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甜宠:蜜桃小娇媳》 第1页 [穿越重生] 《农门甜宠:蜜桃小娇媳》作者:三月桃花a【完结+番外】 简介 一朝穿越,她随寡母再嫁,成了府里身份尴尬的“继小姐”。 祖母不喜,姐妹白眼,她通通不怕! 且看她开绣庄,卖脂粉,将自己的生活经营的风生水起。 银钱在手,再千挑万选个好夫婿,和和美美过日子。 可她盘算的虽好,却怎知情路不畅,看好的夫婿不是被夺,就是出事横生波折。 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蹉跎成一个老姑娘时,某人捧着一袭凤冠霞帔而来。 扬眉浅笑:吾以天下为聘,嫁我可好? 第1章 娘要再嫁 早春二月,连着下了几天雨,河面的薄冰刚刚融化,田间地头已经冒出一层青青嫩芽。 大盘口村的一株大柳树下,刚过了晌午就坐满了一群穿着薄棉夹袄的媳妇婆子们,正一边做针线一边嘻嘻哈哈的说闲话。 “看见了吗?那王媒婆又上田家去了,哎你说这可真是新鲜事,好好的秀才公竟看上了个寡妇,那胡娘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道……” “可不是!听说聘回去还是做正头娘子,这胡娘子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哼,要是你能长了那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那福气你也能有!不过田家老太太也是个狠人,为了十两银子就把儿媳妇卖了……” “啥狠人啊,凭白得十两,不得咱们不吃不喝攒个一年半载?要我说,田老太太才是个明白人儿……” 一个背着木柴的小姑娘从众人面前走过,高大沉重的柴捆将她干瘦的身形几乎压弯成了一只虾米。 树下嘴碎的妇人们立刻笑嘻嘻的喊道,“田杏儿,你娘要给你找个后爹咧……” 小姑娘闷着头,默不吭声的从众人面前走过,身后的议论声有一句没一句的传了过来。 “胡娘子倒是好运气,这就要去享福了,就是可怜了这丫头……” “就是,依田老太太那个狠心肠,前儿我还听说,把胡娘子嫁了后,就把这丫头也卖出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真的?这么小的丫头人家能要?” “切,说是当丫头,谁知道是要卖去什么腌臜地方……” 女孩充耳不闻,背着柴穿过那些低矮错落的房子,七拐八拐,来到村西头一座简陋的低矮平房前。 院门前围了一圈篱笆,女孩推门进去,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和说话声。 两个小孩正踮着脚尖趴在窗户上偷偷往里瞧,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听到动静回头,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笑嘻嘻道,“田杏儿,你妈偷人哩!我娘说你们母女俩都是贱人!” 小小年纪的女娃说着恶毒的话,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自然。 田杏儿没理她,费力的把背上的柴捆放下。 屋子里的哭声传了出来。 “娘,媳妇是不会嫁人的!从武哥走的那一天起,媳妇就发誓要为他守着,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把杏儿和虎子抚养长大,以后去了地下也对武哥有个交待……” “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若不是你不安分勾引了那个裴秀才,人家能上家里来提亲?”一个老妇骂了起来,尖利刻薄的嗓音几乎能刺破人的耳膜。 “说什么为我儿守着,不过是个不要脸的娼妇!谁知道你们私底下早就做了什么不要脸事,还在老娘跟前演戏!要不是裴家愿意要你这个破鞋,老娘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田杏儿眉头皱了起来,也走到窗户边踮起脚往里看。 屋里炕上,田杏儿的奶奶田老太正冲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女人怒骂。 田老太盘腿坐在炕上,她今年还不到六十,身形干瘦,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扎在脑后。 老太太下巴尖削,一脸干橘皮似的皱纹,两只眼睛尾梢吊起,没有一般老年人的慈祥,反而显的分外严厉刻薄。 地上跪着的女人身形细弱窈窕,一头黑鸦鸦的头发整齐的盘在头顶,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颈子,正是田杏儿的母亲胡娘子。 听到婆婆这么辱骂,胡娘子身形一阵颤抖,突然抬起一张泪流满面的脸道,“既然母亲如此不信任我,那儿媳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就随武哥去了,也好过您日日猜忌!” 话音未落,她低下头,朝一旁的炕角就撞了过去。 “娘!”田杏儿吓的惊叫,顾不得其他,撞开门就冲了进去。 好在炕边还坐了个女人,一把就拦住了胡娘子,劝道,“哎呀呀,大妹子你这是干啥?哪有动不动就寻死的?还有老姐姐!您也少说两句,这门亲事您到底是想不想做成了?” 这女人四十多岁,一张圆胖脸,鬓边插了朵红绒花,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王媒婆。 胡娘子被王媒婆拉住,浑身颤抖的就如风中落叶,一脸绝望,一颗颗泪珠顺着皎白秀美的面庞滚落下来。 田杏儿跑了进来,急的抱住母亲道,“娘……” “寻死?吓唬谁呢小贱……” 田老太一句嘲讽还没说完,瞅见王媒婆的脸色,不情不愿的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阴着脸道,“行了,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说起来这对你也是个好事!我管你们有没有勾搭,老二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俺也不稀罕你给他守着!这裴家既然出了钱,你就嫁过去吧,省的还得在家里浪费粮食!” -- 第2页 胡娘子一脸不可置信,“娘!” 王媒婆则立时眉开眼笑道,“哎哟大妹子,瞅瞅你这多好的福气,能摊上这么好的婆婆,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好运道的!既然你们答应了,我立刻去秀才公那边回话!” 她高兴的扭着腰往外走去。 胡娘子则一脸绝望,猛地推开田杏儿的手,扑过去跪在老太太身前哀求道,“娘,我有儿有女,哪有再嫁之理?求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伺候您的份上,不要逼儿媳,儿媳是宁死都不会出这个门的……” 田老太一把推开她,横眉竖目道,“反天了你!裴家给了钱,你就得嫁!想死也滚到裴家死去!” 她冲着外头连声喊道,“大壮!大壮媳妇!” 门推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 男人粗眉大眼,面相倒有几分憨厚,女人则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 她进来一眼看到哭瘫在地上的胡娘子,满脸掩饰不住的鄙夷,凑到田老太跟前讨好的笑道,“娘,您喊我们干啥?” 田老太沉着脸道,“给我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拖走!把她关到屋里,拿绳子绑起来,等裴家来接人再松开!” “娘,这……” 男人面上还有些犹豫,女人立刻一马当先冲了上来,伸手就去抓胡娘子。 在她手还没碰到胡娘子前,田杏儿就跟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下子拦在胡娘子身前道,“别碰我娘……” 第2章 婆家逼婚 “哎呦呦,大人办事,哪有你个小崽子的事,滚一边去……” 女人伸手把田杏儿扒拉在了一边,小姑娘身形格外瘦小,被这一推差点撞到墙上。 “杏儿!” 胡娘子大惊,急忙扑过来护住女儿,却被女人一把扭住了胳膊。 胡娘子拼命推搡挣扎,女人抓不住她,气恼的冲男人吼,“你傻站着干啥?还不快过来!” 男人犹豫了一下,在老娘和媳妇的双重威胁下,不得已过来抓住了胡娘子的手臂,脸上带着一丝愧疚道,“弟妹,你,你忍一忍……” “你还废话个屁!” 女人唾了自家男人一口,手脚利索的就把人往外拖。 胡娘子拼命哭泣挣扎,可她细弱的身形,哪里敌得过两个高壮有力的人,被一路拖去了隔壁屋子。 田杏儿咬咬唇,追了出去。 隔壁房屋里,两人找了根麻绳,把胡娘子的手脚都捆上了。 女人嫌她一直哭,还拿了块破布堵上了她的嘴,末了拍拍手,一脸得意的笑道,“弟妹,你可别怨我,说起来咱们也是为了你好!那裴家可是福窝窝,花不完的金山银山,裴秀才又有功名,你嫁过去不比在咱家好?真是死脑筋!” 胡娘子被堵了嘴,缩在炕角只能不停垂泪。 田杏儿刚冲进来,就被女人拎住了脖领子,把她拖到门口,一把扔出去道,“行了小丫头,你娘是要去享福了,你可别挡了她的道儿……” 田杏儿“扑通”一声跌在地上,就听到脑袋顶上“咔嚓”一声,门被锁上了。 “大伯娘……” 田杏儿急的刚开口,那女人白了她一眼,转身就和男人回屋了。 田杏儿坐在地上,刚才趴在窗户上偷瞧的几个小孩都围在她身边,拍着手起哄道,“田杏儿,你娘被抓起来了,是不是要被沉塘喽……” 田杏儿厉声道,“谁要是再说,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 大概她的模样太过凶狠,那些孩子们一哄而散,唯独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笑嘻嘻瞅了她一眼,一甩辫子扭身回了屋。 田杏儿刚爬起来,正拍着衣裙上的土,“吧嗒”一声,一团泥巴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正正掷在她的裙角。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干瘦的就像只猴子一样,在不远处一边做鬼脸,一边朝她扔泥巴。 田杏儿怒道,“田虎子,你做什么!” 男孩又一团泥巴扔了过来,一边气鼓鼓的道,“我要打死你!都是因为你们,才让别人笑话我!” “住手,你还知不知道我是你姐,你再扔一个试试!” 田杏儿抄起手边一只扫帚,三步并做两步追了过去,抡起扫把要抽他的屁股。 男孩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乱叫,“呸!你才不是我姐呢!她也不是我亲娘!俺奶说了,她就是个偷汉子的贱人,你就是个赔钱货!” 边说边“呲溜”一声钻进了主屋里,扬声喊,“奶,那臭丫头打我!” 田老太的声音吼了起来,“她敢!让那小贱人动你一下试试!” 田杏儿站住脚步,脸色变了又变,却没有追进去。 如果她真是这小子的亲姐,真的是个心智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女娃,她一定不管不顾抓住那小鬼抽他一顿。 但是…… 她抿抿唇,把手里的扫帚一扔,皱眉看着自己被扔的到处都沾满泥巴的裙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家,真是太坑了…… 泗水县桃家湾乡大盘口村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山村,祖祖辈辈都窝在这大山沟里种地,拢共不足百余家村民。 田家就靠在这山脚下。 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炊烟飘起,而田家,竟然难得的飘出了一阵阵肉香。 一张不大的四方桌放在炕首,上面不光摆了白面馒头,一小盆油亮的红烧肉,一盘炒鸡蛋,一盘肉蛋莴笋,竟然还有一条红烧鱼,端端正正的摆在了田老太跟前。 -- 第3页 田家人喜气洋洋的就跟过年似的! 不,连过年也从没吃的如此丰盛过。 田老太坐在炕头,旁边是乖巧的田虎子,再往下是老大田大壮两口子带着一儿一女,还有小儿子田大庆一家。 一家人把一张不大的炕挤的满满当当的,都眼巴巴的瞅着田老太。 田老太威严的扫了众人一眼,才放话道,“吃吧!” 话音未落,七八双筷子就争先恐后伸向了红烧肉和鱼。 转瞬间,半盘子肉就没了。 田老太嫌弃的看了众人一眼,骂咧道,“瞅瞅一个个出息,跟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似的,都不知道孝敬你们老娘!” 边骂,边把剩下的肉都拨到了自己碗里。 一家人吃的满嘴流油,却谁也没瞅一眼独自坐在炕沿下,手里只捧着小半碗玉米糊糊的田杏儿。 田大壮的女儿田螺儿边吃边得意的瞅过来,一手肉一手馍吃的喷香。 田杏儿就当没看见,反正这情形她早就习惯了。 田老三一边吃,一边眉花眼笑道,“娘,咱都多长时间没吃荤腥了,现在有了钱,明儿个再炖只鸡……” 田老太先是骂了一句,“夯货,就知道吃!” 却琢磨了一下,点头道,“成,那明儿咱就再炖只鸡……” 王氏笑眯了眼道,“银子可不老少呢,明儿个我再扯几尺花布,给娘您老人家做身新衣裳……” 一家人跟骤然发了财的暴发户似的,高兴的说着买这买那,却谁也没想起还捆在隔壁的胡娘子。 田杏儿看着这些人,心里简直服了! 她娘胡娘子还没答应嫁人呢,这老太太就把裴家送来的聘银花了,这不是卖媳妇是啥! 她飞快的把自己的小半碗粥喝完,跑到灶台前又盛了满满一碗。 田老太看见,脸色立刻不对劲了,吼道,“死丫头片子,你猪转的啊,吃这么多!” 田杏儿脆生生的道,“奶,我娘还饿着呢,裴家的银子可是给她的,要是饿坏了,我娘就没法嫁了……” 说完,不等老太太回话,她又跑到桌前抓了一个白面馍,端着饭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田老太气的咬牙道,“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 但到底也没阻拦,想是怕真把胡娘子饿死了。 第3章 穿越苦丫头 田杏儿揣着早就从老太太的炕桌里摸出来的钥匙,到了自家屋门前,把锁打开。 屋里昏暗一片,就见胡娘子身上捆着绳子,倒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田杏儿吓了一跳,叫道,“娘!”忙快步走过去。 好在胡娘子只是昏睡着,她把饭放在炕沿上,迅速把母亲嘴里的布和捆住手脚的绳子解开。 胡娘子被惊动,嗓音沙哑的几乎微不可闻,“杏儿,你怎么进来了……” 田杏儿心疼的替母亲揉着手脚,道,“娘,别说话了,你先起来吃点东西……” 她把油灯点燃,扶着母亲坐了起来。 屋里的光线渐亮,她这才看清楚胡娘子满面泪痕,头发散乱,两只眼睛肿的已经像核桃一样,不知道哭了多久。 但尽管这样,也依然掩不住她秀美的轮廓。 她心底叹了口气,把粥碗捧到母亲跟前,轻声道,“娘,你吃一口吧……” 胡娘子摇摇头,眼泪又扑簌簌滚落下来,有气无力的道,“娘吃不下,杏儿,你放心,娘绝不会扔下你和虎子……” 田杏儿有些同情的看着胡娘子。 这事怕是由不得她了,田老太把银子都花了,就算她不想嫁,怕是田家人绑也得把她绑过去。 看着胡娘子一副绝望到万念俱灰的神色,她心头有些不忍,其实很想劝她一句,再嫁……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像田家这种情况,一家子好吃懒做,田老太又是个心毒刻薄的! 在这个家里,迟早得让这老太太磋磨死! 但这种话她没法说,至少不该由她-----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女娃嘴里说出来! 虽然死了男人,但胡娘子容貌秀美,性情温柔,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 在她那个年代,这还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呢,再嫁人不是很正常? 什么为一个男人一辈子守着,立贞洁牌坊,都是狗屁! 田杏儿心底吐着槽,没错,她可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上辈子,她身为一个上市公司的高管,年轻有为,事业出色,就是时间大部分都耗在了工作上,耽误了个人问题,成了个三十多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 家人千催万催,她自己心里也急,好不容易闺蜜给介绍了个靠谱对象。 没想到她在兴冲冲奔去相亲的路上,出了车祸。 一睁眼,她就成了这个时空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大胤王朝,济水县大盘口村田家的一个小丫头! 田家穷的叮当响,更何况她爹早死了,只剩下母亲胡娘子拉扒着一双儿女。 她那奶奶田家老太可不是个善茬,她早年丧夫,一手把三个儿子拉扯大,是田家绝对的权威。 田杏儿的爹排行第二,前些年上山打猎,失脚掉进了山沟里,落了个尸骨无存。 田老太历来不待见长得娇美的二儿媳胡娘子,便说她克夫,把丧子的怒气全发泄在了她头上。 田杏儿是个女娃,长相也随了母亲,自然也讨不了什么好,母女俩被磋磨的厉害。 -- 第4页 穿过来的这几年间,她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被老太太苛待打骂,好在有胡娘子极力护着,才没被那老虔婆折磨死! 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便宜弟弟田虎儿,因为一出生就被老太太带在身边,倒是十分受宠。 所以明明是亲姐弟,两人过的却一个天一个地! 田杏儿现在太小了,就算换了个芯子也什么都做不了。 在田家捱了几年,她早就打算好等稍微大些,就跑出去自力更生,怎么也得脱离田家这个火坑! 没成想在这节骨眼上,胡娘子竟有一份天大的好姻缘掉了下来! 想娶胡娘子的裴秀才,说起来还是个人物。 裴家住在距大盘口村几公里外的镇上,裴秀才弱冠之年就有了功名,只是后头运途不继,连续考了十多年都没再进一步。 但为人也是出口成章,颇有才气,如今在一家书院教书,家里也有几亩薄田。 虽说前些年死了娘子,膝下也有儿有女,但也算是这个年代的黄金单身汉了。 这样的条件,无数大姑娘都赶着上嫁。 说来也凑巧,年前,裴秀才去村子后面的山里访友,正逢大雪,天冷路滑的不知怎么就跌断了腿。 胡娘子正在后山捡柴火,就碰到了险些冻死的裴秀才。 胡娘子心善,硬是咬着牙把他背下山,到村里的大夫处诊治,救了他一条命。 裴秀才回家休养了两个月,不知怎地竟打听到了胡娘子的情况。 不知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对她一见钟情,竟遣了媒婆来说媒,还是聘过去做正头娘子! 这在旁人看来,胡娘子简直就像走了几世的狗屎运! 田杏儿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胡娘子救了裴秀才,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苛待,不比在田家强? 但胡娘子是个死脑筋,竟然为了一对儿女,死也不肯嫁! 她也就算了,可那个便宜弟弟田虎子,从小养在田老太身边,性子早被养歪了。 想到那和田老太如出一辙的刻薄嘴脸,她摇摇头,为这样的儿子搭上一生,那可不值! 但这些话她也只能心里想想。 胡娘子和她不同,是最传统不过的古代女子,讲究出嫁从夫,一生不二嫁! 裴秀才条件虽好,但胡娘子立志为亡夫守节,要守着一对儿女,田老太再逼她,她还真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田杏儿正琢磨着再怎么劝劝母亲,外间传来细碎的人声。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田杏儿的眼睛蓦然一亮,看向胡娘子道,“娘,青婶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与田杏儿年岁相仿的女孩子。 青婶就住在田家隔壁,与胡娘子十分交好,她岁数比胡娘子略大些,看起来温柔敦厚。 胡娘子一看忙挣扎着站了起来,道,“青姐……” “你别动……”女人过来按住她,叹道,“我听说了你的事,过来看看你……” 胡娘子瞬间红了眼眶。 田杏儿道,“青婶,您快劝劝我娘……” 青婶拍拍她的手,温和笑道,“你放心吧。” 青婶的女儿小翠蹦蹦跳跳的过来,把她往外拽道,“杏儿,咱们出去玩吧!” 田杏儿不放心母亲,拒绝了小翠要出去玩游戏,两个小姑娘就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花绳。 第4章 见血 田杏儿竖着耳朵,留神听着屋里说话。 就听见青婶不知说了句什么,胡娘子低声啜泣起来,颤声道,“青姐,你说的我都懂,可当初武哥去时,我就在他坟前发过誓,要把虎子和杏儿拉扯大……” “我知道……” 青婶叹道,“可如今,守不守着的,怕也由不得你了,你婆婆在外面到处乱嚼舌根,说你和裴通有了首尾,你若嫁去裴家也就算了,若是不嫁,这名声也坏了,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胡娘子的眼泪掉了下来,哑着嗓音道,“我死也不会嫁的!我行的正坐的端,随她怎么说!我是绝不会舍下虎儿和杏儿……” 她说着,放声痛哭起来。 青婶无奈道,“你是这么想,可眼下,我就怕你都护不住杏儿了……” 胡娘子蓦地抬头道,“杏儿?杏儿怎么了?” 青婶低声道,“你那婆婆在外面说,只要你一出门子,她后脚就把杏儿也卖了!你那婆婆心肠毒,什么事做不出来?杏儿又随了你,是个好模样,我怕她指不定把孩子卖到什么地方去呢!” 模糊的夜色中,青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杏儿那么个乖巧的孩子,就算这次你不嫁,可是以后呢?这个家里你可能做得了主?万一你婆婆再找个什么由头,把你提脚卖了,以后你拿什么护住孩子?” 胡娘子的身形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脸色惨白。 青婶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子,我是真心为了你好才说这些话,有机会能带着杏儿逃出去,就赶紧走吧,田家不是善地,什么为死人守着,都是说给旁人听的,你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况且就算你不为自个儿着想,总也得为杏儿想想,倒是虎子,你婆婆那么疼他,倒不用担心……” 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两人声音渐低,田杏儿听不到了,只听到母亲的哭声一直没停过。 -- 第5页 “你在干什么呢?” 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小翠不满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手腕上一件东西叮铃铃的晃动。 田杏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小翠得意的伸出手给她瞧道,“诺,这是我奶给我买的彩绳铃铛,好看吧?得要好多钱呢!” 她手腕上挂着一只五彩丝线编的镯子,上面坠了几个小铃铛,还挺精致的。 田杏儿道,“嗯嗯,挺好看。” 小翠得意的道,“我奶跟你奶不一样,对我可好了,” 她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对了,我听人说,你奶要把你卖了?” 她盯着田杏儿那张虽然营养不良,瘦的只剩下巴掌大却难掩精致的小脸,略带嫉妒的道,“她们说,你奶要把你卖去什么脏地方……” 小姑娘并不知道什么叫“脏地方”,只是听大人说过,就说的煞有介事。 田杏儿垂下眼皮,掩住自已略带狰狞的神色。 田老太要真敢卖她,就别怪她跟她鱼死网破! 但没想到第二天,这个担忧就解决了。 第二天王媒婆来商议婚事间,胡娘子就扔下了一颗大“炸弹”! 她同意嫁了,但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带着女儿田杏儿一起嫁! 她这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媒婆还没说话,田家大儿媳王氏就忍不住嚷了起来。 “二弟妹,你这是说笑话呢吧!自古以来哪有嫁人还带着娃的?你以为自己是啥金贵蛋,人家裴秀才非你不娶? 娶你一个二手破鞋就够丢人了,还带着你的娃?人家裴秀才也有儿有女,用的着上赶着给别人当爹?你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上天----痴心妄想!” 田老太的三儿媳周氏也在旁边阴阳怪气的道,“娘,这该不会是二嫂不想嫁,找个由头拖咱们的吧……” 田老太最是恼怒,脸色阴沉的就像是要下刀子一样,冷笑道,“你别给老娘整这幺蛾子!那死丫头和虎子都是田家的种,跟你可没关系!这门婚事既然已经说定了,你若乖乖嫁了也就罢了,你若不同意,老娘就把你绑到裴家……”去。 老太太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众人突然一阵惊呼。 就见胡娘子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剪刀,尖刃抵在了自己细弱的脖颈上。 胡娘子一向柔弱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少见的坚决,红着眼睛道,“娘,我不是找托辞,我就一个要求,要让我嫁,我就一定要带着杏儿!” 她转头看向王媒婆,道,“裴通若能同意这个要求,我就愿意嫁过去,从此死心塌地的伺候他,若他不同意,那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王媒婆眉头紧紧皱起,脸色不愉道,“胡娘子,这,你这要求可是强人所难了……” 胡娘子含泪道,“我知道,可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回去问问他,若他同意,哪怕不是当正房,就让我做个妾,那我也是愿意的,若他不同意,就说明我们不是一路人……” 田老太实在听不下去了,拍桌子怒起道,“反天了你……” 话音还没落,胡娘子的剪刀就抵进了脖子几分。 一丝鲜红的血线顺着那白皙的脖颈流了下来。 胡娘子的声音都在抖,但拿着剪刀的手却稳稳的,咬牙道,“娘,您若不同意,那儿媳就死在您面前,也绝不会出这门子一步……” 田杏儿扑上去,抱住胡娘子颤声道,“娘,你,你别做傻事……” 胡娘子拉着她勉强笑道,“杏儿,别怕,娘就算死也不会丢下你,大不了我们娘俩一起走……” 众人听着这话,都忍不住胆战心惊。 这是要母女俩一起横尸门前的节奏。 王媒婆拍着大腿道,“哎呦,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的来说亲,一次次寻死……” 她一脸晦气,干她们这一行的,最忌讳血光之灾。 但看胡娘子一副铁了心的样子,王媒婆也真怕她做出个什么事,那自己的招牌可就彻底砸了! 只能胡乱的摆着手道,“得得得,胡娘子,你这话俺老婆子给你带过去,至于人家裴家应不应,咱可就不知道了……” 边说边急匆匆的迈出门,像是在田家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第5章 母子 田老太都快气疯了,咬牙切齿的道,“真是反天了你这个小贱人,这门亲事要是黄了,看老娘不把你卖到园子里去!” 但任她如何怒骂,胡娘子充耳不闻,躲的田家人远远的,但始终没放下手里的剪子。 田家人是为了求财,也怕真逼急了她,拉老太太回屋紧急商量。 胡娘子拉着田杏儿坐在角落里,红着眼睛冲她笑道,“杏儿,怕不怕?” 田杏儿摇摇头,看着她流血的脖颈,心疼的替她擦了下道,“娘,疼不疼?” 胡娘子摇摇头。 田杏儿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母亲竟然为了保护自己做到了这一步! 连现代都有许多不顾儿女,自己另嫁过好日子的。 可胡娘子明知道这是她自己唯一的出路,却一定要带着她…… 她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动,把头伏在她膝上,母女俩相依着坐在角落里。 田家人进进出出,谁也没再管她们,只有田老太的骂声不时从屋里传出来。 -- 第6页 “要是裴家不要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但没想到当天下午,王媒婆就急匆匆来回话了。 裴秀才竟然同意了胡娘子带着女儿进门的要求! 王媒婆脸色不好看,阴阳怪气的道,“胡娘子,俺婆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也从没见过你这么好运道的,那秀才公可真真是瞧上你了! 就是人家裴大娘可不太高兴了,你说你都二嫁了,还非得带着个拖油瓶,这不是成心让人看裴家笑话?裴秀才由着你,裴大娘可不是好相与的,以后你的日子啊……” 王媒婆撇了撇嘴,没有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怕这一下,还没进门,胡娘子就得罪了未来的婆婆。 胡娘子沉默的立在一旁,脸色隐隐发白却一声不吭。 倒是田老太眼睛一亮,道,“裴家答应了?那,那这事咋说的,之前是我儿媳一个人,给了十两银,现在又添了个丫头……” 她话还没说完王媒婆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没好气的道,“哎呦喂,这可是聘娶,您老太太还真做上买卖了?这丫头是胡娘子死活要带的,可不是人家裴家想要的!您还想再要钱,这天上哪来的这好事儿? 罢了,你们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去给裴家回话,这门亲事不做了!也省的我这里里外外的跑断腿,还闹了个两头不是人!” 王媒婆显然在裴家也受了气,边说边一甩帕子,就要往外走。 田老太忙拦住她,讪讪笑道,“你看这,俺这不也就说说么……” 王媒婆斜眼看着她,不耐烦道,“那你们倒是应不应?赶紧给句痛快话!” 田老太一双眼睛在胡娘子和田杏儿身上溜了又溜,到底有些不舍。 胡娘子就不说了,再美也是嫁过人的,还是个克夫的不祥货,卖出去也不值钱。 可田杏儿就不一样了,过了年就满十岁了,虽说长的瘦瘦小小,可模样齐整,卖去大户人家做丫头,又能得一笔钱…… 胡娘子看出她的心思,抬手剪刀又抵在了自己喉口,摆明了不带女儿坚决不嫁的心思。 王氏生怕到手的银钱飞了,忙道,“娘,都这样了,就应了吧,反正一个丫头片子也不值什么……” “就是……”周氏也道,背过身偷偷拽了拽田老太的衣服,压低声音道,“娘,现在反悔,咱们可没钱赔人家了……” 田老太想到裴家已经到手的银子,只能忍住肉痛,狠狠刮了胡娘子一眼,长叹道,“罢了,我也不是什么狠心婆婆,她们娘俩既然有这个运道,那俺也不做这坏人了,这门亲事俺同意了,这,要不今日,俺们就把她们娘俩送过去?” 她生怕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迫不及待就要把人送走。 王媒婆翻了个白眼道,“送什么送!人家这是正经嫁娶,那裴家也是要脸面的!裴大娘说了,三日后就是个吉日,到时候办喜事,明儿个再送床嫁衣被褥过来,当是新娘子的嫁妆,免得进门时不好看!要我说,你们可真是走运了,摊上裴家这样的厚道人家……” “是,是……”田老太脸上笑着,脸上的皱纹却僵硬的像便秘。 王媒婆来回几趟,这亲事一波三折的,到底是说成了,出门时也是春风满面。 而胡娘子要带女嫁人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转眼间就传遍了全村。 田家这笔银钱稳稳到手,个个喜气洋洋,王氏周氏都有些嫉妒,时不时说几句酸话。 然而胡娘子神不守舍,眼睛一直围着田虎子打转,眼底含着泪。 到了晚间,田杏儿就看到胡娘子追着田虎子出去说话。 田虎子刚从外头跑着玩回来,满头大汗,满手泥泞。 胡娘子站在他跟前柔声道,“虎子,娘给你擦擦汗……” 然而手还没抬过去,田虎子猛然低头,照着她的肚子就一脑袋撞了过来。 胡娘子“扑通”一声就朝后跌坐在了地上。 田虎子冲她做了个鬼脸,骂道,“呸,你才不是我娘,你就是个贱人!” 说完扭头蹬蹬蹬跑了。 胡娘子身形整个颤抖起来,垂下头,一颗颗泪水砸了下来。 田杏儿看的不忍,跑过去扶起她,道,“娘……” 胡娘子颤声道,“杏儿,你说……虎子是不是在怪我?” 田杏儿心想人说七岁看老,那小白眼狼,性子早就歪了,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 却只能安慰胡娘子道,“娘,弟弟还小,不懂事,以后大些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亲事是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裴家送来一些嫁妆。 一身简单嫁衣,两套换洗衣裳,一套被褥,两个铜盆。 东西不多,无非是怕新娘子出门空着手不好看。 就这点东西田老太也眼红的厉害,一天过来转悠好几趟,明里暗里让胡娘子让把东西留给她。 胡娘子性子弱,却并不蠢。 这是裴家用来做门面的东西,她若是给了田家,怎么向裴家交待? 况且她今后终还是要在裴家生活的,自然不可能再拿着人家的东西去贴田家。 因此任田老太如何讨要,她也没吭声,惹得老太太的骂声一阵高过一阵。 第6章 带女二嫁 田家开始热闹起来,不少人都过来窜门子,说些吉庆话。 -- 第7页 就是村里有些女人们酸的厉害,暗地里都说胡娘子果然狐媚的厉害,把个秀才公迷晕了头,女儿都能带走。 而村里的小孩子们最羡慕的就是田杏儿了,前些天还听说她要被她奶卖了,这转眼就要跟着她娘去享福了。 连小翠都跑了过来,问她是不是要去秀才家做小姐了。 田杏儿一抬头,就看到大房的田螺儿也站在角落里,一脸敌意的看着她。 田螺儿比她大两岁,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些娉婷之姿。 看她看过来,小姑娘一甩辫子,怒哼道,“田杏儿,你别得意!以后我肯定会比你过的好千倍万倍!” 说完一跺脚跑了。 田杏儿一阵无语,这些人是不是都耳聋了。 没听王媒婆说,那裴秀才他老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妈这嫁过去,日子还不定咋样呢! 况且她顶多算个拖油瓶,人家裴家有儿有女,做小姐享福也轮不到她呀。 但话是这么说,田螺儿与她的仇似乎是单方面结下了,直到晚间也没跟她再说一句话。 半夜,田杏儿一觉睡起来,看到外间灯还亮着。 她披衣服出来,就看到胡娘子还在灯下,熬夜给田虎子缝补衣裳。 这两天晚上胡娘子都没怎么睡,把儿子的旧衣服都翻了出来。 没钱做新的,就把这些旧衣都拆洗了,缝缝补补,小了的再拿自己的衣裳添上,改成大小合身,熨烫齐整。 田杏儿看到她垂着头,仔仔细细的缝补着,有时候边缝边掉泪,心头难受,过去挨着她坐了,闷闷道,“娘,早点休息吧。” 胡娘子看到她,嗔道,“夜里这么凉,你出来干啥?” 她替她拢了拢衣襟,催促道,“快去睡吧,娘不困,做完这些就睡。” 田杏儿看到那些衣裳,针角无比细密绵实,像是每一针都倾注了母亲全部的心血。 她叹道,“要是虎子知道娘对他这么好就好了……” 可惜那个小白眼狼只知道跟田老太一条心,连声“娘”都不叫了。 胡娘子把针在黑鸦鸦的头发上抹了一下,笑笑道,“他还小呢……” 她是一点也不介意儿子这样对自己,只想在走前,给儿子把衣服都做好。 田杏儿陪母亲坐了一阵,看到旁边还摆了两块精美的帕子,绣了一大半了。 一旁还有一双双喜纳福的鞋垫,一个刚绣好的钱袋,好奇的道,“娘,这是啥?” 胡娘子叹道,“裴家那边,你应该还有两个姐妹和一个哥哥,娘头一次见他们,总得准备些东西……” 田杏儿瞅着那些料子有些眼熟,蓦地惊叫道,“娘,这,这不是你那件流光裙的料子吗?你把那件衣裳剪啦?那怎么能行?不是说,那是您和外祖母失散时穿的衣裳么?您将来还要凭那衣裳和外祖家相认呢……” 胡娘子脸色黯然道,“都这么些年了,哪里还找得到!况且除了那衣服,娘再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了……” 田杏儿心头有些揪疼。 胡娘子并不是这边的人,而是十多年前,和家人来这边避难的。 没成想路上遇到了匪患,胡娘子和家人冲散了,被田老二救起,这才嫁到了田家。 她当年穿的衣裳是上好的锦缎流仙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胡娘子没有打听到家人一点讯息,她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被田老太发卖了。 只剩下了这一件裙子,她拼死护着,说是将来和母亲相认的凭证。 可这回,她竟然把这裙子剪了,做了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田杏儿也知道这么多年了,胡娘子想找到家人的愿望不太可能实现了,但这到底是个念想。 往常田老太没少打这裙子的主意,胡娘子简直是拿命在藏着。 可这回,她竟然连这念想也不留了。 看到胡娘子熬的眼睛都通红,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心疼道,“娘,我和你一起做吧……” “去去去,小孩子熬什么眼,以后眼神都不好了。” 胡娘子毫不犹豫的往屋里撵她。 把女儿赶回屋里,她给她细细掖好被角,才再次出去。 而田杏儿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头一次失了眠。 她头一次感到,在这个时代,女子实在是太难了。 胡娘子把这么好的衣裙剪了,无非是为了她。 她执意要带着她过门,已经惹恼了裴家婆婆,若再没个拿得出手的见面礼,怕是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胡娘子自己不怕,却怕她受委屈…… 田杏儿抿着唇,眼窝有些发热。 娘…… 她心底头一次,真真正正的接受了这个称呼。 转眼就是第三天。 一大早,田家门口就热闹了起来,左右乡邻都跑来看热闹。 胡娘子没娘家,只能从田家出门。 裴家到底是要面儿的,一大早就吹吹打打过来迎亲,还抬了一乘小轿。 这可把那些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眼红个够呛。 村里姑娘出嫁,能坐个牛骡车就了不得了,那花轿只有镇上姑娘出嫁才见过。 没想到胡娘子一个寡妇二嫁,倒坐上了轿子!。 就是裴秀才腿没好利索,没能亲自来迎亲,但也够风光了。 -- 第8页 村民围着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都是羡慕。 唯独田老太一直拉着个脸,脸色阴沉沉的像下刀子一样,一双眼睛只在胡娘子的陪嫁上转来转去。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裴家派了个四十多岁,十分严厉的仆妇过来,一来就招呼人把之前送过来的东西清点清楚了,一股脑都拉到了驴车上。 田家人连拦的功夫都没有。 胡娘子一身红嫁衣,头上蒙着红盖头被人扶了出来。 田杏儿今日也穿的干干净净的,被母亲拉着跪在田老太跟前拜别。 “娘,媳妇今日去了,望您老保重好身体,今后福寿绵长……” 胡娘子恭恭敬敬给田老太磕了三个头,又推了推女儿。 田杏儿没办法,只能也跟着给田老太磕头,脆生生道,“奶,我和我娘走了,以后不能伺候您了,您老一定要保重身体,有活就让大伯娘和三婶,还有螺儿她们去做,您可千万别累着!” 第7章 裴家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谁不知道田家上上下下,都拿这丫头当个小丫鬟使唤着。 王氏和周氏的脸色不好看,田螺儿和田老三家的两个小孩儿撅着嘴站在不远处,一脸愤恨的望过来。 田杏儿就当没看见,反正以后她走了,家里的活可不就她们做,田老太重男轻女,谁也别想逃过! 田老太拉长了脸,恶狠狠道,“你们娘俩个扫把星出了门,我自然会平平安安的!” “那最好了。” 田杏儿嘻嘻一笑,不等田老太发话,就麻溜的爬了起来。 倒是胡娘子喉音发哽,颤声道,“娘,还有虎子,以后就托您照料了……” 她到底没忍住,伸手撩起一角盖头。 那仆妇看见,立刻厉声道,“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来!没见夫君就掀盖头,这不吉利……” 然而任她如何喝骂,胡娘子一双眼睛只急切的在周围巡睃着。 可她到底失望了。 田虎子正抓着一把糖跟村里的小孩儿们炫耀,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眼角都没往她这个母亲这边瞅一眼。 胡娘子的一双眼泪落了下来,被仆妇扑上来蒙上了盖头。 胡娘子被人扶上了轿子,她没法照顾女儿,只急切间叮嘱,“杏儿,跟紧轿子!” “知道了,娘你放心吧,我跟不丢!” 田杏儿立刻应着,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跟丢了。 众人吹吹打打的起身,轿子一颠三晃,热热闹闹的往村口走去。 没人照顾田杏儿,她也不在意,迈着小短腿,挽着个小包袱紧紧跟在后面。 出了村,渐渐走上了山路,看热闹的村民都回去了,只剩下裴家雇的轿夫和那个仆妇,还有一辆拉着陪嫁的驴车。 镇上距离大盘口村足足有五公里路,得走上大半个多时辰。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胡娘子放心不下女儿,几次掀起轿帘向后看。 看到女儿小小一个身影,吭哧吭哧跟在后面,她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看向那仆妇道,“嫂子,能,能不能让孩子也上来,她还小呢,走不了这么远的道。” 那仆妇顿时叫了起来,“哎呦喂,这花轿可是抬新娘子用的,哪能让不相干的人上轿?再说了,这路还远着呢,他们抬你一个就够费劲了,再添一个,走道慢了回去误了吉时,老夫人可饶不了咱们……” “可是……” 胡娘子还待再说,田杏儿跑过来,冲母亲道,“娘,没事的,我走的动!” 她看向前面赶着驴车的老汉,跑过去,趁人不注意,偷偷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入他手里,冲他眨眨眼道,“伯伯,我人小腿短,走不动道,能不能让我搭个车?” 老汉看这丫头,岁数虽小,跟棵豆芽菜似的,但面容秀巧,扎着两个丫髻,伶伶俐俐的。 再一看,手心竟然是一粒碎银豆,他不动声色的把银豆收了起来,点点头道,“成,你上来吧!” “谢谢伯伯!” 田杏儿脆生生的道谢,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车。 那仆妇看到立时不乐意了,叫道,“老孙,你瞎当什么好人!就那么点地方,哪还坐得下?” 赶车老汉甩了一把鞭子,慢悠悠道,“不就是个这么点的女娃,你挪挪屁股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 仆妇就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田杏儿乐滋滋的靠在了那床被褥上,软软的,还挺舒服。 幸亏她出门前把自己的小财产都装上了。 那是这么多年来,她替田老太跑腿买东西,一点点克扣下来的。 田老太想不到这么小的女娃就有了心眼,从没怀疑过她。 田杏儿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几年下来,竟让她攒出了半角银子。 她把钱袋紧紧的捂到了怀里,心里感叹着,果然啥时候都缺不了钱。 就是她现在可太穷了,到了镇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找机会多多赚点钱。 看到她坐上了驴车,胡娘子总算放了心。 临近晌午时,一行人总算赶到了镇上。 清水镇距离大盘口村不远,却繁华多了。 纵横阡陌的巷子,光滑的青石板路,沿街两边开着无数店铺,小贩们沿街叫卖,热闹而充满生气。 -- 第9页 这是田杏儿第一次见到古代比较繁华的镇子。 住了几年村里,陡然见到这热闹的地方,就像是前世去城里逛一样。 她想起怪不得田螺儿常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嫁到镇上呢,果然不一样! 她处处看着都新鲜好奇,那仆妇看见她这样,忍不住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 裴家住在西边的芦苇巷。 轿子吹吹打打到了门前,鞭炮立刻响了起来。 裴家门前一团热闹,穿着一身红的新郎官早就等着了,见轿子过来立刻迎了上去。 胡娘子被人扶了下来,那人牵着她的手迈过火盆。 田杏儿人小,被挤在了后头。 她使劲蹦了起来,也只看到那男人的背影还算高大,就是走路有些不利索。 见母亲进了门,她正要跟进去,那仆妇拉住她道,“去去去,你不能从这儿进,让人看了笑话!” 她一指巷子后面,“那后头有个小门,你从那儿进去!” 田杏儿纳闷,这宾客这么多,谁认识她啊。 可人家不让她从大门进,她也没办法,绕到了屋子后面,果然看到墙角处,有一处小小的角门。 她跑过去,刚要抬起手敲,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看见她喜道,“你就是杏儿小姐吧?秀荷姑姑说你快到了,果然是!” 这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丫头,一张圆圆的脸蛋,穿着粗布衣裙,看着憨头憨脑的。 田杏儿在脑海中比对了下,觉得不太像裴家那两个她还没见过面的姐妹,问道,“你是谁?” “我是喜鹊。” 小丫头很自来熟,领着她往里走,一边就拎过她手里的小包袱扛到了肩上。 田杏儿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 这丫头看着比她还小呢,她可不忍心用她。 小丫头扛着包袱走的飞快,一边笑嘻嘻道,“我是裴家的丫鬟,以后杏儿小姐你有什么事就让我来干,我力气大着呢!” 她边说边“砰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表示自己很强壮。 田杏儿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这小丫头挺可爱。 第8章 姐妹 跟着喜鹊往里走,她一边打量四周。 来之前,就听王媒婆说过,裴家家境不错。 果不其然,这是间里外二进的小院子,好几间青砖大瓦房,比田家大多了。 前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想是正在热闹。 喜鹊带着她往后院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屋子。 屋子不大,狭窄昏暗,里头只有一张老旧的木床,挂着洗的发白的帐子。 屋里倒是打扫的干干净净,靠墙角摆着一桌一椅,旁边放着个铜架子,上面放着洗漱的木盆。 除此之外,屋里再没有其他,简陋的跟雪洞似的。 喜鹊把田杏儿的包袱放在桌子上,絮絮叨叨道,“杏儿小姐,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我和秀荷姑姑收拾过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和秀荷姑姑就住隔壁,你有什么喊我们就行,对了,老夫人还说,不让你往前边去,怕冲撞了人……” 这丫头显然性子憨,有一说一。 田杏儿也不在意,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更何况她一来就有了自己的房间,比田家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强多了。 她冲喜鹊笑道,“谢谢你啊,对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裴家的情况啊,比如家里有几口人啥的。” 她刚来两眼一摸黑,自然要打问清楚。 喜鹊挠挠脸道,“也没几口,后院住着老夫人和贺嫂子,还有两位小姐,大老爷和少爷住在前院……” 田杏儿问道,“家里的下人呢,有很多吗?” 喜鹊摇摇头道,“只有我和贺嫂子,还有秀荷姑姑,对了,前院还有牛叔……” 根据喜鹊的说法,田杏儿已经大致摸清了裴家的人口。 除了裴秀才母子俩,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外加四个下人,拢共不足十口人。 不过主子只有裴秀才一家,比田家的人口还简单些。 她还想再问的细致点,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喜鹊?喜鹊!” 喜鹊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就往外跑道,“糟了,秀荷姑姑还让我去干活呢!杏儿小姐,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先自己歇着,对了,你可千万别跑出去啊……” 话音没落,这丫头就跑没影了。 田杏儿坐了一阵子,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她早起就没吃饭,一路上奔波,熬到现在,肚子都快饿扁了。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倒,里面连点水都没有。 田杏儿忍不住了,到了院子里,好在院中有一口小井,旁边拴着个木桶。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舀了半桶水上来,喝了个肚饱,又打了盆水洗干净手脸,回屋等着。 哪知道这里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连喜鹊都没回来。 田杏儿又饿又累,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推搡她道,“杏儿小姐?醒醒!” 田杏儿睁开眼睛,就看到床前站着一个面容温柔的女子,大概十七八岁,头上梳着单螺髻,身上束着一条青裙,眉眼清秀,身材窈窕。 女子把她摇醒,指了指桌上道,“杏儿小姐,我是秀荷,今日前边太忙了,家里人手不够,没能顾上你这边,我也是抽空才过来给你送些吃的,你吃过后自己先休息,东西我晚些让喜鹊来收。” -- 第10页 说完,她就急匆匆走了。 田杏儿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盘糕点,还有一壶热水。 她扑过去狼吞虎咽,好不容易才吃饱喝足。 因着睡了一阵,她整个人都精神了,开始在屋里四处看看。 这以后就是她一个人住的地方了,虽然狭小,但也还不错。 左面墙上有一扇窗户,外面种着一丛郁郁葱葱的翠竹。 田杏儿打开窗户,向外看去,绿竹后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石子路,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她很想出去溜达溜达,前院不时传来热闹嬉笑的声音,她很想去看看母亲怎么样了。 但想到喜鹊的再三叮嘱,她还是作罢。 第一天来,她不想给胡娘子惹麻烦。 就这么待到了夜幕降临。 天色黑了下来,前边亮起了灯笼,只有她的小院漆黑一片。 田杏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油灯,秀荷和喜鹊也一直没回来。 她干脆从屋子里出来,看着漆黑的夜色,灵机一动,跑了出去。 反正天这么黑,应该没人看到她了吧! 新房其实不难找,裴家并不大,田杏儿顺着人声最喧哗的地方找过去。 果然就看到了一处屋子前,灯火通明,不少宾客和孩子都围在这里笑闹,好像在闹洞房。 田杏儿耐心等了一阵,等人散去了,她才偷偷溜过去。 屋后有一扇窗户,她躲在一丛花树后,偷偷往里瞧。 就见屋里一片大红色,处处喜气洋洋,胡娘子穿着一身喜服,头上的盖头已经掀了,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 没看到裴秀才,想是去前面陪酒了,那个接亲时严厉的仆妇却陪在母亲身边。 田杏儿正琢磨能有什么办法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就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个小巧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摸到了窗子前。 借着屋里的灯光,田杏儿看清楚是两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 一个身量略高些,看着像是十一二岁,盘着双髻。 另一个个子矮些,面容稚嫩,看着和田杏儿差不多大。 年长些的女孩儿探头往屋里看了看,有些犹豫道,“咱们……真的要这样做吗?父亲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个子矮些的小丫头语气极冲的道,“有什么好怕的!明明就是他不对!当初母亲走时,他明明说过会好好照顾我们的,这才几年,就给我们找了个后娘!祖母都说了,后娘都是会吃人的……” “可是……” 年长的女孩儿还在犹豫,小女孩一推她道,“行了,磨叽什么啊,再说咱们也没做什么,就是给她屋里扔几只老鼠,要是她吓哭了,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是她自己胆小……” 说着,小女孩低声哈哈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田杏儿在后面听的怒火中烧。 她明白了,这就是裴秀才的两个女儿,她那两个还没见过面的未来“姐妹”! 没想到这俩丫头这么恶毒,居然还想往屋里扔老鼠吓母亲! 第9章 一脚 眼看着那小丫头在墙角边摸摸索索,拎了一个笼子出来。 里头吱吱吱乱叫的,果然关着几只黑睃睃的老鼠。 姐姐似乎想尖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颤声问道,“你,你从哪儿弄来了这么些老鼠?” 妹妹得意的道,“我让隔壁的石头给我抓的!” 但怎么把老鼠放进去,两个小姑娘又犯了难,毕竟她们也不敢直接把笼子打开,把老鼠丢进去。 两人犹豫了一会,妹妹一咬牙,道,“姐,一会儿你推开窗户,我把笼子扔进去,只要把笼子砸烂,老鼠就能跑出来了,保准吓死她!” 姐姐道,“要是笼子不烂怎么办?” 妹妹道,“不可能!这就是最普通的竹皮笼子,脆的很!大不了我用力一些,你把窗户开大一些,我扔她脚底下!” “好!” 两姐妹通力合作,大的拿了根木棍,把窗户一点点支开。 小的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把笼子掷进去,却没提防身后突然窜出了一道身影。 田杏儿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脚狠狠踹在了小姑娘的屁股上。 小姑娘“啊”的一声,手里的笼子脱手飞出,整个人就像个炮弹一样往前扑去。 她正正砸在前头的姐姐身上,两个姑娘滚做了一团。 尖叫声,哭喊声瞬时响了起来。 屋里的仆妇厉喝道,“谁?” 朝窗子边冲了过来,往外头一看,仆妇的脸色就变了,惊叫道,“哎呦喂,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急急从屋里冲了出来,胡娘子也惊讶的站了起来,但新妇不能出门,她只能站在屋里看着。 田杏儿早就躲进了树影里。 地上的两个姑娘鬼哭狼嚎的,好不容易被仆妇一手一个拽了起来。 刚才黑灯瞎火的,两姑娘跌的不轻,揉屁股的揉屁股,揉腰的揉腰。 那仆妇气急又心疼道,“两位祖宗,这大黑天儿的,你们跑这里来干啥?” 小姑娘哭道,“我们能来干啥?当然是来看看新娘子!可刚才不知道是谁踢我!到底是谁?哪个卑鄙小人……” 她还没骂完,就感觉到脚上有东西在窜。 -- 第11页 小姑娘一低头,猛地尖叫起来,就跟炸了毛的兔子似的又蹦又跳。 脚下“吱吱吱”的,却是她刚才扔掉的笼子破了,老鼠四下窜了出来。 仆妇和那大姑娘也惊叫了起来,一阵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把那些小东西们赶走,仆妇看着地上的笼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气急又无奈道,“两位姐儿,你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要是让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不得又训你们?罢了罢了,赶紧回去吧!” 她到底不放心,一手一个扯住,亲自送了她们回去。 眼瞅着几人走远了,田杏儿跑到窗子前,打开窗户,冲里头喊,“娘,娘!” 胡娘子一回头,就看到女儿扒在窗户上冲她笑。 胡娘子一脸惊喜道,“杏儿,你咋来了?”忙不迭的走过来。 田杏儿让母亲扶着窗户,两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跟只猴子似的灵活的翻了进来。 胡娘子无奈道,“多大的姑娘了,还没个样子!” 田杏儿撇嘴道,“那两个倒是有样子,还偷偷拎了老鼠来吓人呢!” 她把刚才外头的事说了一遍。 胡娘子叹气道,“她们没见过我,对我有意见是难免的,倒是你……” 她嗔了女儿一眼,弯腰给她拍着裙摆上的土,道,“好端端的踢人家干啥?黑灯瞎火的,别出了什么事,还有啊,这里不比田家,以后咱们在这里,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至少得规规矩矩的……” 田杏儿不想听母亲啰嗦,举手投降道,“知道了知道了,对了娘,你怎么样?我那个……后爹咋样?” 看着女儿亮晶晶的小眼神,胡娘子无奈的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骂,“有啥咋样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话还没说完,她的肚子突然“咕”的一声。 胡娘子一怔,随即面色有些发窘,不动声色的揉了下肚子,往外撵她道,“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秀荷说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先好好待着,娘这里好着……”呢。 话音未落,她的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来,雷鸣般响成一片。 胡娘子按住肚子,面色有些痛苦。 田杏儿一把扶住了母亲,道,“娘,你怎么了?” 胡娘子皱着眉头,强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饿了,忍忍就好了……” “什么?娘,你该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田杏儿扶着母亲,一脸不可置信。 胡娘子笑笑道,“没事,新娘子是不能多吃东西的,以防出恭太麻烦,行了,你小孩子家也不懂,赶紧回去吧……”。 她往走撵田杏儿,可田杏儿哪里能让母亲就这么饿着。 她在屋里转来转去,想找点吃的。 可这偌大的新房,竟然一口吃的都没有,只有床上扔了些枣子花生啥的。 她给母亲捧了一把过来,道,“娘,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胡娘子有些无奈道,“傻孩子,这个是不能吃的……” “咋不能吃了?娘,你等着!” 田杏儿扔下一句,打开门就跑了。 “杏儿……” 胡娘子刚喊了一声,就跌坐在了椅子上,面色苍白的按住了胃部。 田杏儿一边跑,一边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新娘子是不能多吃东西,但也不能一点也不给啊。 这两天在田家,田老太看母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每天只给母亲喝小半碗玉米糊糊。 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收拾,母亲粒米未沾,就这么抬到这里,竟然被生生饿了一天? 她中午都有人给送饭,母亲这里怎么可能没人管? 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个仆妇使了坏! 她心疼母亲,一边四下巡睃厨房的位置。 厨房并不难找。 现在前院宴席未散,依然有人不断的穿梭往进送菜。 田杏儿跟着一个送菜的人,很轻易就找到了西南角的厨房。 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几个婆子正在院子里吃吃喝喝。 田杏儿溜进去,看到案台边堆了不少剩菜剩饭。 第10章 小贼 她捡了一小盘糕点出来,看向那些吃吃喝喝的婆子们,还礼貌的问了一句,“嬷嬷,这些可以拿走吗?” 婆子们以为她是宾客带来的孩子,随意挥挥手道,“拿去吧,不够吃多拿点。” 田杏儿端着糕点快步往新房跑去。 天太黑了,她跑的又快,没提防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影。 田杏儿没刹住脚,正正一头撞在了那人身上。 幸亏那人动作快,及时一把扶住了她,田杏儿也紧急护住了怀里的糕点。 “你没事吧?” 一道属于少年的清润声音响了起来。 “没事,对不住……” 田杏儿对那人鞠了一躬。 那人摆手道,“我也没事,不过这里这么黑,你跑的慢一些。” 田杏儿点点头,她心里急着给母亲送吃的,都没来得及抬头看清这人,抱着盘子就迅速跑了。 却没有看到,那人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新房,万幸那仆妇还没回来。 胡娘子看到她果然端了一盘糕点,惊讶道,“从哪儿拿的?” “我去了一趟厨房,” -- 第12页 田杏儿喘着气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催促道,“娘,快吃吧,你放心,我问过人才拿的!” 她又跑去给母亲倒了一盏热茶。 正忙着,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田杏儿一惊,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那仆妇一步跨了进来,正正看见胡娘子面前的糕点。 她刚一愣怔,就瞅到了旁边的田杏儿,大惊道,“呀,你从哪儿跑来的?你跑来做什么?不对,这是哪里来的?” 仆妇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扫过桌上的糕点,目光跟刀子似的。 胡娘子忙站了起来,刚要说话,田杏儿就窜了过来,挡在她身前,冲那仆妇道,“我来看看我娘!这吃的是我给我娘拿的,你凭什么不给她吃东西?” 仆妇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质问她,愣了一瞬,都快气笑了。 “新人当天是不能吃东西的,我可是为了她好!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你是怎么跑过来的?这可是新房,哪有你该来的地儿,懂不懂规矩? 还有这糕饼,你从哪儿拿的?你连路都不认识,你该不会是从啥地方偷的吧?” “偷”这个字一出,胡娘子和田杏儿的脸色都变了。 仆妇像是抓住了什么大把柄,立刻大叫了起来,“呀,你个小女娃头一天来就敢偷东西,这可不得了,裴家竟招了个小贼!不行,这事儿你得说清楚!” 听她不分青红皂白,就给自己扣了个贼帽子,田杏儿气极,冲口骂道,“呸!你才是贼呢!你全家都是贼!我从厨房拿的,人家给我的!” “人家凭啥给你?这儿谁也不认识你,哄谁呢,你给我站住,咱们去老太太跟前说清楚!” 仆妇过来就要抓她,田杏儿扭身就跑。 胡娘子急了,万万没想到这么点事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还要惊动老太太。 她忙挡在仆妇身前道,“嫂子,这糕饼是我让杏儿去取的,我饿的实在受不住了,不关杏儿的事……” “那就是你让她去偷的?好啊,这才来的头一天,你们母女俩就敢这么大胆,这以后还了得……” 仆妇一脸咄咄逼人。 看她不依不饶,田杏儿实在忍不住了,骂道,“呸!你才是偷的呢!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贼,你有什么证据?再说了,我娘都嫁过来了,她就是这家里的主母,难不成吃口东西都要被当成贼?” 仆妇看她伶牙利齿的,冷笑道,“哟,这第一天来就端上主母的架子了?行!有本事你们跟我去老太太跟前说清楚!” “去就去!我就不信你家老夫人像你一样糊涂!” 田杏儿这话冲口一出,胡娘子的脸色就白了,忙上前拍了女儿一巴掌,气急道,“你胡说什么!” 她转过头冲仆妇道,“嫂子,杏儿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你看,这糕点我一口都没动,要不你就拿回去,还有,杏儿是绝不敢偷拿东西的,况且只是一碟子吃食,用不着惊动老夫人吧?” 仆妇冷笑,“怎么不用?这偷拿不偷拿的,谁知道?毕竟你们以前穷家破户的,看见好东西忍不住拿也是人之常情……” 她话还没说完,田杏儿就火了,正要说话,胡娘突然扯了一把她。 她回头,就见母亲虽然脸色发白,却猛地把头上的首饰叮叮当当的一摘,深吸了一口气道,“成,既然嫂子一口咬定我们是贼,那我们就和你去老夫人跟前分辨个清楚!” 仆妇没想到她突然硬气起来了,愣了一瞬,沉下脸道,“这点子事就不劳动夫人您了,今儿个可是老爷的洞房花烛夜,要是回来找不着人,咱可担待不起!” 胡娘子淡淡道,“杏儿是我女儿,这小贼的名头我们可不敢背,自然要去老夫人跟前分说清楚的。” 她拉起女儿就走在了前头,仆妇目光一厉,脸色阴沉沉的跟在母女俩后面。 田杏儿觉得很荒谬! 前院儿的喜宴还没散,可她和她娘就被当成小贼,被押去裴老太太跟前了。 好在这仆妇还知道顾忌裴家的脸面,带着她们一路避着人走。 裴家并不大,新房后面转过一道墙,就是老太太的居所。 比起别处的房屋,老太太这院子明显宽敞一些。 里外两间的套间,后面连着一座暖阁。 此时屋里正一团热闹,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传了出来。 仆妇到了门前,唤了一声“老夫人”。 屋里一个女孩子道,“是贺婶子!”接着扬声道,“进来吧。” 仆妇推门进去。 田杏儿感觉到母亲的指尖都紧张到有些发抖,却稳稳拉住她,跟在了后面。 一进屋子,一股子烟熏火燎的香烛味就扑鼻而来。 屋里昏昏暗暗的,田杏儿抬头,就看到正面堂屋里竟然供了个佛龛。 佛前燃着香油灯,点着香烛,香火气就是从那里传来。 屋里还夹杂着一股长年不开窗,潮湿腐朽的气息,总之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屏着呼吸和母亲进了里间。 第11章 问审 里面靠墙摆着一张雕花大床,周围箱笼妆台,花瓶瓷器摆的倒多,将一间不大的屋子挤的满满当当。 一个头戴翠绿色抹额的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的大迎枕上。 屋子昏暗,她看不清楚老太太神色,只看到她身边一左一右围了两个小姑娘。 -- 第13页 正是刚才田杏儿在新房窗外见过的那两个女孩儿。 仆妇一进来就满脸堆笑,看向床上的姑娘道,“哟,两位姑娘还没睡呀?” 那个略小些的女孩嘟着嘴道,“祖母正给我揉腿呢……” 老太太开口,“你不在前头新房守着,过来干啥?” 声音慢条斯理的,田杏儿就感觉到一道视线扫了过来。 贺嫂子陪笑道,“没有要紧事,我哪敢过来打扰您?这不咱家刚办了喜事,就出了一桩事,我也不敢擅自拿主意,自然得过来问问您的意思……” 床上几道目光都射了过来。 尤其是两个女孩,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紧紧盯着田杏儿。 胡娘子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头道,“娘,媳妇给您请安。” 她说着,拉了拉女儿,示意田杏儿也跪下,小声催促道,“杏儿,快叫祖母……” 本来应该是明早才来拜见,但现在,胡娘子也顾不上什么了,只希望女儿能给婆婆留个好印象。 感受到母亲的紧张,田杏儿没办法,只能随着跪下,刚要张嘴,老太太却理也没理她们,直接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仆妇巴拉巴拉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通,末了道,“老太太,这事可不小,虽只是一碟子吃食,可咱家可不是一般人家,这要是传出去,家里的名声都得让连累了……” “偷东西”几个字一出,床上的两个女孩儿立刻叫了起来。 大姑娘捂着嘴一脸吃惊道,“天哪,居然还有人偷吃食?” 小的则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突然看向田杏儿道,“刚才在新房外头,有人踢我,那个人是不是你?” 她气势汹汹的嚷了起来,“好啊,肯定是你!刚才鬼鬼祟祟的藏在新房外头,原来是为了偷东西!” 她转头看向老太太道,“祖母,咱家可不能留贼,把她赶回去!” 她们这样一说,胡娘子顿时急了,颤声道,“娘,杏儿不是小贼,媳妇敢保证,那东西绝不是她偷的!” 她急的拽田杏儿道,“杏儿,你快跟祖母说……” “别叫我祖母,” 老太太温声打断她,慢条斯理道,“我可没旁的孙女,贺家的说的对,你们刚来,路都不认识,从哪儿去拿那糕点?” 她看向田杏儿,一副极和蔼的语气道,“孩子,不过是一碟子吃食而已,犯不着撒谎,你别害怕,老实说你是怎么偷拿的?这个习惯可不好,你若承认了,以后不犯就是了,但若是一味撒谎,咱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孩子……” 田杏儿跪在下头,听着这老太太恩威并施的话,简直无语了。 若她真是个孩子,怕就这样给哄的承认了。 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看似宽厚,却一上来就给她定了罪,问都不问一声,就说什么“老实说你是怎么偷拿的?” 她仰起头,眼睛对上了她,脆生生道,“禀老夫人,这糕点我可不是偷拿的,我找到厨房,问了人我才拿的。” 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看过来。 田杏儿半点不怵,仰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 胡娘子满脸惶恐,却拉住女儿坚持道,“娘,杏儿虽小,却绝不会撒谎,请娘明察……” 老夫人正要说话,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一掀,一身新郎官服饰的裴秀才急匆匆进来。 他刚在前头听说了这事,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急赶了来。 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胡娘子和田杏儿。 他的脚步顿了顿,先是向母亲长身一礼,才低声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田杏儿眼角余光看去,就见这个便宜爹长身玉立,年过三十余许,颌下一绺长须,长的眉目清正,浑身一派读书人的斯文气。 老太太看到儿子,脸色立刻绷不住了,坐直身子笑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她闻见儿子身上的酒气,忙不迭的让两个孙女给儿子搬座椅。 姓贺的仆妇极有眼色,笑道,“我去让厨房做碗醒酒汤……” 一边说一边往外间走,眼角掠过胡娘子母女,冷哼了一声。 裴秀才坐在床边,揉了揉额头,眼光看向胡娘子两人道,“娘,她们是怎么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把事情说了一遍,才道,“按理说你这大婚夜里的,我不该拿这些琐事烦你,不过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见过这样的事情?这小丫头头天来,性子还挺倔,死活不肯承认,你说这……” 田杏儿实在忍不住了,张口道,“我有没有说假话,老夫人问一问厨房的人不就知道了?” 她这一插嘴,老太太立刻不说话了,脸色不悦。 裴秀才倒是没计较,对母亲道,“娘,孩子说的是,把厨房的人叫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老太太气急斥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糊涂了?这家里人谁认识她,人家凭啥给她吃的?冒冒然把人都叫过来,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出了事?” 裴秀才一滞,正要说什么,外间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祖母,这事孙儿倒是能做个见证,这位小妹妹的确是问过厨房的婆子,才拿的糕点!” 随着话声,门帘一掀,走进来一位身穿青衣的少年。 -- 第14页 这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身形清瘦颀长,一袭洗的发白的青衫穿在他身上,就如一截挺拔的玉竹。 他一进来,老太太眉眼都笑开了,忙不迭就冲他招手道,“鸿儿,你怎么来了,快到祖母这边来。” 两个女孩也雀跃道,“哥哥!” 少年走过去,任由老太太拉着,半坐在床边。 烛光半明半暗洒在他身上,田杏儿就看到这少年一张脸生的眉清目秀,气质清淳。 第12章 便宜哥哥 她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蓦地想起来从小厨房出来时,撞到的那个人。 少年被老太太拉着,不急不徐道,“祖母,本也没多大的事,刚才我路过厨房,听见这位妹妹正跟里面的婆子说话,所以她没有说谎!” 少年这话一出,老太太脸色就不好看了,笑容淡了下来道,“你用不着替她们说话!祖母知道你一向心肠软,不过这件事可不是祖母计较,她们头天来就敢干这种事,这传出去,咱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脸现不悦,少年却笑道,“祖母,孙儿真不是替她们说话,就像您说的,她头天来,孙儿有什么理由替她说话?但事实就是事实,咱们也不能明明没有的事硬冤枉人吧?” “你……” 孙子这么说了,老太太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气的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裴秀才大喜,忙冲着胡娘子使眼色。 胡娘子喜极而泣,立时拉着女儿向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脸色仍然不好看,理也没理两人,冲着裴秀才道,“行了,赶紧领着你媳妇回去吧,今儿也算我多事了,不过……” 她目光转向田杏儿,却语声转严厉道,“小丫头,你既然留在了我家,以后就要遵守家里的规矩,须知我们裴家可不像你们乡下,今日我明明嘱咐过你,让你不要乱跑,你却一进府就生事,再有下次,这家里可就容不下你了……” 胡娘子身形一颤。 田杏儿跪在地上,垂下眼睫,装出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伸手抹眼泪道,“是,老夫人教训的是,我不该乱跑,可,可我娘嫁过来的第一天,就一点东西都没吃,被生生饿了一天,我看我娘饿的难受,才去厨房给她拿吃的,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被饿死吧……” 她小小一个人跪着,瑟缩着肩膀,边哭边说,显的极可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裴秀才惊讶道,“没吃东西,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吩咐贺嫂子给你送饭了吗?” 他拉住胡娘子,正要细问,外间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贺仆妇掀帘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 想是在外边也听见了里面的话声,贺仆妇脸色惊慌,强笑道,“老爷,醒酒汤来了,您快趁热喝吧……” 裴秀才没接她手里的碗,面色不好的问,“今日我吩咐你给夫人送饭,你送了吗?” 贺仆妇立时叫屈道,“哎呦老爷,您说的话我哪敢不放在心上,我自然是早早就告诉厨房了,不过今日人多,我这忙的脚不沾地,竟没顾上盯着这事,怎么,厨房竟忘了送吗?” 裴秀才正要发作,老太太打断他道,“行了,想来是厨房忙忘了,今日宾客多,咱家人手不足,难免有些疏漏,你赶紧带着你媳妇回去吧,让厨房再热点东西……” 老太太往外撵人了,裴秀才也不好说什么,带着胡娘子田杏儿出来。 一出了老太太院子,裴秀才叹了口气,从袖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田杏儿手里,柔声道,“吓到了吧?这个拿去玩吧。” 田杏儿低头,见是一只木雕的小兔子,雕工精细,很是可爱。 她笑弯了眼睛,冲裴秀才甜丝丝叫了一声,“谢谢爹!” 她跟着母亲嫁过来,理应叫爹,而且她也没见过前任父亲,这声“爹”叫的毫无压力。 裴秀才眼睛一亮,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孩子……” 喜鹊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脸担心道,“杏儿小姐,你没事吧?” 田杏儿摇摇头。 裴秀才温声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缺了什么东西就和你母亲说。” 田杏儿点点头,和母亲告别,随喜鹊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男人低声道,“馨娘,委屈你了……” 她回过头,就见裴秀才小心翼翼的牵起母亲的手。 胡娘子垂着头,似羞还怯。 月色的映衬下,一对红衣的璧人站在一起,看起来还挺般配。 田杏儿弯了弯唇角,微微放了心。 屋子里,老太太又嘱咐了孙子几句话,才让他和两个孙女一起出来。 等人一走,屋里只剩下了贺仆妇和老太太两个人。 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贺仆妇斥道,“原以为你是个有成算的,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头天来就让人抓住了把柄,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不得成个苛待儿媳的恶婆婆?” 贺仆妇叫屈道,“老太太,我是真忙忘了,再说了,这多大点事啊,那大娘子要是真饿了,可以和我说啊,不声不响就弄了个小丫头过来! 还有那丫头片子,看着就贼,小小一人胆子倒大,来了就乱窜,还敢去要吃的!您都说了不让她乱跑,可她哪听了?可见这母女俩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 第15页 随着她说,老太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贺仆妇看见,继续道,“老太太,您是没瞧见那小丫头有多厉害,说她娘嫁过来,就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这可是要骑到您头上了,要我说,您就是太好性,要是我家那媳妇,早就给她三分颜色瞧瞧,免得这才嫁过来,心思就大了……” 她正说的起劲,老太太揉了揉额头,不耐烦道,“行了,你也不用煽风点火了,你那点心思我能不知道?不就是月娥没嫁过来,你心里头不痛快?” 贺仆妇不做声了,苦着脸道,“说起来也是我家月娥那丫头太死心眼,满眼都是老爷,这几天在家不吃不喝的,我这当娘的难免看着心疼……” 老太太叹道,“罢了,这事我也早应你了,通儿没看上月娥,不肯让她做正室,等过段时间,我再跟通儿说说,给月娥开了脸,把她抬过来做个姨娘倒是妥当的。” “哎!” 贺仆妇大喜,忙给老太太屈膝行礼,笑吟吟道,“那可多谢老夫人了,我这也是没办法,月娥要是能嫁过来,保准把老爷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老太太没说话,挥了挥手,贺仆妇喜气洋洋的出来了。 第13章 第一天 月上中天。 田杏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床板有些受潮了,阴凉阴凉的。 身上的被子也薄,她紧紧裹住全身,在这二月天的夜里,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寒气直往身体里钻。 田杏儿没办法,把带来的旧衣裳都穿在身上,又把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暖和了一些。 喜鹊和那个叫秀荷的姑娘就住在隔壁。 倒不是她们不尽心,而是她们盖的被子也是这薄薄的像层纸糊的似的。 田杏儿心头冷笑,裴家老太太这是把她当成下人了,连床好被子都舍不得给! 但是她也没办法,初来乍到的,那老太太一看就不好相与。 裴秀才脾气看起来还好,就是不知道对母亲怎么样。 还有那两个娇小姐,性子一看就刁蛮任性,以后能躲还是尽量躲着吧。 倒是那个少年裴鸿,看起来性格很好,还会替她说话,明天如果见到他,她一定要对他说声谢谢。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此时新房中,红烛摇曳,春意正浓。 良久,直到如流水般的簌簌抖动的帐幔平息下来,帐内才传来浅浅低语声。 裴通抚着胡娘子汗湿的鬓发,满眼怜惜柔情道,“馨娘,委屈你了……” 胡娘子满脸酡红,愈发显的娇艳夺色,闻言摇摇头,涩声道,“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带女二嫁,婆婆看不上是很正常的。 裴通看着她,只觉得说不尽的温柔怜爱。 他在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险些被冻死,对救了他的胡娘子一见钟情。 后来打听到她的情况,他毫不犹豫就遣人下聘,甚至不介意她带着女儿。 可没成想一过门就让她受委屈。 他把她揽在怀里,轻吻着她的鬓角道,“我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了,长子鸿儿是个好的,你若悉心待他,他将来必定奉你至孝,只两个丫头有些调皮,以后恐怕要你费点心……” 胡娘子点点头,道,“应该的。” 裴通犹豫了一下,道,“唯有我母亲,她性子有些严厉,这次我执意要娶你,她心头也有些不高兴,往后你多让着她一些,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万事都有我……” 胡娘子点点头。 她不在意这些,却唯独怕女儿受委屈。 她眼底蒙上一层泪光道,“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是担心杏儿,我是个无能的,以往,杏儿就跟着我受尽委屈,我只怕以后……” 她话没说下去,裴通却完全了解她的心思,揽她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这个你放心,杏儿既然入了我家门,以后我必定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用度都和燕儿娇儿一样,等她大了,咱们再给她找门好亲事,任谁都不会欺负她……” 听他信誓旦旦,胡娘子放了心,心中涌起感激。 她一个寡妇,裴通不嫌弃她不祥,还待她如此体贴,这让她心头意动,愈发温柔小意。 裴秀才如鱼得水,夫妻俩亲昵了大半夜,才累极睡去。 第二天鸡一打鸣,田杏儿就醒了。 她在田家要做活,习惯了早起。 摸索着把叠放在脚下的青布棉裙穿上。 这还是裴家给送来的。 她在田家的衣服都破旧不堪,昨日婚期裴家怕丢脸,就提前给她也准备了两身衣裳。 虽然只是普通的棉布裙,却也比在田家时好多了。 刚穿戴整齐,喜鹊就进来了,端了一盆水让她洗漱。 冰凉的井水冻的她整个人打哆嗦,喜鹊内疚的道,“杏儿小姐,忍忍吧,厨房的热水不够,轮不到咱们这边……” 田杏儿笑笑道,“没事,我以前也经常用冷水洗脸。” 她三两下洗漱完,小丫头又抢着把盆里的水倒了,还拿篦子要给她梳头。 看她忙忙碌碌,田杏儿道,“我自己来吧。” 喜鹊瘪了瘪嘴,看着竟像要哭出来道,“杏儿小姐,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伺候的不好?” -- 第16页 “不是,” 田杏儿纳闷,这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哭了? 在她的年代,这么小的孩子还在父母的呵护下撒娇玩耍呢,她只是不忍心使唤童工罢了。 但喜鹊显然不这么认为,抽噎着道,“杏儿小姐,家里拢共三个下人,贺嫂子伺候老夫人,秀荷姑姑伺候两位小姐,我本来是要去伺候大娘子的,可大娘子也说用不着我。 贺嫂子之前跟我说,要是没人肯用我,就要把我发卖了……” 她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小脸滚落下来。 田杏儿吓了一跳,问清楚了原由,这才知道,喜鹊是因为家贫,被爹娘卖进裴家的。 当时裴家正在人伢子处挑人,结果为了贪便宜,只花了几十文钱就把她买进了府里。 结果买回来后才发现,这么小的丫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什么都做不了,还得白白养活一张嘴。 贺嫂子已经不止一次威胁她,要把她发卖出去。 见这丫头哭的惨兮兮的,田杏儿只好把手里的篦子递过去,哄道,“好了好了,我让你伺候,你替我梳头吧。”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接过梳子,替她梳着头发。 这一上手,田杏儿才发现这小丫头的手指很灵巧,把她的头发分开,三两下就在脑袋两侧扎了两个整齐的丫髻。 上面缠上粉色的丝带,这样看去,她总算有了几分小姑娘的娇丽可爱。 田杏儿在水盆里照了照,满意的不得了,转头冲小丫头道,“谢谢你啊,你的手真巧。” 她是真心夸奖的,穿过来后,她最难的就是梳古代的长头发。 平日要是没有胡娘子帮她,她的头发就只能像杂草一样乱糟糟的束在头顶。 小丫头难得带了些羞涩道,“还差的远呢,平日都是秀荷姑姑教我,不过两个姑娘不肯用我,嫌我手笨……” 田杏儿拍拍她安慰道,“没事,我不嫌你,以后你就给我梳头吧。” “真的?” 小丫头的眼睛骤然亮了,想是终于找到了不被发卖的理由。 俩人收拾齐整,赶紧就往外走。 今天是田杏儿第一天正式向老太太认人请安,她可不敢迟到。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去,府中的景色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第14章 敬茶 田杏儿随着喜鹊一路快走,这才看清楚这院子其实并不小,前后两进的大院子,只中间一道高高的围墙,隔成了东西两半。 在角落里有道月亮门,门上挂着锁。 喜鹊叮嘱道,“杏儿小姐,以后你走动,可千万别去那边。” 田杏儿奇怪道,“好端端的干嘛锁起来?” 喜鹊低声道,“这院子是裴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裴家祖上也兴旺过,做过官,后来没落下来了,就留下了这一处祖宅。 老太爷死后,府里的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家里也没那么多人,老太太就把那边的院子全封了,只留下几处居住的,因是祖产,也不敢发卖,就都锁了起来。” 田杏儿了然的点点头,心下感叹。 亏了王媒婆那张嘴了,把裴家说的天花乱坠,说是什么金窝银窝,母亲能嫁进来是积了多少辈的德,可把村里人眼红的厉害! 可谁成想,也不过就这么个光景。 这院子里处处破败,墙砖都掉了好几处,也没人修缮,远不如外面看着光鲜。 她们到了老太太院子的时候,裴秀才和胡娘子已经到了。 胡娘子穿了件绢红小袄,一条水红色棉布长裙,一头乌鸦鸦的黑发盘在脑后,愈发显的身材窈窕。 田杏儿快步跑过去,甜甜叫了声,“娘……” 胡娘子看到女儿很高兴,抚着她的丫髻问道,“昨夜睡好了吗?” 田杏儿笑眯眯道,“睡好了,娘呢?” 胡娘子的脸红了红。 她今日脸色红润,与往日的眉目枯槁不同,神情间平添了一份娇媚。 田杏儿看母亲气色极好,想是裴秀才对她不错,心里也高兴, 老太太还没起来,他们只好在外面等着。 裴秀才对田杏儿很和蔼,温声问她住不住的惯,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 田杏儿不想让母亲担心,万事只捡好的说。 正说着话,贺仆妇就出来了,让他们进去。 还没进老太太屋子,就听到了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田杏儿进门就看见了昨日见过的两个女孩儿。 她们随老太太住着,就住在外间的暖阁,如今正在梳妆。 大姑娘穿着一身嫩绿裙衫,已端端正正坐在了老太太旁边。 小点的女孩儿正扭着身子,抱怨秀荷给她扎头发揪的疼。 众人一进来,几双眼睛就都射了过来。 小姑娘暗暗打量着田杏儿,看到她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裙,头顶上连朵花都没有,微微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老夫人坐在正堂上,穿着一身石褚色绣团花衫裙,手中还掂着一串佛珠。 昨日光线昏暗,田杏儿没瞅见裴老太太长什么样子,今日倒瞧了个清楚。 这老太太五十岁上下,头发半黑半白,身材圆润。 一张圆盘子脸,看起来十分端庄,眉眼和睦,手中时不时转动着佛珠,瞧着颇有些富贵人家老夫人的派头。 -- 第17页 裴秀才上前道,“娘,我带馨娘来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微微颌首,贺仆妇将早已准备好的茶盏递了过来。 夫妇二人一同跪下,向老太太敬茶。 老夫人没有接茶盏,反而看向胡娘子。 见她粉眉杏目,娇艳夺目,脸上露出一丝不悦道,“通儿执意要娶你,我本不同意,但他宅心仁厚,念在你帮过他一回,让你以正室的身份过门……” 田杏儿在后面暗暗吐槽。 什么帮过一回,救命这么大的事只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这老太太脸皮也是个厚的。 上面老太太还在肃着脸训话。 “……你需记住,我们裴家门第不同,你既嫁过来,日后当谨慎言行,既是做当家主母的,举止就要大方得体,万不可学那不成样的妇人,整日涂脂抹粉,做那狐媚行状,扰乱夫君心思……” 胡娘子跪在地上,身形微颤,道,“是,母亲。” 田杏儿听的不满极了,她娘天生肌肤白细,可称粉面桃腮,她可没有化妆。 这老太太也不知道什么眼神,竟然说母亲涂脂抹粉,做那狐媚形状! 这让母亲以后怎么在下人面前抬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 她抬头,见这老太太表面慈眉善目的,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比田老太太还难对付的角色。 训斥完胡娘子,老夫人又转头训自己儿子。 “你执意要娶她,我也应了你了,此后你就好好收敛心思,把心神多用在读书上,切不可贪眠好色,若我知道你以后胆敢沉溺温柔乡,消磨了志气,我就到你爹的牌位前打断你的腿!” 裴秀才垂着头,被训的跟孙子似的,一句不敢反驳,恭恭敬敬应道,“是。” 见儿子如此,老太太才满意了,让夫妻两人起来。 胡娘子赶紧把提前绣好的鞋垫呈上。 老太太看都没看,只让贺仆妇收了起来。 之后就轮到了田杏儿。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参拜,只能规规矩矩跪下,磕头道,“杏儿拜见老夫人。” 因昨日老太太说过,不许她叫祖母,她也识趣,直接就叫了老夫人。 老太太肃着脸,眼皮都没撩,淡淡道,“昨儿个虽说是一场误会,但你没规矩也是事实!在这里可不像你在乡下,是个没人管教的野丫头,若你以后做出什么不成提统的事,连累的是整个家里的名声!” 田杏儿嘴张了张,很想说自己怎么就没规矩了? 无非就是昨日去了趟小厨房,给母亲要了点吃的,她都没乱走! 这老太太左一个“没人管教”,右一个“不成体统”,这扣帽子的本事可不比她身边那个刁奴差! 但她也只敢小声腹诽,面上装出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 末了,老太太声音缓和了些道,“昨天念在你是头一天来,此次就算了,若再有下回,甭管旁人怎么说,我也要把你送回田家去,你可记得?” 她看似温声和蔼的,说的话却比刀子还利。 胡娘子脸色瞬时发了白。 田杏儿深吸了口气,低眉顺目的道,“是,老夫人,知道了。” 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才让她起来。 田杏儿敲了敲跪酸的腿,刚站在母亲身边,门帘撩起,穿着天青色水洗长袍的少年就走了进来,笑道,“祖母,我来迟了……” 第15章 初次交锋 裴老太太一看见孙子,就跟变脸似的,浑身的气息立即软和下来,眉眼带笑,冲孙子招手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跟你说夜间读书辛苦,早上就多睡一会,用不着日日过来……” 少年笑道,“今日父亲母亲大婚头一日,孩儿自当来请安。” 他给裴老太太问过安后,走到裴秀才和胡娘子面前,长身一礼,朗声道,“孩子见过父亲,母亲!” 这少年眉眼清俊,身姿挺拔,虽不过十四五岁,却已有了翩翩之姿。 裴秀才眼中带起笑意,对胡娘子道,“馨娘,这就是鸿儿,他今年刚刚十四,前些时已通过了县试,在学院中成绩甲等,是个稳重的好孩子。” 看的出裴秀才对自己的长子极为满意,说话时都一脸骄傲。 不过他一说裴鸿已通过县试,胡娘子和田杏儿都有些吃惊。 在科举中,通过县试,府试的被称为童生,只要再通过一门院试,就是秀才了。 古代童生不稀奇,但才十四岁就成为了童生,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了。 田杏儿暗暗打量他,没想到这个便宜哥哥竟然还是个学霸。 听到父亲这么夸自己,裴鸿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儿还差得远……” 胡娘子最敬佩读书人,尤其昨日裴鸿还帮田杏儿说过话,对这个继子印象极好。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走过去道,“早就听夫君说起过你,如今我刚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钱袋是我提前绣好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把钱袋递了过去,忍不住有些紧张,生怕他不肯要。 田杏儿当然认得,那只钱袋就是母亲前几天熬夜绣的。 因用的是上好的缎子,白面墨底,上面绣了青竹,显的极为精致清雅。 好在裴鸿很懂礼数,双手接了过来,笑道,“谢谢母亲。” -- 第18页 一声“母亲”出口,胡娘子的神情一松,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然而旁边很快就传来一声恼怒的声音。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只破袋子而已,也好意思拿出手!” 田杏儿转头,就看到那个小些的姑娘,正撅着嘴怒视着自家哥哥,一脸不高兴。 裴秀才见女儿如此无礼,呵斥道,“你说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小姑娘扁了扁嘴,不作声了。 裴秀才脸上带了丝尴尬,对胡娘子道,“馨娘,这就是我那两个没章法的女儿,这是大女儿燕儿,今年十二,小女儿娇儿,刚刚十岁,比杏儿略大几个月,她们娘去的早,性子养的娇纵了些,以后要劳烦你多照看了……”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不满的嚷了起来,“什么叫性子养的娇纵了?你还是不是我们亲爹啊,我们有娘,谁稀罕她照看了……” 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裴秀才无法忍了,正要发作,胡娘子拦住他道,“行了行了,孩子还小……” 她把自己准备好的两方绣帕拿了出来,亲自捧到两个女孩跟前,温柔笑道,“两位姑娘,这是我闲时绣的两方帕子,花样还不错,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这帕子和裴鸿的钱袋一样,用的是她之前的衣裙,是上好的丝缎。 胡娘子细心锁了边,一方绣着满树桃花,一方绣着喜鹊登梅,都是姑娘家喜欢的样式,十分精美。 那个大点的女孩儿裴燕瞅了一眼,没动弹。 裴娇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伸手就夺过了帕子扔在地上,还用脚用力在上面踩了两下,吐了两口口水道,“呸呸,谁稀罕你的破帕子……” 这一下,屋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裴秀才脑门青筋跳动,裴鸿都皱起了眉头。 裴娇见势不好,忙“刺溜”一下钻到了裴老太太身后。 田杏儿眼中冒起火光,她可记得这手帕可是母亲熬着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更何况为了给她们准备礼物,胡娘子把与家人失散时穿的衣裙都剪了,却被这小丫头这么糟蹋! 她心头怒极,恨不得冲上去甩这丫头一巴掌。 然而裴老太太一把就将孙女护在了怀里,瞪着自己儿子道,“行了行了,干什么这么瞪眉瞪眼的,不就是一块帕子?小孩子不懂事,你跟她计较什么……” 裴秀才一口气就憋在了胸口,道,“娘……” 老太太挥挥手道,“行了,耽误了这大半天,我早就饿了,赶紧吃饭吧!” 她吩咐贺仆妇开饭。 贺仆妇和秀荷就忙着张罗饭食进来,屋里充斥着一股食物的味道,裴秀才就不好发作了。 裴娇躲在奶奶身后,得意洋洋的冲父亲做了个鬼脸。 田杏儿跑过去把帕子捡了起来,回头就看到母亲一脸黯然。 她拍了拍上面的土,跑过去道,“娘……” 胡娘子勉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因着刚才一事,一顿早饭吃的气氛全无。 老太太很讲究规矩,要“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只能听到盘盏相撞的“叮当”声。 裴秀才对胡娘子十分愧疚,不住的替她和田杏儿夹菜。 只是他每夹一次,老太太的眉眼就沉一分。 田杏儿抓着一只饼,一边狠狠大口咬着,一边瞪着对面的裴娇。 她不能对她做什么,但能用目光杀死她! 果然,裴娇被她瞪的坐立不安,也恶狠狠的瞪回来。 两个小姑娘无声的较着劲。 倒是对面的大姑娘裴燕比较端庄,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没跟田杏儿说过,斯文小口的吃着自己的。 只是看着田杏儿那野蛮的吃相时,面露嫌弃。 裴娇显然没田杏儿耐力长,瞪了一会儿眼睛就发酸了,她不服气的转过头,小声嘀咕,“饿死鬼投胎啊,这么能吃!” 田杏儿就当没听见。 在田家,她日日被苛待,早就饿怕了。 因为营养不良,她个头矮小,面黄肌瘦的,看着比同龄的裴娇像是小了一两岁。 现在有机会能吃饱了,她当然当仁不让! 她正大口吃着,一双筷子伸了过来,给她的碟子里夹了两只糯米卷。 田杏儿抬头,就对上了少年一双清亮带笑的眼睛,温声道,“吃慢一些,小心噎到。” 田杏儿顿了顿,小声道,“谢谢。” 第16章 不当闲人 胡娘子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敢去夹盘里的菜,只吃碗里裴秀才给她夹的。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裴通正要带着妻子离开,老太太拿帕子抹了抹嘴,慢条斯理道,“通儿,你书院不是有事?且去忙吧,我留你媳妇说说话……” 裴通一愣,有些犹豫,贺仆妇就笑道,“老爷尽管去吧,难为老太太日日一个人在这里,好不容易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了……” 她这么说了,裴通自然不好再反驳,看了一眼自家媳妇。 胡娘子忙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陪着母亲就是。” 裴通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她几句,才转身离开。 裴鸿也要回去读书,跟着父亲一起走了。 这爷孙俩一走,老太太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她没理会胡娘子,先看向田杏儿道,“可吃饱了?” -- 第19页 田杏儿仰起一副天真的笑脸道,“谢老夫人关心,我吃的极饱!” 老太太点点头,声音淡淡的道,“听说以前你在田家有做不完的活?” 胡娘子一愣,正要说话,田杏儿抢在她前头道,“哪有的事,我在家里最小,也干不了多少活儿,我奶也不忍心用我,免得人家说她苛待孙女!” 她这么睁着眼说瞎话,老夫人一顿,都不知怎么往下接话了。 旁边的贺仆妇皮笑肉不笑道,“那这么说,你以前还挺享福的?这怎么跟我听来的不一样……” 田杏儿笑眯眯道,“听来的哪能当真?只是以前家里太穷,我奶没法好好养我,不过现在好了,咱家这么大,不缺吃穿,老夫人待我这么好,以后传出去,谁不说老夫人是菩萨心肠……” 她这么一句句的,把老太太捧的极高,说她待自己好,以后传出去,是“菩萨心肠”。 那若是不好,岂不是就是“苛待孙女”? 贺仆妇和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像便秘。 老太太手中转动了两下佛珠,不说话了。 贺仆妇不提防她如此精觉,心里暗骂“这小猴子”! 脸上却叹道,“不管你以前在田家享不享福,来了裴家,就没那么松快了,咱家看着比旁人家好些,却也只是外面光鲜,只老爷一人书院的进项,要养着一大家子人,还要供着鸿哥儿读书,咱家可养不起闲人,所以你们过来,也是要日日做活的,不说旁的,咱家两个姐儿,也是要日日读书做女红……” 她边说,眼睛边觑着胡娘子,显然是说给她听。 胡娘子还没说话,田杏儿就一脸天真的道,“那我以后就跟着两位姐姐读书做女红吧,我肯定不当闲人……” 贺仆妇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老太太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看向胡娘子道,“如今说这个话,也没旁的意思,只是咱家的光景你也看到了,实不是什么大富人家! 不光是这丫头,就连你,就算是当了主母,也得帮着贺嫂子和秀荷做事,谁让咱家人手不够呢,唉,是没法让你享这当太太的福了……” 胡娘子一脸惶恐,忙站起来道,“娘,媳妇没这个心思,帮着家里做事是应该的。” 老太太点点头,和声道,“这丫头年岁小些,咱家可不像你以前的婆家,把人往死里糟蹋,以后只让她跟着喜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也不要觉得委屈……” 胡娘子咬着唇,摇了摇头,心里就像刀割一样。 她带着女儿嫁过来,心里早就做好了要受委屈的准备。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田家也就罢了,现在裴通的两个女儿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小姐,而她的女儿一过来就要当丫头,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田杏儿心里暗骂这老太太真会装模作样,表面上慈眉善目的,实际上是条老狐狸! 想让她干活明说就成了,还绕这么大个圈子,无非是敲打她,不让她说出去! 她跟着母亲嫁过来,最不济也是个继姑娘,如今倒跟喜鹊一样了。 不,连喜鹊都不如! 至少那丫头还花了几十文钱呢,她倒好,成了个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 这老太太还怕传出去不好听,这才弯弯道道说一通。 这简直就是当了那啥还想立牌坊,想把她当个丫鬟使唤,还想让人夸一句仁善,真是会打算! 呸!真要那么难,怎么不使唤她那两个嫡亲孙女去! 田杏儿肚子里骂着,看见胡娘子难过,忙跑过去拉住她,装作不懂一样欢喜的笑道,“娘,没事的,老夫人是怕我乱跑不守规矩,才让我跟着喜鹊! 老夫人都说了,只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这么小,哪里能做什么?况且老夫人哪舍得使唤我,不然别人都知道我是爹爹的女儿,两个姐姐读书绣花,只让我做事,传出去还不得骂老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话一出,贺仆妇和老太太的脸都绿了。 老太太嘴唇蠕动着,正要说什么,田杏儿欢快的道,“所以我不会给娘和老夫人惹麻烦的,以后我就乖乖的跟着两个姐姐,绝不让老夫人和娘担心……” 她巴拉巴拉小嘴一通说,屋里所有人脸色都发僵了。 裴娇跳了起来,大声嚷嚷“谁让你跟着了,我祖母是让你……” 话没说完,就被姐姐捂住了嘴巴,只剩下“唔唔”的声音。 老夫人则脸色铁青。 她没想到这小丫头跟猴似的精! 她现在若反驳,说是真的让她干活,那不是真应了她那句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老夫人被气的脑仁疼,伸手按了按额角道,“行了,你知道就好,以后在家里规规矩矩的,闲时就跟着喜鹊做事,别惹麻烦!你出去吧,以后没事不用过来了!” 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田杏儿了,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果真讨厌! “哎!” 田杏儿答应的痛快,又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才从屋子里出来。 胡娘子倒微微放了心。 她知道女儿历来是个机灵的,以前在田家,田老太太那么难缠,她都应付的了。 如今换了裴老太太,似乎也没占什么上风。 第17章 赚钱门路 -- 第20页 田杏儿走了,裴老太太对着胡娘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一会让她端茶倒水,一会又说腰痛,让她揉腰捶腿。 把她使唤的一刻都不停歇,倒让贺仆妇闲在了一处。 胡娘子也不在意,在田家的时候,她干的活比这重多了,这都不算什么。 因此她没有半点怨言,将老太太伺候的细心周到。 没成想过了一阵子,老太太又问她会不会写字,让她抄写佛经。 若是旁人,说个不识字也就罢了,可胡娘子是个老实的,说自己会写。 老太太就让她到佛龛前抄经,为了显示诚心,还不让她坐着,扔了个蒲团,让她跪着抄。 而这一切,田杏儿显然都不知道。 她跟着喜鹊正在院子里逛。 老夫人让她跟着喜鹊做事,她正好趁这个机会,把院子前前后后都摸了个透。 裴府光景一般也是真的,昨日来帮厨的都是左邻右舍,平日做饭,只有秀荷和喜鹊两个。 喜鹊小小一个丫头,要做的事情可真不少。 打扫庭院,洗衣,帮着煮饭,挑水…… 田杏儿看到她提着两木桶水走的飞快,不禁咋舌。 怪不得这丫头说自己力气大呢,感情都是练出来的! 她和秀荷两人忙的团团转,那个姓贺的仆妇却只管老夫人院里。 田杏儿虽说不想干活,但她也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喜鹊一个小孩子做这么多事。 她跑过去帮她一起抬水,喜鹊吃了一惊道,“杏儿小姐,用不着你帮忙,我自己能行!” 田杏儿笑笑道,“老夫人说了,让我和你一起干!” “啊?” 喜鹊张大嘴,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秀荷过来,温温柔柔的道,“杏儿小姐,你在一旁看着就好了,这些杂事不多,我和喜鹊做就好!” 她刚刚也在屋子里,按说老夫人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但她拦着田杏儿,怎么都不肯让她动手。 田杏儿打量着秀荷。 这姑娘十七八岁,长的清秀苗条,明明是个姑娘家,却做妇人装束。 她性子很是温柔稳重,不怎么多话,却一直闷头干活。 后来才听喜鹊说起,这个秀荷也是个苦命人,其实说起来,她还算是裴老太太的远房亲戚。 只是命运不济,自小订婚的未婚夫在她刚过门就病死了,婆家人嫌她不祥,把她赶了出来。 娘家也容不下她了,她只能千里迢迢来投奔裴家。 裴老太太收留了她,却也只当她是个下人使唤。 田杏儿心下恻然,这位“秀荷姑姑”,跟她娘也颇有些同病相怜之处。 她对她印象很好,随喜鹊一样唤她“姑姑。” 秀荷浅浅一笑道,“杏儿小姐,你在家里是和大姑娘二姑娘一样的,唤我秀荷就好。” 田杏儿感叹,裴老太太把她当成个丫鬟,可这个姑娘心里却记着,她和“大姑娘二姑娘是一样的”。 中午的时候,她和秀荷喜鹊是在厨房吃的。 胡娘子没回来,说是留在老太太院里了,裴秀才和裴鸿的饭食都是单独送到前院去。 这一比较,田杏儿才知道,田家的饭食其实很简单。 只有老太太屋里的饭菜才算丰盛,而她们在厨房吃的,就是简单的面馍和粥,一碟子素菜。 想起丰盛的早饭,田杏儿突然觉得天天去给老太太请安也不是件坏事。 秀荷和喜鹊不让她干活,她就在院里溜达了一天。 晚上,田杏儿在自己院子里等着母亲过来。 胡娘子不放心她,白天走时,说要来看看她的住处。 可这一天时间了,她一直都待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没出来。 田杏儿有些担忧,一边把早上被裴娇踩脏的帕子拿出来清洗。 青丝缎面的丝帕,上面绣了桃树梅花,两只喜鹊活灵活现的,别提多好看了。 她把帕子洗干净,晾在院里的洗衣绳上。 喜鹊过来看到,惊叹道,“呀,真好看,这帕子比外头卖的还好看呢!” 田杏儿耳朵一动,稀奇道,“怎么,还有卖帕子的吗?” 喜鹊道,“怎么没有?那些绣庄或成衣铺里,卖的帕子可多了,不过不是咱们用的这种,都是好料子的,可精贵了……” 田杏儿道,“一条帕子能卖多少钱?” 喜鹊笑道,“杏儿小姐,那些上好的丝缎帕子,一条能卖好几两呢,听说还有卖到十几两的,我是没有见过,不过听秀荷姑姑说,她见过!” 秀荷正在做针线,闻言浅笑着接话道,“没错,外面成衣铺子里,卖的帕子都很贵,尤其是那些精贵料子的,和成衣配套一起卖,都不便宜……” 田杏儿心下一动,把帕子扯了下来,蹬蹬蹬跑到秀荷跟前道,“秀荷,你帮我看看这帕子值多少钱?” 秀荷接过来,仔仔细细看道,“这料子挺好,花样绣的也好看,不过料子像是很久以前的了,如果是新的,至少能值上百文钱,若是在大地方,说不定能卖的更多……” “上百文?” 田杏儿倒抽了口冷气,一双眸子瞬时火热了。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能赚钱的通天大道在她面前展开了。 对啊,她可以卖绣品挣钱啊! -- 第21页 上辈子,她就是在丝织品贸易公司里做高管的。 后世的丝织品,无疑质量更好,花样更多,但大部分都是机器刺绣。 只有一少部分高端的产品,是人手工织就。 她负责对外出口,那些精细华丽的手工丝织品,在国际上十分受欢迎。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曾去全国各地的丝织纺考察过,还详细学习过十大刺绣的技法。 虽然不精,但好歹也是学过的。 但穿过来后,田家实在太穷了,平日就算做些针线活,也只是补衣裳,补鞋子,她连片能刺绣的破布都找不到。 现下喜鹊的话倒给她提了醒,如今在裴家,也许她可以琢磨着绣点东西去卖。 即使这么些年没上手了,但这个身体也是有底子的。 胡娘子自己的刺绣就不错,也教过女儿,只是她没有用武之地…… 裴老太太可是说过,两个孙女每天都要读书做女红…… 也许她明天去两个“姐姐”处,能混些布料。 田杏儿一边琢磨,一边等着母亲。 哪想到直等到她睡着了,胡娘子也没过来。 第18章 求救 第二日,贺仆妇一大早就过来传话,说她不用日日去老太太跟前请安了。 田杏儿有些失望,那老太太难不成看穿了她想去混吃混喝的念头? 不过不用去老太太跟前讨嫌,她也乐得自在。 秀荷和喜鹊把活儿全包了,她没事就在府里溜溜达达。 本来想到裴家两姐妹处,看看她们怎么做女红。 但那两姐妹一直跟老太太住着,一天都没出后院一步,她连两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到了傍晚,胡娘子还是没有过来看她,田杏儿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母亲就算白天伺候老太太,晚上也该有时间来看她啊。 胡娘子不是那种对女儿不管不顾的母亲。 她初来乍到,自然会担心女儿居住的环境,不可能连着两天不见人影。 她犹豫了再三,还是跑到了母亲的屋外。 却见院子里黑乎乎的,都快掌灯了,母亲竟然还没有回来。 她又往回跑,到了老太太院子,正迎头碰到秀荷从里面出来。 田杏儿急忙拉住她道,“秀荷姑姑,我娘还在里面吗?” 秀荷看到是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大娘子还在给老太太抄经。” 田杏儿一愣道,“抄什么经?” 秀荷欲言又止,把她拉到了一处墙角处,示意她往里面看。 田杏儿踮着脚往墙里一瞅,就见老夫人的堂屋处,窗户上明晃晃的映出一道人影。 纤细窈窕的身姿,正垂头握笔书写着什么,不是胡娘子是谁! 再仔细一看,田杏儿的一股血就冲上了脑门! 那人影身姿弯曲,竟是匍匐跪着的姿式。 窗上人影晃动,不知是烛火摇曳,还是人影摇摇欲坠。 田杏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看向秀荷道,“我娘……我娘为什么跪着?” 秀荷叹道,“老夫人说,这样才能显出大娘子的诚心……” 田杏儿目眦欲裂,眼睛都红了! 去他妈的诚心!这老虔婆比田老太还狠心! 她怒极攻心,却没失了理智,略一思索,扭头就往外跑去。 现在这个情况,只有搬来裴秀才才能救得了母亲,不然她冒冒然冲进去,只会又给胡娘子惹麻烦! 她满腔怒火,一门心思的往外跑,却没注意到院外一侧小树林里传来嬉笑声。 一个绣铃铛的花球骨碌碌滚了出来。 裴娇跟在后面,正跑的满头大汗,满面娇红。 她弯腰捡球,冷不防就看到田杏儿跑了过来。 见她像有什么急事,急火火的,裴娇眼睛一转,在田杏儿跑过来时,她蹲在地上,伸出腿悄悄一绊。 田杏儿正跑得急,没防住这个,被一跤绊的朝前跌去,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裴娇跳了起来,拍着双手哈哈大笑道,“没长眼,狗吃屎……” 田杏儿爬起来,膝盖和手心都擦破了,火辣辣的疼着。 她气的眼睛发红,却只狠狠瞪了裴娇一眼,理都没理她,一言一发又朝外跑去。 只是因为腿疼,跑的一拐一拐。 裴燕从旁边树林里出来,看见了,蹙眉道,“好端端的,你惹她干嘛?” 裴娇叉着腰得意的道,“就是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乡下野丫头,还真以为自己能跟咱们一样了?祖母说了,她就是个使唤丫头……” 裴燕无奈道,“你啊,别理她就是了,没的跌了自己的身份,仔细父亲知道了又说你……” 裴娇皱皱小鼻子,娇俏的道,“怕啥,他可是我亲爹,还真能为了个外人骂我?行了行了,咱们再踢会儿……” 姐妹俩又跑到旁边嘻嘻哈哈的玩了起来。 田杏儿忍着腿疼,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狠狠记帐。 裴娇是吧?这笔帐她记下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前院,却不巧,裴秀才被友人约出去喝酒了。 田杏儿急的团团转。 前院守门的牛大爷看她着急上火的,正要问她怎么了,旁边院子里裴鸿走了出来。 少年一身青色衣衫,夜色的映衬下,清逸修长的就如一抹挺拔的竹。 -- 第22页 田杏儿眼神一亮,毫不犹豫跑过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甜甜叫了一声,“哥~~!” 裴鸿一愣,抬眼看到是她,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田杏儿可不管他怎么想,脸上堆着甜甜灿烂的笑道,“哥,你才读完书吗?怎么现在才出来,还没吃晚饭吧?” 她这一副自来熟亲近的架势,不光让裴鸿有些发愣,连牛大爷都看傻了眼,想着这丫头和自家少爷啥时候这么熟了? 好在裴鸿反应很快,站定脚步,浅浅笑道,“没什么辛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事吗?” 田杏儿见他没推开自己,心下松了口气,一抬眼,眼底就蒙上了一层泪光,吞吞吐吐的道,“哥,我是来找父亲的,可是父亲不在,你,你能不能去后院看看祖母,求她让我娘歇歇,她一直跪着抄经,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裴鸿惊讶道,“什么?” 田杏儿抹着眼泪道,“祖母让母亲跪着抄写经书,说这样才诚心,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母亲都连抄了两天了,再这么跪下去,腿都要废了,你能不能跟祖母说说,我也可以帮着母亲抄……” 她泪眼朦朦,一副极可怜的样子。 裴鸿皱起眉头道,“有这种事?我和你去瞧瞧!” 田杏儿眼睛一亮,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臂。 裴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小丫头把他抓的那么紧,他要是不答应,她能当场哭出来吧? 可看到她强装着亲热,一声声“哥”叫着,眼底却尽是忐忑惶急,生怕被他拒绝的样子。 他心头蓦地一软,罢了罢了,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他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道,“走吧!” 田杏儿急忙跟上,这一迈步,才察觉膝盖处疼的厉害,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着牙一拐一拐的跟在他身后。 裴鸿回头看道,“怎么了?” 田杏儿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 话音还没落,少年的手就伸了过来,不由分说牵起她道,“我扶着你吧。” 身后,牛大爷看的一脸惊奇。 自家少爷性子是好,看着温温和和的,实则却很疏离,平日对两个妹子也没有如此亲近过,对这新来的小丫头倒挺好。 第19章 谈心 裴鸿牵着她走。 田杏儿一开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转头看看,少年虽然才十四,但个子已经很高了。 她踮起脚尖都不到他肩膀处,跟他站一起,跟个矮豆丁似的。 田杏儿扁扁嘴,突然就觉得自己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她虽跟裴娇一样大,但常年营养不良,头发枯黄,身材矮小。 明明已经快十岁了,但看起来就像个七八岁的女童。 这小少年脸上没有一丝不自在,明显就把她当成了个小孩子。 由此一想,她就乖乖任他牵着了。 两人到了老太太院子,裴燕裴娇正笑嘻嘻从小树林里出来。 一眼看见两人背影,裴娇瞬间张大嘴,抬手在自己眼睛上揉了揉。 她拉住姐姐的手,惊讶道,“姐,你快看,难不成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前面那是不是哥?他,他怎么拉着那丫头的手?” 裴燕仔细看去,也很吃惊,点头道,“没错,是大哥!” 裴娇当场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怒气冲冲道,“凭什么啊!哥为什么要拉着她?他是不是忘了,我们才是他的亲妹子!” 她抬脚就要往过跑,裴燕急忙拉住她道,“行了,你先别咋呼,他们去祖母那里肯定有事,咱们先看看!” 她按住了妹妹,两个女孩躲在了小树林处悄悄向外看。 站在老太太院子外,田杏儿就不往里走了。 那老太太心眼小,要是知道是她去搬了救兵,指不定又生什么事呢! 她站住,看向裴鸿道,“哥,我就不进去了,老夫人看到我又要不高兴了。” 这一声声“哥”叫的,她也熟了,再出口没有半分心里障碍。 裴鸿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成,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肯定让母亲尽早出来。” 看她愁眉苦脸的,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丫髻,笑道,“行了,别担心了。” 田杏儿眼睁睁看着他进去,心里别提多感激了。 这古代的环境也有好处,男孩子都成熟的早。 这个便宜哥哥别看岁数不大,性子稳重又有担当,昨天帮她解了围,今日连母亲也得靠他。 比起现代那些正在上初中,只知道调皮捣蛋欺负女同学的小男孩可强多了! 裴鸿进去没一会儿,胡娘子就出来了。 她明显站都站不住了,是被秀荷一路扶出来的。 田杏儿忙跑过去扶住母亲,只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哽着喉头道,“娘……” 胡娘子看见女儿,脸上还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哭啥,娘没事,行了,先回去再说!” 田杏儿和秀荷扶着胡娘子回去。 裴娇和裴燕两姐妹从树林里钻出来,裴娇气呼呼道,“那个田杏儿太可恶了,还去搬了哥哥做救兵!” 她越说越气,绣鞋在一棵树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哥也真是,他是不是真把她当成妹子了,还管她这闲事!” -- 第23页 裴燕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蹙眉道,“肯定是她缠着哥哥,不然哥一向不管后院的事。” 裴娇想到哥哥竟然牵了田杏儿的手,眼中就冒出火来,道,“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她还知不知道自己身份,又是上赶着叫爹,又是缠着哥哥,真像人家说的,跟她那个狐媚子娘一样!” 裴燕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浑话?你是个姑娘家,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仔细父亲听到打断你的腿……” 裴娇撅着嘴道,“这是贺婶子说的,我觉得她说的也没错么,反正她就跟个小妖精一样!姐,咱们可不能这么下去了,你看哥都被她骗了,咱们得找个机会好好收拾她一顿,让她知道身份!” 裴燕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反对,迟疑道,“那你说……怎么办?” 前院,田杏儿和秀荷已经将母亲扶回了屋子。 秀荷忙忙碌碌的去打水拿帕子拿药膏。 田杏儿揭开母亲的裙子,看到母亲的一双腿青肿瘀黑的,跪的膝盖都肿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滴了下来,气红了眼睛道,“娘,她怎么这么对你?那老巫婆也太狠了!” 胡娘子吓了一跳,忙四下看了看。 好在屋中只有母女两人。 胡娘子气的拍了女儿一把,低声骂道,“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怎么一点没记住?她是你祖母,这种话传出去,你还想不想再待下去了?” 田杏儿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却犹自气不过,小声嘀咕,“她才不是我祖母,她就是个老妖怪!” 田家老妖婆整治人都是明面上的,刀来剑往,也好应对! 可这裴家老太婆,面上慈爱和蔼,看着比谁都和气,却不动声色就能让你吃了亏。 简直就是绵里藏针,让人防不胜防! 胡娘子看女儿说不进话,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 秀荷打了水进来,胡娘子让她出去,田杏儿亲自替母亲挽起裤脚,擦拭伤处,上药。 看母亲疼的直哆嗦,田杏儿十分心疼,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看女儿这样子,胡娘子就又软了心肠,替她擦眼泪道,“哭啥,又没什么大事……” 田杏儿吸着鼻子问,“父亲知道吗?” 胡娘子顿了顿,低声道,“我没告诉他,” 昨日她回来的晚,腿伤也没这么严重,裴通便没发觉。 迎着女儿不解的眼神,她低叹道,“杏儿,这算什么呀,你忘了咱们在田家?饭都吃不饱,如今好歹日子安稳。 至于你这位祖母,虽然性子严苛了些,可天下婆婆大抵如此,女子在娘家时,尚且能任性撒娇,这一嫁了人,这一生就半点不由人了……” 看着女儿小小娇嫩的模样,胡娘子心头满是怜惜,抚着她的头发道,“你现在在娘跟前,万事有娘护着,任性一些也无妨,可将来,要是许了人家,命好些的,能找一个温和体贴的夫婿,若是命运不济,像娘这般,到时候,纵有千般的苦头,你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胡娘子说着,触动了自己的心事,想到自己这辈子像浸了黄连般的苦日子,泪珠沿着瓷白的面容落了下来。 第20章 小狗 田杏儿偎在她怀里,忙道,“娘,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就陪着你……” 胡娘子拭泪失笑道,“傻闺女,哪有姑娘家一辈子不嫁人的?你今年十岁了,再有两年也该给你相看了……” 田杏儿蓦地打了个寒颤。 她倒是忘了这一茬,古代的女孩儿们嫁人都早。 十五岁及笄后就要嫁人了,此后相夫教子,一辈子被困在内院,连出门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这还算好的,嫁到高门内院好歹吃穿不愁。 要是嫁给贩夫走卒,一辈子操劳,再摊上个田婆子或裴老太这样的婆婆,哪还能有活头? 她今年十岁了,早一些的人家,从十二三岁就开始相看了。 妈呀,她还是个孩子呢,这,这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 她吓的心肝乱颤,急急想打消胡娘子这个念头,忙道,“娘,我,我还小呢,再说这嫁人可是大事,你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就把我嫁出去!” 胡娘子嗔怪的看她一眼道,“说什么呢,娘怎么能随便给你挑个人?我的杏儿这么好,自然得找个个方面,都顶顶好的小郎君……” 她笑着打趣自己的女儿。 可惜田杏儿一点也不觉得好,一张小脸都快皱成个包子了。 古代盲婚哑嫁的,多少人在婚前根本见不到面,全凭媒人一张嘴! 谁知道将来她找的,是个麻子还是瘸子? 她嘴中发苦,想着现在打包袱偷偷逃跑,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胡娘子看着女儿垂着头不吭声,以为她害羞,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叹口气道,“杏儿,人活在这世上,哪有那么顺心顺意的?尤其是女子,更是诸多艰难。 你是个女孩子,将来总有一天会嫁人,娘说这些无非是告诉你,万事都须隐忍,女子本弱,没有立身之根,想日子过下去,总有些苦是要受的,哪由得你随意任性?” 田杏儿咬着唇,没做声。 她是现代人,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是人要独立自强,对胡娘子这种一味隐忍,委曲求全的思想不敢苟同。 -- 第24页 要知无论男女,都得自立自强,一味忍着,只会让对方把你当成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但这些话她也没法和母亲多说,给她上完药,就道,“娘,我觉得爹回来,你还是跟他说一下吧,顺着老夫人固然好,但你的膝盖再跪下去就得废了,就算要忍,也不能让自己变成个废人吧?” 看她像个小大人似的,胡娘子失笑,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道,“行了,娘心里有数,还用你一个小丫头操心?倒是你,以后和两个姐姐好好相处,万不可惹事!” 田杏儿磨牙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两个姐姐好、好、相、处、的!” 从胡娘子房里出来,田杏儿心头闷闷的。 古代这环境太操蛋了,尤其是对女子,太苛刻了。 瞅瞅她娘过的这日子! 本以为脱离了田家,裴家会是门好姻缘,哪想到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想到胡娘子过两年就要给她相看,她一个激灵。 算了,她还是快点攒钱吧,到时候有钱财傍身,想去哪就去哪! 如果找个不好的,她大不了包袱款款一走了之! 那一晚过后,不知道是不是裴秀才知道了,第二天,裴老太居然没再让胡娘子过去请安。 田杏儿去看了母亲,见她腿伤好多了,总算放了心。 可下午,找茬的就上门了。 贺嫂子带了一大盆的厚衣物,到了厨房院里,她把盆一扔,抬抬下巴道,“今儿个下午,你们把这些衣裳都洗了,这都是冬天的厚衣物被褥,正好趁这几日天气好,洗完都晾晒了。” 田杏儿和喜鹊秀荷正在吃午饭。 见到这么多厚重的衣服,秀荷赶紧过来收拾,贺嫂子指着还在一边扒拉碗里饭粒的田杏儿道,“还有你!你怎么不动弹?” 喜鹊和秀荷道,“贺嫂子,这些活儿有我们呢,用不着杏儿小姐动手。” 贺仆妇道,“怎么用不着?这么一大堆东西呢,光靠你们两个得洗到什么时候去?” 她看着田杏儿冷笑道,“哟,这还真是来做小姐享福了,听说你这两天什么都不做,你该不会是忘了前几日老太太跟你说的了吧?咱家可不养闲人!” 田杏儿抹了把嘴,放下碗道,“不是我不想做,是做不了,我的手受伤了,泡不得水……” 不等贺仆妇说话,她就冲她摊开了手掌。 她的两只手心中果然有一片擦伤,因为没上药,看起来还有些发红。 贺仆妇一脸讥诮道,“哟,这可真是金贵,这点子伤口,就连水都碰不得了?” 田杏儿叹口气,一脸委屈的道,“说起来,这伤口还是昨天二姐姐造成的,我来裴家也没两天,就被二姐姐欺负,我娘昨天还差点跪断腿,你又让我洗这么一大盆衣服,手都要泡烂了,人家都说裴家仁善,还是什么书香门第,可我看,分明是虎狼窝……” 她这话一出,贺仆妇就大惊失色,喝道,“住嘴!你胡说什么!” 田杏儿扁着嘴道,“我哪里有胡说?我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干活,从前我奶虽然不喜欢我,但也没狠心到这个地步……” “住嘴住嘴!” 贺仆妇都快气晕了,这小丫头口无遮拦的,什么都敢说! 什么“虎狼窝”,这话传出去,周围人该怎么看待裴家? 老夫人最是个最爱脸面的,到时候只会拿她问罪! 她气的咬牙道,“你瞎说什么,二小姐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她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 田杏儿道,“就昨晚……” 一句话没说完,偷偷跟在贺仆妇身后,跑来瞧热闹的实在裴娇忍不住了,从外面跳进来,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个小贱人少瞎说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红口白牙的说谎!” 田杏儿看着她道,“你敢说昨天你没踢我?那我手上这伤是小狗弄的?” “你!” 裴娇气的咬牙,想否认,却又不想承认自己是小狗,一时间一张娇丽的脸都涨红了。 第21章 洗衣服 田杏儿也不管她,慢吞吞挽起衣袖,走到木盆前道,“算了,老夫人让我洗,我就洗吧……” 她伸手要去拿衣服,贺仆妇忙拦住了她。 她心里气的快吐血了。 昨日田杏儿搬来了裴鸿,一通说情,老夫人在孙子面前难免落了个失慈印象,心口就堵了口气。 又听说她这几日游手好闲的,什么都不做,更是闹心。 让贺仆妇连夜收拾出了一大批积压了一冬天的厚衣物送过来,还特意吩咐她盯着田杏儿做事,就是想让这精怪的小丫头吃点苦头! 没成想这丫头实在狡猾,转个头手就受伤了? 偏偏还是二小姐弄的! 这丫头伶牙俐齿的,要是出去胡说一通,裴家成什么人家了! 贺仆妇可不想担这个责任,压下心头的火气,脸上扯出一丝笑道,“行了,既然你手受伤了,就好好歇着吧!倒是你们两个,今天下午就把这些衣服洗干净!” 她转头看向秀荷和喜鹊,又一脸狰狞,一腔火气全发泄在了两人身上。 秀荷和喜鹊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眼睁睁看着贺嫂子扔下衣服走了。 然而最上火的,却是裴娇。 -- 第25页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祖母,给这丫头找点事,却被她拿昨天的事当借口躲了! 明明只是擦破点皮,这算什么伤口啊,她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她气的牙都要咬碎了,偏偏田杏儿还冲她晃了晃手,像是炫耀似的。 裴娇实在忍不住了,狠狠瞪了她一眼,甩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扭头就跑了。 等她们出了院子,田杏儿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 她皱眉看向那一大盆衣服。 这裴家老太太,还真是个铢铢必较的主。 脸上有多宽和,心眼就有多小! 那些衣服,除了厚重的棉衣棉裤,被褥,还有一些看起来积压了很久的毛皮料子。 这些东西可不好洗,得用刷子反复的刷,秀荷估计都拎不动,更何况她这么小一个人儿了! 再一个,里面除了裴家人的衣服,还有一些粗衣布料的,看着倒像是外人的。 