼注视着这一切的室主人,愤恨地用拳头砸了下门板。 第111章 杀青 江漓梨让石一鸣先去卫生间将伤口洗了,再在沙发上坐下,她找到一个医药箱,从里面拿出碘伏和棉签,替他消毒。 石一鸣打量着她低头认真的面容,只觉得心脏突突跳动地厉害。 其实要认真论起来,江老师并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传统美女,相反,她的眉眼淡淡的,眼睛也不够大,但眼型很好看,单眼皮薄薄的,眼珠清亮有神。 很少能在成年人中,找到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睛,所有的五官组合起来,就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更难得的是她身上那一股气质,恬淡优雅,不骄不躁,听人说话时永远唇角含笑,眼神静静地与你对视。 与她在一起,你整个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石一鸣不由得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天,横店下起了细雨,她没有撑伞,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风衣外套,就那么从雨中走来。 走到他跟前,才发现她的短发已被雨丝泅湿,细细碎碎地落在耳畔,细眉上沾着晶莹的雨珠,被雪白的肤色一衬,显得越发醒目。 石一鸣当时心就那么一动,仿佛紧闭的心门被人叩开了似的,江老师长得漂亮,人又这么温柔,完完全全是自己的理想型,再加上姑姑确实为他们牵线搭过桥,既然这样,自己还等什么呢?干脆向她表明心迹吧! 这个主意一打定,石一鸣就浑身燥热起来,心也跳得飞快,终于,他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江……江老师。” “嗯?” 江漓梨正将纱布给他的伤口粘上,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以为石一鸣没什么话要讲,只是喊她一声罢了,谁知头顶突然传来青年郑重的表白:“我喜欢你!” 她微愣,抬起头,见青年满脸涨红,不由得弯眸一笑。 “谢谢你的喜欢。” 石一鸣急了,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不是那种喜欢!我喜欢你,是想当你男朋友的喜欢!” 说完,他又觉得这番话太过鲁莽,好像强逼人家做他女朋友似的,这下面孔涨得更红,都不敢直视江漓梨的眼睛。 江漓梨想了想说:“首先感谢你的喜欢,但我是独身主义。” “独身主义……” 石一鸣的脸庞上泛起一个苦涩的微笑:“江老师,如果你是想拒绝我,也不用找这样一个理由。” “没骗你,”江漓梨认真地看着他,“我真的是独身主义者。” “那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么?” 这问题使江漓梨一怔,过了半晌,她露出一种略带沧桑的眼神:“不,谈过一次。” 石一鸣从这个眼神中,突然领悟到了什么,脱口而出:“江老师,你是不是在这段感情中受过伤?” 江漓梨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一瞬间有些恍惚。 石一鸣更加确定了,急忙表示:“江老师,您放心,我绝对不会是那种渣男,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因为碰上过一个人渣,就对所有的男人失去了信心……” “不,不,你误会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漓梨打断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听不了别人说周浪的不好。 看着石一鸣困惑的眼神,她主动解释:“我是不是独身主义,与我在上一段感情中是否受过伤没有直接关联,这只是我的一个追求而已,没有规定是说人一定要结婚恋爱的,我个人认为保持单身更使我心情愉悦,那么我就要过这样的生活,何况……” 她顿了顿,忽然笑起来:“那段感情带给我的意义并不完全是坏的,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石一鸣脸红了,很坦诚地说:“您很漂亮,人也很好,很温柔。” 江漓梨说:“可是我和我前任在一起时,并不漂亮,甚至称得上丑。” “不可能吧?” 石一鸣瞪大眼睛,显然是不敢置信。 “是真的,”江漓梨笑着说,“我以前是深度近视,要戴很厚的镜片,还要戴牙套,又不懂化妆打扮,重度社恐,在不相熟的人面前都不敢说话,是他教会我自信,可以说,你现在喜欢的我,有一半是他造就的。” 石一鸣不再说话了,神情怏怏的,心灵上受到了严重打击。 -- 第242页 江漓梨也就点到即止,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透,他自己会明白过来的。 - 十二月份的时候,横店突降暴雪,这场大雪几十年都未曾一遇,给了《吾皇》剧组一个惊喜,因为他们最后一场杀青戏,就是雪景。 这一场戏说的是小王子杀回故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后,却对一路扶持他的宰相裴容卿起了猜忌之心,更因为裴容卿屡次阻止他清算从前的仇人,最终触犯了他的底线,导致他下令将裴容卿捕入暗牢,以叛国罪在西市处以枭首之刑。 在小说中,裴容卿法场赴死的这一天,正是个下雪天,一向以爱洁闻名的裴相,却身披枷锁,蓬头垢面,站在屎尿满溢的囚车之上,接受老百姓的侮辱谩骂。 江漓梨在这一场戏中,也作为群众演员出演了,她扮演的是围观行刑的乞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只听台上的行刑官问:“罪犯裴氏,可还有什么遗言?” 周荡穿着一身肮脏的囚服,嘴角漫上来一丝苦笑,这一刻,他俨然成了裴容卿本人。 江漓梨见了他的表演,脑海里蓦地回忆起很久以前,自己在书中关于这一段的描写: 雪下得越发大了,千片万片的雪花从灰色的天幕旋转着落下,京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雪沫几乎盖住了囚犯的眼睫,仿佛是上天在垂怜他,要特意洗去他身上的污秽,这位惊才绝艳的裴氏宗子,他原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却断送在了皇帝的无端猜忌之中。 行刑官心中也不无遗憾,然而再怎么遗憾,朝廷的法令也是不容违背的,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扬声问道:“罪犯裴氏,可还有什么遗言?” 容卿闻言,眉眼微动,抖落了长睫上的雪珠。 他蓦地苦笑起来,朝前一扑,额头重重地叩在血迹斑斑的刑台之上,一字一句道:“吾皇在上,臣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Cut!”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吾皇》的拍摄工作正式落下了帷幕。 助理赶紧将军大衣给周荡披上,又塞给他一个热水袋,接着工作人员献上了鲜花,人人都是一副笑容洋溢的模样,为期三个月的拍摄,终于结束了! 石一鸣早就买好了花束,打算送给江漓梨,他虽然告白失败,但对她还是保留着一种迷弟式的崇拜,只是刚一凑过去,就看见江老师鼻头冻得通红,脸上还有泪痕,石一鸣吓了一大跳:“江老师,您怎么哭了?” 江漓梨被他一喊,才回过神,擦了擦冰凉的脸蛋,笑着说:“我不知道,兴许是入戏了吧,周荡演技真好。” “是啊,网友都说他要是不这么早退隐,影帝迟早是他的。” 石一鸣说着,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她。 江漓梨接过来,颇感意外:“怎么我还有花?” “您毕竟是原著作者嘛,沾沾喜气,”石一鸣笑出一口白牙,“听说晚上有杀青宴,您去吗?” 江漓梨觉得不去不好,毕竟自己在这里也受了很多照顾,包括徐老师他们编剧组,对她的意见一直表现得十分重视,丝毫没有因为她是新人,或者说她是外行人就低看她,还有她住的房间,也是剧组最好的一间,虽然她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是为什么。 想了想,她对石一鸣点点头。 “去。” - 剧组的杀青宴在横店一家中式饭店,因为是最后一场戏,留下的人不多了,连主演都走光了,只剩下周荡一个,因此只开了一个大包厢,一张圆桌恰好能坐满。 这种场面少不了要推杯换盏,江漓梨作为编剧,既要敬酒,也要被别人敬。 酒是好酒,05年的五粮液,一口下去,从喉咙辣到胃里。 石一鸣担心她喝得难受,便提出要帮她换橙汁,他这些天追在她身后,大家都有目共睹,见他这样护着江漓梨,杀青后大家心情都很轻松,便纷纷开起他们的玩笑来。 导演更是笑着打趣:“小鸣,你要是这样舍不得江老师喝,那你就当一回护花使者,替她干了算了!” 石一鸣是个棒槌性子,一激就上头,江漓梨拦都来不及,他就仰脖将小半杯白酒干光了,周围的人立刻鼓掌喝起彩来。 “好!” “小鸣是条汉子!” “再来一杯!” 七八条胳膊伸出来,争相给他的杯子倒酒,这下连江漓梨也帮不上忙了,这实心眼的傻孩子俨然已经成了大家的围攻对象,几轮敬下来,他成功躺桌底去了。 这时制片人在包厢外打完电话,走进来附在导演耳边说了句什么,导演敲敲酒杯,对大家说:“各位,安静一下,旭风的老总正好隔壁,咱们过去敬他一杯。” 说完,他还特意提点了江漓梨一句:“江老师,一起去啊。” “啊?” 江漓梨没想到自己也要去,扫了眼醉得满脸红云的石一鸣,说:“可是我还要看着他呢。” “哎呀,这么大一小伙子,还能丢吗?” 导演拽着她的肩膀就走:“来,跟我们一起去。” 江漓梨无奈,只能端起自己的酒杯,跟随众人一起走出包厢,她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白酒,此刻觉得心底很乱,静不下来,脑子里千头万绪的,但是抓不住一个念头。 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 第243页 她按了按太阳穴,眉心皱成一个结,这时包厢的双开门已被服务员推开,制片人笑呵呵地走过去:“周总,真巧,正好碰上您也在这儿……” 周总? 对,就是这里不对劲! 江漓梨恍如当头棒喝,幡然醒悟,猛地抬头一看,那坐在一把黄梨木太师椅上的人,不是周浪又是谁? 他也恰好隔着人群望过来,与她惊愕的眼神对上,神态平和,仿佛他们在这里碰上再自然不过,与她的震惊形成鲜明对比。 “啪”地一声,酒杯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 有人尖叫:“哎呀,谁把杯子打破了?溅了我一身酒!” “别动别动,踩到碎玻璃就不好了!” “服务员,过来清理一下!” 在一片混乱中,江漓梨落荒而逃。 - 回到酒店,江漓梨浑身像着了火一样,外面是冰天雪地,她却热得脱衣裳,不知是酒喝得太多了,还是忽然见到周浪,使她的心情太过激动了。 她干脆将衣服全部脱光,走进浴室洗澡。 站在花洒下时,她开始回想所有不对劲的地方,越想越心惊。 难怪当初影视方给她的报价这么高,她一个此前从未卖出过作品的作者,又断更了七年,新读者积聚不起来,老读者又跑光了,一部七八年前的老作品,改编价值肯定不及时下流行的小说,可她的影视版权竟卖出了三千万的高价。 她当时只以为是自己走了财运,可没想到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除了周浪,谁会不计成本给她这么丰厚的版权费? 还有,难怪电视剧的名字摒弃了出版名《大业鸿图》,而选用了不那么好过审的《吾皇》,因为,这是当年他给取的。 一瞬间,江漓梨感到憋屈极了,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被他囚禁在出租房里的日子,难道自己出国这七年,一直就在他的五指山里打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她以为自己终于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难道只是在他的手掌心里扑腾翅膀? 他到底……盯上自己多久了? 等等! 江漓梨猛地从水流中抬起头,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套房,是不是周浪给她订的? 她想起来石一鸣说过的话,他说剧组住的这个新亚酒店,就是旭风旗下的资产,如果这是周浪家的酒店,那么2601住的客人,是不是就是他自己? 除了他,谁会发神经似的打电话给前台,举报有人在走廊高声喧哗? 江漓梨立刻关掉花洒,随手扯下浴袍穿上,然后气冲冲地走出去,按响2601的门铃,按了三下,没人开门,她不耐烦起来,干脆重重拍门。 “周浪!开门!我知道是你!” 里面毫无反应。 她气得抬脚踹了下门,接着又想起来,周浪估计还在饭店里,没有回来。 自己恐怕真是气昏头了。 她抬手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还是浑身发抖,一想到周浪还是像当年一样,把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就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等人回来了再说。 江漓梨转身,准备回房间,这时身后的门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周浪站在门口,穿着衬衫西裤,显然是刚从酒席上回来,他面无波澜地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个喝醉了撒酒疯的女房客。 江漓梨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瞪大眼睛,一下反应不过来,不知自己是应该先感到愤怒,还是该感到震惊。 四目相接之下,竟然是周浪先开口,他扶着门,无比淡定地问:“你有事吗?” 你、有、事、吗。 他竟然敢这么问?好像她才是那位无事找茬的人。 江漓梨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脱口而出一句废话:“你怎么在这里?” 他愣了愣,摆出一副不理解的神情:“难道这家酒店是你开的?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 江漓梨被噎了一下,决定不在这件事上多作计较,转而抛出第二个问题:“你……你为什么要翻拍我的小说?” 周浪恍然,公事公办地说:“江小姐误会了,买下您作品影视版权的,并不是我们公司,我们也不负责拍摄工作,说到底,旭风只是投资方之一而已,至于投资这部电视剧,是旭风市场部做出的决定,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市场部经理的联系方式,您亲自去问。” “不过,”他微微一笑,“我劝您还是不要去,作者对自己作品的价值固然再清楚不过,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过于诚实的好,如果您自己都不相信它值得一个高价,那么花高价来购买它的人,当然也会觉得不值。” 说实话,江漓梨被他这一大通道理绕得有点晕,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更不记得自己几分钟之前问的什么,吃饭时喝下的那些五粮液,仿佛开始在她肚子里挥发,她的两颊蒸腾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头也开始发昏,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 “小心。” 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江漓梨醉眼迷蒙地望过去,一时分不清这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如果是七年后,为什么周浪还是没有变? 还是那么混蛋,还是那么坏。 一张嘴除了吻技高超,还擅于雄辩,她怎么也说不过他。 -- 第244页 江漓梨开始混淆了,她把周浪当成了过去的他,并感到了一阵熟悉的无奈:“周浪,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浪松开了她的手,右手扯着左手腕上一根黑色橡皮筋,反复好几次,皮筋有弹性,被他扯起来,又很快地缩回去,弹在肉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在这单调的声响中,他平静地直视着江漓梨,反问:“你觉得我想干什么呢?” 江漓梨摇摇头,烦躁地说:“你别纠缠我,周浪,我有男朋友。” 他听了这话,竟然发出一声嗤笑:“是吗?你不是说,你是独身主义者么?” “独身只是不结婚,并不代表不可以谈恋爱……” 江漓梨愕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说过?” 周浪闭上了嘴,眉间浮起一股懊丧情绪,仿佛在责怪自己说错了话。 江漓梨猛地反应过来,推开他就往房间内走。 看见墙上那巨幅幕布时,她愣了一下,迅速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对着放映机按下开关键。 幕布上开始呈现出画面,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就是她住了三个月的房间。 江漓梨张大嘴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整个人像冻住了一样,僵硬在了原地。 周浪走过来,将遥控器一把夺下,关掉了画面。 她这才回过神来,愤怒地质问他:“你监视我?” 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周浪显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略显难堪地看着她。 江漓梨又突然想起来,刚刚自己在卧室就脱掉了全部的衣服,那周浪岂不是看到了…… 虽然也不是没看过,但是,怎么就这么让人生气呢? 他到底看了她多久?从第一天住进来就开始吗? 江漓梨感到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难以忍受地骂周浪:“你变态啊?你知不知道这样是犯法的?” 周浪依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江漓梨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顿时恼羞成怒,抱臂捂住胸口。 “你看什么看!” 原来她的浴袍不知何时被扯散了,露出一大块白腻肌肤,周浪刚刚哪里是感到难堪,分明是感到饥渴! 她不想再跟这色.狼共处一室了,转身就走,还没走出几步,手臂就被一股强力拽住,周浪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江漓梨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反抗,可一开始的沉默已经使周浪占尽了先机,他的舌.头已经伸了进来,撬开了她的牙关,在她的口腔内长驱直入。 江漓梨愤怒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反而被他圈住手腕,反剪在背后,另一只手强硬地扣住她的后脑勺,逼得她不得不紧紧与他贴在一起。 更令人生气的是,那件浴袍在她的挣扎下,系带竟然自己松开了,简直跟欲拒还迎一样。 周浪也毫不客气地扒开了她的浴袍,露出一大片肩头,接着是后背,纤腰。 他的手在她后腰某一处轻轻抚摸了一下,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江漓梨一下就双腿瘫软了。 他乘势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第112章 跑路 凌晨两点。 凌乱的床单,一地乱扔的衣物,还有室内Y.靡的气味,毫无疑问,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运动。 江漓梨浑身不着一物,遍布暧昧的青紫,她抱膝坐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懊恼之中,甚至想扬手扇自己两耳光。 为什么,她要吃回头草? 为什么,她抵制不了诱惑? 为什么,她吃了一次又一次? 后悔,现在当事人就是十分地后悔。 她扫了眼旁边的男人,他已经睡着了,看表情还特别餍足,被子因为二人之前的胡闹,已经 掉到地上去了,现在他们什么也没盖,也什么也没穿,像原始人一样裸.身.赤诚以对。 忽然,周浪伸长胳膊,往她这边捞了捞,似乎是想把她抱进怀里。 