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家的娇美人》 第1页 [穿越重生] 《屠户家的娇美人》作者:关尔家【完结】 文案: 富家娇娇女李宛穿越了,穿到被牙婆当街贩卖那天。 前世从未吃过苦的她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木栅栏一角,清澈如水的丹凤眼里是止不住的惊恐,头上青丝滑落遮住了那精致白皙的绝美面庞。 张屠户打烊经过时被眼熟的牙婆一把拦住,好一通介绍。 说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准能将家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妥帖帖。 他朝着栅栏瞅了瞅,停顿一刻,自己也该成家了。 心一横也就鬼使神差地买下了。 本想买回去后享受一把热乎日子,可谁知… 要她做饭,灶房差点被烧。 要她洗衣,连人带衣差点都被冲走。 打扫,这…应该得会了吧。 然而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家里值钱的物什被她摔了个遍。 他很想找到那牙婆,将这啥也不会的娇娇儿甩到她面前: 他这边庙小伺候不起这样的小祖宗,索性他也没碰过,退一半银子就好。 就在他四处寻找牙婆的一天晚上,娇娇儿摸来他屋里,紧搂着他的臂腕,哭哭啼啼低喃道:有虫子,我怕~ 少女轻柔的声音似羽毛般扫过他的耳廓,酥酥麻麻,娇媚的身躯传来阵阵摄人的幽香。 霎时,他浑身气血上涌,脑袋嗡嗡,突然觉得这娇气好似…也…也还不…不错。 后来…… 张屠户深夜辗转难眠,一向不信神灵的他跑去烧香拜佛,虔诚跪拜道:望菩萨明示,为什么她今天一天都没理我? 【阅读提示】 1.大型打脸真香现场 2.种田文小甜饼 3.平淡日常,细水长流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宛,张彪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糙汉与娇娘的撒糖日常 立意:遇见就是最好的安排 第一章 每逢十五,镇上大集,今日的安阳镇人声鼎沸,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 喧闹声以东边街角最盛。 刚醒过来的李宛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木栅栏一角,清澈如水的丹凤眼里是止不住的惊恐,头上青丝滑落遮住了那精致白皙的绝美面庞。 陌生的衣着,陌生的环境,她这是在哪里? 丁牙婆在前面卖力吆喝着,四周围满了驻足观望的人。 “不是老婆子我吹,今儿个这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啧啧啧,那叫做一个俏。” 围着的人好奇地朝着木栅栏看过来,一个个瞪大双眼来回打量着,可本就隔着栅栏,再加上李宛低垂着头,压根什么都看不清。 “这姑娘年方十五,本是正经人家出身,前几年家里遭了难,这才没办法。”她用手帕掩了掩本就干燥的眼角,“身子都清白着的,老婆子在这安阳镇也算是有些年头了,也不怕你们打听,从不做那些个昧了良心的买卖。” 她扫视一圈后,命人将栅栏内的李宛扶起,捋开遮盖着面颊的乌发,露出那天仙般的容颜。 五官精致,肤白如玉,一双丹凤眼勾得人魂都要飞了,尽管穿着宽大的罩衫,但身形亭亭,弱柳扶风,尽显柔媚之态。 众人齐齐惊叹一声,擦的擦嘴角,揉的揉眼睛。 丁牙婆见时机已到,忙叫回众人的魂,拿出一张纸制的物什,“这姑娘的卖身契现在就在老婆子这里,一口价三两银子。” 听及此众人连连摇头,面带不舍地收回黏腻的目光,陆续散去。 三两银子,在安阳镇这个贫苦小镇可是两三年的口粮,就算是真的仙女下凡,普通人家也吃不消。 丁牙婆甩了甩帕子,对着散去的人群嗤了一声,接着将重心放在还在观望的人身上。 一些是还没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还有一些是在犹豫。 “黄二爷,这可是个好货色,失了可就难遇了。”丁牙婆劝说道。 对面肥头大耳的男子嗞着满嘴黄牙笑应了声,脑中还在盘算着:那小娘子长得真他娘的好看,但就是看着病怏怏的,万一买回去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嗝屁了,那可就太冤了,再说家里那母老虎最近看得实在有点紧,手上着实不太宽裕。 捻着荷包还在犹豫中,张彪就从他身旁经过。 丁牙婆随即心神一转,碎步上前,挡住了张彪的去路。 “我说张屠户,你这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老婆子这儿正好有位姑娘适合你,那姑娘....” 张彪没有理会,继续向前走去,他身形壮硕,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短布衫,手臂肌肉微微隆起,面色肃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丁牙婆本欲扯过他的衣衫,但迫于此人的威压,只得大步跟过去继续介绍道:“老婆子也知你家里缺个料理家事的媳妇,这姑娘...她...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准能将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到时你在外忙完回去也能有口热乎饭吃,再说....”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前人顿住了脚步。 丁牙婆知道机会来了,忙顺着这个点继续说道:“老婆子也在安阳镇好些年了,做买卖也都知根知底,那姑娘保准你满意。” 张彪今年二十有二,因他做屠户已久,浑身煞气难掩,再加上前几年他爹娘陆续离世,便有些不好的流言传出,说他造孽太多,命格不好,如今报应上身,因此尽管他家底颇丰,婚事也成了一老大难。 -- 第2页 当然也有些拼命往前凑的,但他身有隐疾,好的不想耽误,懒的他又看不上,兜兜转转也就拖到了现在。 如今听丁牙婆这么一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怎么也不会太懒,能帮他把家里料理好就行。 他斜睨了眼正跃跃欲试的黄二爷,跟着他总比被那个瘪三买回去强。 也就干脆地掏出银子。 “我张彪你是知道的,我不管你在安阳镇做了多久,要是你敢骗我,小心你的老窝。” 他拳头紧攥,手臂肌肉绷紧,眼冒凶光,威慑之力甚强。 丁牙婆听到此话,吓得浑身一颤,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刚刚所说的话,这姑娘是隔壁村的,她还记得小时候见到过她,干活什么的可麻利了,就是....。 “那个...那个张爷,这姑娘家里遭难曾被卖去青楼当清倌人,不过你放心身子老婆子都检查过了,清白着,守宫砂都在,老婆子也是见她可怜,想给她找户好人家,这不还是...。” 张彪没有耐心听她罗里吧嗦的,付完银子拿走卖身契,就将李宛扛到牛车上,驾着车向家驶去。 他在镇上有个猪肉摊子,只做一上午买卖,每逢午时他便打烊回家,下午就去各处杀猪,收猪肉。 日复一日,寒冬腊月,风雨无阻,也就是这样才挣来了现在的家底。 李宛还在惊恐中,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抱了起来,三两步就被抬在牛车上,晃晃悠悠前行了好几晌,接着又被扛回了屋,不知是不是床太过舒服,不一会儿她便陷入无边无际的昏睡中。 此时妙仁医馆的陈大夫与其学徒阿才正坐在牛车上,刚才张彪突然跑到医馆,火急火燎地就将他拉入牛车上,只说急事就医,害得他们差点药箱都忘拿。 阿才悄悄凑到陈大夫身侧轻声问道:“师父,张爷家里也没别人,这样着急到底是为谁啊?” 牛车在这时颠簸了一下,晃得车上的两人左右摇摆,陈大夫瞪了阿才一眼,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个屁,一把老骨头都要被震散架了。 转眼马车停了下来,阿才背过药箱搀扶着陈大夫下车。 张彪打开大门将两人领了进去。 进屋后,两人这才看到病者,惊诧了一瞬,偷偷朝着张彪的方向瞄了瞄。 这...这姑娘是谁,难不成是抢来的? “这是我今天刚买来的,她有些烧糊涂了,你看看该怎么办?” 一阵望闻问切过后,陈大夫说道:“病人风寒入体,吃些药发发热就好。” 拿出药箱内常备下的风寒药,递了过去。 两人回去后,阿才直嘀咕:浪费了,浪费了。 整理药材时嘀咕,抓捡药材后还嘀咕,连吃完饭也连连叹气嘀咕。 陈大夫实在忍不了,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做好你自己的事,你看看你这药材都分错了,这要是抓错了药,后果不堪设想。” 阿才后背一凉,忙重新检查了下刚才分捡的药材,确定无误后才开口说道:“师父,今日那姑娘长得真好看,跟那画上的人儿似的,只可惜跟了张爷。” “有什么好可惜的,张屠户家底样貌不说在他们那个村,就是在安阳镇也是不错的,他那手杀猪的功夫,旁人就是学上个十年也未必赶得上。” 天色暗了下来,街道开始变得沉寂,陈大夫说完后就开始收拾药箱准备闭店了。 “可...可张爷的那里...不...不是有隐疾吗?”阿才见左右没人悄声说道。 他也是今年给张彪抓药时才隐约知道的。 陈大夫听到后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眺望远方,面色沉重。 一晃十年过去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土方都试了,还是没能找到治愈的方法,唉,还是自己医术不精啊。 张彪吃了近十年的药,对于熬药这件事他特别娴熟,自己那病是很难治好了。 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被卖去当清倌人,估计也受了不少苦,只要不懒,好好跟他过日子,他也会以礼相待的。 细论下来,以他这副残败之身,跟着他也算委屈她了。 他将熬好的药盛到碗里纳凉了会儿才端去房间。 李宛在迷迷糊糊中喝完了药,又转身睡了过去。 张彪时不时过去探探她的额头,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烫,想来再喝几幅药就能大好了。 而此时的县城内,商户老蒋家的小少爷蒋文奇正优哉游哉地往一条小巷钻去,离目的地越近,他心情也跟着越发急躁起来。 那小娘子美得让他心儿乱颤,虽是瘦了些,但那身段凹凸有致,还好他下手快早早将她赎身安置在外宅,不然还不知便宜了谁去。 想到此他早已抛掉刚刚在他夫人那里的不快,脚步更加急促了些,大步向外宅奔去。 外宅守门的小厮看到少爷过来,忙点头哈腰迎上来奉承,蒋文奇今日心情大好,出手自然也阔绰,随手解下身上的荷包甩了过去,“好好在外守着,不要坏了爷的好事。” 说完就哼着小曲儿继续大步向里间走去,他的小美人还在等着他呢,长夜漫漫,可不能让美人久等。 “美人,美人,哥哥来了,”他端着一副银笑推开了房门,双手来回磨擦着,身上浴火焚身,灼烧得他浑身滚烫。“美....。” 房门被推开了,室内烛火通明,他来回翻找着,以为美人在和他玩情调,可半晌过后,他才发现压根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的美人呢? -- 第3页 “大发,大旺,”他怒声喝道,“要你们看的人呢?” 大发,大旺急忙跑了过来,谄笑地回道:“少爷,就在房间里呢,说是要沐浴更衣,把小的两人赶走了。” “当时花妈妈还赏了小的一个荷包。”大发插话道。 “花妈妈?”蒋文奇问道。花妈妈不是他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赶紧派人去找,快快快,”他急得来回踱步,又忙交待道:“记得找的时候不要给少夫人知道了。” 所幸卖身契在他那里,就算跑也跑不了太远。 突然他想到什么,急忙回到府内书房,掀开书页一角,瞬间慌了。 卖身契呢,怎么不见了? 就在这时蒋少夫人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冲了进来,“找什么呢?” 蒋文奇瞬时双腿一软,磕巴着说道:“没...没什么,就...就一本书没看到了。”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在外面养外室,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是不是儿子都要有了,姓蒋的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 她边吼边打,打得蒋文奇抱头四处乱窜。 这个恶婆娘,一而再的坏了他的好事,他迟早会将美人找回来,不找到他誓不罢休。 “哎哟,打死人啦,你家少爷要被人打死啦....” 一场喧闹于三声梆子声中消失。 第二章 翌日,李宛醒来时已是午时,她所住的房间离灶房很近,隐约听到灶房内有声音传出。 她现在思绪已没有初来时那么凌乱,也知道自己这是穿越了,只是好奇当时她明明是在服装展上,怎会突然就来到这里,还有这里到底是哪里? 还在思索中,张彪推门走了进来,“你醒了?这样也好,醒了就过来吃饭吧。” 说完就大步迈了出去,不再理会床上之人。 昨天是病气入体,身体虚弱,如今既然醒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然而李宛虽清醒过来但身体依旧虚弱,半分力气也无。 她呆呆地看向门口那抹背影,这便是昨日买她的那人吗? 昨日她惊吓过度,完全不敢相信那是事实,自然也就没太留意那人的长相,今日一看,这人怎的长得如此...粗犷。 剑眉星目,菱角分明,身形颀长又精壮,难怪昨日能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拎回屋内。 她撑着身子一步三晃地来到灶房,桌上已摆好刚做好的饭食。 对面之人见她进来便持筷大口吃了起来,她这才拿起筷子而对面已经呼呼吃完一碗,去添碗了。 看他吃得这么香,李宛也生起几分食欲,难道这黑乎乎的面疙瘩真这么好吃? 她尝试了一小口,差点哽在喉头没下去。 她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好默默地放下筷子,轻声对着张彪说道:“那个,我不是很饿,你慢吃。” “张彪。”对面突然出声。 “啊?” “我叫张彪,你以后可以叫我张大哥。”他说道。 李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忙应道:“好的,张大哥,我叫李宛。” “我知道。” 知道? 张彪似是发现她震惊的表情,补了句:“卖身契上有。” 是她犯迷糊了,原主也叫李宛,卖身契上自然有她的名讳。 “我做饭手艺不好,你要是吃不惯的话,我等下叫隔壁张婶帮你送点过来,你的病想来再吃一两副药就能痊愈了,以后做饭的活计就交给你了,家里你也看到了,活计不算多,你平常就把家里料理好,我回来有口热乎饭吃就行。” 张彪轻描淡写地述说着,新添的一碗面疙瘩眼看见底了,见李宛不吃也将她的那份端了过来,扒拉两下也吃完了。 他是苦过来的,对食物有格外的敬畏,不舍得浪费。 李宛怔愣片刻,表情有些忸怩,活计,什么活计,做饭的话她还是会些,之前私立学校的必修课中有烹饪这门学科,但其他的她可就一头懵。 她家庭条件富庶,从小到大家务都由阿姨和管家负责,她自小也就习惯了,平时只知学习和画画,知道自己生活技能差,再加上她是典型的妈宝女,因此大学也是报的离家最近的S大服设系,每天正常回家。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生活会一直如此继续下去。 哪知大二的一场服装秀,不知她的服设出了什么问题,竟将她带来了这里。 她要怎么办? 头好似又开始刺痛起来,一段段记忆不停往上涌,她疼得几近晕厥。 张彪发现她的异样,忙擦干洗碗的手,将她抱回房内休息,又去熬药端来喂她喝下,看她睡着才去隔壁找张婶,叮嘱过后才放心出去收猪肉。 “阿娘,刚刚虎子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张秀秀问道。 张大娘将手上的污渍洗净,又拿出三块刚烙好的饼放在碗里,一通忙活完后才答道:“他出去有事,托我帮他照顾下那姑娘。” 村里人就是藏不住事儿,昨日张彪才把李宛买回家,今日就已传得人尽皆知。一个个天天窝在村里闲着没事四处打听。 短短一天各种流言都传了出来,有说那姑娘是被张彪抢来的,也有说是张彪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还有更邪乎的说他亲眼看到张彪家的祖坟冒青烟,那姑娘是张彪杀猪路上捡来的。 -- 第4页 张大娘与张彪家是近邻,关系历来不错,自然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但她不是个碎嘴的,从不像村里那些妇人一样到处瞎咧咧。 她端着碗就朝着张彪家而去,张秀秀今年十二,正是好奇的年纪,于是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她阿娘身后。 傍晚时分,张彪回来了,他先去看了眼房间内的李宛,发现她还睡着,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终于不烫了。 转头时看到桌上搁着的三块饼子,知道张婶来过了,提了一小块猪肉前去道谢。 “虎子,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哪需要跟婶子这么客气,这块猪肉你提回去给那姑娘补补身子。”说着就将猪肉推脱过去。 “婶子今天看了下那屋内,这里有几句话要提点你下,男人性子粗,你又没和姑娘家接触过,一时可能想不到。那姑娘来时也没带衣裳,现在天气又热,还是得给她准备些换洗的,我家秀秀的衣裳小了些,我瞧那姑娘的身段估计穿不了,还是得你去镇上买。那被子什么的也有些潮了,赶明儿也要拿出来晾晒下。” 张彪这才恍然大悟,要是没有张婶提醒他还真没想到这些,将猪肉硬塞给张婶后忙又驱赶牛车向镇上而去。 张家村离镇上不远,坐牛车大约一刻钟就能到。 行至半路时,他突然想到:他压根不知要买些什么。女子的换洗衣裳? 罢了,到时问下掌柜吧。 李宛睁开朦胧的睡眼,脑袋已完全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在家里排行第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家里本还有些积蓄,但因小弟早产,身子骨弱,养到五岁时一病不起,需要大笔银子调养,家里实在没办法这才动了卖女儿的心思,她也就被卖去青楼当清倌人。 转眼五年过去了,她长相越发出挑,吹拉弹唱也算有天赋,加上乖巧懂事,楼里的妈妈也没为难过她,指着她多为楼里揽些客。 但原主见过世间浮华后,心态开始转变,不再满足当下,想攀一富户替她赎身,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这一攀就攀到蒋文奇身上。 哪知这才刚被赎身就被他夫人知道,顺手将她打发给了牙婆,这才有了现在一幕。 一阵唏嘘之后,她突然想起昨天这时张大哥已经回来了,怎的今天还没回。 镇上一品布庄的宋掌柜看着面前的老熟人,忙起身相迎。 “张屠户,正巧店里新来了几套成衣,你看这颜色布料都挺衬你的。” 他引着张彪来到男子成衣前,嘴里还不停介绍着。 张彪神色有些尴尬,他以前每回过来确实就是来买成衣,他一个汉子又不会穿针引线什么的,日常穿着都是图个方便,直接来买,成衣不比量身定做,肯定会没那么合身,但他对这些没什么讲究,耐脏耐穿就行,大一点稍微卷一下就好。 可这次... 宋掌柜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有些犯糊涂,这张屠户难不成不是来买衣裳的? 态度也就没了刚才那般热络,回到柜台前拨弄起算盘,淡淡开口说道:“张屠户,我说天色也不早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快说。” 算盘声啪啦直响,似是在赶客般。 张彪眉头紧锁,斟酌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咳咳,若是女子的日常换洗,该买哪些衣裳?” 算盘声戛然而止,好一番静谧过后,宋掌柜才缓过神来,愣愣地看了张彪好一会儿,“那个...那女子的身形如何?” 身形,张彪沉默一瞬,好似没有仔细注意,但依他多年的杀猪经验以及昨日他扛在肩上时的感觉来估量,大概八十斤不到,身高大约到他大臂处。 按照掌柜推荐的尺寸,他随意挑选了件粉色衣裳,付完银子后就逃似的离开了。 待张彪走了好一阵后,宋掌柜猛拍一下膝盖,他忘了提醒女子换洗衣裳不止外衣那一套,也不知那个愣头青到底知不知道。 第三章 张屠户驾车回去后,先烧了锅水,倒在干净的木盆里,端去李宛房间,关门时顺手将刚买的衣裳放在桌上,“你先将就着穿,看你如今身体已然大好,明日带你去镇上置办东西。” 李宛看着桌上的粉色衣裳,顿时心里一暖,想不到张大哥竟是粗中有细之人,连换洗衣裳都注意到了。 接连奔波几天,她真的感觉自己都快臭了,先简单清洗下。 等明日张大哥带她去镇上,到时再买些香皂什么的。 可当她擦洗完后,才发现张大哥只买了外衣,她看着已丢进盆中的小衣,欲哭无泪,这...这该怎么办?还好她性子温吞,小裤还没来得及丢进去。 现下也只有.... 她随意将小衣搓洗下,用尽全力拧干,准备趁着夜色晾挂在房间的窗户位置,通风一晚,想必应该也就能阴干了。 可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绳子,木架之类的,最后只能挂在窗棂上。 没有穿小衣总觉得有些奇怪。 李宛羞羞怯怯地躲在房间内不肯出去,最后还有张彪连声唤她吃饭,她才不得已出去。 她含胸驼背出了房门,瑟瑟缩缩,胳膊有意无意地遮挡胸前。 这副身子也不知怎么发育的,这才十五,怎就发育得如此好。 她弓着脊背坐在木凳上,神色慌张,时不时自查下,匆匆忙忙吃了个饼就跑回了房间。 -- 第5页 张彪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她吃不惯他做的菜又不好意思多吃饼。 于是他将剩下的两个饼连同熬好的药一起给她端了过去。 进去时就看到窗棂上挂着的衣物,面色淡然,他不知道那是女子的小衣,只暗叹句衣服到处乱挂,然后就出去了。 留下满脸羞窘的李宛。 她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滚烫的面颊,红云浮至脖颈。 第一声鸡鸣声响起时,李宛醒来了,想起昨晚那一幕她还是有些臊得慌。 摸了摸窗棂处的小衣,万幸,已经风干了。 她忙穿上,顿觉一阵心安,但束缚感不强,有空还是得自己做个。 她起身来到灶房,锅里有温好的稀粥。 张彪已经去镇上肉铺了,肉铺开店早,他一般天色微亮就得出门。 李宛昨晚吃了三个饼现在还不饿,便在屋子里打量起来,如今她身子已经大好,这以后就是她一直待的地方吗? 她以手撑头,眼神空洞。 突然大门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敲门的声音。 李宛透过门缝看了眼,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手上还端着碗,她打开了大门。 原来这是隔壁家的张秀秀,昨天她吃的那饼就是她家送来的,无意间就拉近了距离。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互通姓名后就聊了起来。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会嫁给虎子哥呢?”张秀秀不解地问道。 在她眼里虎子哥长得太凶了,成天扳着张脸,说话也粗声粗气的,她打心眼里害怕。 因此尽管是邻居她平时也不敢来虎子哥家,唯独上次实在是好奇才跟着阿娘来了回。 今日则是因为虎子哥不在家,她才敢过来。 李宛不欲隐瞒什么,如实说道:“我是你虎子哥买回来的。”语气满是无奈。 张彪显然不是她的理想型,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她想像中的另一半应是温文尔雅,赋有诗书风华,长相俊秀之人。 可张彪完全与她的理想型背道而驰。 张秀秀听完后震惊之色难掩,她可是知道,买回来的那可是留有卖身契,相当于奴婢,地位完全不同。 “虎子哥怎么这么坏。我听阿娘说过卖身契就相当卖身为奴,姐姐,你这么好,能不能要虎子哥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啊。” 李宛听后心神一震,如今这时代对户籍看得相当重,如果她要摆脱身份桎梏,第一件事就是将卖身契拿回自己手上,改换良籍,这几天与张彪相处下来感觉他人还不错,那她能不能自己赚钱将卖身契赎回来。 可要怎么赚钱呢? 她只会画画,设计,做衣服。 对了,做衣服就可以。 正好今天张大哥说带她去镇上买东西,她到时就四处逛逛看看镇上时兴哪些式样。 阳光透过云层斜射在屋檐下,将少女粉白的面颊映照得越发白皙透亮。 张秀秀一时都看呆了,听着隔壁阿娘的呼唤声她忙将碗里的玉米面团留下后就起身回去了。 李宛端过锅里的稀粥,就着玉米面团小口吃了起来。 边喝边思考着等下去镇上要买些什么,她稍微一想就罗列出零零总总一大堆。 日常洗漱,衣裳,布料,针线,笔墨纸等,只能先要张大哥破费了,等她挣钱了再还给他。 午时张彪回来了,看着檐下坐着等他回来的人,他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以前娘还在世时经常也在这里做着针线等他回家,他只要远远看到自家烟囱上冒出的烟心里就觉得无比温暖。 可现在... “今天中午我买了几个馒头,吃完后我再带你去镇上。”他面色平静地说道,牵过一旁的牛车,又抱来一大把今早去打的青草来喂牛。 李宛重拾生活的目标,现在浑身充满活力,就着水咽完了整整两个馒头,她今天要逛街,得补足力气。 张彪没有注意到李宛的变化,只埋头吃着,时不时望向院中牛棚方向,看着牛正吃得香,他心中一阵满足感,最近生意好,要收的猪肉自然也多了起来,得多跑几家去收,牛吃得饱自然跑起来就更快。 看着牛吃得香,他觉得手里的馒头好似也更香了。 午时的太阳晒得人汗水直流,炎炎烈日下,牛车在大道上缓慢行驶着。 李宛尽管坐在车棚内,但吹来的热风灼烧着她,闷得她无法呼吸。 她怯弱地望向赶车之人,轻声问询道:“张大哥,还有多久到镇上啊?” 汗水打湿了她额角的秀发,贴在脸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张彪每日此时都在四处奔波,早已习惯了这种的炎热,闻言侧过头淡淡地朝棚内瞥去一眼,略有些不耐烦地答道:“转过前面路口就快到了。” 到镇上后,张彪将牛车系在离他猪肉铺子不远的地方,托隔壁熟识照看下。 “想好要买什么没?” 他大步走向李宛所在的阴凉处,看着女子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摸了摸自己干燥的额头,难不成女子真是水做的,怎的坐在棚中还出这么多的汗。 李宛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眼神直直盯着前面的凉茶摊,她的喉咙在灼烧,好想点杯凉茶,清热解渴。 凉茶摊离她不算远,她隐约间都能闻到凉茶飘来的清香,口水都已经开始停止分泌了,喉咙彻底干涸。 -- 第6页 她看了看凉茶转而又看了看张彪,尝试着做出大力吞咽口水的动作。 这应该能看出来吧。 哪知张彪一直盯着杂货铺子,心里想着:昨天给她端去木盆是他用过的,这样不好,得给她新买个。 步子正朝着对面杂货铺迈去,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女声。 “我要喝凉茶。”李宛已经放弃暗示与挣扎,直接坦明心意。 张彪哦了声,调转步头带着她走向凉茶摊,给她买了一碗。 李宛尽管很口渴,但还是维持着基本礼仪,小口喝着,喝完小半碗彻底解渴后,忽然想到,“你不喝吗?” 她不能接受别人用她喝过的碗喝,但找店家再拿个碗倒给他还是可以的。 “我不是很渴,你要是喝不完再给我吧。” 李宛立刻找店家拿了个碗倒了过去,张彪一大口就喝完了。 “我们去那杂货铺看看,你自己挑,看缺什么。”他放下碗后说道,步子已经跨了出去。 李宛小步跟着身后。 杂货铺集齐了南北方各色物什,种类齐全,有些小玩具李宛从来没有见过,看到稀奇的就会过去试一试,玩一玩,逛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挑中几件正经玩意儿。 等在门口的张彪真想去刚才的凉茶摊坐坐,女子买东西怎的如此之慢,实在等得有些焦灼便走过去催了催,“你到底要买什么,快些挑。” 李宛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买了大木盆、梳子、铜镜、香皂等洗漱用品。 看着堆得高高的物品,李宛有些头疼,东西这么多,该怎么拿,她还要去逛绣坊呢。 张彪站出来与掌柜打商量说这些物什能不能先暂放在这儿,等会儿他把牛车赶过来。 接着她们又去了镇上的几家绣纺,看了下如今时兴的款式,买了些布料,针线之类的,还去书肆买了些普通的笔墨。 张彪至始至终就跟在李宛身后,她买东西他付钱,也不问她买这些干嘛,他对女子所需物什一窍不通,既然她要那他付钱就好。只是在进书肆时,他表情有些许肃穆,难道她还识字?不过也没多问。 最后去了胭脂铺,他不肯进去里面,把身上的钱袋递给她让她自己买,自己就去赶牛车了。 李宛在胭脂铺买了些面霜和润肤膏,还买了些清淡的香粉,她现在所住的房间因长时间没人住,有些气味,尽管已经通风了几天,气味淡了些但还是有些难闻,撒些香粉可以掩盖下。 牛车停在绣坊门口,张彪下车接过李宛手中拎着的物品,整齐摆放在车上,便驾车向张家村而去。 胭脂铺不远处的两位大娘看着已经驶去的牛车,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你看刚刚那个像不像李大富家的三丫?就是被卖去青楼的那个。” 第四章 另一人重重地拍了下手掌,面色激动地说道:“我就说有些眼熟,虽有四五年没见到,但那脸蛋太过招人,只要是个人见过都难忘,没错,就是她。” “也没听他们说起三丫被赎回来了。”先一人疑惑地问道。 “你管他说没说起,要我说这下李大富家是真的要富起来了,刚才你看到没满满一牛车的家伙什,光就脂膏,那一点小玩意儿可要一两银子不止,村长媳妇儿就买过,滑腻腻的,光涂上一点一天都香喷喷的,咱们可要快点跟李黄氏说说,兴许还能沾点光。”说着就撅着大屁股一扭一扭地往李家村而去。 张彪将牛车上的物品卸下来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收猪肉,他知道做饭时间不够,就在返程路上买了些馒头、饼之类的,就当两人的晚餐了。 “东西也置办齐全了,明天开始你就帮我准备午饭和晚饭,早上我出去太早就不用你准备。还有屋内的家务活计也都交给你,要是需要买什么,你就跟我说,我去镇上时带回给你。” 李宛回忆着张彪刚刚在牛车所说的话,明天就要公开处刑了吗?她要怎么办。 可今天逛了一天,她好累,还是洗洗睡,明天再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然而她忽略了一个问题,没有热水器哪来的热水? 烧水吗?可她好像不会烧火。 怎么办,怎么办。 拿出灶间一角的火石,学着张大哥的样子拿出一小搓干草引燃。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怎么都打不出火。 历经千辛万苦,她终于将干草引燃了,可她拿草的方式不对,火势上涌,她吓得赶忙将草丢掉,一旁备着的柴垛猝不及防地燃了起来,顿时她懵了,屋内浓烟滚滚,她被呛得喘不过气。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思维有片刻的停滞,慌乱之下显得手忙脚乱,水水水,对,水。 她拿过身旁的水瓢对着渐燃的柴垛疯狂泼水,火总算灭了,但屋内浓烟更重了。 张彪此时正在村尾杀猪,刚将两百多斤的大肥猪用绳子制服住,准备动刀时,就听见好些人唤他,说他家里起火了,到处都是浓烟,大门又被锁住,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大家这才想起他正好在村尾,忙跑来唤他。 他听到起火后,刀都来不及放,提着刀就跑回了家,大门是从内锁着的,他这几天回家时都是用手慢慢拨开,但现在情况紧急,拨开根本来不及,于是他一脚就踹烂了插拴,疾步冲了进去。 -- 第7页 灶房的烟呛得他双目刺痛,他急忙退出来用布巾沾湿水,擦湿眼,掩住口鼻,再次冲进内,朦朦胧胧扫视一圈后发现里面没有明火,只有浓烟,他忙打开门窗,让浓烟散去。 眼睛现在已经可以清晰视物了,他神色紧张地朝冒烟之处张望,发生没人,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视线转至桌角时,他发现有一小团黑影窝在那儿,手里的刀紧了紧,他慢步走了过去,越走近越觉得不对劲,等到跟前时才发现竟然是她。 躲在桌底的李宛浑身颤栗,双手抱膝,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灰渍,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浓烟呛得她呼吸不畅,眼泪直流,心酸委屈一下子全部涌上心头,她低声哽咽着,直到一缕黑影挡住前面的光线,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她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好半晌,才止住哭声。 张彪心里憋着一团怒火,但看到底下小姑娘如此委屈害怕的样子,那团火不知怎的晃晃悠悠灭了下去。 打来一盆水,让她梳洗下,他又出去跟乡邻们说没事,感谢他们的提醒,外面也就慢慢散了去。 李宛从桌底踉跄着爬起来,将脸用水沾湿,轻擦了下,噙着两行泪颤颤巍巍地走到张彪身边,解释道:“你出去后我想烧水擦洗,但我不会烧火,这才...,我以后会小心的。” 她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角,知道自己犯了错,心里纵使有万千委屈,但错终究是她酿成的,她就得道歉。 气氛变得沉静,半晌也没等来对面之人说话,她胆怯地抬头看去,只见其人正在修理大门处的插栓,压根没有理会她,心里的委屈更甚了,鼻头愈发酸涩起来,她就这样一直呆呆地停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无助。 不知在那停留了多久,一个人在那儿默默地蹲着,连张彪出去她都不知道,直至夜晚的凉风吹散她的思绪,腿脚处传来丝丝麻意。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起身,还是先清洗下身子吧,没有热水那就用冷水,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早些赚钱就能早些赎回自己的卖身契,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用像如今一样处处受制于人。 想通后,她趔趄着将大木盆抱来灶房,准备舀水,可找了半天竟没有找到水瓢,缸里,桶里,桌上统统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最后她将目标锁定在锅内,打开锅盖一看,水瓢正悠悠闲闲地飘浮在锅内的水上,拿瓢时下意识探了探锅里的水,热的,竟的热的。难道是张大哥刚刚帮她烧的? 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感觉,就算到时赎回卖身契后,她也会好好感谢张大哥的,面冷心热。 她一勺一勺舀着,舀完后发现她压根就搬不动,大木盆好似被焊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尝试各种姿势,又是抱又是拖最后实在不行只能用脚去踹,水倒是被踹出不少,但大木盆依旧纹丝不动。 她看向四周,难道她只能在这里洗? 她将灶房的门锁上,仔细注意周边的动静,发现周围鸦雀无声她才脱衣快速清洗了下,洗完后又将水一勺一勺倒出去,最后将大木盆收好。 衣服明天再洗吧,今天她实在太累了。 张彪回来时看着锅边一摊摊的水,眉头又皱了几分。 男子没女子那么讲究,简单冲个冷水澡,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李宛早早就起床了,昨天的衣服还没洗,她得拿去村里小河边洗,这还是秀秀告诉她。 她将自己的衣服收拢到小木盆里,拿着小木棍和新买来的香胰子,怀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兴冲冲地出发了,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张大哥的衣服洗了没?她返回检查了下,长嘘一口气,幸好回来检查了,张大哥的衣服还堆在木桶里,她又提着木桶,端着木盆出发了。 早上空气清新,乡间小道上已有村民来来往往。当看到李宛这张秀丽的陌生面孔时,纷纷驻足停留。 李宛不习惯这种打量的目光,浅笑一下就快步走了过去。 河边已有三两个人在洗衣,李宛隔开一段距离,学着她们的样子洗了起来,时不时用小木棍捶打几下,心里暗道:洗衣服也不难嘛。 张彪今日收工特别早,摊上的肉早早就卖完了,他回来时发现屋内没人,神经顿时绷紧了下,看到不见的木桶和木盆,他才放下心来,应该是去洗衣了。 经历昨天那件事,他一时有些不放心,于是过去河边看看。 此时的河边只剩李宛一个人了,比她晚来的都麻利地洗完,就她还在磨磨唧唧地洗着,洗两下便抬头锤锤背,或者站起身抻抻腰。 张彪自远处就看到她那副娇气做派,不经意间眉头又蹙紧了下,这人哪像是在洗衣啊。 李宛舒展完后从桶里拿出一件衣服继续搓洗起来,搓到一半时她面颊突现潮红,这好像是张大哥的底裤,想到此衣服像烫手般被她甩了出去,落入湍急的河中。 衣服脱手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错了,忙趴下身子去捞,可水流太过急促,底裤一下就飘远,她起身顺着水流方向追,内心无比焦急,这才第一次给张大哥洗衣就将他的衣服冲走了,这可如何交待是好。 就在绝望侵袭的那一刹那,她幸运地发现河边凸起一块岩石挂住了衣服一角,岩石离她所在位置不远,她尝试用木棍去拨,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她身体一寸寸向岩石方向靠近,身体离河越来越近,就在木棍将要勾住衣服的最后一刻,她的身体也径直向河内扑去。 -- 第8页 闭眼的那一瞬她想的是: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张彪看到这一幕,迅速一个大跨步猛冲到河边一手将她拎了起来,之后又折了个岸边的木枝,抬手将衣服勾了回来。 李宛的心再次复位,她紧捂着胸口,一阵心有余悸,原来她是怕死的。 平息了好半晌后,她转头一看,怯怯地叫了声,“张大哥。” 拼命地将头埋在脖颈里,像个鹌鹑似的,双目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张彪实在有些无奈,三两下将衣服搓洗干净后就领着她回去了。 做饭,差点将灶房烧掉。 洗衣,又差点连人带衣一齐冲走。 她到底还能干啥? 算了,索性家里活计不多,她就负责将家里打扫干净就好。 张彪一路上有些胸闷地腹诽着。 第五章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他思索片刻后说道:“以后你还是负责打扫家里,就把屋子地面、灰渍打扫干净,鸡毛掸子就在这儿,扫帚和簸箕放在那角落,抹布什么的都在灶房,我现在做饭,你先将房间打扫下。” 李宛听到后赶忙殷勤地拿过鸡毛掸子,忙碌起来。 她先来到张彪房间,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 房间一应物品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床单收拾平整,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每天起那么早还能叠得如何齐整,确实难得。 床的正右边是一个桌子,桌子上收集着各色各样的磨刀石,左边则放着一个衣柜,衣柜内侧边挂着两把弓/弩,磨损有些严重,看样子有些年代了,床边放着一个小案几,上边摆着一壶酒,还有两个精致的小酒杯。 她动作笨拙地从里到外掸着灰,一举一动谨小慎微,生怕再次出错。 可这房间与她现代的房间相比实在太过窄小,行动着实不便,她顾左就无法顾右,还得到处扫灰,尽管踱着步还是不小心将挂着弓/弩撞倒在地,吓得她头上冒出几丝虚汗,她小心地捡起擦了擦,又将弓/弩挂回原位。 将物品复原后,她慌得连连后退几步,手不停地拍打着胸口,还好还好,没有摔坏。 胳膊处夹着的鸡毛掸子不小心碰到身后摆放着的磨刀石,她猝然转身,最边上那小块磨刀石就这样华丽地掉落在地上,她被吓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颤抖地捡过来一看,没有出现裂痕,她才放下心来。 连连失误让她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她不停安慰自己,这屋子不能久待,还是赶快打扫完吧。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快几分,在打扫床沿时腿无意间触碰到案几,一瞬间,整个案几都被掀翻过来,摆放其上的酒杯碎了一地。 突然的声响引来了正在灶房忙碌的某人,看着自己心爱的酒杯被砸碎,他气得嘴唇发颤。 努力压抑住内心窜起的熊熊怒火,冷峻着脸指着门口让李宛出去。 这酒杯是他阿爹在世时常用的,他将其放在显眼位置,看着它总能让他想起阿爹在世时两人举杯畅饮时的场景,可如今人去了,杯也碎了。 他将承载着满满回忆的碎片一块块拾起,动作沉重而迟缓,心里不停在懊悔,不是一早就知道她的性子,怎的还让她来打扫房间。 他略带讽刺地自嘲着,这样一个娇气、啥也不会的姑娘就应该去大户人家当小姐,不该拘泥在他这儿,他这儿庙小伺候不起这样的小祖宗。 耳边适时回荡起当初牙婆那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他不由得发笑,自己还是被骗了,这种娇娇儿还是退给牙婆让她自寻去处吧。索性他也没碰过,到时退一半银子就好。 之前在她身上所花的就当是发善心,做好事吧。 于是他驾着牛车向镇上疾驰而去。 李宛很内疚,以为他将碎片拿去镇上修补。 她知道就算是修补好了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无暇,何况这种修补需要非常专业的技术,普通匠人很难完整修补好。 看着灶房已经洗好的菜叶,她卷起袖子,打算准备一餐丰盛的午饭以示歉意。 她叫来隔壁的秀秀帮她烧火,再找了下家里的食材,有鱼有肉。 她打算做道红烧鱼,小炒肉,再炒个青菜。 鱼是已经清洗过的,她先将鱼改刀切块,再起锅烧油,将鱼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放入酱料、辣椒、葱姜来回翻炒入味,加入适当水煮一会儿,最后再调味,红烧鱼就出锅啦。 接下来就小炒肉和青菜。 肉香味自屋门溢出,顺着风向,四处飘散。 这个时代的村民还在温饱线徘徊,肉又是精贵物,极少有人家舍得买肉,也就是张彪家底颇丰,家里日常没断过肉。 “宛姐姐,你做的什么啊,好香啊,比我阿娘做得还香。” 秀秀说道,她阿娘之前做过帮厨,一手好厨艺是有目共睹的,但她今天闻着宛姐姐煮菜的香味,感觉好像比她阿娘做得还要好吃。 李宛将最后一道菜盛上来,拿出一个碗将每样菜分了些,调侃道:“小馋猫,放心,有你的,帮你留了一碗你等下带回去吃。” 说完将分好的一大碗递给了秀秀。 菜色鲜亮,浓香四溢,秀秀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偷尝了口,咸度适中,油而不腻,真的好好吃啊。 -- 第9页 宛姐姐实在太好了,不光人长得漂亮,说话还温柔,做饭也好吃... 她端回去后,家里正在摆饭,张大娘讶异地问道:“这是从哪儿端来的?”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那丫头娇滴滴的竟还会做饭?鱼,肉可都是大菜,寻常人没有点底子是煮不好的。 后面秀秀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家也有好些日子不见荤腥,一个个都像长了狗鼻子似的,闻到肉香都一窝蜂地围了过来,大喇喇地举过筷子,边吃边叫嚷着:好吃,好吃。 张大娘也尝了一筷子,味道确实不错,想不到那丫头手艺还这么好,她自认是煮不出这样的味道,无形间对李宛的看法有所改观。 上次她不在家,听说她差点烧了虎子家的灶房,今早又看到她洗衣服那架势,自己当时很想上前提点两句,但看她优哉游哉慢腾腾的样子,自己又还有事要忙,也就扭头走了。 如今看来那丫头手还蛮灵巧的,煮得一手好饭,虎子也算是有口福了。 李宛将菜温在锅里等着张彪回来,如同望夫石一般望眼欲穿,可大门处依旧空空,没有等来任何动静。 她有些泄气地斜倚在木桌上,双眼直视前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但她依旧在等着。 道歉就得心诚。 张彪此时已火急火燎地赶到丁牙婆的住处,砰砰砰连敲几声,他胸中怒焰翻腾,满怀愤懑,竟敢骗他,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敲门声越来越大,门框都跟着拼命震动,敲了好半晌,丁牙婆家始终没有反应。 骗了他如今就躲着不敢见人了? 他捏紧拳头,手腕上青筋暴起,敲门已经变成了捶门,这时门框因重击隐隐都出现变形。 就在演变成砸门前,丁牙婆的邻居不堪其扰,出来应道:“丁大娘她有事出去了,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丁牙婆的小儿子在隔壁县,这次她的小孙子抓周,她这才过去那边待几天,等抓周过后再回来。 张彪听到顿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上门扑了空,心头怒火没处撒,可人家去走亲实属天经地义,他又不能苛责。 压制着满腔怒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不甘地准备打道回府,打算过两天再过来。 刚走出巷子,就遇到了他的老主顾阿忠,这才发现原来阿忠住在丁牙婆家附近。 “如果丁牙婆回来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找她有些事。”他拜托道。 阿忠只是寻常与张屠户打个招呼,没想到他竟拜托自己留意丁牙婆。 丁牙婆往常都是做些买卖年轻姑娘的勾当,她手上的姑娘一水儿的嫩,听说不光脸蛋好看,在那些个事上也是颇有情趣,惹得人可劲的疼。 “你没事找丁牙婆干嘛?”阿忠一脸坏笑道。 张彪也不想隐瞒什么,迟早别人都会知道的,便如实相告。 阿忠和人唠嗑时间歇听过几句,听说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身段也是极好,这么快就玩腻歪了? 没想到张屠户看着正正经经的,内里花花肠子也不少,买都买了竟还要退,当小孩子过家家呢。 但嘴上还是应道:“好嘞,到时丁牙婆回来后我再告诉你。” 他倒要看看能不能退得掉。要是... 张彪是生意人,忙接话道:“先行谢过了,下次你来光顾时多送些肉给你。” 接着就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李宛等着等着竟趴在桌上睡着了,大门处传来响动,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抻了个懒腰,神色慵懒地说道:“你回来啦。” 张彪系好牛绳,完全无视李宛的存在,大步朝着灶房而去。 李宛接连做错事,有些心虚,脚跟脚地一同走去灶房。 “午饭已经做好了,还是热的,你洗下手就过来吃吧。”李宛揭开锅盖将里面饭菜端了出来。 张彪手刚沾湿,听到这句话忙去灶间看了看,担心再出现上次灶房起火的事,他略带不耐烦地说道:“你不会烧火,下次离灶间远点,做饭就不必了。” 说完又接着去洗手。 洗完回来看着桌上摆着三道菜,眸中闪过异色。 难道娇娇儿还会做饭? 李宛拿起筷子,低头解释道:“今天是要秀秀帮我烧火的。” 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语气夹杂着些许委屈。 张彪不欲与她多说,忍过这几天等丁牙婆一回来,他们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不相干。 他夹来一小筷鱼尝了下,有些不敢相信,又夹来一大筷,再次尝了尝,瞬间眼前一亮,抬头看了眼对面,想不到她做饭还不赖。 内心淤积的郁气好似散了些,这顿饭吃得还算舒心,心里隐隐期待着下一餐。 第六章 可谁知晚上回来时,家里冷火秋烟,锅里空空如也,他心情瞬间又跌回谷底。 在灶房巡视一圈后发现了已经备好的菜和淘好的米,面色舒缓些许。 李宛这时正好放下手里的笔,出了房门。 接连做错事她觉得自己有些硬气不起来,弱弱地开口道:“张大哥,以后你来烧火,我来煮饭,这样就不用担心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了。” 她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哀求,嘴唇紧抿,神色中透着些许倔强。她不是只会犯错的人,她只不太擅长那些而已,她在擅长的方面也能做得很好。 -- 第10页 她指甲紧紧扣着袖口,似在等一句肯定答复。 张彪看着李宛如此郑重地请求他,一时也有些感触,一声“好”就这么脱口而出。 欣喜倏然从李宛的脸上炸开,她开始洗锅炒菜,动作还算娴熟。 张彪坐在灶前,灶内火势极旺,熊熊火光映照在他刚毅的面容上,在这一刻竟也显得柔和许多。 他一门心思都在烧火上,拿着火钳拨弄着灶内柴火,认真地控制着火势,面色平静而放松。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夜色渐浓,厨间偶有一两只萤火虫飞过,荧荧之光虽微弱但无形间也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情调。 李宛晚上只准备了两个菜,一个酸菜炖肉,再加一个水蒸蛋。 酸菜炖肉在锅里咕哝哝地焖煮着,她趁着空闲的间隙抬头向萤火虫方向看去,收回视线时目光粗粗向对面扫去一眼。 这一看就有些失了神,男子鼻梁高挺,眉目舒展,轮廓清晰而深邃,她突然发现张大哥如果不板着脸,其实还挺俊朗的。 张彪见锅里迟迟没有动静,怕锅中的菜烧糊,出口提醒了句:“注意锅里。” 他放下手中的火钳抬头看了眼,只见其人神色呆呆地看向他这边,他转头朝身后看去,什么都没有。 这人怎的做饭都会发呆。 李宛闻言拍了拍脸,瞬间清醒过来,刚才自己这是怎么了? 身处异世,无处可依,自己如同浮萍般,如果不是张大哥将她买回家,自己此时还不知在何处飘荡。 对张大哥心存感激才会如此失神吧。 她揭开锅盖卖力地翻炒着,炖肉的香味已经飘散开来,她用筷子戳了一下,肉已经完全炖烂,盛上来后再蒸个水蒸蛋就可以开饭了。 张彪在闻到香味的那一刹那,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能熬到现在实属不易,听到开饭,忙大步流星地迈到桌前,提着筷子就开动了。 吃着这喷香的饭菜,他突然有些记不得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难怪她会吃不惯。 一大碗酸菜炖肉呼呼两下就被他一扫而空,李宛看他吃得如此干净,心里竟生出几分满足,原来看着自己煮的菜被别人吃完是这种感觉。 她饭量很小,但她吃得特别慢,就碗里那一小半碗饭,她硬是吃了两刻钟,张彪吃完在院子里溜达两圈回来后发现她还在吃。 待李宛放下筷子,张彪自觉地跑去收拾碗筷,他现在是有些怕了这个小祖宗,生怕一个不好再把碗给摔了。 收拾好碗筷,他就提着一桶水准备冲澡了。 李宛今天在厨间忙碌了大半天,身上也有些黏腻,她自小就爱干净,根本受不了这种黏糊糊的感觉。 她跟着张彪来到院子里,好几次想出声,迟疑半晌又泄了气,纠结好一阵后,她鼓起勇气说道:“张大哥,能不能帮我烧锅水。” 怕他觉得自己麻烦,忙又急着补充道:“或者教我烧火也可以,我会很用心学的,上次那是失误,我保证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况了。” 她手指紧扣,双眸在月色的投射下好似在闪着光,声音绵绵软软的,让人不忍拒绝。 张彪将桶放在地上,嘴里念道真是麻烦,但脚步还是朝着灶间而去,换了口烧水的锅,点火烧水。 预计水快烧热时,李宛笨拙地抱来她的大木盆,将水舀进去,完了后眼神盯着张彪,示意他将木盆抱去她房间。 张彪拿着刚从院内提来的木桶站在门口处,看着她抱着木盆忙来忙去,他停在原地呆愣半晌,一脸的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将木盆搬来灶房然后再搬回去? 木盆那么大根本不好搬,为什么不直接将水倒在木桶里提过去后再倒入木盆内? 注意到她的眼神暗示,好在他力气大也就配合着将木盆搬去她房间,踏出房门他忍不住提醒句:“其实直接用木桶提过去更方便。” 接着他就去院内冲澡了。 冲到一半时心里暗道:原来她不仅娇气,脑子还不是很好使。 李宛压根就是个生活白痴,听到提醒才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麻烦张大哥,以后自己一点点提过去就好了。 是哦,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还傻乎乎地将大木盆抱来抱去的,她憨憨地挠了挠头。 将门栓锁上后,她便开始泡澡。 此时的张彪早已躺在床上,两个人的房间相隔很近,女子拨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吵得他无法安睡。他用被子将头蒙住,可又传来木盆拖动的声音。 木盆底部与地面摩擦发出啧啧的响声,如果就一瞬也可勉强忍受,可这声音偏又断断续续,绵延不断,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猛地将被褥掀开,披上外衣,冲到女子房门处,大半夜不睡觉,到底在做些什么。 就看到女子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努力地将木盆中的水拖出去倒掉。 女子力气不够,只能一点一点地挪动,尽管只挪动小半段距离,却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细汗。 李宛觉得刚才的澡白洗了,浑身衣服都快被汗浸透了。 她还在努力地拖动着,突然就见一道身影蹿了出来,吓她一跳。 只见其人轻而易举地将木盆抬起,顺手泼了出去。 折腾了她好半晌的事,短短一瞬就被人解决了。 -- 第11页 她接过倒空的木盆,有些忸怩地轻声说道:“张大哥,你还没睡啊,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张彪连话都没有听完,疾步回了自己房间,耳边终于清静了,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鼾声阵阵。 月亮高悬于窗前,抛洒一片清辉,静寂夜色下只听得到男子的鼾声和女子细密的呼吸声,朦朦胧胧,层层叠叠,直至繁星隐退。 次日天空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点中夹杂着缕缕凉风,带走了以往的燥热,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李宛坐在廊檐下吹着凉风,做着针线。 她每日要做的家务活不多,只需备好菜等着张彪回家,然后他烧火她做饭。 时间空闲下来,她便开始了之前拟定的赚钱计划。 当然在开始计划之前,她决定先给自己做个现代版的小衣,这个时代的小衣她实在穿不惯。 她从买来的布料中剪裁了一小块,这个布料透气性强,也比较贴肤,用来做小衣正合适。 她先用针线简单缝补两层,然后再塞入衬棉,定形后再封针。背后缝上三层系带,增强束缚力。 此款小衣的衣长刚好到肋骨位置,长短适中,软度和厚度都恰到好处,在不剧烈活动的情况下,日常穿着也刚刚好。 虽说她做活慢,但慢工出细活,晚间时她已做好一套小衣。 她不知道现在几时了,估摸着张大哥应该快回了,于是点燃油灯,开始准备包饺子。 饺子皮已经备好了,现在只差馅料了。 她双手吃力地握着刀柄,艰难地剁着肉,有几次她好想跟张大哥提能不能换把刀,这把刀实在太重了,可又怕他觉得自己娇气。 这几天需要用刀的菜不多,她坚持下也就熬过去了。 可今天,她看着砧板上的肉,再坚持下吧。 灶间传来深一下浅一下的剁肉声,忽疾忽慢,有时半晌也等不来一声。 李宛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剁着,手腕都开始抽痛,她好后悔为什么自己中午会提出晚上吃饺子,她现在真想跑回去拍死当时的自己。 她双手举着刀柄生无可恋的剁着,转眼已过去半个时辰,可砧板上的肉还似刚放上去那般,别说是肉沫,连肉丝都不是。 张彪进来时就看到挎着一张脸正与肉沫作斗争的某人。 听她时断时续的剁肉声都能让人睡着,别人扛着斧头都比她剁得快。 那刀是有千斤重吗? “你把刀放下,我来剁。”张彪说道。 李宛仿佛看到一道佛光,有人来拯救她了吗? 她把刀撇在砧板上,麻利地撤开,揉揉酸涩的手臂,酸软无力,都有些抬不起来。 她刚坐到木凳上休息,砰砰砰一系列连贯的剁肉声毫无空隙地钻入她的耳内。 听着这连绵不断的声响,她倏然感觉凳面都变得灼热起来,似是在焚烧着她的臀,烫得她无法安心就坐。 她立刻弹跳起身,凑到张大哥身边看着他剁,好似这样更能让自己心安。 张彪两袖的衣服被雨水漂湿,与手臂紧紧贴合在一起,每使一下力,手臂处肌肉便会紧绷,露出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匀称。 第七章 看着看着,李宛下意识地越凑越近,视线从一开始的砧板转移到手臂再到喉结,最后到男子棱角分明的面庞。 她心中骤然生出一种安全感,身处异世,有这样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护着也挺好的。 张彪不习惯女子的靠近,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李宛被瞪得汗毛一凛,立即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几步,与他隔远些。 “肉已经剁好,接下来要准备什么?”张彪将肉放入大碗里,拿着刀走到院子内的磨刀石边打磨起来。 磨刀的声音太过尖锐,李宛听不惯,忙捂住耳朵。 过了一瞬,磨刀声停了,李宛将洗净的白菜、葱姜蒜放在灶台。 “张大哥,那个...那个...。”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张彪不耐烦地喝斥道。 李宛登时一愣,不敢再犹豫,“那个家里还有轻一点的刀吗,这把刀有点重。”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手臂都有些抬不起来,握过刀柄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时张彪开始犹豫起来,左右这几天牙婆就要回来了,还有必要换刀吗? 再说这把刀确实已经算得上比较轻巧的了,这人..这人还真是会为难人。 看着灶台上已经擀好的饺子皮,又想到这两天她用心做饭的态度,沉吟一息,换就换吧,他这里是没有,明天去市面上再找一下吧。 “明天帮你去买一把。”他语气淡淡地回道。 锅里的饺子携来阵阵香气,丝丝缕缕刺激着张彪的味蕾,口中的唾液分泌更快了,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有些急不可耐,到底可以吃了没? 李宛将饺子分到两人碗里,又简单地调了一份蘸料,两人沾着蘸料吃着。 饺子劲道爽滑,肉馅鲜嫩多汁,张彪一连吃了四十个。 他放下碗筷后就去冲澡,换下身上湿哒哒的衣服。 冲澡回来准备收拾碗筷时,他发现李宛还在那儿吃。 她总共才八个,吃了这么久碗里还剩三个。 他登时深吸一口气,一个字:忍。 -- 第12页 于是他又去将自己换下的衣裳搓洗了下,忙完回来时李宛才刚刚放下筷子。 他收拾碗筷接着又清理桌子。 李宛则在外面廊檐下来回散步消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时而有雷电闪过,伴着轰隆隆几声巨响。 从廊下看过去,被雷雨笼罩的夜显得格外凄清而荒凉。 收敛心神,走进灶房,屋内的油灯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见张彪忙完,李宛提来木桶柔声说道:“张大哥,能帮我烧锅水吗?” 张彪早料到李宛会要热水,但今日天气凉爽,简单擦洗下就好,应该不需那么多,他便只热了大半锅水,刚刚刷碗用了一小半,现在还剩下一半,想来也是够的。 他指了指锅里温着的水,抬脚跨出灶房的大门朝自己房间走去。 李宛顺着手指方向打开一看只有小半锅,不够她洗。 她早已养成习惯,不论天气如何都会泡个澡再睡。 现在的大木盆虽比不上她之前的浴缸,但她身形娇小,勉强也够泡。 她低垂着头,语带请求地说道:“张大哥,那锅里的水不太够,可以再帮我烧一些吗?” 自上次引火不慎差点闹出火灾后,她对烧火便格外惊惧。 即便如此张彪每次引火时她还是会仔细留意学习,再结合脑海中原主烧火的经验,她又偷偷试过一次,可惜还是失败了。 她不理解自己明明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却怎么连普通的烧火都做不好。 果然理论与实操还是相差甚远的。 已走至廊下准备回房休息的张彪听到这一句话,手掌紧握成拳,重重捶打在墙面上。 他在原地停顿一息,努力调整心绪,深吸一口气:他忍。 再过几天等牙婆回来了,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了。 于是他调转步头回到灶房开始引火烧水,又将烧好的水提到她房间,倒入木桶内,离开时他叮嘱道:“洗完后不要倒,我明天帮你倒。” 他实在不想再听到那啧啧啧的摩擦声,吵得他耳朵疼。 回到房间后,他长叹一声,自己算是怕了她了,怎么会有如此娇气的人。 不光娇气,还喜欢瞎讲究,做事还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明天再去牙婆那儿看看吧,怎的还没回来。 如果知道牙婆小儿子的住处,他现在都恨不得把这个娇娇儿连夜送过去。 李宛泡澡完后换上了她新做的小衣,穿着比之前舒服多了。 吹熄油灯时她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纸张和笔墨,明天要开始画设计稿了,还好她是学国画起步的,用毛笔做画也不会不适应。 她在房间内憋了三天,这三天就饭点时才会出来,其他时间都在专心设计,剪裁衣裳。 她上次仔细观察过镇上时兴的衣裳,有些类似于宋朝服饰,大部分都是直领对襟式,常绣以牡丹、梅花等花样相搭。 她仿着大体样式设计了一款上衫下裙的女子服饰,整体与如今时兴的相差不大,只在袖口以及配色上做了些许改动。 现在女子的常服袖口有些宽,正常劳作或写诗做画时还需用带子绑住,很是不便,于是她这次特意将袖口改小,设计成窄袖式样,配色也是采用淡雅恬静的色调,既简洁又雅致。 图稿画出来后接着就是裁衣。 因为她瞄准的是成衣铺子,因此所做衣裳以宽松为主。大了可以改小,但小了改大可就难了。 