喜鹊跑过去,拎开一条黑色厚重的棉裤道,”咦,这不是外面庄子上的衣服吗?怎么也拿进来了?” 秀荷看了田杏儿一眼,过去把那些粗衣和细料一一分开。 田杏儿走过去,问道,“什么外面庄子?” 喜鹊嘴快道,“杏儿小姐,你不知道,咱家在镇西边,有百十来亩地,还有一个小庄子,贺嫂子的男人就管着那边,这些衣裳都是外面庄上那些长工的,不知道怎么也拿了进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秀荷扯了一把。 喜鹊看见田杏儿的脸色,立刻住了嘴。 田杏儿听的清楚,都快气笑了。 这裴家老太太,还真不客气啊,连外面下人的衣服都拿进来让她洗,这是将她和她娘当什么了? 秀荷过来柔声道,“这肯定不是老太太的意思,贺嫂子的男人在外头,她常常把她男人的衣服拿进来让我们洗,我们都习惯了,杏儿小姐,这些事用不着你动手,我和喜鹊一会儿就洗好了。” 喜鹊殷勤的给她搬了个板凳过来,还端了一碟炒瓜子让她嗑零嘴。 田杏儿哪有什么心思吃,这老太婆摆明了是针对她,她躲过这次,下次不定又有什么花样呢。 不过这事倒让她对裴家改观了,裴老太太天天哭穷,说家里光景怎么怎么不好。 她娘和她节衣缩食,连吃饭都没什么油水,也就比田家强一点,能填饱肚子。 没成想还挺有实力的,不光有百十来亩地,还有个大庄子? 后院,大姑娘裴燕正坐在窗户边垂头绣花,一边竖着耳朵听裴老太太和贺仆妇说话。 贺仆妇一回来,就添油加醋把前院的事说了一遍。 说到田杏儿的手,气的直拍腿道,“您是没看到,那小丫头多狡猾,手就破那么一点皮,就大惊小怪的嚷着说要泡烂了,鸿哥儿马上要府试了,我怕她出去胡说八道坏了咱家名声,才没敢逼她……” 裴老太太一口气又堵在了胸口,气道,“那娇儿呢?她说她欺负她,她就认了?” 话音还没落,裴娇就从外头咋咋呼呼的进来,气冲冲道,“祖母,你一定要替我做主!田杏儿那个小贱人太不要脸了,我只是绊了她一下,她就说我欺负她……” 裴老太太道,“你怎么和她说的?” 裴娇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气的跳脚道,“她,她还骂我是小狗……” 裴老太太看着自家的蠢孙女,气的连话都不想说了,照她脑门狠狠戳了一指头,冲贺仆妇道,“瞅瞅家里这两个,但凡要有那丫头一点心眼,我都不至于这么操心!” 裴娇气结道,“祖母,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心眼了……” 裴老太太心气不顺,没心思再搭理她,往外撵人道,“行了行了,你们出去吧,半点忙都帮不上,光知道添乱!以后没事别惹那丫头,免得再被她咬住什么把柄!” 裴娇撅了嘴,要待再说几句,裴燕从炕上下来,收拾了针线拉着她往外走。 姐妹两个刚到了外间,就听到里头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道,“这两个哟,一个只知道埋头绣花,一个没长半点脑子,这将来,还不得被那丫头耍的团团转……” 裴娇一愣,气的就要嚷,裴燕扯了她一把,眼眸沉了下来,手中狠狠扯着帕子。 出了院子,裴娇气的跳脚道,“姐,你扯我干啥?祖母这是怎么了,竟说那野丫头比咱们强,谁被她耍的团团转了?祖母简直,岂有此理!” 她气的在树上乱踢。 裴燕沉着脸道,“她的确比你聪明多了,你想想,祖母几次要拿捏她都没占上风,那丫头总有理由推脱。昨儿个你只是绊了她一下,她就说你欺负她!无非就是捏住了咱家顾忌名声这一条! 祖母向来慈名在外,咱家又是读书人家,真被她出去乱嚷嚷几句,咱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就叫什么,打老鼠还得忌着玉瓶儿呢!” 第22章 撵人 裴娇气的嘟囔道,“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就任由她这么嚣张?她还真是来家里享福了,每天什么都不做,比咱们还像正经小姐呢,爹也真是,娶个后娘也就算了,还娶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你都不知道外头多少人笑话咱们……” 裴燕皱眉道,“住嘴!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爹都敢编排!这话要是让爹听到,还不打断你的腿!” -- 第26页 裴娇被姐姐骂的垂了头。 裴燕牵起妹妹的手,缓和了口气道,“行了,你以为祖母真没办法收拾那丫头?无非是跟她计较太降身份罢了,那丫头且让她舒服几日,等她真犯了大错,祖母肯定会毫不犹豫就把她送回乡下,难不成还真能留她在府里添堵?” 裴娇眼神一亮道,“这个好!就该把她赶回去!看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我真是浑身膈应!” 裴燕莞尔一笑。 屋外,姐妹两个说话,没压低声量,屋里老太太和贺仆妇听的真真的。 贺仆妇也撺掇道, “老太太,那丫头这么精怪,将来留在府里说不定就成个祸害,大姑娘说的对,要不要找个什么由头,把她撵走?” 裴老太太无奈的揉着额头道,“你以为我不想?要不是通儿不听劝,执意要娶这么个女人,我至于跟她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她越说越火大。 儿子裴通自来孝顺,从小到大都没违逆过她,唯独在这件事上执拗住了! 当初一见胡娘子,就跟中邪似的,不顾她是个寡妇,死活要娶进门来,居然还答应她把女儿带过来! 裴老太拗不过儿子,到底应了,心口却堵了一团火! 所以胡娘子嫁过来,对这个闹得他们母子差点失和的女人,她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对田杏儿就更简单了,一个没有血缘,强贴上来的‘孙女’,在老太太眼中无异于个野种! 这‘野种’还天天在她跟前晃,上赶着叫她儿子‘爹’,老太太眼底就如扎了根针! 贺仆妇显然十分了解老太太的心思,所以才对田杏儿百般刁难。 老太太揉了一通头,勉强压下心头火气道,“她娘刚刚嫁过来,通儿正是由着她的时候,等过些日子,抓个那丫头的把柄,把她送回田家算了。” “哎!” 贺仆妇立刻笑吟吟的答应。 厨房院子里,现在还挺热闹。 田杏儿尚不知道,她还没刚来两天,人家就盘算着要撵走她了。 她正围在胡娘子身边,叽叽喳喳的吵着要帮她洗衣服! 胡娘子刚才听说贺仆妇来了这边,生怕女儿又有什么事,后脚就赶了过来。 果然,看到那一大盆的衣服,饶是生性和善,胡娘子的脸色也不好了。 如今还是二月天,从井里打出的水冰凉刺骨,又这么多厚重的衣裳,推给秀荷三个人,杏儿和喜鹊还那么小,哪里洗的动! 胡娘子哪舍得用女儿,当仁不让就动手了。 田杏儿心疼母亲腿还没好,说什么也要帮忙,胡娘子毫不留情的撵她道,“去去去,小姑娘家碰什么凉水,你们俩去做饭吧!” 她把女儿和喜鹊都赶进厨房。 秀荷看到胡娘子要亲自动手,吓的手足无措道,“大娘子,这个,用不着您动手,我和喜鹊洗就行……” 胡娘子笑道,“喜鹊那么小,能顶什么事,这么些衣裳,你一个人得洗到啥时候去?行了,我以前也常干这个,你今日身子不是不舒服,就别碰冷水了,这些我来洗,你把洗干净的拿去晾了就行……” 她边说,边把秀荷从冷水盆边拉了起来,自己坐在了小凳子上,挽起袖子,埋头就利索的洗了起来。 秀荷有些恍惚的看着她。 她竟看出了她不舒服? 她从来了裴家后,就没日没夜的干活。 裴家下人少,贺大嫂是个惯会偷懒耍滑的,喜鹊又太小,宅子里所有的活几乎都是她来做。 全宅子的人都把她当成一个不知疲倦的隐形人。 秀荷也没有抱怨,毕竟她知道自己身份。 胡娘子嫁过来后,就是宅子里名正言顺的主母,别管裴老太太多看不上,她也依旧安守本份,真心把胡娘子和田杏儿当成主子来敬。 但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柔柔弱弱,没什么主见的妇人,却有一副善良细致的心肠。 她今日来了葵水,常年的操劳和受寒让她腹痛难忍,却不得不忍耐着,手泡在冰冷的水里。 这本是她习惯了的事,胡娘子竟然注意到了她的难受,不让她碰冷水。 她毫不犹豫就拉开她,自己蹲在地上,半点主母的架子都没有,把她手里的衣服都抢了过去。 秀荷垂下头,眼睛莫名有些发酸。 从被家里赶出来后,有多长时间了,她头一次听到一个人对她说句暖心肠的话。 她知道没法劝阻,干脆蹲下来,和胡娘子一起动手。 主仆俩齐心协力,没一会,就先把一些不太厚重的衣服洗了出来。 厨房里,田杏儿正在和面。 上辈子当了一辈子社畜,不是吃公司食堂就是点外卖,她这厨艺委实不行,糊了两手面,连脸上头发上都粘了一层面粉。 正在生火的喜鹊看到她的样子,咯咯直笑,站起来道,“杏儿小姐,还是我来吧,你做不了这个!” 她把田杏儿赶到灶膛边,自己挽起袖子,那两条细细的小胳膊三两下就和成了一盆光溜溜的面团。 田杏儿看的叹为观止,由衷赞道,“喜鹊,你真能干!” 喜鹊骄傲的道,“这算什么呀,我什么都会做,有时候秀荷姑姑忙不过来,家里的饭食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就像老太太爱吃软和些的,我就给她做面条,老爷爱吃烙饼,大少爷爱吃些清淡些的,两个姑娘爱吃带馅的……” -- 第27页 她一样样说着,如数家珍,突然一顿,皱起小包子脸道,“不过今儿个恐怕不行了,大少爷明日要去学馆了,老爷让我给大少爷做点顺口的,不过大少爷一向挑剔,什么都吃不多,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紧紧皱着小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田杏儿耳朵一动,问道,“什么学馆?” 第23章 蒸蛋挞 喜鹊絮絮道,“大少爷一向在镇子外的潜山书院读书,只有月末才会回来,这次也是老爷大婚,他才回来住了几日……” “哦……” 田杏儿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从她来了后,裴鸿就对她十分照顾,之前还帮忙把胡娘子捞了出来。 她心里记着这个人情,早就想感谢下这个凭空得来的哥哥了,可惜没有机会。 裴鸿整日在自己院子里读书,十分刻苦,她都碰不到他几回。 她琢磨了一下,问道,“大哥哥平日都喜欢吃什么?” 喜鹊努力回想道,“大少爷口味淡,什么都吃不多,要说喜欢,也就是偏甜的糕点能多吃几块,不过外面的糕点贵,他也很少买来吃……” “偏甜的糕点?” 田杏儿眼睛一亮,拍手道,“这个好办,这件事就交给我!大少爷的吃食你还照平常的准备,一会儿我给他做道糕点!” “啥?你要做糕点?” 喜鹊惊讶的眼睛都瞪圆了。 不怪她这副表情,刚才田杏儿的厨房表现可实在是太差了,连个面都和不好的人,竟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做糕点? 田杏儿挽起袖子,笑眯眯的捏了下小丫头的脸颊道,“这算啥啊,我跟你说,我会的可多着呢……” 喜鹊显然不相信她这明显吹牛的话。 但田杏儿执意要做,她也没法阻拦,直到看到她从橱柜里抱出了一个罐子,小丫头才大吃一惊,吓的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道,“杏儿小姐,你,你要做什么?这可是老太太的牛乳……” “我知道。” 田杏儿一脸淡定,找了个碗,打开罐子,一股白色的液体就倒了出来。 喜鹊小丫头急的都快哭了,跳脚道,“杏儿小姐,这个不能动,这是老太太的,晚上老太太还要喝牛乳茶呢……” “放心,我用不多,晚上肯定够用!” 田杏儿拍了拍她的肩膀,毫不客气的倒了一大碗出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裴老太太的宝贝。 裴老太太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天天说家境艰难,但在自己的衣食住行上,那是一点不含糊。 穿的都是精巧细缎,吃食更是精细。 早晚三顿,荤素搭配,时不时还有些小点心,水果,比那些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也不差了。 她还学富贵人家老夫人,每天一碗牛乳养生。 只不过牛乳在镇子上不好找,她让贺嫂子打听了一户养牛的富户,千方百计从人家下人手里每天买一小桶。 要知道,在古代这一小桶牛奶可不便宜,足足要好几十文钱。 所以喜鹊才如此紧张。 田杏儿刚知道时也十分咋舌,也不知道就她那便宜爹裴秀才在书院挣的几个工钱,是怎么供的起他老娘这么奢侈的用度! 看到她倒出来一碗,罐里还剩下一半,喜鹊才松了口气。 田杏儿捧着碗凑近了细闻,她忍不住问,“杏儿小姐,你,你是想尝尝吗?” 她以为她是嘴馋想喝了。 田杏儿笑道,“当然不是,我跟你说了,这是要给大少爷做糕点用的。” “糕点还能用牛乳做?”喜鹊满脸稀奇。 “当然了,”田杏儿笑道,“牛乳能做的好吃的多着呢,以后咱们要有钱了,也多买一些,我给你们做冰碗吃!” 她把碗放下,心里很满意。 这古代的牛就是不一样,吃着纯天然的草料,连牛奶的味道都浓郁香甜不少。 别说做糕点了,要是能做些炼乳就好了,夏天来一碗凉凉的水果沙冰,那才叫享受呢。 喜鹊不懂什么叫冰碗,却没把她的话当真,毕竟在她的认知里,牛乳是只能用来喝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田杏儿,看着她的动作,只觉稀奇。 田杏儿没管她,舀了几勺面粉出来,拿了箩细细的筛着。 连着筛了三次,直到剩下的面粉雪白细腻,她才倒入了一个盆子里。 好在老太太爱吃,裴家的东西很齐全,除了牛奶,鸡蛋和白糖也不缺。 田杏儿打了几颗鸡蛋,蛋花蛋清分离,然后把白糖倒入牛奶里打匀,放到灶上熬煮。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细细的牛奶香味飘了出来。 喜鹊咽了咽口水,对田杏儿道,“杏儿小姐,这,这不就跟老太太喝的牛乳茶一样吗?” 田杏儿笑道,“当然不一样了,这些是要用来和面的。” 她边说边示范,把熬好的牛乳和入面粉里搅拌。 喜鹊看的张大了嘴。 她每天都要为裴老太太熬牛乳茶,看着顺序差不多,但为什么,杏儿小姐熬出来的这么香? 田杏儿没说话,但想起老太太那奇葩的喝法就打了个冷颤。 这老太太每天把鸡蛋直接打进熬好的牛奶里喝,觉得这样更有营养。 天知道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也不嫌腥的慌! -- 第28页 田杏儿做别的不行,但干这个手脚却很利落。 面团很快就被搅好了,她揉成了一个小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片,舀了一勺雪白的板油均匀的抹在里面,然后卷好,切成一个个小块,。 再拉长,再抹板油,如是三次,面团就将那些油脂紧紧包裹在里面。 然后她将这些小卷一个个捏成了形状像小碗似的东西。 喜鹊好奇道,“杏儿小姐,这又是什么?” 田杏儿一脸怀念道,“这叫蛋挞,不过……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她说着有些无奈。 上辈子,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蛋挞,偶尔兴致来了,会在家里亲自动手做。 不过那时候有现成的挞皮和烤箱,动手十分简单,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自己现做。 没有黄油,她就用炒菜的板油代替。 板油是猪油炼成的油脂,这也是老太太爱吃荤大的饭菜,裴家才常备这个。 好在后世的糕点也有很多是用板油来做的,田杏儿确定就算不如真正的蛋挞,但弄出来应该也难吃不到哪去。 捏成挞皮后,她把蛋黄和剩下的牛奶搅拌打匀,过滤了泡沫后,倒进了挞皮里。 没有烤箱,她只能上锅蒸了。 只是望着锅里一个个的小‘窝窝’,田杏儿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她做的这个,出来后还能不能继续叫蛋挞,还是该称它为‘蒸蛋糕’? 好在过程虽出了些偏差,但东西是真材实料的。 上锅没一会儿,一股细细的甜香味儿就传了出来。 喜鹊吸了吸鼻子,一脸惊喜道,“小姐,好香啊!” 她早就忘了一开始的怀疑了,边咽口水边一脸期待的盯着锅。 田杏儿抿唇得瑟道,“那必须的!” 但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没底。 直到喜鹊把其他的饭食一一做好了,她的‘蛋挞’也蒸的差不多了。 第24章 不可能做 一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就冲了出来。 连在院子里忙碌的胡娘子和秀荷都闻到了。 看到成品,田杏儿蓦地松了口气,总算没砸了锅! 虽然看上去不太像‘蛋挞’了,因为是蒸的,一个个圆胖圆胖的,中间的奶黄皮鼓起,倒像是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元宝”。 喜鹊一脸稀奇道,“真好看……” 田杏儿把蛋挞一个个都小心的夹了出来,摊在案板上晾着。 胡娘子闻见了香味,正好要歇歇,从外头掀帘进来道,“你们做了什么?这么香……” 一进门,就看到女儿在摆弄一个个小‘金元宝’。 田杏儿看到母亲,忙吹凉了一个,跑过来递到母亲嘴边,笑嘻嘻道,“娘,我做了糕点,你尝尝好不好吃?” 胡娘子哭笑不得道,“你还会做糕点?不会是喜鹊教你的吧?” 女儿虽然从小在田家干活,但田老太太把着吃食,不让任何人靠近厨房,田杏儿从没下过厨房,胡娘子根本不相信她会做吃食。 喜鹊忙道,“不是的大娘子,真的是杏儿小姐做的……” 田杏儿笑眯眯道,“你管谁做的,只管尝尝好不好吃!” 胡娘子拗不过女儿,张嘴咬了一口。 田杏儿满怀期待的看过去,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胡娘子咀嚼了几下,神情一怔,缓缓转头看向女儿道,“这真是你做的?” “当然了,”田杏儿一脸骄傲,缠着母亲道,“您还没告诉我,到底好不好吃?” 胡娘子没说话,又尝了几口,神情怔忡,眼圈竟渐渐红了。 田杏儿吓了一跳道,“娘,娘你怎么了?” 她心口惊跳,不会这么难吃吧,母亲都被恶心哭了?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毕竟这么多年没练过手了…… 好在胡娘子很快回过神来,竟带了一脸欣慰道,“娘没哭,娘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当年……你外祖母也做了一手好糕点,娘自小吃着这样香甜的糕点长大,只是后来,娘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她声音渐低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田杏儿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的,头一回就做的这么好吃,肯定是随了你外祖母……” 田杏儿没有说话,她本来还想该怎么解释自己会做糕点的事,没想到胡娘子自己就给她找好了缘由。 只是看母亲一脸黯然,她立刻岔开话题道,“娘,我做的肯定不能跟外祖母比,明儿个大哥哥要去书院了,喜鹊说他喜欢吃甜食,我就琢磨着给他做了一些,娘觉得怎么样?到底能不能拿出手?” 她缠磨着胡娘子,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样子。 胡娘子被她缠的没空伤感,连连点头道,“好吃,特别好吃!娘觉得比外头卖的糕点还强呢,鸿儿肯定喜欢。” 见母亲这么捧场,田杏儿放了心。 胡娘子看着一只只奶黄的小元宝,好奇道,“这个叫什么?你怎么做的?” 田杏儿大略把过程说了一遍,却聪明的没提牛乳,只说是用面粉和白糖,还有板油和在一起。 胡娘子丝毫没怀疑,只觉得入口绵香,略微放凉后,更微微酥甜,就是比她记忆中,那些吃过的名贵糕点也不差了。 她笑着赞道,“难为你心思这么巧,对了,这东西挺好克化,你一会儿给你祖母和两个姐姐也送一些。” -- 第29页 田杏儿吓了一跳,立刻道,“娘,你看我就做了这么些,明儿个大哥哥就要走了,他一个人都不够吃,我还是下次有机会再给祖母做吧!” 她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再说了,娘,你看我用了这么些东西,祖母不会骂我浪费吧?” 胡娘子看着灶台上又是白糖又是鸡蛋,想想裴老太那性子,无奈道,“算了,那这些还是给鸿儿吧,下次你祖母要是想吃,你再给她做。” “哎!” 田杏儿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想着,给那虔婆做东西,那是不可能的,下辈子也不可能! 还有那两个坏心眼的丫头,成天就想着怎么找她事,给她们吃才见了鬼! 胡娘子不知道她心思,又给秀荷带了两只就出去了。 田杏儿把案板上放凉了的‘蒸蛋挞’一只只夹到盘子里,装进食盒。 她给喜鹊也留了两个。 喜鹊惊的手足无措,一脸不可置信道,“杏儿小姐,这个,给我吃吗?” 田杏儿笑道,“嗯,你尝尝。” “不用不用,我,我不吃……” 喜鹊慌的连连摆手,她可不敢要,毕竟她可没忘这可是用牛乳做出来的金贵东西! 但这糕点如此诱人,一个个色泽金黄,就像是小元宝似的,甜蜜的香味一阵阵往鼻子里钻,勾的小丫头直咽口水。 看她不敢动手,田杏儿拿起一只就塞进了她嘴里。 “唔”,喜鹊被塞了满嘴香甜,两只脸颊鼓鼓的就像小鼹鼠一样。 东西都进嘴了,吐是不能吐的,喜鹊只觉得嘴里的糕点软绵的就像云朵一样,含进嘴里就像要化掉。 她惊的两只眼睛都睁大了,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含着一嘴糕点口齿不清的道,“好吃,太好吃了,杏儿小姐你太厉害了……” 田杏儿把另外一只塞进她手里,低声道,“吃可以,不过对外头,你可不千万别说咱们是用牛乳做的!” 喜鹊也不傻,知道她们擅自动用牛乳的事传出去,她和田杏儿都要倒霉。 她点点头道,“嗯,我不说!” “聪明丫头!” 田杏儿赞赏的拍了拍她的头,拎着食盒施施然出了厨房,甩下一句,“我先给大哥哥送去!” 裴鸿就住在裴秀才的书房旁边。 因为他不常回来,院子还没有后院老太太和两个姑娘的院子大,墙边探出一株垂柳。 如今天气渐暖,枝条抽出嫩芽,随风轻摆,旁边种着几株杏树,正开的灿烂,密雪般的花瓣密密匝匝的压满了枝头。 透过稀疏的枝叶,后面雕花云窗里隐隐露出一道端坐的身影,少年朗朗的读书声传了出来。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第25章 金玉满堂 田杏儿伫足听了一会儿,只觉得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字字清楚。 她蹑手蹑脚走到窗下,悄悄探头看去。 少年端坐在案前,身影挺拔如竹,一字字专心念诵着。 田杏儿暗自佩服,这古代的学霸果然不一样! 不愧是早早就要下场经历残酷科场考试的,瞅瞅人家这学习态度! 身姿端正,用心专注,跟她在现代上学时,左顾右盼,屁股跟扎了钉子,三分钟都坐不住的猴样儿,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不敢打扰他用功,站在窗外等着。 冷不丁一阵风吹来,前面院墙处开的正肆意的杏花纷纷落落,如同落雨般,兜头落了她一身。 风里裹挟着花瓣扑面飞来,田杏儿一时不察,鼻端发痒,“阿嚏”一声,一个大喷嚏就打出口。 屋里的诵读声戛然而止,下一瞬,云窗“吱呀”一声被推开,裴鸿抬眼,就看到了窗外杏花树下,披着一身花雨的小姑娘。 田杏儿瘦瘦小小,个子不高,穿着一身普通的棉裙,头上扎着两只丫髻。 她浑身上下唯一鲜艳的颜色,就是扎发髻的两条粉色丝缎,如今被落花挂了满身,纷纷扬扬的花雨下,就像个差点被花瓣埋起来的小可怜。 裴鸿的眼睛情不自禁就弯了起来,和声道,“杏儿,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田杏儿见被发现了,拎着食盒跑了过来,脸颊微赫道,“大哥哥,我给你送点吃的,没打扰你读书吧?” “没有,”裴鸿帮她把辫子上的花瓣摘了下来,指指门口道,“从那边进来。” 田杏儿拎着食盒,绕到了正房门口,裴鸿已经打开了门,让她进去。 他的房间并不大,一道青帘隔成了里外两间。 里面是卧室,外间则布置成了书房的样子。 靠窗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靠墙还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纸线书。 整个屋子干净整洁,如同裴鸿的人一样,有种一尘不染的气息。 裴鸿看她像只小猫般好奇的探头探脑的瞧,笑道,“今儿怎么是你来送饭了,喜鹊呢?” 田杏儿回过神,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笑道,“喜鹊忙着呢,大哥哥,你快点吃吧,别凉了。” 她把饭菜从食盒里一一拿了出来。 因为她要来送糕点,喜鹊就把裴鸿的饭食一起放在里面了。 把上面的饭菜都端了出来,她才从最底下的食盒里,取出了自己那盘‘蒸蛋挞’。 -- 第30页 裴鸿看见一愣道,“这是什么?” 田杏儿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听说大哥哥明天就要去书院了,杏儿什么都不会,就做了盘糕点来请大哥哥尝尝,谢谢大哥哥这段时间的照顾。” 她似模似样的冲他行了个礼。 裴鸿看的好笑,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客气什么,既然来了家里,你就和燕儿娇儿是一样的,都是我妹妹,以后不许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嗯。” 田杏儿看出他不是随口敷衍,而是真心把她当成了妹子,心头温暖,把蛋挞推了过去,笑眯眯看着他道,“哥,你尝尝啊!” 裴鸿失笑,这小丫头可真是个自来熟。 刚才还装模作样向他行礼呢,这转头,就一口一声‘哥’,叫的比他自家的两个妹子还亲近。 但他很喜欢她活泼的性子,拿筷子夹起一只,先端详了一番,才送进口中。 然而这一品尝,他的眼睛就亮了,入口酥绵,因为加了油脂,更显的口感醇厚香甜,入口即化。 裴鸿觉得好吃极了。 他向来很喜欢吃甜食,只是因为家中‘拮据’,他很少花钱在外面买零食糕点。 而田杏儿做的这个,他觉得比外面点心铺卖的好吃多了。 这一下筷子,他就有些停不住,一连吃了两只,还意犹未尽。 一抬头,就对上了田杏儿一双明亮的杏核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裴鸿立刻大窘,嘴角边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去的糕点渣,一张俊脸都涨红了道,“咳,太好吃了,杏儿妹妹,我觉得你做的比八宝楼的云片糕还好。” 见他这么喜欢,田杏儿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当即拍着胸脯道,“哥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常给你做。” 裴鸿对这一个个杏子大小,形状像小元宝似的糕点很感兴趣,问道,“我在外面似乎没见过这种糕点,请问妹妹这叫做什么?” 田杏儿没说什么‘蛋挞’,看着那满满一屋子的书,灵机一动道,“这叫做‘金玉满堂’!大哥哥不是快考试了么,吃了这个,一定能蟾宫折桂,前程似锦,金银满屋!” 她一口气说了三个成语,听到最后一个,裴鸿哭笑不得,站起来向她长身一揖,笑道,“那就借杏儿妹妹吉言了!” “嗯嗯,快吃吧。” 田杏儿笑眯眯的把整盘子都推了过来。 裴鸿吃着好吃的糕点,再看对面的饭菜就索然无味了,都没吃几口。 倒是盘子里的蛋挞,一只接一只,很快就下去了小半盘子。 主要是蛋挞太小了,几乎是一口一个。 剩下小半盘,他不动筷子了。 田杏儿好奇道,“哥,你怎么不吃了?” 裴鸿道,“我想留一些,明天带去书院吃……” 田杏儿一愣,猛地抿嘴笑了起来。 裴鸿被她笑的脸有些红,垂下头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觉得妹妹做的特别好吃,不舍得一下子吃完……” 田杏儿笑的双眼弯弯道,“没啥舍不得的,哥你喜欢,以后我经常给你做!这东西经不住放,哥你要吃不了,就留一些晚上当宵夜,或是明早起来做早点,但带去书院,路上怕就捂坏了……” 她想象着裴鸿明天去书院路上,时不时从怀里摸出几块糕点吃的样子,就忍不住咯咯直笑。 裴鸿一张俊脸都涨的通红,他很少在吃食面前如此失态,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哪里会有什么舍不得。 他被田杏儿笑的满脸发窘,无奈了一瞬,拍拍她的头道,“那谢谢妹妹了。” 第26章 争斗 从裴鸿屋里出来,田杏儿的唇角还翘着,脚步无比轻快。 她实在没想到,裴鸿竟然这么喜欢吃甜食。 他一向稳重持重,跟个小大人似的,刚才嘴角沾着糕点渣,还想把喜欢的糕点留起来的样子,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少年。 不过也难怪,他这个岁数,在现代,不过是个刚上初二初三的小屁孩儿呢! 田杏儿心情愉快的回了自己院子,却被喜鹊一句话给拉回了现实。 喜鹊得知大少爷很喜欢,也很高兴,却想起什么,冷不丁道,“杏儿小姐,那你下次做,还要偷用老夫人的牛乳吗?” 田杏儿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了头,这才想起来这蛋挞可是她偷偷用了裴老太太的牛奶才做成的。 诚然不用牛奶也行,但口感必然会大打折扣。 亏她刚才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以后常常做’! 没有材料,她拿脸去做? 田杏儿犹如一只被戳破的气球,长叹一声。 她可不傻,裴老太的牛乳,偶尔用这一次也就罢了,绝不能长期用! 不然被发现了,她在裴家待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托着腮,再一次感受到一个迫切的难题。 钱啊钱,她可太需要小钱钱了。 只要手里有了钱,她想买什么不成,至于为了一点牛奶大费脑筋? 她再次把迫切赚钱的日程提了上来。 第二日,刚吃过早饭,她就无所事事的晃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外头,守株待兔。 果然,没一会儿,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进来,伴随着裴娇隐隐绰绰的粉裙子。 田杏儿赶紧藏在了一株树后头。 -- 第31页 老太太院外有一侧小树林,中间有一片空地,摆了石桌石凳。 随着天气渐渐炎热,这边树荫交错,阳光透过斑斑枝叶照进来,倒是一处喝茶纳凉的好去处。 田杏儿知道裴娇和裴燕每天都过来。 裴娇在这里玩耍,裴燕则在树下绣女红。 果然,姐妹俩相携走了进来。 裴娇一身粉裙,头上都戴着粉色簪花,娇嫩嫩的就如三月枝头的桃花。 她极喜欢粉色,幸亏她五官精致,容貌娇艳,带着小女孩儿的俏皮,穿粉色一点都不小气,反而显的活泼可爱。 她手中拿了一个五彩的花球,边走边抛,花球四角缀了银色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的声音。 她正缠磨着姐姐撒娇道,“姐,我昨天刚学会飞燕衔月,你帮我练练好不好?” 裴燕静静道,“不好,昨天的牡丹我才绣了几针,没功夫玩耍……。” 相比起来,她站在妹妹身边就失色多了。 裴燕今年十二岁了,性格沉静。 但明明是亲姐妹,两人的相貌差别却有点大。 裴娇艳丽夺目,只是五官还没长开,而裴燕则眉眼普通,肤色微暗。 她又喜欢清高些的打扮,常穿一些白色,蓝色的衣裙,显的身姿袅袅,实际面容只能称得上‘清秀’二字。 被姐姐拒绝,裴燕不高兴,撅起嘴巴道,“成天就知道绣这些,人都成木头了!” 裴燕一点都不计较妹妹的无礼,走到树荫下的石墩边坐下,拿出自己的绣绷仔细看着,嘴里不紧不慢的道,“你懂什么,祖母说的对,我们女孩子家家,还是要多学点东西才好!光一张脸好看有什么用?针凿女红,哪一家姑娘不会?我可不想将来传出去,被人说是草包。” 裴娇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跺脚道,“你才是草包呢!” 她气哼哼冲到了空地处,开始踢花球,再也不理裴燕了。 裴燕则不紧不慢的垂下头,拈针开始绣了起来。 裴娇果然是玩耍惯了的,身姿灵活,花球随着随着她的脚尖上下翻飞,银铃叮叮响个不停,煞是好看。 田杏儿的目光一直盯着裴燕那边。 她站在树后,看不清她在绣什么。 想了一下,她猛地从树林里跳了出来,冲裴娇笑嘻嘻道,“我陪你玩吧!” 裴娇冷不丁见一个人从树林里出来,吓的“啊”的一声,等看清是田杏儿,气的脸色都变了,尖叫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田杏儿笑眯眯道,“我从外头经过,听见你说没人陪,就进来陪你一起玩,省得你一个人寂寞……” 裴娇气的厉害道,“呸呸呸!谁稀罕你陪了,你快点滚开!” “不玩啊?” 田杏儿不以为意,往裴燕身边走去,笑道,“那我就跟大姐姐学学怎么绣花……” 她凑到裴燕身边,一眼瞄见了她手里的帕子。 那是一块月白色的绢帕,上面已经描好了花样,层层叠叠的,看样子像是牡丹花。 只是裴燕只绣好了几片花瓣。 看见田杏儿靠过来,她猛地站起来,把帕子一收,沉着脸看过来。 裴燕则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嚷,“你叫谁姐姐呢,真是太不要脸了!” 见姐妹俩如临大敌的样子,田杏儿耸耸肩道,“别这样啊,就算你们不乐意,咱们也是一家人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姐姐,大姐二姐,祖母都说了,让我和你们一块儿学习呢……” 她话音还没落,裴娇就要气晕了。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田杏儿,认为她就是个乡下的泥腿子! 如今她腆着脸非要跟她们攀关系,裴娇气炸了,想也不想,抓起手里的五彩花球就狠狠砸了过去,一边尖声骂道,“呸!不要脸,我们才不是你姐姐呢!” 花球就像后世的沙包,里面灌了不少沙子,力道着实不轻,在半空中呼啸着就飞了过来。 只是裴娇忘了田杏儿从小在山野间摸爬滚打,身手何等灵活,花球还没到近前,她就侧身一躲。 然而站在她后面的裴燕就倒霉了。 她反应远远没有田杏儿快,田杏儿刚闪开,她躲闪不及,被一花球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脸上。 裴燕当即眼前一黑,“啊”的一声大叫,直挺挺就朝后倒去。 她手里的绣绷丝线当即散落了一地。 裴娇吓呆了,愣怔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道,“姐~~!” 田杏儿比她反应快,率先冲了过来,扶起裴燕。 裴燕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两道鼻血顺着她的鼻子流下来。 第27章 谁的锅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裴娇看姐姐没事,松了口气,才畏畏缩缩,满脸懊丧的过来扶她,带着哭腔道,“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燕狠狠把她一推,裴娇瞬时跌了个屁墩。 裴燕挣扎着站了起来,哭着就往老太太院里跑去。 裴娇似乎吓呆了,半晌才想起了罪魁祸首,回头狠狠瞪着田杏儿道,“都怪你!” 田杏儿满脸无辜道,“关我什么事,那球明明是你砸的!” 裴娇一呆,突然也“哇”的哭了出来,跺脚道,“不管,明明是被你害的!” 她哭哭啼啼也朝老太太屋里跑去,显然是去告状了。 -- 第32页 田杏儿撇撇嘴,就这战斗力,还敢整天算计人? 姐妹俩跑了,地上的花球和散落的绣架也没人要了。 田杏儿捡起地上的绣品,展开仔细看着。 裴燕绣的果然是牡丹。 田杏儿要了解这个时代女子的绣工,喜鹊曾说过一句,大姑娘容貌不如二小姐,自小就在女红上很下功夫。 大姑娘绣的东西,连外头的夫人们都称赞过呢。 然而田杏儿看着帕子上绣好的几片花叶,平铺工整的绣法,配色普通,看着就平平无奇,顶多能称得上一句针脚细密而已。 她心头大失所望。 就这?还敢称绣工不错?连她妈胡娘子绣的都不如! 她暗暗吐槽,却忽略了她自身的眼光。 她是后世人,眼光本就比现在的人多了两千多年。 莫说她上辈子专做出口绣品,都是一等一的高端货,不说纯手工织的,就是机器流水线织出来的,也比现在的图案精巧一百倍! 田杏儿心头有了底,把绣绷和针线捡起来摆好,又把花球放在一边。 刚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贺嫂子的吼声,“田杏儿,快点滚出来!”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连‘杏儿小姐’都不叫了。 田杏儿脸色一冷,慢吞吞的从小树林里出来。 贺嫂子看到她,竖起两道眉毛,叉腰冷笑道,“哟,真看不出来,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大姑娘都敢欺负!行了,走吧,老太太等着你呢!” 田杏儿懒的理她阴阳怪气,跟在后面进了屋子。 哭声一阵阵传了出来。 田杏儿一进来,就看到裴燕和裴娇,一个坐在炕上,一个跪在炕下,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裴燕正仰着脸,让老太太查看伤处,她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老太太脸色阴沉的厉害,一见田杏儿,抓起手边一盏茶碗就砸了过来,厉声骂道,“跪下!” 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幸好没直接砸到她身上。 田杏儿一愣,但看这架势,也没辩解,乖乖在门口跪了下来。 老太太满脸怒气勃发,劈头骂道,“你可知罪?我裴家待你不薄,任你吃喝不愁,没成想你小小年纪却如此狠毒,竟然把燕儿的脸伤成这样!若是燕儿真有什么事,卖了你个小杂种也赔不起!” 老太太头一次气的如此失态,主要姑娘家的脸是何等金贵,稍有点损伤将来都不好说亲。 孙女被砸成这样,老太太撕了田杏儿的心都有了,心里暗自后悔没听贺嫂子的话,早点把这个祸害送走! 她喘了一口气,指着田杏儿道,“罢了罢了,我家可不敢留你这样心肠狠毒的丫头,你跟你娘说一声,今天就回田家去吧!” 田杏儿默默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等老太太骂完了,她才抬起头,双眼含了泪道,“我知道老夫人一向不喜欢我,杏儿也不敢强求什么,可就算要赶走杏儿,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都往我头上推啊!” 她说着,一脸委屈的哭了起来,道,“刚才我和两位姐姐在树林里玩耍,看的真真切切的,明明是二姐姐不小心拿花球砸到了大姐姐,老夫人却为什么要说是杏儿砸的?把罪责都归到杏儿头上?” 她哭的喘不上气,泪水顺着皎白的小脸吧嗒吧嗒往下掉,看起来委屈可怜极了。 心里却发狠,比哭么,谁不会! 老夫人本来怒气冲冲,闻言一愣道,“你说什么?谁砸的?” 田杏儿哭的不肯抬头,也不说话。 正在旁边抽噎的裴娇顿时急了,叫道,“祖母,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明明是因为她,姐姐才被砸到……” 她说的含糊不清,田杏儿抬起头,看着她道,“二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也不能这么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当时我就站在旁边,什么都没干,你不由分说就把花球砸了过来,正好砸到大姐姐脸上。 祖母,您要不信,就问问大姐姐,到底是谁砸的?我要是说谎,就让我头顶生疮,皮肤溃烂流脓,一辈子都好不了!” 田杏儿够狠,一连串的诅咒一出,裴娇的脸顿时白了,气急心虚的道,“你,你,反正都是因为你,大姐姐才受的伤……” 田杏儿没看她,看向一直哭的裴燕道,“大姐姐,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到底是谁砸的你?” 裴燕从进了屋就一直哭,一句话都不肯说。 老太太看到她的脸,当即急了,正好裴娇跑回来哭着告了一通状,全推给了田杏儿。 老太太怒火中烧,问都没问清楚,就把田杏儿叫了进来。 现在田杏儿口口声声说是裴娇砸的,老太太本来不信,可田杏儿赌咒发誓的,而一边的二孙女则哭哭啼啼,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老太太怒气上来,冲裴娇吼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娇被吓的一个哆嗦。 她从来没见过自家祖母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吭哧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语无伦次的道,“祖母,真不关我的事,我,我明明是去砸她的,是她故意躲开,才砸到了大姐姐……” 她不敢像田杏儿那样赌咒,抽抽噎噎的这么一说,屋里老太太和贺仆妇的脸都变了。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指着二孙女手指抖的像羊癫疯,骂道,“孽障!你,你,快气死我了!” -- 第33页 她捂着胸口,都要气晕过去了,本来以为是田杏儿心肠歹毒,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她送走。 没成想又是二孙女的锅! 第28章 罚跪 看到祖母气成这样,裴燕忙惊慌失措的扶住她道,“祖母,您别生气……” 裴娇还在哭着道,“祖母,真的不怪我,都是她害的……” 田杏儿道,“对,都怪我,以后二姐姐打我,我就该站住乖乖受着,连躲都不能躲,不然殃及了别人,就是我的错……” “你……” 裴娇被气晕了,扑上来就打她。 屋子里一团乱。 老太太脑门突突直跳,看地上两人撕缠,气的怒吼,“住手!” 她看向裴娇,狠狠磨着牙道,“你是真想把我气死不成?!” 裴娇不敢动弹了,垂着头小声抽泣。 老太太看着田杏儿,拍着桌子厉声道,“虽然不是你动的手,但到底是你挑起来的!你来这里的头一天,我就跟你说过,让你安守本份!可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搅的家宅不宁!” 田杏儿抿着唇,很想问一句她到底搅什么了! 她这才来了几天,一顶家宅不宁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但她没法跟老太太顶嘴,只跪在地上惨兮兮哭着,抽噎的比裴娇还大声。 老太太瞪了她半晌,似乎在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把她送走,最终败在了田杏儿一声比一声大的抽泣声中,沉着脸道,“罢了,这次就算了,但若不是你挑事,燕儿又怎么会伤成这样?大错没有,小错也得罚!你就在院中跪三个时辰吧,中午不许吃饭!” 三个时辰? 田杏儿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不就是六个小时? 她暗骂这老太太心狠,就她这两条小细腿,跪那么久,不得废了? 但显然她没有拒绝的余地,这老太太一副她敢不听就把她送回田家的架势。 她抿紧了唇,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是,老夫人。” 见她乖顺,老太太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摆摆手道,“你出去吧……” 旁边裴娇明显一脸幸灾乐祸,田杏儿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老夫人,杏儿是和二姐姐一起罚么?” 她这话一出,裴娇顿时炸了,气冲冲道,“贱丫头,你什么意思?” 田杏儿扁扁嘴道,“刚才老夫人说,大错小错都得罚,我都要跪三个时辰,二姐姐把大姐姐砸伤,肯定跪的更久,杏儿是想向老夫人求求情,别罚二姐姐太狠,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在‘故意的’三个字上加重了口气。 听起来像是给裴娇求情,但众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被无辜牵连的都要被罚,没道理主犯裴娇倒安稳无事了。 裴娇气的浑身发抖,骂了一句“小贱人”就要扑上来。 裴老太太看二孙女一副暴躁无脑的样子,被人点一句就着,气的脑仁嗡嗡跳,喝骂道,“住手,你这个孽障!把你大姐伤成这样,还不知错!从现在开始,你也给我到外头跪着去,没有我发话,不许起来!” 这话一出,裴娇大惊失色,哭喊了一声,“奶……” 然而裴老太太狠了心,根本不理她! 田杏儿就和哭哭啼啼的裴娇都被贺仆妇撵了出去,两人都到庭院里跪下了。 田杏儿很心机,眼神左右一扫,看到东厢房檐下,有一片荫凉地,正好能遮住太阳。 她跑过去,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而裴娇则哭的凄惨,贺仆妇劝了她老半天,她一赌气,干脆跪在了院子中间,摆明要让祖母心疼。 贺仆妇劝不动,无奈回了屋里。 裴老太太正倚在临窗的大迎枕上,一脸疲惫,裴燕乖乖的替她揉按着头。 院里裴娇的哭声一阵阵传了过来,裴燕犹豫了一下道,“祖母,妹妹哪里受过这个罪,要不……就算了吧?” 裴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裴燕如今的脸愈发惨不忍睹了,这一会就肿成了个馒头,半张脸都是青黑。 老太太不忍目睹的转开眼睛,挥挥手道,“行了,这事你别管了,娇儿实在是太没规矩了,这次就当给她长个教训!你赶快回去休息吧,这药膏子不能照光,这几日你就在屋里好好养着,别出来了。” 裴燕“嗯”了一声,下炕回了自己屋子。 等她走了,裴老太太气道,“这一个两个,没一个省心的……” 贺仆妇看着裴娇在院中跪的东倒西歪,不忍道,“老太太,大姑娘说的对,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个罪,要不要给她送个垫子?” 裴老太横了她一眼道,“那要不给那小杂种也加一个?” 她沉着脸道,“你没看那小杂种一直盯着么?这丫头鬼精灵的,受罚也得拉上娇儿,不吃一点亏!如今两人一起受罚,只给娇儿拿垫子,又给了她说嘴的把柄!” 贺仆妇道,“让她说去!这事就算传到外头,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二小姐可是您嫡亲的孙女,自然不是她一个外来杂种能比的!今儿个日头大,二小姐娇娇嫩嫩的,可别晒坏了……” 裴老太太冷笑道,“让她跪!” 她心里也着实恼怒的厉害。 小孙女自小受宠,性子难免跋扈了些,这原本也不算什么。 -- 第34页 但她每次和田杏儿对上,都冲动暴躁,被田杏儿三言两语就能激的暴跳如雷,几次犯错。 老太太也是要磨磨她的性子! 贺仆妇还要再劝,裴老太太头疼的按了按额头道,“你以为我只是罚给那丫头看?其实我是为了燕儿,此次要是不罚娇娇,怕是她们姐妹俩都会生了嫌隙……” 贺仆妇张大嘴道,“怎么会?大姑娘历来疼妹子,刚才不是还替二小姐求情么?” 裴老太太长叹了一声道,“她若是真想求情,就不会在我罚娇娇的时候,一言不出了……” 院子里。 冰凉的石板上,田杏儿没一会儿就感觉到膝盖疼,她悄悄挪动了下身子,屁股半坐在腿上,让自己好受许多。 前方的裴娇依旧在哭哭啼啼,哀喊了半天“祖母”。 看屋里不应,她的倔脾气上来了,一咬牙发狠道,“那我就跪死在这里吧!” 她是真有骨气,当即把身子跪的直溜溜的,头顶着大太阳,一脸大无畏的表情。 第29章 胡娘子 然而人的身体可不是靠骨气撑着的。 没两分钟,裴娇就受不了了,身子瘫软了下去。 察觉到身后田杏儿看过来,她怒哼一声,又挺直了腰背。 然而地上石板太硌了,加上头顶大太阳晒着,裴娇没一会就被晒的头脑发晕,膝盖生疼。 田杏儿就看到她跟条软体蛇似的,左扭右扭,一会挺直,一会趴下。 她在后面,看的还怪有趣的。 田杏儿跪在东厢房的屋檐下,前面有根柱子,她趁前头不注意,悄悄往柱子后挪了挪,这样柱子就挡住了她半边身形。 她跪坐在小腿上,把裙子叠起来垫在膝盖下头,腿麻了就小幅度的活动活动,倒是也不太难捱。 清风徐徐,送来花香,阳光又晒不着,还挺惬意。 田杏儿跪了一会就觉得无聊,开始低头数蚂蚁。 前院里。 胡娘子还在帮着秀荷洗衣裳。 厚衣服沾了水太沉,尤其是那些大毛的衣裳,胡娘子和秀荷合力,要冲刷好几遍,才能挂到太阳下晾晒。 洗了整整两天,胡娘子的手都搓破皮了,秀荷心下不安,几次劝她休息,胡娘子都笑笑,坚持帮她把衣服洗完。 这两日间,主仆俩的关系亲近许多,胡娘子把秀荷当成了妹妹一样照顾。 秀荷性子沉默寡言,嘴上不说,却开始亦步亦趋的跟在胡娘子身后。 到了中午的时候,眼见饭都要熟了,田杏儿还没回来。 胡娘子开始感到不安,叫过喜鹊道,“喜鹊,你去找找杏儿,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早上田杏儿走时,说是要跟两个姐姐学习,胡娘子也没在意,还叮嘱她和两个姐姐好好相处。 喜鹊答应着去了。 只是没过十分钟,就从后院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脸惊慌失措道,“大娘子,不好了,杏儿小姐犯了错,被老太太罚着跪在了院子里!” “什么?” 胡娘子猛地从小板凳前站了起来,坐的太久,一阵头晕,秀荷忙扶住她。 胡娘子定了定神,才问出口,“到底怎么回事?” 喜鹊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见杏儿小姐和二姑娘在拌嘴,好像在说两人早上打架了,伤到了大姑娘,老太太很生气,罚杏儿小姐和二姑娘都跪在院子里,午饭都不许吃……” 一听说伤了人,胡娘子的脸色当即白了。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来不及说什么,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就往外跑。 秀荷和喜鹊赶忙跟在了身后。 秀荷刚跑出几步,却突然停住脚步,略一犹豫,她拉住喜鹊道,“喜鹊,你跟着大娘子,别让她出事。” 她一扭身,就往裴秀才书房跑去。 胡娘子一路火急火燎,一想到女儿闯下了大祸,就吓的腿软手抖。 还没进老太太的院子,她就听到女儿和裴娇正在说话,听起来挺轻松的。 她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 田杏儿和裴娇正在斗嘴。 田杏儿跪在屋檐下,晒不着太阳,她借着柱子的遮挡,半跪半坐,时不时还活动活动双腿,看起来轻松自在。 而裴娇跪在庭院中间,太阳火辣辣的照着,被晒得汗流浃背,小脸通红。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纱裙,没一会就觉得呼吸困难,汗水沿着脑门一点一点滴下来。 这也就算了,膝盖处硌处硌的火辣辣的疼,两条腿都麻了,动一动就像有无数根针往里钻。 裴娇自小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先前还挺直腰板梗着脖子,后来整个人都歪倒在了地上,,就像一条被晒在案板上的鱼。 她实在受不住了,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一声声哀求裴老太认错。 哪知一转头,就看到田杏儿像看笑话似的看过来。 裴娇顿时大怒,红了眼睛冲田杏儿恨声骂道,“你看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跪在这里!你这个害人精!小贱人!” 田杏儿稀奇道,“你家不是书香世家吗?爹和大哥哥都是读书人,怎么你口口声声‘小贱人’,一点都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裴娇一下子涨红了脸。 裴秀才的确对她教养严格,但姐妹俩自幼丧母,跟着裴老太太长大。 -- 第35页 裴老太太对两个孙女宠的厉害,尤其是裴娇,自小长的好看,嘴也更甜,老太太对她难免更娇宠。 她性子养的骄纵,伺候老太太的贺嫂子是个市井妇人,裴娇常听到她站在外头和人撒泼骂街,什么“小贱人”“贱婢”之类的污言秽语听了不少。 她也知道这不是好话,但耳濡目染的,又实在讨厌田杏儿,骂她的时候就脱口而出。 现在听田杏儿说她‘不像正经姑娘’,她都快气炸了,恨不得扑过来撕了她。 又听她叫‘爹和大哥哥’,她气的口不择言的道,“呸!谁是你爹和大哥?你要不要脸,上赶着叫爹?你爹是山里的野汉子!你娘就是个狐狸精!你是个野丫头!你们凭什么来我家?识相的,和你娘都快点滚回去!” 话音未落,眼角就扫到一抹裙角。 田杏儿回头,就看到胡娘子正跨进来,她欢快叫道,“娘!” 胡娘子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刚过来,就听到了裴娇的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理会两人,步履匆匆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堂屋外香气缭绕,老太太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 贺仆妇在屋前走来走去,觑了个空道,“老太太,我瞅着也差不多了,做做样子就罢了,可别真把二姑娘晒坏了,那小贱丫头倒是奸滑,找了个太阳不着的地儿,就让她多跪会儿,二姑娘细皮嫩肉的,可没法跟她比。” 老太太眼睛都没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贺仆妇脸色一喜,正要出去,门帘一掀,胡娘子就进来了。 她进门就撩裙跪到了地上,颤声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睁眼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腿还没好,今儿个倒知道过来了?” 胡娘子一听这话,身形颤抖的更加厉害。 她腿受伤,这些天没过来请安,裴老太太摆明是拿话刺她。 她恭恭敬敬垂下头道,“娘,儿媳身子已无大碍,明早就能来伺候,只是……不知杏儿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母亲如此震怒?” 第30章 逆子 “什么错?” 老太太的眼睛霍地张开了,把手中盘的佛珠子往桌上一搁,只冷笑了一句,“你养的好女儿啊!” 胡娘子一惊,正待细问,旁边贺仆妇已经巴拉巴拉说了起来,把田杏儿狠骂了一通,末了冷笑道,“你是没看见,大姑娘那脸成什么样子了,肿的都见不得人!老夫人本想把她撵回田家,可看她哭的不成样子,你也刚嫁过来,到底心肠软,只让她跪一回……” 听到是田杏儿把裴燕的脸伤了,胡娘子吓了一跳,忙问道,“大姑娘的脸可有事?” 贺仆妇拍着大腿道,“也就是菩萨保佑,只是肿了些,没磕破皮,不然落了疤毁了容貌,把那小贱丫头卖了都赔不起……” 听她公然叫女儿‘小贱丫头’,胡娘子的身子不抖了,忽然抬头,看向贺仆妇道,“那这么说来,大姑娘的脸确实是杏儿砸的?” 贺仆妇一滞,含含糊糊的道,“可不就跟她脱不了干系,要不是她,大姑娘的脸也不会伤到。” 胡娘子没理她,看向裴老太太道,“娘,您容媳妇现在就把那孽障叫进来,问个清楚!如果真是她有意伤了大姑娘,媳妇绝不包庇,亲手打她一顿向大姑娘赔罪,再赶回田家,绝不会留着她再祸害家里!” 她站起身,扬声就要叫女儿进来。 贺仆妇慌了,道,“你,你叫她做什么,事实清清楚楚的,哎呀,老夫人宅心仁厚,已经罚了她了,你就别管这事了……” 胡娘子却坚持道,“不行!那孽障犯下这么大的错,不亲自跪下向大姑娘认错怎么行?儿媳现在叫她进来……” 她说完,厉声冲外喊道,“田杏儿,你给我滚进来!” 外头田杏儿一听,麻溜的站了起来,揉了两下腿就往里跑。 胡娘子一脸怒色,心底却跟明镜似的。 老太太和贺仆妇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女儿头上,口口声声说是田杏儿伤到了裴燕。 可若真是杏儿动的手,老太太怕早就暴怒把人撵走了,哪来的‘宅心仁厚’这一说? 而旁边还跪着裴娇,那谁是罪魁祸首毫无疑问! 她知道女儿又受了池鱼之灾,却也不能容忍她们把什么都推到女儿头上。 田杏儿一进门,胡娘子就冷喝一声,“跪下!” 田杏儿一声不吭,乖乖跪下。 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正要说话,胡娘子过去就照着田杏儿背上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怒骂道,“瞧瞧你惹出了什么祸事!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让你谨言慎行,乖乖听话!可你却砸伤了大姑娘!你个孽障,大姑娘到底是你姐姐,你怎么下得了如此狠手……” 她一边打一边落泪,瞧着是真没手下留情。 田杏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大声道,“娘,大姐姐不是我打的,是二姐姐不小心砸到的,我就是刚好站在旁边,娘你为什么打我……” 胡娘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大姑娘不是你伤到的?” 后面的老夫人和贺仆妇有些坐不住了,贺仆妇刚要说话,就听见了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 裴秀才一头扎了进来,大概跑的急,他额头上挂着汗珠,气息都没喘匀。 -- 第36页 他一眼就瞅见了跪在地上哭的惨兮兮的田杏儿,和扬着手,一副要打死女儿样子的妻子,愕然道,“这是怎么了?” 胡娘子还没说话,裴老太太就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裴通深吸了口气,走到老太太身边道,“我刚从书院回来,听说燕儿受了伤,过来看看,怎么样,她没事吧?” 裴老太太神色不自然的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脸肿了些,养些时日就好……” 裴通松了口气,要叫裴燕出来看看。 老太太不耐烦的道,“有什么好看的,姑娘家在意容貌,等她好了你再见吧,行了,你前院事多,赶紧去忙吧,这里没你的事……” 她迫不及待想把儿子赶走。 哪知裴通像看不懂她的眼色似的,看向哭的惨兮兮的田杏儿道,“这又是做什么,把孩子吓成这样?” 他像是不知道几个女孩儿争斗的事。 胡娘子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说。 贺仆妇笑道,“哎呀,没什么大事,就是几个孩子玩闹,老夫人罚她们长长记性……” 她话还没说完,田杏儿就尖声叫了起来,“不是的!她们都说大姐姐是被我砸伤的,可我根本就没动手!”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当时我正跟二姐姐好好说着话,二姐姐不知道怎么发起火来,拿起花球就砸了过来,我下意识躲开,却忘了站在身后的大姐姐,花球就砸到了她的脸上……” 她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太太和贺仆妇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田杏儿却像是一肚子委屈都发了出来,边哭边道,“我都说了不是我砸的,可她们非要说是因为我,还要赶我走,罚我跪六个时辰,不许吃饭,娘,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伤了大姐姐……” 她转头抱住胡娘子的腿,一副要哭晕过去的样子。 胡娘子全身都僵住了,她面色发白,嘴唇不停颤抖着,什么都没说,眼泪却一串串落了下来。 裴通转头看向母亲,一脸不可置信道,“娘,杏儿说的是真的?不是她伤的燕儿,您却罚她?” 裴老太太沉着脸,一言不发。 贺仆妇见情势不对,忙打圆场道,“咳,哪有什么罚不罚的,就是几个孩子不听话,老夫人给她们立立规矩,哪里能真的让她跪那么久,无非就是吓唬吓唬……” “胡闹!” 她话还没说完,裴通就一脸震怒的站了起来,气愤道,“她没错,为什么要罚?娘难道要传出去,让人人都说我们家是虎狼之地,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起田杏儿和胡娘子道,“我们走!” 不由分说就拽着母女俩出去。 等三人一出门,屋里裴老太太脸色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一道茶盏“咣当”就砸在了地上。 她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冷笑道,“看到了吗,什么叫做逆子!他现在被那个女人勾了魂,连亲娘都要给脸色了……” 第31章 给力爹 屋门外,裴娇正耳朵贴着门板,鬼鬼祟祟的偷听。 刚才田杏儿一被叫进屋,她就跑过来了。 裴通猛地一开门,她身子一闪,差点跌进屋子里,抬头,就对上了父亲一张沉怒严厉的脸色。 裴娇吓的魂飞魄散,叫了一声“爹~”。 好在裴通只是严厉的盯了她一眼,就带着胡娘子和田杏儿头也不回出去了。 裴娇松了一口气,抬脚就跑回了屋子里,带着哭腔道,“祖母……” 院子外,喜鹊正焦急的等着。 一见田杏儿几人出来,她急忙跑过来,看着田杏儿道,“杏儿小姐,你没事吧?” 田杏儿吸吸鼻子道,“没事。” 她刚才哭的有点狠,嗓子还有些沙哑。 胡娘子拉着她,回到田杏儿的屋子,打了水帮她擦了把脸,才撩起她的裙角,查看她的膝盖。 小女孩儿筋骨嫩,只是跪了一上午,她的腿已经微微有些红肿淤青。 胡娘子没作声,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一边给她揉腿,一边心疼的道,“刚才我打你,疼不疼?” 田杏儿忙摇头道,“一点都不疼,娘,你别哭了,你打的像挠痒痒似的……” 她想逗母亲笑。 可胡娘子看着屋中阴暗简陋的环境,还有薄的像层纸似的被子,又想到女儿受到的委屈,哪里还笑的出来,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带着女儿嫁过来,本以为日子会好些,却不想是换个地方受罪罢了。 她尚且还好,裴通还算体贴,可女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明刀暗箭的都受了些什么! 今日明明不关女儿的事,却硬要把罪名都推到她头上,让她生生跪上三个时辰! 她还这么小,跪完这双腿还能好? 在田家时,女儿虽然要干许多活,但田老太太要留着她使唤,倒是没对她进行过什么身体上的折磨。 没成想,在这里倒三天两头的跪来跪去…… 胡娘子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如刀割,眼泪一串串往下掉。 田杏儿抱住她道,“娘,别怕,以后我不招惹她们就是了。” 今天她就是想过去看看裴燕的女红,哪想到裴娇那么暴躁,一言不合就出手。 胡娘子擦了擦眼泪,顿了一下道,“往后,你就在前院玩耍吧,没事别往后面去了。” -- 第37页 田杏儿点点头。 之前,胡娘子总是期盼着田杏儿能和两个姐姐和睦相处,如今想到她在院门口听到的裴娇的话,还有老太太的态度,心肠不免就冷了下来。 她给女儿整了整衣裙,母女俩又说了几句话,才从屋子里出来。 裴通还在外头等着,看到妻子出来,双眼红红的。 他心头愧疚,上前握住胡娘子的手道,“杏儿没事吧?” 胡娘子一言不发,从他手里抽出手掌,抬脚就往前走去。 裴通急忙跟上,叫道,“惠娘!” 胡娘子不应,越走越快,裴通跟在她身后,有些焦急,伸手去拽她。 胡娘子回过头,却是满脸的泪水,裴通心疼不已,把她揽入怀中。 胡娘子捶打着他哭道,“如果家里容不下杏儿,我就把她送回田家,不过一个孩子,何必日日这样针对她……” 裴通心疼愧疚到极点,极力抱住她道,“我也没有想到娘会这样,不过你放心,咱们成婚的头一日我就说过,杏儿也是我的女儿,只要我在家一日,就没人能赶走她……” 他拉起妻子的手赌咒发誓。 这一拉,却觉得触觉不对。 裴通低头,就看到胡娘子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不少细密的伤口,微微发红,就像是泡水久了,皮肤裂开了一样。 他一惊,抓起她的手道,“你的手怎么了?” 胡娘子垂泪不答,抽回了手掌。 裴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把身后远远跟着的秀荷和喜鹊叫过来,喝道,“秀荷,夫人的手是怎么回事?” 秀荷犹豫了一下,道,“老夫人送来了不少衣裳,都是冬天的大厚衣服,要用刷子使劲的洗,夫人泡了两天冷水,就这样泡坏了……” 裴通一愣,扭头,果然远远看到厨房院墙外,挂了不少衣服。 有冬季厚重的棉衣裤,拆洗的被褥,毛皮大氅,还铺着的毡子,甚至还有不少黑色粗布的男人衣裳,一看就不是家里的。 他这两日在书院早出晚归,今早又去送了儿子,倒是不知道胡娘子一直在忙什么。 见状奇怪的道,“哪来的这么多衣裳?那些是谁的?” 他指的是那些粗布衣服。 秀荷迟疑着没说话,倒是喜鹊嘴快道,“那是外头庄子上下人的衣裳。” “什么?”裴通以为自己幻听了。 等反应过来,他一股血就冲上了脑门,几乎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是外头人的衣裳?” 喜鹊怯怯的点了点头,小声道,“贺,贺嫂子拿来的,说庄子上的人忙,咱们帮着洗洗衣裳也是应该的……” “胡闹!” 裴通瞬间满脸铁青。 他怒火中烧,踱了两步,回身就往老太太院子里走去。 “老爷!” 胡娘子急忙叫了一声。 裴通脚步顿了顿,回头叮嘱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些衣服不要洗了。” 他脸色难看的厉害,说完不等胡娘子说话,就转身大踏步往老太太院里走去。 胡娘子拦不住他,脸上带了些担心,但裴家母子俩的事,她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中午。 裴家后院似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听说老太太把她手腕上那串佛珠都摔了!一直骂老爷‘逆子’!” 厨房三人组正在吃饭。 一张不大的桌子上,摆了普通的两盘炒素菜,一盘蒸面馍。 喜鹊正拿着一个馒头,一边大口吃一边绘声绘色的向秀荷和田杏儿讲述听来的八卦。 “后来呢?” 田杏儿听的津津有味。 据说裴秀才对母亲很孝顺,这样公然跟老太太争吵可是头一遭! 喜鹊也一脸稀奇的道,“我也是头一次看到老爷发这么大的火,就连老太太哭都没去哄,还说老夫人太不像话,拿了下人的衣裳让主母去洗,这传出去像什么话!老爷还说了,让老太太以后不要再使唤主母,听说老太太都快气晕了!” 听喜鹊这么一说,田杏儿浑身每根毛孔都畅快了,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她这个便宜爹还是挺给力的! 第32章 文化课 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田杏儿的腿就恢复了,再度活蹦乱跳的。 她本来打定主意对裴娇裴燕两姐妹从此以后敬而远之,免得再惹事上身。 但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一大早,她和裴娇两个冤家就再度相逢了。 地点还是在裴秀才的书房里!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站在书房里,眼睛各自死死瞪着对方。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两人大概都砍对方几千遍了! 裴秀才发现了两个小姑娘的‘眉眼官司’,皱起眉头道,“我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吗?从今以后,每天早上卯正二刻,你们几个就要过来读书习字,直到辰时结束,每日至少诵读两篇文章,习两篇大字,习完方可回去,你们可有异议?” 两个小姑娘本来都在用眼睛练习如何砍死对方,闻言都愣住了。 尤其裴娇,瞬间就跳了起来道,“什么?爹,你让我们来读书写字?我们又不用像哥哥一样考科举,干嘛要学那些?” 裴秀才看着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骂道,“你还有脸说?就是因为往日我对你们太过纵容,倒养的你骄纵无度,连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 -- 第38页 昨日明明是你砸了姐姐,为何推在杏儿头上?从小我是如何教导你的?就是教导你撒谎陷害别人? 你虽是女孩子,但也该知书明理,知道些做人的基本廉耻,免得将来出去,犯下什么更大的错,丢了家里的脸面!” 被父亲这么劈头骂了一通,裴娇不敢再说话了,只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裴通毫不心软,厉声道,“以后每日你习字读书都多加一篇!还有你姐姐,等她脸好了,跟你一起过来,功课同样!” 见父亲这么严厉,裴娇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还想搬出老太太道,“可是,我,我和姐姐还要绣花呢,祖母说,我们是女孩子,不用读什么书……” 裴通沉着脸道,“你可以不读,但我裴家没有不学无术,如市井泼妇般粗鄙无知的女儿!” 在裴通强势的镇压下,裴娇毫不例外被拎到了书桌前。 比起她,田杏儿识相多了,主动在书桌前端端正正的坐好,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兴奋。 从来了古代后,她还没机会接触过书本呢。 虽说胡娘子也偶尔会教她一些,但都是些极简单的字体。 只有上次来给裴鸿送饭时,她才瞄了眼他书房的书。 毫无意外都是复杂的繁体字,她看的头晕眼花。 这才意识到,她一个堂堂大学生,一遭穿越,竟变成了个文盲!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识字的重要性了,她正想找个机会,以后让裴鸿教教她,没想到裴秀才倒先安排上了。 因此她冲裴秀才甜甜一笑,极真诚的道,“谢谢爹,我一定会好好怒力!” 裴秀才面对她,神色缓和多了。 两个孩子底子都不好,裴秀才就从三字经开始教。 田杏儿是从小没机会接触,而裴娇纯粹是被裴老太太给养废了。 裴老太太也是朵奇葩,张口闭口“我们裴家可是读书门第”,自己却大字不识一个。 因此家里儿子孙子都上进努力,但对两个孙女,她最常教导的一句话就是,“读书博功名是男人们的事,女孩儿家家的,就在家里享享福绣花,将来出嫁后服侍好夫君就好……” 因此两个孙女,一个从小不学无术,另一个只知埋头做绣活。 裴秀才自己要考功名,又要辅导儿子,难免就忽略了女儿。 但昨天一事,让他意识到对女儿们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尤其是裴娇,性子已经歪了,他打定主意要用最严厉的管教把她掰过来。 因此一早上,对裴娇盯的格外严格。 田杏儿不认识字,但后世过来的,谁还不会背个三字经啊! 裴秀才教了她一遍,她就能认下来了,甚至后面还能对照着,连蒙带猜把字认出来。 裴秀才怕她们觉得难,一早上只教了三个字。 田杏儿轻而易举就记住了,最后练习写时,只临摹了两遍就能写下来,让裴秀才十分惊喜,连夸了她好几回。 裴娇和她的对比有点惨烈,那丫头长的好,但不知道是不是应了,皮相好的人大概率都是一肚子草包。 只简简单单三个字,翻来覆去一早上还认不出来。 田杏儿听她屡屡念错,而她每错一次,裴秀才就毫不犹豫就拿出把戒尺,照着女儿柔嫩的掌心狠狠打下去。 一早上,那“啪啪”的声音不知响了几回。 裴娇从嚎啕大哭到梨花泣雨,再到最后的声嘶力竭。 最后田杏儿下课走时,她还在用红肿的手抓着毛笔写大字,一边抽泣的像要背过气似的,让人不忍目睹。 但田杏儿看的很开心就是了。 等她回了院子里,意外的发现胡娘子竟然在她屋里。 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些棉花,拆开她的被褥,给她细细缝了进去。 田杏儿惊讶道,“娘,哪来的棉花?” 胡娘子笑笑没做声,只是温声问她学习的怎么样。 昨日裴秀才就跟她说了,想让几个女儿一起学习,虽然是女孩子,也得读书明理。 胡娘子当然求之不得。 田杏儿把早上学的字给母亲写了一遍,末了得意的道,“娘,我学的好吧?一遍我就记住了!” 胡娘子给她整整衣领,笑道,“好好学习,还有……” 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了下来,柔声道,“以后好好对你爹,他是个好人。” 田杏儿点点头。 这几日,她也看出来了,裴通和裴老太太是不一样的。 他是个读书人,虽然有些古板迂腐,但为人正直,对胡娘子很体贴,对她也很护佑。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女儿,对她和裴燕裴娇并无分别。 至少目前来说,她对这个爹还算满意。 看胡娘子特意叮嘱她要对裴秀才好,她忍不住凑过来,笑嘻嘻道,“娘,你啥时候发现爹是个好人了?” 胡娘子对上女儿一双精灵鬼的眸子,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额头,下巴指了指缝好的被子道,“你不是问这些棉花是哪来的吗?都是你爹棉衣里拆出来的。” 田杏儿惊讶道,“啊?” 第33章 大计 胡娘子说着,有些无奈。 她从田家嫁过来,身无分文,连嫁衣都是裴家给准备的。 发现女儿的被子太薄后,她跟裴秀才提过想给孩子多添床被子。 -- 第39页 可裴秀才也傻了眼,家里是老太太掌权,一分一厘都捏在她手里。 裴秀才至孝,又从不出去应酬,书院的工钱每月都如实交给老娘,所以手里半分私房钱都没有。 母亲正看胡娘子不顺眼,他也不能这个时候去要钱,想了想,把他去年新做的,还没有上过身的新棉衣裤拿了出来,让胡娘子拆了给田杏儿添被子。 还许诺下个月工钱发了,就给田杏儿买床新的。 胡娘子想到这一节,心头就柔软下来,觉得嫁过来虽然步步艰难,但这个男人这样真心待她,倒也值了。 因此她叮嘱女儿,要打心眼里把裴秀才当成亲爹,将来也要好好孝顺。 田杏儿又不是没心肝的人,当即笑道,“娘,我省得,爹和哥哥都待我好着呢!” 之后几天,裴家几个姑娘就开始了正式读书上学的日子。 裴燕因为脸还没好,暂时没出现。 每天早上,田杏儿就看到打着哈欠,走路东倒西歪,一副没睡醒样子的裴娇被贺仆妇匆匆送过来。 早上卯正二刻到辰时,就是清晨六点半到九点之间。 在田家几年,田杏儿早就习惯了早起干活,因此这对她来说就不叫个事。 她学的又快,态度又端正,对比的裴娇越发惨烈。 裴娇小姑娘挨打的次数越来越多,日日鬼哭狼嚎,再也没空来找田杏儿麻烦了。 因为前些时的母子争执,老太太好几日赌气没理儿子,也不肯让胡娘子去请安了,家里难得的和谐了好几天。 三月份转瞬即逝,四月桃花杏花争相竞开,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田杏儿也习惯了在裴家的日子。 月底秀荷出府采买粮食和蔬菜,田杏儿终于说服了母亲,和秀荷一起出了门。 清水镇地方不大,但处于两个县城的中间,贸易经商都十分发达,因此很是繁华。 田杏儿一路走走看看,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街道两边都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饭店,钱庄,成衣铺…… 街道两边还有不少小摊贩,卖各种小零食的,姑娘家的饰物头梳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秀荷知道她第一次见识,细心的告诉她各种路径。 田杏儿一路留心绣庄和成衣铺,见到就进去逛逛,看看这个时代的刺绣制衣水平。 普通的绣庄卖的衣裳布料都一般,走中低端路线,衣服上的刺绣水准参差不齐,大概也就胡娘子那样的水平。 而真正的上好缎子绣品,都在大的绣庄,只服务于豪门或是官家的那些贵夫人小姐们。 田杏儿问了秀荷镇上最大的绣庄,却根本进不去。 她人小,穿的又差,站在门口就跟个乞丐似的。 最后她灵机一动,等了一位来订做夏衫的小姐,混在人家身后的婢女中跟了进去。 大绣庄中货品齐全,南北各种锦缎,丝绸,各种品质的棉布,薄纱,应有尽有。 那小姐是个识货的,一进来就要江南的流光缎。 老板娘一边让人取货,一边笑道,“李小姐可真是有眼光,这流光缎从南方运过来,路途遥远,珍贵难得,咱们也只得了两匹……” 下人抱来了两匹缎子,老板娘亲自展开,与那小姐细看。 田杏儿站在旁边,眼睛悄悄瞄着。 就见那缎子光滑丝亮,色彩艳丽,阳光落在上头,竟隐隐有种流水质感。 那小姐很满意,只是摩挲着缎子,却叹口气道,“东西是有了,就是咱们这边绣娘手艺不行,我有位表姐从南边来,也穿的这流光缎,但人家上头的手艺好,绣的那花儿朵儿都跟活过来似的,外头再拢一层纱,走起来别提多好看了……” 老板娘笑道,“可不是,咱们这儿地方小,上哪儿去找那手艺精湛的绣娘去?但凡有一位,咱这衣裳也不是这个价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那小姐又挑了几条帕子,就打包了东西离开了。 田杏儿站在旁边,看的真真切切的,一颗心火热了起来。 秀荷诚不欺她,她果然见到了一两银子一条的帕子! 不过那帕子能卖这么贵,大部分得益于缎料好,上面绣的东西却一般。 她心头不由生出了一股豪气,若是她也买些上好的料子,就凭她的绣工,就算卖不了一两,五百文大概也能赚得! 一条帕子五百文,两条就一两,天哪,她简直要发了! 她欣喜若狂,然而去买缎料时,摸到兜里只剩下的一颗指尖大小的银豆,田杏儿瞬间就如被冷水泼了头。 上好的缎料本身价格就贵,她兜里的这一颗小银豆,怕是连人家一个边角都买不了! 从绸缎庄出来,田杏儿务实了,老老实实去小绣庄买了些普通的棉料布头,还有各种丝线,花样和绣绷。 这一通基本材料买下来,她存了几年的小私库瞬间告罄,又变成了个一文不名的光屁溜。 等拎着东西回到秀荷买菜处,秀荷都快急疯了,她刚才只是称了条鱼,一转头田杏儿就不见了。 如今见她好端端的回来,她一边叮嘱她以后不许乱跑,一边疑惑的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杏儿小姐,这是什么?” 田杏儿和秀荷喜鹊住一个院子,她要绣东西也瞒不了她,索性给她看道,“我想绣些帕子卖,你也知道我和我娘在府里的境况,手里一分钱没有可不行!” -- 第40页 贫家的孩子会针线并不稀奇,秀荷以前听她打听过卖绣品的事,如今见她真的花钱买了东西,叹口气道,“杏儿小姐,绣的东西想卖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家只收那好的,至少也得大姑娘那般的手艺!一般的针线,人家根本就不要,要是卖不出去,你这……” 她没说下去,显然认为她小孩子胡闹。 田杏儿笑笑道,“没事,我就试试……” 见她打定了主意,秀荷没再劝,还贴心的把她的东西都藏到了她的背篓里。 第34章 蜀绣 当天晚上,田杏儿就开始了她的刺绣大计。 好几年没动过手了,她先用一些破布头练手。 喜鹊看她在灯下认认真真的描花样,好奇的道,“杏儿小姐,你真的要绣东西啊?” 田杏儿头也不抬的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买这些东西干啥?” 喜鹊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可是,不是谁绣的东西都能卖钱的,大家都会做针线,像我,还有秀荷姑姑也会绣花,但从来没有卖出过钱……” 她觉得田杏儿简直是异想天开! 田杏儿道,“试试呗,反正绣的不好,咱就自己留着用!” 喜鹊眼神一亮,“那,那我先预定一条……” 看她这一副她根本不可能会卖出去的架势,田杏儿都快气笑了,索性道,“行!要是卖不出去,我都给你!” “那咱们可说定了!”小丫头也不客气,当即就跑出去找秀荷做见证了。 田杏儿摇摇头,描完花样才睡下。 第二天,她的生活开始规律起来,早上读书习字,下午刺绣。 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做绣活,胡娘子也挺惊奇,她也没有瞧见过女儿做绣活。 到了她的院子,见田杏儿小小一个人,拿着针线似模似样的,胡娘子只感觉到好笑,叮嘱道,“你想做这个也好,女儿家总是要会些针线的,不过做一会就休息一阵子,可千万别伤了眼睛!” 田杏儿笑道,“娘,我省得!” 胡娘子看了两眼就走了,显然也只把这当成了她小孩子的玩闹。 田杏儿也不在意。 初时,她还有些手生,渐渐的就找到些感觉,五彩丝线开始在绣绷上灵活穿梭。 只是几天功夫,一朵花的模样就勾勒了出来。 喜鹊已经认定那些布头都是自己的了,每天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还时不时跟她商量,“杏儿小姐,你说我用这个布头补我的鞋好不好?” 田杏儿白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想都别想!我这些可都是要卖钱的!” 喜鹊小丫头耿直道,“那也要卖的出去才行……” 田杏儿不想理她了。 伴随着裴娇小姑娘每天鬼哭狼嚎的声音,脸恢复完好的裴燕终于出现在了裴秀才的课堂上。 裴秀才对三个女儿一视同仁,但奈何田杏儿是个开挂的,这段时日进步飞速,大段大段的文字已经能识读下来。 而裴娇小姑娘就惨了,一篇三字经还没学完,念的还磕磕绊绊,让裴秀才对她愈发不满。 裴燕比妹妹好些,她性子沉稳,能坐的住,但奈何底子太差,学起来也颇慢。 这样对比下来,田杏儿显的比两人聪慧多了,裴秀才课上夸了她好几回。 下课后,田杏儿照旧先走。 看着她的背影,裴娇一张写大字的纸都快给她划烂了,气恨恨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学的再多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在家里头!” 裴燕看了妹妹一眼,拧眉道,“虽然我们是女孩子,不用像哥哥一样去科考做官,但认几个字总没坏处!不说旁的,就说你将来说了婆家,自已当了家做了主,总也要理帐做事的吧?” 裴娇最不耐烦听姐姐的大道理,撇嘴道,“祖母也是当家的,怎么就不用理帐做事?” 裴燕正要说什么,裴娇瞅了她一眼,得意洋洋道,“也是,祖母说了,凭我的容貌,将来肯定是嫁进高门大户,到时候使唤的人一大堆,哪用得着我自己辛苦?只有你们这样容貌平平的,才该多学些本事!” 裴娇自小容貌出众,裴老太太和来往的人夸的多了,她也自恃出众,对姐姐也毫不客气。 裴燕没再说话,低下头写字,眼眸却沉了下来。 田杏儿不知姐妹俩的口角,照常回去读书绣花。 三几日的功夫,她的一张帕子已经快绣成了。 阳光下,绣绷上的一朵海棠花含苞欲放。 浅紫色的花瓣,用数种浅色的丝线逐渐勾勒出花瓣渐层,花蕊嫩黄,层层叠叠,整朵花精巧绝伦。 在花瓣边缘,停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白色蝴蝶。 蝴蝶只绣了一半,但那只翅膀用丝线一点一点勾勒,停在花上竟像是活过来一般。 田杏儿看了看,还算满意。 隔了这么多年,还好学过的技艺没忘掉! 她左看右看,觉得虽比不上真正的绣艺大师,但糊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正逢喜鹊从厨房出来,招呼道,“杏儿小姐,吃饭了。” “就来!”田杏儿应着,一边冲她招手道,“喜鹊,你过来!” 喜鹊跑过来,一眼就瞄见了她手里的绣绷,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不可置信道,“杏儿小姐,这,这是你绣的?” -- 第41页 田杏儿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她将绣绷塞到她怀里,道,“你好好帮我瞧瞧,这样子能卖出去吗?” 喜鹊捧着绣绷,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明明就是一块普通的青色帕子,可上面的海棠花艳丽夺目,蝴蝶活灵活现,就像是活的一样,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美的绣花。 小丫头连连惊叹道,“杏儿小姐,你可太厉害了,这,这是怎么绣出来的?” 田杏儿伸了个懒腰,笑笑道,“你就告诉我,这种水准能卖钱吗?” “能!肯定能!”喜鹊肯定的道,“上次我见杂货摊子上一条卖十文钱的帕子都没这个绣的好呢!” 田杏儿无语的抢回帕子,得,这小丫头没什么眼光,拿她的帕子跟地摊货比! 她这要真卖十文钱,得亏死! 她打算下午就去绣庄问问价钱。 喜鹊小丫头跟在她身后,捧着绣绷不撒手,一反前几日的不屑,一脸狗腿崇拜的道,“杏儿小姐,你这是怎么绣的呀,比大姑娘绣的还好,这花儿就跟真的一样,可真好看……” 田杏儿道,“这叫蜀绣,讲究的就是色彩明丽,针法细腻……” 她说着,心底就有点惆怅起来。 蜀绣可是四大名绣之首,她上辈子最爱其明丽细腻,富有立体感,在这一针法上很是下过一番功夫。 没想到时空转换,她倒是轮到用这个来赚钱了。 第35章 生意 下午,田杏儿找了个机会,和喜鹊偷偷溜出了府。 她上次早就把家附近的路摸熟了,家里人都在忙碌,竟没人察觉两个丫头偷偷跑出去。 喜鹊十分不安,几次想劝她回去,田杏儿道,“咱们就去试试,要是卖不出去咱就回家,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可是……”喜鹊小丫头愁眉苦脸道,“我从来没到过外面,秀荷姑姑说外面有拍花子,不让咱们乱走……” 田杏儿安慰她道,“不怕,万事有我呢!上次我跟秀荷姑姑把外头都逛了,我认得路!你想想,你想不想吃好的?像万寿斋的绿豆糕,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吗?要是咱的帕子卖出去,我就给你买绿豆糕吃! 还有,这事不许告诉我娘,要是你敢通风报信,我就把你撵回去,接着伺候大姑娘和二姑娘!” 她一通威胁加诱惑,喜鹊小丫头不情不愿的跟在了她身后。 田杏儿目标很明确,直奔上次去过的最大的绣庄。 吩咐喜鹊在外头等着,她和上回一样,跟在一位贵妇人身后混了进去。 这间绣庄名叫“红裳阁”,专做官眷和富贵人家的生意,来来往往都是遍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女客。 田杏儿混在中间,就跟个跑腿的小丫鬟一样,一点都不起眼。 她跟在那贵妇人身后,悄悄听着她和那管事的交谈,等贵妇人买好东西走后,她冲那四十多岁,长着一张圆盘脸,看起来很和气的女管事叫道,“掌柜的,请留步!” 女管事回头,没见着人,眼神往下一扫,才看到一个小丫头,个头还没柜台高,正扒着柜面冲她招手。 女人道,“小丫头,你家夫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显然也是把她误会成了刚才那夫人的丫鬟。 田杏儿极力摆出一张甜甜的笑脸,笑眯眯道,“美女姐姐,我不是刚才那位夫人的丫头,我来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女掌事听她叫自己‘美女姐姐’,笑的几乎合不拢嘴,然而再一听清楚她的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惊讶道,“谈生意?就你?” 田杏儿肯定的点头道,“没错,就是我!” 女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见她衣着寒酸,面容稚嫩,看起来像是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都快气笑了,挥挥手道,“去去去,哪来的小丫头消遣老娘!看在你嘴巴比较甜的份上,赶紧出去吧,别捣乱!” 田杏儿没再说话,从怀里掏出绣好的帕子,往掌柜的跟前一展道,“美女姐姐,你看看这个!” 女掌柜听她一声声叫的有趣,忍不住抿嘴直笑,也乐的给她个面子,往帕子上随意一瞅。 然而只一眼,她的眼神就挪不开了。 她猛然一把将帕子拿了起来,上看下看,还用手去摩挲绣好的花朵,一迭声的道,“小丫头,这帕子哪来的?不是,这是谁绣的?” 田杏儿笑眯眯没说话。 掌柜的捧着帕子,如获至宝,眼睛都恨不得粘在上面,把帕子拿起来,冲着阳光照了照。 就见那海棠花瓣层层叠叠,舒展卷曲,蝴蝶翅膀嗡动,就像是要从帕子上活过来一样。 掌柜的激动的直拍大腿道,“绝了!这绣工,这针法,就是江南那边的绣技都比不上!哎呀,可惜……” 她看着帕子材质粗陋,这么一副精美的绣品竟然用了这么普通的料子,若是软烟罗,或是其它的丝缎上,那才叫相得益彰! 她可惜了半天,才想起了田杏儿,转头问道,“小妹妹,这帕子你打哪儿来的?” 她一双眼睛热切的望过来。 田杏儿笑笑道,“美女姐姐,咱们谈生意,是不是就该有个谈生意的样子?” 掌柜的瞬间醒悟,一迭声的叫道,“来人,快上茶!” 她携起田杏儿的手,亲自把她往二楼贵宾间领,一边笑的极亲热道,“小妹子,我说今早外头的喜鹊就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果然这不就来贵人了?怪不得我一看小妹子就投缘,合该咱俩有缘分!” -- 第42页 她亲自把她领到贵宾间坐下,捧上香茶。 田杏儿没东张西看,稳稳当当坐下,先端起茶盏嗅了嗅,又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女掌柜看着她,暗暗称奇。 明明就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小丫头,但一举一动,说不出的淡定沉稳。 初见时,还以为是个普通的小丫头,但细看,一双眼睛清亮明澈,眉目娇嫩细致,可以想见长开了,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如果不是衣着太过普通,看着倒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 女掌柜摸不清她的底细,试探般的道,“小妹子,不知道你是哪家的?” 田杏儿也没隐瞒,清清脆脆道,“西首芦花巷,大槐树下的裴家!” “裴相公家?” 女掌柜竟然知道裴家,眼睛蓦地一亮道,“听说裴家大姑娘擅女红,绣工不俗,不知那帕子可是出自大姑娘之手?” 田杏儿无语,裴燕那绣工也敢叫‘不俗’?也不知道这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但看女掌柜摆明信不过她的模样,她也没否认,只是笑笑道,“美女姐姐看这帕子上的绣工可使得?” “使得!当然使得!” 女掌柜看着她道,“小妹子的意思是?” 田杏儿道,“我想在红裳阁里接些活!当然我可以保证,每次绣出来的东西绝不会比这帕子差!” 没错,从刚才听到那些贵妇人的谈论起,她就改变了策略。 卖帕子能值几个钱啊,还不如直接接了绣活来做。 那些贵夫人们十分挑剔绣工,但往往绣的好的,能使一件衣裙增价一倍或是数倍! 听她要接活,女掌柜瞬时笑的合不拢嘴,连声答应道,“当然可以!只要保证质量能像这次一样,咱们红裳阁啊来者不拒!” “那价钱……” 田杏儿刚开口,女掌柜就笑吟吟道,“价钱不是问题!普通的绣娘接一次活十到十五文钱不止,但裴大姑娘绣工精湛,这样,一次按五十文可好?” 她话音未落,田杏儿起身扭头就走。 女掌柜急了,拉住她道,“小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36章 生意成 “什么意思?” 田杏儿冷笑,“我原以为掌柜的是个实诚人,没想到也会糊弄人!普通的绣娘工钱低也就算了,可这帕子上的绣工,不是我说,在咱们北边也算独一份了,掌柜的拿五十文打发人,可是把我们看成了叫花子?” 她说着有些来气,看这掌柜也是个识货的,对她的帕子赞不绝口,却开口只给五十文,这是真把她当个小孩子哄呢! 掌柜的不提防她人小,还挺精,眼珠转了转,立时转了口风,赔着笑道,“哎呦小妹子,你这么急干啥?姐姐这不是话还没说完?你快坐下,咱们做生意么,自然有来有往,你也知道咱们本地绣娘就这个价,我这给你的还是最高的呢……” 看田杏儿又要扭脸往外走,她急忙拉住她道,“行行行,小妹子不满意这个价钱,你说多少?” 田杏儿早就有了主意,道,“我不跟你要工钱,我要你每次接活的一成价钱!” “什么?”掌柜的顿时惊了,道,“你要分成?” “对!” 田杏儿早就想好了,道,“掌柜姐姐,你想想,你这里的缎料也好,来定衣服和绣品的人也多,但价格却提不上去,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绣工不行么!如果加上我这样的绣活,你这些东西价格至少能翻一倍,我要一成的价不多吧?” 掌柜的没说话,脸色阴晴不定。 开了这么多年的绣庄,她怎么能不知道田杏儿说的这个道理? 她的红裳阁在清水镇还算有名,但到外面,那就是个屁! 不是她料子比别人差,而是本地乃至整个北方,就没有出名的绣品,所以卖的东西远远无法跟南方比! 所以她刚才一见田杏儿的帕子,大为惊讶,瞬间就知道机会来了,这才亲自热情的把她迎了进来。 本来她以为田杏儿一个小孩子,根本不知道价钱,哪知道人家根本不好糊弄! 见她迟迟不说话,田杏儿一盏茶也喝完了,从椅子上跳下来道,“这样吧,掌柜姐姐你好好想想,不想合作也没关系,我想这样的绣技,总会有人识货的!” 她伸手去拿桌上了帕子,掌柜的顿时一把按住,笑道,“小妹子还真是个急性子,我倒不是不答应,就是,之前咱们没有过这样合作的先例……” 她看着田杏儿的脸色,试探的道,“不知道,能不能让裴大姑娘出面,咱们详细谈一谈?” 田杏儿干脆的道,“不能!” 她觑着她的脸色,笑道,“掌柜的,你也别问了,这件事我就能全权做主,你要同意呢,咱们就合作,若是不同意,我再去找别家……” 看她把话说的这么死,女掌柜的没辙了,只是狐疑的看着她道,“你真能做的了主?” 毕竟这么大的事情,这样一个小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靠谱的样子。 田杏儿拍着胸脯道,“美女姐姐,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尽管去裴家找我就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女掌柜不可能放走一条大鱼,瞅着那帕子一咬牙道,“成!那我就信你一回!不过有句丑话得说在前头,你们既是替我做事,那这绣技就只能是我红裳阁一家的,若是你们再四处接别处的活,那我可是不依的!” -- 第43页 这是要保证独家授权了。 田杏儿毫不犹豫就应道,“成!” 双方谈妥了,女掌柜丝毫没因为田杏儿是个女童就轻忽对待,找人拿了正经协议过来。 双方签字画押,田杏儿还签上了以裴秀才的名义作保! 看她小小年纪,机灵沉敏,做大事毫不慌乱,一副淡定沉稳的样子,等签完协议,女掌柜越看她越喜欢,忍不住在她小脸蛋上捏了一把,笑吟吟道,“小丫头,姐姐看你不错,你是卖身给裴家的丫头?不如姐姐给你赎了身,你来跟我做事如何?” 田杏儿淡定的拍开她的手道,“你赎不起!” 听她小丫头片子口气这么大,女掌柜李凤只当是个笑话听,被逗的哈哈大笑。 然而多年以后,眼前的小丫头成了开遍全国的最大绣庄,国内风云第一女首富时,李凤才想起了今日的话。 一时不知该感慨自己是眼光太好还是口气太大,竟然还想给年幼的第一女老板赎身,这牛够她吹一辈子了! 从红裳阁出来,田杏儿只觉神清气爽! 第一笔生意到手了! 城西王老爷的独女要嫁人,要绣一整套被面枕套等物,王家富贵势大,要求最好的绣娘来做。 李掌柜本来还发愁要不要请县里的绣娘过来,如今田杏儿瞌睡送上了枕头,她当即就交给了田杏儿来做! 当然还有些不信任她,只先给了她一对枕套。 看到田杏儿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出来,喜鹊赶忙迎了上来,一脸期待兴奋的道,“杏儿小姐,咱们的帕子是不是卖出去了?” 她刚才可是看到红裳阁的掌柜亲自把田杏儿送了出来。 田杏儿笑眯眯道,“回去再说!” 路上,她把和红裳阁的约定一说。 喜鹊瞅着她怀里的小包裹,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道,“这,这是价值二十两的枕套?” “对啊!” 田杏儿把包袱一角打开,露出里面如流水般明艳光滑,红艳艳的缎子。 她想起这个就心花怒放! 这一对枕套就二十两银子,她绣完后,保守估计都能挣二两! 这还不止,若是枕套绣的好,女掌柜说连被面都是她来做,这得挣多少钱啊! 田杏儿眼前都是白花花的小银子,现在连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喜鹊也被惊的晕头晕脑。 本来只是去卖个帕子,没成想出来后,这就接上长期的活了,还转眼就能挣这么多钱! 看着田杏儿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个头,小丫头瞬间觉得高山仰止,一脸崇拜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了,田杏儿的那张帕子也卖了。 因为材质不好,只卖了六十多文钱,但这也算她第一单顺利开张了。 田杏儿手里头一次握到这么多钱,一时豪气冲天,一挥手道,“走,小喜鹊,咱们去万寿斋买绿豆糕去!” 喜鹊小丫头瞬间一脸狗腿的跟上,并彻底打定了主意,以后她就是杏儿小姐的小跟班! 第37章 贴身丫头 主仆俩兴冲冲去了万寿斋,又灰溜溜的回来。 原因无他,万寿斋最便宜的糕点一盒也要二百文! 对全部资产只有六十文的田杏儿来说,也算是天价糕点了。 没奈何,田杏儿只能花了十文钱,在路边摊买了两支麦芽糖解解馋。 两个小丫头蹲在一条背人的巷子里,一边吃,田杏儿一边许下豪言壮语,“没关系的小喜鹊,总有一天,你小姐我会让你把万寿斋的糕点吃个够!吃到腻!” 小丫头舔着麦芽糖,一脸崇拜信任的看着田杏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嗯,杏儿小姐,我相信你!” 经过上次蛋挞和帕子事件,小丫头对田杏儿也达到了一个空前信任的程度,觉得这个杏儿小姐很神奇,只要她说出来的话,就一定能做到! 田杏儿欣慰的揉了揉她的头,把最后一口麦芽糖舔干净。 喜鹊提醒她道,“杏儿小姐,擦擦嘴角,别回去让人发现了!” 田杏儿一边反省自己真是堕落了,居然沦落到跟一个小丫头蹲在角落里吃糖,一边用力抹了抹嘴角,消灭罪证。 等吃完后,两人才携手回了家。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两人一进裴家,就看到前院裴秀才的书房灯火通明。 秀荷正脚步匆匆的往里面搬东西,胡娘子也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过来,看样子像是裴秀才的衣裳被褥。 田杏儿一把拉住母亲,疑惑道,“娘,你们在干什么?” 胡娘子看到女儿从外头进来,气的一把揪住她道,“你跑哪儿去了?一个下午不见人影!” 田杏儿早就想好了说辞道,“绣花太累了,就跟喜鹊在门口玩了会。” 胡娘子也没空管她,匆匆说了几句,就去了裴秀才书房。 田杏儿就看到在书房门口,一个面生的十七八岁的丫头从里面出来,笑盈盈道,“大娘子,东西交给我吧,我以前就是伺候老爷的,东西放哪儿我知道!” 胡娘子一怔,手里的东西就被接了过去,那丫头扭着细腰就进了室内。 田杏儿一脸纳闷道,“那谁啊?” 喜鹊小声道,“那是贺嬷嬷的女儿月娥,以前就是在外院伺候的,前些时日说是身子不爽利回家了,没想到今天又回来了……” -- 第44页 田杏儿皱起了眉头,那丫头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的,走路把那腰扭的跟条水蛇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胡娘子忙着,她也来不及细问她,为什么要把裴秀才的东西都搬到书房。 没成想晚饭后,她就从秀荷口中知道了原委。 原来自上次裴老太太和儿子吵了一顿后,消停了好些天,今天下午就又故态复萌了。 下午她借故把胡娘子叫去训了一通,说是两人成婚这么些时日了,胡娘子整日缠着男人,耽搁了儿子进取! 裴通每日从书院回来就去内院,两人日日耳鬓厮磨的,哪还有什么心思读书? 所以老太太一怒之下,让胡娘子把裴秀才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勒令儿子静心读书,每月只有初一、十五两日,方可回内院休息! 秀荷话还没说完,田杏儿气的鼻子差点没歪了! 这老太太还是不是人啊,她娘和裴通才成婚几日,这就叫‘耽于内院’了? 况且裴通早上给她们上课,之后去书院,只有晚上才回来一阵子,哪里和母亲整日‘耳鬓厮磨’了? 这不就是变着法的拆散父母? 她气的在地上转圈圈,又想起那个水蛇腰的丫头,问道,“还有那个月娥是什么鬼?” 秀荷犹豫了一下,道,“月娥原本就是老爷的……嗯……身边丫头……” 她说的含糊,以为田杏儿不懂。 可哪想到田杏儿是经过后世多少影视剧轰炸的人,哪里还不懂“身边丫头”是什么意思? 那不就是贴身伺候,甚至是…… 她气的差点没把牙咬碎了! 心里把裴老太太骂了一千遍,这个老妖精还真是一天不作妖都会死! 她气鼓鼓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上课时,就看裴通横竖不顺眼了。 裴秀才正常教学,往日他教了生字,都会让田杏儿站起来诵读一遍,顺便释义! 哪知今天,连问了三个字,田杏儿都说,“不会”! 问起来昨天的功课,她也说没预习,口气硬梆梆的! 这若是裴娇,裴通的戒尺早就招呼到手上了。 哪知道裴通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她生病了,不光没责怪,还温柔的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看的裴娇差点没把手里的笔拗断了! 还没上一会儿课,田杏儿就看到了那个水蛇腰的丫头! 那丫头着了一身红裙小袄,扭着小腰袅袅而来。 手中还端了一盘糕点,站在书房门外笑盈盈道,“老爷,老夫人怕您和姑娘们学习饿了,让我送些糕点。” 裴通最烦在课间被人打扰,见状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斥道,“学习之时,最该专心一致,吃什么糕点?以后上课时,你不许进来!” 说完,毫不犹豫把门一关! 看到门外那丫头一脸便秘的神色,田杏儿心头的火气总算消了些,裴通总算不是那些见色起意的男人。 她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不用想都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但具体应对,还是得问问母亲! 一下课,她就往胡娘子那边跑。 胡娘子正在给裴通做衣裳,她坐在临窗大炕上,微垂着头,一绺漆黑的发丝从白莹莹的额头上垂下来。 阳光从窗外洒进,落在她身上,形成一道美妙的弧影。 田杏儿一进来,整个心就不由柔和安静了下来。 看到她,胡娘子抬头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跑的这么急?” 她招呼女儿过来,温柔的给她擦汗,把她跑乱的裙摆整好。 田杏儿爬上大炕,偎在母亲腿上,半晌才道,“娘,那个月娥的事你知不知道?” 胡娘子一愣,见到女儿微皱着小眉头,忍不住好笑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操心这些做什么?她本来就是外院的丫头,前些时身子不好才回了家,如今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第38章 舅太爷 “回来是没什么奇怪,可她对爹的样子有些奇怪……” 田杏儿小声嘀咕,正琢磨怎么说,胡娘子点着她的额头道,“行了,小孩子家家的,乱想什么!娘心里有数,况且……” 她微微一顿,低头缝着衣衫道,“你爹专心读书是好事,他学问不错,如果就这么放弃倒可惜了,我看的出他是个有大志向的,说不定今年秋试,倒能和你哥一起去试试……” 田杏儿默然。 裴通学问是不错,但可能运途不济,从少时中了秀才起,就屡试不第。 如今人过中年,他早就歇了再去科考的心思,一门心思培养裴鸿,在书院中教书。 没想到母亲对他倒有信心,还想让他今年秋闱再下场试试。 田杏儿不管这个,她只操心那个明显心思不正的丫头。 跟母亲说了,胡娘子失笑道,“哪户人家主君身边没几个伺候丫头?也就咱们以前是乡下的,家里太穷养不起,否则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 她还没说完,猛然觉得对着年幼的女儿说的有些多,往外撵她道,“行了行了,内宅的事你不懂,赶紧回去写你的字吧!” 从胡娘子院子里出来,田杏儿郁闷。 她怎么就不懂了,好心提醒母亲,她竟然不以为意! 不过也难怪,胡娘子可是纯纯正正的古代人。 -- 第45页 古代女子以夫为天,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别说有个贴身丫鬟了。 但那也得看人品! 那个月蛾和她娘贺大嫂明显心思不正,既然胡娘子不以为意,那她就只能替母亲多盯着点了。 之后几日,她着重观察了下裴秀才。 好在裴秀才为人清正,他整日除了教她们几个丫头读书,就是去书院,就算回来,也是在书房读书,对那个丫头不假辞色。 哪怕那丫头涂脂抹粉,一天三趟借故扭着水蛇腰在他跟前晃,他也没什么特别反应。 甚至怕打扰,他连书房都不让她进。 田杏儿眼睁睁看着那丫头每日搔首弄姿,秋波脉脉,然而裴秀才对她和她妈贺大嫂的态度没什么区别,心里就想笑,也渐渐放下心来。 她开始忙碌着绣枕套。 刺绣是个精细活,极耗眼睛和心神。 为了不使自己早早变成个近视眼,田杏儿每绣半个小时,就抬起头活动活动,在院中做一套瑜伽动作活动肢体。 喜鹊就看到她每日做着怪模怪样的动作,先前还挺稀奇,后来就见怪不怪了,到后来甚至和她一起做。 两个小姑娘哼哼哈哈的做拉伸,裴燕裴娇两姐妹偶尔路过,看到田杏儿跪坐在一张垫子上,两手抓着脚跟,腰身像桥一样向后弯起,挺起胸膛,仰头向天。 裴燕一见脸都红了,皱起眉头,斥了一句,“不知羞耻!” 裴娇则好奇的瞅了一眼,接着唾骂道,“丑死了!” 两姐妹快步走开,就像看到什么没眼看的东西一样。 田杏儿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们一眼,这就是个向后舒展腰肢的动作而已,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不知所谓! 裴家两姐妹看不上她,她也懒得再往上凑,安分的住在自己的小院子中,读书绣花,不知道有多自在。 胡娘子却渐渐忙了起来,裴老太太三天两头把她招过去,让她陪着念经。 天天使唤她端茶倒水,捶腰捏腿,连吃饭,胡娘子也得在跟前伺候着。 田杏儿心疼母亲辛苦,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裴通。 胡娘子却笑道,“媳妇伺候婆婆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告诉你爹又怎样?老太太和他毕竟是亲母子,我总不能次次都告状,让他们母子真的失和……” 她没有再说下去,田杏儿却懂了。 婚姻本就是一本难念的经,现代社会婆媳相处都是个大难题,更何况是现在了。 凭良心说,裴通已经很护着她们了,上次为了洗衣服的事,还和老太太置气了好几天。 但他是读书人,侍母至孝,能为胡娘子做到这份上已经不容易了,至于次次为了她顶撞母亲,那根本不可能! 时间久了,说不定对她们母女都会生厌。 胡娘子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什么苦和委屈都独自咽下,根本不在裴通跟前吐露一句。 田杏儿心头有些发闷,如果古代嫁人就是这样子,那她宁愿永远不嫁! 她再次坚定了不嫁,或是找个低门小户夫君的想法,到时候钱全捏在她手里,看谁还敢给她不痛快! 胡娘子不知道女儿的婚姻观就此歪了,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十几天过去了,田杏儿已经绣完了一只枕套。 她正打算一鼓作气完成另一只时,胡娘子急匆匆过来,说家里来了亲戚,让她换身衣裳去客。 田杏儿稀奇,除了胡娘子新婚头两天,她去给老太太请安后,这些天那老太太一次没见过她,像是把她遗忘了似的! 也不知家里来了谁,还想起来让她去见见? 她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道,“娘,是谁来了?” 胡娘子道,“听说是舅太老爷。” 经她说,田杏儿才知道,这位舅太老爷就是裴老太太娘家唯一的兄弟。 裴老太太娘家姓杨,她自幼和这个兄弟感情好,杨老夫妇过世后,她兄弟就常上裴家来。 喜鹊在旁边插嘴道,“听说舅太爷是做大生意的,咱们也不知道他做的什么,就是每次过来,都给两位姑娘带好些稀罕东西,两位姑娘高兴着呢,老太太也特别高兴……” 听喜鹊的口气,这位舅太爷十分得老太太看重,胡娘子催促道,“快一些,咱们可别去迟了。 重新给田杏儿梳了头,又换了一身衣裳,她才跟着母亲往后院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十分热闹,离老远就听到裴娇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 “舅公,这串红珠砂手串我也喜欢,给我好不好……” 一个中年男人哈哈的声音笑道,“这次只有一串,这次先给你姐姐,下次舅公给你多带两条,还有那个你最想要的西洋镜……” 胡娘子母女到了门前,秀荷打起帘子道,“老夫人,大娘子和杏儿小姐到了。” 屋里的笑声一顿,接着才传来老太太冷淡的声音,“进来吧!” 第39章 镯子 田杏儿随着母亲一进去,就看到屋中灯火通明。 裴燕和裴娇一左一右围着老太太,笑的跟朵花似的,两人跟前摆了不少小玩意儿,田杏儿打眼一扫,见都是些姑娘家的钗环头花等物。 在老太太下首,坐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干瘦,穿着一身酱紫色的团花绣福字长袍,颌下留着一撮三角胡,一双眼睛闪闪烁烁。 -- 第46页 从母女俩一进来,男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胡娘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口中“啧啧”赞道,“这就是我外甥媳妇吧?果真一副好样貌,怪不得我外甥非你不娶呢,呵呵……” 田杏儿拧起眉,就觉得这人的话让人十分不舒服。 胡娘子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裴老太指着那男人道,“你也见一下,这是我兄弟,常上咱家来的,他打小就疼通儿,你们结婚时候他在外头做生意,没来得及回来,这次特意过来给你们贺礼。” 胡娘子忙过去给男人行礼,恭敬的道,“舅舅。” 杨安屁股从椅子上虚抬起来,一把扶住了胡娘子的手臂,笑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他双手掏啊掏,从袖袋里摸出了一个木盒子。 打开,里头竟是一对金光耀眼的大金镯子,他拿起来就往胡娘子的手腕上套去,笑道,“外甥媳妇啊,这是我给你们的贺礼,你可务必要收下……” 胡娘子一惊,急忙往后躲避。 不光是因为他身为外男,又是长辈,居然直接就要碰触她的手。 而且出手就是一对大金镯子,足足有拇指宽,看样子分量不轻,她慌忙往后面躲,一边道,“不,不用,舅舅,这太贵重了……” 裴老太太看到兄弟出手如此阔绰,也是一惊,顿时道,“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啥?犯不着,快收起来,她哪用得着这种东西!” 男人一脸得意的道,“这有啥?给我外甥媳妇的,一般东西哪能拿的出手?来,你叫惠娘是吧?快戴上,这金镯子只有套在你这样雪白的腕子上才好看……” 胡娘子整张脸都涨红了,万万没想到,他身为个长辈,居然说话如此轻浮! 田杏儿实在忍不住了,从母亲身后窜出来,双手去接男人手中的镯子,笑嘻嘻道,“舅公,我娘不好意思,我就替她收下吧……” 哪知男人一见她,两只眼睛骤然亮了。 刚才田杏儿站在胡娘子身后,她个头又小小的,一直垂着头,男人没注意她。 这样跳出来,盈盈灯光下,就见这小丫头生的玲珑小巧,玉雪可爱,小小巧巧的就跟个玉人似的。 田杏儿自来了裴家后,吃的饱,穿的暖,个头也往上窜了一窜。 如今就如一株渐渐长开的小嫩芽,她面容随了胡娘子,精致秀美。 尤其一双眸子,分外澄澈灵动,虽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裙,头上扎着两只丫髻,但也掩不住她通身的灵秀之气。 男人的眼睛都挪不开了,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有些惊喜的道,“姐,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丫头?” 裴老太太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道,“可不就是她?” 她眼睛直盯着田杏儿拿着的那对金镯子,沉下脸呵斥,“没规矩的东西!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到底是小门小户的,还不快把镯子还回去!” 裴燕一脸不屑,裴娇则“呵”了一声,一脸鄙夷冷笑道,“真没见过个东西……” 胡娘子涨红了脸道,“杏儿,快把镯子还给舅公!” 田杏儿镯子一入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随手掂了掂,心里有了数,把镯子放在了桌子上笑道,“我只是怕拂了舅公一片心意,既然老夫人舍不得,那这镯子就老夫人收着吧。” 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把镯子搁到了老太太跟前。 一听到“舍不得”三个字,老太太一张面皮顿时紫涨了,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什么舍不得……” 那男人倒是亲切的过分了,将镯子直接塞回到田杏儿手中,顺势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嘿嘿笑道,“拿去拿去,这有什么!等下次舅公有了更好的,还给你们!对了,你叫杏儿是吧?我原以为咱家娇儿已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儿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比娇儿还好看……” 男人的手摸过她的手背,就像一条湿滑的蛇爬似的,田杏儿顿时恶心的差点没吐了,忙不迭把手收回来,在背后擦了又擦。 听到舅公直接夸田杏儿好看,裴娇坐不住了,气哼哼的瞪了田杏儿一眼。 田杏儿就当没看见,男人从一堆钗环首饰里挑了两只绢花递给她道,“这个拿去戴,小姑娘家,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裴娇一见他拿的是里头最好看的,顿时急了道,“舅公,这个你刚才说好给我的……” 男人道,“往日舅公给你的还少?这是舅公第一次见杏儿,自然要给她最好的……” 他把两枝绢花并一串红朱砂手串都送到她跟前,一脸殷勤的笑道,“都拿去……” 田杏儿刚才被他“不小心”摸了一把,心头正不自在,忙拒绝道,“我不要!” 男人还要再说,外间传来脚步声,裴通赶了过来。 甥舅见礼,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说话。 人到齐了,老太太传菜,一家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田杏儿跟着母亲坐着,暗暗留心这位舅公杨安。 见他此时说话正常多了,不再放肆的盯着胡娘子,跟裴秀才谈笑风生,言语亲热。 但就老太太说的,他们甥舅感情好,那倒是未必。 裴通是个读书人,说话斯文有礼,这位舅公则言语粗鄙,感兴趣的也都是些下九流市井间的事。 -- 第47页 往往是这位舅公大肆畅谈,裴通只喏喏应几声,替他倒酒。 杨安喝的有些上脸,目光时不时从田杏儿的身上掠过,笑眯眯的夸她乖巧。 田杏儿埋着头吃饭,实际上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 就感觉对面那道目光炙热,就像是刀子似的把她全身上下都刮了一遍。 她不舒服极了,恨不得赶紧吃完扭头走开。 第40章 交工钱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杨安喝大了,醉的东倒西歪,被裴通扶去了隔壁房间。 临走,他还不忘把那对金镯子和头花都塞到了田杏儿手里。 他这么热情的给,裴通不好推拒,只好代田杏儿收下。 胡娘子母女从屋里出来,老太太把儿子叫住,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田杏儿把东西一股脑塞进母亲手里,道,“娘,我不要!” 胡娘子看女儿气的脸颊都鼓了起来,纳闷道,“怎么了?” 田杏儿不好说那人看她的目光不对劲,看着她绝不像对普通女童的样子,想了下道,“娘,那人不是好人,东西你还是让爹还给他吧!” 胡娘子以为她见不惯生人,悄声叮嘱道,“他到底是你爹舅舅,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就算你不喜欢,也不能露在表面上……” 田杏儿抿抿嘴角,打定主意以后跟这个所谓的“舅公”离的远点。 屋子里,老太太也在数落裴通。 “……你瞅瞅那个丫头,实在是不像话,你舅舅给了两只金镯子,她娘还没说什么,她倒是跳出来拿了!果真是乡下门户出来的,没见过个东西,通身上不得台面!” 旁边裴娇也在记恨舅公把自己最喜欢的绢花和朱砂手串给了田杏儿,添油加醋道,“就是爹,你是没看见她,见着点东西就死盯着,眼睛里跟带着勾子似的,真是丢死人了……” 裴通这段时间教导田杏儿读书,对她的品性也有几分了解,闻言诧异道,“不会吧?儿子这段时间观她性子,聪明伶俐,秉性通透,是个机灵的好孩子……” 裴老太太冷笑,“就怕机灵过了头!” 裴通素知母亲对胡娘子母女有意见,也不反驳,只道,“也许有什么误会,她若真有这毛病,儿子和惠娘日后一定多加教导!” 裴老太太见他听不进话,气的都不想多说了,挥挥手道,“罢了,你愿意纵着她们我也不管,只是那丫头上不了台面,以后我是不会领她出去的,将来她的事,你们自己操心! 还有,你玉兰表姐的大儿媳妇生了个孙子,明日我随你舅舅去喝喜酒,晚时回来,家里的门户你给我看好了,免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趁机偷了东西!” 听见母亲这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裴秀才无奈的应下,“知道了,娘。” 等他出去,老太太冲儿子的背影唾了一口,也不避两个孙女,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被个狐媚子就迷了眼!” 裴燕柔柔道,“祖母,父亲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疼那个女人和田杏儿,就连课堂上,对我和妹妹也多加苛责,我倒罢了,娇儿已经被打了好几次手心了……” 刚才裴秀才在时,她一声不吭,人走了,她倒一句句说了起来。 被姐姐这样一提醒,裴娇顿时悲从中来,摊开柔嫩的手掌心道,“可不是!祖母,爹现在太偏心了,我学不会就打我,田杏儿写不出来,他都不骂一声,果然人家说的对,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两个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告状。 贺嫂子忙趁机道,“老太太,这样下去可不行,老爷身边只有那女人一个,可不就被她哄的言听计从? 老爷身边得再安排个人,我家月娥就是个实心眼的,老太太最了解她,要是她能在老爷身边伺候,提点着老爷,也不至于被那女人勾的魂都没有……” 裴老太太没说话,半晌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这样吧,等我回来,就议这事!” 贺嫂子瞬间大喜。 第二日,老太太就随兄弟出门了,裴娇和裴燕因为路途远,没跟着去。 田杏儿照常来上早课,却见裴秀才春风满面的进来,对几个孩子道,“今日休息一日,不上课了,你们准备一下,一会儿我带你们出门逛逛。” 他话音刚落,裴娇就高兴的跳了起来道,“爹,你说真的?真的带我们出去逛?” 裴通笑道,“这还有假?快去吧。” 裴娇欢呼一声,拉起姐姐就往回跑,一边吩咐秀荷,“快点,给我们重新梳头换衣裳去!” 秀荷急忙跟上。 田杏儿正要走,裴通拉住她道,“去叫你母亲也收拾一下,一会儿咱们一起出门。” 田杏儿眼睛一亮道,“也带娘?” 裴通失笑道,“当然带了!”他摸摸她的丫髻,笑道,“从你们过来,我还没陪你们好好逛逛呢,杏儿你不会怪我吧?” 田杏儿摇摇头道,“当然不怪!”顿了一下,她又甜甜道,“谢谢爹!” 裴秀才点点头,田杏儿飞快的往母亲屋里跑去。 胡娘子听说裴秀才要带她们一起出去,一脸诧异。 田杏儿催促道,“娘,快些,别让爹等急了。” “哦,”胡娘子这才回过神来,换了身衣裳随着女儿出门。 家门口,裴通已经让牛大爷套了车,一家三个女娃都挤在后头车上。 -- 第48页 裴燕和裴娇叽叽喳喳的,兴奋的不得了,不过两人谁也不理田杏儿。 田杏儿也乐得清静,撩开车帘看外头。 裴秀才扶着胡娘子坐在车辕上,胡娘子一脸不安道,“今日老太太不在,不若我留在家里看家吧?” 裴通道,“家里有秀荷和喜鹊,哪用得着你?你安心随我出去逛逛,碰到有好东西,咱们也给孩子买些回来。” 话落,他握住了胡娘子的手,塞了一样东西过来。 胡娘子觉得手心中硬硬的,低头一看,竟然是几钱银子。 她一脸惊讶道,“这,这是?” 裴通道,“今日书院开了工钱,以后我的工钱就都你收着,想买些什么就自己添置,哦,我留了一些,等会给孩子们买点吃的。” 胡娘子顿时觉得眼眶热热的。 她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这个男人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开了工钱真的交给了她。 她心头发软,但还是把钱推回去道,“这个不用了,家里的钱都是娘收着,还是交给娘吧。” 家里都是老太太管帐,要是知道丈夫把钱交给了她,还不知道又闹出什么! 裴秀才把她的手连银子都合在了掌心,叹气道,“你是我娘子,我的钱不交给你交给谁?娘那边有庄子上的收入,不差这些。” 第41章 银饰 他这样说了,胡娘子没法再推拒,只好把钱收了起来。 丈夫如此信任体贴她,胡娘子满心感激,看向裴秀才的目光都满是柔情。 车上坐不下,裴秀才就跟在车边走着,陪着胡娘子一路说话。 夫妻两个交首结耳,低低私语。 田杏儿见到母亲少见的开心,眉眼都舒展开,脸上一直带着柔柔的笑意,裴秀才温和体贴,两人在一起简直般配极了。 田杏儿看着唇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唯有车里的姐妹两个看着无比扎眼,裴燕轻哼一声,裴娇则把车帘一摔,怒骂道,“不要脸!” 看到田杏儿看过来,她瞪她一眼道,“看什么看!” 今日大好的时光,田杏儿懒的理她,任由她自己气成个河豚。 到了闹市口,车子不方便进去,裴秀才让三个丫头下了车,带着妻女步行沿街逛着。 沿街小摊贩无数,扯着嗓子叫卖,各种店铺中门大开,里面琳琅满目的货品,小二沿街招揽,十分热闹。 胡娘子看的眼花缭乱,她从去了田家后,再没来过镇上,嫁来了裴家,也没出过门,看什么都新鲜。 裴秀才陪着她,耐心的沿街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逛。 田杏儿之前卖绣品的时候早就把周围逛过了,这次依然兴致勃勃,跟在父母后面左看右看。 裴家两姐妹本来挺高兴,但看父亲对胡娘子这么好,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裴秀才没注意两个女儿的态度,兴致高涨,一路走过来,看到什么小食和小玩意都给几个孩子买。 没一会儿,田杏儿手中就拎满了东西,什么糖葫芦,肉烧饼,波浪鼓,小风车…… 她吃的两颊鼓鼓的,来者不拒,收到什么都笑眯眯甜甜的向裴秀才道谢。 惹的裴秀才父爱爆棚,一路买买买收不住手,连胡娘子都无奈制止他道,“你别太惯着她……” 裴秀才笑道,“什么叫惯?无非就是点吃的……” 他什么都买一式三份,三个女儿一人一份,不偏不倚。 偏偏裴娇裴燕不肯领情,一路冷着脸,裴秀才以为她们不喜欢,也没在意。 路过一个风筝摊,他看见花花绿绿的风筝有趣,想给三个丫头一人一个,田杏儿忙制止他乱花钱道,“爹,这些都是小孩子玩的,我们不要了……” 裴秀才惊讶道,“你们不是小孩儿吗?” 田杏儿简直哭笑不得,怪不得买拨浪鼓呢,敢情这是把她们当三四岁的小娃哄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裴娇就实在忍不住了,气冲冲道,“我们才不是小孩子呢!谁稀罕你这些破烂东西!我们要买头花!买首饰!” 说完,把裴秀才给她买的小福娃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扭头就跑进了旁边的银楼里。 裴秀才一愣,胡娘子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不许发火,拽着他进了银楼。 一进去,裴娇和裴燕就跑到了柜台前,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各色首饰头面,眼珠子就快掉下来了。 裴娇直接指着一套红宝石头面道,“爹,我要这个!” 裴秀才看了一眼,眉头直接就皱起来了,斥道,“这个是你小孩子戴的?” 裴娇急了道,“怎么不是?我再大些就能戴了!” 旁边掌柜的迎上来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是用南疆红玉做的,又请了京里的大师傅雕刻成一整套,您瞧瞧这水头,这么通透的红玉可是少见,连京里都不见得有!不说日常戴了,就说将来出嫁,戴这么一套喜庆的首饰,那得多体面呀……” 一听见出嫁,裴娇双颊通红,立刻躲到了一边。 裴燕倒是多看了两眼,还下意识问了一句,“那这卖多少钱?” 掌柜的笑道,“不贵,也就四百两银子!” 除了田杏儿,连裴秀才和胡娘子都倒抽了口冷气! 四百两啊,把整个裴家卖了也买不起! -- 第49页 裴秀才脸立刻涨红了,呵斥女儿们道,“瞎看什么,我们走了!” 裴娇和裴燕都恋恋不舍的在那套红玉头面上看了一眼,然而也知道太贵了,家里是绝对买不起的。 一家人正要出去,掌柜的察言观色,急忙拦住几人笑道,“几位要是嫌这个太贵,可以去那边银饰区看看,都是纯银打造的首饰,价格不贵,款式又多,倒是有些适合姑们的。” 不等裴通说话,裴娇就拉着姐姐跑了过去。 银饰区的价格虽然不太贵,但也不便宜了。 裴娇看上了一对束髻花环,裴燕看上了一枝步摇。 裴秀才虽银钱不多,但孩子们喜欢,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田杏儿虽然没开口,但他也不厚此薄彼,给她挑了一对水滴形耳坠。 三个丫头都有了,裴秀才瞧了瞧胡娘子素净的头发,又给她挑了一枝芙蓉花簪。 这样一算下来,足够半两多银子了。 胡娘子心疼,说什么也不肯要,裴通叹气道,“自你嫁过来,我还从没送过你什么,这支簪子,就当是为夫送给你的第一样礼物。” 他亲手将簪子插进了胡娘子的发髻里。 胡娘子红了双颊,心头却无比甜蜜,把裴秀才早上交给她的钱拿了出来。 付了钱,一家人出了银楼,又选了个小食店吃了饭,才满载而归。 夕阳西下,因为买到了喜欢的东西,裴娇也不闹腾了,一路跟姐姐说说笑笑。 只是裴燕时不时就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杏儿和胡娘子叽叽喳喳的,胡娘子亲自给她把耳坠戴上。 田杏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戴耳环呢,淘气的左摇右晃,问母亲道,“娘,好看不?” “好看。”胡娘子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娘的也好看!” 母女俩说说笑笑的,谁也没注意到,在街角拐角处,一个老婆子正死死盯着她们,因为太过震惊,连手里的篮子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跟她一起的女人咋咋呼呼道,“田大娘,那是你前媳妇不?哎呀,这一打扮,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不是说她在男人家受罪么?瞧瞧人家现在日子过的不错呀,看那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男人还给买首饰!那小丫头过的也不错,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有了……” 第42章 上门 随着她越说,田老太的脸色就狰狞一分,手指用力捏着篮子,干瘦的手背上青筋都突起了。 老太太冲着裴家人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不要脸的娼妇,勾上男人倒抖起来了!” 她理也不理那女人,捣着小脚就悄悄跟在了后面,一路眼睁睁看着裴家人回了家。 晚上,裴老太太没回来,说是路程远,就在亲戚家住一晚。 裴通这晚自然是留在了妻子房里。 平日老太太勒令他睡书房,夫妻俩隔了大半个月了,这一晚自然是如蜜里调油,甜蜜到极点。 田杏儿睡的也极好。 她的枕套快绣好了,琢磨着明天就能收了边,后日就能拿去绣庄了。 想到这一下二两银子就到了手,她连睡着了都快笑出声来。 而后院,裴家两姐妹却还没睡。 裴娇在把玩她的银环,一边把她的衣裙都翻了出来,兴致勃勃问裴燕道,“姐,你说这个配哪身裙子好看?” 裴燕被她烦的不想说话,敷衍道,“随便!” 裴娇嘟着嘴道,“干嘛随便啊?对了,你也来试试你的嘛。” 她把步摇往她头上插去。 裴燕把步摇一把拽了下来,气道,“你别烦我,谁想戴这些破烂东西!” 裴娇眼神一亮道,“姐,你不喜欢?那你这个步摇就给我吧!” 她把步摇紧紧抓在了手里。 裴燕鄙夷的看着她道,“瞅你那点出息!一点子破烂东西就打发了,没见过世面!” 裴娇不乐意道,“怎么就没见过世面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你不就是惦记上了那套红玉头面了嘛!” 裴燕被说中了心事,一张脸都涨红了,气道,“对,我就是喜欢那套!别跟我说你不惦记!” 裴娇扁扁嘴道,“别想了,惦记也没用,你没听人家说要四百两一套?卖了咱都买不起!” 裴燕冷笑道,“所以说你没见过世面!咱家是买不起,但如果将来找个有钱的夫家,想要什么没有?” 她一时嘴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时间羞的双颊如火。 裴娇先是取笑了姐姐一番,紧接着叹气道,“那得找个多有钱的人家啊,反正咱家这样的是绝对买不起的。” 裴老太太没在,两姐妹说话也大胆了许多。 裴燕教导妹妹道,“所以我们绝不能嫁进一般人家,像咱家这样的,顶多就是能吃饱肚子,可金凤姐姐嫁的那样才叫好呢,进了富贵窝,什么都不愁,别说买头面了,你看金凤姐姐啥时候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出门就坐轿子!” 裴娇吃惊道,“可,可金凤姐姐不是给人做妾的么?” 金凤是隔壁邻居的女儿,前些年出嫁了,嫁给一个本地有钱的老爷做妾。 出嫁那日,那老爷大摆流水席,金凤一身金衣银绣的出嫁,十分风光。 之后偶尔回家来探亲,那吃穿用度,通身绫罗,还有不少伺候的丫头,看的两个小姑娘别提多眼热了。 -- 第50页 裴燕抿了抿唇道,“做妾怎么了?那人的大娘子在老家,金凤姐姐住在这头,就跟当家主母差不多,再说了,你是愿意嫁给个有钱人吃喝不愁,还是嫁给个穷人过苦日子? 嫁到更穷的人家,你还得自己洗衣煮饭!就像田杏儿她娘,你看过她的手没有,糙的跟树皮似的,听说以前她们连尿桶都要自己倒……” 裴娇打了个冷颤,看了看自己柔嫩的手心道,“不,我,我不要自己干活……” 裴燕道,“所以啊,将来我们说人家,一定要让祖母给我们找户富贵人家,哪怕是做妾……” 她没往下说,也知道自己这想法不对,心里却忍不住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裴娇年纪小,听不懂这些的区别,懵懵懂懂的点头道,“姐,你说的对,咱们一定得找有钱人家!” 这也就是从小没有母亲的坏处。 若是有母亲的教导,裴燕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今年十二了,转过年就要说人家,裴老太太平日从不避着她说这事。 裴老太太自己好享受,给两个孙女灌输的也是要过好日子的想法。 裴燕见过那些富贵人家的做派,心里暗暗产生羡慕。 裴通虽然按着她读了几天书,但这三观已经形成,根本就无法改变了。 好在裴燕知道父亲若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打断她的腿,暗暗叮嘱妹妹道,“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告诉父亲。” 裴娇打了个哈欠道,“姐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她年纪小,嫁人的事离她还早,没什么心事,翻了个身就沉沉睡去。 裴燕望着妹妹娇艳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她将来一定要嫁的好! 哪怕没有妹妹的容貌,她也一定不输给任何人,风风光光的出嫁,将来一辈子不能过的比别人差! 田杏儿一夜好梦到天亮。 第二天刚准备刺绣,就听见前院门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与其说是敲,还不如说是砸门! 田杏儿以为裴老太太回来了,没在意,哪知道刚绣了两针,喜鹊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道,“杏儿小姐,不好了,你奶奶来了,正在前院跟大娘子闹腾呢!” “什么?”田杏儿一惊,针尖就戳进了指头里。 她疼的抽了一下眉,顾不得指头上的血,随手在嘴里吮了吮,放下针线就往外跑。 喜鹊在后面叫道,“杏儿小姐,你慢一些……” 田杏儿跑的两耳生风,还没到母亲院子,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撒泼哭泣声。 “哎呦,你们母女倒是来享福了,却把我个老婆子扔在山沟沟里受苦!这也就罢了,俺到底不是你亲娘,你不惦记也没啥,只可怜我那虎子小孙孙哟,娘和姐姐吃香的喝辣的,住着这么大的房子,虎子跟着俺们吃糠咽菜,连肚子都填不饱,瘦的那孩子脸上连点肉都没有……” 裴秀才去书院了,家里只有胡娘子一个人。 田老婆子猛然杀上门来,她有些手足无措,听她提到田虎子,心头骤然一痛,颤声问道,“娘,虎子……虎子咋样了?” 第43章 要钱 田老婆子照脸就唾了她一口,骂道,“呸!你还有脸问!这么长时间对虎子不闻不问,俺还当你这亲娘死了呢!