习惯是多么地恐怖,它刻进了人的潜意识里,即使是过了七年,还是忘不掉,总会时不时地冒出头来。 他以前也很喜欢这么做,那时的江漓梨知道他是想抱着她睡,便会自动滚进他怀里。 可现在,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周浪没捞到人,不安地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醒来,而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江漓梨很确信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急忙探身去看,结果狠狠地愣住了。 刺青,她看到的,是一块刺青。 就在周浪的侧腰往里一点,被他的手臂盖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开,这样就看清了整个刺青的全貌。 那是一枝梨花。 “我以后,兴许会在这里添个文身,就刺你的名字。” 七年前,他的话还回响在自己的耳边,当时他的神情半真半假,她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去文身了。 花枝正好与肋骨的方向平行,上面一共缀了三朵青色的梨花,正随着他的呼吸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江漓梨眼眶一热,慌忙别开了头。 不能想,不能看,不能心软,这是她给自己的三句箴言,七年来,她就是靠这三句话撑下来的。 小时候看电视时,每当时间要快进时,荧幕总会黑下来,然后字幕缓缓打上一句“三年后”,画面就真的来到了三年后。 -- 第245页 可现实不是电视剧,她的七年是一日一日地过下来的。 刚开始的一年,她在家中备考,考托福,考GRE,还要准备论文、申请材料,请石老师为她写介绍信。 那时是最忙碌的,对周浪的恨意也是最深的,每当深夜降临,她疲惫地躺在床上,脑袋空下来时,一旦想起他,还是会恨得咬牙切齿,或是泪流满面。 后来出国后,她就与其他留美的万千学子一样,身边都是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她没有归属感,没有亲人朋友,甚至不敢开口说话,陷入了对家乡的深切思念之中,要不是她的室友看不下去,愣是拖着她参加各种派对聚会,她恐怕会那么一直独来独往下去。 每当派对结束,爱尔兰女孩跟着约会对象走了,她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公寓,渐渐地感受到了孤独。 她也想合群一点,像其他女同学一样,谈一个男朋友,在美国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容易了,只需要在派对上与一个男孩儿看对眼就行,可每次男生们与她相谈甚欢之后,提出要送她回家,却总是会得到她的拒绝。 她仿佛有了PTSD,总是恐惧着男生的接近,可与此同时,她竟然开始怀念起了周浪。 记得有一年,密歇根的冬天很冷,圣诞节前后下起了暴雪,街道上的积雪已经深及小腿,学校放了长假,室友回爱尔兰与亲友相聚。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冰箱里存储了前一天买回来的食物,可她没有动,就这么饿了一天。 那种身处异国的孤独感再次吞没了她,她空前绝后地思念起周浪来。 她记起自己每到冬天,总是会手脚发冷,如果她坐在沙发上看书,就会把脚蹬进周浪的怀里,他会伸出手替她暖脚,他的手掌心灼热滚烫,是最好用的热水袋。 如果是睡在床上,他就会把她牢牢地箍进怀里,后半夜她甚至热得受不了,会想方设法地从他怀里滚出去,又被他捞回去。 这样折腾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们会发现自己要不是掉了个头,从床头睡到床尾了,要么就是危险地挤在床沿,差一点就会掉下去,与他们入睡时的姿势相差十万八千里。 然后他们会相对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美好的回忆,凌迟一样,折磨着江漓梨的心。 她开始怀念起了周浪的好,甚至有那么一秒钟,她觉得可以原谅周浪,她自己劝说起自己,他做的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何况他说了他会改正。 诸如此类的话,她在脑海中劝过自己不下千遍,这样冷的冬季,这样阖家团圆的圣诞节,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公寓里,她需要一双强壮的臂膀,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渴望周浪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怀念他温热的手掌在她身体上游移的感觉。 她甚至拿出了手机,想订一张机票,飞到昌州,跟周浪复合。 这个危险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持续了一分钟不到,就被她一巴掌打清醒了,她对自己精神上的背叛感到无比厌恶,更无法容忍自己竟然如此自甘堕落,想到回去求复合。 这件事为她敲响了警钟,后来她便逼迫自己不许再想起周浪,就像整理行装一样,关于周浪的记忆,被她压进了箱底,永远不许再记起来。 现在,她怎么能因为一串梨花文身而心软? 江漓梨如梦初醒,急忙下了床,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慌乱间只能捡起周浪的衬衣穿上,正要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返回去,将地上的被子捞了起来,盖在他的身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便开始着手收拾起行李,反正戏已经杀青,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还是早走为妙,不然等天亮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浪。 行李收到一半,她才想起应该要先叫车,于是赶紧打开叫车软件,谢天谢地,竟然真的给她约到一辆。 她让司机把她送到了附近的火车站,本想坐火车返回昌州,突然又想到,昌州也不算安全,不,她还是回新疆老家去。 可是小满意还在穆凡那里。 想了想,她给穆凡打了个电话,她是个夜猫子,这个点还没睡,听说她大半夜地要回新疆,骂她是睡糊涂了在说梦话。 江漓梨急得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要才能让她相信:“我是真的要回去,骗你干吗?我现在人都在火车站里了。” “那你开视频。” “开就开。” 她点开视频,给她看了看凌晨的火车站候车室,接着将镜头对准自己:“看见没?这下相信了吧?” “看见了,”穆凡咕哝道,“你怎么突然要回新疆啊,小满意怎么办?” “小满意我带不回去,只能让她继续待在你那里,你跟她说,我很快就会去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穆凡出声打断:“等一下,你别动,你脖子上是什么?是不是吻痕?” 江漓梨一愣,点开屏幕上的小图,也很快看见了自己脖子上一小块青紫,不是吻痕又是什么?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 穆凡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张大脸怼到镜头前,恨不得从屏幕里爬出来,哈哈大笑道:“就是吻痕,我没认错,哈哈哈哈,我说你怎么突然连夜跑路呢,宝贝,你是不是犯什么作风上的错误了?睡了什么不该睡的人?” -- 第246页 江漓梨赶紧挂了电话,虽然是凌晨,但候车室不止她一人,她甚至感觉对面椅子上坐着的大叔,都在有意无意地朝她看过来。 穆凡面对八卦无比热心,很快又给她拨打了过来,江漓梨挂断,她又开始在微信上疯狂轰炸她,江漓梨被她逼得没办法,只能承认了,接着她又开始问是谁,甚至怀疑到了石一鸣头上。 江漓梨败给了这女人无穷的求知欲与离奇的脑洞,也因为自己太慌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向穆凡供出了周浪。 那头立刻给她发来满屏的感叹号。 【大师姐】:回头草好吃吗?/坏笑/坏笑/ “……” 江漓梨关掉手机,这次是真不想理她了。 - 周浪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始乱终弃了。 从地板上用过的by套,以及某人遗落在沙发上的浴袍,可以看出,昨晚的事确实是发生过,而不是他做的一个春.梦。 那么真相就是,他——周浪,被江漓梨睡完不认账,提起裤子跑人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坐不住了,跳下床就开始套衣服,上身衬衫找了半天没找到,只能去衣帽间随手拿了一件。 然后他火速拨电至前台,让她们拿着2602的房卡上来。 工作人员不敢耽搁,立刻用房卡打开隔壁的门,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行李也全部搬空了,接着又有人说,凌晨值班的人似乎是见到有人半夜离开酒店,但那人包裹得很严实,看不出来是不是江小姐。 周浪听了暴跳如雷,指责值班人员工作失职,要开掉她们,吓坏一众工作人员,两位值班的姑娘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动静闹得太大,传进了周荡的耳朵里,淡淡地对周浪说,有时间在这里训人,还不如赶紧去追,不然到时跑得人影都没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浪赶紧让秘书给他订回昌州的最早航班。 到昌州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他没有休息,直接马不停蹄地杀去江漓梨家。 他知道她在昌州的落脚地,也知道这房子是她和穆凡一起购下的,他掌握了她一切的信息,甚至还有她在国外读书时的公寓地址。 这七年,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出现在她面前,之所以隐在幕后,是因为他在遵守自己的承诺,不去见她,不去找她。 如果没有那晚她在石一鸣面前,诉说的那一番话,他是可以做到一辈子不出现在她面前,只躲在角落里偷偷关注她的。 可是他通过监控听见了,她还是舍不得他,就算他做了再混账的事,她也容忍不了别人说他的坏话。 那晚,周浪感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 他甚至觉得经过七年漫长的分离后,他和江漓梨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所以他安排了饭店重逢的那一幕,在江漓梨失手摔碎杯子跑出去之后,其实他也起身追了出去,只是她没有看见而已。 昨晚,是他七年来过得最幸福的一晚。 他想,江漓梨不能这样,不能在给过他希望后,又亲手将它碾碎,他要去找她,他要与她说清楚,要么就别要他,一旦要了,她就不能再把他抛下,即使是一条狗,被人重复扔掉两次,也是会感到伤心的,七年前他几乎活活剜掉一层血肉,才让自己离开她,这样的痛,他不能再承受第二遍了。 现在,周浪站在了她家门口,怀着一种沉痛的心情,按响了门铃。 门没有立即被打开,这样也好,给了他思考的时间,他在想要如何面对江漓梨,第一句话要对她说什么,才能既不会惹她生气,也不会将她吓跑。 随即,他发现自己想不到什么,似乎他在江漓梨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的,理智全盘瓦解,只剩一股强烈的感情在驱使他说话行动。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因为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周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忍不住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接着大门打开一条缝隙,他没有看见任何人。 一低头,正好与一个穿着粉色绵羊睡衣的小女孩儿对上视线。 小女孩儿踩在一张小板凳上,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对着他喊:“Daddy?” - 穆凡昨晚熬夜熬到凌晨五点多,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先去浴室冲了个澡,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客厅,想去泡一碗牛奶燕麦吃。 她不用担心小满意饿肚子,因为她在楼下一家西餐厅里订了儿童套餐,每天按时送上来,玄关处有一张板凳,小满意自己会踩上去,替送餐的人开门。 当然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江漓梨知道,在她那条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要长的便签里,有一条打上了三个感叹号,那就是不能让小满意吃外卖。 老实说穆凡不怎么理解这一点,外卖怎么了?庄小羽没谈恋爱之前,宅在宿舍吃了三年的外卖,也没见她生什么大病啊,反而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个长寿的面相,大人能吃,小孩子为什么不能吃? 她觉得江漓梨完全是在瞎紧张,她不仅让小满意吃外卖,还为了不让她向江漓梨告密,用每天一盒小蛋糕收买了她。 小满意吃到了从前江漓梨不许她吃多的蛋糕,嘴巴闭得很紧,她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孩子,穆凡也很满意,认为自己与小满意的相处很和谐。 她捂着一直在叫的肚子,看到冰箱门上贴着的便签时,才猛地反应过来,哪里有些不对劲。 -- 第247页 家里……也太安静了吧? 虽然小满意是个比同龄人安静许多的孩子,但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不发出来吧? 穆凡迅速冲进江漓梨的卧室,里面没有孩子的踪影。 她大喊起来:“小满意?你在哪儿?快出来!不要跟阿姨玩躲猫猫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将整个房子找了个遍,卧室、阳台、卫生间、衣柜,甚至连床底下都趴着看了,依然没有找到小满意。 穆凡吓出了满头的冷汗。 这下可惨了,要是被江漓梨知道,她把孩子给弄丢了,这还不得跟她拼命? 小满意是离家出走了?还是被坏人抱走了? 报警!对!自己应该先报警! 穆凡赶紧扑到岛台前,将手机拿起来,刚打开,竟然发现许久不联系的周浪给她发了条信息,上面写着: 孩子我带走了。 “!!!!!” 看到这条信息的穆凡瞳孔地震,手机都险些给她掰成两截。 完了完了,周浪这个疯子,怎么过了七年,他越来越疯了,现在连拐走孩子这样的缺德事都能做出来。 她握着手机,在客厅走来走去,急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要是告诉江漓梨,自己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但要是不告诉她,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等等! 穆凡猛地想起来,凌晨时江漓梨跟她打的那通电话,不对呀,江漓梨是跟周浪睡了才跑路的,那么周浪找到这里来,肯定是想找到江漓梨的,怎么把小满意给抱跑了呢?难道是为了挟持人质,威胁江漓梨? 虽然这很丧心病狂,像是周浪这个疯子干得出的事,但是不嫌太麻烦了么?而且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引起江漓梨更大的反感。 不对,他打的肯定是另一个主意! 穆凡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知道周浪为什么会把小满意带走了,这个疯子……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底下定了主意,这件事,她就装作不知道吧,让江漓梨自己去应付,或许将来,她会感谢她的。 第113章 寻妻 某高速路收费站口。 周浪从超市里走出来,手上拎了两大包东西,除了必需的食物、衣物、清洁用品,还有毛毯、睡袋等保暖设备,在车上,还有两箱矿泉水,为他这场说走就走的自驾游做好了全方位的准备。 他将所有东西塞入后备箱。 小满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罐彩色巧克力豆在吃,罐子做成一个小熊的模样,十分地憨态可掬。 她将罐子倒过来倒过去,里面的糖豆也就一下掉进小熊的脑袋里,一下掉进小熊两只胖乎乎的脚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她玩得不亦乐乎。 周浪插着她的腋窝,将她抱起来,放在后座上,替她绑好安全带,忽然听见小满意用英文问:“我的安全座椅在哪里?” 周浪不了解儿童安全座椅,他以为只要绑好了安全带,就是“安全座椅”,闻言反问:“什么是‘safety seat’?” 小满意撇撇嘴:“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它。” 她这副模样可爱极了,周浪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她昂起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珠仿佛河滩上的鹅卵石,焕发着兴奋的光彩:“Daddy,我们去哪里?” 每当她喊一声“Daddy”,周浪的心就忍不住软成一团泥,这个可爱的小东西,竟然是他和江漓梨共同创造出来的。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更后悔自己没提前去找江漓梨,他本来可以在小满意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守在她们母女身边不离不弃的,他本不该错过小满意的成长。 他……他竟然做爸爸了。 周浪眼窝一热,差点又当着孩子的面哭出来,他强忍住鼻酸,摸摸小满意柔软的发丝,微笑着说:“我们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那我可以给妈妈打电话吗?” 小满意很想亲自告诉妈妈,她把爸爸找回来了。 周浪急忙摇头:“不行,你不能告诉妈妈我们来找她了。” 小满意歪着头,大眼睛里全是疑惑。 “为什么不行?” “因为……”周浪的笑容里泛起一丝苦涩,“因为妈妈生爸爸的气了,如果你告诉她,她就会跟我们玩躲猫猫,藏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小满意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个爸爸,内心很想告诉他,她妈妈可笨了,玩躲猫猫很差劲的,她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她。 可小满意没有告诉爸爸这件事,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十分担心,也许他不怎么会玩躲猫猫,善良的她想给爸爸留一点面子。 所以,她问了爸爸另一个问题:“那我可以给辛西娅打电话吗?” 辛西娅? 这又是谁?是不是她玩得好的小伙伴? 周浪着实弄不懂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只好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我们先找到妈妈,再给辛西娅打电话,好吗?” 小满意点了点头,利落地说:“Okay。” 没过多久,她又好奇地问:“我们是坐车去么?” “对。” “为什么不坐飞机去?我过来时是坐的飞机。” 周浪无法向一个小孩子解释清他没有资格带她坐飞机,因为他既不是她的监护人,也不能提供合法的身份证明。 -- 第248页 不过他坚信,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他、小满意、江漓梨,他们一家三口,将来一定会出现在同一张户口本上。 他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柔声说:“因为爸爸想和你待的时间久一点。” -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江漓梨坐在自家院子的葡萄藤架下,和二姑三姑一起择豆角,这时她并不知道五分钟后,会发生一件足以改变她人生的大事。 