其间秀秀有过来找过她,说是过两天想去趟镇上,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村里离镇上不远,走路过去半个时辰不到,有时还能搭上村里人的便车。 张大哥平时去镇上太早一般很难搭到,但村长家的牛车时而会去趟镇上,这不两天后他们就准备去镇上采买些东西,便想着顺同村人一程,秀秀这才过来约她。 李宛想了下,她现在做的衣服已经剪裁完成,只差缝补成型,两天时间赶一赶也应该差不多,到时一同过去也不错,便同意了。 于是这两天,她日夜不休,灯油都快耗尽了,这才赶在去镇上前完成。 晚饭时,李宛跟张彪说了她明日和秀秀约好一同去镇上的事。 张彪不知道她最近神神秘秘在做些什么,也不打算过问,点头应了声,就当是知道了。连怎么去都没问,忙活完就起身回房了。 翌日天刚擦亮,秀秀就过来了,李宛也早已准备好,跟着秀秀一同坐上村长的牛车。 牛车一路颠簸,车上坐了几个村里平常最爱碎嘴的妇人,想套她的话,打听她的具体情况。 她一阵嗯嗯哦哦应付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开始她也像她们一样以为自己是张大哥买回来做媳妇的,还为此惊慌过,但她观察这么久张大哥好似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要她做做饭,打理下家事,只不过家事被她搞砸而已。 平心而论,她对张大哥也没那方面的意思,只当他是大哥哥一样。 待她赎回卖身契,想必那时便会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她还没想好。 她也有想过到时要不要回原主爹娘那儿,但她对原主家人卖女救子这件事有些介怀,心里那道坎始终迈不过去。 不知不觉思绪越飘越远,现在还是努力赚钱将卖身契赎回来再说吧,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想。 -- 第13页 牛车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安阳镇到了。 谢过村长后,她与秀秀下了车。 “秀秀,你想去买些什么?”李宛问道,打算先陪秀秀买完东西再去卖她的成衣。 张秀秀掏出她绣好的手帕,“我是过来卖手帕的,和绣坊那边约好了每隔十天送一回,今天刚好第十天了。” 李宛拿过手帕一看,其上绣着几朵兰花,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看着很是精巧灵秀。 绣帕针角细腻,花色深浅不一,似晕染般,无形中给花瓣增添了几分层次感,刺绣功底不错。 她不由得夸赞道:“秀秀,你绣得真好,把兰花绣得活灵活现的,就是蜜蜂来了都分不出真假。” 两人嬉闹着走进绣坊。 掌柜是一位二十二三的年轻男子,姓孙,身材瘦削,长相清秀,一看到秀秀就知她是来交绣帕的,态度更亲切了些。 而当看到秀秀身边的女子时,他瞳孔微睁,惊艳之色难掩,没想到在此等弹丸之地还能看到如此瑰姿艳逸的姑娘,整理形容后问道:“不知这位是?” 秀秀与孙掌柜已打过几次交道,觉得他为人正直,不斤斤计较,开得价格也十分公道,从不像其它绣坊那样刻意压价,对他有几分好感,笑着介绍道:“这是我隔壁家的姐姐,今日陪我一同上镇来。” 说着就将身上揣着的十块绣帕拿了出来,交给孙掌柜。 孙掌柜接过一看,绣帕上的绣样精巧细腻,光就这刺绣功底再练上几年都快赶上他家绣娘,对绣帕很是满意,自然收价也开得高了些,六文一块,这可比普通的高于两文,也就是多出二十文钱。 在秀秀与掌柜谈话时,李宛就在一旁询问小厮成衣的价钱,上次过来时只简单扫了成衣式样,没有了解其定价,一番探问之后她对自己所做成衣的售价也有大体了解,心里简单估了个价。 待秀秀卖完绣帕,扯过她准备出绣坊时,她顿住了脚,对着掌柜问道:“不知掌柜这儿收不收成衣?” 秀秀听后有些惊讶,难不成宛姐姐还会做成衣? 她这才注意到宛姐姐身上还背着个小包袱。 孙掌柜任锦绣坊的掌柜已三年有余,绣帕倒是收了不老少,但问他收成衣的这倒还是第一个,想不到这位姑娘不仅相貌出色,连想法也异于常人,便生出几分兴趣。 “不知能否看下姑娘所做的成衣?” 第八章 他家成衣的款式和做工都是由专门的裁缝负责的,自然比普通布庄请寻常妇人所做的那些成衣精致些,定价相应也高些。 因此光顾这家店的人大多以镇上的乡绅富户为主,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眼前这位姑娘虽气质脱俗,但也不过是寻常乡野出身,能见过什么世面,试问又怎能做出比他们锦绣坊还要精致的成衣。 孙掌柜读过几年书,屡试不中这才来到安阳镇做掌柜,他虽待人和善,但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些许文人的傲气。 李宛不由分说,将包袱打开,拿出其内做好的成衣,铺平展开呈现在孙掌柜面前。 这时代没有专利,既然要拿出来卖,自然就不怕别人学了去。 孙掌柜虽不是商贾出身,但管理绣坊这么久,对商机还是有一定的敏锐度,他一眼就觉得这成衣能大卖。 上次有位乡绅夫人跟他谈起说寻常写诗作画时袖口总是颇有不便,他当时听听也就过去了,完全没想过可以将宽袖改窄,窄袖不会拖沓,完全不会有任何累赘,他怎就没想到。 再来就是这配色,想他当年读书时也参加过不少诗会,赏过不少名家古画,对于鉴赏他还是有些水平的,这身颜色搭配看似寡淡,实则却尽显雅致,就算样貌平平之人穿上也会增添几分气质。 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佩服眼前这名女子,竟如此秀外慧中。 心情有些澎湃,面上隐隐露出些许激动之色,他强装淡定地向对方扫去一眼,发现她神色平静,一派淡然,好似这就是件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衣服。 锦绣坊平日客流量大,柜台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孙掌柜向小厮瞥去一眼,示意他看好柜台,自己则领着李宛和秀秀向绣坊隔间走去。 李宛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随手所做的一件衣服竟会得到掌柜的如此看重,还特意领她去隔间详谈,照她看来她也就简单修改了下,因时间紧她做出来的连基本的刺绣点缀都没有。 一同来到隔间后,开始商议起价格,锦绣坊的成衣一般都在两百文左右,好一些大约就六百文,再好的话就是定制了。 可李宛的这件衣服着实让孙掌柜有些为难,按面料来看大约与他家两百文的那一类差不多,但式样的话又比六百文的还好。 两人一番协商之后,最终决定就按六百文成交。 李宛心里盘算了下,六百文除掉布料、针线、笔墨纸等,她这次净赚四百文。 那离赎回卖身契只差二两多了,她越想越有干劲。 出了锦绣坊后又来到布庄买了好些不同颜色的好布料。 用料好,自然就卖得贵,她心里已经计划好下次要做套更精致的,早些赚够钱,也能早些赎回卖身契。 只是现在她有些拿不准张大哥会不会同意将她的卖身契还回给她。 想到此,她顿时有些泄气。 -- 第14页 还是得与张大哥拉近关系。 要怎么拉近呢?她握着手中的钱袋沉思着。 街上摆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有些摊贩看她气质不俗又握着钱袋,知道她是个有钱的主,手舞足蹈地招呼着,嘴都咧到后槽牙去了。 她突然灵机一动。 不如趁着今天赚了钱帮张大哥买些东西贿赂贿赂他? 她这边在思索着,跟在她身旁的秀秀也在走神中。 宛姐姐真的好厉害,自己熬了十天绣出来的绣帕只赚了六十文,可宛姐姐这才短短几天就赚了六百文,并且做工新巧,她好喜欢。 小姑娘哪个不爱俏。 她仰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李宛,一脸的崇拜,双眼好似都在闪着星星。 两人途径一家鞋店时,李宛停了下来。 她昨日站在木凳上晾衣服时,发现张大哥的鞋就搁在晾衣绳下,怕衣服滴湿鞋面,就伸手移了下。 她隐约记得张大哥鞋底磨损严重,鞋面好似也有几处破洞。 要不给他买双鞋。 说做就做,可当她走进店铺挑选片刻后,突然抚掌一惊,她好像不知道张大哥的鞋码。 她试图回忆,可脑袋空空。 店家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为了揽住这笔生意,上前探问道:“不知他体形如何?” 与张彪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对他的体形还是有大体的印象。 李宛对着墙面比划了一个高度,再粗略形容了下张彪的身形。 店家沉默半晌,听这小娘子的描述怎的有点像张屠户,算下来张屠户确实有小半段日子没来买鞋了。 他穿鞋糙,每天又都是干的些力气活,鞋面容易绷坏,大概每过一两个月就会过来买鞋,算是她的老主顾,因此她印象也比较深刻。 店家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不知你说的是不是张屠户?” “对对对,就是他。”李宛猛点头,激动地回道,没有深究店家为什么会知道。 店家松了口气,这笔生意准了,笑应道:“若是张屠户的话,得穿这个鞋码,他身形长,脚也宽大,穿这个尺码不挤脚。” 她拿过一双鞋递到李宛面前。 李宛比对着挑了好一阵,最终才定下一个。 付钱时,店家对着李宛来回打量片刻,心道:就说上次给张屠户介绍的姑娘他怎么不满意,人家姑娘凑到他跟前都坐怀不乱,原来敢情是喜欢这种嫩得能掐出水来,娇小玲珑的。 亏她还以为张屠户那里有问题呢。 不过他也真是的,喜欢这种娇气的也不早说,害得她一直都往掌家主事那方面挑,难怪凑不成。 待李宛走出很远,店家都还回想着刚才她那细腰,那不染一丝铅华的粉嫩面颊,还有那双乌黑透亮眼眸,长得可真俏啊。 细论下来张屠户其实长得也不错,两人还真的挺般配的。 想到此她也就不心疼那点媒婆钱了。 李宛回到张家村后,就开始麻溜地准备饭菜,新刀用得很称手,一点都不笨重。 刀柄也比之前那个细了不少,她手小,握着刚刚好。 这类刀她在市面上还没见到过,不知道张大哥从哪儿寻来的,应该也花了不少心思吧。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今天回来得有些晚,时间不够,也就简单准备两个菜。 备好菜等着张大哥回来。 张彪还以为她今天会在镇上多逛会儿,中午不会回来,还打算自己简单煮个菜随便糊弄下,没想到她竟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备好了菜。 冷峻的面容稍稍变得平和了些。 两人吃过饭后,趁着张彪洗碗的功夫,李宛悄悄走回房间将新买的布鞋拿出来放置身后,又脚步轻快地来到灶间。 心里憧憬着张大哥收到新鞋后的反应。 她踱着步一步步挪到张彪身边,越是走近心里越是紧张,扭捏中还生出一丝羞怯,低垂着头,沉思片刻,她好似还没给异性送过礼物。 张彪微微转头斜睨了她一眼,阻止她继续靠近。 李宛还在愣神中,一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暗示,又机械地向上走了几步,离张彪只有三四个拳头的距离。 眼看她还欲靠近,张彪抬手一推,将李宛推得一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她及时扶住桌角,屁股这才幸免于难,但手上拿着的鞋子已掉落在地。 她双目圆瞪,直视着推她之人,眼里满是惊慌。 张彪不知道自己会将她推这么远,在他看来他只轻轻碰了下,用了一点点力气而已。 看到李宛踉跄时他急忙伸手去扶,好在她自己扶住了桌角。 没摔倒就好,于是他又继续洗碗。 李宛差点被推倒,也有些失了兴致,顾不得什么惊喜不惊喜的,直接捡起地上掉落的新鞋气呼呼地塞到张彪手中,抛下句:“送给你的。”立马就跑开了。 夏天的风都裹挟着阵阵暑气,闷得人难受。 风吹过耳侧,划过面颊,又钻进衣衫,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蹿上张彪的心头。 第九章 刚才她走那么近是想送鞋给他? 粗粝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鞋面,鞋面因掉落而沾染上的灰也随着这个动作一点点散尽。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隙斜射进来,挥洒在他刚毅的面庞上,映衬得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他眸色深沉,看着脚上已被穿烂的旧鞋,再看着手上捧着的新鞋,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 第15页 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关心过了,上次有人送他还是发生在阿娘在世的时候。 他缓步走到廊下看着李宛的房间方向,拧眉沉思,自己刚刚不该推她的。 女子本就娇弱,气力小,她就更甚,自己刚才肯定弄疼她了。 但他成天杀猪,卖猪肉,日常打交道的也只有一群糙汉或是大娘,压根不知道女子还需要哄,虽心里过意不去,但还是绷着一根经认为休息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于是他搬来小木凳,坐在上面,兴冲冲地开始试鞋,上脚后还神色激动地在院内来回溜达一圈,不大不小,正是他平时所穿的鞋码。 下午就穿上这双新鞋去收猪肉,浑身都充满干劲,步子都比平时迈得更小心翼翼。 当他走进村尾一户人家收猪肉时,脚步诚惶诚恐,生怕踩入水滩弄脏了他的新鞋。 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异常,张屠户平时走路带风,怎的今日畏畏缩缩绕来绕去的,明明笔直的一条道被他走得歪歪斜斜,带着疑惑定睛一看,原来如此,嘴角噙着一抹笑调侃道:“张屠户,今日你这鞋不错啊,小娘子送的?” 同村乡里乡亲的认识这么多年,说话方面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习惯直来直去。 张彪顿时有些讶异,他又不是第一次换新鞋,怎的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送的。 他愣在原地,仔细观摩了下,寻思着与之前他买的鞋也没什么不同啊。 淡淡地点头应了下。 其实明眼人不光可以从他那小心翼翼的步态看出不同,还可以从鞋的样式看出。 李宛给他买的这双鞋是精挑细选过的,鞋底比普通的更加厚实,鞋面则是由葛布做成,夏天炎热,光坐着不动脚都容易发汗,何况张彪每天还得四处奔波,葛布透气度高,不易闷汗,穿着也更轻便。 同时此鞋底与鞋帮连接之处加以一道细圆的滚条,可以增强牢固度。鞋面两边又额外加了一层金线以做修饰。 如果不细看感觉与之前那双没什么不同,但实际处处都是细节。 村尾这户人家是个单身汉,称完猪肉一通忙碌过后,他用手肘撞了撞张彪,一脸痞笑道:“怎么样,有人暖被窝感觉如何?” 村里都知道张彪家住进了个天仙般的小娘子,虽说没有娶亲办酒,可现在都不富裕,能娶个媳妇就不错,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张彪又长得挺拔壮实,一看就知道在那方面是个厉害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说他们两个没做些什么,说出去谁信啊。 反正他是不信的。 张彪将猪肉搬到牛车上,拍了拍手,弹了弹身上的灰,突然被这一问,神情一懵。 顿时就知道别人误会了。 尽管他当初买回来时就是打算把她当媳妇儿的,但一想起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他就脑瓜子疼,沉声说道:“我们分房睡的。” 单身汉听到完全不敢置信,如此娇滴滴的俏媳妇儿不抱着睡,还分房睡?这张屠户莫不是...。 他眼神肆无忌惮地看向张彪的身下,难道是不行?这不可能啊。 可他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张彪已经驾着马车驶离了张家村,去到另一处收猪肉。 在阴凉处休息时,他再次仔细看了看自己脚下这双鞋,除了穿着更软些,其它真没什么差别啊。 还好那双旧鞋还没来得及丢,他回家后定要将两双摆在一起再对比下。 晚上吃完饭,他趁着李宛还在吃饭的功夫,偷偷将两双鞋放在一起,好似新鞋是高了些,难道就是这个?难怪他一时没发现。 接着将旧鞋放回晾衣绳下。 穿着脚上的新鞋,抬头看见灶间还在慢慢吃饭的某人,顿时想起今天中午无意间推了她,心里始终有些过意不去。 夏天蚊虫多,院子里蚊子嗡嗡直叫,围在他耳边盘旋,他随手一挥,没有挥走蚊子,但碰到了高高悬挂着的晾衣绳。 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记得上次她收衣服时,好似是踩在木凳上的。 他抬手试了试,这晾衣绳对他来说是刚刚好,但对李宛来说确实有些高了。 从柜子里拿出一卷麻绳,先用剪刀将原有的晾衣绳剪掉,再叫来李宛要她选择个合适高度。 李宛还在那儿挑着鱼刺,突然被院子里的声音打断,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又用水漱了下口,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怎么了?”她问道,一脸茫然,乌黑的大眼晴忽闪忽闪的,纯澈透亮。 张彪正站在木杆一端处拿着石头比划,黑夜中他只勉强看得清模糊的身影,见人终于出来,忙说道:“那条晾衣绳太高了,我重做条,你抬手比划下高度,看哪个位置合适。” 李宛蓦地心里一暖,中午对他的那股怒气消散了些。 中午被推后她就一头扎进房间内,生着闷气,什么人嘛,整得她好像很想靠近他一样,她胳膊就那么长,不靠近些怎么塞得到他手上,天天跟防什么似的防着她,至于吗? 甚至在他出去后都想将送出去的鞋拿回来。 只是她没找到而已。 晚上时也一直摆着张脸有意不去搭理他。 没想到他会细心地帮她重做了晾衣绳。 她每次晾晒衣服时都是一场搏斗,绳太高,她跳着摸都摸不到,只能搬来廊下的小木凳,可那木凳晃悠得厉害,她踩在上面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摔倒。 -- 第16页 她心里乐呵着,但面上不显,配合着抬手。 张彪则来调整高度,将两边固定后,麻绳刚好用完,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他暗道:还真是巧了。 事情忙完后他就去提水冲澡。 眼神瞥过还在那儿呆呆站着的李宛,心里纳闷道:怎的蚊子都只咬他一个。 他凑近自己的衣袖闻了闻,味道也没什么差啊。 不耐烦地连声拍打着。 李宛回灶间时突然想到什么,轻声说道:“张大哥,能不能帮我房间里也牵根晾衣绳啊。” 她平时穿的小衣小裤都不好意思晾在外面,可房间内也没有绳子、木杆之类的,她每次只能挂在窗棂上,实在有些不太方便。 之前怕张大哥觉得她事儿多,不敢提起,今天既然在外面都做了条,那顺道在屋内再做个应该也不会太麻烦吧。 张彪平息一刻,调整心神,这人真会给他找事。 如果现在还有麻绳的话,帮他牵也就是顺手的事,三两下也就搞定了,可现在问题是麻绳刚好用完了,她要牵的话他就得抽空去买。 房间内又不是没有柜子,将衣服挂在柜子里不就好了,就想问她牵这个绳干嘛。 他满腹牢骚,这个娇娇儿真会得寸进尺。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他还是应下了,说明天买完麻绳就帮她牵。 “刚才的麻绳用完了吗?”李宛脱口而出道。 天色黑蒙蒙一片,她压根什么都看不清,当然不知道麻绳已经用完了,这才提出的。 完了,张大哥又要觉得她麻烦了。 第十章 此时李家村李大富家早已吃过晚饭,洗漱完后坐在自家院子里纳凉。 李黄氏手中摇着一把破烂的蒲扇,吱呀吱呀地响着,凉风悠悠,却怎么也驱不散心里的那丝燥郁。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着。 “顺子睡了?”李大富问道。 李黄氏轻轻点头,眉眼中满是愁苦。 顺子是她拼了命才生下的儿子,因她前三胎都是女儿,不受婆婆待见,饱受磋磨,怀胎时受了累,儿子差点没保住,早产出生。 早产儿天生体弱,三番两次的生病,这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家底掏了个空,还欠下不少外债。 五年前顺子又生了一声大病,大夫直言要想治好至少得花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啊,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她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能不治吗?孩子他爹第一个不答应。 就在她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牙婆,还把她的三丫带走了,她这才知道李大富竟背着她偷偷将三丫给卖了。 她可怜的三丫,那么乖巧伶俐的丫头,竟被卖去青楼那个腌臜地方。 好在李大富良心未泯,只卖做清倌人,可青楼那种的地方,哪会是正经人家该去的,她的三丫这辈子算是完了。 她有想过去找,把三丫找回来,但看着躺在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小儿子,还有耳边丈夫传来的声声警告,她放弃了。 终究是她这个做娘的没用,没有能力保护她的孩子。 五年了,转眼已经五年了,三丫那边音讯全无。 可就在前几天,同村的两个妇人跑来她家,说在安阳镇看到了她家三丫,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至于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她就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了。 如果只是一个人看见,她大概会以为是别人看花眼了。 她每回看到与三丫同龄的小姑娘也会将其误看成三丫。 可现在有两个人一起,其中一位妇人还和她关系亲近,根本没理由骗她。 她欣喜不已,嘴唇不停打颤,眼泪决堤而下,哭了好半晌,鼻涕眼泪糊了一整脸。 她的三丫,她苦命的三丫。 她突如其来的这种反应可吓坏了那两个妇人。 其中一个劝慰她说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三丫现在跟了个疼她的男人,看那样子家底还不错,不光有牛车还采买了好些值钱物什,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想到此,她放下手中的蒲扇,嘴里念叨道:“三丫既然已经回了安阳镇,咱得空要不要去安阳镇看看,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那男人到底对她好不好?” 李大富眉头一皱,立刻站起身反驳道:“去看什么,就是过不好你又能怎样,天天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份闲心思还不如多绣几块手帕多卖几个钱,顺子的药眼看就要吃完了。” 说完撸起袖子提起墙角放着的篓子和纱网摸黑出去了。 李家村周边有不少池塘,李大富经常趁夜去塘里撒网捕鱼,夜里比较静,捕鱼的人也少,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补上好几条大鱼,白天就挑到镇上卖,平均下来一天也能赚个十来文。 鱼少的时候他就去隔壁村帮忙修房子,或去镇上找些活计,零零散散也赚了不少钱。 正常来说,他赚的银子也够家里日常开销,且还有富余,日子不应像现在这般拮据。 可就是李顺身子一直不好,求医问药是常态,现在药又贵,不喝又不行,赚的银子也都尽数花在这上了,还依旧不够。 有时也只能一副药连着煎几次,凑合着喝,药效不够,又没钱买些进补的食物,身子也一直这样拖着,不见好转。 -- 第17页 李大富得知三丫的消息,他心里也高兴,这些年堵在心里石头终于松动了些,知道她过得好就好,他欠这个孩子太多,不想再拖累她,家里他还能勉强扛着。 在月光照射下,他拖着疲累的身体爬上一座陡坡向塘边走去。 远在张家村的李宛完全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李家村,她正在与房里的蚊子斗智斗勇。 她本是不招蚊子体质,但也耐不住蚊子多啊,在房间外有张彪帮她挡着还好,可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蚊子不咬她咬谁,总不能避开她饿着吧。 她躺在床上像煎饺子般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听到隔壁起夜的声音,她也坐了起来,穿戴整齐出了房门。 张彪睡得迷迷糊糊,尽管起夜但眼睛也是半眯着的,反正熟门熟路,闭着眼都能走过去,身上也只简单穿了个裤衩。 就在他离茅房只有四五步的距离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空灵飘渺,好似还带着阵阵回音,吓得他浑身一震,差点失禁,脑袋瞬间清醒,生生将尿给憋了回去。 转头一看,又是她,大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干嘛,吓人吗。 因尽力憋着尿,面色有些潮红,嗓音也有些低沉,说道:“怎么不睡觉?” 一阵风吹过,薄云浮动,明月也隐于云层之中,没有了月光照亮,夜色更浓了几分。 李宛看不清张彪的表情,慢吞吞地吐了口气,悠悠地开口道:“张大哥,明天买麻绳时能不能也帮我买个帘帐,房里蚊子太多,叮得我睡不着。” 张彪还在憋着尿,神色几尽隐忍,只想快些结束话题,别说帘帐了就是要他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他也先答应了再说,不想与她再墨迹下去,实在有些憋不住了,点头嗯了声。 抬脚时,哪知李宛又接着道:“不过帘帐安装起来确实有些麻烦,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买些驱蚊的荷包,你先帮我买,买完我再给银子你。” 张彪没有说话,又淡淡地点点头,嗯了声。 “荷包不要去东四街买,听秀秀说那里的荷包既贵做工还差,想来驱蚊效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去锦绣坊买,那里虽然价钱贵些....” 看着李宛喋喋不休,没有停顿之意,张彪手提着裤头,腿微微发颤,一脸憋闷地打断道:“ 你说完了没?” 语气中满是不耐与焦灼,嗓门自然也大了些。 听到李宛耳中,那就是吼。 竟然吼她? 她不过是怕他走弯路,多说了两句,他怎就如此不耐烦。 她有些气鼓鼓,但自己始终是麻烦了他,呆愣片刻,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回去路上,一口气憋了又散,散了又憋,来来回回折腾了她好几刻,再加上身边三五成群的蚊子绕着耳边转,时不时偷偷摸摸咬上一口。 这一刻,她觉得心里的火山要爆发了。 张彪解放完后,全身轻松。 躺在床上,他想到什么,沉思一刻,原来蚊子也咬她啊。 之后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就说没什么不同。 面色一松,睡着了。 次日中午,张彪买来了麻绳、荷包和帘帐,麻利地将猪肉收回来后就准备帮李宛牵挂绳,装帘帐。 他敲门时,李宛还在屋内画图,她早就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了,只是手上这幅图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处理,不好走开,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敲她的门。 她放下手中的笔,将图上的墨汁扇干后收好,前去开门。 突然她定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小衣还挂在窗棂上,心下一紧,赶忙将小衣放回柜子里,对着房间检查一刻,才放心地打开了房门。 心里暗道:刚才好险。 一打开门就看到搂着帘帐,抱着竹子的张彪。 她顿时笑靥如花,柳眉弯成月牙状,甜甜地叫了声:“张大哥。” 张彪一心打量着挂绳位置,以及帘帐如何安装,错过了美人倾城一笑。 在屋内斟酌一息后,他决定将挂绳固定在那柜子一侧,离窗户不远的地方,透气通风。 帘账则稍微麻烦些,先得将竹子与床架四侧固定,再将绳子穿帘而过,系紧后再装两个帘钩。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三两下就搞定了,看得李宛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她要这么厉害就好了。 她一个被套都要装半天的人也跟着瞎比划起来。 张彪装完后,掏出买好的驱蚊荷包放在桌上,冷冽地问道:“还有什么要弄的,一齐说出来 。” 别到时候又要这儿又要那儿,唧唧歪歪,烦人得紧。 李宛被问得一阵心虚,思索片刻,好似都齐了,其它那些个没齐的这个时代也没有。 “没...没什么要弄的,辛苦张大哥了。”她双手紧扣,最近确实挺麻烦张大哥的。 待张彪踏出房门,李宛立刻反应过来,钱还没给,于是出声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门外之人不耐烦地说道。 李宛手捧着钱袋,追出门道:“今日这些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张彪没有管她到底从哪儿来的钱,以她那胆子也不敢去偷去抢,可能是像阿娘之前那样绣些手帕、荷包什么的去换银子,不过看她笨手笨脚的,赚几个钱也不容易,索性今天买的这些东西也不贵,摆摆手也就算了。 -- 第18页 可李宛不愿占他便宜,跑上去拦住了他,从钱袋中数出三十文钱,塞到了张彪的口袋里。 她不知道这些要花多少钱,对这边的定价也不了解,大体估了个数。 以前她是没钱这才借了他的钱去买些生活用品,但现在她有钱了,就不能再花他的钱。 等她赚到钱赎回卖身契后,她还得多给张大哥几两银子,当作是她这段时间吃住的费用还有上次买物品的费用。 给完钱后李宛顿时觉得自己腰杆子都硬了起来,昂首阔步地回到了房间,仔细端详起房内新装的帘帐,这下终于不用被蚊子叮得睡不着了。 打开柜子将小衣拿出来晾在挂绳上,以后晾衣服也方便了。 晚上做饭时,她特意给张彪加了个餐,做了他最爱鲜藕炖肉。 鲜藕炖得甜香软糯,再与肥瘦相间的肉相混合,让人垂涎欲滴。 张彪看到这道菜时,眉目难得地舒展了些。 第十一章 张彪拿着筷子闷头吃了起来,连添了三碗饭,正想连盘一起清空,恍然意识到他现在不是自己单独一个人了,拿着盘子的手骤然停滞在半空,抬头凝视着对面。 李宛很识时务,再说她也不怎么喜欢这道菜,觉得炖肉太油腻,脱口而出道:“你吃,你吃,我吃青菜就好。” 说着忙夹了一大筷青菜放入碗中,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口。 等她放下筷子时,夜已经深了。 李宛有些嫌弃地扯过头上一缕发丝闻了闻,味道很是呛鼻,今天炖了肉,油烟味很重,平时每隔一天洗次头,按理说今天可以不洗,但她着实有些难以忍受,便在锅里多放了些水,等下先洗个头再泡澡。 张彪像往常一样将水烧热,然后再提去李宛的房间。 忙完他就去揉面了,某人吵着明天中午要蒸包子吃,他今天得将面揉好,发一晚上,明天她再包。 他对吃方面不讲究,以前也就只求饱肚就好,做的都是些便捷的食物,从来没弄过这种费功夫的玩意。 依他来看做包子费时费力,想吃时在镇上买几个就好,既省事又花不了几个钱。 但...他看了眼某人的房间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揉面的力又大了些。 突然房间门一响,某人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朝着院内而去。 张彪心想:今天洗得挺快的。 麻利起身走去她房间,准备将木盆中的水倒掉。 李宛这时已走到院子里的晾衣绳下,她洗完头才发现竟忘了拿擦头发的布巾,于是只能披散头发跑出来拿。 入夜之后院子里的暑气也渐渐散去,微风迎面而来,卷来丝丝清凉。皓月当空,月光自枝头倾泻而下,洒落婆娑树影。 李宛有些忘我地沉浸其中。 悠悠凉风缓缓吹起她细软的发梢,吹走其上附着的水汽,湿漉漉的头发也变干了些。 倏然,静谧的氛围被打碎,隔壁秀秀家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声音微弱,细细柔柔,像是秀秀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 她踱步至墙角,眼里满是担心。 但这么晚了,又是别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干涉。 还在愣神中,哗啦一声巨响,一盆水尽数泼洒在院内地面上,屋内的油灯都惊得来回摇晃。 她定睛一看,是她的大木盆。 她顿时‘啊’的一下,尖叫出声。 接着只听哐当一响,张彪手中的木盆被猝然一声惊得砸落在地。 他朝着出声方向看去,这又是怎么了。抬脚走了过去。 李宛看着被倒掉的水,一脸心疼,这是她等下要泡澡的水,她还没用呢,怎就被倒掉了。 “你...你干嘛倒掉我的水?”她情绪激动,手指着水滩位置,语气中隐隐夹杂着些许怒气。 张彪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不倒掉难道留着给你喝?” 真是莫名其妙。 他捡起地上的木盆放回她的房间。 老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再和她待下去,迟早要被她吓死。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是说你为什么要倒掉我还没用过的水。”李宛猛冲过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张彪脚步一顿,这才醒悟过来。 他就说她今天怎的洗这么快,敢情人家是还没开始呢。 眼睛直直地盯着李宛湿漉漉的头发,“都还没洗,那你顶着这头发跑回来干嘛?” 平时李宛洗好后都是将水放在房内,她力气小根本搬不动,只能要张彪帮她倒。 长此以往,也渐渐形成了默契,只不过平时李宛泡澡慢,张彪睡得又早,因此经常都是第二天才将水倒掉。 可今天张彪要揉面,迟了些,看到她泡完顺手就去将水倒了。 谁曾他好心办坏事,竟把李宛还没用过的水给倒了。 李宛用布巾擦着头,弱弱地道:“我忘拿擦头发的布巾了。” 张彪默念一句:丢三落四。 “那我再帮你烧一锅。”他说着就回到灶房倒水烧火。 再次提水进房时,他又瞄了眼房内挂绳上晾着的衣服。 刚才他进来泼水时也看到了,但没仔细看,这次进来他仔细看了眼,心里疑惑道:这是什么衣服,怎的式样这么奇怪,穿哪儿的。 -- 第19页 又盯着那衣服打量一刻,实在琢磨不透,才退出门去。 房内的李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从脖子红到耳后跟,快步上前将门猛地一关,门窗很跟着震动好半晌。 她靠着门深吸一口气,冷静一息,不知他看出来没有,以他那种老古板思想会不会觉得自己好放荡,穿这种款式的小衣。 她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海中奇怪的想法,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自己穿着舒服就好。 将门栓锁紧,试了试水温,就去泡澡,水温刚刚好。 张彪退出去后就回灶间将面发着,接着就回房睡觉了,压根没有将刚刚看到的物什放在心上。 可李宛心虚到不行,以至于次日她看到张彪时神色都有些躲闪,面露尴尬。 但看他像个无事人一样,她顿时又放松了些,难道他不知道? 手里继续包着包子。 她做了三种馅料,白菜馅、肉馅、还有酸菜馅。 先将锅内放入适当的水,再在蒸笼上刷一层油,盖上锅盖蒸一刻多钟,火熄后继续闷一小会儿,再开锅。 李宛掰开一个和张彪一人尝了一半,包子蓬松柔软,肉馅鲜嫩多汁,很是美味。 想到昨晚秀秀家传来的哭声,担心她出什么事,想送些包子过去看望下。 “你一般吃多少个?”她对着张彪说道,得估算下要不要再蒸一笼。 张彪在外面买包子时一般只买四个,没有敞开肚皮吃,顶饿就好。可既然自己在家做了,那他还不得可劲儿的吃,想了下开口道:“十个。” 什么?十个? 李宛嘴巴微张,惊讶之色难掩,知道他能吃,不知道他这么能吃,这一笼最多能蒸八个,一笼都不够他吃,亏她还想着从这一笼中挑几个送去秀秀家,还是再蒸一笼吧。 她抬头瞟了眼张彪,男人鼓囊囊的肌肉映入她的眼帘,这就是吃这么多的原因吗? 眼前浮现那天剁肉时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面上一热,耳际绯红,低着头不敢再看,包包子的手都变得有些慌乱。 张彪左手拿着包子,右手拿着火钳,正卖力地烧着火。 包子皮薄肉厚,香而不腻,吃得他一顿狼吞虎咽。 要他说娇娇儿不该整那些个绣帕什么的,她做事墨迹,又笨手笨脚的,估计难挣来几个钱,不如去推个摊子卖包子。 第十二章 脑海中浮现出李宛手忙脚乱卖包子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她那娇气样,揉次面估计都会累得哭上半宿。 李宛完全没料到张彪会自行脑补这么多,她在盘算着端几个包子去秀秀家。 秀秀家总共有五口人,一人一个,正好五个。接着她就夹了五个包子放在碗里,说了声,“给秀秀家送去。”抬脚就离开了。 她敲响了秀秀家的门,是秀秀开的门。 只见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疲累,看到是李宛过来,强行挤出一抹笑,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宛姐姐。” 秀秀一直都很乐观开朗,每天好似都活力满满,李宛乍然看到秀秀现在这个样子,惊诧不已,顿时愣在原地,眉宇中满是担心,拉过她的手问道:“秀秀,你这是怎么了?” 手上的暖流涌上秀秀的心头,她尽力忍住鼻尖传来的阵阵酸涩 ,强颜欢笑道:“没事,就昨天没怎么睡好,精力有些不济。哦,对了,宛姐姐,你这是...。” 她眼神看向李宛手中的碗,刻意转开话题。 知道秀秀这是不想说,李宛也没再多问,假装轻松地扬了扬手上的碗,“这是我今天做的包子,特意端来给你们尝尝。” 把碗递到秀秀手上,接着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拿进去吃吧,要是喜欢,晚上还有,我再做给你吃。” 秀秀端过碗,眼圈微红,低垂着下巴,点了点头。 回到家后,李宛心情也有些低沉,瘫坐在饭桌前的木凳上,目光有些涣散。 这一变化尽收张彪眼底,他很是纳闷,刚刚出去时不还好好的,怎的回来就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 将口中的包子吞咽下去,问道:“怎么了?” 李宛拿过一个包子如小鸡啄食般啃着,没有理会他,可之前吃着还喷香的包子,这时却味同嚼蜡。 啄了好一会儿才耷拉着脑袋说道:“不知道秀秀发生了什么事,昨晚我好像听到她哭了,刚刚过去时她面色也不太好。” 她来这边本就没什么朋友,秀秀算是她第一个同龄朋友,所以格外在意一些。 张彪看她现在这样子有些好笑,秀秀这才多大,十一二岁,没准就是因为和弟弟抢零嘴打闹什么的。 在他眼里秀秀只是个屁大的孩子,小孩子心情不好不都是因为这些原因。 但他不知道其实李宛也才比秀秀大三岁而已。 可能他之前将李宛买回来时是拿她当媳妇儿,虽说现在不这么想了,但潜意识里还是将她看做同辈人,将秀秀看成小辈。 “我等下得出去忙,明天我再去问下张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还是先吃吧。” 张彪不甚在意,随口回道。 肉馅的汤汁在嘴里爆开,滑嫩可口,他吃得一脸满足。 李宛听到后心道也只能这样。 翌日还没等张彪去问张婶,秀秀就过来了,原来是来送碗的。 -- 第20页 昨天李宛送包子时走得急,恍惚之下一时就忘记了。 两人闲话了几句。 李宛看着秀秀泛红的眼角,苍白的小脸,一阵心疼,想问些什么,可话堵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怕揭她的伤疤,只得强装无事。 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衬得外面的蝉鸣声好似也更大了些。 李宛有些手足无措,跑到房间将她托张彪囤的小零嘴通通拿了出来,都是些点心和干果之类的,放在秀秀面前,零零散散挤满了一整个桌子。 秀秀被李宛别样的安慰所刺中,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鼻头一酸,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在手背上,滴滴灼热。 李宛轻抚着她的背,哭出来就好了,既然不想说,总要寻个宣泄口,哭出来就没事了。 屋内哭声越来越大,眼泪似泄闸的洪水般,再也控制不住。 过了好半晌,哭声渐渐变小,秀秀将头靠在李宛怀中,抽抽噎噎地说道:“我阿爹受伤了,现在还昏迷不醒,我好怕,好怕阿爹就会这样离开我。” 原来她阿爹做活时不小心从房梁上摔下来,伤得很重,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已经请镇上最好的大夫看过了,开了三天的药,说还得看看后面的情况。 “现在阿爹已经吃了两天药了,还是没有醒来。宛姐姐,我真的好怕失去我阿爹。”说着又开始啜泣起来。“大夫本来说是要开七天的药,可家里余钱不多,只够买三天的药。” 秀秀手中的手帕已被眼泪浸湿,泪水还在不停地从面颊划落。 “阿娘自阿爹出事起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白天还得做活,我真的觉得我好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李宛听完后一阵心酸,劝慰道:“谁说你没用了,上次不是还绣绣帕为家里挣钱了。你要相信你阿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现在你要振作起来,张叔的药不能停,后面肯定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 说完她起身拿出藏在柜中的钱袋,倒出其中所剩不多的余钱,“秀秀,宛姐姐这儿只有这些,你先拿过去用,治病要紧。等这个难关跨过去后,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她将钱递到秀秀手中,又掏出自己的手帕替秀秀拭泪。 手帕轻柔地抚过秀秀的眼角,没有了泪水遮挡,视线瞬间由朦胧变得清晰,杂乱无章的思绪也随之变得清明。 宛姐姐说得对,阿爹一定会没事的,她得努力绣绣帕挣钱,吃了药,阿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秀秀看着递来钱袋,迟疑了下,明天阿爹的药就吃完了,最终还是接下。 心里一片柔软,紧紧搂住李宛的腰,感谢的话不知如何表达。 她知道这是宛姐姐身上所有的积蓄,她竟将自己所有的积蓄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想到此,鼻头又开始酸涩起来,感动得一塌糊涂。 心里隐隐开始嫉妒起张彪来。 也不知虎子哥走了什么大运,竟可以找到像宛姐姐这般好的女子。 李宛的腰肢突然被人这样搂紧,神色有些不自然,尽管搂她只是一个小妹妹,但她依旧有些慌乱,一时之间,手都不知放哪儿是好。 第十三章 慌乱过后,她看着秀秀手上的绣帕,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原主的弟弟自小就吃药,她知道如今这时代药有多贵,秀秀若是单纯依靠绣手帕赚钱,可能三五天不眠不休最多也只能绣出七八块,按上次锦绣坊的收价,也就是五十文左右,一副药的钱都不够。 但如果... “秀秀,我上次做的衣裳你也看到了,觉得怎么样?”李宛问道。 秀秀立刻松开紧搂着的手,呆呆地抬头看着李宛,眼睛里满是迷茫。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愣愣地点点头。 “我这边有个赚钱的好想法,这样张叔的药钱就不用担心了。” 秀秀顿时瞪大了眼,瞬间打起了精神,她确实还在为这件事发愁,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绣绣帕,也赚不够阿爹的药钱。 “我最近准备做一件成衣,里面有个花样子比较复杂,我绣工一般,正好你绣工好,你到时可以帮我绣,卖出去后我们再分成。” 李宛的成衣样稿早已画好,她这次准备走精品路线,因此各方面的准备都比上次更加细致。 衣服的布料,剪裁,设计,以及样式,各个细节逐一攻破,争取卖个好价钱,早点将卖身契赎回来。 也不知上次那件卖得怎样了? 秀秀是见过李宛做的衣裳的,样式新颖,剪裁精致,配色素雅,好看得紧。 顿时对自己的绣技有些不自信,怕绣不好,弄坏李宛的衣裳。 “我...我真的可以吗?”她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当然,你就算不相信我的眼光,也得相信锦绣坊掌柜的眼光,他做掌柜这么久,什么绣品没见过,他愿意高于一般收价收你的绣帕,自然是因为你绣得好。” 接着李宛就领着秀秀去看她画好的画稿。 回家的路上,秀秀紧紧攥着手里的绣样画稿,似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神来。 她从没见过这么精巧的绣样,设计简单,纹理清晰,花、枝、藤蔓相互交叉排列,既富丽又典雅,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隐隐感觉这次的售价不会低,她神色激动,手心都沁出不少汗,阿爹的药钱有着落了。 -- 第21页 她不能辜负宛姐姐的信任,一定要好好绣。 张彪午时回来就看到桌上堆得严严实实、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零嘴,心尖一颤,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上次她要他带什么板栗酥,他找了整整三条街才找到,谁知买回来后她才尝一口,就吵着说不好吃,顺手就塞回他手上。 他个大男人,哪爱吃这些个甜腻腻的玩意,可又舍不得浪费,只能硬吃,好不容易这才吃完。 如今桌上这些是...又不爱吃了? 他哆嗦着手背敲了敲桌面,语带紧张地问道:“这些是?” 低沉的嗓音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李宛闻言目光扫过桌面,淡淡地回了句:“哦,刚刚秀秀来,我拿出来招待她的,刚忙着备菜,忘记收了。” 张彪顿时神色一松,长吁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要他吃就好。 生怕李宛变卦,一派正色,假意催促道:“洗哪个菜,我来,你快将桌上的东西收走,摆在那儿像什么样。” 说着撸起袖子就走了过来,他体形壮硕,洗菜的地方又狭窄,生生将李宛挤到了一边。 李宛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声嘟囔道:张大哥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桌子不就是用来放东西的? 不过不用洗菜她也乐得自在,脚步颠颠地就将桌上的零嘴搂回房里。 看到桌上空空,张彪一口气才彻底舒缓下来。 洗完菜后又忙不迭地跑到灶间烧火。 秀秀既然来过了,想必应该也没什么事,他也就不打算过去问张婶儿了。 吃过饭歇过晌就驾着牛车出去了。 之后几天,秀秀阿爹的身体也有好转,挂念后续吃药还要花钱,她便想加快进程,每天空闲时就来李宛这儿。 两人一个裁衣一个刺绣,配合默契,效率也加快很多。 “宛姐姐,明天我小弟生辰,我可能过来不了,但我今天会多绣些,争取将明天的那份也绣完。”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用着急,这几天你也累坏了,明天你就好好休息一天吧,你还这么小,伤了眼睛可不好。” 秀秀点头应是,突然想到什么,接着道:“虎子哥的生辰好似也快要了,我记得就在小弟生辰后第三天。” 张婶儿怜惜张彪,所以每年在他生辰时都会做份长寿面端去给他,因此秀秀这才有印象。 张大哥生辰? 李宛有些发愁,是该装作不知道,还是提前给他准备份生辰礼。 在秀秀回去很久后,李宛还在沉思着。 可自己住他的,吃他的,既然知道了还是准备份吧。 该送什么呢? 鞋袜不分家,上次送鞋,不如这次送袜。 袜子做起来也简单,明天一天就能做好。 在张彪生辰前一天晚上,李宛吸取上次送鞋的教训,不敢再靠近送,趁着张彪冲澡的功夫,偷偷将袜子放在他房间的床榻上。 又接着回去吃饭。 张彪忙碌完回房睡觉时,乍然看到床上放着的袜子,疑惑不解。 拿起来端详会儿,又对着自己的脚比划了下,发现正合适,难不成是送给他的? 可今天...他仔细想了想今天的日子,顿时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明天是他生辰? 隔壁房间撩水的声音窸窸窣窣传入耳中,他摸着手上光滑似锦的袜子,心里暗道:莫不是她对自己有意,想赖着不走了? 越想越觉得合理,上次送鞋,这次生辰又给他送袜。 他蓦地心下一慌,这可不行,他可不喜欢这种娇滴滴的。 牙婆那边怎的还没消息? 但第二天还是穿上李宛新送的袜子出门了。 袜子穿在脚上柔柔软软,还轻薄透气,张彪舒服得都有些走不动道了。 新鞋新袜,意气风发。 中午回来时,眉间还透着几分笑意。 准备进门碰到刚从他家出来的张婶儿,他忙上前打招呼。 张婶儿没想到会这么巧,跟他道了声生辰祝贺,念着锅里还炖着的菜,着急忙慌地拉着他说了句,“秀秀都跟我说了,这次真是要谢谢小宛了。” 张彪听得是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谢她? 询问过后才知道缘由。 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第十四章 今天镇上大集,锦绣坊人来人往,孙掌柜站在进门处翘首以盼,当值的两个小厮趁着休息的空隙凑在一旁窃窃私语。 “你说掌柜最近老站在店门口做什么?”其中一个若有所思地问道。 另一个抬头向店门口看了眼,又指了指那排新出的成衣,做了个‘这下你懂了吧’的眼神。 先前那个小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等人啊,话说那位姑娘确有许久没来了。 孙掌柜遗憾地收回视线望向店内,新款式的成衣比他想像中卖得还好,已经吩咐绣娘再赶制一批了,过了这个风口,等其它店铺仿制出来,这类成衣就卖不出这样的价了。 想到东家最近对他的赏识,还为他涨了月例,他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走路都好似踩在棉花上。 脑海中倏然浮现出一抹倩影,身姿曼妙,体态婀娜。 话本里才子佳人初遇时的情节蓦然在他眼前放映。 -- 第22页 他本是一介书生,虽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沾染上铜臭,但他内心深处依旧向往的是与一佳人花前月下,吟诗作画。 不知她会是那位佳人吗? 李宛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惦记着,她正在去往安阳镇的牛车上。 她们终于在镇上大集前顺利赶工完成。 手里的包袱被秀秀紧紧捏着,生怕下一刻就会不翼而飞。 看得李宛直好笑,她不由自主地调侃道:“再捏紧些,包袱都要被拽破了。” 秀秀本就神情紧绷,听到这句话,吓得立马松开了手,目光直直地打量着自己刚才紧捏的位置,发现没有破洞,心才松懈下来。 李宛被秀秀呆萌的反应逗笑了,一时竟有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荡起层层涟漪,轻轻缓缓地传进秀秀的耳里,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宛姐姐刚刚是故意逗她的,搂过身旁之人的手臂,撒着娇。 牛车颠簸着驶到镇门口,两人下了牛车,径直向锦绣坊而去。 店内小厮远远就看到两人的身影,大步冲到柜台前,叫嚷道:“来了,掌柜,来了来了。” 孙掌柜猛地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小厮,正欲开口斥责,就被一道轻柔的声音所打断。 “孙掌柜。”开口的是李宛。 她的声音如涓涓泉水般,温婉柔和。 终是盼来等待已久的佳人,孙掌柜神情呆愣了一瞬,心跳也有些乱了节拍,不知不觉耳际竟爬上一抹红云。 两个小厮看着自家掌柜的变化,憋着笑,交换了个你懂我懂的眼神,没有再做停留,忙去招呼店内的客人。 李宛见孙掌柜怔愣在原地,以为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毕竟店内每天来往的客人多,她又有段时间没过来了,忘了很正常,于是解释道:“孙掌柜,我是上次过来卖成衣的那位,你还有印象吗?” 有印象,当然有印象,孙掌柜心里暗暗答道。 随即轻咳一声,端出一副他读书时颇受女子追捧的书生做派,左手背至身后,右手捋袖于前,不急不缓地说道:“不知小娘子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说话也有些怪腔怪调,听得李宛满脸疑惑。 她侧过头去,对着秀秀做了个口型:孙掌柜这是...怎么啦? 秀秀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她记得孙掌柜以前不是这样的。 罢了,还是说正事吧。 李宛拿出包袱里新做好的成衣,照旧放在孙掌柜面前。 “这是我和秀秀一起新制的成衣,掌柜你来看看?” 她刚进门时已经看到后排陈列的衣裳,就是上次她卖的那种,刚刚聊天的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卖出了两套,看来确实卖得不错,瞬间对新制的这套更有信心了。 孙掌柜轻抬衣袖举止从容地接过那套新衣,先是入手摸了下材质,再观衣服式样,最后再端详起绣样。 材质是丝帛,较上次好;式样与上次无异;只是这绣样,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似花又不全是花,似藤蔓缠绕,又好似枝间新绿,相互交叉排列,形成清晰的纹理,掩映在袖口两侧,又藏于裙摆中。 若是穿上在花园中行步,那就仿如仙子踏着浮云而来,聘聘婷婷,袅袅娜娜。 孙掌柜有些失神地畅想着,远处的仙子正一步步向他靠近,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来至身前时样貌竟与印象中小娘子的容颜重叠起来。 他顿时恍然一惊,瞬间清醒过来,面上一热,自己这是怎么了? 神色尴尬地引着李宛和秀秀去了里间。 商量价格时他总会有意无意抬起头盯着李宛看,那□□裸的目光中带着些许贪婪。 李宛只顾着斟酌价格没有注意到,但一切却都落入秀秀眼中。 她将李宛扯远了些,自己则横跨在两人中间,转头时还斜睨了孙掌柜一眼。 没想到孙掌柜竟觊觎起宛姐姐,回去一定要跟虎子哥说,下次要虎子哥带她们来,看他还敢不敢打宛姐姐的主意。 几个来回后,新衣的价格最终敲定下来,一两半。 李宛打算分给秀秀半两银子,但秀秀不肯要,只肯收三百文,在她看来她只简单绣了些花纹,三百文都有些多,若是换作绣绣帕的话,估计她最多只能赚六十文,现在已经很多了。 她还欠宛姐姐四百文,等阿爹吃完药身体好了,她一定努力赚钱还。 李宛见秀秀心意已绝,也只好作罢。 两人去药铺买完药就乘牛车回村了。 此时县城某条巷子的小院内,斥责声呈雷霆之势。 “什么,没找到?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找了这么些天竟一点消息都没有?你,你,还有你们。”蒋文奇怒吼着,声音因暴怒而有些颤抖,手上端着的茶杯也砸落在地。 底下跪了一片,纷纷低垂着头,作噤声状。 蒋文奇越想越气,到嘴的天鹅肉就这么飞了。 想到美人那玲珑的琼鼻,点绛的朱唇,婀娜的身姿,还有那娇滴滴的声音,勾得他心尖儿直颤,竟就这么飞了。 不甘心,他不甘心。 桌上的紫砂壶陡然被他举起,重重地向地面摔去, 啪的一声瞬间摔成碎片。 脑袋一阵轰鸣的同时,他蓦地想到,“刚才是说还有哪个镇没找?” -- 第23页 离碎片最近的那位忙往前面空地挪了挪,颤声答道:“回...回少爷的话,附近几个大镇都找遍了,只剩一个叫..叫什么安阳镇的小镇没找了?” 第十五章 安阳镇?蒋文奇喃喃道,竟还有这样一个镇,怎的没有任何印象。 转而看向底下木木直直跪着的众人,顿时怒火在胸腔中翻涌,“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 众人闻言纷纷做鸟兽状散开。 时值盛夏,天亮得也比较早,农忙时节买肉加餐的人也越来越多,肉铺生意火爆,张彪刻意早起了一刻钟赶着牛车来到镇上肉摊前。 每个摊位后面都有一个小屋,做储物用。 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街道上也是空空荡荡。 张彪打开小屋的门,点着油灯翻找着刀具、木盆等物件。 走至墙角时,一缕奇怪的声音从隔壁飘了过来。 他加快手中动作,拿着物品赶忙出了屋子,等待此番动静过去。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更夸张的声音。 他走到隔壁,敲响了门,提醒里面小声点。 也不知这黑漆漆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里面两人听到敲门声陡然一惊,动静小了下来。 “张屠户来了,咱们声音小点。”猪肉陈对着他媳妇儿说道。 陈张氏不情不愿地哼唧两声,“真是扫兴,他个有媳妇儿的天天来这么早干嘛,怎么不抱着媳妇儿多睡一会儿。” “你以为都是你相公我这么厉害呢。” 陈张氏扑哧一笑。 两人在小屋内窸窸窣窣腻歪了好一阵才出来。 张彪耳力好,尽管声音变小,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摊位前还有太多事要忙,他也无力再去计较,只是有些好奇他们在做些什么,怎的还会发出这种声音。 待张彪已招待完三两个顾客,猪肉陈和他媳妇儿才神清气爽地从小屋内走了出来,一脸餍足。 张彪好奇地朝两人投去一眼,只见他们红光满面,容光焕发,额头好似都沁出不少汗。 顿时恍然大悟,敢情刚才两人是在忙活计,就是那桌子确实不行,砍个猪肉都来回直晃。 摊位生意好,收工早,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猪肉就尽数卖完了,只剩他提前留着的那块排骨和一块肉。 他驾着牛车回了村,仓促吃完午饭后又载着张叔来到镇上妙仁医馆。 陈大夫先是把完脉,又检查了下伤势,发现相比上次恢复了很多,按理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的会好这么快。 他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依旧不得其解,于是询问道:“不知你们是否还有吃其它什么药?” 张婶与张叔被问得一震,紧张地对视一眼,没有啊,他们就按大夫开的方子吃的,不敢胡乱吃,难道腿伤变严重了? 哆哆嗦嗦地拿出之前大夫开的方子。 陈大夫仔细端详一会儿,就是他开的那张啊,那怎会好这么快? 他继续问道:“那你们可是吃了什么进补的东西?” 既然不是药,那就是食补了,可如今这进补的食物可都不便宜,普通人家实在难以承担,不知....。 进补?这个问题更是让他们呼吸一滞。 不由得苦笑道:“不瞒陈大夫,我们都是乡里贫苦人家,这吃药的钱都是东拼西凑的,哪来的钱买什么进补的东西。” 不过他们神情总算是放松下来,陈大夫这样问,想必是腿伤恢复得不错。 这样就好,也可以少吃几副药,上次秀秀挣来的银钱也所剩无几了。 张彪一直站在一旁搀扶着张叔,听到进补,他猛地一愣,试探着插话道:“不知骨头汤算不算进补的食材?” 这段时间李宛天天变着法儿地煮骨头汤,说什么大补,要他端给张叔喝,这样骨头能够愈合得更快,他半信半疑,也就照做了。 陈大夫刚才突然那样问,他才回想起来,会不会就是骨头汤。 张叔和张婶听到也都大吃一惊,说起来最近确实喝了不少骨头汤。 家里手头紧,平时吃食也都没有什么油水,只有虎子端来的那些汤里才能见到些荤腥,张婶挂念着老伴的伤,也都尽数留给他喝,没想到竟有如此奇效。 待牛车走远,陈大夫还在伏案桌前,将骨头汤记录在案,以后遇到伤骨的病患,可以建议多熬些骨头汤补补。 骨头卖价也不贵,几文钱一根,就是寻常人家也能吃得上。 从医数十载,竟都不知骨头汤有此功效,真是惭愧啊。 不过那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晚间张彪收完猪肉回家,问起了骨头汤一事。 “我小时候听村里一个赤脚大夫说的,说骨头汤有大补的功效,最能促进骨伤的愈合,所以我就记下了。” 李宛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瞎掰道。 张彪思索了下,赤脚大夫走南闯北,知道这些个偏方也不足为奇,难得她能有这份心。 冲完澡后,他睁眼躺在床上。 周围一切都笼罩在微弱而幽暗的星光下,院外的蛙鸣声以及风吹动树叶带来的簌簌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让他此刻的内心觉得无比宁静祥和。 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倏然,隔壁轻轻飘来‘哦’的一声,婉转柔和,沁人心扉。 -- 第24页 他不知发生何事,慌忙起身来到隔壁房门处。 耳边又传来‘哦’的一声,他敲门问道:“怎么了?” 李宛正泡在大木盆里,刚才忘记试水温,进来才发现那么烫,烫得她嗷嗷直叫,都要把她烫熟了。 可现在这样也不好起身去掺凉水,只得默默待在原处,等着水凉。 听到敲门声她煎熬地应了句:“没事,张大哥你去睡吧。” 室内恢复了安静。 张彪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可这次躺回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那声娇吟,比早上在摊位小屋内听到的更轻,更柔,更媚,戳得他心尖颤悠悠的。 他捂着耳朵蒙住头,可依旧避不开,那声音一直在脑海盘旋,来来回回,飘飘扬扬。 他抚额长叹,这声音不知从哪儿发出来的,她平时说话也这样? 无奈地点燃油灯,开始擦拭起自己收藏的磨刀石,以求心静。 夜愈发静谧深邃,星光也隐藏于云层中,逐渐变得暗淡。 桌上的磨刀石已经被他擦得光滑锃亮,在油灯照射下闪着光,他依旧还是没能酝酿出丝毫睡意。 第十六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均匀的呼吸声穿透墙壁没有一丝阻碍地传入他的耳中,张彪眼下一片青黑。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即放下手中的磨刀石,出去洗了把冷水脸,开始在院中忙碌起来。 室内熟睡的李宛听到动静小声嘟囔了两句,翻了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天渐渐由黑色变成暗青色,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 牛车在大道上晃晃悠悠地前行着,赶车的人还在失着神,心里莫名的觉得一阵烦躁,可论其源头都是那个打乱他生活规律的人。 