怎么地,自己找了男人享福了,连孩子都不要了?” “不是的,娘,我怎么可能不惦记虎子,我日日夜夜都惦记着孩子……” 胡娘子哭了起来。 自离了田家,她日日想起儿子就心如刀绞,哪里能不惦记? 只是田家远在山里,她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又被裴老太太日日折腾着,哪里能出门去看儿子? 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儿子就暗暗垂泪。 如今田老太这话,无异于拿刀子戳她的心! 秀荷看这老太太骂的难听,怕外头人听见,忙过去劝道,“老太太,有什么话咱进屋说,大娘子也是有苦衷的……” “呸!她有个屁的苦衷!瞧瞧这穿金戴银的!可怜俺虎子每天在家哭喊着要娘,吃不饱穿不暖的,她倒在这里享福……” 田老太太的话让胡娘子心如刀绞,泪水一串串的往下掉。 田老太拍着大腿道,“你但凡有点良心,嘴里有口吃的,也得想办法给虎子送过去!孩子饿的嗷嗷叫,天天跟着俺们啃树皮,你这当娘的真忍心?” 田杏儿听出来了,这老太太是上门来要钱了。 她探头看去,就看到熟悉的瘦小老太太,穿着一身灰布褂子,盘腿坐在地上,还是记忆中刻薄冷厉的嘴脸。 她没进去,只站在门外偷偷看着。 胡娘子也知道田家的光景,听到儿子受苦,哪能不心疼? 可她刚刚嫁入裴家,吃穿用度都是裴家的,拿什么给儿子? 她哭着把这话一说,老太太冷笑道,“少拿这套糊弄人了,你这都做了当家奶奶了,说手里没钱谁信?不说旁的,你头上这银簪子也值个几两了吧?但凡你手里漏一点,都够俺虎子用了……” 胡娘子满脸为难,哭着还要再说,老太太不耐烦的一摆手道,“行了,别跟俺这唱大戏!俺今儿个来就是要钱的,你就说给不给吧? 虎子到底是你儿子,没听过亲娘自己享福把孩子饿死的!你今儿要是一分钱不给,俺就坐这儿不走了!俺也不怕豁出去,让你这街坊四邻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 第51页 秀荷一看情形不好,这乡下老太婆就是一副泼赖嘴脸,看样子是要不到钱誓不罢休了! 她这大着嗓门四下嚷嚷,让外人听到,裴家里子面子都得丢光! 她急忙上前又劝,连拖带拽把老太太弄到了屋子里。 胡娘子跟了进去,满脸泪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是她手里有,她也愿意贴些给儿子,可她从头到脚,都是裴家的东西,自己哪有分文? 然而田老太根本就不听这些,一进了她屋,就开始四下巡睃,直接上手东翻翻西翻翻。 连她的被褥都刨开了,嘴里啧啧道,“瞅瞅你可真是掉进福窝了,这被子可真厚实,咱家一辈子都没盖过这厚实的被子!可怜我虎子,大冬天穿的棉袄都薄如纸,你这娘当的也不知道亏心不亏心……” 胡娘子还没说话,她就翻到了她床头上的一个小匣子。 胡娘子见状大惊,忙扑过去,急道,“娘,这,这个不行……” 然而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把匣子打开了。 里头放着两贯铜钱,那是昨天裴秀才买完东西剩下的钱,让胡娘子收着。 老太太眼睛都亮了,把铜钱一把就攥在了手里,一枚枚数了起来,口中还骂道,“还说你没钱?葬良心的东西,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老天爷怎么不把你这个狠心肠的毒妇劈死!” “不是的,娘,这,这是夫君的钱……” 胡娘子泪水涟涟,都快给田老太跪下哀求了。 秀荷在旁边也急道,“老太太,这钱你不能拿!” 田老太唾了她一口道,“你个下人,倒管起主家的事了?” 她冲胡娘子冷笑道,“男人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就说给不给吧!你就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了不起俺们和虎子都一起饿死算了!” 胡娘子想到儿子,心头剧痛,抓着匣子的手还是渐渐松开了。 老太太满意了,把两串铜钱都别在了腰带上,末了还不满意道,“只有这些?还有没有?快点拿出来,俺还赶着回去做饭哪!” 胡娘子哭倒道,“娘,没了,真没了,就这么多……” 昨日裴通买了银饰后,就剩下了这么点,想到回来不知道该如何向裴通交待,她一颗心惶惶无主。 田老太又四处翻腾了一阵子,直到再也搜不出一个铜板,气的还向她唾了一口,骂道,“没用的东西!” 然而一抬眼,就看见了她头上的芙蓉花簪子,不等胡娘子反应过来,劈手就夺了下来。 胡娘子一头长发散开,惊愕的看向就像个强盗样的老太太。 田老太把银簪在手里掂了掂,才满意道,“是个实心的,看样子你男人对你还不错,这样俺们也就放心了……” 她看向哭倒在地上的胡娘子,拍着大腿叹气道,“惠娘啊,俺这也是没法子,但凡家里光景好些,俺也不能上门来找你,你也知道家里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粮食刚下种,眼瞅着就断顿了,俺们这些大人倒没啥,就是苦了虎子,饿得那孩子皮包骨似的……”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胡娘子想起儿子,心头剧痛到极点,到底是松了口,垂泪道,“娘,我就这些了,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虎子……虎子您好好照看他……” 老太太笑道,“那是我亲孙子,我能亏了他?” 她目的达成,顿时精神抖擞,站起身道,“行了,这都大中午了,俺也不留你家吃饭了,免得给你招事,俺就回去了,你在这头好好过就行!行了,别送了。” 她银钱到手,顿时变了一副面孔,笑吟吟成了个善解人意和蔼的婆婆。 看她出门,田杏儿急忙闪在了树后头。 等老太太出了院子,她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屋子里,胡娘子正流着泪和秀荷收拾东西,压根就没注意到女儿悄悄跑了。 第44章 拿回来 田杏儿一路悄悄跟在自家奶身后。 就见那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背也不弯了,腿也不疼了,颠着小脚走的比个年轻人还利索。 这老太太揣了钱,也是得意了起来,竟然没回家,先去了趟集市,买了些糕点,零零碎碎一些吃食,割了半斤肉,还买了一条鱼! 田杏儿看那老太太还奢侈的买了半斤白糖,气的牙都痒痒。 这可是靠着她妈发财了! 以前她在田家的时候,老太太买点白糖跟揣宝贝似的,她吃一口能要了她的命! 现在却这么大手笔,一买就是半斤! 从杂货铺出来,老太太就挽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裹,也不知道买了多少东西! 这还不算,老太太扭头又进了布庄。 田杏儿气的咬牙,照这么下去,她娘那点钱转眼就能给败活光了! 她左瞅右瞅,正好瞧见布庄对面街口蹲着个小乞丐,她眼神一亮,冲那小乞丐招招手。 半个时辰后。 小乞丐气喘吁吁的跑到田杏儿藏身的地方,手里正提着田老太的包裹,递给田杏儿道,“小大姐,得手了!” 田杏儿惊喜道,“你还真挺有本事啊,这么快就拿到了?” 小乞丐得意的道,“我趁那老太太跟人砍价的时候不注意偷拿的,不过这价钱嘛……” 田杏儿也爽快,从兜里直接摸出十文钱递给他,叮嘱道,“谢谢你了,不过这事你可别跟人说啊!” -- 第52页 小乞丐接了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拍着胸脯连连保证道,“你就放心吧,咱这一行的规矩我懂,我肯定不跟人说……” 话音还没落,布庄里突然传出田老太杀猪般的嚎叫声,“我的包裹呢?” 紧接着那老太太就跟道龙卷风似的卷了出来,一边凄厉惨叫道,“我的包袱呢?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东西?哎呦,哪个狠心肠烂肚子的小贼哟,连俺这么大一把年纪老人家的东西都偷!你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生儿子都没屁眼的王八蛋……”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匆匆说了句,“小大姐,下次有活儿还找我啊!”赶紧就溜了。 田杏儿也没管在人群中哭嚎泼闹的老太太,拎着包裹就混进了人群中。 她一口气跑回家,正逢一个青衫少年正从牛车上下来,怀里抱了一摞书。 她一时没收住脚,差点撞到他身上。 少年扶住她,诧异道,“杏儿,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急匆匆的?” 田杏儿抬头,见到竟是裴鸿,惊讶道,“哥,你咋回来了?” 裴鸿笑道,“我就快考试了,要回来温书,对了,你这是从哪回来?” 田杏儿这才想起来裴鸿就要参加府试了,忙把包袱缩在身后,尴尬笑道,“没什么,对了哥,老夫人回来了吗?” 裴鸿疑惑道,“祖母出去了吗?我没见到她回来……” 田杏儿松了口气,忙道,“那哥我先进去了,你有事招呼我哈!” 说完不等裴鸿回话,就匆匆跑回府里。 裴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沉吟,他很少看到这小丫头这么慌张莽撞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然而一低头,他就看到了脚下掉了一支芙蓉银花簪。 不用想就知道是田杏儿掉的,裴鸿正想叫住她,却见田杏儿脚步不停,已经跑回了内院。 裴鸿摇摇头,把簪子捡了起来,想着找机会再还给她。 田杏儿压根不知道簪子从包袱里滑出去了。 她一路急匆匆跑回来,就是想在裴通和裴老夫人回来之前,把东西还给母亲! 田杏儿可不像母亲一样糊涂。 田老太打着田虎子的名义,来搜刮钱,胡娘子到底惦记着儿子,竟真让她把钱拿走了。 可田杏儿却知道,这钱有多重要! 那是昨日裴通第一次给胡娘子交的家用,代表了对她的信任。 结果一转头,就被她全给了前婆婆! 裴通知道了该怎么想? 更糟糕的是,要是被裴老夫人知道,她娘说不定会被扫地出门,再无法在这个家立足! 她绝不能让母亲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更何况田家就是个无底洞,这次田老太尝到甜头,以后就等着她源源不断的上门来要钱吧! 田杏儿想的通透,正因为这样,她才千方百计要把钱拿回来! 她一口气跑到了胡娘子的屋子里,却看到她娘正怔怔的坐着发呆,脸上泪痕还没干。 秀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劝道,“大娘子,您,您真不该把钱给了那婆子,不然主君回来……您,您总该为自己想想。” 她没说下去。 秀荷平日沉默寡言,也就是这段时日和胡娘子处的极好,胡娘子待她像妹妹一样,她才真心劝了一句。 然而这个道理胡娘子哪里不懂? 只是田虎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田家过的什么日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哪能真的自己吃的饱穿的暖,任由孩子受罪? 她泪眼婆娑道,“左右是我对不起夫君,回来我就跟他说,还是休了我吧……” 秀荷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田杏儿从屋外跑了进来,一抹头上的汗道,“娘,我把钱拿回来了!” 她把包袱放到炕上打开,里面零零种种不少东西,有糕点,布头,白糖,甚至还有一条拿藤条捆起来的鱼!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胡娘子一眼就看见了一串铜钱,用红线绳串着的。 那是她昨天亲手串起来的,只是原本有两吊,现在变成了一吊钱。 胡娘子都惊呆了,道,“你,你这是从哪里拿的?” 田杏儿有些得意道,“我偷偷跟着奶,把钱拿回来了,只可惜她花了这么多……” 还好老太太嫌把铜钱别腰带里太累,也塞进了包裹里。 然而一眼看过去,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田杏儿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在包袱里左翻右翻道,“簪子呢?不对,我明明看过,簪子就在里面啊……” 然而任她怎么找,那支芙蓉花簪都不见了。 田杏儿急的汗都要掉下来了,扭头道,“我再出去找……”找。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面前的胡娘子陡然爆发出了一声厉喝,“你站住!” 第45章 胡娘子训女 田杏儿抬头,就看到母亲面色惨白,竟气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她手指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这些东西是你偷偷拿回来的?” 田杏儿辩解道,“娘,这些钱不该给她!父亲知道了你……” “你闭嘴!” 胡娘子愤怒的打断她,咬着牙道,“我只问你,这钱是不是你偷拿回来的?” 田杏儿抿抿唇,垂下头道,“是!” -- 第53页 胡娘子浑身颤抖着,像是气极了,厉喝道,“跪下!” 田杏儿一声不吭的跪了下来。 胡娘子眼睛在四下巡睃,一眼瞅见了平日用来量衣裳的木尺,冲过去就拿起来冲着女儿吼道,“伸手!” 田杏儿咬紧唇,伸出了掌心。 “啪”的一声,一尺子狠狠的打了下来。 秀荷吓了一跳,扑过来道,“大娘子,你这是干什么?” 田杏儿疼的整个手掌都蜷缩了起来,眼泪瞬时涌了出来,然而她狠狠咬紧牙,一声不吭,连手都没缩一下。 胡娘子气的眼睛都红了,哭着骂道,“娘平日里是跟你怎么说的?旁的都无所谓,谁教给你竟然去偷人家东西?” 田杏儿抿紧唇,气往上冲道,“那不是偷,是拿回我们自己的钱!” “你还说!” 胡娘子更怒了,尺子一下下狠狠打在了田杏儿掌心,气的浑身颤抖道,“你还敢狡辩!背着人把东西拿回来,那就是偷!” 她这一下下可没留情,田杏儿的掌心瞬间就肿起了老高,红通通的。 秀荷忙扑在田杏儿身前,拦住胡娘子道,“大娘子,小姐还小,得慢慢教……” “你起开!她现在被纵的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么小就敢偷东西了,长大了还了得!” 胡娘子把秀荷推开,尺子一下下毫不留情的抽下来。 田杏儿就感觉整个手掌火辣辣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死死咬住唇,手都哆嗦了,却不肯哭出声,也不躲一下。 胡娘子又打了几下,倒是自己撑不住了,扔了尺子哭了起来。 田杏儿站起来,看也没看母亲一眼,一言不发就扭头跑出去。 秀荷急忙追了出来,叫道,“杏儿小姐!” 田杏儿充耳不闻,脚下跑的飞快,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 她心里都要气炸了,觉得母亲简直是好赖不分! 要不是为了她,她怎么可能千方百计想办法把包裹拿回来! 可她左一个“偷”,右一个“偷”,她拿回自己家东西,怎么就算“偷”了? 田杏儿心里烧了一团火,一口气跑回自己屋子。 喜鹊正在打扫院子,看到她回来,连叫了两声她都没理。 田杏儿把屋门“砰”的一声关上。 喜鹊看着追过来的秀荷,纳闷道,“杏儿小姐这是怎么了?” 秀荷摇摇头,叹了口气。 中午吃饭,田杏儿也没出来,秀荷只好给她送进了屋里。 然而田杏儿一口没动,直到放凉了,喜鹊只好又端走了。 田杏儿一天滴水未沾,喜鹊愁的厉害道,“这可怎么办啊?” 秀荷有心劝劝胡娘子,然而胡娘子这次竟罕见的严厉坚决,道,“不吃就饿着!正好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到了下午,裴老太太回来了。 一家人忙着迎接老太太,就更没人关注田杏儿了。 裴鸿本来想把那个簪子还给田杏儿,然而被老太太拉着说了好一阵子话,又留他吃了晚饭。 等晚上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再找田杏儿。 裴通晚上回来,又被母亲撵去了书房。 胡娘子一个人在房里,想起白天女儿愤怒委屈的眼神,心头就跟针扎一样。 到底忍不住了,亲自去厨房煮了碗细面条,又卧了两颗荷包蛋,这才端着,到了田杏儿的院子。 看着女儿黑漆漆的屋子,她心头难受,推门进去,柔声道,“杏儿”! 田杏儿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动也不动。 胡娘子看见床上的一团起伏,叹了口气,先过去把灯点亮了,把饭端到她跟前道,“娘知道你生气,可再气也不该饿肚子,先起来,把饭吃了!” 田杏儿理也不理。 胡娘子过去扒拉女儿的被子。 田杏儿一把甩开她,猛然坐起来道,“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胡娘子却抓住了她的手,只看了一眼,眼泪就下来了,道,“疼不疼?” 田杏儿不说话,胡娘子边落泪边拿了药膏帮她小心翼翼的上药。 看着女儿红肿的手,她比自己被打了还心疼,泣道,“我知道你怪娘,可娘也不想打你,娘不能让你走了歪路!别管那钱是不是咱们的,你偷偷去拿就是不对! 偷偷摸摸,这不是女儿家的品行!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你奶发现了,当街叫嚷起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田杏儿死死抿着唇,心头纵然还有气,却也无法反驳。 说到底,胡娘子终究是为了她好。 在这个名声大过天的年代,要是被田老太发现她尾随,当街叫了起来,她的名声也就毁了! 况且她一个小丫头,敢偷偷雇人算计自家奶奶,这本身就有些惊世骇俗。 胡娘子担心也是难免的! 胡娘子看女儿神情松动了,抱住她道,“杏儿,娘身边只有你了,娘什么都不求,只盼你千好万好,有些事,再小,也是不该做的!” 田杏儿母女俩说话的功夫,后院老太太的房里也是灯火通明。 裴娇一边给老太太捶腿,一边添油加醋道,“祖母,您是不知道,今日那个田杏儿的奶奶来了,在前院又吵又闹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 第54页 裴家就这么大,田老太太在前院闹腾,后院的裴家两姐妹哪能不知道?赶紧向自家祖母告状了。 裴老太一愣道,“田杏儿的奶奶?就是那个田家老婆子?她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裴娇幸灾乐祸的道,“她在前院闹腾了一通,就跟个疯婆子似的,后来进屋不知道跟那女人说了些什么,就走了!后来那女人不知道为啥把田杏儿打了一顿,听说田杏儿哭的可惨了,哈哈,她也有今天!” 第46章 麻烦 裴家两姐妹只听见了个大概,却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是一听田杏儿挨打了,就高兴的不行。 然而等两姐妹走了,裴老太太就狐疑了,叫过贺嫂子道,“你明天去打听一下,那个田婆子上门来做什么?” 贺嫂子也惊讶道,“她一个前婆婆,跑咱们门上来干啥?大娘子也真是,既然嫁到了咱家,就该跟前头断干净,不然让外人瞧见,她还和前夫家有联系,这把咱家当啥了!” 听她这样说,裴老太太也愈发不满,沉着脸道,“可见她心里是个没成数的!这山沟里的女人,待人接物都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通儿看上了她哪点,娶了这样一个扫把星做当家主母,白白让人看咱们笑话……” 贺嫂子撇嘴道,“还不就是瞧上她那副狐媚模样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大官人,哪个男人不爱俏?不过话说回来,大娘子嫁过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这肚子也没个动静,该不会是她年纪大了,不好生了吧?” 这话一出,裴老太太顿时急了,拍着桌子道,“她敢!要是生不出来,通儿还娶她干啥?咱家就鸿儿一根独苗,她要是给我生几个乖孙也就罢了,要是生不出来,我当下就能做主休了她!” 贺嫂子道,“那谁说的准儿呢,这女人上了岁数,可不就各方面都不行了,总比不得那些鲜嫩的小姑娘,身体好,将来生出的子嗣也强……” 裴老太太膝下只有裴鸿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再疼爱,将来也是别人家的。 她最大的心事,就是裴通能多生几个儿子,好给裴家开枝散叶。 如今听贺嫂子提起胡娘子年纪大了,越想越觉的是这么回事,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对,不能指着那女人的肚子,既然娶了,多娶几个也无妨!” 她当即拍板道,“明儿个我就和通儿提纳了月娥的事!” 贺嫂子瞬间大喜,笑盈盈道,“还是老太太您有眼光,就我们月娥那身体,保管给大官人开枝散叶,三年抱俩,个顶个儿都是大胖小子!” 老太太被她说的心花怒放,笑道,“真有那一天,我给月娥记首功!她生出儿子,我就给她记到头前的王氏牌位下,当嫡子嫡孙看待!” 这下,贺嫂子惊喜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连连道,“您放心!” 只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拽着女儿就跟裴通生儿子。 老太太又想起一事,叮嘱道,“对了,还有那狐媚子那边,你们也多盯着点,免得她再怂恿通儿干什么事!” 贺嫂子拍着胸脯连连保证道,“老夫人您放心,有我和月娥,保准让她翻不起浪花!” 第二日,田杏儿一觉醒来,精神有些恹恹的。 上课的时候,手掌还有些肿,她连笔都握不住,裴秀才就没让她写字,只让她在一边看书温习。 裴娇和裴燕不时的看过来,满脸幸灾乐祸。 田杏儿趴在桌子上,一边看着书,心里却神思不属的想着母亲那支芙蓉花簪落哪儿了? 那枝簪子虽是银的,却是实心的,也值几钱银子呢,就这么丢了,实在有些心疼。 哪知还没下课,门外就又传来了吵吵声。 田婆子那熟悉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俺找俺媳妇儿,你拦着俺干啥?” 田杏儿一惊,抬头,就看到院门口,田婆子正在跟守门的牛大爷争执。 比起昨天,田婆子今日看着可不太好,黑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扎在头顶,看起来脸色憔悴狼狈多了。 牛大爷挥手道,“去去去,你先上一边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昨天他是跟着老太太出了门,田婆子才轻易进了门。 没想到今日倒被拦住了。 田婆子“哎呦”一声就叫了起来,“我这找我前儿媳妇,就连门都不让进了?你们是什么大户人家哟,看不起我这乡下老婆子……” 她在门口缠缠歪歪,裴通也听到了,让牛大爷放了她进来,又让月娥领着田婆子去内院找胡娘子。 田杏儿见状一颗心怦怦直跳,下意识觉得这婆子是不是知道啥了,不然怎么又找上了门? 她假装肚子疼,跟裴通说了一声,从书房出来,撒丫子就跟在了后头。 胡娘子昨日打了女儿,心里也是后悔不迭,但至少杏儿给她把钱追回来了。 裴通昨日回来,要了些钱去买笔墨,她总算是没漏了馅。 心里却后怕不已,更觉得对不起女儿,今日寻思着把自己的旧衣改了改,给女儿做身衣裙。 正拿着衣裳比划着,田婆子就来了。 一看到前婆婆再次登门,胡娘子吓了一跳,心里也以为田杏儿东窗事发了。 正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哪知那老婆子一进来,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上了,道,“惠娘啊,娘对不起你,昨日你给的银子,不知让哪个杀千刀的小贼全偷走了……” -- 第55页 送她来的月娥还没出门,闻言一愣,耳朵立时竖了起来。 根本不容胡娘子插话,田老太太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先把那“杀千刀的小贼”用最恶毒的语言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又哭诉自己命苦,这银子还没捂热了,就全丢了。 当然,重点是,“惠娘啊,娘是没办法了,钱都没了,虎子还得饿肚子啊,娘这也是不得已,只能厚着脸皮再来找你了,你多少再给点,咱大人再苦,也不能饿坏孩子呀……” 胡娘子听的额头冷汗直冒,心头发虚。 但她现在不可能再把钱拿出来,那不就是出卖女儿? 她神情发苦道,“娘,我,我是真没有了……” 田老太太瞪眼道,“难道你真要饿死虎子?那算了,虎子活不了,俺也不活了,俺今儿个就死在你这里……” 老太太撒泼打滚,又把昨日那套拿了出来。 屋外,月娥听的一脸惊愕,紧接着就满脸兴奋,小跑着就从屋里出来,一溜烟就往后院去了。 田杏儿撞见月娥,心下一咯噔,知道坏事了,但现在她也没了法子。 田婆子还在母亲这里哭闹,当务之急,得想个办法赶紧把她撵走! 第47章 东窗事发 田婆子的大嗓门在屋里哭闹,胡娘子急的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今日裴老太太和裴通都在家,要是被他们知道她昨日给了前婆婆银子,她还怎么在家里待下去? 这老婆子是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她哭着哀求道,“娘,您小声些,我是真没有了,昨日有的都给您了,匣子您也看了,你今日又来要,是要逼死我啊……” 田婆子瞅着她光溜溜的发髻,果然没见着那支芙蓉银簪,心里的怀疑也打消了大半。 昨日她丢了银钱后,也怀疑过是不是胡娘子找人捣的鬼。 毕竟她刚从裴家出来,拢共没走出多远,也不太可能被什么人盯上。 所以一大早就气势汹汹杀上门来。 如今见了胡娘子的样子,她倒是信了七八分,因为胡娘子素来秉性柔弱,不太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再一个,她出其不意的过来,要是胡娘子得回了东西,肯定会把那支簪子戴在头上! 如今田婆子倒是信了自己果然是运气不济,前脚得了银子后脚就丢了,因此更是心痛难忍,说什么也要在胡娘子这里再挖出点钱来! 她抹着眼泪嚎道,“惠娘啊,但凡俺有一点儿法子,也不能这样过来为难你,可家里实在是没米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虎子被饿死吧?” 胡娘子被她逼的死的心都有了,正哭着手足无措,就见喜鹊跑进来道,“大娘子,不好了,老夫人就要过来了!” 胡娘子一惊,正要说什么,喜鹊就道,“老夫人带了人来,说要把偷咱家钱的贼人扭着送官呢!” “什么?” 不光胡娘子吓住了,连田婆子都傻了眼,结结巴巴道,“什,什么贼人?” 喜鹊白了她一眼道,“老夫人说,拿了咱家钱的就是贼人!如今要了一次不成,还要来第二次,可是给脸了,说什么也得送到官老爷跟前,让她把银钱还回来!” 她口齿伶俐,学的惟妙惟肖。 田婆子一张脸顿时面如土色,叫屈道,“哎呦喂,你们这可是欺负人了,这钱是俺儿媳妇给俺的,咋能说是偷呢?” 喜鹊小丫头冷笑道,“这位大娘说的这话可没道理,咱这是裴家,哪来的您家儿媳妇?再说这府里的钱都是老太太的,大娘子哪来的钱给您?反正这钱说不清楚,您就是偷的,您还是等着跟我们老夫人去见官吧!” 她话音还没说完,田婆子就站了起来,捣着小脚一溜烟就往外跑去,一边叫道,“惠娘啊,俺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俺这次来就是看看你,你可别跟你那婆婆瞎说!” 话音还未落,人就跑的不见影了。 田杏儿藏在大树后头,眼睁睁看着那老婆子跑的比兔子还快,也不敢走大门,竟从旁边的小角门蹿了出去。 她眼神冷了冷。 进到屋子里,却见胡娘子满面惶然,喜鹊正安慰她道,“大娘子,您别怕,刚才那话是杏儿小姐教我说的……” 胡娘子刚松了口气,田杏儿就进来道,“娘,你还是快些准备一下吧,老夫人说不定马上就要叫你去问话了。” 她把月娥跑去后院的事一说,胡娘子顿时脸色煞白,连唇上都失了血色。 田杏儿握住她的手道,“娘,唯今之计,只有死不承认!你一定不能说昨天真给了银子,就说是旁人诬蔑你!” “可,可是……”胡娘子吓的六神无主。 田杏儿冷静的道,“没有可是!毕竟她们只是听了一句半句,谁也没真看见你给钱是不是?” 裴府后院。 裴老太太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来报信的月娥道,“你说什么?大娘子偷偷拿了钱给那田婆子?” 月娥一脸得意道,“可不是!奴婢听的真真儿的,那田婆子亲口说的,昨日大娘子给了她钱,可是她出门就给丢了,所以今天又上门来要了!” 裴老太太狐疑道,“可她手里哪来的钱?” 贺嫂子一拍大腿道,“呀,该不会是大官人给她的吧?您把大官人叫过来一问便知!” -- 第56页 裴老太太掐指算了算,脸色顿时变了! 昨日是儿子书院发工钱的日子,她昨天出了门,竟忘了这事。 难道他真把钱给了那狐媚子? 她瞬间怒冲心头,冲着外头喊道,“燕儿,娇儿,你们两个进来!” 裴燕和裴娇正在院中玩耍,进来看到祖母黑着一张脸,裴娇笑嘻嘻问道,“祖母,您怎么了?” 裴老太太道,“你们仔细跟我说说,这两日我不在,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裴娇道,“没什么呀,就是家里来了个老刁婆,昨日吵闹了一通……” 裴老太道,“那前日呢?” 裴娇还没说话,裴燕就道,“前日父亲带我们上街逛了,还买了好些东西……” “对对对,”裴娇也想了起来,笑道,“前天爹爹难得带我们出去逛了,您瞧,还给我买了头花,姐姐也买了步摇。” 她向祖母展示头上的新头花。 裴老太把前日的事事无巨细问了一遍,听到儿子不光给两个孙女买了首饰,连胡娘子和田杏儿也有! 还买了不少吃的,一家人还在外头吃了饭,一张脸早已黑沉如火! 让两个孙女下去,裴老太再也忍不住了,手用力在桌上一推。 桌上的茶盏都跌在了地上,瞬时摔了个粉碎。 裴老太都快气死了,眼中喷着怒火道,“岂有此理!通儿这是被这个女人下了盅吗?家用的银子也敢给她!” 贺嫂子恍然道,“这样事情就对上了,所以昨日那女人一定把钱给了田家那婆子!哎呦,这可不就是养了个家贼?大官人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却被她贴补给前婆家!这,这可真是,全天下也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事啊!” 裴老太都快气炸了,厉声道,“把那个女人给我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她安的是什么心!拿我家的钱养她的野种!还有,把大官人也叫过来,让他看看他娶的这是什么货色!” 月娥早就机灵的喊胡娘子了。 田杏儿刚刚安抚好母亲,就听到月娥在院子外叫。 第48章 辩解 她握住母亲的手道,“娘,你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胡娘子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她这才知道自己昨日做的事简直是错的离谱! 若不是田杏儿追回了钱财,她和女儿今日面对的将是万劫不复之境! 母女俩从屋里出来,月娥看着胡娘子,斜着眼冷笑道,“哟,大娘子可真是好精神,我要是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呐,都羞的没脸见人了!拿着旁人家的钱养自己的儿子,到底是那乡野下三滥的人家出来的,不知道羞愧两个字怎么写!” 胡娘子心头有愧,又素来不会和人口舌之争,闻言只脸色煞白,却说不出话来。 月娥愈发得意。 裴通早年丧妻,为人又清正,还是实打实的秀才公身份,这么多年来都没动过再娶的心思。 她贴身伺候着,早就觊觎女主人这位置了,没想到半途被胡娘子给截了胡。 若裴通娶的是个大家姑娘家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这让她心头一直憋着股恶气。 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自然要将胡娘子好好羞辱一番。 她口舌如刀,正欲再多说几句,冷不防从胡娘子身后冲出一道小小身影,跳起来一巴掌就狠狠甩在了她脸上。 月娥被打的整张脸都歪向了一边,顿时懵了头,还没反应过来。 田杏儿甩了甩手,冷笑道,“我娘是这个家的夫人,莫说她没做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就算做了什么,也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说嘴!” 月娥只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痛着,不敢置信的看着田杏儿,万万没想到自己被这么小的一个丫头给打了! 等反应过来,她瞬间炸了,冲过来就冲着田杏儿扬起手,恶狠狠骂道,“好啊,你这个小野种,竟然敢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胡娘子一下子挡在女儿身前。 田杏儿却不闪不避,冷笑着扬起头道,“好啊,你打我一下试试!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爹把你赶出门!” 听她提起裴通,月娥的手一顿,竟不敢真的下手了。 田杏儿再怎么说,也是裴通的继女,虽然老夫人看不上她,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能随便动手的。 她心里都快气炸了,活剥了田杏儿的心都有了,狠狠瞪着她道,“行,我不动你!我就看看你们母女俩到了老夫人跟前,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田杏儿分毫不让,把月娥气的够呛。 说的再多,也得去后院走一趟。 月娥捂着脸咬牙切齿的走在前面,胡娘子忧心忡忡牵着女儿跟在后头。 到了老太太院子,月娥没管身后的两人,快步进了老夫人屋子。 她一眼看见裴通也来了,正坐在老太太身边说话,眼神一亮,扑通一声就跪了过去,拽着他的袍角道,“老夫人,大官人,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她嚎的一波三折,脸颊上还带着五个小小的手指印,裴通惊讶道,“月娥,你这是怎么了?” 月娥哭道,“大官人,老夫人,你们可要替奴婢做主,我这脸是被那小野……田杏儿打的……” 正告着状,胡娘子就带着田杏儿进来了。 -- 第57页 一看见月娥被打了,老夫人和贺嫂子都惊呆了。 裴老太太重重一拍桌子,冲着母女俩厉喝,“贱人!跪下!” 胡娘子泪盈于睫,一声不吭就牵着女儿跪下了。 裴通看着暴怒的母亲,一脸不解道,“娘,到底怎么了?” 他教完课正要去书院,却被贺嫂子叫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老太太眼中喷火骂胡娘子道,“贱人,你敢跟通儿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胡娘子哭的说不出话来,伏在地上颤抖道,“娘,媳妇,媳妇不知犯了什么错,请,请母亲明示……” 裴老太太不提防她还敢狡辩,气的一个倒仰,站起来就劈头骂道,“好你个黑心烂肠子的!素日看你还算乖巧,没成想是个肚里藏奸的贱妇!我问你,昨日通儿是不是给了你钱?” 裴通一愣,他没想到母亲是因为这事发火,忙站起来解释,“娘,这是我给她的,不关惠娘……” 不等他说完,裴老太气的劈头骂他道,“还有你!原以为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能明辨是非,没成想你被个女人哄的就昏了头! 这家里到底谁掌家?你把银钱给她是什么意思?这老话讲,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没成想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竟供出来个逆子!” 裴通被母亲骂的一下子涨红了脸,“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惶恐道,“娘,我没有……” 裴老太喘过一口气,指着胡娘子道,“你一门心思为了她母女,可你知道这女人干了什么?前脚拿了你的钱,后脚就给了她前婆婆! 咱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嫡亲的孙子孙女尚且没有花用,现在可倒好,你不光养她这个丫头,还得养她在外的野种!那是不是连田家一家也要养活了?咱家是造了什么孽,娶回这么个不要脸的毒妇……” 老夫人噼里啪啦一通说,裴通一脸震惊的看向胡娘子。 胡娘子哭倒在地道,“我没有……” 她满脸泪痕,头发散乱,目光哀求的看过来。 裴通到底爱重她,犹豫了一下,道,“娘,这,这是不可能的,您听哪个多嘴的胡说?惠娘不是这样的人……” “呸!” 看儿子到现在还护着狐狸精,裴老太气的浑身都哆嗦了,骂道,“你个没脑子的蠢货!怪不得被她耍弄在手掌里!你且问问她,那些钱还在不在?她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今日我就休了她!” 胡娘子哭着没有说话,田杏儿却膝行几步,把怀里一直抱的匣子露了出来。 刚才月娥来叫时,她就做好了准备,把胡娘子藏钱的匣子也抱了过来。 她恭恭敬敬冲裴老太太磕了个头,挺直腰背,口齿清晰的道,“老夫人,您素来不喜欢我们,这也没什么,但自我娘自嫁进来,一直兢兢业业,伺候老夫人,从不敢逾矩半步! 您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人嚼舌根,误会了我娘,说她偷偷给我奶家钱,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就是借我娘个胆子,她也不敢做出这种万人唾弃的事!” 第49章 解围 她把匣子打开,向众人展示里面的东西道,“前日爹是给了娘一些钱,说是家用,原也是心疼老夫人,想让我娘帮着操心家里,我娘唯恐辜负了爹的信任,一分钱都不敢乱花,就算给家里添了些东西,也都一一记了帐!您若是不信,可以一一查验!” 她说着,把匣子抱到老太太手边,方便她查看。 裴老太太看去,匣子里寥寥只有几样东西。 一吊钱,几尺鲜亮棉布,几块碎布头,还有田杏儿的一对银耳坠。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薄薄的帐本。 裴老太太打开,就看到了一笔娟秀的字迹。 上面详细记录了裴通给了几两银,花用了什么,还剩下多少。 上面每一笔花用都有记帐,除了匣子里的布头,还有厨房添了白糖,买了一条鱼,零零碎碎不少东西,还有昨日裴通买的笔墨。 但总的来说,与剩下的钱数对上了。 裴老太满心疑惑,不是说胡娘子把钱都给了田婆子?那这钱是哪儿来的? 最震惊的是贺嫂子和月娥。 月娥急道,“不可能!我,我刚才明明听见那老婆子说,昨日大娘子给了她钱,她给丢了,今日又上门来讨要……” 贺嫂子则冲上来看老夫人手里的帐本,只是她不识字,看不懂记了什么东西。 她立刻就道,“老太太,您可别让她给哄了,说不定她就是故意留下了这点钱!大官人给了她这么多,怎么可能只剩下这么点?” 田杏儿道,“这上次买的什么,都有记帐,我娘怎么哄?昨日老夫人回来,她特意买了鱼,昨晚上不就给老夫人吃了?白糖是因为厨房里没有了,老夫人又爱喝甜牛乳,我娘才买了回来,还有这块布,我娘说大姐姐大了,得做两身好衣裳,还有这些布头,我娘原打算给老夫人做件抹额的……” 她一样样说着,有理有据。 没办法,昨日田老太买了太多东西,她总得一一对上。 裴老夫人算了算,果然分毫不差,这下一腔怒火就像卡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要待发作,也没了理由。 田杏儿磕头道,“老夫人,我娘自嫁过来就一心一意,从不敢行差踏错,这么小心谨慎,可家里人还是看不得她安生,造谣生事,往她身上泼脏水,这不光是不把我娘,甚至是连您都没放在眼里,望老夫人严惩!” -- 第58页 月娥一口气就憋在了胸口。 她本来得意洋洋来告状,没成想现在是这么个局面,一时惊慌失措道,“老夫人,您别听她胡说,我真的是听那老婆子说了的……” 听完田杏儿的话,裴通早已打消了疑虑,看向胡娘子无比心疼,厉声打断她道,“住口!惠娘什么品行我岂能不知道?都是你们这些刁奴,搬弄口舌是非,让家里不得安生!” 他看向裴老太道,“母亲,家里断容不得这样不敬主母,挑拨生事的下人,为避免以后再生祸事,我看还是把这贱婢撵出去吧……” “什么?” 月娥如闻晴天霹雳,吓的脸色煞白,哭着就要去拽裴通的衣摆,哀求他,被他一脚踢开。 贺嫂子也吓的六神无主,然而一转眼,就看到了胡娘子的头上。 她猛然记起,两个姑娘说过,裴通给胡娘子买过一支银簪子,还是实心的。 可现在却不见那只簪子,连匣子里也没有! 她立刻叫了起来,“不对,老夫人,还有一样东西!大官人不是给她买了支簪子吗?怎么没见着?” 被她这样一说,裴老太太才想了起来,问道,“对,你那簪子呢?” 胡娘子霎时满脸惨白,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道,“我,我……” 裴秀才也疑惑的看向了她扎起的发髻。 田杏儿忙道,“我母亲出来的匆忙,没戴那支簪子!” “那就让人去拿!” 裴老太太沉着脸,她本就对儿子给胡娘子买首饰不满,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些都收回来了。 胡娘子满脸惊慌,下意识看向田杏儿。 田杏儿一边用目光安抚母亲,一边站起来道,“我去拿吧,母亲的东西我知道放在哪里!” 她脑中心念电转,胡娘子那支簪子确实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田婆子藏起来了。 唯今之计,只有去那银楼,再买上一支一模一样的。 银楼不远,她打算把自己绣好的枕套赶紧去绣庄里交了货,领到银子再去买簪子,这样一来一回,大概需要一些时间。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拖一拖,却听到院中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母亲的簪子,可是这支?” 门帘一掀,一身青衫的裴鸿走了进来。 少年身姿俊逸,温文俊秀,如携了一室清风朗月。 他手中正拿着一支银簪,层层叠叠精细的芙蓉花形,可不就是胡娘子那支! 田杏儿一下子就愣了神。 连裴通都惊讶了,问儿子道,“这簪子怎么在你手上?” 裴鸿冲田杏儿眨眨眼,走到胡娘子身前笑道,“昨日母亲在厨房忙活,不小心遗落了这支银簪,幸好被孩儿捡到,本来想昨日就还给母亲,只是昨晚陪祖母说话,回去迟了,今日还没来得及见母亲,倒差点让母亲受了一场冤屈!” 谁也不知道他几时来的,又在院中站了多久,竟把里面的对话全听进了耳中。 这下裴老太太疑虑全消,只是看到儿子竟然给胡娘子买了这么好的簪子,气又不打一处来道,“还不都是你惹出的事!咱们家什么光景你不知道?由着你这样乱花用? 鸿儿就要下场考试了,燕儿娇儿也大了,你这个父亲不寻思怎么给他们攒一些,倒是四处买这些无用的东西!” 裴通被母亲训斥的满脸通红,垂头道,“母亲教训的是!” 裴老太太沉着脸道,“家里只能有一个主事的!我晓得你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连银子都只给你娘子……” 裴通满脸惶恐的跪下道,“娘,儿子不敢……” 裴老太拍桌子道,“那你说!以后这银子交给谁?这家到底是谁当家?” 第50章 凶名 裴通满脸为难,胡娘子忙跪下道,“自然是娘当家,媳妇不敢僭越!以后这钱,都是娘收着……” 见她识相,裴老太太才哼了一声,揉揉额头道,“行了,今日也算虚惊一场,不过也是你不顾身份惹来的!你若记得你是裴家妇,就少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往!” 胡娘子满脸苦涩,低头应道,“是。” 裴老太闹腾了这半天,精神已有些不济,正要让他们退下,田杏儿突然道,“老夫人,这刁奴随意编排我母亲,让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月娥本鹌鹑似的缩在旁边,闻言顿时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贺嫂子叫屈道,“哎呦喂,怎么能说是编排呢?那老婆子明明就是这么说的,我家月娥如实禀报还错了?只要大娘子屁股干净,还怕我们说什么?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能冤枉了谁?倒是杏儿小姐小小年纪好生厉害,不光伶牙俐齿,还打了我家月娥一巴掌,不愧是田婆子的亲孙女,跟咱家姑娘就是不一样,这般泼辣凶悍,将来谁人敢惹?” 田杏儿当听不出她的阴阳怪气,脆声道,“旁人不惹我,我自然也不会惹旁人,但像月娥姐姐这般大胆,公然刻薄主母的下人,我也是少见!幸好我娘生性宽厚,这要是出去,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老夫人不会调教下人,纵的院子里这般没规矩!” 她这一番话,不光惹怒了贺嫂子母女,连老夫人都像被打了一巴掌,脸皮上火辣辣的。 忍不住怒道,“你小小年纪,如此口齿不饶人,哪有半点大家姑娘的风范?!” -- 第59页 田杏儿疑惑道,“莫非下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还要为了她的脸面忍气吞声,才是所谓的大家风度?” “你!” 老太太被她气的胸口直起伏。 胡娘子拽了拽女儿的袖子道,“杏儿!” 田杏儿不理,倒是旁边裴鸿笑道,“祖母,杏儿妹妹说的对,家里没规矩不成方圆!月娥这次以下犯上,不敬主母,的确不能轻饶!但看在贺嫂子是母亲身边老人的份上,这次且留下她,只罚她三月月钱,杖责二十,以示小惩,若下次再犯,定打断双腿赶出府,祖母以为如何?” 他说的不徐不疾,云淡风轻。 然而月娥听的浑身都颤抖起来,惊惧的看向母亲哭道,“不……” 罚三月月钱也就算了,杖责二十,先不说要受皮肉之苦,在院中行杖更是要褪去裤子的,到时候她里子面子都丢光了,还怎么见人? 贺嫂子也急了,扑通一声给老太太跪下,又冲着裴鸿连连磕头道,“大少爷,老夫人,我家月娥一心为主,哪里有什么不敬主母?看在她年纪小,还有我伺候了老夫人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她一次脸面,千万别罚什么杖责,只要不打人,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她“呜呜”的哭着。 老夫人也一副为难的样子,叹道,“罢了罢了,罚三月的月钱也就算了,月娥说到底也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这次就罢了,若再有下次,我再严惩不贷!” 老夫人摆明要护着,裴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贺嫂子母女感恩戴德,连连在地上磕头,等直起腰,月娥脸蛋上挂满泪珠,一双眼睛却向田杏儿怨毒的看了过来。 出了院子,胡娘子责备女儿道,“你何苦要一直揪住她?她毕竟是老夫人的人,你这般,凭白惹得老夫人更是不喜……” 田杏儿反问道,“难道我乖巧一些,她就会喜欢我吗?” 胡娘子一噎。 倒是裴通心疼母女俩受了委屈,握着胡娘子的手道,“惠娘,苦了你了,还有你,杏儿,都是爹对不住你们……” 胡娘子心下有愧,不敢看丈夫的眼神,只含糊混了过去。 胡娘子和裴通回了院子,田杏儿回身,冲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道,“谢谢大哥哥再次帮我们!” 对于裴鸿,她真是满心感激。 几次紧要关头,都是他及时出现,可以说除了裴通,他是她在裴家唯一的一份善意! 少年笑了笑,突然直直看向她的双眸道,“那簪子,你是从哪里拿回来的?” 田杏儿心头一突。 少年笑了笑,温和的道,“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只是你这般行事,终究鲁莽,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尽管来找我,不要自己冒险。”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昨日撞见田杏儿,她正挽着个小包裹从外头匆匆回来。 簪子就是从包裹里掉下来的。 联想今日的前因后事,他不难猜出,昨日胡娘子的确把钱给了那婆子,只是田杏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给拿了回来。 这是田杏儿从昨天到现在,听到的唯一一句关心的话,她鼻头不由的酸酸的,抬头冲裴鸿极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好!” 跟裴鸿告了别,她往自己院子走去。 却冷不丁看见裴燕裴娇两姐妹躲在不远处,正鬼鬼祟祟的看着她。 她心情不好,冲她们狠狠一龇牙,露出一个凶狠的样子。 吓了两姐妹一跳,裴娇向后惊慌失措的躲道,“快别惹她!这野丫头凶的很,连月娥都敢打呢!” 看到月娥脸上的巴掌印,两姐妹悟了。 对循规蹈矩的大家姑娘来说,动手打人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田杏儿的凶名就此立了起来,两姐妹没敢再找她麻烦,她大摇大摆就从她们身边走过。 身后,裴鸿看的忍不住失笑。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初见的时候,乖乖巧巧的,见谁都一副讨好的笑,像是只乖巧无害的小野猫。 然而一转眼,就露出了利爪! 胡娘子这件事,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解决,但足见她性子通透,行动果敢大胆! 对着月娥,一言不合就是一巴掌,连老夫人,她都敢理直气壮的顶撞! 这样的小丫头,就像一只外表奶萌,实际泼辣凶悍的小野猫,跟家里的两个妹妹完全不一样。 但她的凶,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 明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他只是给予了一点点善意,她就对他露出灿烂的笑。 然而想到她刚才的笑容,不知含了多少心酸,他的心就柔软了下来。 罢了,难得遇见一个合眼缘的小丫头,既然有两个妹妹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以后就对她再好一些吧…… 第51章 夫妻相和 前院卧房。 夜阑人静,烛火跳跃。 胡娘子正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缝着衣衫,手中拿的正是昨日田老太买的那块鲜亮料子。 田杏儿说过,这块料子是买来给大姑娘裴燕做衣衫的,回来后,胡娘子就开始缝制,生怕裴老太再挑理。 裴通看到妻子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惦记着给女儿做衣服,过来拥住她道,“惠娘,对不起。” -- 第60页 他心下无比愧疚,作为他的妻子,他的银钱本来就应该交给她来管。 现在不光钱没了,连他送给她的银簪子都被老太太收了去。 胡娘子摇摇头,眼圈微红。 这件事哪里怪得了裴通。 若不是她把钱给了田老太,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事! 说到底,是她辜负了这个男人的信任。 她心下有愧,垂下头道,“这件事本也是我没想周全,不怪母亲,以后,银钱还是都交给母亲管着的好,省得惹她老人家不快……”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愈加酸涩。 她在这家里一分钱都没有,别说想接济儿子,就算杏儿,她也无法护周全。 裴通将她拥进怀里道,“我知道母亲对你多有苛责,你且体谅些,母亲一辈子要强,她既掌家,就容不得别人有小心思!大不了以后我多接些课时,挣些多余的银钱给你,你手头留些傍身,以后和杏儿也能有点保障……” 胡娘子一愣,不敢相信他竟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全。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泣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母亲不喜……” 裴通吻着她的鬓角柔声道,“哪里怪得了你?你的好我知道就行,不过说起来,杏儿这丫头倒是跟你一点都不一样,性情强硬,以后我不在,有她护着你,我也放心……” 提起女儿,胡娘子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愁道,“她一个姑娘家,性子如此要强,不光惹得母亲不快,以后传出去,谁家敢要她?” 裴通笑道,“我倒觉得女儿家厉害些也没什么,至少以后没人敢欺负!要是燕儿娇儿能像杏儿一样,我才能放心……” 他顿了一下,道,“你放心,杏儿跟着咱们,日后必不会让她吃亏,只是……” 他低叹道,“若你真惦记着那个儿子,就找个时间,我可以陪你回去看看。” 胡娘子心口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抬头,就看到了裴通一张真诚的脸,她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裴通笑道,“我说,若是你真惦记那个孩子,我便抽空陪你回去看看。” 胡娘子看着他,唇角渐渐颤抖起来,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为她着想到了如此地步。 她一时间心头起伏百转,泪盈于睫道,“相公……” 裴通拭去她的泪道,“哭什么,母子连心,你若是不惦念,那才是奇怪,你想念孩子是人之常情,我若连这都苛责于你,还怎么配娶你?” 胡娘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滴落下来,伏在他怀中放声痛哭。 给了田老太钱,她心头一直备受煎熬,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不对。 可母子连心,听到田老太说孩子在饿肚子,在受苦,她只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裴通拍拍她的肩背道,“好了,别哭了,儿女都这样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也不怕羞……” 胡娘子心口热潮涌动,只觉得对这个男人说不出的感激和柔情。 她心底一片柔软,擦了擦眼泪,蓦地抬头一笑道,“相公,虽然岁数大了,但我还是想给你添个儿子……” 裴通眼神一亮道,“你说什么?” 胡娘子羞涩道,“我说比起旁的,我更想给你再添个儿子……” 她说着,主动伸手去解裴通的衣裳。 这是她婚后第一次如此主动,裴通欣喜若狂,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屋内,两人交颈缠绵,说不出的甜蜜热烈。 胡娘子头一次对裴通真正敞开了全身心,婉转相和。 裴通全身畅快,夫妻俩感情愈发甜蜜和美。 前院空气中都透着一股甜蜜,后院月娥却正在哭诉,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 虽然没被罚杖责,只扣了三月月钱,但月娥一想起来裴通对她如此无情,张口就要撵走她,一颗心就破的稀碎,从回来就一直哭个不停。 贺嫂子心疼道,“我的儿哎,有什么好哭的?这次不过是那贱人走运,没抓住她的把柄!等下次,再找个机会,咱们整死她!” 贺月娥哭道,“都怪那个小贱人!我明明听的真真的,那女人肯定给了那老太婆钱!可大官人被她们哄的五迷三道,说什么都不肯信,还想赶走我,一点都不念我伺候了他这么多年的旧情……” 贺嫂子哄道,“大官人也是一时被她迷了心窍,你放心,日子久了,大官人肯定会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到时候,那女人就算不被扫地出门,这家里也再容不下她!” 月娥咬牙道,“娘,我等不了了!看她天天骑在我头上,摆着主母的架子,我真是一天都忍不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划脚!娘,你去对老太太说,尽快把我抬了房!” 贺嫂子知道女儿的迫不及待,却一脸为难道,“儿啊,大官人如今对我们正在气头上,这事急不来,总要等大官人消了气,你再讨讨他的欢心,总要哄的他心甘情愿的娶你!如今去说,怕是……” 月娥一脸愤怒的打断母亲道,“等等等!你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等那女人怀了嫡子,那什么都晚了!” 贺嫂子一惊,也想起了这茬,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成,那我明日就去跟老太太提!” -- 第61页 她看着女儿道,“儿啊,这两日你就打扮的鲜亮一些,多往大官人跟前去去,娘明日就给你做两套新衣衫……” 贺月娥点点头,想起田杏儿,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眼底掠过了一丝狰狞! 敢怂恿着大少爷杖责她? 若她有一日,能入主这宅子,那女人还有那个小贱人,她绝对要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第52章 赚钱了 田杏儿一晚上,喷嚏一直打个不停。 她无奈的用手揉着鼻子,喜鹊担忧的道,“不会是晚上睡觉受凉了吧?” 田杏儿摆摆手,笑道,“说不定是谁念叨我呢!” 她这话一出,秀荷和喜鹊都不由望了过来。 喜鹊一拍脑袋,嘴快道,“没错,肯定是月娥和贺嫂子在骂你呢!” 秀荷瞪了喜鹊一眼,斥道,“你瞎说什么!” 喜鹊不满的道,“我又没说错,杏儿小姐得罪了月娥,她心眼那么小,肯定记恨,她和她娘把着内宅,杏儿小姐以后肯定不好过……” 秀荷怕田杏儿听了心里有负担,一边替她的手心上药,一边道,“没那么严重,贺嫂子只管老太太院子里,手还伸不到前边来,不过……” 她顿了一下,还是提醒田杏儿,“月娥常在前院走动,杏儿小姐若是无事,尽量避开她,不要和她起冲突。” 田杏儿笑笑道,“她若不来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找她,但她要是无事生非,下次我还揍她!” 她说着,挥了一巴掌。 喜鹊倒是兴奋起来,叫道,“没错,就该用大耳刮子扇她,谁让她嘴那么贱,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杏儿小姐,你好厉害!” 她满脸星星眼的看向田杏儿。 小喜鹊现在对田杏儿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了,觉得她不光聪明,会做那么多事,关键还这么厉害! 月娥仗着贺嫂子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一向在后宅耀武扬威,平日没事干就欺负喜鹊和秀荷。 这宅子里,除了裴家两个姑娘,属她最大,小喜鹊平日被欺负的含泪吞声。 今日田杏儿那一巴掌,可把她爽快坏了。 看到喜鹊还在怂恿,秀荷无奈的拍了她一巴掌,呵斥道,“少胡说!” 她看向田杏儿,犹豫了一下,眼里多了一丝规劝道,“杏儿小姐,月娥再有不是,有贺大嫂撑腰着,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倒是你……” 她低叹了一声道,“虽然有大官人护着,但大官人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到时候她们母女随便做些什么手脚,吃亏的都是你们,不若忍忍……” 秀荷也算是语重心长。 田杏儿在这个家里毕竟身份尴尬,算不上什么正经小姐,连下人都瞧不起,偏偏胡娘子也无法护住她。 若说她唯一的倚仗,就是裴秀才。 可裴通到底是后爹,愿不愿意护她还两说。 秀荷说这些也是一片善意,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田杏儿就打断道,“忍也要看是什么事!若她当面骂我娘,我们还无动于衷,只会在这个家越来越抬不起头来!” 她抬头笑看着她道,“秀荷姑姑,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退让的,忍气吞声只会助长恶人的嚣张,让她们在你头上拉屎践踏! 我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我,千方百计想赶走我,可那又怎样?就算我在这个家里一日,也是堂堂正正的,她们想欺负我,就得做好被我咬下一块肉的准备! 所谓人贵自重,若是连自己都不看重自己,任人欺辱,遇事忍气吞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很少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话,秀荷只听的一脸怔然。 她看着田杏儿,明明只是个小姑娘,然而眼底却像燃着一簇火焰,浑身充满着一股生气,让她整个人显的生机勃勃。 这个小姑娘眼里的光彩让人自惭形秽。 秀荷苦笑了一下,之前她一直以为她们是一样的。 她是下人,田杏儿的身份只比她好一点点。 她们本应该都一样,在这个宅子里忍气吞声,任劳任怨。 可现在她才发现,田杏儿跟她是不一样的,她活的恣意鲜活,就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太阳花,还是浑身带刺的! 她不清楚她的自信打哪儿来,心里也不敢赞同,却无疑是羡慕的,低怔了半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田杏儿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给秀荷上了一课。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秀荷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自己绣好的枕套出门了。 一路直奔“红裳阁”,这次没人拦着她了。 女掌柜李凤直接就带她上了二楼,笑眯眯道,“小妹子,这么快就来了,东西绣好了?” 田杏儿二话不说,把枕套拿了出来。 李凤一眼扫见上面精致的图案,眼神顿时凝滞了。 她一把抄起枕套,细细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连连惊叹道,“真好看!太美了,这是怎么绣出来的?” 上面的彩线纵横交错,勾勒出一副花开富贵的景象,花瓣层叠妖娆,就像是活过来一样。 田杏儿笑道,“凤姐姐,这绣品你还满意?” 李凤爱不释手道,“满意!太满意了!” 她放下枕套,对待田杏儿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上次田杏儿拍着胸脯连连保证,一定能绣好,但空口无凭的,到底难以让人信服。 -- 第62页 所以李凤才只让她绣了对枕套,也是试一试水。 如今这东西拿了过来,上面的绣技炉火纯青,饶是李凤从业十多年,都很少见过如此精巧的绣法。 而且田杏儿的速度还这么快,不到十天就绣好了。 她瞬间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对着田杏儿一口一个妹子,比上次还要热情亲热。 她一边连连赞,一边试探般的道,“妹子,这裴家大姑娘的绣技果然名不虚传,这大姑娘要能来我们绣阁,那我得当祖宗似的供着她……” 田杏儿笑笑没做声。 对于这名声莫名其妙归到了裴燕头上,她一点也不介意,只干脆的伸出手道,“来你这里是不可能的!就照先前说的,就只是接活儿,这次的银子,姐姐该给结了吧?” 李凤一点也不介意她的直接,笑道,“那当然给结!” 显然为了笼络住这个绣技高超的“高手”,李凤也是爽快,让人直接端了两个小银锭过来。 一上秤,足足的二两五钱,比上次说好的还多了五钱。 田杏儿银子到了手,整颗心都踏实了下来。 看她把袖口拢的紧紧的,李凤笑吟吟道,“这才只是一对枕套,不值什么钱,若要赚银子,还是得绣大件!正好那李姑娘除了枕套,还有绣嫁衣和屏风被褥的活儿,我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了,不知道大姑娘想接哪个?” 田杏儿眼神一亮,立刻问道,“给多少钱?” 第53章 大话 看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李凤捂着嘴笑了起来。 李凤掰着指头数道,“那可多了,一套嫁衣,像李小姐这样的大户,连料带绣,少说也得二三百两银子,还有屏风绣件,依着大小价钱不等,但上好的一架屏风,至少也得上百两了。” 她越说,田杏儿呼吸越急促! 一套嫁衣二三百两,那她绣下来,至少挣二三十两? 她觉得脑子都有些发晕,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要知道二十两银子就是一笔巨款了,足够普通的人家肥肥的过一年! 而她接一次活就能挣二十两,那还犹豫什么! 她当即拍板道,“那我接嫁衣!” 李凤笑吟吟的,没当即应下,只道,“依裴大姑娘的手艺,接嫁衣当然没问题,但价格高了,这手艺自然也要求高,容不得一点错处! 再一个,李姑娘三个月后就要出嫁,裴大姑娘一个人绣,怕是完不了,所以像这种情况,我们一般是好几个绣娘一起接活,日夜赶工……” 田杏儿听出来了,李凤这是怕她在期限时间内,完成不了。 也难怪,绣东西是个精细活,古代的嫁衣繁琐,一般姑娘家从出嫁前半年就开始绣了。 只有大户人家姑娘才在外面订做,最后在嫁衣上添几针做个样子。 她心算了一下,她的速度算快的了,日夜赶工的话,也得好几个月。 但那样,又费神又费眼睛! 白天也就算了,她晚上熬着油灯绣的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变成个小近视! 田杏儿犹豫起来,有心想放弃,但好不容易得到赚这么大一笔钱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了,实在让人肉疼。 她左思右想,脑中突然想起一个法子,眼睛一亮道,“这样吧,这嫁衣我还是接,咱们可以签个协议,就以一个半月为期限,我若没完成,绝对分文不取,再照价赔偿!但我若能如期完工,并且质量不错的话,工钱翻一倍怎么样?” “多少?” 李凤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田杏儿肯定的道,“一个半月!” 她这话一出口,李凤就笑了,道,“小妹子,虽说我信你们家大姑娘的手艺,但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你不知道刺绣是个精细活,大件一般要绣个一年半载,纵然是绣神娘娘在世,怕也不可能这么快完成! 我知道你家姑娘想接活挣钱,但咱们这一行可是有规矩的,一旦签了文书,你们若是完成不了,那可是要完全照价赔偿还要赔误工费的……” 田杏儿笑着打断她道,“我知道,我既然敢接下,就肯定能完成!不然你到时候尽管去裴府找我!至于我怎么做到,就不劳你费心了。” 看她的样子不是说笑,李凤渐渐张大了嘴道,道,“你,你是说真的?” 田杏儿道,“自然是真的,不然我跟你磨这口舌干啥?” 虽然她信誓旦旦,但她一个小孩儿家,本来就没多少说服力。 李凤犹豫再三,还是没敢把嫁衣全给她,想了想,拿了块普通的料子给她道,“这样吧,李小姐嫁衣上要绣彩凤朝阳,一般快的话,也得绣三个月,你先拿这块练练手,若是你能在一个半月之内赶出来,我就让你接李小姐的绣活。” 田杏儿接了过来,一口答应道,“可以!” 顿了下,她又道,“那这块,工钱多少?” 李凤简直要被她这张口闭口要钱的样子气笑了,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你个小鬼精灵,放心吧,少不了你,这块也不小了,给你按十两算!” 田杏儿摇摇手指道,“Nonono,十两是普通绣娘的价钱,我卖的就是手艺,你这料子好坏跟我可没关系!这么大一副,我能做的又快又好,至少二十两,不二价!” 李凤倒抽了口冷气,被她这副狮子大开口都惊呆了。 -- 第63页 她这料子都不是什么上等丝料,就算做成衣裙,也卖不了多少钱,这妮子张口就是二十两,简直黑了心肝! 若是平时,她早就忍不住得喷她一顿! 但如今,想到还压在手里的李小姐的嫁衣,她咬了咬牙,应下道,“成!二十就二十两!” 不等田杏儿脸露笑意,她就皮笑肉不笑道,“不过小妹子,咱们在商言商,丑话可说在前头,只有半个月时间,若是做的不好,毁了料子,或是交迟了,你都得照价赔偿,还有误工费,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田杏儿拍胸脯道,“放心,交给我!” 她这么自信的模样,让李凤也颇为无语。 两人签下了协议,田杏儿把手印按在了字据上,拿着料子回家。 等她一走,一旁一直伺候的丫鬟忍不住道,“掌柜的,这丫头别是要骗咱们的料子跑了吧?” 李凤冷笑道,“放心,她骗不了!” 上次田杏儿接了活后,李凤就派人偷偷跟着她,见她果然进了裴家才放了心。 裴通虽然只是个秀才,但在本地还挺有声望,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到时候有任何问题,她只管去找裴秀才,他绝不可能不认! 这才是李凤放心的原因。 “可是……”那丫头一脸狐疑道,“半个月把嫁衣绣好,这怎么可能?” 李凤也脸泛了狐疑。 若是往常,她绝对不会相信这天方夜谭般的事,但现在,因为李小姐那套嫁衣,她愁的头都大了。 李家是镇上的大户,李小姐更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红裳阁是镇上最大的绣庄,李小姐当初把嫁衣送来时,就放话说,让她找全镇最好的绣娘! 可李凤把自己阁里手艺最好的几个绣样送过去后,这位小姐都不满意。 本来李凤还愁着要不要去请位外地的绣娘,但上次她见了田杏儿的帕子,顿时惊为天人,知道嫁衣的事可以解决了。 但此时距离李小姐出阁,只有不足五个月了,李凤担心裴大姑娘一个人根本绣不完。 哪成想田杏儿却夸下海口,要在一个月内完成,这怎么可能! 但目前除了田杏儿,她实在没别的人选了,所以即使她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二十两,她也忍痛应下。 如果她真的能半个月内绣好,不光李小姐的嫁衣,以后她的绣庄还不得声名远扬,客似云来? 到时候,区区二十两又算得了什么! 第54章 改善伙食 田杏儿不知道,李凤把宝都压在了她身上! 怀揣着二两银子,她觉得走路都轻飘飘了。 这可是她来到这里后,凭本事赚到的第一桶金! 二两银子可不少了,就像裴通书院的工钱,一个月也不过三两八钱! 如今她只用了不到十天,就赚了这么多,比裴通大半个月的工钱都多了。 田杏儿心里美滋滋的,顺路去菜市场割了二两肉,买了一条腌腊鱼,又买了些果子。 她还惦记着喜鹊一直心心念念的糕点,转头去了万寿斋,买了一盒绿豆糕。 这样林林总总花下来,还剩了一两七钱,她怀揣着叮当响的铜板,一路哼着歌回家。 裴老太太平日都在后院,胡娘子在她跟前伺候,轻易不到前面来,因此田杏儿很轻易就偷偷溜回家。 喜鹊看到她,惊喜的问,“杏儿小姐,赚到钱了吗?” 田杏儿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在她眼前晃荡,笑眯眯道,“没赚到钱,还怎么买这些东西?” 喜鹊看到她买了这么多,一脸惊喜,正要兴冲冲拎去厨房,田杏儿笑道,“等一下,喜鹊,你闭上眼睛。” 她让小丫头闭上眼睛,然后张开嘴,往她嘴里拈了一块绿豆糕。 香甜可口的绿豆糕甫一入口,小丫头就惊呆了,嚼了两下,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道,“这,这是绿豆糕?” “恭喜你,答对了!” 田杏儿笑眯眯的把一包绿豆糕都塞进她手里,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吃吗?万寿斋的,好吃吧?” “给,给我的?” 小丫头怀里抱着糕点,眼圈渐渐红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惦记过她! 她记得上次去万寿斋问过,这么一小包糕点,最便宜也要一百文了。 而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杏儿小姐,她只念叨了几次,她竟然记住了。 而且第一次赚了钱,就给她买了。 小丫头怀里抱着绿豆糕,张着嘴,突然泪珠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田杏儿吓了一跳道,“怎么了?不好吃啊?” 她拈了一块尝尝,挺甜的啊。 小丫头含糊的道,“不是,是太好吃了,我把这些收起来……” 她飞快的把东西往厨房拎去,不想让田杏儿看到她还在掉金豆子。 田杏儿在后头好笑的喊,“慢一些,对了,平时少吃些,别驻了牙!” 老太太的厨房在后院,平日不跟她们一起开伙。 因此田杏儿买回的东西,除了喜鹊,没有人知道。 秀荷在后院,田杏儿就和喜鹊炖了肉,把腊鱼切成几片,还蒸了白米饭。 两人闻着锅里传出的肉香味,齐齐吞口水。 来裴家后,田杏儿甚少碰到荤腥,新鲜的菜果肉类,买了都是给后院送去。 -- 第64页 前院只吃点剩菜叶子。 田杏儿早就想好了,等她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要改善伙食! 等饭菜上了桌,喜鹊和田杏儿两个大口吃着。 两个丫头直吃的小肚子溜圆了,喜鹊才打着饱嗝一脸满足的道,“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好吃的饭就好了。” 田杏儿笑道,“放心吧!我不早就说了吗?以后跟着我,你尽管吃香的喝辣的!” “嗯嗯。” 喜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双眼睛亮亮的看向田杏儿。 两人还给秀荷留了一碗米饭和一份菜,胡娘子倒不必担心,她每日在后院伺候老太太,便跟着一起吃饭。 等晚上,秀荷从前院伺候回来,看到锅里热的饭菜,惊讶道,“这,这哪儿来的?” 喜鹊把田杏儿赚到钱的事一说,秀荷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初田杏儿说要靠刺绣挣钱,她还以为她小孩子家家的瞎闹腾! 后来见她天天拿着棚子绣,她也没在意。 没想到她绣的竟然这么好,真能挣到钱? 喜鹊不知道田杏儿具体赚了多少,一脸自豪的道,“杏儿小姐可厉害了,赚了不少呢!” 秀荷看着这么多东西,忧心忡忡,没碰那碗饭,先去了田杏儿的屋子。 田杏儿把剩下的钱在炕下挖了个洞,藏了起来。 她正拿着那块新接的料子比比划划,研究该怎么下针。 见秀荷进来,她笑道,“秀荷姑姑,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吃饭了吗?” 秀荷看到她手里丝滑鲜亮的料子,挪不开眼神道,“这,这就是杏儿小姐接的活儿?” 田杏儿点点头。 秀荷过来,想摸却又不敢动手。 这料子在红裳阁算不上好的,却也是不错的绸缎,她的手常年干粗活,满是老茧,就怕给勾出丝。 她喏喏了一下道,“杏儿小姐,我看到你给厨房买的那些东西了。” 田杏儿笑道,“对,以后我来负责前院的伙食,你做饭就用那些吧,跟公中的东西分开。” 秀荷急道,“万万不可!” 她看着田杏儿道,“那些钱是你辛辛苦苦挣的,你自己花用就行,以后我单独给你做吃的,我和喜鹊跟原来一样就好。” 所谓的跟原来一样,就是吃前院剩下的烂菜叶子,有时候一顿剩饭还要热两天! 田杏儿叹气道,“你是让我吃独食?” 秀荷一怔道,“不是,可是……” “没有可是。”田杏儿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咱三个都在一处,以后我自己吃独食,看着你们吃剩饭,你觉得我能咽下去?” 秀荷还想说什么,田杏儿止住她道,“放心吧,那些也花不了多少钱,就当你们平日照顾我的辛苦费了!我和喜鹊都在长身体呢,不吃好点,以后都要营养不良!你也是,这么瘦,以后干活都没力气!” 看秀荷还要推拒,田杏儿板起脸道,“你们把我当主子不?既然我是你们主子,负责你们吃喝不是正常的?再说了,我现在能挣钱,咱们能吃点好的,哪一日我挣不了了,不还得吃糠咽菜?” 她都说成这样了,秀荷无奈了,也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叹口气道,“那,你平日也得省着些花用,这些都是辛苦钱,杏儿小姐还是自己攒着好!” 田杏儿点头道,“你放心,我有数!” 她虽然年纪小小,但行事有章法,远比一般的小女娃要机灵聪慧。 第55章 府学 秀荷对她放了心,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老夫人那边,我会瞒着的,还有,要不要告诉大娘子?” 她们三个住在一个院子里,田杏儿有个什么动静都瞒不过两人。 这也是她把喜鹊和秀荷都拉拢过来的原因! 但老太太和贺嫂子都常年在后院,没事根本不来这里,只要秀荷不说,田杏儿赚钱的事就不会有人发现。 但胡娘子那边…… 田杏儿想了想,道,“母亲那边你也先别说。” 倒不是想瞒着母亲,只是想起田老太,她觉得胡娘子手里暂时还是没钱的好。 秀荷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田杏儿满打满算来裴家都不够两个月,但似乎竟成了前院几人的主心骨。 比起柔弱的胡娘子,她这个小丫头身上有一股干脆利落的魄力,让喜鹊和秀荷不知不觉就开始听从她的话。 田杏儿赚钱,这成了前院几人的小秘密。 裴家虽不大,但老太太只盯着儿子书院的工钱和庄子上的产出,压根想不到田杏儿竟自己赚钱。 因此这件事倒瞒的滴水不漏。 田杏儿开始想办法完成第二件绣活! 她可是夸下了海口,要在半个月内就完工! 可衣裳和枕套可不一样,枕套只是一小片图案,可这绣衣上是一大片凤鸟朝阳图,更别提还有密密麻麻的缠枝花绣。 田杏儿知道按部就班绣的话,别说半个月了,三个月到半年她都不一定能完工,只能另辟蹊径! 她没先急着动手,把料子用花架架起来。 先把花样子用十字小格子的方式描了下来。 喜鹊看到她整天趴在桌上,细心的一点点描着十字形的小格子,好奇的道,“杏儿小姐,你在做什么?” -- 第65页 田杏儿笑道,“我把这花样用这些小格子分解出来,再描上不同的颜色,这样绣的时候就容易了……” 喜鹊听的一脸发懵,稀奇道,“绣花跟小格子有什么关系?” 田杏儿笑笑,没回答她,把一朵牡丹花分解成了数千个密密麻麻的小格子。 毛笔太粗,她就用厨房烧黑的炭笔,没有染色的颜料,她就用深浅不同的墨色来代替! 没错,田杏儿打算上手的是十字绣! 十字绣是最容易的一种绣法,只要有专用的十字格布,把图案用经纬交织的方法绘出来,任何人都能原模原样的绣出来。 她没有十字格布,只能自己绘制。 这可是个大工程,将图案都分解开,容不得一点差错! 她仅绘制,就花了四天多的功夫。 田杏儿忙着埋头绘图,倒没注意前院另一股“暗潮汹涌”! 那日月娥被罚后,好几日没再出现在书房门口。 等再次出现时,她就像换了个模样似的,穿着一身新做的青裙,宽袍长袖,腰间束的细细的。 脸庞涂的瓷白,嘴唇红艳,眉眼画的极长,额间一缕发丝垂下,走动间,青裙袅袅,十分婀娜多姿。 田杏儿不得不承认,十七八岁无丑女。 月娥本肤色微黑,容貌寻常,平日再打扮也不起眼。 但这几天也不知道从哪学来了这化妆的法子,这么一弄,还颇有了几分姿色。 她不再极力往裴通跟前凑,却常常出现在他必经的路上。 或扫花,或给老太太送东西,总是不经意,就能“撞见”裴通。 只可惜裴鸿就要参加府试了,裴通这几天正加紧看顾他的功课,根本注意不到其他。 月娥就像抛媚眼给瞎子看,等了几日,她终于耐不住了,让母亲去后院求了裴老太太。 裴老太太因着子嗣的问题,并不反对裴通多纳人,直接把儿子叫了过来,让他把月娥抬了房。 然而裴通对月娥一点都不感冒,当即就拒绝了。 还直言道,“母亲,儿子这把年纪,已歇了再添人的心思,身边有惠娘一人即可!” 这话一出,把裴老太太和贺家母女气了个够呛。 裴老太太怒不择言道,“你不添人,如何给家里开枝散叶?” 裴通径直道,“传宗接代,咱家已有了鸿儿,他再过两年就该娶妻生子了,到时候母亲该抱孙子了。女儿有燕儿和娇儿两个,如今又添了杏儿,咱家并不缺人!” 裴老太太都快要被儿子气死了。 但她素知裴通就是一根筋,早年丧妻,裴老太太劝了他多少次,他都不肯再娶。 后来遇到了胡娘子才松了口! 如今他不愿意,强绑着他都不可能再纳。 等他走后,月娥哭倒在地,老太太生一肚子闷气,却也没有法子。 这件事就这样按下了,不管裴通纳不纳妾,家里另外一件事却是忙碌了起来。 原因无他,裴鸿要参加府试了! 这在裴家来说是一件大事! 裴家以读书立家,裴通这么多年了只当了个秀才,一腔希望全压在了儿子身上。 这些日子给他辅导重温功课,更是找人给他作保,忙前忙后。 府试要去临近的府城,裴家在那里没亲戚,得提前过去找住处。 好在裴鸿自己就解决了,找了同书院的几个廪生作保,并和几个同窗约好一块儿上省城。 他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远门,裴老太太放心不下,派了牛叔跟着。 裴鸿走的这天,全家都早早出门相送。 晨光微熹,裴老太太被贺嫂子扶着。 裴娇和裴燕哈欠连天,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住。 裴通和胡娘子站在门口殷殷叮嘱。 “这一路上,要小心谨慎,笔墨纸砚我都给你带全了,包里的银子要收好,去了府城,就去正规饭馆休息,不要贪便宜住那些小店,住的不舒服,吃食也不安全,一切都以考试为重……” 裴通边说,裴鸿一边点头。 少年一身青衫,身板在晨光中挺拔如竹。 田杏儿莫名有一种前世那些父母送孩子参加高考的即视感。 胡娘子则给裴通做了一套厚衣衫。 现在已经四月中旬,北方一早一晚还有些凉,胡娘子细细叮嘱他记得加衣。 裴鸿冲她一躬身道,“多谢母亲!” 裴老太没什么送的,只嘱咐了几句话,裴燕则给裴鸿送了个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着裴娇求来的平安符。 第56章 裴燕的心思 大家都送了东西,裴娇斜眼看向田杏儿道,“喂,你送什么?别告诉你什么都没给大哥哥准备吧?” 平日田杏儿“大哥哥”前“大哥哥”后,叫的别提多嘴甜亲热了,如今什么都没准备,才叫人看笑话! 裴鸿知道她和母亲手里没钱,根本没法准备东西,忙道,“用不着了,我东西已经太多了……” 话还没说完,田杏儿就嗔道,“怎么,大哥哥收了大家的东西,独独不要我的么?” 她从喜鹊手里接过一个食盒,走到他跟前笑嘻嘻道,“大哥哥,你瞧瞧是什么?” 裴鸿一愣,打开食盒,眼睛立即睁大了。 里面是一个个鸡蛋大小黄澄澄形状像小元宝似的糕点,满满放了两层。 -- 第66页 就是田杏儿上次做的“蛋挞”! 裴鸿惊喜道,“是‘金玉满堂’?” 田杏儿笑道,“对,是金玉满堂!杏儿就在这里祝大哥哥旗开得胜,前程似锦!” 她说着,冲裴鸿敛衽一礼。 少年笑了起来,眼睛带着细碎的光道,“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食盒被打开,里面一股股带着乳香的甜香飘出来,裴娇探头往里瞧道,“那是什么?” 裴鸿笑道,“杏儿妹妹手巧,做了一种叫做金玉满堂的糕点,味道特别好,爹,娘,祖母,你们要不要尝尝?” 田杏儿忙道,“大哥哥,这是准备着给你路上吃的,家里还有,一会回去我就给爹娘和老夫人送去。” 听她都准备了,裴通道,“行了,你快点上车吧,别让同窗久等!” 裴鸿收了食盒,冲田杏儿道谢道,“让妹妹费心了。” 田杏儿还没说话,裴娇就在旁边撇嘴道,“不就是一口子吃食,当是什么贵重东西呢,穷酸!” 裴鸿脸色一变,正要呵斥妹妹,旁边裴燕柔声道,“大哥,你这一路去,吃食是最重要的,若是不小心吃了什么不洁净的食物,仔细闹肚子……” 旁边裴老太一听,立刻道,“对,对,乖孙,你可别瞎吃,吃坏了肚子仔细误了事!” 又呵斥田杏儿道,“送些旁的也就罢了,你会做什么吃食?仔细吃坏了他的肚子,耽误了我乖孙的前程卖了你也赔不起!” 老夫人这样一说,胡娘子立刻一脸惶恐。 田杏儿简直无语了。 这对祖孙,真是干啥啥不成,听风就是雨,添乱第一名! 她低眉顺目的道,“老夫人请放心,杏儿这糕点是用磨的极细的小米面做的,最是助益脾胃,好克化不过,况且自已家里做的吃食,到底比外面干净些,大哥哥路上也能充饥……” 裴鸿也忙道,“对,祖母,杏儿做的这个上次我就吃了,绝对没事!” 乖孙替田杏儿说话,裴老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他一路小心。 裴鸿好不容易上了车。 牛车辚辚,在晨光中渐渐走远。 田杏儿随着众人回府,胡娘子落后一步,跟她走在一起,无奈的小声道,“给你大哥哥送些针线活计多好?这糕点若是平日也就罢了,万一他吃的不舒服,耽误了考试可怎么是好?” 她这也是提点女儿。 她们母女在这家里身份尴尬,多做多错,还不如小心谨慎些。 田杏儿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娘,没事的……” 胡娘子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笑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一生性格胆小谨慎,却不知道怎么生出个这么有主意的女儿来! 看到前头走的裴老太太,她小声叮嘱,“一会回去,别忘了给你父亲和老夫人送糕点。” 田杏儿既然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那必然是要送的。 “知道了。”田杏儿应道。 回去后,她把早就准备好的‘蛋挞’让喜鹊给后院和书房各送一份。 喜鹊看着这跟刚才食盒里外表一模一样,黄澄澄的糕点,却难得的面上露出了一份嫌弃道,“这个不好吃……” “嘘……” 田杏儿比划了下手指,瞪她一眼道,“你想害死我啊!这个跟刚才是一样的!” “哦,对对,一样的!”喜鹊差点说漏了,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田杏儿把东西推给她道,“快去吧,老夫人要问起来,就说是用磨了的小米粉和白糖做的,记住了?” 喜鹊忙不迭的点头。 后院,裴娇裴燕两姐妹正陪着老太太说话。 裴娇正倒在老太太身上缠磨道,“祖母,哥哥也走了,家里冷清了许多,不若我们去齐家住几天可好?” 一听见“齐”这个字,裴老太太的眉头瞬时皱成了个大疙瘩,扭脸道,“不去!她家那么远,一来一回要一天的时间,况且他家一个小辈过生辰,也值得我巴巴赶过去?给她们脸了!” 一听祖母这么说,两个女娃顿时急了。 裴娇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哀求道,“祖母,去吧,咱们都好长时间没出门了,再说齐渊哥哥的生辰也快到了,姐姐早就在准备生辰礼物了……” 她这么一说,裴燕顿时满脸通红,唾了妹妹一口道,“你瞎说什么!谁,谁准备礼物了?” 裴娇笑道,“还说没准备,那你这两天做的鞋垫是给谁的?” “你还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姐妹打闹了起来。 裴老太太看着年近十三,已长成了袅袅婷婷一朵娇花的大孙女,无奈的叹口气道,“可真是女大不中留,你这么上心对他,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说起齐家,裴老太太脸上就露出不屑。 裴家和齐家也算是一门不远不近的亲戚。 齐家当家老夫人是裴老太爷的远房表姐,从老家嫁到了这边。 两家关系虽不算亲近,但年节时也有来有往。 但裴老太太和这位齐家老夫人年轻时性格就不对头,裴老太爷死后,两家就渐渐疏远了关系。 归根究底,是齐家富贵。 齐家长子比裴通还晚两年中秀才,但此后一路通关,考上了举人,进士,早些年就被外放做了官。 -- 第67页 如今已官至了五品。 齐家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官眷,这些年镇守一方,更是本地的名门望族。 齐老夫人过寿,连本地县太爷和各路乡绅都要去祝寿的。 第57章 发糕 而裴家就不说了,裴通仕途不顺,裴老太爷死后,家境也渐渐破败下来,如今只守了这一户祖宅和外面一处庄子,光景比寻常人家也强不了多少。 两家差距过大,裴老太太嫉妒齐老夫人的排场,就不太爱蹬齐家门了。 但偏偏齐家有个孙子,年方十五,跟裴鸿差不多大,也是少年中的佼佼者,不光相貌出众,功课也极好,和裴鸿不相上下。 裴燕自小去齐家玩,那时两家门当户对,两家大人就说过几次玩笑话,让把裴燕给齐渊做媳妇儿。 这原本就是一句玩笑,后来齐家越来越好,裴家渐渐落败,这句玩笑就再没人提起,偏偏裴燕不知怎么上了心。 看孙女有意,裴老太太也抱过攀富贵的想法,去跟齐家大娘子暗示过几回。 那大娘子只笑着岔开话题,根本不提这茬,裴老太就知道了人家是什么意思。 她心头有气,一怨齐家势力眼,一朝得势就看不起人,二气自己孙女不争气! 如今看着裴燕一副羞涩期盼的样子,裴老太太忍不住泼她冷水,“上次去了,连杯茶都不奉,那冷板凳你们还没坐够?” 裴娇年纪小,看不出人眼色,闻言天真的道,“没有啊,上次表姑奶奶大寿,齐家忙不过来,才忘了给咱们奉茶,齐婉姐姐早就约我过去玩了……” 裴老太太简直想把这个不开窍的小孙女的脑袋戳个窟窿。 但看两个孙女一副眼巴巴的样子,遂气道,“罢了罢了,你们想去我也不拦着,我是不会去的,到时候我让你们舅爷送你们去!” 见祖母应了,裴娇裴燕都高兴起来。 裴娇立刻眼睛发亮的道,“祖母,我和姐姐想做身新衣服,齐渊哥哥的生辰,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去,我们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丢咱家的人啊!” 裴老太太一听要花银子,想也不想就道,“你开春不是刚做了新衣裳?还有你,前几日那女人不是给你新做了一身衣裙?” 她说的是胡娘子给裴燕做的那身。 裴燕一听,立刻一脸嫌弃道,“她做的那叫什么啊,那料子买的那么土,我才不穿!”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老太太道,“祖母,我想做身缎子裙子……” 一套丝缎长裙少说也得好几两,裴老太太本来想反对,但想到孙女也大了,模样也不差,齐家富贵,那齐渊的确是个好人选。 若真能结亲,对自家无疑是天大的好处! 退一万步说,就算齐家看不上裴燕,那齐家哥儿有那么多交好富贵公子哥,到时候肯定能见到,指不定哪个就能看上孙女呢! 这对孙女来说的确是个机会。 裴老太沉吟了一下,道,“成吧,那过几日,让贺大嫂带你们出门选两套裙子。” 见祖母答应了,两个姑娘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 两姐妹正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要买什么款式,外面喜鹊就送来了糕点。 贺嫂子端着进来道,“老太太,这就是前院那个做的什么劳什子糕点……” 一盘子蛋挞,黄澄澄的,就像小元宝一样可爱。 裴老太太本来一口都不想尝,但闻到空气中那股细细的甜香,又看卖相不错,下颌冲手边的小几点了点。 贺嫂子把盘子放过来,老太太拈了一块入口。 裴娇好奇的道,“祖母,好吃吗?” 老太太咀嚼了几下,面露嫌弃道,“就这,也敢给鸿儿拿着吃?” 她把盘子一推道,“拿下去吧,你们谁想吃就吃,不吃就倒掉!” 看祖母的样子,裴娇瞬间叫了起来,“我就说难吃吧?” 她满脸嫌弃,但想到早上哥哥食盒里飘出的那股甜蜜乳香,嘴里忍不住分泌了口唾液。 看贺嫂子要把盘子拿走,她急忙叫道,“等一下,我也尝尝,看看那野丫头有啥本事!” 她也拿了一块,给姐姐分了一小半,裴燕犹豫了一下,斯文的把那一小块放进嘴中。 然而一吃,姐妹俩同时满脸失望。 虽然软糯香甜,但总觉得跟早上闻到的那股味道相去甚远。 这就是普通的蒸发糕,顶多加了点糖,还是用小米做的。 虽然跟外头卖的糕点没法比,但味道也能入口,算不上难吃。 裴娇把一小口咽下,骂道,“呸,我就知道那鬼丫头心眼多,就这,还敢叫什么金玉满堂?就是糊弄大哥哥!”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吩咐贺嫂子道,“把这一碟都放到我们屋里吧!” 这糕点虽然算不上多好吃,但味道也不差,她有些不舍得扔了。 贺嫂子诧异道,“二姑娘,您不怕吃坏肚子呀?” 裴娇眼珠一转道,“谁说我们要自己吃了,等一会儿我就把它扔出去喂狗!” 她这样说了,贺嫂子只能把蛋挞都放到了她屋子里。 裴老太太吃惯了外面的糕点,自然对田杏儿这一碟子发糕看不上眼,知道她是用小米和白糖做的,还斥了一句,“以后别让她祸害这些东西!” 贺嫂子跟喜鹊一说,喜鹊回来当即就跟田杏儿说了。 -- 第68页 “老太太还说别的没?”田杏儿道。 “没别的,老太太不让您祸害东西了,还有,二姑娘让把糕点都放到她屋里了,说是一会儿喂狗!” 田杏儿“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裴娇这小姑娘有时候脑子是有些不清楚。 她想吃就吃嘛,还说什么喂狗,那一会儿她吃了,那她是什么? 她笑吟吟问道,“老太太不喜欢?” 喜鹊摇摇头道,“不喜欢,老太太只吃了一口。” 她嘟囔道,“要是早上给大少送的那种,老夫人保管喜欢吃!” 田杏儿一边刺绣一边淡淡道,“要的就是她不喜欢!” 没错,后来送的这些,和早上给裴鸿的是不一样的。 裴家老太太是什么人物,她太清楚不过了,一旦她露了真本事,那老太太吃好了,以后还不得经常给她做?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要做好吃得用到牛乳和鸡蛋,先不说老太太吃到后会不会夸奖她,单是她擅动牛乳和鸡蛋就够一条重罪了! 那可是家里的金贵东西,老太太把牛乳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这次的牛乳,是她自己花钱买的,也就是裴鸿对她不错,她才舍得下这个血本。 第58章 刺绣小组 因为她给后院送的普通的发糕,老太太吃惯了好的,自然看不上,斥责了她一顿就过去了。 这原本就在田杏儿的预料中。 喜鹊不知道田杏儿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觉得,杏儿小姐这么有本事,就该让全家人都知道才好。 但田杏儿这样吩咐了,她也只好照做,想了想,挠挠头道,“对了,好像老夫人还说,过段时间要带大姑娘和二姑娘去走亲戚!” “哦。” 田杏儿对这事不感兴趣,反正老太太不管去哪,肯定没她的事! 之后的几天,她开始埋头全力的刺绣。 虽然画出了底色格子,但要将它一针一线的绣出来,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田杏儿一个人不眠不休也做不到。 她想了一个法子,偷偷溜出了门。 清水镇绣阁一条街后头,有一条巷子,里面大部分住的都是外地或是本地一些穷苦人家。 女眷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接活,而又轻松,又好赚银子的无非就是绣活。 这条巷子里住了不少绣阁的绣娘,真正能被绣庄长雇的是少数,那得是技艺绝佳的。 大部分都是出来接点散活,挣些零用。 田杏儿早在第一次去绣庄时,就把这里摸清楚了。 这些女子们常年接活,手艺自然不差,她找了几个看起来干净干练的,开始分配活计。 她把衣料上的绣样整片都用小格子分解开来,每人负责一个区域。 那些小格子处,颜色,针法都标注了出来,大家不用看整片图,就能开始下针。 整个衣料用大的架子撑开,每人负责一片。 虽是分开绣,但田杏儿要求严格,每一片叶子,花瓣,鸟鱼,茎梗……都用的是不同的针法。 有些绣娘们会,有些不会的,田杏儿就细细讲解。 都是熟手,上手也快,田杏儿大部分时间都在这边盯着。 盯了两天以后,她发现一个绣娘格外细心,叫刘玉娘,男人在外地干活,家里就她带着一儿一女,不得不出来接绣活谋生。 她的技艺自然是不错的,关键是人细心,有些不会的针法,她也会反复练习,虚心好学,直至上手。 她负责的区域完成的又快又好。 田杏儿就把她提拔成了绣娘的小组长,让她监督管束其他人。 从一开始打算以刺绣谋生,田杏儿就没打算一个人干。 刺绣是一个极其耗神和耗时间的活计,有些大件,要经年累月才能绣的完。 田杏儿前世是公司的高管,最擅长化整为零,把一个个项目,分发到小组去做。 如今,她就成立了自己的第一个刺绣小组。 原本看她一个小姑娘,没人愿意搭理她,可谁让她出的钱多呢。 这里普通的绣娘接一次活,也只挣个三几十文。 关键以她们的技艺,根本接触不到什么好活,而且一个人做,要耗很久,能挣个几文钱就不错了。 而田杏儿说的好,她不需要她们完成整副绣品,每个人负责一部分。 每日就像上班打卡一样,来刘玉娘这里做工,每日五文钱,当天现结! 完成的早的话,还会奖励五文! 这样大家每天都有钱挣,一天五文,十天就是五十文,能得到奖励的话,那就更多了。 对这些绣娘来说,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关键田杏儿的活也跟旁人家不一样。 旁人都是绣整副图,她是每个人都分配好,有那些小格子在,她们不用考虑自己画图,设计,配色,完全照做就行了。 而且每人负责一种针法,平针,滚针,缠针,更复杂一些错针绣,乱针绣,锁丝,纳锦,平金……都有专人负责。 大家只做自己擅长的部分就好了,不用费脑筋,而且只用做一种针法,那自然越来越手熟,速度越来越快。 有些绣娘为了挣“加班费”,几乎是不眠不休,吃了饭就来刘家院子。 这样通力合作,日夜不停,还不到七天,田杏儿的整副图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 第69页 田杏儿再过来看时,高兴的简直笑眯了眼睛。 这个时代的绣娘简直个个都是宝啊,她们技艺娴熟,人心单纯,只要给点钱,就像上足了发条的钟,连轴转都不带停的! 远比后世那些工作不咋地,还整天想着加薪升职的职场老油混子们好管理多了! 当然她也不是黑心的资本家,大家活计完成的快,她也出手大方,不光每日爽快结钱,还中午包了一顿饭! 这让大家更是干劲十足,直呼没见过这么好的“小老板”! 田杏儿这边干的风生水起,那边胡娘子整天伺候在老太太身边。 裴老太太因为儿子不肯纳妾的事,把一腔火气全发泄在了她身上,整日把她使唤的团团转。 每晚老太太睡下后,她才能深一脚浅一脚回自己院子。 连和裴通,夫妻俩都好几日没见面了。 直到被老太太命令了个任务,她才惊觉好几天没见女儿了。 老太太命她带着裴燕和裴娇,出门去绣庄挑衣裳。 一听胡娘子带她们去,裴燕和裴娇都不乐意了,裴燕蹙眉道,“干嘛让她去?我们想让祖母给挑……” 这几日进入了五月,接连下了几场雨,老太太的身子骨又有些酸疼。 她戴着胡娘子亲手缝的抹额,闻言不耐烦道,“我腿疼,走不了道儿,你们跟着她就挑身衣裳,又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让贺嫂子陪你们?” 谁家挑衣裳是让仆妇去的,两个小姑娘顿时不作声了。 这对胡娘子来说,是个难得的出门机会,她心里还挺高兴。 上次虽说钱都被老太太没收了,但这几日,裴通又给了她些铜板,虽然不多,但胡娘子手头总算也有了一些零用。 田杏儿自来了裴家后,一直穿着她改小的衣裙,她正在长身体,个子窜的快,况且谁家的小姑娘不喜欢打扮的鲜鲜亮亮的? 胡娘子看着裴娇和裴燕三天两头就换身衣裳,而女儿只能穿她替下的旧衣,心头难免酸涩,琢磨着趁这次出去,也挑块细棉料子,给女儿做身新衣裙。 哪知道临出门了,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第59章 好学人设 胡娘子整个人都惊慌起来,她这段时间天天泡在后院,竟不知女儿都在干些什么! 把喜鹊叫了过来,问田杏儿去向。 主仆俩早就串通好了说辞,喜鹊道,“大娘子,杏儿小姐闲不住,就跟着大官人去了书院,说是站在外头听听课,能多学一些也是好的。” 听到田杏儿去了裴通书院,胡娘子放了心,那书院离家不远,就隔了几条巷子。 女儿爱学习她还挺高兴,只是担忧道,“她不会打扰相公吧?” 喜鹊笑道,“没事的,杏儿小姐是偷偷跟着去的,连大官人都不知道呢。” 至此,胡娘子完全放了心,村里的孩子们常常在外面乱跑,田杏儿又机灵,她也不担心什么,根本想不到这主仆俩会撒谎! 田杏儿没在,她只能带着裴燕裴娇去了集市。 家里离集市区也不远,但两个姑娘自恃身份,根本不愿意抛头露面。 胡娘子没办法,还特地雇了辆马车过来,两个女孩儿才提着裙子,像大家闺秀似的姗姗上了车。 到了集市,娘仨个沿着绣庄闲逛。 清水镇最出名的就是“红裳阁”,其他大大小小的绣庄布坊也不少。 到了红裳阁门口,两姐妹望着高高大大的门楼,一脸艳羡。 胡娘子看她们想进去,道,“要不进去看看?” 裴娇冷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咱们这里最大最好的绣庄,里头专做富贵人家的生意,那里的一片布料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胡娘子常年住在村里,确实对这里不熟悉,更不知道哪里是最大的绣庄,闻言顿时涨红了脸。 裴燕轻瞥了她一眼道,“行了,她一个乡巴佬,知道什么呀!” 她牵着妹妹的手,两人一顿埋汰胡娘子,却也只在红裳阁门口探头往里瞧了瞧,压根没敢进去。 因为知道里面的衣裳布料太贵了,她们这样的人家,看都不敢看一眼。 胡娘子在后面等着两个继女,听着姐妹俩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默默垂了眼。 裴燕和裴娇瞧了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得把目光移开,正打算走开,裴燕眼角一闪,竟瞧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后面的街头一闪而过。 她一脸愕然,仔细瞧去,那是一个小女童的身影,背影纤细,穿着一身土布裙衫,头上扎俩丫髻。 裴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怎么这么像田杏儿? 但这念头也是转瞬即逝,那小女童走动的极快,在人群中一钻就不见了踪影。 裴娇拽拽她道,“姐,你看啥呢?” 裴燕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她只以为自己看岔了,毕竟小女孩儿都长差不多,而且田杏儿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姐妹俩接着逛,直到夕阳西下,才在一处布庄各挑了一身裙子回家。 这两日为了赶工,田杏儿回家都比较晚。 眼见整条街都亮起了红灯笼,田杏儿才摸黑跑回了裴家的小角门。 喜鹊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听到田杏儿扣门,她忙不迭打开,急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刚才大娘子问起好几回了,你要再不回来该露馅了……” -- 第70页 田杏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放心,我算着时辰呢,今日家里没什么事吧?” “事倒是没有,就是大娘子带着两个姑娘出了趟门,大娘子问起你,我就说你去书院了。” 田杏儿道,“娘没起疑吧?” 喜鹊迟疑道,“看着是没有……” “干的好!” 田杏儿夸奖,忍不住在小喜鹊白嫩的脸颊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哼着小曲进去了,看着心情极好。 喜鹊小丫头瞬时红了脸,觉得自家小姐这段时日在外面混着,跟个市井小混混似的,越发没个样子了。 这样子,哪里还像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哟! 田杏儿哪想到喜鹊小丫头都担心到了这个,她天天往槐花胡同跑。 槐花胡同就是绣坊街后的那条巷子,那里屋价是整个镇子最低,聚集了贩夫走卒,各式做买卖三教九流杂样的人物。 田杏儿每天在那里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况且一群年龄大的绣娘聚集在一起干活,不时说说笑笑,什么荤的素的没讲过。 田杏儿人虽小,心智却成熟,早跟大家打成了一片,每天嘻嘻哈哈,开心的不得了,哪还记得自己是个书香门第的“闺秀”? 她自己压根不在意这些,回去后,吃了饭,洗漱了一通,才到前院找胡娘子。 胡娘子可算见到了闺女,忍不住数落了她一通,说她日日乱跑,连家都不着了,被裴老太太发现,又要生事。 田杏儿笑嘻嘻撒娇道,“娘,我就去书院听听课,怎么算得上乱跑?你不是常说,女孩儿家也要多读点书,才能明事理,爹每日只能教我们一个时辰,我偷偷跟着他,还能听听其他夫子讲课,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干……” 她厚着脸皮给自己立了个好学的人设。 胡娘子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这点她与旁的妇人不同,她一向鼓励田杏儿要多读书,就算是女孩儿,也要读书明理。 以前在田家没机会,如今好不容易能跟着裴通念书,她心底也高兴,叮嘱女儿道,“既是去学习,就不能胡混,要多用心,对了,你练字的纸笔还够吗?不够娘再给你买一些?” 田杏儿心头温暖极了,在这个年代,能遇见胡娘子这么一位开明的母亲,也是她的福气。 她双手抱住母亲的胳膊道,“够了,我现在字写的还不好,多在土地上练习就好,用纸笔太浪费了……” 胡娘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忧愁的道,“都怪娘手里钱太少,不然就给你买个书局里那种好看的字帖……” 她对教育的看重,与裴老太太对两个孙女截然不同。 田杏儿笑嘻嘻道,“娘,你放心吧,我能接点绣活自己赚钱,等以后我字练好了,还能替人家抄书挣钱呢……” 贫苦人家的孩子早自立,田杏儿在村里,还只有丁点大的时候,就开始帮人家干活跑腿挣钱了。 所以她说的这些,胡娘子一点都没怀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60章 赶工 胡娘子只道,“你自己看着就好,不过别跑远了,每日记着早回来,不然老夫人哪天问起来,又要生事。” 田杏儿笑道,“我省得!”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胡娘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块鹅黄色的布料,在她身上比划道,“娘买了块料子,打算给你做身新裙子,你喜欢什么样式?” 田杏儿惊讶道,“怎么又要给我做裙子了?” 她一向穿着胡娘子改小的衣裙,从来没做过新的。 胡娘子脸上露出笑意道,“过几日,老太太让娘带着你的两个姐姐去亲戚家,你爹说把你也带上,正好去认认亲戚。” 田杏儿一脸惊讶,她听喜鹊说过,老太太要带着裴燕和裴娇去什么齐家,怎么变成她娘去了? 她把疑惑问出来,胡娘子道,“这几日天气凉,老太太说是腿疼,就让我带着去……” 她脸上带着笑意,显然极为高兴。 这里面有一桩缘由,田杏儿是随着母亲嫁来裴家的,按说已与田家脱离关系,以后就是裴家正式的继女,理应上裴家族谱,改了名姓。 但裴通提了几次,都被老太太不轻不重的推了。 所以田杏儿才身份尴尬。 如今裴通让她带着田杏儿一起去,在亲戚间露脸,就是当众承认了她的身份,胡娘子哪能不高兴! 田杏儿悚然一惊道,“娘,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长时间?” 她想起自己那件绣裙还没完成,这可要坏事了。 胡娘子笑道,“齐家听说在临镇上,路程倒是不远,咱们大后日起程,娘这两天抓紧给你把衣裳做出来,不过齐家的长孙要过生辰,估计要在那里盘桓几日……” 田杏儿心下飞快的盘算着,决定这两日日夜赶工,一定要把绣活儿先赶出来! 第二日,她一早就跑去了刘玉娘家。 如今刘家的整个院子都被她承包了,院中架着高高的绣架,那块红料子被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绷开,上面已经绣好一大半的彩凤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见到她过来,刘玉娘高兴的迎过来道,“姑娘,用过早饭了吗?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 田杏儿道,“我吃过了,玉婶子,你预计一下,咱们这活几日能完成?” -- 第71页 刘玉娘看着绣布笑道,“顶多再有个三五日就完成了,姑娘你这法子可真好,我做了这么多年绣活,从来没想过绣这么大一副图案能在这么短时日就完成,还绣的这么好……” 她看着田杏儿,再也不敢把她当成个普通小丫头看了。 谁家的小姑娘能有这般聪慧?想到这样惊奇的法子? 那样一大幅精细的图,全部分解成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就算如今她们知道了原理,也是画不出来的,更别提模仿了。 因此刘玉娘对面前的小丫头是越来越信服恭敬。 田杏儿沉吟了下道,“不行,时间不够!” 她道,“玉婶,麻烦你今日跟大家说一下,今天和明天咱们加两晚班,也就是日夜连轴转,最迟在明晚把活计赶出来,所有的工钱,通通加两倍!” “什么?”刘玉娘一惊,脸上露出喜色道,“两倍工钱?” “对!”田杏儿点头,道,“如果有事不能加班的,一会儿要提前说明。” 然而她显然想多了。 没一会儿,绣娘们陆陆续续来到,一听说给两倍的工钱,只是加两晚班,所有人都高兴坏了。 只是熬夜做绣活而已,谁还没做过?这对辛苦讨生计的人家来说,就不叫个事! 两天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人们瞬间信心百倍,不用田杏儿吩咐,就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绣院这边干的如火如荼,中午田杏儿也没回家,和大家一起吃的饭。 晚上,她回裴家吃饭。 前院厨房依然只有她和喜鹊,她偷偷和喜鹊说,晚上还要出去,让她遮掩一下。 小喜鹊吓的脸都白了,惊讶道,“杏儿小姐,你,你说什么?你还要出去?” 田杏儿拍拍她的肩膀道,“别这么大惊小怪!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就在槐花胡同第七户的刘家,最迟明早我就回来了。” 听她一整晚要在外头,小喜鹊吓的蹦起来道,“不,不行!晚上院子要锁门,再说,你,你一个姑娘家,哪有晚上还留在外头的?让人知道了可怎么办……” 她虽小,却也知道姑娘家不能在外过夜,不然名声就没了。 田杏儿压低声音哄道,“没那么严重,这院子就住咱们三个,秀荷回来那么晚,谁会发现啊?明早我保证早早回来……” “不,不行……” 小喜鹊吓的都快哭了。 她一个循规蹈矩的内宅小丫头,平日里哪里见过如此大胆出格的事? 要是被裴老太太发现,她和田杏儿一个都跑不了! 田杏儿威逼加利诱道,“想不想吃万寿斋的糕点了?只要一天,我那边的绣活儿就能完成了,到时候别说是绿豆糕,什么糕点咱都能买的起了!小喜鹊啊,小姐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养你啊……”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哪知道就见小丫头眼圈越来越红,眼眶里积聚了越来越多的泪水,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哭的声噎气堵,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流了出来,拽着田杏儿嚎啕大哭道,“小姐,我不要你这么辛苦,我不吃糕点了……” 田杏儿张大嘴,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单纯,这种话也信! 喜鹊哭的快要背过气去了,就觉得田杏儿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比她爹娘都对她好! 为了让她吃到那么好吃的糕点,她才这么辛苦艰难的赚钱。 田杏儿在她心头已经是第一重要的位置,抽噎着道,“杏儿小姐,我,我也可以学绣花,我也可以帮你挣钱……” 田杏儿好笑的拍拍她的手道,“行了,挣钱的事交给我,但是这边遮掩的事就得交给你了!喜鹊,你小姐的身家性命现在都在你手里了,能不能不被人发现,就得看你了!” 喜鹊重重点头,红着眼圈就像誓言似的道,“小姐你放心,喜鹊我一定守好屋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喜鹊会保护你的!” 田杏儿点点头,一脸欣慰的道,“我信你!” 第61章 惊险 她却没有想到,今日的随口一言,成就了整个后半生的主仆情谊! 至此后,这个小丫头一直跟着她,不离不弃,无论遇到如何的困境,她都挡在她前面。 真正做到了,“喜鹊会保护你”! 晚上,趁着月黑风高,田杏儿再一次偷溜出了家门。 为了方便行动,她穿了一身好行动的短布衣裤,头发全部束了起来,瞅着就像个农家小男娃。 喜鹊把她送出角门,把手里的灯塞给她,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明天可要早点回来啊!” “放心~” 田杏儿把她推回去,迅速关了角门,拎着灯笼大踏步往槐花巷子跑去。 喜鹊把门开了一道缝,不放心的看着她。 古代的街道远不像后世繁华,此时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只有远远传来狗叫声,街道上只有田杏儿一道身影。 一阵风吹过,她手中灯笼里的火应声而灭。 一片黑暗笼罩下来,周围只有清冷的月光,把她一道小小的身影拉的极长。 喜鹊看着又哭了起来。 这样黑的街道,她看着都害怕,可是同是姑娘家,杏儿小姐昂首向前,脚步一点都没停! 她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小声坚定的道,“小姐不怕,我也不怕!” -- 第72页 那道身影给了她勇气,她攥了攥拳头,把门轻轻关上。 田杏儿一口气就跑到了槐花巷,压根没注意周围有多黑,满心都是又能赚一大笔银子的火热。 如果喜鹊问她,是什么让她如此有胆量,她一定会回答,是银子! 那么多可爱的小银银,只要想想她浑身都发热,恨不得赶紧冲回去把绣活做完,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一整晚,田杏儿在刘家盯着。 她把附近的油灯都买来了,把整个屋子照的灯火通明。 大家在双倍工资的刺激下,竟然没人觉得困倦,干的热火朝天。 只有到天亮时,才有两三个人撑不住了,就在刘家的炕上一歪,就这么睡去。 但这一晚上赶工,成绩斐然,彩凤只剩下了一个翅膀尖没有绣完,满打满算再有一日就能完工了。 田杏儿也熬的两眼通红,心里高兴极了,打算去附近买些包子和小菜,回去请大家吃早点。 清晨带着露水的风一吹,她的头脑也有些困倦起来,到了包子铺,她买了两大纸袋包子,手里又捧着一小盒小菜。 因为人多,她包子买的不少,抱在胸前比她人都高了。 她吃力的抱着纸袋,摇摇晃晃正往回走,却听见街道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辚辚的车声。 大清早的,街道上还没什么人,这蹄声就分外清晰,田杏儿就听到周围有人急喊,“小子,快闪开!” 她头脑还有些发木,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声“小子”喊的是自己。 等听到惊慌和尖叫的声音时,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抬头,瞳孔骤然狠狠一缩。 一辆乌木雕花的马车正冲着这边直冲过来! 领头的枣红色大马似乎发了狂,四蹄飞奔如电,带的那车就像一辆脱了轨的电车,呼啸而来。 车上是有人的,一个雪衫少年坐在车辕上,身形歪歪晃晃,不知是被颠的还是怎么,手里抓着的缰绳眼看就控制不住了。 周围零星的行人都早早闪开了,唯独她抱着包子,傻傻的站在路中间。 也是她忙了一夜,脑袋困倦,反应都比旁人慢了三分,等反应过来时,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惊呼一声,都下意识的闭眼,不忍心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那小男娃肯定会被撞飞,不说别的,就那马的力道,也能把她撞成一滩肉泥! 田杏儿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恐惧从脚底板直冲上来,每一根汗毛都开始炸开。 那少年看到她,连连厉喝,“滚开!” 然而田杏儿已经动不了了,极度的恐惧之下,她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也不能动。 时间就像放慢了,她眼睁睁看着那马扬起前蹄,朝着她的脑袋踏下来。 田杏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劲风扑面,一股大力撞来。 她被一个人重重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连滚了几滚,田杏儿的后脑勺接连磕在石头上,痛的她眼冒金花。 耳边听到“咣当”一声巨响,那马不知冲撞进了哪里,引起人们一阵惊呼。 然而下一瞬,就听见马一声惨叫,然而那声音只出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瞬时扼断,而周围人却惊慌的尖叫起来。 身周一片嘈杂混乱。 田杏儿还晕头转向的,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堪堪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面前一张放大的脸。 那是一张瓷白精致的少年面庞,如果不是压在身上的重量,以及对他骨骼感受的清晰,田杏儿会以为这是个女子! 皮肤白细,唇瓣嫣红,浓黑的眉毛斜插入鬓,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清盈,像潋了湖光山色! 鼻梁挺直,薄唇微抿,整个面庞精致漂亮的不像话。 偏偏那张脸此时还龇牙咧嘴,一边双手撑着地爬起来,一边怒气冲冲的骂,“哪来的呆头鹅!小子你是不是傻啊,见了车子也不懂得躲,差点赖上小爷!” 声音沙哑清冽,正是少年变声期的声音。 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田杏儿刚才还呆呆的,因为后脑勺的疼痛,眼底还含了两泡泪水。 此时却反应过来,就见这人皮肤透出红晕,张嘴间口气冲人,眼神迷糊,显然一副宿醉刚醒的样子。 她瞬间明白了,那辆马车为什么失控,感情就是面前这醉鬼给赶的! 刚才极度的恐惧和后怕齐齐涌上心头,田杏儿怒极了,想也不想,抬手照着面前这张盛世美颜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骂道,“臭王八蛋!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把车赶成这样,我能差点被撞死?你这个醉鬼王八羔子,到底有没有点公德心?大白天喝醉了纵马驾车,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两人距离这么近,她这一巴掌猝不及防,那少年压根就没躲开,被结结实实打到了脸上。 第62章 煞星 少年一张白皙的面颊上正正浮起了五个手指印!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打自己,等反应过来,整张脸都狰狞起来,一双眸子喷火,犹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一手就掐住了田杏儿脖子,骂道,“小子,你找死呢!” 田杏儿脖颈被掐,顿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然而眼角余光却瞅见了旁边掉落了一地的包子,被马车碾过,一地狼藉,包子都碎成了烂泥! -- 第73页 还有那些小菜,都被碾进了土里! 田杏儿的眼睛瞬时红了,这可都是小、钱、钱、啊! 她挣钱不易,这个王八蛋,自己驾车差点撞了别人,不光不道歉,还敢这么嚣张! 想到刚才那马蹄差点从自己头上踏过,她差点就和这包子的下场一样,她气的浑身发抖,想也不想狠狠一头就照着少年的额头撞了过去,满心都是想跟这王八蛋同归于尽的狠意,冲口骂道,“我日你祖宗!” 少年看这男娃瘦弱年岁小,脖子细的跟个柴火棍一样,本来就没用死劲掐。 哪想到田杏儿就像个愣头青似的,红着眼睛一脑袋就撞了上来。 “砰”的一声,少年眼冒金星,感觉脑袋都差点没被撞裂了。 这还不算完,下一瞬,田杏儿一翻身就将他扑倒在地,整个人骑在了他身上,狠狠抡拳就照着他的脸颊打下去。 一边打一边骂,“我打死你!你个没公德心不要脸的兔崽子!你爹妈不教你当人,我来教你!” 拳头如雨点般打下。 这时在田杏儿眼中,哪还有什么盛世美颜,只有一个欠缺教养,被家里宠坏的二世祖! 二世祖么,修理一顿就好了! 她此时也是气昏了头,压根忘了这已经不是上辈子的现代主义和谐社会了,打一顿人顶多被警察叔叔请去谈心。 而现在…… 她刚揍了两拳,就见那少年额头青筋突起,眼底都似乎浮起了红丝,一手挡住了她的拳头,一手狠狠揪起她了的脖领子。 下一瞬,她就觉得自己像腾云驾雾,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还没等她体会到飞是个什么感觉,“砰”一声,她狠狠砸在了路边一个小推车上。 那推车上全是草垛,大概是运送牛马饲料,这下被她整个砸翻了。 小推车翻倒在地,草秧子都从头顶落了下来,将田杏儿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摊主惊叫,“我的车!” 田杏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只感觉乱七八糟的草叶都钻进了她的鼻管里,满鼻子都是土腥味。 肋骨处有些疼,是磕在了车把上,她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尤其是呼吸间,鼻腔间一股血腥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她手脚并用,连挣扎了几下都没从草堆里爬出来。 田杏儿顶了一脑袋草叶,脸颊手上无数擦伤,心里只恨不得把那家伙咬死! 然而她挣扎了半天都没起来,那少年却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看着就要气炸了,黑沉着一张脸,浑身雪白的衫子也在地上滚脏了。 刚才被田杏儿打的,他束发的玉冠都有些歪,刚刚还好好一个精致的美少年,现在脸上七红八肿,还顶了一个黑眼圈,嘴角都破了皮,看起来狼狈了不少。 他眼冒怒火,朝着田杏儿一步步走过来,看样子像要把她扒了皮! 然而周围更乱了起来,“咴咴”的马叫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惨烈,撕心裂肺的,简直像是魔音灌耳。 周围人都惊慌的大叫,“他快要抓不住了!” “快快,那马发狂了,快拦住它!” 四处都是尖叫声,人们四散逃开,田杏儿扭头,就看到刚才发狂的马再次奔了回来。 它的状况似乎更糟了,拖着车子四处横冲乱撞,口中喷吐着白沫。 而它身上还挂着个紫衣少年。 那少年似乎天生神力,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只脚在地上用力踩踏,用尽全力拖住了马匹。 因为太过用力,他满脸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脚下踩的青砖都寸寸碎裂。 然而他的钳制让那马更是狂性大发,扬起前蹄奋力挣扎跳动。 那少年不光得拖住马,还得拖住车,一时间脸涨红的都像要滴血了,冲着雪衫少年这边一字字艰难的吼,“公子,我,我快顶不住了……” 就见眼前一道白影一闪,刚才还站在田杏儿身前,恨不得把她生生掐死的雪衫少年回身就奔了过去。 他跳到车辕上,从车厢里抽出一柄长刀,跳到了马身前,手中雪光一闪。 一道血瀑喷天而起,那马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头身已经分离。 马首骨碌碌滚落在地上,马的身子抽搐了一阵,才“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刚才拽着马缰的少年也瞬时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周围人都看傻了眼,嘴巴张的大大的,就像突然被掐住了喉咙一样,一声都发不出了。 刚才血光乍起时,执刀少年已经跳开了,然而仍有一部分血溅到了他身上。 此时他头脸浴血,一身雪衫上溅了点点腥红,就像雪地里开出的艳丽梅花。 他脸色冰冷,目光含煞,手中长刀还在往下滴着血滴,马尸横亘身前,就像是一尊杀神! 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醉熏熏目光迷离的样子! 田杏儿都惊呆了,她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 前面满地血液横流,马头飞出老远,一双眼睛还瞪的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一阵风吹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她只觉得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 那少年一双含着煞气的目光朝她看来,田杏儿吓的一个哆嗦,被怒火冲昏的头脑这才有了一丝清醒。 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脖子,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老天爷啊,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竟然敢惹这么个杀星,还敢跟人家拼命! -- 第74页 抬手就砍了马头,就她这细溜溜的小脖子,还不够人家一刀! 她吓的浑身直哆嗦,眼里也冒出了泪珠。 那少年看这小男娃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此刻缩在草垛里,抖如筛糠,眼泡里含着泪,一副孬的不行的样子,胸腔间的怒气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似,瞬间就散了! 第63章 混账东西 罢了,不过就是个无知的愣头青小娃,他跟他计较什么! 他轻嗤一声,手中长刀朝地上一扔,都懒得朝她再看一眼! 旁边的紫衫少年忙手忙脚乱的把刀收起来。 两人走到马头前,雪衫少年蹲下看了看它嘴边的白沫,道,“查清楚了吗?是怎么下的手?” 紫衫少年道,“是芨芨草的味道,马吃了会发狂,应该在咱们还没出来时就动手了!” 雪衫少年目光瞬间冰冷,淡淡道,“封锁天香阁!” 紫衫少年道,“是!” 两人低声说话时,田杏儿已经挣扎着爬起来了。 幸好她是摔在了柔软的草垛上,没受什么重伤。 但也跌的腿软脚软,看着掉了一地的包子,她也不想再找罪魁祸首理论什么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推车主人扯住她,一迭声的让她赔草料,吵的她心烦意乱。 两少年说完话,站了起来。 陆承瑞只要一张嘴,嘴角就抽的疼,带的半边脸颊都木了。 他忍不住狠狠瞪了田杏儿一眼。 都怪那个愣头青,人看着瘦瘦小小,这拳头还挺硬! 他疼的龇牙咧嘴,然而旁边陈景和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拼命憋着笑。 天知道他刚才看见那小男娃和公子扭打起来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眼瞎了。 居然还是那个瘦弱的男娃压着主子打! 要不是刚才拽着马缰,他一早得跑过来围观这千古奇观! 看他使劲憋笑的样子,陆承瑞黑着脸道,“笑什么笑!走吧!” 两人也不管一地的狼藉和马尸,径自分开人群走掉。 路过田杏儿身边,雪衫少年目不斜视,理都没理她。 那紫衫少年却向她瞟过来,偷偷冲她翘起一个大拇指。 田杏儿莫名其妙。 却不知道陈景和心里想的是,这可是天下地上唯一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他只觉得对这小男娃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不过也知道是公子手下留了情,只把他扔开,不然就那小身怕,怕连主子一拳头都受不住! 两人很快就走了,周围人瞬间活了过来,围到马尸前啧啧称奇,指指点点,却也没人敢动车厢里的东西。 不久,一队官兵突然围了过来,封锁了路口,将马尸和马车都拖走,地上的血迹都打扫干净。 此时,田杏儿给了草料主人几个铜板,好不容易脱了身,回了刘家。 见她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时还脸色不好,浑身狼狈,几个绣娘都担心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着。 街市上的事田杏儿不想说,只说自己摔了一跤。 她被血气熏的恶心,半点胃口也没了,给了刘玉娘铜板,让她带大家出去吃早饭,又安顿了下今天的事项。 她在刘家洗漱了一番,浑身打理整齐了,才回了裴府。 喜鹊正眼巴巴的守在小角门那里,看到她回来,高兴的不得了。 然而再看清她脸上手上的伤势时,瞬时吓了一跳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田杏儿依旧拿摔了一跤做借口,回到屋子里,她一边换衣衫一边问,“怎么样,没人发现吧?” 喜鹊道,“没人发现!我拿了一床被子卷在了帐子里,从外面看就像有人睡似的,早上秀荷看了一眼,以为你还在睡着,还嘱咐我别吵醒你,让你多睡一阵子!” 田杏儿点点头,夸赞道,“干的不错!” 喜鹊看着她脸颊上的伤口,担忧道,“怎么才出去一晚上,就摔成这样!这伤口明天肯定好不了,大娘子见了,又要说了……” 田杏儿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的脸上被草叶割出了好几道小口子,一晚上时间肯定恢复不了。 喜鹊拿了药膏来给她抹,一边道,“今日就别沾水了,明日恢复的快一些。” 田杏儿点了点头。 她今天受了一顿惊,吃过早饭就睡下了。 全身上下都酸疼不已,尤其是肋骨处, 刚才那一幕离她太近,受到的冲击太大,梦里也不安稳! 时不时就看见一匹马冲过来,要不就是马首分离,血光冲天,鼻端间似乎一天都萦绕着一股血腥味! 等醒来时,精神就有些萎靡不振。 下午时,胡娘子把她叫过去,给她比量新衣裳。 瞧见女儿蔫头搭脑的样子,又瞧见她脸上的几道划痕,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脸伤到了?” 田杏儿道,“没事,不小心擦到的……” 胡娘子又心疼又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知道女儿家的脸多宝贵,这要是划的深些,再破了相,以后可怎么办!” 她揪着田杏儿足足训斥了一刻钟。 想起罪魁祸首,田杏儿就恨的牙痒痒,暗骂那个王八羔子! 虽说那雪衫少年也算是救了她,但要不是他醉驾,她哪里会受这种罪! -- 第75页 伤了人,连问都不问一声,连句赔偿都没有,就大摇大摆走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混账东西! 然而她在心里诅咒千万遍,却也只敢想想! 想起那个小煞星一刀削马首,她就吓的心肝皆颤! 下次碰见,她一定是有多远就滚多远,哪里还敢去招惹! 胡娘子训斥了一通,见女儿精神不济,就把她赶回屋子里,道,“今天你就别往外跑了,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起程了,你这副样子,可怎么去走亲戚?” 田杏儿大惊失色道,“不是说后天吗?怎么明日就要走了?” 胡娘子无奈道,“你两个姐姐想早点去齐家,怕过几日有雨,老太太就让咱们趁着这两天日头好,早点去!” 田杏儿顿时就急了,她的绣活儿差一点就完工了,再说还得赶紧给红裳阁送去呢。 她立时坐不住了,等胡娘子一走,就把喜鹊叫了过来。 飞快的把衣裳换掉,一边叮嘱她守好门。 喜鹊都快哭了道,“杏儿小姐,你今晚还不回来?” 田杏儿道,“不一定,要是完工早,我就回来!对了,晚上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不舒服,早点睡下了,别让人进屋!” 有了昨晚的经验,喜鹊的胆子也大些了,知道拦不住,只能守着小门道,“那小姐你早点回来。” 第64章 出门子 田杏儿换完衣裳就溜了。 到了刘家,还好大家都有经验了,又有刘玉娘看着,早就开始按部就班的绣了起来。 刺绣是个精细活,虽只剩下一个凤凰翅尖了,再加上周围的花纹,当天晚上还是没能如期完工。 田杏儿也没回裴家,就在这里一直盯着。 大家伙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快亮时,全部的绣样完成! 绣娘们都累极了,东倒四歪的睡去。 田杏儿却把绸缎过了一遍水,又用熨斗烫的平平整整的,才晾在了外头。 眼见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急的跟热锅上蚂蚁的喜鹊一早就守在了小角门处。 今天是胡娘子带着几个女儿去齐家的日子,因为她是第一次上门,裴通会护送她们娘几个过去。 可杏儿小姐明明说过昨晚上就会回来,可眼瞅着天都亮了,还不见人影,喜鹊急的嘴角生泡,眼睛都红了! 田杏儿此时也心急如焚,正抱着叠的整整齐齐的绸子等在红裳阁外。 清晨的露水打湿的她的衣衫,她将红裳阁的门拍的“啪啪”作响。 可大概守夜的人睡在里院,听不见,她拍了老半天才有个小丫鬟趿着绣花鞋踢踢踏踏的出来,打着哈欠问,“谁啊?” “交绣活的!” 田杏儿刚说完,里头的人就不高兴的骂了起来,“有病啊,这么大早来交货?掌柜的还没来,在外头等着吧!” 田杏儿还要再说,里面门“啪”的一声,想是人又出去了。 她又气又无奈。 也怪她,来的太早了。 可是不早不行啊,绣活紧赶慢赶才完工,早上料子刚干,她就赶紧送了过来。 时间此时太紧了,要是她回去迟了,胡娘子发现她整晚不在家,那事情就大发了! 可此时红裳阁还没开门,天还是灰朦朦的,周围的店铺都关着门。 她只好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把料子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暗自后悔之前没问清楚李掌柜的住址,不然她就送家里去了! 日头一点点的爬升,田杏儿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焦灼不安。 李凤今日来的似乎比寻常都要晚一些,直到周围店铺三三两两都打开大门,红裳阁还没动静。 