一旦和家长坐在一起,谈话就逐渐滑向了那个熟悉的话题——催婚。 二姑江卫霞一边剥着豆角,一边数落她:“我早跟你爸爸说过,女孩子不要读太多的书,早点嫁人是正经,你看你现在读到博士,有什么用,条件太高啦,没男孩子要的,嫁都嫁不出去,你不要翻白眼,二姑跟你说的都是好话,你看看你表姐,现在三十多岁了,孩子都不生一个,每天养着她那宝贝猫,这有什么用,难道将来猫还能叫她一声妈,还能给她养老送终?” 二姑没读过多少书,一开口就是封建糟粕,江漓梨确实不爱听,而且她无论说什么,总是能神奇地扯到表姐夏依达身上去,抱怨夏依达不生个儿子,将来绑不住金主吴老板的心。 这话江漓梨就更不爱听了。 她知道夏依达不生孩子,是她自己要求的,况且人家现在过得可滋润了,每天不是旅游购物,就是往美容院跑,虽然三十多岁了,可看着跟二十岁的水灵小姑娘没一点差别,吴老板才舍不得跑呢。 三姑江卫红知道,她不喜欢听这话,便皱眉对江卫霞说:“二姐,你这话我就不同意,读书多怎么了,都像你一样,两眼一抹黑,当个文盲就好了?那些看不上学历高的男人,肯定是他们自己的文凭就不咋地,还瞧不起别人,我们家的闺女就瞧得上他们了?” 江卫霞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最护犊子,没有跟她计较,继续闷头择豆角。 江卫红这才转头,话锋一转,对江漓梨说:“不过你也可以开始谈了,女人一旦上了年纪,生孩子就有风险了,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你也别怕耽误你的工作,大爸帮你带,反正你表妹还没到结婚的时候,大爸多的是时间。” 江漓梨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这时院子的铁门被人敲响了,三人都觉得很奇怪,因为乡下地方一般不锁门,这扇铁门虽然是关着的,但只是虚掩着,一推就能开,没人会废那劲儿去敲门,顶多喊一嗓子就行了。 “谁啊?” 江卫霞扬声喊了一句,外面的人没有应答。 江漓梨问:“是不是我爸从梨园里回来了?” “你爸回来敲什么门,脑子进水了?” 江卫霞一边说着,一边从小板凳上站起身,在围裙上揩了揩手,准备去开门。 铁门刚拉开一条缝,她就给愣住了,外面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人,那眉眼精致的哟,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绝对不是他们这旮旯的,没见过。 江卫霞的脸上像扑过去一阵春风,让她一下就想起了自己也曾肆意鲜活过的青春。 “您好,”青年礼貌地开口询问道,“请问这里是江漓梨家吗?” 连声音也这么动听,跟当年文工团那个吹笛子的小伙子一样,在这样一个漂亮人物面前,江卫霞这个乡下主妇的大嗓门儿,也不由自主地降下去。 “这里是她家,你找她有事儿吗?” 青年闻言,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对江卫霞说:“我找她求婚。” 话音刚落,他的腿边就钻出来一个小孩儿,留着齐额的刘海儿,大眼睛乌溜溜的,脸盘嫩生生的,正紧张又胆怯地盯着江卫霞看。 江卫霞心中一个晴天霹雳,总觉得这小孩儿哪里眼熟,还没想出来,侄女江漓梨就冲了过来,手里抓着一把青豆角。 看见门口的人,她眼睛瞪得奇大,脱口而出:“周浪!你……你怎么在这儿,还有小满意……” 苍天呐,这是个什么情况? 周浪牵着孩子的小手,满脸痛心疾首地说:“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江漓梨感到无法理解:“你知道什么了?” “小满意,她是我们的女儿!” “啊?” “啊!” “啊??!!!” 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把对面的三个女人都震得目瞪口呆,这戏剧性的一幕尚未结束,身后又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你说什么?!” 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江卫东从梨园回来,刚好听见这句话,惊愕地连手里的斧头都掉在了地上。 江漓梨赶紧跳出来解释:“爸爸,你听我说,不是这样——” 还不等她说完,江卫东就捡起地上的斧子,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 江漓梨赶紧将周浪一把扯到身后,她的两个姑姑英勇地冲上前,一左一右地反拧着江卫东的胳膊。 江卫东动弹不了,一张脸涨成铁青色,眼珠向外凸出,活像个地狱里的阎罗。 他冲着周浪咆哮:“臭小子!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有种你就给我说清楚!” 周浪从江漓梨背后探出身来:“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对您女儿负责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向她求婚,你看,我我我连戒指都带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戒指来,可是越急越掏不出,那见鬼的戒指像凭空失踪了一样。 -- 第249页 周浪急出满头大汗,连忙保证:“叔叔你相信我,我真的带了戒指……” “你给我闭嘴!” 江漓梨转头,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一边又向江卫东解释:“爸,这都是误会,我跟他真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江卫东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聋子?我都听到了?那个小杂种,是不是你和这臭小子生的?” 周浪听到自己的女儿被骂“小杂种”,肺都要气炸了,但碍于对方是江漓梨的父亲,他又不能骂回去,只好蹲在地上捂住女儿的耳朵。 “小满意不要听。” 两个姑姑也在那儿劝,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现场一片混乱,江漓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无力地解释:“她不是我女儿,爸,你相信我啊……” “她不是你女儿,人家怎么带着孩子找上门了!我看这就是你的女儿!放开我,老子今天就要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这句话却令周浪警觉地抬起头,问江漓梨:“你说什么?小满意怎么不是你的女儿?” “她本来就不是,”江漓梨很无语,“你听谁说的她是我女儿?” “她自己说的,她叫我爸爸。” 江漓梨一听,得,总算是破案了。 她叹了口长气,向周浪解释:“小满意不是你女儿,她叫你爸爸,是因为她一直就有这毛病,看见漂亮的人就叫爸爸。” 她之前还叫过周荡爸爸呀。 周浪不信,他死也不信,小满意和他长得这么像,而且他问过她了,她说她今年七岁,怎么可能不是他女儿,一定是江漓梨在骗他! 他放下捂住小满意耳朵的手,指着江漓梨问她:“宝贝,告诉爸爸,这是不是你妈妈?” 在众人的瞩目下,小满意缓缓摇了摇脑袋,说了一个“No”。 “她是辛西娅。” 周浪一愣:“辛西娅不是你的朋友吗?” 小满意再度摇头,看着周浪的表情很复杂,仿佛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辛西娅是我的姨妈。” 与此同时,押着人的江卫霞突然放开了弟弟的胳膊,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总算给我想起来了,这小姑娘,不跟帕提古丽小时候一模一样吗?” 江漓梨的三姑闻言,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 三堂会审下,江漓梨主动交待了所有的事。 当年她出国留学后,没考上大学的帕提古丽也申请到了探亲签证,来美国找她,这丫头本就玩心重,到了民风开放的美国,更加如鱼得水。 江漓梨因为学业繁忙,对她疏于看管,她胆子大得上了天,成天与一个华人街中餐厅的打工仔鬼混,20岁不到就意外怀孕,她倒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留下一封信,和她那个男朋友私奔了,信上还让江漓梨不要告诉家里,否则她怀着孩子去跳密歇根湖。 江漓梨被她气出心脏病,又拿她没有办法,害怕她真的去寻死,只能一边找她,一边急得掉头发,但帕提古丽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她的签证快到期了,要是被移民局查到了,立即就会被遣返回国。 十个月后,帕提古丽自己抱着孩子出现了,她的男朋友早在生产之前,就抛下她跑了,她一点也不在乎,还给孩子取名叫“小满意”,意思是她对这个女儿的降生很满意。 可小满意生下来就是个黑户,东躲西藏了十八个月,才上了户口,那得多亏帕提古丽嫁了个棒球教练。 不过她跟这个教练的婚姻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嫁给了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白人富佬,现在二人乘着私人游艇世界环游去了,把孩子交给了江漓梨带。 家里人听完这一段招供,大骂起帕提古丽的不懂事来,连江漓梨也被父亲臭骂了一通,说她知情不报,故意包庇,帕提古丽就是因为有她这个心软的姐姐,所以一直不断地犯错。 三姑的眼睛都哭肿了,一家人围坐在她身旁,劝她想开点,而姑父艾孜买提立刻去给帕提古丽打电话,勒令她如果不想看见她妈妈去死的话,就赶紧回来。 在江家人关起门来开家庭会议的时候,真正引发这场家庭危机的两个人,却受到了忽视。 天色黑了,周浪和小满意一大一小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西北浩瀚的夜空。 周浪正托腮看得出神,衣摆却被人扯了扯,他低下头,看见小满意的眉头微皱,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忧虑。 她问:“你真的不是我爸爸么?” 周浪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江家人的争吵无形中伤害到了这个孩子,使她觉得自己的出生个错误的,是不值得欢迎的。 周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女儿,但他还是以世界上最温柔的语气说:“我不是你的爸爸,但我可以做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你愿意吗?” 小满意垂下眼睫,感到一阵淡淡的失望,她很喜欢周浪,很想要他做她的爸爸,可事实是他不是她的爸爸。 算了,她在内心安慰自己,不是就不是吧,那她继续找下去好了,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真正的爸爸。 开解完自己后,小满意就开始对周浪产生了好奇:“你喜欢辛西娅吗?” 周浪愣了愣,苦笑:“是。” -- 第250页 “你要送她花,”小满意一本正经地教他,“艾瑞克向我妈妈求婚的时候,他就送了花,我妈妈哭了,说了yes” 说完,她在口袋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一枚戒指来。 周浪垂眼一看,就是自己要送给江漓梨的那枚戒指,他睁大眼睛,大感惊奇:“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以为你会要我送,艾瑞克求婚时,就是交给我去送的,艾瑞克告诉我,只有收到孩子祝福的婚姻,才是幸福的婚姻。” 小满意拉着他的手,将戒指倒进他的掌心,好像作法一样,埋头在他的手掌心里吹了口气,然后一脸郑重地说:“好了,你现在得到我的祝福了,我祝你成功。” 说完,她主动在周浪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哒哒哒地跑进屋了。 周浪摸了摸刚刚被亲的地方,心又软了一下,他感到深深的遗憾,要是小满意真是他的女儿就好了。 正出着神,后背却被人踢了踢。 他转过身,看见江漓梨就站在他背后,他立刻从门槛上站起来,竟然有一丝紧张,张口便是一句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满意是你表妹的女儿。” 江漓梨摇摇头:“没关系,反正纸包不住火,迟早有天会露馅。” 两个人相顾无言半晌,有时感情太浓烈,就会变成如此,一直以来,他们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太激烈了,心平气和,细水长流在他们这里根本不存在,他们就像一团旺盛的火,彼此燃烧着,轰轰烈烈,大开大阖,一旦火焰燃尽,就只剩下灰烬了。 “你……” 周浪的手在口袋里翻搅着,摸到了那一枚戒指,他紧紧地攥住,戒指咯得掌心微微发疼,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说出求婚的话,却被江漓梨打断。 “你今晚就睡这里吧,给你铺好床了。” 他猛地抬起头。 江漓梨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立刻补充:“只有一晚,等明天天亮了,你就开车回去。” “啪嗒”—— 得到小满意祝福的那枚戒指掉了下去,如同周浪提起来的心,也掉进了无底洞里。 第114章 验孕 然而第二天,周浪并没有回去,因为在开了几天的车后,他患上了重感冒,半夜高烧到四十度。 他的房间就在江漓梨的卧室对面,因为经常要照顾小满意,江漓梨养成了睡眠轻的习惯,凌晨时,她被对面房间传出的咳嗽声惊醒。 如果只咳几声倒也没什么,但对面的人一直在咳,而且咳得越来越重,还伴有痛苦的干呕声。 江漓梨这下怎么都睡不着了,替旁边的小满意掖好被角后,就披着外套下了床。 进到周浪的房间,那咳嗽声更加撕心裂肺,她拧开床头的台灯,看见周浪缩在被子里冷得直发抖,但满脸通红,额头上遍布冷汗。 她伸手一摸,烫得立刻就缩回了手,这肯定是发烧了。 江漓梨先去楼下烧了壶热水,倒进杯子里,晾了一会儿后,喂他喝下,咳嗽这才没那么严重了,接着她又听周浪牙齿咯吱咯吱响,迷迷糊糊地喊冷,便去柜子里拿了一床毛毯出来,替他盖上。 这样一来,他的汗就冒得更严重了,汗水黏在身上,一冷一热更难受。 她只好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将他的衣服脱了,用热毛巾替他擦身体,中途周浪醒来过一次,他赤着上身倚在她怀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被高温弄得浑身发软,没力气。 江漓梨将毛巾从热水中绞干,擦去他胸膛上的冷汗,一边在他耳边说:“别动,你发烧了,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周浪难受地哼唧起来,她竖起耳朵去听,才听出他说的是“小满意”三个字。 “小满意没事,你睡你的。” 他听到这句话,才脱力般地睡了过去。 江漓梨却是一整夜没合眼,又是替他擦汗,又是替他量体温,不过他的体温一直没下去过,所以第二天一清早,她就开车带周浪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坐班的老大夫让他先挂三天的水试试看。 挂水没有住院的必要,周浪就在她家暂时住了下来,每天吃过早饭,江漓梨骑电动车送他去卫生院挂水,中午饭二姑会送过来。 江卫霞现在特别喜欢这个小伙子,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就是颜控,周浪人长得帅,嘴又甜,一口一个“二姑”叫得极亲热,江卫霞只要看见他,嘴角的笑就没放下来过。 这期间,帕提古丽也从国外回来了,但是没带她那富豪丈夫,因为人家的年龄足以当她爸,带回来了也是挨骂。 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帕提古丽得知自己的秘密是因为周浪露馅的,这下新仇添上旧恨,更加恨周浪恨得牙痒痒了,但她暂时不能抽出空来报仇,因为她还要挨□□大会,小满意倒是招到了全家人的喜爱,被江卫红带回市里去了,据说现在每天都跟外婆睡。 - 三天的吊针一打完,周浪的感冒就康复了,但由于他和江卫霞的关系处得很好,江卫霞便擅自做主,留他下来过了元旦再走。 江卫东不怎么情愿,因为他对周浪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但他是个朴素的农民,做不出赶人走的事,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江漓梨,她在家里说的话从来就不算数。 这一天是十五赶集的日子,江漓梨早早地起了个床,准备骑电动车送二姑去镇上,谁知临出发前,周浪把吃完面片儿的碗一放,站起身,说他也要去。 -- 第251页 江漓梨皱起眉:“你别胡闹行吗?你看看我那电动车,坐得下三个人吗?” 周浪毫不迟疑:“开我的车去。” 他开来的那辆卡宴一直停在院子里,风尘仆仆的,也没洗过。 江漓梨懒得搭理他,一看这人就是没见过赶集的场面,人那么多,足以将整整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来一辆三蹦子都开不过去,何况他这么大的SUV,只有骑两个轮子的车才方便。 一边的江卫霞见他俩僵持着,笑眯眯地说:“那你们去嘛,我不去了,正好我有别的事。” 江漓梨一听这就是假话,她二姑最爱赶集了,因为集市上的东西便宜,好讲价,而且五花八门,每回赶集,二姑都兴奋地跟过年一样,这次竟然不去,还说自己有事? “你有什么事?” “家里的事嘛,”江卫霞说道,“你看这家里上上下下,要做的事还少吗?你爸爸又一天到晚待在园子里,指望他帮我吗?” 周浪赶紧献殷勤:“二姑,您有什么要忙的,使唤我就行了。” 江卫霞哪里舍得使唤他,但不妨碍她听到这话很开心,眼角笑出至少三层褶子,拍拍周浪的肩:“哎哟,小周就是勤快啊,二姑一个人干的来,不要你帮,你跟着漓梨去镇上吧,瞧瞧热闹,赶集很好玩的。” 说完,她又一一嘱咐了江漓梨要买的东西,然后就进屋刷碗去了。 江漓梨见事情已成定局,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骑上电动车,周浪长腿一跨,也跟着坐上来,双手熟练地扶上她的腰。 江漓梨像被电了一样,立刻打了个哆嗦,脸色沉下来:“你手往哪儿搁呢?放下去!” “怎么了?”周浪一脸无辜,“之前你不是还要我扶着你吗?”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感冒了,身上没力气,我怕你掉下去!” “我现在也没力气。” 他嬉皮笑脸地说,甚至身体故意靠上来几分,贴着江漓梨的后背。 江漓梨要气晕了,在他手背上“啪”地打了一下,勒令道:“赶紧给我放下去,不然你就给我滚下车去!” 周浪撇了撇嘴,只能乖乖放开了手,扶住电动车的座椅。 江漓梨这才开动车子,往镇上驶去。 镇离得并不远,骑电动车十分钟就到了,此时集市正热闹着,长街两侧摆了一溜小摊儿,有卖花花绿绿的衣裳的、有推个车子卖奥尔良烤鸡的、有卖干果点心的、还有现杀肥羊卖烤羊肉串的,当然还有新疆的特色烤包子和烤馕,上面撒的芝麻烤得酥酥脆脆的,香味飘出去老远。 周浪这个城里人可算是见了一次世面,眼睛四处乱瞟,看了这家看那家,唯恐不够看。 江漓梨按照二姑吩咐的,在一家摊子前称几斤虾片与干鱼,东西买好,转头却不见了周浪的踪影,把她吓了一跳,在人群里找来找去,最后挤得出一脑门儿的汗,才看见他站在一个板车前,里面装着一串串垒成山的紫葡萄。 江漓梨一肚子火气,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背。 他扭过头来,看见是她,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宝贝你看,这里的葡萄好便宜啊,四块钱能买一公斤,咱们买一点儿回去吧?” 江漓梨没顾上纠正他的称呼,铁面无私地说:“不行,二姑没说要买葡萄。” “买一点吧,”周浪摇摇她的手,跟她撒起娇来,“这么便宜,不买可惜了,而且我刚刚尝过了,很甜的,我剥一个给你试试?” 老板立刻递来一串葡萄,江漓梨拉着周浪就走,新疆的本地葡萄本来就便宜,而且不用尝也知道是甜的,她才不会像周浪一样被诱惑到。 老板估计是个外地人,见好好的生意黄了,在后面没好气地骂:“这个堂客真小气,老公想吃点葡萄都不让买……” 江漓梨的脚步一顿,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解释清楚这是个误会。 周浪被她拽着胳膊,为了迁就她的身高,微微躬着腰,贴在她耳边笑着说:“别生气,老公不吃葡萄就是了。” “……” 江漓梨狠狠踩了他一脚,甩开他的手臂往前走了,她还有很多要买的,没空陪周浪耍宝。 