中午收工时,他调转车头向牙婆家驶去,可行至半路,他犹豫了,真要将她退给牙婆吗? 他不断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退给牙婆,娇娇儿只怕会落到像黄二爷那种瘪三手里,一辈子就算毁了。 想到此,他又有些不忍心。 脚底的鞋袜,生辰的长寿面,相处时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到底该怎么办? 牛车在驶回张家村的路上颠簸着。 悠悠凉风拂过,唤醒了脑海中沉睡的那声娇吟,婉转缥缈,搅得他心神难安。 行驶中的牛都好似感受到他内心的浮躁,开始四处乱闯,他紧勒缰绳才堪堪掌控住方向。 午饭时,他有意无意跟李宛搭着话,侧耳聆听着她的声音。 不像啊,一点都不像,完全不似昨夜那样...媚。 他神情恍惚,难道是他听错了? 重重呼出一口气,也许真是他听错了。 心头刚被牵引着的红线瞬间‘崩’的一声,断了。 堵在心里的那股莫名的情绪也随之消失。 歇午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李宛乐呵呵地躲在房内数钱,越数越是激动,离赎身银子只差二两不到了,她很快就是自由身了。 家里布料还剩很多,还可以再裁几身衣裳,最近得努努力,争取早点赚够钱。 于是继续投入到创作的热情中。 张彪歇完午驾着牛车刚出院门,就被一旁鬼鬼祟祟守了许久的秀秀伸手拦住。 “虎子哥,虎子哥。”秀秀战战兢兢小声唤着。 她本就有些怵张彪,成天竖着眉头,凶巴巴的,面色冷得可怕。 以前村西头有个癞子说他命中带煞,说他爹娘都是他克死的,他直接一拳头把那个癞子的脸都打肿了,自此这流言才消停了些。 她当时无意间看到过那个癞子的伤,远不止打肿那么简单。 张彪正赶时间,坐在牛车上漫不经心地向那边瞥去一眼,问道:“啥事?” 手里紧握的草鞭正高高扬起,作势要走。 秀秀紧捻着衣角,犹豫半晌,颤声说道:“上次我和宛姐姐去锦绣坊,我发现那个孙掌柜好像对宛姐姐有别的心思,老是盯着宛姐姐看,举动奇奇怪怪的。虎子哥,下次去镇上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那个掌柜看你在,肯定就不敢打宛姐姐的主意了。” 牛在这时突然哞哞两声。 张彪拍了拍牛头,示意它安静些,转身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到时再看吧。”就挥鞭离去。 牛车掀起阵阵尘烟,潇洒地向着邻村而去。 秀秀不满地瘪了瘪嘴,拍掉自己沾染的灰尘,跺了跺脚,“虎子哥怎就一点都不担心,真是快急死她了,万一...万一宛姐姐跟孙掌柜跑了可怎么办。” 平心而论,孙掌柜长相清秀,衣着不俗,又读过书,能识文断字,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绣坊的掌柜。 而反观虎子哥,长得牛高马大,一副凶样,平时也不爱倒腾,看着活像那山上的土匪,就是白瞎了那副好样貌。 随便在街上拎几个人要她们选,估计也没人会选虎子哥,要是她,她也不会。 她又跺了跺脚,急得来回乱转,她以后可得盯紧些,绝不让孙掌柜有机可乘。 太阳渐渐偏西,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张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走进锦绣坊,径直朝着柜台走去。 “哪位是孙掌柜?”他语气冷冽,声音低沉,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 第25页 站在柜台的小厮怔愣一刻,被吓得咽了咽口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顿时气氛变得诡异般安静。 数道视线齐齐向着柜台处看来。 在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时,忙又收回视线,颤巍巍地迈出店门,唯恐受到波及。 店外的人看到动静远远地围成一团,小声议论道:“莫不是锦绣坊惹了什么官司,得罪了什么人?” “是啊,那名壮汉气势好足,直言说要找孙掌柜呢。” “孙掌柜不是一向与人为善吗,怎会惹上这种人,看着像是刚从牢里跑出来的匪徒,这...这不会要是杀人吧?” 众人战战兢兢往后再退了一步,亡命之徒可不敢轻易招惹。 此时店内小厮吓得已经瘫坐在地上。 孙掌柜刚如厕完回来。 “孙...孙掌柜,外边有人..找...找你。”小厮颤抖着指向柜台方向。 孙掌柜蹙眉,斥责了两句,当值时间竟坐在地上休息,成何体统,扣月例银子。 随即纳闷起来,找他的?谁啊?忙加快了几步。 “你就是孙掌柜?”张彪看到迎上前的人,问道。 “是...是,不知这位壮汉找在下所为何事?” 孙掌柜神色平和地说道,但在瞥见对面手上那反射的亮光时,腿脚顿时发软,整个人斜靠在柜台上。 张彪蓦地意识过来,他之前那把杀猪的尖刀手柄有些松动,刚才陡然记起就去附近新买了把,如今还捏在手上。 他放下手里新买的刀,对着孙掌柜来回打量一圈,看着是还人模人样的,也还有些胆识,点点头。 “听说你对娇...李宛有些心思?” 闻言,孙掌柜两颊瞬间潮红。 自上次与李宛再见后,孙掌柜对她是魂牵梦绕。 梦境中的她似仙子般提着素纱裙摆缓缓向他走来,步态轻柔,婷婷袅袅,一根倩色腰带紧勒细腰,身段婀娜。 浅笑嫣然,秋雨万般。 纱衣被微风吹开一角,白皙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 只听她柔声唤着,询郎,询郎。 声音娇娇软软,处处撩拨着他的心。 醒来时他就换了条底裤。 孙掌柜听到这个问题,好似还沉浸在梦境中,无比回味地应了声:“是。” 张彪看着他羞红的面颊以及眼神中的郑重,拿着刀离开了。 秀秀今天那段话提醒了他,既然不想将李宛退给牙婆,那可以为她寻一良人,觅得一好去处。 锦绣坊,这个名字好耳熟,他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上次李宛不就要他去锦绣坊买驱蚊的荷包? 就说她怎么突然这么热心,原来早与那个孙掌柜情投意合,变相为他拉生意呢。 这样也好,郎有情,妾有意的,他也就成全这对好事。 只不过终究有些担心,李宛性子纯,恐会看错了人,所以这才特意跑一趟。 那个孙掌柜瞧着是挺不错,长得文绉绉的,也还有些胆气,看着对娇娇儿确实有些心思。 就是这户籍有些麻烦。 第十七章 孙掌柜脊背冷汗涔涔,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倚着柜台平静一息后思绪才渐渐清明,不知刚才那壮汉为何那样问,自己竟也鬼使神差地答了。 店内重又恢复了正常。 小厮们扶着墙勉强起身,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就完了,就简单地问这么一句? 凑过来交谈道:“你们说那壮士与宛姑娘什么关系啊,怎么突然过来找孙掌柜?还问那样一句话?” 看长相,也不像兄妹啊。 众人纷纷摇头,想到什么,又一脸看好戏地盯着孙掌柜。 孙掌柜被盯得头皮发麻,有些心虚地怒斥了句:“看什么看,还不快做事,小心扣你们月例。” 众人这才悻悻地走开去忙自己的活计。 孙掌柜闭店后摸黑回了他在镇上租下的院子。 这条街的房屋离主街不远,出行很是便利,租住的人也多,但因为位置得天独厚,租金自然也不便宜,大多数人也只能合租在一个院子里,像他这样整租的人不多。 合租的人多了,就有些鱼龙混杂。 好在孙掌柜独门独户的,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可就是... 院子门被敲响,他打开一看原来是隔壁新搬来的赵寡妇。 赵寡妇今年二十有五,颜色还算俏丽,身形丰满,凹凸有致,就是命不好,新婚一年就丧夫,孩子都没留下个,一直守寡至今。 本打算一直就这样守下去,靠浆洗衣裳养活自己,直到一次浆洗时碰到了孙掌柜,就那么一眼就让她久旷的身心掀起重重波澜。 自那以后她总会仔细留意孙掌柜晚上回院时的动静,然后梳妆打扮一番,别上许久未戴的簪花,扭着细腰过来送浆洗好的衣裳。 “孙掌柜,这是洗好的衣裳。”她羞赧地低下头,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递到面前之人手中,然后抬头娇俏地朝孙掌柜投去一眼。 几天下来,孙掌柜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以前他也将衣裳送去别处浆洗,但每次都要他本人去拿,从不存在主动送上门的。而眼前这位对他的态度确实过于殷勤了些。 但他享受被女子追捧着的感觉,不接受也不拒绝。 -- 第26页 且他仔细端详过赵寡妇的长相,虽比不上李宛,但也还看得过去,属于妖娆那一类的。 他照例收下衣裳,说了句感谢,早些休息,就关上了院门。 “今天比之前多了四个字‘早些休息’。”赵寡妇回屋的路上默念道,神色无比激动。 转眼过去了三天,今天是张彪爹的祭日。 远远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卷起滚滚尘烟。 马车内坐着一位身着常服,气宇不凡的男子,只见他指挥着车夫停在了张彪家门口。 “才半年没来,张家村就变化不小啊。”他四周扫视一圈,感叹出声道。 咚咚咚,咚咚咚,张彪家的门被敲响。 半晌也没等来动静。 “难道还没回来?按理说这个时辰该到家了啊。” 他试探着再敲了几声。 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李宛透过门缝一看,这...这人她不认识。 将门栓锁紧了些,抵着门问道:“你找谁?” 女子轻柔的声音传至门外,来人被吓得一惊,朝后退了几步,对着屋子打量片刻,是张彪的家啊,他没有走错,怎的会有女子的声音? 难不成偷偷娶了嫂子没告诉他? 忙应道:“嫂子,你别怕,我是张彪的好兄弟,今日有事来寻他。” 原来是张大哥的旧识,李宛这才放下戒心,开了门。 走进屋内,提醒道:“张大哥,外面有人找。” 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张彪出来一看,发现来人是张勇,没有一丝惊讶,“东西都准备好了,走吧。” 拿着香蜡纸钱朝山上走去。 张彪的爹娘都葬在张家村村西头那座山上,每逢祭日他都会上山祭拜。张勇每年也会过来与他一同祭拜。 张勇是他爹认下的干儿子,也就是他的干弟弟,小时候两人一同跟着他爹学杀猪、打猎、拳脚功夫,感情甚是深厚。 阿爹去世后他就继承了阿爹的衣钵专心杀猪,而张勇因为拳脚功夫好去县里应值,这几年也小有成就,做了捕快头领。 “大哥,刚才那位你不解释下?什么时候娶的,竟也不通知我一声,就算我当值再忙,也能请假过来的。这下干爹干娘总算能放心了,之前他们一直就担心你不肯成亲,只可惜他们....。唉,不提这些伤感的了,我先说好以后小侄子出生我可是要做干爹的,拳脚功夫上我比不过你,但能言善辩上我可比你强多了,我可不想小侄子以后也像他爹那样闷。话说嫂子长得真俊,你从哪儿勾搭来的?” 张勇性子活络,嘴皮子溜,一路上叭叭叭说个不停,就是枝头的蝉都觉得他聒噪。 张彪神情肃穆,依旧大步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是习惯了般。 冷冽地道了句:“她不是你嫂子。” 话刚落音,只见张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脚步也顿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彪,原来大哥竟是这样的人,如此不负责任。 斥责道:“大哥,人家小娘子跟了你,你至少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吧,这样不清不白的,算是怎么回事,不跟那话本子上的负心汉差不多嘛。” 他越想越气,在县衙见多了这些个案件,骗了小姑娘的身子不负责还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他跑上前拦住张彪的去路,疾言厉色道:“大哥,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骗了人家姑娘的身子?” 如果有,还不想负责,那他就有必要好好审视一下眼前这个人的人品了。 或许以前的大哥绝不会这样,但几年时间足以让人改变。 张彪淡淡地回了句:“没有。” 张勇这才缓了口气,十年前的一幕乍然回荡在脑海,他神情局促地问道:“大哥,你...你那伤..好了没?” 眼神不自觉飘向下面。 大哥受伤时,他年纪还小,只记得当时大哥裤子上满是血渍。 后来大夫来了,他因为担心大哥偷偷趴在门缝上隐约听到几句,什么那里受伤了。 可这都十年过去了,想来应该也好了吧。 张彪轻嗯了声,继续向前走去,眼神满是无奈,好不了了。 两人拜祭完,回来的路上,张彪想到户籍的事,问道:“如果想将一女子的卖身契改换为良籍,要怎么做?” 张勇能在短短几年就坐上领班的位置,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随即就想到大哥讲的可能就是今天他见到那位小娘子。 思索一刻后,说道:“如果按正常章程来走,确实得费些功夫,不过我与管理户籍的师爷关系不错,托句话想来也不难,只是不能单独入女户,得落在一个户主名下。” “她爹娘既然肯狠心将她卖掉,如果落回原户籍,难保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张彪斟酌着,接着说道:“罢了,那就落在我名下吧,就当是我妹子,以后她出嫁什么的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给她添个妆,就当半个娘家人,以后也不敢有人欺负了她去。” 张勇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将小娘子买回来又不拿她做媳妇儿,不过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他自己都是一团糟,索性也就不开口问了。 心里也算是记下改户籍这桩事,回去得请师爷好好喝一杯,趁着他喝醉先骗他应下再说。 第十八章 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响,张彪穿着一身短打在灶前控着火,正午太阳正烈,灶前的火光更是炙烤着他,热得他汗流不止。 -- 第27页 汗珠顺着他健壮的双臂滑下,在手肘处转了道弯,顺势向掌心方向流去。 汗珠轻抚过的位置在火光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胸前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与身体严丝合缝般贴合在一起。 空气都似在冒着热气,憋闷的环境让人的呼吸不自觉都变得急促,胸腔在猛烈起伏着。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早打赤膊了,可如今家里住进了个女子,着实就有些不太方便。 他拉开领口一角,不停地扯着衣裳散着热,可灶间热流涌动,顺着风势直蹿入他领口,越散热流涌动越快,就越热。 他最后选择放弃,将目光放在锅内,煮什么呢,要煮这么久?动作就不能麻利点。 李宛适才朝对面瞥过一眼,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瞬时又红了些,张大哥身材真好。 “好啦,开饭了。”就在这时李宛将锅内最后一道菜盛起,端到饭桌上。 张勇闻声从堂屋内走来,看着满桌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再对比以前过来时啃馒头的惨状,不由感慨道:“妹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过来这边有多么惨,每次都...” 嘴里骤然被塞入一块肉。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吃,等下还要送你回县城,晚了可就耽搁我收猪肉了。” 张勇将嘴里的肉吞掉,继而说道:“收猪肉,收猪肉,我看你满脑子就只有你那破猪肉摊子,我好不容易过来一次,你就不能歇一天,咱两兄弟好好叙叙旧?” 张彪没有说话,一心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张勇知道自己被人忽视,也不再理睬,转头跟李宛唠闲嗑。 “妹子,你也太热情了些,下次过来可不要给我准备这么多菜了,你看这满满一桌的,”眼神朝张彪方向瞪了眼,“某人又催着我走,一餐压根吃不完。” 接下来张勇又是夸李宛厨艺好,又是夸她心灵手巧,夸这儿夸那儿,嘴皮子就没停过。 一心忙着说话,最后他最爱的一道烧排骨都没夹上几筷,全被张彪吃完了。 临走时他还念念叨叨着他的烧排骨,要李宛下次单独帮他做,不给张彪吃。 李宛直好笑,两人一同生活长大的,怎的性子差这么多? 一个过冷,一个又过分热情了些。 张勇躺在牛车,一只腿翘得老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脑袋里在回忆着刚才饭桌上的细节。 他数了下大哥今天至少摸了三次鬓角。 这个小动作是他与大哥相处这么多年才发现的,只要大哥感觉不自在就会不自觉摸鬓角,严重时甚至会大力挠。 今天他发现只要他和李宛相谈甚欢,大哥就会下意识摸下鬓角。 他一开始还想不通,大哥不是都说要将李宛的户籍改在他自己名下当妹妹吗,为什么他一和李宛交谈甚密,大哥就不自在。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他刻意拉着李宛聊了好些次。 发现每次大哥都会做那个动作,于是他终于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张勇在牛车上突然大笑出声。 张彪一甩草鞭,回头看了眼,“又在抽什么疯?” 张勇弹跳着坐起身,牛棚一晃,张彪拉紧缰绳,控制着牛车方向。 张勇好似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般,兴奋得在牛棚内晃来晃去,时不时对着张彪打量一眼。 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算了,既然被我发现了,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夕阳洒下光辉,铺在张家村狭长的土道上,照亮着归家的人。 张彪停下牛车,割来一捆青草,撒在棚屋内,转身后看到李宛坐在廊下缝补着衣裳。 霞光洒在她清秀的脸上,仿佛温柔了整个岁月。 时间也停滞在这一刻,流动的小溪,漂浮的云,吹拂的风,一切都已停滞。 哞哞两声打断了这份静谧,张彪也从愣神中清醒过来。 李宛还在缝补着,听到动静依旧低垂着头道了句:“张大哥,你回来啦。” 语气淡淡,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嗯,你手里那衣裳是我的?”张彪跨过那道霞光,步入阴影处。 李宛打了个结,又将余线剪断,捋平衣裳检查了遍,发现没有破洞,这才应声道:“是啊,现在缝好了,你拿回去吧。” 张彪怔怔地将衣服拿回房,观察了眼修补好的破洞处,又对着自己身上所穿的这套端详片刻,也发现好几个缝补好的线头。 霞光消逝,房内一片漆黑,入手处的油灯没有被点燃,静静地安放在那儿。 昏暗的环境下,视线模模糊糊,谁也看不清屋内人此时的神情。 倏然,咣咣咣,咣咣咣,声音震耳欲聋。 棚屋门被猛烈撞击着,随即一阵女子尖叫声传来。 李宛这个罪魁祸首被吓得拖着火钳快步藏回了房间里,还不忘将门栓锁得紧紧的。 门还在被猛烈撞击着,棚屋内的牛似是被惹怒。 只见它两眼斜视着李宛房间方向,一顿胡乱猛冲,尖利的牛角用力碰撞着关闭的棚门,想逃脱门的桎梏。 张彪忙不迭地从室内跑了出来,手里捏着草鞭,对着牛恐吓一番。 可牛似处于暴怒状态,恐吓压根不管用,还在猛烈撞击着。 棚门已经开始松动,再任由它撞下去门会被彻底撞破。 -- 第28页 张彪别无他法只得拿出鞭子对着牛抽打几下,这才平复下来。 他又从墙边搂来一捆青草来安抚他的老伙计。 待一切解决后,他随即对着李宛房间方向大声喊道:“给我出来。” 李宛在房内磨蹭片刻,放下她的作案工具后,才悠悠地迈步出门。 脚步顿在廊下,不肯再往前行,双手扣着衣角,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不解释下?”张彪喝问道,手中握着的草鞭垂落在地上。 李宛立马缩得像个鹌鹑。 张大哥实在是太凶了,特别是生气时的样子活像电视里看到过的鬼面煞神。 她一定不能承认。 于是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了,真是好奇怪啊。” 她佯装无措地挠了挠头。 “奇怪?你还敢说奇怪?”张彪指着院子内整齐散落着的青草。 顺着散落方向可以看出一条清晰的轨迹,从棚屋到李宛的房间。 “你没事动牛吃的草干嘛?” 第十九章 真是一天天的给他找事。 李宛见证据确凿,无力反驳,这才低垂着头,支支吾吾道出实情。 原来她一早就对牛吃草时的样子感到好奇,观察了好半晌发现牛只吃青绿的嫩草,稍微老一点草闻都不闻,直接扒拉到一边。 于是李宛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拿来一个极佳的作案工具——火钳,借助火钳的夹力将被扒拉到一边的草又夹到中间让牛吃。 边夹嘴里还边念叨着:“牛儿乖,可不能挑食啊。” 可牛好似故意和她作对般,她刚夹到中间,转眼的功夫就被牛撂到一边,一夹就撂,如此循环往复。 她实在有些气不过,就用火钳将牛吃得正香的嫩草夹了出来,独留被撂到一边的蔫巴巴的草。 嘴里还振振有词,“这下没法了吧,挑食的牛儿长不壮,乖,先把这些吃完再吃嫩草。” 哪知牛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嫩草被夹走,瞬间就被激怒,对着棚门就是一阵猛撞,这才发生后来那一幕。 张彪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收起手上的草鞭。 “你没事管那么多干嘛,牛爱吃嫩草就让它吃,地里嫩草多的是,你管它挑食不挑食。就算挑食它照样长得壮,哪像你。” “我...我怎么了?”李宛弱弱地反驳道,毫无底气。 “油不吃,腻不吃,太甜不吃,太酸也不吃,软不吃,硬不吃,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说牛挑食?”张彪一骨碌说了一长串。 他早就容忍已久,真是娇气到没边,嘴又馋,想吃这儿想吃那儿,买回来后又挑这儿挑那儿,上次他以为能逃过一劫的零嘴,现在正满满当当堆积在他房里,问她她就说吃腻了。 “你都看出来啦。”李宛沉默好一刻后才开口,自己真有这么挑食?还表现得这么明显? 张彪不想和她掰扯,甩手向灶间走去。 袅袅炊烟从烟囱内升起,四周都飘散着烟火气。 待炊烟弥散,蛙鸣声渐起,奏响了此起彼伏的催眠曲,村民们陷入了酣眠。 李宛房内还亮着油灯。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会胡思乱想,不知她是不是今天惊吓过度,躺在床上竟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来到桌案前。 她坐在桌前木凳上,左手撑头,右手执笔在纸上勾勒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轮廓。 好想妈妈啊,不知道妈妈现在怎样了,她看着天边的明月,沉思着,希望哥哥能替她照顾好妈妈。 都说明月寄相思,不知能否将这份挂念传达给远方的亲人。 我在这里很...还好,不要担心。 一只萤火虫承载着她的心声向皎洁的月光处飞去。 她继续提笔描画着,这次画了个大头娃娃,因为做错事被圈禁在玻璃水瓶里,他不停地拍打着瓶身,求她放他出去。 表情既生动又无辜,惹人怜惜。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那个大头娃娃的眉眼与张彪有些相似。 李宛边画边笑,乐得不行,看你还敢不敢凶我。 心情放松下来,困意也跟着袭来。 吹熄油灯,室内恢复了平静。 远处李家村李大富家此时却不平静。 李大富深夜捕鱼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去看了下隔壁李顺的情况,原本一切如常,直到他探上李顺的额头,才发现大事不妙。 摸黑找到搁置已久的油灯,因为寻常舍不得用,油灯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借着油灯的光亮跑去灶房烧水给李顺擦身子。 因是深夜,屋内又漆黑一片,找油灯时噼里啪啦弄出一阵响动,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李黄氏。 有贼? 她顿时一个激灵,闪身来到床下,直到油灯亮起她才放下警惕。 没有哪个贼偷东西时还点个油灯吧。 “今儿个怎的还点上油灯了?”她打了个呵欠后问道。 “你醒来正好,快给顺子找身衣裳,他身上的那身湿透了。” 李黄氏听到后瞬间清醒过来,忙去探了探李顺的额头,神色一片慌乱,怎的又发热了,这可怎么办? “还愣着干嘛快去找身衣裳来。” 李大富吩咐完就扶起李顺的身子为他擦洗着,这时李黄氏的衣裳也拿过来了,正好给他换上。 -- 第29页 “上次的药还有剩的吗?”李大富问道,语气有些烦闷。 岁月丝毫没有善待于他,三十五六的年纪两鬓已经花白,家庭的重担也压弯了他的脊背。 李顺接连几次的高烧已经让家里捉襟见肘,根本没有钱再去买药。 李黄氏从厨间拿出一包已被熬过四五次的药渣,凑上前几乎都闻不到什么药味。“只有这包了。”她哽咽着说道,家里太穷了,实在是太穷了,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她去灶房熬着药,思绪不禁飘远:要是那时她没生下顺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三丫不会被卖,家里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可只要想到她没生下儿子时,婆婆尖酸刻薄怒骂她的样子,还有村里人背后的指指点点,她就觉得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苦日子总会熬过去的,等顺子再大些,大些身子自然就好了。 药罐内咕噜噜冒着水花,她将药汁倒入碗内,却没闻到一丝药味,好似清水般。 她的信念顿时崩塌了,连药都吃不上,顺子的身子真的还能好吗? “药熬好了没,尽在那儿墨迹些什么?”李大富大声喝道,真是不着四六的玩意儿。 李黄氏被喝得大惊失色,脚步一急,端碗的手被滚烫的药汁溅到,哐当一声,药碗掉在地上碎了。 空气在这刻彻底凝滞,气氛也变得压抑而沉重。 李黄氏蓦地一下崩溃得大哭出声,贫苦的生活已经将她折磨得面目全非,新升起的一点点信念又接连破碎,这一刻她实在绷不住了。 泪水流过她枯黄消瘦的面颊,沾湿她皲裂的唇,苦涩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蔓延。 她一个人瑟缩在原地哭着,没人劝她,没人理她,只那样默默的一个人,放声大哭着。 灶间的火再被引燃,药罐内又重新添上了水,李大富面无表情地烧着火。 明天卖鱼的钱先不还给老秦了,还是先给顺子再买副药吧。 他佝偻着脊背缓缓地将药碗端到李顺房间,喂他喝下。 随便擦洗两下,就爬到床上睡了。 油灯依旧在闪着微弱的光亮。 李黄氏心疼灯油钱,顾不上哭,胡乱洗了把脸也吹熄油灯去睡了。 翌日一大早,李黄氏心情已经恢复如常,隐约还能看出些许激动。 她双眼红肿,眼内还夹杂着血丝。 昨晚一夜未眠。终于被她想出了个好主意。 她看向水缸处正在用草绳串鱼的李大富,走近一步说道:“孩他爹,你说咱要不去找找三丫。你反正要去安阳镇卖鱼,卖完后多打听下,咱三丫长得又出挑,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李大富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斜睨了她一眼,“找到后呢?” 李黄氏不自觉呷起一抹笑,“找到了肯定就多来往走动啊,虽说当年不得以将她卖掉,可咱们毕竟是她的亲爹娘,难道还能不认?再说她弟弟现在身子不好,她又过得不错,还能不帮衬着些。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以后可是要给她撑腰的。现在她跟的那男人或许贪一时新鲜对她还不错,可谁又说得好以后呢,万一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娘家可就是她的依靠。” 李大富将篓子重重一摔,双眼直直瞪着李黄氏,训斥道:“我今日就跟你明说了,这个家只要还是我当家,你就收起你的小心思,少跟外面那些个懒婆娘凑在一起。三丫那边你不要打任何主意,我们做爹娘的已经亏欠她太多,你还想趴在她身上吸血,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我李大富现在还能动,有手有脚的,顺子的药我会想办法。” 挑着扁担就走了。 李黄氏虽横着一口气,但仔细想来确实又有些没理,她也不知怎的就提了,都是穷闹的。 可平山媳妇说的也没错,做儿女的孝敬爹娘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李大富这边到了安阳镇后,来到之前摆摊的位置。 今天不是集,加上天气又热,镇上来往的人不是很多。 不远处一个和他同样卖鱼的商贩在卖力吆喝着,引了好些需要买鱼的人,而他的摊前一片荒凉,人影都不见一个。 他嘴不灵便,又有些包袱,撇不开面儿去叫卖,每次都是等到很晚才能卖完收摊,今天也不例外。 这条街的入口处,张彪正驾着牛车缓缓驶来,中午时李宛缠着说要吃四喜居的玫瑰酥,说什么秀秀听别人说的可好吃了,当时她还给了他三十文,要他带。 他哪敢给她买三十文那么多,万一不好吃,最后还不是要留给他。 一听那名字,玫瑰酥,嘴里直泛甜水,齁得他嗓子疼。 最后只买了十文钱的给她尝尝鲜,还剩二十文准备给她买条鱼,补补脑。 牛车驶至卖鱼处停了下来,他来回观望了下,有两家卖鱼,不过对面那家人太多,最后他来到人少的这家,也就是李大富摊位前。 李大富昨晚没睡好,本有些昏昏欲睡,乍然看到如此彪悍的壮汉正向着他走来,脑袋瞬间清醒,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已经交过保护费了,怎的还有人来? 手里摩挲着暗兜内所剩无几的铜板,还是挨顿打吧,于是他慌忙蹲下身子双手抱头。 第二十章 李大富蹲下后不久,迟迟不见有拳头捶下来,抬头看了眼,刚好对上张彪诧异的眼神。 -- 第30页 四目相对,没有产生火花,只有满腔疑惑。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大富见壮汉迟迟没有动手,想来是有回旋的余地,忙请求道,希望壮汉能体谅他的难处,不要再收他的保护费。 “这位壮士,不知可不可以打个商量,我家里的小儿子还病着,急需我这卖鱼的钱来买药,这边的保护费我也已经交过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您看这次能不能宽容下,下次过来我一定交。” 张彪听完顿时明白他误会了,自己不过就是来买鱼的,不是收什么保护费。 他自我审视一眼,纳闷道:自己真有那么凶? 想到上次李宛站在廊下面对他时战战兢兢的样子,再看着眼前卖鱼人畏畏缩缩的模样,顿时觉得画面出奇的相似。 他轻咳了声准备开口,可这咳声听在对面人耳里,只觉是要发怒了。 李大富双腿抖得像筛子,颤声说道:“壮士,实在不行,要不你就当宽限我几天,下次...下次过来我一定补上。” 张彪不欲解释,直接看向木盆内的鱼,“这鱼...” “这鱼送给您。”李大富忙顺嘴接上,挑了条又大又肥的鱼送了过去,这条鱼估摸着要五文钱。 要知道他卖鱼一天拢共也才赚十几文钱,这五文钱的鱼不亚于在割他的肉。 可有其它办法吗?没有。出钱和挨打他一个都不想选。 张彪这下真无语了,都想离开去对面卖鱼处看看,可想到那句:小儿子还病着,要钱买药。 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所有的鱼我都要了,你算一下多少钱?” 李大富下意识地遵从指令,“一条大鱼,五条小鱼,总共十八文钱。” “好,我都要了,这钱你收好。” 李大富的手止不住的哆嗦,试探着接过,愣愣半晌,直到张彪驾车离去许久才晃过神来,那个人不是收保护费的? 旁边一个摆摊的大爷提醒道:“你这是遇到好人了。” 他刚才也一阵心惊胆战,怪他还说这个收保护费的怎的这么面生,敢情人家根本就是来买鱼的。 长得那么牛高马大的,不怪他们会害怕。 “好人?”李大富不解。 “是啊,谁没事会一下子买那么多鱼,这天气又热,鱼压根就放不住,他这是在帮你,想让你尽快卖完好有钱去给你儿子买药。快去吧,镇上的药铺估计也快关门了。”老大爷解释道,他也是看李大富憨厚老实又经常摆在他旁边,这才好心提点一句,不说要报答,但至少要知道人家的好意。 李大富默默点头,下次壮汉再过来的话他得多送条鱼给他。 可此时大方买下六条鱼的张彪正暗自发着愁,买这么多,该怎么处理呢? “这有什么难的,大的那条就用来煲汤,小的就油炸,做好后端些去秀秀家,张叔的腿还没好完,正好喝些鱼汤补补。”李宛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最后却话头一转,“话说你今天怎的想到买鱼了?” 话题跳转得有些快,但张彪早已适应,可也不能明说特意买来给她补脑的,只得道:“这不是有段时间没吃鱼了,想起就买了。” 李宛没有在意,眼神紧盯着一小包纸封,俏皮地摊开手,“我的玫瑰酥呢。” 张彪从牛车上拿了下来。 “三十文只够买这么一点吗?”李宛解开纸封疑惑地问道。 张彪慌忙错开视线‘嗯’了声。 他有想过跟她解释只给她买了十文钱的,但一想到她唧唧歪歪的样子,哽了哽,还是算了吧,等下鱼头全部留给她吃就当补偿了。 李宛顺手尝了个玫瑰酥,小声嘟囔道:四喜居果然不一样,不行,不能全吃完,得给秀秀留一些,真好吃啊。 回房将玫瑰酥分成了两份,等下一同给秀秀送去。 出来后她看到张彪已经将鱼剖好,清洗干净。 心里琢磨着鱼汤的配料,要不还是煮鱼头豆腐汤吧。 “张大哥,你去村头买两块豆腐。”她吩咐道。 “银钱在桌上,你去买。”张彪忙着剁鱼。 “我和村里人不熟,还是你去吧。” 张彪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了句:“鱼先放着,等我回来弄。”就拿着铜板去了村头。 此时村头小店内。 “小翠,你来看下店,我得去煮饭了。”刘桂花说着。 张小翠慢悠悠地从屋内走出来。 她今年十八,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村里像她这么大的都已经当娘了。 但因为她小弟才两岁,家里阿娘得看店,阿爹得跑货郎,根本看顾不过来,便被她爹娘硬拖了下来,说是再多等两年,女子二十出嫁也不晚,到时多给她留些嫁妆,任谁也不敢看轻了去。 她哪里不知道这是阿娘的空话,要是放在以前小弟没出生的时候,她或许还能信几分,可现在...。 再说她也十八了,于男女之事早已开窍,再加上她发小时不时的普及。 她的发小早已成亲,经历过滋润,于此事上便格外大胆些,不似做姑娘时那般羞涩。 每次相聚时总是荤素不忌一股脑吐露个干净,连那些个姿势都要跟她谈论个遍,还说要她找个强壮的。 她每次都听得满脸通红,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擦洗时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 第31页 她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两年又两年,何时是个头,她得主动出击。 这些天,她趁着看店时对着往来的路人来回打量了一圈,也没挑到个中意的。 她斜倚在店门处,呆呆地想着。 脑海不自觉浮现出张彪的身影,挺拔的身躯,结实的肌肉,还有那英俊的面庞。 她甩了甩头,指甲掐进肉里,有些怅然道:可惜他已经娶妻了。 可思绪还是不受控地飘到那个晚上。 她还在这边想着,张彪已来到店门口。 “买两块豆腐。” 听着熟悉的嗓音,张小翠猛地醒神,看向门口处,真的是他。 她激动不已,可一想到她刚刚幻想的一幕幕羞人的画面,热流蓦地蹿上头顶,脸颊瞬间通红。 掐着嗓子,羞答答地问道:“张大哥,你要买什么?”语音尾调不自觉上扬。 “来两块豆腐,多少钱?” “张大哥,我要不给你拿个碗装碗里?”张小翠看到张彪双手空空就知道他没带碗。 “不用,放我手上就行。”张彪伸出手去接豆腐。 他自己虽没买过豆腐,但豆腐四四方方的拿手上就好。 可当水水嫩嫩的豆腐放在他手心处时,他竟有些不敢动,软软弹弹的,还在掌心晃动。 下次还是得拿个碗,他捧着豆腐小心翼翼地走到半路时想到。 这边李宛还在纳闷,村口离家也不远啊,按张大哥那脚程,应该早就到了,怎的现在还没到? 她走出院门往路上张望。 刚出来就看到张彪如捧至宝小步前行的滑稽样子,调侃道:“张大哥,你这是买的什么,这么精贵。” 张彪抬头瞪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踱步。 好一刻才将豆腐护送到家。 额头满是细汗。 天色已经擦黑,两人在油灯下吃着饭。 张彪吃饭快,三两下就吃完了,赶忙跑去冲凉,可顺着晾衣绳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底裤。 “你收了我的衣服?”他问道。 “嗯,我看裂开好大一个口便顺手缝了下,放到你房间了。” 不知怎的张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来到房间拿起一看,确实裂开了好大一个洞,可能是他弯腰时崩破的,现在破洞已被缝好。 他不懂什么针线手法,但看缝得齐齐整整的。 “想不到她手艺还不错。”他夸赞道,心里那丝不好的预感随之消逝。 将衣服甩到肩上就去冲澡了。 深夜时,不知是不是今晚喝了不少鱼汤,张彪突然一阵尿急,匆忙跑去茅房,对着裤.裆反复摸了好几次,没穿反啊。 这时他才发现底裤的异样。 前面留洞的位置也被缝住了,被缝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原来自己当时的预感是对的,他苦笑道。 油灯炸得嗞啦作响,李宛躺在床上回忆着单套针的走针方式。 这套针法是秀秀教她的,她练习好几天后便有些技痒,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搜寻破缝的衣裳。 她日常活动少,衣裳都是光整的,寻不出破缝。 她这才将目标锁定在张彪的衣裳上。 因此张彪的衣裳就这样成为了她的练习材料。 好在她技法醇熟,并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 连续缝补下来,她的单套针也算学成。 明天新衣裳就可以开工了。 她完全不知道她将张彪的裤子缝多了。 此时张家村村头刘桂花家。 “小翠,小翠,你睡了吗?”刘桂花轻声唤着。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动静,转头就跟她相公张来福说:“就说她睡了,你还怕这怕那的。” “我还不是怕孩子听到不好吗?”张来福讷讷地道,跑了一天货身体已经非常疲惫,可偏自家婆娘又是个爱折腾的,他多希望此时小翠没睡。 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张小翠睁开朦胧的睡眼翻身看着小弟的睡容,这一刻她多想和小弟一样,不谙世事,就安安心心地睡一觉。 声音越来越大,似是太过舒服,嘴里还不停叫喊着什么。 她强忍身体的异样,暗下决心,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二十一章 “死丫头,成天懒到没边,是不是还要老娘伺候你吃饭啊。” 叫骂声从院子里传来,刘桂花气势汹汹地踹开房门。 张小翠懒懒地翻了个身,昨天隔壁动静实在太大,闹腾到太晚,吵得她睡不着。 她神色恹恹地应了句:“阿娘,让我再眯一会儿。”蒙住被子继续见周公去了。 刘桂花许是经过昨晚的滋润,气色不错,但此时的表情却带着几分狰狞,她一把扯过薄被,死死掐住张小翠的耳朵。 “睡睡睡,就知道睡,还不快起来给你弟换尿布,昨天的帐也得清一下。一天天懒成这样,看你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 那你倒是让我嫁啊,张小翠腹诽着。揉了揉耳朵,不得已还是起了床。 一通忙碌完后,将昨晚看铺的钱交给了刘桂花。 “四,六,八.....不对啊,怎的少了两文。” 刘桂花再次核对了遍,没错啊,正常应是十文,可交到她手上怎的只有八文。 “死丫头,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竟还敢私吞银子,还不快交出来。” -- 第32页 刘桂花对银子一向看得很重,寻常很难从她身上抠出半分,村里人背地里都叫她铁公鸡。 对外如此,对内也是如此。 她每次叫张小翠看店前都会将一应物品清点好,第二天早上她再清点一次,这样就能算出银钱数。一直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可谁知今天数目竟不对。 她一早就发现小翠近来有些奇怪,没想到她竟敢私吞银子。 她扯过一旁的枝条,对着张小翠就是狠狠一通乱打。 “叫你骗人,叫你不学好,小小年纪竟就开始私吞家里的银子,看我不打死你,叫你骗,叫你骗。” 张小翠努力护住自己的脸,衣服一角被枝条划破,没有了衣服的遮挡白皙的肌肤上满是被抽打的红痕。 她边喊边跑,“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不是我..。” 疼,实在太疼了。 她试图逃出去。 刚冲出去就撞到人,原来是村尾单身汉丁成。 张小翠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扯着丁成的衣服就躲在他身后。 “娘,真不是我,我没偷。” 她的衣衫有些散乱,腰间的肌肤隐隐显露在外,在阳光的照射下好似镀上一层白光,闪进了丁成的眼里,看得他双眼发直。 刘桂花这人还是好面子的,有些事关上门处理就好,于是强压怒气从喉头挤出一句话:“好,咱回去再说,快,跟我回去。” 见张小翠迟迟不动,她连手中的枝条都扔了,眼神示意: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堂屋内。 张小翠已经新换了件衣裳,她回忆了下昨晚收钱的过程,昨晚总共就来了两个人,张大哥和阿瑞嫂。 两文钱?那只有张大哥买的两块豆腐两文钱。 买豆腐?她顿时一拍脑袋,昨晚她太害羞了,好像忘记收钱。 张大哥又两手捧着豆腐,忘了给钱。 “阿娘,我知道那两文钱是怎么回事了,昨晚忘记收了。” ...... “张大哥,在家吗?张大哥,”张小翠唤着,就跟阿娘说了这个时辰张大哥不在家,还硬是要她过来。 李宛打开了院门,“你找张大哥?他可能要一个时辰左右才回来。” 这是张小翠第一次见到李宛。 美,实在是太美了,脸蛋、身段、肌肤,真就找不出一丝瑕疵。 腰肢纤细,身段窈窕。 她以前自诩发育得好,为此还一直洋洋得意,没想到... 她不由得直了直身子,抬头挺胸道:“我是村头店铺的小翠,昨晚张大哥买了两块豆腐忘了给钱。” 李宛扑哧一下笑出声,敢情张大哥只顾着把豆腐捧回来,连钱都忘记给了。 “小翠是吧,我叫李宛,豆腐多少钱,我现在拿给你。” 她说着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小翠也跟随身后。 “总共两文钱。” 李宛掏出两文递了过去。 张小翠站在房间外有些纳闷,怎的室内看不出男子生活的痕迹?她抬头再次打量一圈,一点男子衣物都没有。 难道他们没同房? 那一夜的回忆忽又涌现脑海。 “小翠,小翠,”李宛唤道。 思绪猛地拉回现实,张小翠接过钱,心事重重地向外走去,走至院门时,她突然转身说道:“李宛,我以后可以过来找你玩吗?你知道村子里像我这般大的姑娘本就没有,我平时只能一个人闷在家里。” 李宛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本欲拒绝,但听张小翠的语气,又有些不忍,斟酌片刻终是应了。 后面几天接近正午时,张小翠都会过来找李宛说说话,待的时间不长,就简单闲聊几句。 这天李宛和秀秀在廊下绣花,张小翠过来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哎呀,我突然肚子有点痛,宛妹妹你家的茅房在哪儿?”张小翠问着。 李宛引了条道,张小翠疾步冲了过去。 “宛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小翠姐很奇怪,明明过来找你的,但每次过来眼睛都骨碌碌转个不停,四处乱看。”秀秀凑到李宛耳边小声说道。 李宛也发现了不对劲,可也想不出缘由,难道是有躁动症? 被怀疑躁动症的人此时正四处打量,她肚子压根就不痛,只是想错开人,好打探下她之前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她推开另一扇房门,果然,他们竟真是分房睡的。 没有同房,也没有婚嫁,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机会,她心里止不住的激动。 看向床榻时,梦境中羞人的画面不自觉在眼前盘旋。 张大哥应该很会疼人吧。 院门处传来响动,伴随着牛哞哞的声音,张大哥回来了。 张小翠顶着泛红的脸颊来到院内。 娇滴滴地叫了声:“张大哥。” 这声音听得李宛一哆嗦,这...这怎么这么像原主在青楼时听到的那一声声‘大爷’。 她忍不住颤栗了下。还好秀秀回去了,不然听到了可不就教坏孩子。 这张小翠不会对张大哥有意思吧。 李宛不确定地朝前看了看。 当看见那娇羞的笑容以及含情脉脉的眼神时,她确定了。 张小翠对张大哥对意思,那张大哥呢,他对张小翠有那方面的想法吗? -- 第33页 心里顿时颤了一下。 她逃回房间,靠在门框上,胸口闷闷的。 “天气怎的一下变得这么闷。”她自言自语道。 竟闷得她有些难受。 脚步声向着房门处而来,沉稳有力,随即房门被敲响。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张彪问道。 李宛打开了房门,“都可以,小翠走了?” “应该是吧。”张彪不甚在意道。 洗菜洗到一半时,李宛实在忍不住,佯装无意地问了句:“你...你觉得小翠怎么样?” 洗菜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怕水声太大,错过了对方的答复。 “什么怎么样?” “就那个...那个长得怎么样?” 张彪顿了下,“没留意。” “那我呢?”李宛顺嘴就问了出来,眼神中带着期待。 张彪怔愣片刻,发现自己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随口回了句:“还行。” 李宛听后暗自嘟囔了句:什么审美。继续去洗菜了。 翌日同样的时辰,张小翠又来了,但今天的她明显有些不同。 穿着一身八成新的嫩粉长裙,腰间还系着一根同色系的腰带,完美突出了她的身段。头戴银钗,两颊还涂抹了些胭脂,这样一打扮还真有几分红粉俏佳人的感觉。 她和李宛打过招呼就开始翘首望向院外。 李宛看着她这样子真是被膈应到不行,下次一定要将院门锁得死死的,要勾搭到别处去,别在她面前晃悠。 张小翠照例跟张彪打过招呼后就回到家去。 她空闲的时间不多,每天都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她阿娘知道了估计会被骂死。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门,往常这时间她阿娘正在店里忙,她小弟则在睡觉,可今天...。 “小翠,小翠,你弟哭了快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刘桂花在店内喊着,半天都没人应答。 她跑出一看,就看到鬼鬼祟祟走进院门的张小翠。 “干嘛去了,还打扮得这么花哨。” “没...没干嘛,就去找虎子哥家的李宛闲聊了下。”陡然被逮住,张小翠身体紧绷,颤声说道。 “我先去看看小弟。”说完立马溜走了。 走到房内,她心还止不住狂跳,吓死她。 就在她以为她躲过一劫时,刘桂花又开始叫她了。 她赶忙换了身衣服又将脸上的胭脂尽数擦掉,才慢悠悠地来到店内。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村民们都在吃午饭或是歇晌,路上来去空空。 刘桂花本就因为生意不好,没赚到多少银子,心里拱着一团火,又看到她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偷溜出去,这团火腾地一下爆发了。 对着张小翠又打又掐,什么污言秽语全部骂了遍。 “......再问你一句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 张小翠上次的红痕还未痊愈,又添新伤,疼得她嚎啕大哭。“我真的是去李宛家了。” “还不老实,去她家用得着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难怪我最近发现你不对劲,敢情是想男人了,叫你想,叫你想,竟还敢背着我跑出去私会,那男人到底是谁?” 这时一道响亮的男声传来。 “是我。” 第二十二章 店内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向着小店走来。 丁成?他刚刚说什么,是他? 刘桂花单手叉腰,作势又要开打。 可手伸至半空又停了下来,眼睛骨碌碌乱转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张小翠惊恐之余先是诧异,随即又变成了愤怒,他为什么要说谎,自己明明就没有找他。 丁家是张家村外来户。 外来户本就没什么根基,再加上丁家孤儿寡母的,与外面打交道少,因此一直被村里人排挤在外。直到丁母去世后,丁成决定养猪卖猪仔,这才与村里人拉进距离,熟络起来。 养猪既然有好那肯定也有不好。 最大的不好就是气味重,尤其是夏天,那臭烘烘的猪屎味笼罩在丁家的上空,风一吹还会四处蔓延,简直熏死个人。 张小翠就一直受不了丁成家那股猪屎味儿,每次经过时都恨不得绕开,就算绕不开都会捏紧鼻子跑过去,压根就不可能与丁成有什么往来。 只见张小翠一脸嫌弃地指着丁成,“你不要胡说,我根本就没有找你。”转头又对刘桂花解释道:“阿娘,我真的是去李宛家了,不信你可以去问她,我真的没有和别人私会。” 可刘桂花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穿成那样,又鬼鬼祟祟的,如今更是连私会对象都过来承认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脑海里早已梳理好了,以前不愿意让小翠嫁是觉得她嫁得远了,家里没人帮衬忙不过来,可要是嫁在本村,相隔也就几丈远,平时对着门口喊一声就能过来,到时帮忙看店看孩子什么的也方便。 再说丁成家就他一个人,又还养了那么多猪,估计手里银子不会少,聘礼上可以叫得上价。平时逢年过节的也能给她家添些荤腥。 这样一想,她觉得小翠的眼光还不错,随了她。 她哼哼两声,神色缓和了些,将丁成叫进来,问道:“你们都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很重要,要是这死丫头被轻易哄骗了身子去,那可就叫不起价了。 -- 第34页 丁成本就是一时冲动不忍看着小翠被打,想帮她,这才出言承认,可现在这情况好似越来越复杂了。 他不知怎么回答,是继续骗下去还是如实坦白,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小翠,想知道她的意思。 他自上次无意间窥得那一抹春色后就浑身燥热难耐,第一次知道女子腰际的肌肤竟如此白嫩,勾得他直想伸手一探究竟,不知会不会如豆腐般弹滑。 自此他总是下意识注意张小翠的动静,得知她每日午时之前会去张屠户家找张家小娘子,他就守着那个时间探出来远远看上一眼。 可今天他出门探的时候,一下就看呆了。 太好看了,好看到不自觉想去靠近她。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院门才转身离开。 哪知才离开不远就听到她被她阿娘打骂,他一时心疼就站出来了。 这些都是张小翠所不知道的。 她现在正双目怒瞪着丁成,一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本来她找李宛就能解释清楚,可就因为眼前这个人横插一脚,事情才变得越来越复杂,一盘清水全给他搅浑了。 “阿娘,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敢保证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张小翠再次解释道,想到那猪屎味儿,她就直犯恶心,完全不想与丁成有任何牵扯。 前面那些话被刘桂花自动忽视了,她只听到她想听的,清清白白就好。 她吩咐张小翠看好店,自己则把丁成带到堂屋准备详谈。 ...... 丁成出来时脚步轻快,自己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得去请个媒婆早点走完流程,他也能早些抱到香香软软的媳妇。他可不像张屠户那样傻,有媳妇不抱还分房睡。 炎炎烈日烘烤着大地,风都停止了拂动,燥热不已。寻常人家都躲在家里避暑,张家村大路上空空如也,静寂异常。 远处一驾牛车缓缓驶来,打破了这份静谧。 村长远远就听到牛蹄触地的声音,哒哒作响。 他站在门外叫住了车上之人。 “勇子托我带话给你,说你要的户籍办好了,过几天他正好来安阳镇有事到时给你送来。怕你着急,这才托我提前告诉你一声。” 原来张村长最近买了几亩地,今天去县衙办地契时碰到了张勇,这才帮忙托话。 村长媳妇此时正拨动着院中的干菜,无意间瞥见了外面两人的身影。 张屠户这个人冷冷清清的,寻常也很少与村里人往来,自家老头子没事找他干嘛。 她忙撇下竹编上晒着的干菜,跑去墙角偷听。 “好的,谢过村长。”张彪谢过后驾车离开了。 张村长也迈入院门。 “户籍,什么户籍?”村长夫人掩不住满腔好奇骤然从墙角跑出来问道。 张村长后退两步,“你...你躲在那儿干嘛?” “张屠户要办户籍?” “想来是给他那娘子办的。”村长沉默一刻后说道。 “也是,那小娘子现在还没名没份在他家待着,确实不好,是得办个户籍。”又接着去翻晒干菜。 傍晚张彪回来时,李宛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廊下缝补着。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麻利地跑到晾衣绳处检查了遍,还好,还好。 上次被缝上后他试着用剪刀将线剪断,可缝得太严实,那针法又七弯八绕的,最后干脆去店里重买了件。 他琢磨着这事得跟李宛提一句,不然指不准还会有下次,可要是提的话,又有些难为情。 饭桌上,两人对坐着。 “那个...衣服你缝得很好,以后可以不用再缝了。”张彪说道,语气尽量显得平缓随意。 李宛好似误解了他的意思,笑着回了句:“没事,我一点也不累。不过我看了下衣服也缝得差不多了,想来近期不用缝,下次要是坏了,你再跟我说。” 张彪愣了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简单应了声‘嗯。’ “对了,张大哥,我看你那件外衫有些破,正好我这边还有些布料,等下给你量下尺寸新做件。” 放在以前张彪会拒绝,但最近不知是不是伙食太好,他隐隐感觉自己长壮了不少,以前穿着还很宽松的罩衫,现在穿着总有些挤,扛猪肉时总担心会裂开,确实是需要换件外衫了。 但他还是不习惯李宛的靠近,吃完饭后自己拿绳量尺寸。 晚上躺在床上,他突然想起好像忘记跟李宛提户籍的事,既然都已经办好,还是得说一下,再说李宛和孙掌柜的事也得提前准备下。双方都有意,那至少这层窗户纸得捅破。 户籍下来后他就是李宛的半个哥哥,作为兄长他到时得和孙掌柜商量下婚嫁事宜。 流程什么的他也不懂,还得麻烦下张婶。 家里也得修整下,这一桩桩都是事。 明天吧,明天跟她说。 此时孙掌柜院内。 书房书桌上全是李宛的画像,或嗔或笑,妩媚动人。 孙掌柜抚摸着画中人,从眉心到琼鼻再到樱唇一直不停地往下滑,温热的手指触摸在冰冷的纸上,带给他丝丝颤栗,身体的毛孔仿佛都跟着兴奋起来。 手掌包裹着那抹柔软,他嘶哑地叫喊着。 “阿询,阿询...”赵寡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 第35页 从称呼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亲昵。 自上次送完浆洗衣裳后,赵寡妇觉得她和孙掌柜的关系可以再近一步,于是提出闲暇时可以帮他收拾屋子。 孙掌柜一个人独居,也就没那么讲究,平时得过且过,扫帚倒了都不愿弯腰扶一下。如今有个送上门的劳力,他又怎会拒绝,于是便同意了。 两人交往多了,一来二去,关系也变得暧昧起来,私下里都称对方的名。 “阿询,阿询...”赵寡妇还在喊着,脚步慢慢向书房光亮处走去。 当靠近书房窗棂时,她听到书房内男子嘶哑的叫声。 她是已经人事的,自然知道这是在做什么,脸瞬间羞红,薄唇紧咬,内心在挣扎着。 几经思索后,她推开了房门,低垂着头小声说道:“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 孙掌柜虽二十有余,但前大半时间一心科举,后半时间则一心管理绣坊,从未体会过什么男欢女爱。 这段时间因为情犊初开,这才越发按捺不住。 他以前也听同窗们提过,说是男人没经过事,不知道怎么疼人,那眼下是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 放纵声起搅碎了一地荧光。 漫漫长夜在放纵中度过。 而张家村那边,今晚也颇不平静。 第二十三章 屋内起伏声层层叠叠, 朦胧的月色也被搅得摇曳零碎。室内缠绵暧昧的气息随着夜晚的凉风四处飘散,穿过窗棂,穿过庭院, 穿过狭长的张家村小道,径直飘到某人的屋里。 零碎的月光倾泻在他床头,皎皎清辉都无法驱散他此时内心的躁闷。 明明一切都是按计划发展,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胸口总有些闷得慌。 他出去倒了碗凉水, 猛地一通乱灌,试图冲走这份莫名其妙的躁闷。 凉水入喉,清清爽爽, 冲淡了那股躁意,他瞬时舒畅了许多。 看了眼李宛房间的灯光,抬脚回屋继续睡觉。 可刚躺上去不久,才被压下的那股躁闷再次侵袭而来,势头比之前更猛,逐渐蔓延至他身体各处。 身体更躁了, 胸口更闷了, 更睡不着了。 他点燃小几上的油灯, 对着屋内环视一周,最终将目标锁定在桌上的磨刀石上, 拿着纱布漫无目的地擦着,直到本就光滑锃亮的磨刀石从他手上一溜而出,掉在床上, 他才吹熄油灯躺回床上继续酝酿睡意。 隔壁房间也是静悄悄的, 李宛还在剪裁着衣裳, 想尽快把外衫做好, 这样张彪也能尽快穿上。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不过须臾,扑闪着翅膀飞走了,她原以为是飞蛾,也不甚在意。 穿来这些天她也已经习惯,只要点燃油灯,四周便会围满飞蛾。 可没过多久,那道黑影又再次从光亮处飞过,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一看就让她彻底崩溃了。 原来不是飞蛾,是蟑螂。 只见蟑螂飞过油灯前方后,停留在木桌左侧,休整一息,又继续朝着阴暗处爬去。 李宛自在电视里看到过蟑螂后,一直就怕蟑螂,好在以前家里阿姨会定时除虫,她也没遇到过。可现在这么大一只蟑螂出现在她屋里,还到处乱飞乱爬。 她顿时头皮发麻,手脚止不住的颤栗。 她哆嗦着拿过桌上放着的剪刀,慢慢向房门处退去。 当退到门边时,蟑螂忽的朝她飞来。 她慌不择路,手心不停冒着冷汗,闭着眼睛胡乱拍打着,眼泪也唰唰往下掉。 蟑螂缓缓向她飞来,不停扑腾着翅膀,越来越近,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飞到她身上。 她被吓得脸色青白,手掌还在肆意扇打着,脚步已经退到门框位置。 脊背蹭到了门栓的插销,正正刺中她背部的软骨,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身体传来的疼痛也让她的思绪获得短暂的清明,她疾速打开房门,趔趄着冲向院内。 院内树影斑驳,青蒙蒙一片。 廊下的石阶高低不平,她冲出来时只顾着留意背后的蟑螂,一时不查摔倒在地。 膝盖磕在石阶上,尽管隔着一层衣物但还是磕破了皮。 ‘啊’的一下,她轻呼出声,好疼。 她缓缓站起,踉跄着摸去张彪的房间。 她好害怕,她要找去张大哥。 月光影影绰绰,拉长了女子瘦小的身影,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细白的脸上,平添几分脆弱感。 她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向房间走近,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寒意席卷着她。 她颤栗着推开了房门。 房门陡然被推开,张彪闻声赶忙掀开紧蒙着的薄被。 一道黑影缓缓向他走近,青丝披散,他被吓得弹跳起身。 还没待他站直,手臂蓦地一下就被人搂住。 “张大哥,我怕。有虫子。”李宛低喃着。 原来是她,张彪收回心神。 “你先站好,” 张彪尝试甩开被搂住的胳膊,命令道。 “虫子有什么好怕的。” 语气冷冽又僵硬。 “我怕,它...它一直绕着我飞。”李宛抽抽噎噎地说着,双手非但没被甩开,反而搂得更紧了,眼泪止不住往外涌。 粘稠的泪水滴落在张彪粗壮的臂膀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 第36页 “是...是什么虫...虫子?”张彪额角开始冒汗,说话也变得有些不利索,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立在床上。 但他个子高,即使坐在床上也几乎与李宛平视。 李宛还在颤抖着,蟑螂的身影一直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不自觉往张彪怀里钻了钻,整个身体都缩靠在他身上。“张大哥,我怕。” 少女轻柔的声音似羽毛般扫过张彪的耳廓,酥酥麻麻,紧贴着的娇躯传来阵阵摄人心魄的幽香。 霎时,他浑身气血上涌,脑袋嗡嗡。 粗糙的大手死命摩挲着自己的裤腿,突然觉得这娇气好似...也...也还不...不错。 身体的躁闷在触到女子清凉的肌肤时得到缓解,他下意识想再靠近些,但他不敢乱动,一直讷讷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怀里的人还在抽噎个不停,从进门到现在少说也有两柱香的时间了,泪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他第一次知道女子竟这么能哭。 李宛的手帕已经被泪水沾湿了,他摸来床头放着的外衣,想递过去给她擦泪。 抬了抬手,但又缓缓放下,还是不要打断她,让她再哭一会儿吧。 估计是真被吓着了。 虫子?到底是什么虫子,娇娇儿竟这么怕它? 看样子家里是得备些杀虫药了。 他拍抚着李宛的背,学着他阿娘小时候安慰他那样。 但女子身材娇小,脊背瘦削,拍抚之处全是骨头,他不由得再次减轻力度,粗粝的手掌轻轻浅浅地拍打安抚着。 少女的幽香在四周弥散开来,渐渐与屋内男子的气息融为一体,让人沉醉其中。 李宛依偎在张彪温暖的怀里,觉得无比的安心。 脊背处传来的笨拙的安抚也冲淡了些刚才的惊惧。 