田杏儿急的在店门前绕圈圈。 这可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所有事都堆一块儿了! 若是平时,她大可以先把绣衣拿回家,等从齐家回来再来交。 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齐家回来,再一个,到时,她和李凤约定的时间早过了! 而误了时间,她不光一分钱赚不到,还得赔料子和误工费,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田杏儿心头焦急,忍不住埋怨上了裴燕和裴娇两姐妹,好端端的出什么门! 但现在,就算拼着被胡娘子发现,她也得在这里等下去! 清晨,小鸟还在枝头叽叽喳喳,裴家整个院子也都忙碌了起来。 今天胡娘子她们要出发,所有人比平日起的都早了三分。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胡娘子起来又检查了一遍,又亲自去张罗早食,一早上忙的脚不沾地。 裴通看着穿着一身青罗小袄,粉头黛眉,打扮的一身鲜亮的月娥不满道,“你在这边晃什么?怎么不去帮大娘子煮饭?” 月娥一愣,眉尖儿蹙起,做出一副娇弱堪怜的样子道,“老夫人让我帮着大官人收拾,怕有什么落下的……” 裴通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我的东西自有大娘子准备,用不着你!你且去厨房,帮着大娘子准备饭食!” 他一眼都没往月娥身上看,月娥咬着娇红的唇,委委屈屈的应道,“是……” 说是像是要往厨房走,脚下却冷不丁一绊,像是站不住似的,整个人都往裴通身上倒去。 裴通猝不及防,下意识就被她倒进了怀里,月娥一双鼓鼓的胸脯正好蹭在了他手臂上,瞬时羞红了脸,娇滴滴道,“多谢大官人……” -- 第76页 胡娘子正端着两碗粥厨房出来,看见瞳孔就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裴通看见她,忙不迭就将月娥推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怀中女子正投怀送抱,忙迎过去接过胡娘子手中的碗道,“让下人来就行了,你别干这些粗活……” 胡娘子浅浅笑道,“做个饭而已,算不得什么,咱们得赶紧吃完早点出门。” 她看了看天色道,“杏儿怎么还没过来?我去催一下她……” 裴通笑道,“让她多睡会吧,不急……” 胡娘子嗔道,“路上也能睡,再说趁着现在天凉咱们早些赶路,等日头上来了就难受了,我顺便把衣裙送过去,看看她合不合身。” 裴通点点头道,“也好,那你去吧,让杏儿过来先吃些早饭垫垫,等一会儿路上,看见什么好吃的我再给你们买。” “好。” 胡娘子心头满是甜蜜,刚才的丁点不舒服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她进屋里,拿着新做好的衣裙去找田杏儿,裴通一转头,看到月娥还在身边杵着,立时皱眉道,“怎么还站着?还不快去备饭!” 月娥攥紧帕子,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他看不见她一大早就精心为他化的妆容,她勾引了好几次,这个男人就像没长眼睛似的! 只要有胡娘子在,他就一点也看不见她! 她心里满是不甘,她的身段儿,容貌,哪点比那女人差! 但在裴通眼里,始终将她当成个下人而已! 她恨恨咬了咬唇,压下眼底的暗色,扭身去了厨房。 胡娘子到了女儿院子,一进门就看见她的屋门还关的严严实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拍了拍门道,“杏儿?” 里面无人应声,从窗口看去,朦朦胧胧的帐帘里头,人似乎还在睡着。 胡娘子又好气又无奈,这都几时了,这只小懒猫还不起来,明明跟她说过今日要早起的。 她正要推门进去,喜鹊从门口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脸惊慌道,“大娘子!” 胡娘子站住道,“杏儿怎么还没起床?你没叫她?” 喜鹊吓白了脸道,“我,我刚才去茅厕了,杏儿小姐昨晚练字睡晚了,我,我想让她多睡会……” 第65章 一战成名 她其实是从小角门那边过来。 田杏儿明明说过会早回来的,没成想这个时候了都不见人影,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早上不知道跑了多少回。 如今看到胡娘子找过来,只吓的魂都要飞了。 “这丫头!昨晚明明让她早睡的,行了,你去打盆水,我来叫她……” 胡娘子说着就要推门,喜鹊吓的全身血液都似乎要凝固了,正要冲过去拦住。 好在这时候院外秀荷喊了一声,“大娘子,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胡娘子停住手,无奈的把怀里的衣裙交给喜鹊道,“那我先去老夫人那里,你赶紧让她起来,把衣服换上去前院吃饭!” 喜鹊忙不迭的点头。 等胡娘子一走,她两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嘤嘤哭道,“杏儿小姐,你到底在哪啊?”再不回来,她就要撑不住了…… 此时田杏儿也急的抓心挠肺。 红裳阁守夜的丫头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了,看见等在门口的是她,还惊讶道,“呀,是你呀,怎么这么早过来交货?” 田杏儿强装淡定道,“完工的早,我今天正好有事,就提前来交了!” 丫鬟请她进去。 田杏儿和李凤打赌的事全阁上下都知道,大家都以为这个小丫头吹牛皮,见她果然这么早来交货,那丫头眼睛一直往她怀里瞄,根本不相信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绣好。 田杏儿也不管她,心里只火急火燎。 在连灌了两壶茶后,李凤终于姗姗迟来了。 看到她还一脸惊讶道,“你怎么今儿过来了?绣好了?” 田杏儿二话不说,把手里的绸缎往柜面上一铺。 初升的阳光正好打进来,金灿灿绚烂华丽宛若霞匹般的画面瞬间展开,就像是熠熠发光似的,差点灼痛人的眼。 上面彩凤翱翔,火焰般的翅膀带起流霞,周围花团锦簇,富贵绚烂。 凤鸟清鸣,百花齐绽,整副图田杏儿用了大量金丝银线,与各色彩丝交织,形成一副极强艳丽的冲击感,绚丽的让人挪不开眼神。 红裳阁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李凤双手捧起红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惊叹道,“太美了,这,这真是我给你的那块料子?” 她都有点怀疑田杏儿李代桃僵了,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完成这么大一幅彩凤图? 田杏儿昂起下巴道,“你可以检查一下,如假包换!” 李凤在红缎上检查了半天。 每个绣庄的料子都有自己独特的印记,而且李凤当初给田杏儿时,就是一块普通缎料,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如今这缎料因为这幅图熠熠生辉,但料子到底是普通的。 等李凤确定了,这的确是她给的那块后,心底的震惊如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这怎么可能?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把这么一大幅图绣出来? 田杏儿可没空管她有多震惊,敲着柜面道,“掌柜姐姐,检查无误后,是不是该给结钱了?” -- 第77页 她急着赶回家,没时间跟她们磨蹭。 李凤连连点头道,“结!结!”眼光却一直还停留在那料子上挪不开。 小丫头端了红布托盘过来。 这次,盘中是码的整整齐齐一摞的小银锭子,每个足有二钱多,加起来足够三十多两了。 田杏儿一愣道,“这似乎多了吧?” 李凤拉住她,笑的那叫一个亲热,道,“小妹子,这次你们提前完工,这是姐姐给的奖励!不过小妹子,你家小姐这手艺简直是神乎其技了,我开了这么多年绣庄,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绣的这么快这么好,你要是能把你家小姐怎么绣的告诉我,姐姐私下给你包个大红包!” 边说边还捏了捏她的手。 田杏儿无语了,李凤到现在,还以为这是裴家大姑娘裴燕绣的,她只是个跑腿的小丫鬟! 还想从她这里打听裴燕能快速绣完的秘诀。 她眨眨眼,笑的比她更灿烂道,“呀,这个我可不懂呢,毕竟是小姐绣的!” 把名声都推到裴燕头上她一点也不在意,反正裴燕在外经营的就是个“善女工,温婉贤良”的人设! 有她这个裴家大小姐顶着,谁会想到她身上呢,这样将来有什么麻烦,也跟她没关系! 她借口银子太多,拿不了,让给换成了银票。 田杏儿揣好银票,一刻也不耽搁了,直接往外跑道,“掌柜姐姐,我们这几日要出门,先不接活了,回来再说!” 李凤还没反应过来,田杏儿跑的就不见人影了。 她急的一拍大腿道,“这丫头,怎么不等等!” 她还要跟她谈李小姐嫁衣那单子呢! 现在她确认了,这单子,除了裴大姑娘,还真没人能接下来! 然而田杏儿已经跑远了,连小丫头出去撵都没撵上! 李凤急的团团转,然而很快,她就没工夫顾田杏儿了。 来逛绣庄的夫人小姐们一进来,都不约而同被门口那副红缎吸引了,上面的彩凤栩栩如生,绣样精巧无比。 这样精致的绣品,怕是连京城里最顶尖的绣庄都不常见! 夫人小姐们一窝蜂都涌了过来,问价的,问是哪里的绣品…… 李凤接待的同时,灵机一动。 干脆让人把这块红缎大展挂在了店门口,以后就当作了红裳阁的招牌! 田杏儿不知自己一战成名了。 她揣着怀里三十两银票,就像揣了颗小太阳,熨的她的心热烫一片! 这可是她目前挣到的最大一笔钱! 之前挣到二两,她就高兴到极点,如今有了三十两,她觉得就像做梦一样,从一分没有的穷光蛋瞬间化身成了小富婆,连脚步都轻飘飘的。 好在她还记得要赶紧回家。 日头已经升高了,一路疾奔回裴家,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她心下一凉。 完了,肯定暴露了! 然而奔到小角门处,还没来得及开门,红着眼睛的喜鹊就冲了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道,“杏儿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快点,不好了!” 小丫头哭的眼睛都肿了,拽着她没命的往内院跑。 田杏儿胆战心惊道,“家里人……知道了?” 第66章 去齐家 小喜鹊哭的快断气道,“还没有,不过大娘子已经去了门口,你再不过去就迟了……” 等听清她的话,田杏儿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怒从心头起,跳起来就给了小丫头一个暴栗,气的骂道,“没暴露你哭个屁啊!” 哭成这样,害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小喜鹊抽噎着停不下来,纯粹是刚才等田杏儿被急的。 小丫头一生中,觉得从来没像这次一样,吓的她几次心胆欲裂。 现在看田杏儿还骂她,她红着一双兔子眼抱怨,“还不是你,回来这么晚!要不是大姑娘和二姑娘换衣服磨蹭,你早就被发现了……” 她一边跟田杏儿说刚才发生的事,两人一边冲回了内院。 田杏儿忙不迭的洗脸,梳头,换衣裳,听到裴燕裴娇比她还磨蹭,到现在还在后院挑衣裳,她恨不得仰头大笑三声,真是天助她也! 后院的胡娘子此时也满心无奈。 夫妻俩合计的好好的,要早点出发,没成想她先是被叫到老夫人跟前,跪着听了一通训。 无非是让她此去小心照顾姐妹俩,到了齐家后要谨言慎行,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裴家的脸面,万不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贻笑大方! 尤其是田杏儿! 裴老太太本来不同意带她去,但裴通据理力争,说万万没有两个姐姐都去,却只把她扔在家里的道理! 裴老太太拗不过儿子,只能勉强同意,却把胡娘子叫来狠狠骂了一通! 让她看好田杏儿,如果她敢做出什么闹出笑话的事,她一定剥了她的皮! 胡娘子吓的一声不敢吭,直到跪的腿都发麻了,老太太才放过她。 裴燕和裴娇两姐妹在隔壁磨磨蹭蹭的,不是嫌衣裙不好看,就是嫌头发梳的不对。 直到换了十多身衣服,姐妹俩才姗姗出来。 胡娘子早饭都没来得及时,只等的饥肠辘辘,然而看到姐妹俩的装扮,她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姐妹俩的审美也不知道随了谁,前日她本已陪着她们买好了新衣裙,但两人大概嫌衣裳不够显眼,硬是重新搭配了一遍。 -- 第78页 二姑娘裴娇一味追求艳丽,此时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绣海棠外衫,下面是一条艳粉色的束胸长裙。 可是她年纪本来小,压不住这些艳色,加上叮叮当当戴了满脑袋的首饰,就像一个会移动的首饰架! 而大姑娘裴燕则清淡多了,穿着一条淡蓝色衣裙,外罩了一件雪白绣梅花的纱衣。 飘飘欲仙的,头上也只在鬓角簪了朵小白梅。 清丽是够清丽了,就是浑身素惨惨的,不像是去走亲戚,倒像是去奔丧! 偏偏两个小小姑娘,还学大人,脸上涂脂抹粉,看着硬生生的长了几岁。 胡娘子正打算委婉的跟老夫人提一下,两位姑娘要不要改改装扮。 就见裴老太太冲两个孙女笑的就像一朵菊花开,连连赞道,“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这样打扮起来才好看!” 胡娘子瞬间闭了嘴。 有了祖母夸赞,两个小姑娘更是昂首挺胸,一脸自信。 裴娇迫不及待的招呼贺嫂子和秀荷把姐妹俩的东西都拿到外院马车上。 胡娘子就看到那两人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似乎有衣裳,吃食,饰品,各种小玩意儿…… 俩姑娘怕不是把房间都搬空了! 她无奈的也只能上前搭把手。 光姐妹俩的东西,就填满了半个马车。 这次去的人多,裴通还生怕妻子女儿路上不舒服,特意雇了两辆马车。 待看到两个女儿就带了这么多东西时,裴通眉头皱了起来,想要训斥几句,然而看到姐妹俩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也不想扫兴,就什么都没说。 而胡娘子和田杏儿两个人的东西,加起来才不过一个小包裹。 两辆马车,一辆放东西,一辆坐人。 后面的马车已经堆的满满当当的,除了有路上的吃食,几人的衣物,还有给齐家带的东西。 裴娇和裴燕就把自己的衣裳首饰放到了前一辆马车上,提前钻了上去。 胡娘子正焦急田杏儿怎么还不来,就看到一道鹅黄色的小身影奔了过来,脆生生冲这边喊,“爹,娘!” 看到女儿这么迟才来,胡娘子少不得嗔了几句。 田杏儿笑嘻嘻道,“我今儿起晚了,保证下不为例!” 她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睡,眼睛熬的有点红,但精神头却好。 正要拉开车门跳上去,却看到车厢里,裴燕和裴娇各自霸占了一边。 另外一边还堆了好几个大包裹,将空间挤占的瞬间逼仄起来。 她只愣了一瞬,就默不吭声的爬上去,坐在了包袱旁的角落里。 裴娇得意的瞟了她一眼,裴燕则轻哼一声,眼角都没瞅过来,下巴撑在窗口,做足了一副才女状。 等胡娘子和裴通上车,看到田杏儿被挤的整个人缩在了角落里。 裴通瞬间火了,冲女儿们骂道,“把你们的包袱拿开!这辆车是坐人的,你们把东西都堆上来,大家怎么坐的下!” 裴娇瞬间扁起嘴道,“后面那辆车都已经被放满了,再说这包裹里装着我和姐姐的衣裳首饰,都是上好的料子,万一被压皱了怎么办?首饰丢了怎么办?” 裴通还要再说,胡娘子拦住他道,“好了好了,杏儿和我挤挤就好。” 她冲着田杏儿叫道,“杏儿,到娘这边来。” 田杏儿乖乖过来,坐在母亲身边。 看到她如此乖巧的样子,再看看对面的两个女儿,裴通只觉得心梗都要犯了。 田杏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头扎双髻,耳垂上戴着他给买的小小银丁香,别提多乖巧可爱了。 而两个女儿却涂脂抹粉,穿的也乱七八糟。 尤其是裴娇,头顶叮当乱响。 裴通被她晃的火气上来,忍不住骂道,“你们穿的那都是什么!好好的姑娘家,脸上画那么脏!一会找个地方去洗脸,把头上的东西都摘去!” 两姐妹一大早就精心打扮了一番,正自觉美美的,被父亲一通数落。 裴娇当时就扁起了嘴,不高兴道,“父亲你懂什么啊!是祖母让我们这样穿的!齐家是大户,我们不打扮的整齐些,上门岂不像叫花子?” 第67章 嫉恨 她说着“叫花子”,忍不住瞥向了田杏儿。 在她看来,田杏儿就穿的才叫寒惨呢! 哪有走亲戚的,穿的这么土气普通,头上连件首饰都没有,看着就像她和姐姐的小丫鬟!果然是乡下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她本有些得意,然而目光在触及到田杏儿那张脸时,瞬间就不淡定了。 田杏儿正倚在母亲肩头打瞌睡,头还一晃一晃。 这段时间她改善了伙食,营养上来了,皮肤由里到外的白里透红,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阳光从车窗洒进来,落到她的脸颊上,衬的那皮肤白的犹如透明,像一块白玉凝脂。 这段时间她眉眼长开了些,面容与胡娘子有七分相像,却更多了几分精致秀丽。 淡如柳烟的眉毛下,一双杏核眼微微瞌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打出一道小巧的弧影,睫毛微颤,就像一对翕动的蝴蝶翅膀。 精致小巧的鼻梁下,一双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就跟小小的菱角似的。 裴娇有些吃惊,她记得刚见田杏儿的时候,这丫头黑黑瘦瘦,一瞧就是个浑身土气的山里丫头! -- 第79页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长这么好看了? 虽然穿的普通,但这张脸,连她都忍不住嫉妒! 裴娇狠狠的盯着田杏儿,想到父亲会训斥她们,都是因为拿田杏儿做比较,心头不由火起,连走亲戚的兴奋感都去了一大半! 田杏儿就感觉到对面一道热辣辣的视线,睁开眼,就对上了裴娇的目光。 恶狠狠的像要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似的。 田杏儿就觉得这丫头真是莫名其妙,貌似她刚才没惹她吧? 探究不出原由,她也懒的理会,太阳暖融融的晒的正舒服,她又往母亲身上靠了靠,继续眯瞪。 哪知道这一路注定不太太平,车要临出发时,帘子却一闪,一个姑娘又挤了上来。 胸大腰细,细眉长眼,可不正是月娥。 裴通愕然道,“你上来做什么?” 裴家两位姑娘出门,总有带个伺候的人,原定的是秀荷跟着去。 月娥略有些得意的道,“老夫人说了,怕秀荷照顾不好几位姑娘,就让我来了。” 她说着,快步挤到裴通的另一边坐下,一阵浓郁的香风传了过来。 裴通被熏的直皱眉头。 他不喜欢月娥,觉得她搔首弄姿,不是个正经女子。 偏偏老太太总想把他们送一堆,明目张胆让她粘着他,丝毫不顾忌胡娘子! 裴通既气母亲不把妻子当回事,又烦她总是插手他房里事! 但他侍母至孝,因为执意要娶胡娘子,他已经几次忤逆母亲了,在这些小事上,他便不能再顶撞反驳母亲。 因此他没赶月娥下去,只是沉着脸道,“你去小姐身边坐!” 月娥一愣,看了他一眼,才委委屈屈的起身,挤到了裴娇裴燕身边的角落里。 裴通看到胡娘子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伸手不引人注目的牵起了她的手。 胡娘子面上没什么异样,耳尖却有些绯红。 田杏儿没注意到父母亲的小动作,她困的厉害,靠在胡娘子肩头就睡了过去。 马车行进起来。 车马辚辚的,窗外是热闹喧嚣的市集声。 裴娇裴燕兴致勃勃的撩起车帘看着,不时传来两姐妹嘻嘻哈哈的声音。 到了刘记包子铺门口,裴通让马车停下,他出去了一阵子。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袋包子。 裴娇高兴坏了,伸手就去拿,笑道,“爹,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刘记的包子?他家的肉馅里还掺了火腿,最好吃了!” 哪知手还没伸过去,就被父亲拍开了。 裴通皱眉道,“你们不是吃过早饭了?这是给你们娘买的,她早上没吃东西!” 他一直惦记着妻子没吃早饭,才下去买了这个。 胡娘子心里别提多甜蜜了,忙道,“我不饿,给孩子们吃吧!” 有裴通这份心意,对她来说比什么都强! 然而裴娇裴燕已经变了脸色。 两个女娃没想到父亲不光让她们真认这女人当娘,还对她这么好,连包子都没她们的份! 裴娇气的手都抖了,把胡娘子递过去的袋子打开,怒道,“我不吃了!她算哪门子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燕捂住了嘴。 裴娇“唔唔”叫着,使劲往下扒拉姐姐的手。 裴燕在她腰间狠狠扭了一把,才淡淡道,“爹,祖母说过,我们的娘供在裴家祠堂里,是当初八抬大轿迎进门,裴家当之无愧的主母,不是谁都能比的!以后‘娘’这个字,爹还是休提!” 裴通没想到女儿会说这些,愣了一瞬,勃然大怒! 他先头的妻子去世早,他这么多年来,为了几个儿女一直没有再娶。 直到遇到胡娘子才动了心,托了媒人光明正大迎进门。 继妻也是妻,不是什么通房妾室,他的儿女理应拜认母亲。 没想到两个女儿被母亲教的,根本不把胡娘子放在眼里,实在是无礼! 裴通正要发作,胡娘子忙抱住他的胳膊,柔声道,“既是走亲戚,一路上高高兴兴的才好。” 这是不让他发火。 裴通看着妻子柔婉善良的眼睛,心头有一丝愧疚。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要认娘,总得两个孩子心甘情愿才好。 他若强逼,只会让她们对妻子更反感!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想着怎么让她们多跟胡娘子处处,这次去齐家倒是个好机会。 她们和胡娘子接触多了,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就接受她了。 只可惜他的心愿是好的,却不知道,因为他对胡娘子的爱重,两个女儿心底就像扎下了一根尖刺。 之前或许只是讨厌胡娘子和田杏儿,那现在看到这两人,则颇有些势不两立的恨意了。 她们俩赌气不肯再吃包子,裴通就把田杏儿叫了起来,问她吃不吃。 田杏儿早上也没吃饭,正饿的饥肠辘辘呢,闻言眉花眼笑就接了过来,甜甜道,“谢谢爹!” 她声音甜糯,笑脸天真,裴通看到这娇娇的小女儿,心头才舒了口气,觉得自家的姑娘就要像这样才好。 却没注意到对面两个女儿,盯着大口吃包子的田杏儿,眼里的恨意几乎像要滴出水来! 第68章 月娥 月娥就在姐妹俩旁边的角落里窝着,看似规规矩矩的,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裴通。 -- 第80页 看到他不光惦记胡娘子没吃饭,还细心的给她把包子扒开,晾凉了才递给她。 她一只手指狠狠的掐进了掌心里,整个眸色都阴沉了几分。 车子临到快出清水镇时,出了点小意外。 街市的喧闹声音小了,外面传来了官兵的呵斥声。 裴家的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裴通掀帘向外看去,就见路两边竟站满了官兵,前面偌大的一条街道竟全封了,前面的马车被迫纷纷掉头。 裴通冲胡娘子道,“前面不知发生什么事了,我去看看。” 胡娘子哪见过这么多官兵过,一颗心瞬时吊了起来,裴通安抚了她几句就跳下车。 裴娇和裴燕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把帘子撩的高高的,探头向外看去。 田杏儿也醒了,目光向外微微一扫,顿时一愣。 就见外面一队执戟列甲的军士经过,领头人一身束腰银蟒箭袍,头束玉冠。 他正吩咐身边人什么,半张脸正向着她这边,下颌微绷,眉飞入鬓,一张脸如晓花秋月,鲜妍夺目。 田杏儿心头剧烈一跳,瞬间就认了出来。 这,这不是她昨天碰到的那个煞星吗? 昨天他穿着一身雪衫,今天虽换了一身衣裳,但他这张脸实在太显眼了,田杏儿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人带着这么多官兵来干什么? 看他这样子,一看就身份不一般。 想到她昨天居然扇了他一耳光,还按着他打了一顿,田杏儿身子就往车厢里缩了缩,生怕他看到自己,跑过来算账! 旁边有女人们在街边议论。 “天香楼到底惹了什么事啊,昨个儿被封了,今儿又出来这么多人,说是抓什么余孽……” “封的好!天香楼那种腌臢地方,天天勾着男人们寻欢做乐子,这种地方,全都让官府封了才好呢……” 田杏儿不知道天香楼是个什么地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却没注意到旁边的月娥在听见“天香楼”三个字时,猛地一怔。 她瞬间往外瞧去,神色间有了些惊慌,就见前面一队队的兵士经过,她猛然问街边的一个女人道,“大姐,请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天香楼被封了?” 那女人道,“那还有假,没见我们都出来瞧热闹了么……” 月娥就有些坐不住了,就像屁股上扎了钉子似的。 她突然捂住肚子,冲胡娘子道,“大娘子,我,我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不等胡娘子说话,她就急匆匆跳下马车。 田杏儿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她顺着街边就钻进了一道胡同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过了一会,裴通就回来了,吩咐两个车夫绕路走,解释道,“前面出了点事故,说是官府在抓人,咱们绕路走吧。” 一听不关小老百姓的事,胡娘子才放了心。 要待赶路,月娥还没回来,裴通有些不悦,却依旧等了一阵子。 好在没过多久月娥就回来了,紧紧拢着袖口,神色间有了些不自然。 车马再次行进起来。 因着这一耽搁,临出城时,已经快近正午了。 齐家在临近的通县,路程要走上一整天。 出了清水镇,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已近五月份,树木郁郁葱葱,走在官道上,刚开始还能看见一些小摊小贩,后面沿途就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裴娇和裴燕看着外面风景,田杏儿脑袋一晃一晃的打瞌睡。 没人注意到月娥时不时就瞄向裴通,捏捏袖口,眼底带了一丝奇异的神色。 同样的景色看久了,两个姑娘也无聊下来。 裴燕拿了个绳结打了起来,裴娇则一直盯着田杏儿。 田杏儿靠在母亲身上,软软的,还带着股好闻的香气,车子一晃一晃的,就像个天然摇篮,她睡的别提多舒坦了。 中间几次被颠簸醒,她睁眼就能对上裴娇恶狠狠盯着她的目光,脑中迷迷糊糊的还想,这姑娘盯的不累吗?眼睛都快抽筋了吧? 过了午时,裴通让车子停下休息,顺便让大家下来活动活动,吃点东西。 田杏儿被尿憋醒了,车一停就火急火燎的跳下来,找了棵大树后头方便。 裴燕和裴娇跟在她后面下来,看到她跑到了树丛后解手,裴娇气愤的咬牙道,“那会儿你拦着我干什么?你说爹是不是眼瞎啊,就这么个粗鄙不知羞的,大白天的都能干出这种事的低贱丫头,爹凭什么拿她跟咱们比?还让我们叫那个女人娘,呸,她也配!” 裴燕戳了下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道,“说你没脑子,你还真不动脑子了!爹现在眼睛里只有她们两个,你一直跟爹对着干有什么好?早上我要不拦着你,你惹怒了爹,说不定连齐家都不让你去了……” 裴娇就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眼圈都红了道,“那我们就任由她们欺负了?” 裴燕沉下眼眸道,“想欺负,也得看她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她趴在妹妹耳边说了几句话。 裴娇眼神一亮道,“这个好!咱们去了齐家收拾她!齐渊哥哥和齐婉姐姐都是向着咱们的,到时候咱们让他们帮忙,让田杏儿吃不了兜着走!” 裴燕气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傻?这种事怎么能让外人帮忙,传出去你跟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 第81页 我是说,到了齐家,咱们想个法子让田杏儿丢个大丑,表姑奶奶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田杏儿在齐家丢了人,你说回去后祖母会怎么样?” 裴娇想了一下,道,“祖母肯定会很生气……” “对,”裴燕唇角翘起一丝笑道,“丢人丢到齐家去,祖母是最忍不了这个,到时候一定不会再容田杏儿,一定会把她赶回田家!” “太好了!” 裴娇刚想赞成,又迟疑道,“那,那我们让她丢什么丑啊?在齐家让她出丑,那,那我们会不会也没脸?” 她总算不是太糊涂。 在家里怎么对付田杏儿也就算了,出来后,到了别人家,她和田杏儿还顶着个姐妹的名头,她也怕连累自己。 第69章 窘境 裴燕却冷笑一声道,“她姓田,你姓裴,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她丢脸也沾不到咱们身上!” 听姐姐这么说了,裴娇立刻雀跃起来,扬着拳头道,“那我们就让她丢丑!呸,以为讨好爹就能跟咱们平起平坐了,这次咱们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厉害!” 想到能让田杏儿在自己最喜欢的表哥表姐面前丢人,她咯咯笑了起来,憋气的胸口总算畅快了几分。 裴燕笑道,“对,到时候你听我安排,只要赶走了她,那个女人……” 她望向不远处正和裴通说笑的胡娘子,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声音几近微不可闻道,“她也别想鸠占鹊巢!” 田杏儿解完了手就跑到了母亲和裴通那边。 裴通和两个车夫搭了个简易的灶台,胡娘子去湖边取了水,又采了些蘑菇野菜回来,洗剥干净,烧了一锅热汤。 天气睛好,微风轻拂,鼻端送来的都是草地的花香。 田杏儿觉得就像郊游一样,她早上挣到了钱,又难得跟母亲出来,心情难得的舒畅。 跟着母亲采摘野菜,又摘了些花编了个花环,笑嘻嘻戴在胡娘子头上,跑前跑后,快乐的像只小蜜蜂一样。 裴通看见这笑闹的母女俩,只觉得满心的烦忧都没了。 他正打算叫胡娘子过来歇歇,身旁就送过来一道香风,下一秒,一道柔软的身子就挨在了他身边。 月娥娇滴滴道,“大官人,奴婢来帮你吧!” 她蹲下来,身子紧紧靠向了裴通,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气似乎与女子平日擦的胭脂香不一样,分外馥郁香甜,引的人心浮气动。 月娥斜觑着他,眉眼飞瞟,伸手去端锅,却似乎一不小心,手指就搭在了裴通的手背上。 裴通不提防她大白天就敢过来勾引人,手就跟被蝎子蛰了一下,剧烈一抖,猛然将她狠狠一推。 月娥猝不及防就跌坐在了地上,吓的“啊~”的一声。 裴通站了起来,气的脸都红了,怒骂道,“不知羞耻!伤风败俗!” 他是清正的读书人,平时最恨这种暗中勾搭,没羞没臊的行为,当下一脸严厉道,“若再有下次,直接杖责出府!” 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看都没看月娥一眼。 月娥呆坐在地上,早上新换的裙子大半都跌进了土里。 她望着裴通的背影,眼底浮起了一丝恼色。 这个男人当真对她没有一丝心思! 即使她用了…… 一阵风吹过,她身上香气飘飘,不远处两个车夫频频向她看来,看见她婀娜的腰身,眼里露出垂涎。 想到早上刚得的宝贝,她又紧紧的拢住了袖口。 当时从天香楼跑出来的那老虔婆是怎么说的? “你放心,用了我们楼里的秘药,甭管啥男人都得被迷的五迷三道,你要是想勾的他发馋却近不了身,就把这粉涂到身子上,保管男人闻见这味儿,就跟那盯上蜜的苍蝇似的。 要是下到饮食里,什么男人都得为你发了狂,只要沾了你的身子,男人食髓知味的,还怕他以后对你不上心?” 这可是她花了她娘花了重金才买到的! 裴通拒绝收她入房,她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没办法。 后来她娘贺嫂子不知道怎么就找了个在天香楼里打杂伺候姑娘们的老虔婆。 天香楼是腌臢烟花之地,那老虔婆平日就常偷偷倒卖些楼里的春粉秘药。 早上看到天香楼被封了,她还以为那银子打了水漂,没成想匆匆跑去那虔婆家,发现她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逃过了一劫,只是那药粉却没多少了。 只剩下了她手里的一小包。 捏着袖子里薄薄的小纸包,月娥就当拿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那老虔婆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只要有这药粉,什么男人都得被她吸引。 她本也不是这么急就用的,但在车上,裴通和胡娘子的恩爱刺痛了她的眼睛。 所以这会儿,她才找了个机会,给身上少涂抹了一些,也是为了试试药性。 哪知道裴通依旧是毫不为所动! 看着远处一身青衫,清隽温文的男人,月娥眸底阴沉如水,却带着一抹誓在必得! 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下次,这药下到饮食里,看他还能不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 裴通和胡娘子哪里会知道她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 用完饭,略休息了一阵,车子再次上路。 裴娇觉得小腹有些发涨,红着脸跟姐姐低声道,“姐,我,我想解手……” -- 第82页 裴燕讶异道,“难道你想跟她一样,在这外面上?” 她下颌点点野外。 刚才姐妹俩还笑话田杏儿不知羞耻,在野外解决呢。 现在,让她跟她一样,裴娇瞬间涨红了脸,咬牙道,“我才不像她呢,我,我再忍忍。” 裴燕矜持的点点头,教育妹妹道,“你可别学她,她一个乡野村姑,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咱们可不一样,父亲还有两个车夫都在,你要是跑出去解手,那像什么话!” 裴娇咬着牙点了点头。 她却不知道,裴燕大一些,心眼也多,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喝汤水,所以现在也不太急。 可裴娇就不一样了,中午那野菜蘑菇汤还挺香,她贪嘴,喝了一大碗。 现在听了姐姐的话,她极力憋着。 但这东西,越憋越难受,尤其马车不时颠簸,裴娇先前还能忍耐,到后来就越来越憋不住了。 小肚子涨的就像个皮球似的,让她开始坐立不安。 偏偏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出了那片树林,竟然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地上只有连绵无尽的野草,连棵树都没了。 裴娇先前是极力忍着,到后来,她实在憋不住了。 这时候也想不起田杏儿丢脸了,浑身如火燎针扎,只想找个地方能赶紧解决一下。 然而车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竟是想寻个遮蔽处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她就更不好跟父亲开口了,只好两腿夹的紧紧的,憋的脸红脖子粗,额头都冒了汗珠。 田杏儿睡了一天,精神起来,开始撩起车帘,一边吹着风一边欣赏外面的风景。 第70章 尿裤子 时间已快近傍晚,一轮红日在天边徐徐西下,给外面的草木都渡上了一层金色。 裴通回头笑道,“快到了,翻过这座山,前面就是通县。” 隐隐已经能看见远处那高大的城墙轮廓,一听说快到了,大家都打起了精神来,坐起来揉肩揉腿。 田杏儿舒展了个懒腰,冲母亲撒娇道,“总算快到了,我腰都快坐断了。” 古代出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坐一天硬板车,被颠簸的身子骨都像要散架。 她正琢磨着以后有钱了,就买一辆马车,铺上厚厚的褥子,这样就不怕颠了。 然而一回头,就看到裴娇屁股跟扎了针似的,不停摇动,也不是多热,她却满头满脸的汗水。 她奇怪道,“你怎么了?” 裴娇憋的眼睛都红了,难受的差点没哭出来。 她实在憋不住了! 然而一抬头,就看见田杏儿一眨不眨眼的望过来,她又羞又窘,火从心头起,冲口骂道,“要你管!” 然而话音未落,身下车子轱辘碾上了一块石头,车厢猛地一震。 车里众人一阵摇晃,裴娇却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呆滞了。 她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水流从身下漫出来。 裴娇吓呆了,一动不敢动。 好在车辚声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裴娇等反应过来,整张脸都吓白了,感受到了身下的一滩水渍,她狠狠掐住指甲,眼圈瞬间通红。 她,她这么大姑娘了,竟然尿了裤子? 要是被人发现了,她还哪有脸活? 她吓的嘴唇颤抖,双腿并的紧紧的,整个人就像瞬间成了一尊木胎泥塑,一动都不敢再动。 只感觉湿漉漉的水顺着她的裙摆小腿流下去,流进绣鞋里,又流到了车子下面。 好在外面天色渐暗,车厢里的光线更是昏暗,大家紧紧挤坐在一起,暂时还无人发现她的异状。 裴娇又羞又怕,又不敢哭出来,死死咬着嘴唇,一双手都快掐进了大腿里。 她这么不好说话,田杏儿也懒的再搭理她了。 就是渐渐的,她觉得车厢里的空气不对,隐隐有一股骚气的味道。 她狐疑的往俩姐妹那边看了一眼。 裴娇吓的紧紧绷住身子,恨不得变身成一块石头。 裴燕倒是没察觉出来,她挨着月娥,月娥身上浓郁的香气一阵阵传过来,她的心神完全被吸引住了,还暗中问她用了什么胭脂。 月娥身上的香气掩盖了些不好的味道,田杏儿被熏的有些难受,干脆撩开车窗,吹着外面的晚风,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天色越来越暗,最终完全黑了下来。 车子也走了上临近通县的官道,车厢里漆黑一片,唯有前面马车边,晃晃悠悠的挂了两盏灯笼。 裴娇总算完全放松了下来,没人发现她,她也放松了下来,只是屁股底下湿漉漉冰凉一片,让她想哭。 到了齐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戌时了。 齐家派了人来接,跟城门的守卫打了招呼,他们就顺顺溜溜进了城。 由此可见,齐家确实挺有能量的。 田杏儿好奇的趴在车窗口,看着外面。 通县比清水县大多了,路边的店铺都关了门,但也仍能看出街道宽阔,干净整洁。 门口人家都挂着灯笼,路上亮堂了许多,而且街上还挺热闹的,不少小摊贩都没收摊,仍在叫卖,比清水县繁华多了。 齐家来接人的是个穿短打衣衫的小厮,模样机灵,一见裴通就喜笑颜开,殷勤的道,“表少爷和大娘子一路上辛苦了吧?府里老太太从知道你们要来,早早就张罗上了,早就备好了酒席,等着几位姑娘们呢……” -- 第83页 他们在出发之前,是给通县送过信的,齐家才早早有人来接。 裴通对这小厮也十分客气,问了几句齐老太太的身体,裴燕头一直往外探,似乎想问什么,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说话间,就到了齐府。 真正看到面前一座高墙深宅,朱红门第的大院时,田杏儿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气派。 门里门外灯火大亮,门口挂着火红的灯笼,下头蹲守两只石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田杏儿知道这个时代的宅子是有规制的,瞧齐家这样子,倒像是个官户。 车子直接从侧门进府,穿过重重院落,田杏儿都数不清楚有几进院子。 亏裴老太太还整天把自家房子挂在嘴上,说一般人住不起,可跟这宅子比起来,连个普通人家都不如! 天色太暗,她也看不清院里样子,直到进了一个极大的院落。 眼前灯火辉煌,人影幢幢,不知多少丫鬟仆妇立在这里,马车一进来,人们呼啦就围了上来,笑语盈盈,“到了到了,快去禀告老夫人……” 马车被团团围住,寒暄的,说笑的,热闹的不得了。 裴通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说话,旁边还立着个中年美妇。 裴燕眼神一亮道,“大伯母……” 提裙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女人身边。 女人正是齐老太太的大儿媳李氏,看到她就笑了起来,夸赞道,“燕儿都长这么高了,成个大姑娘了……” 裴燕瞬间就红了脸,规规矩矩冲李氏行了一礼,一副温文淑女的样子。 田杏儿扶着母亲从车上下来,裴通忙过来给她们介绍,“表哥,表嫂,这就是我新娶的内人胡氏。” 胡娘子忙给两人施礼,跟着裴通一块儿叫。 李氏性子看着十分爽朗热情,把胡娘子扶了起来,笑吟吟道,“你们成亲时咱们还见过一面,当时家里有些事,我们急慌慌就走了,没来得及跟你打个招呼,倒是有些失礼了,弟妹不会见怪吧?” 胡娘子红着脸道,“怎么会。” 成亲那天,她直接被招进了内院,亲戚们都在宴席那边,她还真没见过几个。 李氏笑吟吟的跟她说话,看到她身后的田杏儿,眼神一亮道,“这就是杏儿吧?果然长的乖巧……” 田杏儿忙给她施礼,落落大方道,“给大伯,大伯娘请安!” 李氏眉花眼笑道,“真是个好丫头,弟妹一看性子也好,子安,你好福气。” 她是对着裴通说的,裴通字子安,他向来和齐家的表哥表嫂关系不错,听见他们夸胡娘子和田杏儿,心下更是高兴。 第71章 齐家 李氏冲田杏儿招招手道,“好丫头,你过来。” 田杏儿靠了过去,借着院中的灯火,李氏见她长的秀美伶俐,心头喜爱,从手腕上撸下了一串珠串子,直接套在了她手腕上道,“头一次见面,大伯娘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串珠子你拿去玩吧。” 田杏儿就觉得手腕间冰冰凉凉的,低头一看,就见一圈艳红色的玛瑙石珠串套在她手腕上。 被院中灯火一映,红通通晶莹剔透,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慌忙往下褪道,“大伯娘,这,这不行……” 李氏按住她嗔道,“行了,一个小玩意儿,燕儿和娇儿也有,你好好收着就是。” 裴燕看见田杏儿腕子上的珠串,眼眸就像窜起火来,心口又妒又愤恨。 田杏儿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一来就得到了大伯母的东西! 她眼睛红了一瞬,转头靠过来,挽着李氏的手臂笑盈盈撒娇道,“大伯母,我的呢?” “都有,都有……” 李氏笑着,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子,戴在她发髻上道,“燕儿也成大姑娘了,戴簪子最好看……” 裴燕垂下头状似羞涩的笑着,心口却更不舒服了,就觉得田杏儿那串珠子亮眼又好看,比她的玉簪强多了! 李氏却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转头四顾道,“娇儿呢?怎么不见娇儿?” 她们说了这阵子话,裴娇居然还在车上没下来! 裴燕赶忙奔过去,撩起车帘冲里面骂道,“娇娇!你磨蹭什么,怎么还不下来?” “姐,我,我……” 裴娇急的都快哭了,她两腿间湿漉漉的,动都不敢动一下,哪里敢下车? 这院中灯火通明的,要是被人看到她湿了裤子,以后她也不用做人了! 裴娇动都不敢动,裴燕却不管,生怕李氏等久了不高兴,不由分说就上来拽她道,“行了,赶紧下来吧,你怎么越大越没礼数,别让大伯和大伯母等久了……” 她死拉硬拽把妹妹拖了下来,压根没注意到裴娇的异状。 院中那么多人,裴娇也不敢再喊,生怕人家注意到她,夹着双腿跟姐姐走到齐氏夫妇身边。 行礼时,她身子都在瑟瑟发抖,吓的都快哭了,连头都不敢抬。 李氏却显然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对她比对裴燕亲热多了。 裴娇也得了一串手串,不过是粉珍珠的。 颗颗圆润,散发着粉润的莹光,比田杏儿的还好看贵重。 裴燕看到,眼眸又暗了一瞬。 裴娇压根没心思注意自己得了什么,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跟李氏说一声,去间偏房换身衣裳。 -- 第84页 偏偏还没开口,齐盛就对妻子笑道,“行了,知道你早就盼着娇娇她们过来了,先进屋吧,母亲还等着呢。” 李氏一拍脑袋道,“瞧我,这一见了两个丫头就什么都忘了,娇娇,快进去,别让你表姑奶奶等急了……” 她笑吟吟牵起裴娇的手,带着她们往屋里走。 裴娇都快吓傻了,两腿僵直就跟木棍似的,被迫跟着李氏。 湿漉漉的裙子粘在她脚上,她浑身颤抖,手指冰凉,极度的惊慌让她早就六神无主了。 裴燕跟在后面,看着李氏亲热的携着妹妹的手,眸光阴暗。 从小到大,她一直知道李氏更比较喜欢妹妹! 其实不光是她,亲戚们大多如此,毕竟裴娇长了张娇艳如花的脸。 她性子又活泼讨喜,站在妹妹身边,她被衬的一点光芒都没有,只显的平庸无奇。 连自家祖母和齐老太太都偏爱她。 以前小时不懂事,裴燕也不在意。 可长大后,心里难免不自觉就有了比较,心里不舒服。 再加上她心里住了一个人,有了一个念头后,她就再容不得裴娇比她更得齐府长辈的眼缘了。 如今看李氏这样,她心底只如百爪挠心,胸口像被扎了根刺似的。 突然,她眼光一凝,就发现前面的妹妹走路似乎不对劲。 裴娇并着两条腿,两只脚迈的步子极小,就跟小碎步似的,从后背看,整个人都显的很僵硬。 今儿个怎么了?她倒是懂得矜持了? 若是往日,早就活泼的喊着“表姑奶奶”往厅里冲去了。 裴燕狐疑的往下一瞧,眉头就一跳。 借着旁边斜斜射过来的灯光,她就看到裴娇的裙子后,一大片深色印记。 裴娇穿了件艳粉色的裙子,那深色还挺明显,从她腰臀直直往下,整个裙摆都湿了,紧粘在她脚后跟上。 随着走动,还有沥沥点点的水渍落下来。 裴燕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不可置信! 车上又没洒水,那水渍是什么不言而喻! 她觉得荒谬极了,又羞又臊,正想喊住裴娇。 然而看到李氏紧紧牵着裴娇的手,还笑吟吟温声软语的和她说话,她的眸色就闪了闪,张开的嘴缓缓闭上了。 她盯着妹妹那片湿处,直到看见她被拉进大厅,她的眼睫垂了下来,唇角还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 裴娇的事,除了裴燕,没人发觉,毕竟天色太黑了。 裴燕还往前快走几步,遮挡在了妹妹身后。 齐家老太太居住在正院的慈心居。 周围两排绿树葱葱,院中一道九曲回廊,朱红的廊柱,连绵精巧的屋舍,翘角飞檐。 田杏儿就感觉像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虽是晚间,却也看出这园子着实气派。 屋檐下一排着了桃红束胸长裙的丫头,一见她们过来,立刻笑盈盈打起了帘子。 田杏儿跟在母亲身边,一进去,就觉得富贵逼人。 迎面一扇青松古木的大屏风,屋里宽敞明亮,青玉瓷瓶,檀木花架,摆设处处精致奢华。 田杏儿虽没见过什么富贵人家,但也能看的出,齐家这身份着实不一般。 根本不像裴老太太常挂在嘴边的,“不过就是这几年得了些运道,没头前寒酸”的人家! 屋里人还不少,大部分都是女眷,钗环鬓影,莺莺呖呖,笑声不断。 正前一张雕花红木榻,上首坐着个银发慈祥的老太太,一身酱紫色绣百蝠吉祥衫子,身形略胖,一张脸却笑眯眯的。 老太太额头束着一条抹额,正中镶着一块翠绿欲滴的玉珠,看着比裴老太还年轻精神许多,一派富贵和气的形象。 第72章 大收获 老太太身边坐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淡色青裙,黑鸦鸦一头乌发随意挽起,只在耳垂上戴了两颗碧绿丁香,衬的一张瓜子脸极为秀美俏丽。 一进来,裴通忙带着众人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喜的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收到你们的信就准备上了,不成想却这么晚过来……” 裴通道,“路上耽搁了一些。” 又给周围的兄弟姐妹们见礼。 看的出,裴通和齐家是极相熟的,除了齐家长子齐盛和妻子李氏,还有老太太的二儿子齐顺,三儿子齐临一家都来了。 孙子孙女辈也不少,田杏儿就看到好几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都好奇的望过来。 一见到裴娇,齐老太太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冲她招手道,“小娇娇,快过来,姑祖奶都多久没见你了……” 裴娇正自惶惶的扯着衣裙,闻言眼睛一亮,突然喊道,“姑祖奶……”一头就扎了过去。 她直接扑到了老太太怀里,一扭身就顺势在老太太另一边坐下来,亲昵甜腻的喊道,“姑祖奶,我想死你了……” 一边还冲老太太旁边的少女眨眼睛,笑道,“齐婉姐姐,我昨儿个都梦到你了……” 她一张小甜嘴,哄的老太太和少女瞬间喜笑颜开。 齐婉戳了下她的额头,骂道,“我看你是惦记我做的豌豆黄了吧?” 裴娇腻声道,“那可不,齐婉姐姐做的豌豆黄最好吃了,这次来我一定得吃个够!” 她和老太太齐婉说着话,一边就把裙子压在了身后。 -- 第85页 裴燕看着她的小动作,唇角微微抿了抿。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话,老太太问了些裴老太太的近况,又冲着胡娘子招手道,“侄媳妇,你过来。” 胡娘子近前,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笑道,“果然是一副好相貌,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听说你和通儿能有这缘分,还是你救了他一条命的缘故,可见你是个心善的,这也是老天爷配给你们的姻缘,日后夫妻俩务必要好好珍惜,一心一意过日子才对。” 看胡娘子羞涩的低头。 她又冲着裴通叮嘱道,“你媳妇对你可是有大恩的,以后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护不好她,看我们饶不了你!” 老太太是话里有话,显然知道裴老太太是个什么性子,因此要求裴通“护好”妻子。 裴通自娶了胡娘子,头一次听到长辈认可自己的妻子,心下别提多感激了,冲老太太郑重施礼道,“姑母您放心,我此生此世,一定会对惠娘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老太太笑道,“你可记着这话。”又冲丫鬟招手。 一个丫头托了个雕花木盒过来,老太太打开,塞进胡娘子手里,笑道,“之前你们成亲时,我身子不好,也没赶上去喝杯喜酒,这些东西你收下,就当是给你们贺礼了。” 胡娘子低头,就看到木盒子里有一些首饰。 入目就是一对通体碧绿的玉镯,晶莹剔透,碧翠欲滴,一看就不是凡品。 旁边还有一根珠钗,指肚大的莹白小珠子攒成朵花,正中间是一块莹莹红宝石,精致又华丽。 另外还有一枚翠玉扳指,也是上好的白玉。 胡娘子就像被火烫了手,慌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连连摆手道,“这,这太贵重了,不行的……” 老太太笑呵呵道,“有什么不行?你是通哥儿媳妇,就是一家人,外道啥!” 不由分说就给她把盒子合上,塞她手心里。 旁边几个媳妇立时笑嘻嘻打趣道,“瞧老夫人这多偏心,表嫂一来,就给了这些好东西,连我们都没份儿呢。” 老太太把脸一板,冲她们唬道,“这点子东西都眼红,平日你们从我这里挖走的还少?”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一个看着最年轻的媳妇笑道,“我们这不是说母亲大方嘛,表嫂,快收起来吧,母亲好东西多着呢,可不缺这点!” 胡娘子正手足无措,裴通冲她点头道,“姑母赐的,你就收下吧。” 胡娘子这才收下道谢。 老太太也没忘了田杏儿,把她叫到身边,细细问她几岁了,在裴家可住的惯。 田杏儿一一作答。 她面容乖巧,口齿伶俐,神态更落落大方,让听说她是个村里丫头的众人倒刮目相看。 老太太也给了她一个小盒子,里头也是一些姑娘家的首饰。 虽没有胡娘子的贵重,但一些银镯子,珠子项链,头上的扎花,耳饰,加起来也价格不菲了。 之后周围的那些长辈也都给了礼物,这么一圈下来,田杏儿怀中的盒子就沉甸甸的。 她惊叹这齐家众人真是大方,心头乐开了花,捧着匣子,嘴巴甜甜的挨个叫人,倒叫齐家人对她印象很好。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话,裴娇看着田杏儿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忍不住有些妒忌。 从前来齐家,她才是最受宠的一个,如今大家对田杏儿夸赞不断,她心里又有些吃味。 先前还因为裙子有些紧张,但一直坐着也渐渐放松下来,说些俏皮话,引的大家都看向她,齐老太太更是笑容不断。 李氏笑着指着裴娇道,“这小妮子,就是小嘴儿会哄人,先前渊儿还说,有娇娇这个小开心果在,家里才热闹,可不,瞧她一来,家里多热闹……” 裴燕看到妹妹如此受宠,眼眸闪了闪。 她没有妹妹会说话,就一直偎在李氏身边,得了个空,立时问道,“大伯母,齐渊哥哥呢?怎么不见他?” 李氏笑道,“他在府城拜了位老师,这段时日一直在府城念书,估摸着要到明后日才回来。” 一听表哥不在,裴燕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但紧接着就笑道,“齐渊哥哥也去府城啦?正好,我哥也在府城备考,说不定他们还能碰上呢……” 大家就又问了一阵裴鸿的学业。 说了一阵子话,老太太才让大家去偏厅用饭。 偏厅早就准备好了接风的酒席。 裴娇一直坐着倒无所谓,如今大家一动,她又浑身紧绷起来。 第73章 姐妹俩 裴娇正想着怎么落在众人后头,就见裴燕冲她招手道,“妹妹,快些,你不是早就饿了吗?” 她神情似笑非笑,裴娇却头皮发紧,紧紧揪着裙子,支吾道,“我,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不想去吃了……” 她一说肚子疼,大家都紧张起来,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问是不是路上着凉了,一迭声要请大夫。 裴娇忙拦住老太太道,“姑祖母,我肚子没什么大事,一会歇一歇,喝碗热汤就好了……” 老太太再三确定她没事,才笑道,“行,那你就在这里歇一会,我让人给你熬碗鲜鱼汤送过来。” 裴娇心头一松,脸上刚露出点笑意,就见裴燕过来一脸担心的道,“妹妹,你真的没事?肚子疼可不能硬撑着,要是……” -- 第86页 她话没说完,目光似乎不经意的往下一瞥,突然一脸吃惊道,“妹妹,你的裙子怎么了?” 裴娇还没反应过来,裙角就被裴燕拉了起来。 裴燕一脸疑惑道,“这,这怎么湿了?” 她把裴娇的裙子一扯起,众人就看到,那粉色的裙子上湿了一大片。 有没反应过来的小姑娘叫道,“娇姐姐,你身上洒水了?” 裴娇脑中“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一张粉面瞬时涨的通红,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裴燕。 裴燕装作一脸迷糊,还斥责她道,“身上什么时候洒了水,你怎么不早说?你看裙子都成这样了……” 她话还没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捂住了嘴,指着裴娇失声道,“小娇,你……” 裴娇年纪小,哪里经过这个阵仗。 她本来一根弦就绷的紧紧的,眼看就要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却被姐姐给喊了出来。 她一时手足无措,吓的整个人都木了,然而看到众人都疑惑看过来的目光,她只觉得大家都像是知道了她尿裤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拎着裙子就跑了。 她这往外一跑,大家才看到,哪里是裙子洒了水,分明是屁股后面一大片,都湿了! 大家愕然了一瞬,都反应了过来。 齐老太太叫道,“娇娇!” 丫鬟们赶紧追了出去。 屋里众人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都忍不住憋着笑。 有几个年纪小的孩童无知无觉的道,“娇姐姐怎么了?尿裤子了吗?” 齐老太太气的脑门青筋直蹦,斥道,“闭嘴!” 几个媳妇忙把孩子抱开。 裴通一脸难堪,他刚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女儿就哭着跑走了,胡娘子也追过去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大女儿一眼,那眼神有些凉。 裴燕被父亲的眼神看的如针扎了一下,瑟缩了一下,垂下头,手足无措的道,“我,我不知道妹妹她……” 齐老太太打断她道,“好了,刚才丫鬟不小心在这边的垫子上洒了些水,没来得及更换,娇儿不小心坐在了这上头,也没什么大事,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出去吃饭吧。” 一场让裴娇难堪的事件,让齐老太太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众人都去了偏厅,都默契的没再提一句。 田杏儿也跟着去吃饭了。 她正好坐在裴燕的对面,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吃饭,简直叹为观止。 裴燕刚才一直走在裴娇身后,她就不相信她才发现妹妹裙子湿了。 况且,女子湿了衣裙,不论什么场合都是一件不体面的事,裴燕要真是为妹妹着想,是绝不可能当众嚷出来的! 她一边吃饭,一边暗中观察裴燕,心里对她的印象完全不同了。 初见时,裴娇任性跋扈,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 反而裴燕性子温婉,整日只知埋头刺绣,看着很有大家闺秀风范。 没成想,这咬人的狗才不叫,连亲妹妹都能如此算计! 她瞬间觉得,在裴燕一张平凡的面容下,倒藏着一颗不容小觑的心。 胡娘子没过来,田杏儿吃饱了就去找母亲。 裴燕却陪着老太太和李氏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看老太太困倦了,才从屋里出来。 屋外侍女执着灯笼送她回房,她眼角露出了一抹得意。 如今裴娇丢了大丑,以齐家这样的门第,以后怕是再也看不上她了。 她算计了自己的亲妹妹,没有半分愧疚,心头只有轻松。 以后就没人能跟她争齐渊哥哥了吧? 齐裴两家本来就是这么近的亲戚,大伯母李氏又一贯喜欢她们姐妹俩,齐渊哥哥要说亲,头一个考虑的就应该是她!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羞红,连脚下的步子都觉得轻飘飘起来。 然而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自以为严密的心思,早被众人看的明明白白。 等她一走,屋里齐老太太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拍着桌子怒道,“那裴氏也不知道是如何教养的孙女,好好的性子歪成了这样!小小年纪心思就这般毒,长大了还了得?” 李氏也叹道,“前年这丫头过来,看着还不是这模样呢,如今是越发上不得台面了……” 两人口气中对裴燕都满是不屑。 裴齐两家,原本关系不错。 裴老太爷在世时,齐老太太也常去裴家走动,对这个哥哥也比较敬重,只是和裴氏的性子处不来。 哪知道自裴老太爷死后,裴家每况愈下,裴氏惯爱享受,把家里的产业都卖了。 还是齐老太太阻止,才没卖了祖屋,如今还有处地方住。 裴老太太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小姑子。 齐老太太年轻时处处一般,后来是嫁进了齐家,齐老太爷靠军功一路发迹,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裴家落魄,而齐家一路青云,裴老太太别提多嫉妒了,背后没少说齐家的坏话。 好在齐老太太对裴通这个侄儿是真心疼爱,裴通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两家才一直维持着来往。 旁的也就算了,如今裴燕心性被养成了这样,裴老太太想起她就觉得不喜,晃晃手道,“等渊哥儿过了生辰后,就把她们打发回去吧!” -- 第87页 原本她还想留这姐妹俩住几日,哪知道这俩丫头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一个居然尿了裤子,一个心思毒,对这姐妹俩是再也疼爱不起来了。 第74章 教养 李氏道,“本来我还觉得娇丫头是个可人疼的,如今,唉,看着还不如胡氏带过来的那个女娃呢……” 齐老太太想起田杏儿,点了点头道,“倒不像是个村里养出来的。” 屋中的谈话,几个小姑娘自然不知道。 田杏儿吃完饭,就跑去找母亲。 齐家早给裴家人安顿了院子,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隔壁。 本来是亲近裴家两个丫头的意思,没成想这会,走过路过的,都能听见里面“嘤嘤”的哭声。 裴娇自从跑了后,就窝进了屋子里,任谁劝都不肯出来,只在里面蒙头哭。 胡娘子追过来,劝的唇舌都干了,又拿了新衣裙过来,想让她先换下。 可裴娇大发脾气,非说她是来看笑话的,把她撵了出去。 如今胡娘子就站在她屋子外头,任她如何说,裴娇也不肯开门。 她正一筹莫展,裴通过来了。 本来女孩家出这种事,他一个父亲也不好说什么,还有些担心女儿。 过来后,看门窗都闭的紧紧的,他喊了两声,裴娇就在屋里大吼,“滚!你们都滚!都是你们害我的!” 她呜呜又哭了起来,“砰”的一声,不知将什么东西砸在了门框上,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裴通的脸瞬时就青了。 裴娇在家里就任性惯了,一个不高兴就摔打东西,但她显然忘了这里是齐家! 今日头一天到,她先是在众人面前丢了个大丑,接着还肆意妄为的发脾气,这是何等的没教养! 落在齐家人眼中,裴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裴通额头青筋直蹦,冲着里面厉声道,“你还有没有半点规矩?若再胡闹,明日便随我回去罢!” 屋里的哭声一滞。 裴通被气的够呛,拉起胡娘子道,“随她去吧,闹够了我就将她带回去,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屋里,裴娇伏在床榻上,哭的双眼红肿,钗横鬓乱,早没了之前娇艳活泼的样子。 她一张小脸都哭的惨白,听到父亲的话,双手狠狠的掐进了掌心,又气又怨恨。 父亲就知道嫌她丢人,可是她这样是谁害的? 要不是姐姐当众说了出来,谁会注意到她裙子? 想起裴燕,她气的身子一阵颤抖,还有胡娘子! 那个女人假模假样过来安慰她,可若不是她路上故意做了汤汤水水,她能丢这么大丑吗? 她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从小娇养,让裴娇没受过半点挫,遇事只会找别人的错处。 如今把罪责都归到了姐姐和胡娘子头上,对父亲也满心怨恨起来,只想着,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他们都嫌弃自己,那她就赖在齐家! 姑祖母一向疼她,还有表哥表姐,比她的亲姐姐都要好一万倍,她是再也不想回自己家去了! 裴娇吸着鼻子自怜自哀了一阵子,打定主意要留在齐家,却压根没想过,人家愿不愿意留她。 门窗不开,胡娘子也没辙,只能把衣裙留给了丫鬟,让她送进屋里给裴娇换下。 胡娘子和裴通走了,田杏儿也回了自己屋子。 她屋子就在裴娇隔壁,三个姑娘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 齐家做事周到,丫鬟仆妇提来了热水,她泡在大桶里舒舒服服的沐浴一番,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祛除了。 洗完澡,丫鬟把外屋收拾了,田杏儿躺在那张雕花黄梨木的大床上,身下铺着厚实松软的被褥,连被子都是上好的缎面。 她舒服的在里面打了个滚,鼻息处还有细细的熏香,也不知道是燃了什么香。 再看看屋里的摆设,无一处不精致雅致,就觉得这齐家的确富贵。 想到刚才收到的礼物,田杏儿一骨碌爬了起来,把自己的小匣子拿了过来,一股脑全倒在了褥子上。 除了玛瑙手串,有珠钗,项链,头花,耳坠,林林总总的,有小半匣子了。 这是她头一次拥有这么多的首饰,粗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加起来,足足也有个三五十两了。 田杏儿心底乍舌,齐家可真是大方,她都这么多了,更别提胡娘子那边。 齐老太太真是个和气的人儿,最关键的是,一点也没有看不起她娘和她,是真的把她们当成了侄子裴通的妻眷。 这一点,比脸上时时刻刻挂着鄙视的裴老太太不知强了多少! 她美滋滋的把自己的首饰盒收了起来,想着加上早上刚挣的三十两,也算小有资产了。 有了银钱傍身,心头才会踏实下来。 这一晚,她睡的无比舒适,梦中迷迷糊糊还在想,齐家高床暖枕的,又有这么多人伺候,怪不得裴燕裴娇吵着要来呢! 之后的几日,田杏儿就随着母亲在齐家住了下来。 裴通在这里留了一日就返回清水镇了,临走时他想把裴娇带走,哪知道裴娇哭喊吵闹,还闹到了齐老太太跟前,说什么也不跟她回。 有齐老太太说情,裴通就没奈何,只能训斥了她一通,自己回去了。 要说齐家高门大户的,却没有什么严厉的规矩,下人主子都和气,住在这里,比在裴家都自在。 -- 第88页 田杏儿就和裴家的小辈们混在了一起。 齐家女孩子们也多,光长房就有三个姑娘,齐婉居长,她今年十六了,性子温婉和善,虽是第一次见田杏儿,待她也如对旁的妹妹一般,细心照顾。 府里的其他姑娘们也都不是跋扈的,田杏儿和大家凑在一起做针线,玩游戏,几日下来就熟悉了。 裴娇自那日丢了大丑后,接连几天没出门。 没有她挑事,田杏儿和大家们相处别提多融洽了。 齐府的姑娘们虽一开头听说田杏儿是村里来的,对她都有些好奇。 可接触下来,田杏儿落落大方,人也生的好看,身上更没有半点农家小户出来的小家子气,大家便也与她玩在了一处。 由此可见,齐府的教养比裴家简直好太多了。 唯一一个有些不太高兴的,就是裴燕。 本来裴娇不出来,和齐府众姑娘交好的就是她了,可她没想到田杏儿才短短来了两天,竟然人缘不差! 第75章 嫉妒 裴燕看不惯田杏儿,没想到齐府的姑娘们竟没人嫌弃她身份低,一口一个“杏儿妹妹”。 裴燕就觉得有些扎眼,不过她向来不将田杏儿放在眼里,也懒的理会。 这两日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李氏,讨好的心思不要太明显,要不就陪着齐老太太,反而很少与姊妹们玩在一处。 但李氏太忙,齐老太太也并不是总留她,裴燕一天就没了事做。 要待去跟齐家姐妹们玩,但看她们总是与田杏儿混在一处,她就有些气闷。 齐府的女孩子里,与她岁数差不多的,就是大姑娘齐婉。 往日里她过来,也总是找齐婉说说话,哪知道这次,齐婉忙的不见人影,很少见她再出来。 她问起来,齐老太太就笑了起来,道,“你齐婉姐姐说了人家,过些时日就要出嫁了,这段时日闷在屋里赶嫁妆……” 裴燕吃惊道,“婉姐姐要嫁人了?” 齐老太太道,“可不是……” 裴燕心里就抓心挠肺起来,想问齐婉许了哪户人家,但她还是个小姑娘,这种事不好问出口,就道,“那我去看看婉姐姐。” 她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径自往齐婉院子走去。 哪知道还没跨进院门口,就看见里面遍地箱笼,将一整个院子都堆的满满当当的。 齐婉的大丫头流烟正指挥丫头们收拾东西。 院里人来人往,有些杂乱,裴燕进来,惊讶道,“这是干什么呢?” 流烟看见她,笑了起来道,“燕姑娘来了?这是我们姑娘的嫁妆,正收拢东西呢……” 一听见是齐婉的嫁妆,裴燕就忍不住看了过去。 地上半数的箱子还没盖上,裴燕就看到里面各式各样的瓷器,精致的摆件,挂镜挂瓶,白瓷茶具,还有各种文房四宝书籍和各种药材。 裴燕哪里见过这么多东西,看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况且这还是外头摆着的不算精细的东西,但那放东西的箱子都是黄花梨木的。 流烟指挥着人,把这些东西一一登记造册,看到她还在四处瞅着,笑着提醒道,“燕姑娘,我们姑娘在屋子里,你要是找她就进去吧……” “哦哦……” 裴燕昏昏噩噩就进了屋子里,就见屋中同样堆满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那些缎子布料,新做好的彩缎被褥,将一间屋子堆的喜气洋洋,满满当当。 齐婉穿着件齐胸的半臂绣银丝襦裙,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料子,看着就轻轻薄薄,如一层烟笼雾纱一样裹在身上,十分袅娜别致。 看到她进来,齐婉笑了起来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边说边站起来引她过来,她身边的绣架上搭着正绣了一半的嫁衣,红艳艳的,流光溢彩。 裴燕一直觑着她身上的衣裙,笑道,“听姑祖母说姐姐说了人家,正在赶绣衣,就过来瞧瞧,姐姐什么时候出阁?” 齐婉脸颊微红,神态却大方,笑道,“还有三个月,但母亲说这些东西要提前准备,免得到时候杂乱……” 她引着裴燕到外间花榻上坐下,让丫鬟送了两杯茶上来。 裴燕瞧着这屋中金尊玉贵的摆设,再瞧瞧那箱笼里的彩缎和皮毛,眼底都泛起了红,手指紧紧抓住茶盏,装作好奇的问,“婉姐姐,你许了哪户人家?” 在齐老太太跟前不好问,但她们小姊妹们私下谈心,倒是可以问问,但她和齐婉并不是多熟的,贸然问这话,却是有些唐突了。 齐婉顿了顿,笑笑道,“是松江府唐家。” “哦,” 裴燕先前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唐家,但脑中突然掠过了一句话。 “你此次去松江府,考完试后替为父去拜会一下唐知府……” 这是哥哥裴鸿要去松江府考试时,父亲站在门口叮嘱他的话,好像这个知府老爷曾是父亲的老师,对他有提携之恩。 这个知府老爷姓唐,难不成齐婉嫁的是知府家? 裴燕心头一跳,但又有些不相信,追问了一句,“不会是知府老爷家吧?” 她这话一出,齐婉倒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像是诧异她竟然还知道知府,点了点头,略带羞涩的道,“是,就是他家,是唐家的长子。” 她话音落下,裴燕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 第89页 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齐婉嫁的真是知府老爷家。 要知道知府是正四品官员,比知县老爷官还大,齐婉竟能嫁给知府老爷的公子! 裴燕捏着手指,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同辈姐妹中,她和齐婉的年岁最相近,姊妹间难免会互相比较。 平日两家差距就过大,她一些吃穿用度比不上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但一到谈婚论嫁,她突然觉得和这位表姐就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人家嫁人,说的是知府家的公子,可她呢? 她十三了,也不是没有人上过门说亲,可条件最好的,也不过就是街头市井做些小买卖的人家,家里略有盈余。 就算她爹是秀才,也远远攀不上那些当官的! 正四品老爷家的公子,嫁过去就直接当少夫人了吧?将来那老爷再升官,表姐的身份也会跟着越来越高,说不定那家公子有出息,以后齐婉还能当个什么诰命夫人,就像戏文里那样。 裴燕看着齐婉,说不嫉妒是假的! 齐婉嫁的这么好,以后她俩的身份会不会差距越来越大? 齐婉正低着头绣嫁衣,漆黑的发丝从肩头垂落,阳光从窗棂间打进来,照的她发间的珠钗熠熠发光。 裴燕突然觉得十分不公平,若她生在这样富贵的人家,吃穿住行都金尊玉贵的,哪里还需要这样费尽心思为自己谋算? 有些人,生来福气就占全了,家世,容貌,无一不好! 可凭什么自己就要费尽心思的张罗,看看人家这么多的陪嫁,件件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还有架子上的那件大红嫁衣,红的刺目,上面的彩凤熠熠生辉。 以后人们比较起来,就会说她处处不如齐婉, 就像这鸟,齐婉是那天上的凤,而她连地上的灰雀都不如! 裴燕心口刺痛,趁齐婉出去吩咐事情的当口,走到那件嫁衣前,尖尖的指甲拂过上面的彩凤。 外间传来齐婉和丫头的说话声,裴燕略一犹豫,手下蓦地一发狠。 “刺啦”一声,红艳艳的缎子从中间撕裂成了两半。 第76章 修补 彩凤脖颈断裂,头首分离,看着就像从天上一栽而下的野鸡! 裴燕冷笑了一声,收回手,赶忙把嫁衣外面的红布匆匆罩上。 等齐婉回来的时候,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又喝了一杯茶才离开。 齐婉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注意嫁衣。 到了晚上,丫鬟要把一整套衣裳收起来时,才发现了被撕裂成两半的嫁衣。 丫鬟惊叫一声,吓的魂飞魄散,匆忙间把人都叫了过来。 看到好端端的嫁衣成了这副模样,齐婉脚下一软,脸色瞬间刷白。 她浑身颤抖,满脸不可置信,白天时她看的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阖府都惊动了。 齐老太太和李氏气的眼睛都红了,齐老太太当下就把齐婉居住的雅荷轩整个都封了起来。 雅荷轩的所有下人都被关了起来,一个一个的拷问! 衣裳好端端的就在齐婉房里,除了身边亲近的人,闲杂人等也进不去,因此嫌疑人就锁定在了院子里的人。 齐老太太气狠了,从大丫鬟流烟到里外院子的洒扫丫头,一个也没放过。 而李氏愤怒之余,更是心疼女儿,一直在安慰不停啼哭的齐婉。 她们这样的人家,一件衣裳算不得什么,坏了再重新定制就是,但这偏偏是嫁衣! 嫁衣破裂,这兆头太不吉了! 况且齐婉是齐府的嫡长孙女,又自来得家里疼爱,这套嫁衣是在京里最好的绣纺定制的。 十多个绣娘足足花费了半年功夫才做好,如今就算再想重新定制一件,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李氏发了狠,一定要把这个黑了肠子的人揪出来! 府里这么大的事,田杏儿成天和几个姑娘混在一起,自然也知道了。 齐府的姑娘们都气坏了,而田杏儿心下却只是诧异,这也太巧了,这嫁衣早不坏晚不晚,偏偏她们一来就坏了? 她问几个姑娘,“那天除了齐婉姐姐身边的人,还有谁去过院子里?” 后院齐老太太屋里,流烟也在哭着说这个话题。 “老夫人,真的那日除了裴大姑娘,再没一个人去过院子里,奴婢早上看到那衣裳还好好的,可是晚上就……老夫人,绝对不是奴婢们做的,奴婢们一直跟着大小姐,若敢有这种坏心思,就让我们天打雷劈!” 这两天,她和院子里的丫鬟们被折腾的不轻,流烟身为大丫鬟,不管是不是她,都有个看守不利的罪名。 因此她被打了二十多板子,屁股都要被打烂了,还是齐婉给她求情,才没要了一条命。 齐老太太眉眼间如笼了一层寒霜。 其实这件事,她们在一开始就问清楚了,那天除了裴燕,没人去过孙女院子。 若说是包藏祸心的下人们做的,可为什么在之前一直没事,偏偏裴燕一来就出事了? 齐老太太不愿意相信裴燕有这么坏的心思,她对侄子裴通向来亲厚,裴通也是个正气的,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闺女? 况且裴燕也是她自小看大的,虽说近两年行事有些看不上了,但也不敢想象她性子能歪到这地步。 -- 第90页 老太太虽没把裴燕叫过来明问,却也开始留心她的反应。 这两日,裴燕罕见的没敢出来蹦跶。 她当时也就是一时嫉妒昏了头,才把齐婉的嫁衣划烂了,但反应过来,心底就惊慌起来。 尤其这两日雅荷轩的下人都被抓了起来,严刑拷问,下人的哭叫声传出来,吓的她胆战心惊。 说到底她也不过才十三岁,还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这两日虽极力镇定,神色间却也带出些惊慌。 齐老太太把她叫过来,只是试探了两句,裴燕就露了马脚,答的前言不搭后语,脸色煞白,手指颤抖。 齐老太太和李氏哪里还能看不出来! 婆媳俩当即气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但这件事到底是家丑,而且还关系着裴通的脸面,裴燕又不肯认,她们也没有证据。 齐老太太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怒意压下去,没当场发作出来,只是神色淡了下来,打发裴燕离开。 裴燕松了口气,根本没看出老太太脸色,忙不迭就回了自己院子。 却没看到在她出门的一瞬,齐老太太和李氏的脸色就骤然冷厉了下来。 齐老太太将手中茶盏“砰”的往桌上一放,一张脸沉的犹如风雨欲来,直接开口道,“明日找个由头,把她们送回去罢!” 看在裴通的面子上,她没法对裴燕做什么,但这口气却是忍不下的!只恨不得将她们赶回去,以后这亲戚也不用做了! 李氏气的狠狠磨牙,冷笑,“哪有这么便宜……” 她往日对裴燕也算疼爱,却没想到竟宠了个披着人皮的黑心狼! 往日里裴燕在她面前百般讨好,她哪里看得出那样一副乖巧的面容下,竟有这样一副心肠! 想到那被划成两半的彩凤,李氏气的眼睛泛红,只恨不得把裴燕生吞了! 女儿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只是把她赶回裴家,太便宜她了,她心下可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裴燕现在到底年岁还小,两家又是亲戚,明面上李氏也不能做什么! 想到裴燕一直惦记着她儿子,惦记着想嫁进齐家,李氏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这样的贱人,还想肖望一门好亲事?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 齐家是彻底厌恶上了裴家两姐妹,只恨不得找个由头把她们赶紧送走。 只是第二天,田杏儿跟着小姐妹去齐婉院子里坐时,看到了那套被划坏的嫁衣,竟然随口说可以修补。 她倒不是说瞎话,衣服被划烂,并不是什么大事,有无数种方法可以修补,难的是上面绣的彩凤。 丝线断裂,彩凤头首分离,对于旁人来说自然是不可能再恢复了。 一件嫁衣无所谓,只是古人迷信,认为这些事兆头不好。 齐婉因为这个事郁郁寡欢,连门都不出了。 小姐妹们都七嘴八舌的安慰她,田杏儿仔细看了那衣裳的断裂处,随口道,“这也没什么,修补好不就行了?” 第77章 说大话的田杏儿 她这话一落,小姐妹们都愣了,等明白她的意思,一个最小的姑娘就道,“这怎么可能修好?就算重新缝好了,也有一道印子,衣裳也没法穿了……” 田杏儿仔细看着破裂处,心里想着修补的法子,对齐婉道,“婉姐姐,我有法子能把这个修补好,而且能重新绣的和原来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嫁衣破着太可惜了,我先给姐姐补好,到时候姐姐不用,随便拿去做个被面都行!” 齐婉这两天也正在为嫁衣发愁。 这衣裳破了,她肯定是不会再穿了,但再去定制新的显然来不及了。 而且这衣裳一直破着,肯定是不吉利,听田杏儿说能修,她半信半疑道,“真的能弄好?” 田杏儿笑道,“这样吧,我今天就拿回去补,估计有个五六天也就做好了,到时候姐姐看看,这衣裳修补的不行,随便赏了下人也行。” 齐婉想了想,犹豫道,“成,那就劳烦你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谁会相信破裂的布能修补的一模一样? 李氏听说了,倒是点点头道,“她倒是个有心孩子……” 嫁衣破裂,兆头很不吉利,本也要去修补的,只是现在李氏忙着到处找能定制新嫁衣的地方,没顾上这一茬。 如今田杏儿把嫁衣拿走了,李氏根本想不到她一个小女娃会针线,只以为是胡娘子吩咐的,心里倒是领了胡娘子这份情。 但这一来,却是不好立刻就把裴燕两姐妹赶回去了,毕竟要送她们回去,胡娘子母女也得跟着。 李氏和齐老太太说了,齐老太太叹道,“算了,毕竟跟她们母女也没关系,就再留几日吧,当是全了通儿的脸面,等渊儿过了生辰,再把她们送走,以后那两个祸害就不用再接来家里了。” 李氏答应了。 等出了老太太院子,李氏眼底就露出冷笑。 老太太到底心肠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舍得把裴燕怎么样,只是要把她送回去。 可对于她来说,那小贱人敢触她姑娘的霉头,就这样放过她实在太便宜了! 比起立刻送走她,她倒还想把裴燕留在家里,毕竟只有留在跟前,她才能想办法出了这口气! 裴燕压根不知道她已经被李氏惦记上了,在屋里窝了两天,看着风平浪静了,一颗心就放松下来,又开始出来走动。 -- 第91页 她若无其事的往齐老太太跟前凑,看齐老太太根本不提之前的事儿,她彻底放松下来,只以为她们没发现,又开始笑盈盈的陪着老太太说话,做足一副乖巧的样子。 殊不知她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娃,哪里能看出老太太眼底压着的冷色。 而裴娇在屋里躲了几天,听到齐婉的事才出来。 因着大家都在骂那个下黑手的,倒没人议论她了。 裴娇松了口气,也有些幸灾乐祸,这样就没人笑话她了。 甚至姐妹俩听说了田杏儿自告奋勇去给齐婉补嫁衣,就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什么?她去给婉姐姐补嫁衣?大伯母,您怎么能由着她胡来,她懂个什么呀,无非就是为了出风头!那婉姐姐的嫁衣那么贵,她别是贪那块料子吧!” 尤其是裴燕,表现的极度不屑,甚至对齐婉嘲讽道,“田里的虫子也想蹦跶两下!她算个什么东西,以前在乡下,怕是她连那么贵的缎子都没摸过,你也是,竟然让她去修补,可不就傻了?” 这姐妹俩风言风语,肆意嘲讽,却不知这一副品行,看的齐老太太更是摇头。 罢了罢了,裴家这俩姑娘性子是彻底歪了,亏她往年还这么疼她们! 齐家的人对这两姑娘是彻底看不上了,更绝了以后让她们再蹬门的念头。 裴燕裴娇两姐妹还不知道,兀自在齐家住的高兴,就等着看田杏儿的笑话呢! 田杏儿在忙着给齐婉重新弄衣裳。 胡娘子刚开始听到时,心里也吓了一跳。 她在来时,裴老太耳提命面,让她在这里不要惹事,循规蹈矩的,免得惹了笑话! 她在齐家都不敢怎么出门,处处谨言慎行。 哪知道几日后,就听到府里丫鬟议论,说田杏儿把大小姐的嫁衣拿走了,还放出话来,说能补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家里主子们没人说什么,但下人们也有忍不住私下议论的。 “还能补的跟原来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就是个乡下小丫头片子,估计什么都不懂,就像燕小姐说的,为了出风头罢……” 听到议论,胡娘子哪还坐的住,立刻就冲去了女儿房里。 果然见到田杏儿拿着那件大红色的绣服研究。 胡娘子当即就急眼了,过去气道,“你这孩子咋不说一声就惹事了?这,这可怎么是好?” 看着那流水般红艳艳的缎子,胡娘子都不敢拿手去摸。 她是知道田杏儿之前做针线挣了些钱,但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不跟她商量就拿了人家的东西回来。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绣活,就算被划烂了,那也是上好的缎子,更何况还是喜服! 别说上头精美的刺绣了,她都怕把人家的缎子缝坏! 她觉得女儿在瞎胡闹,忍不住又急又气,一把拽起她道,“走!你跟我去把这衣裳还给齐大姑娘,说你手艺不好,怕给补坏了!” 田杏儿看着自家娘这着急上火的样子,忍不住无奈拉住她道,“娘,你别急,这衣裳我真补的了……” 胡娘子急的眼睛都红了,见女儿听不进话,气的头一次骂她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知道人家这是什么料子?你以为是咱家那些粗布衣裳,随便缝两针就完?这是上好的丝缎,怎么可能补得好! 你赶紧跟我走,到齐老夫人跟前认错,你要再胡闹,娘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胡娘子板起脸,也是被女儿气糊涂了,头一次说了重话。 田杏儿无语,干脆把手里的绷子举起来给她看道,“娘,你看!” 胡娘子这才注意到了女儿手中,就见田杏儿手中拿了个绷子,把红缎子夹了起来。 细看,绣衣中央果然有一条裂缝,却是田杏儿在下面缝了一层里布,暂时把破裂处连了起来。 第78章 齐家长孙 而那凤凰头首分离处,她正用丝线一点点头鸟颈勾连起来。 翠色锭蓝的丝线,田杏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绣法,那鸟颈羽毛蓬松层叠,竟是一点也看不出破裂处了。 胡娘子惊疑不定道,“这,这是……” 田杏儿笑眯眯道,“娘,你看,这一片就是我补好的,看不出来有裂缝吧?” 胡娘子不信邪,举起来在阳光下细看,还用手去一点点摩挲。 也是奇了怪了,重新绣的地方平平整整,被阳光映着也看不出破处了。 胡娘子都怀疑女儿撒谎了,摸着那一小片地方道,“你真的从这里绣的?” 田杏儿有些不高兴了,撅嘴道,“这还有假?反正我肯定能修补好!” 看着那细密交错的细线,看起来的确和旁边完好的花样没什么区别,胡娘子先前还有些生气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她想到女儿一向稳重,没有把握的事从来不会干,更不会为了出什么风头就揽下人家这么大的事! 看到女儿嘴撅的都快能挂个油瓶了,胡娘子又好笑又无奈道,“行吧,你既然有把握,那就留着做吧!不过以后这种事得先跟娘说一声,毕竟这么大的事……” 她还想再唠叨几句,田杏儿不耐烦的把她往外推道,“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别打扰我了,我还赶活儿呢!” 把母亲推走,她才关上门,专心致致的开始缝补刺绣。 -- 第92页 其实这两天外面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听到,但田杏儿懒的理会。 她揽下这事,也不是想在齐家面前露个好,纯粹是因为她和母亲过来后,齐家对她们不错,又送给母女俩这么多东西。 看见齐婉的嫁衣毁成这样,田杏儿知道就算是送去绣庄,也不可能缝补好,毕竟这个时代的绣技有限。 大喜事的,平白添些晦气,她既然有能力,就顺手一帮,又不是什么大事! 没错,在田杏儿看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熟知后世的十大顶尖名绣,无论哪一种绣法都比现在出众的多。 齐婉的彩凤被划坏,她采用了经纬纵横交错的法子,一点点用彩线把断裂处勾勒了起来。 这样层层叠叠下来,从表面上,再看不出那一道裂缝。 她足不出户的赶活儿时,几日后,齐家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 仆妇们四下洒扫,院子内外都挂上了红灯笼,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充斥着一片喜气洋洋。 田杏儿就算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面姑娘们兴奋的声音,尤其是裴娇和裴燕的笑声格外大。 齐府的姑娘们跑来找她玩,看到她不停忙碌,忍不住往外拽她道,“你啊,也该出去缓缓,这两日我二哥快回来了,家里热闹多了……” “你二哥?” 田杏儿愣了一瞬,才想起了她们说的应该是齐婉的弟弟齐渊,齐老夫人的长孙,听说在府城上学,这两日回来。 “可不是,后日就是二哥生辰了,这两日家里客人们来了好多,可热闹了,你也出来见见……” 齐府的姑娘们和田杏儿处的好,也不把她当外人,家里这两天这么热闹,只有田杏儿一个人闷头补衣裳,大家都有点过意不去。 田杏儿却摇摇头,齐家有权有势,来的也都是家世差不多的人家,她没兴趣认识,反正以后也不会打交道。 她笑笑道,“算了,再有几日就补好了,婉姐姐的事耽误不得。” 她这样说了,大家也不敢再耽误她,齐婉的事确实比较重要,李氏已经叫人快马加鞭去京城订制新的嫁衣了,但能不能来得及还两说。 大家本来也好奇田杏儿补的怎么样了,但又怕她补的不好,面子上下不来,也就没人当面问。 从这点来看,齐家的女孩子们实在是太贴心了。 第二日,齐府的长孙齐渊就回来了。 齐府大摆宴席,田杏儿跟着她娘过去,第一次见到了裴燕和裴娇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齐渊哥哥”。 齐渊今年十五岁,和裴鸿差不多大,生的身姿笔挺,气宇轩昂。 和裴家不同,齐家走的是武将路线,齐老太爷当年从军,从一个小小的八品校尉一路往上升,如今齐府长子已任正四品的归德中郎将。 齐渊自小练武,身材健硕高大,没有裴鸿的书卷气,但也眉眼飞扬,是个英俊神采的好少年。 田杏儿一扭头,就看到裴燕痴痴望过来,目光几乎粘在了齐渊身上,脸颊羞涩飘红。 旁边的裴娇则一直围着齐渊转,一口一个“渊哥哥”。 她心头暗笑,没见齐渊的那些正经姐妹们都只是和他规规矩矩的打招呼,这两位倒是凑的亲近。 齐渊一回家,家里人都围着他问外边的事,他正应接不暇,哪里顾得上裴家姐妹? 况且他之前和那姐妹俩也并不怎么熟,虽然裴燕裴娇每年都来齐家,但他是男子,住在外院,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读书,和姐妹们混在一起的时间都少,更别提外人了。 因此裴家姐妹和他说话,他能回两三句就不错了,这也让裴燕裴娇不知道有多欢喜。 一家人正热闹着,齐渊就见又进来了个妹妹。 走在前面的是个面容秀美的妇人,而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一袭黄裙,头上梳着两个花苞头,花苞边缘垂下的流穗,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 田杏儿来齐家后,穿的早不是她那普通的布衣了,齐家做事大方,给她和裴燕裴娇都准备了好几套新裙子。 如今她穿着嫩黄的裙子,打扮的精致俏丽。 齐渊就看到小姑娘的脸颊白白嫩嫩,眉眼精致,竟比周围的姐姐妹妹们还好看几分,眼神一亮。 听齐老夫人介绍完,他冲田杏儿笑道,“早知道咱家还来了个这么好看个妹妹,我就多买几份礼物了,如今头花是没有了,我就拿这个给杏儿妹妹赔礼吧!” 他说着,从腰间摸出来一块玉佩,递给了田杏儿。 田杏儿一愣。 周围的人却没有多想,其实是齐渊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买礼物,又素知每年这个时候裴家姐妹也在,因此每位姑娘都有。 刚才大家热热闹闹的,就是在分齐渊带回的绢花。 却不提防今年多了一个田杏儿,礼物不够了,齐渊也没多想,就拿了一块玉佩出来。 第79章 挑唆 看到齐渊送给自己玉佩,田杏儿有些惊讶,自然不肯接,摇摇头道,“不行,这太贵重了……” 话音还没落,齐老夫人倒笑道,“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第一次来,他做哥哥的自然要送见面礼,你只管好好收着!” 周围的姐妹们也笑了起来,纷纷道,“对,杏儿,你就拿着吧,不过哥哥不诚心,就这么一块玉佩就打发啦?下次让他买更好的!” -- 第93页 齐渊讨饶道,“行,行,下次我一定买更好的。” 大家都这么说了,田杏儿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把玉佩收了起来,冲齐渊甜甜笑道,“谢谢渊哥哥。” 她说的脆生生的,笑的双眼都弯了起来,白嫩的脸颊旁露出两个甜甜小酒窝。 齐渊看到,心下对她的印象更好了,想着这个妹妹倒是乖巧。 这么多人中,唯有裴燕盯着田杏儿手中的玉佩,眼底都快冒出火来。 这个村野丫头凭什么!那可是齐渊哥哥的贴身玉佩! 自己和齐渊哥哥这样亲近,年年都来齐家,他也没送过自己这个! 她还敢跟着叫“渊哥哥”,她是什么身份,哪来的这么大脸! 裴燕心底就如针扎,眼睛里就像伸出个小勾子,恨不得把田杏儿的玉佩夺过来。 裴娇也有些眼红,然而她到底年岁小,没想那么多,只看自己得了两只珠钗,而田杏儿只有一个,心头还挺得意。 田杏儿把玉佩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裙角,这玉佩触手生温,盈润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物件儿。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饭,又说了好一阵子话,田杏儿才和母亲出来,回自己院子。 天色已经晚了,丫鬟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裴娇和裴燕走在前面,两姐妹叽叽喳喳的说着明日要送给齐渊什么生辰礼物。 胡娘子母女落在后面,随着田杏儿轻快的脚步,她腰间的玉佩一晃一晃的。 胡娘子看到,压低声音叮嘱,“大公子给你的玉佩可要收好,娘瞧着这东西挺贵重的。” “我知道。”田杏儿应着。 听着前面姐妹俩的话,胡娘子有些愁,道,“明日就是大公子生辰,你爹来时倒是给咱们备了礼,不过人家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不是得有个回礼?” 裴通来时,早就给齐渊备好了生辰礼,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但没想到齐家人给了她们母女这么多礼物,尤其是田杏儿,刚得了一块玉佩,一点回礼都没有,面上不好看。 田杏儿想了想,道,“娘,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今日赶赶工,给他绣一个钱袋吧,咱们什么都没有,唯有这针线活能拿出手了。” 虽然有些寒酸,但自家一穷二白的,也只能如此了。 胡娘子点点头,道,“那你可得做的精细些。” “知道了……” 这边母女俩回房,田杏儿就从齐家送她的布料里,挑了一匹清雅的颜色,裁下来一块给齐渊做钱袋。 而另一边,裴燕望着她的身影,脸色沉沉,半天没进屋子。 裴娇奇怪道,“姐,你干嘛呢?” 裴燕收回目光,看到妹妹手中捏着那两只珠钗,当宝似的揣着,忍不住冷笑,“没出息就是没出息,人家随手给点东西就当宝!成天说渊哥哥如何疼你,结果还不如个乡下丫头,来了就得了一块玉!” 被她这样一说,裴娇有些不高兴了,反唇相讥道,“你不也只得了两支钗?齐渊哥哥是看那丫头第一次来,才给了她点东西,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自从那天被姐姐揭穿尿裙子之后,裴娇就和姐姐不对付了。 见她不以为意,裴燕冷笑道,“所以说你没脑子!第一次来就给?那我们第一次见齐渊哥哥时,我们有吗?还不是看那丫头长的漂亮!” 说着,她看着裴娇娇艳的脸蛋,心头一动,故意叹道,“也难怪,齐渊哥哥以前是挺疼你,不过现在田杏儿长的比你好看,还乖巧,齐渊哥哥喜欢也是难免的……” 果然,她越说,裴娇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在齐家一众姐妹里,她的容貌也是拔尖的,李氏和齐老太太常夸她好看。 没想到这次一来,她先是丢了个大丑,后又被田杏儿抢了风头。 想到田杏儿那张脸的确是比自己还好看,刚才席间,齐渊哥哥对她笑了好几次,她的脸就黑了下来。 裴燕看着她的神色,就故意道,“要我说,那块玉佩就该给你,可她冲齐渊哥哥笑了笑,就把玉佩骗走了,唉,她在家里抢走了爹爹和大哥,在这里又要把齐渊哥哥抢走了……” 裴娇咬咬唇,心头被她挑起了火气。 没错,在家里时,以前爹和大哥也最疼她,可田杏儿来了后,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向着田杏儿。 如今连齐渊也对她另眼相看,她心头如被猫爪子抓了一把,极不舒服,冲裴燕瞪眼道,“渊哥哥才不会喜欢她呢!我明天就拿珠钗去换她的玉佩,看她敢不给!” 她一向蛮横惯了,根本没把田杏儿放在眼里,想要什么的第一想法就是抢过来。 裴燕简直要被这个没脑子的妹妹打败了,蹙眉道,“你可别忘了,这可是齐家,又不是咱家,你去找她要了,万一回头她跟姑祖母告状,说是你抢走了,你让姑祖母和齐渊哥哥怎么看你?” 裴娇一愣,跺脚道,“我又不是抢,我是跟她换!” 裴燕道,“万一她不肯呢?” 裴娇撅嘴想了想,不高兴道,“那你说怎么办?” 裴燕道,“明天我想办法给你把玉佩拿回来,但你得配合我,明天不光能拿回玉佩,还能让她丢个大丑!” 裴娇这才想起来,出发之前,姐姐跟她说的要让田杏儿丢丑的事。 但这么多天了,田杏儿深居简出的,她们连人都见不着,哪有什么机会算计她? -- 第94页 她狐疑道,“那,那你要怎么做?” 裴燕淡淡道,“这个你别管了,反正你明天听我的就行!” 裴娇看不惯她指挥自己的样子,本来想呛声,但她心里也挺想拿到那块玉佩。 第80章 生辰 想了想,她昂起下巴道,“行,那我明天听你的,但咱们得说好了,那块玉佩是我的!要是你不给我,我就跟姑祖母去告状,说你想挑事!” 见这个没脑子的妹妹都敢威胁自己了,裴燕气的咬牙道,“你!” 裴娇冲她做了个鬼脸就回屋了,留下裴燕一个人在院子里憋气。 田杏儿没管这姐妹俩做什么,她正忙着给齐渊绣钱袋。 齐婉的嫁衣已经补完了,正好剩下一些丝线,她做了一个蓝底银纹的小袋子,上面照着那玉佩的样子,绣了福绕双鱼图样。 齐渊是习武之人,戴的这方玉佩也很有讲究,上面刻着一方吉庆玉瓶,瓶口插着戟和磬。 戟和磬两边挂着福鱼。 田杏儿用金银双线绣了戟和磬,两边的福鱼用了红色丝线,衬着白底祥纹,这袋子虽然只有巴掌大,却格外精致好看。 田杏儿的绣工是一等一的好,最惹眼的就是上面的图案,绣出来和玉佩上的一模一样,这也是她的有心之处。 齐家人送的东西都贵重,她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也唯一这手绣技了。 因此这钱袋她做的格外用心,整整绣了一整晚才做好,只在天快亮时睡了一个时辰。 因为休息的少,第二日田杏儿的精神就有些不济。 齐家上下一大早就忙上了,大清早就能听到前院放的鞭炮声,整个府邸处处披红挂彩,喜气盈盈。 丫鬟来给田杏儿送衣裳梳头。 今日所有的姑娘们都穿新衣,连裴氏姐妹和田杏儿都有。 田杏儿的是一身淡粉色绣桃花瓣的襦裙,配上她头上两个粉色的花苞,整个人粉嫩嫩的,就如一树刚绽开的小桃花,十分的娇嫩漂亮。 梳完头,丫鬟替她脸上敷了一层粉。 现在的姑娘们流行敷粉,田杏儿年岁还小,本来用不着,但她熬了好几晚,眼下有些青黑,因此也没反对。 丫鬟替她淡淡施妆,就看见她皮肤白里透红,细腻白净的就如最上等的羊脂玉,忍不住羡慕道,“杏儿小姐,你的皮肤可真好。” 田杏儿笑了笑,托胡娘子的福,她的皮肤自小就好。 虽说以前在田家时,营养不良,看起来有些黄瘦,可养了这些日子,她就像抽开条的小枝芽。 身量也高了,模样也长开了些,眉眼清秀,这样一打扮,整个人娇嫩嫩的十分惹眼。 薄薄涂了一层粉,丫鬟又给她点了点口脂,愈发显的那小嘴红菱似的。 田杏儿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心里挺满意。 本来粉色是裴娇最喜欢的颜色,之前她常见裴娇一身粉,还挺膈应,如今自己穿起来,貌似还挺好看? 打扮妥当了,她才随着母亲去齐老夫人的院子。 此时齐家已经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了。 还没跨进后院,就听见了一阵阵的笑声。 进去一看,屋里已经满满当当坐了不少女眷,都是与齐家交好的人家。 各位夫人们陪着齐老太太在正房说话,那些小姐们和齐家的姑娘们就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田杏儿先跟着母亲给齐老太太请了安,胡娘子留在那边说话,她自然去寻小姐妹们。 姑娘们这边人还真不少,各各都打扮的花团锦簇,富贵逼人,一看就都不是普通人家。 齐家六姑娘冲她招手道,“杏儿,过这边!” 田杏儿刚过去,就有人问道,“这位妹妹是?” 齐家姑娘还没说话,坐在旁边的裴娇就抢着道,“她啊,就是我那个后娘带过来的拖油瓶,家里以前是乡下的,上不得台面,一会儿她要是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各位姐姐可不要笑话!” 她这样笑吟吟说着,毫不掩饰话里的鄙夷。 这话一出,周围人还没怎么样,齐家人都皱眉了。 尤其是齐六姑娘,这段时间和田杏儿处的最好,忍不住气道,“裴娇你怎么说话的?她既是你娘带过来,就是你妹妹,说什么拖油瓶,也太难听了!” 齐六单名一个莺字,和田杏儿裴娇同岁,长的杏眉大眼,性子却很是爽朗好抱打不平。 其他的齐家姑娘们也纷纷摇头,觉得这裴娇简直没脑子! 田杏儿既跟着母亲嫁进了裴家,那就是裴通的继女,是裴娇的妹妹! 在外人看来,她们是一家子的,裴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鄙夷田杏儿,自己又有什么脸? 然而裴娇丝毫想不到这一茬,一听齐六替田杏儿说话,还气不打一处来道,“怎么,我哪点说错了?她本来就是她娘带过来的拖油瓶,以前就是个乡下土丫头!反正我不跟她玩,怕沾一身土气,你要不怕掉身份,你跟她玩好了!” “你---”齐六姑娘气的脸都红了。 她还要替田杏儿说话,田杏儿不想在人家的生辰上吵起来,拽住她的胳膊无奈道,“行了行了,她不想跟我玩,咱也不搭理她!” 齐六一把拽起她的手道,“对,咱不搭理她!” 她拽着田杏儿坐到另一边去了。、 -- 第95页 裴娇对着田杏儿的背影,气哼哼的“呸”了一声,骂了一句,“丑人多作怪!“ 昨天她被裴燕挑唆的,本来就看田杏儿不顺眼了,没想到今天一来,田杏儿竟然也穿了一身粉裙。 没错,裴娇也穿着粉裙子,她惯爱粉色,只是颜色要比田杏儿的艳的多。 本以为自己一枝独秀,艳压群芳,哪想到田杏儿一来,清淡的粉色,娇娇嫩嫩的,瞬间就把她的风头夺走了。 她这才气不过,一来就针对她。 旁边人对田杏儿也只是礼貌的问问,一听说她是乡下的,就没兴趣搭理了。 裴娇看到才得意起来。 裴燕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妹妹针对田杏儿,眼底不动声色的滑过一丝笑意。 田杏儿坐在了齐家姑娘这一边,她人小,那边叽叽喳喳的,没人搭理她,她也不在意。 反正这些姑娘们一看就都是富贵出身,跟她本来就不是一路子人。 看到这些姑娘们环肥燕瘦,各各出彩,她才突然想起来,之前好像听齐老夫人说过一句,齐渊也十五岁了,趁着这次生辰,好像要相看了。 第81章 送鞋 这些显然都是有意和齐家结亲的人家,怪不得这些姑娘们个个都打扮的光彩照人。 没一会儿,齐渊来了。 他今日穿着一件银色束袖箭袍,头发用银冠扎起,少年剑眉星目,十分的神采飞扬。 周围的姑娘们都含羞带怯的望过来,有的拿着团扇半遮着脸颊,一副犹待琵琶半遮面的羞涩样子。 田杏儿坐在角落里,和齐莺吃吃喝喝说说话,看着这大型相亲现场,还觉得挺有趣。 齐渊给祖母请了安,就坐在齐老太太旁边跟各家夫人打招呼寒暄。 都是常来往的世家,夫人们看见他,笑的眼睛都弯了,就夸他模样好,人才出众。 不过都知道齐家走武将路线,并不参加科举,有夫人就拐弯抹角问起他打不打算参加今年的武考。 齐老太太笑道,“原本是打算今年上场试试的,不过前段时间他一直在陈家门下学习,和陈家那位景和少爷处的好,说到时候给他谋个差事……” “陈家?” 众人急忙问道,“可是那位刚刚告老回来的陈阁老家?” 齐老夫人点了点头。 众夫人倒抽了口冷气,说起陈家那可是不得了。 那可是通县县志上的人物! 陈阁老曾任三任帝师,学子门生遍布天下,可说是当世第一大儒,连当今圣上都是他的弟子。 陈阁老年岁大了,前段时间告老还乡,连请了三次折子,皇帝才应允,派了羽林卫护送回乡。 当时整个通县都震动了,上至知府县太爷,下到庶民小儿,通通夹道相迎,整个县城人山人海。 但陈阁老回来,就开始闭门不出,有些世家也递过帖子,通通被拒之门外。 没想到齐家竟有门路能搭上陈家,众夫人心头都火热起来。 有夫人甚至听过陈家长孙的名字,小心问道,“那位景和少爷,是不是一直跟在那位瑞王爷身边的伴读?” 齐老夫人点了点头。 这下,满屋子的贵妇人都坐不住了,看向齐渊的眼神热切的像是能把人都融化了! 旁边一位夫人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道,“那可真是了不得,谁不知道那位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太后最宠爱的儿子,渊少爷能跟着进瑞王府,这可是天大的运道,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 齐老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周围的彩虹屁就响了起来,众人热切到极点,有一位夫人甚至直接将女儿拉了过来,往齐渊跟前推道,“你不是早就给你齐渊哥哥准备了礼物?还不赶紧拿出来!” 那姑娘十三四岁,圆圆的脸蛋,穿着一身鹅黄衣裙,闻言脸颊都透出一层淡粉,将手里一支木盒子递过来道,“齐渊哥哥,我没什么好送的,这是我爹从京城怀秀斋偶然得到的一方泰山石,我亲手给你刻了一方印章,你看看喜不喜欢?” 齐渊打开,盒里果然是一方鸡血红的泰山石,上面规规整整刻了他的名字。 虽然刀痕有些生硬,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打磨的光滑细腻。 齐渊笑道,“谢谢杨家妹妹。” 那位杨姑娘就抿唇一笑,面颊羞红,但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有她打头,其他的姑娘都不甘示弱了,都围上来送礼物。 一群姑娘叽叽喳喳,有送毛笔的,有送砚台的,还有送书的。 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齐渊也来者不拒,一直眼含笑意。 旁边齐六低声道,“你准备了吗?我也帮你准备了一份。” 田杏儿一听,就知道她怕自己没东西,这种场合下不来台,还帮自己准备了一份。 她感念齐莺的贴心,握着她的手道,“我也准备了。” 齐莺高兴道,“那咱们也送给二哥去!”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过去。 齐莺送的是一块玉佩,田杏儿没她的贵重,但她把自己的钱袋一拿出来,众人就眼前一亮。 蓝白的底色,上面用金银双线绣的玉瓶,还有两尾福鱼,精致又大气。 齐渊看到就眼神一亮,惊讶道,“杏儿妹妹,你绣的?” 田杏儿笑道,“我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就是针线还行,就给渊哥哥绣了个钱袋,你不嫌弃就好……” -- 第96页 齐渊是真心喜欢,拿着爱不释手道,“真好看,怎么可能嫌弃?比我们家里绣的好多了……” 他边说边拿给祖母看。 齐老夫人是个识货的,看见上面精致的图案,摩挲着连连道,“这绣的跟真的一样,就连天衣阁都绣不出这么精致的物件儿,杏丫头你这针线可了不得,可曾专门拜师学过?” 一般闺阁的女儿家,只会点普通的针线活,像田杏儿能绣的如此精致的,实在是少见。 田杏儿垂下头,有些腼腆的样子道,“就是我娘小时教了一些,我又自己琢磨了一番。”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这就是有天份了,难得……” 老太太这样一说,大家都围了上来。 不管是真心觉得好,还是有意巴结,一连串的赞扬就都飘了出来。 齐渊很高兴,向田杏儿道过谢,当场就系在了腰间。 这样一来,大家对田杏儿印象瞬时变了。 刚才还听说她是个乡下丫头,不屑跟她结交,但现在看她针线这么好,女孩儿们都围了上来,向她请教些针线问题。 田杏儿一下子成了个香饽饽,被众人围在中间。 正热闹说着,就听到旁边冷哼一声,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道,“有什么啊,这种简单图案,只要照着样子绣,谁都能绣的好!只是个钱袋而已,也好意思拿出手!” 大家一愣,回头,就看到裴燕站在一边,脸色不好。 她手中捧着一样东西,用红绸裹着,看不出是什么。 她原本想等众人送完,她再过去,自己的东西作为压轴,哪想到田杏儿一个钱袋就出尽了风头! 看齐渊腰间挂上了那个钱袋,她抿抿唇,走过去,把手里的红绸打开,神情羞涩又带着一丝期待道,“渊哥哥,我,我给你做了一双鞋,你,你看看合不合适……” 她手中果然是一双新鞋,墨蓝的鞋面,上面绣了青云祥纹。 她本就手巧,这鞋做的不错,针角细密,样子精细又大气,若说唯一的不好,就是料子可能差了些。 第82章 拒绝 然而这鞋子一露出来,周围的人都眼神怪异的看过来。 尤其是那些姑娘们,看着裴燕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裴燕脸颊有些绯红,这双鞋她在半年前就开始做了,她手头没什么钱,料子就买的一般。 但她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自认比田杏儿做的好多了,一双眼睛期待的望向齐渊,希望他能当场收下,最好能当众穿上。 哪知道齐渊愣了一下,淡淡笑道,“燕妹妹,我不缺鞋穿,谢谢你的好意了。” 裴燕一愣,没想到会被当众拒绝! 这么多姑娘送的东西他都收下了,自己这份他却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裴燕立时有些下不来台,脸颊涨的通红。 但她不死心,咬咬牙几乎是低声哀求道,“渊,渊哥哥,这,这我做了好久了……” 齐渊脸色都没变一下,摇摇头不再看她那边。 裴燕捧着鞋有些手足无措,周围的闲言碎语却一句句传了过来。 “她谁呀?大姑娘给男人家做鞋,羞不羞?” “听说她是齐家的远房表妹,两家挂着亲,但再亲,哪有上赶着给人做鞋的?” “嗤~~,这么上赶着,谁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听说她家里光景不好,这心倒是挺大……” 裴燕往年常来齐家,有知道她底细的,就小声说了起来。 听说是小门户出来的,周围各色鄙夷的目光全看过来,就像针一样将裴燕刺的体无完肤。 裴燕臊的脸颊通红,但齐渊就像没听到似的,转头去与旁人说话了。 若是平时,齐老太太一定早就替她解围了,但自从知道她偷偷把齐婉的嫁衣划坏,老太太就再也看不上她了。 旁边李氏更是冷眼看着她受挖苦,再看到她手里的鞋,眼底划过一抹嘲讽,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燕丫头,渊儿虽是你表哥,但送鞋也太亲密了,像你妹妹们,送个笔墨,送个钱袋多好?你家里无人教导,此次也就算了,切记以后姑娘家,万万不可如此行事,以免惹人笑话!” 李氏这番话听着像是教导她,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裴燕的脸上。 裴燕脸色阵红阵白,气的手指都抖了起来。 虽然自幼没有母亲,但她又何尝不知道送男人亲手做的鞋太过亲密? 本来她想私下送给齐渊,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但她没想到齐老夫人和李氏已经有意给齐渊相看了。 这次来了这么多姑娘,个个花枝招展,而且那些夫人们都如此热切,不惜把自家姑娘往前推,她心里一急,就把鞋子拿了出来! 其实无非就是有些小心思,想着齐渊念在亲戚的份上,必然不会当面拒绝她! 只要他肯收下她的鞋,周围的姑娘们看到他和她如此亲密,心头必然膈应,她就小小的胜了一局,也给这些觊觎表哥的小贱人们一个下马威! 裴燕打算的好好的,哪想到齐渊根本不念情面,当场就拒绝了。 连李氏都让她当众没脸! 她又羞又气,死死咬着唇, 裴娇看到她吃瘪,心头畅快,想到她上次就揭穿自己裙子,过来把自己编的络子拿出来,笑吟吟跟齐老夫人撒娇,“姑祖母,你看我给渊哥哥编的络子好不好?我就说送这个吧,又好看又吉祥,姐姐偏偏要送什么鞋……” -- 第97页 姑娘家惯爱打络子,裴娇编的络子还挺好看,五颜六色的,她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送了一对络子。 齐老太太点头道,“这个好。” 裴娇得意了,斜瞥了姐姐一眼,跟姑娘们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话,再没人理裴燕了。 裴燕在旁边气的直咬牙,恨妹妹不帮自己说一句话,还跟着踩她一脚! 她狠狠瞪了裴娇一眼,然而看到齐渊挂在腰间的钱袋,她一股火就蹿了上来! 凭什么她花了那么大心思做的鞋他不要,却把那野丫头的钱袋挂在身上? 她看着田杏儿刺眼极了,见她正被一帮姑娘们围着问针线,眉梢动了动,对旁边人道,“说起来,我那继妹的针线的确是好,缝个钱袋算什么?前几天婉姐姐的嫁衣坏了,从中间都裂成了两半,我那继妹自告奋勇拿去修补,说是能缝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围人都一脸惊讶的看过来。 齐婉和唐家结亲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不少人这次还来恭喜她,没成想就听到嫁衣坏了? 大家还以为听错了,忙问齐老夫人是怎么回事。 齐老夫人和李氏的目光刷的就朝裴燕看了过来。 齐老夫人满脸严厉,直把裴燕看的打了个哆嗦。 她垂下头,心口还满是不服,想着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不能说了? 她却没想到齐家是什么人家,齐婉是长孙女,出嫁前嫁衣出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却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抖搂了出来! 齐老夫人满脸寒霜,心里再一次后恨没有早早把这个祸害撵走。 而李氏则气的恨不得把她给吞了! 但人家问起来,这事倒不好再遮掩了,齐老夫人就含含糊糊的说是下人不小心。 之前大家都听说过齐婉的嫁衣是京里天衣阁出的,众夫人又惋惜又担忧道,“那可真是太可惜,听说天衣阁每半年只出一件,现在去订,哪里还来得及?” 李氏嘴里发苦,叹息道,“可不是……” 她因为这件事,急的嘴角都上火,倒是可以再去别家订,但别家的,哪里比得上天衣阁出品? 再一个,无论去哪家,现做都来不及了,只能买现成的! 可现成的哪有量身定做的好? 众夫人就七嘴八舌的安慰起来,还有人给出主意去哪家买。 旁边裴燕立刻插嘴道,“大伯母,田杏儿不是说能修补的跟原来完全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都这么多天了,她应该也补完了,正好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世上真有这么神乎奇技的绣艺?” 她说着,笑吟吟看向田杏儿,眼底的挑衅显而易见。 第83章 打脸 裴燕一心只顾着针对田杏儿,压根没看到齐家众人看她的目光,愤怒又冰冷。 连齐渊的脸色都冷了下来。 齐婉的嫁衣坏了,根本不可能补好,田杏儿拿走,齐家原也没指望她补多好。 只要缝上,看起来差不多就行,反正那衣裳也不要了。 可裴燕这么不依不饶的,当众要看,这是让田杏儿难堪,还是让齐家下不来台? 见裴燕铁了心要为难自己,田杏儿没有半分局促,笑笑道,“这是齐婉姐姐的嫁衣,我可做不了主,虽然补好了,但给不给人瞧,还得齐婉姐姐说了算。” 她人小,但长的粉粉嫩嫩,眉清目秀的,让人很容易有好感。 齐婉刚要说算了,裴燕就一咬牙,冷笑着大声道,“你是不是怕了?既然做不到,就别吹牛说什么能补的一模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婉姐姐的嫁衣何等重要,哪容得你如此胡闹?平日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实在是给咱家丢人!” 她一副疾言厉色训妹的样子,咬死田杏儿“撒谎”“吹牛”! 一是为了把田杏儿的名声弄坏,二来也是笃定那嫁衣缝补不好,田杏儿就是当众吹牛! 她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让齐家人都知道她什么货色,齐渊自然也不会再看上她的钱袋了! 她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子,已经一肚子的弯弯绕绕。 没成想,听到“平日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这话时,田杏儿的目光陡然犀利起来。 她抬头看向裴燕道,“既然姐姐一定要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虽技艺不精,但也担不起撒谎吹牛几个字!” 她转头看向齐老夫人和齐婉,眉眼弯弯道,“婉姐姐,那件嫁衣我昨日正好补好了,姐姐也正好看看效果,如果觉得哪里不好,我再拿去改……” 话说到这份上,那嫁衣是势必要看了。 齐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田杏儿就让丫鬟去自己房里取嫁衣。 齐老夫人心头不悦,对裴燕最后一丝的疼爱情份也消失殆尽了。 而对田杏儿,她也有了些意见,原以为这丫头还算乖巧,哪想到也是个不懂事的。 那嫁衣关系着她家的脸面,岂是说看就看的? 坏了的嫁衣,再缝补也有一道痕迹,传出去,还不定被人怎么笑话! 她深深的看了裴家几个丫头一眼,只感觉到无比闹心,想着等明日孙子生辰一过,就立刻把她们送走! 裴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惹恼齐家了,丫鬟很快就把嫁衣拿了过来,她笑吟吟坐在旁边,只等着看田杏儿出丑。 -- 第98页 胡娘子在旁边,紧张的浑身都绷紧了。 这里贵妇人这么多,她根本插不上话,一直坐在旁边。 见裴燕一直咬住女儿不放,她心头又急又气。 虽说上次看到田杏儿绣好的一小段,但嫁衣都撕裂成两半了,怎么可能补的一点印记都没有? 这裴家大姑娘摆明是在为难女儿! 她看在裴通的面子上,对两个继女一向掏心挖肺的好,但如今看来,人家从根子上就瞧不起她,一有机会就给女儿使绊子! 胡娘子的心最终是冷了下来,脑中只想着怎么把这事揽过来,不让女儿太受人笑话。 相比起母亲,田杏儿是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嫁衣被拿来了,红艳艳的缎子放在一块托盘之上,叠放的整整齐齐。 齐婉刚要伸手,齐老夫人就道,“拿过来吧!” 她不想让孙女看见心里难受。 丫鬟端着托盘过去,老太太手一抖,就将衣裳展开了。 红艳流光的缎子如流水般铺泄下来。 那是一件拖曳直至地上的嫁裙,上好的丝缎在阳光下泛着流光,上面丝线勾勒出的五彩凤鸟仰颈而鸣,周围团花锦簇,宽大流光的翅膀洒下点点金芒。 五彩斑斓画面直冲入人的眼帘,那凤鸟就像是活了一般,冲天而起,让人惊艳到不能呼吸。 周围的夫人们和各家姑娘们都围了过来。 大家摸着那团花锦簇的绣面,几乎不可置信,纷纷赞叹道,“太美了……” “真漂亮,不愧是天衣阁出的……” “我见过那么多嫁衣,就属齐婉姐姐这件最好看……” “呀,这是怎么绣的呀,太精美了,就像活的一样……” 人们啧啧称赞,被那色彩斑斓的凤凰映的目眩神迷。 齐婉也惊呆了,扑过来在凤凰上摸了又摸,怎么也看不到之前的一点破处。 她高兴的手都颤抖起来,一迭声道,“没了,果然看不出来了!杏儿,你是怎么补的?” 她满脸不可置信的问田杏儿。 被她这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貌似齐家人说,之前这件嫁衣破了? 可是这破处在哪儿? 人们把裙子拎起来,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看不到一丝修补的痕迹处。 齐老太太也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田杏儿能补的这么好,伸手去摸凤凰的脖颈,纳闷道,“之前……好像是从这里破的?” 田杏儿挤过来,笑道,“姑祖母,之前这件衣裳从这里破了,我用丝线一点点勾住了,上面又有花样盖着,所以才看不出来……” 她用手指着原来的破处。 人们看着,都啧啧称奇。 顺着田杏儿的手指,貌似这裙子之前烂的还挺厉害,从半腰间直接撕裂成了两半。 可如今,一只凤凰跃然其上,宽大的翅膀展开,流光绚彩的尾羽一直拖曳到裙底,正好把那一道裂缝补上了。 人们都为田杏儿这灵巧的心思称奇。 当然更多的,还有些不相信,毕竟田杏儿从外貌看,就是个八九岁的女童。 大家怎么都不能相信她小小年纪,绣艺就如此之高,缝补的地方,跟原来天衣阁的绣处,完全分不出两样! 齐家人个个开始喜笑颜开,齐老夫人和李氏也连连赞叹,看田杏儿的眼光不同了。 最高兴的是齐婉,捧着裙子爱不释手,不少小姑娘都怂恿她试一试。 只有裴燕不信邪,她不信撕裂成两半的衣料还能补的天衣无缝,冲过来就要去拎裙子细看。 可齐家人早就在防着她了,齐老夫人一个眼色,旁边一个齐家姑娘就拦过来,不高兴的道,“喂,你别摸了,婉姐姐的嫁衣好不容易修补好,可别再给摸坏了!” 第84章 心眼歪 裴燕一股气冲了上来,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田杏儿有这么大的本事的! 看到大家都被这绣艺震住,那些先前看不起田杏儿的贵夫人们神色也不一样了,纷纷去跟田杏儿说话,问她怎么绣的。 那些姑娘们也都把她围在中央。 田杏儿一时出尽了风头,裴燕一跺脚,不死心的喊,“不可能是她!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说不定是去外面找了人,你们都被骗了!” 田杏儿只感觉到好笑,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踩自己? 她脆声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出去能找谁?再一个,我从来了后,一步门都没出过,后来给婉姐姐补衣裳,更是连院子都没出,如意她们都能做证!” 如意就是她们院子的丫鬟。 裴燕还想说什么,齐老夫人忍无可忍的打断她道,“好了,杏丫头自来了后,出没出门我们会不知道?杏丫头天赋异禀,这针线功夫实在了得,怕是连天衣阁顶尖的绣技大师也不过如此!” 老太太这话,对田杏儿的评价可太高了。 要知道时下,女红是女子的必修课。 她们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但针线也是要会的,虽日常衣物不用做,但夫君孩子的贴身衣物或鞋袜,都是要她们自己动手。 因此针线出众,在女子中是极长脸的! 要不然裴燕也不会拼命练习女红。 而老太太觉得田杏儿的手艺能比得上天衣阁的大师傅,那可就太了不起了。 -- 第99页 天衣阁是京中最负盛名的绣阁,京中贵女都以能穿到天衣阁的衣服为荣。 更何况天衣阁的绣艺大师傅,那不同于一般的绣娘,已经是被专职供奉,一个行业中的泰山北斗! 如今老太太这话一出,周围的人也连连称是,实在是田杏儿的年龄太小,在她这个年纪就有这么出众的手艺,实在是惊人。 裴燕咬着唇,听着人们对田杏儿的赞誉,心头就跟被针扎似的! 她是让田杏儿来出丑的,而不是看她来出风头的! 看到连齐渊,也眸光灼灼的看着那小丫头,而齐婉更是捧着那嫁裙喜笑颜开。 她再也忍受不了心口的酸意嫉妒,冲口而出道,“也就是前面看着好一些,背面不定怎么丑呢,反正婉姐姐也不能穿了!” 人家正高兴的时候,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泼冷水。 这下不光是齐家人,连周围的贵夫人和姑娘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裴燕话一出口,就知道太冲动了,她这样说,齐家人肯定会不高兴! 果然,看到大家怒视过来,她脸色发白,勉强笑了笑道,“我,我也没说错,我就是觉得可惜,这裙子补的再好,婉姐姐也不能穿了……” “谁说不能穿了?” 她话音还没落,田杏儿就打断她。 她从齐婉手中拿过裙子,刷刷两下就把裙子翻了过来。 就见背面,没有丑陋杂乱的丝线纹痕,反而是一朵乍然盛放的艳丽牡丹出现在人们面前。 牡丹花瓣层层叠叠,中心是嫩黄的花蕊,周围花瓣由粉变白,又渐渐晕染成紫色,说不出的高贵华丽。 人们“呀”的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田杏儿笑笑道,“齐婉姐姐,你看看喜不喜欢?” 齐婉惊呆了,不可置信的把裙子又裙子又翻过来。 就见正面是绚丽的凤凰,而背面是华丽的牡丹,哪里有什么裂纹! 她颤抖着手,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田杏儿淡淡笑道,“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双面绣而已!” “双面……绣?” 人们张大嘴巴,哪里听过这种绣法? 明明只是一片薄薄的布料,正反面的图案竟然不一样? 等反应过来,人们都炸了,田杏儿瞬间被围在了中间。 人们啧啧称奇,又一迭声的问,“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太好看了,杏儿妹妹,你教教我们好不好……” 如果说先前是由看不起到惊讶,那现在,姑娘们看着田杏儿的眼光简直是崇拜了。 裴燕看着田杏儿被围在人群中,气的手指狠狠掐入了掌心! 旁边齐六故意大声道,“自己没本事,成天盯着别人,这种人最讨厌了!” “就是!还说人家是乡下出来的,我看啊,有些人连乡下人都不如,心眼都歪了!” 经此一遭,齐家人都看裴燕不顺眼了。 齐家姑娘们在一旁热热闹闹的说话,再没人理裴燕。 裴燕一个人孤立在一边,死死咬住唇,眼圈都渐渐发红。 她不信田杏儿运气这么好,每次都能没事! 看着她腰间挂着齐渊的玉佩,而齐渊也戴着她的钱袋,她的眸光渐渐发狠。 这个小贱人,她就不信整不了她!她算个什么东西,连她一根小手指都不配! 田杏儿成了女眷里最受欢迎的人物。 人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一技之长,都会显的与众不同,而如果技艺顶尖,自然更会受到尊重。 田杏儿靠着高超的绣艺,成了那些大家小姐中的核心人物。 大家对那件嫁衣赞不绝口,更打听双面绣是怎么回事。 田杏儿也不藏私,大大方方给她们演示,但这种东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很。 中午宴席过后,一群姑娘们去了花园里,叽叽喳喳向她讨教。 田杏儿教了她们几个简单易上手的绣法,像盘花扣,或是立体绣。 一群姑娘们说说笑笑的,友谊瞬间达成了。 相比起田杏儿的受欢迎,裴家姐妹则无人搭理。 裴娇想跟大家玩,但看到田杏儿受欢迎,也有些发酸,就说了她几句坏话。 但没想到她说完后,那些小姑娘们就不高兴了,纷纷甩下她去找田杏儿。 裴娇见没人肯和自己玩,气的去找姐姐,忍不住埋怨道,“都怪你!好端端的干嘛让她把衣服拿出来?现在她们都去和田杏儿好了……” 裴燕一个人坐在亭角,身上萦绕着一股冷气,道,“怎么?你也想跟她玩?不想要她身上的玉佩了?” 裴娇想想也有些不甘心,没好气的道,“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又抢不过来!” 裴燕盯着远处,和众人正在玩投壶的田杏儿没说话。 第85章 落水 齐家的园子很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正中间有一道湖泊,周围假山堆砌,将园子分为两半。 姑娘们在假山这边游玩,或扑蝶,或赏花,而假山另一侧,则是齐渊带着一群年轻公子们在饮酒射箭,比试书画。 喧闹声阵阵传来,姑娘们也不投壶了,都跑去假山那边探头往对面瞧,个个脸上含羞带怯。 谁不知道与齐渊交好的,都是各世家的公子,家境必然不差。 -- 第100页 这些姑娘们小则十二三,大则十五六岁,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自然有了心思,想瞧瞧哪家少年好。 田杏儿和齐六还有另一个小姑娘在湖边喂鱼。 齐家的湖里养着不少锦鲤,把鱼食抛入水中,一群密密麻麻各色的锦鲤就游上来,争相抢夺。 齐六和田杏儿坐在石头上,晃着小脚丫,另一个姑娘看其他人都跑去假山那边,一脸好奇的道,“咱们也去那边瞧瞧吧?” 齐六白了那姑娘一眼,笑嘻嘻道,“人家是去瞧女婿,你又不找女婿,跑过去干嘛?” 她们三个年纪小,那些大姑娘们都不带她们。 小姑娘气的跺脚道,“你才要找女婿呢!” 她顿了顿,一脸神秘的道,“我姐姐说,那个陈家的公子也来了,听说他可厉害了,是瑞王爷身边的第一红人,你们就不想去瞧瞧?” 齐六眼神一亮道,“陈阁老的孙子?” 那姑娘点点头。 齐六来了兴趣,把手里的鱼食往水里一扔,一拽田杏儿道,“杏儿,走,咱们也去瞧瞧!听说这位陈公子天生神力,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人家说的那么厉害!” 田杏儿被两人拽着,一阵风般跑到了假山边,吭哧吭哧爬了上去。 她有些无语,刚刚还说不感兴趣呢,现在跑的比谁都快! 三人上了假山,对面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田杏儿就看到往日里端庄高贵的大家姑娘们,一个个都伸长颈子,极力往对面瞧。 对面的园子和她们是相连着的,她就看到下头一群少年公子,个个锦衣玉冠,意气风发。 少年们似乎正在比箭,园子尽头,用木草扎了几个靶子,少年们弯弓搭箭,箭矢如流星,嗖嗖嗖钉在了靶子上。 和齐渊玩的好的,大部分都是习武的子弟,箭法都不错。 就见一排红心接连被射中,引起阵阵喝彩声。 姑娘们看的目不暇接,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站在场正中的一位紫衣少年。 他身边簇拥着不少人,离的太远,看不清他样貌,但稀奇的是他并不用弓。 人家搭弓射箭,而他双手执箭,似乎扬手随意一掷,那箭就嗖嗖嗖,竟比人家射的还快,接连钉入靶上红心中! 周围的喝彩声都快震破天了,姑娘们看的目中神彩连连。 田杏儿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箭就这样扔出去都能钉穿靶子,这人手上的力道得有多大? 齐六最激动,抓住她的手臂又蹦又跳道,“这就是那位陈公子!他可太厉害了,我听人说过他力大无穷,果然名不虚传!” 田杏儿点点头,脑中突然想到了那天一刀就斩下马头的小煞星,暗暗咂舌。 这古代的少年们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力气这么大,也不知道这个陈家少爷和那个小煞星哪个厉害? 不过这念头也就在她脑中一闪。 精彩的比试把姑娘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住了,却谁也没看到,裴燕裴娇两姐妹站在最后面,暗暗盯着田杏儿那里。 裴娇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的满手都是汗冷,裴燕一推她道,“快去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能不能拿到渊哥哥的玉佩就看你的了!” 裴娇颤抖着声音道,“我,我不敢,她要发现我怎么办?” 裴燕气的压低声音骂道,“没用的东西!你还想不想让她出丑了?你忘了她上次怎么害你被花球砸到脸?” 裴娇紧张的手抖脚抖,脑中天人交战。 然而看着田杏儿跟一群姑娘说说笑笑,腰间的玉佩晃荡着,她到底把心一横,快步朝田杏儿身后走去。 “只要小心些,把她推下去就好,反正下面是池塘,也摔不死人……” 她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一边小心翼翼靠过去。 田杏儿和齐六正趴在假山一侧,极力往下看去。 因为地方太小,姑娘们都挤在了一起,她俩个子矮,被挤在了最里面。 齐六看到陈家少爷大展神威,激动的又蹦又跳,拽着她笑道,“杏儿你看!他能一次扔出去三箭……” 话音还没落,田杏儿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一抹艳丽粉红。 她正要扭头,身后突然一股大力涌来,像是有人在她背上狠狠推了一把。 田杏儿一个站立不稳,脚下一滑就朝假山下跌去。 身旁传来众人的惊呼,尤其是齐六的尖叫声,几乎撕破了田杏儿的耳膜。 人在危急关头反应都会比平时快几分,田杏儿在跌下去的瞬间,回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裴娇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电光火石间她就明白了什么,在跌下去的瞬间,她一把就拽住了裴娇腰间的丝带。 “扑通!” “扑通!” 湖泊对面正在笑闹的少年公子们,就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假山上跌落下来,瞬间砸入了水中,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而假山上的姑娘们都被吓傻了,眼看见两道身影在水池中沉浮,还是齐六反应快,尖着嗓子吼了一句,“快来人哪!有人落水了!” 整个园子都混乱起来,姑娘们连滚带爬从假山上下来,急切间有崴了脚的,跌倒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也偏偏碰上齐家今日请宴,家里人手不足,仆人丫鬟们大多都在前厅伺候,这边落了水一时竟没人过来急救。 -- 第101页 齐六急疯了,从假山上跑下来就一口气冲到湖边。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从对面跑过来,纵身一跃,就像一道紫色的闪电般瞬间跃入水中。 齐六张大了嘴,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跳下水救人的,居然是那个陈家少爷----陈景和? 第86章 阁老长孙 这时候姑娘们和对面的少年们也都冲了过来。 齐渊反应快,忙组织了人手去救人。 而陈景和已经快游到湖中心了,伸手去够离他最近的一抹挣扎浮沉的淡粉色身影。 那是田杏儿。 事实上田杏儿现在的状况并不算糟糕,她从假山上掉下来,也就在入水的瞬间慌乱了一瞬。 当时她狠狠砸入了水里,冰冷的水流没顶而来,从她的口鼻眼耳中不断涌入。 然而她很快就调整了姿势,四脚放松划动,身体渐渐浮了起来。 她会水,而且上辈子的游泳相当不错。 只是古代的衣裙太繁琐,宽大的裙摆限制住了她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在水中挣扎沉浮。 她干脆把外面那层宽大的纱衣脱了下来。 脱下纱衣后,她只穿了一身紧身的窄袖衣裙,双腿在水里一蹬,就如一尾游鱼般游了上去。 而此时陈景和的手刚刚伸过来。 他正要把这落水的女孩儿抓起来,却见水面破开,一个精灵秀美的小姑娘宛如水中精灵般突然从水中冒出头来。 