周浪却得寸进尺,一直拿“堂客”、“老公”开她的玩笑,江漓梨装成聋子,不去搭理他,好不容易才将二姑给的清单买齐,把东西都装进电动车的后备箱里,其余放不下的就挂在挂钩上。 周浪围着车子看了看,说:“要不我来骑吧?挂了这么多东西,你力气又不大,别摔了,老公会心疼的。” 江漓梨抬头平静地看着他,至少看了有两分钟,把周浪看得有点心慌,刚想问是不是玩笑开得过头,她生气了,就见江漓梨忽然捂住嘴,弯腰在旁边呕吐起来。 周浪:“……” 不是吧,他都把江漓梨给气吐了? 他反应过来,赶紧给她拍背:“你怎么了?” 江漓梨被他拍得险些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连忙制止住他,周浪跑去旁边的超市买了水和纸巾,她接过来漱了口,又用纸巾擦了擦嘴,才皱着眉说:“不知道,好像吃坏肚子了,最近老是想吐。” 想吐! 周浪心中猛地擦出一阵喜悦的火花,他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怀孕了?” 江漓梨非常无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你又没有……” -- 第252页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脑海里跳出了那个狂乱之夜的画面,同时她心里咯噔一声,她的姨妈,确实推迟十来天了,可她的经期一直很稳定的。 靠,不会这么倒霉吧…… 江漓梨感觉一团阴云笼罩住了自己,整个世界飞沙走石,昏天暗地,她几乎站立不稳,得扶住周浪的手臂。 她抬起头问他:“怎么回事?你没戴套?” “戴了,但是第一次……没有,”即使是厚脸皮如周浪,此刻也臊得满脸通红,“当时没来得及。” 他心虚地看着江漓梨:“要不……咱们去验一下?” -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镇上唯一一家药店门口。 江漓梨将外套帽子扣上,高领毛衣也被她扯出来,蒙住了半截脸,看上去像个银行抢劫犯,她踹了踹周浪的小腿,没好气地命令他:“你去。” 周浪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在外面等你,你买了快点出来,别磨蹭!” “为什么不一起进去?” 江漓梨快被这人气死了:“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镇上的人都认识我,我要是进去买这玩意儿,一个小时不到,人人都知道了,要是传进我爸耳朵里,他能杀了你信不信?” 周浪信,怎么不信,自己刚来的那天,她亲爱的老父亲可是扬起斧子想砍死他。 想了想,他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替江漓梨给缠上,低头叮嘱她:“那你别站风口上,小心着凉,还有看着点儿车,别被车撞了,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 “你别瞎说!” 江漓梨最怕的就是这个,赶紧拉下脸警告他:“怀没怀上还不一定呢,你别给我乌鸦嘴!” 周浪“啧”地一声,这怎么是乌鸦嘴呢?明明是值得放挂鞭炮的喜事儿,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惹江漓梨生气,只得立刻给她顺毛:“我知道我知道,这不以防万一么。” 然而他心里却想着,之前去找周荡蹭饭,曾在他家里看到过一本母婴科普读物,说是怀孕的女人激素分泌过旺,会产生心绪不佳、脾气喜怒无常的症状。 江漓梨现在脾气这么冲,比平时坏了一百倍不止,看来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这样一想,他顿时喜上眉梢,连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两,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药店,按照江漓梨的吩咐,先去随便拿了几盒感冒灵胶囊,用来打掩护。 结账时,他清了下嗓子,问柜台里的收银员:“你好,请问有没有验孕棒?” 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见到他,脸先不由自主地红了,点点头:“有的,帅哥是想要验孕棒,还是验孕试纸?” 周浪被她问住了,犹豫起来:“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 收银员便耐心地为他科普了一下验孕工具的种类,还有相应的方法,同时价格上也有所区别,周浪最后全部买了下来,在收银员的微笑目送下,他拎着塑料袋出了玻璃门。 等在门口的江漓梨打开一看,顿时傻眼了。 “怎么买了这么多?” 周浪说:“你都测一下,看哪个准就信哪个。” “……” 江漓梨无语地抬起头,怀疑他是哪个快乐星球来的智障,买上这么多,这下人家想不记住他都难。 她与他解释不清,干脆提着袋子转身就走,周浪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后:“你走慢点儿,别摔了。” 看这保驾护航的模样,活像是她已经怀了孕似的。 江漓梨不知怎么蹿起一股无名火,猛地停下脚步,将塑料袋往周浪脸上一摔,里面的验孕工具掉出来,五花八门地散落在地上。 他急急忙忙去捡,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 还有脸问她怎么了? 江漓梨感觉怒火已经在肚子里烧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喉咙眼里冒,她冷冷地说:“周浪,你很开心是不是?我怀孕了,你就能彻底把我绑在你身边了?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自私,为了自己一时开心,把女人的肚子搞大,然后呢,生产的痛苦都是女人去遭受!你是开心了,可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事业,我的生活!” 她越说越委屈,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浪一见她的眼泪就束手无策,急忙把她扶到一边的公共长椅上坐下,有点无辜地说:“你看你说的,什么叫我一时开心,难道那一晚你不开心吗?” 他哄人的工夫一如既往地差,过了七年都没长进,永远是在雷区上蹦迪,江漓梨心底的火苗顿时蹿得更高了,啪啪抽了他胳膊两下。 “王八蛋,就是你不戴套!” “我不是说了么,第一次没来得及,当时你太美了,我……” “你还说!” 江漓梨瞪着他。 “行行行,我不说了,”他告起饶,抬手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我该死,我王八蛋,你别哭了行不行?” “不行!” 江漓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怀孕,不想生孩子,要生你来生,混蛋……” 周浪被她逗笑了,将纸巾抽出来,替她擦干眼泪鼻涕,一边抱着她小声安慰:“宝贝,你还别说,要是人类再进化个一二十年,雄性也能生子,那我一定二话不说替你扛下这担子,但这不是咱们人类,还没进化到那程度么,你就吃点儿苦,受点儿累。” -- 第253页 他竖起三根手指,满脸诚恳地说:“我保证,在你怀胎这十个月里,我一定把你当太后娘娘伺候着,好吃好喝供着,你指东我不敢往西,怎么样?” 江漓梨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就是还有一个问题。 她皱着眉头,抽抽噎噎地说:“可……可是,生孩子好痛,我以前听帕提古丽说,为了生小满意,她下面都撕裂了,还缝了针。” 周浪想象了一下那种惨状,顿时打了个寒颤,要让他最爱的地方遭受这种酷刑,他也不能同意。 “那咱们就剖腹。” 他斩钉截铁地说。 江漓梨苦着脸:“剖腹也疼啊,要在肚皮上划一刀,一层一层地剥开,肚子上还要留疤。” 那怎么办? 顺产不行,剖腹产也不行,周浪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科研专家,立刻研发出一种新型无痛分娩方式,造福广大产妇同胞们。 他苦恼地对江漓梨说:“我以前听家里的老人说,小孩都是从胳肢窝里钻出来的,小时候我信以为真,长大了才知道是老人家哄孩子的话,可是现在,我真希望这是真的,孩子从你的咯吱窝里钻出来,你就不会痛了。” “……” 听了他这一通幼稚的发言,江漓梨心情倒是平复了一些,因为她想到自己还没去验,反正一半一半的概率,也有可能没怀上的。 想到这里,她拿走周浪手里的塑料袋,鼓起勇气走进了不远处的公共厕所。 周浪在原地等她,心中激动不已,心想假若是真怀上了的话,宝宝会是男孩儿女孩儿呢? 就他的私心来说,他个人希望是个女孩儿,最好是个像小满意一样可爱的女孩子,他要当天底下最好的爸爸,给她扎最好看的辫子。 和小满意自驾来新疆的三天里,她的辫子都是他帮她扎的,周浪发现自己在这上面很有天分,不管是多么复杂的发辫,他只需要看一遍讲解视频,就学会了。 这不是天生的爸爸是什么? 周浪得意又兴奋地想着,但他对于孩子的畅想很快停止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不能只顾着小宝宝,孩子妈也要考虑。 如果现在怀孕的话,那么婚礼场地也要快点置办下来了,不然到时江漓梨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她又要发脾气。 按照周浪原本的计划,他是想在海岛上办婚礼,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天,他和江漓梨在海边度过的快乐日子,但是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婚礼只能速战速决,等将来孩子生下了,再举办第二次婚礼,就是不知道江漓梨会不会介意? 不管怎样,周浪还是先给秘书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尽快把昌州最好的婚礼场地订下来,他也知道临近春节,办婚礼的人肯定都是提前半年订好的,所以他给秘书下达的是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刚挂电话,江漓梨就从厕所里出来了,他立刻迎上前,期待又紧张地问:“怎么样?” 江漓梨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没怀上。” 周浪提起来的嘴角立刻就僵硬了。 第115章 求婚 回去的时候,周浪一直心绪不佳。 实话说,没有怀孕这个结果,使江漓梨大松了一口气,但她又不想看见周浪不高兴的样子,这是以前谈恋爱时,她遗留下来的旧毛病,一旦见到周浪垮着脸,她就心中不舒服,一定要逗得他重新开心起来。 一路上,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很多话题,可周浪总是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搭理她,连说话也是单音节,多吭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江漓梨没有办法,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车开到家,她按了下喇叭,好让里面的人出来开门,谁知刚按了没两声,铁门就被人打开了,她父亲江卫东手中抄了一根木棒,比碗口还要粗,风风火火地就朝这边跑来,脸上满是杀气。 几个姑姑在后头追,姑父艾孜买提更是拼死抱住他的腰。 江漓梨一头雾水,将车停好,走上前问:“怎么了这是?” 二姑江卫霞一边拖住父亲的胳膊,一边急得朝她喊:“快走快走!你爸爸要打死小周!” 江漓梨更不懂了:“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打死他?” 江卫东气得脸红脖子粗,青筋都爆出来,指着她吼:“你给我闭嘴,我送你去读书,就是让你被人搞大肚子的?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今天一个都跑不掉!我打死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放开我!” 江漓梨:“!” 怎么这就知道了? 她立即说:“爸,我没怀孕,这是一个误……” 话还没说完,江卫东就猛地一挣,竟然将艾孜买提这个中年汉子都甩飞出去,江卫霞一个女人家,又没有多大力气,也被他推搡到一边,一个屁股墩儿摔在旁边的土坷垃上,哎哟哎哟叫着疼。 江漓梨怕她二姑摔出个好歹来,赶紧上前察看,二姑却一推她胳膊,着急地说:“你管我干吗?快去拦着你爸呀!” 江漓梨转身,只见江卫东抄着木棒就冲了过来,那气势绝对是奔着打死周浪去的,她急忙冲上去拦腰抱住她爸,一边把车钥匙抛给周浪。 “快开车跑!” 江卫东使劲挣扎,一边大声命令她:“你快放开我!” 江漓梨死死地咬着牙关,就是不放,心中却在纳闷儿,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进爸爸耳朵里了,就是顺风耳也没这么快的。 -- 第254页 接着她抬头一看,竟然看见帕提古丽回来了,手里牵着小满意,倚在门边吃着瓜子看热闹。 江漓梨脑中轰地一声响,终于知道她爸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原来是有帕提古丽这个耳报神来告秘。 她忽然想起来那个药店的收银员,好像就是帕提古丽的初中同学来的,看来那女生是看见了门口的她,给老同学发了信息,自己还是大意了,帕提古丽这丫头一直深恨周浪,这下可给她找到报仇的机会了。 这时江漓梨也力竭了,只能被父亲一把抓住肩头掀去一旁,她瘫坐在地上,心想她坚持了这么久,周浪应该跑掉了。 谁知刚一回头,却看见周浪根本没走,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简直就是天然的靶子。 她爸爸一棒子就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低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江漓梨隔着那么远,都听到了骨头咯地一声响,她凄厉地尖叫一声,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了过去。 - 这一场闹剧以周浪的负伤而告终,江卫东扔了棒子,走前下达了最后通牒,明天之前,必须走人。 二姑请了村里的老大夫来帮他看,最后断定他肩膀没有伤到筋骨,拿些药酒揉一揉就好了,以前家里泡过药酒,二姑拿了一些出来。 江漓梨让周浪坐在床上,脱了上衣,他右肩的伤都肿起了一个包,上面一片青紫,看着都疼。 她将药酒倒在手心里,互相搓起来,直到感觉掌心发热,才按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揉起来,他痛得皱起了眉。 “痛吧,”江漓梨没好气地说,“知道痛你怎么不跑呢?” 周浪苦笑一声:“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喊了你么。” “是啊,我没听到,我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 “我们的女儿。” 江漓梨刚想问,他们哪来的女儿,却蓦地反应过来,原来还是为了怀孕那事儿。 她拍了下周浪的肩,提醒他穿上衣服,一边坐在床边,皱眉对他说:“周浪,你是不是魔怔了?没怀孕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有什么值得你可惜半天的,难道你想我们的余生,都因为一个意外得来的孩子牵绊在一起?” 周浪只是笑着摇摇头:“对你来说,是好事,对我来说,不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江漓梨说清楚,虽然她没有怀孕,但在他们不知道结果的那几分钟里,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想象出了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眉眼,他会牵着她的小手,一步步地教她走路,教她喊爸爸,喊妈妈,然后在天气晴朗的春日,他会和江漓梨带着孩子去公园野餐,他会给她们母女俩拍很多很多的照片,然后做成相册集,等孩子长大了,去外地上大学了,他再和江漓梨靠在一起,观看孩子从小到大的相片。 在他的心里,这个由他想象出的孩子,就是活的,就是存在着的。 更重要的是,他除了这个理由,再没有办法留下江漓梨了。 江漓梨见他不停地扯着左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正在出神,便没有打扰他,而是收拾好了药酒,准备走出房间,可周浪却突然叫住她。 “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江漓梨一怔,随后摇头:“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没可能了。” 即使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周浪也免不了心中一痛,他笑了笑:“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呢?” 他的手指触摸上她的眼睑,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刚刚往地上看了,你在撒谎。 江漓梨把他的手拿下来,眼神格外地平静:“七年了,你不会以为我还没改掉这个小习惯吧?周浪,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们都该向前看,你不要再停在原地了,留着你的戒指,把它送给愿意戴上它的人,我祝你幸福,真心的。”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 第二天一清早,周浪就开车离开了,他走前只跟江卫霞一个人告了别,江卫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走的是她的亲生儿子。 江漓梨一直对一个问题好奇,等周浪走了,才想到她有一个人可以问,她点开了周荡的微信,那还是在《吾皇》剧组时加上的。 【一口大甜梨】:周先生,你知道周浪手腕上为什么系着一根黑皮筋么? 周荡估计在忙,没有立即回复,中午吃饭时,江漓梨才收到他的一段信息。 “当年你毕业后,他就去看了心理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中等偏执倾向与情绪调解障碍,这些年他一直在服药治疗,手腕上系皮筋是心理医生给出的建议,当他察觉到情绪失控,或有难以抑制的冲动时,就弹一下自己的手腕,加以控制。” 江漓梨愣愣地看着一大段文字,好像自己忽然不会认字了一样,她看不懂这些文字,更理解不了传达出来的信息。 眼前弥漫出一片薄雾。 二姑搁下筷子,念叨她:“你这孩子,好好儿地吃着饭,怎么哭起来了……” - 这一年的元旦,依然没有过好,因为江家突然收到了一个噩耗——江漓梨的大姑父出车祸去世了。 大姑江卫华早年嫁到青海,后来一直就在西宁的乡下定居,但每年春节还是会回来一起过,因此关系也很亲近,这次她家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整个江家的人,不管是在外地的,还是在国外的,统统赶回来奔丧。 -- 第255页 到了青海大姑的家里,才知道大姑父算是遭了老罪。 据说他是骑摩托,过一个“丁”字型路口的时候,没有注意往来车辆,导致冲出去时,正好与一辆载满货物的重型货车相撞,整个人被车轮胎碾过去,当场死亡,身子都轧成了两截,从心脏以下就断了,但四肢还是齐整的,就是脑袋跟身体只有脖子上一块血皮连着,险些就断了头。 现在尸身已经被收捡了,放进零下二十度的冰棺里保存着,上面裹着大红色的寿被,看不清底下的样子,棺材上搁着米碗,里头插着香烛,还有大姑父的一张遗照,七十多岁的老头精神矍铄,对着镜头含蓄地笑。 江漓梨是和父亲、二姑,还有三姑一大家子来的,夏依达和小姑一家顺路,也在中午前赶到了。 她和帕提古丽去领了孝服穿上,到姑父的灵位前磕头作揖,小满意也被她们按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大姑的两个女儿、女婿,还有各自的孩子,作为孝子贤孙,也跪下给她们还礼,每个人都是双眼红肿、凄凄惨惨的模样。 小满意头一次回国,参加中国的传统式葬礼,有点被吓到了,一向不爱哭的她竟然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江漓梨让帕提古丽将她抱远点去哄,按老一辈的说法,就是葬礼上煞气重,大姑父又死得凶,小孩子魂魄不稳,眼睛澄明,容易被“脏东西”吓到。 