她喜欢和张大哥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好像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害怕,他会保护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以前也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哭声渐渐缓了下来,李宛调整好情绪后站直了身子,擦干眼角残余的泪水。 “张大哥,今晚打扰你了,我刚才实在太害怕,让你看笑话了。” 李宛低头戳着手指,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自己刚才的哭相肯定很难看。 看外面的天色,应该很晚了,自己肯定吵着张大哥睡觉了。 “张大哥,你先睡吧,你明天还得早起。”李宛说着,脚步径直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张彪出言叫住了李宛,满是疑惑。 “我回房...房...” 话说到一半时,她突然想起房间里还有蟑螂,顿时吓得身体一软。 第二十四章 撞倒在旁边的木桌上, 膝盖磕到桌架边缘,牵动了膝盖处的伤口。 她痛得嘤咛出声。 受伤之处经此一撞伤口更严重了,隐隐有热流涌出, 顺着小腿向下流淌。 血腥味透过轻薄的布料飘散开来,刺激着室内两人的感官。 一种诡异的暧昧在两人之间萦绕,勾得人心痒难耐。 张彪喉头干涩, 他咽了咽口水,好像有点渴了。 将将缓解的躁闷也再次席卷而来, 躁得他浑身难受,整个人好似是被架在火炉上烘烤一般,熊熊火焰反复灼烧着他, 燥热、烦闷充斥着他整个身体。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接着又松了松裤头,试图减轻些束缚,让身体放松些。 然而各处尝试过后身体不但没有得到放松,反而涌出丝丝渴望,不自觉想拥紧之前那一抹清凉, 想要更多。 女子的身影距离他不过几步开外。 他双目圆睁, 紧紧盯着前方身影。 那眼神像猎人看着将要到手的猎物般, 身体的那股渴望愈演愈烈,一步步吞噬着他的思绪, 让他逐渐失去理智。 就在他快控制不住自己,准备出手的那一刹那,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 “张大哥, 我痛。” 声音娇娇软软, 似凉风过境, 轻轻缓缓地飘进张彪的脑海里, 卷走了丝丝燥热,拉回了他此时紊乱的思绪。 张彪双手不自觉捻紧,身体僵硬了一瞬。 还好刚才没有冲动,要是自己没有控制住对她做了些逾矩的事,轻薄了她... 想到那一幕他就后怕不已,身体发颤。 他再次咽了咽口水,调整一息,才缓步过去。 李宛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张彪一把过去将她按在桌旁的木凳上,转身拿出柜里的创伤药。 “哪里痛?”作势要倒。以为是她刚刚磕到手了。 他平时杀猪、扛猪肉什么的都是些力气活,肩膀手臂难免会受伤。 他又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懒得去为一点小伤特意去趟医馆,因此家里备下了不少的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出血淤青之类的撒上一些,过个几天就好了。 这种药药效快,相应的对伤口的刺激性也大,撒上去必定都疼痛无比。 他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这些疼在他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闭闭眼就过去了。 可对李宛这种身娇体软的女子来说那可就不是闭眼能熬过去的事儿了。 李宛轻轻地揭开腿上包裹的衣物,露出膝盖处的伤口。 -- 第37页 因血液已经凝固,伤口部分沾连在衣服,撕扯下来会很疼,因此她动作特别慢,不停吹着气小心翼翼地揭着。 就在揭到膝盖处时,耳旁忽的传来瓷瓶破碎声。 创伤药倏地砸落在地。 李宛先是看着瓷瓶破碎位置,再抬头看了看眼前之人,脸上满是讶异。 张大哥在她面前好似就没出过什么错,怎的突然就将好好握在手里的药瓶摔了呢? 张彪神情怔怔,手里药瓶滑落也浑然不觉,整个人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这女子...这女子实在...实在是太大胆了,竟当着他的面露腿,怎么连女子基本的矜持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也从来没见过女子的腿。 眼前不停闪过对面女子的小腿,纤细白皙,光滑细腻。 完全不似他那般粗糙。 腿细得跟竹竿似的,腿肚子看着还没他手腕粗,好似一碰就会被折断。 整个腿白得发光,好像还带着淡淡清香。 女子的腿原来是这样的。 在他愣神的功夫,红云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他的耳际,一点点晕染开来。 白皙、纤细、光滑、细腻的女子的腿一直荡漾在他心头。 “张大哥,张大哥...”李宛柔声唤着。 张彪呆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无意间与李宛对视了一下,即刻又偏过身去,浮云染红他的耳根。 心道:她看着柔柔弱弱的,怎的举止如此大胆。 他偏身移动时,脚踢到了旁边的药瓶碎片,发出一声声脆响。 他这才留神看去,药瓶碎了? 他看着自己双手空空,不禁疑惑自己刚才不是一直拿着的,怎的就将药瓶摔碎了? 震惊之余他再次走向柜子重新拿了瓶出来。 好在屋里储备得比较多。 放置到桌面后自己就转过身去,不敢再去窥探那隐私之地。 “药放在那儿了,你自己涂吧。” 李宛‘嗯’了声,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只当是张彪不想给她涂药。 毕竟她之前一直生活在短裤短裙盛行的年代,寻常露个小腿什么的都很是正常,自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可放在如今这个朝代,别说露小腿了,就是露个脚趾都不行。 不然别人只会觉得你行为不端,举止放荡。 随着‘嘶’的一声,与伤口处所沾连那一处布料被揭开,膝盖处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李宛疼得直抽气。 她拿过桌上的创伤药,拔开药塞,猛地一倒。 原以为药撒在伤口上会有清清凉凉的感觉,然而并没有带来半分清凉。 伤口好似被泡在盐水中,痛得她浑身颤抖,表情破碎。 这可比她摔的那下痛多了,到底是什么药,药性怎如此迅猛。 她痛得双目紧闭,眼角都挤出不少泪水,方才还干燥的眼角此刻也已被熨湿。 额角处也冒出不少细密的汗珠,她静静地等着这股痛意消散。 裤腿的衣服也散落了下去。 半刻钟后,疼痛缓解了很多。 “药涂好了?”一直背过身的张彪出声问道。 “涂好了。” 就在张彪准备转身时,蓦地想到女子那白皙的小腿,脸登时一热,试探地问了句:“衣服都穿戴整齐了?” 李宛乍然一惊,对着自己的穿着打量一刻,一直都是整齐的啊。 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袖子,道:“嗯。” 张彪这才转头。 “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问道,语气冷冽,神色中闪过些许不自然。 “之前遇到虫子太害怕,出门时跑快了些,不小心摔了。” 李宛怯怯地说道,虽然摔的是自己,但被这样一问,好像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以后走慢些,别那么咋咋呼呼的。” 紧接着他继续说道:“我现在去把你房里的虫子清理下,弄完你再过去睡,明日我再去买些杀虫药给家里驱驱虫。” 说完安排,他作势离开去李宛房间。 但胳膊却在这时被一双手臂紧紧缠住。 女子紧靠在男子健壮的胳膊上,四周幽香环绕,身体随着心跳不停起伏着。 许是因为慌乱,女子的心跳频率不断加快,起伏的幅度也不断跟着增大。 身体隔着轻薄的布料持续不断地轻抚过男子的胳膊。 触电般的感觉瞬间侵袭张彪全身,酥酥麻麻。 他立马顿住了脚步,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腿。 耳边好似传来一阵阵轰鸣,震散了他的思绪,震乱了他的心跳节奏。 电流的余波再次侵袭而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 就那样怔愣在原地,笔直看向前方。 前面一片青黑,偶有微风拂过,吹得油灯火焰摇曳,晃乱了两人的缠绵身影。 女子乍看黑影浮动,惊得将手臂搂得越发地紧了,胳膊处传来的挤压感也更甚了。 强烈的挤压感刺激得张彪忍不住轻嗯出声,双眼瞪得老大,裤腿也因他的大力揉捏褶皱一片。 他紧闭双唇,不让自己再发出奇怪的声音。 躁闷自上而下肆虐着,此时他身体的温度已至高热状态,他渴望清凉,但又不敢靠近清凉。 他头脑已经彻底宕机,如今只有一个想法。 -- 第38页 为什么会那么软? 第二十五章 风停止了拂动, 没有了风,火焰摇曳得更加轻柔,稀薄的灯光投射在地面上, 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慢慢地,慢慢地,身影也停止了晃动, 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随之一起恢复的还有女子的心跳声。 李宛缓缓松开了手,对着张彪说道:“张大哥, 我今天不想...不想睡在我房里。” 话音刚落,气氛冷滞了一瞬,两人相视无言。 李宛接着说道:“我怕虫子, 我怕房里还有虫子,它...它还会绕着我飞。” 说到此处时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哭腔,睫羽微颤,脸色苍白,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就会破碎般, 令人忍不住想去怜惜。 张彪这时已从宕机中清醒过来, 胳膊处已然空空, 温软幽香都已悄然而逝,他竟生出些不适, 好似之前那样才是正常。 他尽量控制着不去回味刚才被搂住的那种感觉。 闭上眼睛调整一息,才缓缓开口道:“那你今天睡我房里,我去帮你把被单拿过来。” 睡在张大哥房里? 有张大哥陪着那她就不用怕了。 李宛神色安定了些, 小脸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脸颊有些发热, 羞怯怯地低下头, 没有再语。 张彪见她没有异议便大步向门外走去,才迈出一步,就被身后之人叫住。 “张大哥,你去哪儿?”声音急促中夹杂着些许慌张,手腕作势又要缠上张彪的臂腕。 张彪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来,当看到她的动作时,忙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他不敢再接触那一抹温软,身体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不自觉想去避开,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切都只是出于本能反应。 还好自己反应快,身体才没有那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他站在门外暗戳戳地想着,无比庆幸自己这一举措。 接着只听他回道:“去帮你拿被单,难不成你要睡我的?” 李宛听到最后一句,俏脸蓦地通红,羞意蔓延至脖颈,涨红一片,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妩媚动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轻声解释道,神色有些着急,怕张彪误会她是那种随意不知矜持的女子。但她越着急,声线越是不稳,嗓音发颤,好似被欺负般。 听得张彪浑身发麻,手又开始攥紧自己的裤腿,身体不自觉向门外逃离。 他停在门外不远处,贪婪地呼吸着院内清冷的空气。 不多时,那道声音再次袭来,打乱了他的呼吸节奏。 他蹙了蹙眉,沉默半晌才缓缓转头,“又怎么了?” 只见李宛对着屋内环视一圈后颤颤巍巍地走近张彪,惴惴不安地说道:“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屋里,今晚要不...要不我就在桌上靠一会儿吧,不用被单也可以。” 外面天色已经转青,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张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那就这样吧,你靠一会儿,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接着李宛就看到张彪席地而坐侧靠在墙壁上。 李宛原以为他会睡在床上,可没想到他竟让出床给她睡,自己睡在门口,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张大哥待她真好。 但她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今晚已经够麻烦张大哥了,如今还要占着他的床,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何况她也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只听她道:“张大哥,谢谢你,这床还是你睡吧,我靠在桌上就行。” 她将木桌边缘的磨刀石收拢好,留出一块空隙够她靠着,接着在木桌上摊开一块手帕作隔挡,待一切收拾妥当才靠上去。 张彪听到她的说话,没有回答,继续眯上了眼。 他一直就没想过将自己的床留给李宛睡,之所以睡门口,只是出于礼法,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没婚没嫁的哪能共处一室。 不多时,房内外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鸡鸣三声时,李宛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不再像昨晚黑漆漆一片,她的恐惧减少了许多。 她看向门外,没有见到张彪的身影,想来是去镇上了。 脖子、腰还有手臂都传来阵阵酸痛,她试着起身活动了下,这才注意到自己似乎穿得太清凉了。 昨晚她待在自己房间裁衣,想着等下就要睡觉,又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里,便没有在意那么多,随意披了件轻薄的外衣。 当时蟑螂又出现得十分突然,她太过惊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这样冲了出来。 想到昨晚她摸来张大哥房里后所发生的一幕幕,她面色绯红,将外衣朝胸前拢了拢,尴尬得脚趾紧抠地面。 张大哥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故意勾引他? 她双手紧掩胸前,想拿件衣服遮挡。 可突然想到她的衣服还在那个房里,蟑螂可能还在,她不敢进去。 她顿时有些无措。 正当她犹疑不定时,就看到张彪散在床上的外衫,纠结片刻后,她还是穿上了。 男子身形高大,自然衣服也宽大,穿在李宛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衣袖长得垂至她小腿处。 她直接打了个结,试着活动几下才走出房门。 -- 第39页 院内树叶簌簌作响,阳光穿透薄云洒落其上,叶尖的露珠也被照得晶莹透亮。 乡村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幽幽花香,清新甘冽,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李宛狠狠地吸了几口,馨香入体,驱散了昨夜的疲劳与慌乱,她浑身好似蓄满了能量。 身体的酸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模仿着之前学过的瑜伽动作,一边数着节拍一边练习起来。 做到展臂式时,一道身影猛地从墙角蹿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 眼神从原始的惊惶,再到诧异,最后再到尴尬。 短短一瞬,内心却似翻江倒海般,不停起伏着,于平静中渡过了一场内心的海啸。 李宛脚趾不自觉又开始抓地,手捶了捶腰,佯装不小心闪到腰的样子,强压着内心的尴尬,问道:“张大哥,你还没出去啊?” “正准备出门,你刚是在做什么?”张彪刚在墙边整理草,就看到李宛一个人在那儿歪歪扭扭,做一些很奇怪的动作,不知她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就是刚才走得比较急不小心扭到腰了,活动一下就没事了。” 张彪尽管还是有些不解,但也没再深究。 “你房间的虫子我已经清理干净了,等下我再买些除虫药回来,放在你房里,想来以后应该也不会有虫子了。” 李宛闻言将房门推开一角,对内扫视一圈,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的虫子的身影,心情放松了些,转身说道:“谢谢你,我今天中午帮你做好吃的。” 昨晚麻烦张大哥那么多,还是得做顿好吃的补偿一下他。 话音刚落,她对着张彪明媚一笑。 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小巧的红唇微微翘起,如初绽的玫瑰,娇嫩欲滴。 张彪一下有些看呆了,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略有些不自然地撇过头去。 她以前有笑过吗? 棚屋内的牛开始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哼哼唧唧地催促起来,鲜嫩的青草也被它扒拉到一边,似在提醒他的主人要出发了。 声响停歇了片刻,见没人理睬,它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动静越发大了,棚门被它撞响,传来阵阵噪音,扰乱了张彪的思绪。 张彪从声声催促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棚屋,再看向李宛,简单回了句:“哦,好,我先走了。” 棚屋被打开,老牛昂着头斜睨了李宛一眼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似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它可能还在记着上次的夺草之仇。 牛车驶到院门时,张彪紧勒缰绳停了下来。 他还没穿外衫。 忙将牛绳固定,跑回房里,在床上翻找一阵,竟然没有,昨天明明放在床上的。 他又跑到院内晾衣绳处找,还是没有。 李宛一直站在院子里,见他来回跑不知他要找些什么,问道:“张大哥,你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 靛青的衣角映入张彪的眼帘。 他这时才注意到李宛的穿着,这不是他的衣服,怎的穿在她身上? 他指了指李宛穿着的外衫,“那是我的衣服。” 李宛看了眼他的穿着,才知道他原来是在找这件衣服,于是背过身去将衣服脱给了他,编了个小谎解释道:“我今天早上有点冷,看到你放在床上的衣服,就穿上了。” 张彪急着去开摊,接过外衫就驾着牛车走了。 安阳镇肉摊前。 张彪今天开摊比以往迟了些,一些顾客还在纳闷怎的还没来,以往可都没迟过。 刚一开摊那些顾客就涌了过来。 “张屠户,今儿个怎的来迟了?” “别不是被家里绊住了吧?” ......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着,但始终还是记得正事。 “张屠户,今天老规矩,来一斤肉,要肥一点的,就剁这一块。”一个大娘大着嗓门儿说道。 她寻常买肉就爱来张屠户这儿,他做生意实诚,肉新鲜不说,从没出现过那些个缺斤短两的事儿,时不时还会念着老主顾多送些斤两,长来长往,她也就认准了这里。 再说张屠户那一手好刀工好准头,说一斤,切下去就是一斤,干脆麻利,不像别家,切少了还尽补些卖不出去的肉给她。 张彪照常先磨了磨刀,手起之时,身上穿着的外衫飘来缕缕幽香,是昨晚萦绕在他身旁的香味。 手骤然酥麻了一下,下刀之时不由得就切少了,压根不够一斤。 对面的大娘明显看出了他的异常,压低嗓子问道:“是不是昨儿个被媳妇闹得太晚了?” 说完又投来个大娘我懂的眼神,“大娘是过来人,都懂,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你又长得魁梧,自然是厉害的。但你这都是些力气活,又还要拿刀,危险着呢,晚上就不要折腾得太过。实在不行就多补补,不然这手软脚软的还怎么做活。” 张彪见大娘还欲再说,忙重新切了一块递了过去。 大娘只顾着查看手上的猪肉,看着确实不错,拎着也有些份量,叨叨几句就走了。 这一上午张彪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切多了就是切少了,好在他做生意大方,切多了就直接按原斤两的价格算,切少了就再多补一些好肉,客人们也都没有怨言。 终于卖完了,他收拾完后坐在摊位后面的小屋里,脱下身上那件外衫,凑到鼻尖闻了闻,许是街市气味太杂,那股幽香已经不再。 -- 第40页 衣服上附着的香味确实不再,但烙印在脑海的那缕幽香却怎么也消散不掉。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股汗味。 难道是她身上抹了什么? 他决定今晚帮李宛提洗澡水时留意下。 李宛此时正在灶间备菜,她答应中午给张彪做顿好吃的。 思来想去决定做一道东坡肉。 家里肉,黄酒,糖,葱姜料都有。 她先将食材备至一旁,就等张彪回来。 不多时,院门被打开。 李宛迎了出去,她穿了件藕荷色的衣裳,皮肤白皙透亮,就那么身姿亭亭地站在廊下,嫣红透白甚是好看。 衣裳袖口有点大,她微微卷起,露出细白的手腕,每一寸肌肤都似带着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痒难耐。 张彪咽了咽口水,慌忙错开眼去,将牛安置至棚屋。 又接着洗了个冷水脸,才提着除虫药到李宛房间。 “我洒了些除虫药在你屋里,刚洒下味道有些刺鼻,最好是过阵再进去。平时那些零嘴什么的不吃要记得收好,这些个甜的东西最易招引虫子。”张彪叮嘱道。 李宛神情讪讪,她反思了一下好似就是张大哥说的那样,尽管她平时很注意,但吃糕点时难免会掉些残渣到地上,一时没注意,这才引了虫子来。 以后吸取教训,还是不能在房里吃糕点,得拿到外面来吃。 要是张彪知道她吸取的就是这个教训估计会被怄死,他的意思是要她不要买那么多甜食。 中午的东坡肉张彪吃了个光盘,还有些意犹未尽,他难得地夸了句:“今天这菜不错。” 李宛看他吃得一脸满足,心里也跟泛了蜜似的,嘴角溢出丝丝笑意。 “下次再给你做,昨晚也累着了,你去休息会儿吧。” 为什么都说他累,今早买肉的大娘说,现在娇娇儿也这样说,可他真的一点都不累。 但嘴上还是回道:“好,碗筷你先放着,等下我再来洗。” 他躺在床上,心总算静了下来,他仔细捋着昨晚发生的一幕幕,从李宛进门到入睡的所有细节。 心跳开始失去控制,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他觉得他好像有点不想放娇娇儿走了。 第二十六章 暮色渐渐袭来, 张家村好似被笼罩在一片青黑之中,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飘来袅袅炊烟。 张彪驾着牛车缓缓驶过,以前每次归家时看到这一幕他都会心生感伤, 他向往生活的烟火气,渴望家的感觉。 但现在...... 他想到院子里还有个人正等着他回去,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心里竟产生了些急切,草鞭甩得更大力了。 坐在院内的李宛听到牛蹄声, 忙放下手中的衣裳,起身打开院落门。 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 习惯每天坐在廊下等张彪回来,习惯时不时留意路上的动静, 习惯开门迎上去。 等待时的那种迫切以及看到张彪回来时的那种欣喜每天都在她身上上演。 她沉浸其中而不自知。 “张大哥,你回来啦。”李宛迎上前道,眼睛弯成月牙儿状,笑靥如花。一双丹凤眼明艳动人,眼尾微微上翘,娇媚妖娆。 张彪愣了一刻, 错开头去。 两人相隔很近, 衣角相连, 那种熟悉的幽香又开始断断续续朝他涌来,盘旋在他左右怎么都化不开。 他暗下决心:等下提水时一定要留意下, 看她到底是不是抹了什么,怎的这样香。 他开摊这么多年,路上行人来来往往, 他也闻到过一些香味。 但那些香味浓得刺鼻, 他这样一个糙惯了的人都有些受不了。 娇娇儿身上的香味与那种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怎么去描述, 反正就是好闻。 闻着总让他觉得心痒痒的。 要是知道她抹了什么,自己到时也买些回来,放在房里天天闻,身体也不会那么燥热难受了。 夜晚时分,锅里的水已经烧热,张彪站在院内朝着灶间不停张望着。 再走下来就是第十一圈,他已经整整绕着这个院子逛了十圈了。 神色隐隐有些不耐。 太慢了,娇娇儿吃饭实在太慢了。 灶间的李宛仿佛感应到什么,悠悠地放下碗筷,缓步走到廊下消食。 今晚夜色不错,月明星稀。 张彪已经有些焦灼,时不时抬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怎的还没叫他提水,他心里不停催促着。 “张大哥。”李宛消食一刻后骤然出声道。 张彪立马转过头,暗道:终于来了。 但面上依旧不动生色,生硬地回了句:“怎么了?” 李宛指了指灶间锅上温着的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帮我提下水。” 张彪早就等这一刻很久了,于是大步一迈,三两下就将水提去李宛房间。 房间内还残留着些许杀虫药的味道,不浓,但明显掩盖了原本屋内的香味。 张彪借着倒水的功夫仔细留意了下木盆周边放着的物什,香胰子,布巾还有叠好的衣服。 他的目光顿时锁定在香胰子上。 敢情她是用了香胰子,难怪那么香,明儿他也去买一个。 计划完成,他将灶间收拾好麻利跑回房里睡觉。 -- 第41页 后续两天他将杂货店里的三种香胰子买来试了个遍,但怎么用都不是那个味道。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那香胰子在哪儿买的?” “就在你之前带我去的那家杂货店。”李宛随口答道,全心贯注地挑着碗里的鱼刺。 杂货店,没错啊。 于是张彪再问了句:“你买的哪种?” 他匆匆跑去房间将买来的三种不同的香胰子摆在李宛面前。 李宛神情震惊,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她原以为张大哥买香胰子是为了清洗手,毕竟成天与猪肉接触,手上必不可少会沾上油渍,香胰子去油效果还挺好的。 但眼前这情况着实让她诧异不已,买一块是为了洗手,买两块可以理解为洗手和冲澡,那买三块是为了什么? 她双眼瞪得溜圆,愣愣地看着张彪,“你没事买这么多干嘛?” 张彪被问得一怔,表情有些尴尬,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错开话题道:“我在那边只看到这些。” 李宛仔细扫了眼,伸出嫩白的指尖指了指中间那块,柔声说道:“我买的就是这种。” 想不到张大哥还是个爱囤货的,她以前也爱。 接着她拿起筷子继续挑着鱼刺。这只鱼肉嫩但刺多,每根刺又细又小,得细心挑。 张彪的眼神随着女子指尖而移动,最终定在了所示方向。 他拿起再次闻了闻,眉头紧蹙,不对啊,怎的香味不一样。 他满是不解,脱口而出道:“怎么和你身上的香味不同?” 说完就发现有些不妥,但话已出口无力挽救。 李宛闻言惊得呛了一下,一根鱼刺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她不停地咳嗽,面色涨红,眼泪都咳了出来。 张彪知道她这是卡刺了,忙拍着她的背让她吐出来。 好在鱼刺卡得不深,不多时就咳了出来。 李宛缓了好半晌,面色才恢复正常。 但思绪还停留在张彪的那句话上,无比震惊。 张大哥为什么要那样问? 她也是穿过来好几天后才注意自己身上所带的体香,气若幽兰,清新淡雅,闻着很是温婉。 但若是出汗多的话,那种香味又会发生变化,变得像是玫瑰与茉莉杂糅出的混合香,炙热无比,引人遐思,闻着很是魅惑。 可这些都是她的体香,张大哥为什么想要她身上的香味? 她突然想到什么,羞得面色绯红,小巧的耳垂也染上了丝丝红晕,眸光潋滟,那一种软惜娇羞之态看得人浑身酥软。 张彪喉头滚了滚,咽了咽口水,眼神像是被什么黏住般怎么也逃离不开,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看得李宛的脸颊更红了。 她低垂着头轻声说道:“你说的香味是我的体香,不是香胰子的味道。” 说完就慌忙起身,从张彪身前绕过,羞羞怯怯地向房间走去。 体香? 晚风轻拂而过,吹乱了女子的发丝,水幕般的长发飘散在半空,轻抚过张彪的面颊。 发丝柔软细腻还携带着女子幽幽的清香,张彪不自觉伸手去摸,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发尾就自他的指缝间溜走,那一刻的悸动也藏于夜色之中。 风轻柔地从指缝间划过,吹散了那缕幽香。 原来那是她的体香,张彪喃喃道。 脑中气血翻涌,面上隐隐有些发热。 她的体香真好闻。 夜色渐浓,张彪躺在床上,耳边是隔壁女子拨水的声音,淅淅沥沥,他翻了个身。 接着耳边又回响起那晚女子那一声声低吟,软软绵绵。 他拿过女子落下木桌上的手帕,凑到鼻尖,狠狠吮吸一口,他好像对她身上的香味有点上瘾了。 第二十七章 张彪将手帕放在床头。 既然买不到这种香味, 闻下手帕的香味也不错。 清香萦绕,困意来袭,屋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穿过墙壁传到李宛房间里。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想到刚才灶间那一幕,面上微热。 张大哥...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放下手中的衣衫,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又在胡思乱想了。 但还是忍不住嗅了嗅自己身上的体香,清清淡淡。 按理说这香味在隔了几层衣物后应该很难闻到才对, 那张大哥是怎么闻到的? 那晚的一桢桢画面陡然出现在脑海:她搂着他的手臂瑟瑟发抖的样子,她钻进他怀里哭哭啼啼的样子......。 男子高大的身躯,结实的臂腕, 温暖的怀抱。 脸蓦地一下更热了,身上也沁出不少细汗。 她脱下一件薄衫,拿过张彪新买的蒲扇扇着风,身上的不适渐渐散去。 夜色深邃了几分,隔壁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平缓。 她继续拿起衣裳,再缝几针就能完工了, 明天张大哥就可以穿上了。 她打了个哈欠, 想到张彪明天穿上的样子, 神色隐隐有些兴奋,速度也加快了些。 翌日午时。 李宛拿着新做好的外衫来到饭桌前, 神色有些忸怩。 犹犹豫豫好半晌后才细声道:“张大哥,衣衫做好了,你试试。” 衣衫用的是寻常布料, 便于张彪日常穿, 整体式样与他之前那种无异, 只在尺寸上改大了些, 做活时不会被拘着束手束脚,方便他活动。 -- 第42页 张彪刚用新买的香胰子洗完手,手上还残留不少水渍,就着身上的衣服就是一擦,擦干后才接过来穿上。 穿着很是宽松,不会像之前那件那样紧,式样简单,颜色耐脏,他很满意。 “辛苦了。”他对着李宛说道,面色僵硬,但平时洪亮的声音明显刻意压低很多,身上的那股彪悍之气也稍稍内敛。 李宛发现了这一变化,内心乐开了花但面上仅以浅笑带过。 她之前还担心会太宽松,没想到穿上正好。 衣衫之下,宽肩窄腰,还有她那晚不小心触到过的健壮结实的肌肉。 接触过的手在微微颤抖,她错开视线。 注意到领口有些褶皱,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捋平。 在距离不过两寸时,张彪猛地朝后退了一步。 气氛瞬间变得僵滞。 张彪一脸‘你想做什么’的眼神看着李宛,满是戒备。 看得李宛很是尴尬,她不过想帮他捋平衣领而已。 难道自己那晚的举动吓到他了? 停在半空的手指缓缓垂了下来,整个人瞬间蔫了下去。 她提醒了句:“你右边衣领没有捋平。” 说完就神色怏怏地坐到饭桌前,之前的欣喜与激动完全不复存在。 张彪好似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大。 他起初是不喜与李宛接触,自那晚后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是不喜,而是害怕。 要说他怕什么,大概就是身体失控的感觉吧。 他捋平衣领后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饭桌上两人沉默不语,气氛安静得可怕,整个屋内只听到碗筷碰撞声。 张彪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看了看对面的李宛。 只见她一手扶着碗,另一手则不急不缓地夹起碗里的菜,小口放入嘴中,细嚼慢咽着,动作轻柔优雅。咀嚼着还时不时用手帕擦擦嘴角。 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夹起几粒米饭小心翼翼放进嘴中,小嘴紧闭细细咀嚼着。 张彪从来没见过这样吃饭的人,他平常都是三两下扒拉完,大手一擦。 难怪她吃饭那么慢。 看着看着重心就慢慢偏了。 从留意女子吃饭的动作到她吃饭时专注的神情再到欣赏女子的眉眼、琼鼻、以及那粉嫩的樱唇。 清澈似水的眼眸,挺翘的琼鼻,小巧白皙的脸颊,再加上那认真专注的神情,他不自觉就看呆了,竟然都忘了吞咽。嘴里塞着鼓囊囊的饭菜,差点噎住。 他猛地喝了口水,顺了下去。 喝得太急,凉水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滑落到喉结处,随着吞咽的动作,在喉结处微微颤动着。 他又连着灌了几口,喉结处的水珠也顺着脖子滴落在衣领内,冰冰凉凉,他这才缓过气来。 再抬头时就看到李宛侧脸上沾着的饭粒,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拨掉。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手起饭粒落。 手指触过女子脸颊时,他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下。 好滑好嫩,比他之前捧着的豆腐都还滑嫩。 因长年做活,他的指腹上长有厚厚的茧。 接触时,他明显看到女子的脸颊被他粗粝的手指摩擦出一道红印。 红印不深,但女子肤白脸小,因此那一道红印显得特别突兀。 张彪很是讶异,他就...就轻轻碰了下,就出现红印了?怎的如此娇嫩。 还没理清头绪,他就对上了李宛的眼神。 疑惑中又夹杂些许无辜,看着竟有些楚楚可怜。 他神色有些慌乱,指着手上的饭粒解释道:“你脸上有饭粒。” 他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栗,语气是说不出的紧张。 想到刚才的举措他脑袋就有些抽疼,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因拨落速度太快,再加上张彪的手指有些粗糙,李宛脸颊红印处有些刺痛,她摸了摸,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可怜的感觉再次浮现。 张彪呼吸一滞,有些内疚,沉默半晌后,道:“刚才...弄痛你了?” 屋外浮云飘过,遮挡了那炙热刺目的阳光,灶房内倏然暗下来。 李宛看着饭粒,嘴角翕动了下,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气氛依旧僵滞着。 张彪偷偷瞥了好几眼,也没有等来一句答复,心里顿时有些躁闷,碗里的饭都不香了,索性放下筷子,道:“刚才要是弄痛你的话,要不你打回来?” 说着就伸出他粗壮的手臂,一脸郑重。 殊不知李宛那小胳膊小腿的就算能打痛他,她自己也要脱层皮。 李宛睨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庄重的样子,一时有些端不住,竟开始偷笑起来。 笑声清脆悦耳,瞬间扫清了张彪心里的躁闷。 “你觉得我能打痛你吗?”李宛有些好笑地反问道,纤细的手在张彪胳膊上轻轻拍打着。 女子本就力气小,又没有刻意使力,打上去就像挠挠痒般,又舒服又酥麻。 张彪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被捋顺了,身体轻飘飘的。 李宛玩闹一会儿后才意识到不妥,忙收回手,耳际羞红,逃似的向房间跑去。 浮云飘散,阳光透过窗棂斜泻在她精致的小脸上,肤白胜雪,清晰得能看到脸上细小的绒毛,软乎乎的。 张彪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 第43页 裤腿被他的大掌攥得死死的。 第二十八章 “张屠户, 张屠户,在家吗?”村尾单身汉丁成在门外喊道。 都约好今天这时候帮忙宰猪的,等了半天人影都没见着, 不知道躲在屋里做些什么。 “张屠户,张屠户...”大门被拍得砰砰响。 张彪松开紧攥裤腿的手,大步来到门前。 “张屠户, 你终于开门了。”丁成满是激动地说道。 “什么事?”张彪冷着一张脸道。 丁成看着对方这个态度,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时间了, 他在心里掐算了下,没错啊,明明约好的就是今天。 “前天和你约好今天去我家宰猪的, 你莫不是忘了?” 他已经托媒婆与刘桂花商量好过几天摆酒,这才打算把猪圈里那头最大最肥的大母猪给宰了,到时酒席上用,他要热热闹闹地把小翠迎上门。 他有想过请几个人帮他按住,他来宰,实际也这样做了, 但那头母猪实在太大太重, 三个壮汉搭上他都硬是没按住, 还差点被猪拱伤。 其中一个建议说要不请张屠户来,他力气大, 准能成。 丁成也觉得有道理,张屠户那身腱子肉他们嬉水时都是见过的,但张屠户寻常很忙, 难请到。 可也实在没有其它办法, 他这才提前两天跟张屠户约好, 就是怕他到时没有时间, 没想到他竟忘了。 张彪怔愣一下,眼神微敛,他还真忘了,以前再久的事情他都能记清楚,但最近他的思绪被某人搅得着实有点乱。 简单收拾了下行头就出发了。 丁成家的院子里。 上次来的那三名壮汉今天只来了一个,还有两个说是家里有事来不了。 可现在是午晌时间,不劳不节的,哪来什么事,估计是被上次母猪反击给吓到了。 就是到来的那名壮汉也有些心有余悸。 只见他站得远远的,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参观的。 张彪过来后先是拿出行头里带来的磨刀石,将等下要用器具磨得锋利些。 杀猪就是要手快,刀子绝不能钝。 磨刀不误砍柴工。 待一应物品准备齐全,他才来安排分工。 一人负责捆绳,一人用铁钩钩住猪的上颚,还留一人打下手。 接下来就开始行动了。 先用铁钩钩住上颚。 受疼痛刺激,猪开始奋力反抗,张彪立马使力将猪按住。 猪开始大声嘶吼,拼死挣扎,四只脚疯狂踹动着,试图攻击压制住它的人。 它体型庞大,力气自然不小,再加上求生的本能,它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挣脱张彪的压制。 张彪见势头不好,忙加大了力气。 只见他手臂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绷紧,在控制住猪的同时还拿出早已备好的绳索一把将猪的腿捆住。 捆的过程速度非常之快,稍微慢些,猪就有可能逃脱桎梏,撞伤院里的人。 将猪的腿绑紧后,他接着掏出尖刀。 鲜血瞬时喷涌而出,洒在一旁备好的木盆里。 按专业手法来说,尖刀需刺中猪的脖子处,这里是猪的命脉,这样才能一刀毙命,但张彪没有,他刺的是猪的正下方肚子处。 因为不是刺中命脉,猪还在勉力挣扎着,想挣脱绳索。 他接着再补了一刀。 猪这下才彻底停止了挣扎。 一整个过程除了刺了两下,其它动作都是快准狠,看得丁成与那名壮汉目瞪口呆,俨然都忘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震惊过后,丁成又有些讶异。 张屠户杀猪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猪的死穴,为什么当时不一下就刺中脖子反而去刺肚子? 刺肚子又不会一下殒命,反而会徒增风险。 要知道猪被刺痛后拼死反抗的力度是最大的,十分危险,反正他自己是不敢冒这个险。 出于好奇他问了出来:“张屠户,刚才那下...。” 话还没有问完,眼神就注意到张彪弹灰的动作。 因为刚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速度非常快,猪也提前冲洗过,所以张彪簇新的衣衫上只沾上少许猪毛和灰。 他不停拍打着,直到衣衫上不见一根猪毛和灰渍才停下来。 丁成看着那簇新的衣裳,以及张彪对那衣裳宝贝的样子,好似明白了什么。 要是刚刚张屠户直接刺中猪脖子的话,鲜血必然会溅到他衣衫上,他舍不得弄脏衣衫,所以这才...... 丁成不由得啧啧两声,心里生起几分艳羡,他感觉这几天都有些忍不了了,他恨不得今天就将小翠娶进门。 他也想有香香软软的媳妇疼,还想有簇新的衣衫穿。 张彪整理完衣衫后就开始收拾起器具,听到有人唤他,他回过头来,就看到丁成一脸思春的样子。 他拎起行头就起身离开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炙热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 瞬间的凉意也让丁成从思春中清醒过来,反正也就这几天的事,再忍忍吧。 看着张彪离去的背影,丁成突然想到什么,叫道:“张屠户,你来都来了,要不再露两手,早就听说你杀猪手艺好,就是没机会见过。” 另一位壮汉也连声附和。 刚刚两人见识张彪那一把子力气,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力气他们是望尘莫及了,但杀猪的手艺还是可以学习下,学不来看看也行。 -- 第44页 张彪与丁成往来还算多,这才顺手帮个忙,再多的他也没耐心去做,摆摆手就走了。 翌日清晨,天空像被洗涤过一般,澄澈透亮。 李宛与秀秀坐在去安阳镇的马车上,秀秀照常搂着包袱。 这次包袱里装着两人合作完成的一件衣裳。 秀秀搂着包袱有些疑惑不解。 她刚刚在宛姐姐房里收拾衣裳时还看到另一件完工的衣裳,那件衣裳上没有绣样,因此她没有参与。 就在她将其一同放入包袱后,宛姐姐犹豫一下却把它拿了出来,说还得再检查下。 可她看着明明就已经完工了啊,款式也很好,为什么不一起卖掉,两件一起估计宛姐姐至少能挣二两银子。 她侧过头偷偷看了看李宛,总觉得她有心事。 此时的李宛确实也在纠结这件事。 她原计划早些赚够银子就能早些赎回自己的卖身契,因此她那时特意设计了两件衣裳,想一同卖去镇上,争取一次就挣够余下的银子。 可现在她心里有点乱。 接连的意外让她有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她想给自己多点时间去冷静思考下。 突然就不想那么快挣够银子了。 或许这样还可以牵绊着。 两人相伴来到锦绣坊。 守在门口的伙计一看到李宛,忙帮忙去唤孙掌柜。 “孙掌柜,李姑娘来了。”伙计语气暧昧道。 孙掌柜赶紧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对着铜境再三打理过后,才走了出来,神色匆匆。 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到李宛了。 他最近开了荤算是懂得了个中滋味,懂得了该怎么疼人,可越是懂就越是渴望。 夜色摇晃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总是眼前之人,那种冲上云霄的刺激感令他几近癫狂。 他已经给家里去信了,说他有心仪之人,决定娶她为妻,想来再过不久家里就能来信了。 到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李姑娘,你来了。”孙掌柜凑上前说道,与李宛相隔较近。 还欲再近一步时就被秀秀拦在了中间。 秀秀心道:虎子哥不管,她管,她得保护好宛姐姐,不能被孙掌柜抢走。 被骤然插了一脚,孙掌柜神情讪讪,但依旧端着副姿态,问道:“不知宛姑娘这次又带了什么惊喜来。” ...... 最后这件衣裳成功卖了一两半,分给秀秀三百文,李宛还剩一两有余。 交易完后,孙掌柜叫住李宛,拿出一木质雕花礼盒。 “这是我在一手艺人那里淘来的木簪,看着甚是清雅,做工也精巧,便想拿来送你,你戴上肯定好看。” 李宛微讶,为何孙掌柜要突然送她木簪? 无功不受禄,便出言拒绝了。 店内的伙计听到拒绝,忙转头看向孙掌柜。 只见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似笑非笑。 气氛有些尴尬。 孙掌柜注意到频频投来的目光,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干笑道:“这段时间店里多亏了你的衣裳,生意才这么好,我作为店里的掌柜怎么着也得感谢一下你,一时也想不到送什么,那天看到木簪觉得很雅致很衬你,便买下了,没想到你不喜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买都买了,也是店里的一片心意,你要不还是收下? 。” 李宛总觉得今天孙掌柜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说不出怪异,盯得她头皮有些发麻,以致于她对经过他手的木簪也不自觉膈应起来。 她正想摇头,秀秀就冲上前道:“既然宛姐姐不喜欢,那就送给我吧,正好我阿娘少了根簪子,真是多谢孙掌柜的好意了。” 这样一番耽搁下来,她们回去便比之前迟了些。 张彪今天收工早兴冲冲地赶回家。 屋内寂静无声。 他四处寻了半晌,都没发现李宛的身影,便去问了隔壁张婶儿,得知原来李宛和秀秀今天去镇上锦绣坊了。 锦绣坊?孙掌柜? 他眼底顿时一片阴霾。 第二十九章 天气说变就变, 刚才还艳阳高照,瞬间就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四周黑漆漆一片。 顷刻间,天空下起了暴雨。 滂沱大雨肆虐而过,冲刷了连日来的燥意, 同时也困住了回张家村的那辆牛车。 李宛和秀秀正在其上。 村长的牛车没有遮挡,坐在上面的人浑身都被雨淋湿, 牛车加快了速度。 李宛蜷缩在牛车一角,一手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秀秀注意到她的异常, 忙将包袱举到她的头顶来给她避雨。 雨势越来越大,李宛的脸色也越发得惨白。 精致小巧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连以往红润的唇也有些发白。 没想到竟在这时候来例假。 李宛小腹传来一阵阵绞痛,身体又受了寒,她开始不受控制的发颤。 一旁的秀秀不停在问她怎么了。 她怕秀秀担心,强挤出一抹笑说没事。 雨水连续不断地拍打在她单薄的身上, 刺骨的寒意逐渐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虚脱的边缘。但她依旧隐忍着, 很快就要到了。 不多时,她觉得牛车摇晃得厉害, 晃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 第45页 雨帘遮挡了她的视线,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视线最后消失在对面那辆疾驰而来的牛车上。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房间里。 外面依旧下着倾盆大雨, 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房檐, 噼啪作响。 张彪时不时过来看看, 发现她醒了忙将锅里热着的姜汤端了过来。 “你受了凉,快把这碗姜汤喝了。” 他刚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身上还夹杂着丝丝寒意,那股寒意似乎通过声音传递到他说话的语气上,冷冰冰的。 李宛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侧靠在床头神情愣愣。 沉默半晌才问道:“秀秀呢?” “她回去了,你快把姜汤喝了。”张彪语气又冷冽了几分,命令道。 姜汤入肚即刻化为一股暖流,温暖了李宛的身体,她的脸色也恢复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惨白。 看到这一变化,张彪的面容才稍稍舒缓,紧蹙眉头也放松下来。 “我记得我当时是在牛车上的,怎的突然就躺这儿了?” 想到当时狂风暴雨肆虐的场景,李宛还有些心有余悸,身体又止不住颤栗一下。 当她眼神瞟过不远处叠放着的那身湿衣服时,只听她‘啊’的一声,手指不停摩挲着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 难道是张大哥帮她换了衣服? 想到此,她将被子往身上拢了拢,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头也一同埋进被子里。 “我的衣服是...是谁换的?”她问道,声音通过紧盖着的薄被传了出来,音色有些闷。 张彪看了眼她刚才视线所及位置,瞬间明白过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有些发虚。 适才她有些神志不清,他刚赶去她身边,她就一把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原打算把她扛上牛车,最后没有办法他只得双手抱着。 哪知这才刚刚抱上,她竟越搂越紧,之前那种柔软的感觉再次朝他袭来,让他浑身不受控制的发软。 好在抱得不久,他也及时压制住了那种感觉。 “张婶儿帮你换的。” 张彪低沉着嗓音说道。 沉默片刻后,他想到什么,喉头滚了滚,接着道:“我什么都没看到。”语气竟有些紧张。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上次触及那一块区域时,他脑袋空空,浑身都沉浸在被柔软所包裹的感觉里。 当时又正值黑夜,尽管点着油灯但依旧青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那时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会那么软。 可今天是白天,虽天色暗沉,但不影响视线。 当摩擦而过时,他不由得低头看去,入目就是一片起伏。 女子的衣服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那窈窕的身体上,映衬得那抹曲线尤为显眼。 尽管他急忙错开视线,但那曼妙的幅度还是烙印在了他的脑海。 李宛听到是张婶儿换的,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张婶儿只帮她换了上身的衣服,下面的没有换,紧紧与身体粘黏在一起,她有些不舒服。 虽好奇张彪最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再换上月事带。 ...... 不久后秀秀过来了。 “宛姐姐,你现在好点没?” 李宛泡完澡又喝了一碗姜汤后,身子好了许多。 “好多了,再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你没事就好,当时真的吓死我了,还好虎子哥及时赶到。”秀秀想起还一阵心惊胆战。 当时李宛迷迷糊糊几近昏迷,整个身体重心都压在秀秀身上,任凭秀秀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张彪如及时雨一般出现了。 他赶忙拦住了牛车,将李宛抱去他的牛车上。 他的牛车装有遮挡,可以避雨,然后快速赶着牛车驶回张家村。 “你是不知道当时虎子哥急成什么样,要不是我说得回去帮你换件衣裳,他就直接把你送去医馆了。”秀秀还没见过张彪那样慌乱的样子。 在她印象中虎子哥对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最爱板着张臭脸,她当时要不是担心着李宛,乍然看到他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肯定会笑出声来,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李宛不知道张彪冒那么大雨赶过去接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坐村长的牛车回来的。 心里顿时被感动填满,浑身暖呼呼的。 张大哥是担心她吗?思绪不自觉飘远。 秀秀说完又盯着李宛看了好半晌。 “我还记得某人当时一直搂着虎子哥,怎么都不肯撒手呢。”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的韵味。 李宛闻言脑袋瞬时轰鸣一声,脸颊爆红。 慌乱之下她将自己的头藏进被子里,抵死不认。 “哪有的事,我才没有,不可能,肯定是你故意调侃我,秀秀你太坏了。”李宛连声说着,面上烫得厉害。 她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也知道秀秀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调侃她,幸不得自己当时脑袋一团浆糊真那么做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牛车上坐了那么多张家村的村民,还不知会怎么看她。 她越想就越觉得丢脸。 第三十章 秀秀见李宛反应这么大, 不好再继续调侃她,转移话题道:“宛姐姐,我今天拿了孙掌柜送你的那个木簪, 你不会介意吧?” -- 第46页 木簪做工精致,包装不俗,她回去把木簪送给她阿娘时, 就被她阿娘逮着问了好半晌,最后还被批了一顿,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确实有些莽撞了。 “不会...” 孙掌柜送的木簪? 门外一道人影闪过,听到这句话,脚步顿时变得沉重, 屏息离去。 院内狂风呼啸,大雨滂沱,乌云翻涌奔腾而过,廊下灰蒙蒙的,衬得那道高大的身影莫名有些落寞。 张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堵住,呼吸都有些不畅, 闷得他格外的难受。 他走到穿廊尽头深吸一口气, 那种胸闷的感觉才渐渐消褪。 下雨天太闷了。他心道。 可只要想到孙掌柜送她木簪, 消褪的那种感觉又再次席卷而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饭桌上两人各怀心事。 “今...”两人同时出声道。 “你先说。”张彪先发制人道。 李宛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低声道:“今天辛苦你了, 冒那么大雨过去接我。” “顺路而已。”张彪头发还是湿的,似是心虚,猛地扒拉一大口饭。 顺路? 李宛闻言立马抬头看向对面。 原来是她想多了, 神情蔫了下来。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 后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秀秀都说我快把她吓死了。”她讪讪道。 “你现在身体好些了没?” 张彪当时准备要张婶儿帮李宛换完衣服后就送去医馆, 却被张婶儿拦住,说是没事,喝些姜汤暖暖身子就行。 “好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是我身子太虚了。” 她旋即想到秀秀当时说的那一幕,觉得有必要解释下,于是小声说道:“我当时意识有些模糊,可能...可能做了些不合时宜的举动,你不要见怪。”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声如蚊讷。 她不敢细想当时自己搂着张大哥不撒手的样子,实在太丢人了。 都可以想像张大哥当时板着脸想揍人的表情,要不是看在她意识不清,估计肯定把她扔出去了。 想到此,她只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张彪听到后,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一抹春色,那抹曼妙的幅度,一大口饭就这样噎在了喉头,咳嗽不止。 “快喝点水。”李宛忙将水递过去。 张彪喝了三四口才顺过气来,讷讷地道了句:“没事。” 两人都低头注视着自己碗里的饭,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李宛尴尬得脚趾抠地,自己肯定又把张大哥给吓到了。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她接着道:“对了,你刚才是想说什么?” 张彪眼神扫过对面,视线停了一刻,在触及那抹起伏时忙又错开眼去。 “我就想问下你今天去哪儿了?”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只不过李宛低垂着头没有注意到。 “我和秀秀去了趟镇上锦绣坊,在那边稍微耽搁了下,然后就回来迟了。” “下次你想去镇上的话提前跟我说,我带你去,不好老是麻烦村长。”张彪强装不经意间说道,身体不自觉绷紧。 “你说的也对。”李宛想了想说道。 张彪闻言身体放松了些。 接着只听李宛继续说道:“确实也麻烦村长好些次了,捎我们去镇上,还不肯收我们的钱,是得感谢下他。你知道村长媳妇平时喜欢些什么吗?算了,你平时与村里往来也不多,还是我改天去问下张婶儿,她应该知道。” 张彪心头一梗,什么都没再说。 他实在不理解眼前女子的思维,怎么听话只听一半。 快速放下碗筷后,他转了话头说道:“下雨天蚊虫多,我再帮你屋里洒些除虫药。” 上次洒过除虫药后,李宛房里再没出现过蟑螂。 她也知道蟑螂习惯阴暗潮湿的环境,今天这种天气最是容易出现,赶忙点头道好。 张彪这才拿着杀虫药进了李宛的房间。 他刚推开房门,院外就卷起一股狂风,朝屋内肆虐而来,吹乱了屋内整理摆放着的物品。 他忙将门关上,接着去收拾屋内被狂风卷落的衣物。 柜边晾衣绳下那一抹衣角映入他的眼帘。 他伸手拾起,入手则是一片柔软,还带着些许湿意。 他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手陡然间烫得吓人。 那件衣物也被他下意识甩到对面墙角。 他咽了咽口水,调整一息才飞速将那衣物拾起塞进柜子里。 只听柜门嘭的一声被他关上。随着一起被关上的还有那紧张的心跳。 他的脚步也停在柜门一侧,迟迟不见移动。 不多时他迈出房门,对着李宛说了句:“药洒好了。” 话还没落音,就疾步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看得李宛只觉莫名其妙。 直到她慢吞吞吃完饭回到房间后,才发现张彪当时为什么会那样。 她觉得自己的脸真的没处放了。 只见她捂着脸在床上来回打滚。 她又忘记收了,她真想锤死自己。 动静传到了隔壁房间。 张彪接触过的那只手还在灼烧着。 此时村头刘桂花家。 张小翠已经被关了三天。 -- 第47页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阿娘竟然瞒着她把她许配给了同村丁成,就是她最受不了的臭味熏天的那家。 还说什么是为了她好。 要不是她无意中听到阿娘与阿爹的对话,她恐怕连自己要成亲了都不知道。 因为她阿娘已经备好了烈酒准备当天将她灌醉,直接送去丁成床上。 她听到时只觉眼睛一阵发涩。 她以前一直以为阿娘只是贪财了些,偏疼小弟了些,可终究还是疼她的。 没想到她竟...... 不,她不要嫁给丁成,她有心仪的人,她要去找张大哥。 张大哥对她肯定也是有意的,不然不会特意跑去山上救她,那天那么晚了,不可能像他所说的去打猎。 她想到张彪都没和李宛同房,顿时觉得他肯定是在等着她。 心里想反抗的欲望更胜了。 她要逃出去。 明天阿爹要去跑货郎,会回来很晚,她得晚上趁她阿娘做饭时逃出去,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安阳镇的猪肉摊上尽管一片漆黑,但张彪已经开始忙碌。 案板都已清洗干净,他开始剔骨。 骨头很压秤,寻常人家都不愿买,这才需要单独剔出来。 他剔到一半时,手里那把剔刀的刀柄与刀身突然脱离开来,他捣鼓一阵后没有办法只得去借。 隔壁小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有人便敲响了门。 敲门声打断了屋内两人,猪肉陈的媳妇陈张氏有些忿忿,不禁埋怨起来。 猪肉陈推了推她,让她小声点,自己则起身去开门。 “张屠户今天来这么早啊,有什么事?” 张彪直言来意,借走剔刀后,又继续剔骨。 “他来借刀?” 待张彪走远,陈张氏问道,语气略带不满。 本就被打断了兴致,心里不舒服,哪知竟还是来借剔刀的。 要知道剔刀可是精贵物,寻常铁匠都很难做出把称手的。 再说剔骨头最易损坏刀。 陈张氏的脸拉得老长。 猪肉陈听到这语气,知道自家这位是生气了,门都没顾得上关,就走了回来。 往前蹭了蹭,劝解道:“好啦,咱不是也经常借张屠户的刀嘛,再说他也就用这一会儿,等下收摊后他就去买了。”说完又想开始之前未完的事。 但陈张氏显然失了兴致,来回躲闪。 躲着躲着就被压在了墙角,唇齿缠绵。 张彪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还刀时就看到这一幕。 天色渐亮,朝阳初升,一道微光斜射入内,倾洒在屋内两人身上。 光亮得刺眼,两人瞬间反应过来。 陈张氏羞得躲在猪肉陈身后。 猪肉陈轻咳两声,面色尴尬道:“张屠户,有什么事?” 张彪神情怔怔,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避开视线。 他其实刚才有敲门,但里面一直没有动静,他又看着门半掩着,就顺手推了下,准备把剔刀还回去就走,没想到.... 他把剔刀递上前去,讷讷地道了句歉。 “今天回来这么早啊?”李宛听到院门处的动静说道。 她在院内晾晒着衣服,昨天雨势大,湿气重,衣服受潮严重,刚好今天天气好,这才尽数拿出来晒。 她有些犯懒,晒衣服时不喜欢跑来跑去,总是会搂一大堆在手上,然后再摊开晾,她觉得这样省事。但这样就会造成一个很大问题,手臂负担过重,胳膊根本抬不起来。 张彪看着她吃力的样子,有些无奈,只得接过她手臂的衣物。 李宛瞬间轻松许多。 “谢谢张大哥。”她说道。 李宛顺着晾衣绳的方向前行着,张彪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女子的脸被太阳晒得粉红,额角沁出丝丝薄汗。 张彪注意到,转了方向走至她身侧替她挡住那一抹烈阳。 男子身形魁梧,站在身侧,好似大树一样守护着女子,为她纳凉。 