水珠从她的头顶滚落,黑发粘在她白嫩的面颊上,阳光照在水珠上,连她的纤长的睫毛都似乎闪烁着五彩的光泽。 她看到陈景和,似乎也一愣,然而瞬间,她就一转身,如一尾灵活的小鱼般向岸上游去。 竟连他伸过去的手理都没理。 陈景和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田杏儿之所以没理他,是突然想到古代男女大防,貌似落水被男人救起,是件很严重的事,将来名声都不好听了? 虽说她现在是个小姑娘,还不用考虑什么名声,但为了不找麻烦,她还是自己游过去吧! 陈景和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儿宽大的裙摆就如一片浅粉色的花瓣在水中飘曳,直等到她上了岸,他才反应过来,她竟会水? 来不及惊奇这小姑娘,就见对面则是一片混乱。 田杏儿会水,裴娇则没有这么幸运了,古代的姑娘大门不出,哪里有机会凫水? 裴娇在水中挣扎着哭喊了几下,呛了几口水就渐渐沉下去了。 好在齐渊组织人手快,在陈景和去救田杏儿时,几个会水的下人也扑通扑通跳入水中,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裴娇救了上来。 田杏儿一上岸,齐家姑娘们就都围了上来,尤其是齐六,扑上来,不顾她浑身衣衫湿漉漉就抱住她,急的都快哭了道,“都快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就掉下去了?” 田杏儿拧了拧身上的水,把粘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安慰她道,“我没事,下面还挺凉快的……” 大家本来无比担忧,一听她这话,都又气又笑,纷纷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们了,还好你没事……” 齐婉急忙吩咐人去拿衣裳。 而另一边,裴娇也被拖了上来。 她已经晕过去了,脸色煞白,一个会急救的仆妇正在给她按压肚子。 周围人议论纷纷,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尤其是齐家姑娘们,虽和裴娇处的不好,但又怕她出事,都紧张的守在旁边。 有人早就去禀告老夫人了。 大家都围着裴娇,竟没人注意到裴燕躲在后面,看着躺在地上的妹妹吓的浑身发抖。 在看到裴娇掉下去的一瞬间她就吓坏了! 她是叫裴娇去推田杏儿,哪想到田杏儿把裴娇也拽下去了。 此时她吓的两腿发软,脸色发白,死死咬住牙,根本不敢过去 还好裴娇只是呛着了,被仆妇按压了一阵,她吐出几口水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拿着衣裳的丫鬟们回来了,齐家姑娘们忙给田杏儿和裴娇披上,护送两人回房。 田杏儿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就看到刚才救自己的紫衣少年也已经上了岸,正和齐渊说话。 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紫色的袍子裹在身上,愈发显的身形高壮挺拔。 她犹豫了一下,蹬蹬蹬跑过去,冲着紫衣少年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 虽说他刚才没救到她,但他是第一个跳下来救她的,于情与理,她都应该道声谢。 紫衣少年惊讶的看着她。 就见这姑娘个子小小的,看起来顶多八九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头发上还在不断的滴水,愈发显的粉妆玉砌。 她整个人娇娇嫩嫩的,裹着一件长袍,就像一枝被雨打湿的娇花。 他心头一动,倒不是被这小姑娘惊艳到了,而是觉得这张脸有些莫名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被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他脸颊有些发烫,说话都带了些磕绊道,“不,不用谢,反正你会水,我又没帮到你什么……” 田杏儿有些惊讶的望着他。 这个被众人巴结的陈阁老的孙子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浓眉俊目,皮肤大概因为常年练武,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倒是比周围那些世家公子们更多了一份英气! -- 第102页 她原以为这少年身份显赫,被人们那般赞誉,性子肯定傲气,没想到他跟女孩子说句话都脸红,就像个普通少年一样。 田杏儿瞬间对他有了好感,正想说什么,斜刺里突然扑出一道身影,扬起一只手就朝她脸上狠狠甩过来,伴随着裴燕咬牙切齿的骂声。 “你这个小贱人,我打死你!我刚刚看到了,就是你把我妹妹拽下去的!” 事发太突然,齐家的姑娘们还在围着裴娇嘘寒问暖,一时没顾及到这边。 而裴燕这个时候冲出来,也是因为心虚。 她不能让妹妹说出是她怂恿着去推田杏儿的,就提前发制人,先把锅扣在田杏儿头上,一口咬定是她把妹妹拽了下来。 眼看她一巴掌就要甩在田杏儿脸上了,裴燕眼中刚露出一丝喜色,一只手就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往后一推。 那人大概只用了一点力气,然而裴燕显然承受不住,一连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就跌在了地上。 她愕然抬头,只感觉被捏过的那只手腕就像要断掉一样,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第87章 混战 陈景和显然也没料到她这么不经推,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却仍皱着眉道,“你是谁?怎么上来就打人?” 裴燕看看旁边的齐渊,没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出了这么大个丑,一时间又羞又怒,冲着齐渊哭道,“表哥,他打我!” 又冲陈景和骂道,“你是谁?我打田杏儿这个小贱人,关你什么事!” 刚才陈景和他们在对面射箭,她一心只想着怎么算计田杏儿,竟然没注意到他。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齐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冲她喝道,“裴燕!你胡闹什么!你妹妹掉水关杏儿什么事,还不赶紧回去,少在这里胡闹!” 裴燕睁着一双泪朦朦的眼睛,万没想到齐渊不光不帮她,还骂她胡闹! 她看着他腰间还挂着田杏儿的钱袋,一股委屈冲了上来,哭道,“渊哥哥,我没胡闹!刚才我看的真真的,就是她把娇儿拽了下去!这个小贱人一副歹毒心肠,亏我爹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还想害我妹妹!” 她对着田杏儿咬牙切齿的骂道,“你敢发誓,娇儿不是你拽下去的吗?” 陈景和正想说话,他身后就探出一个小脑袋,田杏儿看着裴燕,眨眨眼睛道,“没错啊,是我把她拽下来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一呆。 尤其是陈景和,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他刚才还想替她说话来着,想着这么粉嫩嫩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出拽人下水的事? 没成想竟是真的? 裴燕也是一呆,愣了一瞬后,她“嗷”的一声跳起来,冲着齐渊气势汹汹的告状道,“渊哥哥,你看我说对了吧,真的是她干的!我早就说了,这丫头心肠歹毒着呢,亏你们对她这么好!” 齐渊眉头拧了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田杏儿就慢条斯理道,“要不你把裴娇叫过来,问问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燕正愁怎么坐实她的罪名,闻言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就怕你敢做不敢认!” 她转头,冲着裴娇的方向厉喝,“娇儿,你过来!” 裴娇落水受了惊,哭了好大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在众姐妹的安抚下平息下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裙子都贴在了身上,虽然外面裹了一件外衣,但小风一吹,仍然冻的瑟瑟发抖。 正想赶紧回屋换衣裳,就听到姐姐叫她。 回头一看,就见姐姐正跟田杏儿对恃,看到田杏儿凌厉的眼神,她瑟缩了一下。 裴燕看她不过来,气的大骂,“你还磨蹭什么?赶紧过来,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被这个歹毒的丫头拽下去的!别怕,渊哥哥会给你做主的!” 被她这么一说,裴娇再不愿意,也只能磨磨蹭蹭的过来。 只是她刚刚站定,还没张口,就见田杏儿突然冲了过来,扬起手,结结实实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下猝不及防,裴娇根本来不及反应躲开,“啪”的一声,脸都被打歪了,白嫩的脸颊上瞬时浮起了五个手指印。 这一幕所有的人都没料到,齐渊和陈景和都是一惊,周围的姑娘们更是惊呆了。 裴娇张大了嘴,就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着,她震惊的看着田杏儿,眼中迅速积聚起泪水。 然而还不等她哭出声,田杏儿就甩甩手,冷笑道,“来,你给咱说说,当时你是怎么把我推下去的?” 众人一惊,裴燕都快气疯了,冲过来就要打田杏儿,骂道,“小贱人你欺人太甚!明明是你把娇儿拽下去的,你还倒打一耙!” 只是她还没过来,就被几个齐家姑娘拉住了,齐婉道,“你先别急,总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头,看向裴娇,沉下脸道,“娇娇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在齐家出了这种事,无论真相怎样,都是家里的丑闻,一向温婉的齐婉也动了气! “我,我没有……” 看到这么多人盯着她,裴娇心口发慌,眼底含着泪,拼命想要否认。 然而田杏儿死死盯着她,一连串的道,“你确定没有?那我怎么一回手,抓不住别人,偏偏抓住了你?你敢发誓吗?谁推的我,就让她脸上起疮变成个丑八怪!” -- 第103页 “我,我……” 裴娇到底年纪小,本来就心虚,又落水受了惊吓,被田杏儿这样一逼,她满脸发白,嘴唇不停哆嗦,却一个字不敢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齐家人满脸气愤,齐六气坏了,冲过来就骂道,“你怎么心眼这么坏!杏儿招你惹你了?你这样把她推下去,若下面不是水,那是要出人命的!” 裴娇吓的浑身哆嗦,涕泪横流。 裴燕看到,生怕妹妹把她供出来,急道,“田杏儿,你少来!刚才人那么多,谁看到把你推下去的?娇儿年纪小,你这样吓唬她,她都吓坏了,还不任由你说嘴? 你把她拽下去却是我眼睁睁看到的,而且你还打她,亏我家对你这么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跟你拼了!” 她气势汹汹就一巴掌挥了过来。 田杏儿也挽起袖子冷笑道,“来来来!无缘无故被人推下去,我还没地方说理了?我不光打她,我还要抽你呢!” 她也窝了一肚子火,平日裴娇裴燕一些小打小闹的找她麻烦也就算了,她懒得跟她们计较。 但这次,她实在忍无可忍了,那么高的假山,即使下面是水,摔下去也会有受伤的风险! 再一个,幸亏她会水,不然也得像裴娇一样遭一阵子罪! 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这姐妹俩这么记恨她? 这已经不是小孩子间的玩闹了,这次田杏儿也不想手下留情,人家都要要她的命了,她要不把她们一次性教训服,她就不姓田! 看到田杏儿摩拳擦掌,齐六也兴奋起来,“嗷”的嚎了一嗓子道,“杏儿,我来帮你!” 她也撸袖子扑了过来。 这段时间两人混在一起,年岁相仿,性格也合的来,看到田杏儿打架,齐六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早忘了平日家里教的规矩,同仇敌忾的朝裴燕冲来。 第88章 认出来 裴燕一惊,她只是想吓唬一下田杏儿,没想真动手。 可对面两个丫头就像疯了似的,尤其是齐六,跟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去拽她的头发,哪知道田杏儿一脚就踹在了她肚子上,裴燕扑通一声向后跌倒。 还不等她爬起来,齐六就扑了上来,将她狠狠按住,而田杏儿的拳头已经招呼了上来! 可怜裴燕一个端庄的内宅闺秀,哪里经历过这样街头泼皮似的打法,还没等反应过来,头脸就挨了好几拳。 打的她眼冒金星,眼眶嘴角都火辣辣的疼。 裴燕气的都快晕过去了,拼命挡着田杏儿的拳头,张嘴哭骂道,“你们太过分了!你们给我住手!田杏儿,我要告诉祖母,让她扒了你的皮!” 然而她越说,田杏儿的拳头越狠! 她一贯不主张用暴力解决问题,但裴燕这人太讨厌了,成天胡搅蛮缠,想尽办法给她身上泼脏水。 田杏儿憋了一肚子气,再加上这次事情实在凶险,就没忍住。 周围的姑娘们都惊呆了。 齐婉愣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急的扑了上来,去拽几人道,“别打了!都住手!” 可两个小姑娘正打的兴起,哪里听她喊! 好在李氏闻讯匆匆赶过来,看到这混乱的场面,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最心爱的小女儿正伙同田杏儿,把裴燕按在身下打! 两人模样凶悍,哪里还有半点深闺娇女的样子! 而且周围还有那么多别家女孩儿看着,甚至儿子齐渊和陈家公子,还有一些世家少年也都在场! 李氏惊怒交加,上去就怒吼了一声,“住手!” 又冲着周围的丫鬟仆妇呵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们分开!” 丫鬟仆妇们急急上来,拽胳膊拽手,好不容易把田杏儿和齐六拉开了。 而此时裴燕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涕泪横流,头发蓬乱。 她一见李氏就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哭的像要晕过去道,“大伯母,求求你给我做主啊,田杏儿她要把我打死了……” 李氏瞅见她狼狈的形状,心头竟然还有些小痛快。 她早就想给女儿出气了,就是毁坏嫁衣之仇,她就不想轻易放过她! 只是碍于是长辈,没法亲自出手,没想到她倒被田杏儿和小女儿教训了一顿! 她心头暗爽,脸上却装出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训斥小女儿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家打架,你们还要不要脸面了?” 齐六不服道,“又不是我们惹出来的!” 她手指着裴娇道,“是她先把杏儿推下湖的!” “什么?”李氏一惊,这才注意到田杏儿和裴娇身上都还湿着。 裴燕急了,尖叫道,“她胡说!” 然而不等她话落,李氏怒斥道“闭嘴!” 她冲仆妇们道,“把她们都给我带回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家里兴风作浪!” 不用她说,田杏儿和齐六就手拉手,一齐往家里走去。 而裴娇被吓的腿都软了。 她还没见过李氏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又的确是心虚,想跑,脚下却又动不了,只哭的喘不上气,被两个丫鬟架走。 -- 第104页 而裴燕,心口也一片冰凉,有些惊慌害怕。 她求救似的看向齐渊,想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 可她这张脸现在实在惨不忍睹,齐渊当下就扭过头去。 裴燕咬了咬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往日疼爱她的大伯母却像是没看见,只厉声呵斥丫鬟,“还不快把燕姑娘扶起来!” 有丫鬟扶着,裴燕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跟着往老太太屋里走去。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心思再玩闹了,姑娘们好奇,都跟着去了齐老太太屋子,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们不好跟去,跟齐渊打了招呼,都回去了,只剩下陈景和,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像在苦苦思索什么。 齐渊面上无光,过去苦笑道,“景和哥,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陈景和淡淡道,“姑娘家的打闹,不算什么,不过……”他皱眉道,“那个推人下来的是谁?” 齐渊知道他在问裴娇,尴尬道,“是我家一门远房亲戚,她年纪还小,不怎么懂事……” 陈景和冷声道,“年纪小,可不是没脑子!那湖周围那么多石头,万一跌在石头上,后果不堪设想!那俩姐妹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不堪,就算是亲戚,你们也不应包庇纵容,免得让人说府里没有规矩!” 这话说的略重,然而齐渊看着不远处的假山,下面湖心中,也有不少布景的石头,他心头也一阵后怕。 万一田杏儿和裴娇跌在石头上,那肯定会当场丧命! 这样一想,他就吓出一身冷汗,对推人下来的裴娇恨的要命,想着回去就跟祖母说,赶紧把这两姐妹送走,以后再不来往才好! 齐渊带着陈景和去换衣裳,陈景和走出一步,突然一拍脑袋。 他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那小丫头眼熟! 她气势汹汹挥拳头的样子和之前在集市上,那个瘦弱小家伙狠揍陆承瑞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之前那明明是个小男娃,他才一时没想起来,但两人的五官眉眼却是一模一样,显然是一个人! 陈景和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是只小母老虎,怪不得那么凶呢,太岁头上都敢动土! 而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实在是天上地下,他家公子生平头一次吃了那么大亏,想不记住都难! 看到他唇角翘起来,齐渊好奇的问,“景和哥,怎么了?” 陈景和摇摇头,下意识问道,“对了,那个打人的小丫头叫什么?” “她啊,是我表叔新娶的婶婶带过来的孩子,叫田杏儿,听说之前养在乡下,所以性子跟家里的姑娘有些不太一样……” 齐渊这样说,是想解释田杏儿为什么这么凶,毕竟乡下的女娃,跟养在深闺的娇女儿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他又对田杏儿没恶感,还觉得她比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性子都鲜活,这样说怕陈景和对她误会,忙补充道,“那丫头平时挺乖的,今天大概气急了才打人,对了,她针线也挺好,之前我姐的嫁衣被弄坏了,也是她给补好的,还有这个,就是她给我做的……” 他把自己腰间的新钱袋晃了晃。 第89章 揭穿 今天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织花锦袍,腰间这只蓝底白纹的钱袋就格外显眼。 毕竟这小小一个巴掌大的袋子,实在是精致,上面的玉瓶活灵活现。 已经有好几个少年问他是从哪买的了。 陈景和觑着他的袋子,忽然道,“对了,我的钱袋也破了,你要不介意,能不能把这个送给我?” 齐渊一愣,身为阁老长孙,陈景和什么好东西没有,竟然会跟他要一个钱袋? 但他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毕竟齐家现在就指望着他能搭上陈景和,好搭上那一位的关系。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钱袋了,就是要金子他也得给! 齐渊立刻把钱袋拿了下来,双手奉上,笑道,“既然景和哥哥看的上,那这个就送给景和哥哥了,对了,如果哥哥喜欢,我可以让那丫头再做一只!” 陈景和摇摇头,把钱包拿在手里,叮嘱道,“不用,你也不用跟她说这只钱袋我拿走了。” 他只是想拿去给陆承瑞看看,想到上次陆承瑞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只要想起那小子就要咬牙切齿一番。 如果他知道那小子原来是个小丫头,不定得多气呢! 齐渊看陈景和唇角含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也不敢多问,不过心下大为惊奇。 看样子陈家公子对田杏儿那个丫头还挺关注的。 可一个是阁老孙子,身份贵重,一个只是个乡下丫头,而且还是第一次来通县,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 他想不通,却暗暗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另一边,齐老太太的水月居已经炸了锅。 裴娇裴燕带田杏儿都被李氏带过去了。 虽只是孩子间的玩闹,但性质太恶劣了,两个姑娘从假山上落水,紧接着大打出手,其中还有齐家的嫡姑娘! 还被那么多世家公子和姑娘们围观,齐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齐老太太气坏了,这件事不弄清楚,齐家难免会得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等田杏儿和裴娇换了衣裳,就把三个人带过来一顿审问。 胡娘子也闻讯赶了过来,听到女儿落水,吓的她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 -- 第105页 匆匆赶来拉着田杏儿上下检查半天,看她好端端的,没受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然而旁边的裴燕哭的声嘶力竭,说田杏儿把自己打成这样,一定要让齐老太太做主,赶走她。 胡娘子也看到了裴燕被打的样子,暗暗心惊,问田杏儿怎么回事 田杏儿只冷笑着道,“娘,你问我还不如问她!” 她一指缩在旁边的裴娇。 裴娇从过来后,就吓的瑟瑟发抖,心里知道这次的祸闯大了。 她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娃,哪有什么心计,被齐老太太吓坏了,三言两语就问出了端倪。 因为怕被责罚,她一股脑就把裴燕供了出来,大哭着道,“是姐姐让我推的!她说只要我把田杏儿推下去,她就能把渊哥哥的玉佩拿回来!” 这话一出,全家哗然。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裴燕。 裴燕惊的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头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没想到裴娇这么容易就把她供了出来。 等反应过来,她的脸都气青了,气怒交加的扑向裴娇,嘶吼道,“你胡说!裴娇你还有没有心?我为了你被田杏儿打成这样,你竟然把脏水泼到我头上!你还是不是我妹妹!” 她神色激动,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冲过去要跟裴娇拼命,幸亏被丫鬟拉住了。 齐老太太冷着脸看着,心里却一点都不意外。 若说裴娇刚来时,还装了几天乖巧,但从她把孙女的嫁衣弄坏来看,这人从根子上已经歪了。 没想到她不光自己使坏,还怂恿了妹妹做坏事! 想想那假山那么高,下头又有石头,要是田丫头一个不走运,摔在石头上,那还能活命? 这丫头才十二岁就有这么狠的心思,想想真让人后脊发寒。 齐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如果说刚开头她还想着裴燕年纪小,没让裴老太太教好,她告诉裴通,以后让他多加管教,兴许还能扳的过来。 可现在,她只想把这丫头打发的远远的,以后再不来往才好! 看到齐老夫人眼底的冷意,裴燕一惊,扑过来就抱住老太太的大腿,哭的像要晕厥过去一样道,“姑祖母,您相信我,裴娇那丫头胡说八道!是她想要渊哥哥的玉佩,嫉恨田杏儿,才要把她推下去,可她现在竟把这脏水泼在了我头上!姑祖母,您自小看我长大,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坏心思?”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然而旁边的裴娇一听,顿时嚷了起来,“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告诉我的,只要把田杏儿推下去,她换衣服的时候,你就想办法把渊哥哥的玉佩拿回来!我说我不敢,你还说让她出个大丑得个教训,以后她再也不敢惹我们了……” 裴娇边哭边说,把姐妹俩怎么说的都抖搂了出来。 裴燕也不甘示弱,回头就骂了起来。 齐家众人看着这对骂姐妹俩,都忍不住摇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这两个丫头,哪还有半点读书人家姑娘的样子! 齐老夫人脸如寒霜,怒喝道,“都住嘴!” 俩姐妹一愣,齐老太太对裴通失望极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教导的女儿,竟让两个女儿如此不像话! 她直接震怒道,“不管你们谁是主谋,我家里是容不下有这样歪心思的丫头!明日你们就回去吧,你们不是我齐家的子孙,我也管不着你们,但从今往后,齐家你们再不许踏入半步!” 听清老太太的话,裴娇裴燕都愣住了。 她们自小到大常来齐家,齐老太太一直是和蔼可亲的,她们哪见过她如此震怒的模样。 裴娇愣了一瞬,“哇”的一声张嘴就哭开了,泪眼婆娑的道,“姑祖母,你,你不要我了?我,我真的没想害她,我,我就是听了姐姐的话……” “行了,”老太太打断她,已经不耐烦再听她们说什么,对李氏道,“带她们下去吧,收拾收拾,让成广明天去送她们!” “是。” 李氏应着,让丫鬟硬把哭哭啼啼的两姐妹拽走了。 第90章 赶走 胡娘子心口拔凉。 她在来时,裴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看好几个女儿,千万不要惹事。 哪想到才来了几天,在人家孙少爷的生辰宴上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被赶回去! 虽说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甚至女儿还是受害者,但杏儿光是把裴燕打了一顿,老太太就饶不了她! 胡娘子心口七上八下,其实更多的是歉意。 人家好好一个生辰宴,让她们搅的乱七八糟。 齐家是有头脸的人家,丢了这么大人,还不是她这个后娘管束不力! 等姐妹俩走后,胡娘子对齐老太太一脸歉疚的道,“姑母,都怪杏儿不懂事,惹出这么多麻烦,杏儿,快过来给姑祖母磕头认错!” 田杏儿乖乖过来,正要给齐老太太跪下,老太太伸手扶住她道,“罢了,不关杏儿的事,杏儿是个好丫头,又帮了婉儿这么大的忙,我心里头有数。” 她叹了口气,对胡娘子道,“燕儿娇儿两个丫头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小时只是有些骄纵,我跟我那嫂子提,我那嫂子只说,小姑娘家家的,骄点好,有点脾气将来才能不被婆家拿住,可现在看来,哪里是有点脾气,分明是心眼都歪了!” -- 第106页 老夫人数落裴老太太,胡娘子不好接话,只静静听着。 齐老夫人说了一通,又看向她道,“这次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嫁给通儿才多久?那两个丫头的性子现在是掰不过来了,回去后我那嫂子肯定会为难你,我会修书一封,向通儿说清楚原委,必不会让你和杏儿受责难。” 难为老太太为她想的如此周到,胡娘子满心感激,向老太太道了谢。 齐老太太又安慰了田杏儿几句,才让她们回去。 回去后,胡娘子当即就开始收拾行装。 田杏儿也在屋子里打包自己的小包裹。 她对齐家倒没什么留恋,虽然齐家富贵,到底不是自己的家。 而隔壁屋子里,大吵大哭声就一直没停止过,裴燕和裴娇还几次要见齐老太太和李氏,都被丫鬟拦回来了。 田杏儿也没兴趣理她们,经此一遭,她和裴家姐妹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那两姐妹间也有了嫌隙,但不用想,两人最恨的肯定是她。 田杏儿也不在意,反正就那两姐妹的性子,她巴不得离她们越远越好! 反而是在齐家,她交到几个好朋友。 齐家有几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姑娘,这两天相处的都不错,听说她要走,下午一窝蜂来了她屋子里,为她送行。 最舍不得的当然是齐六,两人有一同揍人的经历,感情自然比旁人更深些。 齐六抱着她眼泪汪汪,一个劲儿的埋怨,“祖母也真是的,明明是她们两个闯了祸,把她们送走就好,为什么要你也走?我舍不得……” 田杏儿也舍不得,她是真心喜欢这个性格爽朗豪爽的姑娘,抱着她安慰,“行了,等下次有机会我再来,再说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时常写信,你有空就去清水镇看我……” 齐六连连点头道,“嗯,我跟母亲说,明年就去看你……” 两个小丫头依依不舍。 那些姑娘们都送了些礼物给田杏儿,齐六更是把自己的小金库都搬了出来,里头都是琳琅满目的首饰。 她把盒子塞进了田杏儿怀里,大方的道,“你挑几件,这都是我最好看的!” 她是齐府嫡姑娘,这些首饰自然都价格不菲。 田杏儿当然不能拿,笑道,“用不着,我已经有好多了。” 她说的是实话。 自来了齐府后,齐家没亏待她,吃穿用度都跟府的里姑娘一样,她得了好几套新衣裳和价格不低的首饰。 齐六撅了嘴,不由分说就挑了两串珍珠手钏和一条红玛瑙的项链给她,道,“你的是你的,这是我送你的,你要不要就是看不起我!” 田杏儿哭笑不得,只能收起来道,“好好好,那我收下。” 她没什么好回赠给齐六的,想了想道,“回去后,我给你绣一面绣屏吧,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我给你绣个小猫小狗吧。” “这个好!”齐六大喜,道,“就用你那个什么双面绣,我要一只小猫一只小狗!” “没问题!” 两人说好了,齐六又在她屋子里盘桓了一下午,才依依不舍离去。 没想到到了晚上,田杏儿又迎来了一拨客人。 这次却是李氏带着齐婉亲自过来了。 两人是来向田杏儿道谢的。 嫁衣的事,齐婉别提多感激田杏儿了,本来一桩不吉利的事,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说嘴,可因为田杏儿,嫁衣被好端端的补起来了。 说补并不恰当,简直就像是重新做了一件,上面的双面绣,正面是凤凰,反面是华贵的牡丹,所有见过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李氏本来还想再重新给女儿订制一件,但那件嫁衣绣的太出彩,临时匆匆订制的哪里比得上? 因此李氏与女儿商量过后,不换了,出嫁就穿这件,凤凰浴火重生,本来就是好兆头! 齐婉郑重向田杏儿道了谢,让丫鬟拿来谢礼。 田杏儿打开,竟是整整一千两银票。 饶是她重生后,也算是见识过了不少银子,见到也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向这母女俩。 李氏道,“这钱你收下,你帮了婉儿大忙,这些钱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知道你回去后,那些首饰什么的怕是留不住,这钱你就藏起来,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能应个急……” 李氏显然很清楚田杏儿母女在裴家是个什么状况,光从母女俩来时,那俩姐妹穿的光鲜亮丽,而母女俩只着普通的布衣就能猜出了。 怕是她们平日手中根本没钱。 所以她才给田杏儿拿银票,而不是准备现银或是贵重的物件,这是她的体贴。 田杏儿刚要说话,她笑笑道,“行了,这钱本来该让你母亲收着,可我看着,你母亲性子柔弱,反而是你,颇有主见,这钱你就自己收好,你爹虽说护着你们,但他是男人,后宅许多事顾及不到,以后和你母亲有了什么难处,手中有钱心头也不慌……” 第91章 回家 李氏之所以敢把这么大笔钱给田杏儿,就是想到了下午小丫头收拾裴燕的架势。 根本不与她们辩论,上来就是一个巴掌,那气势,怎么都不像是普通的小姑娘。 裴家姐妹被宠着长大,哪里吃过这种亏?裴家以后怕是要热闹了! 李氏一来是真心感激田杏儿,二来也是怕她以后在家里受罪,才想着给她些银钱傍身。 -- 第107页 哪知道田杏儿看着那叠银票,眨眨眼,又推了过来,脆生生道,“大伯母,我不要!” 不等李氏说话,她就笑道,“大伯母,我用不着,我在家里能接些绣活,也能挣些银钱……” 李氏想到她那出众的绣艺,倒是一点不怀疑。 只是她这么丁点大一个丫头,就知道自食其力了,而且这么大一笔银子放她跟前,她却一点都不动心。 这种品行,和裴家那俩丫头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对田杏儿更是赞赏,见她执意不肯收,她也没再勉强,摸摸她的头笑道,“那好,你既不要就算了,大伯母承了你这个情,以后你和你娘有任何难事,都可以来找我,家里的哥哥姐姐妹妹们,也都是你的亲人。” 李氏这个承诺就重了。 论理她们和田杏儿毫无瓜葛,胡娘子又才嫁来没几天,论亲缘自然是跟裴家姐妹。 可那俩姐妹已经上了齐家的黑名单,反而是田杏儿母女,李氏愿意认她们这份亲戚。 田杏儿听出李氏的意思,站起身郑重一礼,眉眼弯弯笑道,“谢谢大伯母。” 她知道,以后齐家也算是她的一个靠山,裴老太太再出什么幺蛾子,想把她赶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回去后,李氏径直去了齐老太太房里。 齐老太太竟然还没睡,见状问道,“怎么,那丫头收了吗?” 李氏摇摇头,把田杏儿的话一说。 齐老太太有些愣怔,半晌,叹了口气道,“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 不说旁的,哪个这么大岁数的小姑娘,能见到这么大一笔银钱不动心? 李氏道,“我也没想到,不过,这丫头确实有些不一样。您说,那位陈家公子真的认得她?” 齐渊下午回来,暗暗就把陈景和的事说给祖母和母亲听了。 陈家公子那是什么身份,还把田杏儿的钱袋巴巴的要走了? 两人一听当即就上了心,这才拿出了一千两。 齐老太太道,“那谁知道,不过这丫头不像个池中物,不管她和陈家长孙有没有关系,咱们跟她交好都不亏,这丫头比那两个强!” 李氏笑道,“是,娘,我省得。” 这婆媳俩的对话田杏儿自然不知道。 她一夜好睡,第二日,齐老太太就让二儿子齐成广护送她们回清水镇。 不论裴燕裴娇怎么闹腾,也改变不了要被赶走的事实。 两人一大早精神萎靡,裴娇大概哭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裴燕更是双眼红肿。 齐老夫人都没让她们进去拜别,收拾好行李后,只有李氏站在门口送人。 田杏儿和胡娘子倒是挺高兴,齐家给她们准备了满满两大车的礼物,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拜别了齐家,一行人上路。 胡娘子和裴通分别了十多天,早就想回去了,而更归心似箭的却是月娥。 从来了齐家后,家里仆妇丫鬟多,也用不着她,她窝在小院里,着实享了几天福。 但她一心惦记着裴通,如今因为裴娇裴燕的关系,能早点回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是高兴了,但裴家姐妹受了打击,一路上脸阴沉沉的,窝在车厢里,倒是没出来找麻烦,让田杏儿难得的安静了些。 不过路途中还是出了意外,半途中解手,裴娇不知怎么想起了上次尿裤子出丑的事,跟裴燕大打出手。 这大概是两姐妹长这么大第一次撕破脸干架,仗着在野外没有人围观,两姐妹你扯我头发,我抓你脸皮,唾骂踢打无不用其极,看的田杏儿叹为观止。 胡娘子都要急疯了,怎么也扯不开两人,月娥只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笑话。 最后还是齐成广上前,一手一个把两人提了起来。 裴燕被揪掉了一绺头发,裴娇脸上被抓了几道,两人哭的一个比一个凄惨。 齐成广实在忍不住了,厉色训斥了两人几句,两人才悻悻住了嘴,一路抽噎着回家。 胡娘子简直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在天擦黑时赶到清水镇,因为没提前送信,裴通并不知道娘几个回来。 车马一进府,阖家都惊动了,裴通急匆匆过来,看到齐成广来不及寒暄,先问胡娘子,“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送个信,我好去接你们?” 胡娘子满脸尴尬,正不知怎么回答,裴燕和裴娇从马车上跳下来,一左一右扑到父亲怀里,哭喊道,“爹……” 看到两个女儿的惨状,裴通惊呆了。 因此回来当晚,根本来不及休息,一行人就被叫到了老太太院子。 裴老太太还没睡,对两个孙女这么早回来也很诧异。 裴娇裴燕哪次去齐家不得住一两个月,这次怎么才十多天就回来了? 等孙女们一进门,裴老太太也吓了一跳。 走时高高兴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两个小姑娘,回来时钗横鬓乱,鼻青脸肿。 尤其是裴娇,一进门就扑进了老太太怀里,哭的像要抽过去一样。 老太太心疼坏了,搂着裴娇一迭声的道,“奶的小娇娇,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哎呦,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小乖乖弄成了这副形状……” 裴燕也在一旁抽泣。 老太太的眼刀就狠狠刮向了胡娘子,一脸震怒道,“你是怎么照看孩子的?俩孩子怎么成了这样?” -- 第108页 好在胡娘子还没说话,齐成广就上前,先是见过了老太太,然后大略把路上的事说了一遍。 他不好说裴娇裴燕在齐家惹了事,只含糊的说两个孩子“闹了点矛盾”,这才把人送了回来。 老太太还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把齐成广好一顿数说。 还说两个孙女在他家受了委屈,齐家现在门第高了,穷亲戚都看不上了,连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第92章 袒护 对老太太这不由分说就扣帽子的话,齐成广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他径直把齐老太太的信递给裴通,道,“表哥,内中缘由我母亲在信里说的清清楚楚,你自己看吧!” 裴通从他这脸色上看出事情不一般,接过信,先让他去休息。 对于齐老太太的来信,裴老太是相当看不上,冷笑道,“多大点事啊,还写个信!我孙女好端端去了,这副模样回来,我还想找她算帐呢!她是怎么当人长辈的……” 对于母亲的絮絮叨叨,裴通没理,打开信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大变了。 他把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越读手越抖,到最后简直是脸色铁青。 裴燕看的情形不对,飞快的对老太太道,“奶,我,我累了,想去休……”息。 她最后一个字没说完,裴通就抬起头,脸色近乎扭曲,把信重重拍在桌子上。 几乎是咬着牙,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燕燕!你给我从头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燕吓的脸色煞白,浑身直抖,求救似的看向裴老太,带着哭腔道,“奶……” 裴老太惊讶道,“到底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裴通臊的脸皮通红,几乎没脸细说,他看着裴燕,气的脑仁青筋暴起,怒吼道,“你到底说不说!” 裴燕吓的一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我,我没干啥,田杏儿和裴娇是自己掉下水的,跟我没关系,她们都欺负我……” 见她这个时候还要狡辩,裴通实在忍无可忍了,过去,抬手就“啪”的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下,屋中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裴老太太愣了一瞬,紧接着气道,“你到底干什么发这么大火?她到底做什么了?” 裴通不说,裴燕被整个人被打倒在了地上,哭的站都站不起来。 旁边裴娇蓦地叫道,“我来说!奶,我姐她坏透了,她怂恿我从假山上把田杏儿推到湖里,还,还让我出丑,今天还抓坏了我的脸!” 裴老太太不认识字,裴娇就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 当说到齐燕怂恿着她,从假山上把田杏儿推下去,结果两人一起落了水,裴通气的差点连小女儿也给一巴掌。 裴娇躲在裴老太背后,哭嚎着道,“又不关我的事,都是她做的!” 裴老太也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脸皮抽了抽道,“这,这不是燕燕还小,她哪里懂那么多……” 事关人命的事见母亲还护着,裴通也是气极了,干脆把信件扔了过来,冷笑道,“单这一桩也就算了,您问问她还做了什么好事?她,她偷偷把婉儿的嫁衣也给划坏了……” 裴通说着,只感觉心口一阵悸痛,他忙闭上眼捂住胸口。 胡娘子吓坏了,连忙上来给他顺气,急道,“你,你别动气……” 可裴通怎么可能不动气,当他看到这一段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自己从小到大乖巧的女儿竟能做出这种恶毒事! 然而裴燕听到他的话,吓的脸上的血色褪去,浑身抖如筛糠,跌坐在地上失声道,“不,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只这一句话,裴通的心就跌到了谷底,一时间,分不清是失望还是巨大的痛心袭来。 他看着这个孽女,头一次恨不得打死她! 看到他扬起手,裴燕吓的一哆嗦,瞬间反应了过来,忙改口道,“爹,不是这样的,那根本不关我的事!婉姐姐的嫁衣不知道让哪个下人给弄坏了,她们怎么能冤枉我……” 怕被父亲打,她哭着朝裴老太跪行过去,抱住她的大腿哭的死去活来,“祖母,你要替我做主,我根本没有……” 裴老太也没想到孙女竟闯出这么大的祸事。 她待要训斥两句,但看孙女涕泪横流,哭的实在可怜,叹了口气劝阻儿子道,“燕儿还小,她懂什么……” “她不懂?她都十二了呀!”裴通颤声道! 这么大的姑娘,现在再教育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然而他想要狠狠教训女儿一顿,裴老太太则一力拦着,甚至气哼哼道,“你都打了她一巴掌了!女孩子家,打在头脸上好看?要不你连我也一起打了吧!孩子不懂事,好好教就是,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因为老太太的胡搅蛮缠,裴通最终没教训成女儿。 两个姑娘哭了一通,又累又乏,老太太心疼孙女,当即就把人都赶了出来,让两个孙女去睡觉。 从母亲屋里出来,裴通脸色苍白,在院子里被夜风一吹,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这么多年他一直忙于读书,两个孩子都放在老太太处养着,最终被养歪了性子。 两个女儿有今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今丢人都丢到齐家了,姑母在信中说的明白,如果两个女儿无法教养好,以后就不用再蹬齐家的门了。 -- 第109页 这对裴通来说,无异于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田杏儿跟着母亲走在裴通身后,看着他略带踉跄的脚步,心头对这个继父有些同情。 谁家摊上这样的女儿都要命! 如果严加管教也就罢了,可有个裴老太这样的老娘,惯着溺着,裴通就算想管教,也是无能为力! 但愿将来这俩姑娘不要惹出更大的祸事,连累家里。 胡娘子把她送到了院子里,都安顿好了才回去。 田杏儿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喜鹊和秀荷见到她,别提多高兴了。 三人说了好一番话,田杏儿把带的礼物给她们分了些,见她累的太厉害,秀荷忙把喜鹊撵走,让她好好休息。 临走前,喜鹊悄悄道,“小姐,红裳阁的李掌柜派人来了好多次,看样子急的不得了,连问了好几次你几时回来呢。” 田杏儿点点头,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上次那件嫁衣绣的不错,这么长时间,广告效果应该出去了。 不过她现在刚回来,疲惫的厉害,暂时不打算接活。 她心里头有了别的打算! 临睡前,她又瞄向了自己的小金库。 齐家人送了她不少首饰,这些东西典当了,也值个二三百两。 再加上之前的三十多两,她现在也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第93章 欲加之罪 田杏儿躺在炕上,怎么想都不安心,当即爬起来,不顾疲惫的身体,悄悄跑到院子里,把墙角的一个坑洞刨开。 她把那些首饰拿红布包好,一样样都塞进了洞里,和之前的三十两银票放在一起。 又一点点把炕洞堵上,窸窸窣窣的就跟只藏粮食的小老鼠一样。 忙活完,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四下万籁俱寂。 田杏儿又打了井水把头脸洗净,才安安心心上床睡觉。 然而第二日,她就无比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第二日一大早,裴老太太就把她和母亲叫了去。 田杏儿昨晚睡的晚,早上起的迟了些,平日里裴老太太并不想见她,所以她用不着过去请安,这么一大早就来叫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喜鹊边给她梳头,边小声道,“杏儿小姐,你得快一些,秀荷姑姑说老夫人脸色不好。” 田杏儿点点头,知道麻烦来了。 裴娇裴燕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昨天没顾上,但今天肯定得把帐算在她和她娘头上! 果然,她一问,裴通一大早就去了书院,老太太可不就瞅见空了! 她洗漱完去了后院,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裴老太太愤愤不平的大骂声。 “裴茹红那个人就不是个东西,燕燕还小,不小心弄坏她一件衣裳算啥?那老东西里外不分,连谁是她亲侄孙女都认不清了!田家那小贱丫头跟她皮不沾肉不连的捧上天去,我自家两个娇姑娘她倒给脸色看!” 田杏儿脚步一顿,就听到里面贺嫂子附和道,“可不是!可见齐家是个糊涂的,我看她家那富贵也长久不了,现在天下太平,哪有武将的用武之地?当今天子爷少年得志,最是重视文官,我听人家说现在的武官都升不了,将来咱鸿哥儿要是高中了,以后就轮到她家巴结咱们了……” 说到这个,裴老太太顿时得意了,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她齐家也就是前些年走了些运道,就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人了,以后我两个孙女嫁了富贵人家,她请登门都不去!” “那可不……” 里头主仆俩说的正热闹,田杏儿迈了进来。 就见母亲已经早就来了,正跪在屋子中间。 裴老太太正坐在屋里炕上吃早饭。 东边炕首上摆着小几,上面摆的满满登登,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 田杏儿打眼一扫,就看到热气腾腾的玻璃饺子,黄澄澄的蒸糕,一罐香气四溢的生羊炙,一碟牛肉,一碟腌鱼,还有四样素果,外加一小碗香气腾腾的牛乳。 她心下咋舌,这一桌子吃食,竟比齐老夫人的早膳还丰盛。 但裴老太太还挑挑捡捡,嫌今日的羊肉没炖入味,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田杏儿进门,胡娘子担忧的看过来,裴老太太却眼皮都没撩一下。 倒是旁边的贺嫂子冷嘲热讽道,“哟,这可真是去了那富贵人家几日养娇了,老太太叫人过来,还得三催四请?怨不得月娥说,杏儿小姐在那齐家,比咱家两个姑娘还得脸呢!” 昨日贺月娥回来,自然把在齐家的事都说了。 听说田杏儿因为补了嫁衣,让齐家人另眼相看,裴老太太根本不信她能补的多好,只以为齐家是借题发挥,专门让自家两个姑娘难堪。 裴茹红是齐家老夫人的闺名,这些年齐家长子的官越做越大,齐老夫人如众星捧月,德高望重。 裴老太太却偏喜欢在背后叫她名字,没少嚼她的坏话。 两个孙女被赶了回来,裴老太太脸上无光,不光记恨上了齐老夫人,最恼火的,自然是田杏儿! 因此一大早就把她叫了过来。 田杏儿一进门,裴老太就沉下脸道,“跪下!” 田杏儿没吭声,走到母亲身边跪下。 裴老太太没理母女俩,慢条斯理的用着饭,贺嫂子在一旁伺候,一边说几句齐家的坏话。 -- 第110页 老太太骂着齐老太太的名字,吃饭似乎都更香一些。 屋里传来盘碗的“叮当”碰撞声,田杏儿听了一耳朵齐家的坏话,心里无语。 要说齐家现在也算势大,两家如此亲近的关系,裴老太不想着交好也就算了,偏偏背后往死里得罪,也算是奇葩了。 她四下瞅了瞅,没见到裴家姐妹的身影。 想是昨天裴通那一顿发作,也让两姐妹怕了,今日竟没过来。 老太太一顿饭直吃了小半个时辰,才抹抹嘴,让贺嫂子把碗筷撤下。 看田杏儿低垂着头老实跪着,她冷笑一声道,“原以为你们从乡下过来,心性应该是老实的,没成想我倒看走了眼,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贼!那齐大姑娘嫁衣坏了,关你们什么事?轮得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出头?踩在燕燕头上讨好齐家,我家这是做了什么孽,竟养了个吃里爬外的!” 这话说的就太重了,胡娘子身形颤抖,苍白着脸想辩解,“娘……”。 然而才刚说出一个字,老太太就陡然怒喝道,“闭嘴!” 她看向母女俩,怒气冲冲道,“怎么,我说错了?临走时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照看好燕燕和娇儿,可你是怎么做的?燕燕和娇儿受了那么大委屈,你可替她们出过头? 你倒养了个好女儿,踩在燕燕头顶往上爬!要不人家都说后娘心毒,通儿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任由燕燕和娇儿被人欺负! 还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既然贪图齐家富贵,就赶紧滚出去,我家里可不养这黑心烂肠的东西!” 裴老太太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胡娘子被骂的脸色煞白,泪如雨下。 她想辩解,然而裴老太太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还有田杏儿,说到怒处,老太太抓起手中的茶盏就冲她头上砸了过来。 幸亏胡娘子反应快,及时护住了她。 然而茶盏却砸在了胡娘子身上,顺着她的身子滚到地上,虽没有碎,但茶水四溅,洒了她一身。 眼见黄渍渍的茶水顺着母亲的裙子流下来,田杏儿再也忍不住了,这老太太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豁然抬头,打断老太太愤恨的怒骂,道,“敢问老夫人,大姑娘和二姑娘受的委屈,可是我和我娘造成的?” 第94章 反抗 老太太一愣。 不等老太太说话,田杏儿就大声道,“二姑娘尿裤子,那是大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揭发出来的!大姑娘偷偷把人家的嫁衣弄坏了,也不是我们怂恿她的!之后我替着补救,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就因为想要齐渊少爷的玉佩,大姑娘就让二姑娘把我推下湖! 这桩桩件件,可有一件是我娘让她们干的?我娘头一次去,一直谨言慎行连门都不敢出,裴娇裴燕闯下祸事,我娘哪里来得及阻止? 她们做了这么多,又要我娘如何出头? 还有我,您不用口口声声说我踩着大姑娘往上爬!若裴燕没做这坏事,我想踩她都踩不着!” 田杏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屋里人都惊呆了。 田杏儿也是被气到了,就没见过这么强行扣帽子的! 裴娇裴燕做的一切坏事,都能算到她和母亲头上? 那两个人性子早就歪了,连裴通都教养不了,她娘一个刚嫁过来的后娘能怎么办? 等听清她的话,裴老太太气的手都抖了,连声嚷道,“好啊,还真是要反天了,竟然还敢顶嘴?贺家的?贺家的!” 她叫着贺嫂子,一手指着田杏儿道,“赶紧把她给我赶出去!让她从哪儿来的就滚回哪去!这么厉害的丫头我家里可不敢要!” 她抚着胸口,一副要被气的晕过去的样子。 贺嫂子二话不说过来就要拉扯田杏儿。 胡娘子急了,一下子拦在田杏儿身前,对裴老太急道,“娘,杏儿她不是故意的,她人小,还不懂事……” 她急的语无伦次,冲着田杏儿骂道,“杏儿,快跟老夫人道歉,说你胡说八道……” 田杏儿咬着嘴唇没吭声。 这老太太越来越过分了,什么都往她们身上扣! 她就算跪下哀求道歉,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要低声下气? 见她不吭声,裴老太更是气的厉害,捂着胸口叫道,“哎呦,我这可真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个野种,让人这样气我!” 听到“野种”两个字,田杏儿实在忍不住了,蹭的站了起来道,“既然老夫人实在不待见我,那我还是回田家算了,本来我母亲既然嫁入裴家,我也算是父亲的孩子,老夫人口口声声叫我野种,又置父亲于何地!” 她扭脸就往外走,倒也不是存心置气,她对裴老太这种人实在是看不上,天天诵经念佛,外人面前慈眉善目,实际上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出去后跟人说家里多善待她,吃穿用度都跟两个孙女一样,实际上什么都让她背锅,还口口声声骂“野种”! 既然这样,她不住在裴家也罢,省得让母亲为难! 至于说回田家,那自然是假的,她现在手头也有了些积蓄,就算在外面自己生活也不怵。 田杏儿有了底气,就不像以前那般忍气吞声了,看见她真的要走,裴老太主仆都愣住了。 贺嫂子拍着大腿道,“哎呦,这可真是长脾性了,吃住在咱家里,连说都说不得一句了……” -- 第111页 而胡娘子听到那句“野种”,不知为什么竟也没阻拦,只低下头默默流泪。 眼看田杏儿真的要出门了,裴老太有些急眼了。 就让田杏儿这样跑出去,左邻右舍有那好事的一问,田杏儿肯定会把家里的丑事说出去,那还了得,裴家以后还有什么脸? 她又怒又急,但又拉不下脸叫住田杏儿,只好冲贺嫂子使眼色。 贺嫂子本来还在旁边看笑话,她才不相信田杏儿真的敢走呢! 田家那是啥人家,就这一个丫头片子,回去还不得被磋磨死?也就这小丫头鬼精,拿这话拿人呢! 但看裴老太拼命冲她眨眼,她不得不上前,装模作样劝道,“哎呦,我说这小丫头脾性怎么这样大,老夫人再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说你两句还听不得了?这就要闹腾的要走,出去后别人还当咱家虐待你呢!” 又冷笑着看向胡娘子道,“大娘子,可没你这样教女儿的,万事孝为先,凭良心讲,自从你们母女嫁进来,老夫人可有亏待过你们?这小丫头片子虽然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但咱们吃穿,哪一点少了你了? 如今你们就是这样回报老夫人的?瞧小丫头把老夫人都气成什么样儿了,老夫人真有个好歹,大官人都饶不了你们!不是我说你,大娘子,你们这样真不行,老夫人毕竟是长辈,跟她认个错服个软,这事不就过去了,至于闹的这么难看?” 她口口声声拿“长辈”“孝道”压下来,田杏儿都快气笑了,无理取闹的是她们,最后又说她们闹的难看? 但一顶“孝道”的大帽子压下来,胡娘子没法反抗,况且她也不能真的让女儿跑出去,拽了拽女儿的裙角,见她不动,只能跪下垂泪磕头道,“娘,杏儿年幼无知,请您看在我的份上,别跟她计较,媳妇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教,不会让她再口无遮拦……” 老夫人捂着胸口,哎呀呀的直叫唤,一副被气的心脏病都要犯了的模样。 贺嫂子秒懂,撇嘴道,“老夫人被气的不轻,这样吧,大娘子,你带着小丫头先去祠堂跪几天,等老夫人消消气,顺便你们也好好反省反省,尤其是小丫头,不是我说,可真是不像话,比起咱家两个姐儿,那可是差远了……” 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的意思。 不把胡娘子母女在祠堂里罚上几天,裴老太显然气恨难消。 比起把女儿赶出去,这个结果胡娘子是能接受的,忙拉着田杏儿磕了头,拭了泪出来。 裴府的祠堂在后院的东北角,因为常年不开,里面格外的昏暗阴冷。 屋子并不大,靠墙三排供桌,上面摆了一排排的灵位,因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打开祭祀,上面都落了一层灰尘。 再加上封着窗户,格外阴暗的光线,阴冷发霉的味道,显的有些渗人。 地上有蒲团,胡娘子跪了一个,给女儿推过来一个。 田杏儿并不想跪,她从来了后裴老太就没把她当成裴家人! 然而胡娘子一伸手,就将她扯跪在了蒲团上。 第95章 裴鸿高中 旁边有香和火烛,胡娘子点了三柱香,恭恭敬敬的面向牌位,道,“杏儿,向祖宗们磕头!” 田杏儿不想磕,这是裴家的祖宗,又不是她的! 然而胡娘子下一句话,惊的她差点没跳起来。 “杏儿,娘想好了,这几日,就会跟你爹说,把你的姓氏改过来,将你正式继入裴家,以后你就是裴家的正经姑娘,娘不允许任何人再说你!” 看着女儿愣怔的神色,她一脸怜爱,摸了摸她的脸颊叹道,“之前是母亲错了,早就该和你爹提这事了,总是怕你受委屈……” 之前胡娘子顾虑重重,其实田杏儿跟着她嫁进来,已经算是裴家的姑娘了,本来早就应该改过来姓氏,上裴家的族谱。 然而她自嫁过来,老太太一直不喜欢她,更明言不接纳田杏儿。 她过的战战兢兢,又如何敢提? 裴通也知道母亲暂时无法接纳妻子,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但到如今,裴老太一有事就骂女儿“野种”,一言不合就要把女儿赶出门,让胡娘子意识到,只要女儿还姓田,永远别想在这个家里名正言顺! 她身为一个母亲,连女儿都护不住,这反而激起了她心底的勇气! 在这个家里,她可以受委屈,但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被人叫做“野种”! 所以她毫不犹豫就拉着女儿跪下。 看着胡娘子坚定的神色,田杏儿心底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就当为了母亲,她再忍忍罢! 她要是自己跑了,胡娘子一个人在这个家里,还不知道要被那老虔婆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陪母亲磕完头,胡娘子依旧规规矩矩的跪着,田杏儿才不受这个罪,反正也没人,她干脆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祠堂里阴冷,只有紧闭的窗户漏出几点幽光,无法判断时间。 也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直到田杏儿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也没人来送饭。 她趴在窗户上往外瞧,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皱眉,那老虔婆不会是想饿死她们吧? 胡娘子倒还算淡定,安慰了女儿一句,“忍一忍吧,晚上你父亲就回来了……” 田杏儿点点头,晚上裴通回来,老虔婆总不会还关着她们吧。 -- 第112页 然而没等到裴通,下午裴家就迎来了一桩喜事。 肚子饿的太厉害,田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着在蒲团上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耳边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田杏儿还以为是在做梦,要不就是谁家在娶亲,直到门板被啪啪的敲响,外面响起喜鹊急促而欢喜的声音。 “杏儿小姐,大娘子!” 田杏儿被吵醒,胡娘子一愣道,“喜鹊?” “哗啦”一声,喜鹊竟从外面打开门,露出一张红通通的笑脸道,“大娘子,杏儿小姐,我来接你们了!” 灿烂的阳光从大门口铺泻而下,屋里的两人都被晃了瞬眼睛。 田杏儿反应过来,跑过来高兴的道,“是父亲回来了吗?” 喜鹊摇摇头道,“大官人还没回来,不过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中了,而且是中了府试第一名,现在是个秀才老爷了!” “真的?” 田杏儿和胡娘子都一惊。 胡娘子瞬间从蒲团上起来,高兴的声音都抖了,不可置信道,“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嗯,” 喜鹊连连点头道,“老夫人高兴坏了,抵报中午那边才发过来,县衙立刻派了人来说,老夫人刚才让牛叔在门口鞭炮了,大少爷问起娘子和杏儿小姐,老夫人本来想关你们几天,但大少爷给求情,老夫人就让我来把你们放出去了。” 她一脸喜色,显然这个消息对整个裴家来说,都是莫大的喜事。 算是裴通,家里已经两个秀才了,而且裴鸿还是少年得中! 他今年还不到十五就中了府试头名,算得上是天纵奇才,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田杏儿也心头高兴,若说这个家里她最盼着谁好,那就是裴鸿了。 他是这家里除了裴通外,最护着她们母女俩的,他能高中,对裴家,对她们都好。 她问道,“大哥哥现在在哪儿?” 喜鹊道,“还在老夫人屋中说话,老夫人让你们也过去。” 胡娘子带着田杏儿刚要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拉着女儿往前院走道,“咱们先回去换身衣裳!” 刚刚在阴冷的祠堂中呆过,她怕不吉利。 田杏儿和母亲回去洗漱一番,又换了身新衣,这才急匆匆赶往后院。 还没进去,就听到老太太屋中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屋里人还挺多,显的十分热闹。 贺嫂子在门口守着,见到母女俩人,白了两人一眼,却还是替两人打起帘子,冲里面笑道,“老夫人,大娘子来了。” 胡娘子带着女儿进去,就见屋中站满了人,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们都来了,显然都是听到消息来道贺的。 裴老太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正中,她换了身绞金丝的墨蓝色衫子,头发抹的油光水滑,额头正中戴着一条墨绿色的抹额,正中镶嵌了块拇指大的碧玉! 这一身富丽堂皇的,头上还插了好几枚镙金丝的簪子。 此刻老太太听着旁边人的讨好恭维,笑的满脸的褶子都像菊花盛开,又略带了些矜持,一副官家老夫人的派头。 而裴娇裴燕两姐妹也簇拥在她身边,与昨日的狼狈不同,两人今天也是一脸喜笑颜开,都穿着盛装,显然是刻意打扮过了。 裴娇拉着旁边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如竹的少年说笑个不停,正是裴鸿。 见到胡娘子进来,裴鸿忙站起向她施礼,他显然是从府城刚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一身风尘仆仆的。 他走了这些天,人晒黑了些,也瘦了不少,但一双眸子神彩熠熠。 胡娘子忙把他扶了起来,嘘寒问暖,裴鸿笑着一一答了,又冲站在后面的田杏儿眨了眨眼。 田杏儿等母亲说完话,才上前敛衽一礼,笑弯了双眼道,“恭喜大哥哥。” 裴鸿却郑重向她一揖,笑道,“多亏了妹妹那盒金玉满堂的福……” 田杏儿以为他在开玩笑,并没放在心上。 第96章 下不来台 看到哥哥和田杏儿亲热的说话,裴娇不乐意了,拽了拽裴鸿的袖子道,“哥,你有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裴鸿笑道,“都有,一会我给你们拿!” 她们这边说话,那边裴老太就叫胡娘子过去,一边对周围的老婆子媳妇们道,“我这个媳妇哟,别的没有,进了咱家就知道享福,瞅瞅这鸿儿都回来多久了,她还在前头睡午觉……” 这话一出口,胡娘子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本来大家还奇怪裴家这么大喜事,胡娘子这个当家主母刚才竟没见人,听老太太一说,都明白过来。 大家本来就是七嘴八舌的闲唠嗑,一些人看向胡娘子的眼神顿时不对劲了,有些小媳妇们一脸酸意的道,“哟,要不说你家大娘子这命可真是好,二嫁还能摊上这样的好人家,吃的饱穿的暖不说,还成天不用干活,怪不得这气色养的这么好呢……” “可不是,裴家一门双秀才,这哪是一般人家?这可真是掉进了福窝窝……” 有个大婶子就夸老夫人宽厚,说旁人家的媳妇,哪个不是天天在跟前伺候着?哪里有这样享福的事,还能睡午觉…… 裴老太就笑着说,“咱家可不是那苛待媳妇的人家,她能嫁进来,也是自己的福气。”十足一副好婆婆的模样。 -- 第113页 周围人就一堆附和恭维的。 现在裴家风头正盛,大家一句句的把裴老太捧上了天,都夸胡娘子好福气,还有的劝她要惜福,一定要好好孝顺伺候婆婆。 胡娘子被人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老太太此时笑吟吟的和大家拉家常,与早上一张刻薄冷厉的嘴脸完全不同。 她说着自胡娘子嫁进来,有多享福,而在她口中,胡娘子俨然一副好吃懒做的样子。 田杏儿看着谈笑风生的老太太,总觉得她头上的那几枚金钗有些眼熟。 又看到了她手腕上套的一对儿碧绿欲滴的翡翠镯子,心里正狐疑老太太哪来的这么多名贵首饰,听到她这样编排母亲,忍不住了,跑过来抱着母亲的手臂,一副害怕担忧的样子道,“娘,咱们一会还要去祠堂跪着吗?那里那么黑,我害怕!” 她说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周围人听见。 周围正恭维的起劲的人都一愣,隔壁王阿婆正抱着六七岁的孙子,闻言惊奇的问道,“你跪祠堂干啥?” 田杏儿还没答话,裴老太就急了,她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跑来给她拆台! 她急忙截住田杏儿的话,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道,“咳,别听这小丫头胡说!还不是她自己不听话,跑到祠堂那边去玩……” 边说边狠狠瞪了一眼田杏儿,暗含警告的道,“这次你不听话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可不替你求情了,真让你父亲罚你!” 边说边冲着周围人笑道,“小孩子嘛,就是调皮没规矩……” 田杏儿却瑟缩了一下,两眼含泪,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哀求道,“老夫人,求您能不能让我吃点饭?从早上一直饿到现在,我肚子都饿疼了,还有我娘,她从早上一直跪到现在,腿都要跪断了……” 周围人听见她的话,眼睛都瞪大了,一时各色的目光都射向了裴老太太。 裴老太太脸色阵红阵白,尴尬到极点! 刚才她还夸自己对儿媳妇有多好,现在就觉得像有一个大巴掌扇在脸上。 偏偏裴娇在旁边听到,气的张口道,“你胡说什么呀,谁罚你们了?明明是你们自己跑去祠堂跪的……” 然而她不说话还好,刚才田杏儿可没说是老太太罚的,现在却被她说了出来,简直是欲盖弥彰! 谁没事会自己跑去祠堂跪着? 这下,众人看裴老太的眼神彻底不一样了。 明明是罚儿媳妇在祠堂跪着,而且跪了一天,还不给人吃饭,偏偏说人家在前头睡午觉! 大家伙明着没说啥,暗中却都憋了笑,互相间眼神打量,同裴老太太说话也不像刚才热络了。 裴老太气的心口直抖,恨不得把这个没脑子的小孙女扔出去! 这个时候再反驳也来不及了,裴老太只能忍下气,强行装出和蔼的模样道,“你这孩子,没吃饭怎么不早说?秀荷?秀荷!把丫头带下去吃饭,你们是怎么回事,中午孩子在外头玩,也不晓得盯着她吃饭……” 这是把田杏儿饿肚子的事栽到了下人头上,跪祠堂的事却是岔开不提了。 秀荷自然不敢向田杏儿一样跟老太太辩,只能过来,要带着田杏儿出去吃饭。 田杏儿忙看向母亲,一派不解事的天真道,“那我娘呢?她也没吃……” 裴老太脸皮抽动,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近乎咬着牙道,“你们一起出去吧!” 田杏儿心满意足了,拉着母亲的手就往外走。 胡娘子虽不赞同女儿这样跟老太太对上,却也满脸无奈,跟着出来。 见她们走了,裴鸿目中若有所思,也站起身道,“祖母,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我先下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晚上再来陪祖母用饭。” 裴老太正自下不来台,闻言忙挥手道,“行行行,你快去吧!” 裴鸿也大踏步出了门。 裴老本还有些不自在,可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压根不谈论胡娘子母女,只说起裴鸿来。 裴鸿如今正值年少,又中了秀才,前途无量,周围不少婆子和媳妇就要给他说媒,纷纷推荐自己家的姑娘孙女。 她们有意和裴家打好关系,把裴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对裴老太太也一顿吹捧讨好。 刚才的尴尬渐渐过去,裴老太脸上重新带了笑,屋里的气氛再次热络起来。 而外面,胡娘子一边带着女儿回前院,一边忍不住数落。 “你啊,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老夫人毕竟是你的长辈,何必这种场合让她下不来台?” 田杏儿可没母亲的好脾气,她压根不想惯着那老太太,笑嘻嘻道,“谁让她说母亲睡午觉了?父亲告诉过我们,君子当以诚,不能撒谎……” 胡娘子刚无奈的摇摇头,身后就传来裴鸿的声音,“母亲,杏儿妹妹!” 第97章 礼物 两人回头,就看到裴鸿追了过来。 裴鸿冲田杏儿笑道,“杏儿妹妹,这次我回来给母亲和你带了些礼物,你和我去拿一趟吧?” 听到他还惦记着给自己和女儿买了礼物,胡娘子十分意外,忍不住道,“你这孩子,出去一趟身上也没装多少钱,买这些做什么……” 话虽如此说,却掩不住心底的高兴,丈夫的三个孩子,只有裴通待她有礼又恭敬,真心当她为母亲。 -- 第114页 裴通笑道,“没花什么钱,都是些小玩意……” 边说,一双清润的眼睛看向了田杏儿。 田杏儿也正想问问他这一路的经历,冲母亲笑道,“娘,那我跟大哥哥去啦!” 说音未落,就拉起裴通跑远了。 看着女儿活泼欢快的背影,胡娘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田杏儿拉着裴通一口气跑到了他的院子,才松开他的手,装作好奇的样子道,“大哥哥,你给我买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见她一副小馋猫的样子,裴鸿失笑,带她进屋道,“你来看看。” 裴鸿的屋子里堆放了不少东西,显然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打开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绢花,精致的帕子,各种颜色的花球,和一些小饰物。 显然裴鸿也不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把街头的一些小玩意儿都买了回来。 他示意她挑两件。 田杏儿也不客气,挑了一枝绢花和一个花球。 除了这些,裴鸿又拿出了一个盒子和一份字贴,递给她道,“这个也是给你的。” 田杏儿诧异打开,就见盒子里躺着一支绿竹笔,笔长杆硬,笔尖一小撮白毛,圆润笔挺,显见是一枝上好的狼毫。 而那字贴是一笔圆润秀逸的簪花小楷,正适合姑娘家练习。 田杏儿这段时间正在练字,也去书店看过,想买一套好字贴,认出这是时下最出名的薛齐贴。 先朝有一位著名的才女叫齐云,是天下闻名的女先生,写的一手好字,后嫁进了礼部薛家。 她流传出来了不少诗词,因其字秀逸俊美,自成风骨,私下描摹的人不少,渐渐形成了一种字体,人称薛齐体。 田杏儿在书坊也见过这这样的字贴,也动过心思,但因为太贵,她没舍得买。 而裴鸿送她的这套,纸张厚软平滑,显然价格更贵,更别提那支毛笔了。 田杏儿摩挲着纸张道,“哥,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了?这得花不少钱吧?” 裴鸿笑道,“上次我见你蹲在地上写字,想要练好字是一定要上纸的,我就给你买了这个,你不用舍不得,用完了我再给你买!” 听到这话,田杏儿心底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动。 她这段时日一直在地上练字,裴鸿上次回来就在家里住了几天,忙着备考,两人只匆匆见了几面。 没成想他竟把她蹲在地上写字的情形记在了心底。 而且她知道裴家只裴老太太一人把着钱,这次去府城,裴鸿身上就没带多少钱,给她买这么一套纸笔,还不知道怎么省吃俭用呢。 她吸吸鼻子,感动的道,“哥,你对我真好,这个花了不少钱吧?” 裴鸿揉揉她的头发笑道,“没花多少,对了,这块布料是给母亲的。” 他又拿出了一块靛青色的布料,虽不是多名贵,却也是细棉,而且颜色朴素大方,小姑娘嫌太素,裴老太穿上又太年轻,这一看就是专门给胡娘子挑的。 田杏儿感动他的细心,实在按捺不住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细声细气道,“谢谢哥哥!” 被小姑娘骤然抱住,裴鸿愣了一瞬,只感觉浑身都僵住了。 他只感觉腰间有两只细细柔软的手臂环住他,小姑娘细白的脸蛋贴在胸口,发间清幽的香气传来,伴随着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谢谢哥哥。” 裴鸿就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胸口骤然软成了一滩水。 从小到大,就是他自己的亲妹子都没和他这样亲近过。 他僵着手臂,有些笨拙的拍了拍她。 田杏儿也就是刚才一时冲动,等反应过来,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慌忙松开他。 她白嫩的脸颊浮起一层红晕,就像一只粉粉软软的桃子。 裴鸿忍不住觉得指尖发痒,很想捏捏她,然而手伸到了她的脸颊边,他又觉得不妥。 田杏儿虽看着长的小,但也快十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再做这些,已经有些僭越了。 他轻咳了一声,放下手臂,笑道,“行了,坐下吧,等一会儿吃完东西再回去。” 田杏儿“啊”了一声,裴鸿笑道,“刚才不是说一整天没吃饭吗?我让秀荷去煮了两碗面。” 正说着话,秀荷就来了,端了两碗细面条过来,青翠的蔬菜拌着肉臊子,上面还贴心的卧了两个鸡蛋。 田杏儿饿过劲儿了,刚才还不觉得,现在闻到面的香味,肚子一下轰隆隆起来。 裴鸿笑着把一碗面推给她。 田杏儿想吃的斯文些,但奈何太饿了,抓过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狼吞虎咽的。 “慢一些吃……” 裴鸿顿了一下,自己的面没动,又吩咐秀荷拿了个空碗过来,把自己的面条拨出了一大半,把那颗鸡蛋也夹给她了。 田杏儿吃的头也不抬,满头大汗,白皙的肌肤都氤出一层粉色。 等她吃完自己的,裴鸿就把挑出来的面推给她。 田杏儿一愣,裴鸿笑笑道,“我不饿,你多吃一些……” 他这样说了,田杏儿确实有些没吃饱,只扭捏了一瞬,就又端过那碗面吃了起来。 她吃的喷香,却不知对面裴鸿看着她眼底带了丝心疼。 -- 第115页 刚才田杏儿和祖母的对话他自然听到了,知道祖母不待见她们母女俩,但没想到一有空,祖母就想着法的折腾她们。 她一个小姑娘竟饿成了这样子,要不是自己回来,她们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呢! 裴鸿思忖着,等父亲回来,还是和他好好谈谈吧! 不然有朝一日,他和父亲都不在家,这母女俩不知道又受什么罪呢! 第98章 偷翻东西 吃完饭,田杏儿抚着圆溜溜的小肚子,瘫坐在椅子上听裴鸿讲这一路的见闻。 裴鸿为人虽沉稳,但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这回也是头一次出远门见识到府城的繁华,也觉得新鲜,把一些有趣好玩的事讲给田杏儿听。 尤其说到府城的庙会,不光有卖各种小吃和稀罕物品,还有夷狄人表演的各种杂艺,听的田杏儿双眼放光。 可怜她自从来了后,一直生活在乡下,后来逛过的最热闹的地方也不过是清水镇。 如今听到古代的府城竟然如此繁华,她心头不禁蠢蠢欲动,问的格外上心。 兄妹两个一个说一个听,咯咯的笑声窗户外都听的见。 秀荷守在外头,看到兄妹俩处的好,眼里也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她是真心为田杏儿高兴,自从她来了裴家后,老夫人和两个小姐三天两头的找麻烦,难为她一个小丫头天天应付这个应付那个,幸好还有大少爷能照应着些。 如今田杏儿能和裴鸿处的投缘,也是她的运道,自家大少爷性格好,又高中了,以后在家里愈发说的上话,才能护住她。 秀荷正低头做针线,就见喜鹊从门口垂头丧气的进来,撅着嘴,看样子像要哭出来了。 秀荷惊讶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喜鹊咬着嘴唇,带着一脸怒意道,“还不是那个月娥,现在还在咱们院子里,说让杏儿小姐赶紧回去,要让杏儿小姐把在齐家得的东西拿出来!” 秀荷一双秀眉紧紧蹙了起来,顿了一下道,“你等一下。” 她放下针线,进屋去找田杏儿。 田杏儿正听裴鸿说起刚到府城时的事。 “……当时我们路上耽搁了些,到了晚上才进了府城,随便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下榻,大家都又累又饿,客栈给准备了饭食。 然而那天你给我准备了那么多‘金玉满堂’,我路上吃了不少,并不太饿,就没用晚饭,结果第二天,我的那些同窗们就上吐下泻,肚子拉的都无法起身! 第二日才知道,那家店为了省钱,竟给我们准备的是过了夜的剩饭菜,有体虚的,连躺了三四天都无法起身,最后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参加了考试。 我是里面最幸运的,幸好吃了妹妹做的糕点,避开了这一劫,第二日一早我就换了客栈……” 说到这里,裴鸿顿了一下,站起身冲田杏儿长身一揖,笑道,“所以我才说,妹妹是我的贵人……” 田杏儿被他说的心头都直跳,这可太惊险了。 她知道在古代这些学子们参加科举十分不容易,每场考试一连三天,吃喝拉撒都在里头。 这就要求考生们必须有个好身体。 如果考试前身体出了问题,那三天高强度的答题,很难撑下来! 而且拉肚子虽不算什么大病,但在医疗手段落后的古代,一个不慎也是能要人命的。 所以裴鸿说这次有身体底子不好的学子,竟然在床上连躺了半个多月。 而这一次府试至关重要,通过了,就能参加八月时的院试。 院试每三年才举办两次,这次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了。 这也是裴鸿打心眼里感激她的原因。 田杏儿也为裴鸿庆幸,但见他这么郑重的谢她,她忙摇摇手道,“这是大哥哥自己运气好,有文曲星君保佑,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鸿直起身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那也是托了你的福……” 兄妹两个正说着话,秀荷就进来了,对田杏儿道,“杏儿小姐,喜鹊过来了。” 田杏儿知道喜鹊过来肯定找她有事,从椅子上跳下来,笑嘻嘻道,“哥,那我走啦,一会儿见!” 裴鸿高中,这是家里的大喜事,晚上肯定要摆宴。 裴鸿点点头,替她把东西都带好。 田杏儿捧着纸和字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哥,这个你给大姑娘和二姑娘买了吗?” 裴鸿道,“没有,”顿了一下,他笑笑道,“我给她们买了别的,你放心吧。” 只一句话,田杏儿就知道裴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么贵重的毛笔和字贴,如果光给她买了,被裴燕裴娇看见又要闹腾! 她虽然不怕她们,但不想惹麻烦。 好在裴鸿做事周到,应该也给那姐妹俩准备了东西,她也没再问,抱着自己的礼物就出去了。 裴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同样是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自家两个妹子骄纵肆意,而这小姑娘就活的艰难的多。 以前听说日子就不好,来了自家,也是处处看人脸色,因此田杏儿身上很少有自家两个妹妹那样天真的笑容,反而很是精灵老成。 他是打心眼里怜惜她,想到了什么,出去问守门的牛叔道,“我爹回来了吗?” -- 第116页 县衙报喜讯的人才刚走,牛叔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道,“还没回来,不过已经找人去书院通知老爷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 裴鸿点了点头,安顿道,“一会爹回来,你先通报我一声。” 牛叔点头。 院子里,田杏儿抱着一堆东西出来,就看到喜鹊小丫头阴着脸站在门口。 她过来诧异道,“这是怎么了?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喜鹊没说话,等出了院子,她才压低声音道,“小姐,咱们院子被人翻了!” 田杏儿一惊,站住脚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和大娘子被关进祠堂的时候,是贺嫂子带着月娥亲自来的,先翻了大娘子的院子,又来了咱们院子,把里里外外都刨腾了一遍!” 小喜鹊气的两个脸颊都鼓了起来。 田杏儿心念电转,这件事她早就料到了,她和母亲从齐家得了那么多赏赐,老太太不可能不惦记! 幸亏她昨天半夜把东西藏起来了。 但母亲那边…… 她蓦地想起了老太太刚才腕上戴的那对翡翠镯子和头上插的金钗,一股气顿时涌了上来。 怪不得她瞅着眼熟呢,那不是她们第一天去,李氏送给母亲的么? 显然母亲的东西都让翻走了! 第99章 刺激母亲 她气的直磨牙,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裴老太太能做出这样的事! 在她们回来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从儿媳妇院里偷东西,简直了! 她问道,“咱们院子呢?” 喜鹊气愤的道,“咱们院子什么都没翻出来!不过月娥不信,口口声声说杏儿小姐把齐家赏的金银都藏了起来,说,说让你赶紧交出来,不然她就赖在咱院子里不走了……” 田杏儿眼眸沉了沉,停下脚步,直接转身道,“走,咱们先去母亲院子里!” 她带着喜鹊直奔了胡娘子那里,心头冷笑,到了她手里的东西还想让她吐出来? 月娥愿意等,就让她等着去吧! 胡娘子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家里整个被翻的乱糟糟的,床上的被褥引枕,柜子里的衣裳都给乱腾腾刨开了。 胡娘子做梦都没想到,早上她前脚跪了祠堂,后脚老太太就派人来摸钱了。 这回齐家送她的东西不少,而且那些首饰都价格不菲,胡娘子回来就都收进了柜子里。 哪成想今天就让连锅端了,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她留下! 胡娘子望着被翻的乱腾腾的屋子,回来愣了半天,才掩了一脸的颓然苦涩,开始收拾东西。 田杏儿进来就看到母亲这副沉默的样子,轻声叫了一声,“娘……” 胡娘子看到她,嘴唇抖了抖,脸上强自露出了一丝笑道,“杏儿……” 她以为女儿的东西也被收走了,勉强安慰她,“杏儿没事,那些原也不是咱们的,那是裴家的亲戚给的,原也该给老夫人……” 田杏儿蓦地打断她道,“娘,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胡娘子一怔,低头,就望进了女儿一双清透的眸子里。 田杏儿静静看着她,放缓声音道,“娘,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你忘了咱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你一直教导我要孝顺长辈,从小到大,你对祖母言听计从,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她,可爹活着时还好,爹死了后呢?你连我都护不住!弟弟被抢走,我也差点被卖了,你立志要为爹守节,可最后呢?你被逼着嫁给了别人……” 田杏儿的一字字,就像尖刀似的骤然插进了胡娘子的胸膛。 她嘴唇剧烈颤抖,脸色一瞬间惨白,眼上很快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又何尝不知道女儿说的是对的! 以前嫁入田家时,她秉承着自幼受到的教导,出嫁从夫,三从四德,孝顺公婆。 所以她对田老太掏心挖肺的好,伺候的比亲娘都不差! 可一味的柔顺孝顺换来的却是日日的白眼欺辱! 田老二在世时尚且会护着她一些,可丈夫一死,她彻底沦为了田家使唤的工具,没日没夜的劳作,所有的活全包不说,家里所有的人都能过来踩她,包括亲生儿子被教养的不认母亲! 她把自己低成了脚底的泥,就这样,也没护住自己和女儿! 女儿说的对,她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胡娘子捂着脸哭了起来,泪水从细白的手指间涔涔滑下来。 田杏儿冷眼看着,并没再劝。 胡娘子心性柔弱,以前田杏儿从来不舍得逼她,只想着怎么护住她。 可母亲的性子有时候太让人生气了,不逼一逼她,她永远就像一朵柔弱的花,被人踩到脚底下也从不反抗。 上次她能咬紧牙以死相抗把田杏儿带出来,那是被逼到了极致! 如果她留下田杏儿,杏儿有可能会被卖去腌臜之地! 为了女儿,她迸发了一生仅有的一次勇气! 可来到裴家后,她又变成了这副温吞的性子,任由裴老太怎么作践,都不敢吭声反抗。 田杏儿恨其不争,决定给母亲来一次狠的,如果现在不让她擦亮眼睛看清楚后果,以后她们母女俩永远都别想过好! 因此田杏儿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冷淡,直接道,“娘,你就任由老夫人以后像祖母那样欺负你吗?不光欺负你,也看不起我!是,现在是父亲能护着我们,可万一父亲不在呢?你打算让我们再重蹈覆辙吗?” -- 第117页 她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田杏儿狠狠擦了一把眼睛,眼尾通红,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向母亲大声嚷嚷。 “你以为裴家比田家的光景好一些我们的日子就安稳了吗?娘,先不说现在步步荆棘,再过几年,万一老夫人像我奶一样,要把我卖给什么人,嫁给什么人,到时候你怎么拦?再以死逼一遍吗?你以为老夫人会像我奶一样,被你三言两语的唬住?” 胡娘子愣住了,泪眼朦朦的望着女儿。 田杏儿狠狠擦着眼泪道,“你现在不停退让,你以为你退让的是什么?是你女儿和你的未来!你自己随意被人践踏也就算了,反正你就想得到那种虚伪的,让人都认为你孝顺的美名……” “不是的杏儿……”胡娘子焦急的打断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从没这么想过……” “是,你没这么想,可你一直在这么做!” 田杏儿满脸冷漠的望着她。 “这次只是搜走了你的钱,那以后呢?你打算像在田家一样,给裴家当牛做马到死吗?如果是这样……” 田杏儿狠了狠心,咬牙道,“那我会想办法脱离裴家!你愿意给那个老虔婆当奴仆是你的事,我自己会攒点钱去外面生活,以后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说完,田杏儿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就跑了。 胡娘子叫了一声“杏儿”,跌坐在了榻上,泪如雨下。 她想追出去,可排山倒海的内疚和悔恨涌上来,让她两腿发软,再也没脸追出去。 毕竟连女儿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都明白的道理,可她一直糊涂活到至今,背负着名为“孝顺”的枷锁,还觉得无愧于心? 不理会胡娘子如何,田杏儿一口气跑了出来。 她眼睛泛着红,喜鹊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刚才母女俩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不免有些同情田杏儿。 但田杏儿在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后,眼底就露出了凶光,红着眼睛恶狠狠道,“走,我们回院子!” 敢从她手里要东西,她倒要看看月娥那个贱婢有多大的本事! 第100章 心眼儿 她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让喜鹊瞬间像打了鸡血,小丫头挥着拳头,眼底露着和田杏儿如出一辙的凶光道,“咱们回去打死她!让她来我们院子捣乱!” 主仆俩气势汹汹的回去,而月娥还在不安分的在屋子里左翻又翻! 裴老太知道齐家历来大方,两个孙女每次去都会带回来不少东西,而胡娘子和田杏儿虽然在裴老太眼里是个外人,但齐家好面子,大概率也会送她们不少东西。 所以早上把胡娘子母女关进祠堂,一半是为了出气,另一半也是为了把她们支开,然后贺嫂子母女就大摇大摆来搜东西了。 果然,胡娘子的屋子里搜出了不少好东西。 贺嫂子喜的眉花眼笑,把那些贵重的首饰给胡老太带了回去,自己顺手还藏了一两个不打眼的,这是她一惯的作风,雁过拔毛。 而月娥这边则不顺利多了,她翻腾了一早上,把田杏儿的屋子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搜出一个铜板。 月娥满脸不可置信,齐家给了田杏儿多少东西,她是亲眼瞧见的,没理由一个都找不到啊! 她就知道田杏儿那小滑头把东西都藏起来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但愣是翻了一早上也没找到! 月娥憋了一肚子气回去向裴老太复命。 裴老太拿着胡娘子的那些首饰又高兴心底又不舒服,高兴的是这么多好东西都归她了。 不舒服的是,齐家明知道她看不上胡娘子,还给了她这么多东西,这不是打她的脸? 她毫不客气就把东西都收了,还等着田杏儿那边的收获,没成想月娥回来,竟说没收到! 裴老太愕然了一瞬,知道是田杏儿藏了起来,裴老太就气的骂,那么大点个小蹄子,哪来的这么多心眼! 但拢共就那么小个屋子,裴老太不相信她还能把东西藏在别处,所以让月娥又继续过来找。 月娥也憋了一肚子气,翻不到东西,她就没办法偷沾油水,因此下午不光把田杏儿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搜寻了个遍,连院子都没放过! 但奇怪的是,她把整个屋子都刨遍了,那些东西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硬是一颗珠子都没让她摸到。 田杏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整个家被翻的乱七八糟,院子里连秀荷垒的烧火的柴垛都刨开了。 屋子里更是惨不忍睹,田杏儿的被子枕头都被扔在了地上,床上的铺盖被翻开一片。 月娥气的边踢田杏儿的枕头边厉声骂道,“那小丫头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一个小贱丫头片子,心眼倒不少,还知道把东西藏起来!可那是裴家的东西,她一个外来野种,凭什么拿?你和她住一个院子,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她把东西藏哪儿了!秀荷,我劝你还是快点说出来,要不然老夫人肯定连你和那小贱人一起罚!” 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然而站在旁边的秀荷垂着头,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只有被她逼问的紧了,她才淡淡说一句,“我真不知道,兴许杏儿小姐把东西给了大娘子收了。” “不可能!” 一听这话月娥就下意识的否认,她是见过齐家给田杏儿的那些东西的,可上午她娘交给老夫人的,里面并没有田杏儿的那份。 -- 第118页 “那我就不知道了……”秀荷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你----!” 月娥气的跺脚,她知道秀荷八成说的是假话,但她不肯说出田杏儿藏金的地点,她也没办法。 最后只能恨恨甩下一句,“我看你是八成昏了头!跟那个小崽子搞在一起。” 她也不指望秀荷了,又开始蹲下来翻腾。 就在这时候,田杏儿走了进来。 一看到满地的凌乱,她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月娥一看到她,蹭的一下就蹦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骂道,“小贱……” 刚说出两个字,她就看到了田杏儿发寒的眼神,突然想起了上次那一巴掌,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进去,脸色转为难看的道,“小,杏儿小姐,老夫人让我来拿齐家赏你的那些东西,毕竟那东西是不属于你们的,想来你们也该有这个自知之明!” 她在‘自知之明’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裴老太太压根不在乎她们怎么想,在她的眼里,那些东西是齐家给的,自然就是她的,所以她派人过来拿,光明正大。 所以她刚才丝毫不怕胡娘子看见,直接把她的首饰戴在了身上。 这种强盗逻辑让田杏儿很无语,她慢吞吞道,“那些东西我早给我娘了,不是上午已经给老夫人拿去了吗?” “不可能!”月娥不耐烦的道,“你少跟我耍花招,东西有没有我会不知道?我警告你,如果你不拿出来,别怪老夫人亲自过来!” 田杏儿摊摊手道,“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这里没有,有本事你去让老夫人亲自过来!” 听见她这么毫不客气的话,月娥倒抽了口冷气,气急败坏的看过来。 田杏儿毫不躲闪,一双大大的杏核眼澄澈清亮,眼里却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她知道老夫人根本不可能亲自过来,派人过来搜寻是她最后一层脸面的遮羞布! 亲自到儿媳妇继孙女房里来找东西,传出去裴老夫人还要不要做人了! 月娥看她小小年纪就这么狡猾,气的脸都涨红了,但又拿田杏儿丝毫没有办法。 她可不像是胡娘子,吓唬几句就成了,这小丫头跟块滚刀肉似的,惹恼她还没好下场! 月娥狠狠瞪着她,勉强把心口的怒气压下,咬牙道,“行,我是拿杏儿小姐没办法,但愿你在老夫人面前也能这么硬气!” 说完,她扭头就走。 田杏儿却喊住她道,“站住!” “杏儿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月娥轻蔑回头。 田杏儿淡淡道,“把地上的东西给我捡起来,原样铺好!还有我的枕头,拿去洗干净,在这之前,我先用你的!” “什么?你……” 月娥刚想破口大骂,然而对上了田杏儿的眼神。 第101章 学武 明明是个小姑娘,然而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就那么冷冷看着她,连眼珠子都透着寒气。 想到田杏儿上次彪悍的战斗力,关键是,她到底是裴家的继女,裴通又很疼她,上次为了她,裴通都要把她赶出去了。 月娥死死咬紧牙,眼睛恨不得把田杏儿千刀万剐了,却不得不弯下腰,把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捡了起来,又原样铺好。 她心里恨极了田杏儿,手上动作自然敷衍。 然而田杏儿死死盯着她,她哪里铺的不好就指出来,直到月娥把床铺铺的整整齐齐,被子叠好,才放过她。 至于那个被踢脏的枕头,她也不得不拿出来,准备回去洗干净。 从田杏儿院子出来的时候,月娥气的眼睛都红了。 她心里用最脏的话把田杏儿带胡娘子祖宗八辈都骂了一遍,脚下飞快的跑去了后院,到裴老太太跟前结结实实告了一状。 此时来道贺的人都走了,裴老太太一反人前慈蔼亲和的模样,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声音像是一字字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她不肯给?” “是……那小丫头说把东西给她娘了,可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大娘子那堆东西里根本没有她的!” 月娥话音一落,旁边的贺嫂子生怕老太太怀疑她贪污东西,忙道,“老天爷作证,太太那边的东西奴婢可都带来了。” 裴老太太脸色阴沉着,气极反笑道,“这可真是,不光养出了个白眼狼,还是个家贼!”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秀荷温顺的声音,“老夫人,大官人回来了,现在要开饭吗?” 为了庆贺孙子的高中,裴老太下午就吩咐了,早早让秀荷准备了一桌席面,准备晚上一家人庆祝庆祝。 但田杏儿的事搅的她胃口全无,想到要和那小白眼狼在一个桌上吃饭,裴老太皱着眉,毫不犹豫吩咐,“让大官人和少爷过来,其他人就算了!” 秀荷顿了顿,应了一声,“是。” 等她一走,月娥就接着告状道,“老夫人,还有秀荷和喜鹊那个丫头,她们俩跟那小丫头一个院子,不可能不知道她把东西藏哪了,可她俩也不知道被那小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把她真当成主子了,倒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相比起田杏儿,家养的两个丫头胳膊肘朝外拐显然更让裴老太火大。 她低骂了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就目光沉沉的道,“这几天就罢了,家里需要人手,等过几天,你们再去人伢子那里挑两个人,把这两个背主的东西给我卖出去!” -- 第119页 贺嫂子一听大喜,忙不迭应道,“是,奴婢过几天就去!” 家里这两个人,她早就想换掉了,喜鹊一个才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吃的多做的少,什么用都不顶! 秀荷虽说性情老实柔顺,把家里的活儿全包了,可她模样长的清秀。 贺嫂子一心想让自己女儿上位,自然不想裴通的身边还有另一个竞争者。 吩咐完了事,老太太就让月娥和贺嫂子下去帮忙准备饭菜了。 虽说没等到处罚田杏儿,月娥却知道,老夫人这下肯定会死死盯上田杏儿。 裴家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老太太一分一厘都攥在手里,绝不允许旁人碰触。 田杏儿私自把齐家给的那么多贵重首饰藏下来,无疑是触了老太太的逆鳞! 她就等着看以后那小丫头片子以后怎么过好日子! 从屋里出来,月娥脸上还挂着冷笑。 倒是贺嫂子把她拽到一边,急道,“你准备啥时候用那个药?如今大少爷都高中了,眼看裴家的门第以后都不一般,咱可不能错过机会……” 月娥道,“娘,我知道,但不得找个好机会……” 贺嫂子急眼道,“要啥机会?这几日大官人不是日日睡在书房?你还怕什么?只要你爬上了他的榻,就是为了大少爷的名声,他也得对你负责!” 月娥耳根飘红,抿着唇没吭声。 她是早得到了那个药,但一来昨晚刚回来,二来,她也又有些害怕,生怕这样使手段,裴通更看不上她,最后把她卖掉! 看女儿犹豫,贺嫂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怕啥啊!我跟你说,那药可是娘花了大价钱买的,那楼子里的姑娘们都说了,只要用了这个,没有爷们能不上你的床……” 月娥羞的脸色通红道,“娘,你别说了……” 贺嫂子压低声音警告道,“反正你都看到了,大少爷非池中物,将来裴家说不定都能靠着他飞腾起来,你要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 再一个,若是让前院那女人怀了孩子,你以后哪还有立足之地?娘是让你趁热打铁,别把良机白白浪费了……” 月娥咬着唇,低声说了一句,“娘,我知道了,那,那你帮我安排吧……” 贺嫂子瞬时眉花眼笑道,“这就对了,今晚娘看就是个好机会,一会儿我……” 她附在女儿耳边窸窸窣窣说了一阵子话,月娥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前院。 虽然屋里都收拾好了,喜鹊小丫头还是气的愤愤不平,挥着拳头道,“月娥真是太讨厌了,要是能揍她一顿就好了!” 她始终记得上次田杏儿干脆利落的赏了月娥一巴掌。 田杏儿失笑,这丫头现在貌似让她给带歪了,事事都想以暴力解决。 不过看着喜鹊挥拳头,虽然是小胳膊小腿,却虎虎生风,田杏儿脑中划过了一个念头。 她抬头,笑眯眯问她道,“喜鹊,你想不想学武?” “学武?”喜鹊一愣。 田杏儿点头道,“就是那种很厉害的武艺,学会了能拳打北海蛟龙,飞檐走壁,仗剑江湖,就像是那些话本里的女侠一样!” 她起身,学着武侠电影里的动作比划了几下。 喜鹊的一双眼睛都亮了,结结巴巴道,“可,可那些女侠都很厉害,我,我什么都不会……” 田杏儿笑眯眯道,“所以你才要学啊,等明儿个,我出去打问打问,给你找个会武艺的师傅,等你学厉害了,想削谁就削谁!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这是她刚才突如其来的念头。 第102章 家宴 小喜鹊其实也算的上天赋异禀了,就像她每天自己吹牛说的,她力气很大! 她每天早上都要出去挑水,小小瘦弱的身子,却能挑整整两桶水,直到把前后院的两个水缸都灌满。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田杏儿都惊呆了,无比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吃了大力丸长大的! 那么大的两桶水,她能稳稳的挑起来,田杏儿还比她大两岁,却连多半桶都拎不起来! 以前是没条件,田杏儿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她现在手里小有积蓄,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这个人才浪费了还挺可惜的。 如果给她找个会武艺的师傅,让她学些拳脚功夫,不光对小喜鹊是好事,对她来说,更是一件大好事。 把喜鹊培养成她的第一保镖,以后她的安全就能有保障,再对上那个砍马头的小杀星,她也不至于没出息的吓的腿软了! 想到这里,田杏儿毫不犹豫就下定了决心,对小喜鹊道,“你喜欢,咱就学!放心,我给你出学费!” 喜鹊张大了嘴巴,对上了她坚定的双眼,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一时都快激动傻了,颤声道,“小,小姐,你真的愿意让我去学东西?” 田杏儿笑道,“当然愿意了,你学好了,以后才能保护我。” 小喜鹊像有一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激动的嘴唇都在哆嗦,连连点头道,“嗯嗯,我肯定好好学!我一定会变成厉害的女侠以后好好保护小姐!” 田杏儿在她心里的地位显然升级了,变成了她唯一的“小姐”! 田杏儿见这丫头满脸放光,生怕她对做什么女侠有太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委婉的提醒道,“咳,做女侠是要有天赋的,那个啥,咱也别要求太高,只要你会点功夫,能打败一两个坏人就行……” -- 第120页 刚才她说的什么“飞檐走壁,仗剑江湖”只是电视里的场景,纯粹是忽悠人的。 然而这单纯的小丫头显然当了真,握着拳头一脸坚毅的道,“小姐,你放心,我会努力的,等我学会了轻功,我就带你出去飞,谁也别想抓住咱们!” 田杏儿的嘴巴张成了个“o”形,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干笑道,“行,有梦想总归是好的……” 主仆俩正说的热闹,外面传来裴鸿清朗含笑的声音,“杏儿,准备好了吗?” 随着话声,刚换了一身青袍的少年走了进来,他似乎刚刚洗沐过,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愈发显的眉睫浓黑。 他脸上的笑意无比亲和,看向田杏儿道,“祖母让我们一起过去吃饭,走吧,我带你过去。” 他自然的对田杏儿伸出了手。 刚才裴老太让月娥过来叫他,裴鸿走了一半,随口问起来田杏儿有没有过去。 月娥当即撇了下嘴,这细微的一丝表情没有逃过裴鸿的眼睛,他立即站住,脸色冷了下来道,“怎么了?” 月娥对上这张清俊的少年面孔,不知怎么心口抖了一下,不敢有丝毫隐瞒道,“大少爷,老太太说了今天是家宴,只让你和大官人过去。” “家宴?”裴鸿的脚步一顿,目光有些淡淡的扫了过来,“那母亲和杏儿妹妹不算我裴家的人吗?” 月娥支吾着,不敢说话。 说来也奇怪,裴鸿和裴通这对父子长的有八分相似,但裴通斯文柔和,而裴鸿平日看着平和,但月娥总觉得大少爷骨子里有一种冷。 这少年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天生就带着一股掌控人的冷淡威严,沉下脸的时候,目光里似乎都带着一股淬冰般锋锐的冷意,让人不敢直视。 可以说这个家里下人们最怕的,不是严苛的裴老太太,也不是一家之主裴通,而是小小年纪的裴鸿。 尤其是月娥, 所以她可以在裴通面前耍心眼,却不敢在裴鸿面前造次。 哪知道裴鸿脸色想了想,竟然扭头就往田杏儿的院子里走。 月娥一愣,脸上瞬间慌道,“大少爷,你干什么去?” 然而裴鸿理都不理她,大踏步就去了田杏儿的院子。 月娥紧追在他后头,刚进了院子,就听见了他对田杏儿的话。 她脸上愕然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果然没等两秒钟,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就出来了,裴鸿正赫然牵着田杏儿的手。 月娥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正想说什么,却见裴鸿冷冷的瞟过来。 她心口一缩,咬着唇不敢说话了。 田杏儿早就看到了月娥脸上宛如便秘般的脸色,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老太太现在都恨死她了,哪还能让她过去吃饭? 八成是裴鸿自作主张要带她过去的。 但她知道,裴鸿现在已经把她纳入了家人的范围内,举行家宴,他是一定会带着她过去的。 这是少年的善意庇护,她自然不会拒绝! 再一个,她心里也存着一丝小心思,裴老太太不是看她不顺眼吗?那她就偏往她跟前凑! 就不信她被她膈应的还能吃下饭! 所以田杏儿就像没看出月娥的脸色,仰着头兴高采烈跟裴鸿道,“哥,听说为了给你庆祝,老夫人从得月楼订了菜,我听人说得月楼最好吃的是八宝鸭子……” 裴鸿笑道,“嗯,咱家也订这个了,你喜欢一会多吃些。” 田杏儿用力点着头,叽叽喳喳和裴鸿说笑。 一大一小欢快的向后院走去。 月娥跟在后头,眼神恨不得把田杏儿的背影盯出个窟窿来。 到了老太太院门口,田杏儿想起什么,放慢了脚步,犹豫着问道,“我娘……来了吗?” 她刚才冲胡娘子发了那么大一顿脾气,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裴鸿以为她担心裴老太,笑笑道,“放心吧,爹说一会儿陪着母亲过来。” 田杏儿抿了抿唇,知道裴通回来了,松了口气。 而实际上,裴通早就回来了。 他被人从书院直接喊了回来。 听说儿子高中了,裴通高兴的像是一口气灌了三斤美酒,当下脚下就轻飘飘的,一路狂奔回来。 然而刚进了自家家门就被儿子叫住,两人去书房长谈了一番。 第103章 家宴(二) 裴老太太的屋子里,正笑声不断。 除了裴燕裴娇两姐妹,舅老爷杨安赫然也正坐在主位上,跟裴老太太不知说着什么,笑的满面红光。 裴鸿一进来,杨安的双眼就亮了,冲着他招手道,“好小子,你可算来了,我正跟你祖母说起你呢,快过来……” 裴鸿笑了笑,面上虽恭敬却透着丝显而易见的疏离的见礼,问道,“舅爷什么时候来的?” “这不一听说你中了,我就赶紧过来了,一早县衙那边的榜就贴出来了,全县的人都知道我外甥孙考了头名!将来可是做状元老爷的!” 杨安激动的满脸通红,过来一下一下用力拍着裴鸿的肩膀,大笑道,“果然像你舅爷,有出息!” 裴鸿被拍的肩膀都歪了歪,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避了避,淡笑道,“状元不敢想,这次只是运气好而已……” “诶,怎么可能是运气?你这个年纪就考上了头名,那状元还不是手到擒来?舅爷就等着你将来出息了,给咱家光宗耀祖,带着我和你祖母享乐呢!” -- 第121页 杨安兴致勃勃的把裴鸿拉过去,目光扫过跟在后面的田杏儿,眼睛瞬间一亮,笑道,“呀,小杏儿也来了?几天不见,越发长的好看了……” 田杏儿微微福了福身,恭敬道,“见过舅太老爷……” “咳,这么见外做什么,你跟燕儿娇儿一样,都叫我舅爷爷就行……” 杨安脸上笑着,无比亲切,眼睛却像一双钩子,上上下下沿着田杏儿的身体巡睃。 田杏儿不舒服极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觉得每次见这个男人都不太对劲,他的目光就像一条湿冷粘腻的蛇,恨不得顺着她的衣领钻进去。 她情不自禁往裴鸿身后躲了躲。 裴鸿身材高大笔挺,正好能把她挡住,她缩在角落,好在杨安很快就收回目光,哈哈笑着跟裴鸿说话。 裴鸿这次高中,杨安极为高兴,言语间对裴鸿十分亲近讨好。 对裴老太太更是谄媚夸赞的话说个不停,说她教孙有方,裴鸿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还说小时,有人就给自家姐姐算过命,说她一定能得个诰命,将来是个使奴唤婢身份尊贵的老封君,原来都是应在了孙子头上! 裴老太太被他说的心花怒放,嘴巴笑的一直没合拢过,除了看到田杏儿时脸上露出三分不快,但当着杨安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田杏儿坐在角落里,没一会,裴通就来了,果然带着胡娘子。 田杏儿一看到母亲,就微微松了口气,胡娘子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一直低着头,一触到女儿的目光,眼圈就微红。 田杏儿把头转开,就当没看到母亲,胡娘子的脸色有些苦涩起来。 而更不高兴的是裴老太太,她原本只想让儿子孙子过来,没成想田杏儿母女都来了。 裴通神色不知为什么有些阴沉,跟老太太见过礼就拉着妻子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 裴老太看出儿子脸色不对,但旁边有杨安,她也不好发问,只能当没看见。 人都到齐了,一家人才开席。 因着是喜日子,裴老太也大方了一回,从外面得月楼订的席面,有酒有菜,竟难得的丰盛。 田杏儿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吃,反正她是过来混饭的,裴老太太越不待见她,她越得多吃! 她正闷头吃着,一只外焦里嫩脆黄酥香的鸭腿就伸到了她碗里。 她抬头,就看到裴鸿冲她浅笑。 田杏儿抿了抿唇,心头觉得暖暖的,她路上跟他说过,自己想吃得月楼的八宝甜鸭,没想到裴鸿竟记住了。 看哥哥把鸭腿给了田杏儿,裴娇不乐意了,气哼哼把另外一条鸭腿抢到了自己碗里,低声骂道,“偏心眼!” 裴鸿摇了摇头,又夹了一边的翅膀给她,裴娇这才高兴起来。 裴鸿又把另外一只鸭翅夹给了大妹妹裴燕。 裴燕却阴沉着一张脸,径直把翅膀拨在了一边,碰都没碰! 田杏儿压根没管这边的风起云涌,只顾低头吃的开心。 席间倒是热闹,杨安形貌不佳,但极会说话。 他说话风趣逗乐,不动声色就对裴鸿夸上了天,对裴老太太更是极尽所能的谄媚讨好,裴老太太让他哄的眉花眼笑。 裴鸿并不怎么接话,只端端正正的吃饭,杨安喝的面红耳热,最后舌头都大了,还在拉着裴通喝酒。 裴通并不擅长饮酒,本想推拒,但奈何杨安太热情了,又是长辈,他陪着喝了两碗,面皮就开始泛红。 田杏儿很快就吃饱了,觉得有些腹涨,偷偷溜了出来。 到西北角的厕所解了手,她刚要回去,就看到贺嫂子母女站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田杏儿悄悄凑过去,两人很警惕,声音压的极低,她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倒醒酒汤里,多放点……” “这个抹身上……” “别怕疼,好好伺候……” 贺嫂子边说,月娥边点头,转过一张脸,低垂着眼皮,一手捏着垂在身侧的发辫,神情似乎十分羞涩。 最后她不知道从贺嫂子手里拿过了什么,进了厨房。 田杏儿心头起疑,正想跟过去看看,贺嫂子就往这边走来了。 她怕被她瞧见,犹豫了一下,先回了屋里。 杨安极为好饮,还在喝着,裴通只能陪着,看样子也喝了不少,满脸红晕,目光迷离。 倒是裴鸿还好,只面色有些发红,借口要温书,提前告退了。 裴老太太也撑不住了,又坐了一阵子,由胡娘子服侍着先进了里屋,裴娇裴燕也离席了。 田杏儿自然不好一个人还在这里坐着,她和裴老太告了退。 临走,本想告诉母亲提防着点月娥,刚才贺嫂子母女俩明显神色不对,谁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可胡娘子正忙着,裴老太太刚才也吃了不少酒,正一手撑着头倚在榻上。 一会儿喊着头疼,一会又让胡娘子给她打扇,将她折腾的团团转。 田杏儿看了一瞬,只能先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屋子,她打水洗浴,本想先睡,可想着母亲,不知怎么都不放心。 第104章 醉酒 田杏儿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竖着耳朵听后院儿的喧闹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散了席。 她披衣起来,跑到外头去看。 -- 第122页 夜色黑漆漆的,后院的灯火一会就熄灭了,她又等了一阵子,就看到刚收拾完厨房的秀荷和喜鹊深一脚浅一脚的回来。 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门口,喜鹊跑过来惊讶道,“小姐,你咋还没睡?” 田杏儿劈头就问,“我娘回来了吗?” 喜鹊还没说话,后面秀荷过来道,“老夫人有些不舒服,让大娘子留在那边伺候了。” 田杏儿一愣,眉头瞬时蹙了起来,道,“我娘没回来?那爹呢?” 喜鹊道,“大官人喝多了,刚才自己回去了!” “自己回的?” 田杏儿心里敲起了警钟,问道,“他喝的多吗?” 喜鹊迟疑了一下道,“看着还好,大官人自己还能走路,不过老夫人不放心,让月娥跟过去照顾了。” “月娥?” 田杏儿倒抽了口冷气,头皮瞬时炸了! 裴通喝多了,月娥跟去照顾,那不是羊入虎口? 毕竟她惦记裴通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当即就要往后院走,秀荷眼疾手快拉住她道,“杏儿小姐,你干什么去?” 田杏儿快速道,“我去叫我娘!” 秀荷紧紧拉住她,无奈叹气道,“都这个点儿了,老夫人早睡下了,你现在过去打扰了她,又该挨罚了……” 可现在挨罚也顾不得了,田杏儿心头火急火燎,生怕自己去晚了,母亲就得多个“好姐妹”! 她将秀荷的手推开道,“顾不得了,得先把我娘叫回来!” 她扭头就往后走,秀荷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来道,“这样吧,杏儿小姐,我去找大娘子,不过总得找个由头,不然咱们连老夫人的院子都进不去……” 田杏儿道,“这样吧,你就说我得了急症,得让我娘快点过来!” 秀荷点点头,转身就走,倒是田杏儿叫住了她,“秀荷姑姑!” 秀荷回头,田杏儿迟疑了一下,道,“这一遭,一定会惹怒老夫人,我怕她日后对你……” 她没说下去,但秀荷和喜鹊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桩事情,一看就是老夫人安排的,被她们打断,或许她不会对田杏儿明着做什么,但一定会拿秀荷出气! 秀荷抿了抿唇,轻声说了句,“我不怕。”转身就走了。 田杏儿焦急的等待了没十多分钟,就看到胡娘子一路小跑着过来,钗横鬓乱,气喘吁吁,一看就急匆匆起来的。 她看到站在院门口的田杏儿,又急又愕然道,“杏儿,你怎么了?” 她扑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女儿。 田杏儿来不及跟她解释,拉起她的手就往前院走。 拉着母亲一口气跑到了前头胡娘子的院子,田杏儿把她用力往里推道,“快进去!” “你到底怎么了?”胡娘子一头雾水。 刚才秀荷跑过来说女儿得了急症,上吐下泻,她急的要死。 如今看女儿好端端的,她正打算细问,就听到自己屋子里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响动,伴随着女子柔媚如丝缠的声音,“通郎~~” 胡娘子嘴张大了,一扭头,就看到屋子的窗户纸上,映出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那道高大的人影明显是裴通,另一个是个娇小的女子,两人紧紧拥抱着。 胡娘子如遭雷击,一瞬间脑中都一片空白,当下竟有点回不过神来。 田杏儿气的跺脚,把她往里推道,“你倒是快进去啊!” 胡娘子本能的走出两步,才反应了过来,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胸腔一瞬间蔓延全身,她手剧烈的颤抖着,脚下一软。 田杏儿手疾眼快冲过去扶住她。 胡娘子脑中都有些晕眩。 她死死咬住嘴唇,瞪着窗户上两个纠缠的人影,嘴唇不可置信的轻颤道,“这,这怎么可能……” 这两个月的新婚生活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过。 从她嫁过来,裴通就对她无比温柔体贴,这个男人丝毫不嫌弃她的身份,待她一心一意! 他说过,今后不再纳新人,只他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将儿女抚养长大。 他说过对她一见钟情,眼里再容不下别人! 是他一点点,将她一颗麻木死寂的心温暖了过来。 可这才仅仅过去两个月,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收别人? 胡娘子不想相信,可看到的情景让她心底如被万针齐扎,让她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田杏儿急的直跺脚,道,“娘,你倒是快进哪!” 胡娘子摇了摇头,只觉得心如死灰。 男人要偷腥,她如何拦得住? 况且裴老太太天天骂她不下蛋,嫁进来这么久都怀不上,肯定是因为她年岁大了! 而且也可能就是这个原因,裴通才想收了月娥…… 胡娘子怔怔的,心头痛到极点,脚下却如坠了铅,不敢向前一步。 她脑中正混乱的东想西想,就听到旁边女儿气急的吼,“你真要由着他们下去?我跟你说,爹喝多了,这根本不是他自愿的!你要再不进去,就是把爹拱手让人,你真的愿意?” 胡娘子一怔,这才想起裴通晚上喝了不少酒。 这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然而进去阻止,她却又不敢。 毕竟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了,裴通要收月娥,她根本拦不住,也没立场拦…… -- 第123页 况且两人现在都这样子了,她进去,岂不尴尬? 这太违背她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了,毕竟从嫁进田家,田老太太就一直灌输她女人一定要“贤良大度”,要以夫为天。 要不是田家穷,怕是田老太早就让她主动为夫“纳妾”,为夫家开枝散叶了。 看她这时候还犹豫,田杏儿简直气到快无语了。 她冷笑道,“行,随你吧!你要不在乎爹,就让她给你添个好姐妹!给我头顶上添个贺姨娘! 你就等着以后我们娘俩被赶出去吧!我算看出来了,你不光护不住你的女儿,你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敢争取!爹真是看错你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 田杏儿失望极了,胡娘子的性子太软了,她希望受到这些刺激,能逼一逼她! 不然她这辈子,只会像稀泥一样被人踩在脚底践踏! 第105章 偷鸡不成 女儿被气跑了,而胡娘子看着窗户上的人影,心如刀割。 在进去与不进去之间,整个人像被割裂成了两半! 她以前受到的教导,都是要以夫为天,丈夫想宠幸谁,她是没有资格阻止的! 可女儿的话又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爹喝醉了,他不是自愿的……” 这两个月来,裴通对她的好走马灯般从眼前晃过,还有今天下午,他从裴鸿处知道了她受的委屈,回来心疼的抱住他。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却把这个月刚发的月钱又交给了她,并且保证,以后别的不敢说,至少他的月钱,会一分不少的全交给她。 他娘那里他会拦住,不会让她再拿走属于她的钱。 胡娘子知道他侍母至孝,然而却愿意为了她做到这一步,这已经是这个男人能付出的最大诚意了。 而她呢?难道真愿意再多一个人,与她分享丈夫? 想到这里,胡娘子心底犹如油锅落入了一滴火星,腾的一下就燃成了燎原大火! 她不顾一切就跑到门边,看着那紧闭的屋门,她略一犹豫,抬脚,做出了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粗鲁的一个动作,狠狠的踹了上去! 门“咣当”一声砸开了。 而此时,裴通就觉得浑身像置身于欲浪火海,身前的女子无比妖娆妩媚,尤其是她身上传来的浅浅幽香,勾的他全身热焰沸腾。 他并不知道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脑中仅有的印象就是他喝多了,被一个人扶了回来。 裴通平日并不纵欲,即使被老太太要求,平日与妻子分开,只能睡书房,他也不甚在意。 然而今日,不知是酒后的原因还是怎么,他只觉得嗅到身边人的幽香,就像有一点火种,沿着他的身体筋脉燃起来,灼的他头脑昏沉,身体血液沸腾无法压抑。 先前他还有点理智,知道身边人不是妻子,将她挥走。 但渐渐的,那女子越靠越近,身上的香味愈发馥郁。 他渐渐无法自控,再睁开眼睛,面前的女子就变成了妻子。 裴通早已神魂颠倒,连门被踹开那么大的声音都没听到,只知道抱住身前女子。 胡娘子进来,见到丈夫和月娥缠在一起,两人衣鬓散乱。 神魂颠倒间,月娥眼睛斜斜向胡娘子瞟来,她粉面酡红,唇角翘起,显然十分得意,口中故意发出娇喘。 胡娘子浑身簌簌发抖,心口就像狠狠刺了一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像一下子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就散了。 她泪眼朦胧,面对着这不堪的一幕,只想扭头就走。 然而在她刚转身,她就听到身后裴通意乱情迷的喃喃,“惠娘,惠娘……” 胡娘子脚步一顿,回过头,就震惊的发现,裴通抱着月娥,然而喊的却是她的名字。 月娥看到她,脸庞闪过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裴通怀里。 然而下一秒,胡娘子就冲了过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将她狠狠拽开! 月娥猝不及防被拉开,震惊的看着胡娘子,她从未见过这个懦弱温柔的女子如此厉色的一面! 她柳眉倒竖,尽管脸颊涨的通红,却指着门口,毫不犹豫的喝道,“滚出去!” 话音还未落,身后男人的双臂就缠了上来。 胡娘子面红耳热,一颗心跳的飞快的像要从口腔中蹦出来了,然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月娥,半步不肯再让! 从听到裴通喊她的名字起,她浑身像是突然注入了无尽的勇气。 只要裴通心里有她,她就绝不会再把她让出去! 看到她这样子,月娥一愣,紧接着气急反笑,一脸轻蔑的道,“你凭什么让我走?大官人都和我……”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的女子抡起了手臂,照着她的脸颊就狠狠甩了一巴掌! 胡娘子这辈子都没跟人动过手,纤细的身形都在微微颤抖! 感受到耳边裴通喷吐的热气,她腿脚都有些发软,脸上却第一次带了些凶狠之色道,“你滚不滚?不滚我们明日就算算,你给大官人下了什么迷魂药的帐!我到底是家里的主母,发卖一个居心叵测丫头的主还是能做的了的!” 月娥脸色一白,咬了咬唇,想强自辩驳,然而到底心虚。 她到底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如果真被查出来,胡娘子这个正室是有权打死或是发卖她,就连老太太怕是都保不住她! -- 第124页 虽然心里极度不甘心,但到底性命要紧,月娥色厉内荏的骂了一句,“你!我去找老夫人做主!” 她提着裙就气急败坏的跑了,简直恨毒了胡娘子。 胡娘子哪还顾得上她,裴通的手已经摸了上来,喃喃喊着“惠娘”,她早就腿软脚软。 强撑着把门关上,从里锁住,裴通像是再也忍不住,将她压在了门板上。 房里的人影纠缠在一起,一些旖旎的声音传了出来。 田杏儿根本没跑远,她就躲在外院处,眼睁睁看着月娥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 之后,她悄悄探出头,看到窗户上交缠的人影,瞬间红了双颊,然而唇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回自已院子,小喜鹊竟然也没睡,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她道,“小姐,大娘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ok!”田杏儿比了个手势。 喜鹊看不懂她的手势,然而看出了她心情极好,也不担心了,麻溜的替她铺床。 临睡前,田杏儿打了个哈欠吩咐,“明日早点叫我,我得早点走,免的被人找麻烦……” 今日这一出,明天老太太肯定得找人麻烦,她得赶紧溜。 喜鹊点头应下。 后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户,吵的田杏儿梦中都在微微皱眉。 天色刚微微泛白,喜鹊就推醒了她,轻声唤道,”小姐,小姐醒醒,该起了……” 田杏儿睁开眼睛,帐中昏暗,她脑中还有些昏沉,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问道,“几时了?” 小喜鹊一边替她拿了湿帕子,一边道,“刚刚卯时半刻,小姐昨日不是说要早起吗?我怕喊迟了。” 田杏儿擦了把脸,立时清醒多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把头发随便一挽,换了之前那身粗布男娃的衣裳就往外跑。 第106章 告状 小喜鹊在后面急的喊,“小姐,吃了早饭再出去呀……” 田杏儿摆摆手,她可不敢耽搁了,后院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形,等一会儿月娥告了状,她得赶在老太太大发雷霆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而且红裳阁李掌柜都派人来找她好多次了,那边都快急疯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了。 天色依然阴沉着,但因为后半夜下了雨,天气微寒。 她裹紧长衣,路上有些泥,她熟门熟路的摸去常常溜出去的小角门。 然而还没跑过去打开,就听到身后一句清喝,“什么人?” 田杏儿回头,就看到裴鸿一身白衫站在身后,他一看就不是刚起来的,头发都微微有些汗湿,似乎刚运动过,白色的袖子直挽到手肘。 田杏儿一脸意外道,“哥,你怎么在这儿?” 以现代的时间来说,现在还不到凌晨六点钟,亏她还觉得自己起的早,这个时间点没人能起来。 裴鸿快步走过来,擦着额角的汗,上下打量好她一眼,比她还意外道,“我刚刚在院子里打拳,倒是你,怎么穿成这样?” 田杏儿依旧是一身小男娃的装扮,有些尴尬道,“呃,我,我就随便走走……”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大早就要往外溜。 倒是裴鸿看出了她的意图,看向小角门道,“要出去吗?” 田杏儿点点头,脑中正迅速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裴鸿却压根没多问,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一个人出去可以吗?身上有没有带钱?” 田杏儿点了点头,看少年一脸不放心,讨好的笑道,“我就在附近转一转,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哥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裴鸿点点头,温和的道,“那你去吧,别太晚回来。” 竟然都没问她出门干嘛。 田杏儿松了口气,赶紧从小角门溜出来,回头关门时,看到少年还站在身后看着她,忙拍了拍胸口。 幸亏裴鸿不是多事的人,她偷跑出来的事,他应该不会告诉裴老太太吧? 事实上,裴鸿不光没给她告发,甚至还帮了她一把。 早上裴老太太一起来,月娥就跪在门口了,把昨晚的事声泪俱下说了一遍。 当然,她可不敢说自己给裴通下了药,而是说大官人喝多了,她去服侍,可没想到大官人兴致上来,她也不敢反抗。 没想到胡娘子闯进去,硬生生将她从床上扯了下来,还又打又骂…… 她哭的双眼通红,昨夜她和裴通差点就成事了,没想到被搅和了。 那药性太烈,听说前院要了好几趟水,到现在两人都没起来。 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找来的药,最后竟便宜了胡娘子,月娥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哭的更加凄惨可怜。 果然,裴老太太先是惊讶,紧接着就是大怒! 派月娥去伺候儿子的人是她,她的本意也是要将月娥送上儿子的床榻,好不容易儿子愿意了,没成想月娥却被胡娘子从床上拽了下来。 这不是在生生打她的脸? 那个贱妇,自己怀不上孩子,还不让自己儿子纳妾,这不是妒妇是什么? 仗着孙子考上了秀才,自家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裴老太太底气十足,当即就要把胡娘子叫过来,狠狠教训一通。 然而派了贺嫂子过去叫人,却被秀荷拦在了门口。 -- 第125页 秀荷温温柔柔的,守着前院门口却寸步不让,只有一句话,“大官人和娘子还没起身。” 看着悄无声息的主屋,贺嫂子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昨儿她满心以为女儿要成事了,满心欢喜的等着当上裴通的岳母,以后自己的身份都不一般了。 没成想那胡娘子平日看着懦弱没用,竟是个彪悍的,竟把女儿赶了出来,自己享用了一番。 处心积虑的谋划破灭,贺嫂子恨不得把胡娘子生吞了! 她只盼着能仗着老太太的手把她狠狠整治一番,哪想到都这个时辰了,那女人还没起来,想也知道两人昨日不定如何颠鸾倒凤,贺嫂子气的牙都要咬碎了。 可惜裴通也在里头,她不敢大吵大闹,恨不得在窗户上盯两个窟窿,悻悻回去。 裴老太太等了半晌不见人来,一听儿子媳妇还没起身,气的再没了往日装出来的慈眉善目,破口直骂,“这个贱人!荡妇!” 想她儿子自来勤谨好学,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读书,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被个狐媚子勾的流连床榻。 但她身为长辈,也不可能亲自到儿子房里抓人。 正憋闷火气的厉害,贺嫂子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老夫人,昨儿个不是说杏儿小姐生了急症吗?大娘子说是去看女儿,结果就到了大官人房里……” 这么一提醒,老太太想起来了,昨儿个她吃多了酒,胡娘子本来是留在她这里服侍的,但没成想半夜被秀荷叫走了,说是田杏儿得了急症。 