帕提古丽走后,她走进了灵堂隔壁的房间。 这里曾经是大姑和大姑父的卧室,他们一家条件不算好,斗室狭小,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柜子,还有一张小桌,就放不下什么,她大姑躺在一张躺椅上,身边围着江家的一家人,都在劝她人死不能复生,要放宽心点。 大姑哭得肝肠寸断,眼睛肿成核桃,只能眯开一条小缝,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丝毫声音来,她如今也是快七十的人了,看着真是让人不忍心。 江漓梨看得难受,走去太阳底下抹泪。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车宾客,一个老头走到菜园子附近,放起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道士的诵经声从广播里传出来,哀哀切切,呜呜咽咽,江漓梨盯着一条迎风飘舞的白幡,上面写着“早登极乐”、“福佑后人”。 这悲戚的气氛令她大哭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忽然衣角被人拉了拉,低下头,小满意好奇地仰头看着她。 “辛西娅,为什么你要哭呢?” 江漓梨蹲下去,抱住她哭起来,小满意还以为她和她一样,是在害怕,便像个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后背。 “不要怕,妈妈说,盒子里睡的是大姑爷爷,他不吓人。” 她把“棺材”说成了“盒子”,中文也说得磕磕绊绊的,大姑爷爷听上去像“大钩耶耶”,江漓梨被她的童言稚语逗笑,她身上的奶香也神奇地安抚好了她的情绪,从地上站起来,擦掉了眼泪。 帕提古丽见她稳定下来,对她说:“姐,我刚刚听村里几个老女人在讲闲话,说是大姑父本来这次不会出事,就是大姑去镇上赶集,买了太多东西,回不去,打电话让大姑父来接,大姑父不想去,但后来还是去了,结果就出事了。” 她顿了一下,这个一向不懂事的表妹,微微皱起眉头,竟然头一次说了句人话:“姐,你说,大姑以后得多伤心呐,大姑父是因为她才死的……” 江漓梨赶紧打断她:“这话你千万别在大姑面前说,小爸面前你都说不得。” “我知道,”帕提古丽哭丧着脸说,“我又不傻,这种事我还是懂的,就是可怜大姑父了,你说这命也太操.蛋了,他要是晚去一分钟,或是早去一分钟,都不会死这么惨,大姑父做饭最好吃了,我最爱吃他做的饭菜,现在竟然老了不得善终。” 江漓梨牵着小满意的手,叹了声气:“所以说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还是要珍惜身边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话把帕提古丽说伤心了,她咧着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面相:“我要给我家亲爱的打个电话,他年纪也不小了,别哪天就蹬腿嗝屁了。” 说完,她还真的拉着小满意,去给她的丈夫打电话去了。 江漓梨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周浪,她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一条消息。 【一口大甜梨】:最近还好吗? 发完后,她蹲在马路边,开始拿着黄表纸,给大姑父的亡灵烧纸钱,一沓纸钱烧完,竟然还没收到周浪的回复。 她心想周浪也许是要与她斩断关系了,心里头淡淡的,倒也没怎么难过。 第二天出殡,送葬的人走了五六里山路,才将大姑父的灵柩送下去。 大姑父没有儿子,只能由族里的侄子打引魂幡,下葬的时候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哭,大人的,小孩儿的,男人的,女人的,各种哭声混杂在一起,加剧了葬礼的悲伤。 送完葬回来,大家开始吃早席,江漓梨拿出手机,见周浪竟然还没有回复,她终于决定不再等了,而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那边显示无人接听。 她觉得奇怪,周浪不至于做到这么绝的程度,便又打了几个过去,可结果依然是无人接听。 就在这时,穆凡却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言简意赅,却让江漓梨失手打翻了前面的一碗汤。 -- 第256页 汤汁从桌上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弄脏了手机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穆凡刚刚发来的消息。 【大师姐】:周浪出车祸了,生命垂危! - 在大姑父的葬礼之前,江漓梨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的问题。 她是幸运的,爷爷奶奶在她出生前就已辞世,母亲患癌去世时,她才四岁大一点,还不记事儿,因此她没有体会过与至亲至爱死别的痛苦,今天却是实打实地体验了一回。 看到穆凡信息的那一秒,她的眼前便是一黑,后来怎么被人抬到床上去,又是怎么订的机票,在谁的陪同下,来到了昌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她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她要见到周浪,不管是生是死,是全尸还是大卸八块,她都要见到他。 在外人的眼中,她看上去一定十分恐怖,虚弱到要人架着胳膊,两条腿却走得飞快,像生怕错过什么,眼睛焦灼地望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仿佛一个高烧的病人,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 当她终于赶到急救病房,才发现她和周浪的朋友们都在外面等她,穆凡、庄小羽、肖旷…… 见到他们的第一眼,江漓梨早已哭肿的双眼又掉下眼泪来,她几乎是跌扑进穆凡的怀抱里,穆凡一把扶住她,在她耳边说:“进去吧,他一直在等你。” 在几位好友的搀扶下,她走进了病房,一眼就看见了周浪。 他躺在雪白的被子下,没有戴呼吸机。 江漓梨想,为什么不给他戴呼吸机,随后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医院的人看他没救了,所以才不给他戴呼吸机,浪费医疗资源? 江漓梨的腿已经软了,完全走不了路,全靠着穆凡他们架着她,急救病房里有许多病床,病人和家属们纷纷以同情的目光看向她,她来到床前,看见周浪眼睛闭着,没有任何外伤,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勉强抬起头,哽咽着问穆凡:“他……伤到哪儿了?” 穆凡不忍回答,转过脸去拭泪,还是肖旷说:“他撞到内脏了,哎哟,那一肚子心肝脾肺肾,七零八碎的,没一个齐全的了。” 江漓梨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那……为什么没有血?” 肖旷愣住了,还是庄小羽曲起手肘,捅了他的肚子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他这是……这是,内伤,从外面看不出,得用X光才能照出来。” 江漓梨一边想着,什么内伤不出血,得用X光彩照得出来,一边颤抖着手,准备揭开那层薄被,这时忽然有人用虚弱的声音喊她:“小梨花。” 周浪的双眼吃力地撑开了一条缝,看见她,他弯着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你来啦。” “是,我来了。” 江漓梨握着他的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一边回头冲穆凡他们喊:“你们还愣着干吗?快去叫医生来抢救啊!” “不用抢救!” 周浪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把江漓梨吓了一大跳。 但很快,他又无力地躺了下去,仿佛刚刚只是他的回光返照,他抬起另一只手,眷恋地摸了摸江漓梨的脸,面带微笑:“不用叫医生,我知道自己没救了,别让他们打扰我们,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想全部留给你。” “你别说这种话!” 江漓梨终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你怎么这样?你死了叫我怎么办?你要让我一辈子带着你的回忆活下去吗?既然这样,你当初干嘛来招惹我?你混蛋!周浪你个混蛋!我恨死你了!你死吧!你死了我立马就把你忘了!你以为你很难忘吗?我分分钟就能把你忘了!” 周浪一见她哭就慌了手脚,抽了纸巾替她擦鼻涕眼泪,哄孩子似地说:“你别哭呀,我这不还没死么?” 这时不知谁咳嗽了一声,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接着说:“当然,我死还是会死的,我死前有一个愿望,小梨花,你能替我实现么?” “什……什么愿望?” 江漓梨吸着鼻子,泪眼朦胧地问。 周浪的手在被子底下掏了掏,最后掏出一枚钻戒来,他举到她眼前,眉眼中带着一世的认真与深情。 “这枚戒指,是七年前我在美国买下的,当时我就想给你,可惜我们后来分开了,小梨花,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向你坦诚,我爱你,我保证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你知道我做什么都三心二意,可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忽然笑起来,眼睛里却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泪光。 “我知道我浪荡,我劣迹斑斑,我坏得配不上你,可是你愿意给这个混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他爱了你很多年了,你愿意嫁给他吗?” 周浪的眼神卑微又期待,仿佛他手里举着的不是一枚钻戒,而是他一颗血肉铸成的心。 江漓梨在这一瞬间里,想起了很多往事。 想起初见周浪时,他从厚重的窗帘后钻出来,在灯光下笑得十足妖孽的样子,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个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生,将来会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闯入她的生活,给她平淡无趣的人生掀起惊涛骇浪。 她想起她和周浪从相识、到相恋、再到最后的分手,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他早已成了自己心底无法磨灭的存在,所以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欧洲美洲全世界都走遍,她的身体依然只能接受他一个人的触碰,并只对他一个人起反应,她从肉.体到灵魂,都只爱着这一个男人。 -- 第257页 所以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欺骗、谎言、背叛,统统都不重要了,她爱他,他爱她,他们就要永远地在一起。 “我愿意。” 江漓梨终于声泪俱下地,说出了早在七年前,就该说出来的三个字。 钻戒套进了她的无名指,整个病房的人鼓掌欢呼起来,庄小羽和肖旷抱着,喜极而泣,穆凡早已掏出了手机录视频,而江漓梨和周浪破涕为笑,牵着手长久地对视着,仿佛怎么也将对方看不够。 在这一片欢快得如同过年的场景中,突然杀出一位程咬金来。 那是个年轻的小护士,长着吊梢眉,三角眼,一看就煞气极重,不好惹,病房中的其他病人显然都吃过这位白衣天使的苦头,见她一进来,立刻鸦雀无声。 护士小姐目光如电,呲呲啦啦就往周浪的方向烧去,一张嘴便是个大嗓门儿:“哎——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呢?说了观察三十分钟就可以了,你这还躺下了,冒充什么病号呢?不知道医院病床紧张啊,赶紧给我走走走!” 江漓梨傻眼了,目光转向周浪。 他心虚地拿被子蒙住了头。 “……” 江漓梨迅速反应过来,扑过去抬手就揍:“啊啊啊!你这个混蛋!谁都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跟你同归于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预祝大家圣诞节快乐,以及《亲爱的丑小鸭》全文就到这里为止啦,还有几则小番外,后面会陆续更新的。 长篇小说对于写作者和读者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还是一次性放上来吧,这也是我签约后的第一部 小说,所以意义深远,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陪伴,请在下方多多留评吧,给你们发红包! 下一本见! 第116章 番外四 关于结婚 要说江漓梨答应周浪的求婚后,最开心的其实不是二位当事人,而是肖旷。 肖旷苦啊,和庄小羽将近十年爱情长跑,双方家长见过了无数回,连求婚的次数都够数足两只手了,庄小羽每回都感动得痛哭流涕,可问她“嫁不嫁”,她给的答案依然是“不嫁”。 原因是,她和江漓梨打了赌,她不想认输。 当然这个原因家里人是不知情的,这得多亏肖旷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双方家长谈也谈过,骂也骂过,孩子们主意大了,不听老人的话,他们一气之下,也就随两个人去了,不想管了,管也管不动。 肖旷挨了两头的骂,内心更加苦闷了。 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终身幸福,竟然卡在了一纸如同儿戏的赌约上,九年了,他都升职加薪当上部门经理了,在庄小羽这儿还是没转正,依然顶着一个“同居男友”的头衔,你说气不气人? 他心里急,庄小羽比他更急,眼看自己都快跨入三十大关了,可还是不能披上婚纱,这与她的人生规划不一致,她原本的规划是,自己要二十七结婚,三十岁的时候,拥有第一个小宝宝。 但急是一回事,打赌又是另一回事了,庄小羽是个梦幻的女孩子,从小就想象过自己的婚礼,她决不能在自己的婚礼上学狗叫,这将是令她悔恨终身的事。 既不能不结婚,也不能自动认输,那么这一对苦命鸳鸯只剩下最后一条路能走,那就是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只要江漓梨比他们先结婚,哪怕是只早一天,庄小羽都能赢了,摆脱掉在自己婚礼上学狗叫的命运。 这个计划实施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因为江漓梨目前是个单身,好在穆凡为他们送来了好消息,说江漓梨和周浪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庄小羽和肖旷两口子听了,快高兴死了,这不就是打瞌睡的时候,老天送个枕头来么? 正好这时周浪出了车祸,他在服用了安定药剂之后开车出门,这种药有嗜睡的副作用,路上他果然抵挡不了睡意的袭击,睡了过去,车子开始失控。 好在那个路口很偏僻,没有多少行人经过,他的车最后撞到绿化带上,车头都撞变形了,他却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安全无恙,连个口子都没破,就是脑袋有点晕,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庄小羽是和肖旷赶去医院探望时,想出来的这个求婚计划,最后事情也确实按他们的计划走了。 江漓梨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心软,当她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肖旷抱着庄小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终于能把媳妇儿娶回去了! 可他们的开心并未持续多久,因为江漓梨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而骗她的人就是在场的这几个朋友! 江漓梨也不愧是江漓梨,她接下来的决定,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既然戒指已经戴上了,不能反悔,但她可以推迟结婚日期,理由都是现成的,那就是她也不想在婚礼上学狗叫。 至于推迟到什么时候呢? 她冷笑一声,给了三个字——无限期。 肖旷和庄小羽知道,“无限期”这句话,是说给他们听的,意思是他们两口子什么时候结婚,她和周浪就什么时候结。 就这样,一场较量就这么无声地展开了。 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女人的胜负心有多么强,又有多么地莫名其妙,肖旷和周浪方法都用尽了,从晓之以情,到动之以理,最后连不入流的色.诱手段都用上了,两个女人愣是不松口,没有她们的首肯,这婚也结不成。 -- 第258页 两个大男人现在每天长吁短叹,叫苦不迭,不知再这么拖下去,是不是真要等到年过半百的时候,才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总是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江漓梨和庄小羽终于同意各退一步,剪刀石头布论输赢,谁输了谁先结婚。 由于她们是参赌双方,不好直接划拳,便选了各自的男友作为代理人,穆凡依旧充当裁判。 第一局,肖旷出布,周浪出剪刀,周浪赢。 第二局,肖旷出石头,周浪出剪刀,肖旷赢。 双方各赢一盘,局面打平,最后一局定输赢,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气氛十分紧张,尤其是庄小羽和江漓梨,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眨眼睛,生怕错过一瞬,拼命在心中祈祷,千万要让自己的男朋友赢。 “预备——开始!” 随着穆凡一声令下,两个男人比出了各自的手势,肖旷出的布,周浪出石头。 “啊啊啊啊啊!赢了!赢了!” 庄小羽举着手臂欢呼,冲过去一把抱住肖旷,激动地活蹦乱跳。 与她同样激动的是周浪,他输了!他能与江漓梨结婚了!他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开心过! 当然,他不敢表露出自己的高兴来,因为江漓梨的脸色黑得可怕。 他只好装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走到心情不好的女友身边,摸摸鼻尖,愧疚地说:“对不起,我输了。” 江漓梨确实很生气,她没想到周浪手气这么差,但看着他低头认错的样子,她责骂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摆摆手:“算了算了,输就输了,都是命。” “那你要嫁给我了。” “嫁就嫁吧,”江漓梨叹了口气,“反正早嫁晚嫁,都得嫁。” 只是要在婚礼上学狗叫了,当初自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答应打这个赌? 江漓梨悔得肠子都青了。 周浪却惊喜地抬起头,把她抱进了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与肖旷相视一笑。 江漓梨和庄小羽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次划拳的输赢,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早在昨晚,她们睡着之后,两个走投无路的男人相聚在酒吧,先玩了一局剪刀石头布,结果是周浪赢,然后他们约定好,第二天周浪故意输给肖旷,这样他就能赶在前面结婚了。 只要他结婚,肖旷也就能结婚了,庄小羽还能躲避惩罚,所以这是三赢的局面,输的只有江漓梨一个人。 当然,她是不知情的。 婚礼终于在第二年的八月如期举办,日子是周浪特意挑的,就在江漓梨生日的这一天,地点位于太平洋的某个海岛上,所有宾客都有专机接送。 结婚仪式是在教堂中举行的,到了夜幕降临,沙滩上还有一个小型的篝火晚会,想去狂欢的年轻人都可以来参加,到时周浪的表妹季窈会带着她的摇滚乐队来演奏。 所有参加了这场婚礼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女孩子们从小梦想的那种婚礼,有碧海,有蓝天,有英俊的新郎,还有美丽的新娘。 