从他的角度看去,女子肤如凝脂,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清秀可人。 明明就很正常地晾晒着衣服,但神情却无比的专注郑重,好似在攻克什么难关一般,专注到发丝拂过嘴角也浑然不觉。 在李宛转身拿起最后一件衣裳时,张彪实在没忍住伸手捋过她嘴角那缕发。 他一直记得上次饭粒的事,知道她娇嫩,不敢大力,怕弄疼她。 当粗糙的手指触到李宛柔软的唇时,两人同时愣在原地。 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忙又慌忙躲开。 “你嘴角有根头发。”张彪神色慌乱地解释道。 李宛闻言微微抬起头,任由手指拂过。 第三十一章 张彪的手开始颤抖, 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抿了抿唇,轻轻捋过那一缕发丝。 “好了。”他说道, 轻抚过的手放置身后,眼神隐忍而克制。 微风携来丝丝燥意,伴着少女身上的点点幽香, 张彪浑身似被点燃般,火焰灼热又狂烈。 李宛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秀秀那儿听来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她弟弟有多可爱, 一整个饼子他不要,非要那撕成三碎块的半块饼子,他觉得那个更多...” -- 第48页 她一直在不停说着, 明明是个说故事的却比听故事的还容易乐呵,一段话都没说完,自己就在那儿乐呵个不行。 她声音婉转,说话轻柔舒缓,眉如弯月,眼似一泓清泉, 嘴角微微翘起, 还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 琼枝花貌,明艳动人。 张彪压根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直到李宛走至他身前问道:“张大哥,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他强装镇定道。 “你知道小翠要成亲了吗?”李宛双眼直直盯着张彪脸上的表情,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想从他的反应中捕捉到什么。 “她成亲关我什么事。”张彪显然兴致缺缺。 难道小翠的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张大哥对小翠根本没那个心思? 李宛来回打量着, 却始终没从张彪的脸上看出丝毫异样。 “我就是觉得有些突然, 前段时间她过来时都没听说她要订亲,哪知竟都要成亲了。”她轻声说道。 “她年岁也不小了,急着成亲也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张彪神色淡淡。 李宛心里明白几分,但还是酸里酸气道:“我看小翠经常‘张大哥’长,‘张大哥’短的,还以为你和她关系很亲近呢。” 听到这话,张彪神经倏地一紧,急忙解释道:“就小时候在村里一起玩过,懂事后我一直跟着阿爹学手艺,根本都没和她打过交道,和她一点都不熟。” 李宛看着张彪如此郑重解释的样子,有些欣喜,简单地哦了声。 张彪似是怕她误会,再次解释道:“那时候阿爹管得严,天天不是练武就是跟着阿爹去杀猪,再来就是去山上打猎,根本都没怎么和同村人交流过,更何况还是女子了,更是不可能。” 李宛本以为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没想到张彪还会解释,她意味深长地再次哦了声,问道:“张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么多啊?” 她衣服已经晾晒完,只见她双手背在身后,俏脸凑到张彪身前,双眼不停眨巴眨巴,满脸好奇。 张彪一下被问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解释,还解释这么多,他自认为不是个话多的人,平常能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他都恨不得再精简些,可今天...他怕她会误会。 为什么会怕?他不知道。 他一时就愣在那儿。 李宛看到他神情呆呆,随即站直了身子,搬着小板凳来在院内大树下。 树上蝉鸣阵阵,与远处的鸟啼遥相呼应着。 李宛坐在树下柱着头。 天空湛蓝,山峰巍峨,树林苍翠,她看得有些失神。 她在欣赏远处的风景,殊不知她自己就是别人眼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张彪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深邃。 一道光线穿过细密的枝叶洒在她唇瓣,娇唇红润,在阳光的照射还泛着光,勾魂摄魄,让人不由想一亲芳泽。 张彪顿时血脉喷张,咽了咽口水,走到树下连人带凳一同搬到树干旁、不见一丝阳光的位置。 李宛猛地一下悬空,吓得她尖叫连连,好在很快就顺利落地。 “你要干嘛?”她怒斥道,手抚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张彪的心总算归位,顿觉放松很多,“这里更凉快。” 话刚落音,微风掠过,一阵清凉,冲散了李宛的怒气。 好像确实凉快不少,她暗道。 “那...那你下次记得提前跟我说下,突然这样怪吓人的。”李宛控诉道。接着又开始分享之前没道完趣事。 只见她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红唇张张合合,看着水水润润,软软弹弹。 张彪蹙了蹙眉,面色冷冽下来,试图压制住那种‘想亲上去’的想法。 然而没过多久,他发现这压根不管用,那个想法一经产生便像在脑海中扎根般,怎么也挥散不开。他撇过头去。 李宛遥望着远方,嘴里还在不停叨叨着,从田里的庄稼到村里的趣闻,从山里的野花到镇上的店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般,一直连续不断说个不停。 “张大哥,你知道一种花吗,听说将花根摘下撕开挂在枝上,第二天就会出太阳,我也好想...” 张彪听着身边软软绵绵的声音,心里魑魅魍魉闪过,怎么都挣脱不开,他急得一手捂住了李宛的嘴,冷冷地道:“住口。” 李宛立刻停了下来。 周围瞬间静得只剩蝉鸣声。 张彪心里的邪念渐退。 李宛不解地向旁边之人望去,嘴唇滑过男子的掌心,又软又滑。 张彪慌忙松开了手,朝屋内逃去,手上还残留着少女的津液,他战战兢兢,不敢细想,只得转移注意力。 不久烟囱内就飘起缕缕炊烟。 李宛抱着小板凳望着树上的蝉,不由得怀疑道:难道真是自己太聒噪了? 夜色将至,村头刘桂花家的灶间已点起了油灯。 自从小翠被关后晚饭时间小店就没人照看,刘桂花便将做饭时间往后挪了些,等小店关门后再做。 被关在隔间的张小翠早已提前收拾好了包袱,听到刘桂花关店的动静,忙从窗户口爬了出来,趁着院内没人顺利溜出门外。 她先将包袱埋在一处隐蔽的位置,待夜色渐深时,才敲响张彪家的门。 当时张彪与李宛正在灶间吃饭。 -- 第49页 听到敲门声,张彪起身开门。 从没人这么晚过来找过张彪,他神情疑惑,不知是谁过来找他。 门随着吱呀一声被打开。 张小翠一见门开,忙躲进院里,一把搂住张彪的腰身,哭诉道:“张大哥,我...我不想嫁给丁成,我心仪的是你,我知道你和李宛没有同房,你娶我好不好?”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情绪很是激动。 张彪一手将她挣开,倒退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肃然道:“我不可能娶你的,丁成人不错,好好跟他过吧。” 说完就打开门让她出去。 张小翠彷如遭到晴天霹雳。 在她的意识里张彪是对她有意的,只是不敢主动,只要她主动挑明,张彪肯定是愿意娶她的。她在村里也算是一枝花,虽被爹娘留到现在,但她身段好,脸蛋也不差,又还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她实在想不到张彪竟会拒绝她。 因此骤然听到张彪不想娶她,还让她好好跟丁成过,她完全不敢相信。 她在原地愣了很久,犹不死心,她又搂了过来。 好在张彪反应快,立刻侧过身去,顺利躲过。 “张大哥,你为什么不想娶我,我什么都会做,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张小翠凑上前来,“我从那晚开始就认定你了。” 张彪避过身去,他想到这个就头疼,他当年觉得手生便想着去打猎。 为了守一个陷井,他在山里蹲到很晚,最后看天色实在太晚,就准备回村。哪知半路遇到离家出走又在山里迷路的张小翠,想着同村一场,便把她带了回来。 没想到张小翠自那以后就缠着他,非说他是对她有意才特意去救她的,他怎么讲都讲不听。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那天确实是去打猎,我也不会娶你,快出去,别让我动手。”张彪在她的百般纠缠之下已生出些许怒意,面色冷峻得可怕。 谁知张小翠还是不甘心,救命稻草哪能如此轻意放弃,她拼命往前凑,已经完全顾不上任何脸面。“张大哥,你摸摸我,我身段很好的,就算是给你做小我也愿意。”她开始解衣裳。 张彪见她已经疯魔,不欲与她拉扯,拎住张小翠的衣领把她拎出门外,然后栓紧门锁回到灶房,不再理会门外那阵阵敲门声。 李宛边吃着饭边看着院内那一幕幕,没想到这里的人也很放得开嘛。 然而当听到‘那晚’时,她心头堵了一下,之后便食之无味。 看到张彪进门,她立刻放下筷子。 “吃饱了,你慢吃。”她起身来到院内收衣裳。 张彪经历此番闹剧之后也没了胃口,胡乱扒拉几下,将碗里的吃完,也放下了碗筷来到院中。 他也想帮着收衣裳。 李宛心里憋着一股气,轻轻打了下他的手,怒道:“不要你收,走开。” 张彪果真没有再收,走到廊下看着。 看到她搂了一大堆衣服吃力的样子,他双手跃跃欲试,但仍记着她的话,不敢靠近。 李宛心里的那股气更胜了,对着门就是一踹。 脚上穿的鞋底薄,不似现代那样硬,踹得她脚趾疼得一抽搐,不自觉去捂住自己的脚,手里的衣服也尽数散落在地。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晒干的衣服弄脏在地,又得重新洗,再加上脚趾传来的阵阵痛意,她心里不由得泛起委屈,鼻头一酸,眼睛就红了,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 张彪再也顾不得她说的话,疾步走到她身前,给她揉脚。 “是不是这里,还痛不痛?”他笨拙地安抚着,不敢用力,也不敢不用力,轻轻地揉搓着。 李宛还在流泪,抽抽噎噎,时不时抱怨两句,“你轻点儿。” 张彪闻言赶忙放轻了些。 月色朦胧,月光倾泻在廊下两人身上,女子乌发垂肩仰头流泪,男子则半蹲在地轻轻揉搓,两道身影交相辉映,衬得今晚的夜色格外旖旎。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女子的脸颊滑落,滴在张彪的手背上,烫得他一阵心疼。 “你手帕呢?”他问道。 李宛没有搭理他,继续流着泪。 张彪对着屋内看了眼,也没有看到,一时失了主意,掩起袖子就准备帮她擦泪,却被李宛避了过去。 “是脚还疼吗?” 李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张彪有些不知所措,把她抱到木凳上。 然后又去拿来他屋内的外伤药,递给李宛。 见她迟迟不动,他冷声道:“你涂还是我涂?” 李宛还记得上次猛烈的药效,当时都快疼死她了,迟疑半晌不肯涂,再说她的脚确实也没那么疼,只是心里不舒服,有些闹脾气。 但看着张彪冷肃的面庞,她又有些犯怂,不敢直言说不涂,只得哽咽道:“我脚不疼了。” “不疼为什么还要哭?”张彪反问道。 “我心里不痛快。” 张彪猜测她是为了那堆衣服,“衣服我等下帮你洗,你不要哭了。” 眼前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花枝乱颤,瘦削的肩膀也跟着微微抖动,好似下一刻就会破碎般。 张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揪住,窒息得厉害。 相处这么久李宛也算了解了些张彪的性子,直得可怕,跟他说话只能直来直往。 -- 第50页 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勇气,她直接出声问道:“你和小翠那晚是怎么回事,你‘欺负’她了?” 张彪立刻站直身子,他以为他说得够清楚了。 当时李宛在灶间她也应该听清楚了才是,怎的还来问? 但还是怕她误会,立即解释道:“我自阿爹去世后便很少上山打猎了,那天看到柜子旁挂着的弓/弩,便想着去山上练练手。真的就是我说的那样,为了等陷井回来晚了,回来时看到迷路的张小翠,顺手就带回村了,就这么简单。我虽与村里打交道少,但还是顾念同村情谊,试问当时那种情况,我不可能丢下张小翠置之不理,大晚上的,山上陷井又多,顺手的事,哪知她会想岔。” 李宛之前去给他打扫房间时看到过那把弓/弩,确实有些年代了,应该是他阿爹在世时留下的,再看到他解释时严肃的神情,那抹怀疑便消失殆尽。 “你知道我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吗?”李宛红唇微张,狎起一抹坏笑,眼中水遮雾绕的,甚是诱人。 那个邪恶的想法再次充斥在张彪的脑海,引着他想去一亲芳泽。 他喉头滚了滚,抿了抿唇,道:“当然,不过我不打女子。” 李宛立刻坏笑出声,她觉得张大哥有时纯真得可爱,他这个年纪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老司机。 李宛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不论是现代生理课,还是原主在青楼做清倌人时的耳濡目染,她对这些懂得都比较多。 张彪见她笑了,终于放松下来,“肚子还饿不饿?” 她实在太瘦了,本来就吃得少,今晚更是连半碗饭都没有吃完。 李宛抿着嘴怯怯地点了点头。 ...... 回到房间,张彪靠在床头,拿出角落放着的女子的手帕,幽香犹存。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低落,时而兴奋,时而紧张,时而欣喜,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他性子冷,与外界的沟通话题基本都是围着猪肉展开,其它方面聊得很少,而猪肉是他的老伙计,他已经无比娴熟,因此好像也没什么能太影响他的情绪。 每日就开摊,收肉,风雨无阻,日子过得单调而充实。 但这种日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好像就是从他带回李宛开始,他开始有了情绪波动。 他拿出柜子里存放着的李宛的卖身契,勇子那边已经办好新户籍,想来应该就要送过来了。 他要多一个妹妹了吗?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摇得吱呀响。 脑海中荡漾着那抹红唇,粉嫩,柔软,刺激得他全身都无比亢奋。 那个想法似疯魔般在他脑海中滋生,成长。 身体又开始躁闷起来,他靠着床头传来的阵阵幽香来疏解。 他对她有了贪念,想占为己有的欲望,不容任何人觊觎。 “张大哥,你睡了吗?”隔壁传来一道声音。 张彪瞬间一个激灵,好似自己不堪的想法被人发现一般。 “没睡。”他嗓音嘶哑道。 “我也有些睡不着,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李宛的声音轻,穿过墙壁那抹音色更轻更柔了,好在张彪耳力好,听得还算清晰。 两人前言不接后语地聊着,不久就听到隔壁传来细密的呼吸声。 张彪静静听着,仔细感受着她的呼吸,不知她睡着时是怎样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他努力藏好自己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翌日清晨,安阳镇上只有零星几家店铺开了门,张彪敲响了妙仁医馆的大门。 陈大夫宿在医馆后院,年纪大,觉少,他很早就起来了。 他习惯晨起时绕着后院走几圈。 才刚走一圈,就听见医馆传来敲门声,以为是有什么急诊,忙穿戴整齐,出去应门。 “张屠户,出什么事了?”陈大夫有些讶异,看他的气色也没什么大碍。 “陈大夫,有没有打扰你?实在是有些隐疾不太方便人多时来,这才这么早过来。”张彪解释道,面带歉意。 陈大夫让他坐下,给他把了把脉,沉吟一刻,除了之前那处隐疾,貌似并没有其它问题。 “之前给你开的药还在吃吗?” 张彪面色沉了下去,“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想来是好不了,我今天来是为另一件事,不知陈大夫还有没有诊出其它异样?” ...... 张彪回到摊位很久后耳边还回荡着陈大夫说的那段话:“依老夫之见,你的身体并没有其它异样,只是肝火有些旺,想来也是天气影响。夏枯草有祛热缓肝火的功效,采些夏枯草熬煮后放凉,每日多饮些就好。” 原来自己只是肝火旺,根本没有其它的病,那他为何会凭空冒出那么些见不得人的想法。 隔壁摊位猪肉陈还在懒懒散散地剔着骨。 自上次无意被张彪撞见后,陈张氏便没再来肉摊,整个肉摊都只剩猪肉陈一个人在看顾。 没有人和他打配合,他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路上来往的行人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有意避开,一上午他摊前空空。 张彪心事重重地卖完了猪肉,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注意到隔壁摊位前没人,于是他心血来潮跑去问猪肉陈。 -- 第51页 汉子们的对话都是粗俗且直接。 “你有没有很想亲一个人的时候,就是看着她的唇就想亲上去。为什么会这样?” 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猪肉陈瞬间清醒过来。 张彪平时正正经经,黄腔都不接一个。以前每次都是他拉着张彪侃天侃地,可能他说了一箩筐,张彪才淡淡回了一句嗯,哦,没想到这次张彪竟主动来找他闲聊,一问还问这么带劲的。 猪肉陈立刻把手中的刀放下,痞笑道:“张屠户,你这是情犊初开了?” 想到什么又觉不对,张屠户不是都已经有媳妇了,怎的还问这个问题,不会在外边有人了吧。 没想到他骨子里也是蔫坏的。 “当然有啊,想亲一个人肯定是因为喜欢啊,就拿我婆娘来说,我就喜欢亲她,香香甜甜的,还软,那滋味别提有多爽了。”说完还舔了舔唇,无比回味。 喜欢? “什么叫喜欢?”张彪接着问道。 猪肉陈一下被问住了,他就是个粗汉子,整不来那些个文雅的,思索片刻才答道:“喜欢就是想和她待在一起,腻在一起,会受她的情绪变化而变化。反正我恨不得一天到晚把我婆娘绑在我身上,香香软软的,看着好吃,抱着好睡。” 张彪脑中顿时一道惊雷炸响,原来这就是喜欢,他对她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心思原来都是因为喜欢,他不是生病了,而是喜欢上她了。 喜欢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喜欢她柔软的发丝,喜欢她水润的唇,喜欢她娇嗔的模样。 身体显然还不太适应这一信息,只见他面色竟然隐隐有些泛红。 好在肤色黑,遮住了些,不靠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原来自己是喜欢她。他喃喃道。 旋即想到之前托张勇办户籍的事。 李宛的新户籍上可是他的妹妹啊,他怎么可以喜欢自己的妹妹? 他登时驾着牛车向县城疾驰而去。 ...... “头儿,外面有人找,说是叫张彪。”一个捕快禀告道。 张勇正了正身,彪哥怎么来了,凝神一息也只想到可能是为了户籍。 他本打算明天去安阳镇办差,再将户籍带过去给张彪,没想到他今天竟直接上县衙来找他了,就这么急吗?这么急着把李宛嫁出去? 他敲了敲桌面,沉思着,神情郑重。旋即起身走到门外。 但一见到张彪就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说哥,你就这么想我啊,竟还赶来县衙找我,你平时不是不喜过来这边吗?” 张彪一路狂奔,早已口干舌燥,路经凉茶铺时都没舍得停下来,生怕来迟了。 他接过捕快递来的茶水咕噜咕噜往下灌。 张勇看着他这个样子,越发不解。 “你这嗓子都快冒烟了吧,赶路那么急干嘛,隔得又不是很远,就算我办完差你不也知道我住哪儿,还怕我会跑不成。” 几杯水下肚,张彪终于缓了过来,提起正事。 他正色道:“那个户籍还能改吗?” 张勇听到这话,心里早已转了九曲十八弯,隐隐有所猜测,试探着问道:“改?怎么改?” 张彪沉思片刻,又盯了张勇半晌,道:“你不一直都想要个妹妹,要不就把李宛的户籍改在你的户下,做你妹子。” 张勇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咱们都是兄弟,你妹子和我妹子有什么差,到时她出嫁时我也会出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人,有什么好改的。”张勇努力憋笑道。 “再说光为了办这个户籍我就陪师爷喝了两顿酒。你是不知道他酒量多大,我差点就喝吐了,要是再改,我还不得喝断片。我可不像你,回家还有妹子照顾你,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要是喝断片睡在街道上都没人管。”说完眼神带着几分促狭。 张彪没有理会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只是急切道:“我来陪他喝,几顿都行,只要能把户籍改过来。” “你酒量是不错,但你不是自师傅去世后就很少喝酒了嘛,咱们兄弟聚在一起时都不见你喝上一滴,怎么着,怎么现在就能喝了?”张勇有些犯酸。 看他那耿直样,估计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连这次赶来改户籍都不知他是怎么想通的,这才刚开始就已经这样了,以后...啧啧啧...还不知会怎样。 前程堪忧,前程堪忧啊。 “你就放句话,到底行不行,少跟我在这儿绕来绕去的。” 张彪有些急了,他刚只顾着户籍的事,出来得匆忙,忘记回家告诉李宛了,估计她还一直等着他回去。如今已是未时,等下从县城回去还需费些时间,想到此他越发焦灼。 张勇知道张彪的性子,再跟他绕下去,兴许自己就要挨揍了,不情不愿地从桌案上拿出一张新户籍。 “不用谢我。”只见他双手交叉胸前,仰着头得意洋洋地道。 张彪接过一看,户头竟是张勇,心下一松,接着又瞪了眼面前之人,折腾他好半晌。不过终究还是要谢谢他,帮了他的忙又帮他省去很多事。 “诶诶诶,说好不用谢我,你还真不谢我啊。”张勇作势就要抢过来,却被张彪伸手拦住。 “卸磨杀驴不带你这么快的啊,知道你力气大,功夫好,打不过你,可你也要稍微客气一下吧,比如送我把谭师傅做的弓中,谭师傅的手艺...” -- 第52页 “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彪拿着户籍沉思一刻,满是好奇地打断道,他自己都是最近才意识到的。 “秘密。”张勇故意卖了个关子,“争取早点请我喝酒啊。” 第三十二章 “喝什么酒?”张彪不解道, 刚迈出大门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不是买把弓就行了,什么时候还答应请他喝酒了? 张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他还以为这个大老粗想通了, 得得得,敢情又回到原点。有些没好气道:“我就问你,你这次火急火燎跑过来换户籍是为了什么?” 一旁候着的捕快都有些忍不住笑了, 他听了这一会儿都已经听出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想到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的壮汉竟浑然不知。之前衙门里的人谈起那些个风花雪月, 他也是不懂,都嘲笑他是愣头青,没想到还有比他还愣的。 张勇也有些想笑, 但他不允许别人笑他哥,只见他摆摆手让那名捕快退了下去。 张彪朝着笑声方向瞪了一眼,接着思绪又回到正事上。 他想到什么,欲言又止,脑中满是那些纷杂的想法。 他过来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李宛做他妹子, 他不能接受自己对新户籍上的妹子有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心思, 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改。 至于改完后要怎样, 自己到底对她是否真像猪肉陈所说的那种喜欢,他不知道。 他只见到过他阿爹与阿娘的相处。 他阿爹是那种特别强势且性子有些闷的人, 平时只知道做活,回家后也只会与他阿娘随意闲聊几句,更多的精力是放在他和勇子身上。这就导致他在男女关系上认识不足。 再加上他习惯独来独往不喜与女子接触, 更加剧了他对这方面的缺失。 他最终沉默半晌, 什么都没有说。 张勇深吸一口气, 无奈地撩起衣袍坐在木椅上。 “这个不回答也行, 那你拿回户籍后是准备双手奉上交给李宛吗?” 他扬起一抹假笑道。 张彪捏紧手上的户籍,他确实打算这样做。 “她的新户籍不给她给谁?我留着又没什么用。”他直言道。 张勇觉得自己要是打得过他的话,现在恨不得一拳捶上去,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他端起一旁的茶盏,悠悠喝了口,思索片刻后道:“她有了户籍万一走了怎么办?” 说完他抬眸观察着张彪的反应。 只见张彪神情有些焦灼,面色不自然地绷紧,冷声道:“走?走去哪儿?” 依他来看,李宛似是对她爹娘有些不满。 也可以理解,年纪那么小就被爹娘卖去做清倌,换做是谁都会有怨言。 因此她不可能走去她爹娘那儿。 除了她爹娘,她在安阳镇貌似也不太熟。 安阳镇? 他立刻想到安阳镇的孙掌柜,表情顿时肃穆了几分,手里紧紧攥着户籍一角,态度不似之前那样坚决。 他上次特意去锦绣坊找过孙掌柜,知道他长相俊秀,又知书识礼,对李宛有那个想法,就连他之前都觉得孙掌柜与李宛很合适。 他开始犹疑不定,他不想让她走。 “她有了户籍能去的地方可就多了,我可猜不准我这妹子的心思。你还是再考虑下吧,实在不行你把户籍寄放在我这儿也行。” 张彪驾着牛车回村时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可眼看都要到家了还是没想到好的解决方法。 索性撂在那儿,过一段时间再看吧。 今天的天气格外闷热,李宛房间门窗大开,蒲扇缓缓摇动着。 她趴在桌子上等了好些时候,也没见到人影,便拿出柜子里的点心垫垫肚子。 张彪到家时就看到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李宛。 她睡得很是恬静,乌发如云铺散在身侧,面色含笑,也不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嘴时不时还吧唧两下,手里拿着吃得只剩一半的糕点,唇角都沾上了些碎屑,这样子迷糊又可爱。 张彪缓步走到她身侧准备拿走她手上的糕点,哪知这才碰到,就被李宛抓了个现行。 他粗粝的手指就这样被李宛小巧的手掌牢牢握住。 她的手温软如玉,细腻又光滑。 这一刻,张彪想一直就这样握着,他贪恋这抹温软,手指轻轻往掌心处蹭了蹭。 指腹的厚茧摩挲过李宛手心的软肉,睡梦中的她不自觉颤栗了一下,手掌握得更紧了。 不多时,李宛睫羽颤动,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的是张彪,她漾起一抹慵懒的笑,“张大哥,你回来啦。” 随即发现自己竟握着张彪的手指,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她慌忙松开,颤颤巍巍站起身解释道:“我...我刚刚睡着了,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怎的就握住了。” 她刚睡醒,声音有些发嗡,又因为紧张急于解释,尾音有些发颤。 “没事,你还是先把手里的糕点放下吧。”张彪说道,又伸手指了指李宛的嘴角。 李宛下意识去抹了下,发现没有口水,却有糕点碎屑,尴尬地垂下头,拿出手帕擦拭着。 “刚才我肚子饿,然后就吃了些糕点先垫垫肚子。”她边说边将手里残余的糕点塞进口中。 张彪的手指还携着一抹余温,他悄悄藏至身后,沉声道:“现在还饿不饿?” -- 第53页 灶间。 “张大哥,你今天怎的回来这么晚?”李宛这时早已将之前的那抹尴尬抛诸脑后,丢脸丢多了也就没什么包袱了。 天气太热,她将头发简单用发带绑着,瞬间觉得凉快了许多,不会像之前那样汗涔涔的。 她给自己设计的这套夏衣领口微低,平时披着头发还发现不了什么异样,但一旦将头发束起,纤细白皙的脖颈就会显露在外,锁骨分明。 张彪搂着柴进门时眼睛都看直了,他放下手里的柴,强压住心里的波动。 可体内好似有一股魔力牵引着他一步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越靠越近。 脚步还在不受控制地前进。 李宛见久没人应,抬头向前看去,发现张彪正向她靠近。 宛尔一笑,道:“是镇上摊位忙吗?” 张彪还是没有回答,继续向她走近。 眼看越来越近,到达了幽香所至的范围,但脚步还在前行着。 李宛看形式不对,忙举起手中的青菜护在身前,阻止张彪的再次靠近。 她摇了摇张彪的衣袖,问道:“张大哥,你...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张彪目光直直地盯着李宛,眼神划过她的脸颊,脖颈,锁骨直到那抹起伏,他神情愣愣,不由自主道:“你真好看。” 青菜正好在这时掉落在地,李宛弯腰拾起,错过了那句话。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道。 张彪面上一热,脖根渐渐泛起红色,他也不知自己刚才怎就说出那样逾矩的话。只见他神色慌乱,局促不安,轻咳了声,转过身道:“我说你...需不需帮忙。” 李宛隐隐觉得不是这句,刚才虽然她没听清,但好似没有这么长,三四个字的样子,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你还是去烧火吧。” 灶火烧得锅内的油滋滋作响,张彪想到刚才未答的问话,又怕李宛听不清便大声说道。 “我以后不会回来这么晚了,今天临时有事有些匆忙,忘记回来告诉你。以后再忙我都会提前回来告诉你一声。” 李宛点了点头,她想说如果他没有准时回来,她确实有些担心。 只是她今天等着等着竟然睡着,实在有些没有说服力。 嘴唇嗫嚅了下,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饭菜不一会儿就上桌了。 两人照旧相对而坐。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但又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李宛总觉得对面那道视线在盯着她。 而当她抬起头,那道视线又消失了。 难道是她多疑了? 她在细嚼慢咽着,张彪也学着她的样子细嚼慢咽。 平时三两下就能扒拉完的一碗饭现在花了一刻钟也才吃到一半。 李宛越吃越不对劲,以前张大哥这时候都已经冲洗完衣裳都晾好了。 今日怎的... “张大哥,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 张彪愣了一下,“没...没有啊,挺好的。” “那你怎的吃这么慢?”李宛看向他的碗里,一碗饭才吃了一半。 张彪头埋低几分,端着碗扒拉起来,仿佛在表明他吃得挺快的。 待李宛没再注意他这边,他再慢下来,眼神有意无意瞟向李宛方向,暗暗观察着李宛吃饭时的神情、动作。 李宛吃饭时习惯先将饭划到一边,一边放饭一边放菜。 她咀嚼时会微微蹙眉,有时吃着吃着还会叹气,好似吃累了一样。 在现代时李宛吃累了会直接放碗不吃了,也没人管她。 但在这边张彪是个爱惜粮食的,不容许她浪费,每天必须要将碗里的饭菜吃完。 只见她望着对面长叹一声,继续吃着。 院中飞过几只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 李宛吃完后在院中追着萤火虫。 微风不燥,夜色温柔,人也温柔。 她迎着风追逐着,发带自半空飘落,水幕般的长发随风扬起,荡漾在某人的心头,似羽毛掠过,撩得人心痒难耐。 她轻轻喘着气,脸颊泛着红晕,对着廊下回眸一笑。 张彪感觉自己此时不在廊下而是在火炉旁,浑身发烫,躁闷无比。 “张大哥,帮我提下水。”李宛追得有些累了,里衣已被汗液浸湿,她拾起地上的发带,拿过晾衣绳上的布巾,进了房门。 第三十三章 穿廊的风拂过张彪的衣角, 轻抚过他的面颊,他沉浸在这一片温柔中。 回首间、凝神间,脑海中满是她娇俏的模样, 时动时静,时喜时悲。 两人相处的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不断地闪过,他穿梭其中。 碎片化的记忆朝他翻涌而来。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心里掀起万千波澜。 突然,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呢喃道:原来这就是喜欢。 他喜欢她, 那她呢? 他提着水走进李宛房中,室内幽香浮动,他把水倒入木盆中, 伸出手指去试水温,盆内漾起阵阵涟漪,他的心也似水般荡漾得厉害。 手指处残留的余温渐退,他停留半晌始终不见离开,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李宛。 李宛头发垂散至一边,红唇微张, 浅浅喘着气, 面颊粉红。 -- 第54页 室内静得只听到女子细密的喘气声, 微弱但撩人心弦。 屋内房门大开,油灯火焰晃动, 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油灯洒下的大半光辉,室内光线黯淡。 李宛起身关上窗棂,望见始终愣在原地的男子, 不由得问道:“张大哥, 你还有事?” 以前张大哥提完水都恨不得撂下就走, 今天怎的感觉他怪怪的, 好似前段时间开始就有些不一样了。 “没...没事。”张彪仓皇退了出去,站在晾衣绳下凝神沉思。 夜色渐深,李宛终于泡澡出来,面色潮红,头发已经绞得半干,紧贴脸颊的碎发也被她划至耳后,露出小巧玲珑的耳朵。 往常这个时候张彪早已熄灯入睡,但今天却破天荒地待在院内不知在忙些什么。 李宛朝院内瞥去一眼,夜色弥漫,茫茫一片,她索性收回视线,把布巾挂在晾衣绳上。 她先是抬手去晾,没有成功。接着垫起脚尖去晾,还是没有成功。 张彪悄悄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眼神似有若无地注意着李宛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尝试两次也没能成功时,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轻轻地咳嗽一声,似在提醒李宛他在这儿,快来叫他帮忙。 果然下一刻就听李宛抱怨道:“张大哥,这晾衣绳怎的突然变高了?” 以前她轻轻松松就能够着,可现在垫脚都够不到。 张彪匆忙收回那抹笑,沉声道:“有高吗?刚刚晾衣绳突然断了,我重新牵了根,一时没注意,可能就高了些。” 被仓促搁置在一角的剪刀要是听到他这句话估计会跳出来反抗,明明就是他剪断的。 李宛看着高她一截的晾衣绳,有些无可奈何,只得怯怯道:“能不能牵低点?我...个子够不着。” 张彪来到绳端佯装大力试了试,“不小心系太紧了,动不了。” 李宛迟疑一刻,“又得麻烦你了,帮我把这个布巾晾上去。” 张彪见计谋达成,眸色一亮,即刻背过身在早已备好的水盆里洗完手,才大步过来。 之后的每天李宛洗完衣服晾晒时都会叫张彪来帮忙,两人无形中互动得更频繁了。 一人递衣服,一人负责晾晒,时不时聊上几句。 幽香环绕,佳人相伴。 张彪面上虽还似之前那般冷峻,但心里却早已泛着蜜。 然而李宛麻烦久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个不比提水这些重活,那些她实在无能为力,可这个她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于是她开始尝试踩回木凳自己收晾。 这天她在收衣服时,张彪正好回来,他看到李宛站在木凳上摇摇晃晃,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急忙跑过来扶住她,斥责道:“你要做什么,万一摔倒怎么办?” 李宛借着张彪手臂的力从木凳上跳了下来。 “没事的,这木凳挺结实的,我刚到这里时也踩过,虽晃得有些厉害,但一次也没摔倒过。”她不以为意道,搂着衣服就回房了。 院内只剩下张彪一人,他望着晾衣绳怔愣一会儿,长叹一声,担心她摔倒,最终又牵回了原处-李宛所能及的高度。 灶房木桌上还摆放着未收拾的糕点,张彪神色凝重。 他把糕点收拾好,敲响了李宛的房门,试探着问道:“今天秀秀过来了?” 平时只有秀秀过来时李宛才会将糕点拿出来招待,待秀秀走后又不记得把糕点及时收进去,张彪帮她收了好几次后便记下了,因此今天一看到,他就知道肯定是秀秀过来了。 李宛一听到敲门声,想到什么,便知道糟了,她又忘了,张大哥都提醒她好几次了,但她老是不记得把糕点收回柜子里。 她有些惊惶地打开房门,强挤出一抹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目光快速扫过张彪手中的糕点,她瑟缩着头道:“我好像又忘了,我保证下次一定记住。”说完做了发誓的手势,然后接过糕点,迅速关上房门。 谁知关到一半时,张彪抬手拦住,门猛地一下被卡住。 李宛顿时神经紧绷,本以为快速关上门就可以避过一劫,没想到再快还是比不过张大哥的手快。 还是要来了,她做好受训的准备。 可她垂头等待一刻,也没等来斥责声,旋即抬起了头。 只见张彪面色有些不自然道:“秀秀过来干什么?” 李宛见张彪并没有责怪她,旋即放下心来,把糕点收回柜子,才缓缓开口道:“她说明天镇上大集,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镇上?” 张彪双眼蓦地瞪向李宛,似是想知道她的回答。 李宛接收到那抹凌厉的眼神,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我当然要去啊,上次四喜居的玫瑰酥我还没吃够,不知那边还有什么好吃的?” 张彪讪讪地摸了摸鼻头,侧过身打探道:“那...你们要去锦绣坊吗?”面上竟夹杂些许忸怩之色。 听到锦绣坊,李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神情郁郁。 她是有些不想过去,不想与孙掌柜再接触,可秀秀那边又...。 “秀秀那边还有最后一批绣帕得交过去,大概得陪她去一趟。” 不知到时能不能站在门外等秀秀。 张彪想到李宛要去锦绣坊,到时又会见到孙掌柜,他浑身都开始躁动起来,幽深的眼眸又晦暗了几分。 -- 第55页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他正色道。 李宛诧异地盯着他,不禁来回打量,张大哥这是怎么了,以前他可从来都不会关心的。 随即婉拒道:“我和秀秀商量好了坐村长的牛车去,到时在镇上买份礼,挑个时间送给村长媳妇,叨扰这么久,也算是聊表谢意了。再说你要赶着开摊,耽误了不好。”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张彪没有接过李宛的话,直接问道。 “辰时一刻。” “那就辰时一刻送你们过去。” 男子的声音是那么的坚定,不容拒绝,李宛开始犹豫了。 只听她道:“明天大集,你不急着开摊吗?” “我自有办法。”张彪说完就去料理棚屋。 夜色渐浓,李宛吃完晚饭后在院中消食,手臂晃动间她惊讶地发现晾衣绳高度变低了,不由得欣喜道:“张大哥,是你重新牵了根吗?” 张彪闻言脚步顿了顿,讪讪地挠了挠鬓角,“晾着晾着自然就低了。” 第三十四章 是这样的吗? 李宛疑惑不解, 可张大哥也没有骗她的理由。 翌日,张彪提前一个时辰起床,匆忙去到镇上摊位前把猪肉处理好, 放在小屋内。 然后就去找他之前带过的一个学徒。 天色青蒙蒙的,他穿行在静谧的街道,清冷的风迎面袭来, 扬起他的衣角。 想到等下要与李宛一同出行,他神情难掩激动, 拼命甩着草鞭向前行着。 牛车停在镇上一户人家门前,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灯。 他敲响了大门,门内久无应答。 这个时辰一般人家都还睡着, 确实有点早,但他又急着回去接李宛,等不了很久,于是再次试探着敲了敲。 屋内亮起了油灯,一青年胡乱套了件衣服迷瞪着眼睛就起身出来了。 院外青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 独剩那突兀的敲门声。 他有些不耐烦, 昨夜本就同老大他们饮酒饮到深夜, 这才刚睡下不久,门外就传来这扰人的敲门声。 他本欲置之不理, 可又恐惊醒了老大,无奈只得爬起身出来应门。 他脚步踉跄,朦胧中似踢到什么硬物, 他像发泄不满般朝着硬物重重踹去, 只听到哐当一响, 酒坛碎裂在地。 清脆的声响吓得他一激灵, 人也彻底惊醒过来。 他慌忙朝主屋看去一眼,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放下心来,还好没惊醒老大。 他借着油灯的微光避过院内凌乱散落着的空酒坛,七弯八绕才来到大门前,打开门。 “找谁啊?”他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正眼都没瞧去一眼。 “我找光子。”张彪走向前说道。 “找错了,这里没这个人。”青年忙不迭关上门,想再去补补觉。 真是晦气,一大早上就被吵醒。 门关至一半却被张彪伸手拦住。 青年身形彪悍,最是有一把子力气,这才能成为镇上赌坊的打手。 不曾想眼前这位竟比他力气还大。 他觉得是自己刚才没发挥好,于是开始使劲关门。 只见他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紧绷,脸都憋得涨红,门却一动不动。 张彪还赶时间,不欲与他纠缠,把门往前一推,推得青年一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 他再次重复道:“我找光子。” 经过这一番较量,青年知道眼前这位身手绝对不凡,态度这才重视起来,开始仔细回忆带‘光’字的名。 可在脑中搜索一圈也没搜到,他扯过一抹笑恭敬道:“这位壮士不知是不是记错了,我们这院子确实没有这个人,还请壮士问询清楚再来。” 说完也不敢草率关门,只得停在原地等待张彪的回复。 张彪记忆力一直很好,除了前段时间被李宛搅乱心绪迷糊了一阵,从来就没记错过事。他学徒一直住在这儿,不可能有错,除非他搬走了。 “这儿近来有没有搬动过?”他垂眸问道。 “没有啊,我们老大一直住这儿。” “那你们老大是不是姓赵?” 青年沉吟一刻,眸光顿时一亮,道:“你怎么知道。” 张彪有些无语地朝青年瞪去一眼,“那我找你们老大。” ...... 赵光尚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说一个叫张彪的过来找他。 师傅? 他立马收起那抹暴躁的情绪,弹跳起身。 随便摸了把脸,就冲了出来。 他那时家穷,阿娘身体又不好,所以他经常蹲在肉摊旁,希望能捡些肉沫骨头回家,给阿娘补补身子。 他就是那时候认识张彪的。 其它肉摊的摊主都对他嗤之以鼻,只有张彪对他施以援手,把碎肉和骨头单独留给他。 可他阿娘还是离世了。 离世后,他颓废了一阵,那时候是张彪帮助了他,教他手艺和身法,他这才有现在的本事,所以他打心眼里感谢张彪。 “师傅。”他知道张彪重规矩,因此一来到张彪面前,整个人都正经了几分,脊背挺得笔直。 “我今天有事,摊位没人打理,你有空?”张彪直明来意。 他只带过这一个学徒,也有好些日子没联络过了,他不知道他是否有空,这次过来只是碰碰运气,如果没空的话他再去找猪肉陈。 -- 第56页 提着油灯的青年来回望着说话的两人,嘴里喃喃自语:师傅?没想到这位壮汉竟是老大的师傅,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他神情惶惶。 老大的身手他是知道的,下手快准狠,还有那一身巧劲,都让他佩服至极。 那这位是老大的师傅.... 他后悔莫及,昨晚就不该喝那劳什子酒,搞得他昏昏沉沉,一不小心就把老大的师傅给得罪了。 他在一旁懊悔着。 只见身侧的赵光一口应下。 “有空有空,我寻常都不忙,师傅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这边找不到的话,也可以去运来赌坊。” 张彪对于学徒的私事不予过问,把小屋的钥匙递给他就匆忙离开。 赵光将张彪送到大门口,商谈好收摊的时间,就目送张彪离开了。 院内。 “老大,县城那管事不是约你今早见吗,你不过去?”青年问道。 赵光简单洗了把脸,整理下仪容,悠悠开口道:“让他等着,托我办事就要拿出该有的态度。找个人多不容易,他当这安阳镇是随便翻翻就能找到的。”说完就朝着肉摊方向走去。 青年看着赵光的背影,嘀咕道:可人家有付银子啊。 并且付得还不少,一百两,够他们兄弟挥霍好一阵了。 最近手头紧,怡春楼都好久没去了,估计杏儿都快想死他了。 想到杏儿那些个手段,他心痒难耐。 老大去不了,那他去,反正都一样,这活计迟早都是要接的。 ...... 张彪赶到张家村时还不到辰时,他跟村长打了声招呼,说等下他带李宛和秀秀去镇上,要村长不要等她们。 接着就提水将牛车冲洗了下。 牛车上有股血腥味,他担心李宛闻不习惯,索性将其洗得一尘不染,放在院内风干。 待牛车风干后,李宛和秀秀也准备妥帖了。 两人坐在清洗过后的牛车上,感觉神清气爽。 “宛姐姐,你听说了吗,小翠姐成亲那天发生了好多事,现在村里都传遍了。”秀秀说道,语气带着几分窃喜。 李宛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看了看正在赶车的张彪,接着回道:“什么事啊?” 秀秀挪到李宛的身边,开始讲起那天发生的事。 ...... “那确实有些坎坷。”李宛听完秀秀的话不由得感叹道。 “谁说不是啊,听说她现在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牛车已经停在镇门外。 “你们准备先去哪里?”张彪沉声问道,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李宛。 镇上大集,往来人群多,李宛又长得太过当眼,怕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会趁乱凑到她身前动手动脚。 但或许是张彪身上的威压太强,一些跃跃欲试的人被他凌厉的眼神所震慑,完全不敢靠近。 李宛与秀秀交换了下眼神,最终确定道:“先去锦绣坊。” 一路上,张彪把两人护在身后,顺利来到锦绣坊。 李宛在店门前踟蹰一刻,最后还是决定陪秀秀一起进去。 张彪先迈进店门,李宛与秀秀跟在身后。 孙掌柜一见是那天那位壮士,急忙迎了上来,恭迎的话还没出口,就看到被护在身后的李宛和秀秀。 他顿时心里一喜。 上次这位壮士过来时直接问他对李宛是不是有意,这次他直接带着李宛过来莫不是为着结亲的事? 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些。 “壮士你又来了,快快快,里面请。”孙掌柜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 想来这位就是李宛的亲人了,只是不知是哥哥还是叔叔,他态度十分恭敬。 “不用了。”张彪示意秀秀去交绣帕,自己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凑到李宛身边。 “你和孙掌柜很熟?”李宛站在离柜台相隔较远的地方,侧过头问道。 她刚留意到张彪与孙掌柜的对话,像是熟识一般。 张彪尘封的记忆被唤醒,想到自己当时莽撞的样子,他神情凝重,眼神闪躲。 他那时只想给李宛寻个好去处,没想到...没想到后来竟发生这样的变化。 自己喜欢上了李宛。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你当时不是要我过来买过驱蚊荷包,可能孙掌柜印象比较深刻,就记住了。”他手不停地挠着鬓角,面色极其不自然。 一般掌柜会刻意记住客人的样貌特征以及喜好,好拉近与客人的关系。 李宛思忖一息,也觉得只能是这样。随即看向门外川流不息的街道。 张彪趁着她不注意又向她靠近了些,像个贴身护卫一般守护在她身旁。 孙掌柜站在柜台前不停打量着斜对面的两人,总觉得他们有些过于亲密,不像是亲人,倒像是夫妇。 他摇了摇头,慌忙摒除掉这缕思绪,怎么可能。 张彪注意到孙掌柜投来的一道道炙热的视线,旋即拳头紧攥,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拂过李宛光洁的脸颊。 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发颤。 此番亲密的举动就这样落在孙掌柜的眼中。 “怎么啦,脸上有东西吗?”李宛也抬手跟着拂了拂,仰头问道。 两道视线于半空中缠绵,女子眼眸清澈,温柔似水。 无心念的触碰让张彪酥麻,有心念的触碰让他沉醉。 -- 第57页 拂过面颊的手又缓缓将女子的秀发拨至耳后。 他暗暗朝孙掌柜瞥去一眼,接着点头道:“刚才有东西,现在没了。” 李宛没有在意,继续看向秀秀那边。 张彪还是一动不动地守护着李宛。 秀秀的绣帕已经全部交完,孙掌柜帮她结算完后,难掩心中疑惑,试探着问道:“那位壮士与李宛是什么关系?” 秀秀上次淋雨时就发现张彪的心思了,她这个旁观者清。 想彻底断了孙掌柜的心思,于是她轻飘飘道:“哦,那是宛姐姐的相公。” 相公? 孙掌柜好似被一道滚雷击中,冷汗连连,思绪也陡然变得混沌。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竟然成亲了,相公还是那天那位壮士。 他质疑道:“你不要骗我,成亲了可都是要梳妇人头的。” 秀秀不想再和他耽搁时间,“她不会梳不行吗?” 说完就跑到李宛身边,牵着她走了。 张彪紧跟其后。 孙掌柜张口想叫住她们,可看着张彪高大的身影,他胆怯了。 他牙关紧咬,后槽牙磨得直响,可也无可奈何,只得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身影远走。 就在这时,张彪过来了。 他耳力好,听清了秀秀与孙掌柜的对话,但走到半路还是想回来交代一句。 第三十五章 孙掌柜见张彪调头过来, 心里早没有之前那种的欣喜,隐隐还觉得有些不妙。 只见张彪面容严肃,正色道:“收起你那份心思, 李宛是我的。”说完就扬长而去。 骄阳似火,灼烧着大地,四喜居前早已排成长龙, 人挨着人,很是拥挤。 李宛看到如此场面, 犹豫着道:“要不我们还是改天再买吧,今天实在太多人了。” 秀秀连连点头。 人又多,天气还这么热, 等排到她们估计都快中暑了。李宛心道,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糕点的香味穿过人流猝不及防朝她涌来,在她身前弥漫开,玫瑰的馨香和百合的清新杂糅其中,香甜可口、软软糯糯的糕点就这样浮现在她脑海, 勾起了她的馋虫, 绊住了她正欲离开的脚步。 恰逢此时, 一个提着玫瑰酥的大娘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双重诱惑下,她忆起了上次玫瑰酥的美味, 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眼神中满是渴望。 张彪注意到她这一长串的表情变化,眸中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们去对面茶肆休息片刻, 我在这儿排。想吃什么?”他说道。 李宛闻言急忙收回那抹渴望的眼神, 低声说道。 “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这家人太多了, 天气又这么热。” 她话虽这么说,但身形始终不见移动。 “玫瑰酥,还有呢?”张彪来回望向两人。 “真的不用了。”李宛与秀秀齐声婉拒道。 张彪抬脚向排队队伍走去,走至一半,回头再问了句:“除了玫瑰酥,还要不要其它?” 李宛见无法拒绝,也实在绕不过肚里的馋虫,掰着指头再点了三样,把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道了句:“谢谢。” 张彪没有接,侧过身问秀秀:“你呢?想点什么?刚才还要多谢你。” 秀秀愣了下,明白过来他指的是锦绣坊那件事,没想到当时隔得那么远,他竟都听到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那我再加一样板栗酥。” 茶肆内。 “秀秀,刚才张大哥说多谢你,是什么事啊?”李宛抿完一口凉茶,好奇地打探道。 凉茶沁人心脾,冲淡了从外面携来的那一股热意。 太阳依旧炙烤着大地,外面行人汗流浃背,茶肆却一片清凉。 秀秀不以为意道:“他要谢我的事多了去了。”随即双眼直直地盯着李宛,“这次要不是我,他能这么顺利把你带出来?” 李宛面颊发热,神色不自然道:“带...带我出来又怎么了?”说完就双手捂着桌面上的茶杯,来回摩挲着。 “带你出来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你想啊,你一天到晚闷在那个屋子里,别人就是想接近你,也没有法子啊,总不可能老跑去你房里吧。可带出来就不同了,外面吃的逛的海了去了,一起吃吃逛逛,再猝不及防地摸下小手,关系一下不就亲近了?” 秀秀神情淡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显然对于此说法深信不疑。只见她捏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着。 李宛听完耳根通红,立即朝她捏着糕点的手拍去。 “你小小年纪,哪里听来的这些浑话?” 难不成这个时代的孩子这么早熟? 秀秀手捏得紧,糕点没有被拍落下地,她继而又尝了两口,才悠悠开口道:“听我哥说的,只不过他至今也没摸回个嫂嫂来。” 李宛以前听秀秀提过她哥,说是经常同镇上一群人鬼混,鲜少回家。 她现在觉得幸好是回家少,不然得把秀秀教成什么样子,哪有这样当哥哥的,在妹妹面前说话也不注意些。 “我和张大哥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李宛垂眸解释道,双手摩挲得更快了,茶杯内的水也跟着猛烈摇晃起来,溅湿了桌面,她却始终没有察觉。 秀秀一块糕点啃完,拍拍手道:“我虽然年纪小,但我看人很准的,你是不知道虎子哥看你那眼神,黏黏腻腻的,浓稠得都快化不开,要不是他还记得每天去开摊,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看惯他以前那一副凶样,现在乍然变成这样还有些不习惯。”她说完还不忘啧啧几声,接着道:“也不是说现在不凶,只是感觉整个人好像更有人情味儿了。” -- 第58页 李宛蓦地一下面颊羞红。 她怎么没注意到张大哥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 就在这时,张彪提着买好的四喜居糕点走了进来。 匆忙搜寻着那一抹娇俏的身影。 不多时,就看见面色绯红,含羞带怯的李宛,娇艳欲滴。 他喉头滚了滚,疾步走了过去。 男子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宛心跳陡然加快,只见她双手捂紧身前的茶杯,神色慌乱,连头都不敢转过去,生怕触及那一抹眼神。 张彪走向前来,继续说道:“我有点渴。” 李宛这才松开身前紧捂着的茶杯,起身帮他倒茶。 她紧张得双手微颤,动作有些迟缓,刚拿出一个新茶杯,就听见身旁传来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她怔怔地侧头看去,就发现自己的茶杯此时正在张彪的手里,杯内空空。 “再倒一点。”张彪说道。 李宛惊讶地看着他,想到他竟用自己喝过的茶杯喝水,心里又羞又怒,小脸涨得通红,就像熟透待采摘的果实。 “那...那是我的杯子。”她粉拳紧攥,柳眉微蹙。 明明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但听在人耳里就觉得软绵绵的。 熟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君采撷。软绵绵的话语让人心神荡漾。 张彪顿觉口更渴了,口水都好似停止了分泌,整个喉咙仿佛都干涸般,嘶哑着嗓音道:“哦,那...再倒一点。” 他额头的汗顺着面颊滴落,在太阳下暴晒太久,浑身都还裹挟着一股热气。 李宛瞬间又有些心疼,一时也顾不上生气,忙给他倒了杯。 三杯水下肚,张彪彷如枯木逢春般活了过来。 他讷讷地将茶杯递到李宛身前,嘴唇不自觉抿了抿,似是回味般,说道:“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太渴了,这茶杯你还要用吗?” 李宛错开那道视线,咬了咬唇,有些不知所措,来回揉着指腹,道:“我...我你...你...你用吧。” 秀秀全程一直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三人在茶肆停留一刻后就去了胭脂铺。 李宛与秀秀商量给村长媳妇送盒香膏。 本来打算送胭脂,但李宛知道每个人的肤质不同,所适用的胭脂类别也不同,她没见过村长媳妇,不好随便挑,怕不合适。再说这时代的胭脂内铅粉太多,对皮肤有害,最终决定还是送香膏。 胭脂铺就是女子们的乐园。 只见形形色色的女子穿行其中,两人也进去挑选。 张彪则去镇门外把牛车赶进来。 接着三人陆续逛了好几家店,首饰铺,布庄,杂货铺,购置了一些零散小物件,一同放在牛车上。 估计现在肉铺也打烊了,张彪就驾着牛车去往最后一站,肉摊,去拿钥匙。 这是李宛第一次看到张彪的肉铺。 一张大木桌,一间小屋,零零散散都是一些刀具,大的小的,尖的扁的,难怪他爱收藏磨刀石,这么多刀可不就得分派不同的磨刀石。 赵光正与张彪对接着银钱数目。 张彪没有细看,他信得过赵光,最终将银钱分了一半给赵光。 赵光连连拒绝,可也倔不过张彪,只得收下。 他朝牛车旁望去一眼,凑到张彪耳边轻声道:“师傅,那个着粉衣的女子是不是师娘?” 张彪听到‘师娘’两个字,眸中带笑。 赵光一看到这表情就知道他猜对了,他就知道,师傅从进门开始眼神就没离开过那女子两息,手上虽在做着活计,但眼神总是时不时向那边瞟去一眼,生怕会不见般。他一瞧就瞧出了端倪。 “师傅,师娘长得真好看,你们两人站在一起,那就是话本里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赵光模仿着戏台上的小生比划着,还有些像模像样。 张彪听到后竟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冷峻的面庞也在此刻变得柔和。 看得赵光一时都愣在原地,情爱的力量果然伟大。 回村的路上,牛车内静谧无声,实在是逛得有些累了。 秀秀瘫倒在牛车右侧,李宛斜倚在牛车左侧,两人相视一笑。 牛车在有规律地晃动着,行驶速度不算快,李宛靠着靠着不自觉就睡着了。牛车先是停在秀秀家门口,张彪轻声把秀秀叫醒,她拎着一大袋糕点下了牛车。 等张彪再叫李宛时,只见她嘟囔几句,继续睡去。 张彪有些无奈,正思索着要怎么把她送进屋,就见李宛翻了个身,身体缓缓向侧面下移。 张彪急忙把她抱在怀里,脚步缓缓向房间走去。 院子到房间的路不算短,但张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再长些。 李宛醒来时张彪已经出门干活了,她来到灶间打开锅盖,就看到里面温着的饭菜,她简单吃了些,就开始收拾今天买来的物什。 其中有一两件是张彪的,她拾掇出来后就放回张彪的房间。 房间还是如之前那般整洁,被子衣物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她将物什放在木桌上,转身出门时,意外发现门边木柜角落处有片碎纸。 如此整洁的房间竟有一片碎纸,稍显突兀,可能是打扫时没注意漏掉了。 她想捡起来帮忙丢掉。 -- 第59页 凑近一看才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卖身契吗,怎的被撕碎了? 第三十六章 李宛紧紧攥着那一碎片, 脑中思绪万千。 卖身契被撕,那她就是自由身了。 张大哥买了她,现在又将她的卖身契撕碎, 到底为何呢? 她只觉眼前一团乱麻,理不清道不明。 “宛姐姐,宛姐姐。”秀秀清脆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 打断了李宛混沌的思绪。 李宛走到院内打开了大门。 “宛姐姐,要不现在去给方婶送礼?”秀秀问道。 村长媳妇姓方, 秀秀称她为方婶。 李宛点点头,两人拿着香膏去了村长媳妇家。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村长媳妇对李宛也有了些许了解, 觉得她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和善,便拉着多聊了几句。 村里妇人谈论的话题大多都是围绕男人和孩子。 只听村长媳妇道:“你来张家村也有些时日了,平时也不见你出来,一切都还习惯吧?张屠户这个人面上是冷了些,但人踏实肯干, 你们小两口好好过。” 她热络地拉过李宛的手, 眼神若有似无盯着李宛的肚子来回打量, 接着问道:“成亲也这么久了,你肚子现在有动静没?” 李宛完全不能适应这番熟络, 想将手挣开。 手还没挣开,就听到后半句话,她顿时面颊通红。 错开视线, 颤声道:“那个...还没有。” 她没有去解释她和张彪的关系, 村里都认为她是张彪的媳妇, 这样问也算正常, 但实际她和张彪压根都没同过房。 她自己都对这段关系迷糊不清,怕解释之后,越说越乱。 村长媳妇看到李宛这副羞羞怯怯的小媳妇模样,也不好再过多问,不过也不急,这才几个月。 新婚夫妇,蜜里调油,想来不用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再说李宛这样娇滴滴,张屠户还不得可劲儿疼。 就是安娘看不到了。想到此她有些唏嘘。 安娘是张彪逝去的娘亲,与村长媳妇关系还算不错。 一阵唏嘘过后,她突然想到上次的事,接着问道:“张屠户不是急着帮你办户籍嘛,现在办好没?要说他对你也挺有心的,一直挂念着你户籍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成了亲确实得有个名分,对咱们这些做女子的好。” 户籍?名分? 李宛怔愣一刻。 撕碎的卖身契,待办的新户籍,两者串联在一起。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张大哥...是她想的那样吗? 女子的柔媚娇态在这一瞬展现得淋漓尽致。 沉静的双眸也化为一汪春水,不知名的情愫在李宛心里弥漫开来。 此时的李家村李大富家。 朝阳的那个房间内咳嗽声不断,李顺尽力克制着,可他越是抵抗,喉头越是发痒。 他将自己捂进被子里,以此来降低咳嗽的声音,殊不知此番动静早已传到隔壁房间。 李大富与李黄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听着那一声声咳嗽声,他们的心好似被人揪住般疼得难受。 没钱买药治病,李顺的病越拖越重了。 