胡娘子心急过去看女儿,她头疼的厉害,也没管。 哪成想这看病是假,跑到儿子房里抓奸是真! 一看就是田杏儿给她娘做眼线,找了个借口把她娘叫走! 老太太反应过这茬,肺都要气炸了,胡娘子也就罢了,田杏儿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拖油瓶,还敢帮着她娘跟她作对! 裴老太太一腔火气这下找见了发泄口,当即就要把田杏儿叫过来。 哪知贺嫂子气势汹汹的出去,再次扑了个空,田杏儿一大早就不见了。 喜鹊年纪小,也说不清楚她去哪儿了,这下,老太太院子里鸡飞狗跳的,干气却找不见人。 老太太正大发雷霆,裴鸿从外面进来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裴老太太一看见孙子,满天的乌云瞬时就散了,脸上露出疼爱的笑容道,“乖孙,怎么这么早起来?也不说多睡会儿,用过早膳了吗?” 裴鸿笑道,“还没,孙儿难得在家,想着过来陪祖母用饭……” 裴老太太就笑的满脸欢畅,忙不迭的吩咐贺嫂子赶紧开饭。 贺嫂子就支支喏喏道,“老,老太太,厨房还没准备呢……” 她一早上忙着抓人,月娥忙着告状,竟忘了张罗饭食。 第107章 事发 老太太气坏了,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折腾了一早上,哪知道院里人连早饭都没做? 要待发作,可乖孙在这里,她强忍下心头的火气,狠狠瞪了贺嫂子一眼道,“那还不快去做?” 贺嫂子答应着,赶紧拽着女儿下去。 而月娥抽抽答答的,哪里肯甘心离开,还在眼巴巴等着老太太给她做主。 贺嫂子故意大声道,“行了丫头,你都是大官人的人了,老太太肯定会给你做主的!咱娘俩伺候了老太太这么多年,老夫人不可能这点情份都不念,等一会儿大官人来了,肯定会给咱们个交代……” 裴老太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阴沉着一张脸。 等那母女俩拖拖拉拉的出去,裴鸿才一脸好奇的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父亲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裴老太听到孙子问,可算是有了发泄的地方,巴拉巴拉把昨天的事一顿说。 她也不避讳孙子,直言月娥是她送去给儿子暖床的,结果被胡娘子赶了出来。 说起起因,她更是咬牙切齿的骂道,“都怪那个小兔崽子!跟她娘联起手来撒谎,说什么生病了,把她娘骗了过去!咱们家是招了什么灾,进来这么个小妖精,才丁点大连她娘房里的事都敢管,还一大早就跑的不见人影!等她回来,我说什么也得把她撵回田家,咱家可不要这种搅风搅雨的东西……” 老太太气的,把桌子拍的砰砰响。 裴鸿却听的直挑眉,心里对田杏儿愈加刮目相看。 诚如老太太所说,那么大点个小姑娘,竟然这么机灵,还能看出月娥不对劲,想了法子把她娘叫回来! 而且还知道闯了祸,一大早就往外溜! 想到早上看到田杏儿一身男娃装扮,他还觉得有些好笑,温言道,“祖母,她没跑,早上是我打发她出去的,孙儿的笔墨用完了,懒得出门,就打发她出去给我买些笔墨,孙儿常去的那家书肆远了些,她回来的晚些也正常。” 他把田杏儿的事一并揽了下来。 裴老太看他道,“你让她出去的?” “是。”裴鸿一脸坦然,丝毫看不出撒谎的迹象,还笑道,“牛叔不识字,家里连个小厮都没有,那丫头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常常让她出去跑腿买东西。” 这话俨然是把田杏儿当成个小丫鬟使唤了。 裴老太不疑有他,脸色松缓了些道,“那也罢了!” 裴鸿不动声色的道,“而且昨晚,孙儿听到了隔壁院子的动静,那丫头是生病了,她倒不是撒谎,后来估计母亲急了,去找父亲想出去找郎中,才撞上了那事……” -- 第126页 他三言两语就把田杏儿摘的干干净净了,而且裴鸿住的地方离田杏儿的院子不远,他说听到田杏儿是真的生病,那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裴老太惊讶道,“真的?哪会这么巧?” 裴鸿笑道,“小孩子生病,哪还分什么时辰?祖母不信,一会问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况且那丫头才那么小,哪有这么多心眼儿……” 孙子说话,裴老太还是肯听的,一时心里也起了疑。 想着是不是事情赶巧了,胡娘子急着去给女儿求医,才正好撞上那事。 要是这样,那也是月娥倒霉,田杏儿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她去伺候的时候就病了,那只能说明她没福气! 不是被人算计的,裴老太心口舒服多了,但到底气恨胡娘子,骂道,“这也就罢了,月娥到底是我给你爹的,那个女人进门三个月都怀不上,还不许你爹纳妾?她这是犯了七出之条,如此不贤的妒妇,看我不让你爹休了……”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动静,“当啷”一声,似乎什么砸在了地上,跌了个粉碎,伴随着月娥的惊呼,“大官人?” 裴老太和裴鸿都一愣,下一瞬,门帘就被一股大力掀开。 裴通大踏步进来,手中竟然还拽着尖叫哭闹的月娥,进来就往地上狠狠一甩。 后面伴随着贺嫂子哭天抢地的声音,“大官人,你,你这是做什么……” 月娥被甩倒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红着眼睛娇声道,“大官人~~” 她匍匐到裴通身边,想去抱他的腿,然而裴通看都没看她,一脚就将她狠狠踢开。 一个男人的力道有多大,月娥挨了一记窝心脚,被踢的整个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嘴角都溢出了一口血。 贺嫂子吓呆了,等反应过来,慌忙扑上去扶女儿,尖声哭道,“月娥!月娥!你怎么样了?你可别吓娘!” 月娥咳嗽了一声,吓的哭了起来。 这阵仗把裴老太都吓呆了,她惊的站了起来,看向儿子道,“你,你干什么?” 然而这一看,她吓的一个哆嗦。 就见儿子一身皱皱巴巴的青衫,眼下带了些青黑,脸上胡子拉渣。 只一个晚上过去,他浑身的精气神就像被抽了一半! 此刻裴通黑沉着脸,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瞪着地上的月娥骂道,“贱人!” 儿子素来温和端方,裴老太哪见过他这副模样,被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地上贺嫂子尖利的哭叫声提醒了她。 贺嫂子此时哭的就像杀猪一样,抱着自己的女儿冲着裴通尖利骂道,“大官人,你有什么不痛快就冲着老奴来!老奴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你糟蹋了不说,你还这样欺负人……” “闭嘴!” 裴通脑门青筋蹦起,怒火把眼睛都烧的通红,指着窝在贺嫂子怀里,吓的浑身抽成一团的月娥骂道,“你这个贱人!你昨晚……对我用了什么?” 说起昨晚的事,他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他是读书人,最恨这些腌臜下作的手段! 想到昨夜月娥不知道给他喝了什么,他整个人失控的就如一头发情的禽兽,一晚上索要不停,将妻子折腾的够呛! 早上,胡娘子被折腾的起不了身,看着妻子身上红肿青紫的痕迹,裴通又心疼又愧疚,都没有叫醒妻子,自己就杀来了后院! 想到一个下奴,竟敢用这种手段算计他,而且如果不是妻子来的及时,他就要被迫娶这个女人,他就像生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第108章 送官 对上他犹如要杀人般的目光,月娥吓的一个哆嗦,脸都白了。 贺嫂子却仗着一股泼辣劲,拍着大腿哭喊道,“哎呦喂,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昨儿个老爷喝醉了酒,要我家月娥伺候,我家月娥清清白白一大姑娘,差点被老爷欺负了,却被大娘子赶了出来! 老爷就算不怜惜我家月娥一分,也不该给她身上泼脏水!哎呦喂,我们月娥怎么这般命苦啊……”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月娥也缩在母亲怀里,哭的抽抽答答,母女俩看起来颇为可怜。 裴老太被吵的头疼,气的骂儿子道,“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疯!月娥是我让她去伺候你的,你有什么不满的冲我来!你娶的那个贱人,三个月了都怀不上,娘给你找个贴身伺候的有错儿?月娥都伺候你多少年了,论理早该是你的枕边人……” 裴通红着眼,咬着牙一字字打断她道,“那给我下那种下作药,也是母亲的主意?” 裴老太一愣,“什么下作药?” 话音还未落,喜鹊就从外头跑了进来,手中还举了一小包东西,嚷嚷道,“找到了找到了。” 她跑到裴通身边,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道,“大官人,是不是这个?我从月娥床底下翻出来的!” 裴通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些药粉,散发出一股幽幽的香气,跟月娥昨晚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月娥一呆,紧接着就跳了起来,疯了一样扑过来去抢裴通手里的药粉,口中哭喊道,“这,这根本不是什么药,你们胡说!” 裴通把手拿开,冷笑道,“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月娥早就吓懵了,脑中混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找什么借口。 还是贺嫂子反应快,在旁边支吾道,“这,这就是月娥平日用的胭脂,哪是什么药……” -- 第127页 然而裴通根本不听她这一套,冷笑道,“是药还是什么,找人验验就知道了……” 正说着,外面牛叔就带了个郎中过来。 裴通在来时,就让牛叔去找人了。 一见郎中,贺嫂子母女吓的魂都飞了,尤其是月娥,脸色煞白,一跤跌坐在地上,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 贺嫂子嘴张了张,扑过来就去抢那个药包,强笑道,“这就是女孩儿家的水粉,有什么好验的……” 然而裴通早就把纸包给了郎中。 郎中凑近,只是闻了闻,就摇头道,“这个叫玉骨酥,是天香楼姑娘们常用的秘药,药力极大,能使男子神魂颠倒,宿夜亢奋不停,如若用的多了,甚至有男子脱阳而死,天香楼被封了,这秘药也成了禁……”品。 郎中话还没说完,贺嫂子母女就尖叫了起来。 月娥白着脸尖声骂道,“你胡说!这就是普通的胭脂水粉!你是不是大娘子买来陷害我的?没错,肯定是那个贱人捣的鬼……” 她哭的声泪俱下,想向裴通爬去,然而看到裴通阴沉的脸色,还有刚才的一脚,她果断转头,爬到了裴老太跟前,抱着她的腿哭道,“老夫人,求求你给月娥作主,奴婢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用这个啊……” 裴老太早被眼前的事态惊呆了,她是让月娥去伺候儿子,可没让她用药! 看月娥哭的可怜,她一时也不知道真假。 贺嫂子更彪悍,冲上来就去抓挠郎中,口中骂道,“放你娘的驴屁!我女儿好端端的,用得着用这个?你说!你是不是那贱人收买的,要来害我们娘俩!看我不撕了你的狗嘴……” 她一副拼命的架势,幸亏被牛叔拦住了。 郎中倒是不慌不忙,冲裴通道,“裴相公,天香楼未查封时,有些姑娘们会去药堂看诊,老朽绝不可能闻错这个味道!不过这药粉只是一部分,玉骨酥分为两用,外用的就是这药粉,用在姑娘们身上,幽香扑鼻,有些姑娘们确实会当作水粉来用……” 听到这里,贺嫂子瞬时得意起来,叫道,“是吧?我就说只是普通的水粉……” 郎中顿了顿,却接着道,“还有一部分是给男子服用的,只有男子服用了药汤,再闻姑娘身上的香味,才会欲火焚身,想证明这姑娘有没有下药,还需找出另外一部分药才对……” 郎中的话音刚落,外间就传来脚步声。 秀荷走了进来,手中端了一个汤碗,递给郎中道,“大夫,这是我家大官人昨夜喝过的醒酒汤,我闻着味道不对,您看看……” 刚才喜鹊在屋中只翻出一小包药粉,还是秀荷心细,记得昨天月娥给裴通熬了醒酒汤,之后裴通才失态的。 她去厨房找了找,幸好昨天裴通喝完的碗还没洗,里面还剩了些汤底,她忙拿过来了。 一看见那只碗,月娥瞳孔重重一缩,脸色霎时灰白,眼睛恨毒了的盯着秀荷。 郎中接了过来,只闻了闻,就点头道,“没错,这里的确有药味,这就对上了!” 这话一出,月娥全身都瘫软在地上。 贺嫂子惊的脸色煞白,连连尖叫道,“不,不可能!你胡说!我们没做!月娥是冤枉的!” 被母亲一提醒,月娥也反应了过来,哭着喊冤。 事到如今,她是打死也不能认的! 可裴通根本不管她们认不认,证据找到了,他径直对牛叔道,“带上东西和人,直接送衙门!” 牛叔应着,扭起月娥就要往外走。 贺嫂子吓坏了,扑到裴老太太跟前,哭的声泪俱下道,“老夫人,求您救救月娥,她还是个孩子,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她是被冤枉的!老夫人……” 她哭的凄厉可怜,裴老太太犹豫着。 虽然事实俱在,但她不觉得月娥真的胆大到敢对儿子下药,况且贺嫂子母女伺候了她这么多年,她早已用惯了,甚至还觉得儿子小题大做。 她转头看向儿子道,“咳,这,这也不算是啥大事,那个什么粉,说不定是大夫看错了,月娥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我不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郎中被质疑,立刻不高兴了,冷下脸道,“老夫人如果不信,可以再找别的大夫过来!裴相公,若无其他事,老朽就先告辞了!” 郎中扭头就要走,裴通拦住他道,“李大夫,刚才这番话,您可否在堂上再作一次证?” 第109章 杖刑 郎中也是个硬脾气,刚才裴老太质疑他,他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这药,就算在县太爷跟前,老夫也不可能辩错!” 裴通点头,转头看向贺嫂子母女,眉眼森然下来,道,“既然你们觉得冤枉,那就去衙门喊冤吧!衙门总不会冤枉你们!” 他毫不留情,直接让牛叔扭着月娥就要出来。 贺嫂子吓坏了,拖着牛叔不让走,又哭又求。 眼见裴通铁了心,她又转头去求裴老太太,抱着裴老太的腿嚎的震天响。 裴老太一脸为难,贺嫂子和月娥毕竟跟了她好些年了,是她身边最贴心的人,就这么被送官,她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贺嫂子看她神色,哭的愈发大声道,“老太太,您最是慈悲的,我和月娥精心伺候了您这么多年,我当家的在外头替您管着庄子,也是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家人就算没些功劳也有点苦劳,凭甚不知哪里来了个野郎中,随意说了几句,大官人就要把我家月娥送官? -- 第128页 老夫人,您心肠好,求求您跟大官人求求情,月娥她还小,又是个姑娘家,送去那吃人的牢里头,哪里还有活路?求求老夫人给我们条活路吧!” 她跪在地上,冲着老太太砰砰磕头,月娥也跟着跪下来,又哭又求。 娘俩的哭声喊成一片,牛叔拉了几次,竟然没把月娥拽起来。 裴老太太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冲裴通道,“多大点事啊,值当送什么官?再说这事又没查清楚,谁知道那盒子药粉是哪来的,没准就是谁坏了肠子想害月娥!她一个姑娘家,你把她贸然送官,让她以后怎么办?咱家可不是那苛待下人的人家!” 老太太说的冠冕堂皇,却没看见儿子被气的浑身发抖。 裴通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母亲竟然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多大点事? 他冷笑着,头一次对母亲压抑不住怒意道,“娘刚才是没听清大夫的话?这药用多了,男子说不定会脱阳而死!母亲竟觉得下人给主家用这种污七八糟的东西,是小事?那下次是不是换成毒药,母亲觉得也无所谓?” 裴老太张口结舌道,“这,这咋可能?再说,她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裴通简直懒的再和母亲费口舌了。 眼见祖母为难父亲,旁边裴鸿看向贺嫂子母女,神态温和的道,“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去了衙门,你们再想脱身可就难了!虽说你们没有承认,但要走访这药是从哪里买来的,谁去买的,想来也不是难事! 所以你们想好,如果现在认罪,看在你们伺候了祖母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你们一次也不是不可能,但你们若一直执迷不悟,父亲正在气头上,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他说话慢条斯理,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笑意,一点都不像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反而身上带着一股奇异的沉稳,让人不自觉就想信服。 贺嫂子母女面面相觑,看到裴通一脸厌恶,显然是没有回转余地了。 裴老太太倒是想护她们,但这次的事太大,老太太的话显然不那么好使了。 看来看去,也只有大少爷,才能做主留下她们! 裴鸿又加了一句,“如果能在家里解决,相信父亲也不愿意一定要把事情闹到衙门,毕竟裴家丢不起这个人,祖母也不忍心。” 就这一句,就让贺嫂子下定了决心。 没错,眼前一直嘴硬着对她们没好处,闹到衙门里,啥查不出来? 那个天香楼的老鸨暗中卖玉骨酥也不是什么秘密,到时候只要把老鸨招来一问,她想不承认也不行! 与其到时候受罪,不如现在招了,老太太生气归生气,但她一向好面子,肯定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只要还能待在这个家里,将来再翻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贺嫂子再不迟疑,迅速膝行到老太太身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道,“老夫人,我说实话了,那,那药是我买的,老夫人早说过月娥就是大官人的人了,大娘子嫁进来,又迟迟怀不上,老奴也替大官人忧心。 那日偶然听人说,这个药,有,有助于怀孕,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就买了一些,老奴可不知道男子用了会有危险,纯粹是想为大官人好哇……” 她一边哭一边“啪啪”的扇自己嘴巴子,嚎道,“老夫人,这个事是老奴的私心,月娥她什么都不知道,老奴哄她那是胭脂水粉……总之都是老奴一个人的错,大官人想刮想杀都行,就是可怜我月娥,她只是对大官人一片痴心……” 一听见她承认了,裴通脸色难看的就犹如要杀人似的,冲牛叔咬牙道,“还不快拖走!” 牛叔就要动手,贺嫂子吓的惊慌失措的看向裴鸿道,“大少爷,您,您不是说不会送我们见官么?老夫人?老夫人!” 她死死拽着裴老太的腿不肯撒开。 裴鸿看向裴通道,“爹,这点小事的确不值得闹到衙门,贺嫂子跟了祖母这么长时间,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裴通一愣,紧接着就暴怒,却见裴鸿冲他使了个眼色。 裴通不知儿子想干什么,但想到儿子一向靠谱,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勉强把心底的怒气压下,没有做声。 贺嫂子感激涕零,连老太太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裴鸿浅浅笑笑道,“我可以不把你们送官,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玉骨酥可不是件小事,单说天香楼犯了事,早已被查封了,可你们竟然敢私下与嫌犯联络,此为罪一! 其二,你们竟胆大到私自给家主下药,若父亲身体真由此有了损伤,要了你们两条命也赔不起!” 贺嫂子吓的瑟瑟发抖,但此时只要不把她们送官,她什么都认了。 她拼命磕头道,“大少爷,都怪老奴猪油蒙了心,只要大少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主家,再不敢生事了……” 裴鸿道,“那好,既然你同意留在家里,那牛叔,你就动手吧!月娥和贺嫂子擅自下药,险些害了主家性命,各自杖二十!” 第110章 发卖 他这话一出,屋里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贺嫂子,吓的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裴鸿拧眉道,“你们不愿意?那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贺嫂子就忙不迭的应道,“行!行!我,我答应!” -- 第129页 这个时候傻子都能看出来,若是她不同意,肯定就只能被送去官府了。 只是杖二十,总比没命好! 贺嫂子答应了,月娥则吓的浑身瑟瑟发抖,哭叫道,“娘……” 她这细皮嫩肉的,挨二十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熬的过! 贺嫂子到底心疼女儿,咬咬牙求道,“大少爷,月娥她还小,二十板子肯定挨不过,求老夫人和大少爷发发慈悲,再给我们减免一些……” 裴老太太插嘴道,“那就打十下吧!免的一会儿打坏了,没法伺候我!” 她这一句话就减了十棍,裴通沉着脸正要说什么,裴鸿笑着应道,“好,就依祖母!” 他这样孝顺,裴老太心气总算是顺了,脸上露出笑容。 贺嫂子母女很快就被按到了一条长条凳上。 说是打,但裴家人手不足,也没捆住她们,只牛叔拿了根门闩执刑。 贺嫂子母女也没敢挣扎,好在裴家到底不是苛刻的,没扒她们的裤子。 门闩一下一下的抽下来,虽比不上衙门里的板子,但也又大又重,月娥被抽的呜咽起来,贺嫂子则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屋里本来还在睡觉的裴燕裴娇姐俩被吵醒,出来一看,吓了一大跳,忙跑到祖母身边,小声问是怎么回事。 牛叔对这种使下三滥手段一门心思想往主家床上爬的刁奴也看不上,手下没留情,虽只是十板子,也抽的贺嫂子母女哭爹叫娘。 她不容易打完了,贺嫂子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只感觉到屁股以下都快被打烂了。 她看向旁边哭的像要撅过去的女儿,心疼的厉害,强挣扎着扶着女儿起来,两人一拐一拐的到老太太跟前跪下道谢道,“谢谢老夫人,留老奴一命!以后老奴一定好好伺候老太太。” 裴老太太刚才一直在念佛,一脸不忍,闻言睁开眼睛道,“行了,我给你们找个郎中,回去好好歇……”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裴鸿就道,“祖母,把她们的身契拿出来吧!” 裴老太和贺家母女都是一愣,道,“拿,拿身契做什么?” 裴鸿淡淡道,“杖责只是小惩,犯下这样的事,家里肯定留不得了,我已经让秀荷姑姑去找人伢子,将她们重新发卖!” 这话一出,贺家母女宛若晴天霹雳! 月娥眼前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 贺嫂子更是嘴唇哆嗦着,脸上瞬间惨白如雪,她以为挨了板子就不用再受惩罚了,哪想到最后竟然要被发卖了? 贺嫂子一脸不可置信,扑过来就拽裴鸿的衣角道,“大,大少爷,你不能这么对我们!你不是说,说……” 裴鸿一闪身就躲开了她的手,淡淡道,“说什么?我只是说过不把你们送衙门,还是说,贺婶子更愿意去牢里住住?” 望着那张温和浅笑,却明显是在威胁的脸,贺嫂子浑身抖如筛糠,吓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裴老太不乐意了,道,“这怎么行?卖了她们我使唤谁?再说了……” “祖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子硬声打断了。 裴鸿神色从未如此强硬,淡声道,“祖母,她们如此胆大妄为,敢对父亲下手,有一就有二!再说了,经此一事,她们必定怀恨在心,难道祖母还能放心用她们?” 裴老太一噎。 贺嫂子拼命摇头道,“不是的老太太,借给老奴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再做这种事了,老夫人……”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院外就传来脚步声,秀荷带着人回来了。 领头的是个留着三角胡,身材十分瘦小的男人,正是清水镇南市的人伢子宋三。 清水镇地方不大,做人伢子生意的只他一家,算得上是本镇的地头蛇。 连贺嫂子一家都是裴老太从他手里买回来的,因此算得上是熟人了。 宋三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一进来就笑嘻嘻的冲着裴老太作揖道,“哟,老夫人一向可好?是哪个贱奴要发卖?” 裴老太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孙子安排的这么快,人伢子这都上门了! 裴通此时的火气总算是散了,原来儿子不是要放过这对贱人,而是干脆利落的要将她们卖了。 他早就看月娥妖妖娆娆的不顺眼了,还硬往他跟前凑,之前他几次要将她打发出去,都被裴老太给拦住了。 这次儿子竟能把这一家心思不正的家奴连根拔起,倒是件好事,因此他没再插手。 裴鸿把宋三叫过一边,寒暄了几句,指着贺家母女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是刚中的秀才,才十四岁,眼见前途无量,宋三有意与他交好,拍着胸脯连连保证道,“小秀才你放心,这事我保准给你办的妥妥的!” 等转过头,看向贺嫂子母女时,他眼底就透出几分狞色,冲着带来的两个人一挥手。 两个男人如狼似虎就扑了上来,要去抓贺嫂子和月娥。 两人都吓呆了,月娥“嗷”的叫了一声,抬脚就想跑,却被一个男人一脚踹到地上,三两下就把她压住。 贺嫂子则发了疯一样扑向裴老太,撒泼打滚撕心裂肺的叫喊,“我不走!我死也要死在这个家……”里。 然而这些人早见多了这种场面,她很快就被男人扭住了胳膊,三两下就麻溜的捆了起来,顺便给嘴里塞了个麻核。 -- 第130页 贺家母女就这样被堵着嘴拖了出去。 贺嫂子一脸死灰绝望,死死瞪着裴鸿,嘴中“呜呜”的哀求着,指望他能有半分心软。 可这少年浅浅笑着,一脸温和,眼底却半分温度都没有。 贺嫂子此时还不知道,被卖掉只是她一家人噩梦的开端! 等以后,她受了无数苦楚,女儿被卖到花楼,真正开始操皮肉生意,过的生不如死时,她才知道,原来最狠的,竟是那个看起来温柔亲和的少年! 亏她还以为这少年好糊弄,还在为只受了十杖而沾沾自喜! 可无论如何,却已经晚了,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里滚落,倒映着少年漠然的脸。 第111章 谈判 裴老太傻了眼,等回过神时,孙子已经站在了她跟前,笑的一脸纯良道,“祖母,人都拖走了,身契也得赶紧给人家才是。” 都到这份上了,裴老太就是再不想放人也没办法了。 她脸色铁青,咬牙怒道,“那,她们卖了,那谁伺候我?” 旁边宋三笑道,“老太太,这有什么愁的,一会儿我就送几房人过来,可着您心随便挑!” 裴老太气的咬牙。 然而她可以随便对儿子发脾气,儿子随她拿捏,可孙子,平日看着对她孝顺,但他并不常来后院,她说话未必管用。 就像这次,这小子打人发卖哪一件跟她商量过?不动声色就安排好了。 裴老太憋了一肚子火,又没法发作,脸色难看的回了房里。 过了一会儿,到底把贺嫂子母女的身契送出来了,一并送出的,还有庄子里贺大的卖身契。 裴鸿直把宋三送到了前院门口,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宋三连连拱手,满意而去。 裴通跟了过来,看着裴鸿与个下九流蛇头谈笑风生,突然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楚这个儿子了。 本以为儿子是最像他的,性子清正,只知道读书,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裴鸿处事的手段比他厉害多了! 裴鸿回头看到他,扬声笑道,“爹!” 裴通满脸复杂,正打算说什么,裴鸿笑道,“爹,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处理,不会让他们再来找麻烦!” 裴通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的很好!” 裴鸿道,“不过祖母那边,怕是又会埋怨爹,不过……” 他顿了一下,叹道,“祖母年岁大了,有些事……爹也不该全由着祖母,以前也就罢了,如今母亲进来,还有杏儿,若是爹一味迁就祖母,只会让母亲受委屈,家宅不宁……” 少年清澈的眸子直直望过来,裴通心底无比复杂。 儿子说的,他又如何不知,只是他自幼丧父,母子俩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长大,他总念着母亲辛苦,什么都顺着她。 母亲执掌宅院,他并不会插手家事,之前娶的媳妇性子也是个柔顺的,与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冲突。 可如今,母亲因为看不上妻子,几次三番为难她。 就像这次,若没有老太太的纵容,贺嫂子母女如何敢做出这般胆大包天的事? 儿子说的对,纵容是乱家的根本! 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看着父亲回了前院,脚步沉重,裴鸿无奈的摇摇头。 通过这件事,他也真心希望父亲能得到一些教训! 父亲裴通与他性格不同,他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是一个守礼君子,奉行儒家之道,对母亲更是无比孝顺。 可在裴鸿看来,父亲某些时候行事太过迂腐,对祖母太过纵容。 说的不好听点,这就叫愚孝! 妇人掌家,若是有大家之风,懂是非善恶,心思清正那还好。 若是妇人昏聩,就像他祖母这样子,性情强势,虚荣贪鄙,两个妹妹都被养歪了,若是父亲还纵容着,将来还不定再惹出什么事呢! 以前裴鸿常住书院,懒得理会家事。 但现在回来了,家里整天吵吵闹闹的,乌烟瘴气,闹的他心烦,所以他才出手打发了贺嫂子母女。 再一个,想到田杏儿那个小丫头,古灵精怪的,以前日子过的也苦,好不容易到了他家,还得和他祖母斗智斗勇。 想到那小丫头拽着他的衣角软软的叫哥哥,他心头就像有什么微微拂过。 罢了,难得有个合眼缘的妹妹,看在她这么乖巧的份上,他护着她点又何妨! 田杏儿完全不知道,她在家里最大的隐患就被这么干脆利落的拔除了! 此时她正坐在红裳阁第一等的贵宾包厢里,喝着最贵的茶,吃着万寿斋的糕点,周围丫鬟如众星捧月一般围在身边伺候。 红裳阁的李掌柜坐在她对面,笑的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堆,看见田杏儿就像看见财神奶奶似的。 明明高兴的都快疯了,嘴里却一连串的抱怨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一走咋这么多天?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快急疯了,自上次你做完那件嫁衣,好家伙,咱们镇上待嫁的姑娘都快把我这门槛都快踏破了,这十里八乡都再找不出咱这么精巧的绣艺,还有来订衣裳的……” 李掌柜数着这段时间接到的如雪片般的订单,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那日她把那嫁衣挂在店门口做宣传,果然是最明智的决定! -- 第131页 但没想到效果太好也是件麻烦事,之后田杏儿走了,她接订单接到手软,却找不到人来做! 眼见田杏儿和那个“裴小姐”迟迟不归,她裴家的门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幸亏田杏儿在走之前已经安排了喜鹊拦着她,这才没捅到裴老太太跟前。 因为这事,李掌柜这段时间焦急上火,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把田杏儿盼了回来。 听她巴拉巴拉一顿说,接了多少订单,一下能赚多少钱,田杏儿只抿唇笑着不说话。 到最后,李掌柜坐不住了,连连问道,“小妹子,这么多活儿你能不能接,倒是给句准话!” 田杏儿不知道,她却心头发虚。 上次把嫁衣展示出去,那精巧的绣技,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李掌柜一不做二不休,为了给自家打名头,她干脆放出豪言,说红裳阁是江北第一绣! 不说那些慕名而来的人,就是她接的这些单子,如果田杏儿不做,她不光要赔偿人家订金,以后也得沦为业内笑柄。 她眼巴巴的瞅过来,直到田杏儿慢吞吞说道,“能接。” 李掌柜心头一块大石头瞬时落了地,但她还有点不放心,问道,“这单子有些多,你看看得需要多长时间?” 田杏儿翻了翻手头的订单,估算了一下,道,“两个月吧!” “这么快?”李掌柜一惊,紧接着就喜笑颜开。 有了上次她半个月做一套嫁衣的经验,她半点不怀疑田杏儿,只迫不及待的道,“那好,这些料子我一会儿就给你!对了,还有李小姐的嫁衣,这个是重头的,李小姐八月十二就要出嫁,这个能赶出来吗?” 田杏儿笑笑道,“可以。” 第112章 合作 只这一句话,李掌柜别提多舒心了,看着田杏儿的眼神就像一棵活生生的摇钱树。 她恨不得将这小丫头抱在怀里亲一口,道,“哎呦我的小妹子,你可真真是姐姐的贵人,你坐着,姐姐给你核算工钱去!” 她扭着腰就要起身,田杏儿拦住她道,“不急,姐姐先看看这个。” 她慢吞吞从怀里摸出张纸。 李凤狐疑的接过来道,“这是什么?” 打开一看,页首上写着“羽衣坊承包各项活计价格表”! 下面则林林洒洒的写着,“羽衣坊从即日起承包各项刺绣,加工,订制活动,内容包括并不限各种绣品,嫁衣,成衣,床榻用品制作,包括幼童衣饰鞋袜,床帐,绣屏……” 总之都是丝绣织品,下面列着各项费用,像枕套,被单,绣屏等等。 各项费用明细都罗列清晰。 李凤看的目瞪口呆道,“这,这是什么?还有羽衣坊是哪里?” 田杏儿托着腮,笑眯眯道,“羽衣坊就是我马上要成立的绣坊!” 李凤惊的眼睛都瞪圆了道,“你家小姐要开个绣坊?” 田杏儿摸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腮帮子都像只小鼹鼠,鼓鼓囊囊的道,“怎么,不行吗?” 李凤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其实拥有那样的绣艺,开间绣坊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但面前这丫头太小了。 而且听说裴家的大小姐年岁也不大,也就顶多十一二岁吧? 这么小的姑娘,能开了绣坊? 她一直以为,是裴家大小姐绣出来的东西,而田杏儿不过是个跑腿的丫头。 想了想,李凤道,“开间绣坊倒是不难,不过你们有本钱吗?” 田杏儿笑眯眯道,“这不就来找李姐姐了,不知道李姐姐有没有兴趣,和我,呃,和我家小姐共同合作开绣坊?” 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开间绣坊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地方,人工,本金都得要钱! 她虽有了些积蓄,却远远没有这么多,不如找人合作稳妥。 再一个,她一个小丫头,无背景无靠山,贸贸然开个小绣坊,怕没两天就得让人吞了! 远不如找棵大树好乘凉! 而红裳阁的李掌柜,就是她找的大树! 果然,听她这样一说,李凤有些感兴趣了,道,“怎么个合作法?” 田杏儿笑道,“你出本金,我家出技术,我们五五分成!” 李凤都有些快气笑了,道,“你个小丫头怎么这么精!我出钱,你们只干点活,就想五五分?我这里又不是缺绣娘!” 她开的是布庄和成衣坊,手下也养了不少绣娘,根本不缺生意。 田杏儿摊摊手道,“可是她们绣不出我这样精美的图案,而且你也找不到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完活的绣娘!” 她话音一落,李凤就是一滞。 没错,她是有不少绣娘,但哪个能绣的像田杏儿给她的这么好! 那些精巧至极的花样,她见都没见过! 但最重要的,却是田杏儿交货的速度。 她这边接一单,最普通的枕套也得一两个月才能完工! 接一次大件,有时得用半年到一年时间。 这太浪费时间了,而田杏儿,绣一整套嫁衣,竟然半个多月就能完工! 绣艺这一行会有这样的速度,她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 田杏儿道,“怎么样?李姐姐,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想想,我们合作,你也是绣坊半个老板,以后你布庄的活,全部可以拿到绣坊来做!我这边的速度快,你得多挣多少银子……” -- 第132页 她语气循循善诱的。 而李凤,不用她说,早就心动了。 没错,如果合开了绣坊,布庄所有的活田杏儿这边都能接,只要速度上去了,还怕挣不到钱! 而且她的名声也打出去了,这对她来说也是件一本万利的好事,毕竟绣坊也有她的一半! 最重要的是,她一定得弄清楚,裴家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能绣的又快又好! 想到这里,她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面上却笑道,“小妹子,这么大的事,你家小姐就派你来说一声也未免太没诚意了吧?不如我们找个机会,我和你家小姐见上一面?” 她对裴家这个如此“聪明又能干的大小姐”,实在是好奇极了。 田杏儿笑眯眯面不改色的撒谎道,“我家里管的严,大小姐出不来,这个事我全权就能做主,李姐姐到底要不要合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凤是怎么都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了,当下拍板道,“行!那咱们就合作!” 见识过田杏儿之前的手艺,她并不担心自己吃亏! 之后,两人就开始商量开绣坊的细节,包括在哪里租场地,招工绣娘。 中午,田杏儿在红裳阁混了顿饭,吃饱喝足才出来时,怀里已经揣了一份初步合同和数十张订单。 如果是之前,这些订单她绣一套只能提取一成的报酬,可现在两人合作了,全部转入绣坊名下,工钱也变成了五五分成。 而且李掌柜负责提供场地,她只需要去招绣娘就好! 田杏儿揣着合同,心情极好。 她知道李凤觊觎她能绣这么快的秘密,所以才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但她不在乎,毕竟她那法子,告诉她们,她们也学不会! 从红裳阁出来,她就去了之前赶工的刘玉娘家。 上次她招的算是临时工,绣娘的工钱都是日结。 这段时日她去齐家,就没再联系她们。 哪想到看到她,那些绣娘们一窝蜂都围了过来,甚至有的还抹眼泪。 原来在田杏儿走后,她们就不好接到活儿了。 一般的绣庄都有正式的绣娘,她们只能接点零散活计。 但零活哪有那么多,大家日子过的艰难,愈发怀念田杏儿能给日结,还出手大方的主家。 田杏儿被大家围着,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诉苦,末了,女人们都眼巴巴的看着田杏儿道,“姑娘,这回过来是不是又有了活?” 田杏儿笑笑道,“对,是有活,不过,跟上次不太一样……” 大家听到,眼神都亮了,纷纷道,“太好了,姑娘又给我们找到活计了!” “姑娘可真是活菩萨,我们的救命恩人!姑娘放心,什么活我们都能做!绝不怕累!” “对!就像上次那样,熬几天我们也不怕!” 第113章 绣坊立 眼见大伙激动的不行,田杏儿笑了笑,没急着说,只让刘玉娘把之前雇佣过的绣娘全喊了过来。 一间不大的院子里,田杏儿坐着,周围一群女人们眼巴巴的围着她。 上次她出手大方,有信誉,在这一带也有小名气了。 除了上次雇佣过的,还有不少闻讯而来找活儿的,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 等人差不多了,不等人们问这次要接什么活,田杏儿就扔出了一个炸弹,说她要开一间绣坊! 人们一懵之后,都炸了! 大家都高兴坏了,开绣坊可是件好事,绣坊意味着要招大量的绣娘! 之前那些大的绣坊她们轮不上,现在算是一个机会摆在了面前。 之前和田杏儿合作过的绣娘都激动的手都发抖,她们不傻,田杏儿过来告诉她们这个消息,明摆着要从她们中间招人了。 有年纪小的,沉不住气的立刻问,“杏儿姑娘,不知我们能不能行?” 田杏儿笑笑道,“上次咱们合作过的姐姐和嫂子们,只要愿意,都可以直接过来!” 经过上次的合作,她基本知道众人的品性,可以直接录用。 她话音一落,人群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尤其是她雇佣过的人,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是刘玉娘沉稳些,小心问道,“杏儿姑娘,不知道这绣坊要招多少人,还有主家是谁?我们平日怎么上工,还是不是像之前一样日结工钱?” 她问的是大部分人心里的话,大家都眼巴巴的望过来。 田杏儿笑笑道,“你们不用知道主家是谁,只需要知道这个绣坊是我全权负责的就行!上工就像别家的绣坊,你们每日辰时过来,酉时正点下工,每七日轮换休息一日,绣坊会包一顿午饭!至于工钱,每人一个月保底半吊钱,像之前一样,加工另有加工费!” 她这话一出,底下瞬间沸腾了。 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下竟然有这好事?辰时上工,相当于现代的7点到八点间,酉时是晚上六点多。 这个工作时间比起那些大绣坊都要宽松! 而且绣坊还包一顿午饭,每七日还可休息一日,工钱保底半吊,那就是五百文,加工还有加工费! 都是和田杏儿打过交道的,知道她绝不说谎,之前她们上工,每日除了保底的五文,加工会就会有加工钱,她们每人勤快些,每日至少能挣到十文! -- 第133页 因着这些福利,女人们几乎喜极而泣,根本没人注意到田杏儿说的,这个绣坊由她“全权负责”! 反正之前也是她负责的,共事过的女人们都知道,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小丫头。 人们高兴坏了,连之后田杏儿提出做长工的要签订长期合约,也没人在乎。 要进绣坊,就算是正经活计了,自然要签订合约。 合同田杏儿在红裳阁早就拟好了,现在拿了出来,有认识字的,就给女人们小声念着。 只是不等念完,女人们就纷纷就过来要报名按手印。 现在生计艰难,她们都是拉家带口的,能有份活干就不错了,更别提田杏儿给的福利待遇这么好,对她们来说,这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其他闻讯而来的人们眼红的不得了,有人立刻道,“小东家,只招她们吗?我们能行吗?” 田杏儿笑笑道,“我这里要招绣艺出众的,能不能行,得看看大家的活计!” 这就是要考核绣艺了,大家都知道得有这么个章程,也没人有怨言。 田杏儿就让刘玉娘和另一个心细的女人负责报名考核,她把一众事情都安排好,心头才松了口气。 直忙到日头西下,她才初步招好了二十五位绣娘。 为了不耽误赶工,红裳阁那边动作也很快,腾出了之前一间布坊做场地。 田杏儿跟她们说好明日就去上工,安排好所有事情好,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回去的路上她心头还忐忑,也不知道裴家那边消停了没,她偷溜出来一天,要是回去再被裴老太找事,她可有些吃不消。 好在今日溜回去的路格外顺利,喜鹊早早就等在了角门边,一见她就叽叽喳喳把家里的事说了一遍。 田杏儿做梦都没想到裴家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贺嫂子母女被打了一顿发卖了,下午裴鸿亲自去了一趟庄子上,查了庄上的账目。 没想到贺嫂子的男人贺大也是个胆大的,这些年没少在庄上做手脚,庄上出产的一些东西每过他的手,都会抽三分利。 裴家的庄子并不大,日常产出也就是瓜果蔬菜一类,收成也不是多好,三分利就不少了。 裴鸿大怒,将贺大送了官,县老爷当即就把贺家查封了,贺大狠狠打了一顿,人到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喜鹊连说带笑,提着裴鸿脸上又多了一分敬畏,小声道,“小姐,你是没看到大少爷有多厉害,贺嫂子早上还想赖在咱家呢,被大少爷找来了人伢子用麻核堵着嘴就拉走了,老太太都吓傻了……” 田杏儿也很吃惊,怎么也想不出那个温和亲切的少年还有这样狠厉的一面。 喜鹊道,“因为这事老太太生了大气,她还想保下贺嫂子,可一看到贺大贪污了这么多咱家银子,她也不敢开口了,在后院一下午都没出来!” 这一出接一出的,只是一天,裴家就变了天,可见裴鸿着实是雷厉风行的手段。 “怪不得今日家里静悄悄的……” 田杏儿笑道,心头别提多畅快了。 家里没了贺嫂子母女乱搅,她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喜鹊也高兴的很,边倒着走路边笑嘻嘻道,“大少爷还在庄子上安排事,到现在还没回来,家里没人手,秀荷姑姑就先去后院伺候了。” 田杏儿道,“对了,我娘呢?” 喜鹊犹豫了一下道,“大娘子听说今日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前院没过来,老爷连书院都没去,一直照顾大娘子呢。” 田杏儿脚步一顿,昨日裴通的情形明显不对劲,也不知道胡娘子进去后怎样了。 她扭身直接往前院走去道,“我去看看我娘!” 第114章 家和 前院。 胡娘子在炕上躺着,身上搭了条细棉薄被。 她脸色有些苍白,一头乌发散在枕头上,愈发显的神色孱弱憔悴。 裴通端了一碗鲜鱼汤过来,小心翼翼的扶起胡娘子,吹凉的鱼汤喂给她喝。 胡娘子靠在大迎枕上,伸手接碗,袖口滑了下去,露出的胳膊上,青青紫紫无数伤痕,看着触目惊心。 裴通只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心疼愧疚。 昨夜他中了药,没成想那药性太烈,他就跟头发情的狂牛一样,根本无法控制,一晚上颠来倒去,将胡娘子折腾了个够呛,身子也伤着了。 早上清醒过来,看着妻子身上的伤痕,他气的浑身发抖,这才没忍住冲到后院,去找月娥算账! 好在那两个祸害总算是被打发走了,这一天胡娘子都无法下床,裴通就留下来照顾她。 胡娘子倒还好,虽吃了些苦头,但到底没让那个月娥得逞。 她心头就像是常年被禁锢的锁链突然被打开了一环,说不出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明悟。 哦,原来她这样的人,也是可以有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不必听那些什么女人必须得“贤良淑德”,不必强装着大度,在丈夫宠幸别的女人时,还得强颜欢笑,还得主动的替他“纳妾”! 昨日把月娥打出去时,她心底是无比畅快的! 她终于靠自己,也能护住自己的“东西”,这件事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原来女人并不是无尽退让,才是所谓的“贤妻”。 -- 第134页 所以她今天心情无比轻快,更得知贺嫂子母女被发卖,心头的大石头都被卸下了。 见裴通一脸愧疚,还伸手揉揉他的眉,笑道,“行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养两天就好了。” 裴通想着她身上的伤处,道,“一会儿我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胡娘子的脸瞬间红了,瞪了他一眼,嗔道,“这种伤处,怎好让人瞧?” 她这一眼,眼波流转,满脸酡红,本就眉眼姣好,就像一朵艳丽盛放的玫瑰,说不出的娇艳夺人。 裴通都看呆了,又想起昨晚的旖旎风景,心头一荡,将她拢进怀里道,“好,不让人瞧,晚上我给你上药……” 胡娘子的脸更红了。 夫妻正在腻乎,门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田杏儿轻快的声音道,“娘~~!” 胡娘子慌忙和丈夫分开,拢了拢头发。 田杏儿进来时,就看到母亲满脸红润,眉目生光,倒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她担心的道,“娘,你怎么了?喜鹊说你不舒服?” 胡娘子看到女儿,无奈的道,“你今儿又跑哪去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影!这么大姑娘了,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虽是责备,话声却没多少力度。 田杏儿笑道,“反正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就到外头逛了逛。” 她在外头做的事也不打算和母亲说,省的她瞎担心。 好在胡娘子也知道女儿是个闲不住的,以前在村里时就拘不住她,更别说现在家里,还有个时时刻刻看她不顺眼的裴老太,她愿意待在家才怪! 她没再说女儿,只叮嘱她在外面不要调皮,每天要早点回来。 田杏儿敷衍的答应了几句,看母亲不像不舒服,道,“娘,你到底怎么了?喜鹊说你一天没下床!” 胡娘子的脸又红了,不自在道,“咳,我,我就是昨夜受了点凉,不是什么大事。” 旁边裴通看妻子窘迫,忙转过话题道,“对了,杏儿,这月十五是个好日子,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将你的名字上进裴家的族谱,你愿意吗?” 他眉目温和,丝毫不把田杏儿当成个小姑娘,而是正式的跟她商量这件事。 田杏儿一呆,上了裴家族谱,她就要改姓了,以后就是真正的裴家人,以后裴老太再也不能拿“野种”两个字骂她了。 她转头看向母亲,胡娘子含笑冲她点点头。 这是她早就和丈夫商量好的,裴通早就对裴老太提过,可裴老太不愿意。 如今裴通对母亲起了嫌隙,干脆也不问裴老太,自己做了决定。 田杏儿立刻笑了,眉眼弯弯道,“我愿意!” 她看着裴通,又重重加了一句,“我愿意当爹的女儿!” 裴通看着面前乖巧娇甜的小丫头,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以后你就是爹爹的亲生女儿!”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裴老太是一周后才知道了这事。 但因为月娥的事,儿子对她也不像往日那般亲近了,两三日才过来请一次安。 裴老太就是想反对,看着儿子冷硬的脸,也说不出口。 裴老太没法反对,裴娇裴燕姐妹就算是再不乐意,背后再嘀咕,可哪里有人听她们的! 第二日,裴鸿就从人伢子处又买来了一房人,也是一家子。 伺候老太太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人称周嫂子,带了个十五岁的女儿叫巧红。 还有个七岁的儿子阿福,裴鸿留下做了书童。 周嫂子的男人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裴鸿让他留下看家护院,把年岁大了的牛叔调到了庄子上,名义上是让他过去养老,其实是盯着庄子那边。 经过贺大一事,裴鸿重新调整了庄子的人手,把裴老太以前用的人暗暗压下好几个。 牛叔在家里好些年了,对裴家忠心耿耿,有他盯着他才能放心。 牛叔也知道自己责任重,并没有什么不乐意。 裴家不动声色间,人手就轮换了个遍。 秀荷以后主要在前院伺候胡娘子,而喜鹊跟了田杏儿。 周嫂子伺候老太太,巧红负责裴娇裴燕姐俩。 和贺大嫂不同,这位周嫂子是从乡下来的,人很朴实,没有那么多花花心眼,做事很麻利,烧得一手好菜。 巧红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丫头,一脸麻点子,性子怯懦,都不敢往人跟前凑,但跟她母亲一样,做事很伶俐。 这样的人显然用起来才放心。 但裴老太和两个孙女显然不这么认为。 裴老太先前几天,看周嫂子哪哪不顺眼,时不时就要挑刺,嫌她不如贺嫂子有眼力劲儿,不会说逗趣话逗她开心,人跟个木头一样。 第115章 上族谱 可无论老太太怎么拿乔挑刺,周嫂子都不言不语,把她伺候的妥妥贴贴的,多余的闲话一句都没有,老太太更是气闷。 裴娇裴燕姐妹则嫌巧红长的丑,而且俩姐妹用一个丫头,而田杏儿一个人就有个喜鹊,吵着要哥哥再给买一个。 裴鸿只淡淡道,“家用只够一个丫头的,要不然你们就和杏儿换换,或把自己的月例拿出来,我再给你们买一个?” 让她们和田杏儿换喜鹊? 两姐妹当然不乐意了。 喜鹊才七八岁,能顶什么事!这个巧红好歹都十五岁了,人虽丑了点,可做事细心稳妥,哪里是个小丫头能比的? -- 第135页 让她们自己出钱再买个丫头,那就更不可能了! 两姐妹手中哪有什么银钱,往年齐家给的,都被老太太拿走了,美名其曰替她们“收着”,她们手中充其量只有一些首饰。 没钱买人,两人也只能将就着用巧红了。 不得不说,家换了下人后,安静多了。 周家一家都不是挑弄是非的人,对田杏儿和胡娘子也十分尊敬。 而那天过后,田杏儿第二天就可以带着喜鹊光明正大的出门了。 喜鹊头一次见到田杏儿的绣坊,惊的合不拢嘴。 她以为田杏儿说的“绣坊”,充其量是只雇了三四个人的小作坊。 哪知道到了地方,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三间大砖房,带着套院,里面足有三十多个绣娘在房里忙碌。 田杏儿依然像上次一样,先把各绣样用十字绣的画法分解出来,再给绣娘们分工。 绣花样的,锁边的,各种图案依着针法不同,众人分工层层递进,因此人虽多,看着却井井有条,一点都不忙乱。 各人只负责一部分,上手就快,渐渐的越来越熟练,田杏儿把她们分成了各个工作小组,以流水线的形势搭配。 绣坊成立后,李掌柜来看过一次,对田杏儿这么巧的“心思”叹为观止。 她从来没想到绣坊还可以这样搞! 但她就算看到了,也学不会,不说旁的,就田杏儿那复杂的数千个小格子的图样,就根本让人看不懂。 田杏儿把每种绣样的底图都保留下来,这样下次再做相同的图案,就不用再画了,老省事了。 李掌柜虽然学不成她的法子,可因为这绣坊效率实在太高了。 往常需要三四个月才能交的活,这里一个星期到半个月就能完成,这让她的订单几乎翻了数倍,红裳阁的名声在这一带完全传开了。 更有远地方的人也慕名而来,李掌柜赚的盆满钵满,盯着田杏儿的心思也就淡了。 反正那图样她也学不会,还不如和田杏儿交好,就像她说的,她开布庄,离不了好的绣样。 她这里打出名声,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她看田杏儿跟着送钱的小财神娘娘一样,亲热的恨不得让她当自己的亲妹子! 喜鹊知道这么大的绣坊,自家小姐没出一分钱,本钱都是红裳阁的老板出的,自家小姐还能得一半的利润,对田杏儿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俨然成了她的脑残粉! 田杏儿也想培养她,绣坊的各项事宜不管她懂不懂,都会一点点教她。 渐渐的,喜鹊对绣坊诸事也能上手了,甚至田杏儿不来,让她跑腿,也能把事情安排的条理清楚,成了她的小副手。 时间很快就到了本月十五。 裴通一大早沐浴焚香,请来了族中长辈,大开祠堂,召告祖先,将田杏儿上了裴家家谱。 依着裴燕裴娇姐妹的排序,正式改名为裴蓁,取“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意,小名依然叫杏儿。 裴老太太一直拉着脸,裴娇裴燕两姐妹也不高兴。 但田杏儿哪管她们,穿的整整齐齐的一身鹅黄袄裙,跪下冲裴家祖先规规矩矩的磕了头。 等裴蓁的名字正式写上族谱,杏儿又给裴老太磕头,正式认下“祖母”。 裴老太轻哼一声,脸色十分难看,但到底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做不出失礼的事,勉强喝下了田杏儿的敬茶。 裴通将杏儿扶起来,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女儿,十分欣慰,勉励了她几句,又训诫两个女儿,以后要和妹妹好好相处。 裴娇气的眼圈都红了,想骂杏儿几句,但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只狠狠瞪着杏儿。 裴燕则满脸漠然,最近她祖母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她最近忙着给自己相女婿,倒顾不上杏儿了。 家里最真心实意替杏儿高兴的大概就只有裴鸿了。 他拿出了一对早已准备好的玉簪子送给她,摸着她的丫髻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了。” “谢谢哥哥!”田杏儿脆生生的道。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的小丫头皮肤宛若最上等的瓷器般,泛着一种半透明的白,鬓角还有些细小的绒毛。 她双眉纤长弯弯,眼眸如水,小小菱角般的唇,那般红润娇嫩,整个人美的就像一朵刚刚半绽开的小小荷花。 裴鸿一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妹妹长的可真好看啊,现在这么小就这般可爱,等长大了还不知道是何等风姿。 然而他并不是太看重皮相的人,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然而这少年却不知道,日后,经年累月的守着这小小荷花,眼看着她一日日绽开,终显露出属于她自己的风姿。 他才知道,有些人,有些景,一经入心,就毕生难忘。 到那时,他想起今日,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悔不当初”! 后悔为什么劝父亲将她上了族谱,将她变成自己的“妹妹”! 杏儿成了裴家名正言顺的“姑娘”,最高兴的是胡娘子。 自月娥事件后,裴通不知怎么突然开了窍,知道如何“护妻”了。 平日里不再让胡娘子去后院伺候,只是每三日,和他一起去后院请安,回来时就将她带了回来,再不让她在后院伺候过夜。 裴老太气的骂了好几日,但身边没了贺嫂子和她’同仇敌忾’,她自己一个人骂半天,也没人应和,渐渐也没了趣。 -- 第136页 况且这段时间她也顾不上找胡娘子的茬,自孙子中了秀才后,裴家的门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人都蹬门来向裴燕求亲。 裴家每日门庭若市的,十分热闹。 第116章 裴燕的婚事 裴燕已经快十三岁了,正是一个姑娘家最好的年纪。 一般都是提前定亲,在家里再养两年,及笄后出嫁。 早先就有不少人蹬门来给裴燕说亲,但自从裴鸿也中了秀才后,裴家的门槛瞬间拔高了一大截。 一门双秀才,这在普通的人家里可不多见,再一个,裴鸿年纪这么小,却是今年的头名,谁知道他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 大家都想趁现在裴家未发迹时攀上来,因此这两天蹬门的人趋之若鹜。 裴老太在家里虽不‘得意’,但在外头,可是人人奉承讨好的“老夫人”。 每日这么多人来陪着她说话,她高兴的不得了。 况且现在来向裴家开口的,都算是本地的殷实人家,里面不乏一些条件好的子弟,其中甚至有一位本地乡绅家的幼子。 裴老太洋洋得意,像以前,这些有钱的人家哪里看的上她们家!现在连乡绅家的公子都要求娶她孙女! 她把这些人家的名贴都拿给裴燕瞧,眉花眼笑道,“燕儿啊,奶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瞧瞧多少人家来说你!看这个贺老爷家的小公子,那孩子我见过,哎呦,那叫长的一个眉清目秀,就是年纪有点大,今年十八了,不过年纪大点的会疼人,他家光地就有几百亩,你去了他家,那可是享不完的福……” 裴燕把那烫金的帖子一扔,皱起眉道,“那个人我见过,听说名声很不好,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正妻还没进门,院子里就养了好些个通房,听说还抬了一个妓子过门……” 都是本地人家,谁还能不知道谁家啥情况! 她知道这位贺老爷家的公子,贺家虽是本地乡绅,十分富贵,但这位贺公子的婚事却不太好说,因为疼闺女的人家谁都不肯嫁给他。 盖因这位贺公子实在是太好色了,家里养了一堆姬妾。 她曾经远远见过这位公子一面,瘦麻杆的身材,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长的更是油头粉面,亏这样,她奶还能说是眉清目秀? 她不敢想象她祖母能把这样的人拿到她跟前! 贺老太卡了壳,她没想到孙女竟然打听过外头情形。 然而愣了一瞬,她就笑道,“哎呀,男人花点怕啥?哪个男人不好色?等成了亲,你就是他大娘子,这屋里那些小贱人还不都是你管着? 女人只要有手段,还怕拿捏不住男人?祖母跟你说,他家可是咱们镇上最有钱的了,你嫁过去可不就穿金戴银,奴仆成群……” 裴燕沉下脸道,“我不嫁,谁愿意嫁谁去嫁!” 她看不上贺家,裴老太也没办法,转头又拎起了另一张名帖,笑道,“那这个周家呢?他家虽没有贺家有钱,家境也算殷实,就在咱们街角前头开了三间大杂货铺子,他家二小子也算能干,哟,你不是去买东西时候见过……” 她还没说完,裴娇就在旁边笑道,“这个我知道,祖母,那个周来褔长的又黑又丑,姐姐才看不上呢!” 果然,她才说完,就见裴燕蹙着眉,一脸不高兴道,“祖母,商贾之家低贱,我才不要嫁什么开铺子的呢!” 裴老太有些无奈,她挑出来的,已经是里面最好的两户了。 但孙女都不满意,她想了想,又道,“那你隔壁梁婶的那个侄子呢?那孩子也是个读书的,说起来跟你哥还是同窗,家里爹娘都死了,但留下不少家财,你过去就能当家作主……” 她话还没说完,裴燕就黑下了脸,无法忍耐道,“祖母,我好好一个姑娘,偏要嫁个死了爹娘的,多晦气!” 不等裴老太说话,她就快步走进了里间,将帘子重重一甩! 眼见孙女这也不行,那也不愿,裴老太也不高兴了,道,“镇上拢共这么多户人家,适龄的年轻后生就这么多,你想挑个样样俱全的,哪里有那么多好的?挑个家境富贵,以后吃穿不愁的就行了……” 听着外屋老太太絮絮叨叨,裴燕烦燥的捂住脸。 裴老太太念叨了一气,突然想起什么,拔高声音道,“你不会还在惦记着齐渊那小兔崽子吧?” 裴燕心头一跳,没有做声。 裴老太太听的里面没动静,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孙女的心事,当即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齐家那孙子有什么好的?早些年不就是个村里的破落户?别看这些年有了些军功,成了些气候,可你想想,那些上战场的,有几个不死在外头?听说齐渊那小子也是学武的,将来谁说的准是个什么情况?” 裴燕在里面听着,只觉得烦燥的不得了。 齐家是武将世家,虽说当今圣上重文轻武,但齐老将军当年从参军,一路摸爬滚打,从死人堆里历练,从一个小小的校尉一路坐到了正三品归德将军。 齐老爷子逝世后,齐府长子齐怀威,也就是如今的齐家当家人又一路升任到四品的忠武将军。 而且她上次去齐家,听说齐威很快就会被调进京里,官职也会再升一升。 不怪她一直惦记着齐家,因为那已经是她能接触到,能看得见的最高门第了。 -- 第137页 她在齐家见识到的,不光是富贵,还有权势! 表哥齐渊更是长的一表人材,她从小就仰慕他,无数次盼望能嫁过去,享受泼天的富贵! 可这些,在上次,她在齐家暴露出她故意剪坏了表姐的嫁衣后,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她在一向疼她的大伯母和姑祖母的脸上看到了厌恶,竟然迫不及待就将她送了回来! 她满心不甘,这段时间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挽回齐家,所以才没顾上找田杏儿的麻烦。 但如今,祖母已经开始给她一家家相看人家。 她再了解祖母不过,虽然她一直标榜自己是什么书香门第,但内里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只盯着眼前的利益。 要不然也不会多年前就得罪了齐家。 她毫不怀疑,只要家里有点钱,不管男方是什么歪瓜裂枣,她祖母都能把她嫁出去! 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测,连贺家那个花天酒地,成天在花楼厮混,全清水镇有姑娘的人家都躲避唯之不及的贺少爷,祖母都能接了人家的贴子! 第117章 名声 裴老太给她挑的那些人家,要不是什么开杂货铺的,要不就是父母双亡的,这些人只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家中有钱! 至于其他的什么品行相貌,裴老太那是一概不论! 裴燕想到这里,就觉得眼睛发酸,心口堵的慌。 她以前也觉得祖母是对的,什么能比捏在手里的钱重要? 甚至一度,她还生出哪怕将来给富户人家做妾也没什么的想法。 可去了齐家,跟齐家的姑娘们接触,又听到齐老夫人是如何教导孙女的,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浅薄。 有钱是不错,但跟权势比起来就差远了! 更何况齐家的富贵,哪里是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比的? 裴燕的心大了,在齐家吃过见过后,她哪里还能看得上那些普通人家? 所以齐老太给她说的这些,她一看见就烦,心里只想着要怎么哄回齐家,至少,也要找个跟齐家差不多的! 裴老太不知她的想法,还在外面絮絮叨叨,裴燕不想听。 她灵机一动,从屋里出来,冲着裴老太笑道,“祖母,我的婚事不着急,说起来我还小呢,您想想,之前给我说亲的都是左邻右舍的普通人家,可我哥这一考上,连贺家都来求亲,这说明咱家的门槛也水涨船高! 您现在把我说出去,能找什么好的?还不如等秋闱之后,等我哥考中了,到时候咱家可就不一样了,我就是官家小姐,您想想,说不定到时候县太爷的公子都得来求亲……” 裴燕最知道祖母看中什么。 果然她这样一说,裴老太就迟疑了,道,“那,那也是这个理儿……不过,万一你哥不中呢?” 倒不是裴老太不相信孙子,实在是这中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秀才到举人,那说是隔了道天堑也不为过! 裴鸿是优秀,这么小就中了秀才,但当年,她的儿子裴通也是年少时中了秀才。 当时裴老太志得意满,以为以后儿子就要平步青云了,可哪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儿子回回考,回回名落孙山。 裴老太从一开始的满怀期盼,到最后的满腔期望落空,也不愿意再耗费银子供了,直接把儿子打发去了书院教书。 好在她孙子也是个出息的,裴鸿考上秀才,裴老太很是高兴,但也没敢高兴的太早。 如今这些家境不错的人来向孙女求亲,裴老太就觉得很可以了,这些人家有银子,孙女嫁过去就吃穿不愁,以后还能贴补她。 可要再说高的,裴老太就不敢想了。 今年八月,裴鸿就要去参加乡试,能一朝中举最好,如果考不上,怕是连眼前这些人家都抓不住了。 这些人家哪个不是冲着孙子的潜力来的?如果孙子落举,就得再等三年才能参加考试。 那时候孙女都快十六了,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所以裴燕说的头头是道,裴老太却满心疑虑,就怕到时候鸡飞蛋打。 裴燕看祖母一时没应下,心头就一咯噔,强笑道,“祖母,最多也就是再等几个月,我哥的本事你还信不过?这次他可是考了头名呢,到时候我哥中了,咱们的身份可就都不一般了,到时候跟个平头人家结亲,人家还会笑话的……” 她说了又说,裴老太心头的那点虚荣心总算是被勾起了,勉为其难点点头道,“那就……再看看吧……” 反正也没几个月了,下个月裴鸿就要起程去府城,提前为秋闱做准备。 裴燕总算松了口气,心里暗暗祈祷哥哥一定得考上。 到时候,她成了官家小姐,看齐家还敢嫌弃她! 祖孙俩各有心思。 裴老太存了念想,再有人上门提亲就打发了,不过她也没明说拒绝,只含含糊糊的说孙女还小,想再看看。 之前有几家说的好好的,尤其是贺家,许诺了不少彩礼。 裴老太一开头几乎就松口把孙女定出去了,如今反悔,贺家不高兴了,就在外头放出风声。 说裴家“眼高”,裴大姑娘待嫁而沽,就等着攀个有权势的女婿呢! 普通小镇上哪有什么乐子,一件事就一传十,十传百。 到最后竟传成了裴大姑娘已经和贺家少爷订亲,却又反悔了,裴燕的名声就不是那么好了,来说亲的人也少了。 -- 第138页 裴燕姐俩和祖母日日在家,听不见外头的流言,倒是杏儿去绣坊之时,被李凤追着问了几回。 她的绣坊如今办的是红红火火,因为绣娘们各自分工,都成了熟手,完工快,绣品精美,甚至连周边府县的人都听到名声,找了过来。 订单源源不绝,之后杏儿又招了几个绣娘,绣坊眼见已经初成规模。 杏儿不可能成天待在这里,就让李凤推荐,给招了个帐房,管理帐簿。 女工那边,她提拔了刘玉娘做主管,又有喜鹊时不时过来看着,一切倒都井井有条。 李凤看这短短时间内,绣坊就上了正轨,心里不得不佩服这“裴家大姑娘”是个能干的。 她一直以为这绣坊是“裴大姑娘”主持的,杏儿不过是个跑腿的丫头。 如今听到流言,就跑过来打听,她倒不是笑话裴家眼高,倒真觉得,这么有本事的姑娘,配贺家那个不成器的少爷也是可惜了。 杏儿听到这些流言也是无语,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 裴老太这么高调的替裴燕说人家,求亲的人来者不拒,因为贺家给的钱财多,甚至都松了口。 裴燕名声可不就坏了! 关键是,她也没想过家里还有另外两个孙女,就算她想不到杏儿,裴娇总是亲孙女吧? 可她这么操作一番,将来谁还敢娶裴家姑娘? 杏儿对裴老太这贪婪浅薄的性子又有了更深一层了解,不过这到底不关她的事,她也管不了。 她在绣坊给自己弄了个“工作室”,平日在这边写写画画,要不画十字格图,要不就是设计一些新的花样款式。 她最近设计了一些新的嫁衣款式,结合后世秀禾服的式样,只是裙摆更大些,做的更精致,更华丽。 李凤没见过这样的设计,十分感兴趣,跟她商量着做几套出来,当成红裳阁的嫁衣主打款。 第118章 父子同考 除此之外,她还帮着设计一些成衣,她有后世的经验眼光,与现在保守单一的衣裳款式大为不同。 一经设计出来,竟然还挺受欢迎,因此这段时间,她和红裳阁的联系更紧密,她俨然成为了红裳阁成衣款式的设计师。 李凤要出新的成衣,总要过来跟她商量一下,杏儿利用红裳阁的便利,跑去学习辨认各种布料。 像缎子,棉纺,细纱,绸布…… 古代的布料与后世差异很多,她绣技出众,但对布料这些知识就有些欠缺了。 红裳阁的布庄规模不小,南来北往各式的布料都有,杏儿就像扎进了米缸的老鼠一样,如饥似渴的学习着这些知识。 绣艺和布料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她将来要做顶级的绣衣,就必须得对这些全部了解。 尤其印染方法。 杏儿还去红裳阁的印染坊参观了好几回,暗中学习染料技术。 李凤万万没想到,她当初想学田杏儿的绣法,可田杏儿却惦记着她的布庄。 她学不来十字格,可田杏儿却把布庄的生意一步步摸透了。 谁能想到一个小丫头这么有心计呢,只是眼前布庄和绣坊都赚的盆满钵满,李凤每天高兴的合不拢嘴,压根没在意这些细节。 田杏儿白天学习,晚上回家就把学到的东西都记下来,整理成册子。 家里没人注意她,只有裴鸿,见她出入了几回绣坊,若有所思,私下派了人去打问,心里就有了底。 他也并没有问田杏儿什么,只是又送了她些本子,方便她记录,他自己则忙着准备秋闱去省城的事宜。 日子一日日的过,转眼就到了七月底。 天气热的人喘不上气,随着儿子要出门的日子临近,裴通一日比一日沉默,晚间常常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本书却在发呆。 胡娘子这段时日觉得身子有些困乏,早上常常睡不醒,她以为是节气的缘故,也没在意。 看出丈夫明显有心事,她过去道,“可是放心不下鸿儿?” 裴通将她拉进怀里,低叹道,“此去省城,路途太远,鸿儿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 跟上次去县市不同,省城太远了,一来路途迢迢,二来裴鸿去了还得住一个多月,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他哪里能放心。 胡娘子却握着他的手道,“既是不放心,为什么你不陪着鸿儿去?或者说,这次的考试,你和鸿儿一起参加,岂不更好?” 裴通一震,双目呆滞的望向妻子。 胡娘子却叹了一声,柔声道,“夫君,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放弃过读书,日日攻读到深夜,你有学问,为什么不继续再考下去呢?” 胡娘子并不是乱说,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 裴通爱好读书,学问也不差,甚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放弃,白天在书院教书,晚上回来,日日苦读到深夜。 在他心底深处,未必不想着再进一步! 裴通却避开了妻子的目光,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刺痛,垂下眼眸道,“我,我不行的……” 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从年少中了秀才,当初有多么的意气风发,后面的经历就有多么惨痛。 一次次参加考试,一次次失败,他的信心早就被挫成了灰,碾成了渣! 胡娘子却握着他的手,柔声道,“通郎,我听说前朝宰辅李秀安,考了秀才二十余载,直到四十多岁,才中了一榜进士,直进翰林院,后来外放,又从一个小小的府官做起,直到后来进了内阁,一步步成了当朝宰相! -- 第139页 我听人说,有些人就是会大器晚成,厚积薄发,你如今还没到不惑之年,只是考了几次,又何以言败? 有些人直考到花甲之年也没有放弃,如今你既心有不甘,何不再博一回?” 她殷殷切切,裴通的唇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死寂的心,就如落入了一点火星,有什么又一点点燃烧起来。 可脑中失败的经验却死死的压抑着他,他艰难道,“可是,如果再不中……” “不中就不中!” 胡娘子含笑接过他的话,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中了固然是好,不中,也不过是再失败一次,就当你陪着鸿儿去见见世面,下次咱们做足准备再去,老天爷总不会辜负努力的人的。” 她盈盈浅笑,握住他的手道,“况且夫君,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日日夜夜的努力是没有白费的。 裴通心头剧震,他喉头滚动几下,眼睛都有些红了。 半晌,他捏着妻子的手哑声道,“好,那我去试试。” 之前,他也并不是没有过期望的。可后来一次次失败,裴老太失望至极,当着众人的面骂他,逢人就说他这辈子没有考上的命! 他被母亲打击的心灰意冷,如今妻子的话,却给他重新燃起了勇气。 对啊,大不了就是再失败一次,他又不是受不起! 这么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学业,考到白发苍苍的人大有人在,他又怕什么? 况且儿子一个人去那么远,他委实不放心。 心里下定了决心,裴通也再不犹疑。 他也没跟家里说要父子同考的事,只是提前开始准备。 只是两人出去,盘缠路费就得多出一倍。 旁的不说,银钱就是个难事,裴通月俸不多,家里日子过的拮据,这几个月,胡娘子根本没攒下多少。 不得已,裴通只能去向母亲开口。 哪知道裴老太支吾了半天,只给了五两银子。 裴通当下就皱起眉头道,“这哪里够?去省城路上就得花费不少,去了还有一个多月才考试,我和鸿儿一起过去,租赁个屋子少说也得三五两,这一趟,至少得备二十两。” “你和鸿儿一起去?” 裴老太一脸惊讶,“你去干什么?” 裴通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娘,我也准备试试!” “什么?” 裴老太惊的手中的茶碗都没端稳,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儿子道,“你说什么?你也要去?” 裴通点点头,干脆跟母亲道,“今年的秋闱,我也准备参加,我为这次备考花费了许久时间,必然会……” 第119章 母子嫌隙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老太气急败坏的打断。 “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都考了多少年了,回回你都说有把握,可哪回不是名落孙山?你这辈子就没有考上的命!你就歇了这条心吧,在书院稳稳当当教书不好?等将来鸿儿考上,你沾鸿儿的光,也能当个老太爷,何必一次次去丢人现眼……” 裴通的手指攥紧了,手背暴出青筋。 瞧瞧,这就是他的母亲! 跟他说少做梦!何必出去丢人现眼? 他心底如被针扎,事实上,这十多年来,他的心早就被母亲的嫌弃扎的千疮百孔了! 裴老太沉下了脸道,“况且你当咱家生钱哪?你书院每个月只挣三两,还都给了那狐狸精!庄子上一个月产出也就十多两,你让我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 走走走,别异想天开了,我只有这五两,让鸿儿去就行!至于你,还是在家消停消停吧!” 她将儿子撵了出来。 裴通站在院子里,脸色阴沉。 他再不通庶务,但也知道自家绝对不可能没钱。 不说旁的,庄子上的产出每个月也绝不可能只有十多两,他听过几次庄头和老太太报帐,每月至少五六十,收成好的时候,上百两也有可能! 可这么多的钱,都被母亲捏在手里,如今母亲跟他说,只有十几两的收入? 那每天母亲吃的鸡鸭鱼肉,各类补品点心,还有每日不断的牛乳,哪里来的钱? 正是知道母亲手里不缺钱,他才把每月微薄的月俸都给了胡娘子。 可现今母亲只给五两,别说他了,连儿子一个人去的路费都不够! 他什么都没说,扭头回了自己院子。 看见他的脸色,胡娘子不必问,就知道没要到多少钱。 她蹙了蹙眉,转身从床头暗格里把这段时日积攒下的银钱都拿了出来。 裴通给她的月钱她都攒着,除此之外,她受女儿启发,跟秀荷两个人平日也从外面接些活计来做,这段时日也陆陆续续积攒了一些。 加起来足有十多两了。 她一股脑都推到裴通跟前,道,“这些你先拿着,不够的,我再去找杏儿问问。” 女儿在外面接活她是知道的,虽说她不知道女儿挣了多少钱,但总该也有一些。 再不济,上次齐家给的首饰,女儿可没让裴老太得手,也能拿出一两件当了应应急。 若是平日,她是绝对不会打女儿的主意的,但裴通父子科考是大事,耽误不得。 一听这话,裴通满脸惭色。 他握住胡娘子的手,心里的愧疚排山倒海涌上来。 -- 第140页 他都没给过妻子多少钱,临到头还得她替自己张罗。 他列知道妻子平日在外头接活的,或是缝补,或是替人浆洗。 都是些粗活,又哪里能挣什么钱? 如今还要问继女开口,他哪里有那么大脸? 他摩挲着妻子粗糙的指尖,叹道,“不用了,我去跟同僚凑一些,母亲给了五两,再加上这些,足够了,哪里还能动用你们的钱?” 胡娘子嗔道,“说什么傻话呢,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况且穷家富路,哪怕再节俭,身上也要备些多余的。 现在天气热,外面的吃食不新鲜,考试不是小事,我想着你和鸿儿去了就租个小院子,吃食你们自己张罗,总比从外面买好。” 她起来替丈夫收拾东西,裴通从背后搂住她,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娶了位好妻子。 胡娘子到底没去跟杏儿开口,原因是他下午就出门,去跟同僚凑了凑,借了十五两。 再加上裴老太给的,还有胡娘子之前的,也近五十两了,父子俩的盘缠是尽够了。 但杏儿一回府,就听到了父亲去和祖母要盘缠,最后给了五两银子被赶出来的事。 喜鹊是个小机灵鬼,这府里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况且新来的周嫂子母女都是好相处的,虽当时在外间伺候,但也一句句听的真真的。 听到父亲也要去参加秋闱,杏儿一顿,转身就跑回屋子里,拿了三十两银票,并十两碎银出来。 她也没去找母亲,径自去找了裴鸿。 裴鸿这段时日准备东西,忙的不见人影,晚上日暮将合时才回家。 将将踏进院子,就看到自己屋中灯光摇曳,一道娇小的剪影映在窗纱上,看样子正趴在桌上歪着脑袋打瞌睡。 裴鸿连自己都没发觉唇角微微翘了起来,跨进屋,果见身穿淡色襦裙的小丫头一手撑着脑袋睡在桌子上,旁边放着个食盒。 侧影芊芊,长长的眼睫卷翘,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裴鸿轻轻走过去,刚想替她搭件衣裳,杏儿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看到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她一惊,待抬头看到是裴鸿时,她的眼睛蓦然亮了,站起身高兴的道,“大哥哥,你回来了?” 她却不知道她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亲昵娇嗔,说不出的亲近。 这让裴鸿心头十分柔软,没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道,“怎么睡在这里?用过饭了吗?” “早吃过了,” 杏儿笑嘻嘻的打开食盒,把里面亲手做的糕点拿了出来,道,“喏,还是金玉满堂,大哥哥吃了,一定能再夺蝉冠,一鸣惊人!” 裴鸿无奈笑道,“就你嘴甜。” 这就是他疼爱杏儿的原因。 田杏儿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子,但心性好,懂得感恩。 他只是照看了这小丫头几回,小丫头就竭尽所能的对他好。 他出门回回惦记着给他做些糕点,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总是小丫头的一片心。 而他自小疼爱到大的两个妹妹,连根线头都没送过。 就像他马上要去省城了,那两姐妹连问都没问过哥哥还缺什么。 两相对比之下,杏儿自然更惹人疼爱一些。 他看着她一样样往出拿吃食,除了‘金玉满堂’,还有她从万寿斋买的牛乳糕,花生糕,绿豆饼什么的,忍不住失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多?” 第120章 启程 杏儿笑道,“哥哥不是说同窗也喜欢吃吗,我就多做了些,哥哥拿去和大家分一分,路上也有个照应。” “对了,还有这个……” 她又把三十两银票和一包碎银拿了出来,推给裴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哥,我最近也赚了些钱,你把这些带上,免的到时候不够用……” 她没直接拿去给胡娘子,就是怕裴通不肯用。 看她有这么多银子,裴鸿倒没吃惊,反而心下暖暖的,摸了摸她的头道,“用不着,我还有些钱,路上的盘缠足够了,你的钱自己留着。” 他说的倒不是假话,平日他虽然穿的俭朴,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平日送给田杏儿的字帖笔墨都是上好的。 杏儿也猜到他在外头另有生财的途径,不然哪来的钱买这些? 这个家里,裴鸿是让她第一个看不透的人。 他虽年纪不大,但心性沉稳,看起来与裴通一样,只知读书,其实他比裴通精明多了。 从小到大,裴家都是裴老太掌家。 他读书又费钱,小时常找祖母去要些银钱,买书本笔墨。 裴老太口中说着供孙子读书,但除了每年书院的束修,一个子儿都不愿意多出。 裴通没办法,小小年纪就逼得在外面想办法挣钱。 好在他头脑灵活,在外面找了些挣钱的法子,这些年下来,产业竟也越办越大。 但他在家中却从没表露过一分。 见他不肯收,杏儿佯装生气,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嘟着嘴道,“你的钱是你的,这些是我的心意,反正你得收着!” 她扭头蹬蹬蹬就往外跑去。 裴鸿看着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日后,裴通父子俩就启程了。 裴老太沉着个脸,觉得儿子这次去,除了费钱就是又要丢一回人! -- 第141页 临行前站在大门口,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好一通数落儿子。 裴通都快四十的人了,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被母亲骂的涨红着脸,垂着头一声不吭。 胡娘子心疼的厉害,过去握了握丈夫的手,心里头一次对裴老太产生了愤怒。 丈夫明明是个有才华的人,可因为被她日复一日的打击,哪里还有什么信心? 杏儿也看不下眼了,蹬蹬蹬跑过去,从怀里拿出两个亲手绣的香囊,一个给了父亲,一个给了裴鸿,大声道,“爹,大哥,这是我在外头给你们求的符纸,听说是远山寺的大师傅开过光的,可灵验了,你们这么厉害,一定能考上!” 她声音甜脆脆的,就像一道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裴通的心豁然开朗。 是了,他在意旁人的话做什么!这么多年,他承受的打击还少吗? 至于母亲,她不是一向都这样,小时父亲过世早,她也并没有对他有多少慈爱之色。 他那时只当母亲带着他太辛苦,后来他读书好,母亲脸上才露出些笑模样。 及至后来他屡试不第,母亲一日日的骂他没用,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是个‘废物’,他不也早就习惯了? 裴通心里冷了下来,若在以前,他心里会觉得苦涩。 可现如今,他看向一旁眼中满是他的妻子,还有仰着头,一脸甜甜笑意的女儿。 他知道,无论他考成什么样她们都不会介意,她们只在乎他这个人! 他心头头一次如此轻松,摸了摸杏儿的小脑袋,笑道,“好,借我们杏儿的吉言。” 他收起香囊,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再不犹豫,和儿子转身上马车。 至于母亲,他一眼都再没望过来。 裴老太还在絮絮叨叨儿子被个狐狸精蛊惑,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骂儿子是个不孝子,浑然不觉母子间已产生了深深的隔阂。 此次送裴通他们的是周嫂子的男人周大海,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却十分沉稳可靠。 还有裴鸿的小书童阿福也跟着去了,能干些跑腿的营行。 有人照顾丈夫,胡娘子也放心了,直望着父子俩的马车走的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杏儿刚跨进门,就听见旁边裴娇阴阳怪气的道,“马屁精!” 杏儿看过来,就见裴娇穿着一身海棠红的袄裙,衬的眉目更是娇艳。 她都懒得理她,这段时日杏儿几乎不去后院,和裴家姐妹几乎没什么交集,她日日忙着外头的事,早把这两个丫头抛到九霄云外了。 但她不理会,架不住人家每次到她面前指手划脚。 裴娇就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每次见到她都会冷嘲热讽,这次杏儿不想惯着她了,走过她身边时淡淡道,“总好过有人连马屁都不会拍,被亲爹都讨厌!” 裴娇一呆,紧接着就勃然大怒。 杏儿这话算是戳中了她的痛脚。 自上次齐老夫人给裴通修书之后,裴通对女儿的管教严厉了不知多少倍! 每日勒令她和姐姐在家读书修身,连门都不许出,每日还要考校功课。 这几个月对裴娇来说着实不好过,裴燕还好,裴老太借着要给她相看人家的借口,她不必整日被锁在书房里。 可她就不一样了,日日被关在书房里,考校功课答的不好就要挨板子。 但父亲对杏儿却是好的不得了,任由她天天往外跑。 这在裴娇眼里,可不就是父亲不喜欢她,只喜欢田杏儿的样子。 她心里愈发记恨,气的眼睛都红了,眼睛一转,跑到裴老太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道,“祖母,您瞧她给父亲和大哥都送了东西,大哥还夸她绣的东西好,可这么长时间了,她都没给祖母绣过什么,可见根本没把祖母放在心上,咱家就是养了个白眼狼……” 她到底是个小孩子,挑拨的心思如此浅薄,但裴老太本来就不喜欢田杏儿。 被儿子一意孤行让她上了裴家的族谱,如今她也没法把她赶回田家了,心头更是厌恶。 看了田杏儿一眼,裴老太沉着脸道,“你既会绣活,正好家里中秋节气的衣裳还没做好,就由你来给上头绣花样,一共四套料子,一会儿周嫂子你给她送过去……” 第121章 有孕 周嫂子还没说话,胡娘子就惊了。 女儿才多大点,那衣料绣样那么繁琐复杂,绣一套就得好长时间,更别说连绣四套了!女儿绣下来,怕是眼睛都得熬坏了。 她正要开口,就听见旁边杏儿脆生生的道,“没空!” 裴老太和裴燕裴娇一愣,都以为自己耳朵出差了。 裴老太回头惊讶道,“你说什么?” 杏儿一字字,清晰的道,“我、说、没、空!” 她淡淡道,“爹走时说了,让我每日读书习字,我可没空做那些事!再说了,我又不是绣娘,祖母想让人绣衣裳,只管送到铺子里,况且人家不都说大姐绣的好吗?祖母尽管去让姐姐绣,至于我,没那个本事,就不揽这个活了!” 说完,她也不看裴老太是个什么脸色,扶着母亲就往屋里走去。 裴老太太气了个倒仰,她就没见过一个小丫头这么嚣张的,敢当面忤逆她! 连裴娇裴燕的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裴燕,被田杏儿拉来挡枪,她看着田杏儿的背影,目光阴沉沉的。 -- 第142页 杏儿才不管背后裴老太如何跳着脚骂她,她拽着母亲直接回了房。 哼,还想让她绣!她现在的绣坊出一次订单都是价格不低,那老太太想使唤就使唤她,给她脸大的! 身后,裴老太都快气死了。 本来想趁儿子走了,她好好教训教训这小丫头,没成想这丫头就是个刺头,她想拿捏都得扎手! 这丫头就一根直肠子,敢跟她硬扛,根本不在乎什么孝道脸面! 如今没了贺嫂子母女,裴老太干什么都力不从心,想教训这丫头都没人! 她一腔火气全发泄在了胡娘子的身上,让周嫂子把胡娘子叫过去。 整不了小的,难不成还捏不住大的? 哪知道周嫂子去了一圈,回来还是一个人,只道,大娘子身子有些不舒坦,没法过来。 这下,裴老太肺都要气炸了。 胡娘子向来柔顺,这还是她头一次违逆老太太。 裴老太气的坐不住了,从炕上跳下来,咬牙冷笑道,“行!她不过来,我亲自去请她!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媳妇架子这么大,还得婆婆亲自去请!” 裴燕在旁边淡淡道,“祖母,七出的第一条好像就是不敬公婆,她这么没把您放在眼里,咱家可容不得她,您就是当场休了她,回来父亲也说不得什么!” 裴娇也道,“对,休了她!还有那个拖油瓶,让她们哪来的滚回哪去!” 周嫂子听的暗暗心惊,却拦不住她们,任由祖孙仨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前院。 哪知道一进去,迎面就看到了一个郎中,正在跟杏儿说话。 杏儿回头看到裴老太,不等她发作,就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脸高兴的道,“祖母,我娘怀孕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 裴老太被她吼的愣了愣神,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一脸不信道,“你说啥?” 这回开口的是那个郎中,也是一脸笑意,冲她拱手道,“恭喜老夫人,大娘子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裴老太张口结舌,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倒是旁边裴娇平日听多了裴老太骂胡娘子的话,口无遮拦的道,“她不是只不下蛋的母鸡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燕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然而她这一声院子里的众人都听见了,杏儿的脸呱嗒就沉了下来,柳眉竖起,脸上露出厉色道,“你说什么?” 裴娇支支吾吾的,裴燕也心里暗骂妹妹蠢货! 裴老太天天在后院骂胡娘子是不下蛋的鸡,但这话在家骂骂也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传出去自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她正值说亲时候,可不想家里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忙脸上堆着笑道,“我祖母主要是听说母亲有孕,太高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边说边推推裴老太。 裴老太的脸色着实说不上欢喜。 虽然儿媳妇总算怀上了,家里添丁进口是好事,但因为不喜欢胡娘子,连带着对这孩子也没什么期盼。 但当着外人面,她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道,“那,那可真是件好事……” 郎中看着这一家人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医者见多了这种内宅之事,当下也不戳破,只道,“但大娘子之前劳累太过,身体底子不好,这一胎怀的着实有些凶险,我给她开些保胎药,之后务必在床好好养身子,可绝不能再操劳干活了。” 他叮嘱了老太太一大堆,又开了一张药方,杏儿当即就让喜鹊去抓药了。 等郎中走时,老太太连送都没送,更别提别人家一听有孕,都会给些红封,即使不多,也是讨个彩头。 但这家人着实奇葩,郎中心里鄙视,脸上倒也没露出来。 倒是杏儿一个小丫头,殷勤的把他送到门口,趁郎中不注意,手中就给他塞了绽银子,笑眯眯道,“谢谢李大夫,如果我娘以后有什么事,还得麻烦李大夫多多照看呢。” 李大夫掂了掂手心,竟是一两足心银,心头舒畅了许多,笑道,“那是自然,若是大娘子有什么不舒服,小姐尽管着人去大槐树巷口的李家医馆找我。” 送走李大夫,杏儿回了院子,看到裴老太三人还没走。 胡娘子招呼她们进屋坐,但她现在也不能起身,只盖了床薄被躺在床上,和裴老太大眼瞪小眼。 裴老太本来是想过来好好收拾这媳妇一顿,哪想到人家怀了孕,而且大夫说了,让卧床休养。 她一腔火气也没处发泄了,总不能真把她拽下来,还让接着干活吧? 裴老太憋的心口疼,沉着脸半天,甩下一句,“罢了,你好好休息吧!” 扭身就回去了。 自家祖母哑了火,两个小的更翻不出什么浪,只不甘不愿的跟着祖母回去,临行狠狠瞪了杏儿好几眼。 杏儿才没空管她们,她高兴坏了,进屋就偎在母亲身边,一迭声的问,“娘,你想吃些什么?” 其实胡娘子说身体不舒服,倒不是假话。 她这段时日一直觉得身子不爽利,闻见肉腥味就隐隐反胃。 第122章 田虎子 她是有过生育的妇人,自然心里就有了些感觉,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操劳太过,小腹隐隐坠痛。 她不敢疏忽,这才让杏儿请了郎中。 如今查出来有孕快两个月了,她又高兴又惶恐。 -- 第143页 这孩子得来不易,她和裴通年纪都不小了,她真怕因为自己身子的事,孩子有个好歹。 所以郎中让她卧床,她当真不敢动弹了。 如今听见女儿问,她不想让杏儿跟着担心,摸摸她的头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就照平日就行。” 杏儿却不这么想,她知道母亲虽然还算年轻,但这些年在田家劳碌太过,来了裴家后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身体着实算不上好。 她给那个李大夫那么多钱,就是因为知道他的医术远近闻名,更做的一手好药膳。 她打算好好给母亲调理调理。 她对母亲笑道,“娘,以后你这边的饭食我来包了。” 又转头对秀荷道,“秀荷姑姑,麻烦你好生伺候母亲起居,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秀荷忙道,“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大娘子。” 有秀荷在这边守着,杏儿也就放了心。 她去找了李大夫,让他精心开了数十道补身子的药膳,什么好东西,只要对母亲身体有益的,杏儿都让加上。 如今她赚了不少钱,不在乎这些银子,绣坊那边也已经上了正轨,平日有李凤和刘玉娘看着,她不必日日过去,就留在家中精心照顾母亲。 有这些燕窝和各种名贵吃食补着,几日下来,胡娘子的脸色就被养的好看了许多。 后院也消停了不少。 裴老太再想找事,但胡娘子有孕,日日躺在床上养胎,她也没办法跑过去找麻烦,家里的日子难得安生了下来。 抽空,杏儿又给省城那边去了信,告诉了裴通母亲有孕之事。 且不说裴通那边收了信,高兴成什么样子。 他年近不惑,和胡娘子成亲后一直没有动静,哪知道这回考试时老天爷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古人都迷信,裴通只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对这次参考愈加有信心! 八月过后,天气愈发炙热,杏儿也懒的出门了,每日只在下午去绣坊巡查一次。 胡娘子这些时日胃口不好,害喜厉害,她回来时就绕路去万寿斋,给母亲买些酸酸甜甜的小零嘴。 这日刚回了家,还没进母亲院子,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哭声,伴随着一个人的哭诉。 杏儿大惊,母亲身子刚好了一些,这是什么人又来她耳边聒噪! 她快步走进去,一掀帘子,就对上了一张满脸鼻涕眼泪,哭的双眼红肿极熟悉的脸。 那是一个妇人,穿着一身土布蓝衣,肤色微黑,鼻梁两边有一些雀斑麻子,嘴唇十分薄,一看就是极能说会道的人。 这个人杏儿太熟悉了,赫然正是田家的三儿媳,她的三婶婶周氏。 她还来不及惊讶,周氏倒高兴的叫起来了,“呀,杏儿回来了?快过来让婶婶看看,可怜的孩子,自从你跟你娘走了,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婶婶可想死你了……” 她伸手就要拽杏儿。 杏儿看见她刚抹过眼泪鼻涕的手,心底一阵恶心,快步走到母亲身边道,“娘,你怎么了?” 胡娘子脸色也有些发白,眼睛还红着,显然是哭过了。 杏儿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母亲身子,因此根本顾不上理会周氏。 周氏身边还有个女人,也是田家村的,从进门一双眼睛就上上下下巡睃着杏儿的头上身上。 盯着她身上穿的细棉料子,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道,“哎呦,田家小丫头,你还不知道呢,你弟弟出事了! 你弟弟前些天跟人下河里捞鱼,不小心掉了进去,回来就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你奶为给他治病把家底儿都掏空了,如今你弟还病着,你奶是没辙了,只能来找你娘救命了!” 说完,还不等田杏儿反应过来,女人看向胡娘子,就开口数落,“惠娘,不是我说你啊,当初你嫁人,还不如把虎子带过来呢!瞅瞅这一个丫头片子跟着你吃好喝好的享福! 只可怜虎子那孩子,在咱们村儿吃不饱喝不饱,要不是肚子饿的太厉害,哪能下河里去捞鱼?这可真是……” 随着她说,胡娘子的脸色就愈白一分,嘴唇都颤抖起来,忙不迭的问,“那,那虎子现在怎么样了?” 周氏接过话头,抹着眼泪道,“二嫂,虎子现在情形不太好,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烧也退不下去,大夫说了,要是再不给用点好药,这孩子怕是命都保不住!咱妈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俺们过来找你……” 被她描述的事情吓坏了,胡娘子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雪。 当即就要起身道,“我和你们回去!” 杏儿一直冷眼旁观着周氏和那女人,见母亲急了,忙按住她道,“娘,你现在怀了身子,胎又不稳,路上颠簸的别再出了事,还是我去吧,我去看看弟弟,娘你放心,我带着李大夫过去,弟弟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儿不疾不缓的声音让胡娘子心定了一些,她知道自己现在冲动不得,毕竟她现在的身子实在不允许她坐两个时辰多的马车回田家村。 她迅速镇定下来,含泪叮嘱女儿道,“好,那你回去看看弟弟,你带上秀荷,路上也有个照应!” 女儿才这么小,路上要走那么长时间,她也不放心。 杏儿摇头道,“不了,秀荷姑姑还是留下照顾你吧,我带着喜鹊去!” -- 第144页 不等母亲分说,她就让喜鹊去外面雇辆车。 喜鹊这段时间跟着她跑腿,对这些事早就熟门熟路了,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胡娘子又从炕头匣子里,把裴通走时,仅剩下的三两多银子拿了出来,让女儿去请大夫。 杏儿没推脱,把银子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 旁边周氏和那女人一直紧盯着母女俩,见胡娘子只掏了三两银子,嘴角微微下垂撇了撇,忙道,“二嫂,三两恐怕不够,那大夫说了,虎子这回病情凶险,得用老山参吊着,少说也得备个十几二十两!” 第123章 回村 胡娘子脸色煞白,她也知道治病费钱,可裴通走时,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带上了。 她手头拢共就剩下了这些,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可儿子命在旦夕,她又不能不管! 她焦急的五内如焚,正想着要不要去求求婆婆,先借个几两,就听到女儿淡淡道,“娘,你先别急,我先带李大夫去看看,那村里大夫医术向来不好,说的严重,也许是想讹钱,如果到时候不够,我再回来想办法。” 胡娘子急坏了,但目前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答应下来。 心里却想着怎么再去筹些钱,如果真不够用,她到时候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田杏儿并不知道母亲的打算,等喜鹊雇好了车回来,就带着周氏和那女人出来。 车是在集市上雇的,不大的一个马车,周氏和那女人,加上杏儿主仆,坐上去就略有些拥挤。 听到杏儿还要去接个大夫,周氏就一副焦急的样子道,“杏儿,虎子那边急等着救命钱,咱们哪还有时间去接旁人?况且给虎子治病的就是咱们村里的牛大爷,他家祖传医术,哪还还用得着请别人?没的再浪费钱!还是直接去家里的好!” 旁边的女人也帮腔道,“就是,你弟弟可耽误不得了……” 杏儿一副疑惑的样子道,“牛大爷?他不是给牲口看病的吗?上次奶头疼就让他给看的,结果越看越疼,奶不是还骂他是臭脚医生来着?” 周氏和那女人瞬间卡了壳。 那位牛大爷祖上是个赤脚医生,在田家村定居后,村人有个头疼脑热就找他,连村里的牲畜有问题也是他给瞧的,谁让村里大夫少呢。 如今听田杏儿这么说,周氏眼睛转了转道,“你也不能这么说,牛大爷医术好着呢,村里人得个病不都是他给看的?再说虎子那儿也等不了,要是你接了人,耽误了时间,虎子有个好歹咋办?”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已经严厉起来,活像杏儿去请个大夫就能误了田虎子的命似的。 杏儿可不吃她这套,在田家时,她这位婶婶就一个心十八个窍,极有心眼儿,向来对她不待见! 现在她早成了裴家的女儿了,还想在她跟前拿捏婶婶的谱呢! 她淡淡道,“听婶婶说,虎子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显然就是牛大爷医术不行!我不请个好大夫过去,万一我弟真有什么事,那才叫耽误事儿!” 她不由分说,吩咐了车夫就往大槐树巷子走去。 她是主家,车夫自然听她的。 她冷眼瞧着,就觉得周氏和那女人脸色不对,两人眉眼乱飞,她心头冷笑。 从周氏过来,说的一个字她都不信! 什么田虎子摸鱼生大病,命在旦夕,田老太自小将孙子看的眼珠子似的,根本不允许他下水! 再一个田虎子自小胆小,村里旁的男娃摸鱼上树,他只敢远远看着,借他个胆子也不敢下河! 八成是看裴通不在,又上门找事来了! 她一点都不意外,从上次胡娘子给了田老太婆钱,她就知道今后的麻烦少不了! 果然,这次又以田虎子做筏子了,也就是她娘爱子心切,被糊弄了。 不过她也没明说,看周氏和那女人眉来眼去,两人不知道又要找什么借口,她突然开口道,“对了,王婶子,这车子太小,一会儿接了大夫该坐不下了,我们急着回去,就麻烦你下车,另找了车子回去,这次我们着急,想来王婶子也能体谅的。” 她这话一出,周氏和那女人都张大了嘴巴。 那女人姓王,夫家离着田家不远,也是村里一个有名的长舌妇,向来和周氏交好。 这次听说周氏要来镇上,自告奋勇就跟来了,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占些什么便宜。 她和周氏在镇上逛了一圈才去了裴家,因此脚边还有一大堆东西,都是逛街买的。 原本还高兴能蹭杏儿的马车回去,没成想这就要让人撵下去了。 王氏脸上不好看了,正要说什么,周氏抢先道,“杏儿,你咋学的这样没礼貌?你王婶子是好心来陪我找你们的,这离家那么远,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回去?” 杏儿淡淡道,“这样啊,那三婶婶你就陪着王婶子下去算了,这车上就这么大,最要紧的肯定是先请大夫!” 说完,不等周氏反应过来,就让车夫停下。 喜鹊是个小机灵鬼,一把就将那女人的包裹拎了起来,跳下车,站在旁边利索的道,“这位夫人,请赶紧下来吧,我们小姐还赶时间呢!” 王氏气的浑身发抖,本来不想直去,可包裹都被人家拎下来了,没奈何只能跳下来,气的张嘴骂道,“岂有此理!一个臭丫头片子倒抖起来了,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变凤凰了?” -- 第145页 杏儿就当听不见,抬头看着周氏。 周氏嘴张了张,本来还想说教几句,但又不敢张口了。 毕竟她来时,婆婆只给了十几个铜板,刚够过来的路费,这个时候被撵下去,她只能步走几十里山路回去了。 她话头一转,就看向了被赶下车的王氏,一脸歉意道,“王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赶着回去给虎子治病,等下次,下次我再向你赔罪啊!” 说完,忙不迭就拉下了车帘,把那王氏气的差点吐血,在后面破口大骂! 田杏儿不管这些,让车夫加紧,直接去了大槐树巷。 不成想事不凑巧,李大夫刚好出诊去了,此时再找别的大夫也有点迟了。 周氏松了口气,忙道,“杏儿,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天黑都不一定到家了。” 杏儿看看天色,也有些无奈,只能吩咐车夫调转车头,一路往田家村奔去。 田家村离清水镇几十里的山路,路上要走近两个时辰。 出了镇子,路上就开始颠簸起来。 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周氏被颠的都快散架了,看向对面,却见田杏儿一个小丫头,靠着车壁,面无表情。 第124章 骗钱 她旁边的那个小丫头也是个伶俐的,麻溜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披风,叠巴叠巴垫在了田杏儿的腰后。 周氏看的眼红,故意哎呦哎呦叫唤了几声,道,“杏儿,婶子这两天下地腰疼,你小孩子家家的,有啥好垫的,还不如拿过来,给婶子垫垫腰……” 杏儿还没说话,喜鹊就脆生生的道,“这可不行,我家小姐年岁这么小,万一颠着了怎么办?你不是小姐的婶婶吗?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护晚辈?” 被个小丫头怼了,周氏一阵暗恨,却见田杏儿一句话都不说,任那小丫头说话,就像没听到似的。 经过这短短一阵相处,周氏大概也知道这丫头跟过去不一样了,不是她能随打随骂的了。 她心头嫉妒的厉害,就一眼一眼觑着田杏儿,看清楚她的衣着打扮,就更吃惊了。 以前杏儿在田家时,因为常年干活,长的瘦瘦小小,虽然眉眼好看,但架不住满脸菜色,瞅过去还不如田家大房的丫头田螺儿显眼。 可瞧瞧这跟去裴家才几个月,就养的小脸生光,皮肤白里透红,那眉眼就像是一朵舒展开的花,说不出的清丽秀致。 还有她身上的衣裳,虽穿的也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也是上好的细棉,这样的衣裳,就是过年她们都穿不上! 周氏嫉妒的眼睛都有些发红,眼瞅着田杏儿如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身边还带着丫鬟,一看就跟她们不一样了。 想到她婆婆还说胡娘子嫁去了裴家日子不好过,可瞅瞅人家母女俩穿的用的,这浑身的气派,哪里像是过的不好的? 周氏就引着杏儿说话,想打问些她们在裴家的情形。 杏儿却根本不想理她,实在被问的烦了,就皱眉道,“婶婶,我惦记着弟弟,没心情说话,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周氏碰了个软钉子,心头更是气恼,可杏儿不理她,她也没辙。 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中途趁周氏出去解手的功夫,喜鹊低声向杏儿说了原委。 原来今天下午她刚出去,周氏就找上门了。 大概是听到了裴鸿也中了秀才,她根本不敢惊动裴老太,直接跑去角门找胡娘子。 胡娘子一听是儿子的消息,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就让秀荷领了进去。 等听到田虎子生了大病,更是方寸大乱。 喜鹊道,“小姐,幸亏你回来的早,不然大娘子就要自己来了,这路上颠成这样,可怎么是好!” 杏儿紧皱着眉头,田家的人一出出的,终究是个隐患。 这次就算田虎子真的病了,她也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事。 等她们赶到田家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她们马车一进来,村里人远远就看见了。 田家村太穷,鲜少有马车进来,杏儿撩起帘子,就看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围坐了不少闲磕牙的老头老太。 其中一个身影一看到她,就立刻撒丫子往田家跑去。 那虎背熊腰的身影,不是她的大伯娘王氏又是谁! 她心头冷笑,对田虎子压根没事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不然田家怎么还派人在村口通风报信的? 看到了她,不少老人都上来打招呼。 可杏儿装作惦记着弟弟的模样,只匆匆应付几句,让马车直接赶到了田家门口。 她从车上跳下来,刚进了院子,就见一个少女从旁边屋里跑出来。 穿着一身青色细缎的裙子,头上戴了两串绢花,明显是刚刚打扮过的样子,见了她就昂起下巴叫了一声,“田杏儿!” 是她的堂姐田螺儿。 田杏儿哪顾得上招呼她,快步就进了田婆子的屋子,引的田螺儿跺了跺脚! 亏得她知道田杏儿回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和田杏儿是堂姐妹,但外头人都说,杏儿是田家最好看的丫头。 她心里不服,就形成了自小和杏儿比美的习惯。 杏儿去了裴家,听说日子过的不错,她不服气,特意把自己压箱底的衣裳拿了出来。 可田杏儿一眼都没瞧她就进了屋子,田螺儿跺跺脚,也跟了进去。 -- 第146页 此时屋中人还不少! 杏儿一进来,就看到田婆子正在床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着,“我的乖孙诶……” 田虎子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旁边田家大房王氏两口子,并田三叔和家里的一群孩子,都围在炕前,嚎的嚎,叫的叫,那架势就像田虎子已经归天了似的。 田杏儿快步走过去,大家给她让开道。 田婆子看到她,眼泪立刻下来了道,“哎呦,你们可算回来了……” 她往杏儿身后探头一瞧,却是一愣道,“杏丫头,你娘呢?” 田杏儿道,“我娘身子不爽利,就没过来,我来瞧瞧虎子!” 她坐到了炕沿边,伸手去摸田虎子的手。 哪知道田婆子一听就怒了,骂道,“个没良心的贱人!自己儿子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说回来瞧瞧!什么事能有虎子的命重要?你来瞧,你一个小丫头能顶什么事儿?没见你弟弟都快死了……” 杏儿不理会她在耳边吵吵,低头去看田虎子。 就见男娃直挺挺的躺在炕上,面色蜡黄,唇色发青,瞧着倒真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田虎子比她小两岁,长的黑黑瘦瘦,面容不像胡娘子,也不像田杏儿早逝的爹,倒跟田婆子的眉眼有些像。 这也是她在家里一众的孙子孙女中,格外宠爱田虎子的原因。 杏儿摸了摸他的头,果然有些烫手。 旁边一个老头挤过来道,“杏丫头,你弟弟这情形可不太好,都烧了三天了,要是再退不了烧,就算死不了也得成个傻子!对了,不知你妈给你带了银钱没?虎子得用一味药,有点贵,却拖不得了……” 这老头赫然就是村里的人医兼兽医牛大爷。 田婆子一听这话赶忙问道,“对对对,杏丫头,你娘给你带钱了吗?” 这一进门就要钱的架势,杏儿简直不想说话了,她蹙眉道,“我弟是什么情况?一直没醒过吗?” 边说边留心看着炕上的田虎子。 就见那孩子躺着,随着她的说话,睫毛抖了抖,眼皮微微起伏,显然是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 第125章 扎针 杏儿心头就有些冷笑。 旁边田婆子抹着眼泪道,“可不是,虎子都昏睡了三天了,你牛大爷说,不退烧,人就醒不过来……”。 杏儿惊讶道,“这怎么能行?睡三天,人不都得烧坏了?得先想办法让虎子醒过来!” 她直接冲喜鹊道,“喜鹊,带针了吗?” 喜鹊脆声道,“带了。” 说着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就拿出了针线,她现在常往绣坊跑,身上会带着针以备不时之需。 杏儿接了过来,田婆子傻了,问道,“要,要针干啥?” 杏儿一脸担忧的道,“我最近在医馆替母亲抓药,跟那些大夫学了一手,说是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只要扎扎人中就能醒过来!虎子这样一直昏着可不行,我给他扎扎,没准就醒过来了呢……” 她话音一落,田婆子和家里人都大惊,田婆子扑上来就拽她的手道,“那那咋行?怎么能随便扎人?” 牛大爷也骂道,“胡闹!人那是能随便扎的?万一扎坏了怎么办?” 田杏儿叹气道,“反正虎子现在的情形也不好,镇上的大夫说了,扎人中穴只是能让人醒过来,是一种急救措施,怎么能扎坏?总不能让虎子这样一直昏着吧?万一烧傻了怎么办?” 她边说就往炕边走。 而喜鹊不等她说,就按住了田婆子。 她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抓住那老太婆,田婆子竟然动都动不了。 田婆子见她真去扎孙子,吓的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天杀的小贱人,敢情你回来是要害你弟的!老大老三,你们还干看着干啥?还不赶紧把她拉开!” 不等田大伯和田三叔扑过来,杏儿迅速跑到田虎子身边,手中拈着细针,作势照着田虎子的人中就扎了下去。 田虎子的睫毛剧烈抖动起来,还不等她的手触过来,整个人就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鱼弹跳了起来,惊恐的尖叫,“谁敢扎我?谁敢扎我?” 他挥舞着双臂,将杏儿狠狠一推,跳下炕就一溜烟跑到了田婆子身后,带着哭腔道,“奶,她想扎我!你赶紧让她走!我没病!” 这话一出,全家大惊。 田杏儿施施然收回手,脸上挂着冷笑。 这一家子人简直是又贪又蠢,为了骗银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刚才她就看到田虎子眼皮子不停的动,显然人是醒着的,而且他此刻大喊大叫,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田婆子一见孙子跳起来就知道坏了,见孙子还在叫嚷,她气急败坏的恨不得甩他一巴掌,道,“你这孩子都病糊涂了!哎呦,烧成这样都说胡话了,还不赶紧躺着!” 她边说边狠狠拧着孙子。 田虎子吃痛,眼泪都出来了。 他向来受宠,哪里受过这个罪,当下就甩着手跳脚道,“我不躺!她都要扎我了!奶,我没病!我不躺了!奶,你想要钱,就跟她去要,反正我不装病了!” 他说着,一溜烟就跑了,然而田家人的脸都绿了。 尤其是田婆子,气的差点没撅过去! 为了要钱,她精心想了这么一出,还买通了牛大爷。 -- 第147页 上次她去裴家要钱,经历可着实说不上愉快,虽要到钱了,但最后也全被偷了。 再次上门时,又听喜鹊说,裴老太要将她送官的事吓到。 所以这段时间她消停了许多,没敢再上裴家门! 但她暗中一直盯着裴家呢,镇上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来,说是裴家大少爷中了秀才,裴通也和儿子一起去参加乡试了。 这裴家门第眼瞅着就越来越高,大家都说胡娘子这回算是掉了福窝了。 裴老太嫉妒的厉害,心里就盘算上了,只是她不敢上裴家去找,这才想了一出田虎子生病的戏,来骗钱! 胡娘子现在日子过的不差,儿子都快死了,她总不能不管吧? 为了让孙子乖乖装病,她又是哄又是利诱,许诺和他娘要到钱,就给他买好吃的和新衣裳。 田虎子为了吃的,自然答应了,田婆子又找牛大爷要了点药草,给他脸上涂了点药水,这样人看起来就皮肤发黄,脸色不好,看起来像是生病的样子。 可田虎子就是个熊孩子,先前为了口吃的还躺的住,一听说杏儿要拿针扎他,他哪里还肯干,当即就跳了起来。 还嚷嚷着什么“你要钱就去找她,反正我不装病了!” 田虎子跑了,留下一屋子田家人面面相觑。 牛大爷脸皮也挂不住了,趁人不注意,抬脚就往外溜。 王氏却是个皮厚的,还强行挽尊道,“咳,那孩子怕是都病傻了,杏儿你看……” 杏儿还没说话,喜鹊就快人快语的道,“这可真是让人开眼界!上次去家里抢钱抢东西不算,这回又骗我家小姐回来要钱,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丫头这段时间打理绣坊,也养出了些威势,一张嘴更是不饶人。 田家人面红耳赤,田婆子却干脆撕破了脸,冲杏儿道,“你带的这丫头大呼小叫什么?咱们这样,还不是为了虎子?瞅瞅你跟着你娘日日享福,可你弟弟呢?在咱家吃不饱,穿不暖,你这丫头也是个没良心的,自己过好日子了,可想过你弟弟?俺跟你们要点钱养虎子怎么了?难道要让你过着这大小姐的日子,咱家虎子就得吃苦?” 田婆子越说越怨恨,旁边王氏也跟着帮腔,“是啊杏丫头,真不是咱们说你,虽说你跟着你娘去裴家了,可到底虎子是你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看看他,做人哪能这么没良心?” 田螺儿站在她母亲身边,偷偷打量着田杏儿,越看越心惊。 这才离家几日啊,这个小堂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光穿的漂亮整齐,身边还跟着伺候的丫头! 那一张小脸更被养的白净生光,眉目细致。 而她,虽然也刻意打扮过,但摸摸自己因做活粗糙的手指,她心头就生出一股浓浓的不甘。 第126章 自寻其辱 田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批判起杏儿来,还有田大伯和田三叔直接说她忘本。 说她到底是田家人,却连奶奶都不懂得孝顺,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弟弟和祖母受苦…… 喜鹊听的肺都快气炸了,这都是一家什么人哪,恨不得和她们吵起来! 杏儿却拉住她,只是冷笑,她倒想看看这家人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那周氏眼睛转了转,上前替她解围道,“行了,杏丫头还是个孩子呢,她懂什么。” 她拉住杏儿笑的一脸和蔼道,“杏丫头啊,你奶她们也不是怪你,就是太想你了,你到底是咱家养大的,就这么一走,大家哪里舍得?不说旁的,隔三岔五的你也该回来看看你奶奶和弟弟……罢了罢了,也不是你不懂事,是你娘平日就没教导好你,哦对了,你娘不是给了你三两银子,你先拿出来吧,这次就当给你奶的孝敬了,让她也消消气……” 一听说有银子,田家人就消停了。 只是田婆子不满意,瞪眼道,“只有三两?这够干什么?给家里衣裳都做不了几套!” 饶是周氏脸皮厚,想法子把人诳了回来,此时也有些无语,她是知道杏儿身上只有这些钱的,劝婆婆道,“娘,杏儿回来的匆忙,身上只带了这些,你先收着,等二嫂明儿个身子好些,回来看您时,让她再多带一些……” 边说边冲着田婆子使眼色。 田婆子也不傻,刚才只是要钱心切,看媳妇的脸色,就知道没有更多了,勉为其难道,“那行吧,你先把三两银子拿来,不够的,让你娘再送来……” 杏儿一直看着田家人自说自话,都快气笑了,说句不好听的,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裴老太太再不讲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脸面的,而田家人,真是赤裸裸的把无耻当面皮! 她也懒得跟她们废话,淡淡道,“钱是没有的,我和我娘吃住在裴家,用的银子都是裴家的,你们总不会让我用裴家的银子养你们吧?这三两是为了虎子治病凑的,既然虎子没病,那我就回去了,来回的路费我还没给呢!” 她神色嘲讽,说完,不等田家众人反应过来就往外走。 田家人听清了她说什么后,都吃惊的看过来。 他们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这么硬气,开口就拒绝了。 田婆子的脸都黑了,她没想到几天不见,这丫头胆就肥了,还直接说什么“你们总不会让我用裴家的银子养你们吧?”。 -- 第148页 这简直是把她家脸上的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田婆子脸色难看,伸手就去拽她胳膊道,“你个孽障给我站住!无情无义的东西,让你给家里留些银子怎么了?当初要不是俺让你娘带着你,你能跟去裴家享福? 刚吃了几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还跟老娘摆谱?俺跟你说,你要不把银子留下来,俺就去跟裴家说,把你再要回来,谅裴家也不想再多养一个小野种!” 她一张嘴口沫横飞,神色凶狠,拽着杏儿就不撒手。 喜鹊瞬间就冲了上来,想要把杏儿隔开,可王氏和周氏却围上来劝,“杏丫头,你到底是咱家养大的,做人可不能没良心,你也说了这钱可是裴家的,你连这几两银子都不舍得孝敬你奶,你奶一生气,直接找去裴家,把你要回来,你说这咋办?” 这摆明就是威胁了,杏儿觉得好笑,这是骗人不成改明抢了? 她淡淡道,“随你们!莫非奶把我要回来,还想再卖我一次?也是,当初要不是奶想卖我,我娘怎么能以死相逼,把我带出去?说起来我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可全拜我奶所赐!”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像一把刀子似的刮了过来。 田家人顿时卡了壳,田婆子看到她还敢记仇,心头发怒,抬手一巴掌就想甩过来,骂道,“你个小贱玩意儿,没良心的狗……”东西。 只是手还没碰到田杏儿,喜鹊就冲了过来。 这丫头早气坏了了,不管不顾低下头,就像一头蛮牛似的冲了过来。 把王氏和周氏都撞的东倒西歪,然后一头撞在了田婆子的肚子上。 她力气大,田家人被她推的混乱跌倒。 田婆子更被怼了个屁墩,当场朝后摔去,跌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哎呦惨叫出声。 只剩下在旁边的田螺儿惊的张大嘴,瞬时手忙脚乱去扶田婆子。 喜鹊拉起了她家小姐的手就跑。 田杏儿跑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回头做了个鬼脸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已经上了裴家的族谱,已经是裴家的人了!奶你要是想上门把我带回来,请随便!但能不能带回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喜鹊不满道,“小姐,还和她们废话干啥!” 杏儿也不多说了,和喜鹊手拉手跑了出去,很快外头就传来马车的呼喝声。 田婆子这一跤跌的不轻,整个腰都磕在了炕沿上,哎呀叫唤了半天都起不了身。 田家人好不容易把她扶了起来,再出去追人,马车早跑远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乡间的土路上,只能听见马蹄声和车厢晃动的声音。 驾车的是镇上的刘老叔,杏儿用过他家几回马车,倒是熟识的。 刚才听见田家门里的动静,刘老叔还有些担心两个丫头,问道,“杏儿小姐,刚才没事吧?” 杏儿道,“没事。” 喜鹊却有些担忧,“小姐,那老太婆不会真找上咱家吧?” 她是知道裴老太有多不待见田杏儿,生怕她到时候真被要走。 杏儿笑笑道,“不会,我上了咱家族谱,就是父亲的女儿了,田家要不走我。” 喜鹊这才放了些心,犹自气不过,小声嘀咕道,“就没见过这样的人,骗人不成就想抢了!咱们还是告诉大娘子,这样的人还是别搭理的好!” 杏儿“嗯”了一声,却并不怎么担忧。 她知道田家人的性子,就是耗子扛枪----窝里横! 想办法贪点小财可以,但真让他们来硬的,跟裴家对上,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要不然田婆子上次也不会被杏儿抬出的裴老太吓到,连门都不敢上了。 况且,田虎子到底是胡娘子的儿子,真让她一刀切,万事都不管,那也不太可能! 她沉思着,想着这事该怎么解决。 车厢里颠簸的厉害,光线昏暗,幸亏她们出来时准备的充分,车角挂了一盏风灯。 第127章 夜路 夜色越来越暗,只能听到车辕咣当的声音。 喜鹊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大概快下雨了,天气有些闷热,夜空黑沉如墨,一丝星光月色也无。 她们正走在一片小树林里,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能通往清水镇。 这却是刘老叔为了赶时间,带她们抄了条近路走。 但周围黑色树影幢幢,夜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声响,远处群山隐隐,还会传来夜枭的尖叫声,不觉让人有些渗的慌。 喜鹊忍不住就靠到了杏儿身边,心底有些害怕。 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哪里这么晚归过家,昏暗中见到自家小姐洁白的侧脸,她才定了定神,小声道,“小姐,咱们啥时候到家啊?” 杏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赶车的刘老叔就道,“快了,丫头,你们别看这条路黑,但穿过这片林子,再走半刻钟就到了,要是走大道,至少还得走小一个时辰。” 杏儿察觉到小丫鬟的不安,笑着拉拉她的手道,“放心吧,快到了,以前我在村子里,也听人说起过这条路,就是偏僻了些,没什么人走,但去镇上却是极近的,也亏得刘老叔是老把式,能认得路。” 刘老叔一听她这话就高兴起来,道,“可不是,丫头,不是我吹,这方圆百十多里路,哪座山,哪条道,就没有我没走过的,保管把你们平平安安送到……”家。 -- 第149页 最后一个字没落,远处天空陡然划过一丝亮色。 那是一道闪电,就如一把利剑般将黑沉沉的夜色割开。 刘老叔叫道,“坏了,快下雨了,丫头们坐好,咱们得快些了!” 说着他连甩几次马鞭,抽的马匹小跑起来。 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就起了狂风,风呼啸而过,树叶哗哗作响。 天空炸响惊雷,墨云翻滚,眼瞅着就是一场暴雨。 刘老叔急了,驾着车疾奔,车角的风灯随着马车剧烈摇晃,本就是一团幽暗的黄光,摇摇欲坠的,更照不了多远。 好在刘老叔的确是个熟手,口中呼喝着,摸黑也能顺着这坑洼狭窄的山道往前赶。 杏儿和喜鹊在车里被颠的东倒西歪,喜鹊吓坏了,紧紧抓住自家小姐的手。 头顶上惊雷阵阵,没一会,噼里啪啦的雨声就砸了下来。 车帘被风吹起来,雨水溅进来,喜鹊忙手忙脚乱的把车帘压住,怕淋到杏儿身上,道,“小姐,你往里靠靠……”。 她让杏儿坐到了里面,田杏儿听着这雨阵仗不小,让喜鹊把车里的蓑衣斗笠给刘老叔递出去。 哪知道喜鹊手刚探出去,就听得马匹“咴溜”一声,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车厢陡然咣当一声,狠狠撞在了什么上面。 杏儿和喜鹊猝不及防,都顺着惯性向前倒去,幸好田杏儿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喜鹊,才没让她狠狠栽出去! 车帘被狂风吹开,冰凉的雨珠顺着风势噼里啪啦的砸进来,两人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连眼睛都睁不开。 杏儿死死拽着喜鹊,忍不住心头惊跳,急忙问道,“刘老叔,你没事吧?” 刘老叔的声音从车下传来,咳了两声,带着忍痛的声音道,“没事,车撞上东西了……” 杏儿急忙撩开车帘,就见外面狂风四起,雨势渐大,天边雷声隆隆,就像是世界末日似的。 刚才车子磕到,刘老叔也被甩了下去,幸好只是手臂有些擦伤。 他顾不上浑身上下被浇透了,急忙去看车下。 就见轱辘前横着一块大石头,大概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马车行的急,直直撞了上去,这才把他甩了下来。 好在检查过,车子没坏,刘老叔吁了口气,穿上杏儿递过的蓑衣,戴上斗笠。 喜鹊看着这漫天雨势,担忧道,“小姐,雨势越来越大,咱们还能走吗?” 刘老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干脆的道,“走!再有几里路就出林子了,而且两边山崖多,下雨多落石,若是泥土滑了坡堵了路就完了,咱们小心些,赶紧出了这地方才行!” 他是车夫,杏儿和喜鹊自然都没有异议,车子重新上路。 可是这一走开,却发现前方的路不对劲了。 一路上颇多石头,而且都个头不小,都横在当路上,马车磕磕绊绊,走的就慢了起来。 刘老叔气的直骂,“哪来的这么多石头!” 杏儿撩开帘子,也看见了道旁横的大大小小的落石,像是从山崖上滚下来的,最大的有小半边山体那么大,直直横在路中间。 她暗暗心惊,问刘老叔道,“老叔,这是前面山滑坡了吗?” 刘老叔道,“不像,要是滑坡了得有泥土,可这咋尽是石头?” 他一句话没说完,杏儿就眼尖的看到左前方巨石下压着一团黑影。 她以为是倒下的树木,下意识眯眼看去,然而车灯昏黄的光线从上面一掠而过。 杏儿就看到了一团被压的血渍模糊的躯体和一个横倒下的马头!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一股惊恐从心头炸开,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下意识的尖叫起来,“刘老叔,停车!” 车子停下了,杏儿和喜鹊吓的瑟瑟发抖。 那团黑影就在不远处,刘老叔跳下车拿了灯去查看,半晌回来,吁了口气道,“杏儿小姐,别怕,是一匹被石头砸死的马!” 杏儿忙问道,“有人吗?” 刘老叔摇了摇头道,“没有,那马大概是从别处跑来的,真是可惜了,一匹好好的马就被砸死了,咱们赶紧走吧,看起来这边落石太多,太不安全!” 杏儿点点头,刘老叔重新跳上来赶车。 车子从那马尸身边经过,田杏儿盯着那马被砸的血肉模糊的躯体。 虽然光线暗,她还是看的出这马身形高大强壮,马头被巨石砸扁了半个,凄惨可怖的横卧在地上。 田杏儿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里人迹罕见,马又不是寻常牲畜,怎么可能突然跑到这里来? 不会是有人从这里经过,被石头砸了吧? 她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喊停了车,对刘老叔道,“老叔,马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我们再四处找找,说不定有人在附近。” 第128章 救人 外头风雨太大,刘老叔迟疑道,“杏儿小姐,马都成那样了,就算是有人,恐怕也被砸死了,咱们还是赶紧回镇上吧,大不了通知衙门的人过来。” 杏儿摇摇头道,“不行,衙门的人过来就迟了!咱们还是找找吧,万一人受伤了呢?” 她说着就从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喜鹊惊叫了一声,“小姐!”,急忙从车里拿了油纸伞,跳下来替她打上。 杏儿提着风灯快步往马尸那边走去。 -- 第150页 她倒不是滥好心,而是这样的天气,实在太容易出意外了。 若是有行人从这里经过,却被砸伤,这样的天气,简直求救无门。 她没看见也就罢了,看到了,好歹也找一找,没人受伤自然最好,要是有人被砸死了,她也能去官府报备一下。 喜鹊跟在她身后,小跑着替她打伞。 看两个姑娘都过去了,刘老叔没办法,拴好马也跟了过来。 那马死状可怖,杏儿不敢多看,就在周边找了找。 果然没走几步,她脚下就踢到了一个东西,却是副马鞍。 上面绣着金银双线,周围嵌着玉纹,样式极精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不远处还有副马镫。 杏儿瞬间肯定了猜测,这马肯定是有主的! 三人急忙顺着坡一路往下寻找,果然在坡底,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伏在地上。 杏儿心头一跳,赶紧奔了过去。 风雨愈大,油纸伞都要被掀翻了,喜鹊费力的抓着伞柄。 杏儿蹲下,看到那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死了。 她不敢动他,喊了刘老叔过来,把人翻过来。 