整个岛屿都被空运过来的洁白梨花淹没了,听说这是新郎特地安排的,只因为他的新娘名字中含了一个“梨”字,这是他们的定情之花。 唯一令人费解的是,婚礼仪式进行到中途,那位幸福到使人嫉妒的新娘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学了三声狗叫。 这神来一笔让在场的宾客们寂静了几秒,接着满堂大笑。 当晚,本该欢天喜地入洞房的某位新郎,被迫学了一晚的狗叫。 - 关于怀孕 因为也到了生育孩子的年纪,再加上家里催得紧,江漓梨和周浪婚后,并没有刻意的避孕,因此从欧洲蜜月旅行一回来,她就怀孕了。 周浪为此特别得意,他想要孩子的想法由来已久,早在周荡的妻子有喜时,他就朦朦胧胧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觉得有个孩子也挺不错。 当时他尚未与江漓梨复合,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他那时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那种儿孙绕膝、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注定不会是他能拥有的。 后来遇上小满意,她叫他“Daddy”,虽然这是闹了个大乌龙,但他的心已经被小满意俘虏了,他开始渴望有个像小满意一样乖巧的女儿,他会把她一点一点地养大,捧在手掌心上,谁都不许欺负她。 江漓梨身体不适呕吐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梦想成真了,可惜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生个女儿,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执念,现在执念实现,他每天都是横着走的,逢人就炫耀,还向周荡的妻子——也就是他的表嫂取妈妈经。 凡是去周荡家蹭饭,必定拉着嫂子问东问西,手边常备小本本,听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项,就认认真真在本子上记下,没去几趟,就被周荡忍无可忍地提溜着后脖领扔出去了,他嫌他占用了他老婆的时间。 周浪整理好衣领,“切”了一声。 有老婆了不起啊?他如今也是有老婆的人了好吧? 想到这点,他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迈开长腿朝自己的车走去,准备回家陪老婆。 到家没一小时,他就被江漓梨给赶了出来,她孕期脾气特别大,看他就跟看阶级仇人似的,哪哪儿都不顺眼。 周浪现在都被骂出毛病来了,一天不挨骂就浑身不舒服,江漓梨嫌他吵到她码字,他只好灰头土脸地溜出家门,往肖旷家串门去了。 -- 第259页 在他和江漓梨度蜜月的时候,这俩口子也火速结了婚,庄小羽本想等江漓梨回来了,再办婚宴,虽然她现在是有夫之妇,不能当伴娘,但谁不想在婚礼上得到闺蜜的祝福呢? 但没办法,肖旷实在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江漓梨和周浪虽然没有去现场,还是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还拍了一段VCR过去,听说婚宴现场办得还挺热闹。 他们的新房就是江漓梨和穆凡合买的那套公寓,已经转让给这对新婚夫妇了。 肖旷挺不好意思,开出的价格也比当初买进来的高很多,因为这套房产增值了。 但江漓梨和穆凡都没要,只拿了房子的原价,就当是她们送给庄小羽的新婚贺礼。 周浪一进他们家的门,就开始诉苦水,历数江漓梨怀孕以来,脾气变得有多么恐怖,他又受了多少辛酸委屈。 肖旷一开始还情真意切地安慰一下好哥们儿,比如“怀孕的女人都是这样”、“早点习惯就好了”、或是“等她生下孩子就好了”。 后面却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这都是周浪自己作的。 比如他抱怨:“刚刚她嫌我啰嗦,我哪里啰嗦了?不就是说了几句‘多休息,总是对着电脑有辐射,对宝宝不好’的话吗?我这都是真理啊,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她让我闭嘴,好吧,那我就闭嘴了,接着她又说我呼吸声太大,吵到她码字了,你说这不逗我么,我一大活人,不喘气儿那不成死人了?哼,女人就是爱无理取闹。” 肖旷一边点头“嗯嗯”,一边却在心里嘀咕,人家嫌你啰嗦,喘气声音大,那你离她远点儿不就成了,干吗上赶着找骂? 他这厢还没腹诽完,又听周浪唉声叹气地说:“我现在是伺候不好她了,口味是越来越刁钻了,太酸了不行,太甜了也不行,不酸不甜更不行,原来吧,她爱吃重口的,前几天我给她做了盆爆炒小龙虾,我去,差点把我盆儿给掀喽,说什么龙虾味道腥,闻着就想吐,你们说说,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太后娘娘也没她这么挑的,我能怎么办?” 肖旷磨磨嘴皮子,刚想安慰两句,就见周浪的目光突然转向庄小羽,问:“你手上吃的这是什么?” 庄小羽眨眨眼,无辜地说:“山楂球啊,怎么了?” “给我尝一个。” 说完他还真抢了一粒过去,扔进嘴里,品尝片刻后,点点头:“嗯,这个不错,酸酸甜甜,我老婆肯定喜欢,你们还有吗?” 庄小羽的脸耷拉下来。 这款山楂小零食是她在网上买的,平时看电视、刷视频的时候,嘴里无聊,就可以用来磨磨牙,她很爱吃,不是很想给周浪。 倒不是她小气,而是确实也没剩多少了。 刚想对这个讨债鬼说“没有”,无奈肖旷跟她没有半点夫妻默契,这个山东大汉最是豪爽义气,闻言大手一挥:“多的是!你拿走吧!” 有他这句话,周浪也就不跟他们客气了,不仅是山楂球,他还将庄小羽零食箱里的存货洗劫一空,看得庄小羽一阵肉痛,险些将银牙咬碎。 都到这份儿上了,周浪也该走了,但他就是不挪屁股,视线还直往手机屏上瞟,肖旷看得好奇,忍不住问:“你老是盯着手机干什么?” 他说:“我等我老婆消息呢。” “她不是把你赶出来的么,还会给你发消息?” 周浪斩钉截铁地吐了一个字:“会。” 但他说的这个消息,一直没有发过来,眼瞅着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虽然庄小羽不乐意,但肖旷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赶人,只好留周浪下来吃饭。 饭吃到一半,周浪忽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放,抱着手机说:“我老婆找我了!她要喝奶茶,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阵龙卷风似的走了,留下两位主人面面相觑。 “我怎么觉得,他是过来秀恩爱的呢?” 肖旷挠挠脑袋,懵里懵懂地对着新婚妻子说。 庄小羽赏他一个大白眼:“你才知道啊,笨蛋。” 肖旷这下生气了,没想到他掏心掏肺地对兄弟,周浪竟然跑过来给他撒狗粮,他缺他这点儿狗粮吗? 愤怒的肖旷决定赶超周浪,加紧造人计划,这样等将来他炫耀老婆孩子的时候,他也能加倍地炫耀回去。 他这个梦想很快就实现了,没过多久,庄小羽在医院里查出了身孕,只比江漓梨的孕期晚两个月。 - 关于生子 江漓梨的孩子是个早产儿,孕期才34周就生产了。 她没有任何不当的剧烈运动,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周浪将她保护得很好,浴室里贴了防滑垫,桌角也细心地包了起来,生怕她哪里磕到碰到,但凡是出门,一定要他亲自陪着,别的人不行,他不放心。 为此他还特意休了个产假,算是开了他们公司男性休产假的先河。 江漓梨觉得这要是说出去的话,只怕会把别人的下巴都笑脱臼。 但不管怎样,虽然烦是烦了点,周浪确实把她照顾得挺周到,连二姑三姑都没得说,她的早产其实没有任何原因,单纯地就是肚子里的宝宝性子急,想出来了。 当时她正坐在电脑屏幕前码字,忽然感觉到一阵抽痛,她不知怎么地,一点也没有惊慌,甚至称得上冷静,意识到,自己这是要生了。 -- 第260页 于是她镇定地把周浪.叫了进来,让他把她抱上车,送她去医院,她要生了。 周浪听完她的话,整个人都傻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至少愣了有三分钟。 什么?要生了?这才八个月?生什么生?怎么跟书上说的不一样? 自从江漓梨怀孕后,他就在网上购买了一大堆书籍,有的还是从表嫂那里搜刮来的。 什么《怀孕百科》、《孕产妇饮食营养全书》、《协和孕产黄金食谱》以及《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好妈妈》,他统统翻了个遍,还做了不少笔记,甚至报名参加了准爸爸准妈妈上的产前辅导班、瑜伽课。 江漓梨去了几次就懒得去,常常逃课,他倒是一节不落地全上完了。 有了这些知识,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相信自己一定应付得来。 可没想到现实立刻把他打回了原形,他就跟第一次参加实操考试的书呆子学霸似的,空有一肚子理论知识,实践经验却约等于零。 他现在手足无措,头脑完全一片空白了。 江漓梨见他一动不动,指望不了他,只能撑着椅子扶手,咬牙自己站起来,谁知刚起身,下面就涌出一阵热流。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灰色家居裤湿了。 “什么鬼……”江漓梨不敢置信,“我这是尿了?” 周浪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这是羊水,宝贝,你的羊水破了。” 这句话也把他唤醒了,他终于没那么慌了,因为他发现江漓梨比他还要无知,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这种情形在他脑海里也演练过上千遍了。 于是他弯下腰,将江漓梨打横抱起来,放进车里,自己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就往医院赶去。 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因为是早产儿,江漓梨没遭多大罪,当初说的什么撕裂伤统统不存在,她只是刚开始宫缩的时候疼了一阵,真正生产时,倒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可怕。 孩子的性别遂了周浪的心愿,是个女孩儿,就是太瘦弱,生下来只有三斤六两。 江漓梨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送进新生儿科里去了,这可怜孩子一连在恒温箱里待了七天,周浪搀着江漓梨去看过几次,每次去他都眼泪汪汪的,扒着玻璃窗跟生离死别似的。 江漓梨特别不理解,问他:“医生不是说了没多大问题么,你哭什么?” “那也心疼啊,”他皱着眉说,“你看咱闺女,那么一丁点儿大,比别的孩子小一圈,抢奶都抢不赢别人,瘦巴巴的,心疼死我了。” 他说完捂着心口,转过身子又偷偷去哭了。 江漓梨告诉他,新生儿科泡的奶粉定时定量,人人都有奶喝,压根儿犯不着去抢,不用担心孩子饿肚子。 周浪一听,转身红着眼睛瞪她:“你怎么这样呢?” 江漓梨很冤枉:“我怎样了?” “你太冷酷太无情了,”他忿忿地指责她,“难道你都不心疼咱们女儿的么?她多可怜呀,躺在那小箱子里,出生这么多天,咱们当爸当妈的,都没抱过她一下。” 江漓梨一怔,心想,她怎么会不心疼呢? 事实上,生下女儿的第一天,她就一个人扶着墙去看过孩子了,当时她站在探视窗外,比周浪哭得还要厉害。 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当妈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但是…… 她看到哭得鼻头通红的周浪,就知道自己不能哭了。 她想,一个家庭里,有爱哭的爸爸就算了,不能再多个多愁善感的妈妈,周浪偏感性,她就要理性一些,守护好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 “好了,别哭啦。” 她将纸巾盒递给周浪,他接过去,擦掉眼泪,忽然靠过来抱住她,伏在她肩头上,悄悄地说:“小梨花。” “嗯?” “我觉得你好坚强。” “……” 江漓梨忍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周家人本想过来接,被周浪拒绝了,怕惊吓到他的宝贝女儿。 他给产科与新生儿科的医护人员都发了喜糖与红鸡蛋,然后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婴儿提篮中,一手拎着孩子,一边搀扶着江漓梨,离开这家医院。 出去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江漓梨在一楼大厅见到了一个老熟人——卢玥。 她穿着简简单单的无袖连衣裙,脚上踩着帆布鞋,头发拉直了,也染回了黑色,清汤挂面地披在两肩,没有多余的修饰,清清爽爽的,仿佛回到了她过去的样子。 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她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疤。 这是江漓梨第一次见她脱下口罩后的脸,当年她连答辩和拍毕业照都没来,所以在A大酒楼见的那一面,其实就是她和卢玥的最后一面。 她确实是毁容了,三条伤疤横亘在这张美丽的脸蛋上,永远也无法消掉,其中有两条正好纵横交错,刻出了一个“X”,显得异常狰狞,不知道是不是陈哲麟故意留下的,好给这个伤了他心的女孩儿一个难以磨灭的教训。 不管真相是怎样,背后的原因都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题,永远也无法知道了,因为陈哲麟在一场监狱斗殴中被刺中致命部位,于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江漓梨在看到卢玥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刹住了步伐。 -- 第261页 “怎么了?” 周浪体贴地靠过来,贴着她的耳朵问。 “我看到……” 话起了个头,却没继续说下去,周浪好奇地追问:“你看到什么了?” 江漓梨摇摇头,突然不想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她和周浪,都应该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想到这儿,她主动挽上他的手臂,笑着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带着女儿,走出医院的大门,走入灿烂的阳光下。 江漓梨忽然忍不住回头,看见卢玥如她一样,亲密地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那男人壮得像一头黑熊。 她一下就认出来,那是赵松。 卢玥小鸟依人地倚在他身边,赵松不知道对她说了句什么,她将发丝夹到耳后,低着头温柔浅笑,如一朵迎风飘摇的水莲花。 这让江漓梨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犹记得某一年的元旦晚会,卢玥穿着一袭曳地晚礼服,白色的裙摆又大又蓬,上面缀着银线和碎水晶,仿佛落满了星光。 她在台上弹了一曲《一步之遥》,画面清晰地仿若昨日之景。 一切好像都变了,一切又好像没有变。 无论如何,故事的最后,他们都得到了幸福。 第117章 番外五 周浪的女儿大名周静仪,他爷爷给取的,秉承周老爷子一向的取名习惯,名字即表达了他对子女品德的寄望,希望这个重孙女宁静谦和,明礼知仪。 小名就简单一些,叫俏俏,周浪取的,因为他觉得自家女儿随爹,长得俏,将来找男朋友呢,行情俏,连起来就是周俏俏。 江漓梨当时听了这名字的来由,当场翻了两个白眼赠送给他,某人的脸皮真是一如既往地厚。 俏俏长到五六岁大,一直是周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爷爷疼,奶奶爱,只不过,这孩子到底是没按照名字的期望长。 太爷爷希望她静若处子,这点她没做到,动若疯兔倒是做到了,一整天几乎没个消停的时候。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要午睡,就数她精力最充沛,怎么着也睡不着,讲故事、放儿歌、数绵羊统统没用,幼儿园老师没办法,只能单独给她辟了间午休室,让她在里面堆积木玩沙子,只要不打扰其他小朋友睡觉就行。 爸爸的希望也落空了。 周俏俏同志虽然长得俏,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没长歪,反而出落得越发.漂亮,可惜是只野猴子,不爱穿裙子。 周浪为她买了一衣帽间的公主裙、蓬蓬裙、泡泡袖裙,各种颜色都有,迪士尼公主系列的裙子都买齐了。 可惜俏俏瞧都不瞧一眼,就爱穿裤子。 周浪在和她作过无数斗争之后,只得无奈妥协,心痛地将小裙子收进箱底,又买了背带裤、工装裤、喇叭裤等各式各样的裤装回来,准备把孩子往潮娃酷盖的方向捯饬。 他才享受了这些乐趣没多久,灾难又来了,有一天,俏俏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小脸严肃地通知他,她要剪短发。 周浪听了张大嘴巴,那一瞬的感觉,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 俏俏是女孩子没错吧?怎么时常让他有种养儿子的错觉呢? 周浪崩溃了,这次不论俏俏怎么撒泼打滚,卖萌扮可怜,他都坚决不同意,漂亮裙子可以不穿,头发绝对不可以剪! 他周浪的女儿,怎么可以跟那些玩泥巴的男孩子一样! 为了打消俏俏的念头,他甚至撒起了谎,告诉她女孩儿剪头会生癞痢。 俏俏一派天真:“爸爸,什么是癞痢啊?” 周浪于是拿出手机,搜索到照片给她看。 可怜的俏俏吓得脸都白了,当天晚上就做起了噩梦。 江漓梨好不容易把她哄睡着,知道她做噩梦的原因后,便找到周浪算账。 周浪不仅不认错,反而振振有词:“吓吓她也好,省得她老是动剪头发的念头。” 江漓梨很无语:“她想剪你就让她剪呗,又不是只有男孩子才可以留短发,周浪,你这是典型的性别固化思维,别束缚孩子的天性好不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周浪攥着被角,委屈又难过地说:“可是我想给她扎小辫呀,我手机里还收藏了很多编发教程呢,等她以后长大了,我就扎不着了……” 江漓梨一看丈夫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立刻就软了,还有什么原则呢?都被狗吃了,答应帮他一起骗小孩。 其实她心里也有点拿捏不准,周浪这么想给女儿扎小辫,到底是他的慈父心理在作祟,还是他单纯地少女心发作呢? 她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感觉了,在周浪的男生外表下,其实内心住了一个小公主。 这个问题后来有了答案。 因为有一天,俏俏放学回家,脑袋上扣了顶小黄帽,帽子是幼儿园发的,但是俏俏嫌它丑,从来不戴,那天不知怎么破天荒地戴上了。 江漓梨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嘴,没想到俏俏把她拉到房间,竖着食指神神秘秘地说:“妈妈,你保证不告诉爸爸,我就告诉你。” 江漓梨心头猛地一跳,一下就猜到了原因:“你把头发剪了是不是?” 俏俏大概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把小黄帽一摘,露出一头张牙舞爪的短发来。 -- 第262页 她红着眼哭唧唧地问:“妈妈,你说爸爸会生气吗?” 江漓梨当时就傻眼了,心道我的个乖乖,这可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了,这是要爆发家庭大战的程度。 趁着周浪加班还没回来,她连夜将孩子送去了爷爷奶奶家,但周浪回家看不见孩子,非要和俏俏视频。 屏幕里的俏俏被爷爷抱着,头上戴着小黄帽,眼角红红的,心虚地不敢看镜头。 周浪脑中警铃大响,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让她把帽子摘下去。 俏俏当然不敢摘,爷爷也在那儿打圆场:“是啊是啊,晚上冷,孩子摘了帽子会着凉的,你非要她摘下来做什么?俏俏别听爸爸的,去玩儿吧。” “不准去!”周浪冷着脸,命令女儿,“周俏俏,把帽子摘了!” 他虽然宠孩子,但脾气上来的时候,也是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俏俏不敢违背父亲,把帽子摘掉,一头短毛就炸了出来。 周浪看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险些昏过去。 “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女孩子怎么能剪短头发呢?丑死了!” 这句话严重地伤害了俏俏的自尊心,六岁的大孩子了,也知道在乎美丑了,何况爸爸经常把“我们俏俏真可爱”挂在嘴边,现在居然说她丑? 俏俏伤心欲绝,并且萌生出一种旺盛的逆反心理,她大声地顶撞爸爸:“我就是要剪!” “你剪得丑死了!” “一点也不丑!” “就是丑!” “不丑!” “爸爸最丑!” “你更丑!” 两父女你骂一句,我还一句,在屏幕前大吵起来,而且边吵边哭,俏俏在那边哭得撕心裂肺,周浪也不甘示弱。 在书房码字的江漓梨被他们的哭声引来,见了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连忙将视频挂了,这下全世界都安静了。 周浪气得泪眼汪汪,抱住妻子的腰,委屈地向她告状:“她现在还学会顶嘴了,太过分了!” “嗯嗯,”江漓梨敷衍地安慰他,“是很过分。” 她好说歹说地劝周浪去了浴室洗澡,然后又接到女儿的来电,俏俏哭得鼻头红彤彤的,在屏幕那头跟她控诉:“爸爸说我丑,他太过分了!” 江漓梨只好又来安慰女儿,同仇敌忾地说:“太过分了!怎么能说俏俏丑呢?” 这一夜她忙得够呛,哄完了小的,又要去哄大的,使出浑身解数,才既哄好女儿,又伺候好了那位因女儿剪短发就寻死觅活的爷。 第二天,冷静下来的俏俏感到了心虚,贴着墙壁摸回家,看到爸爸就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她胆战心惊,吓得站直身体,双手贴着裤缝儿,老老实实地喊了声“爸爸”。 她爸爸竟然没生气,还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招手叫她过去。 俏俏跑过去。 亲爱的老父亲拉着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宝贝,有件事你要知道,爸爸不想你剪短头发,不是因为那不好看,也不是因为看起来像男生,短发男生可以剪,女生也可以剪,我们俏俏剪了短发也是女生,而且是爸爸心中最漂亮的女生,当然,你妈妈除外。” 俏俏听了个半懂,但孩童的眼光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情。 “爸爸,你不生我的气啦?” 周浪摸摸她的毛刺啦脑袋,想着这短发还是要给她修一修,也不知道是哪位手残党剪的,剪成这副金毛狮王的德行。 他大度地对女儿说:“不生气。” 俏俏顿时松了一口长气,这时看见妈妈从书房里走出来——顶着一脑袋小辫儿。 俏俏:“……” - 每个小孩,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受到一个严峻的拷问,那就是——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 周俏俏也不例外。 这个问题的提出者是穆凡,有一天,她来家里做客,这个女人将俏俏抱在膝头,唯恐天下不乱地问:“俏俏,告诉干妈,你是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一些呀?” 江漓梨在旁边听到,直皱眉头。 她是倡导用科学民主的方式来教育女儿的,这种问题会给孩子未成型的价值观带来不良影响,使她觉得这个家庭是分裂的,她必须选择站在爸爸或是妈妈的阵营,不利于家庭关系中的和谐。 她正要出声阻止,俏俏却想也不想地回答:“爸爸。” “……” 一阵晴天霹雳划过江漓梨的脑海,她张大着嘴巴,难以置信。 不是说她不敢相信这个回答,俏俏选择爸爸情有可原,她也多少预料到了,女儿从生下来起就是周浪带,在她还是个小婴儿时,他就替她冲奶粉、换尿布,晚上孩子闹觉、不肯睡,往往是江漓梨连哭声都没听到,他就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婴儿房哄孩子去了。 那时候的俏俏小小一团,窝在周浪的臂弯里,他轻轻摇晃着她,嘴里哼着姑姑季窈为她编的摇篮曲,壁灯暖黄色的光晕洒在他的侧脸上,画面特别的温馨。 江漓梨有时倚门看着这一幕,总会觉得特别神奇,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实在是很难想象周浪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爸爸。 其实不止是她,别人也不敢置信,有一次欧阳来家里玩,正好看见周浪五体投地,被女儿当马骑,手指甲上涂着花花绿绿的指甲油,脸上还贴满了公主贴纸。 -- 第263页 可怜的欧阳吓得夺门而逃,隔天周浪成了超级奶爸的八卦就在他们的朋友圈内疯传,无数人感慨唏嘘,江漓梨成了他们心中神一般的女人,竟然能把周浪降服。 试问有这样的爸爸,女儿怎么会不跟他亲呢? 但令江漓梨感到受伤的是,俏俏竟然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爸爸”,仿佛妈妈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孩子的话往往真实地伤人,这也让江漓梨察觉到了,自己和女儿的关系出了裂痕。 那一天,她抛下手头的工作,特意带俏俏出去玩了一天。 她和俏俏去了游乐场,去了水族馆,甚至让俏俏吃了她一直很想吃的棉花糖冰淇淋,母女俩直到晚上才回家,她又亲自帮俏俏洗了澡,和她一起上床睡觉。 当天晚上,在外地出差的周浪就收到这样一条视频消息,画面里,女儿穿着小兔子睡衣,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蛋,她害羞地盯着镜头。 江漓梨在镜头外问:“俏俏,你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 “妈妈。” 女儿说完,像只小仓鼠一样,羞涩地缩进被子里去了。 视频到这儿戛然而止,周浪接连重放了三遍,心都要碎了,他不是非要跟江漓梨争宠什么的,但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女儿,竟然不喜欢爸爸了,他才出差了一星期而已。 第二天他便加快了工作进度,连累一帮员工跟着他加班加点,总算是提前结束了工作,他订了最早的航班飞回昌州,连江漓梨都没来得及顾上,就赶紧先与女儿修复父女感情,果然最后俏俏最喜欢的人由妈妈变成了爸爸。 周浪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江漓梨的胜负欲又被挑起来了。 这对夫妻由此展开了一段无比幼稚的比赛,比赛内容是看谁能争得女儿的宠爱,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主要是诱之以利。 聪明的俏俏很快察觉出了爸爸妈妈之间的不对劲,而且小小年纪的她,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利用,比如和爸爸说话时,她就说自己喜欢妈妈多一点,和妈妈说话时,她就说自己更喜欢爸爸,这样一来,这两个人为了夺得她的心,就会满足她各种无理要求,而这些要求在平时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这种有求必应的日子可真好呀,俏俏每天都过得美滋滋的,甚至希望爸爸妈妈一直争下去,可惜她的好日子很快结束了。 某一个晚上,她肚子痛地在床上打滚,腹泻不止,被爸爸妈妈慌张地送进了医院。 经过诊治,医生断定她是肠胃黏膜急性病变,可能是吃多了生冷的东西,由此引发的肠绞痛。 医生询问家长有没有给孩子吃了冷食时,江漓梨和周浪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带女儿去吃了冰淇淋,江漓梨是上午去的,周浪下午去,孩子一天吃了两次冰淇淋,而且一吃就是好几个,怎么可能不肚子疼? 两个大人被医生训斥了一通,各自垂着头,抠着手指,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接受医生的指示。 训斥结束后,这对倒霉父母握手言和,停下了他们幼稚的内讧,约定好以后在女儿面前要保持同一立场。 于是第二天,虚弱的俏俏在病床上醒来时,收到的不是安慰,而是爸爸的一通责骂,俏俏撇着小嘴,伤心地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妈妈。” 她亲爱的爸爸听了这话,勾唇一笑,摸摸她的小脑袋说:“很好,我也喜欢你妈妈。” 俏俏瞪大眼睛,不对不对啊,爸爸怎么会这么说话? 过了不久,周浪去给她买粥,江漓梨走进了病房。 俏俏两眼含泪,说:“妈妈,我不想喝粥,我想吃草莓蛋糕。” 她妈妈微微一笑:“不行哦,宝贝。” 说完,她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来,不容拒绝地说:“来,喝点热水,医生伯伯说你要多补充水分。” 袅袅的热雾中,俏俏掉下一颗豆大的泪珠,扁着嘴唇道:“妈妈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了,我还是喜欢爸爸去吧。” “喜欢吧,”江漓梨很开明地说,“我们都喜欢他。” “……” 俏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118章 番外六 婚后的生活尽管很甜蜜,但也有小磕绊,江漓梨发誓自己很爱丈夫,也爱她的小小女儿,但有时候,她还是会萌生出一个人去深山老林里住一阵的想法。 原因无他,家里太吵了。 这种吵是有孩子的家庭无法避免的,周浪又喜欢陪孩子玩,她在书房工作时,经常被一阵笑声给打断思路,除了孩子的咯咯笑,还有男人爽朗的大笑声,那一定是周浪又被女儿哪个可爱小表情给萌到了。 如果单纯只是笑声那也算了,恐怖的是,还有哭声。 周浪是个十足的女儿奴,宠女儿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这造成了俏俏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 除了在江漓梨面前,她还会收敛一点,到了别的大人面前,她知道自己有求必应,就会更加恃宠而骄,若是什么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而卖萌撒娇的办法又不管用的话,她就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无敌哭功。 俏俏的哭功着实厉害,一开始只是默默地掉眼泪,但是无声胜有声,一粒粒豆大的泪珠从她可爱的小脸蛋上滑落,这画面任谁看了也经不住心软。 -- 第264页 倘若这招还是不管用,她的功法便进入了第二层,那就是嚎啕大哭,同时伴随在地上撒泼打滚等行为。 她的哭声不仅嘹亮,且穿透力强,江漓梨就算抱着电脑躲进地下室,那哭声都能透过水泥墙钻进来,像一把电钻在她脑袋里持之以恒地钻。 终于有一天,江漓梨爆发了。 创作本身就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她的新书又正处于瓶颈期,她每天在家,对着电脑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但可能一千字都憋不出来,好不容易来一点灵感了,又被孩子的哭闹声打断。 这种生活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下去了,便打包好行李,抛下这父女俩,一个人跑去了美国。 在美国加州与内华达州接壤的地区,有一片很有名的高山湖泊——太浩湖,它群山环绕,湖水湛蓝,夏季很适合游客前来避暑。 江漓梨和周浪曾在这里置过一处房产,房子经由周浪的母亲一手设计,外表用天然石材与加拿大枫木搭建,就像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住的屋子一样,是一幢很温馨可爱的度假小木屋。 他们一般是夏季来的比较多,周浪很喜欢玩水上摩托、冲浪或者悬崖跳水一类的惊险运动,并且会热情地邀请江漓梨一起玩,她总是敬谢不敏,更愿意在橡皮艇上钓钓鱼,或是躺在船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周浪这个讨厌鬼,会悄悄地潜水潜到橡皮艇下,然后把她的船推翻,看着她尖叫一声,侧翻进湖水中,然后他会把吓得花容失色的她从水里捞起来,不由分说地亲上来,堵住她的嘴。 因为他知道,她的第一句话一定是骂他。 不下水的时候,他们会去附近的山峰徒步旅行,然后到自助餐厅就着精酿啤酒吃汉堡,或是开车去雷诺、拉斯维加斯看变装皇后或脱口秀,去赌桌上疯狂一把。 他们每年的夏天,就是这样度过的。 但江漓梨这次是冬天过来的,太浩湖一年有八个月的降雪期,这时积雪已经掩盖了群峰,美丽的太浩湖又成了滑雪爱好者的天堂。 江漓梨来这儿可不是为了滑雪,她决定在这儿闭关写作,直到把她的新书写完为止。 离开前,她就警告过周浪,不许来这儿找她,也不许给她发邮件打电话,所以没人打扰她,看门人威尔逊太太会每隔三天来这里一次,为她送上新鲜的食材,并且帮忙打扫屋子。 这样闭关了一个多月后,有一天,江漓梨在沙发上码完字,正伸懒腰时,突然发现电脑右下角标的日期是12月25号,原来圣诞节到了。 这样关在房子里,不知天日地写作,竟然都不知道圣诞节已经到了。 江漓梨摘下眼镜,揉揉酸痛的后颈,想到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俏俏非常喜欢圣诞节,因为每年圣诞,周浪都会为她准备堆成小山的礼物,不知道今年他又送了女儿什么。 她在屋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早就没电关机了的手机,又翻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条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 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江漓梨自醒来后便一直在写东西,还没有进食,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她捂着不停蠕动的胃,赤着脚走入厨房,拉开冰箱,发现里面除了几杯酸奶、一个牛油果、还有半颗洋葱外,就没什么吃的了。 掰着指头数一数,好像威尔逊太太过来送菜还是上个星期的事,她今天也该过来了,难道是忙着过圣诞节,忘记她了吗? 江漓梨思索着要不要去威尔逊家一趟,但是想来想去,懒惰还是占据了上风。 这么冷的天气,外面肯定积雪盈尺,她住在半山腰上,而威尔逊家在山底湖畔,不仅要乘缆车下去,还要走上几英里,她实在是不想受这份罪,还是等明天吧,或许威尔逊太太会记起她来的,今天就先凑合过吧。 她在厨房翻箱倒柜,总算寻出来半罐拿来抹面包的花生酱,但全麦吐司却是一片都没有了,但有吃的总比没吃的好,于是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勺子,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后,就伸进瓶子里挖花生酱吃。 刚吃了没几口,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江漓梨心想威尔逊太太总算来了,连忙叼着勺子小跑去开门,门刚一打开,一股寒风就兜头灌了进来。 她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可使她惊讶的是,外面站着的根本不是威尔逊太太,至于是谁,她也不知道,因为那人拿纸袋挡住了脸,袋子里装满了食材,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头上一顶火红的圣诞帽,帽子上缀了一个白色毛球。 “叮咚——圣诞老人上门送惊喜,小姐,圣诞快乐。” 纸袋放下来,露出周浪帅气的脸,他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 江漓梨惊呆了,连话也说不完整:“周浪……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能行吗?”周浪挤开她往里走,“难道老公能看着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过圣诞?” 江漓梨急忙跟在他身后问:“俏俏呢?” “送去新疆外公那儿了,反正咱们今年要在那边过年,早一点送过去也好,省得家里老人总是念叨。” 说话时,他脚步突然一顿,江漓梨没防备,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背,她揉揉被撞疼的鼻子,不解地问:“怎么了?” 周浪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在这里一个多月,就是吃这种东西过来的?” -- 第265页 这种东西?什么东西? 江漓梨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看见了那半罐花生酱。 她顿时心虚起来,抠抠手指:“这个……也不是每天吃,这不是家里没吃的了么,而且花生酱挺好吃的啊……” 声音越说越低。 “再好吃也没营养。” 周浪将花生酱扔进垃圾桶,又拿出纸袋里的食材,开始洗洗涮涮,准备做饭。 江漓梨走过去一看,见里面有生的食材,也有威尔逊太太做好的半成品,还有一顶圣诞帽放在里头。 她拿起来戴在头顶上,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起床后还没有洗漱,赶紧走进洗手间,果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跟叫花子似的,一时忍不住脸红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以这副德行见了周浪。 她赶紧埋头洗了个脸。 出来时,周浪正在给火鸡涂抹腌料,江漓梨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突然一股柔情涌上心头,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周浪头也不回,继续忙着手上的活计。 “怎么了?” 江漓梨像只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脊背,鼻音翁翁地说:“没怎么,老公,我想你了。” 她难得撒一回娇,周浪却一点也不领情,甚至懒洋洋地嗤笑一声:“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不是嫌我和俏俏烦人么,这么久也不打个电话,还想我了。” “……” 江漓梨的脸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她承认,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父女俩抛在家,一躲就是一个多月,这事儿确实干的挺混账,像一个抛夫弃女的“负心汉”。 但这不是……情有可原么。 她当时实在是处于暴走边缘了,继续在家里待下去,很有可能把怒气发泄到他们身上去,那更不利于家庭和谐。 不过说来说去,总之是她理亏,于是江漓梨没话说了,讪讪地放下了环抱着丈夫的手。 周浪却忽然转过身来,双手插进她的腋窝下,把她整个人举起来,放在岛台上,一边仰着脸说:“既然你说你想我了,那证明一个给我看。” 江漓梨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索吻,于是低头在他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 他摇摇头,不满足地说:“不够。” 又是一个吻,亲在他薄薄的眼皮上。 他继续摇头:“还不够。” 江漓梨想了想,亲在他鼻尖上。 他终于大笑起来:“别调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知道该亲哪里。” 江漓梨当然是知道的,她也笑起来,低头亲在他的唇角上,周浪很快圈住她的脖子,他的双手沾满了酱料,不能碰到她,他就用手肘按她的后脑勺。 他们接了一个悠长又热辣的吻,直把江漓梨亲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好不容易才抵着他的胸膛,把他推开一点,红着脸趁隙提醒他:“你……你的烤箱,是不是开了预热?” 周浪抵着她的额头,低沉又愉悦地笑了,江漓梨甚至感觉手掌下的胸腔在振动。 他调侃她:“小梨花,都是孩子妈了,你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害羞?” “谁……谁害羞了?”江漓梨推开他,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是怕你把房子炸了好吗?” “随你怎么说吧。” 