能借的都借的,要么直言拒绝,要么干脆不让他们进门,甚至有些吵闹着上门催他们把上次借的还了。 家里米桶只剩小半把米,得留着给李顺熬粥喝。 本就吃不起药,若是连粥都没得喝了,他们家这根独苗怕是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至于他们,灶房门口成堆的野菜就是他们这几天的食物。 黑夜缓缓朝他们吞噬而来,迎接他们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屋内笼罩着一股死寂之气,连续不断的咳嗽声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听李黄氏哽咽着道:“孩他爹,咱还是去找三丫吧,我怕...我怕顺子他要撑不住了。” 咳嗽声彷如闷雷般透过薄被穿过墙壁传了过来。 声声刺痛着屋内两人的心。 李黄氏眼角已然湿润,不受控制地开始低声啜泣着。 “你一直说你想办法,想办法,可顺子都拖了一个月了,你又有什么办法,顺子他真的等不了了。现在只有三丫能帮咱,她打小就疼顺子,咱去找她她不会不管的。你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咱...咱借,咱就当作是找她借,行吗?” 她声音颤抖,语带请求。 李大富翻了个身向外侧睡去,神情无比凝重。 他一直不愿意去找三丫,是因为心里有愧,不想再连累她,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了。 这段时间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依旧无能为力。 这种挫败感让他仿佛回到当年,狠心把三丫卖掉的那年。 连日来的愁绪染白了他半边乌发,他整个人好似被抽干精气神般朽败不堪。 思索良久,他最后沉声道:“明日我们就去寻三丫。” 次日李黄氏大清早就去河边洗衣,想到等下要去寻三丫她整个人都好像活了过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 大清早来河边洗衣的人少,一路走来也才看到一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在镇上看到过李宛的那位妇人,与李黄氏关系近。 妇人一看到李黄氏精神抖数的模样,惊诧不已。 难道是找到三丫了? 昨天镇上大集,她特意晚些去到肉摊,想买些碎肉打打牙祭。 -- 第60页 她家里虽不像李大富家那么穷,但也算不上富裕,平时饭菜也难见荤腥,肉摊也没去过两次,这次还是听邻居大婶说碎肉价贱,可以去买些,她这才跑去看看。 那些个摊主剁肉时掌握不好斤两总会多出个一些,零散放在那儿,寻常吃得起肉的也不会要那些个碎肉,剩到最后价格自然就便宜些。 哪知她才走到那儿就看到李宛从一辆牛车上下来,赶车的正是上次那位壮汉。 她一打听才知原来那位壮汉是隔壁肉摊摊主,就住在张家村。 敢情李宛竟嫁去了张家村。 她本想告诉李黄氏,但又想到上次李黄氏说的那些话,索性也就歇了心思,人家都不想找,自己再凑上前去说像什么话。 但现在看来,他们好似又改了主意。 于是她问道:“你这是找到三丫了?” 李黄氏脚步轻快,浑身轻飘飘。 “孩他爹总算是想通了,答应去找三丫,这不我起了个大早,准备洗完衣随便吃些就去找。刚好你来了,我正想去问你上次是在哪儿见到三丫的?” 妇人轻拍大腿,激动道:“哎哟喂,你这算是问对人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找了,这才没说。我昨天赶集又见到三丫了,一打听才知道她嫁到张家村,那男的在镇上还开了个肉摊可挣钱了。张家村你知道吧,就是出了镇门,左拐,离镇上可近了,这不...那什么永昌媳妇不就是张家村的...。” 妇人们说起话来总是没完没了,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李黄氏实在太过欣喜,衣服都没来得及洗,撂下那位妇人,抱着木盆就往家里跑去。 张家村。 张彪收摊回到家,刚走进院子就看到站在廊下的李宛。 女子乌发如水幕般披散身后,头上的银钗在阳光照射下闪着莹白的光。 她扶了扶银钗,羞怯怯地向张彪投去一眼。 粉面桃腮,身姿曼妙,那娇羞的眼神仿佛带着钩子勾得张彪不自觉向她靠近。 那银钗是昨日逛街时李宛看中的,当时想买可身上带的银子不够。 没想到昨晚睡觉时她就在她房间木桌上看到了这支银钗。 第三十七章 张彪一步步向李宛走近, 眼神也落在那一支银钗上。 心跳早已失了节拍,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女子轻柔的声音悠悠传来。 “谢谢你,这支银钗我很喜欢。” 院中偶有零星几片花瓣飘落, 在空中泛起涟漪,打了几个旋儿,又洋洋洒洒地飘到李宛的肩头。 张彪伸手拂过。 女子的肩瘦削单薄, 隔着衣料好似都能感受到那特有的骨感。 他的手在李宛肩上停顿一刻,又慌忙逃离, 滚烫的手指被他小心翼翼藏在身后。 肩上暖流渐退,李宛才放松下来,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 她缓缓睁开眼。 方才接触的那一刻,她不受控制地后缩,身体紧张到发颤,最终她选择闭上了眼,任由暖流侵袭。 暖流顺利钻入她的肩部划过脊背向她的四肢百骸席卷而来,又麻又暖, 心神都随之颤栗。 那迷人又享受的神情让张彪血脉喷张, 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注意到那微颤的睫羽, 张彪忙错开视线,“银钗很适合你。” 声音低沉暗哑。 直白的赞许让李宛耳尖发烫, 只见她低垂着头软糯糯地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神情灵动,语带娇羞。 昨天进首饰铺的时候,张彪注意到李宛盯着这个看了好几遍, 猜想她可能喜欢, 之后去赶牛车时就偷偷买了。昨晚趁着提水的时机就将银钗放到她房间里。 想起还觉心惊胆战。 他从未给女子送过礼物, 就是昨晚躺在床上时他还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仔细留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听到她惊喜出声,嘴角也跟着弯起一抹弧度。 如今听到她发问,感受到那一抹注视,他的心又开始扑通通狂跳,颤栗的手指紧握成拳,耳际红云密布,愣愣道:“你喜欢就好,我...我昨天买的。” 李宛看着他讷讷的样子有些好笑,她难道不知道他是昨天买的吗,她是问他昨天什么时候买的,昨天他们明明一直都在一起,不可能他买银钗她竟然不知道。 随即她视线上移,扫过他微红的脖颈,慌乱的神情。 她将绣帕捻至鼻尖轻笑了声,转过身去。 * 李黄氏向永昌媳妇一番打听之后,知道张家村只有一户人家在镇上开肉摊,此人名叫张彪,村里都叫他张屠户,长得高大魁梧,与那妇人形容得一模一样。 有了方向,她忙将李顺托付给邻居大娘照看,自己则催着李大富疾步赶来张家村。 “妹子,你知道张彪张屠户家在哪儿吗?”李黄氏问道。 接着顺着村民所指方向来到张彪家门前。 李黄氏站在大门口来回打量,一脸地不可置信。 只见青砖大瓦屹立眼前,院墙高筑,气派至极。 她震惊不已,这可比她们村村长家还要富庶。 在她眼中,村长家已经是顶顶富贵的了,住的是青砖大瓦,可也没修这么气派的院墙,大门也没这么敞亮。 但村长家已是餐餐有肉,还有白米饭吃,村长媳妇穿的用的都是镇上有名的铺子买来的,那手嫩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 第61页 那眼前这家岂不是比村长家过得还好? 连日来的愁云瞬间消失殆尽。 “孩他爹,没想到三丫竟跟了这么个富贵主。”话未落音,她就急切地敲响了大门。 此时正值午时,灶房里的饭菜刚上桌。 张彪在摆着碗筷,就听到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眉头紧拧,又担心是上次那位,迟疑好半晌。 敲门声连续不断地从院内传来,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响亮。 “你去开门吧。”李宛不堪其扰,说道。 要是还是那位的话,她也不是吃素的。 李宛踱步来到灶门前,望着门口处。 张彪这时已打开院门。 两道陌生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其中一位隐约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到过,朦朦胧胧,一时竟也有些想不起来。 他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开,问道:“两位是?” 张彪身形高大,站在门口就像一块门板,将半开的门缝遮得严严实实,完全挡住了李宛的视线。 李宛只得斜靠在门边,仔细留意他们的对话。 “您就是张屠户吧?”李黄氏问道,心里隐隐生起一股惧意,长得也太魁梧了,面相也有些凶,看着竟有些像集市上收保护费那些壮汉。 她之前同李大富一起出去卖鱼,遇到过一次,吓得她再也没敢去,除开家里忙,她得看顾李顺外,她是真的怕了。 这位看着竟比那次看到的还要高大结实。 她不禁替她家三丫担心起来,虽有五年没见,但三丫自小就长得娇小,估计抗不过这壮汉的一记拳头。 “是,你们是?”张彪有些疑惑,他不认识这两位啊。 候在一旁的李大富越听越觉得这声音熟悉,忙抬头看去,立刻愣在原地。 这...这不是那天那位帮他的壮汉吗? 难不成他就是三丫的相公? 只见他激动地上前一步,颤声道:“壮士,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镇上卖鱼的那位。当时还忘记谢谢你了,那时还误认为你是收保护费的,真是过意不去。” 经此一提,张彪还真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那位,就说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可卖鱼的跑来他家干嘛? “记得,不过你们这是?”张彪继续问道。 李黄氏闻言撞了撞李大富的手肘,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怎么认得张彪的,还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李大富大力撞了回去,接着对着张彪回道:“我们是三...李宛的爹娘,听说她住在这里,所以这才过来寻她。” 张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心疼李宛,小小年纪就被自己的爹娘卖去当清倌,当时该是多绝望,吃不饱穿不暖还没有亲人陪伴,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如刀割般难受。 因此得知面前两人是李宛的爹娘,他才顿时拉下脸来。 冷声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她。” 靠在门边的李宛早已听到他们的对话,她对原主的爹娘没有什么感情,因此听到他们寻来,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波动。 “你都听到了?”张彪轻声道。 李宛怔怔地点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有负担,有我在。” 李宛这缕异世的魂占了原主这身体,理应替她尽孝道。 但原主爹娘的做法实在令她有些寒心,替原主寒心,她自认为没有办法去接受这种做法。 思索一刻后,她隐约猜到他们此番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原主小弟的病。 于是开口道:“你问下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吧?若是...若是为了小弟的病,你将这荷包里的钱给他们,让他们好好给小弟治病,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要他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能看到记忆中原主小弟的样子,虽是家里的独子,但一点都不骄纵,与原主很是亲近。 因是早产出生,身体虚弱,他脸颊特别消瘦,小小的脸上挂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清澈纯净。 年龄虽小但却出奇的懂事。 她还记得有次小弟咳嗽,他怕家人担心,硬是憋得脸颊涨红也不愿咳嗽出声。 她不忍心看着他出事,如果好好吃药能够康复的话,她愿意出钱给小弟治病,希望他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无病无忧。 在这段复杂的关系中,小弟终归是无辜的。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张彪从李宛的言语以及表情中可以看出了她对她小弟的感情,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他来到院门口,沉声问道:“你们过来是?” 李黄氏争上前来准备回答却被李大富一记眼刀瞪了回去,最后只得瑟缩着躲到他身后。 李大富道:“我知道三丫她不想见我们,我们本来也是不打算过来的,但她弟弟的病眼看拖不下去了,需要钱治,我们四处借遍了也没借来两个子,实在没办法,这才找来这边。放心,借了后我们绝对会还的。当初是我们当爹娘没用,对不起她。我们不求能得到她的原谅,只希望她有空时回去看看她弟弟,她弟弟很想她。” 送走两位后,张彪来到灶间。 李宛盛好饭招呼张彪来吃,神情淡然,好似刚刚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过。 张彪知道她心里难受,走到她身前,拿走她手里的碗,“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舒服多了。” -- 第62页 李宛确实心里很难受,一部分是因为想起现代的妈妈,一部分是替原主难受。 原主生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因此她自出生开始就是不被期待的,赔钱货这个称呼伴随了她十年。 娘亲因为接连生女被奶奶辱骂,对她自是不喜,阿爹也因被村里称为绝户,对她迁怒,所有不该这个年纪承受的压力,她通通都经历过。 她努力去讨好去家里每一个人,抢着做事,努力表现,最后换来的却是被自己信任的至亲卖掉。 在原主记忆里,那些卑微的讨好,小心翼翼地逢迎,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仿佛正一桢桢放映在她面前。 她睫羽轻颤,眼角已然湿润。 她紧紧环住张彪的腰身,扑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着。 面颊紧贴着男子的胸膛,晶莹的泪珠浸湿布料烫进了张彪的心里。 第三十八章 张彪的心也跟着一阵阵抽疼。 他不知道怎么用肢体去安慰女子, 语言上更是匮乏,只得将她搂在怀里,笨拙地轻抚她的头, 讷讷道:“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只会更好的...” 午间阳光炙热,灶房内更是闷热。 李宛紧紧环抱着张彪的腰身, 只觉他的衣服好似都被汗水浸透,她轻轻松开了些。 张彪依旧在笨拙地安抚着。 手掌轻抚过女子的发丝, 指腹不经意埋入发间,摩挲着。 怀内女子的啜泣声渐小,但身体却颤抖得更厉害了。 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过李宛的发间, 让她止不住的颤栗酥麻,全身像是电流穿过般,心跳也不自觉加快。 她慌忙松开环着的手,沉默一刻后才仰头望去,道:“谢谢你,张大哥, 我现在好多了。” 因她刚哭过, 睫羽上还带着几滴泪珠, 眼眶红红,苍白的面颊上还残留着些许泪痕, 有种支离破碎的美感。 张彪缓缓迈步靠近李宛身边,眼睛一直盯着残留在她嘴角的那抹泪痕,眼神深邃中又夹杂着浓浓的情愫。 李宛发觉他一步步迈近, 抬头望去, 却无意间撞见他的眼神, 含情脉脉, 仿佛闪着温润的光。 那一刻,她的大脑停止思考。 他是想亲她吗? 想到此,她只觉一阵热流上涌,面颊滚烫,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 衣角相连的那一刻,她紧紧闭上了眼。 身前传来股股热息,她强迫自己放松,指甲已经深深掐进肉里。 男子手指缓缓抚上她的嘴角,轻轻触摸着,她嘴唇轻颤,呼吸已然停滞。 心里好似在静静期盼着什么。 热息瞬间弥散,她蹙了蹙眉,随即睁开眼,只见张彪已经坐在了饭桌对面。 她身体彻底放松的同时,心里竟生出一缕遗憾。 遗憾什么?她拍了拍脸,自己怎么能这么不知羞。 张彪藏在桌下的手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强装镇定。 刚才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他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内心的邪念亲了上去。 要是亲了,她估计以后都不想见他。 心里庆幸的同时,身体却一直躁动不安。 最近他觉察到自己的身体隐约有些异样,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稍纵即逝,让他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知道那些异样只因她而存在。 * 接连几天,李宛发现张彪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之前大约巳时就能回来,现在都午时二刻了院门口还没动静。 难道是摊位忙?可现在不是大集也不是年节的,按理说应该不忙才对。 八点档的狗血剧情在她脑中不停回放,她不禁想到:难不成张大哥是被外面哪个女子给绊住了? 连续五天后,她实在按捺不住。 这天张彪刚进院,就见李宛坐在树荫下,面色阴沉。 看到他进来,也没有以前的笑脸相迎。 张彪神情凝重,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脑中回忆一圈,他最近都循规蹈矩的,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随即轻咳一声,道:“我回来了。” 李宛依旧坐在树下,眼神都没朝他投去一眼。 面对她如此冷漠的态度,张彪一时有些心慌。 他大步走到李宛身前,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李宛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连生气的样子都软乎乎的。 张彪蹲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可张彪蹲在左边,李宛就气鼓鼓地扭去右边。张彪换到右边,李宛又转头调去左边。 如此循环几次后,张彪按住李宛的头,面容紧张,凑近问道:“哪里不舒服?” 李宛眼睑垂下,忽的又掀起,忿忿道:“心里不舒服。” 随即又甩甩头挣扎了几下,却没能逃脱成功。 “心里怎么不舒服了。”张彪得知她身体无碍,神色稍稍放松,松开了手。 李宛旋即转过头,扭捏一刻后开口问道:“你...你最近怎的回来这么晚?难不成被什么给绊住了?” “绊住?摊位那边还好,没什么事绊住。”张彪答道。 李宛等待片刻,见他不再回答,醋意渐浓,继续酸道:“我可没说是事绊住你,没准哪家的女子呢?不然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 第63页 说完后她垂下头,双手抱膝,委屈巴巴的。 张彪隐约觉得她误会了什么,又看到她情绪低落的样子,瞬间急了,忙半蹲在她身前解释道:“我没认识哪家的女子,回来晚是因为我去看小弟了。” 张彪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李宛,不过既然她已经问起,再加上小弟那边最近病情有所好转,他也就如实说了。 李宛闻言立刻转过头来,两人相隔咫尺,转头的那一刻,她的嘴唇亲抚过张彪的脸庞。 这一刻,周围一切仿佛凝滞般。 风不动,心动。 两人齐齐瞪大了双眼,停顿一刻才匆忙退开。 呼吸已经完全失了节拍,短暂而急促。 张彪神情呆呆,愣神半晌才意识到什么,猛地热气上涌,他摸了摸嘴唇亲抚过的位置,细腻柔软,似是在回味般,心里生出些许贪念。 他紧盯着李宛的唇,莫名有些眷恋。 一旁的李宛面颊滚烫,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抿了抿嘴,支支吾吾好半晌。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静得能听到树叶簌簌声。 最后还是李宛打破了这份尴尬,她实在想知道她小弟的情况。 只见她背过身收敛心神后,问道:“小弟那边现在怎么样?”她声如蚊呐。 张彪平静一息后,转身坐在地上,整个身子不自觉前倾,靠近李宛方向。 “妙仁医馆的陈大夫说小弟只是寻常风寒,但拖了太久,再加上他本来身子就虚,得花些时间调养,开了些调理的方子,还说了些温补的食材。方子上的药材医馆那边都有,就是大夫说的那些食材得费些功夫寻,我这几天陆续把寻来的食材送了过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带小弟去医馆复诊时,陈大夫就说好多了,再坚持吃一段时间就能正常下床走动了。以后我定期寻了给他送过去,想来再吃个一年半载的,身子也就大好了,你不用担心。” 得知小弟身体并无大碍,李宛终是放下心来。 她这几天一直挂念着这件事,尽管知道原主爹娘会想方设法救小弟,但她还是不放心。吃药那么贵,那些钱可能很快就会不够。 她连续熬了几个晚上,想赶制一件衣裳卖了换钱拿去给小弟治病,如今才赶制到一半就听到如此好消息,她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感动。 她顺势靠在张彪肩头,眼神柔情似水,轻声道:“小弟他多高了?有问起过我吗?” 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张彪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她会觉得不舒服,然后就不靠了。 “他身高和你差不多,到我大臂处。他话不多,没怎么跟他聊过。你若想单独见他,我下次带他去医馆时安排你们见一次?” 李宛犹豫一刻,道了声好。 接着在张彪的肩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后,说道:“张大哥,谢谢你,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我...我还以为..。”想到她之前联想的那些,她不由得有些愧疚。 “对了,药方和食材肯定花了你不少钱,我会努力还你的。” 李宛一点点细细捋着,不知不觉她就欠了张大哥好多,自己还得努力挣钱才能还得上。 张彪脑袋不知怎的就转过弯来,道了句:“不辛苦,你小弟就是我小弟。” 李宛心里顿时涌起深深的感动。 嘴角翕动,不断重复着张彪那句话:你小弟就是我小弟。 心里泛起了蜜。 她扬起一抹笑,安心地靠在男子宽阔的肩膀,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树缝间偶有光影洒落,投在他的脸上留下点点光斑,为这刚毅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柔和。 凉风习习,一片树叶悠悠扬扬飘落在李宛纯白的衣衫上,她缓缓拾起,在手上把玩一刻,觉得无趣。 她暗暗暼了眼张彪,只觉他呆板似木头般,瞬间计从心来,恶趣味地将树叶偷偷塞进张彪的袖口。 不过须臾,张彪就发觉了,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小幅挥动袖口将树叶抖落在地。 就在他专心挥袖的一刹那,李宛趁乱向他的侧脸亲去。 浅浅的接触,却格外旖旎缱绻。 心在疯狂跳动着,爱意也在悄然绽放。 李宛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脑袋空空,她慌乱逃回房间。 树叶依旧残留在袖口,张彪却无心再管。 只见他手指划过那抹吻痕,怔怔地看着女子房间处,心再也无法平静。 她的嘴唇好软。 她亲他,会是因为喜欢他吗? 李宛躲回房间后,心乱如麻,自己刚才会不会太冲动了,张大哥这个木头桩子会不会觉得她轻浮。 她拨开窗棂一角,偷偷看向院落树荫处,张彪依旧怔怔地坐在原地。 突然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什么,张彪朝房间这边望来,吓得李宛立马合上窗棂。 第三十九章 距离上次树荫下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了, 李宛依旧没等来张彪什么实质性的举措。 以前她和张彪待在一起,总感觉有道视线紧紧盯着她,但现在那道视线消失了。 现在她每次回望过去, 都只能看见他眼眸低垂,神情怔愣地看向地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上有什么金贵玩意。 以前她和张彪说话, 他总能反应很快立马答上。 -- 第64页 但现在她一句话抛过去,半天也等不来应答。 一问就是他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要她再重复一遍。 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虽说在现代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偶像剧看过不少,身边谈恋爱的同学也不少, 貌似没一个是这样的。 她有些琢磨不透,张大哥到底喜不喜欢她? 按理说如果喜欢的话,她都这么主动了,接下来他也应该要有所表示了。 可他依旧似以前那样,愣愣的,甚至比以前更愣了。 可若是不喜欢的话, 那他又为何对她这么好? 带她逛街, 撕掉她的卖身契为她办新户籍, 又送她银钗,最后还带她小弟看病四处寻食材。 脑中一团乱麻, 她想一次性寻个明白,可要她当面问,她又有些犯怂。 思来想去却也无果。 然而就在她午休梦醒时, 眼前突然浮现出以前电视剧里的一个桥段, 女主也是不确定男主心意, 于是打扮性感前去勾引, 最后干柴烈火...... 性感黑丝,烈焰红唇,她是不成。 后面的干柴烈火她也还没做好准备。 但这个方法还是可以一试,如果...他实在想的话...。 她甩了甩头,努力挥散脑中那臊人的想法。 晚饭时李宛草草吃了点就匆匆躲回房间,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羞意上涌,她从来还没这么大胆过。 她站在铜镜前模仿着之前青楼姐姐教过她的驭夫之术,有些太过大胆她实在放不开,只挑了几个没那么露骨的。 眼神要柔要媚,腰肢要细要软。 心止不住的狂跳,她打开房门神态忸怩地唤道:“张大哥,帮我提水。” 说完就立马关上了房门。捂着胸口,平静了好半晌。 房门处传来敲门声,她颤抖着打开了房门,不敢正眼朝张彪看去。 水哗啦一下尽数倒入木盆中。 她的心好似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紧张得冷汗直流。 甚至开始有了退缩的想法。 其实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是她这样做了,而张大哥对她没那个心思,那以后要怎么相处,徒增尴尬。 她开始自我劝说着。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反驳着她,这样不清不楚地拖着,你心里真的不难受吗,要是他真没那个心思,是走是留,你也可以早做决定,一切都得等你试过之后才知道。 她虽性子柔弱,但也是个果敢的人,就算到时结果不是她想要的,也比这样不清不楚的好。 想到此,她又重新振作起来。 细细地泡了个澡,将里衣穿好,接着披上一件薄纱,香肩微露。 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她径直朝着地面跌去,膝盖磕破了皮。 张彪正在李宛房门外不远的地方晾衣服,听到了那声响动,他疾步跑来房门口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那声响动不小,应该是摔到哪儿了,他面容紧张,恨不得破门而入,但想到她在泡澡,一时又踟蹰不前,怕轻薄了她。 房内女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声啜泣着,急得张彪在门外团团转,一时也顾不上那些礼数,抬脚将门踹开,径直冲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李宛跌在地上,腿上隐有血丝沁出,他忙跑回他自己的房间,拿出他新买的药膏。 这个药性缓和,涂上去清清凉凉,适合女子使用。 这是他问过陈大夫后买来的。 李宛皮肤娇嫩,时而不小心磕着碰着,以前他买的那些药性太猛,她受不住,所以他又在家里备了些她适用的。 他将伤口简单处理过后,就拿出新药膏,怕她不肯用,于是哄道:“这个涂上去很清爽,不疼,我先帮你抹一点试试?” 看到李宛点头,他才开始涂抹。 果真清凉,不似以前那个那样刺痛,李宛眉目舒展。 男子还在继续涂抹着,眉峰微蹙,嘴唇紧抿,神情无比专注,担心李宛疼,每次涂抹后他还会轻轻吹一下,没有感受到颤栗,他才会继续揉搓,让药效渗入进去。 张彪涂完药膏后将李宛抱去床上,这才注意到她现在的样子。 室内幽香弥漫,女子身上的体香、药香杂糅在一起,旖旎又温馨,让人陶醉。 女子刚泡完澡,热气熏红了她的面颊,眼眸迷离,水雾缭绕,彷如出水芙蓉。 外面那件薄纱轻薄透气,隐约能看见女子细腻白皙的肌肤,香肩微露,他看到了上次衣料包裹下他轻抚过的肩骨。 眼神直逼那猛烈起伏之处,他神色慌乱地错开视线,手脚都不知放在何处,嘶哑着嗓子说道:“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先出去了。” 说完咽了咽口水,朝着房门迈出一大步。 李宛刚才只顾着疼都忘了她此番的目的,看到他要离开才恍然大悟。 她还有任务了,怎么可以让他走,难不成自己白摔了。 真的好疼啊,她重重嘶了一声,张彪脚步骤停。 “张大哥,怎么这么疼啊?”李宛呜咽着说道。 就这么一句话生生将张彪即将跨出门的脚步给拉了回来,牵引着他调头走向李宛。 张彪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躁闷,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让视线上移。 沉声道:“那我再帮你揉一下?” -- 第65页 李宛将裤腿轻轻撩起,撩到伤口处,露出细白的小腿。 揉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牵起张彪的左手摸向她的腰肢。 顿时电光火闪,两只手瞬间变得滚烫。 张彪无措地朝李宛望去,脸庞微红。 李宛漾起她在镜前练习多次的诱惑神情,娇羞道:“张大哥,我腰软不软?” 说完她羞涩地引着张彪的手在她的腰侧捏了下。 柔软,纤细,张彪接触后身体内隐藏的那丝异样更甚了,他颤抖着抽开手去,脸庞已然通红。 但右手还在帮李宛轻轻揉搓着药膏。 李宛感受到张彪身上传来的热意、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以及滚烫通红的脸庞,这一刻,她好似确定了什么。 张大哥应该是喜欢她的。 只是...只是对这些有些生涩,不了解而已。 她莞尔一笑。 知道张大哥的心意后,她匆忙套上一件外套披在肩头,拢了拢,道:“张大哥,我不疼了。”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李宛明白张彪的心意后,开始不再注重那些细枝末节,尽管张彪还是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措,她还是在耐心等着。 她知道和他这样的人谈恋爱不能急,又直又轴还有些迂腐。 但和他在一起就是很踏实,很开心。 他会默默记得你所有的喜好,你随口的一句话,他都会牢记在心。 她躺在张彪给她新做的凉椅上,旁边放着一个小案几,案几上摆着她最近爱吃的茯苓糕。 凉风徐徐,花香幽幽,鸟啼蝉鸣,惬意悠闲。 李宛休息一会儿后继续开始剪裁衣裳。 这次这件衣裳与以往不同,以前她只设计过女子服饰,但这件是男子的,专为张彪设计的。 色调沉稳,款式内敛,她觉得很适合他。 尽管他现在日常做活能穿的机会很少,但日子还长呢,总能穿上的。 她一针一线缝制着,知道他不喜式样繁琐,因此一切都尽量简单着来。 听到院门外牛车声,她将衣服收回柜子里,走到廊下。 张彪提着一纸包下了牛车,朝李宛走来,递到她身前。 “四喜居出了新品,今天路过帮你带了些,要是喜欢,我再给你买。” 他面无表情道,眸色微微发亮。 李宛赶忙接过,凑到鼻前闻了闻,好香哦,还没尝就觉得很好吃。 道了声谢,也不理对面别扭的某人。 什么路过,要是她没有去过他那摊位,还可能被糊弄过去,可偏偏她去过。 从他的摊位到张家村怎么走也不可能会路过四喜居,明明就是特意帮她买的,偏偏就是不承认。 知道他是个这样的性子,她也不过多计较,捧着糕点乐呵呵地拿去吃了。 吃完后就发现案几上的茯苓糕不香了,她又要移情别恋了。 耳旁传来张彪的叮嘱。“你少吃点,等下要吃饭了。” 然而李宛此时已经将糕点塞了满满一嘴,闻言都不知怎么应声,只得跑出门对着张彪嗯嗯几声连连点头应是。 因嘴里塞满了糕点,李宛两腮肉嘟嘟的,呆呆点头,眼神茫然,甚是可爱。 张彪神色舒展,眼眸中露出一抹他自己也未能察觉的笑意。 “不许再吃了。”他倒了一杯水过来,“慢点,别噎着。” 李宛细细咀嚼着,时而仰头看向张彪,待糕点吞咽下肚,她糯糯道:“要喝水。” 张彪将水递到她身前。 她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直接凑上前去喝。 张彪手臂微颤,细密的水珠洒落在李宛领口,顺势向里面流去。 第四十章 李宛身前浸湿一片, 张彪忙用衣袖去擦。 脖颈处的水渍已经被他擦干,可再往下擦时,无意间触动到那处柔软, 他恍然意识到什么,慌忙松开。 “我...我只想帮你擦水,不是有意轻薄你, 我...我....。”他脑中思绪紊乱,连带着话都有些不利索。 李宛怔怔地仰头看向他, 面色尴尬道:“我去洗菜。” “我也去忙。”张彪慌乱接道。 两人前后朝着灶房走去,李宛在前,张彪在后。 李宛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她房里的糕点好似还没收, 脚步蓦然顿住。 走在身后的张彪本就心神不稳,一时不察,径直撞了上去。 后面传来一股猛烈的推力,李宛被撞得一踉跄,身形不稳向前栽去。 好在张彪及时反应过来,环住了她的腰, 稳住了她的身形。 女子腰细如柳, 曲线玲珑, 盈盈一握,仿若无骨。 他的手仿佛被什么紧紧缠住, 怎么也逃离不开。 呼吸声,心跳声以及男子低沉的喘息声杂糅在一起,缠绵悠长。 李宛站稳后, 拍了拍胸口, 还好没摔下去, 不然得多疼啊。 收稳心神后, 她试图掰开紧紧缠绕自己腰部的大手。 可几番尝试之后却都无果,像是被固定住般。 大手源源不断散发热气温暖她的腰腹,热息流动,令她全身酥麻发软。 她有些失了力气,索性任他搂着,身体微微后倾倚靠在张彪的怀里。 四周静悄悄的,蝉虫都停止了鸣叫。 两人亲昵地搂在一起,听着院内树叶落下的声音。 -- 第66页 不多时,这份静谧被打断,腰部的大手倏地一下松开。 李宛顺势立马转过身来,垫起脚尖仰头问道:“刚才搂得舒服吗?” 她垫着脚尖,身形不稳,指尖不经意轻触着张彪的腰身,身形这才停止晃动。 张彪早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就已慌乱不安,他想给她最好的,不想轻薄她,可想到自己刚才紧搂着她的腰不放,他就一阵自责,觉得自己轻待了她。 想到此,张彪神色凝重。 然而这份凝重尚未持续两息,他的腰侧就被人轻轻按住。 他全身不自觉地绷紧,身体某处好似传来丝丝异动。他拳头紧攥,压制住了那抹异动。 随即低头看去,入目就是女子娇俏的面容。 女子垫着脚仰头,两人相隔很近,隐约能触到对方的鼻息。 热流拂过他的面庞,属于女子独有的幽香也蹿入鼻间,突突的心跳声不绝于耳,诱惑悄然而至。 他偏过头,眼神躲闪,耳尖微红。 就在这时,女子软糯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些许糕点的甜香。 他顿时手足无措,只得摩挲着裤腿,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沉默一瞬后愣愣道:“舒服。” 李宛闻言浅笑一声,梨涡微现,俏皮道:“不行,我得搂回来。”于是她紧紧环住了张彪的腰。 两片树叶同时落下,在空中无尽缠绵,双向奔赴。 这天张彪早早收摊,今天他要带小弟去医馆复诊。 李宛已经在医馆内等候。 算下来,原主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她小弟。 记忆中的身影都已经有些模糊。 只有那一声声稚气的‘三姐’印象深刻。 半个时辰后,张彪带着李顺来到医馆。 张彪只跟李顺说了要带他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他隐约猜到是谁,期待的同时又有些紧张惭愧。 他知道三姐都是因为他才会被卖的。 这五年他无一不在懊悔中度过,也曾有过轻生的想法。 但爹娘的爱让他不忍,尽管这份爱很沉重,但他无法割舍。 他想要好好活着,努力将三姐赎回来。 虽然最后将三姐赎出来的不是他,但三姐能尽早脱离那个地方,过回正常生活他就很开心。 他与三姐夫交流不多,但他能看出三姐夫是个好人,对三姐很用心。 张彪扶着李顺下车,跟陈大夫打个招呼就带着他来到医馆后院。 李宛正坐在后院水池旁,听到声响,她转头看去。 一个稚气未脱,身形瘦弱的小男孩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他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头发枯黄,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弱不禁风,病态憔悴。 但那一双眼睛纯碎清澈,如皓月般皎洁明亮。 深埋在原主内心的情感蓦地一下被唤醒,深厚而浓烈。 这一刻,李宛感觉身体仿佛不再受她控制,意识也被原主牵引着。 “顺子/三姐。”两姐弟相对而立。 李宛眼中闪着泪花,摸着李顺的头道:“你长高了,都要超过三姐了。” 李顺抿嘴笑着,喉头突然发痒,他轻轻咳嗽两声,道:“三姐,你过得...现在过得还好吗?” 李宛帮他顺了顺背,带他坐到水池旁。 两人聊着这些年发生的事。 他们的大姐在李宛被卖的第二年就嫁人了,嫁到了离李家村不远的青山村。 二姐前年才嫁人,嫁到了赵家庄。 “什么,赵家庄,你是说二姐没嫁给柳宏,嫁去了赵家庄?”李宛讶然道。 李顺不知道李宛为何如此惊讶,但还是点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他补充道:“柳宏哥那时好像也来提过亲,但不知为何没成。” 李宛蹙眉深思,沉默一刻,又继续与李顺聊着,问他的病情,这些年的情况,宽慰他不要自责。最后还是张彪过来提醒,两人才记起复诊这件事。 复诊过后,李宛送李顺上牛车。 “陈大夫交代的话你都要记住,药不能停,那些调养的食材也不能断,要是缺什么,你就跟我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调养好,等你身体好了,我再给你买你最爱的饴糖。” 小时候阿爹有时做活回来会给小弟买块饴糖,小弟每次都会偷偷留一半给她,两人一起躲在门缝角落里吃着饴糖。 那时候的日子很苦,但饴糖的甜味她至今都还记得。 “以后你再也不用偷偷留给我了,我们可以一人一块。”李宛眼眶微红,颤声道。 李顺红着眼连连点头。 “三姐,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只要你乖乖吃药,好好调养,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爹娘他们也很想你,你不回去看看吗?”李顺说完,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你先调养好身体,不要操心太多事。”李宛绕开了话题。 牛车缓缓驶远。 李宛在镇上买了些花种,现在那个院子光秃秃的太过单调,她想在院墙边缘隔出几块来种花。 以前没有确定是否会住在那里,因此她从没想过要装点,但现在她差不多可以确定张彪的心意了,既然她以后会长住在此,那院子还是要稍微装点下,也算是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些情调。 -- 第67页 问过店铺掌柜,她买了几类比较好侍养的花种,基本只需除草与浇水。 太过繁琐的,比如又要裁枝又要修叶还要注意土壤是否肥沃什么的,她没有把握能够养活。 挑好了花种又买了些布料,她就回到医馆不远处等张彪。 本来她站在医馆门口,但医馆来往的人比较多,时不时对她投去一眼,她觉得不自在,索性走到医馆不远处,用买来布料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中年男子从医馆走出,看到李宛这一奇怪的举动,有些纳闷,但也继续向前走去。 牛车这时正从对面驶了过来,中年男子看到赶车之人,对着牛车连连挥手。 张彪斜睨过去,原来是老主顾阿忠,他驱车停了下来。 阿忠大腹便便,嗓门很是浑厚响亮,“张屠户,我正要去找你。” 他最近身体不适,一直没有去到肉摊,没想到今天来到医馆竟都能碰到张屠户。 张彪转过头,仔细听着。 “上次你不是要将你买的那女子退掉吗,丁牙婆已经回来了,你可以去退了,记得退完后跟我说一声,要是可以,我也想...嘿嘿...”阿忠止不住地淫/笑。 张彪恍惚了一瞬,旋即一个闪身捂住了阿忠,神色紧张地朝着医馆门口望去,发现李宛没有在那儿,才缓过气来,还好她没听到。 转而对阿忠肃容道:“我不记得有这件事。”抬脚准备上牛车。 年纪轻轻,怎的记性还没他好。阿忠心道。 他旋即扯住张彪的衣角,引着他去回忆,“就是上次你驾着牛车在巷子里遇到了我,完了你再拜托我....”颇有长篇大论,喋喋不休的趋势。 张彪四处张望着,生怕李宛过来听到,忙插话道:“我不退了,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以后对谁都不要再提。” 站在医馆附近的李宛听到后,耳边一阵阵轰鸣。 张大哥竟然想过将她退掉,什么时候的事,是她初来时总办砸事的时候,还是她摸去他房间吵到他的那晚? 现在不退了?短短几个字听得她全身不自觉发颤,冷飕飕的。 原来她是想退就可以退,不想退就轻飘飘一句不退了。 身上传来一阵阵无力感。 赶着牛车回张家村的路上,张彪隐隐觉得李宛有些不对劲,以为她是逛累了,便叫她休息会儿,等会儿到家了叫她。 可牛车一停在院门口,李宛立刻起身回到了房间,完全不似逛累的样子。 中午唤她吃饭时,她也说肚子不饿,吃不下。 张彪照例帮她把饭菜温着,叮嘱她饿了记得去吃,接着就出门做事了。 院门一关,李宛疾步来到张彪房间。 她想证实一件事:村长媳妇口中所说的名分、户籍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不知道就算证实了之后她又会做什么,但在这一刻她就是迫切想知道。 她打开了张彪存放东西的柜子,在抽屉一角,找到了那张新户籍。 “张勇之妹,妹妹。”她冷笑道。“原来他一直都当她是妹妹,连换户籍都不愿与她牵扯在一起,而是添在他的好弟弟张勇名下。” 心里一阵酸楚,酸涩蔓延至鼻尖,视线陡然变得朦胧。 一滴,两滴,...泪水沾湿了户籍一角,她拂袖擦干放回原处,踉跄着跑回房间。 她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难怪他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欲念,原来他对她的好纯碎只是当她是妹妹。 “原打算将她退掉,后来又给她换成张勇妹妹的户籍?”李宛呵呵两声冷笑道。 “可能发现不适合做媳妇,当妹妹也不错吧。”她自嘲着。 “可谁稀罕当他的妹妹。”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她将新买来的花种随意抛洒在院墙旁,一脸唏嘘。 这个院子以后注定会有女主人,用不着她这个外人打理。 她随即拿出包袱开始整理行李。 人生总是起起伏伏,本以为现在她能开开心心筹划院落小花园,不曾想自己竟开始收拾行李离开。 她仰头看去,努力将眼眶内蕴满的泪水憋回去,可无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手上动作开始加快,想尽快逃离这个伤心之地。 慌乱间,倏地一下,一件物什跌落下地。 她垂头看去,张大哥送她的那支银钗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的心一阵阵抽痛,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屈膝捡起,没出息地将银钗搂在胸前,小声啜泣着。 愣神一息后,她擦了擦泪,抬头向房内望去。 房间已比初来时拥挤了许多。 床帘,晾衣绳,杀虫药,糕点盒子,凉椅,案几,还有前几日送来的梳妆台。 她面带眷恋,不知不觉竟在这里留下了这么多的回忆。 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明明前几日才送她梳妆台,说希望她能住得舒心,可为何一切变得这么快。 手里银钗紧攥,心里升起浓浓的不甘。 她不甘心,她不想当他的妹妹,她想做他的女人。 银钗刺破了她的手心,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伤口处传来的痛意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她薄唇紧咬,仿佛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她想...想豁出去再试一次。 -- 第68页 第四十一章 此时安阳镇某处小院内。 赵光正坐在桌前笨拙地拿着笔生涩地写着什么, 抄完一两个字他就会咬会儿笔头欣赏一刻,时而叫来院内青年观摩。 “你觉得这字与那些个秀才公相比如何?”赵光拧眉问道。 青年看着纸上那糊成一团的墨迹,倒吸一口凉气, 僵硬着脸吹捧道:“老大不愧是老大,连字都写得如此俊秀,我觉得与那吴秀才相比不会差。” 赵光闻言, 喜笑颜开,得意洋洋道:“那是, 也不看你老大是谁。” 他继续提笔抄着最后一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青年嘿嘿笑着,“老大, 你这都连着写了好些天了,那边有动静了吗?” 他想说他这边已经快供应不上了。 这段时间老大也不知怎的,竟要他去搜寻些示爱的诗词,他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去哪儿找,最后只得去找镇西那位抄书先生, 买了些诗词。 可这都好些天过去了, 抄书先生都说他以后不做这个买卖了, 说什么有辱斯文。 他不懂什么斯文不斯文的,只是担心老大再抄下去他该去哪儿寻。 “她比较娇羞内敛, 这才送多久,怎么可能就有回应,我得坚持下去, 慢慢感化她, 相信过不了多久, 她就能注意到我了。”赵光专注地抄写着, 手上脸上满是墨迹。 女子确实比较娇羞内敛,他家杏儿就是,身娇体软,玉面桃腮。青年想到,顿觉心痒难耐。 他上次拿了县城管事的五十两定银后就去看了杏儿。 杏儿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哭诉,说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去看她,怀里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那叫作一个心疼,害他狠狠地怜爱了她一番。银子也只剩下三十两了,这个是老大的他不能动。 若是想收到余下的银子还得先将画上那小娘子找到。可老大最近忙着抄诗,连画像都没看过,更别说找了。 “老大,定银也收了这么久了,咱什么时候去帮忙找人?”青年小声问道,怕惊扰到赵光写信。 赵光恰好写完,将墨迹吹干,欣赏一番后悠悠道:“急什么,小茹都还没回应我呢。” 说完恍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轻咳一声,拿着信神采奕奕地出门了,他要去找他的小茹。 小茹?这是青年第一次从赵光口中听到。 镇上就这么大,名字中带有‘茹’字的适龄女子,他一下就想到林氏烧饼铺店主的女儿林茹。 她阿爹早年意外身亡,独留她和寡母一起撑起这烧饼铺,生意还算不错。 可...可林茹白白胖胖,看着比老大重,还有她那大嗓门,那把子比男子还大的力气,怎么看都与娇羞内敛搭不上边,应该是他弄错了,老大应该不会喜欢这种。肯定是他漏掉了哪家,下次老大出门时他跟去看看,兴许就知道了。 县城。 蒋文奇正端坐上首。 “安阳镇那边有消息了吗?”他看着对面管事问道。 管事战战兢兢,慌忙下跪道:“少爷,那边有些复杂,已经托人去找了,只是...只是还没消息传来。”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没消息传来,你这管事是不是当得不耐烦了,既然没有消息传来,那你就亲自去给我找,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小娘儿们还能翻了天去,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蒋文奇训斥道。 其它镇都已经找遍了始终没有找到,现在独剩下安阳镇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复杂?在他看来都是托词,就是管事没尽力。 这段时间他也试过与那女子容貌相似的人亲热,但就是不对味。 除了相貌上那些差别之外,要么是眼神不够勾人,要么是身上香味不够摄魄,反正就是没那个好,这让他更想尽快找到那女子。 管事哆嗦着走出了房门。 小厮凑过来道:“管事,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去安阳镇,找人。”管事神情忿忿,最后两个字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记得多带几个人一起去。” 旋即长叹一声,真希望能早日找到这狐媚子,让她去狐媚惑主,不要去霍霍他们这群人,他这段时间为这事都要累翻了,画像都要看吐了,估计画像上的样子他现在闭着眼都能画出来,可还是无奈地拿着画像上了马车。 张家村。 张彪回到家,家里安静得出奇,廊下空荡荡的,他朝着院内环视一周也没看到那抹身影。 心里陡然一震,他抛下牛车大步向李宛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李宛走了出来,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张大哥。”神情冷冷淡淡,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向灶房。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下是女子孤寂的背影,凄楚落寞。 夜幕缓缓拉开,明月孤孤单单地高悬空中,洒下一片银白色的月光。夜色逐渐变得深沉,仿佛浓墨涂抹在天际,幽暗深邃。 李宛泡完澡后瘫坐在床头,之前收拾好的包袱仍旧放在柜子里,或许她知道希望渺茫,知道明天可能还是得离开,但她今晚还是想做最后的尝试,不想自己以后想起会后悔。 不知羞又怎样,轻浮大胆又怎样,她就是不甘心,她就是想再试一试,最后再试一试。李宛在心中不停说服着自己。 她不相信张大哥对她纯粹只是对兄妹之情。 -- 第69页 若是正常帮妹妹揉腿会脸红透到脖颈吗?若是将她当妹妹,会至于搂着她的腰不放吗? 她不信。 简单装扮过后,她拿着油灯来到张彪房间。 张彪此时尚未入睡,他还在思索着李宛今天的反常表现。在牛车上没有搭理他,叫她吃饭也没理他,回来时没有廊下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他越是细想越是睡不着,难道她对他厌烦了吗,还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他坐起身来,很想走到隔壁问问她。 就在这时,李宛推开了他的房门。 油灯携来一阵光亮,照亮了这昏暗的房间。 李宛把油灯放在木桌上,缓步走到张彪身前。 她身着一片薄纱,上身只简单套了件胸衣,成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隔着轻薄的纱衣若隐若现。 窗外的风吹得油灯微微颤动,火焰时而拉高拉长来回晃动。忽的一下,油灯灭了,房间内又恢复一片漆黑。 黑暗助长了李宛的胆量,滋生了她的邪念,她走到张彪身前,搂着他的脖子说道:“张大哥,我这里疼。” 女子正对着张彪撒着娇,声音轻柔,尾调微微上扬,带着特有的魅惑。 房间昏暗,隐有月光斜射入内,朦朦胧胧,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女子娇嫩白皙的肌肤上,仿佛镀上一层荧光,引着人想去一探究竟,室内气氛旖旎。 张彪挣扎着错开眼去,他还没有正式娶她,他不能轻薄她。 他轻轻挣开脖颈处紧紧环绕着的手,紧张道:“哪里疼,你先下来,我看看。” 语气如往常一般,但声音已然有些低沉嘶哑。 李宛不肯放手,刚被挣开,立刻又环上去,如此反复,手背已布满红痕。 张彪怕弄疼她,也不再挣扎,任由她搂着。 天边云层浮过,遮盖了那弯明月,屋内没有月光照耀,漆黑一片。 李宛越发大胆起来,披在肩头的纱衣被窗棂处吹来的微风轻轻拂起,吹散了身上的热意,她留意着张彪的变化。 没有动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思索一刻,她心一横,彻底豁出去了。 她薄唇紧咬,眼神慌乱,颤声说道:“这儿疼。” 张彪顿时惊惶失措,立刻将她抱到桌前木凳上。 他躁闷无比,热流在体内肆意流窜。手掌处还残留着方才包裹过的气息,滚烫而亢奋。 被抱至木凳上的李宛犹不甘心,只见她再次搂了过来,一头扎进张彪的怀里,小声抽噎着。 突然她愣了一下。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她被张彪抱到了门外。 紧接着房门也被锁紧。 外面夜风清凉,却也凉不过她此时的心。 没有,他对她一点欲念都没有。 翌日天还青蒙蒙的,医馆的门就被敲响,陈大夫晃晃悠悠地打开店门。“张屠户,这是?” 张彪眼下青黑,“陈大夫,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燥热得难受,那儿…也烫得厉害,你看看我这是?。” 陈大夫是过来人,隐约猜到什么,但还不好下定论,治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药都没好,怎会突然就…。 他抚上了张彪的脉,神色震惊,以前平静如一潭死水,现在却隐有活跃的趋势。 “你是因何而燥热?”陈大夫诧异道。 他对医术之道甚是执着,治了十年却都没能治愈的病竟然突然开始有恢复的趋势,他极其想知道原因。 张彪想到什么,面色微红,不知是否能说,但看着陈大夫急切的眼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我最近喜欢上一女子,只要与她接触我身体就会不自然地燥热,发烫。” 陈大夫暗笑一声,没想到这病的症结竟是在这儿。 真是不得不服老啊,老了,人也变迂腐了,竟没想透这道理。 他一改以往的药方,在纸上刷刷几笔写下几味药材。 张彪拿过一看,竟没有一味药与之前相似,“这药方?” “你一天吃一剂,千万谨记不能多吃。”陈大夫叮嘱道,吃多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为什么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张彪接着问道。 当然不一样,以前开的都是治伤痛的药,而这次开的可都是壮阳大补的药。陈大夫心道,但面上不显。 随即轻咳两声,正色道:“这次的药性可能有些迅猛,你…你自己找方式调节一下。” 第四十二章 早在张彪赶着牛车出门的那一刻, 李宛就醒了。 昨夜回房后,她心如死灰,瑟缩在桌底, 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眼泪无声地流下,眼睛一阵酸涩,流着流着, 她竟昏睡过去。 双腿传来丝丝酸麻,头也疼得厉害, 晕乎乎的,在地上坐了一晚可能着凉了。 她探了探额头,隐隐有些发烫。随即撑着桌腿勉强站起身来, 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 她将绣帕用冷水沾湿,敷在额头上散热,今天得离开,身体可不能出事,得坚持住。 外面依旧青蒙蒙的, 她摸黑来到张彪房间, 打开柜门, 放了一两银子在抽屉里,拿走了她的新户籍。 这一两银子是她仅存不多的银子, 上次的衣裳卖了二两,放了这一两,她身上也只剩下一两, 她此番出门还得花钱。 -- 第70页 至于她欠的其它银子, 以后等她赚钱了释怀了, 她会回来还他的。 她看着男子房间内因匆忙起身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薄被, 冷笑一声,“用得着这么躲她,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昨晚的记忆翻涌而来,当时她轻浮的样子确实像洪水猛兽,不过他以后不用躲了。 她背上包袱,将给张彪新设计的那件成衣放在房间木桌上,上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她走了。 头越来越沉,她背着包袱艰难地走出院门,走到秀秀家门口时,她顿了一下,想进去跟秀秀打声招呼,却又怕眼泪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更加不舍,于是她对着门口轻声说道:秀秀,我以后再来看你。 太阳已缓缓升起,远处薄雾笼罩,马路两旁的花草枝叶上布满露珠,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有她在无力地奔走着。 李宛计划先走去安阳镇,采买些路上需要用到的干粮,再租辆牛车去到隔壁镇寻一裁缝的活计,也能正常过活。 她性子比较佛,没有什么野心抱负,只想过衣食无忧的寻常日子。 穿来这边后她有设想过自己的理想生活,每月做两三件成衣,赚几两银子,能自给自足,不会太辛苦,也不会有生活压力,还能攒些给小弟买药。 等她做一段时间的裁缝,挣一些钱后,她就有钱去采买布料,过回她理想的日子。这样想着,她也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脚步越来越沉,她扶着路边的树休憩一刻,汗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走到大树后面的小溪处沾湿绣帕,擦了擦脸,瞬间清醒了许多。身体发完汗,头也不再晕晕沉沉。 此时一辆牛车正好从树边经过,驾车之人神色匆忙,没有注意到树下那抹娇小的身影,匆匆向着张家村而去。 张彪开摊开到一半时,心里陡然升起一阵烦躁,他就是反应再迟钝也发现了李宛最近的异常,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越发放心不下,交代猪肉陈帮他照看一下,就仓皇向屋里赶去。 回到家,院内空空,他紧张地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随即他走近敲门,依旧静谧无声。 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席卷而来,房门被风轻轻吹开,他推开一看,屋内干净整洁却也空得可怕,晾衣绳上的衣物早已不见踪影,妆台上的荷包绣帕脂膏也已空空,室内的幽香也因女子的消失而弥散变淡。 一切都因那抹身影的消失而变得那么不同。 他还在四处找寻着,灶间,堂屋,他的房间,院内每个角落他都搜寻了个遍,但依旧没能找到他所眷恋的那抹身影。 张彪的心仿佛被抽走一块,变得空空荡荡,独剩一具躯壳。 她到底去了哪儿? 他再次来到她的房间,视线扫过木桌,最终停留在那叠放整齐的衣裳上。 他抬脚走了过来,衣裳上面压着一张纸条:我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她要走到哪儿去? 他面色苍白,眼神猩红,她怎么可以走,她走了那他怎么办。 牛车匆匆调了方向,他慌忙朝着安阳镇驶去,她只对安阳镇比较熟,一定会去安阳镇,来得及,他肯定还来得及。 “请问你有见过一身材娇小,大约到这儿,头发长长的,皮肤很白,长得特别好看的女子吗?” “请问你有见过一身材娇小......”张彪在安阳镇四处问寻着。 镇上的另一条街道。 “请问你有见过画像里这位女子吗?” “请问你有见过画像里......” 一提着篮子的小妇人纳闷道:今儿个怎么回事,怎的到处都在寻人,东三街那边在寻,这走到西二街还在寻,还都是寻女子,画像上与描述的好似差不多,莫非都是在寻同一人? 随口嘟囔两句她就走了。 被寻之人此时正站在四喜居门前排队,想到以后要去隔壁镇上可能不常能吃到四喜居的糕点,她就一阵不舍,掏出荷包里为数不多的一两银子,准备买三十文的玫瑰酥做路上的干粮。 她还记得那次也是买了三十文的玫瑰酥,不过当时是她托张大哥帮她买的,他那时应该也排了很长的队吧。平心而论他对她这个妹妹确实不错,可就是...就是她不想做他的妹妹,终究是她贪心了。 今日不是集,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李宛。 “这位小娘子,你想买些什么?”店小厮问道。 “买三十文钱的玫瑰酥。”李宛递过钱去。 “好嘞,小娘子稍等,这就来了。” 不消片刻,店小厮将玫瑰酥递了过来。 李宛接过,顿觉不对,讷讷道:“我只要三十文的。” 店小厮将找零的钱摊在柜台上。 李宛一数,咦,没错啊。难道是玫瑰酥跌价了,怎的一下跌了这么多? 她斟酌着问道:“玫瑰酥价钱变了?” 店小厮愣了下,“没啊,一直都这个价。” 她还欲再问,却被另一名店小厮轰了出去,以为她是故意找茬闹事的。 李宛被轰出来后站在原地呆滞一刻,没再深究价格的事,将糕点凑到鼻尖闻了闻,玫瑰酥的香味窜了进来,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后背陡然被人抱住。 她被吓了一跳,挣扎着转头看去。 张大哥?他怎么来了? -- 第71页 四喜居门前来往的路人多,这个朝代虽然比较开明,但还没开明到可以当街搂搂抱抱,过往的人不时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李宛有些不自在。 “张大哥,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这还是在大街上呢。” 她不知道张彪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她,正常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还在镇上开摊吗,但她此时也无心去想,只想要他赶紧放开。 