她就看到那人浑身泥泞,满脸血渍,根本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 “人是不是死了?”在这漆黑的雨夜里,饶是刘老叔也有些发怵。 杏儿拿起灯,朝那人脸上照了照,颤抖着手探向那人鼻端。 可惜风太大,她也拭不出他还有没有鼻息。 最后她一咬牙,干脆趴在了他的胸口。 那人的衣服早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她手触过来,能感觉到衣下紧实的肌肉。 看那人身量修长,头束玉冠,显然是个年轻男子。 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那人一张俊挺侧颜,鼻梁高挺,眉目深浓入鬓。 看起来像是个长的相当不错的男人,要是死了真是可惜了。 她刚这样想,手下就感觉到一阵阵微弱的起伏,显然人还有气。 杏儿心口一阵高兴,抬头道,“还活着!他没死!” 听见没死,刘老叔和喜鹊都松了口气。 杏儿让刘老叔把人背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回来。 几人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把这人塞上了马车。 喜鹊看着那人身上脸上满是血渍,有些害怕道,“小,小姐,我们真要带他一起走吗?” 杏儿道,“他还没死,难不成就这样把他扔下?” 喜鹊不吭声了。 若是没发现也就算了,这人眼见是骑马从这里经过,倒霉被石头砸了。 幸好他命大,逃过了一劫,又遇到了她家小姐。 可他现在这样子,一看就伤的颇重,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这样大的风雨夜里,他肯定捱不过去。 但她又怕这人死在车上,到时候说不清楚。 刘老叔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劝杏儿道,“杏丫头,这人伤势不轻,你可想好了,这人咱们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万一人没救过来,说不定还要惹麻烦的!” 他岁数大了,见多了那些好心被讹的事。 这人万一死了,家属找过来,他们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 杏儿叹口气道,“老叔,我懂,可到底是条人命,我们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吧?这样吧,咱们先去镇上医馆,如果他家人找过来,我来负责!” 她这样说了,刘老叔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到底不是硬心肠的人,所以刚才杏儿要下来找人,他也没阻止。 马车再次启程,这回,前头的路似乎顺了许多,石头渐渐少了。 刘老叔赶着车疾奔,车子颠簸的厉害,那人头被磕到,发出一声轻吟。 杏儿怕他再磕到,想了想,把她的披风叠好,枕在他头下,又干脆一手垫到了他头顶。 这样她在外头护持着,他就不会被颠下来。 喜鹊小声道,“小姐,我来吧!” 她看到那人满身血污,况且终究是个男子,小姐靠的这样近,终归不太好。 杏儿却完全没想那么多,只是怕人就这么死了,手死死护着他,摇摇头道,“用不着,咱们赶紧回城就行。” 主仆俩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到,黑暗中,一双眼睛已经睁开。 陆承瑞就感觉到浑身上下剧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 车子每颠簸一下,他口鼻间就有血滴下来,肋骨间痛的像是刀刮一样,他死死掐住掌心,免得自己不小心痛哼出声。 出事前的记忆冲入脑海里,密集的石头雨突然从两边山道上滚落,他策马完全避不开。 马被砸死,他尽力躲避开要害,可跃起时却被砸中。 漫天的巨石,他躲无处躲,身上腿上接连被砸。 幸亏当时他拼着一口气,拼死滚落到山坡下,这才捡回一条命! 看样子他像是被人救了,耳边有温柔娇憨的声音,像是两个小女娃。 车里太昏暗,他看不清楚她们的样子,只影影绰绰看到那个头梳双环的小姑娘紧紧靠在他身边,甚至她一只手还垫在他的头顶。 这丫头是个好心的,他脑后枕着丝织物,头顶也被她柔软的手护着,免得他被磕到。 车子每颠簸一下,她都按一下他,因为贴的极近,他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浅浅淡淡的栀子花香,让他的剧痛似乎缓解了一些。 -- 第151页 他不清楚自己的伤势如何,想动一动,然而全身上下只有手指还能微微动弹。 肋骨间疼的厉害,随着车子晃动,骨骼轻撞,不用想,都知道断了好几根,还有一条腿,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陆承瑞的一颗心直直沉了下去。 他这辈子从没有遭遇过如此大的凶险,往日里护卫前呼后拥,他根本不可能独自涉险! 第129章 腿断 陆承瑞眼眸沉沉。 这次,他是接到了线报,未婚妻沐椀在这里出现过,他才等不及护卫,一个人赶了过来。 沐椀是倪国公家的长孙女,从小和他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 上个月因为一些误会,她与他吵了一架,一气之下独自带着几个侍女离家出走,说是出来散散心。 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出过远门,虽身边有护卫保护,他还是不放心,一路追了过来。 探子说在清水镇看到了沐椀,他为了追上她,抄近路走了密林小道! 可哪想到却中了埋伏! 无数的巨石从天而降,若不是运气好,他差点被砸成了肉泥! 陆承瑞眸底幽深阴冷,他的行踪一向只有近卫才知道,是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 而且对方处心积虑摆这么大的阵仗,摆明是想要造成他意外身亡的假象! 上次是马车出事,这次是山落巨石,一次又一次,幕后人胆子是越来越大,显然是不要他的命绝不罢休! 只可惜他命大,这种绝境下还能逃得一线生机! 陆承瑞冷笑,眸光如狼般嗜血阴狠,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这些人有胆子算计他,回去后该怎么揪出来! 可惜他现在伤势太重,只能靠这两个丫头救命了。 他目光停伫在了杏儿身上,车中太黑,杏儿浑然不觉。 陆承瑞疼的厉害,死死咬住舌尖,强撑着让自己不晕过去。 晚上亥时初,一行人终于赶回了清水镇。 看到熟悉的街镇,小喜鹊总算松了口气,看向躺着的人道,“小姐,人没死吧?” 听到这直白的声音,陆承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口中又喷出一大口血。 杏儿伸手去拭他鼻端,察觉到微弱的热气,喜道,“还有气!” 喜鹊放了心。 刘老叔赶着车,直奔大槐树巷口的李家医馆。 此时雨势渐小,到了医馆门口,刘老叔去拍门。 喜鹊跳下车,和杏儿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打算先把人弄下来。 杏儿托着头,下车时,胳膊一酸,陆承瑞的头“砰”的一声就撞在了车壁上。 陆承瑞疼的龇牙。 他本来还想装个昏迷,可这两个小丫头,在搬运他下车时,磕磕碰碰。 尤其是杏儿,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托着一个男子的体重,她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劲。 可这样也免不了碰到他的伤处,肋骨被碰了几次,陆承瑞疼的龇牙咧嘴,脸色扭曲的想,这丫头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不会他没死在落石下,却被这丫头折腾死了吧? 好在医馆里很快就有人出来,帮忙把他抬了进去。 屋中点亮灯,大夫一看陆承瑞浑身血肉模糊,吓的都一个哆嗦。 这怎么都不像是正常伤着的样子。 杏儿简单说了下经过,听到是被山上的落石砸的,大夫忙大略做了下检查。 可这一检查,就发现事情严重了,陆承瑞伤的太重了,光肋骨就断了三根。 更别提全身大大小小的砸伤,连脸颊边都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最严重的却是他的左腿,骨头和筋脉都断了。 今夜李家医馆坐诊的正好是位擅长治跌打损伤接骨的大夫,给陆承瑞详细的检查后,对杏儿摇摇头道,“姑娘,别的伤处也就罢了,慢慢休养总会好的,就是这腿伤,恕在下无能为力,骨头碎裂,筋脉俱断,怕是以后很难再站起来了……” 杏儿闻言都惊呆了,这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最后却成个残废了? 她不死心的问道,“真的站不起来了吗?接上不就行了?” 她想的很简单,腿断了接上就行,哪怕以后走的不利索,成个跛子,也总比残疾强! 大夫摇摇头道,“若没伤了筋脉还好说,可现在,你瞧……” 他抽出一根银针,在陆承瑞腿上扎了几处。 那条被砸的黑红肿胀的腿一动不动,连脚趾一丝弹动反应都没有。 大夫叹口气道,“筋脉断裂,想再续上无异于登天,至少在下从没见过筋脉断了的腿还能站起来的。” 杏儿不说话了,心头有些沉重。 这人看样子很年轻,她好不容易把他救活,可一醒来知道自己成个残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的了。 刘老叔在旁边道,“丫头,咱们尽力了,他本来都要死了,被你救活了,这腿断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也是他的命数……” 杏儿点点头,她并不钻牛角尖,这人与她非亲非故,救他一命已是偶然。 至于往后,她可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有些可惜而已。 几人以为陆承瑞昏迷着,说话都没避着他。 听到自己的腿被判了死刑,陆承瑞眉头微动了动,一颗心就像跌进了深渊寒潭里。 -- 第152页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那娇甜清脆的女声道,“大夫,虽然他已经这样子了,但该救治还得救治,有什么药尽管用,尽量把他的腿保住。” 杏儿从兜里掏出银子,递给大夫。 她此时只想尽人事,听天命。 大夫得了银钱,再不迟疑,马上让小童去抓药熬药,自己给陆承瑞把肋骨接了,拿板子夹住,又给他其他伤处一一上药。 陆承瑞看着伤的重,也就是几处断骨,其他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 他满脸血污,大夫让先给他清理一下。 喜鹊打了水来,杏儿打湿了帕子,一点点清理着他的伤口,看到他眉头一道伤痕时,吓的手一抖。 那道伤口从额头直划到左眉,深可见骨,鲜血淋漓,两边的皮肉都翻卷出来。 杏儿看着都觉得疼,幸好这伤口在眼皮上方,要再往下一点,眼珠子怕都得划烂了。 她再一次感叹这人命大,小心蘸着帕子,一点擦他脸颊周边的血污。 男人的眉眼渐渐露了出来。 斜长入鬓的双眉,浓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一双薄削紧抿的双唇。 这张脸果然很年轻,甚至比杏儿估计的还要年轻,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尽管灯火昏暗,杏儿还是看出这少年长的极好,面部轮廓就像是上天精心雕刻而成,精致俊挺。 第130章 熟人 杏儿有些发呆,不知不觉停下手。 她倒不是被他的面貌震住了,而是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眼熟。 这张脸精致俊秀,那一双紧闭的眼睫,浓长纤密,深陷的眼窝,眼尾微微上挑,是凤眼的形状。 可以想见主人睁开眼时,会是怎样的潋滟生光! 只可惜,横贯眉头的那道伤口破坏了整副面孔的美感,带出一丝狰狞可怖! 杏儿心口忽然一震,手剧烈一抖。 她想起来了,这张脸! 泛着血色的记忆里,那个银衫玉冠少年,提着一把长刀,手起刀落一个马头就被瞬间劈下。 血溅了那少年一身,少年寒着一张脸,面容就如初绽的牡丹般鲜妍绝丽,然而眼底的煞气映着刀光,就如一道冰冷雪锋,直直刺入人心底! 杏儿心口“怦怦怦”直跳,那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了。 以至于很长时间,她还会做噩梦! 有那样一张脸的绝色少年,一手提着滴血的马头,就像一个混世恶魔,冷冷的望着她! 那张脸,她死都不会忘记! 杏儿震惊太过,帕子一下子丢下,直直后退了几步,差点把喜鹊端着的水盆撞翻。 喜鹊惊讶道,“小姐,怎么了?” 杏儿定了定神,再次仔细看躺着的人的脸。 没错,这样绝丽的眉眼,她此生都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上次见到他,他正带着官兵查封天香楼! 那些官兵对他毕恭毕敬,连头都不敢抬,显见这人身份非凡。 他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偏僻的密林道边,还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差点被落石砸死? 杏儿心底一大堆疑问,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大夫很快过来了,替他处理眉上的伤口,用镊子先把里面的碎石翻出来,然后把翻卷的皮肉缝合。 陆承瑞痛的死去活来。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田杏儿,更不知道她竟然认得自己,只是因为在装睡,强行闭着眼睛忍着。 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肉,他疼得大汗淋漓,死死咬着牙,渐渐的,口齿间都满是血腥气,却一声都没哼出来。 这让大夫和杏儿以为他真的昏睡着。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杏儿和大夫都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少年面色不对。 不知是不是睡梦中都能感觉到疼,他眉尖微蹙,脸色都微微有些扭曲,一双唇瓣更因为失血过多,显的无比苍白。 想到上次他威风煞气的模样,和这次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看他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浑身上下无比孱弱,竟隐隐透出一股让人心怜的气质。 杏儿可耻的心软了。 她不承认她是个颜狗,只是脑海中尽力说服自己,反正救都救了,现在后悔也晚了。 只是两人到底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他打了她,但她也没吃亏,甩了他两巴掌。 这少年身份不凡,她本来还怕他寻仇,现在好了,她怎么说都对他有了救命之恩,等他醒来,不说重金酬谢自己,总也不好再对自己喊打喊杀了吧? 一时又想到,这少年一看就很傲气,意气风发的,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成个残疾,还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的了。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她心头思绪纷杂,再看见少年时,发怵的感觉总算是少了些。 天太晚了,杏儿让刘老叔先回去了,喜鹊也先回家给胡娘子报信,免得她还担忧着田虎子那边。 医馆里,只有杏儿一个人留了下来。 因为这少年身份不一般,又伤的太重,身边没人看着不行。 大夫给上完药就去休息了,小童熬好药送了过来。 夜间万籁俱静,只能听见外面雨打窗棂的声音。 杏儿看着躺着的人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喂下去。 -- 第153页 等了一会儿,药汁稍凉,她拿木勺舀了一勺,刚要往人嘴边送,冷不丁一阵风吹了进来,烛火瞬间而灭。 整个屋子瞬间一片黑暗,杏儿还没来得及惊讶,手腕就被人拽住了,狠狠一拉。 她身不由己就倒向了床铺上,药碗被打翻,温热的药汤滚了出来,洒了她一裙摆。 药碗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 杏儿还没反应过来间,整个人已经被拽的倒在了床榻上,下一瞬,一只冰凉的手掌就如铁箍般狠狠掐在了她脖颈间。 她的喉咙被卡住,瞬间无法呼吸,一颗心惊跳的像要从口腔中蹦出来,口中“嗬嗬”出声,却喊不出一个字。 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许叫!不许出声!不然我就掐死你!” 他明显力气不继,说两个字就喘一阵,声音低哑无力。 但那只手却紧紧扼在她脖子上,似乎只要她敢叫一声,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杏儿脑中如掀起了惊涛骇浪,眼睛直直瞪着脑袋上方的人,全身血液都涌上来,被吓的全身僵直,一动不敢动。 屋内并不是完全黑暗的,窗棂间漏进来院中灯笼的一丝光亮,她睁大眼就望进了一双漆黑幽亮的眸子。 那人眼尾微挑,眸光细碎如有星光,果然一如她所想的般潋滟生姿。 但此刻那双眼睛沉沉看过来,那瞳孔幽深冰冷,就像看着一个死人般,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属于人的感情! 让人看一眼都心头发毛! 杏儿心口怦怦怦直跳,心底却如日了狗一样。 果然,她就说这个狼崽子不是好人! 她可是费了老大的劲救了他,这狗崽子醒来一声不吭,倒想掐死她了! 她恨的咬牙,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可是见过他的武力值的,毫不怀疑就自己这细弱的小脖子,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咔吧”断了。 她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拼命点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少年似乎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整个身子都瘫在了她身上,可手指却还死死掐着她。 他喘息了一阵,在她耳边低声道,“咳,你别怕,只要你听我的去做,我绝对不杀你……” 少年湿热的气息扑打在她耳窝,杏儿感受到两人的姿势,一张脸都绿了! 第131章 逼迫 这狗崽子! 她就算才九岁,可也是个大姑娘了! 他这样趴在她身上,几个意思? 但凡她再大两岁,她都得把他剁了! 好吧,就算是她现在想剁,也没那个能耐! 少年气喘吁吁的,气若游丝,然而掐着她脖子的手丝毫都不放松,她也只敢在脑海中把他碎尸万段! 好在他大概也觉得这个姿势不雅,强撑着滚落到一边,极力忍着肋骨间的疼痛道,“你带着我出去,在外面找个地方安顿我!快一些,我们现在就走,不许惊动旁人!” 杏儿一呆。 他不留在医馆? 可就他现在这个鬼样子,怕是刚出门就得去鬼门关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背上杀人的罪名! 见她不动弹,少年声音狞厉道,“听不懂吗?快些!” 他手指在她颈间骤然一紧,杏儿瞬间没法呼吸,憋的脸色涨红。 好在少年很快就剧烈咳嗽了起来,手指松了下来。 杏儿大口喘息着,眼睛死死瞪着对面的人,心头肠子都快悔青了!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竟然救回这么个东西! 不光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竟然还想掐死她? 如果目光能杀人,怕是对面的少年早已被她千刀万剐了! 可就算她没法刮他,他的情形也不太好,咳着咳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传来,少年一手捂着唇,鲜血从指间涔涔而下,一边还死死瞪着她道,“快一些!” 杏儿就是再不想动,也没有办法了。 这个人现在就像厉鬼,她可不想自己一不小心就送了命。 她摸黑爬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他扶了起来。 少年一条腿不能动,加上伤的太重,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了她身上。 杏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拖到了门边。 好在医馆是个两进的院子,留诊的客人都宿在前院,而大夫和药童都住在后头。 而且这大雨夜的,留诊的客人也只有少年一个,他们这么折腾,也没惊动什么人。 杏儿把门打开,凉风挟着冰凉的雨珠立时扑面而入。 杏儿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问,“真,真的要走吗?” 实在是他的状况太糟糕了,她怕他还没出院子,就得没命。 陆承瑞恶狠狠道,“快些走!给我找一处没人的住处!” 他说话间,一滴血就滴在了她的脖子上。 杏儿身子一抖,只能架着他往门外走去。 外面风大雨大,夜间的街道,漆黑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路上全是泥泞。 好在此时雨势渐小,但因为没法打伞,两人甫一出来,没一会儿就被淋的全身湿透。 他要找一处没人的地方,杏儿脑子转了几转,才想起自己有一处仓库。 -- 第154页 那是红裳阁新给她腾出来扩大绣坊的。 最近绣坊名声打了出去,生意愈发红火,连外地不少富户都赶过来订制。 原先的地方就不够用了,李凤大方,就又把布坊的地方腾出了一间。 那里离绣坊不太远,因为还没有打扫,所以这两天还没开始使用。 存布的地方避火,十分偏僻,倒是符合他的要求! 杏儿不由分说就带着他往那边赶。 陆承瑞一条腿拖在地上,疼的额头冷汗涔涔。 杏儿一侧头,就能看到他咬紧牙关紧绷的下颌,明明是俊秀至极的少年,此时却脸部扭曲,面色狰狞。 但尽管这样,他一声也没吭。 若不是他还掐着她的脖子,她显然也要赞他一句骨头硬了! 就这一身伤势,一般人都撑不下来! 然而更可怜的却是她,她人小力弱,纤细的身子骨几乎撑不住他的身体。 两人走几步就得缓缓,简直是一步一挪,浑身泥泞雨水,狼狈到极点。 到了现在,她也看出来了,他明显是在避什么人,所以尽指一些漆黑偏僻的巷子让她走。 杏儿后知后觉联想到山坡那边的惨况,那么多密集的落石,明显是人为! 若是暴雨山体滑坡,不可能只有石头没有泥土! 这人显见是不知招惹了什么仇家,摆明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一想,她更是后悔死了,她到底为什么要手贱,去那边捡个人回来! 还捡了这么个大麻烦! 她暗暗咬牙,也不敢走明处了,沿着漆黑的巷子七拐八拐。 耳边就听到少年的呼吸渐渐粗重,显然是撑不住了。 血腥气始终围绕在杏儿鼻端,想也知道他身上的伤口不知道又崩裂了多少。 风大雨大,脚下都是泥泞。 陆承瑞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眼前阵阵发黑,哪怕脑子命令自己一定要撑住,然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杏儿就感觉到肩头骤然一松,一直箍着她脖子的手耷拉了下来,少年从她身上滑下,直直朝后倒去。 杏儿拽不住他,两人齐齐滚进了泥水里。 等她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一转头,心口就是一跳。 那少年唇色青白,死死咬着牙关,整个人无声无息,紧闭着眼睛,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过去。 杏儿心口怦怦怦直跳,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在还有一丝微弱的热气。 她咬咬牙,愣了一瞬,蓦地站起来,一脚就将他踢开,抬腿就跑! 刚才她是没办法,被他挟持着,可现在有机会逃脱,她不跑才是傻子! 这人就是匹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恶狼! 且不说他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定还惹了什么厉害仇家,就冲他恩将仇报,敢挟持她这件事,她没一刀捅了他就不错了! 然而跑出两步,她又忍不住回头。 就见黑暗中,少年单薄的身体孤伶伶躺在雨水中,显然他这个样子,没人管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杏儿咬咬牙,硬着心肠往前跑。 雨声刷刷,她一下下听着自己的心跳,脑中突然想到一个场景。 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失控的马匹冲来,她被吓傻了。 是少年从马上飞身而下,扑倒她滚在一边。 虽说那是他的马,是因为他的原因她才差点被踢死,但如果当时没有他,她妥妥一条小命就没了! 还有当时她怒极,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第132章 救治 少年眼睛当场就红了,显然是气炸了,但他也没还手,而是直接把她扔了出去。 扔她的地方还是个柴垛,她虽摔的七荤八素,狼狈的厉害,却一点都没受伤! 想着,她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从这些细节看,这人似乎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否则他大可以留在医馆,等伤势好些再走,可他这样急匆匆的让她把他带出来,是不是也怕仇家赶过来,连累了医馆? 这样一想,她就有点狠不下心了,回头看看,跺了跺脚,到底还是跑了回来。 罢了罢了,上次他也救过她,她这次再帮他一次,两人就当扯平了! 人晕了,她不敢再随便拉扯他,跑到仓库那边,找了辆运货的小推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了回去。 把人拖进仓库里,杏儿已经累的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仓库里漆黑一片,因为长时间没打扫,鼻息间满是尘土气。 红裳阁还有一些积压的布料没运走,杏儿靠在布堆上,只感觉到手软脚软,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 她这才有空把脸上的雨水抹了抹,从角落里摸出蜡烛,过去查看少年。 他依旧昏迷着,不同于刚才的脸色青白,此时他满脸潮红,鼻息急促。 杏儿看的情形不对,摸了摸他的头,果然触手滚烫! 淋了太长时间雨,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尤其是少年,湿漉漉的黑衣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劲瘦修长的身形。 漆黑的发丝粘在额头上,衬的他愈发面色孱弱。 他明显受了寒,身子开始瑟缩发抖,口中开始发出低吟。 杏儿有些心慌,他这个样子可有点不妙,伤成这样又发了烧,如果不想办法退烧,这一夜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 第155页 她略一咬牙,又扭头跑了出去。 冒雨又找到一家医馆,她撒谎说家里有人生病了,抓了几副退烧药回来,又买了不少治外伤的药膏,一路小跑回来。 她顾不上处理自己湿漉漉的衣裙,摸黑找到了一间厨房。 仓库以前是有人住着的,防着失火,所以外间有厨房,还有一些锅碗瓢盆等物。 杏儿找到一些干柴,引着火,拿出一个陶罐,洗干净就开始熬药,又烧了些热水。 她忙的马不停蹄。 熬药期间,又生怕少年伤情反复,进去看了看,把那些厚一些的布料都拖下来,做成一个简易垫子,然后把少年拖了上去。 他此时已经烧的厉害了,脸孔潮红,睫毛剧烈颤抖着,嘴唇翕动,不知道在低喃什么。 杏儿靠近,依稀听着似乎是个人名,叫什么“……沐椀”。 她也没在意,打了盆水先给他敷额头。 湿漉漉的衣裳也不能一直穿着,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开始咬牙扒他的衣裳。 脱下外衣,里面是件月白色织锦内衫,上面绣着银纹,料子极好。 杏儿这段时间常跟布庄打交道,也学会了辨认布料。 然而这衣裳一入手就感觉轻薄如丝,细软绵滑,就算是红裳阁最上等的丝绸,都无法跟这个手感相比。 杏儿手一顿,能用得起这等布料的,而且还只是做里衣,这人绝对是权贵之家。 因为大胤朝有规定,平民走卒,哪怕是富商,都不能穿这种顶级丝绸! 然而她只好奇了一瞬就把这个念头抛开了,下手利落的把他的里衣也扒了下来。 少年皮肤极白,犹如最上等的美玉,在灯火下泛着一种细腻的光泽。 然而最吸引人的,却是他紧凑流畅的身形,优雅起伏的肌肉,紧实优美,腰身细窄,四肢修长,充满着一种力量的爆发感。 田杏儿只瞄了一眼就赶紧转过头,心头狂跳。 罪过罪过,这竟是一具极品身躯,虽然还有些少年的单薄,但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就是在现代,她都没见过如此具有力量美感的身体。 一时没忍住狼爪,在少年胸口摸了一把。 少年睫毛轻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感觉到了,身形瑟缩在一起,微微发抖,倒像个被蹂躏的美人儿。 但越是这样,越衬得他额头那道伤势可怖。 杏儿只觉得可惜,这么深的伤口,肯定会留疤! 以后这么漂亮一张脸多了一道疤,就像上等的美玉多了道深可见骨的裂痕,简直让人不能忍。 她一边惋惜,一边又毫不犹豫把他的裤子也扒了下来。 目光在他湿漉漉的底裤上瞅了又瞅,她到底还有丝底线,没做出把人内裤都扒下来的举动。 少年光溜溜的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那两条又直又白的腿。 杏儿盯着瞅了两眼,忍不住又一阵可惜。 这么漂亮的腿,以后要是残疾了,那才叫暴殄天物! 少年昏睡着,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把他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 可惜再垂涎,她也没忘记正事,刚才一番行动,少年身上才处理好的伤口又崩裂了,腰间的纱布都透出血迹。 杏儿把旧纱布除下来,重新替他清理了伤口,再涂上药膏,重新包裹好。 衣服湿着不能穿了,她只能拿布料给他盖在身上,又怕他冷,一股脑盖了好几层! 好在这一通忙碌下来,少年身上的温度竟似降了一些。 药熬好了,她又用勺子撬开他的唇,一勺勺灌了进去。 服了药后,他的面色一点点好了起来,而杏儿只累的眼睛发花,手脚发软。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折腾了整整一晚,杏儿实在撑不住了,伏在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沉沉睡去。 陆承瑞这一晚,只觉得自己就像在火焰山上烤,五脏六腑都像被烧焦了。 然而最痛苦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丝丝凉凉的,像是有人在给他擦拭身体,一点点带走身上的热焰。 他脑中的梦境走马灯似的换,一会儿是沐椀笑盈盈的脸,转瞬间她和他吵架,她负气而走。 一会又是漫天的落石,他在被石头砸中,浑身剧痛抽搐。 然而在濒死间,一个看不清的身影跑了过来,将他从乱石堆里扒拉了出来……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这人身形小小的,像个小丫头! 一晚上梦境不停,将他折腾的头痛欲裂,直到后来烧退了,他才睡的安稳了一些。 第133章 穿衣服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屋内静悄悄的。 陆承瑞睫毛动了动,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张睡的正香的脸。 那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头发蓬乱,身上衣裳乱糟糟的,裹满了泥泞,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就伏在他枕头边睡的正香,红润的小嘴微张,鼻息微微。 这是个长的十分清灵秀美的小姑娘,梳着双髻,面容精致。 微熹的晨光从窗棂间透进,照在她熟睡的脸上,显得那白细的肌肤近乎透明,脸颊上还有些细小的金色绒毛,口角边还流着一道透明涎水。 陆承瑞觉得手指有痒,这丫头睡的两颊红晕,脸颊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就像一只甜美的桃子,他很想捏一捏。 -- 第156页 但他终究不是轻浮之人,没敢乱动。 他对昨晚的事有印象,知道是这小丫头救了自己。 不光从山坡下把他扒拉出来,还带他去医馆治伤。 要不是不得已,他也不会逼的她大半夜跑出来! 至于后面的记忆,他就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在冰冷的雨水中,小丫头艰难的撑着他,在泥泞的小巷中跋涉。 他抬头四顾,这是一间简陋的仓房,周围堆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布匹。 大概以前是用来存放布匹的,周围还算干净,他正躺在一叠布料上,身体上也乱七八糟堆了好几层布。 陆承瑞想动一下,然而刚撑起身子,肋间就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闷哼一声。 他这一动,趴在旁边的小丫头就醒了。 杏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承瑞在咳嗽。 她脑中愣怔了三秒,昨夜的记忆才潮水般回笼,忙慌慌张张的跳起来,脱口道,“呀,你醒了?” 陆承瑞咳的喘不上气,一抬眼,就对上了小丫头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 小姑娘的眼睛极好看,就像夏日清澈的溪水,里面明晃晃的带着担忧。 神奇的是,他竟觉得这小丫头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看他咳个不停,她忙跑出去,过了会端着碗水进来,小心翼翼扶起他,喂了过去,一边絮叨,“你别乱动,肋骨刚刚接上,要是再断开就惨了,你想做什么事就跟我说……” 嗓音清脆娇嫩,极易让人有好感。 陆承瑞喝了水,胸腔间火烧火燎的痛感总算压了下去,他正想开口说什么,身上一条布料滑了下去,露出了少年光滑修长的躯体。 陆承瑞和杏儿同时一呆。 陆承瑞就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整张脸都绿了。 这还不止,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除了腰间一条单薄的布料,他下半身也是光溜溜的,仅着了一条短小的内裤。 换句话说,他竟在这小女孩面前,一整晚都是光着的! 陆承瑞脑中“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刚才想和小姑娘和颜悦色的说话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几乎是咬着牙一字字道,“我的衣服呢?” 杏儿脸色也有些发红,这时候可不是黑漆漆的晚上了,啥都看不清楚。 晨光从窗口照进来,少年的身体白皙修长,充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感。 好在她顶着一张小姑娘的皮,硬是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不以为意的道,“小哥哥,你的衣裳湿了,昨夜又发烧,我就给你把衣服脱下来了,哦,现在应该干了,你等一下!” 她扭头跑了出去,去厨房把晾干的衣裳拿了回来。 陆承瑞狠狠瞪着她,脸皮又羞又臊。 他自成年后,就没让女子近身过,府里不是没有伺候的丫头,但他因为幼时一些事,极不喜女子碰触,因此伺候的人都是近卫和小厮。 况且这小丫头毕竟不是府里虽有伺候的,被她就这样看光了,他实在是尴尬的厉害。 好在这丫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要是再大一些,他怕不是还得对人负责? 陆承瑞阴沉着脸,想赶紧把衣裳穿上。 然而尴尬来了,他浑身的伤不轻,尤其是肋骨间,只微微动一下都疼的要命。 他连抬手都困难,怎么可能自己穿上? 他咬着牙想把外衣披上,然而伤口牵动间,痛的他冷汗涔涔。 杏儿看他疼的脸都扭曲了,叹口气上前一步道,“算了,帮人帮到底,我帮你穿吧!” 她小心扶起他,把外衣给他囫囵披上,动作间,免不了碰到他的皮肤。 那一双细嫩的小手在身上触触碰碰,陆承瑞脸色黑沉,极力忍着,一双耳朵却红的犹如要滴血。 看着小丫头不在意的神色,他忍不住在想,她都不知羞吗? 按说也是半大不小的姑娘了,就算是平民家的女孩子,也该知道男女之别了。 可这小丫头,连脸皮都不红一下的! 可以想见肯定是出身粗鄙低下,没接受过教导,不懂人事。 他脑中正胡思乱想,就见杏儿一把就掀开了他腰间的布料,竟然要给他套裤子。 陆承瑞大惊失色,就算再镇定也忍不住了,死死拽着布料恶狠狠道,“裤子不用你,谢谢!” 这‘谢谢’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光裸着两条腿,让他觉得自己像在这丫头面前一丝不挂! 杏儿也不勉强,收了手道,“那你自己能穿吗?” 陆承瑞想逞强的说一句,“能!” 可是他的身体一点都不配合,他想试着挪动一下,然而左边被砸伤的腿半点知觉也无,他连脚趾头都没法动一下! 陆承瑞心口烦躁起来。 昨夜大夫的话他听到了,说他这条腿筋脉俱断,以后会成个残废。 但这句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他才不信这种穷乡僻壤小镇的大夫医术有多精,没准是故意说的严重些,好多讹些银钱! 但现在这条腿动都动不了,他就像个废人一样,尤其还是这样光着下半身,当着一个小姑娘的面! 他咬着牙,眼睛都有点发红,极力想把这条腿动一动。 然而身体与意志力成反比,他牙都要咬碎了,也没法挪动一下。 -- 第157页 这下他要怎么穿裤子? 杏儿看他眼睛都布上了血丝,以为他担心自己废了,安慰道,“你别急,兴许是伤的太重,需要时间恢复,呃,要不还是我帮你穿吧?” 第134章 被摸了 虽然她是一片好心,但陆承瑞心头正自郁怒焦躁。 就觉得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知羞,他这个样子,她应该回避才是! 可她不光直勾勾的看过来,还毫不避讳的说要给他穿裤子? 就算是市井人家的女儿,他也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 杏儿不知他想什么,见他脸色难看,也没在意,过去继续帮他穿衣裳。 她根本没想那么多,毕竟在她眼里,他不过就是个受了伤的病患! 因此看到小丫头毫不介意的抬起他两条光溜溜的腿,往上套裤子时,陆承瑞浑身都快烧着了。 在她扶着他侧过身,把裤子往臀上提时,陆承瑞终于忍不住了,羞愤到极点道,“你,你到底知不知羞?”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羞耻过! 杏儿一抬头,就看到少年一张红的要滴血的脸。 他紧紧咬着牙,一双眸子狠狠瞪过来,就像要喷出火似的。 杏儿突然想起了他昨天晚上,掐着她的脖颈威胁她的样子! 她好心好意把他从石头堆里扒拉出来,救了他的命,可这白眼狼不光不感激,还想掐死她! 就像现在,她明明好心帮他穿衣裳,可他这副样子,就像她是什么占他便宜的色狼一样! 杏儿一时恶从心头起,顺手就狠狠在他的臀上捏了一把。 不等陆承瑞反应过来,她就跳开了,歪着脑袋笑嘻嘻道,“羞?有什么好羞的?被看光的是你!要是你懂得羞耻,就该对我以身相许才行!虽然我年纪小,但也不介意你是块老腊肉,勉强给你留个侍夫的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陆承瑞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前这小丫头说什么,要收他当面侍夫?还说他是老腊肉? 光键她那双邪恶的小手还敢摸他的屁股? 他简直不敢置信,面前这样俏丽可爱的丫头,能干出如此下流之事! 少年怒极反笑,咬着牙一字字道,“你想收我当侍夫?”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有人竟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 他的声音阴森森的,面色寒戾逼人,犹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要瞬间扑上来一口咬断杏儿的喉咙! 杏儿被吓住了,她纯粹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故意说话气他,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又想到他一刀剁了马头的利落,她立刻后悔了! 招惹谁不好,招惹这个煞星,没准儿哪天她的头就像那个马头一样,被他一刀剁了! 她立刻连连摆手道,“咳,算了,我,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她不敢再在屋里待着了,甩下一句,“对了,你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 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 看那丫头跑的比兔子还快,陆承瑞一口血闷在了心口。 他顺了半天气才把火气压下,自己挣扎着把还没提上来的裤子系上。 想到那丫头胆大包天的竟敢摸他的屁股,他牙都要咬碎了,一双眸子阴沉沉的犯出嗜血的狠意! 要不是这丫头救了他,他目前还又用得着她,他会让她知道冒犯了他会是什么后果! 杏儿一口气跑出了老远,心口还在怦怦直跳。 妈呀,她这可真是在摸老虎屁股了。 想到那少年恨不得生吞了她的神色,她又有点怵又觉得得意! 那小煞星厉害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落到了她手里? 现在他动都动不了,想怎么折磨还不是随她心意?断了腿的老虎也只能叫唤几声,当她怕他? 她总算出了气,往集市那边走去。 然而边走,她觉得像是忘了什么事,走到街口,她蓦地一拍脑袋。 糟了!昨天她被迫从那医馆跑出来,忘了告诉喜鹊了! 她撒腿就往李家医馆跑,果然到了的时候,就见门口围了一群人,正在看热闹。 医馆门口传来一个丫头愤怒尖锐的声音。 “你们到底把我家小姐藏哪儿去了?要是找不着人,我就把你们这破医馆砸了!” 接着传来“咣咣”两声,伴随着昨天那个大夫发苦的叫声,“小姑娘,你先别动手,你家小姐真不在这里,早上一起来人就不见了,连同你们昨天带来那个病人,兴许是他们去别的医馆了……” “你放屁……” 喜鹊一句话未落,杏儿就挤了进去,看到她竟抱起了门口的一个石墩子,照着医馆的大门就狠砸过去,瞬间吓出一头冷汗,喊道,“喜鹊,住手!” 喜鹊回头,看到杏儿,脸色瞬间亮了。 她把石墩一扔,扑过来就抱住她哭道,“小姐,你跑儿哪去了?可吓死我了,嘤嘤嘤~~” 杏儿无语,刚才还跟个女大力士一样,转头就变成嘤嘤怪了? 她忙把她拉了起来道,“你先别哭了,我昨晚去别处了,详细情形一会儿再说……” 话还没说完,医馆的众人就围了上来,嚷着让她给个交代! 他们早上起来一看,杏儿和那个伤患都不见了。 病患自行离去是常事,他们也没在意,哪知道一大早,喜鹊就杀了过来,没见到杏儿,当即大闹药堂。 -- 第158页 关键这小丫头还那么厉害,二三十斤重的石墩子,说搬就搬了起来,差点没把他们大门都给砸了! 杏儿又是赔礼道歉又是给银子,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平息。 她拉着喜鹊出来,小丫头还在抹着眼泪,迫不及待的问,“小姐,昨晚你到底去哪儿了?” 昨天她回去报信,胡娘子知道田虎子没事,才放了心。 可她因为焦急,动了些胎气,她和秀荷轮流守着胡娘子,一整晚没敢离开。 可早上来医馆一看,杏儿和她们昨夜救回来的那个男人都不见了,喜鹊差点没吓死! 杏儿飞快的把事情解释了几句,她没说怕那少年引来仇家,毕竟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含糊道,“我把他安顿到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对了,我娘怎么样?” 喜鹊松了口气道,“大娘子也没事,就是昨日动了些胎气,大夫说这几天都要在床上静养,就是你昨晚整夜未归,大娘子忧心的厉害,小姐,咱们赶紧回家吧。” 杏儿走出了几步,又摇摇头道,“不行,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你先回去帮我跟娘说一声,我最迟午后就回去!” 第135章 囧境 喜鹊被她打发了回去,实在是仓库那边,她还暂时走不开。 不说少年伤的太重,还需要人照顾,那边虽然偏僻,但偶尔也会有红裳阁的人过去。 她得提前跟李凤说了,把仓库完全接手过来,免的把人暴露了! 去红裳阁打完招呼,她又去饭铺买了些包子和一碗粥,慢悠悠往回走。 而此时的陆承瑞,正面临着又一重窘境。 田杏儿跑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跟个废人一样无法动弹,只能瞪着屋顶发呆。 然而别的都还能忍,憋了一晚上的小腹却是越来越告急了。 早上起来,他就有尿意,但当着小姑娘的面,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解手的话。 杏儿跑了,他挣扎着想起来,可微一动身体,肋骨间就痛的要命。 昨天骨头刚断,他还能勉强动动,可今日已经接上,再一动作,疼的简直像要人命一样! 况且就算肋骨没事,他一条腿也无法动弹,周围也没有可扶的地方,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努力了半天,他连翻身都做不到! 陆承瑞瘫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心里满是绝望! 他该不会真的就此成个废人了吧? 想到背后算计他的那些人,他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生啖其肉,害他于如此之境! 外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是那小丫头回来了。 杏儿轻快的进来,早把早上两人的“恩怨”忘了,冲他扬扬手道,“我买了包子和粥,要吃……”吗? 一句话未落,就对上了少年一双腥红如血,择人欲噬的眼睛! 杏儿吓了一跳,这这这,不至于吧? 就因为她早上一时手欠,他竟气到了现在? 他的神色太可怕了,她脚下就不敢动了,站在离少年一米之处,讨好的笑道,“呃,你,你吃不吃?我,我给你放在这边吧……” 她心头一边暗唾自己没出息,一边麻溜的把吃食放在他手边。 至于自己,是绝对不敢再过去了。 陆承瑞正烦躁至极,看着小丫头怯生生的,没忍住骂道,“滚!” “好嘞!” 杏儿麻溜的滚了出去,就算他不说,她也不敢跟他待在一个屋子了,万一他扑上来,又要掐断她的脖子呢? 她测算了一下两人的安全距离,坐在了门槛上,拿了只包子大口啃着。 她早就饿坏了,这包子皮薄馅大,鲜嫩的小白菜和着肉泥,无比的美味。 她几乎是一口一个,吃的两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食物的香气传来,陆承瑞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昨日为了尽早追到沐椀,他一早就出发了,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所以从昨日到现在为止,他滴水未沾,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 然而憋涨的腹部又让他胃口全无。 看着门口的小丫头吃的两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跟只鼹鼠似的,他艰难的转了转头,一眼也不想看她了! 杏儿哪知道旁边那人正受着折磨,见他不吃,还以为他不饿,也懒的管他。 吃完了包子,她打了个饱嗝,看到粥放在旁边都快凉了,没忍住道,“呃,这个你不喝吗?那我喝了,别浪费……” 说完,就咚咚咚跑进来,不等陆承瑞反应过来,就捧着碗蹿了出去! 外间又传来她吸溜粥水的声音,陆承瑞膀胱处憋的都要炸了,听见更不能忍! 如果他现在能动弹,只恨不得把这丫头一脚踹出去! 可惜,这也只是如果! 这种事不是人的意志力可以控制住的。 陆承瑞辗转反侧,到了他觉得再不开口,他就要当场尿裤子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了了,艰难的冲着已经吃完饭,正打了盆水在院中洗脸的杏儿道,“你,你过来!” “啊?”杏儿回头。 她脸上还沾着水珠,愈发显的肌肤白嫩,眉眼清妍。 昨天头发也沾了不少泥,她干脆把头发也散开了,重新梳理。 见她不动弹,陆承瑞忍不住了,黑沉着一张脸,咬牙火道,”听不到吗?让你过来!” -- 第159页 杏儿毫不犹豫就拒绝道,“我不!” 她警惕的看着他,就像防着一只恶狼,道,“你又想骗我过去掐死我?” 陆承瑞一口气堵了上来! 要是他现在不内急,他还真想把这个丫头掐死! 然而现在他可没本事耍威风,只能咬着牙,黑着一张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想解手……” 杏儿松了口气道,“原来是想如厕,早说啊!” 她随意把头发往头上一绑,跑到角落里拿了个尿桶进来。 少年的脸黑了,抗拒道,“我不用这个!我要到厕所。” 杏儿无语道,“哎呦喂大少爷,你瞅瞅你的样子,你觉得我有那个力气把你拖到门外?” 少年不做声了,杏儿也不管他,把尿桶往地上一放! 她伸手过去扶他,这才看到少年的耳垂都红的要滴血了。 她暗中撇撇嘴,这人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都到这地步了,有什么不能忍的,瞧他的样子,再憋下去,会不会活活把自己憋废了? 她不怀好意的瞄了眼他下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扶起来。 然而问题又来了,他一条腿,站都站不住,半个身子都只能靠着杏儿。 显然他得让她扶着解手。 然而从小到大的教育,陆承瑞也没当着女孩子的面干过这种事情! 他脸皮都要烧着了,手抖的厉害,半天都解不开裤带。 杏儿还贴心的问,“是不是手不方便?要不我帮你解?” 陆承瑞胸口气血翻涌,眼前都一阵阵发黑,冲她咬牙道,“你转过头去!” 杏儿转过头,身边窸窸窣窣的,没一会,就听到水渍流动的声音。 陆承瑞半个身子靠着她,一边放水,一边已经绝望到了极点。 这个世间已经没救了,他还是毁灭吧! 然而老天爷一点都没听到他的心声,无论如何尴尬羞耻,他还是顺利解完手,被杏儿又贴心的扶了回去。 陆承瑞躺在地上,已经接近自闭了。 他听到那小姑娘把尿桶提了出去,又拿井水哗哗的冲洗,他把头埋进布里,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第136章 劝母 中午,杏儿又出去买了饭食。 早上没吃,陆承瑞实在扛不过饿了,杏儿再次放到他身边,他就没吭声,一份肉汤和包子吃的干干净净。 至于解手,有了第一次后面就好办了,无论陆承瑞愿不愿意,他也只能依靠杏儿。 只是每次过后都自闭的不愿意说话。 杏儿也懒的理他,再次给他换了一次药后,从外面把仓库门锁好,跑回了家。 胡娘子正等的心急如焚,从昨晚,女儿回了趟田家,竟然一晚上未归。 喜鹊说是救了个什么人,小姐不放心,守在了医馆。 她就更担心了,什么人受伤,值得让女儿亲自在那里守着? 因此杏儿一回来,就看到院外的秀荷正冲着她使眼色。 她跑的一头汗,纳闷道,“秀荷姑姑,怎么了?” 秀荷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大娘子心情不好,小姐进去说话小心点,别再引得娘子动了气。” 杏儿张了张嘴,不敢再随意进去了,想了想,揉了揉脸,挂上一副轻快笑脸,扬声叫道,“娘!”迈步进去。 屋子里,胡娘子正黑沉着脸。 从知道昨晚女儿一夜未归后,她就又气又担心。 看到女儿嬉皮笑脸的进来,她直恨不得劈头盖脸数落她一顿,骂道,“你还知道回来?跪下!” 她少有对女儿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杏儿嘟了嘟嘴,乖乖跪下。 胡娘子看着女儿毫发无损,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紧接着怒气就冲了上来,骂道,“你昨晚去哪儿了?娘就是让你回趟田家,你一整晚都没回来,要是让老夫人知道,又要罚你!你以为你爹和大哥哥没在,娘能护得住你?” 胡娘子越说越动气。 女儿一向懂事,很少让她操心,所以她很少管她在外面做什么。 但这段日子她太不像话了,天天往外头跑,早出晚归,她问了喜鹊两句,喜鹊支支吾吾的,都不说她在外头干什么! 幸亏裴老太不待见杏儿,平日里也不召见她,在后院伺候的周嫂子和秀红也不是多嘴的人,老太太才不知道杏儿天天往出跑。 但胡娘子深知这样不行,以前在村里时也就罢了,村中姑娘没有城镇中这么讲究,家家户户生计艰难,女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干活是常事。 可是城镇里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裴家,身份比周围人家还高些。 裴通和裴鸿父子双秀才,这次考试,裴通且不说,裴鸿极有可能再进一步。 如果裴鸿中举,那家里就更了不得了,裴家姑娘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那就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到时候杏儿再日日往外头跑,抛头露面,总会让人诟病! 更何况裴老太一向自诩家中是书香门第,裴燕裴娇两姐妹被养的大门不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杏儿若在外面传出什么不好的声名来,不光影响她自己,更会带累家中两个姐妹,到时候裴老太还不得撕了她! 看母亲气急成这样,杏儿瘪了瘪嘴,凑过去撒娇道,“娘,我又没去旁处,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 第160页 胡娘子看女儿还这么一副不当成事的样子,气的拍了她一把道,“你老实说,昨天救了个什么人?还有你奶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喜鹊昨天回来只说了个大概,昨天她动了胎气,也没顾上详细询问。 说起田家人,杏儿就来气,把田家昨天做的事说了一遍,气道,”娘,以后田家人上门,你就该把她们打出去才对!她们就仗着你记挂着虎子,一次次跑上门要钱,明要不成,现在改成骗了!要养成这习惯,以后我们在家里还怎么安生?” 胡娘子哑口无言,她也没想到前婆家为了钱,竟然做出这种没下限的事! 但儿子没事,她终究松了口气,末了,叹道,“算了,以后她们再上门,娘不见就是,大不了娘多攒点钱,每个月给虎子送一次,你若有空,隔一段时间去看看虎子,他没事,娘也就放心了。” 杏儿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知道胡娘子的性子,让她完全不管儿子,那几乎不可能。 好在她还不算太糊涂,不敢再把裴通给她的钱送田家了,就昨天那三两银子,都是她在外头接的活积攒下来的。 可这样一来,母亲就会无比辛苦,更何况她现在又怀了孕,胎又不稳,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辛苦接活? 最重要的是,田家人贪得无厌,只要给他们开了一次口子,以后他们就会借着田虎子,一次次的上门! 她可不想养这么一群蛀虫! 杏儿想了想,对母亲道,“娘,我知道你记挂着虎子,但你这样一直给他们钱可不妥!咱们吃住在裴家,你又是家里的当家主母,给田家送钱,谁会相信那是你自己挣的?到时候又会像之前一样,老夫人怀疑你吃里扒外,爹也会不高兴!” 胡娘子眉头蹙了起来,这点她不是没想过。 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总觉得不用裴家的钱,就不算对不起裴通。 杏儿劝道,“娘,你毕竟嫁给爹了,何必为这点事情再搅的爹爹不快,阖家不宁?我昨天去田家,她们的日子过的是苦了些,但也绝不像奶说的那样,缺吃少穿。 你是没看见,昨儿个我去了,螺儿姐都穿着细绸裙子,打扮的比我都好呢,大伯娘手上戴着银镯子,连三婶头上都戴着绢花,家里哪像个缺钱的?” 这话倒不是杏儿胡说。 田家有地,庄户人家虽日子过的苦些,但只要勤劳肯干,每年的粮食是足够的。 只是田婆子性情太抠,防着胡娘子母女,把吃食都藏了起来。 家里其他媳妇都有男人,有田大伯和田三叔护着,田婆子也不敢太欺负另外两个媳妇。 田虎子跟在她身边,更是从小都没饿过肚子,那些鸡蛋什么的,田婆子都会藏起来给他和两个儿子吃。 杏儿不止一次撞见她给大伯和三叔炖肉,田虎子也吃的欢,却从来没想过给姐姐和母亲留一口。 那一家子,所苛的,也不过是她和她娘而已! 第137章 糊弄 胡娘子没做声,她在田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家里什么情况,她哪能一点都不知道? 杏儿接着道,“娘,你这样月月给虎子送钱,也到不了他手里,最后只会让我奶贪去!我倒觉得,你还不如把钱攒起来,等将来虎子娶媳妇的时候,多给他攒些聘礼,到时候虎子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总好过现在都被旁人挥霍了的好。” 她的一番话,终归是说进了胡娘子心底。 她是一心为儿子,却也不傻,被田家诳了几回后,她是再也不信田婆子了。 女儿说的没错,与其把钱都给了田家,还不如给儿子攒着,等他成家立业补贴给他,不比啥强? 她叹了口气,道,“行,就听你的吧,也是娘太糊涂了,以后田家人再上门,娘就把她们打发的远远的,再也不见了,不过虎子那边,你还是隔一段时间去看看,不然我到底不放心。” 见她娘想通了,杏儿高兴的道,“好!娘你就放心吧,虎子那边我找人看着!” 胡娘子点了点头,心头到底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她是再嫁之身,回村子里到底是不方便了,也只能让女儿顾着点那边。 说完田家,见女儿迟迟不交待昨夜在哪里,胡娘子没好气的戳了下女儿的额头道,“你还没老实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救了个什么人?” 见糊弄不过去,杏儿就老老实实把昨天怎么从石堆里,把人扒拉出来的事说了。 只是怕母亲担心,她没敢说陆承瑞身份不简单,而且逼着她半夜从医馆跑出来,只说是人受了重伤。 胡娘子以为人还在医馆里救治,倒没对杏儿的话产生怀疑。 又得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叹了口气道,“也是怪可怜的,怎么那么倒霉,就碰上了雨天落石?你既然救了,就帮人帮到底,让他在医馆好生治治,等他家人找过来再走。” 杏儿笑嘻嘻抱住母亲胳膊道,“还是娘心善,女儿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一条腿被砸坏了,不能走动,这两天女儿得过去照看一下,等过两天他能动弹了就好了。” 一听女儿要照顾,胡娘子就迟疑了。 虽说杏儿现在年岁还小,但和个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还照顾人家,将来传出来不好听。 -- 第161页 她道,“不然你多给医馆一些银钱,让他们找个人照料着?” 杏儿一摊手道,“娘,他伤的重,银钱费的多,昨天你给的三两就都用完了,哪里还有钱雇人?” 胡娘子也愁了起来。 她就那三两钱,本来是给儿子用的,现在救人花了,她倒也不心疼,只是手头再没余钱了。 让喜鹊去也是不行的,喜鹊是裴家的丫头,这一片认识的人多。 万一别人看到她在外头照顾个陌生男子,闲话传到裴老太耳朵里又是一桩事。 杏儿道,“娘,还是我去吧,这边认识我的人少,我扮成个男孩子,就在药馆那边跑跑腿,熬熬药,人家当我是药馆的小厮呢,哪会想到别的?总没喜鹊一个丫头惹眼。” 胡娘子思来想去,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总不能女儿救了人,伤的那么重,就扔在药馆不管吧? 她叹了口气,终究妥协了,道,“那行,那你就去再照看几天,不过晚上必须回来!” 杏儿笑嘻嘻道,“好!” 胡娘子看着女儿一张清灵娇嫩的小脸,到底不放心,叮嘱道,“就扮成男孩子的样子,还有,那人……起身啥的,你就让医馆的人去,你是个姑娘家,可万不得往跟前凑!” 说到最后一句,她都有些难以启齿起来,只是怕女儿太小,傻乎乎什么都不懂,被人占了便宜。 杏儿笑嘻嘻答应道,“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近身照顾他!” 心里却在想,要是她娘知道她把那人扒的光溜溜的,全身都摸遍了,还捏了人家的屁股,扶着他解手,她娘保准得吓的晕过去! 胡娘子做梦都想不到在她眼中“还小”,“纯洁”的女儿,早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还是她占了人家的便宜! 一时又担心药费不够,杏儿说三两银子够花一阵子了,才把母亲糊弄住。 从母亲房里出来,杏儿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她娘根本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什么,开绣庄,还有她和红裳阁的合作喜鹊一个字都没说过,导致她娘还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她把小喜鹊叫过来,大大夸赞了她一番。 要是没有喜鹊配合,她在这家里想来去自如,根本不可能! 喜鹊高兴极了,自从她帮着杏儿管绣庄后,就越来越机灵了。 而且在她心里,杏儿对她好,她才是她认可的唯一主子,所以不论谁问她,她口风都紧的很。 这就包括了裴老太在内,裴家人没一个知道杏儿在外面干的事情。 杏儿揉揉喜鹊的头发道,“你做的很好,等我晚上回来时,给你带蜜饯吃!” 两人虽是主仆,但杏儿拿她当亲妹妹的宠,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不忘给她带些小零食。 喜鹊瞬时笑眯了一双眼睛道,“谢小姐!” 她又想起什么,鼓起脸颊道,“对了小姐,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去学武艺吗?我想去学,那样碰到昨天那个老太婆,我就能一拳把她们打倒,再也不让她们欺负小姐了!” 她说的是田婆子,昨天那婆子还想拉住杏儿不让走。 幸亏喜鹊力气大,一头撞了过去,把田家人都撞开,才把杏儿救了出来。 杏儿一怔,这段时间她太忙,倒把这事忘了。 她又想起喜鹊在医馆门口,连那么沉的石墩子都抱的动,如果不学武,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清水镇地方小,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师。 她一时又想起那煞星砍起马头来手起刀落,像是武艺不错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认识的好武师推荐。 她把这件事记下,拍拍喜鹊的肩膀道,“你放心,这事我记着呢,等我给你找个好师傅,咱就去学武!” “嗯!”喜鹊高兴的两眼放光。 第138章 裴老太 回到自己院子里,杏儿抓紧时间换衣服,打算赶紧回去仓库那边。 那里只留陆承瑞一个人,她到底不放心。 她一边穿衣裳一边随口问道,“对了,后院那边有事吗?” 她这样天天往出跑,到底怕被裴老太抓住,到时候受折腾的还是她娘。 喜鹊撇撇嘴道,“放心吧小姐,你尽管出去,老夫人这些天忙着呢,根本顾不上你。” 杏儿奇道,“她忙什么?” 喜鹊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舅老爷天天往这边跑,说是和老夫人合伙做了什么生意,挣了些银钱,老夫人最近可高兴了,有时候还会带着大姑娘二姑娘出去,对了,今天她们就不在家!” 裴老太不在,这倒让杏儿十分意外。 那老太太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然会带两个孙女出去?简直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这下连她都忍不住好奇了,问,“她们去哪儿了?” 喜鹊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老夫人今天让周嫂子出去雇了车,还给两个姑娘都做了新衣裳,说是要去什么夫人家赴宴,不能太寒酸!” 这可真是出了奇了,依裴老太的性子,居然还有人邀请她,还是个什么夫人? 她却没有想到,裴老太现在正坐在一辆马车上,神情无比兴奋得意,一路叮嘱两个孙女,“一会儿去了县太爷家的宅子,你们可得好好跟着我,见了夫人就赶紧行礼,可不能让人家以为咱们没规矩……” -- 第162页 裴燕和裴娇都坐在裴老太旁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不光穿着新做的裙子,连齐家给的首饰也都带上了。 祖母这话一路听的她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裴娇翻了翻白眼,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个七品县官,连渊哥哥都比不上!” 她们姐妹俩是常去齐家的,齐家可是四品官邸,齐家大爷靠军功实打实的挣了个威远将军之名,不说区区一个知县,连知府大人都常去齐家拜会。 齐家两姐妹可是见过“大世面”的,对祖母去见一个知县夫人就这么战战兢兢,十分不以为意。 裴老太听孙女提到齐家,脸色都变了,气的拍了一把小孙女道,“你懂什么!那齐家不过就是早年运道好,你那个姑老爷早年不过就是个地里刨食儿的庄户人家,番蛮子打了过来,他吃不饱肚子参了军,走了狗屎运得了几场功劳,这才一点点爬上来! 但骨子里不过就是个庄户野蛮人!哪里能跟县太爷这样正经科举,考上来的官爷相比!” 她一向嫉妒齐家的富贵,现在只沉了脸叮嘱小孙女道,“去了以后,可不许胡说八道!要不是托了你舅老爷的福,咱们哪能见得着县太爷夫人!” 裴娇不情不愿的道,“知道了。” 裴娇坐在旁边,撩开帘子望着车窗外,对祖母说的话漠不关心。 她倒觉得裴娇虽然人小,但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就不明白,自家祖母怎么眼皮子这么浅,放着齐家好好的大粗腿不去抱,见个县官夫人还能高兴成这样! 齐家老夫人和自家祖父是嫡亲的兄妹,自家可是正经的亲戚,齐家这些年权势愈重,齐大伯听说过完年就要调去京里任职。 武将调职入京的极少,齐大伯能过去,京里能没人罩着? 本来裴燕对这些也不懂,还是在齐家时,听下人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 可这么一株好好的大树自家不攀附,自家祖母一向跟姑祖母不对付,好好的亲戚弄的跟仇人一般! 一时又想到上次去齐家的事,她一时没忍住嫉妒,把表姐齐婉的嫁裙划了,之后又做了几件错事。 回来后她就后悔了,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那么见不得齐婉好! 可如今听着祖母说着齐家的坏话,她心里一股怨气就冲了上来! 是了,要不是祖母常常在她们耳边灌输齐家坏话,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都怪祖母,她自己不喜欢姑祖母,把她们的思想也带歪了! 裴燕一腔怨气,全怪到了裴老太身上。 她自小爱慕齐渊,一心想嫁进齐家,可现在,齐家的路全堵死了! 裴燕手指掐进掌心,眼底浮现出一股不甘,就算她嫁不了齐渊,她也要好好挑个夫婿,必不能比齐婉嫁的差! 不然,就像自己祖母这般没见识,见个县官夫人都卑躬屈膝! 裴老太哪知道自己被大孙女鄙视了。 她已经开始紧张一会见了县老爷夫人,该说什么话,行什么礼,不停的捋捋头发,理理裙子。 也无怪乎她这么紧张,虽说她一直在外人面前吹嘘什么自家是什么“书香门第”,可自家的事自己知道,哪里还称得上‘门第’两个字! 裴家也就是老太爷在世时还好些,当时裴家也算本地的富户,出了几房读书出息的子弟。 可有一年,清水镇发大水,无数人家被淹了,裴家也没逃过,死了不少人。 裴老爷带着幼子裴通逃了出来,可妻子却在这场大水中丧生。 当时裴通才不满一岁,裴老爷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没法过活,这时候碰见了乡下逃难来的杨玉兰,也就是裴老太太。 裴老太当时还是个妙龄少女,可家境实在太穷了,又遭了水,爹娘养不活一串儿女,就寻思把大女儿卖了得些银钱。 裴老太夜里听见爹妈商量,吓的瑟瑟发抖,她是知道卖给那些人贩子是什么下场。 好一些的给人做丫头,更有一些,会卖进秦楼楚馆,做那些肮脏的皮肉生意! 所以她为了逃命,连夜就跑了。 路上碰见了带着个孩子艰难逃难的裴老爷。 裴老太凭着自己一点可怜的见识,本能的就觉得这男人不像个普通人。 虽然混在一堆逃难的人里,一样的蓬头垢面,但裴老爷身材高大,眉目清隽,说话也有一股读书人的斯文气。 还是少女的裴老太立刻对这人心生了好感,又无意中撞见,裴老爷偷偷拿了珍珠和人换粮食。 她当时就大惊,那可是珍珠啊,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第139章 赴宴 裴老太当即就意识到,这人比她想的还不一般! 能独自离家出逃的姑娘,哪能没有点心眼,她当即就上心了,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从此后,她有事没事就往裴老爷跟前凑,帮着他照顾孩子,侍弄吃食。 裴老爷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照顾小娃,这些日子早就被折腾的疲惫不堪。 杨氏存心讨好,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很快就打动了裴老爷。 所以等洪水退去后,裴老爷就把她带回了家,两人成了亲。 此后无数年里,裴老太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当年自己的慧眼识“珠”。 -- 第163页 裴老爷把她带回家,她才知道裴家竟有偌大基业。 虽然因洪水损失了一大部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到底过上了使奴唤婢的富贵太太生活。 裴老爷的长子裴通也养在了她膝下。 早些年,裴老太也想给裴老爷再生个儿子,可不知是不是小时受苦太多,竟怀不了身孕。 她没少延医问药,求神拜佛,可没想到才两年,裴老爷竟得了重病死了。 此后就她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宅子,裴老太也并不是太伤心,只要有钱,她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裴老爷死了,她又不擅经营,没了进项,坐吃山空的,家里的银钱越来越少。 她又惯爱享受,早些年生活挥霍无度,家里没银子了,她就卖裴家的祖产。 那些田地,庄子,各种铺子,她没什么见识,被人哄骗了不少。 产业都卖光了,就卖家里的摆设家当,及至下人。 到最后,实在卖无可卖了,她又打起了这间祖宅的主意。 当时裴通还小,裴家族人在洪水中死了不少,剩下的族老都没几个了,年岁大了,才没人能管得了她。 还是裴老爷的隔房爷爷出面,训斥了裴杨氏一顿,才阻止了裴家大宅被贱卖的下场! 上头有裴家族人压着,裴老太总算老实了一些,把大宅子都封了起来,自己带着裴通过日子。 之后几年,杨氏自觉着实过了几年“苦日子”,伺候的人只留下了贺大一家子。 裴通渐渐长大,开始读书,她不想供,裴家族人就找上了门来,裴家子弟就没有不读书的! 杨氏没办法,只能供着裴通读书,但从小就在他耳边念叨,“娘为了你,吃了多少苦之类的……” 裴通是个孝顺孩子,杨氏虽是他的继母,但他是她一手带大,自然视她如亲母。 他当真以为家中清贫,孝顺的不得了。 其实裴家虽落败了,当年到底留了百十多亩地,还有一个庄子,裴杨氏哪里就缺钱了! 只是她把银钱都花在了自己身上,不叫儿子看见而已。 后来裴通出息,考上了秀才,裴老太才再次扬眉吐气起来。 可她到底是个内宅妇人,小时连书都没读过,哪里有什么见识,就觉得县太爷的官就比天大了。 所以如今有个机会能见见县太爷夫人,她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车子到了县衙门口,裴老太扶着两个孙女的手下车,就见到杨舅爷从个角落里蹿了出来,脸上堆满笑道,“阿姐,你们来了?” 裴老太看到弟弟,一张脸当即笑开了花,心疼的看着杨舅爷被晒的黑红的脸,道,“你早来了?咱们没迟到吧?” 杨舅爷呵呵笑道,“没迟,没迟!” 他一双眼睛在裴家姐妹身上一溜,笑的露出一口黄牙道,“燕儿娇儿也来了?哟,今儿打扮的可漂亮,比那楼里的姐儿还好看,嘿嘿……” 裴娇小,不知道什么叫‘楼里的姐儿’,还高高兴兴过去和舅爷说话。 裴燕一张脸却黑了下来。 她大了,也懂了些人事,自来就不太喜欢这个舅爷,总学得他看她们的眼神不对劲。 如今更听的他拿她们姐妹和楼里的‘姐儿’比,只觉得恶心又恼怒。 裴老太却没看到孙女的脸色,还在和弟弟高高兴兴的说话。 当年杨家父母虽说要把她卖了,但嫁给裴老爷后,她就起了想让父母刮目相看的心思。 她特意派人通知了乡下的杨家。 杨家知道女儿攀上高枝了,喜不自胜,当即就找了过来。 裴老太本意也是出一口气,父母过来后,自然再不会把她当成那“没用的丫头片子”了,而是一口一个好闺女,说当时要卖她也是迫不得已。 这俩夫妇又哭又打感情牌,裴老太与爹娘抱头痛哭了一场,竟原谅了他们。 此后,她还没少贴补杨家,好在杨家也不是全无回馈的,她觉得自家弟弟就是个“出息”的。 杨舅爷少时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靠谱。 及至年长,竟不知从哪里搭了路子,常年在外面跑,时常能淘弄些稀奇东西,给她送过来,让裴老太觉得弟弟没少帮衬自家。 尤其是这次,弟弟给她找了门“生意”,没几个月她就挣了不下百两银子。 这下裴老太喜的见了弟弟就跟见了财神爷似的。 尤其杨舅爷这次又搭线,说能让她结识县太爷夫人,裴老太更觉得自家弟弟有本事,几乎对弟弟言听计从。 此时,她正望着县衙的大门,啧啧赞叹道,“不亏是官老爷宅邸,往日里我还没往这边走动过,竟不知这样气派!” 杨舅爷笑道,“可不是,一会进去啊,阿姐你可别随便说话,多听听旁人说的,赵夫人是个和气的,她愿意带着咱们挣钱,这机会一般人可求不来!” 裴老太连连点头道,“那自然是,也是你有本事,夫人才这般看中你!” 杨舅爷就一脸得色。 旁边裴燕听的暗中轻嗤。 这可是县衙,县官都住在这里,前边办公,后面才是宅邸! 而且看后面的院落也不大,怕不是只有两进,比自家也大不了多少,哪里气派了? 更比齐家差远了,祖母真是没见识! -- 第164页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 一家人等了好大一阵子,旁边的小角门才打开了,出来一个下人。 杨舅爷忙迎了上去,跟那下人点头哈腰的。 那下人神情倨傲,看了裴老太祖孙三人一眼,淡淡道,“既是夫人所召,进来吧!” 杨舅爷喜不自胜,忙招呼裴老太三人跟他进去。 第140章 贼首 县衙书房中。 县太爷赵裕正一身家常衣袍,手中正握着一封书信看了又看。 信是瀚州太守寄来的,不是以公文的形势,反而以私函告知,让他尽快调集兵士,封锁整个清水镇,追辑一名从安平县逃出来的犯人。 赵裕微有些奇怪,既是追辑犯人,如何不下公文,将犯人面目公示以众,到时候才好追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泛泛的几句。 身长九尺,眉目俊挺,身有重伤…… 就凭着这几句描述,就要他大动干戈,在整个清水镇搜查,还要封锁城门,这让他怎么找人? 这个样貌的男人虽说不多,但要抓也能抓出一大把,这让他怎么找人? 赵裕面露为难,冲着送信之人讨好的道,“不知大人可否有这犯人的具体面相?或是身有什么特征?不然这么多人,下官实在不好找啊……” 来人面貌阴冷,有些不耐烦的道,“没有影像!你只需要知道这人十七八岁,是个少年郎,长的极俊,又身受重伤,对,他是从安平县逃窜过来,曾途经一条密林,遭遇过落石,应该被砸的不轻!你重点去各大医馆排查,只要有受伤的,年轻男子就一概抓起来,宁可错过不可放过!” 赵裕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十七八岁,又身受重伤,长的俊,有这几个特征,找人就不难了。 他正要去吩咐下去,那人又叮嘱道,“记住,这件事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旁人!抓到人就先关押到你这里,我亲自带他回去!” 赵裕脸上又露出苦笑道,“大人,这么大的阵仗,又要搜查,又要封锁整个镇子,这怎么可能背着人?” 那人冷笑道,“那就是你的事了,反正太守大人吩咐,这件事要暗中进行!这犯人身份不一般,犯的又是滔天大罪,若是走露一点风声,引来他的同伙,怕是你我的命都保不住!” 赵裕吓的身子一抖,脸色都发了白。 妈呀,这是个什么穷凶恶极的盗首! 他不敢再多问了,连连点头道,“大人放心,下官必竭尽所能,尽快抓捕犯人归案!” 见他听话,那人脸色缓和了些,道,“你好好替大人办事吧,这件事要能办成,大人那里算你头功,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还有,你记住,这件事切不可泄露出去,人一定要抓到!此人干系重大,若是伤成那样还能跑掉,你的脑袋也就别想要了!” “是,是,下官明白。” 赵裕吓的腿都软了,把人送走后,才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他叫来心腹小官,迅速把事情吩咐下去,让他立刻封锁全镇。 心腹小官和他一样,也是满面惊愕,无语道,“大人,又要全镇搜查,又要抓人,还不让人知道,这怎么可能?话说这是个什么江洋大盗?最近没听说有什么贼首流蹿出来啊……” 赵裕气的踹了他一脚道,“让你做你就做,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问我,我去问谁去!” 心腹小官悻悻走了,赵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感觉眼皮直跳。 他直觉这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贼首能让刘暨如此忌惮,这样严密的找人,还给他下了死令,必须得把人抓到! 赵裕在清水县任职已七年,他是天初元年的进士,后来在朝中得罪了人,才被贬谪到这偏僻之地。 这些年,他在这里苦熬着,做梦都想再进一步,可上头无人照应,眼瞅着已升迁无望。 但没成想年前,通过手下一个门客,他竟搭上了瀚州太守刘暨的路子。 瀚州属于交南之界,土地肥沃,鱼米之乡,历来是朝廷的粮仓,因此瀚州太守虽不算多高的品职,却是个实打实的肥差。 尤其是,刘暨和朝中那位出了名的和蔼可亲的端亲王关系密切。 刘暨的小女儿被送进了端亲王府做妾,算起来,端亲王也算得上是刘暨半个女婿。 那位端亲王谦恭有礼,性子温文,在朝中人缘极好,是出了名的“玉面王爷”。 若是能抱上这条大粗腿,他何愁不高升? 因此,赵裕咬咬牙,事情难办就难办吧! 只要能攀附上刘暨,别说什么贼首,就是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也给他抓一个下来! 整个清水镇瞬间戒严起来,四个城门被封锁,官兵开始一间间从医馆搜查,搞的镇上一片乱。 裴家祖孙三人倒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她们跟着杨舅爷,到了县老爷的后院。 裴老太本以为县官夫人只请了自己一个人,哪知道过来,一间不大的偏厅里竟然有不少人。 都是些富户的女眷,打扮的花枝招展,珠光宝气。 裴老太和孙女来时也是精心打扮过,可一进来,祖孙三人身上的细棉料裙跟人家的绫罗绸缎简直没法比,灰扑扑的就像是伺候的下人似的。 女眷们说说笑笑的,看了进来的裴老太三人一眼,脸色诧异。 -- 第165页 裴老太当即一脸不自在,冲着弟弟道,“她,她们都是县官夫人请来的?” 杨舅爷拉着祖孙仨坐在了一处角落里,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县太爷夫人是什么身份,来往的都是这些富家太太,哪里缺什么银钱?也就是你弟弟我有本事,让赵夫人另眼相看,人家吃肉,咱们才能跟着喝点汤……” 裴老太深以为然,听见弟弟这么说,心下也生出一股子得意来。 裴燕裴娇跟在祖母身边,都是俏丽可爱的女娃,裴燕端庄,裴娇娇艳,倒惹得人多看了好几眼。 旁边一个夫人就凑过来道,“你们是哪家的?看着眼生……” 裴老太平日里只和些街坊邻居相处,更不认识这些富太太,忙笑道,“我们是杏花巷口的裴家,这是我两个孙女……” 一时聊了起来,那夫人惊讶道,“可是那个刚刚考中童试头名的小裴相公家?哟,原来是裴老夫人,难怪这么面善……” 裴鸿夺了童试的头名,在这小地方还是挺出名的。 这些夫人们虽是富贵人家,但裴家一门双秀才,裴鸿又少年得志,她们也是听说过的。 第141章 簪花宴 听到这些富贵夫人也尊称自己一声“裴老夫人”,裴老太瞬间得意了起来,腰杆子也挺直了。 那些夫人们都热络了起来,竟纷纷拐弯抹角的探问起了裴鸿的婚事。 裴鸿转过年就虚十六了,虽然裴家清贫,但在这样的小地方,像这样出息的子弟也少。 哪家富户没有一两个待嫁的姑娘,听到裴鸿没订亲,心头都热火起来。 裴老太一时被捧的飘飘然,她从没这么风光过! 往常都是街坊恭维她,叫她一声“老夫人”,可如今是这些富家太太们围着她,口口声声夸赞她的孙子,裴老太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好在她脑子没完全糊涂,关于裴鸿的婚事,儿子曾经跟她说过,说在他考中进士之前都不要订亲。 裴老太虽眼光浅,却也不糊涂。 如今裴家全指着孙子呢,孙子年少有才,若将来能前程远大,还怕娶不上媳妇? 怕到时那些高门小姐都得轮着她挑呢! 因此这些小地方的富户,裴老太还真看不上,听她们想推荐自家闺女,只得意的道,“我家通儿说了,等我家鸿儿考上了功名,到时候再挑孙媳妇不迟!” 这些太太们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她的话音,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偏偏裴老太不觉,她觉得不给孙子说,可她还有两个孙女呢! 孙子要留着博前程,孙女就没什么用了,最后能嫁个有钱的,现在就接济一下家里。 因此她把裴娇裴燕拉过来,好一顿夸。 这些富户太太哪能看的上这种人家的姑娘,嫁女也就算了,好歹裴鸿出息。 可娶这样的姑娘进门,怕她们还嫌不够丢脸的! 因此根本没人搭理裴老太,倒是裴燕裴娇被祖母弄的满面通红。 尤其是裴燕,气的脸都红了。 她们到底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如今被自家祖母这般到处推销,倒像是什么货物一般! 眼见裴老太喋喋不休,旁边的夫人实在忍不住了,翻白眼道,“裴老夫人还是轻声些吧,赵夫人的簪花会就快开始了!” 裴老太正说的兴起,闻言一愣道,“啥,啥会?” 那夫人眼底露出鄙薄,并不答话。 还是杨舅爷凑过来压低声音解释,“阿姐,咱们这位县官夫人,是个有名的菩萨心肠,咱们这周边有不少贫户,赵夫人闲来无事,就时不时召集一些夫人过来,做些募捐,到时筹些善款,既能救助贫家,又能给赵大人博些官威……” 裴老太惊讶道,“募捐是啥?” 杨舅爷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夫人就拿扇子捂着嘴笑道,“就是给钱喽,赵夫人心善,见不得那些穷人受苦,就召集我等筹集些银钱,救助这些穷户,也算积些功德……” 不等她说完话,裴老太就拔高嗓门道,“啥?啥?要给钱?” 她嗓门大,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面露鄙薄。 杨舅爷赶忙拉住她,压低声音道,“老姐,不是真正的给钱,是赵夫人通过这种方式筹集钱,明着是善款,但私底下这钱都做了营生……” 他压低声音,在裴老太耳边细细说了几句。 裴老太半信半疑道,“这样真能挣钱?” 杨舅爷嘿笑道,“要不咱之前赚的是哪来的?老姐,你就听我的,等一会赵夫人来了,你尽管把钱全给她,有多少投多少,这样咱们分红才多……” 裴老太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之前给了兄弟几十两,过了两个月不到,就转手挣了近百两! 她对自己兄弟是十分信任的,闻言点了点头。 很快,县太爷赵裕的夫人就出来了。 赵夫人今年三十余许,一张圆盘子脸,看起来十分和气。 她和众夫人寒暄了几句,就开始了所谓的簪花宴。 裴老太坐在后头,看了一会,总算是明白了,其实是赵夫人把这些富家夫人聚集起来,以一些救灾筹善款的名头,号召夫人们捐款。 因都是女客,所以起了个风雅的名字“簪花宴”。 裴老太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就看见那些夫人们你出二百两,我出三百两,出手竟没有少于百两的! -- 第166页 她只看的眼红咋舌,不愧都是些富贵人家,出手如此阔气。 她不由紧张起来,她来时只准备了三十两,本以为不少了,可如今哪里还能拿的出手? 杨舅爷凑过来道,“阿姐,你准备了多少?” 裴老太紧张道,“三,三十两!” “什么?” 杨舅爷的脸色都变了,斥道,“我不是让你多准备一些吗?这么好的机会,投的越多,咱们挣的才能多,你拿三十两顶什么事情!” 裴老太犹疑道,“那,那该给多少?” 杨舅爷道,“越多越好!你没看见她们都给那么多钱,如果不挣钱,大家又不是傻子!” 他压低声音道,“老姐,你可别犹豫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儿了,人家可是堂堂县太爷夫人,还能骗咱们钱?” 裴老太一想也对,只是又愁了起来,道,“可我,我没那么多钱啊……” 杨舅爷问道,“你手头有多少?” 裴老太嗫嗫道,“也,也就一百多两。” 杨舅爷皱起了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手头不是还有个庄子吗?不行就把那个庄子抵出去!” 裴老太吓了一跳道,“庄子?”她立刻摇头道,“不行!” 那庄子是裴家留下来的唯一产业了,她还靠那个每月有些进项,若是抵了,她以后吃喝什么! 杨舅爷劝道,“姐,又不是让你把这些钱白白给人,只是暂时放在赵夫人这里,当做本钱,这本钱越多,回本越快,咱挣的越多! 咱投个二百多两,用不着两个月,说不定能赚回五六百两,到时候把庄子拿回来就是!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到哪里去找?” 裴老太倒抽了口冷气道,“五六百两,能赚这么多?” 杨舅爷哼笑道,“我说的还是少的呢,要不你以为这些夫人们这么大方的给钱!” 裴老太有些坐不住了,心头跟烧了一把火似的! 那可是翻了几倍的利息,自家也不过是抵点东西,就像兄弟说的,天下上哪儿找这好事去? 第142章 追捕 很快就轮到裴老太,赵夫人竟对裴老太十分热情,笑道,“这位就是裴相公家的老夫人吧?久闻老夫人秉性慈慧,教子有方,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怪不得令孙人才出众,连我家老爷都夸了好几回呢……” 她连连夸赞裴鸿,周围的夫人们就都心下有了数,原来裴老太太能出现在这里,也是冲着裴家那个出息孙子的缘故。 见赵夫人如此亲切,裴老太简直受宠若惊,脸上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道,“夫人可过奖了,老身就是一个普通妇人,哪当得起如此夸赞?” “自然当得起,裴小相公如此年少就这么优秀,老夫人的福气可在后头呢,包不准老夫人以后就是个老封君……” 赵夫人是个十分善言谈的人,几句话的功夫就哄的裴老太乐的找不着了北。 说起捐款之事,刚才裴老太还有些忐忑,此时索性把心一横,道,“夫人,老妇人这是头一次听说这簪花宴,准备的不多,就先捐款三百两吧,不过我手头钱没有那么多,倒是还有一所庄子,能不能先用庄子抵上?”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夫人们都惊讶的看过来。 大家都知道裴家,说的好听是书香门第,可不过就是个穷苦读书人家!这老太太竟能一次拿出三百两? 赵夫人也一愣,随即就笑道,“老夫人心善,那自然是要得的,那我就替郡下那些穷苦百姓谢过老夫人了。” 裴老太捐了这么多银子,自觉扬眉吐气,坐着腰板也直了,脸上也有光了,连旁边小几上待客的小糕点都吃了好几块。 杨舅爷则赶紧回去取银子,顺便把庄子的地契拿过来,高兴的走路都带风。 裴老太在这边被忽悠着捐款,连自家庄子都抵了出去,家里人自然不知道。 杏儿已经换了身男装,回了仓库那边。 哪知道她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好几队衙役匆匆而来,沿着街边药铺开始盘问,有没有接诊过一个重伤之人。 杏儿心头一咯噔,本能的就觉得有些不妙。 她装作路人靠过去,果然听见为首的官爷形容着“贼首”的面容。 “十七八岁,年岁不大,长相挺俊,个子高瘦,只是身受重伤,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那些药铺听得是个逃出来的“江洋大盗”,都吓的纷纷摇头,说没见过。 这里离大槐树巷口有些远,他们还没查到李家药铺。 杏儿等听到他们确实是在找小煞星时,心口都吊了起来,撒腿就往仓库那边跑。 她一边跑一边头皮发炸,真是要命了,那小煞星说过会有仇家来,但谁能想到仇家是官府啊? 照这样打听,很容易就会问出他们,到时候她也跑不了! 她一口气就跑回了仓库,而陆承瑞已经在屋里地上老老实实的躺了一天了。 杏儿给他身下铺了好几层布料,他并不感觉到阴冷。 水和吃食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是为了控制上厕所的次数,他对那些水和吃食碰都没碰。 陆承瑞生来尊贵,哪里受过这种罪,心情烦郁又暴躁! 尤其自己得靠一个小丫头活命,连解手都得…… 他闭了闭眼睛,心里再次把敢暗害他的人狠狠凌迟了一百八十遍! -- 第167页 但目前伤的这么重,他就是想动也没法动,孤伶伶一个人躺了一下午。 先前还觉得挺清静,后来就渐渐烦了起来。 眼见日头西斜,那丫头还不回来,他渐渐有些躺不住了。 那丫头不会把他扔下跑路了吧? 虽然他不稀罕她,但目前,除了那丫头,他上哪里去找伺候自己的人去? 因此,尊贵的少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期盼的感觉,一次次眼巴巴的看向门口。 好在没多久,他就听到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就看到小丫头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把大门“咣当”一关,把门闩狠狠闭上。 陆承瑞绝不承认,自己在看到这丫头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微微侧了侧身,装出一副根本没看向门口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杏儿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直直冲到他面前,急道,“你不能在这里待了,我得送你走!” “什么?” 陆承瑞刚一呆,抬头,就看到了面前小姑娘一身男娃的打扮。 他莫名就觉得这副样子太眼熟了。 头发小小的在头顶攥了个髻,穿着一身土蓝布短打衣衫,一张脸粉雕玉啄,眉清目秀的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 杏儿没发现他在狐疑打量自己,小嘴“叭叭”的道,“我还当你是什么好人呢!原来你是个江洋大盗!你是怎么从牢里跑出来的?现在官府都在外面抓你!” 其实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大盗”! 上次封天香楼的时候,那些官兵对他唯命是从,而且从他的衣着气度来讲,绝对出身不凡,怎么可能是什么大盗? 果然,听完她说的,陆承瑞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火冒三丈道,“谁说我是什么江洋大盗了?还有,官府在抓我是怎么回事?” 杏儿把在外面看到的事说了一遍。 陆承瑞眸子阴沉冰冷,整张脸如风雨欲来,怒极反笑道,“好,很好!竟然把我当作盗贼,我竟不知赵裕的胆子这般大!” 杏儿不知道他口中的“赵裕”是谁,她不关心这些,只急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必得赶紧走,万一被抓到,我也得被连累!” 她不知道官府为什么要抓他,但现在看来,那些人挨个儿去问医馆,显然是一定要抓到他的。 到时候他会不会有事不好说,她要是被抓了,裴家也得跟着倒霉! 所以她立刻道,“现在我出去雇个车,立刻把你送出城!” 陆承瑞竟也没有反对,咬牙道,“好!” 他的身体其实现在根本无法移动,腿伤就不说了,肋骨刚刚愈合一点。 再折腾的话,又得错位断开,可他竟也不想连累杏儿,这么痛快的答应走。 杏儿倒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想着这煞星倒也不是不通情理。 第143章 认出 她也不耽搁,立刻往外走。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少年幽幽的声音,“上次打我一巴掌的人,就是你吧?” 杏儿浑身一僵,回头,就对上了少年一双幽黑,还带了一丝嘲讽不屑的眼睛。 她心头立时升起了一丝戒备,瞪着他道,“怎么,还记仇?我跟你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这次还是我救的你!” 她强调她的“救命之恩”,生怕这人小心眼又记仇,还是个不念恩情的白眼狼! 好在少年只是挑了挑眉,轻嗤道,“放心吧,上次的事我早就忘了,更不会记得有个胆小鬼,被我砍马头时吓的差点尿裤子!” 听清他的话,杏儿气的脸都绿了! 神TM的尿裤子! 她上次只是被吓到了一点点,他才吓的尿裤子呢! 杏儿气的磨了磨牙,突然想到什么,挑挑唇角道,“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如果我不管你,尿裤子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眼见少年一张俊脸瞬间便秘般僵硬,她心情大爽,扭头就走。 陆承瑞气的牙都要咬碎了,这丫头,看着乖乖巧巧的,却是个性子火爆的小辣椒! 他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就是想起两人那一顿莫名的打架。 他马车失控,明明是跳下去救她,却被这丫头赏了一巴掌! 当时她穿着男娃的衣裳,他还想这是从哪来的愣头青! 要知道从小到大,敢对他动手的人,祖宗十八代的坟头草都得几尺高了! 那愣头青跟头小疯虎似的,按着他往死里揍。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当时他都懵了,看他是个孩子才忍住没还手,脸上着实挨了好几下! 最后他忍无可忍才把她掀飞出去! 后来他砍了马头,回头一瞅,就见刚才还虎虎生风的小老虎吓的脸色发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显然就要吓晕过去了。 他当时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就这胆子,还敢跟他打? 他不屑跟个孩子计较,倒不曾想,那愣头青竟是个小姑娘,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他? 陆承瑞挑唇笑了笑,竟觉得两人还挺有些“缘分”。 不过也幸亏这丫头胆子大,大雨夜里,从乱石堆里头把他给扒拉出来。 当时他浑身是血,就跟个死人似的,这丫头竟生生把他带了回来,从生死线上捡回他一条命! 陆承瑞知道,那晚但凡换了另外一个姑娘,或是那些大家闺秀,他都没那运气活着了! -- 第168页 这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他不可能不知好歹,只是前夜情况太无奈,才威胁了她。 如今,这里既然已经不安全了,他自然不可能连累她。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而且是清水县令赵裕出面逮捕他! 这分明是幕后之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为了置他于死地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这更说明,他的处境远比小丫头看到的更危险! 陆承瑞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去按左腿。 可那条腿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或扎或掐,敲打穴位,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试着运气,内息在流转到腿部筋脉时,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的心开始一点点沉了下去。 往日里伤的再重,腿上也不可能一点知觉都没有,难不成他真像那庸医说的,筋脉俱断,无法再续? 陆承瑞只想了一瞬,就迅速把这个念头抛开! 他下意识是排斥这个想法的,然而当前最让他心头沉重的是,这个样子,他怎么逃? 杏儿出去跑了一圈,她原本是想雇辆平板车,赶紧把煞星送出城。 然而出来一趟,她才发觉事态比她想的严重多了,不光官兵已经全城出动搜查,出镇的路口也被封锁了。 本来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守卫,人们出行相对自由,她大晚上也能回来。 可现在,县老爷一声令下,整个镇子都被封了,想出去,除非插上翅膀! 杏儿四下转了一圈,一点办法都没有,心头急的不得了。 她又跑到了大槐树巷口那边,哪知道正碰上官兵已经查问出来了李家医馆。 那大夫正声嘶力竭的道,“官爷,我们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儿,那些人是昨天晚上来的,说是雨太大,过山道时被石头砸了!我,我们哪知道他是什么大盗,然而他们半夜就走了,好像是被身边那个丫头带走了……” 那揪着他的官兵立刻喝道,“什么丫头?” 大夫把杏儿的形容说了一遍,那些官兵立刻四散开,先进医馆检查了一遍。 然后冲出来,走过路过,还有周边的小姑娘都没放过,仔细检查。 杏儿吓的一个哆嗦,撒腿就往回跑,倒忘了自己是“小男娃”打扮。 眼见走是不可能了,不说出镇子,就是她一带他出来,就会被这些官兵盯上。 杏儿愁的不得了,回去的时候,路过胭脂铺子,买了些化妆东西回来。 陆承瑞正在家里等的心焦,就见她愁眉苦脸的回来,不用问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他心头一沉道,“没法走?” 杏儿点点头,把外面的形势一说。 陆承瑞脸色狠狠沉了下来,他只愣怔了一瞬,就伸手去扒旁边的桌腿。 他想站起来,然而甫一动弹,肋骨间就是一阵剧痛,眉骨那道伤口也因用力再度崩开,滚落下血珠。 杏儿冲了过来,气的骂他道,“你疯了?干什么?” 陆承瑞艰难的道,“扶,扶我起来!你把我扔到外头,随便找个角落扔下,我不连累你!” 杏儿都快气笑了,冷嘲道,“不连累我?那昨天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带出来的人是谁?要是昨天不用管你,我现在早回家了!” 陆承瑞狠狠抿着唇,脸色阴冷苍白。 他眉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绽开,血珠滚落下来,点缀着他一张绝丽鲜妍的俊脸,一点不显可怖,还有种异样的绝色艳丽。 杏儿一边感叹这人皮相真是好,伤成这样还能这么好看,一边冷冷道,“你现在跑出去,周围的人都看到你,我还能跑的了?拜托大哥你长长脑子,别光长一张脸!我怀疑你就是想害我,你要敢连累我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第144章 化妆 陆承瑞当即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气的差点没晕过去! 这丫头可真是不知死活! 陆承瑞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他的脸! 他自小就男生女相,长的比小姑娘还精致漂亮。 小时候那些长辈们都爱捏着他的脸开玩笑,明明是个姑娘家,怎么多了个小啾啾? 及至懂事起,就有不少小伙伴围在他身边,不过并不像男娃间的相处。 那些小伙伴们对他处处讨好,照顾,甚至还为他争风吃醋。 陆承瑞自知道那些小伙伴们把他当成了个姑娘起,鼻子差点没气歪了,捏着拳头把小伙伴挨个教训了一顿,用实力告诉了他们他的性别,才没人敢再围在他身边! 及至长大,他姿容愈发出众,走到哪里这张脸都成为焦点。 虽说因为他身份的原因,没人敢议论什么。 但陆承瑞一想到那些人会起什么龌龊的念头,就恶心到极点! 再大了一点,他就开始习武,更每年去军营历练, 经历过生死战场的人身染煞气,回来杀几个人实属寻常。 几次杀戮过后,才开始让那些人见到他这张脸就胆战心惊,再也没人敢说闲话了。 哪想到现在,竟被个小丫头嘲讽他光长了一张脸! 陆承瑞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就算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能如此放肆! 他那双幽冷眸子里的寒意几乎能把人冻毙了,然而他的冷气还没放完,一张清秀的小脸就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龇牙道,“怎么?比谁眼瞪的大啊?你以为我会怕?呵!” -- 第169页 随着她轻蔑的一声,抬手一指头戳过来。 毫无疑问,陆承瑞“咚”的一声,仰天而倒。 他连撑住自己身子的力量都没有! “哈哈哈哈……” 嚣张的笑声传来,杏儿叉着腰,笑的鼻子都快歪了道,“就这,还敢跟我瞪眼?来,再瞪一个给姐姐看看,哇,好凶啊,哈哈哈……” 她小手在他身上戳了又戳,就像逗弄一只纸老虎似的。 陆承瑞这辈子头一次尝到被人气的血冲脑门的感觉! 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但凡能动一下,让这丫头多活一秒钟都算他输! 然而小丫头叉着腰,笑眯眯又补了一句,“再瞪?一会我真不管你解手了啊,看看谁尿裤子!” 只这一句话,陆承瑞暴怒到要狂化的气息就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 想到尿裤子,饶是让京里人闻风丧胆,提起来就胆寒的‘陆小爷’,也不得不屈服了。 陆承瑞艰难的闭了闭眼,已经被气到失语,听这丫头毫不避讳的说什么‘解手’。 他耳根发烫,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还要不要脸?一个姑娘家……不知羞耻!” 杏儿翻白眼道,“我要知羞耻,你那天晚上就病死了!” 她起身,向院外走去,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陆承瑞听着她的脚步声,只觉得心烦意乱。 这哪里来了个小妖精,气死人不偿命! 他要知道她这么难缠,绝,绝不招惹她! 被这丫头气的,他一时倒忘了担忧危险,就听到院子里,她脚步轻悄,嘴里还哼着歌,不知在干什么。 很快她就进来了,在他身边跪坐下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她在旁边放了好几个小盒子,里面一堆黑粉白粉,不知是什么东西。 就听她哼着不知名的歌,随手捏起一团黑粉,两只手揉了揉,就往他脸上抹来。 陆承瑞大惊失色,头一歪就避开她的手,眼神阴冷的道,“你干什么?!” 他想自己是对这小丫头太纵容了! 她若再对他不敬,他就算拼着骨头再断开,也得让这丫头知道后果! 哪知小丫头竟一本正经道,“我给你做些伪装,免的被人认出来!” 做伪装?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不过陆承瑞看着她碗里那里黑糊糊的东西,皱眉道,“这是什么?” “放心吧,这可是我从胭脂铺买来的上等脂粉,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杏儿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 其实这不过是最普通的脂粉,她刚才在外面又刮了些锅底灰,又和了些尘土,看起来就黄黄黑黑的。 陆承瑞皱着眉头不吭声了,尽管不愿意,却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抿抿唇道,“我自己弄吧!” 就这么个小丫头,他怀疑她能弄成个什么样子,别一眼就让人给看穿了吧。 杏儿打开他的手道,“你又看不见!”自己挖了一大坨粉给他往脸上抹。 她的小手娇娇嫩嫩,说不出的温软舒服,陆承瑞被摸的不自在的想撇开头,下一秒,就被她抓住脸,低斥,“别动!” 两人靠的实在太近了,小女童那一张清灵秀美的脸就在跟前,粉粉嫩嫩的,她温软甜香的气息扑过来。 陆承瑞浑身都僵住了,只能屏着呼吸垂下眼,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杏儿涂的很仔细,连他的脖颈耳后都没有放过,锅底灰黄土混着的脂粉,上了脸奇异的掩盖了陆承瑞白皙的皮肤,变成了一个黑黑黄黄的少年。 脸还是那张脸,但乍一看,已经十分不起眼了。 杏儿涂抹完粉,端详了一下,突然解开了自己的发髻。 夕阳从窗棂中透进来,小女童披头散发,细碎的发丝从肩头垂下,衬的那张脸又白又乖。 陆承瑞惊讶道,“你干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小女童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剪刀,把自己的发梢拈起来,干脆利落的一剪。 她现在常常在外面跑,就买了剪子匕首带着防身。 哪知陆承瑞见到这个,更是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须知古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损伤! 陆承瑞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敢这么干脆利落剪自己头发的。 杏儿才不管她的动作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又把剪下来的发梢剪的短短的。 从旁边碗里挖出一团粘粘糊糊的东西,给他糊在了两边眉毛上。 眉毛处冰冰凉凉的,陆承瑞低问,“这是什么?” 第145章 金主 杏儿道,“面糊啊!” 她说着大叹口气,“为了救你,我可真的是麻烦死了!你瞧瞧就一天功夫,我损失了多少银钱?马车费两百文,大夫的医药费十两银子,还有你这一天喝的退烧药,内伤药,外涂药,加起来都不少于十五两了! 还有你这一天吃喝拉撒,我伺候你的人工费,你被通缉我受到的心理惊吓费,买的这些伪装品,还有万一你被抓住,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这简直是在拿命救你!如果你真能跑出去,至少得给我一百、不,二百两银子!” 杏儿说的理直气壮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狮子大开口! 本来么,别的不说,她担着杀头的风险救他,就得跟他狠要一笔了! -- 第170页 难不成她的命还不值二百两? 杏儿愤愤不平,心下又觉得自己着实要的少了! 她一边絮叨,手下还没停,等他眉上的面糊微凝,就拿起剪好的头发,给他粘在眉处。 陆承瑞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听她絮叨银钱,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她贪。 别说他的命是她救的,就冲刚才她的举动,为了他毫不犹豫就剪了自己头发,她也当得起他全力以报了。 他没打断她的话,等她说完,才低声道,“我给你两千两!” “你说你是不是……什么?” 杏儿说到一半才听到他的话,当下惊的手一抖,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你说你给我多少?” “两千两!”他淡淡道,最后薄唇一抿,又吐出两个字,“金子!” 杏儿只觉得脑袋瓜嗡嗡的,浑身的血往上涌,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两千两金子! 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这比起前世那些中了亿万大奖的也差不多了! 若是旁人说给她两千两金子,她一定打的他满脸开花,让他敢吹牛逼骗自己! 但这人说,她竟一点都不怀疑。 毕竟他从头到脚,穿的戴的,哪一样都不是凡品! 不说旁的,就他头顶束发的那顶银冠,中间镶着颗斗大的红宝石,色红如血,莹润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还有他身上穿的衣裳,虽是一身黑色,看似低调,日头下却能看到隐隐有祥云形的暗色银纹流淌,真真称得上金丝银线。 更别提他的月白色内衣,柔软滑腻到极点,她竟摸不出是什么料子,连红裳阁最顶尖的布料都比不过! 还有他脚下那双黑色暗银纹靴,那天脱他衣服时,从他腰间还掉出块碧玉,不说色泽碧玉盈透,如羊脂般细腻,更触手生温。 虽然没见过多少好东西,杏儿也知道这是块了不得的宝贝! 换句话说,这人从头到脚,一身装备都贵气逼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他说的两千两金子必然可以兑现! 杏儿从乍然中大奖的狂喜中回神,再看面前人完全不同了,那是哪哪顺眼! 但为了再次确认,她还是又问了一句,“当真?你,你真给我这么多钱?” 陆承瑞轻嗤道,“区区两千两金子,本……在下用得着骗人?” 话音一落,他就看到面前小姑娘的嘴角越咧越大,眉梢越来越弯,整张脸都笑成了一张带褶的包子。 她慌忙小心翼翼把他扶着躺好,露着一排细碎的小米粒牙道,“原来是我有眼不识大爷……不,是小爷!小爷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肚子饿不饿,晚饭想吃点什么?哦小爷您躺好,我马上就给您装扮好了,您放心,我这化妆技术刚刚的,保准把您画的您妈,不,是那些官兵都认不出来!” 陆承瑞就看着这丫头就跟变魔术似的,刚才还一脸嚣张,现在竟无比殷勤谄媚,狗腿的不得了。 她的两眼闪闪发光,看着他就像看着个大号的人形财宝似的!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杏儿现在看他,简直就像全身贴着金子似的! 这样金光闪闪的财神爷,她能让他被官兵抓走吗?那必然不能啊! 财神爷的命,就是她的命! 若说之前还有一丝,如果被抓住,她一定把他扔出去逃跑的想法,那么现在,她是绞尽脑汁,也要把这财神爷保下来! 杏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下手替他化妆都精细了许多。 把头发在他眉毛上粘好,她又拿白粉在上面扑了扑,陆承瑞瞬间变成了个长着白眉毛的老头。 之后她又剪下一撮头发,给他沿着鬓角腮边都粘下来,颌下再贴上一撮长须,全都染白。 不光长了长须,她把他的头发也散开,染了白灰后重新扎起。 陆承瑞瞬间从一个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陆承瑞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她捣鼓了半天,末了,杏儿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笑吟吟递到他跟前道,“小爷,您瞅瞅还满意不?” 就是最普通的铜镜,里面的人影也不甚清晰,但陆承瑞还是看到了自己,苍眉白须,整个人大变了样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一会功夫,这丫头就能把他变成了这样? 他的脸几乎都被胡须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莫说是官兵了,怕是熟识的人站在他跟前也认不出来。 陆承瑞不得不惊讶道,“你怎么做到的?” 杏儿笑吟吟的,一副得意的小模样,她才不会告诉他,这可是她大天朝的邪术之一化妆术! 别说只是换个模样,换个头都行! 化好妆后,杏儿又拿着烧黑的木炭,在他额头上画了几笔,陆承瑞此时的皮肤已经黑黑的了,画上去,就像添了几道皱纹似的。 之后她细节处也没漏下,把他的胳膊,双手,连指甲缝都用锅底灰抹了一遍。 最后再换上她从外头买的粗布衣裳,这样下来,陆承瑞整个改头换面,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就像一个生了重病的老人。 都弄完了,杏儿才松了口气,给自己的小手小脸也抹黑,之后就把他换下的衣裳鞋子,都填进灶膛里烧掉了。 唯有那顶银冠,她舍不得扔掉,在院子角落敲了块细砖下来,把银冠塞进去。 -- 第171页 后面再堵上砖块,拿泥糊好,前面还堆了一堆柴禾做掩盖。 第146章 拜金狗 陆承瑞看着她利索的动作,眸色渐渐加深了。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小一个女娃子,竟然有这样的能耐,而且心思缜密到这个地步! 他现在是打死也不相信她是个普通女童了。 等都弄完,杏儿已经累瘫了。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她在厨房烧水熬粥,把白日里买的饼子热上。 陆承瑞吃饭时道,“你回家吧,这里我来应付!” 他现在是真的好奇她的身份了,到底是什么家人,才会放心让她整日整夜待在外面? 而且看她这两日买了这么多东西,虽都便宜,但架不住数量多,可她花银子如流水,显见不是个缺钱的! 前夜,他还见到她身边带着个小丫鬟,那么就算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也必然有些底蕴。 这样的人家,会让姑娘家往出跑?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然更加想不到,杏儿现今是自由的不得了! 裴通和裴鸿没在家,裴老太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两天都顾不上她。 胡娘子在忙着养胎,平日秀荷连地都不让她下,家里自然没人管得了她。 听到陆承瑞让她回家,杏儿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本地话都不会说,官兵找过来,你一开口就得露馅!” 陆承瑞默,他的确不会说本地话。 吃完饭,杏儿把碗筷都洗了,又是给他熬药,又是端茶递水,甚至还给他按摩躺了一天早就僵直的肌肉。 小手在他身上捣捣鼓鼓,殷勤的像换了个人。 陆承瑞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丫头之前还嚣张跋扈的欺负他,现在殷勤的跟个小丫鬟似的! 按说他平日里最厌恶这种逐利趋势之辈,但这丫头颇懂眼色,谄媚的一点不让人讨厌。 杏儿则秉着金主最大的原则,务求要把金主伺候好,让他体验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怕他无聊,她还给他讲些乡坊间的趣事,一张小嘴“叭叭”的,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似的。 黑漆漆的夜里,屋里一灯如豆。 陆承瑞躺着,听着对面小姑娘连说带比划,笑的眉眼弯弯。 往往他都没听明白她在说啥,她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传到院中,陆承瑞竟难得觉得这情景有些温馨。 若不是头上还悬着一把大刀,他倒觉得自己是不是来乡间度假,或是体会普通平民的生活的。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到入夜,院里的大门果然被人“砰砰砰”粗暴的敲响了,伴随着男人的喝声,“快开门!官府查匪!” 陆承瑞与杏儿对视一眼,杏儿对他甩下一句,“你别说话!”就登登登跑了出去。 她打开门,外面果然站着几个官兵,不远处的几户人家都鸡飞狗跳的,显然也有人进去检查。 她现在就是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娃,瑟缩着肩膀,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你,你们是谁?” 官兵见是个小娃娃,声音倒和气了些,道,“你家大人呢?我们是县衙里的衙差,来巡查一下各家门户……” 杏儿像是吓到了,带着哭腔道,“我,我只有一个爷爷,他生病了,在屋里躺着……” 听到只有一个大人,官兵推开她,径直进来。 为首的官兵进了屋子里,另两个在院中分散检查。 陆承瑞早听到了院中的对答声,在官兵进来的一瞬,他就捂着胸口开始咳嗽,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那官兵进来看了一眼,见是个身染重病的老头,咳的身形都蜷缩在了一起。 屋中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他忙捂住了鼻子。 屋中简陋,只老头身上垫了几块破布,其他处甚至连基本的家具摆设都没有,一目了然就知道没有藏人。 官兵退了出来,问杏儿道,“这家中只有你和你爷爷吗?这两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受重伤……” 杏儿怯怯的摇了摇头,结结巴巴道,“这,这里只有我和爷爷住着,他是布庄的下夜人,爷爷说外面拐子多,不让我出去,我,我没见过什么人……” 这时候另两个官兵也把其他地方检查完了,过来道,“没有人。” 这一看就是爷孙俩相依为命的普通之家,官兵根本没起疑,走时还叮嘱杏儿,“小孩儿,这两日你要是见了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的人,就到官府去报案,到时候县太爷有奖励,你就能给你爷爷买药了!” 杏儿装出眼前一亮的样子道,“真的?那,那我一定找着那个坏人……” 官兵哈哈一笑,关上门走了。 杏儿从门缝里直看到他们走远,才松了口气,跑回了屋子里。 陆承瑞的一颗心一直吊着,就怕自己的样子糊弄不过去。 哪知道那些官兵只扫了他一眼,就掉头走了,一点没怀疑。 这只能说明,这小丫头把他装扮的太像了。 杏儿跑回来,有些得意道,“你看,我说没事吧?” 陆承瑞倒真是好奇了,问她道,“你这手技艺是跟谁学的?倒是有些本事!” 杏儿才不可能告诉他身为个后世女孩,不会化妆还能出得了门? -- 第172页 她翘翘小鼻子,有些傲娇的道,“你别管了,今天应该不会有危险了,不过,我就怕这样也瞒不了几日,还是得想办法送你走!” 她想到镇口被封锁,一双细细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承瑞倒无所谓,道,“我身体已经好多了,只要再能休养个三五日就能动弹了,到时候我可以杀出去,不用连累你!” 他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这一日不停的用内力滋养断裂的肋骨,的确是好了很多。 只是那条腿还依旧没动静,让他心头有些沉重。 一听他要杀出去,杏儿急了,道,“那怎么能行!你这个样子,就算能动也打不过他们,到时候还不是被抓?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平平安安送出去!” 她拍着胸口极力保证,心里想的却是,在没拿到那笔巨款之前,她怎么舍得让金主死掉? 拜金狗的人生就是这么执着,只要有钱,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杏儿,冲啊! 第147章 查户口 杏儿捏着拳头,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 陆承瑞倒不是信她,而是觉得小姑娘这认真的模样,还挺有些让人感动。 不论如何,他总是承了她的情的。 在她出去时,他微不可声的向她低语了一声,“谢谢。” 果然这一夜平平安安的,那些官兵没再回来检查。 之后的一连三天,都算的上是风平浪静。 因上头要求不得“大张旗鼓”,赵裕只能私下追查,可镇口都封了,三天下来,挨家挨户都查遍了,也没找到什么“逃犯”! 那人又过来,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口口声声说他无能,办事不力! 赵裕被骂的灰头土脸,又有些委屈道,“下官真的尽力了,已经挨家挨户都查了,没有什么可疑人等,是,是不是太守大人搞错了……” 那人冷笑道,“从发现贼犯痕迹的地方,唯有一条路只通向这里!他已经身受重伤,难不成还能插翅膀飞了?你该知道这人对大人有多重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你就等着自己这身官袍被扒吧!” 赵裕吓的冷汗涔涔,忙拱手道,“还请官爷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也要把那贼犯扒出来!” 那人沉着脸道,“光有决心有什么用!再给你三天,你若找不着人,就自己滚去向太守大人请罪吧!” 那人甩下狠话离开了。 只剩下了三天的时间,赵裕也急眼了,把心腹手下叫了过来,道,“不是找不着人吗?按着人口簿清查全镇人口!我就不相信挖地三尺,还找不出一个人!” 心腹抱怨道,“大人,不是咱们不尽力,实在是这找人的信息太少了,只有十七八岁,身受重伤,这都是有名的贼犯了,连个姓名都没有!总不能我们见个十七八岁的就抓吧?” 赵裕发了狠道,“你管他那么多?从现在起,只要身上带伤年龄符合的就都抓过来,宁可错认不可错过!让他们自己辨认去!” “得嘞!”手下领命退下。 这下子,整个清水镇都遭了殃。 家里有十七八岁大小伙子的,都得脱衣服验伤,只要带点伤口,就都被拷走。 一时间镇上鬼哭狼嚎,鸡飞狗跳,搞的民怨沸腾。 杏儿第二天一早就偷溜回家,先去胡娘子那边露了个脸。 有喜鹊帮衬着,胡娘子根本不知道她头天晚上又没回来,只是一脸焦急的问起了药馆的情况。 杏儿撒谎说救的那个人好多了,家人已经寻来了。 胡娘子总算松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从现在起,你也别往外头跑了,听人说官府都在药馆查人,要找一个什么十七八岁受了重伤的少年郎,对了,你救的那个人多大?” 之前杏儿只含糊的说了一下,胡娘子只知道是个年轻男子,到现在才想起问人年龄。 杏儿忙道,“都三十多了,人家都有孩子了,肯定不是找他……” 胡娘子放了心,叹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总不太平,今日听周大嫂说,官府要拿着人口簿子查人了,还抓了好些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幸好你哥不在家,只是不知那官府要抓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搅的大家这么不得安宁!” 杏儿脑中嗡嗡的,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到那名“官府要拿人口簿子查了”。 她一颗心都直直沉了下去,本以为靠化妆能拖两天,可如果官府查户口,很容易就查出来! 她这下真心有些慌了,原来古代的官府也不是吃素的! 这样被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她该怎么办? 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会选择把他丢出去,毕竟她不能连累母亲和裴家! 和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她心神不宁的回了院子,脑中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 唯今之计,是一定要把人送走了,可是,怎么出镇子呢? 喜鹊看她回来,急急迎上来道,“小姐,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杏儿站住道,“怎么,家里有事?” 喜鹊道,“那倒不是,不过外头太乱了,我怕……” 她没说下去,杏儿这才看到小丫头面色极差,两只眼睛下面都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跟个熊猫一样。 她奇道,“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 第173页 喜鹊看着她,眼眶突然红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小声抽噎着道,“小,小姐,你不要再管那个人了好不好?我,我知道官府就是在抓他……” 她是见过陆承瑞的,一说十七八岁,身受重伤,她头一个就想到那天自家小姐救的人身上了。 这两天官府追查愈紧,杏儿整夜整夜不回来,天知道她有多提心吊胆。 杏儿忙冲她比了个“嘘”字,面色严肃的道,“你没跟旁人说吧?尤其是我娘!” 喜鹊慌忙摇摇头道,“没,小姐不让我说,奴婢一定把嘴闭的紧紧的!可是小姐,现在外面太危险了,你,你不要再管他了好不好?” 小丫头急的都快哭了。 杏儿安抚她道,“没那么严重,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喜鹊对自家小姐有一股天然的信赖崇拜,听到她说有办法,擦了擦眼泪,没再敢劝阻。 杏儿进了屋里,问道,“这两天家里有事吗?对了,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喜鹊告诉她老夫人不知道在忙什么后,她就留了心。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太太,有什么事可忙的? 哪知喜鹊道,“老夫人又不在家,听说是去县太爷夫人家了,早上老夫人走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 杏儿愣住了道,“去了县太爷家?” 这可真是奇了,裴老太太啥时候有了这样的本事,竟能攀上了县太爷? 她貌似听那少年提过,县太爷好像姓“赵”? 喜鹊恹恹的道,“我也不知道,还是听后院儿的秀红姐姐说的,哦,对了,昨天她们回来后,老夫人好像偷偷和大姑娘说过,县太爷夫人八成是看上了她做儿媳妇呢,不过秀红姐姐就听见这一句,也不知道真假!” 这话一出,杏儿更是瞪大了眼睛,惊的不得了道,“什么?县太爷家要娶裴燕?” 第148章 再说亲 喜鹊小声道,“秀红姐姐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不可能,县太爷是啥人家,怎么能看上大姑娘?” 杏儿紧紧蹙起两道细眉,她倒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毕竟现在裴家可是在走上坡路,以裴鸿的才学,没准就能一飞冲天了,县太爷不过是个七品官,想和裴家结亲很正常。 不过她心头倒是一动,县太爷如果真对裴家另眼相看的话,她是不是可以想想办法,把人送出去? 现在的裴老太可谓是春风得意! 一大早,她就领着两个孙女,再次跨进了县衙大门! 想到满城这么多富贵人家的小姐,县太爷夫人偏偏看上了她孙女,她就高兴的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都快容光焕发。 说起结亲这事,裴老太到现在头脑还有些懵,不知道这天降的大好事儿咋落到了她头上! 昨日簪花宴过后,赵夫人竟单独把她和两个孙女留了下来,亲自陪着她们吃茶说话。 裴老太当时别提多受宠若惊了,以为是自己捐了那么多银子和一间庄子,终于让县太爷夫人刮目相看了。 可赵夫人聊着,笑咪咪的三句不离裴鸿,一个劲的夸赞她养出个好孙子。 到最后裴老太才回过了味,原来人家是冲着她孙子来的。 她满心以为赵夫人和头前那些富贵夫人一样,看上了她孙子想做媒,哪知道最后话题一转,竟转到了大孙女裴燕的头上。 赵夫人笑道,“裴老夫人,不瞒您说,我那个长子,今年二十三了,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没参上过考场。 唉,这孩子秉性实诚,就是前些年身体不好,就没给他订下亲事,生生耽误了,这不,调理了这些年,总算是身体无恙了,我就寻思着,给他寻个性情温柔的好姑娘。” 赵夫人说到这里,看了裴老太身边的裴燕一眼,笑道,“这不,前些天,我家大人就说起了您家鸿哥儿,说是您极为教导有方,不光儿孙都出类拔萃,连两个孙女也教导的极好,今日一见,裴姑娘果然知书达礼,和我家荣哥儿极为般配。 因此妾身就想问问,不知裴大姑娘可曾许人?若是还未说亲,可不就是两个孩子天作的缘分?我想为荣哥儿求娶裴大姑娘,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听完这些话,裴老太太都惊呆了。 她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县太爷家的公子竟要求娶她的孙女? 等反应过来,她瞬间狂喜,这,这简直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儿! 然而旁边的裴燕脸却白了,不说旁边,她一听说那人已经二十三了,就吓了一大跳。 这,这比她都快大一轮儿了! 然而还不等她阻止,她祖母就迫不及待的道,“没,没订亲!” 察觉到了自己语气里的急迫,裴老太硬生生压下自己的欣喜,笑容满面的道,“夫人这可是说着了,我家燕儿还没说亲,前些时是有不少人家看上我家燕儿,可那些人家,不过是些铜臭商贾之家,莫说燕儿看不上,连我也是不许的……” 赵夫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附和道,“可不是!依裴大姑娘的才貌,哪能嫁入商家?我家荣哥儿也是相了好些姑娘,皆都看不上,她们啊,哪里有裴大姑娘这份书香气……” 两人越说越投机,裴老太一高兴,竟将孙女当场就许了出去。 “既然赵夫人看的上燕儿,那就是她的福气,这门婚事,老妇人没有意见……” -- 第174页 她这话一落,旁边的裴燕差点没晕过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祖母对她的婚事竟如此草率,连男方是什么样的都不问清楚,就这样把她许了出去! 她可不是没心计的姑娘,之前赵夫人几次三番说,她的儿子身体不好,以至于都无法参加科考! 那他到底是怎么个身体不好法? 若是个快死的病秧子,难道她也要嫁? 她又急又气,几次想拉住祖母让她别说了,可这种场合下,哪有她一个小辈插嘴的份,这份天外飞来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好在两家才第一次见面,也只是口头说定了。 大概看出她面色不情愿,赵夫人还提出,第二日让两人相看相看,这才有了今日裴家祖孙三人再次登门的事。 回去后,裴老太自是高兴坏了。 她没想到去一趟县衙,还有这等收获,对弟弟别提多感谢了。 杨舅爷亲自驾车把她们送回去,笑呵呵道,“这是燕儿自己的运道!说起来,这下阿姐你放心了吧?赵夫人想跟咱们结亲,那挣钱的事就更稳当了,阿姐你就等着年底收大钱吧!” 裴老太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先前连庄子都抵出去的担忧一扫而空! 那可是县太爷家啊,还能坑了她? 她再不怀疑弟弟,心思全转到了裴燕的婚事上头。 回了家,裴燕就哭闹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嫁。 裴老太耐心劝孙女道,“之前说的几家都是有钱人家,你嫌人家是商户,不肯嫁也就算了,可这可是县太爷家,正经的官身,嫁进去你就是少夫人了! 而且你听到了吧,赵夫人可是给长子说亲的,你进门就当家,上哪再去找这么好的婚事去?” 裴燕气道,“可那人身体不好!万一他是个快死的病秧子,我要嫁过去守活寡吗……” 话音未落,就被自家祖母拍了一巴掌。 裴老太气道,“你胡说什么呢!若是县太爷儿子有病,风声早就传出来了,这么些年你可听见过他家什么闲话?再说了,你没听赵夫人说,他的身体早就调理好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见祖母怎么都说不通,裴燕急道,“那可是县太爷家,就算有闲话,谁敢传出来?祖母,你一点都不疼我,万一他要是个有病的,孙女可就要被耽误一辈子了……” 她说着,哭了起来。 