周浪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说:“我先将你的肚子填饱,然后你负责将我填饱,这是互利互惠,明白吗?宝贝。” “……” 无耻,流氓,大变态。 某些人自从婚后,脸皮是进化得越来越厚了。 江漓梨的脸简直红透了,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竟然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自己一定是被周浪带坏了。 她拍拍滚烫的脸颊,将注意力集中在周浪的手上去。 他正用棉线将火鸡捆起来,手法很老道,不知道为什么,这又使江漓梨联想起某一个夜晚,周浪对她也是这么做的,只是那时他用的是领带,他在床上一向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手段…… 停!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自己能直接引体自燃了。 江漓梨从岛台上跳了下去,打算去洗把冷水脸清醒清醒,后面传来周浪放肆的笑声,他肯定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这个千年狐狸精…… 晚饭后,江漓梨在热水浴缸里泡澡时,周浪跨了进来,他果然实现了他的诺言,将她翻来覆去地吃了个遍。 一战终了,江漓梨精疲力尽地靠在他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反观周浪,却是神清气爽,他撩起热水浇在她身上,右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不知是替她按摩,还是在趁机揩油。 “对了,”他贴在她耳边说,“俏俏托我给你带了礼物。” “嗯?” 江漓梨哼出一个单音节,尾调上扬,是表示疑问的意思。 周浪从浴缸里走出去,不一会儿,拿回来一张纸,江漓梨接过来一看,不由得笑了。 那是一张蜡笔画,画上有红彤彤的太阳,有蓝天白云,有绿油油的大树,还有一幢房子,房子前站着一家三口,妈妈是她,爸爸是周浪,中间牵着的小孩儿,自然就是画手周俏俏了。 孩子的笔触算不得多好,甚至有几分“鬼画桃符”的意思,有些地方甚至要周浪指点,她才看得出那是画的什么东西。 -- 第266页 江漓梨边看边笑,忍不住问:“这是你让她画的吧?” 周浪点头:“她本来想给你画奥特曼。” 俏俏不知道为什么,不像其他小女孩,喜欢爱莎,喜欢白雪公主,或者喜欢什么苏菲亚叶罗丽,她喜欢的是奥特曼。 她最珍贵的玩具就是一套奥特曼的卡片,谁都不许碰,只有她最喜欢的人,她才会送一张出去,所以现在家里断定受不受俏俏喜欢的方法,就是看有没有她送的奥特曼卡片。 而且奥特曼家族有那么多成员,有时候大人都分不清谁是谁,可俏俏却门儿清,谁要是来家里作客,俏俏一定会让客人玩一个游戏,那就是她指着奥特曼卡片,问客人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奥特曼。 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卡片上就写着对应的奥特曼名字,俏俏不识字,还以为真的找上了知音,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可爱模样,江漓梨真是想到一次笑一次。 笑着笑着,她又有点低落起来。 “我有点想俏俏了,她不哭不闹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周浪没说话,江漓梨知道,他是不赞同这话,因为女儿在他眼中,怎么都是可爱的。 她忽然觉得这问题已经亟待解决,她不能再假装看不见了,于是转了个身,搂着周浪的脖颈说:“我觉得你对俏俏的教育方式要改变一下,不能再这么宠溺下去了,我可不想家里出一个熊孩子,再怎么可爱的孩子,要是性格太差劲,也是招人讨厌的。” 周浪瞪大眼睛,他无法忍受“讨厌”这个字眼,竟然能冠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头上去。 但他也不敢反驳妻子,只能委委屈屈地辩解:“我也没有宠坏她呀,该教的道理我还是会教的,俏俏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懂礼貌的孩子会哭着在地上打滚吗?”江漓梨瞪他一眼,“还有上次,她跟庄小羽的儿子抢玩具,竟然把人家打哭了,我罚她关禁闭,你是不是偷偷溜进去陪她了?” 周浪立刻说:“宝贝,这个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关小黑屋呢,孩子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到时候关出心理毛病怎么办?俏俏是早产儿,从小就身体不好,咱们得用心照顾着,其他的事我跟你一条心,但体罚我是绝对不主张的。” “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 江漓梨气愤地说:“她是早产儿怎么了,她现在的身体跟正常的孩子没两样啊,你不能拿身体的借口,就对孩子疏于管教,现在的孩子是很聪明的,她知道你心软,以后就会故意在你面前扮可怜,那孩子还教不教的?” 两夫妻就孩子的教育问题拌起嘴来,吵到最后,还是周浪举了白旗:“行,那以后你训斥她,我绝对不插一句嘴好吗?” “不好,”江漓梨很生气,“凭什么要我训斥她,你不能训吗?不能让我一个人当坏人,你也要当一次。” 周浪光是想象一下自己训女儿的场景,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可不想日后从俏俏嘴里听到一句“我讨厌爸爸”,那会使他心碎的。 他抱住江漓梨,可怜兮兮地说:“要不,咱们再生一个吧?” 江漓梨翻了一个白眼送给他:“你疯了?这一个我们就应付不过来了,还生一个,我还要不要活了?” 周浪却自有他的逻辑:“再生一个,俏俏做了姐姐,可能就会懂事一点了。”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江漓梨二话不说地拒绝了他,同时她感觉到周浪的手正在水下乱摸,她臊得满脸通红,没好气地骂:“周浪,你干什么呢?” 他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笑:“不是让你喂饱我么,我还没饱呢。” “……” 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 将某人喂饱之后,已经是半夜,壁炉里的火快熄了,只剩下一点儿火星,江漓梨光着身子走下床,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刮了进来,驱走室内的沉闷,外面下起了雪,有几朵雪花顺着风飘了进来,落在窗棂上,悄无声息地化了。 她将笔记本电脑搬到床上,打算为自己的书添上一个结局。 正写到酣畅处,后背扑上来一具热乎乎的躯体。 “我吵醒你了?” 周浪圈住她的腰,摇了摇头,越过她的肩头,看到屏幕上的文档。 “《亲爱的丑小鸭》?这就是你新书的名字?” “嗯。” 他笑起来:“丑小鸭是指的谁?你么?亲爱的,我可不认为你是丑小鸭,你在我这儿一直是白天鹅。” 江漓梨没理他,把最后一个句号敲完后,才将电脑放去一旁,抱着他解释了这部小说的由来。 其实这本书很早以前就开头了,只是那时没写完,一直断更到今天,才有了一个合适的结局。 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她是想说,每一个女孩儿,不管美丽丑陋,不管贫穷富有,当她诞生的那一刻,她也许是一只顶着破碎的蛋壳、浑身湿漉漉的丑小鸭,她迈着笨拙可笑的步伐,一步步地朝前走着。 在人生这条道路上,她会遇到许多人,她会碰上许多事,终有一天,她会成为一只拥有洁白羽翼、闪闪发光的漂亮天鹅。 我们只需要牢记两点,第一,是无论如何,都要学会爱自己,第二,是选择那个当你还是丑小鸭时,就看中了你身上闪光点的人,而不是选择那个等你成为白天鹅了,才后知后觉发现你的美的人。 -- 第267页 她终于由一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她有一个深爱她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有一幢漂亮的房子,里面有一个大大的书房,就像儿时的她所梦想的那样,上万本藏书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上去。 江漓梨依偎进丈夫温暖的怀里,互道“我爱你”后,和他交颈而卧,沉沉睡去。 一旁的电脑屏幕还没熄灭,闪着微弱的光,上面显示着文档中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就像所有的俗套故事一样,我们要以这样的结束语来为本书结尾,他们的一生幸福、美满,毫无遗憾。 第119章 番外七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 漂亮这种事,是不需要别人告诉你的,首先你自己看镜子,就能意识到这一点,其次,从别人看你的眼神,你也看得出来。 我妈妈是个电子厂的女工,三班倒,工作非常辛苦,但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下班后带我出门,她喜欢听附近的租客们夸赞我。 那些女人们,长年累月地在流水线上埋头干活儿,她们的眼角有着细密的鱼尾纹,皮肤暗淡、发黄,手指间长着厚厚的老茧。 她们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一个个用洪亮的嗓音说,阿霞你这个闺女养的好哇,像城里的孩子一样,皮肤水灵灵的,将来顶你的班,嫁个阔佬,让你享福去哦。 女人们凑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穿着无袖的短褂儿,肥腻的白肉层层叠叠地挤出来,晾在外头,就像菜市场的猪肉铺子上挂的那些肉,她们的褂子下没穿内衣,肥大的R头有时会凸出来,让路过的小年轻们见了,脖子都臊红。 女人们往往还要似喜还嗔地用广东话骂上一句,叼你老母啊,傻仔。 我妈妈阿霞也是这些女人中的一员,听说她没结婚之前,也是很漂亮的女人。 我曾在家中翻出过一张单人照,照片已经泛黄,我妈妈穿着红底描黑花的旗袍,戴着一顶宽檐帽,帽上别着一支白玫瑰,她描了眉,涂了唇,羞羞怯怯地盯着镜头,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饰演林黛玉的陈晓旭,我妈妈比陈晓旭还要漂亮。 她闲下来时,也会跟我说起她年轻时的风流韵事,说那时追她的人能排到北海去,说其他车间的小伙子常三五成群地来偷看她,说有个制衣厂的老板曾向她求过婚,还说有经纪人要挖她去做电影明星。 我听完,总是会问她,那你怎么跟我爸爸在一起了? 我爸爸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中等个头,国字脸,扔进人堆立刻就会淹没。 他的工作也很平凡,机修厂工人,身上总是污迹斑斑,沾着黑色的机油,他性格沉默寡言,别人都说他是个哑炮,意思是三杆子闷不出一个屁,被人踹一脚都不敢吭声,因此常常受人欺负,他在工厂里受了气,只好发泄在我和妈妈身上。 在我家,打骂是常有的事。 我妈听了我的问题,已显老态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泪花。 她擤一把鼻涕,顺手抹在鞋帮子上,对我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你以后找男人,一定要睁大了眼睛看,不然就会像妈妈一样,受一世的苦,做一世的人下人。 这句话成了我童年时期,最可怕的噩梦之一。 经过我长期的观察,我逐渐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如何判定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呢,那便是看她像不像男人。 苦日子过得太久的女人,外表会越来越接近于男人。 她们的皮肤会逐渐变得暗沉无光、毛孔也变得粗大,她们的嗓子像男人一样粗糙,大声说话时即使隔了七八堵墙也能听到,她们喜欢打骂孩子,一只手掌如蒲扇一样,扇在孩子脸上时,就是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她们会像男人一样吊膀子、骂脏话、说荤段子、随地吐痰,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时,会张开鼻孔,笑得连后槽牙都能瞧见。 在我妈妈身上,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已经男性化了的女人,我无法再将她与那张照片上的美丽女郎重合,她成了一名低俗、普通、再也看不出半分女性特质的中年妇女。 我害怕,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她。 所以我开始翻杂志、看电视,我模仿电视上的女明星、还有那些优雅的名媛,从走路的动作,从说话的语气、再到一个眼神、一个微妙的表情,我都要学到位,我甚至想学钢琴,因为书上说,这是名媛必须学会的技能。 这个请求让我收获了爸爸的一个耳光,他将我扇到地上,头磕到了玻璃茶几的桌角,只差几公分,就会撞到太阳穴。 我头破血流,当场昏迷,再度醒来时,已经被妈妈抱去了卧室,她拿出了私藏的钱,替我报了补习班。 这件事,又让我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钱真好啊,那么一张粉色的纸,就能换来漂亮的衣服、璀璨的珠宝,长大后,我越来越漂亮,有越来越多的男人追求我,我不看身高,不看长相,甚至不看人品。 我只看一点,他们有没有钱。 曾经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我觉得这句话说错了。 爱有什么用? 男人都是愚蠢自大的,如果是我,我会说,我只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有过很多个男人,赵松、李斯扬、陈哲麟……他们都愿意为我花钱,可他们都没钱,所以我挑中了周浪,不是看中了他的皮相,而是看中了他的家世。 -- 第268页 可惜他眼神不太好使,竟然看上了江漓梨。 说实话,当陈哲麟告诉我,他追求江漓梨不过是因为打赌的时候,我没有太惊讶,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赌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常见了。 可真正使我惊讶的是,周浪竟然真的爱上了江漓梨。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方法,他肯定不希望我将他的小秘密告诉他的小女友,他更不敢报警,将这件丑事捅出去,所以我威胁得很顺利,他的钱也给的很爽快,这是桩无本的买卖,如果没有陈哲麟那个蠢货,我这辈子本该过得很舒服的。 他们来医院慰问我的那天,我将周浪单独留下了,他站在床边,指间燃着一截香烟,我笑着问他:“看见我这样,你很开心吧?” 他不解地看过来,仿佛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心中真的很可惜,这个男人,确实生得很漂亮,可在他漂亮的面孔下,有谁知道他有一副蛇蝎心肠呢? “是你传出谣言,说有男人在包养我吧,周浪,你再清楚不过的,我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个男人也是你。” 他多狠多毒啊,他就像伊甸园里的那条蛇,利用言语使陈哲麟上当受骗,误以为我与他分手是另有新欢,然后借刀杀人,一滴血也不沾。 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江漓梨知道你这样可怕吗?”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了,扔了香烟,问我:“你要多少钱?” 我摇头,钱已经不够弥补我受到的伤害了。 “我要你娶我,我要做周太太。” 他冷笑一声:“你做梦。” 我大笑起来,一定是扯到了脸上的伤疤,很疼,我疼出了眼泪,我就这样边哭边笑,像个疯子一样。 “我忘了,周太太的位子是你留给江漓梨的,我很好奇,如果她知道了你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知道你把她弄到手,只是为了打赢一个赌,她还会嫁给你吗?我知道她很蠢,但她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 周浪掐住了我的喉咙,他的眼神很恐怖,让我联想起我的父亲。 童年时,每当他要打我时,他就是这样沉默阴狠地看着我,我知道,在这一瞬间,周浪是真的想让我死。 其实我希望他下重手,脸毁成这个样子,我还活着干什么呢?就算他不下手,我也会自己下手的。 可惜,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我的喉咙。 我收起了笑,吃力地吐出一句话:“拿着……你的钱,滚……滚吧。” 这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跟人民币过不去。 可是后来出院时,我的卡上还是多出一笔巨款,也许周浪对我还是有一点怜悯吧,可惜我已经恨透了他,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而我恰好知道他唯一一处软肋,就是那个小傻瓜江漓梨。 她凭什么这么幸福呢? 她又知不知道,她的幸福其实危若累卵,很容易就会碎掉呢,她真是个幸福的小傻瓜啊,被周浪放在精心砌好的甜蜜城堡里,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幸福让我恶心,让我脸上的伤疤隐隐作痛。 当我将真相告诉江漓梨时,我如愿在她眼中看到了那种世界崩塌的表情,我感到了久违的快乐,我想我可以满足地去死了,可惜我没有死成,在要跳下江水里的前一秒,一个人用力拉住了我。 是很久没见了的赵松,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的口罩掉了,他看见了我的脸,这是除了医生外,第一个看见我毁容的脸的男人。 他的眼睛瞪得非常大,眼球都要掉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 我甩开他的手,将地上的口罩捡起来,慌张地戴上去,挡住那张我自己都看了恶心的脸。 我想离开,赵松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继续在我身边咋咋呼呼地问:“玥玥,你的脸怎么了?我问你呢,你说话啊。” 他的大嗓门引来了更多路人的视线,我又慌又气,低着头横冲直撞,像一只无头苍蝇,后来我哭了,开始在街上撒泼,扇赵松耳光,让他别缠着我,他皮糙肉厚,一点也不怕疼,反而把我的手打痛了。 这一次,我没能自杀成功。 这之后的许多次,我也没成功,因为赵松开始闯入了我的生活。 我不想再回忆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了,只是逐渐知道,原来自杀这种事,也是再而衰三而竭的,我已经没有了当初跳江的勇气,反而变得越来越怕死。 渐渐地,我也开始淡忘了脸上的伤疤,也可以摘下口罩出门了,只是我无法一个人,必须牵着赵松的手。 那天,去医院产检时,我见到了江漓梨和周浪。 他们果然还是在一起了,周浪手中还拎了一个篮子,想必里面躺的是他们的孩子吧。 他一手提着孩子,一手护着江漓梨,表情小心翼翼,仿佛那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我抚上脸颊,感觉那道陈年伤疤又在作痛了,刚开始的那两年,我常常在半夜痛醒,后来去医院挂号,医生告诉我,这是幻觉,很正常,就像截肢的人会有幻肢一样。 它已经多年没有痛过了,可现在又痛了起来。 我的思绪被赵松的一句话打断,他低下头,忽然问我:“你说咱们的孩子是儿子还是闺女?” 我回过神,反问他:“你觉得呢?” 他摸着头,傻兮兮地嘿嘿一笑:“我希望是女孩儿,像你,漂亮。” -- 第269页 我低头,笑了,摸了摸还未显形的肚子。 其实,我希望这是个男孩儿。 但是我没说话,我抬头看着这个男人,他没什么长进,只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每月挣个千八百块钱,我依然看不上他。 但我知道,这个男人兜里哪怕只有一分钱,也会全部花在我身上。 我没有像童年时那些女人预言的一样,嫁个阔佬,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吧。 也许有一天,我还是会自杀的,但也许,我会与这个我看不上的男人,白头偕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