可谁知张彪非但没松开,还越抱越紧。 他刚才找人时就好怕,好怕再也找不到她,他拼命奔走着,去了她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最后来到这里。 他都已经想好如果这里没有,他就去县城找,县城没有,就去隔壁镇,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刚才看到她的心情,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只知道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 被抽离的心缓缓归位,他抱得更紧了,紧得想将她嵌入身体。 李宛一直在挣扎,她拿着糕点挡住脸,提醒着身后之人,“张大哥,你先放开我。” 身后之人依旧纹丝不动。 突然,李宛整个身体蓦地悬空,张彪将她抱去牛车上疾速向家驶去。 屋里的院门还大开着,张彪顺势将李宛抱回她的房间,扯掉她背着的包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这个拥抱是那么的炙热、深情。 张彪犹觉不够,手臂再次拢紧,两人仿佛贴合在一起。 “张大哥,我有些喘不过气,你松一点。”李宛说道。 手臂的力量放松了些。 耳旁传来男子的声音。“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热息扫过李宛的耳廓,她身体有些发颤,声音也开始发抖。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她小声说道。 “我也不想。” 李宛大惊,随即问道:“可...可户籍上怎的...” “你都看到了?” “嗯嗯,还有...还有我昨晚那样,你都对我没感觉。”李宛泛起一阵委屈。 张彪扶住她的腰将她悬空抱起,与他视线平视。 李宛背靠在墙上,陡然悬空,她生起一股不安全感,双腿不自觉缠在他腰侧,似藤蔓般绞在一起。 张彪身形颤动了一下,随即稳住,轻抚过的位置传来丝丝燥热,烫得他十分难受,等下得熬一剂汤药喝下。 他将李宛的头轻轻偏至他的胸口,“你听下我现在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疯狂跳动着。 听得李宛都担心他是否心脏有疾,怎么能跳这么快。 难道真的不是她以为那样,他并没有将她当妹妹? “那你为何...”她轻轻摩挲而过,“为何都...对我没感觉?” 她面容羞红,比三月的桃花还要娇艳。 张彪止住了她的动作,嘶哑出声,“别...。” 接着跟李宛道起了过往。 他十二岁时跟着他阿爹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杀猪,当时没有按住,被猪踹伤,鲜血直往外涌,那里也因此留下了隐疾。 他自认为这隐疾对他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也配合着吃了十年的药,却始终没有好转。 李宛仿佛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原来竟是这样。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明明身患隐疾,还是拼命想留住你,想让你在我身边。”张彪面带愧色,沉声道。 “你当时肯定很疼吧,”李宛抚摸着张彪的脸,轻声问道。“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只是大夫说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你...你介意吗?若是介意...我...我现在又开始吃药了,大夫说有好转的趋势。”张彪面容紧张地看向李宛,期盼着她的答复。 李宛本想说不介意,但想到什么,偏过头去。 “你问我介意干嘛?有没有孩子关...关我什么事?”她挣扎着想落地,身体却无意间触到什么。 张彪立刻将她托紧,“你不要乱动。当然关你的事,以后跟我过日子的可是你。” “谁要跟你过日子,跟个木头似的,一点情趣都不懂。”李宛睫羽微颤,垂下眼眸,细声反驳道。 “我改,我都会改的。”张彪紧盯着李宛的双眼,正色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生涩地表白着,语言淳朴却真挚。 “你先放我下来,我再说。” 张彪将李宛放了下来,愣愣地等着李宛的答复,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小情绪。 “你靠过来些。”李宛用手势示意着。 张彪微微屈膝靠了过去。 两人视线几乎持平。 李宛旋即凑到张彪耳边,舔了下他的耳垂,轻声说道:“我也喜欢你,呆子。” 第四十三章 “管事, 没有找到,” “管事,这这边也没有。” “管事, 我也没有找到。” ...... 管事愁眉不展,手指不停敲击案几,沉吟一息, 旋即吩咐道:“下午继续分头行动,你们去附近村庄找, 你们则继续在镇上,现在还有几条街没有找?” 下首众人闻言一一汇报着。 安排好底下众人后,管事长叹一声, 再次递信给赵光,询问他那边的情况。 “老大,县城管事又来催了,听递信的小子说他家少爷命令管事亲自来找,看样子画像上那女子身份不一般啊。”青年说道。 -- 第72页 “这件事确实拖得也有些久了,你将画像拿过来, 我安排几个兄弟四处找找。” 赵光接连在林茹那边碰壁, 意志有些低沉, 正好活动活动,转移下注意力。 青年闻言, 立刻取来画像,摊在桌面上。 画像中的女子亭亭玉立,纤弱娇小, 姿色昳丽, 娇美无比。 尽管青年已连续看过好些次, 但每次看到都还是会被惊艳到, 实在是太美了。 赵光放下写至一半的诗书,眼神淡淡地瞟了眼画像,视线匆匆掠过女子的面庞,心里竟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见过般。 他再次转头看去,越看越觉得熟悉,到底是在哪儿呢,在哪儿见过呢。 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画像中的身影蓦然出现眼前。 师傅,师娘? 对,就是师娘。 他当时看到他师傅时不时朝着门外观望,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他现在十分确定画像中的女子就是师娘。 为什么那县城少爷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搜寻师娘?难道师娘身份不一般? 但他顾不得深究什么身份,现在最重要的是得把这件事告诉师傅,让他多加防范,也不知师傅知不知道师娘的真实身份。 他拿起纸笔草草写下几句,道明这边的情况,接着吩咐道:“这封信你派人送到张家村张屠户家。” 张家村。 两人互通心意后,李宛就想到之前一气之下胡乱洒在墙边的花种,于是她要张彪将花种一粒粒捡起,她再整理。 都怪他,要不是他,她也不会那么生气,不生气那她也不会将花种四处乱洒。 看到他认真拾捡花种的样子,她心里淤积的那股怒气顿时消散了许多。 “谁给你送的信啊?”李宛凑过来问道。 张彪将手上捡起的花种放置一旁,展开信件,“就是你上次在肉摊看到的那个学徒。” 李宛轻哦一声,就走开了,私人信件她不便探寻,如果张彪想告诉她,她自会知道。她继续去整理花种。 不多时,一道男声传来。 “媳妇,你过来下。”张彪面色淡然地说道。 李宛闻言脸色通红,跑过来捂住他的嘴,嗔道:“你...你不要乱喊,我才不是你媳妇。” “你不是都答应了吗?”张彪挣开她的手,神色茫然道,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紧张,难不成她想反悔? 李宛嘴唇微颤,嗫嚅道:“我答...答应什么了?” 脑海中仔细搜寻着他们今天的对话,她当时只说喜欢他,其他什么也没说啊。 “答应和我成亲啊。”张彪牵住李宛的手,轻轻揉捏着李宛的指腹。 指腹传来一丝酥麻,李宛收回手,面带犹豫道:“会不会太快了,再说我当时好像也没答应。” 但她看着张彪坚定的神色一时竟有些拿不准,难道自己当时真的顺口答应了? “不快,我喜欢你很久了,就想一辈子对你好。” 李宛心里陡然一震,喜欢很久? 她神色忸怩,试探着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彪垂眸沉思一刻,“应该从那晚你哭哭啼啼摸来我屋里的时候。” 那晚的一幕幕他依旧能清晰回忆起来,女子瘦削的身影,苍白的面容,破碎的神情,只是懊悔当时他做得不好。 被李宛刻意埋藏的记忆蓦地一下侵袭而来,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才没有哭哭啼啼,那都是...都是意外,当时实在太害怕了。 原来他竟那么早就开始喜欢她,那她自己呢,她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也是从那时候吧,挺阔的肩膀,结实的怀抱,让她这个身处异世孤苦无依的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张彪轻抬手臂将李宛腾空抱起,将她斜放在他腿上,搂着她的肩说道:“我想尽快迎娶你过门。” “谁...谁要嫁你了?”李宛羞红着脸转过头支支吾吾道,刚才她一直在整理花种,额角沁出不少细汗,张彪掏出她身上的手帕为她擦拭着。 天气炎热,女子脸颊滚烫羞红,热意弥漫至脖颈,不停沁出薄汗,身上体香渐浓,幽香环绕,娇媚动人。 张彪本欲帮她擦汗,可擦着擦着视线不自觉被一处给吸引,眼神再也离不开。 他喉头滚了滚,手指隔着手帕轻轻拂过。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 李宛紧张得攥紧拳头,口中一阵干涸,她用力咽了咽口水。 张彪一点点靠近,最后凑到她耳边,嘶哑着嗓音道:“我想亲你,快点和我成亲好不好?” 李宛从男子嘶哑的嗓音中听出丝丝哀求,也感受到了男子隐忍许久的爱意,她心里紧绷着那根弦猝然崩断,身体各处仿佛都在释放着一个信号:答应他吧。 只见她双手紧捻着张彪的衣角,羞涩地点了点头。 张彪顿时狂喜,脸上溢满了笑容,一把将李宛抱起紧紧搂在怀里,兴奋许久才将她放下。 李宛的脚重回地面,心情也平静许多。 她身体向后挪动两步,细声说道:“其实...现在也是可以的。” 她声如蚊讷,仿佛在自言自语。 说完就朝着院墙处走去。 却没想张彪耳力好,这句话被他听了个仔细。 他大步越到她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激动道:“真的可以吗?” -- 第73页 李宛脸上刚消褪的红晕忽的再次腾起,她错开眼前之人的眼神,磕磕巴巴道:“没...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你不要害怕,在没有经过你允许前,我不会轻薄你的。”张彪对着李宛承诺着,“但成亲后就另说了。” 成亲后? 李宛瞬间手足无措,视线扫过那封信,转移话题道:“你刚刚叫我,是为着这封信吗?” 张彪这才记起此事,顺势将信递了过去,问道:“你有记得之前得罪过什么人吗?县城的。” 李宛接过信纸迅速看完,顿时想起原主记忆里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不是得罪。她将事情经过跟张彪详说了一遍。 “好的,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好处理,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张彪安慰的同时脑袋飞速转动着,思索一刻后,接着问道:“你还有当时的衣物或饰品吗?” 要想让那位彻底歇了心思,只有让他知道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听李宛刚才那一番话可以猜出那个人本性纨绔,想来是个不安分的,他再托张勇查一查,恐吓一番。双管齐下,事情也就解决了。 不过假死这件事还得经赵光的口说出才行,届时那管事自然会回去禀告给他主子。 李宛在柜子里翻找一会儿,终于找到她刚穿来那天所着的衣衫与饰品。衣服裙摆底部有些破洞,她没再穿过,但为了留纪念她也没舍得扔掉,因此与饰品一直存放在柜子里。 “这些行吗?这是我当时的衣裳还有饰品。” 张彪接过,叮嘱道:“你今天尽量不要出门,我现在去处理一下,饿了的话,先吃点玫瑰酥,我很快就回来。” 他赶去赵光住处,将计划与赵光商量一番。 赵光本想直接跟那管事说安阳镇没有。但听完张彪的话,他觉得这计划更好,算是从源头上解决了问题。 师傅不愧是师傅,想的都比他全。 两人速战速决,找了座废弃的山,又找了些破旧的衣物撕碎零星散落在山底,李宛的衣服存放太新,不适合。接着再将李宛的饰品做旧散落在草丛里,制造出一副跌落山崖的惨状。 现场布置好后,确定没有了遗漏,张彪就要赵光去通知管事。 管事闻言心下一喜,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要赵光带他们这边的人去到现场,寻了些破布碎片和女子饰品回来。 接着就当场将余银五十两结给了赵光,带着物什回去交差了。 总算不用找了,终于天下太平了。 蒋文杰看到这些物什,满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死,她怎么会坠崖,但看到那副耳坠,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碎了。那耳坠是他送的,是他在铺子里定制的。 “你们都下去吧。”找了这么久最后一场空,他需要时间缓缓。 管事等人离开安阳镇后,赵光托人给张彪传来信。 张彪接着也传了封信给县城张勇。 “事情解决了,勇子那边也会盯着他,以防他后续有什么动静。” 李宛嗯了声,提起张勇,她就想到上次户籍的事,蹙眉问道:“我的新户籍上为什么是张勇的妹妹啊?” 张彪被问得一愣,眼神躲闪,不敢说出他之前的想法。 他那时还打算要她做他的妹妹呢,幸好勇子机警,不然就难收场了。 他面色闪过些许不自然,含糊其词道:“你是他妹妹,又是我媳妇,以后更亲近。” “可他不是你弟弟吗?”李宛反问道。 “是干弟弟。他是我爹认的干儿子,我是他干哥哥,不过以后我要矮他一头了。” 李宛疑惑地看着张彪,满是不解,为什么会矮一头。 “你是我媳妇,那我就是他妹夫,妹夫还不得敬着些大舅哥。”反正自己以后不能再欺负张勇了,要是他欠揍时还得忍着些。 李宛闻言耳尖绯红,但看着张彪的表情,又觉得甚是滑稽。“好啦,好啦,快收起你那副表情。” 张彪蹭了蹭李宛的头发,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声音低沉道:“其实我是因为高兴。” 第四十四章 李家村。 “孩他爹, 顺子今天下床了,在院内还走了两圈呢。”李黄氏欣喜道。 她当时不放心,担心他摔了, 直想上去扶,却被李顺推开,说他能行。 李大富枯瘦且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他掏出衣裳内袋中散碎的铜板,放在干裂的手掌上, 一文文数着,数好后放回荷包里。 “上次借三丫的钱赶明儿给送去吧。” 他这段时间白天就去邻村帮忙修房子,晚上就捕鱼, 打上来的鱼要么卖给修房子那家,要么留着给顺子补身子,这样下来也挣了些银子。 上次借李宛的二两银子他们并没花多少,因为隔天张彪就带着李顺去医馆了,还帮他买了药和补身子的食材,因此那二两银子还剩下不少, 再加上他挣下的这些, 也就刚好还上了。 李黄氏接过, 将荷包紧紧攥在手里,步伐犹豫上前道:“老秦家上次又来催了, 要不咱先把他的给还了?三丫那边反正也不缺银子使,等咱手头活络些,到时再还怎么样?” 话刚落音, 就遭到反驳。 “老秦那边我自会处理, 邻村的房子也快建完了, 结完工钱我再去镇上找找活计, 攒些日子也就能还上了,还是先把三丫的给还了,她要操持家里,忙里忙外的,没有银子不行。” -- 第74页 李黄氏点点头,将荷包藏到房间柜子里,绕过灶间时看到那些丰厚的米粮和补品,感叹道:“我看张女婿为人不错,对顺子极其照顾,赶着牛车接来送去的,还时不时送些食材补药来。” “他那都是看在三丫的面上,三丫这孩子自小就与顺子关系亲近,虽分隔了五年,但姐弟情分肯定都是在的。她这孩子心软,就算再怎么怨我们都不会拿顺子的性命开玩笑,知道顺子病得重,自己不方便过来就要张女婿过来照看。” 他说完长叹一声,接着道:“你这次过去还钱,不要空手过去,上次女婿送来的鸡不是生了几个蛋,你也别藏着掖着全部给三丫带过去,她自小就怕这些个鸡鸡鸭鸭的,想来家里也没养,你带过去给她补补身子吧。” 李黄氏从灶间走了出来,喝问道:“我藏着掖着?敢情都是我一个人背地里吃了?李大富,你说话要凭良心。刘婆子家的儿媳妇最近小月,知道我家有乌鸡这不就求我头上,要我把乌鸡蛋留给她。人家做小月的,最是需要调养,这都求我了,难道还能不应?” 李大富淡淡地瞥了面前之人一眼,表情冷漠,眼神中隐含着些许深意,“多少钱一只?” 被猝然戳穿心思,李黄氏面色尴尬,支支吾吾好半晌都没说出个理,转身回了灶房。 身后传来李大富的呵斥声。 “到底多少?” 李黄氏被吼得一愣,又不是她偷吃了,她干嘛这么慌张,于是梗着脖子道:“三文钱一只。这价钱真不贵了,普通的鸡蛋都是一文钱一只,但我们家的可是乌鸡蛋,乌鸡现在多难寻啊,何况像我们家这两只这么精神的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也不知女婿从哪儿寻来的。” “你也还记得这是女婿寻来的?他寻来干嘛的,寻来是给顺子补身子的,你倒好现在竟还打算把这些卖给别人。”怒气在胸腔翻涌,李大富被气得喉头发痒,不停咳嗽起来,平息一刻后才稍有缓和。 “家里补品不还有很多吗,我看顺子一时也吃不过来,这才......。”李黄氏一时也觉自己没理,解释道。 “你现在就带着两个乌鸡蛋去跟刘婆子说,说不卖了,就说我不让卖,那两个鸡蛋就当给她儿媳妇补身子的,她要给你钱你就拿着,不给就当是送人情了,终归答应了人家没做到,人家不愿给钱也可以理解。至于剩下的你明儿个全给三丫捎去。” 张家村。 张彪此时正筹划着成亲的事。 只见他面前摆着一张满是墨迹的纸,上面记录着各种计划安排,这是他花一下午功夫拟出来的。 他浓眉微蹙,指尖无数次摩挲着纸张,认真梳理着纸张内容,生怕漏了哪处,面容严肃且庄重。 待一切确认无误后才开口道:“我刚跟张婶说了我们的婚事,要麻烦她帮忙张罗媒婆和礼节上的事,其它的一些零散的事我也都安排好了,但就是有件事想问下你的想法?” 李宛闻言放下手中的玫瑰酥,羞涩地抬起头。 女子眸光潋滟,清澈透亮,白皙的面庞上漾起丝丝红晕,明艳动人。 张彪整理好纸张,侧头看去,入目就是这一副娇羞模样。手上纸张微颤,心跳也陡然失了节拍。 热意缓缓爬上他严肃正经的面庞,脸上红云浮动,看着竟有些羞怯,与他整个人所散发气场是那么格格不入。 “什么事?”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 张彪回过神来,讷讷道:“就..就...” 他仔细回忆着,竟发现自己脑袋空空,明明刚刚还含在嘴边的话此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随即收回视线,摊开纸张思索着。 室内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思绪也在疯狂转动着,不消片刻,他终是回忆起来。“成亲那天你想请哪些人过来?” 他已经跟张婶商量过,想尽快办亲事。 张婶也理解,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能忍这么久已是不易,再说自家出事时他们两个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她打心眼里想帮帮这小两口,这才一口答应下来,承诺给他挑个最近的日子,后面的礼节她也会帮衬着些。 流程都安排好了,现在就差请帖了。 可在请人上张彪犯了难,他这边没什么人情往来,算来算去就那么几个,但李宛那边,他得问下她的意思。 李宛眸色沉了下来,一时也有些犯难。 她不是原主,本就与原主的家人没什么亲情,就是原主也只与小弟关系亲近一些。 再加上她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所以她不想请,想简单准备些喜饼果糖之类的送过去,沾沾喜气就好,也算全了礼节。 她不准备与原主的家人有过多的牵扯,如果他们之前对原主很好,那她会替原主尽孝,但他们明显没有做到,她也完全没有从原主的记忆体会到亲情的温暖,所以还是保持这种礼节性的往来,互不干涉,各自安好。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张彪听,张彪也尊重她的想法。 “你不要伤心,以后我会好好疼你的。”他走到李宛身前安慰道。 “我没有伤心,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 张彪将李宛搂在怀里,捋开她鬓角的碎发,“以后还会更幸福的。” 两人在房里腻歪着,院门处闪进一道身影,两人毫无察觉。 -- 第75页 李宛伸出指头在张彪胸前写字,女子的手又柔又软,透过单薄的衣衫,让人止不住发颤,张彪的心紧张得都要从喉头蹦出来,头皮都一阵酥麻。 他握住了李宛的手,低沉着嗓音说道:“不要再写了。” 李宛不听,偷偷从他的手掌钻了出去,继续开始写。 “乖,别写了。”张彪再次握住李宛的手。 但女子的手很是灵巧,不一会儿就溜了出去,没有听劝,再次写着。 她觉得这个猜字的游戏还挺好玩的,不知道张大哥为何不喜欢。 张彪一时拿她没办法,索性将她两只手一齐困住,“想玩什么其它的,我陪你玩,不玩这个。”他轻声哄劝着。 “真的?什么都可以?”李宛语调上扬,俏皮地问道。 张彪点点头。 李宛后退两步对着张彪来回打量着,眼眸蓦地一亮。 张彪一看到她这眼神就知不好,是他草率了。 只见李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之人的手臂,狎起一抹坏笑,寻了一舒服的地方坐下后才悠悠开口道:“我想看你手臂的肌肉。” 张彪闻言喉头哽了哽,面色极其尴尬,想劝她换一个,但又想到自己才答应她,转头就失言,这样不好。只得面露难色地撩开衣袖一角,现出小臂处的肌肉。 他长叹一声,本以为就此结束,没想到又传来对面女子的声音。 “不错,再高一点,高一点。”李宛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儿,像个观赏节目的客人,边品着糕点边提着要求。 张彪脖颈涨红,额角不停冒汗,深吸一口气,顺从地高了一些。 结束后他擦了擦汗,坐下来缓缓。 实在是太调皮了。 李宛吃完一块糕点再看时竟没了,“怎么不继续?” 张彪闻言神色一凛,疾步走到她跟前,单手将她搂起,趁她挣扎时凑近她耳旁呼出一股热息,哑声道:“来,你教我怎么继续。” 李宛瞬间犯怂,嚣张的气焰陡然灭了下去,“嘿嘿,我胡说的,都是胡说的,你先放我下去。” 这时房门处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这是?”张婶一下看愣了,她入院时唤了几声一直没人应,但又听到这屋里有动静,她便寻声过来,没想到...。 李宛面颊滚烫,甩了甩腿,对着张彪小声喝道:“快放我下来。” 两人整理了下仪容,唤道:“张婶。”像约好般同时出声,默契十足。 张婶抿着嘴笑了笑,小两口关系真好,随即想到此番前来的目的。 “日子和媒婆都已经敲定好了,就在半个月后。按我们的婚俗习惯,新婚夫妇成亲前不能见面,所以小宛现在不能再住在这儿了。” 她顿了顿,看着两人紧张的神色,随即继续道:“不过不用担心,虎子都跟我说小宛户籍的事,既然是勇子的妹妹,那可以从勇子屋里出嫁。勇子不是在隔壁有间屋吗,虽是旧了些,但打扫打扫还是能住人的,也就这半个月的事,到时要秀秀过去陪下小宛,反正就在隔壁,喊一声就能听见。” 第四十五章 “这两天就去收拾, 尽早搬过去,要是需要帮忙你们就唤一声,我先回去了。”张婶说道。 两人目送张婶出门。 李宛比较尊重这些风俗, 当下就开始收拾衣裳物品,还催着张彪去收拾隔壁屋子。 张勇不常回来这边,早将屋子托付给张彪照看, 要他时不时帮着开开门通通风收拾一下,因此虽然屋子久没人住, 但屋内物品也保存完好。 翌日张彪与李宛还在整理隔壁屋子,李黄氏就过来了。 她先是敲响院门,门内没人应答, 接着她便大声唤着:三丫,三丫。 声音穿过院墙传到了隔壁屋子。 还在屋内忙碌的两人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 张彪看了眼李宛就走了出去。 李黄氏一时有些诧异,为什么是从这边出来的,但也没敢问,实在是张彪的气场有些慑人。 诧异过后又有些失望,三丫还是不愿见她。 “我今日是过来还钱的, 这是上次借三丫的钱。”她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来。 张彪思索片刻才接过, 见李黄氏没有离开的意思, 接着问道:“不知还有没其它事?” “你们这是...这是在忙什么?”她抬头张望着,眯眼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张彪眸色沉了沉, 神色冷了下来。 李黄氏立刻收回视线,将手里拎着的篮子提上前,道:“这个你交给三丫, 里面全是乌鸡蛋, 给她补补身子, 这孩子打小就瘦, 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张彪想了下李宛的身形,确实太瘦了,抱着就没几两肉,也就...,慌忙拉回思绪,以后是得多给她补补。“这乌鸡蛋要怎么煮?” 李黄氏开始了长篇大论的介绍,最后离开时都在想自己刚才说清楚了没,一个大男人也不知学会了没,不过三丫应该会。 愣神间她就走到了张家村老槐树下。 一群碎嘴的妇人正在树荫下闲聊。 “听说张屠户要成亲了?” 李黄氏闻言脚步瞬间停了下来,张屠户不就是她女婿,他不都娶了三丫了,怎么还要成亲?她侧着耳朵仔细听着。 “我看他是钱烧得慌,要真是多得没处使,咱这乡里乡亲的可不介意帮些忙。” -- 第76页 老槐树下顿时笑声一片。 “可不就是这样,孤男寡女同住这么久,现在才想起办婚事是不是有些太晚了,这睡都睡了,还整那么些礼数干嘛,浪费银子。” “反正浪费的又不是我们的,到时咱这些人等着吃席就好,张屠户出手阔绰,想来那席上的大菜不会少,估计比丁家那次还要热闹气派,咱们有口福咯。” 树下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 李黄氏实在忍不住好奇,走到树荫下插话道:“不知妹妹们说的是不是张屠户与李宛,他们还没成亲?” 众人闻声望来,发现来人竟是副陌生面孔,不由好奇她的身份,疑惑道:“你是?” “我是李宛的娘...亲戚。” “既是亲戚怎的连成亲这件事都不知道?”众人更是不解。 “这孩子懂事得紧,啥事都憋在心里不说,怕别人担心,这不连这事儿都没告诉我。” 李宛来张家村这么久好似确实与村里人走动少,也就与秀秀来往多,众人也就信了。 有些热心肠的直接将事情经过道了个遍。从村人看到张彪在镇上买下李宛,到李宛与张彪共处一室,…再到现在补办成亲礼。 桩桩件件听得李黄氏的心不停发颤。 她一直以为是张屠户赎回了李宛,没想到这中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的三丫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会被卖到牙婆手里?若是张屠户没有买下她,那她又会遭遇什么?后面那些她不敢细想。 众人见她蹲在地上不停落泪,一时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就哭成这样,她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叫来张彪和李宛。 李宛刚来到老槐树下就见到被团团围住的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在不停啜泣哽咽着,稀疏的鬓边已布满白发,手掌干裂枯黄,面容也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褶皱丛生,消瘦蜡黄,满是岁月磋磨过的痕迹。 李黄氏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匆匆赶来的身影,一下搂住了她,连声说着对不起。 李宛心里一时也有些发酸。 张彪将人群散开,独留母女俩在老槐树下。 “三丫,都是阿娘不好,没能护住你,你...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李宛挣开了李黄氏的怀抱。 “一切都熬过去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你回去吧。”她说完就朝着院子走去。 李黄氏一把拉住李宛的手腕,“我知道都是阿娘不好,阿娘不求你原谅。”她哽咽着,嗓音已然有些沙哑。 接着哀求道:“听说你要成亲了,阿娘不奢望能亲手送你出门,但让阿娘看看你成亲的样子好吗,阿娘保证就远远看一眼,远远的,不会打扰你。” 李宛沉默一刻,如果在现代她妈妈必然会来参加她的婚礼,然后将她的手交到她另一半的手上,但在这里...,她犹豫了。 “阿娘还记得你小时候最是爱美,经常在指甲上涂红抹绿的,还说以后成亲时要做最好看的新娘子,阿娘错过你太多,但这次让阿娘看看好吗?” 其实原主只在指甲上涂过一次,然后就被她阿奶给打了,骂她这么小就爱整这些个勾搭男人的玩意。 她阿奶打人下手很重,更何况还是她这么个不讨喜的孩子,下手更是发狠,最后是阿娘上前护住了她,帮她承受着。 想到这,李宛表情有些松动。 “我知道你打小就吃了不少苦,那时我自己尚未立足,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好你,等生下小弟,他又身子不好,更是忽视了你,最后还把你....。如果你要记恨,阿娘也不怪你,但让阿娘看看你出嫁的样子好吗?” “那你来吧。”李宛最后松口道,告诉了李黄氏日子。 李黄氏回去后开始给李宛准备嫁妆,到时给李宛添箱。 家里一贫如洗也没什么值钱物件,她决定给李宛做双鞋。还递信给了大丫李宁和二丫李容,约好一起去给李宛添箱。 * 这半个月,李宛一直住在隔壁,专心设计自己的嫁衣。 “宛姐姐,虎子哥又送东西来了。”秀秀说道,把手里的木盒放在桌上。 李宛放下手中的针线,打开木盒,是手镯。 只见这手镯晶莹剔透,色泽温润,给人一种古典婉约的感觉。 “想不到虎子哥眼光这么好,这手镯真的好适合你,你快戴上试试。” 李宛手腕纤细,轻轻一套就戴进去了,好似量身定做般。 她肤白胜雪,皓腕之上仿佛在散发莹润的光,温婉出尘。 屋内大红喜字贴满整个墙面,红灯笼与红缎子也挂满整个院落,这些都是张彪准备的。 明天就是添箱的日子,因没有邀请李宛娘家人,张彪怕到时场面会冷下来,还请张婶邀几个相熟的妇人过来热闹一下,他这边有备好物品。 一切都已准备妥帖,只等添箱过后他就能顺利迎娶李宛了。 但张彪发现他身体最近有些异常,准确说是吃完陈大夫开的药后身体才发生异常。 他将成亲事宜安排好后就开始吃药,遵从医嘱每天吃一副药。 第一天吃完后身体有些发热,他以为是药太烫,于是第二天特意将药纳凉后再喝,可还是有些发热,他便明白可能药效就是这样,也不以为意,继续喝着。 可喝完五六次后,他明显感觉不对劲,最近天气不热甚至有些寒冷,但他只觉体内一股燥热,用凉水才能勉强冲淡。 -- 第77页 越往后服用,这股热意越是汹涌,有时他得一晚起身两次来用凉水浇熄。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跑去医馆。 “陈大夫,我每次喝完药后总感觉身体在灼烧,热得难受,这也太奇怪了,这药还要继续喝下去吗?”他神情焦灼地问道。 陈大夫详细地问询了下他这些天喝完药后的感受,了解情况后,又开了张药方,要他按药方吃药。“还是和之前一样,每天吃一剂,不能多吃,也不能不吃。这次的药效比上次更迅猛,还得你自己去调节。” “那我这情况?” “是正常药效,不用担心。” 陈大夫这次新开的药方,是在之前的基础上再次加重了剂量,想来过不久就能痊愈了。 有时想起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十年的隐疾竟是这样被治好的,早知他就不研究那些个治伤痛的药方,直接多开些补药,兴许早就好了。 果然还是得对症下药啊。 张彪喝了新药方后,一晚上都没适应过来,辗转反侧,终是难眠,睁眼到天明。 鸡鸣破晓,隔壁屋子已经忙碌起来,今天是添箱的日子。 张勇早早就过来了,他妹子的大事,他这个做大哥的可不能拖后腿。 他从县城带了名厨子准备今日的席面,菜品材料早已安排好,从马车一齐搬下来。 添箱的大多都是至亲好友,人数不多,一桌席足够,再多也不会多过两桌,一个厨子足以。 他抱着一木盒走进院内,里面装着他为李宛定制的金钗。 “妹子,这是做哥哥的一片心意,要是以后那只呆鹅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李宛接过木盒,点头道谢,笑盈盈附和道:“好,要是他敢欺负我,我就跑去找大哥,要大哥替我做主。” 张勇的神色闪过一丝慌张,旋即想到自己现在身份变了,不再是任张彪欺负的弟弟,而是他的大舅哥,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自己面前为非作歹了。 于是他挺直了身子,甩了甩衣袖,颇有几分翻身当家做主人的气势。看得李宛呵呵直笑。 不多时,张婶、村长媳妇还有两个和善的婆子也陆续赶来给李宛添箱。 东西不多,但都是邻里一片心意,他们没有要张彪准备的那些物品,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一些红绸布,手帕,或是荷包。 李宛笑着一一接过、道谢。 村长媳妇是个活络性子,有她在几个人一下就聊了起来,场面还算热闹。 突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闯了进来。 第四十六章 “就是这儿啊, 也不怎么样嘛。”二丫李容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院内融洽的氛围。 她身着一件七成新的嫩粉色上衣,袖口处有明显磨损过的痕迹, 头发梳得齐齐整整,不留一丝碎发,两边耳垂上的银白耳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莹白的光, 她时不时抬手佯装将头发拨至耳后,放下时再不小心碰到耳垂。耳饰顿时在空中晃动, 摇曳生辉,颇为引人注目,就是那双手太过枯黄粗糙, 冲淡了这份美感。 李黄氏扯了扯李容的衣角,示意她小声些,却被李容一个手掌拍掉,生怕弄脏她的衣裳。 李宁则低头垂目呆呆地站在一旁。 屋内众人闻声望去,面露惊讶之色,这三位是? 李宛没想到她们会来帮她添箱, 虽有五年没见, 但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变化都不大, 她一眼就认出是原主的大姐与二姐。既然都过来了,那她也不能不予理睬, 于是她迎了出来。 对面三人见到李宛,眼里满是惊艳,其中以李容面上的表情最是夸张。 她原以为李宛在那地方必定饱受磋磨, 五年下来不磋磨掉一层皮也绝不会再有之前那般好颜色, 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素衣长发, 身段窈窕, 肌肤娇嫩白皙,气质出尘,样貌比五年前更美了,这哪能看出半分磋磨过的痕迹。 微风撩起女子额角细软的碎发,发髻上戴着的银钗闪烁着刺目的光芒,生生刺痛李容的双眸,低头望去时就见女子手上的玉镯。 “几年没见,三妹长得真是越来越标志了。”李容捋了捋衣裳,语气僵硬道。 没等李宛回答,李黄氏走向前来,拦在李容面前,道:“我们今天是来给你添箱的,不会打扰你多久,我们立刻就走。” 说着就将自己做好的新鞋递给李宛,还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李宁与李容也陆续将自己备好的添箱礼送了过来。 李黄氏见礼已送完转身就带着李宁和李容离开。 “我们从这么远来,水都没喝一口就要我们走,你就是这么待客的?”李容甩开手,不愿立刻就走。 她已经闻到灶房传来的饭菜香味,没想到这么个破房子还能煮出这么香的菜。再说现在也快到饭点了,她要是现在回去家里那老虔婆肯定没给她留饭,还不如在这儿蹭顿饭再走。 李黄氏暗地里用手肘撞了撞李容,但对方一直没反应,只是身子绕开了些。 她没办法只得道:“不用麻烦的,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转头瞪了李容一眼,扯着她就往院外走。 李黄氏干了这么多年的农活,力气大,拖着李容就走向院外。 李容的力气自是比不过,又担心她娘扯坏她的衣服,不敢太用力反抗,被拖着拽着出了院子。 -- 第78页 三人走在张家村的大道上,李容一直在不停抱怨。 “阿娘,你干嘛不让我在那儿吃完饭再走?还怕我会吃穷她?她家虽是破了些,但她那玉镯还有那银钗可都值钱着呢,也不知她哪儿来的?” “可能是...是她自己买的。”李黄氏思索一息后答道,她不知道二丫怎会变成现在这样,早知道她这样,当时自己就不该唤她一起。她怕二丫知道张屠户富庶,会上门打秋风,只得这样言道。 “也是,在那种地方待着确实得有一两件像样的首饰,兴不得她某个主顾送的。”李容想到那首饰有些心热,要是戴在她身上,够她显摆好一阵了。 “对了,三妹她夫君是做什么的?” 李黄氏的心陡然一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李容问完后自己又呢喃道:“看那屋子旧成那样,又破又小,想来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她也没有再问。 至于李宛这五年过得怎样,又是如何从那地方出来的,她一点都不关心。 现在还有这么一副好皮囊,可跟着这样一个穷酸户,每天围着柴米油盐转,再好看的皮囊也新鲜不了几个月,搞不好连那两件首饰也得当了个干净。李容暗暗思量着,想到此,她对那首饰的执念散了些。 “大姐,那老婆子对你态度好些没?没有再打你了吧。”她转头问李宁。 李宁抬起头,战战兢兢道:“没...没有了。” 她将衣袖往下扯了扯,手指微微弯曲,尽力遮掩着。 李容看到她大姐这副软弱可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抓住她的胳膊喝道:“你知道为什么那老婆子敢这么欺负你吗,就是你胆子太小了,你说你天天忙里忙外,得空还要做绣活赚银子,她凭什么对你吆五喝六的。” “疼疼疼。”李宁轻声唤着。 李容放开了手,撩起她的袖口,胳膊上一片青紫掐痕。 “你不是说她没打你了吗?怎的又这样。”她质问道。 李宁挣扎着放下衣袖,“我这半个月没有卖绣活,没能上交银子给她,她以为我偷偷藏下当私房钱了,这才掐了我几下,不过没事我这几天赶赶也能赶出几条绣帕出来,到时卖了就上交给她。” 李黄氏看到掐痕一阵心疼,转而对大丫说道:“竟被掐成这样,那死老婆子下手真狠,你回去后记得将桑叶捣成汁敷在胳膊上,多敷几天就不痛了。大丫你再熬熬,很快就能熬出头了,阿娘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我知道的,阿娘。”李宁说道。 从小听得最多的就是熬,在家做姑娘时要她们熬,出嫁后还要她们熬,要熬你们熬我不熬,李容怒瞪对面两人一眼,疾步走了。 她就是不想熬才不愿嫁给柳宏的,他家太穷了,就是对她好又怎样,能当饭吃吗,能换来好看的衣衫和首饰吗,能衣食无忧吗,都不能,那她凭什么要陪他熬。嫁给现在这个不说锦衣玉食,但至少不会吃了上顿愁下顿。 当初她愿与柳宏逢场作戏,还不是怕被卖。 小弟病重,爹娘四处都借不到钱,只能卖女。 大姐当时十五,正到了说人家的年纪,爹娘不会卖。 而她那时已有十二,三妹才十岁,按理说爹娘最先考虑的会是卖她。 可柳宏是爹至交的独子,只要让爹以为柳宏对她有心思,她爹绝对愿意成全这对好事,这样她就不会被卖了。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三妹被卖了出去。 果然人的命是由自己去掌握的,相比三妹在那地方待了五年,好不容易出来又嫁给这样一个破落户,她自己可幸福多了。 * 李宛晚上整理添箱礼时发现了一方做工精美的绣帕,手帕上绣着鸳鸯戏水交颈缠绵,很是应景。 她当时收礼时怕到时会分不清,便将所收的礼按人名分开,她抬头一看,宁,是原主大姐送的。 当时她们三个一齐来时,她只匆匆扫了几眼,可每次扫去时大姐都低头捻着指头,一言不发,她也就没太在意,没想到大姐竟准备得如此用心。 绣帕的布料不算好,但无论是绣样还是绣技都极其用心,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她领了这份情。 翌日成亲礼上,一道视线看着李宛出门后默默垂泪离去,没有人注意她离开的身影。 鞭炮声,鼓乐声,还有村里人的哄闹声环绕了整个院落。 穿着一身喜服的张彪早已迫不及待,他眉目焦灼,恨不得直接将李宛从隔壁掳过来,送进新房。 撒完喜钱一番热闹过后,张彪关紧房门,将李宛紧紧搂在怀里。 “张大哥,你干嘛,外面还有好多人呢,你松开些。” “我实在太想你了,让我再抱会儿,这半个月你都不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张彪贪恋地拥抱着。 女子头上的红盖头被某人拨开一角,接着被大力掀开,露出倾城般的容颜。 只见她红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开,峨眉淡扫,薄施粉黛,双眼好似泛着春光,琼姿花貌,娇艳欲滴。 张彪掀开后又慌忙盖上,紧搂的手臂也缓缓松开。 “不好看吗?”李宛不知为何他突然盖上,细声问道。 “好看,太美了。”张彪讷讷道。 “那你怎么立刻盖上?”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竟真的娶到你了。” -- 第79页 “妹夫,妹夫,还在里面墨迹什么,还不出来陪客。妹夫,妹夫。”张勇在外面不停唤着,全无顾忌,有个妹子就是好,再也不用活在某人的淫威之下了。 李宛闻言羞怯地转过头去。“你先出去招待客人吧。” “好,你肚子饿不饿?这里有你爱的糕点,你要是饿就先吃点。还想不想吃什么?我给你端进来。”张彪完全没有理会外面之人的叫喊,关切地问道。 外面的喊声越来越大,时而有一两句附和,“对啊,张屠户,不要在里面卿卿我我了,小娘子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听得李宛面色潮红,直催促道:“知道了,我饿会跟秀秀说的,你先出去待客吧。” 张彪走到门口时,李宛想到什么又交代了一句:“别...别喝太多酒。” “好的,我不喝多。” 酒席上。 村里人酒足饭饱后纷纷调笑道:“张屠户,你这身板今天可得悠着点,不要吓到人家。” 众人接连起哄。 今日是他们吃过最尽兴的一顿,好酒好菜,喝得痛快吃得更是痛快,一些平时最是爱挑剔嚼舌根的婆子妇人都吃得一脸满足,连连赞叹。 心情好了,话也自然多了起来。 “张屠户,这待女子可不能像你平时杀猪似的用尽蛮力,得缓着来,慢着来,李宛身子娇小,柔柔弱弱的,也别欺负人家。” 第四十七章 院内嬉闹声此起彼伏, 桌上杯盘狼藉。 夜色布满天幕,视线渐渐暗了下来,伴着零星几句酒桌前的醉言醉语, 周围缓缓变得安静起来。 张彪简单冲了个冷水澡,驱散那一身酒气,就火急火燎地走进新房。 房内红烛才燃烧寸许, 周围浅浅点缀着几滴蜡油,寒风随着门开卷了进来, 惊得红烛火焰摇曳,床帐拂动,床上的身影也不受控地缩了缩脖子。 李宛早已梳洗好, 此时正端坐在床前,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 她身后是一片炫目的大红色,不断刺激着来人的眼球,连神经也不自觉跟着兴奋起来。 然而比红色更耀眼的是那一抹娇俏的身影。 她长发垂至身后,如柳丝一般轻柔,双眸似水, 柳眉弯弯, 唇不点自红, 柔情绰态,惹人怜爱。 她有多娇嫩张彪是知道的, 他还记得上次明明就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竟就泛红一片,红印斑斑。 他不敢轻举妄动, 只得愣在原地, 手足无措,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将成亲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唯独忘了洞房这件事。 身边没有至亲长辈教他,再加上平时忙也没去闹过别人洞房,于是只见他一直傻愣在原地。 混沌的思绪缓缓裂开一道缺口,他隐约记得是不是要喝合卺酒来着。 他看向桌面,发现了早已备好的酒杯酒壶,紧张地提着酒壶开始倒酒,不知道李宛酒量如何,他本来只打算倒一小半杯,但心神慌乱,手止不住地颤抖,一小心就溢了出去,小半杯也变成了满满一杯。 李宛的心不受控地疯狂跳动着,她慢慢松开紧攥着的床单,强装镇定走了过来,一手拿起酒杯闭眼喝了下去。 烈酒入喉,带来丝丝灼烧感,身体也开始发热。 两人同时放下酒杯。 酒香在室内蔓延,微甜微醺,缱绻悠长。 夜色越来越深沉,万籁俱寂。 “你今天累不累,要不先休息?”张彪讷讷道,眼神不敢直视喜床方向。 李宛羞怯地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张彪犹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往内侧挪了挪,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烈酒开始发挥效用,睡在内侧的李宛头晕晕乎乎的,身上也烫得厉害,好在思绪还算清醒。“还没。” “我可以抱你吗?” 身边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嗯。” 张彪抱着的那一刻,心里一阵满足,成亲真好,以后可以抱着娇娇儿睡。 虽然身体异样明显,好似总有哪处在叫嚣,但由内而外所释放的满足感压制住了这股异样。 他今天没有喝药,成亲时还喝药总有些不吉利,他想待三日回门后再继续喝,因此身上没有喝药后那种极端燥热。 红烛燃至一半时,火焰变高了很多,屋内亮堂堂的。 张彪睁着朦胧的眼睛,观察着床前红烛的变化。 他从来不知女子竟有如此多的睡姿,或弯着,或缠着,或搭在他身上,每一种对他都是折磨。 他偏开头不敢再看那抹春色,伸过手试探着将她的衣服整理好。 红烛周围都滴满了蜡油,伴着刺啦的声响,烛光更猛烈了。 身旁女子将里衣又往下拉了拉,身上沁出一层薄汗,醉意包裹着她,思绪已完全混乱。手再次被人握住,她嘟囔几声继续陷入酣眠。 天边泛起鱼肚白,鸡鸣报晓。 张彪帮李宛掩了掩被子,就起身出去。 他出去后不久,李宛也醒了,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上衣衣衫有些不整,以为是张彪趁她睡着对她做了什么,又羞又恼。 虽然现在成亲了,一切都是合乎礼法的,但她初为人妇还是需要时间适应,再说若是真要做什么,为何要挑她睡着时。 殊不知事实是她喝醉了热得难受自己拉开的,张彪还帮她掩上了。 -- 第80页 她走到院中,就看到一道身影正在打扫院子。 借的桌椅碗碟都已清理干净,只待还给村人。 李宛洗漱过后就揽下还碗的活计。 “我去趟村长家,把这几个碗还了。”她说道,把碗放到篮子里,拎着篮子就出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张彪扔下扫帚抢过李宛手上的篮子。 “这个我......”李宛话还没说完,就见张彪从灶房再拿了个篮子出来,把借的碗一齐放在篮子里,随即看向李宛,道:“走吧。” 他们陆续去了张婶家、村长家、还有两个婆婆家。 成亲这件事后,两人与村人的关系都拉近不少。 路上碰到都会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俩去哪? 得知他们还个碗都要成双结对,直道小两口感情好。 回来路上,李宛开口问道:“你今天不用去镇上吗?” “不用,我挂了牌子,等和你一起回门后再开摊。” “昨晚你睡得很晚?”李宛盯着张彪眼下的青黑说道。 “没...没睡得很晚。” 张彪昨晚虽有些兴奋,但因连续两晚都没睡好,昨晚又温香软玉在怀,身体放松下来,没过多久也就睡着了。 可谁知还在朦朦胧胧中,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搂住他的肩,接着一条腿也压了过来,他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如果单是睡姿不规矩他也勉强接受,可那人还不时拉扯衣裳,估计是太热,衣领都被她扯低下来,不停摩挲着他的身体,这还怎么酝酿睡意。 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往下扯。 一整个晚上他又怕她热又怕她冷,还要帮她整理衣服,也就没能睡着。 但她现在问起,他又不好把昨晚的事说出来,怕她难为情,索性也就否认了。 转眼就到了李宛回门这天,张彪穿上之前李宛为他设计的衣裳。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俊逸,穿上这一身有种别样的韵味,瞧着不像屠户倒像是一名英勇的侠客。 他走出来时,面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两声后问道:“你觉得我今日穿这身如何?”他慌乱地捋平褶皱的衣角,像个期待表扬的孩子似的等待着李宛的答复。 李宛眼里闪过惊艳,但看着他紧张的神色不由兴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她故意拧了拧眉,走向前不停打量,时不时帮他捋捋衣领,调整腰带,满面肃容。 张彪一时没了主意,瞳孔微张,手足无措道:“是不是我不适合穿这个,我也觉得有些怪,这就换下。”说完大步向屋内走去。 看到张彪仓皇的背景,李宛实在有些绷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双手抚上他的胳膊,“我逗你的,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你穿着可俊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真的吗?”张彪怀疑道,他平时糙惯了,穿衣也都只追求舒适耐穿,从没尝试过这种式样这种布料的衣裳,不自觉有些拘谨,局促不安。 “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件衣服真的很适合你。” “可你刚刚拧眉了?” “我那是故意的,逗你玩呢,难得看到你这么拘谨的样子。” 张彪抬手将李宛打横抱起,细嗅她脖颈处的幽香,“你现在不光调皮还变坏了,前晚趁我睡着时用头发挠我,昨天又趁我不注意把乌鸡蛋偷偷藏起来,今天你又故意逗我。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李宛现在被张彪抱着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没安全感,不会再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寻一处依托,她手臂很自然地垂放在胸前,小声解释道:“我不喜欢吃鸡蛋。” “可你身体太虚了,得补补,乌鸡蛋对身子好。” 他探了探李宛的手,“现在才还没入冬,你的手成天都是冰的。”说完就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掌里。 “不是还有你帮我捂吗?”李宛撒娇道。 张彪拿她没办法,虽无奈,但手掌还是不由得捂紧了些,“好吧,我到时再问问陈大夫看除了鸡蛋还有哪些补身子的方子适合你。”他的那个药吃完身子就会自动发热,不知适不适合李宛吃,他得去问问陈大夫。 李宛冰冷的手慢慢转热,手心都被闷出一层细汗,她挣开张彪的大掌,将身子凑到他脖颈处,凝视着他凸起的喉结,轻轻吻了上去,“你待我真好。” 张彪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脖颈通红,身体像被数片羽毛轻抚而过。 察觉到异样,他忙放下李宛,疾步去了茅房。 而李宛这个撩火之人全然不知,她正乐呵呵地整理着回门礼。 她对这些礼节也不是很懂,全都依赖张婶指点,回门礼清点过后,她才发现张彪还没出来。 “张大哥,彪哥,彪哥哥。”她连声唤着,语带俏皮,但依旧没人应答。 她有些担心,走到房门处,隐约听到茅房传来的动静。 “张大哥,你还好吧?” 里面男子嘶哑的声音响起。 “还...还好。”其实他一点都不好。 两人拎着回门礼来到隔壁张勇屋里,无论是过礼还是吃饭,李宛都发现张彪有些心不在焉,问他怎么了,他只道没事。但那表情神色绝对骗不了人,肯定发生了什么。 李宛仔细回忆着却怎么也找不出异常,总不能是因为她亲了他吧。 突然她想到什么,上次她亲他后,他不就傻待在树下待了半个下午? -- 第81页 旋即她心神一震,紧张过后又觉得他甚是可爱。 第四十八章 “对了, 你上次要我留意蒋文奇的错处,我这边还没缓过来,就传来消息说他被人打了, 听说被打得还不轻,腿都被打断了,估计以后想寻欢作乐都不成了。” 张勇对着张彪说道, 颇有些幸灾乐祸。 张彪点点头,这件事算是彻底结束了, 那人也算自作自受。 “以后你不用担心了。”他侧过头说道。 李宛这才意识到他是对自己说的,想说有他护着,她根本就没担心过, 但还是配合着点点头。 翌日肉摊开业,张彪风雨无阻这么多年,陡然歇工这么久,老主顾们纷纷开始调侃。 “张屠户,我一早以为你成亲了,没想到你竟单到现在, 怎么样, 成亲的滋味如何?”一位大娘掐起一块肉说道。 “这还用说, 你看张屠户这气色就知道滋味不凡了,晚上能搂着娇滴滴的小媳妇睡还能不快活?”一中年大汉淫/笑道, 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好似成亲的不是张彪而是他一样。 众人调侃着,时不时将视线下移, 接着又朝张彪投去暧昧不明的眼神。 一整个上午生意好到不行, 连旁边猪肉陈插话的功夫都没有, 都快把他憋死了, 他就比较好奇别人成亲的事,逮着相熟的刚成亲的人都会问上几嘴。 他自己成亲那天被灌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最后在房门口躺了一夜,想起来只觉后悔,没有体会过因此就对别人的很是好奇。 可当张彪收摊时,他这边摊位又忙了起来,愣是没说上话。 张彪收摊回去后时辰尚早,他又驾着牛车带李宛来到妙仁医馆,托陈大夫帮她把脉开张调养身子的方子。 “陈大夫,我看她经常手脚冰凉,你上次给我开的那道方子她可不可以吃?” “当然不行,那可是为你调制的,你没给她吃吧?” 陈大夫一阵心梗后慌忙问道。 “没,毕竟是药哪能乱吃,这不先来问问你。”张彪有些后怕,果然谨慎些是没错的。 李宛阴寒之气较重,气血也不足,陈大夫开了张方子,就要李宛按方子找店伙计抓药。 张彪趁此时机将陈大夫拉到一旁询问自己身体的异常。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陈大夫激动道,想伸手探过去,可手伸至半空时才发觉不妥。那药方竟如此之好,才吃一个月不到竟就开始恢复了。 张彪侧身阻止,道:“是真的,很难受,以前还只是身体灼热,但那天竟...,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是什么病,能治吗?” 陈大夫一下愣在原地,张屠户莫不是不懂? 想到他无亲族长辈教他,自幼又在那处患下隐疾,性子又较为孤僻习惯独来独往,此番想来不懂也算正常。 但自己只是一名大夫,此等事情他也羞于宣之于口,只得轻咳一声暗示道:“此并...并不是病,张屠户既已成亲,该当知晓夫妻敦伦之礼。” 他只能提醒到这里,话毕他额角渗出不少汗,拂袖擦去,身为大夫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提及此事,希望张屠户能够领会到。 坐上牛车,李宛问道:“什么话这么隐秘啊,还得将陈大夫拉到僻静处问询?” “没...没什么,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宛紧张道,上下打量。 张彪之前就跟李宛说过他的隐疾近来有好转的趋势,因此这时也没遮掩,直言道:“就是之前那处隐疾,陈大夫开了新药方,从今天开始要继续吃。” 李宛劝慰着,“其实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就算...就算不好也没什么,若是到时真想要孩子,咱们可以去慈幼局领养。” “你知道什么是夫妻敦伦之礼吗?”张彪想到陈大夫的提醒随即问道。 然而李宛此时的视线却被一道身影吸引,没有认真听。 是大姐,李宁。 “张大哥,停车。” 李宛走下牛车,叫住了李宁。 李宁闻声看来,竟是三妹。 她忙扯了扯衣角,笑着回应。 “大姐,你这是去哪儿?”李宛走上前问道。 “我准备去百绣阁卖绣帕。”她提着小包袱,神色匆忙。这次的绣帕是她这几天赶制完成的,得尽快卖掉换钱上交给她婆婆。 “那你卖完后急不急回,现在也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吃个饭?”李宛邀约道。 李宁不善于拒绝别人,但她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她婆婆那边也等着她上交银子。 只见她将头埋低,瑟缩着说道:“不...不了,”她声如蚊讷,态度谨小慎微,怕李宛不高兴,接着加了句,“下次,下次一定。” 李宛看出了她的为难,“好,那就下次。我很喜欢你准备的添箱礼,谢谢你。那今天你先忙,有空就过来张家村找我。” 李宁点点头,目送她上了牛车,转身离开时已经在心里琢磨下次什么时候去李宛家。 过几天她又能做一批绣帕出来,只要她卖绣帕那天早点干完活,这样就能抽空去应约了。 李宛坐在牛车上突然想起刚才张彪好像跟她说了什么,问道:“你之前跟我说什么?” 张彪抿了抿嘴,表情很是严肃,沉默一刻后才继续说道:“夫妻敦伦之礼,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 第82页 一阵朔风肆虐而来,从李宛的耳边呼啸而过。 李宛只听到零散几个词夫妻...礼。 “刚刚没听清,你说的什么?”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张彪,追问道。 张彪被盯得心神一颤,一时有些恐慌,不敢再问。 “没什么,坐稳了,前面有些陡。” 晚上两人喝完药,李宛直泛苦水,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吃鸡蛋呢,这调养身体的方子也太难喝了。她连续漱完三次口后还能察觉到那股苦味。 张彪这时也走进房间,外面寒风凛冽,他却打着赤膊。 “现在天气太冷了,你以后不要冲冷水了,别冻坏身子。”李宛递来件衣衫给他披上。 “我不冷,我好热。” 李宛不信,用手试探着向前摸了摸,果真热呼呼的,像个暖宝宝,这就是体质差别吗?她不由得把两只手都贴了上去,如果可以她都想将脸贴上去,实在是太暖和了。 女子的手纤细柔软,轻抚之处如春风拂过,在他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刚用冷水压制住的药性又开始缓缓释放,游走于他身体各处,燥热难耐。 他仓皇而逃,跑到院内。 接着院落传来哗哗的落水声,他冲了两桶冷水。 再次进房时,李宛走上前来询问,手又不自觉贴了上去。 “我帮你用手暖。”张彪慌忙捂住李宛的手,不让她四处摩挲。 “好,你刚刚又出去冲冷水了?”她神情疑惑。 “没事,吃了那药就是这样,估计得过段时间才能适应过来。”张彪一直都觉得是药效的原因。 竟还有这种让身体不断发热的药方,但陈大夫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李宛也不再疑惑。 晚上就寝时,张彪翻来覆去,前几天没有吃药,他除了第一晚没能睡着,其他几晚睡得还算香。 但今天...身边传来阵阵摄人的女子幽香,一丝一缕都撩拨得他困意全无,药性仿佛已经达到极致,他轻轻掀开被褥,走到院中。 凛风吹散了他身上的燥意,冷水浇熄了他身体的异样。 他独坐在廊下台阶上,待这最后一股药性完全散尽。 翌日大集,张彪清晨就去镇上摊位前忙碌,李宛起床后则来到院中浇花,院墙边的花种已经长出些许嫩芽,她陡然生出一个想法,想记录下花种的成长过程,纪念她第一次种花。 李宛刚刚画完,隔壁屋门处就传来一女子细小的呼唤声,轻轻缓缓,好在李宛坐在院里这才听得仔细。 她旋即收起画纸,向外探去,惊讶出声,大姐? 李宁这才转头看来,“三妹,你不是住这屋吗?” 李宛将李宁迎进院子,解释道:“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以后你过来记得敲这门,不要敲那边,那屋没人住。” 李宁有些发蒙,愣愣地点点头。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院子,也没看过如此气派的青砖大瓦房,神色很是拘谨。 李宛泡了杯茶,还端来满满几碟糕点,“大姐,随意些就好,不用拘束。” 李宁端过茶抿了抿,茶香入口,嘴里似还泛出些许甜意,她小心翼翼地再尝了口,嘴角弯弯,真好喝。 “你今天是去镇上吗?”李宛问道。 “是的,昨晚我婆婆要我今天去镇上买些碎肉,我才想起今天是大集,连夜赶了两方绣帕,趁着来镇上一起卖掉。” “我能看下你的绣帕吗?” 李宁递了过去。 绣帕针脚细密,收边齐整,但绣样不够新颖,绣技也中规中矩,如果拿去市面卖,这样一方手帕最多也只能卖个三文。若是遇到精明的掌柜两文也是有可能。李宛心里想着。 刚才她接绣帕时注意到李宁手指上的伤痕,全是被针刺中的痕迹,想到上次她送自己那式样繁复做工精巧的绣帕,肯定花了她不少时间和心思,李宛不由想帮帮她。李宁的性格她蛮喜欢的,不争不抢温婉似水,就是太过胆小了些。 她走到房间,挑选了几张她之前画的图稿,再拿出她的针线篓子。 “这几张是我画的绣样,样式还算新颖,你可以试着绣绣这个。” 绣样线条流畅,皴染得当,构图新巧,画工精湛。其中一些花样子李宁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这些实在太好看了,我怕...我怕我会糟蹋这些绣样。”她低头小声说道,衣角被她拧成一团。 “你过来看下,这几处需要这样处理才能绣好。”李宛没有理会她的话,提醒她看好。 她专门挑了几幅需要特殊针法方能绣好的绣样,这样就算到时将成品卖给绣坊,他们也很难研究出一模一样的绣品,李宁也能多挣些钱不用这么辛苦。 第四十九章 离开时李宁只肯收下一幅画稿, 李宛叠好一同给她塞到篮子里,还包了些糕点要她带回去给孩子吃。 李宁已有一子一女,儿子今年四岁, 女儿两岁,都是正值玩闹的年纪,嘴自然馋, 李宛挑的这些糕点都是软软糯糯,不油不腻, 适合小孩子吃。 李宁一再感谢。 走到院门时,李宛还是不放心再次交代道:“记得我跟你说的,一定不能贱卖了, 这样一方绣帕至少得卖十文钱,要是百绣阁的掌柜不肯开这个价,你就说要去卖给锦绣坊,掌柜都是识货的,他不会让你卖给他的竞争对手,肯定会拦下你。你一定要守住底价, 不要被掌柜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了。还有这画稿与针法你都要留个心眼, 不要被别人轻易套了去, 样式可以模仿,但这针法比较特殊, 别人难研究出来,这就是你赚钱的倚仗。别人不会,只有你会, 自然就卖得起价, 能多赚些。” -- 第83页 李宛本不是话多之人, 但看着李宁唯唯诺诺的样子, 她就很担心,一不小心就多说了些。 李宁虽性子怯弱,但并不愚笨,知道李宛这是为她好,感激道:“谢谢你,三妹,这些我知道的,就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也会记住的。” 赵家庄。 “亮子媳妇,你怎么还在吃这个?” 李容再啃了口手上的面饼子,不屑地朝说话之人看去一眼。 这可是面食,精贵着呢,其中还加了不少细面,完全不似粗面那样喇嗓子,这伙食不知比其他人家好哪儿去了,还问她怎么吃这个?就这个你又吃得上吗? 她瞥开眼去,不予理睬。 那人见她如此神色,没有想象中的愠怒,顿时有些纳闷,不禁问道:“你难道不知你大姐家的事?” 李容担心她大姐又被那恶婆子打了,急言道:“什么事,我大姐出什么事了?” 那人这下确定她这是真不知道了。 “别担心,不是坏事,是好事。都说你大姐家现在起来了,你大姐那恶婆婆最近在四处打听教书先生,听说要把她那宝贝孙子送去学堂呢。” “不是才四岁吗,怎就去学堂,再说那学堂费用可不低。”李容可听说里正家的小孙子一年的束脩银子就是三两,还不算那些个书本钱。若是在青山村,刚刚启蒙,怎么着一年也得半两,她大姐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可不就是,她家算不得穷,但也着实不富裕,一下子这么大手笔,难不成捡到什么值钱的宝贝。若真是,你也可以去沾沾光,别人大口吃肉,你这做妹妹的喝点肉汤总行吧。” 李容经这一怂恿,面饼子都顾不上吃,起身进屋换了件衣裳就疾步来到青山村李宁家。 赵家庄与青山村相隔很近,其间就隔了两个村子,脚程快的话三刻钟就能走到。 李宁看到李容过来,并不吃惊,招呼她喝水。 李容走得太快,一时有些气喘,接过水灌了几口,开口问道:“你那恶婆婆呢?” “她出去有事了。” “外面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家真的捡到宝贝了?”她四处偷瞄着。 “哪有的事,别听别人胡说。”李宁又给她添了一碗水。 李容心有疑惑,对着屋内打量一圈,有种淡淡的香味,旋即又将视线转移到李宁身上,发现她不光/气色好了很多,连手都又光滑不少。 “大姐,你最近怎么调养的,怎么连手都嫩了不少。”她开始四处翻找,想找到香味来源。 “我没怎么调养,可能就是最近干活比较少。” 李容走到李宁房门处,完全不当自己是客人,推门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房内床上还摆放着李宁没来得及收的绣活。 李容拿过一看,满是兴奋,她将绣帕死死攥紧,道:“大姐,这绣样不是如今镇上时兴的?我看里长夫人最近经常捏着这个到处显摆,听说现在镇上百绣阁供不应求,一方绣帕已经涨到三十文,难不成都是你绣的?” 她之前特意去百绣阁看过,店内生意红火,她挤了好半晌才挤进去,可无奈价格太贵,她买不起。 难道大姐家就是靠这个富裕起来的? 她本来在绣活上就没什么天赋,又耐不下性子去打磨,绣技一直停留在简单缝补上,但她看到眼前这绣样,心动异常。 要是她也能绣出来,不光能到处显摆,还能卖钱。 一方就三十文,只要她一天绣一方,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想到九百文,她神色激动,眼里好似都在泛着光。 “大姐,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我那婆婆成天念叨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要是我也能有一个赚钱活计,看她还不把我捧上天。” 李宁很是犹豫,想起之前李宛交代的话,她瑟缩道:“二妹,我还是教你其它绣样吧,这幅...这幅不行。”她抢过李容手里拿着绣样。 李容双眼瞪得溜圆,她大姐自来是个好拿捏的性子,以前可从没拒绝过她什么,这次竟...。 “大姐,没想到你也变了。要知道那时小宝生病,你那恶婆婆不肯花钱给她治病,可是我借钱给你的。每次你被那恶婆子打,也是我替你出头,没想到你挣钱后转眼就不认人,竟都不愿帮衬我一把。”她佯装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李宁神色慌乱,这些情谊她都记在心上的,但此事真的不行,她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这副绣样不是我的,我不能教你。我可以教你其他的。” 不是她的?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式样变化这么大。她才不要李宁那些个老土的绣样,绣得半死也挣不来几个钱,于是问道:“那这绣样是哪来的?” 李宁很是踟蹰,支支吾吾不愿说。 “大姐如今有了本事,自然用不着我了,我也就不在这儿讨你的厌,耽搁你挣钱,我走。”李容说着就走出门外。 李宁立刻拦住了她,“如果我说了,二妹可以不要去打扰她吗?” “我当然不会,只是好奇想问下而已。” “是三妹画的。好了,现在我教你其他的绣样,这个学好也能卖钱,你婆婆也不会念叨你了。” 三妹?李容心不在焉道。 她竟会画画,还会画这么好看的绣样? 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 第84页 张家村。 李容从李宁家出来后回屋拿了些东西就来到张家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她逮着一个过路人询问得知原来李宛竟是住在旁边那个大院子里。 她沿着气派的院墙来回打量,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宛不是嫁给一个破落户吗,怎么可能住这么好的院子? 她收紧手里那一小袋从家里带来的米粮,这是她准备用来救济李宛的,拉近关系才能从她那边要来绣样。 可现在...。 她不甘心,不愿相信。 院门撞得砰砰响,李宛缓缓起身过来开门,还没待她反应过来,门外的李容就一冲而入。 院落宽阔幽静,装潢雅致,树影斑驳,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院落各处,平添几分惬意。 这哪是什么破落户的生活,分明就是少奶奶过的日子,赏花看景,优哉游哉,敢情自己被骗了,还提一小袋米过来丢人。 她将小袋子藏于身后,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李宛神情呆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闲庭信步地走到廊下。 “你既是住在这里,为何添箱时要到隔壁那破屋子故意欺瞒我们?”李容继续追问道。 “你今日过来有事?”李宛本来就对原主二姐印象不好,态度自然也亲和不起来。听到这些话,她态度更差了,恨不得直接赶走。 李容经此提醒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把米袋甩到矮几上,撑着一口气仰头道:“听说你送了大姐几副绣样,那我的呢?”好似别人欠她的一样。 上次李宛去镇上卖成衣时看到了李宁绣的绣帕,不一会儿就哄抢而空,很受欢迎。那时她就想过后面可能有麻烦,却没想到竟是这个。 她不怪李宁将绣样的事告诉李容,李容心思多,就算她不愿说,李容也会想尽方法让她说。 “就那几幅,现在没了。”李宛语气淡然。 “没了?你不是会画,那你现在赶紧画。”李容催促道。 李宛撇开头,没有回应她。 “怎么大姐就有,到我这儿就没了?咱们可都是亲姐妹,你不能这么顾此失彼。” 李宛冷笑一声,“你那时算计我的时候,有当我是你亲妹妹吗?” 李容一时有些发慌,错开眼去,气焰瞬间消褪了一半。 “你说什么,什么算计你?”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需要讲这么明白?若是我估得没错,当时被卖的应该是你,不是我。”李宛自从她小弟那儿得知李容没嫁给柳宏后,再结合原主被卖前在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她便知道原主当时是被她二姐算计了。 十二岁竟就有如此心思,不得不感叹古代人果真早熟得可怕。 李容惴惴不安,一阵心虚,原来她竟都知道,但自己现在不能与李宛闹僵,人家随手几幅绣样就能大卖,帮大姐家赚来不少银子,要是她也能帮自己的话。想到她就心热不已。 只见她装傻充愣,厚脸皮地错开话题道:“三妹刚刚抹的是什么?” “护手膏。”李宛淡淡道。 李容凑近一闻,这味道怎的与大姐屋里那缕香味那么相似,难不成大姐也是用的这个?难怪她的手细腻了不少。 她顺手从盒子里拨了些涂上,滑滑嫩嫩还泛着清香,抹上感觉手都没那么干燥粗糙了。 她讪笑一声,谄媚地蹭了蹭李宛的肩,“这个你还有吗?” 李宛看着矮几上的米袋,又想着反正自己最近买了不少,于是从房内拿出一盒,肃容道:“就这一盒,下次就不要开这个口了。”她语气清冷,漆黑的眸中好似泛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李容接过,手指微颤,她觉得三妹变凶了好多。 第五十章 一入冬, 天气愈发寒冷起来,夜晚凛风呼啸,院内大树上零星几片残叶也被吹落在地, 在空中打着旋,寒流滚滚而来。 院内水声响起,随着哗啦几声, 凉水洒落在地。 水声惊得房内的油灯一晃,李宛也不自觉跟着打了个哆嗦, 紧了紧手里的暖炉。 她不禁心想:张大哥这药是不是该停了,这大冷天的还要靠冲冷水来降热,属实不太合理。 有好几次她睡得迷迷糊糊, 不小心碰到张彪,只觉他身体烫得吓人,接着被子被掀开,院外传来水声。 可毕竟陈大夫的医术有目共睹,她自己在吃了他开的调理方子后身体确实也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体乏无力, 全身发虚。想到此, 她再次放下疑惑。 她的调理方子只剩几副了, 过几天得去镇上请脉看看。 张彪此时正独立于寒风中,待燥意冲散后他才走进房内, 李宛都已经睡着了。 他吹熄油灯睡到床边离李宛最远的位置。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只见他慢慢向床内挪动,缓缓向李宛靠近,最终直接将李宛揽在怀里, 温香软玉。 女子轻轻嘟囔两声, 随即向热源处靠拢, 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进入梦乡。 张彪全身绷紧, 一动不动,身体开始叫嚣。他立刻掀开被褥,疾步走出房门。 他已经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好似愈发不受控制了。 只有贴近她,身体才会觉得放松舒服。 他怕自己哪天会彻底失控,弄伤弄疼她。 -- 第85页 脑中一片混沌,陈大夫所说的那个礼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行完那个礼自己才能彻底恢复正常? 翌日摊位前。 猪肉陈的媳妇被诊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他喜气洋洋,逮着张彪就是一阵炫耀,时不时还催促他要他努力。 “虽说你才成亲不久,但你年纪也不小了,可得加把劲儿努力些,别到时我孩子都能过来帮忙了,你的还没个影儿。”说完他又开始琢磨要给取什么名才好。 天气冷,又不是集,街上行人不多,摊位前更是萧条。 张彪转头对猪肉陈说了声恭喜,又趁着左右无人开口问道:“你知道夫妻敦伦之礼吗?” 猪肉陈一下愣在原地,他没什么学识,认字也不多,要问他其他什么礼他绝对不知道,但张彪问的这个他肯定熟,只不过...。 “你竟不知道这个?”他反问道,都是成过亲的人了还能不知道? 他还记得他成亲时也是个愣头青,啥都不懂,当时还是他爹塞了本书给他。 难道张屠户成亲时没人跟他说?可他都二十几了,该懂了应该也已经懂了。 张彪点点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猪肉陈盯着他来回打量一刻,扑哧一下笑出声,捂着肚子在那儿放声大笑。 怎么会有这么愣的人,也不知他媳妇如何忍得了他的。 不对啊,张屠户不知道,难不成他媳妇也不懂? “那你媳妇呢,她也不知道?”猪肉陈再次问道。 张彪神色局促,“我还没问她。” 上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了两遍,李宛都没听清,张彪最后就有些羞于问出口。 你幸好没问,猪肉陈心道。 他走到摊位后面的小屋内从角落的隐蔽处拿出一本小册子,走出来递给张彪。 “你看看这个就懂了。要是再不懂我就带你去个好去处,保准让你懂。” 张彪接过就准备打开来看,却被猪肉陈制止。 “你现在还是专心把猪肉卖完,这个还是等你回家再看,不然我怕你等下剁肉时手脚发软,举不起刀。” 张彪收摊后回到家里,忙碌完后想起那本小册子,随手拿出翻看了下。 才打开一页,他惊得忙把房门关紧。越往后看越是心惊。 李宛在院中散完步,过来歇晌,她推了推房门,发现里面被锁上。 “张大哥,” 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惊得张彪手中的册子都跌落在地。 他满面通红,方才所看到的图画在脑中闪现,他大步走到门前,抵着门不让李宛进。颤声道:“我...我想一个...个人待会儿。” 李宛以为他遭受了什么打击,停止了敲门让他静会儿。 房门外恢复了安静。 张彪将册子拾起,其上的内容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这就是陈大夫所说的礼,他心中泛起一阵羞意。 夜晚时分,李宛洗完头才发现忘拿擦头的布巾。 外面天寒地冻,她不想出去拿 “张大哥,你帮我拿下晾衣绳上的布巾。”她打开一道门缝,让张彪帮她递进来。 张彪拿到布巾背过身去,试探着往门缝处送去,但距离相隔太远,李宛怎么也接不到。 “张大哥,你是怕我吃了你吗,走近点啊,我拿不到。” 张彪耳尖顿时变得通红,将布巾递给李宛后飞速离开。 连着几日,李宛都觉得张彪奇奇怪怪的,总是有意无意躲着她,跟他说话时也低垂着头不肯看她,更奇怪的她明明只是要他把被子抱出来晒下,他听到后竟然面颊通红,扭扭捏捏半天也没动。 什么时候晒被子也需要这么害羞了? 算了,他不晒那她自己晒。 李宛走进房门,把被褥整理好,一不小心带动了床沿一角,她旋即捋平,但摸上去时隐约感觉里面凹凸不平,她掀过一看,是本小册子。 这位置往常都是张彪睡的,没想到他还藏了本小册子在里面。 她愈发好奇起来,平时可从没见他看过什么书,她偷偷翻开一角。 晚上张彪辗转难眠,李宛已经有一整天没有理他了,他实在想不到是为了什么。以前虽说也有闹过别扭,但都很快就和好了,可这次他总觉得她在躲他。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向不信神灵的他跑去烧香拜佛,虔诚跪拜道:“望菩萨明示,为什么她今天一天都没理我?” 神灵好似感受到他的虔诚,次日就将原因告诉了他。 次日,他带着李宛去到妙仁医馆, 陈大夫给李宛诊过脉后发现她身体经此调养恢复了很多,没有再给她开药方,只开了张食补的方子,要她多进补。 开方过后,陈大夫转头又问张彪:“你呢,好些了没?” 那些个荒唐的画面又在张彪的脑海闪现,他顿时神色羞窘,手足无措,颤声道:“好...好些了。”接着逃似的离开了。 此时离医馆不远的脂膏店,二丫李容正寻着上次李宛送给她的那盒护手膏,冬天气候干燥,手最易皲裂,护手膏的盒子又小,没多久她就用完了,连盒底都被她刮得干干净净。 她本打算再去李宛那儿讨要一盒,可想到她上次那凌厉的眼神,顿觉有些后怕,不敢再去,只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来镇上脂膏店买。 -- 第86页 她找了好几家店,最后在镇上最大的那家脂膏店找到了。 “掌柜的,这盒多少钱?”她拿出荷包准备付钱。 掌柜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富户人家出来的,但还是回道:“这盒五十文。” “什么,五十文,你怎么不去抢?”李容急言反驳道,立刻把荷包收了回去。 店内的客人循声看来,能来这家店逛的都是有些家底的,听到说五十文还嫌贵,不由嗤笑。 店里随便一样物品都是百文起步,这护手膏已经是店内最便宜的了。 李容被众人耻笑的眼神弄得很是难堪,她放下护手膏疾步走出店铺。 身后犹能听到议论嘲讽她的声音,她加快脚步越走越远,直到将那一缕缕嘲讽抛诸脑后,才缓缓停下。 没想到三妹竟如此富庶,随便一个脂膏就要五十文,她捻了捻怀里藏着的荷包,不觉有些好笑,就她怀里这二十文都是她省吃俭用好几个月硬生生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还生怕被她那婆婆发现。 心里的天平陡然失衡,凭什么李宛能吃好的用好的住好的,那么大的青砖大瓦房,那么气派的院子,那么享乐的生活,这一切原本都应该属于她的。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飘过,是李宛。 她来医馆做什么? 耳边突然回响起里正夫人说过的话,说是被卖去那种地方的女子都会被强行灌下绝嗣药。 里正夫人是秀才公家的二女儿,她弟弟也在去年考中了秀才,自是见识广,她说出来的话李容深信不疑。 若是这样,三妹莫不是也...,肯定是的,她在那地方待了那么久。 绝嗣药药性烈,她现在就算过来医馆诊,就算吃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她瞬间对李宛的嫉羡消散了些,过得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不能生孩子。 她藏不住话,回去就顺嘴跟她相公赵亮叨叨了两句。 “她家果真那么富庶?连抹手的都用那么贵的?”赵亮问道。 “我还能跟你瞎说不成?那脂膏可真好用,你看看我这手细腻了不少,你什么时候买给我?”李容靠过来细声细气道。 赵亮神色敷衍地抬手摸了下,果真细腻,心生旖旎,他掐住她的腰,说道:“她既然生不出来,那可以过继啊。” “过继?过谁的?”李容不以为意。 “当然是我们的。只要将我们的孩子过继过去,到时她家所有的家产还不都是我们的。”赵亮眼神倏地变得贪婪起来。 李容仔细一想还真是,眼露精光。 可过继一般不都过继儿子吗?她只有一个女儿,如今才一岁, 赵亮看出了她的疑惑,把被子一盖,李容瞬间懂了。 此时张家村,张彪正徘徊在房门外,他想问清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李宛一直不理他。 焦灼的情绪已经冲淡他脑中残余的荒唐画面,他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第五十一章 月亮从薄云中缓缓浮现, 洒下一片清辉,夜风吹起张彪的衣角,在月色映照下, 他推门的身影显得异常坚定。 油灯闪着微弱的光,李宛已经睡下,听到开门的动静, 她慌忙闭上双眼,佯装已经睡着。 房内传来女子细密的呼吸声, 轻浅平缓。 张彪缓缓走近,帮她掩了掩被角,今日又不成了。 他撑着头斜躺在床边, 欣赏着李宛的睡容。 女子睫羽挺翘,琼鼻樱唇,睡容娴静,他俯身向前情不自禁抚过女子的嘴唇,就在他细细品味酝酿之时,一双纯澈的眼睛惊恐地瞪向了他。 他立刻坐起身, 惊慌失措道:“你没睡着?” 李宛后退到床内侧一角, 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内心忐忑不安。 她抿了抿刚才被抚过的嘴唇,其上还残留些许男子的气息, 接着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弱弱道:“你...你想干嘛?” 被子被她死死攥紧,身子已经退到床角, 退无可退。 想到小册子上那些骇人画面, 她抬脚向张彪方向踹了踹, 阻止他的靠近。 可她身形本就娇小, 柔柔弱弱,这样坐着腿脚更是使不上力,踹到张彪身上就像挠痒痒般。 张彪被挠得心痒难耐,他伸手固定住了李宛的脚,不让她乱动。 李宛顿时就被压制住,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你这两天为什么都不理我?”男子浑厚而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表情严肃而认真。 “你先放开我的脚。”李宛的脚都被箍红了。 张彪随即放开,安静等待李宛的回答。 哪知没等来回答,等来的却是一脚,李宛再次踹向他,势头比先前更猛,两只脚/交替踹着。 张彪抬手按下,再不肯放开。 “你这两天为什么不理我?”他再次问道。 “你这只色狼,快放开我。”李宛挣扎着吼道。“好色之徒,死色鬼,快放开我。” “我什么时候色了?”张彪反思着。 “还不承认,我都看到了。”李宛趁着张彪分神的间隙终于挣脱开来,对着他又是一顿乱踹。 “你看到什么了?”张彪闪过一瞬间的心虚。 李宛看向藏着小册子的位置,脸颊顿时通红,支支吾吾道:“就...就那个小册子,我都看到了。” ‘小册子’三个字她几乎是嘟囔过去的,实在是上面的内容太过骇人。 -- 第87页 张彪闻言面色也陡然变得通红,错开眼再不敢看向李宛。 他双手摩挲着裤腿,神色一片慌乱。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陈大夫...他...。”他急得在房中来回踱步,不知如何解释,这时才发现他的言语是多么的匮乏。 他神态焦灼,想靠近李宛。 躲至一角的李宛听到脚步声缓缓靠近,犹如猛兽来临,身体陡然绷紧,缩成一团,她探出一条缝隙急忙制止道:“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不许过来。” “好,我不过来,但你探出头听我解释。”张彪闻言慢慢后退,停在离床一尺的位置。 李宛看到他停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再那么惊惶,她僵硬地点点头。 张彪神色渐渐冷静下来,“之前陈大夫提醒我要我了解夫妻敦伦之礼。” 李宛听到这句话惊诧不已,耳尖都开始发烫,重又钻进被子里。 男子再次靠近床沿,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出来,出来,你不要过来。”李宛妥协道,随即钻出个头,脸颊已经红透。 张彪看到她乖乖探出头,停下脚步,继续解释道:“我不懂那个是什么礼,不过夫妻之礼应是夫妻两人之间的事,当时便想着问你,但问了两次你都没听清,我又有些羞于再问,所以我就去问猪肉陈。” 李宛恍然记起当时好似是有这件事,但她只听清夫妻什么礼,想不到竟是这个。 她往后缩了缩,头也垂得低低的。 张彪接着道:“然后猪肉陈就递了这本小册子给我,叫我回家看,我也不知竟...竟是那样。”他解释到最后有些羞窘。 原来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她还以为他变坏了,当面正正经经,背地里却偷偷搜罗那些荒唐的书,原来都是她误会他了。 李宛陷入了沉思,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张彪已经爬至床头,“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不理我。”他语带恳求,瞧着竟有些可怜。 李宛看了他一眼,心里一片柔软,“那你以后再不许看这些,现在就把小册子扔掉。” 张彪闻言立刻掏出小册子拿到油灯处点燃烧掉。 不多时,册子烧成灰烬。 “我都烧掉了,那我现在可以抱你吗?”他试探着问道,缓缓伸过手去。 李宛羞怯地点点头。 她依偎在张彪怀中,轻声问道:“陈大夫为什么突然跟你提起那个?” 张彪沉默许久,始终无法说出口。他当时不懂自己身体的异常,虽说现在懂了,但李宛身子还在调理,他怕会伤害她的身体。现在还加了一条怕她会不理他。 李宛看到他满脸难色,随即想到他的隐疾,立刻转移话题道:“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睡觉吧。” 两人相拥一夜好眠。 生活又开始进入正轨。 张彪每天打烊回来,李宛都会立刻迎上去,扑到他的怀里。 时而村人经过,纷纷感叹小两口感情好。 张彪则会留意镇上新开的各色美食铺子,每天换着花样给她买好吃的,看到她吃得一脸满足,就算排再长的队也值得。 白天的时光是轻松自在的,就晚上喝药后倍感煎熬。尤其在他懂了男女之事后,那份煎熬成倍增加,他怎么都无法控制,总是需要起来好几次冲水散热。 次数多了即使李宛睡得熟也慢慢发现异常。 这天半夜,李宛被外面冲水的动静吵醒,接着房门被推开,张彪躺了上来。 尽管他刚冲完凉水,又在寒风中立了那么久,但他身体依旧暖洋洋的。 院外漆黑一片,夜色逐渐变得深沉,四处静得只能听到狂风拍打门窗的声音。 李宛瞪大眼睛,与席卷而来的困意艰难斗争着,耳边传来张彪均匀的呼吸声,时机终于到了。 她缓缓向张彪靠拢,佯装不经意间拂过某处,张彪察觉到异常,瞬间惊醒。 他即刻控制住她的手,身体又开始了叫嚣。 李宛惊诧出声,“你好了?” 张彪压抑着身体的叫嚣,嘶哑着嗓音道:“我也不知好没好,陈大夫要我继续喝药。” “那...你难受吗?” 一阵沉默过后,男子低沉的声音传来,“难受,只有贴近你才能缓解些。” “那你贴吧。”李宛面色潮红,柔声说道。 自此之后,张彪愈发大胆起来,李宛好几次都明显感受他的身体变化,但他始终没有越过那条线,每次都是匆忙起身跑去院子。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刺骨,到了晚上更是冻人得紧,李宛躺在厚厚的棉被里都还不停打着哆嗦。 张彪掀开被褥,又准备去到院中,李宛心疼他,不想他去受冻。 只见她扯住张彪的衣角,哆嗦着说道:“别去了,我来帮你吧。” 这一次打开了张彪新世界的大门。 他愈发缠上李宛,原来她的手不仅小巧柔软还能让他颤栗痴迷,他喜欢在她手下快活。 有时吃饭时他都能走神,盯着李宛的手好半晌,默默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宛深受其扰,自那之后她都难睡上一个整觉,每天都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这天在泡澡时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张彪见房内久无动静,忙去敲门,里面依旧没人应声。他担心出事,一冲而入。 -- 第88页 木盆内的水已经变凉,女子的身体也冷冰冰的,他顺手拿了件衣裳帮她裹上,擦干水抱去床上,一点点帮她捂热。 这几天他确实有些过分了,都没能让她好好睡觉。他反省着。 捂热后,他端来一壶姜茶,唤醒李宛要她喝下再睡。 李宛困得遮不开眼,配合着小口小口喝着,喝完后全身开始发热,一夜好眠。 翌日她醒来时外面还一片昏暗,张彪也还睡着。 她轻轻翻了个身,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简单裹了件衣裳,连里衣都没穿。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自己泡澡时的场景,后面发生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就在她思索间,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腰,缓缓向上探去。 随着她一声惊呼,大手停止了动作,张彪惊醒过来,慌忙转头看去。 “你的手。”女子的声音都打着颤。 张彪立刻缩回了手,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的衣服...。”她将衣服拢紧。 “你昨晚泡澡睡着了,我帮你披上去的。放心我什么都没看,我怕你冻着立刻就帮你裹上了。” 张彪当时匆忙进来,发现她昏睡在那儿,身体冰凉,哪还能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只顾着护着她不让她受凉。 他说完就帮她掩好被子,继续睡觉。 原来竟是自己睡着了,李宛收起戒备,摸黑下床将衣服穿好,接着又躺回床上。 她早已经睡饱,翻来覆去睡不着,发现身旁之人睡得香,顿时开始调皮起来,隐隐有几分报复的意思,谁叫他前几天不让她睡好,她现在手都还一阵酸痛。 既然不让她睡好,那她也不会让他睡好。 她轻撩发丝,挠了挠张彪的耳廓,又接着挠他的鼻尖。张彪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调皮,可没过多久李宛又开始调皮起来。 张彪索性躲进被子继续睡去。 李宛也跟着转换策略,她爬进被子里,舔了下张彪的喉结,又匆忙逃去。 一团火被撩起,张彪再也睡不着。 他搂住那慌乱逃离的娇小身影,俯身吻上她的唇。 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他贪婪地吮吸她的美好,局势渐渐失控。 第五十二章 李宛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用手拼命拍打着张彪,暖白的面庞上腾起红晕,呼吸已然不畅。唇瓣分离的那一刹那, 她大口呼吸着。 脖颈被沾湿,一双粗粝的手掌缓缓摩挲而去,身体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绵软酥麻。 她随着某人的一步步动作已经完全失了气力。 床帐摇晃,屋内响起一阵暧昧的声音。 窗外已经大亮, 张家村大路上村人来来往往,隐约能听到村人洪亮的声音,谈论着今年的庄稼收成。 屋内床帐依旧在拂动着, 随着一声闷哼,结束了这场浮沉。 镇上摊位前,老主顾们正抱怨着什么。 “你说这张屠户成个亲连肉摊都不顾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开摊,也没提前挂个牌子给个信。”大娘抱怨完抬脚向猪肉陈的摊位走去, 不想在这儿耽搁了。 身旁一位大汉与大娘相熟, 听到她抱怨顺口回道:“要是我能娶到那样天仙似的美人估计也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道都认不全了,哪还记得什么肉摊。”他放声调侃着。 “你见过张屠户的娘子?”旁边一人闻言满是好奇, 凑到大汉跟前问道。 “上次远远瞧过一回,那身段那样貌,只能说张屠户捡到宝了。” 众人嬉闹着向猪肉陈的摊位走去。 猪肉陈摊位前一下热闹起来, 他也一改以往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热情招待着, 他可是要当爹的人, 可得多挣些银子。 听着铜板清脆的声音,他越来越有干劲,下刀干净利落,斤两也出奇的准。 他忙完收摊时张彪还没过来开摊,这可是一大新鲜事,以前从来没有过,他不禁愣神想着:张屠户这么晚还没来,难不成是明白了个中滋味,只顾着享乐去了。看样子他那本小册子果真没白送。 李宛昏睡过去后辰时三刻才缓缓醒来,浑身像被碾过一般酸疼无力,室内弥漫着羞人的气味,混合着她细汗淋漓后浓厚体香,旖旎的氛围在无声中流转,滚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一阵羞愤,挣扎着起身,可身旁却已不见人影。 床身随着女子的动作发出咯吱的声响,响声虽不似凌晨那般猛烈,但动静传到院中男子耳中却是那么的熟悉,让人眷恋痴狂。 知道李宛醒了,他忙从灶房提来热水,推门走了进去,倒入木盆中,又将李宛惯常换洗的衣服整理放在一边,香胰子和两个布巾也都已备好。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卖力表现着。 待一切准备好,才走到床前说道:“我看你出了好多汗,就帮你烧了热水。” 他观察着李宛的动静,但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床再次发出咯吱的声响,李宛挪动了一下,看到对面男子卖乖的样子,她心里积攒着那股怒气消散了些,但依旧没有出声。 她并不是生气夫妻之礼,他们本是夫妻,自从知道他隐疾好了后她一直就有心理准备,行礼只是迟早的事,因此她并不生气这个。她生气是因为他不知餍足,自己都那样求他了,他还...。 -- 第89页 张彪没有等到李宛的回应,心都提到嗓子眼,他最怕她不理他。 只见他走前一步,坐在床沿边道歉道:“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的,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不理我。”他将自己粗壮的胳膊伸到李宛身前。 李宛举起拳头捶了好些下,可连红印子都没捶出来,反倒是把她的手给捶疼了。 不过好歹是发泄了一番,她心情舒畅了许多。 “你以后不许那样了。”她命令道,声音软软糯糯,怎么看也没半分威慑力,但张彪就听她的。 只见他伸出三根手指做着发誓的手势,眼神坚定道:“好,我以后绝对不会那样的。” “要是…要是你违背约定,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不会违约的,我绝对不会欺负你了。”张彪神色郑重。 其实李宛不完全是疼的,在某些瞬间她也享受其中,怕他死脑筋转不过来,羞怯道:“其实…可以欺负的。”她声如蚊呐,耳迹红云浮现。 “啊?”男子惊讶出声,忙把发誓的手指曲卷起来。 “就...就不要...就我说...就不要那么久。”李宛支支吾吾,面上泛起一阵羞意。 张彪这时才彻底明白‘欺负’两个字的背后深意,深邃的眼眸不自觉发亮,激动道:“好,我以后会顾着你的,今天着实有些鲁莽了,你还疼不疼?” 李宛点点头,眸中涌起一层水雾。 张彪一阵内疚,“是我不好,我抱你过去泡个澡。” 他将李宛抱到木盆边。“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金色的阳光洒在院内,驱散了缕缕寒意,小院廊下两人正悠闲地沐浴着阳光。 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男子搂着女子的肩,暖阳下的他们神情闲适恬淡。 “现在还疼吗,好些了没?”男子的声音响起。 李宛泡完热水澡,每一寸肌肤都被亲抚而过,又喝了一碗热汤,疼痛缓解了许多。 “好多了。”李宛答道,又接着吃了口糕点。 张彪宠溺地帮她擦了擦嘴角,“刚才不是说吃饱了吗?” “现在又饿了。”李宛俏皮道,实际是她记挂着张彪给她新买的糕点,不想吃饭,故意骗张彪说吃饱了,留着肚子等着吃糕点。 她掐过一块问道:“你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 张彪摆摆手,“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 “你尝一下,这个不像玫瑰酥那样甜。”李宛掰了一小块伸手递到张彪嘴边。 张彪迟疑半晌,最终凑过去尝了一点点,不知是不是受李宛影响,他竟破天荒觉得味道还不错,将李宛手上那一小块都吃了个干净,发现她手指上还残留有糕点碎屑,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感觉到一阵酥麻,李宛立刻缩回手,颤声道:“你要还想吃,这里还有。”她将案几上的糕点端到他面前。 张彪拿过一块,只觉味道不似刚才那般好,可糕点还是原来糕点,只不过拿糕点的人变了。他尝了一口就捏在手上没有再吃。 “怎么不吃了?”李宛余光扫过张彪,不解地问道,刚才不还吃得很香,连糕点碎屑都不放过。 张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宛手指,香软的气息还残留在嘴角,他抿了抿嘴。 “你想吃我这块?”李宛看到他的神色,继续问道。 “不...不是,我想你喂我吃。” 第五十三章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淡淡的糕点香环绕周围,墙面上两人的影子缠绕在一起,无声的暧昧蔓延开来。 男子炙热的鼻息喷洒在李宛的唇畔, 她心跳陡然加快,不自觉闭上了双眼,就在两人即将唇齿相依之时, 院门被敲响。 突然的声响打断了廊下旖旎的气氛,李宛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睁开眼睛, 面色绯红,低下头去。 张彪停顿一刻,没有理会敲门声, 俯身亲了过去。 他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息。 这一刻万籁俱寂,爱意如潮水般涌现。 李宛紧紧抓住张彪的衣角,她身形轻颤承受着这份爱意。 敲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待一吻结束,李宛轻轻摇动张彪的衣角示意他去开门。 张彪咬了口她手上的糕点脚步轻快地走到院门处。 院外来人正是李容与她相公赵亮。 她原打算自己一个人过来,可赵亮知道后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硬要陪着她一起来, 她和赵亮成亲这么久, 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这哪是不放心她, 分明就是想看看三妹家到底如何富庶,看就看难道她还会骗他不成。 要是那事真的能谈成,这些没准都是他们的, 想到此, 她敲门的动作越发大了。 张彪打开院门, 看到两张陌生面孔, 神色一凛,冷声道:“你们找谁?” 李容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位男子,还是位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难不成这位就是李宛的相公,她开口问道:“我来找三妹,你是三妹的相公?” 原来是李宛的姐姐,张彪将两人迎了进来。 赵亮从走进大门开始,一双眼睛只觉看不过来,这可比他们赵家庄里正家还要气派,他又算是长见识了,也总算明白他婆娘口中的富庶到底是咋回事了。 他之前还以为是他婆娘见识短,娘儿们唧唧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两个涂脂抹粉的盒子就咋咋呼呼夸张得不行。今天一见才知道他婆娘一点都没夸张。 -- 第90页 他态度陡然变得谄媚,热络地唤着张彪妹夫,努力拉近着关系。 李容尽管上次过来已经见识过了但这次过来还是很嫉妒。没想到李宛不仅过得好,连她的夫君都长得这么好。但她还记得正事。“妹夫,三妹呢?” “她在房里。”张彪应道。 房内的李宛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不想出来,但她又没和张彪说起她二姐的事。这次等他们走了,她一定要交代张彪下次看到是她二姐不要开门。 李宛看了眼房内这些物什,决定还是出去。 她刚走出房门,李容就走了过来。 “三妹,你原来在这儿啊。”李容说道,房门刚被关上,犹能闻到房内飘来的阵阵幽香,她凑近嗅了嗅,想到上次的护手膏,她继续说道:“三妹不邀我去你房里看看?” “不了,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李宛表情淡漠,冷冷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的二姐可精明着,上次是为着绣样,不知这次又是打什么主意。 李容收回窥探房间的想法,将心思转移到正事上。 只见她将李宛拉到一僻静处,小声说道:“我这次还真是有事。” 她随即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在那地方伤了身子,以后难有子嗣。这件事终究我也有责任,如果当时不是我使了些手段,被卖去那里本该是我,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每当想起我都十分过意不去。”她佯装啜泣着,用手帕沾了沾依旧干燥的眼角,“但咱毕竟是姐妹,一同长大,情分还是有的,我也不忍看你被你夫君嫌弃,落得晚景凄凉,到时直接把我儿子过继给你吧。” 李宛好几次想打断,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她此行的目的。 竟然是要她过继?还要过继她李容的孩子?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当自己傻吗? “那真是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会过继的。” “你又生不出来,不过继又能怎么办,难不成看着别的女人替他生。”李容听到她不肯过继,一下就炸了。 要是不过继那她还怎么能有脂膏抹,怎么能有首饰戴,她已经在脑中畅想过以后的舒适日子,却没想到李宛不肯过继。 “谁跟你说我生不出来的?”李宛嗤笑一声。 “那个地方不都要喝绝嗣药,这个药药性烈,极伤身子,就算你去医馆开药调理也无法根治,还是过继吧,二姐不会害你的。”李容语重心长道,额头已急出一层汗。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的,不过我身子好着呢,让你担心了。”李宛不想再与李容啰嗦,转身就走,却被李容拦住。 “你说什么,你身子没事?那你上次去医馆干嘛?”她神色已然变得恐慌,要是没事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不知道你说的哪次,不过我去医馆干嘛想来也不必向你汇报,你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吧。” 廊下两男子也聊得不太投机。 赵亮擅长的那些也许在他那群所谓的兄弟中吃得开,但张彪对此显然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反感。 他只接触过李宛一个,也只钟情于她一个,他对外面那些花花世界完全不感兴趣,更对赵亮口中所说的那些个什么楼什么苑的姑娘感到排斥。 两人谈到最后只剩赵亮一个人唱独角戏,气氛很是尴尬。 女子的脚步声传来,赵亮立刻转过身去,没看到李容,只看到一个天仙般的美人。 琼鼻樱唇,杨柳细腰,步态轻柔,袅袅亭亭。 这可比楼里那些个好看多了。 莫不是这就是李容的三妹? 他不禁看呆了。在李宛走过他身边时,他不自觉凑近闻了下,好香。 李宛走到张彪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张彪顺势把她的手握住,转头问道:“手怎么凉,左手也伸过来我帮你捂捂,是不是冷?” 李宛点点头,又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不多时,只听张彪说道:“我娘子身子不大好,今日就不招待两位,慢走不送。”他语气冷冽,态度坚定。 赵亮本来还打算再多待一会儿,但逐客令已下,再说他还有些急着问李容结果,于是拽着一脸失魂落魄的李容离开了。 才走出大门,他就急切问道:“今天你和三妹谈得怎么样?” 李容长叹一声,“不成了,她不肯过继。” “不肯?你仔细劝过没?”赵亮猛地甩开手。 李容的如意算盘落空,只顾着伤心,顾不上手腕传来的疼痛。“当然劝了,但她身子根本无恙,她自己就能生,干嘛要过继?” “你当时不是确信她伤了身子吗?”赵亮反问道。 “那我不也是听里正夫人说的,唉,算了,以后别提这件事了。”李容轻轻扯过赵亮的衣角,却被赵亮挥袖甩开。 “我得去趟镇上,你自己回去吧。” 李容神情愣愣,她刚才明明学着李宛在院落时的样子轻轻扯着,但为何自己的手没有被握住,果然在那个地方待过的就是不一样,学了一身狐媚子的本事。 晚上回来时,赵亮一身酒味,床第间也卖力了许多。 李容一脸满足,娇嗔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厉害。” 赵亮打了个酒嗝,朦胧间好似闻到一股异味,他凑到李容身上闻了闻,“你几天没洗了?” -- 第91页 “就四天啊,也不久。”她不以为意,“对了,你和妹夫今天聊那么久聊了些什么?” 赵亮陷入神游中,恍惚间想起了今天闻到的那股香味,果真诱人得紧,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身上又腾起几分燥热。床帐又开始晃动。 连着滋润好几天,李容气色都好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很是不错,就是她婆婆对她冷言冷语她也不介怀。 “相公,你又要出去啊。”李容掐着嗓子问道,语调上扬,声线娇媚。 李容婆婆从门口泼出一盆水开口斥责道:“爷儿们要出去外头做事挣钱,你这阻着拦着干嘛,有那股劲儿还不快把你那屋子收拾一下,你看都脏成什么样了,就是隔壁家的猪圈都比你屋子干净。” 李容假装没听到,蹭到赵亮身上。 门口之人错开眼去,她儿子以前身子骨可好了,可自从娶了这搅家精,天天缠着她儿子,以前身强力壮的一个人眼看着瘦了下去,要不是看在她生了个孩子的份上,早将她休了回去,又懒又邋遢。 赵亮怀揣着心事,推开李容匆忙离开。 他在兄弟那边打听出他三妹夫的底细,又在镇上蹲点了几天,掌握了张彪的收摊时间,这个时候正是张彪在镇上开摊的时间,三妹则一个人待在屋里。 他约了两个兄弟,准备干一票大的,到时财平分,人归他。 他们准备好绳索,指定一个人负责望风,趁着村道上没人的时候蒙面翻墙进去。 可这院墙太高,他们的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又没有武功底子,尝试好半晌也没能成功。 “亮哥,要不还是你敲门吧,这墙也太高了,这咱也翻不上去啊。”一人气喘吁吁道,手脚都失了气力,坐靠在墙角休息着。 赵亮狠狠敲了下说话之人的头,“要是我去敲门那不就暴露身份了。” 想到钱财与美人,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力气,拼命往上爬,好几次差点掉下,却都坚持住,终于爬上墙头。 还没缓过神来,口哨声响起,望风的那个人暗示有人过来了。 “亮哥,你快下去啊,你现在那位置太当眼了,快爬下去。”墙角那人说道。 可赵亮爬上来的那股力早已用完,现在整个人瘫在院墙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张彪的牛车越驶越近,他在看到村道上那鬼鬼祟祟的人影时就已产生怀疑,赶忙加快速度。 他离院落越来越近,视线穿过光秃秃的树干,定格在院墙上那道身影。“你在做什么?” 男子一声怒吼,震得墙头那道身影左右摇晃,一个不稳朝院外栽去。 第五十四章 那声怒吼也惊坏了室内的李宛, 她疾步走到院子里,接着就听到院外传来砰的一声,好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血腥味缓缓弥漫开来,她的脸陡然变得苍白,浑身不自觉发颤。 这时院门被打开, 张彪神色匆匆面色阴沉得可怕,看到李宛站立院中, 忙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没事,幸好没事, 幸好他赶回来了。 他不停亲吻着李宛的额头,嘴唇都在发颤,拍抚她的同时也在变相安慰他自己,刚刚那一刻他真的好怕,好怕李宛会出事。 他一直以为这屋子很安全,院墙高又有村人来来往往, 李宛一个人在家不会有事, 可今天...要不是他收摊早, 后面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敢想,这屋子是住不得了。 “有没有被吓着?”他轻声问道。 李宛贴在他胸膛, 听着他因紧张害怕而急速跳动的心跳声,之前的慌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不怕了,刚刚外面是什么声音?为什么还有血腥味?” “你先回房, 我处理完再跟你说。” 张彪送李宛回房后大步来到院外, 高大的院墙下如今只剩一道人影, 此时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晕死过去, 周围血迹斑斑。张彪扯下那人面上蒙着的布巾,竟是他。 赵家庄。 一小子沿路问到赵亮家,递信给赵亮家人说赵亮现在在妙仁医馆,要他们带够银子去救人,要是去晚了些那双腿可就真的废了。 李容听到消息差点晕厥,倒退好几步才扶墙站稳。她婆婆则直接瘫倒在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相公竟在医馆,他的腿到底怎么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快去拿银子救人。”妇人的声音响起,连声催促道。 李容这时也想到了银子,她匆忙走进房间,迟疑半晌又两手空空走出来。 “我...我又没银子,银子不都在你那儿收着?”她有些心虚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赵亮娘这时不想跟她计较,颤颤巍巍走到箱子前翻出她的积蓄。 “你把丫头交给刘大娘看顾,咱一起去镇上。”她吩咐道,扭头就跟着递信那小子一起向镇上走去,李容她脚程快到时自会跟来的。她边走边唤着:“我的儿啊,你可一定要撑住,阿娘这就来救你了。” 动静很大,附近村民闻言纷纷跑出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道:“听说是摔断腿了。” 众人一阵唏嘘。她家可就亮子这么一个重劳力,要是摔断腿成了废人,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哦。 赵亮娘来到妙仁医馆,一通哭闹后,她转身问陈大夫:“大夫,我儿子他怎么了,怎么还没醒?”她旋即对着赵亮的胳膊一阵摇晃,试图将他摇醒。 -- 第92页 陈大夫制止了她,蹙眉道:“他暂时性命无忧,只是...。” “只是什么?”她掏出荷包,“大夫我带了银子,你不要担心我们付不起银子。” 陈大夫摇摇头,“不是银子的事,是他摔得太严重,腿恐怕很难恢复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孩子爹去年过世,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要是她儿子的腿还残了,她们一家子还怎么活。都怪那搅家精,自从娶了她,家里的日子就没顺畅过,她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哦。她躺在地上不停哭诉着。 待在一旁的李容闻言面如死灰,她在过来的路上就想过最坏的打算,但乍然听到,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赵亮的腿残了,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他不能出去挣钱给她花了,相反她还得伺候他一辈子。 现在家里还能衣食无忧全靠赵亮一个人在撑着,虽不知道他怎么挣的,但她从不关心,只要给她零用就行。 可现在他瘫了,变成了一个废人,想到她以后要为生计奔波,要像她娘一样劳累,辛苦熬日子,周围一切都陡然变得黯淡无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出去时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残了? 赵亮腿残后,脾气也越发暴躁起来,经过的村民时常都能听到他的咒骂声,李容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我说你端过来点,听不见吗?天天一副丧气样,摆这脸给谁看呢?怎么着,现在你也嫌弃我了,嫌弃我这个废人挣不到银子还拖累你?”赵亮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李容哆嗦着向前一步,将碗递了过去。 赵亮将碗一甩,扯过李容的衣袖把她拽到身前。 一瞬间,碗的破碎声和女子的尖叫声混为一团。 “我告诉你,就算我废了,也照样管得住你。再给我端一碗来。”他恶狠狠道,表情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李容颤抖着走出房间,这些天的日子好似噩梦般,每天伺候他喝水吃饭还要端屎端尿,一个不顺心就对她非打即骂,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也想过逃,可她能逃去哪里,娘家无人可依,身上又没银子,也没出行路引,逃出去也不会比现在好过多少,至少她现在还能吃饱。 她再次端来一碗,看到赵亮吃得顺心,她小声试探道:“上次发生了什么?” 赵亮对摔伤的事只字未提实在太过异常。 赵亮眼皮一掀,火气猛地上蹿。 人财两空,自己的腿还摔残了,按他以前的作风绝对会讹一大笔银子,但那人已经警告过他,他不想去坐牢。就他现在这样,要是再被关去牢里,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他将碗重重顿在床边木桌上,“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安阳镇。 “你怎么突然带我来看院子啊?”李宛疑惑道。 院落装潢雅致,窗明几净,幽静怡人。原来的院主想来是个爱花之人。 只见绿植花种铺满整个院落,左侧墙头栅栏环绕,藤蔓缠绕其上,颇有几分野趣。 院子的地理位置也较为不错,就在主街附近,出行很是便捷。 “你喜欢吗?” “喜欢。”这样她平时采买就方便多了,没事也能出去逛逛。虽说离秀秀远了些,但以后可以邀她来这里玩。 李宛激动得跳到张彪身上,兴奋好半晌后才恍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在,又讪讪地退回地面,面颊羞红。 张彪强装镇定,轻咳一声道:“你喜欢就好。” 带看的牙人暗暗笑了声,轻轻撇开头去。 李宛很是尴尬,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牙人打破了这份尴尬,“院子前面就是店铺,铺子与院子是相连的,现在二位要不要去看下铺子?” “去看下吧。”张彪看着李宛说道。 李宛拉过张彪的衣角,“你那个摊位不开了吗?”她小声说着。 “我想把摊位开来这边,这间铺子与院子相连,到时我就算开店,也能听到院子的动静,也好看护着你。再来现在生意好,那个摊位确实就有些小了。” 李宛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由得点点头。 “那你还像之前一样开半日,下午去收猪肉?” “店铺不比摊位,店铺前来往的人多,到时我会开一整天。至于猪肉的话就提前定好要别人送过来,这样也省时省力。” 看完店铺后,他们便敲定下来,付了银子拿到房契,以后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但两人的心一直紧紧相依。 在经过百绣阁时李宛看到了不远处的大姐李宁,她唤了声。 李宁此时正打算过去张家村找李宛,耳边还回荡着百绣阁掌柜的话,她得去问问李宛看她愿不愿意同百绣阁合作。没想到竟就这么巧,竟在百绣阁附近碰上了。 “三妹我正好有事要去找你。”李宁说道,语气轻快。 自她赚来不少银子后,她婆婆再不敢小瞧她,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和善起来。没了那些糟心事,她整个人活泛了不少。 “你说。”李宛道。 “你上次给我的绣样百绣阁卖得很好,掌柜想合作,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所以暂时还没跟掌柜说出是你,只说先考虑下。” 李宛沉吟一刻,若是合作模式较为合理的话,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正好他们买了院子身上所余银子不多,她希望自己也能分担些生活压力。 -- 第93页 “那你知道怎么合作吗?” 李宁当时听得迷迷糊糊,大体是为绣阁画新品绣样,她不确定道:“具体我也不太知道,要不你现在去和百绣阁的掌柜谈谈?” 不多时,李宁与李宛一起走进百绣阁,她向掌柜介绍李宛,道明绣样来源。 现在百绣阁的绣帕已经在整个安阳镇传扬开来,谁家要说买绣帕第一提起的必定是百绣阁,连镇上最大的锦绣坊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但掌柜志向远大,出名容易,守名难,如果仅靠目前这几款远远不够,若要守住名气,甚至进一步打响名气,推陈出新很重要,他左思右想于是想到了这种合作分成互利双赢的模式。 李宛也从与掌柜的对话中看出此人的思想深度,远不是寻常商人所能比的。 两人一番商谈后最终商定的合作模式为三七分成,李宛出绣样,若需特殊针法也得提前教给绣阁的绣娘,其他的人力物力以及后续售卖都由掌柜负责。 另外李宛还附加一个条件:所出的新绣样在分给绣阁绣娘的同时,也需分一些给李宁。 因为一旦绣阁出了新绣品,之前的绣品肯定会受到冲击,李宁的生计也会受到影响。但如果她也能绣新品的话,自然就不用有此担心。 李宁的绣技掌柜很是认可,她为人也本分,又是李宛的亲姐姐,不用担心新绣样会被泄漏出去,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李宁很是感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三妹也还顾着她,她一定不会辜负三妹的信任。 李宛与掌柜签下合作后又在阁内逛了下,发现店内的成衣样式古板,配色单调,过来逛成衣的客人也较少。 她准备先看看此番合作怎么样,如果不错的话,她还可以画些成衣,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五十五章 安阳镇刚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百绣阁已经陈列出最新款的冬衣。 锦绣坊孙掌柜心事重重。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他在隔间来回踱步,不停叹息。 在百绣阁绣帕大卖时他就应该想到是她了, 他本以为绣帕盈利小难成气候,可看着绣坊一日比一日惨淡,终是他疏忽了。 东家已经给他下达最后指令, 若是绣坊生意还似如今这般,他这个掌柜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他有想过去找李宛, 请求她帮忙,但他委实迈不出那一步,他希望在她记忆里自己是意气风发的, 不想让她看到他挫败的一面。 夜色渐深,他站在院内窗棂前愁眉不展。 赵寡妇捧着一盏茶走了进来。 “询郎,天冷了,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孙掌柜接过抿了一口,转身握住赵寡妇的手。 “青儿,若我不再是锦绣坊的掌柜, 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凛风卷来阵阵寒意, 赵青的面颊冻得微红, 她微微偏过头靠在孙询怀里,轻声说道:“是锦绣坊发生什么事吗?” “最近锦绣坊连连受到百绣阁的打压, 经营惨淡,若再继续下去锦绣坊镇上第一绣坊的名头估计都保不住了,而我这个掌柜的位置自然也坐不稳。”孙询哀叹道。 “若真到那一步, 我也会跟着你, 你去哪儿, 青儿就去哪儿。我可以帮别人浆洗衣服挣银子, 日子总能过起来的。” 孙询搂过赵青的肩头,“青儿,你真好,待我娶妻后我一定给你一个名分。” 转眼已到年关,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四周白雪皑皑。 李宛走到院中,捻紧一小团雪向院门处那道身影掷去,可惜隔得太远,力气不够,雪团在半道上就跌落在地。接着一团两团三团,连掷好些团都没能成功,她顿时兴致缺缺,蔫蔫地走进屋去。 张彪将门前的积雪铲净后才开始清扫院道。 就在他背过身打扫时,一道身影悄悄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捏紧一雪团掷向张彪的背,雪团在男子坚硬的背脊炸开,张彪连眉都没蹙一下,继续打扫着。 李宛接着再掷一团过去。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问道。 “你想要什么反应?”张彪说话的同时手中打扫的动作没停。 “你一点都不疼吗?”她好奇道。 “没感觉。” 身后的女子闻言不再出声,院内只剩下铲雪声。 张彪转过头去,只见李宛正专注地滚着一个大雪球。 他望着女子俏皮的身影,望着窗棂上贴着的窗花以及廊下挂着的灯笼,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有她真好。 翌日年初二,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张彪将李宛备好的年礼搬上牛车,就驾着牛车向李家村驶去。 李宛则待在屋内等他回来。虽然平时没有走动,但礼不能废,这是她对原主家人的处理方式。 待她看完一半话本,张彪就回来了。 “一切都好,小弟很喜欢你送的礼物,他身子已经大好,开春就去村里学堂,他还托我给你带份礼,他自己准备的。”张彪说道,旋即从牛车上拿出来。 李宛立刻接过展开,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李宛,李顺。 笔头生涩,字迹毫无章法,但看得李宛心下一阵感动,眸中泛起水雾。 “他说他才从同伴那儿学来,写得不好,望你见谅。”张彪继续道。 “他写得很好,很好,我很喜欢。” -- 第94页 此时另一边,李顺正躲在房间里抱着一幅画,画中两道身影正在园中嬉闹,微风轻拂,柳枝摇曳,在柳树的映衬下,树荫下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但他们笑得是那么的纯粹肆意。 他视若珍宝,小心地收藏着。三姐是照亮他人生的一道光,这道光以后也将一直在他心中闪耀着。 房间外李宁与李容的交谈声传来。 “二妹,你最近还好吧?”李宁柔声道。 李容皮肤粗糙,眼神黯淡无光,身上穿着一件粗布夹袄,套在她身上明显大了一圈,神色再没有之前半分得意,她神色局促地摩挲着袄子,眼神躲闪道:“还好,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但她的手已经因冻疮肿成一团,隐有黄水流出。 赵亮腿残后,家里没了生计,她被迫与她婆婆一起接些浆洗的活计,不然那个老婆子就说要休了她。 她不能被休,李家村从没有过弃妇,她要是被休还怎么做人。 浆洗可真累啊,每天没日没夜洗,也才赚来零星几个铜板,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熬,熬到她生下儿子,一切都会好的。 她一不小心就活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那就好,我就是看你气色不是太好。这是我给小丫准备的红封,本以为她会和你一起过来,没想到你一个人来的。”李宁说道。 李宁自得知赵亮摔断腿后,先后过去看望过几次,也尽自己所能帮衬了些银子,可这些银子,李容还没捂热就被赵亮搜刮了去,要不就是被她婆婆偷偷拿走,所以她就对这些帮衬不抱希望了,再多也落不到她身上。 “谢谢你,大姐,我什么都没准备。”李容翻了翻自己空空的口袋。 “没事,谁都有困难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 “对,熬过去就好了。”李容附和道。 年初六,张彪开始正常营业,生意很不错,临近关店之时,丁成小心翼翼搀扶着小翠走进店铺。 小翠已怀胎四个月,冬天又穿得厚,不太显怀,他们这次是来镇上医馆诊脉,本打算诊脉完就回村,但小翠吵着要在镇上逛逛,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就逛到了张彪店铺这里。 “张屠户生意还好吧?”丁成随口问道。张小翠则故意抚了抚肚子,随即挽着丁成的胳膊说孩子在踢她。 丁成闻言神色紧张,立刻扶住她的腰身,关切地问询着她的情况,两人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张大哥成亲日子也不短了吧,李宛她还没消息?”张小翠故意问道,语带炫耀。 “张屠户你确实得抓紧了,我家小翠都怀胎四个月了,你可得加把劲儿啊。”丁成顺势催促道。 张彪关完店忙碌完后,立即将还在磨叽的李宛扛回房间。 “我是得加把劲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