然而裴老太却一点不为所动,见孙女不愿意,她沉下脸道,“行了行了,有什么好哭的!赵夫人不是说了,明儿个让你和赵公子见见面?要是人家真有病,哪会让你瞧见?” 第149章 县太爷公子 她又叹了口气道,“之前你说想等你哥考了功名,能找个好人家,可先不说你哥考不考得上,就算考上,也不过是找个官宦人家,可那些高官咱们肯定攀不上,县太爷家里这样的就刚刚好,你一过门就是正经少奶奶,以后有你哥给你撑腰,他们也不敢欺负你,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见孙女哭着不说话,她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县太爷公子真有点毛病,那也没啥,只要你被他家八抬大轿抬过门,那就是她家正经的媳妇,她家儿子有病,肯定愧对于你!赵公子可是长子,你过些年抱养个同宗孩子,那就是顶门立户的当家奶奶!以后他家产都攥在你手里,吃喝不愁,奴仆环绕的,哎呦喂,这辈子可都是享不完的福了……” 裴燕听着,简直都惊呆了。 她没想到自家祖母满眼都是权势富贵,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就算有毛病都不要紧……过些年抱养个孩子……”这不就是让她守活寡吗? 她气的手都抖了,死死咬着牙,心里发狠! 不,她才不要嫁给什么病秧子! 县太爷那个芝麻官她根本看不上! 她要的,是齐家那样的滔天权势和富贵!是齐渊那样有才有貌,文武双全的贵公子! 她这辈子,是要做诰命夫人的命!谁稀罕什么县太爷家! 她心里头一次对自家祖母涌起了深深的怨恨。 裴老太却根本没注意到孙女的目光,还在美滋滋的道,“燕儿,你就放心吧,祖母还能害你?你明日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正好快中秋节了,咱们尽快把你和赵公子的亲事订下!哎呦喂,你成了县令的儿媳,将来娇娇沾你的光,也能找门好亲……“ 旁边还在吃点心的裴娇眼神一亮,高兴的道,“祖母,我将来也要像姐姐一样,嫁个当官的!” 裴老太笑眯了眼道,“那是自然,我娇娇长的这么好看,以后祖母一定也给你找个好人家!” “嗯,祖母最好了……” 看着抱着盘子吃的满脸欢的妹妹,裴燕气的骂了句,“蠢货”! 然而无论她愿意不愿意,第二日一早,裴老太就早早把她叫了起来,精心的梳洗打扮后,带着她和裴娇出了门。 走在后园的路上,裴老太还在叮嘱孙女,“燕儿啊,一会儿见了赵公子,你就大大方方的说话,别做那羞眉臊眼的小家子气!赵公子要是满意你,祖母今日就给你把亲事订下!” 裴燕不吭声,落后了一步,冲正在东张西望的妹妹道,“昨晚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一会儿抽个空,你就出去给我打听打听那个赵公子的为人!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 -- 第175页 裴娇快语道,“那万一他没毛病呢?” “不可能!” 裴燕一口否定,赵家公子要是没毛病,堂堂县令公子,能轮得到她来结亲? 更何况他已经二十三了,这个岁数,旁人家孩子都生出几个了。 据说这位赵公子到现在都没纳个妾室,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这让裴燕怀疑他身子骨根本不行! 裴娇小声嘟囔道,“那,那万一我要打听不出来呢?” 裴燕恶狠狠道,“那你就别想要我的首饰了!还有,以后有事你也别求着我!” 裴娇嘟了嘟嘴,有些不情愿的道,“那,那行吧,我一会儿就去问,但说好了,你那对红玉镯子得给我啊!“ 昨天晚上,她还没睡下就被裴燕揪起来了。 裴燕拿出自己从齐家得的,一对红玉手镯为报酬,让她今日设法探听出那赵公子有什么隐疾。 裴娇虽说,却是个打听八卦的好手,因此今天一进来,她就在四处看着赵家后院这布置,想着一会儿去哪探听消息。 裴老太没听见两人说话,带着两个孙女,七拐八拐来到了县衙后园。 赵夫人早就在等着了,一见裴老太三人过来,立时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她身边还有个穿着月白长袍的青年。 那青年长身玉立,长的眉目温醇,竟是个很斯文的年轻人。 赵夫人招呼儿子道,“荣哥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裴家老夫人,你不是很喜欢松涛书院那个会写文章的裴鸿吗?那就是裴家的孙子!哦,裴老夫人,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子,小字荣哥儿……” 赵夫人极热情,而听到裴鸿两个字,那青年的眼睛就是一亮,恭恭敬敬的冲裴老太拱手道,“晚辈见过裴老夫人,先前在松涛书院时,晚辈与子期兄有过一面之缘,对子期兄的才学极为佩服!” 子期是裴鸿的字。 裴老太自见了青年,就惊呆了。 怎么都没想到,这县令公子竟一表人才,而且看性子也谦恭有礼。 她当即就眉花眼笑,连连道,“好,好,和鸿儿有交情,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扶起赵荣,把他从头看到脚,越瞧越满意,笑的满脸皱纹都挤成了一团。 瞧瞧,谁说人家有毛病? 明明是一表人才,长身玉立的,她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孙女婿! 裴老太满意了,对着赵荣好一阵夸。 赵夫人也笑吟吟的拉过裴燕,冲着儿子道,“这两位就是你裴家妹妹,你不是常嚷着裴少爷好才学吗?这两位妹妹也不比裴少爷差,知书达理的,尤其是裴大姑娘,听说极善女工,性情贤淑,可是咱们这里难得的好姑娘……” 母亲这撮合的话实在太明显了,赵荣当即红了耳朵。 但他因为裴鸿之故,对裴家人很有好感,当即红着脸上前,端端正正朝裴家姐妹作揖道,“两位妹妹有礼了。” 裴燕裴娇纷纷回礼。 裴燕垂着眼睫,不得不说她初见到这位赵公子,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原以为这位二十三还未娶妻的赵公子,不是个病秧子,就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是个歪瓜裂枣。 没成想他人物清朗,言辞有礼,哪哪都看不出毛病。 但这样,她也不放心,悄悄冲裴娇使眼色。 裴老太和赵夫人已经热情的攀谈起来,两人都有心,话题就越说越热闹。 赵夫人命人送来了茶水点心,裴娇喝了两杯茶,装作内急的样子,跟个小丫鬟去解手更衣了。 第150章 毛病 裴娇年岁小,她离场没什么人注意。 等丫鬟把她领到更衣室,裴娇就甜甜笑道,“姐姐,我肚子痛,要在这里待一阵子,姐姐先去忙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你放心,我认得回去的路。” 丫鬟犹豫了一下,但她的确还有别的事情,就嘱咐裴娇一会儿赶紧过去,不要乱走,自己就去忙了。 哪知道她前脚走,后脚裴娇就从屋里溜了出来,悄悄跟上她。 那丫鬟是要去厨房帮忙的,裴娇跟着她来到厨房外头,就见里面一群婆子正在忙活。 那丫头一进去,问道,“荷叶糕蒸好了吗?夫人让我来催催。” 婆子们一看她,纷纷笑道,“银香姑娘可是来的巧,荷叶糕刚刚蒸好,在这边晾着,姑娘且再等一小会儿,等凉了端过去才好入口。” 银香就在旁边等着,一个婆子端了盘点和一碗绿豆汤给她,笑道,“这大热的天,银香姑娘来回跑的可是辛苦了,来吃点东西,坐下来休息一阵子。” 银香就在旁边的小几旁坐下来,吃点心喝汤,一边笑道,“今日夫人跟人说话,也用不着我们在跟前伺候,算不上什么辛苦,不过过几日,咱们府上说不定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各位嫂子婶婶们才要辛苦了呢……” 厨房众人都好奇起来,问道,“什么喜事?” 赵夫人想娶裴家姑娘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银香根本没隐瞒,笑吟吟道,“今日夫人请的是裴家老太太你们知道吧?咱家说不定要和裴家结亲了……” 婆子们惊讶道,“裴家?可是杏花巷那户?听说他家子弟出息,刚出了个小秀才,莫不是夫人想把小姐……” 银香笑道,“就是他家,不过他家就算出了个秀才公,也配不上咱家小姐!夫人是看上了她家大姑娘,模样挺端庄,听说性情也好,夫人想聘来给大少爷的。” -- 第176页 一提起“大少爷”三个字,屋里的婆子们突然像变成了锯嘴葫芦,过了两三秒,众人才干笑着道,“配给大少爷啊,那,那倒是挺好……” 屋外,裴娇躲在窗户根下,耳朵竖的老高。 她向来爱听别人闲话,深知厨房就是最好的八卦流言之地。 果不其然,里面就说起了赵大少爷的婚事。 裴娇听的满心好奇,那赵大少爷明明长的还不错,但她们提起这口气,似乎不怎么对劲? 她耐着性子又听了一阵子,就听到有人压低声音问银香,“裴家虽不算什么,但大少爷毕竟有那病,将来都不一定能生养,那裴家姑娘能愿意?” 银香跟厨房众人显然是相熟的,忙瞪了一眼众人道,“你们的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夫人不是说过,少爷有病的事,谁都不许提!你们还私底下乱说,要是被人听到,看夫人不扒了你们的皮!” 众婆子就讪讪不敢问了。 银香吃完了,端着荷叶糕就走了。 她一走,厨房众人就憋不住了,有人忍不住嘀咕,“少爷那事也瞒不住啊,只要裴家稍微在外头打听,还不是能知道?况且,就算裴家不知道,那姑娘嫁过来,到时候再知道,不得闹腾……” 旁人道,“你以为夫人为啥找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嘘,嘘,快别说了……” 之后,众人就有默契的不再提这事了。 裴娇在外头,听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她万万没想到那赵公子真有毛病! 就是这些人翻来覆去都不说是什么病,她急的心里跟猫抓似的。 又听了一阵子,可众人不聊这事了,怕出来时间太长被祖母发现,她依依不舍的沿原路返回去。 走到半路,正巧一个小丫鬟迎面走来。 这丫头也不过八九岁,穿着粗衣布服,手里还拿着扫帚,一看就是打扫庭院的三等丫头。 看着左右没人,裴娇灵机一动,跑过去道,“喂,我跟你打听个事!” 那丫头吃了一惊,看清她是个面生的小姐,嗫嗫道,“你,你要问什么?” 裴娇把她拉到一株树后,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说说,你们府里那个大少爷有什么毛病?” 那丫头吓的一抖,慌忙就往四周看。 裴娇拉住她道,“你放心吧,没人。” 那丫头吓的连连摇头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问我……” 她抬腿就要跑。 裴娇拉住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银豆子,循循诱惑道,“喏,看见了吧?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这个给你!” 那丫头看着银豆子,眼底露出挣扎。 她月钱不多,一颗银豆子对她诱惑力可不小。 裴娇也有些心痛,她平日都没什么零用钱,这还是上次去齐家,齐老太太给了她,她偷偷藏起来的。 她道,“你放心,我谁都不跟说,只要你告诉我,这个就给你!” 那丫头终于还是没扛住诱惑,呐呐的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在外院,平日是见不着少爷,就,就知道上个月,大少爷不知怎么就突然发了病,本来好端端个人,突然就浑身抽搐,眼睛翻白,大家都说他鬼上身了,可吓人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得的什么病!” 她话音还没落,一把抢过裴娇手里的银豆子,扭头就跑了。 裴娇目瞪口呆,然而更多的却是被吓到了。 什么叫“浑身抽搐,双眼翻白”,还有“鬼上身”? 这可太吓人了! 她蓦地打了个激灵,撒腿就往后院跑! 裴老太此时正与赵夫人相谈甚欢,压根没发现自己小孙女一直没回来。 倒是旁边的裴燕有些焦急,眼睛不住的往回来的路上瞄。 赵荣对裴家有好感,就是觉得她有点小,心下怜惜,把果盘糕点都推到她手跟前,冲她温和笑笑。 赵夫人眼角一直注意着这边,看到儿子主动,笑的眉眼都弯了道,“哟,瞧瞧,我就说荣儿和裴丫头有缘分吧?往常他连旁的姑娘瞧都不瞧,这会儿就知道照顾人了……” 裴老太对赵荣很是满意,只是还担心自家孙女有些小,怕对方嫌弃道,“我们燕儿转过年才十四,我就怕她嫁过来后不会照顾人……” 第151章 亲事 她话头还没落,赵夫人就接过道,“没事没事,我们荣儿也说要好好读两年书,不着急圆房!我是想着,让燕儿先过门,让他们夫妻先处着,等明年燕儿及笄,荣儿也下考场一试,万一考能考中,这不是双喜临门吗,到时候再给他们办圆房礼!” 裴老太没想到人家想的如此周到,这下,真是哪哪都合意了。 当下一拍大腿,喜不自胜道,“这法子好!既然夫人已经说到这份上,那我们还有啥不同意的?那咱们就说定了,这门亲事就算订下了!” 她一锤定音! 旁边裴燕听到祖母这么说,急的脸都白了,使劲拽祖母的胳膊。 可惜裴老太压根没领会她的意思,还高兴的转过头道,“燕儿,你瞧瞧,你未来婆婆和夫君多体贴你,等及笄后再圆房,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婆婆……” 裴老太这也是高兴的昏了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公然让裴燕认“婆婆”和“夫君”,还说什么圆房…… 裴燕被臊的脸颊通红,双手都扭在了一起,心里简直恨祖母的要命。 -- 第177页 赵荣也有些不自在了,他没想到才学人品出众的裴鸿竟有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祖母,微皱了皱眉头,对赵夫人道,“娘,我功课还没温习完,就先去看书了,您陪着裴老夫人吧。” 赵夫人看出他不自在,笑吟吟道,“行,你去吧!” 赵荣起身,向裴老太行了礼,又冲裴燕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裴燕知道他是为了避免自己难堪才走的,心下微放松了些。 抬头,就看到青年背影挺拔,穿着一袭月白长衫,浑身上下有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她心头倒是动了动,暗自觉得这人也不是太差! 懂得照顾人,说明性子也温柔体贴。 可这个念头刚一涌上来,就被她狠狠按了下去。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他真的好,怎么可能这么大了还没成亲? 况且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之子,连功名都没有,比起齐渊表哥真是差远了! 这样一想,心头的那点热切就淡了下去。 好在很快裴娇就回来了。 看见妹妹不停冲她使眼色,裴燕就知道探听到了消息。 只可惜当着祖母和赵夫人的面,她也没法问,顿觉如坐针毡。 好在赵夫人又留她们祖孙仨吃了顿午饭,中午趁着上厕所的功夫,裴燕就迫不及待的问妹妹,“你打听到什么了?” 裴娇没说消息,反而先抱怨自己荷包大出血,道,“还说呢,为了给你打听,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危险?先跑去厨房那边偷听了一阵子,又拿了三颗,不,五颗银豆子买通了一个下人,才打听到点事……” 她磨磨蹭蹭不肯说,裴燕火了,把自己的荷包一把扯下来塞进她手里,恶狠狠道,“都给你,行了吧!” 裴娇打开一看,姐姐果然比她有钱,里面有十多颗银豆子,立时心满意足了,把荷包收起来,压低声音道,“姐,我还真打听到了,那个赵公子果然有毛病!” 她把那小丫鬟的话一说。 裴燕也惊呆了,道,“浑身抽搐,双眼翻白,鬼上身?” 裴娇道,“嗯,那丫头是这么说的,还说他们少爷常常犯病,一病起来就六亲不认了,可吓人了!” 最后这点却是她自己添油加醋,拿了裴燕这么多银豆,她总得说的严重点。 裴燕却死死咬住了牙,眼底渐渐涌上泪水。 这种病一听就很严重,赵家就是想捂都捂不住的,只要出去一打听就能知道。 可她的亲祖母,竟然连问都没问过,就为了对方的家世,就把她给许了! 她气的浑身发抖,眼底都泛起红丝。 裴娇看着她狰狞的神色有些害怕道,“姐,那,那你咋办呀?” 裴燕冷笑道,“能怎么办?这样的人我是死也不肯嫁的!” “那,那要不我帮你去跟祖母说……” 裴娇话还没落,就被裴燕打断道,“不用,这件事我亲自去和祖母说!” 她就不信,一手将她养大的亲祖母真忍心将她推入火坑! 然而她显然失望了,等她回去,裴老太早把她和赵荣的婚事订下了。 连她的生辰八字都当场给了赵家! 裴燕气的浑身颤抖,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可是除了她,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笑。 尤其是她的祖母,满脸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那一脸谄媚,讨好的神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心头突然有了明悟,就算她把赵荣有病的事告诉祖母,祖母也不会在意,也会把她嫁过来的! 她死死捏紧拳头,只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看着裴老太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冷! 既然祖母指不上,那她就自己来! 她就不信搅不黄这门亲事! 想用她来讨好县太爷家,她做梦! 裴燕心头发了狠,垂下眼睫,再也没看祖母一眼。 这一天,裴老太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高兴的回家走路都发飘。 两家的亲事算是正式口头订下了,赵夫人还送了一根玉镯子为聘礼定金。 只是快到中秋节了,赵正好要去附近的云华山礼佛。 云华山就清水镇附近,山上有座大清寺,里面的主持云浮大师是个远近闻名的高僧。 赵夫人想把裴燕和儿子的八字拿去让大师给看看,等过了中秋节,再正式下聘纳礼。 裴老太自然没有不应的,甚至还约好了到时候和赵夫人一起去,她还想给小孙女批批命途姻缘。 尽管小孙女还小! 回了家后,裴老太这下可是扬眉吐气了。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县太爷家正经的亲家了! 以后,谁不知道县令公子就是她孙女婿?看谁还敢瞧不起她家! 裴老太乐的心花怒放,却没有看到自家大孙女,一路都阴沉着脸。 婚事已定,裴燕知道自己再哭闹也没办法了,唯今之计,她只能在云华山那边想办法。 她回了房间,细细思虑该怎么办。 而裴老太却是逢人就开始宣扬她的婚事,周围的左邻右舍不出半天就知道了,裴大姑娘订给了县令长公子。 第152章 小哥哥 有羡慕的,有嫉妒发酸的,但大家都知道,裴家这日子是真真过起来了! 无论裴家爷俩这回考不考的中,人家闺女嫁进县太爷家,那就不是一般人家了! -- 第178页 裴老太这边春风得意,杏儿回了仓库,还在苦思把那煞星送走的方法。 好在对照人口簿一个个查是个大工程,就算县太爷想尽快抓住人,也不可能一下子查过来。 仓库这边本来就偏僻,况且外面因为抓了不少少年,弄的民怨沸腾,鸡飞狗跳的,外面一团乱,这边倒还算安全。 杏儿想了几个计策都被她否定了,愁的皱起脸,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陆承瑞看到小姑娘执着树枝蹲在院子里,愁的整张脸都皱成了一个小包子,忍不住道,“你放心,再等两天,我肋骨好一些就会离开,不会连累你!” 他倒不是在说大话,他自小习武泡药浴,身子骨远比常人强健,恢复的也快。 这三天功夫,他日日运转内息滋养胸前肋骨,断骨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已经能撑着坐起来了。 杏儿听到他说,眼神一亮,扔掉手里的树枝跑走进来道,“你的腿能动了?” 陆承瑞神色一僵,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杏儿脸色肉眼可见的失望,若是他现在能走动了,她现在就能把这个大麻烦甩出去! 然而比她更失望甚至有些害怕的,却是陆承瑞。 这三天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飞速愈合,唯独左腿,无论他如何努力,依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想起那庸医的话,什么筋脉俱断,怕是终身无望恢复,就整夜整夜不能合眼。 他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遭遇这样大的挫折说不恐慌焦虑是假的,只是他自幼心性坚韧,从没在杏儿面前表露出过一分一毫! 心下却日日夜夜、无时无刻的不在盘算,怎么尽快出去,尽快脱险! 况且找不到他,怕是陈景和那小子也快急疯了吧! 只是他腿没法动,连消息都送不出去,赵裕又将全城封锁,想逃出去何其容易! 他思前想后半天,想到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咬牙道,“这样吧,今晚我就走,再麻烦你帮我找一身破旧的衣衫,我自己想办法出城!” 杏儿奇道,“你有办法?” 陆承瑞垂下眼睑,脸色有了一丝奇异的不自在,微微撇过头,淡淡吐出了几个字。 “装乞丐!” “装乞丐?”杏儿一愣。 陆承瑞以为她肯定会嘲笑自己,哪想到小姑娘点点头,脸色没有半分嘲笑,竟附和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装成个肮脏臭哄哄的乞丐,尤其他的腿又不能动,还是个瘸子,这样的确不引人注目,说不定寻到时机就能混出城! 只是装乞丐也不是个容易的事,且不说要穿的破破烂烂,还要把浑身上下弄的脏兮兮臭哄哄的,越惹人嫌恶越好! 杏儿无法想象他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而且他的身份显然也不一般。 这样金尊玉贵的少爷,怕是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他大可以一直躲在这里,反正有她照顾着,能拖几天拖几天。 等到官兵上门,他有武力,到时候想逃总不是难事。 可他这么着急要走,显见是怕连累她! 他这份心思倒让杏儿有了些触动。 这些日子她照顾他,这煞星言辞冷傲,性情凶狠,显然不是个善茬子! 可他到底不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让她觉得没算救错人! 然而想了想,杏儿却摇摇头,否认了他的计划,道,“你扮成乞丐也不妥!” 她是可以将他化妆成个乞丐,但他不会说清水镇本地话,他一口纯正的官话,一张口就得露馅! 而扮成个哑子也不行,哑巴的话,怎么跟官兵交流?人家让他出去才怪! 杏儿叹道,“再说你的腿也行动不便,咱们还是扮成祖孙好!就说你身染重疾,我要带你去外面求医,到时候我拿小推车推着你,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陆承瑞一口就否定道,“不行!” 他拧着眉头道,“太危险,你不能露面!” 虽说杏儿现在一直是个小男娃打扮,但保不准外头就有认识她的人,到时候认出来。 陆承瑞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这小丫头到底救了他一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连累她! 这些话他虽没有说出来,但杏儿哪能不知道,心头倒软了软。 迎上他一双墨黑的眸子,她有些无奈道,“那你要怎么办?你伤还这么重,腿又不能动,扮成乞丐,难不成要一直爬着走?” 陆承瑞咬了咬牙,道,“有何不可!” 他偏着头蹙着眉,倒像是在赌气! 杏儿忍不住好笑,觉得这人现在才有了几分少年人的影子。 但这样显然是不行的,他伤的这么重,目前仅仅能挪动几下,这样把他推出去,让他当个乞丐,等于让他在外头自生自灭! 不冲别的,就冲着他许的那两千两金子的份上,杏儿也不能让自己的金主就这么飞了! 所以她一锤子定音道,“这法子不行!你还是老老实实再休养两日,说不定就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呢!” 陆承瑞冷下脸道,“随便你!” 他转过身子,不想和她说话了。 他心里觉得烦躁极了,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不知好歹! 他明明是为了她好,要知道他多留一日,她就多担一日风险! -- 第179页 他不想连累她,所以宁愿扮成乞丐,可这丫头却是个拎不清的! 心这么软,能成什么事!说不定哪天就得被人骗了! 他黑沉着一张脸,然而杏儿一点都不害怕,这两日她早就习惯他的冷脸了,笑盈盈伸手按向他的腿道,“我再给你按按吧,没准你很快就有感觉了,到时候你自己就能走了,就用不着我帮你了,你说是不是,小哥哥?” 她歪着头看向他,笑盈盈的叫他。 一听“小哥哥”三个字,陆承瑞的耳朵“轰”的一下就红了,脸颊整个像着了火。 这两日,她都是这样叫他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左一个“小哥哥”,右一个“小哥哥”的称呼他。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这样喊他,他耳朵都有些发麻。 第153章 相处 从小到大,陆承瑞身边也不是没有些姐姐妹妹,可哪一个都不会像小丫头一样,叫的这么……甜,这么……腻! 前两天这丫头还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对他这般亲近! 若是杏儿知道他这样想,绝对会回他“呵呵”两个字! 从什么时候起?自然是从他许下了那么多金子起! 不看在他是个“大户”的头上,她会对他这么热情? 她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喊他“小哥哥”不是很正常? 若是旁的女孩子,陆承瑞八成早就斥骂“不知羞耻”了! 可这小丫头的眼神太澄澈了,半丝邪念没有。 就像现在,她一边轻言软语,一边手就顺着他的腿揉揉捏捏。 那双细白的小手灵活极了,沿着他的脚腕一路往上,边揉边跟他笑嘻嘻说话。 这两日,没事她就给他按按腿,说是怕他腿时间长了血脉不通。 她虽是一片好意,陆承瑞却不自在极了,被她抓着腿,感觉浑身都僵硬了。 陆承瑞转开头,不去看她,实在没忍住,咬牙道,“你,你父母知道你日日出来?照顾个男子?他们就不管你?” 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般大喇喇没心计的女孩儿! 哪知小丫头手顿了顿,慢慢道,“我,我爹早就过世了……” 她的睫毛微颤,从陆承瑞这边望去,就像是眼尾都红了。 陆承瑞一呆,立刻道,“对,对不起……” 他心下有些愧疚,怪不得这丫头像是没人管似的,连男女之别都不懂! 哪知下一瞬,对面的小姑娘就抬起头,笑嘻嘻道,“没事,我爹早就死了,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儿了!再说我现在过的挺好的……” 她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唇边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红润的唇角微弯,这笑容极甜。 就像一瞬间一朵娇嫩的荷花乍然绽开,陆承瑞竟被这笑晃了一下神。 他这才发现,小丫头原来长的极好,她皮肤白嫩,眉眼娇丽,虽年纪还幼,却已初显了姿色。 他不自在的别开眼,顿了顿,安慰了一句,“你,你别难过,我,我从很小也没爹了……” 他自来不大会安慰人,说的话就略显笨拙。 “嗯嗯,我不难过,你也别难过,你自己再揉下这里,我去给你熬药!” 杏儿抓起他的手,让他自己揉腿。 她微凉的掌心在他皮肤上一触,就像一只蝴蝶停伫了一瞬,接着她就“咚咚咚”跑出去。 陆承瑞看着自己被抓过的手,微微蜷了蜷手指。 要知道他从小到大,连未婚妻沐椀都没如此亲近过,可这小丫头这两天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杏儿熬好了药,端进来,看少年咬着牙一饮而尽,心里偷笑。 前两天让他喝药,他还嫌苦嫌涩,挑三拣四,难伺候的很! 可这两天,她好脾气的什么都顺着他,温声软语的,一口一个“小哥哥”。 这人虽然还冷着个脸,但再没驳过她什么,越来越配合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顺毛驴,得顺着摸! 伺候他喝完药,陆承瑞自己拄了根棍子出去洗脸净手。 自从他能动了之后,就让杏儿给他找了根木棍,宁愿自己费老大的劲挪出去,也不肯再让杏儿贴身照顾他了。 杏儿也不以为意,看天色不早了,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了半张圆圆的脸,快到中秋节了,月色分外皎洁。 但整个院子却空荡荡的。 陆承瑞垂了垂眼睑,小丫头在时,一整天都绕着他转,叽叽喳喳的,他嫌烦。 但她这一走,似乎把满院子的活力和光亮都带走了。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清寂黑暗。 他在院中站了良久,才艰难的挪回屋里,躺在角落处。 窗棂间透出的一线月光,他看着黑漆漆的房梁淡淡想,就再等一天! 明日等那小丫头过来,他和她道了别就离开!她不懂事,他总不能真的让她担了这场危险! 然而杏儿今晚刚到家,就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你说什么?裴燕真被说给了县令公子?两人都订亲了?” 杏儿简直目瞪口呆! 她就离家一天,裴老太这是什么速度,这般火速就给大孙女定下了?还是县令之子? -- 第180页 喜鹊连连点头道,“嗯,老夫人一回来就大肆宣扬,咱们这儿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已经口头订下了,只等到中秋节后就下聘了!” 杏儿道,“那,那县令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裴燕愿意嫁给他?” 也难怪她好奇,那裴燕别提多心气高了,之前一心攀慕着齐家的表哥,心心念念想嫁过去。 后来齐家事黄了,裴老太又给她说了不少亲事,但她一个也不要,扬言要嫁个官身。 没成想还真让她说着了,七品县令虽不算什么,但大小也是个芝麻官啊。 喜鹊早就知道小姐要问,早把前前后后都打听的详细了,神秘兮兮道,“老夫人说那位赵公子斯文有礼,人也长的一表人才,她别提多满意了,回来就将那赵公子好一顿夸!不过我瞅着大姑娘有点不乐意,听说那位赵公子年纪有点大了,都二十三了。” “二十三?”杏儿惊讶。 这可真是有点大了,古人成亲早,女子一般及笄后就出嫁。 裴燕今年十三,转过年才十四,所以才开始早早相看了。 但这位县令公子岁数也太大了吧?整整比裴燕大了十岁? 况且古人早婚,这二十三都相当于现代的大龄剩男了,现在还没结婚,咋看咋不正常! 喜鹊知道自家小姐想问什么,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个赵公子前些年身子不太好,就耽误了,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不过现在养好了,赵夫人就看上了大姑娘,说她性子温柔贤淑,还夸她女红好……” 小丫鬟说着,暗暗撇嘴。 裴燕女红好这事,还不是从她们绣坊传出去的! 现在杏儿的绣坊越发红火,和红裳阁合作,接了不少大单子。 那精细的刺绣不少人都来慕名打听,红裳阁的李掌柜偶然间说漏嘴,提起裴家大姑娘,人们不知道详细,还以为那刺绣法子是裴大姑娘想出来的。 第154章 怂恿 裴大姑娘的好名声渐渐就在一些夫人女眷中流传开了。 今天秀红还和喜鹊说,赵夫人好一阵子夸裴燕的绣技,她有意让儿子娶裴燕,八成也有这个原因! 喜鹊愤愤说着,很为自家小姐不平,觉得大姑娘白白担了这好名声,自家小姐要是愿意出名,哪还有大姑娘什么事! 杏儿倒不关心这个,当初和红裳阁合作时,她不得已抬出裴家姑娘的名头。 如今裴燕顶了这好名声,但也为她省了不少事。 她问道,“那这门亲事就算订下了吗?” 喜鹊道,“听说两人八字都交换了,不过赵夫人说,中秋节那天,她要去山上的云华寺进香,让主持慧心大师给大姑娘和儿子合合八字,所以才说等节气过了再订婚……” “合八字?” 杏儿瞬间听到了一句关键词,眼睛立时亮了。 她本来还想着怎么把那煞星送出去呢,现在城门那边守的那么严,如果是县令夫人要出去,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她脑中飞快的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件事,一边问道,“那祖母去吗?” 喜鹊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这倒没听说……” 当天晚上,杏儿竟罕见的主动去了后院。 即使她早就上了裴家的家谱,裴老太也依旧不待见她,这段时日更忙着大孙女的婚事,早把她抛忘在了脑后。 杏儿过来的时候,秀红正守在门口,见了她盈盈福身,小声道,“杏儿小姐来了?” 她是周嫂子的女儿,今年十五了,面容清秀,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与之前那个总想着爬主家床的妖娆的丫头月娥不同,性格很是怯懦,平日并不太爱说话。 也因为这样,她并不受裴家姐妹的待见,总是被两姐妹呵斥来呵斥去。 杏儿笑道,“秀红姐姐,祖母在做什么?” 秀红替她打起帘子道,“老夫人正和两位姑娘说话呢。” 果然,杏儿刚跨进去,就听到里间传来裴老太的笑声,显的极为高兴,一边道,“燕儿,瞧瞧祖母没跟你说错吧?赵家能看上你,绝对是你的福气!赵公子你也见过了,哪有什么毛病?不光长的一表人才,性子也好,那赵夫人也和气,你这还没过门,就送了一对玉镯子,哟,瞧瞧这镯子成色多好,祖母这么大岁数,都没戴过这么好的镯子……” 裴燕没吭声,倒是裴娇支支吾吾道,“奶,我,我今天听人说,那个赵公子是有毛病的,听说他得了一种怪病,发病的时候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连人都不认得……”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就被裴老太打断了。 裴老太的语气有些不悦,斥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从哪里听来的这闲话?赵公子有没有病你们看不见?别乱嚼舌根子!” 裴娇见祖母不信,急了,道,“真的,今天我如厕时,亲耳听他家的丫鬟说的!还有人说那赵公子发病时像鬼上……”身 “行了!” 裴老太不等小孙女说完就打断她,脸色都沉了下来,骂道,“平日里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要谨言慎行,端庄文雅,就像你姐姐一样!要知道你现在出门就代表咱们裴家,你可倒好,去了人家听那些丫头仆人们嚼舌根!看来我平日里对你太纵容了,简直没了规矩!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坏你姐姐的好事,看我怎么罚你!” -- 第181页 裴老太噼里啪啦把裴娇训斥了一顿。 裴娇有些委屈,祖母平日最疼她,今日竟然这般疾言厉色的骂她! 她嘟着嘴不敢说话了,朝姐姐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裴燕看到这一幕,一颗心都凉透了。 她刚才只是让裴娇试探一下,也许祖母是因为不知道赵荣的病才让她嫁的。 可惜她失望了,祖母根本不信这个话,不,也许不是不信,只是不想信! 她眼眶都有些发红,指甲暗暗的掐进了掌心。 裴老太训斥完小孙女,又转头安慰她道,“燕儿啊,你可别听娇娇胡说,那赵公子咱们都见了,人好端端的,哪来的那些无稽之谈……” 屋外,杏儿只听的目瞪口呆。 听起来那个县令公子似乎身有隐疾啊,好像还挺严重! 就这,裴老太还一定要逼亲孙女嫁过去? 杏儿又刷新了认知,为了攀上权势人家,这老太太的冷狠心肠能跟田老太一拼啊。 她脚步顿了顿,就掀帘进去,脸上露出一个笑脸道,“老夫人……” 屋里祖孙仨还在说话,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她都是一愣。 裴老太的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道,“你过来做什么!” 她看到杏儿这张脸就胸噎气堵! 因为她,儿子几次跟她起冲突,甚至为了她们母女,不惜跟她顶撞! 裴老太视这对母女如眼中钉,本来还能折腾折腾胡娘子,可惜儿子一走,她就怀了身孕,她连想折腾她都找不到理由! 而田杏儿,裴老太更不待见这个“野种”,只是裴通明显吩咐过,平日没什么事,她根本不上后院来,裴老太想发作都没机会! 这段时间她忙着,差点把这个拖油瓶忘到了脑后,只以为她一直老老实实在前头待着。 杏儿过去,就像没看见老太太的脸色似的,规规矩矩的给她请了个安,开口笑道,“老夫人,我听说大姐姐亲事定了,特来向大姐姐道贺。” 她目光落在裴燕身上。 果然看见裴燕脸色不好,眼圈发红,听见她说“道喜”,裴燕冷冷向她看来,脸色沉沉,哪有一点刚订亲的欢喜模样! 裴娇一看到杏儿那张脸就来气! 黄盈盈的烛光下,杏儿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襦裙,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 虽然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但显的肌肤莹白,眉眼精致可爱。 与当初刚入裴家时的瘦小丫头,完全是两个模样了。 裴娇看的直咬牙,以前她是家里最好看的姑娘,可如今看着杏儿这张脸,她都没底气说出自己还是家里最好看的这句话! 因此每次看到杏儿,她都没好气,张口就嘲讽道,“我姐姐订亲,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道喜?马屁精!” 第155章 有法子了 杏儿就像没听到一样,她现在早习惯裴娇一看到她,就跟个炸毛刺猬似的! 她没理会她,看向裴老太笑道,“祖母,我是有件事想跟您说,听说云华山上的那个寺庙可灵验了,我听说中秋节那天,您要跟县令夫人一起去上香,我也想跟着去,给父亲,哥哥,还有母亲和未出世的小弟弟祈福。” 她话音一落,裴老太就惊讶道,“谁跟你说我要跟县令夫人去上香了?” 赵夫人是说过要去,给两家小儿女合合八字,可没让她去啊! 杏儿面露疑惑道,“没有吗?我听外头人说,您和赵夫人给大姐姐订下了婚事,两家约好一起去上香祈福,听说那大师傅可灵验了,不光能算姻缘,还能算出人的命途运势……” 她这样一说,赵老太倒是心头一动。 云华寺在这一带香火鼎盛,尤其是主持慧心大师更是盛名在外。 每年都有不少达官贵人慕名而来,找慧心大师测算命途。 裴老太却是一次没去过,一来路途不算近,二来她也舍不得这个香火钱。 但杏儿的话却提醒了她,这回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她向来没出过远门,这次如果能跟县令夫人一同出行,那可是多风光的事,左邻右舍不得羡慕死! 最重要的是,慧心大师是云华寺的主持,可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 她跟着赵夫人,才能见到慧心大师,顺便让大师给算算自己的命途,还有小孙女的命格姻缘! 虽然裴娇现在还小,但裴老太觉得,以小孙女的容貌,将来嫁的必不会比她姐姐差! 说不定还能嫁进权贵世家! 裴老太动心了,她还没说话,裴娇就拽着她的袖子撒娇道,“祖母,我想去,咱们去吧,顺便看看姐姐和那个赵公子到底合不合!” 她平日没出过什么门,一听说去上香,当即感兴趣了。 裴燕也心头一动,若是八字合不好,她是不是就能甩脱这门婚事了? 两姐妹都开始一起磨。 裴老太被两个孙女缠着,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行行行,那我明儿个就去跟赵夫人说,咱们也去。” 两姐妹大喜。 然而看着杏儿,裴老太可不想带着她,刚想打发了她,杏儿就笑道,“老夫人,母亲说了,为全家祈福可是件大好事,若老夫人去,她让我替全家捐十两香油钱,祈求佛祖保佑父亲和哥哥平平安安的,一路高中!” -- 第182页 一听“捐银子”三个字,裴老太当即闭了嘴。 只是脸色却不好了,骂道,“你娘可真有钱!捐香油钱就十两,真当我裴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你爹走时给她留了多少?” 杏儿心里暗骂这个“老扒皮”!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母亲手里那点银子! 她垂下头,装的一脸委屈的样子道,“老夫人误会了,这十两银子,是我娘这段时间给人接活挣来的,她现在怀了身子,干不了重活,就在外面接了些刺绣的活儿来做! 爹走时哪有留什么银子?说家里根本没给什么盘缠,他和哥哥两人吃住都不够,娘把家里的钱都给他们带上了,这十两是娘日日夜夜不停刺绣做来的! 也幸好她手艺好,能挣些钱,可怜我娘怀着身子还得这么辛苦,日日夜夜绣的眼睛都要瞎了,只是为了父亲和哥哥,娘说再辛苦也值得……” 她说着,抹了抹眼睛,看起来像是委屈的哭了。 裴老太被她说的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什么叫做儿子走时盘缠不够?她明明给了他五两银子…… 她不想提这个事,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行了,跟谁哭穷呢!倒像我家苛着你们一样!你要是愿意去,后天早点过来,可没人等着你!” 这话就是答应了。 杏儿心头一松,抬头脆生生应道,“谢谢老夫人,我这就回去跟娘说!” 她转身就跑了。 裴娇看着她的背影,不高兴的道,“祖母,带她干什么啊,扫兴!”她才不想带着杏儿一起出门呢! 裴老太道,“行了,不是多大的事。” 她到底是惦记上了那十两银! 回去的路上,杏儿的脚步轻快的就像要飞起来了。 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能跟着县令夫人,那把人送出去就不是难事了。 她迫不及待要告诉陆承瑞这个好消息,回到院中又等了一会,直到四周都安静下来,家里人都入睡了,她才又顺着小角门,偷偷跑了出去。 喜鹊把她送到门口,对自家小姐这夜夜往外溜的行为也习以为常了,知道杏儿胆子大,而且有自己的防身法子,她也不担心了。 等杏儿走了,她就把她屋里的枕头被子卷起来,装出有人睡着的模样,自己把小角门虚掩着,方便杏儿早上回来。 不得不说,主仆俩现在配合的是越来越默契了。 杏儿一路跑回仓库那边,发现陆承瑞还没睡着。 屋子里黑漆漆的,陆承瑞竟拄着木棍站在窗口。 她进来,冷不丁看见窗口的影子,还吓了一跳! 等看清是陆承瑞时,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道,“你怎么还没睡?” 陆承瑞转过头,冷冷道,“被你吵醒了!” 其实他眼神清亮,发丝未乱,哪有一丝一毫睡过的样子! 之所以站在窗口,是一直在等杏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小丫头没回来,他竟有一丝担心,忍不住就站在窗前一直张望她。 但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和杏儿说,见她回来了,他艰难的拄着木棍,一步步挪回了布料处。 哪知道杏儿一下子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道,“有办法了!后天我送你出去!” 小女孩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他,指尖微凉。 陆承瑞不自然的甩开她道,“什么办法?” 他到现在也不习惯她和自己这般亲近。 杏儿没在意,凑过来高兴的道,“后天,我祖母和县令夫人要出城……” 她把裴燕和县令公子订亲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县令夫人竟然要和我家结亲,到时候把你送出去就不是难事了……” 淡白的月光洒进来,杏儿高兴的眉眼弯弯,照的颊边的两个梨涡格外清晰。 陆承瑞转开头,心里却默默把她不经意说出的家世记住了。 芦苇巷裴家! 父亲和哥哥是秀才,家里要和赵裕结亲。 原来她姓裴! 第156章 出城 三日后,中秋节。 一大早,周嫂子和秀红就忙忙碌碌,又是准备月饼食盒,又是给老夫人和两个姑娘盛妆打扮。 本来裴通和裴鸿不在家,过节应当从俭。 可今年裴家好事连连,先是裴鸿考中秀才,又是和县令家结亲,裴老太就说什么都不肯落了牌面,一大早就指挥着周嫂子母女把里里外外的院子打扫干净,连怀着孕的胡娘子都没落下,跟着干活。 裴家院中张灯结彩,大门口还挂着特意买来的红灯笼,看着十分喜庆。 在家中用过早饭,裴老太就急急忙忙带着两个孙女出门了。 因和赵夫人一同去上香,祖孙仨今日打扮的十分隆重,裴老太穿了件深紫色绣海棠叶纹马面裙,一头半黑不白的头发梳的光溜溜的,额间扎着块抹额,上面镶嵌了指肚大的珍珠,看起来倒有了几分贵气。 裴燕裴娇都穿着新做的褙子,打扮的精致俏丽。 尤其是裴娇,一身水红色的长裙,原本只是清秀的脸都衬的娇艳了几分。 祖孙仨一出来,就看到杏儿早早就等候在马车旁了。 马车是从集市上雇的,因这次杏儿要跟着去,昨日她自告奋勇出去雇了车。 不用自己出车钱,老太太当然高兴,又见这马车还挺气派,比往日里坐的都大。 -- 第183页 怕颠簸,杏儿给车厢里早早就铺好了厚实的褥子。 看她还算识趣,裴老太难得的看杏儿顺眼了几分。 杏儿殷勤的替老太太打起车帘,道,“老夫人,您慢些……” 裴燕裴娇扶着祖母上去。 裴娇瞥到杏儿依旧穿着普通的杏黄色裙子,头上扎着两个包包,打扮的跟平日一样,并没有抢了她的风头,才微微松了口气。 胡娘子正在外面指挥着车夫往上搬东西。 虽是短途出门,但裴老太拿的东西可不少,一堆送给赵夫人的节礼,祖孙仨的随身衣裳,还有路上的吃食糕点,烧茶水的红泥小炉。 光看这一堆东西,还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女眷出行呢! 搬运东西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晒的皮肤黝黑,手脚勤快。 车辕上却坐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半弯着腰,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只能看见一把灰蓬蓬的胡子。 那少年忙前忙后,这老人却懒懒的窝在车上,动都没动。 裴娇撩开车帘,看着外面道,“咦,怎么有两个车夫?” 杏儿回头笑道,“这是城东集上的老把式赵大爷,他腿脚不便,就叫了孙子来帮忙。” 裴娇也只是随口一问,裴老太更没在意,反正不是她出车钱,她管几个车夫! 东西都搬完了,少年跳上车辕,坐在老者身边,一挥鞭子,马车辚辚行进起来。 杏儿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才拎着个小包裹上来。 她就坐在门边上,一边叮嘱那少年道,“路上行慢一些,别颠着老夫人!” 少年答应一声,果然驾车慢行,杏儿眼睛从那老大爷身上掠过,见他靠在车门上,斗笠盖着脸像在打盹。 她抿了抿唇,放下车帘。 裴家的马车先去县衙那边和赵夫人汇合,然后两家一前一后往城门口驶去。 裴老太靠着车壁,看似闭目养神,眼角却一直注意着杏儿手边的小包裹。 她知道儿媳这次打算上十两香火钱,只觉得肉疼,琢磨着一会怎么要过来,绝不能让这母女俩败家! 裴娇却一直叽叽喳喳的缠着姐姐说话,她难得出门,就像郊游一样高兴。 裴燕也有心事,在脑中不停盘算着怎么摆脱这门亲事,哪有心思应付她,只觉得心烦! 呵斥了她几句,裴娇嘟起了嘴。 很快就到了城门口,不少官兵在盘查过往路人,检查极严。 杏儿的一颗心不由吊了起来,探出头往外看。 赵夫人的车子自然不用检查,直接放行。 她们紧跟在后面,有了赵夫人打招呼,官兵还算客气,只是把少年检查了一番,又喝令老车夫把斗笠摘下。 杏儿看到老车夫身子微绷,显然也有些紧张,然而等他摘下帽子,官兵只扫了一眼就挥手道,“行了,走吧!” 有赵夫人的面子,官兵连车里都没检查。 一行人顺着城门顺顺利利出来。 杏儿长出了一口气,手心也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老车夫回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 明明是一张无比苍老的脸,脸上都是胡子,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然而那一双眼睛漆黑幽亮,如刚刚出鞘的刀锋,带着锋锐冷意。 如果刚才官兵仔细看了他的眼睛,绝不会认为这是个老者。 杏儿忍不住得意,这化妆术不愧是她大天朝的四大邪术之一,化成这个样子,鬼才能认出来! 她冲他龇牙一乐,露出一嘴细碎米粒的小白牙,笑容灿烂的晃人眼。 老者定定看了她两眼,转过了头,又把斗笠戴上了。 出了清水镇,马车转上了官道,杏儿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计划还算顺利,她心头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 其实让陆承瑞扮做车夫极冒险,他脸上的胡子都是粘上去的,皱纹也是画的! 这不同于晚上,白天光线充足,只要官兵多看两眼,肯定能看出端倪。 然而陆承瑞身上有伤,她又不能把他塞到车厢里,所以就赌了一把! 好在她运气还不错! 杏儿心情愉快,刚想放下帘子,脚上猛然一痛,伴随着裴娇不满的声音,“喂,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杏儿转头,就看到裴娇一张不高兴的脸,她一只脚狠狠踩在她的脚上。 杏儿皱了皱眉头,把脚挪开,就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绣鞋被踩了个黑印子。 裴娇昂着下巴道,“喂,我让你给我倒杯茶,还有把那盘糕点拿过来,你没听见?” 杏儿默了一瞬,把茶和糕点给她拿过来。 裴娇满意了,坐在旁边欢快的吃了起来。 杏儿拿帕子沾了点水,擦自己的鞋,裴娇斜眼瞥见,轻嗤道,“你那破鞋有什么好擦的!真丢人,跟我们一起出门,你娘也不说给你换双鞋子!喂,你瞧瞧我这双鞋好不好看?这可是仿着天衣阁的鞋子式样做的,咱们这边可还没有,你瞧上头绣的花好看吧?” 她伸出自己的脚在杏儿跟前显摆。 第157章 出头 裴娇穿的是一双粉缎子鞋,鞋头上绣了百合花样式,十分精致可爱。 她得意洋洋的向杏儿展示,道,“不过我这不算啥,赵小姐的那双才好看呢,上头还缀了珍珠……” 她又笑道,“不过你是看不见了,就算这种普通的缎子鞋,你这辈子也买不起!不过你要是听话点,等我这双鞋穿旧了,我就给你……” -- 第184页 她昂着下巴,说起穿旧了送给杏儿时,口气就像施舍乞丐似的。 杏儿懒的理她,她算是服了裴娇的性子,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虚荣心,每次首饰衣裳都要跟人比个没完。 因为裴燕不跟她说话,她就缠着杏儿说个没完。 杏儿就坐在她身边,虽然只穿着一身半旧布裙,但皮肤白嫩,眉眼清灵,小嘴红嫩,虽没有华贵的衣裳,但怎么看都挺好看。 裴娇心里又不痛快了,就觉得只要有田杏儿的地方,她心里就堵的慌! 她大小姐脾气发作了,一会儿要喝茶,一会要吃点心,指挥杏儿拿这拿那,故意把她当成小丫鬟使唤! 若是平时,杏儿自然懒的理她,但她今天若跟裴娇起冲突,裴老太绝对会让她下车,不带她去云华山了。 为了把陆承瑞平安送到,杏儿忍了,由着裴娇折腾,一声不吭。 难得见她今日竟这般柔顺,裴娇诧异过后,以为她怕了祖母,更加颐指气使。 却谁也没看到,前面的老者回头,目光冷冷的扫了裴娇一眼。 云华山并不远,路上大概走一个多时辰。 上山后,周围树木郁郁葱葱,虫鸣鸟叫,景色十分清幽。 裴娇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过去,撩起帘子看外面的风景。 很快就到了云华寺,主持慧心方丈闻讯迎了出来。 赵夫人携着小女儿赵静下车,和慧心大师寒暄。 裴家的车停在后面,坐了一路车,裴娇早就被颠的腰酸背痛。 车子一停稳,不等车夫小六子放好脚凳,她就撩开帘子往下跳,一边欢快叫道,“总算到了……” 然而一句话没说完,她脚下不知怎么一歪,没踩住凳子,整个人突然从车上扑了下来。 裴娇吓的惊声尖叫,周围人也没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裴娇正正跌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好巧不巧,她身前正有块石头,她一低头,牙齿正正磕在了石头上! 裴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再抬起头时,她涕泪横流,唇上鲜血淋漓,一张嘴,竟“噗”的一声,吐出一颗门牙。 周围人都吓呆了,裴老太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惊叫道,“我的乖乖……” 忙被裴燕扶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裴娇早吓傻了,愣怔了几秒,才张嘴“哇”的哭了出来。 众人手忙脚乱去扶她,前面的赵夫人也被惊动了,忙过来看。 裴娇跌的不轻,嘴唇都磕肿了,最重要的是,好好的门牙掉了一颗,一张嘴就是一个豁口。 她哭的嘶声裂肺,赵家的丫鬟忙打了水,替她清洗擦拭。 寺庙中有药,一群人就这样忙慌急乱的进了寺。 慧心大师去找人安排禅房了,杏儿最后一个从车上跳下来,只看的目瞪口呆。 裴娇这是什么运气啊,这样都能摔着?还把门牙给磕了? 她不敢跳车了,小心翼翼扶着车门,正要跳下来,旁边就伸过一只胳膊扶着她,冷冷传来一声,“没用!” 她抬头,就看到一脸胡子拉茬的老大爷双手抱着胸,眸光冷傲的看着她,唇角下撇,一副看废物的表情。 杏儿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道,“不会是你干的吧?” 陆承瑞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斥道,“平时不是很厉害吗?张牙舞爪的,怎么谁都能踩到你头上!” 杏儿笑嘻嘻道,“她还是个孩子,跟她计较啥……” 陆承瑞不想看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转过脸,冷冷甩下一句,“你不是孩子?” 杏儿一愣。 陆承瑞没管她,艰难的拄着木棍要从车上下来。 杏儿忙过去扶他。 她毕竟不是五六岁的心理年龄,从来了古代后,事事都靠自己,竟忘了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儿,还需要人护着! 这种被人出头的感觉竟然还不赖! 看着面前人绷着一张脸,满脸嫌弃的样子,她笑嘻嘻挽着他的胳膊,弯着眼眸道,“谢谢你啊。” 陆承瑞看着面前的小女娃,她个子还没他肩膀高,娇娇小小的一只,眼眸清澈。 他喉头动了动,突然抬手粗暴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以后我罩你,别傻乎乎的再被人欺负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去陆家钱庄找我!” 怎么说两人也日夜相处了这几天,尤其杏儿又贴身照顾过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将她划入了自己的羽翼下! 所以看到她被人欺负,他才这么生气! 想了想,他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陆家钱庄你知道吧?大胤各地省城都有钱庄分号,你可以找人传信给我!本王……本少爷……”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裴燕的叫声,“田杏儿!” 陆承瑞当即住口,回头,就看见裴燕气喘吁吁跑过来,狐疑的看着两人道,“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她怎么看到,刚才杏儿和这个老头似乎离的很近? 杏儿早就松开了陆承瑞手臂,淡淡道,“小六子让我看马车,赵大爷腿脚不便,我就把他扶了下来,大姐姐,你有事吗?” 裴燕道,“祖母让我过来帮你拿包裹,赵夫人已经去前殿捐香油钱了,祖母也要去,正好替你把香油钱一并捐了。” 她说着,伸手就去车上拿杏儿的小包裹。 -- 第185页 杏儿眼疾手快一把拿过来,笑眯眯道,“不麻烦大姐姐了,这个还是我自己去捐显的诚心!” 她背着小包裹就往里走,裴燕跺跺脚,跟在她身后。 陆承瑞望着杏儿的背影,拄着拐杖慢慢坐到了一棵树下。 他和慧心大师也是熟识,现在只需要她偷偷把他的消息透露给慧心,他就安全了! 他知道今日一别,和这小姑娘几乎再无见面的日子,但他今日才发现,她的日子似乎过的不太好? 那两个姐妹,处处针对欺负她,而那个所谓的“祖母”,更是一眼都没看过她! 第158章 上香 虽相处了几天了,但陆承瑞和杏儿一直默契的没问过对方的名字! 对杏儿来说,这煞星就代表着麻烦! 她不得已救了他,顺顺利利拿到两千两金子就完了,她可没兴趣知道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而陆承瑞向来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这回是他这辈子栽的最大的一个跟头,他在小丫头面前什么脸都丢光了! 他先前只想着事后给这丫头一笔钱,这辈子再见不着才好! 可几天下来,这丫头俏皮可爱的,整日絮絮叨叨伴在他身边。 他脸上表现的烦,心里却不愿意承认,幸好有她陪着,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身处绝地,他心里也未曾真正的绝望过。 他也猜想过这丫头到底出身于一个什么家里,她如此活泼,应该是很受父母宠爱。 能时常在外面乱跑,说明家里规矩不严,应该是市井小门户家的女儿。 但他从未见过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能如此胆大能干,敢在雨夜从乱石堆里扒人,面对他满身血迹也面不改色。 官兵查人,她明知道有多危险,却有条不紊的给他化了个妆,轻易就将官兵糊弄过去! 送他出城也是,他本以为她要将他藏在车厢里,顶多就是他受点罪,哪知道这丫头不按常理出牌,就这样将他大喇喇放在外面,从官兵眼皮子底下过去!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然而他千猜万猜,竟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在家里还是个小受气包? 她的家也不像他猜的,是什么市井人家,能和县令结亲,那必然有点门第! 听说她父亲和哥哥都是秀才,这样的人家,培养出的姑娘应该是知书达礼,步步规矩,就像她那两个装模作样的姐姐一样! 这丫头看着挺机灵,却任由那个一看就愚蠢的姐姐欺负使唤,她那个祖母也一声不吭,不回护一下。 这丫头在这一家人跟前,就跟个可怜的小丫鬟一样,可见在家中有多不得宠! 陆承瑞手里把玩着一块白玉莹润的玉佩,眼眸渐渐沉了下来。 杏儿可不知道外面人已经脑补了这么多,她正拎着包裹进大殿,裴燕一路跟在她身后,还在喋喋不休的劝她把包裹拿过来。 杏儿简直服了,自己孙女摔成那样了,裴老太竟然还惦记着她的十两银! 她听的不耐烦,转头问道,“大姐姐,二姐姐怎么样了?” 裴燕道,“能怎么样!牙磕了一半儿,怕是以后都安不上了!” 她口气还有些幸灾乐祸! 裴娇一向以容貌自傲,从小没少挤兑姐姐相貌平平。 这下好了,她已经过了换牙的时候,现在前门牙被磕这么大的豁口子,可真是丑死了,裴娇现在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老太太还在禅房中哄她,杏儿一听,脚步一转,当下扭头去了正殿。 裴燕在后面叫道,“你干什么去?” 杏儿笑眯眯道,“我先去给佛祖上香磕头,等一会儿再去看二姐!” 她脚步极快,转头就进了旁边的正殿。 大殿中香烟袅袅,正中供着一尊金身如来,两边是观音和伽蓝护法菩萨。 殿中香客不少,有几个和尚在侍香,门口还有位老师傅在给人解签。 裴燕就不好大声嚷嚷了,眼睁睁看着杏儿跪在了个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闭上眼睛念诵了一阵。 等她磕完头,就跑到一旁的香油箱处,利索的打开自己的小包裹,把里面的十两银捧了出来。 捐赠香火钱有专门的大师傅接待,那大师傅见她一个小小女娃就拿出这么多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末了还让她在旁边的功德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裴燕眼睁睁看着杏儿把钱都给了,气的脸色发沉,但是也没法子了。 杏儿捐完银子,拿着自己空荡荡的小包裹,像是根本没看到她的脸色,过来笑眯眯道,“这下好了,捐完了香火钱,佛祖肯定会保佑父亲和哥哥考试顺顺利利的,保佑母亲平平安安生下小弟弟!” 裴燕本来还忍不住想训斥她两句,闻言一肚子话都被堵住了,末了冷笑道,“随你!不过刚才祖母说了,让你只捐二两银子就够了,剩下的钱,祖母本来要用来贴补家用!你倒是大方,把钱都给了出去,真当咱家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杏儿惊诧道,“大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捐给佛祖的银子,哪能说是乱花?大姐姐这么小气,佛祖是要怪罪的……” “你----!” 裴燕被气的脸色发黑,正要怒骂,身后就传来赵夫人的笑声。 一转头,就看到一群人走过来,正是赵夫人和裴老太等人。 -- 第186页 赵夫人是要来礼香的,她是云华寺的常客了,连慧心大师都陪在一旁。 裴燕不得已闭了嘴,狠狠瞪了杏儿一眼,走过去跟在祖母身边。 裴娇也抽抽噎噎跟在后面,她脸上系了块纱巾,将下半张脸捂上了,只露出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 裴老太脸色不太好,觉得今日有点倒霉,刚来了寺庙,还没进门呢,小孙女就跌伤了。 磕了门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小孙女全凭一张脸长的好看,她还指着小孙女将来能一跃龙门,嫁个权贵人家呢! 可这样缺了半边门牙,谁还肯娶她? 她心头不高兴,却不得不对着赵夫人强颜欢笑,一抬眼,竟看到杏儿在大殿,而且手里拎着个空荡荡的包袱皮。 她心头当即就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裴燕过来,小声跟她说了几句。 知道杏儿自己把银子都捐了,裴老太的脸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狠狠剜了她一眼。 杏儿耸了耸肩膀,觉得这老太太彻底变成了个黑面煞神,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怕是得扑过来打她了! 这老太太平日怎么修佛的?怎么越修越回去了? 不过好在有这么多人,裴老太再怒,也得把一肚子气压下去。 她跟赵夫人一起礼了佛,赵夫人当即捐了二百两香油钱。 裴老太脸皮抽搐着,她就没准备多少,想着有杏儿手里的十两银也差不多了,她小门小户,也不敢跟县令大人比! 但问题是,现在连十两银都没了! 第159章 批命 老太太没办法,一咬牙,拿了二两银,又把手上的那枚齐家给的玉镯子捐了出去,怎么也不能当着赵夫人的面丢脸! 那玉镯子本来是戴出来撑场面的,如今就这么给了出去,裴老太心疼的都要滴血了,如果目光能杀人,怕是杏儿早就被她剜了千百刀了。 幸好杏儿躲在人群后头,压根就没注意她,只琢磨着怎么不引人注目的找上慧心大师,把那煞星的事跟他说一声。 陆承瑞告诉她,慧心大师是可靠之人,只要找上慧心大师,他就能安全无虞。 但问题是,慧心大师现在被赵夫人围着,她根本没法凑上去! 上完了香,赵夫人就让慧心大师给儿子和裴燕合八字了。 两家人坐在一间禅房里,裴燕只觉得心跳如鼓,紧张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她本来还想找机会,看能不能买通这老和尚,说她和赵荣根本八字不合! 可来了后根本没机会,赵夫人直接就把两人的八字拿了出来。 裴燕现在只祈祷,这老和尚有点眼力劲,能看出她和赵荣根本不合! 她说什么都不要嫁给那个病秧子,就算嫁过去,她也要三天两头生事,日子都过不好,八字哪里合了? 她眼巴巴的看过去。 然而佛祖像没听到她的祈祷,就见那老和尚拿着两张红纸煞有介事的看了半天,然后展眉笑道,“县令夫人眼力极好,这姑娘与令郎算是天生一对!女为水命,男为木命,水生木,这是天作之缘!” 这话一落,赵夫人脸上就抑制不住的笑意,连连点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哎呦,怪不得我一见燕燕就觉得投缘……” 裴老太脸上也有了笑模样,有了慧心大师这句话,裴家和赵家结亲就是板上钉钉了! 而裴燕在旁边如遭雷劈,一张脸瞬时白了。 只可惜两家人谁也没人注意她,问完儿子和裴燕,赵夫人又给女儿问姻缘命途。 赵家小姐今年也十三了,赵夫人满心想给女儿找一户高门。 慧心大师看了赵小姐的八字后,说了一句“喜鹊登枝,攀高有望”,把赵夫人喜的嘴都合不拢了。 旁边裴老太看的心动,忍不住也把裴娇的八字也告诉了大师。 慧心禅师看了半天,笑道,“老夫人,贵孙女是个富贵命,将来可得父兄之萌!” “父兄?” 裴老太一愣,接着道,“那,那我们娇儿的姻缘呢?” 对于大师说的‘父兄之萌’她根本没在意,只要有父亲兄长的姑娘,谁家还没个靠?这算啥呀,她主要想问问小孙女能不能嫁进富贵人家。 旁边裴娇也紧张的竖起耳朵。 慧心大师笑道,“贵孙女命途贵重,将来必不落普通人家。” 只这一句话,裴老太就喜上眉梢了,“命途贵重”,“将来必不落普通人家”,都说明了小孙女的不凡。 她顿时心下长出了口气,连裴娇刚刚磕了牙的事都瞬间忘在了脑后。 老太太喜的连连道谢,然而慧心大师却道,“老夫人且慢,从贵孙女的八字上看,她应该还有一个异母妹妹,既然都一起来了,老衲就替这位姑娘也看一下吧。” “啊?”裴老太一愣。 她没想到慧心大师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本要待找话推辞,赵夫人倒笑道,“咦,老夫人还带了位孙女吗?刚才怎么没有见到?” 县令夫人问起来了,裴老太不好推拒了,只好让裴燕把杏儿叫了进来。 杏儿正在外头正琢磨怎么找慧心大师呢,没成想被叫了进去。 见到她,赵夫人倒一愣。 其实刚才她一直在,只是她穿的普通,站在精心打扮的裴娇裴燕身边,赵夫人误以为她只是个小丫鬟。 -- 第187页 听说慧心大师要给她算八字,杏儿还有些惊讶。 裴老太哪知道她的生辰,只让她自己报上。 杏儿随口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哪知道老和尚沉吟半晌,竟给出了“贵不可言”四个字。 这话一出,裴老太和赵夫人都惊了。 裴老太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没控制住语气道,“大师,您是不是看错了?她,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贵气?” 她这般质问的口气,让慧心禅师有些不虞。 禅师脸色当即冷淡下来道,“人的际遇千千万万,多的是幼时坎坷,一朝翻身!老衲只能说,老夫人的这位孙女八字极贵,不是寻常人等,若好好养育,将来整个门庭,必将因她受惠!” 随着慧心禅师一句句,裴老太的脸色越拉越长。 她才不信呢,一个拖油瓶的小野种,什么“八字极贵”,“贵不可言”! 若不是顾及慧心禅师声名在外,是得道的大师傅,她都要当面斥他在胡说八道了! 从禅房出来,裴老太的脸色难看极了。 赵夫人的目光却停伫在杏儿身上,若有所思。 杏儿倒不在意慧心禅师给自己批的命,这种事说来太唯心了,人的际遇将来谁说的准? 若她真“八字极贵”,也不至于从小到大受这么多苦!从田家到裴家,还不都靠她自力更生! 她趁向慧心禅师道谢时,悄悄将手指在身前比划了个手势。 慧心禅师看见,脸色当场变了,却没有表露出来。 回到禅房后,裴老太明显不痛快,连赵夫人邀请她游寺,她都推说头疼没去。 杏儿刚走到禅房门口,就听见老太太在里面怒骂。 “就那个低贱的小蹄子,哪来的什么贵不可言!也不怕折了寿!还什么受惠整个门庭,简直胡说八道!我裴家的门庭用得着她来旺?” “就是,我看那个老和尚就是老眼昏花了……” 裴娇也在旁边小声道,只是她缺了门牙,说话都有些漏风,用手小小捂着嘴。 杏儿听到里头正骂自己起劲,自然不会再进去,一转身就去别处了。 她在寺中闲逛了一阵,果然见一个小沙弥匆匆过来,道,“姑娘请跟我来,我家禅师有请!” 杏儿跟着小沙弥七拐八拐,来到了极僻静处的一间禅房。 小和尚推开门,她迈步进去,就看到里面不光慧心禅师,竟还有一个人在焦急的走来走去。 那是个一身紫衣的华贵少年,腰束玉带,身形高挑,长的浓眉俊目,俊雅至极。 第160章 银货两讫 那少年一抬头,两人都愣住了。 杏儿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紫衫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突然恍然道,“哦,你是齐渊那个表妹吧?我在齐家见过你!” 他这么一说,杏儿也想起来了,上次在齐家,她的确见过他。 这少年气质出众,让人见过一次极难忘掉。 上次她被裴娇推进了湖里,这少年第一个跳下湖救她,而且她还记得他身份貌似不低,当时被众少年簇拥着,连齐渊都跟在他身边,好像是什么阁老家的孙子! 在这里又碰到他,杏儿也十分意外,但下一刻,少年就一下子跨过来,满脸焦急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见过陆承瑞?” 陆承瑞?杏儿一愣。 少年立刻向她比划了个手势,正是煞星教她的那个。 慧心大师道,“小施主,陈公子是信得过的人,他和陆……施主关系极近!” 他这么一说,杏儿倒想了起来,第一次见煞星的时候,这紫衫少年似乎就跟着他,两人应该是熟人或极亲近的好友。 她迟疑了下道,“对,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受伤了……” 她话还没说完,紫衣少年脸色就变了,焦急道,“他怎么受伤了?严重吗?他现在在哪儿?” 杏儿把煞星受伤的始末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一遍,当说到陆承瑞现在就在寺外时,紫衫少年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杏儿彻底放下了心,少年找到了他,那煞星就安全了吧? 慧心大师诵了声佛号,竟冲她施礼道,“多谢小菩萨慈悲,不然陆施主这一劫,怕是吉凶难料……” 杏儿忙道,“大师言重,我也只是恰巧碰到。” 慧心大师摇摇头,脸色却有些凝重,叹道,“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幸亏小施主聪慧过人,能护送陆施主平安至此,否则,陆施主若出了事,这南江地界,怕是要躲不过一场浩劫……” 他口气沉重,这一句话,就侧面证实了那煞星身份不简单。 杏儿也不多问,她一向秉承着绝不惹麻烦的原则,把嘴闭成了个锯嘴葫芦。 甚至都不问一声那煞星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以什么‘恩人’自居! 慧心大师看的暗暗点头,这小姑娘年岁虽小,倒是个极通透的,他刚才说她将来会“贵不可言”,果然没看错! 等了没一会,紫衫少年就回来了,他脸色轻松了些,显然已经将煞星安排好了。 他和慧心大师说了几句话,转身,竟一撩袍子,要冲杏儿单膝跪下,极郑重的施礼道,“多谢姑娘搭救我家公子!此恩此德,陈某必定铭记于心!” 杏儿吓了一跳,慌忙去扶他,道,“不用这样,我就是顺手……” -- 第188页 陈景和看着她,眼神有些奇异。 没见到他家公子之前,他是万万想不到,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条腿不能动,竟是被这小姑娘所搭救! 而且这丫头还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手易容术,天知道他看到一脸花白胡子,变成个老头子的公子时都吓了一跳,险些没认出来! 公子就这样大喇喇从赵裕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了。 而且他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除了清水县的官兵,周围还有不少暗探,在找公子的身影,连他的人手都被牵制住了。 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找到陆承瑞,他险些急疯了。 可没想到,公子竟这样平平安安来了云华寺,不得不说除了运气极好外,这丫头功不可没! 不顾杏儿的阻拦,陈景和坚持对她行了三礼,郑重道,“姑娘当的起!” 杏儿吓的连连摆手道,“你,你真不用这样,我其实是看在两千两金子的份上,你家公子许了钱的……” 她吓的忍不住把实话说了出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怕他们赖账,毕竟她是真担了大风险的! 陈景和忍不住莞尔,看小姑娘涨的脸颊通红,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眼神游移,却也没忘了提钱。 她却哪里知道,他家公子的命哪里是两千两金子就值的? 他放柔了声音道,“你放心,等回去后,我就让人给你把钱送过来。” “呃,那谢谢了……” 杏儿抿着唇,脸颊虽红,心口却着实松了一大口气,心里无比雀跃,这两千两金子,算到手了吧? 从禅房出来,陈景和亲自送她。 杏儿认真叮嘱道,“他胸口的伤还没好,你们回去时路上慢一些,注意别把断骨再颠开!还有他的腿伤,大夫说他的腿筋脉俱断,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不过他年纪不大,你们回去京里,应该能找到好一些的圣手大夫,尽量给他好好看,不然太可惜了……” 她这般絮絮叨叨,陈景和看着她,突然道,“姑娘不若再见公子一面,亲自和他道别好了!” 杏儿一顿,还是摇摇头道,“不了,我和他也……不熟……” 她说着,心口竟涌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说是不熟,但这段时日两人朝夕相处,日夜在一起。 她贴身照顾他,不止一次把他从头到脚摸遍了,要说熟……那是真的不能再熟了。 他偶尔心情好时,会给她讲一些外面的事。 这年代出行不易,大部分的人连本县都没出过,可能一辈子连州府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那煞星却知识极为广博,天南海北,各地风土,甚至连京城的那些趣事都跟她讲过。 他无形中成了杏儿了解其他地方的唯一渠道! 他走了,两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吧? 可她也没什么跟他说的,两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见了今天陈景和和慧心大师的态度,她更不会腆着脸以什么恩人的身份去攀关系了! 陈景和可是相爷家的孙子啊,为了他竟冲她下跪,还称他为公子? 以前她以为那煞星是个什么权贵之子,可现在看来,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这样的人,和她这个小老百姓,可是扯不上什么边的。 还是……银货两讫的好! 她在这边和陈景和说话,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裴燕望着两人的身影,一脸惊讶。 第161章 陈家公子 裴燕是陪赵夫人出来游寺的。 自从听了慧心大师的批语,赵夫人对裴燕就满意极了,裴老太不出来,她就拉上了裴燕。 云华寺环境清幽,四处绿荫林立,繁花点点,风景十分优美。 赵夫人难得来一趟,是要在寺中用一顿素斋,下午才会回去。 所以问完儿子的婚事后,她心结尽解,此刻正笑吟吟的握着裴燕的手,无比慈霭的道,“燕燕,我这样叫你可以吧?” 裴燕低着头,一副怯怯懦懦的样子道,“随,随夫人……” 赵夫人笑道,“你妹子好些了吗?” 裴燕道,“好,好些了,祖母正在照顾她……” 赵夫人笑道,“其实门牙磕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府城就有好些医术不错的大夫,都会补齿,你妹子还小,到时候补一颗就是。” 裴燕诺诺点头,紧张的揪自己的衣角,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旁边赵小姐轻哼一声,明显看不上她。 赵夫人却一直笑眯眯的和她说话,裴燕一直垂着头,声如蚊呐,显的呆头呆脑的样子。 赵小姐看见她这样愈发气闷,不耐烦听她们说话,跑到前面去摘花。 赵夫人喊道,“兰儿,小心一些,别让蜂蛰了……” “知道了……”赵小姐远远应着。 裴燕抬头,顺着赵小姐跑远的身影,不经意就看见了不远处禅房前站着的两个人。 是一个紫衫青年和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身形瘦小,梳着包包头,穿着杏黄色的裙子,不是田杏儿又是谁! 然而裴燕一眼就看到了她身旁的紫衫青年。 实在是那青年太引人注目了,身材挺拔修长,气宇轩昂,最重要的是那一身衣衫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裴燕正奇怪田杏儿在和谁说话,那青年就转过头来。 -- 第189页 看清楚他的脸,裴燕瞬间吓了一跳,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人不是那个陈相爷家的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燕是见过陈景和的! 齐渊生辰时,陈景和被人众星捧月般的场面给她的印象太深了。 在她心里,表哥齐渊就已经是顶顶贵气的世家公子了,齐家也属于权势人家,可这样的人家,陈景和一来,也得前呼后拥,连表哥也只能跟在陈景和之后。 她当时对陈景和惊鸿一瞥,自然没敢凑上前去。 哪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他? 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在和田杏儿说话? 她满脸狐疑,暗中观察了几分钟,虽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看的出,陈景和对田杏儿十分和蔼,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眼见两人说完话,杏儿转身要离开,她忍不住了,对赵夫人告罪一声,飞快的朝这边跑过来,扬声叫道,“田杏儿!” 杏儿扭头就看到裴燕跑过来,眉头当即蹙了起来,心里只想着这人真是太烦了,怎么哪哪都有她! 她飞快的跟陈景和说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可裴燕已经跑了过来,脸上一副关切的模样道,“杏儿,你跑哪儿去了?刚才不见了你,祖母别提多担心了,就怕你跑丢了,让我出来找你……” 说着,她转头像是才看到了陈景和,一脸惊讶道,“杏儿,这位公子是?” 杏儿心底“呵呵”一声,冷眼看着她表演。 这个裴大姑娘还真是个人才,谎话张口就来,裴老太会担心她,那太阳才是打西边出来! 看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眼睛就像粘在了陈景和的身上,她就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 杏儿才不会如了她的愿,装出惊讶的样子道,“祖母找我?那咱们赶紧走吧!这位公子我也不认识,他只是问路……” 说着,她不由分说拉起裴燕就走。 陈景和见这丫头当场撇了个干净,不由看了她一眼。 裴燕却傻了眼,“啊”的一声道,“他,他只是问路吗?” 杏儿斜眼看她道,“不然呢?” 裴燕一颗心都在陈景和身上,没看到杏儿嘴角边的讥诮。 她哪里甘心这样走开,脑中转的飞快,道,“就算是问路,你也得好好跟人家说话呀,我瞧着这位公子倒有些眼熟……” 她说着,抬手拍了一下脑袋,装出想起什么的样子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公子咱们见过的,就在表姑奶奶家,他可是表姑奶奶家的贵客!” 说着,她一把甩开了杏儿的手,嗔道,“既是熟识的公子,这样急匆匆的走掉多没礼貌!” 不等杏儿说话,她就理了理衣裙,迈着小碎步袅袅娜娜的走到陈景和跟前,红着脸盈盈施礼道,“敢问可是陈公子?我,我是齐渊的表妹,曾经在齐府跟陈公子有一面之缘……” 陈景和其实早就认出她了。 他是练武之人,本就过目不忘,更何况裴燕给他的印象也不可谓不深刻。 那天这小丫头被人推下湖,那个害人的丫头溺水,被人救醒后,哭着喊着说自己是被姐姐给怂恿的! 而那个姐姐被人揪了出来,就是眼前这位姑娘,当日她可狼狈的厉害,远不像今日这般装模作样。 陈景和是什么人,裴燕那点浅薄的心思哪能看不出来,他连应付她的心都没有,轻嗤一声道,“没印象!” 转身就进了禅房,裴燕还没反应过来,门板就在她面前“啪”的一声关上了,差点没撞到她的鼻子! 裴燕愣了一瞬,紧接着一张脸涨的通红,难堪的厉害。 杏儿在不远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觉得裴燕这人可真有意思,一点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连陈景和这样的人都想攀,心真是大的没边了。 但裴燕显然不认为自己心大,她在禅房前站了半晌,恨恨咬了咬唇,转头,一腔怒火竟全发泄在了杏儿身上,张嘴骂道,“都怪你!没事乱跑什么!一个姑娘家的随随便便和男人说话,被人看见,裴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杏儿的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反唇相讥道,“我倒不知道我怎么没脸了?人家不过和我问个路,大姐姐可是直接贴上去的!只可惜就算贴上去,人家也不想和你说话!” “你----!” 裴燕气的胸膛直起伏,扬手就想打过来。 第162章 心思 但周围有不少僧人,远处赵夫人母女也在,裴燕忍了忍,到底没敢动手。 杏儿才懒的理她,扭头就走。 裴燕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遇见陈景和的机会太难得,想到刚才那气宇轩昂,一身华贵的青年,她心口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剧烈的跳动个不停!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陈家公子犹如众星捧月,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可刚才,陈公子就站在她近前,那般俊挺秀逸,神采内敛! 除了自家大哥,她从没见过长的这般出众的少年,更何况,他的身份又那么高,连齐家都得巴结他! 裴燕这辈子,从来没机会接触过这种层面的人。 她想起了之前对妹妹说过的,只要能嫁进富贵人家,就算是做妾又何妨! 曾经的她,最大的期盼也不过是嫁个有钱人家,可见识过齐家的权势过后,她就想攀的更高! -- 第190页 齐家看不上她,可如果能攀上这位陈公子呢? 这位陈公子听说可是相爷家的长孙,他身份比齐渊更高,比齐渊更帅,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给他做正妻,可如果是给他做妾呢? 能攀上这样的人家,那可是一般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不比嫁给一个小县令之子强? 杏儿绝对想不到,只是这片刻间,裴燕脑中已经飞快的转过了无数念头! 古代的女孩子都早熟,接触婚嫁之事都早,尤其是裴燕,自小裴老太没少对她们姐妹耳提命面,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裴老太自己就是靠嫁人翻身的,耳濡目染之下,裴燕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远比一般的女孩儿有想法! 这次意外碰到陈景和,让她清晰的看到,有一条登天之路就在自己眼前了! 只要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她就能跟自家祖母一样,一跃翻身!不,应该是鱼跃龙门! 裴燕蓦地咬咬牙,突然转头就追上了杏儿,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道,“你等一下!田杏儿,你跟我说清楚,刚才陈公子到底找你干什么?” 杏儿被她抓痛了手臂,气的一把甩开她道,“什么陈公子?我可不认识!” 见她不承认,裴燕沉下脸道,“田杏儿,你少跟我装傻!你敢说你真不记得?在齐家的时候,你掉到水里,还是陈公子第一个跳下水救你的!你快老实说,陈公子到底来干什么?怎么碰到你的?” 看她到神色中的急切,杏儿淡淡道,“大姐姐,你就快订亲的人了,我劝你还是少操些心吧!无论陈公子来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要是赵夫人知道你这么不依不饶打听个陌生男人,怕是要不高兴了……” “你----!” 裴燕脸色一黑,刚想怒骂,杏儿又提醒道,“对了大姐姐,我早已经上了裴家的族谱,我现在可是裴家的姑娘,是你的亲妹妹!如果你再不分场合的喊我田杏儿,那只会丢你的脸!” 说完,她也不看裴燕的脸色,扭头就跑掉了。 裴燕气的脸色都有些青了,她发现田杏儿年岁虽小,却着实不好糊弄,想从她嘴里套话,简直不可能! 而且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只要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但她又不甘心这么离开,就站在禅房不远处,眼巴巴的望着,期望能再看到陈公子。 她却不知道,她的一系列动作,都被不远处的赵夫人母女尽收眼底。 赵小姐跺着脚道,“娘,你看她多厉害!跟她妹子说话哪还有那种呆头呆脑的样子?而且刚才那明明有外男,她居然就那样凑上去了……” 刚才裴燕陪着她们游园,一直一副紧张怯懦的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让赵小姐十分不喜。 赵夫人神色淡淡的道,“小门小户出来的,你指望她能多有规矩?” 赵小姐吃惊道,“那你还给哥哥聘她?” 赵夫人朝那边深深的望了一眼,淡笑道,“她出身不高,这就是最好的!你哥哥的情况,但凡是个出身高些的女子,将来日子必然过不住,像她这样的,才好拿捏!” 赵小姐听着母亲的解释,依然为自己的哥哥愤愤不平,嘟着嘴道,“可是,可是上次去京城,那位神医不是说哥哥的病已经快好了吗?只要坚持服药,以后都不一定会犯了,哥哥这么好,这个裴燕怎么配的上!你瞧瞧她还眼巴巴的等在那个人的屋子外头,可真贱!” 赵夫人呵斥女儿道,“行了,你哥哥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病了这么些年,咱们城里哪户好人家的儿女还愿意嫁给他?裴家好歹门第不算低,她父兄得力,将来说不定还有什么前途,我只盼着她嫁过来,能尽快给你哥添个孩子,你看像你哥这般大的,哪还有没子嗣的?” 说起哥哥的情况,赵小姐终于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赵夫人看着裴燕还眼巴巴的守在禅房外头,脸上也露出一丝冷色。 这个裴大姑娘,她还真是小看她了!若不是为了儿子,这样的货色,她怎么可能迎进门? 说起儿子赵荣,是赵夫人的一块心病。 赵荣因早产,自小体弱,幼时有一次受了风寒,发烧太过,竟形成了癫症。 每次受到刺激,就会浑身抽搐,双眼翻白,形状吓人。 下人们不知所以,在外面乱传,说赵荣是鬼附身,尽管赵夫人和赵大人严厉禁止,外面还是有了不少流言。 及至儿子渐大,到了该婚配的年龄,那些与自家相匹配的贵家小姐都避之唯恐不迭。 而儿子自小聪慧,秉性纯厚,他知道自己的病,从来就没打算过娶亲,怕耽误人家姑娘,这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多岁。 好在前些年,赵夫人京城的娘家给送来一位游医,是个医道妙手,给赵荣配了药丸,连吃了几年,他的症状竟越来越轻。 那位大夫说,只要坚持吃药,这病根虽不能完全拔除,但不会再轻易犯病了,以后可娶妻生子,当与常人无异! 赵夫人听后,简直喜极而泣,觉得老天爷总算开了眼! 她急急忙忙就想给儿子说门亲事,可外头听过流言的,谁也不愿意跟她家结亲,身份高的,就算嫁过来,她将来也拿捏不住。 第163章 失算了 赵夫人为了儿子,算得上是殚精竭虑。 -- 第191页 她思前想后,把身边适龄的闺秀几乎都考虑了一遍,最后听丈夫说起了裴家,她才心下一动。 裴家出了两个秀才,身份不算低,而且听说裴家的长孙才德匪浅,将来说不定就是一门助力! 最最重要的是,裴家老太太听说是个贪财的,一门心思要给孙女找个有钱人家,几次三番的在外面寻摸,把孙女的名声都搞坏了。 至于裴燕,赵夫人也是听说过的,听说十分擅长刺绣,是个头脑很聪明的姑娘。 赵夫人当即就上了心,想办法把裴老太请过来见了见。 然而这一见面,她心下就有了底。 裴老太太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只提出多给些聘礼,老太太就毫不犹豫同意把孙女嫁过来! 赵夫人看着裴老太那毫不遮掩的,急切的想攀上自家的心思,心下只觉得奇怪,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培养出两个秀才? 至于这个裴大姑娘,更是闻名不如见面! 外面人将她传的如何如何好,说坊间最近流传的十字点绣就是她想出来的! 说起这十字点绣,连赵夫人见了都叹为观止,任如何精美繁复的图案,用最短的时间都能绣出来,而且花纹立体,活灵活现! 就是赵夫人出身京城,也不得不承认,这绣技,比起那些名闻天下的苏绣湘绣,一点都不差! 本来对这姑娘还满怀期待,哪知第一次见面,她就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对自己儿子的不屑! 一个小小的平民之女,竟然看不上自己儿子? 赵夫人只觉得荒谬可笑! 那姑娘眼睛里明晃晃带着野心,一看就心气极高! 在裴老太答应婚事后,她一脸震惊怨愤,及至今日,她为了让自己看不上她,处处装出一副怯懦呆板的样子,还自以为聪明觉得别人看不出来! 赵夫越看清裴燕,就越觉得奇怪,就这样一个浅薄的,不安份的女孩,怎么可能想出那般精妙绝伦的绣技?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别说慧心大师说了,她和自己儿子相配,就算八字不合,她也会让她嫁过来! 她看中的,也无非是她的肚子而已! 裴燕若是个好的,以自家儿子的心性,必不会亏待她! 可若她这般愚蠢,生下孩子后,大不了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她亲自教养孙子! 赵夫人望着远处眼眸有些冷,终于还是没管裴燕,带着女儿转身离去。 中午的时候,裴家祖孙仨和赵夫人一起,在寺中用了顿素斋。 裴娇掉了牙,神态恹恹的,吃过饭就和祖母去午睡了。 裴燕还想往陈景和那边跑,可惜天公不作美,空中飘来一朵阴云,没多长时间,竟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这一场雨直下到了申时也不见停,再不走,怕是晚上赶不回清水镇了。 赵夫人让人过来通知了裴老太,两家一齐整装下山。 两家的马车都停在寺外,过来后,远远的杏儿就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眯着眼靠在车壁上,衣着身形都与陆承瑞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跳,还以为他没走! 哪知道过来后,她就见那人身形利落的跳上车,腿脚无虞,她怔了半晌,才意识到已经换人了。 陈景和显然做事十分周全,大概怕给她惹麻烦,找了个人来替换了陆承瑞。 这人打扮的与陆承瑞一模一样,旁人就不会起疑了。 杏儿上车的时候,那人还微微向她点头示意,一双眼睛中正平和,果然与陆承瑞那双狭长冷厉,目光锋锐如刀光的眼睛不同。 杏儿坐在了车上,看着这人熟练的挥手扬鞭,心头竟涌起一丝怅然若失。 他应该早就走了吧? 陈景和说他的腿不能耽搁,上午跟她说完话,他们应该就秘密离开了。 本来应该是甩掉了一个大麻烦,但杏儿心头竟有些空落落的。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她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跟那个煞星在一起,明明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说,还得时不时遭受他毒舌的攻击…… 也不知道明明长着那样盛世美颜的一张脸,偏偏嘴毒成那样! 不过想到那张盛世美颜,她又想到他眉间的那道疤,心头暗叫可惜。 也不知道他回去后,能不能把脸养好,若是留下疤,那才叫美玉留痕,真真可惜了! 还有他的腿…… 她心头思绪飘飞,手一下子碰到腿边的一个盒子。 她转头,才看到是自己带来的,从昨夜起忙活了半天才烤出的一盒月饼! 昨夜她想到今天两人就要分别了,想着今日好歹是中秋节,他家人又不在身边,又遭受了这么大的磨难,一时兴起,亲自下厨做了盒月饼。 本来打算今天送给他的,可来时没机会,走时,她也没来得及见他一面,月饼自然也忘了给! 杏儿扁了扁嘴,把月饼盒放在了角落里。 算了,既然没送出去,她留着自己吃吧! 她情绪低落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像忘掉了什么极重要的事,突然,她一拍脑袋! 想起来了,那家伙就这样走了,她的黄金呢? 杏儿被这个打击冲击的头晕眼花,她她她忙活了半天,竟然忘了要银子了? 她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 第192页 最重要的是,陈景和那家伙也不厚道哇,明明说的那般恳切,又是下跪道谢什么的,怎么不记得把钱给她留下啊? 那可是两千两黄金啊! 杏儿欲哭无泪,想不到陈景和这家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个坑货! 她现在只能期望他们真的有点良心,回去后给她把银子送过来! 最关键是,他们知道她是谁家的吧? 啊啊啊,早知道,她就写张家庭住址,姓甚名谁的小纸条给那个煞星塞衣服里了! 杏儿抓狂,被这个意外打击的失魂落魄,心头的那点怅然早就烟消云散了! 回程的路,因为下雨,山路泥泞,走的比来时还慢。 小六子在前面小心翼翼赶着车,雨声噼里啪啦敲打着车顶,车厢里竟无比沉闷。 第164章 回程 山笼薄翠,细雨淅淅,细窄的山道上,赵家与裴家的马车一前一后小心翼翼走着。 雨势连绵不绝,远处连绵的青山都隐在了雨雾中。 因路面湿滑,马车行进的格外缓慢。 裴老太撩起帘子看着天色,眼瞧着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忍不住骂道,“这贼老天,早不下雨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上了,走的这般慢,啥时候能到家?” 裴娇担心道,“奶,咱们晚上能回去吗?” 她担心天黑还回不去,虽说前头有赵家的护卫,但她可不想在山郊野岭过夜。 裴老太安慰道,“肯定能回去,你就别担心了,奶跟他们说一声!” 她撩起帘子,冲着外面赶车的小六子呵斥,“能不能走的快一些?像这样磨磨蹭蹭的,要是天黑到不了家,我就扣你们工钱!” 小六子还没说话,旁边装扮陆承瑞的老者就开口了,口气嘲讽道,“老太太,您说怎么快?这路上又是泥又是水的,山路陡峭,如果赶的太快,就不怕连人带马都滑到山沟里? 您没看见赵家的马车都在前面慢慢走吗?这也就是现在,雨势不大,若再大一些,我们就得找个地方避雨了,要是有泥坡滑下来,怕是我们连人带车都得埋里头!” 他说的可怕,裴家祖孙都被吓住了,趴在窗户上往外望。 裴娇见到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因着雨势,山上不时有泥土松动,滚落下来,吓的颤声道,“奶,这石头不会真的滚下来吧?” 裴老太也吓的脸色发白,却犹自嘴硬道,“不可能!你听他瞎说,这条道每天有多少人走,哪那么巧就有石头落下来?他就是想多磨些时间,好多得些工钱!“ 外头老者听见,轻嗤了一声。 杏儿听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是个中年人,好奇的看了看。 听到裴老太还在不满的嘟囔,她简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太太还只惦记着钱。 现在雨虽然不大,但再拖下去,她真怕像这人说的,山上会有落石。 古代可没有什么修缮山壁的,道路都是窄窄一溜,紧贴着山崖。 上头随便有个什么泥土滑坡,这马车都得遭殃,就像之前,遇到煞星时,不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 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步了陆承瑞的后尘,紧张的趴在窗口,眼睛紧紧盯着外头。 裴家祖孙却没想这么多,裴燕蹙着眉靠在榻上,一看就满腹心事,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娇趴在祖母怀里,恹恹的小声哭叫道,“祖母,我嘴疼……” 因为牙磕了,她说话嘴唇都不敢张,说话嗡声嗡气的。 裴老太安慰道,“没事,回去后祖母就给你找大夫,来,祖母看看……” 她把裴娇的脸扳了过来,去扯她脸上的帕子道,“娇儿,你别拿帕子捂着嘴了,这伤口最怕捂,回头别把药都蹭到了帕子上……” 裴脸磕的厉害,一路都拿帕子掩着脸,冷不防被祖母拽下来,她惊叫一声,就要把脸往祖母怀里藏。 裴老太哄道,“行了行了,不是多大的事儿,听说府城那边有好的补牙匠,等补了牙,以后我们娇娇还是最好看的……” 裴娇含着泪问,“真的吗?真能补上?” 裴老太笑道,“那还有假?” 裴娇被哄住了,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好,然而一转头,就对上了杏儿的目光,她立刻凶巴巴道,“你看什么!” 杏儿无语的转过头,她只是无意中扫了一眼她的脸,谁看了! 不过这次裴娇确实有点惨,上嘴唇翻起,下唇也磕了一道豁口,看起来血糊拉嚓的,还肿成了一双香肠。 她看着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想着那煞星果真心狠,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下得了手! 裴燕倒是扫到了妹妹那张脸,心情明显好了些,弯了弯唇角道,“补是能补,不过能补成什么样儿,那就难说了,听说有人以金锡补牙,最后一张嘴,明晃晃一颗金牙,那可真是丑死了……” 她看见裴娇一张娇艳的脸变成这样,心头就无比痛快。 往日里裴娇总是明里暗里的讽刺她长的丑,这次,这话她也能还回去了! 果然,她这么一说,算是着实踩着了裴娇的痛脚。 裴娇瞬时炸了,豁着嘴火冒三丈道,“你,你闭嘴!你才丑呢,你才会变成一个丑八怪!” 她哭着对裴老太道,“祖母,她欺负我,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 -- 第193页 裴老太头疼的安抚道,“行了,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一些?明明是亲姐妹,整天斗的跟乌鸡眼似的!等明年你姐嫁了,看你还跟谁拌嘴去!” 说完,她又训斥裴燕道,“你也消停些吧!三日后就要订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话音还没落,裴娇和裴燕同时惊叫道,“谁三日后要订亲?” 裴老太说起这事,眉眼就笑了起来,对裴燕道,“今儿中午赵夫人就跟我说了,三天后就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就给你和赵公子把亲事订下来,你年纪还小,倒是不着急过门,明年赵公子也要下场考试,等参加完春闱,再来咱家迎娶……” 裴燕立时心烦意乱,脱口道,“我不嫁!” 裴老太把脸一板道,“说的什么傻话?能攀上赵公子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没听那个老和尚说,你和他可是天作的姻缘!” 裴燕都快哭了道,“什么天作的姻缘,一个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的病秧子,说不定都活不到明年……” 她还没说完,裴老太就吓的慌忙去捂她的嘴,骂道,“我的小祖宗唉,你在胡说什么?这话要是被赵夫人听到,咱们一家子都完了……” 裴燕被祖母呵斥着,咬着嘴唇,眼圈渐渐红了。 裴娇却得意起来,拍着手道,“嫁人好!我看那个赵公子就蛮好的,以后有他做我姐夫,这清水城里,我看还有谁敢欺负我!” 她显然是在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裴燕听见,恨的眼睛都要充血了,骂她道,“你要不要脸?谁是你姐夫!” 裴娇诧异道,“咦,三天后你就要和他订亲了,我不叫他姐夫叫什么?” 裴燕只觉得心烦意乱,转头又哀求裴老太道,“祖母,我真不想嫁!那个赵荣的确有病,您不信就回去打听打听,您真能忍心把我推火坑?” 第165章 遇险 裴老太气道,“你听谁胡说八道的?那赵公子明明身体好着呢!燕儿,祖母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你相信祖母,那赵公子是个好的,以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嫁进县令家,那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见祖母完全听不进去话,裴燕绝望了,她知道现在只有出现一个更强有力的借口,祖母怕才会打消念头! 脑中不期然想到那袭紫衣的轩昂身影,她突然脱口道,“祖母,那,那如果有一个比赵荣更好千百倍,又,又对我有些意思的贵家公子呢?” 她话音一落,裴老太和裴娇都诧异的看过来。 裴老太根本不信,道,“你又在说什么傻话?哪里还有比赵公子更好的?” 裴燕脑中急转,心虚的瞄了杏儿一眼,咬咬唇道,“我,我没说假话!祖母,我在齐家时,认识了一位相爷家的公子,长的比赵荣好千百倍,身份也高,他,他对我有些意思……” 她说的吞吞吐吐的,脸皮都羞红了,而裴老太和裴娇同时惊讶道, “什么相爷家的公子?” 裴娇则冲口道,“不可能!” 杏儿本来靠在窗边,觉得有些饿了,根本没顾上听姐妹俩在吵什么。 她伸手从匣子里拿了一块自己做的月饼,正要往嘴里塞,冷不丁就听到“相爷家的公子”几个字,吓了一跳,手一抖,月饼差点没掉在地上。 裴燕脸颊涨的通红,暗中狠狠瞪了她一眼,意在警告,转头就快速的道,“祖母,我真的不骗你,不信你问娇娇,她也是见过的,那位公子长的比表哥容貌还好!娇娇,你快跟祖母说,表哥生辰那天,我们见过那位陈家公子的吧?” 她语声急切,裴娇却一脸懵道,“见是见过,不过他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裴燕一咬牙道,“刚刚我还见过他,就在云华寺里!” 这话一出,裴老太和裴娇都惊的瞪大眼。 裴娇愣了一瞬,立时叫了起来道,“不可能!陈公子身份那般尊贵,你怎么可能见到他?” 齐渊生辰那天,被众人簇拥着的贵客只有一位,所以她对陈景和印象也很深! 裴燕红透双颊,垂下头似羞还怯的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刚刚我们无意中遇见,没想到他,他就上来和我说话,说上次就对我印象很好,今日知道我在这里,特来相见……” 她这话一出,不说裴娇和裴老太一脸被雷劈的表情,连杏儿也是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过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裴燕脸皮能这么厚,谎话张口就来! 而且她这胆子真是大的没边了,竟敢攀扯到了陈景和的身上! 裴燕一边说,一边眼角余光狠狠盯着杏儿,明显在警告她! 转过头她就红着脸颊道,“祖母,我刚才没敢跟你说,我知道我不该私下和外男见面,可是他,他实在是好,比赵荣强了千倍万倍……”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脸上的羞红却引人思绪万千。 裴老太就像听天方夜谭似的,呐呐道,“真,真的?哪家公子?刚才你怎么没让我去见见?” 裴燕道,“祖母,刚才我没敢跟你说,你一心要把我嫁给赵荣,赵夫人也在,我哪敢让你见他? 可是祖母,他的身份,别说一个赵荣了,连齐家都比不上! 孙女想着,他既对我有些好感,不若,不若我找机会处处,若,若能攀上相爷家,哪怕是做妾,也是咱们家的一个天大的机会,可若您现在就把我嫁给赵荣,那到哪里再找这样的机会去?” -- 第194页 她说着,一双眼睛急切的盯着裴老太。 而她之所以敢这样豁出去撒谎,也是真没办法了。 裴老太给她说定了亲事,三天后就要订亲,她知道不搬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根本无法说服祖母! 旁边杏儿抓着月饼都忘了吃,早就惊呆了。 看着裴燕唱作俱佳的表演,她怀疑如果她不是在现场,亲眼看见了陈景和对她根本不假辞色,还真要被她这含羞带怯的神情说服了。 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哪个女子敢拿自己的清誉说事。 从这一方面来看,裴燕确实是个狠人! 然而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景和被赖上,若是他知道只是刚才小小的一个碰面,他就多了个‘心有好感的小可爱’,怕不得当场吐血! 杏儿刚想说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喊。 马匹像是受了什么惊,“咴”的一声惊叫而起,马车被带的“咣当”一声,像是重重撞在了什么上面。 正在说话的裴家祖孙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不由自主顺着惯性往前倒去。 裴老太最惨,她坐在最外边,这一下猝不及防,她一头就撞在了车板上。 直撞的眼前发黑,差点没一下子栽倒。 紧接着,裴燕裴娇就像叠葫芦似的滚了过来,接二连三都撞在了裴老太身上。 祖孙仨发出一串串痛呼声。 而杏儿坐在最里面,幸亏关键时候她一把抓住了窗棂,没一头栽出去! 车子很快就停了,车帘被人一把掀起,小六子惊慌失措的道,“老太太,不好了,前头有贼人抢道,赵,赵家的车队都乱了……” 裴家祖孙仨正晕头转脑的爬起来,一听到这话,裴老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颤声道,“你说什么?不可能!”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外面四处奔逃溃散的人群。 赵家车队就在她们前面,此时哭喊声,惊叫声都传入耳中,人们就像四散奔逃的蚂蚁,撒开腿没命的跑。 裴老太抓着车门,浑身都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惊叫道,“这,这是怎么了?” 小六子也吓的脸色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道,“老太太,我们,我们也快点逃吧……” 他话音没落,就见一伙骑着马的蒙面人冲了过来,手中都挥舞着大刀,就像狼入羊群,冲入赵家人群中挥砍着! 裴老太吓的双股战战,差点没晕过去! 还是裴燕反应快,拽着裴老太就跳下了车,颤声道,“祖母,我们也快点跑吧!” 她拽着裴老太朝那些黑衣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第166章 话别 裴娇愣了一瞬,尖叫道,“祖母……”也忙不迭的跳下车,拼命追在后面。 转眼间,车上她们就扔下了杏儿一个人。 杏儿也很慌,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上辈子,见到这些所谓的流贼,也只是在电视里。 她哪里能想到真有见到这样情形的一天! 周围人哭声,喊声混杂在一起,那些蒙着面的山贼挥舞着长刀,赵家人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逃。 小六子急道,“杏儿小姐,快下车!” 他扶着杏儿从车上跳下来,杏儿腿软脚软,这才发现雨早已停了。 空气清新湿润,只是脚下都是烂泥,她穿着绣鞋,没跑出两步,就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她抬头,就看到了一张满脸灰白胡须的脸,是那个装扮陆承瑞的年老车夫。 他沉声道,“小姐莫慌,你跟着我走!” 他拽着杏儿,转身就蹿进了一旁的小树林。 杏儿焦急的大喊,“还有小六子!” 小六子是她绣坊里刘玉娘的儿子,为了把陆承瑞送出来,她要找一个车夫,顺便演戏。 找外人容易走漏风声,知道她要找人帮忙后,刘玉娘母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对刘玉娘来说,她拯救了她一家的生计,相当于她的救命恩人,因此根本不问杏儿做什么,就让儿子来了。 杏儿把小六子带出来,自然也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 哪知道那老车夫道,“他不会有事的!” 他脚下不停,顷刻间就带着杏儿跑进了林中。 这人身手矫健,一手托着杏儿,她就觉得像腾云驾雾似的,眼前的树影纷纷倒退。 甩脱了外面人的视线,他竟一手提着她的腰带,“咻”的一声,竟带着她攀上了一处山壁,脚尖在石头上轻点几下,就像燕子穿云似的,带着她跃上了一座小峰。 须臾间,杏儿的双脚就稳稳落了地。 杏儿张大了嘴,看着脚下的茂密树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飞了上来? 那人退后一步,松开她,淡淡道,“小姐,得罪了,是我们公子要见你!” “公子?” 杏儿一愣,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山前的一条羊肠小道上,正静静停着一辆普通的油壁车。 一身紫衣的陈景和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那马大概等的不耐烦了,正摇头打着鼻喷。 杏儿心下一跳,陈景和在这里,那么车里的肯定就是…… 果然,陈景和看到她,冲她笑眯眯的招手。 山下哭喊声还在传来,山上却凉风习习,车帘随着风微微摆动,能看见车里一角黑衣。 杏儿忽然醒悟过来,转头看向那老者,惊讶道,“山下的是你们的人?” -- 第195页 老者微笑,点头,“是。”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小姐放心,不会伤人!” 他这么一说,杏儿就松了口气,不用为裴家祖孙仨,还有小六子担心了。 只是她紧接着又无语,该不会是那煞星要见她,所以弄出了这么大个阵仗吧? 她朝马车走过去,刚走到近前,陈景和就笑道,“裴姑娘,又见面了?” 杏儿瞧着他丰神俊朗的样子,突然想起刚才在车里,裴燕说他对她“有意思”,顿时觉得这张脸也有些惨不忍睹了。 原来在古代,长的好看的小哥哥也是有危险的吖,一言不合就会被人粘上来! 她正想说什么,车里传来轻咳一声。 陈景和顿时冲她笑了笑,牵着马自动避到了远处。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就伸了出来,将车帘撩起。 杏儿瞬间对上了一张如牡丹般艳丽灼色的脸,少年横卧在榻上,身上搭了件薄被。 因为这些天受伤失血,他唇色有些嫣白,脸颊瘦了一圈,眉间那道长疤沿着眼角蜿蜒而下,破坏了整张脸的艳丽,反而让少年身上多了一丝阴鸷。 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衣着,一身黑色锦衣,银色繁复的花纹覆盖在袖口,衬的那一张脸愈发高贵淡漠。 像是天生的高贵帝王,少年身上有种从骨子里流淌出的尊贵,只是那双眼睛不太友好,如今正微微眯着,略带着些冷意和嘲讽的看过来。 杏儿呐呐道,“你,你没走?” 陆承瑞扯着嘴角,冷嘲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甩掉我这个麻烦?” 他都快气死了,陈景和顺利找到他,他本以为这丫头会再过去看看他,至少也要告个别吧? 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安慰这丫头了,还想着怎么好好报答她,虽说已经答应给她两千两金子,但在陆承瑞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等了一中午,这丫头连面都不露了,再等来消息,就是裴家人已经走了。 陆承瑞简直不可置信。 那丫头就这样走了?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天,她竟连一个告别都没有? 没想到这臭丫头竟如此无情,他气的咬牙! 本来想就这样赌气离开,她不想见他,他更不稀罕和一个普通小丫头有什么牵扯! 想着大不了回京后,差人给她把钱送过来,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本就是萍水相逢,他也不想和一个平民有什么瓜葛! 然而行到半路,到底心头有些不舒服,心口处就像漏了个小洞,呼呼透着风! 想到此日一别,两人身份犹如云泥,八成这辈子都再见不了面了,他终究没忍住,吩咐了陈景和,想办法让裴家马车停一停! 哪成想陈景和因为陆承瑞在清水城的事,彻底记恨上了赵县令,竟让侍卫们蒙了脸,扮成马贼,劫了赵家的车队! 赵裕敢下令抓陆承瑞,不管他是受了蒙蔽,还是听谁指使,这口气他咽不下,让他老婆女儿受受惊吓也好! 这才有了山下的一幕。 赵家人被“山贼”追杀,裴家祖孙仨也被冲散,正好方便将杏儿带上来“说话”! 杏儿哪想到这中间的事这么多,只是眼看陆承瑞神色不对。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这位“喜怒无常”的性子早就有了免疫力,闻言根本不怕,跑过来开心的拽住他的袖子,笑盈盈道,“当然不是了,我是看见你没事太高兴了!” 第167章 离开 她当然高兴了,刚才还愁忘了要钱呢,没想到老天开眼,又把他送到了她眼前! 她脸上笑的别提多甜了,看着他完全就像看着一个大号金子。 陆承瑞看到她扒在他袖子上的细白小手,神色缓和了些,心下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 这丫头一如既往的和他亲近,恐怕这世上,也只有她敢这么随意亲近自己了。 他努力想板起脸,然而唇角终究弯了弯,没忍住伸手揉揉她的两个小包包,叹道,“我要走了,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杏儿当然是想要金子了,然而她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开口,也太羞耻了,努力想了想道,“没什么想说……” 然而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面前少年的脸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吓的她慌忙改口道,“有的有的,我是想说,你回去后要吃好喝好,好好保养身体,不要老生气,显的太小心眼……” 瞧见他脸又黑了,她忙道,“我的意思是说,老生气对身体不好!对了,你穿成这样回去,路上不会有事吧?” 她是真的有些担心他,清水县和临近县城还在通缉他,他这张脸实在太招人眼了,这么大喇喇露着,真没事? 瞧见她眉底的担忧,陆承瑞神色缓了缓,薄唇轻启道,“无妨!” 他这样说了,再看看他护卫的身手,杏儿也就不瞎操心了,笑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少年抿了抿唇,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 杏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开口要金子! 哪知道他看了她半晌,突然从脖间摘下一样东西,扬手扔给她道,“接着!” 杏儿手忙脚乱的接住,拿在手里时吓了一跳。 -- 第196页 那是一块通体温润的碧玉,碧绿剔透的就如一汪水,触手滑腻生温,玉佩中间竟雕着一朵镂空牡丹,刀锋精致,活灵活现。 就算杏儿见识少,但就凭这摸起来不像一般的玉那么沁凉,而是触手生温,就知道这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她在救他回来的第一晚,给他换衣服时看到过这块玉佩,当时就知道这东西价格不菲。 最重要的是,他贴身戴着,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她当时并没有碰。 没成想他要把这个给她? 看着她愣怔的样子,陆承瑞淡淡道,“这个给你,你贴身带着,若是有什么事,凭这个去陈家找我,陈家会为你传话!” 杏儿更惊讶了,凭这个就能出入相爷家?还能为她传话? 她更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了,她一个平头小百姓,有什么事需要踏足相爷家门庭的? 她慌忙想还给他道,“我不要!我就是想要一些……” “金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挑挑眉道,“凭这个,全国州府各地的陆家钱庄都可以提到钱!” 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想提多少都可以!” 杏儿的胳膊“嗖”的就收了回去。 她把玉佩紧紧握在手里,笑的牙眼都弯成了两道月牙道,“那谢谢小哥哥啦,这块玉佩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听着这甜腻腻的称呼,陆承瑞的耳朵尖又有点发红了,恼怒的道,“不要脸!以后不准见谁都叫哥哥!” “好的。”杏儿乖乖应下。 你是金主你最大! 杏儿拿着玉佩,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这算不算是拿到了古代版的黑金无上限卡? 话说完了,陆承瑞也没久留,让陈景和把她送下去。 陈景和走过来,看见她手里的玉佩,惊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他惊异的看向陆承瑞,陆承瑞却转开头。 杏儿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月饼。 那是刚才她在车上拿出来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吃就出事了,直到跳下车,她才发现月饼还捏在手里。 幸亏为了干净,她把盒子里的每块月饼都用小牛皮纸包裹了,刚才她慌慌张张跑路,顺手就把月饼塞进了怀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跑到马车前,把月饼往陆承瑞跟前一送道,“喏,这个给你!我亲手做的月饼!” 今日毕竟是中秋节,这盒月饼原也是给他准备的,只可惜她只带出来一块。 陆承瑞一怔,伸手把月饼接了过来,顺手打开。 然而里面的月饼已经碎成了几块,杏儿“啊”的一声,脸色顿时红了,道,“那,那还是别吃了……” 她要抢过来纸包,他却避开了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抬头笑道,“很好吃!” 杏儿有些脸红,但看他吃的香,她还是挺高兴的。 这可是她自己在小厨房搭了个小烤炉,就为了平时自己烤些糕点,这月饼里她放了不少糖和杏仁,可甜着呐。 她笑眯眯道,“你喜欢吃就好,哎呀,就是你也太没口福了,我本来给你做了一盒子呢!” 陆承瑞笑笑道,“无妨,下次有机会,你再给我做!” 他眸光柔和,想着等治好了腿,就接这小丫头去京里玩。 她这么活泼爱玩闹的性子,肯定还是喜欢繁华的地方! “好呀!”杏儿也爽快答应。 两人却没有料到,有些约定,说时以为很轻易,然而事事难遂人愿,再见面时,也许已隔了半生。 “我走啦!” 杏儿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谢谢。” 她一愣,这还是这些天来,她头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谢谢! 杏儿回头冲他挥挥手,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依旧是那个老者把她送下去,直到小姑娘被带下山崖,他都没有收回目光。 陈景和过来,一脸不赞成的道,“你怎么能把那块玉佩给了她?要是太后知道……” 陆承瑞淡淡道,“她对我有救命之恩,难道还当不起一块玉佩?” 陈景和急道,“那怎么能一样?那玉佩事关重大,是你的贴身之物!是你出生时太后亲手雕的,更是陆家的族徽!要是为了谢她,多给她些银钱也就……”是了。 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陆承瑞就打断他道,“行了,我心里有数!” 他做了决断,陈景和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无奈的看着他。 风舞车帘,直到许久,看到那一袭鹅黄裙衫平安的回到了山下,停伫了许久的马车才再缓缓离开。 第168章 倒霉的裴老太 山下的杀喊声已经停了,陆承瑞的那些蒙面护卫只是做做样子,其实并没有真正伤人。 然而赵家人吓的屁滚尿流,四下奔逃中有人滚下山坡,受了不小的伤。 赵夫人和女儿被家丁护着,跑出了老远,瑟瑟发抖藏在一片小树林里,等那些“山贼”退了,半天没了动静,她们才小心翼翼的被丫鬟婆子扶了出来。 赵家人找到了马车,几乎被砸了个稀巴烂,马也在混乱中被放跑了。 陈景和要给赵裕点小教训,虽不会真的伤害他的妻女,但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赵夫人看着自家被砸的根本没法再坐的马车,欲哭无泪,焦急的差点没晕过去! -- 第197页 天色渐渐要晚了,如今没了乘坐的马车,她们怎么赶回县里? 而另外一边,裴老太祖孙仨也不太好过! 山坡上都是泥泞,三人慌不择路的逃跑,裴老太到底年纪大了,一脚踩滑了,顺着道小土坡就滚了下去。 她跌的晕头转向,还好半山坡有溜低矮野枣树,将她拦腰截住。 裴老太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滚了满身的泥,人都要吓傻了,在下头就哭喊呼救起来。 裴燕裴娇也被吓到了,裴老太连连呼喊让她们下去救她。 然而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的花容失色,只知道哭。 任裴老太在下头哭喊了半天,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往坡下去。 毕竟那泥那么滑,她们自己也滑下去怎么办? 裴老太最后气的都破口大骂了起来,可两孙女也不敢动弹,只在上面慌张无措。 怕那些“山贼”还没走,姐妹俩也不敢回去找人来救祖母,三人就这样被困在了这片小土坡上。 最后裴老太都要绝望了,嗓子都喊哑了,看着两个没用的孙女,气的都快撅过去了,一咬牙,揪着坡上的长草自己努力往上爬。 好在很快就有赵家的下人过来找马,发现了裴家祖孙,两个家仆下去,合力把裴老太拽了上来。 裴老太此时狼狈极了,一身泥泞,脸和手都被石头刮破了,披头散发,瞪着两个孙女脸色狰狞的犹如厉鬼。 裴燕裴娇缩在一旁,谁都不敢吭声。 裴娇被祖母的样子吓到了,“哇”的一声张嘴就哭了出来。 裴老太脸色狰狞的吼,“哭什么哭!老娘还没死呢!” 她实在太怒了,连身份脸面也维持不住了,一张嘴就是年轻时泼妇骂街的形态。 姐妹俩吓的瞬时噤声,裴娇瑟缩着肩膀躲在姐姐身后,再不敢出声了。 裴燕则低垂着头,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裴老太把两姐妹骂了半天,发了通火,才想起问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听到那些山贼已经撤了,赵家的马车被砸了,东西都被抢了,幸亏没什么人员伤亡。 裴老太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一颗心就吊了起来,问道,“那咱家的马车呢?” 赵家人摇摇头,说没看见。 裴老太顿时急了,她滚下山坡,脚都被磕到了,如今走路都疼的厉害,要是没有马车,她怕是连山都下不了! 祖孙仨随着赵家仆人往回走,裴老太腿一拐一拐的,裴燕裴娇忙上来扶她。 裴老太气的一把推开两孙女,骂道,“两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找车子,要是咱们的车也被砸了,咱们就等着死在这荒山野岭吧!” 两个小姑娘被吓到了,也顾不得穿着缎子鞋走在这湿泞不堪的泥地里,一步一滑又难受又辛苦,跟在赵家人后头,四处跑着找马车。 至于杏儿,这祖孙仨想都没想起来! 然而等她们千辛万苦找到了不远处一片小树林,毫无损坏,马儿都在悠闲的吃草的自家车子时,祖孙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车帘就撩起,一道鹅黄色的小身影就钻了出来,远远就冲她们打招呼,“老夫人,大姐姐二姐姐,你们没事吧?” 杏儿从车上跳下来,鹅黄的裙摆带了起来,露出干干净净的绣鞋。 裴家祖孙仨都惊呆了,裴老太指着她,手抖的就像厉鬼似的,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杏儿眨眨眼道,“我和赵大爷躲在了不远处一棵树后,那些人没发现我们!小六子赶着车跑到了这边,幸亏也没受什么伤……” 她看着裴老太一身泥水,腿脚都不便的样子,跳下来一脸担忧的道,“老夫人,您怎么样了?没伤着吧?快上车歇歇……” 她殷勤的掀开帘子。 事实上当时小六子赶着车,被那些“山贼”逼到了这片林子里。 他都要吓死了,哪知道那些“山贼”竟然没人杀他,甚至还叮嘱他好好待在这里。 之后没一阵,那些人竟撤了,没一会儿,杏儿就回来了。 小六子劫后逃生,然而看着自家小姐毫发无损,身边那个“老者”,拎着小姐从山壁上飞下,如履平地,他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但他对杏儿心怀感激,自然把这一幕烂到了肚子里。 杏儿回来后,看赵家那边团团乱,就让他过去帮忙了。 她和老者留在这边等着裴老太。 如今看到裴老太三人“平安”,她一副欢喜的模样,下来帮着扶老太太上车。 裴老太又累又跌的浑身身子骨疼,一上车就躺倒了,哎呀呀直哼唧。 她这辈子都没遭过这么大的罪,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杏儿帮着给她换下泥泞湿漉漉的衣衫,又拿了个薄被给她裹好。 幸亏出来时,两个娇小姐带的东西多,她又拿出小炭炉,忙着烧热水,拿月饼。 裴老太喝了热水,肚子里吃了东西,这才感觉人又活了过来。 她看着忙前忙后细心照顾她的杏儿,竟难得感觉她比两个亲孙女顺眼了些。 而裴娇裴燕坐在一旁,看着忙碌的杏儿,再看她干干净净的衣衫,两人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 凭什么她们那么狼狈的逃命,在外头又是泥又是水,差点都滚到山坡下! -- 第198页 而田杏儿就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这边,一点事都没有? 第169章 回来 两人又妒又恨,然而现在也顾不上找杏儿的麻烦,她们的裙子上满是泥泞,湿漉漉的裹在身上。 两人手忙脚乱的换了衣裳,又重新扎了头发。 看见杏儿服侍着祖母喝热水,吃饼子,两人也早已饥肠辘辘。 要待指挥杏儿也给她们烧热水,但杏儿一直围着老太太打转,哪里有手还伺候她们? 两姐妹没办法,只能自己迂尊降贵的动手烧热水,又拿出糕点来吃。 三姐妹正忙活着,小六子就跑了过来,看了杏儿一眼,冲裴老太道,“老太太,赵家那边的马车砸了,赵夫人说,想和咱们拼个车!” 裴老太吃饱喝足,又裹着被子,身上暖暖的,总算缓过了一口气。 她听闻下意识就想拒绝,这车子就这么大,坐她们祖孙仨加一个田杏儿就够窄了,再挤上来赵夫人母女,哪里还坐得下? 然而不等她开口拒绝,赵夫人就找来了。 县令夫人此时的情状也不比她好了多少,钗横鬓乱,衣裙上满是泥渍,十分狼狈。 赵夫人母女被一众丫鬟婆子扶着,离的老远就道,“老夫人?老夫人这回可要麻烦你了,咱家的车子都被那帮杀千刀的山贼给损坏了,如今我母女只能跟你们搭一辆车了……” 说着话,人就过来了。 这怎么说也是县令家眷,更何况两家即将结亲,裴老太再不愿意也没了办法,强撑着发痛的身子骨起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赵夫人说的哪里话,快上来,这个时候就别客气了……” 她往角落里让了让,赵家母女就上来了。 车子本来就小,这下子挤的满满当当了。 裴燕裴娇也被挤到了角落里,杏儿则和赵家小姐赵香兰挨在了一起。 好在赵香兰身形苗条,身上的肉软软的,杏儿和她靠在一起,竟然还觉得挺舒服。 至于那些下人丫鬟们,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跟在马车后面走。 山路泥泞,这下大家也不敢往快赶了,小六子赶车技术不佳,就由“赵大爷”接过了手。 鞭声脆响,马车沿着细窄弯曲的山道慢行。 车厢里,裴老太一路都在大骂那些无法无天的“山贼”,赵夫人则默然不语。 说到底,云华山这一带也属于清水县治下,光天化日出现山贼,而且明目张胆的差点把她这个县令夫人都给劫了,怎么说都是赵裕治下不严,说出来她也没脸面! 几个姑娘都受了惊吓,神情都恹恹的,没人说话,车厢里只听得裴老太一路念叨。 就这样回到清水县里,天已经黑透了。 已经接近亥时,家家户户早已关门闭户。 好在走到城门口时,远远就看到赵荣带了人焦急的等着。 他母亲和妹妹去上香,一天没见人影,他自然担心,早早就带了人在这边接应。 远远就看到了裴家的马车,再一看,后面竟跟着一大串赵家的仆妇下人,各个浑身泥泞,面如菜色。 赵荣惊讶到极点,等再看到车里一身狼狈的母亲和妹妹时,他吓了一跳,脱口道,“娘,发生什么事了?” 赵夫人一身疲惫,连话都不想说了,赵香兰则带着哭腔道,“哥,我们遇到山贼了!” 此时人多混乱,她也来不及细说,只大概说了几句。 赵荣知道母亲和妹妹都没受伤,松了口气,安顿着把母亲妹妹接上自家马车后,他过来向裴老太道谢道,“多谢老夫人照拂,让家母妹妹平安归来。” 裴老太本精神恹恹的,一看到他顿时又精神起来,眉花眼笑道,“哪里的话,咱们不日就是一家人了,说的这么外道做什么……” 听到她说“一家人”,赵荣一愣,显然是两人的婚事合成了。 他下意识朝裴燕看过来。 裴燕却微微侧着头,连眼角都没扫向他。 见她也没什么事,赵荣目光微微顿了顿,笑着跟裴老太恭敬道别,才回转过去,带着赵家马车离开。 杏儿坐在窗边,见这位赵家公子一袭蓝衫,虽然身形瘦削,但眉眼清正温和,举止斯文有度。 她倒觉得裴老太的眼光难得靠谱了一些,这年轻人一看就很不错,裴燕能说给他,将来日子想必也不会差! 然而一转头,就看到裴燕望着赵家公子的背影,紧紧拧着眉头,一脸的嫌恶。 杏儿无语了,这位大小姐到底对自己有没有自知之明啊。 就她这长相,性格家世,她倒觉得这位赵公子娶她,才真叫委屈了呢!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转头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送走了煞星,杏儿只觉得像卸下了一身重担,浑身轻松,只想赶紧回家,好好歇几天! 一行人回到裴家时,已经接近亥时了。 胡娘子早就在家里等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几次出门去张望。 今日是中秋节,然而一家人晚上连团圆饭都没吃成。 裴老太累惨了,又跌的浑身骨头疼,一进门嚷嚷着让人出去找大夫。 周大嫂不得已,提着盏灯笼就摸黑出了门。 胡娘子看见她们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等看到女儿好端端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 第199页 这一晚,又是给老太太做检查,又是给姐妹俩熬压惊汤,等胡娘子能回前院歇息时,已经后半夜了。 她本来还惦记着女儿,然而去了女儿院子,杏儿早睡的黑甜甜了。 胡娘子确认女儿没受伤,才回了自己院子。 一夜好眠,第二天杏儿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明晃晃的阳光从帐子外透进来,她打了个哈欠,懒懒睁开眼睛。 外头的喜鹊就听到动静,端着洗脸水进来,高兴的道,“小姐,你醒了?” 杏儿不想起来,喜鹊过来,一边把帐子挂起来,一边絮叨,“小姐,快点起来啦,夫人都过来看了你好几次了!”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泻进来,外间天晴云淡,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杏儿闭着眼睛,喜鹊端了洗脸水过来,一边服侍她穿衣洗漱,一边兴奋的道,“小姐,你快和我说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啊?听大姑娘说你们遇到了山贼?夫人都吓坏了……” 第170章 没钱 杏儿睁开眼睛道,“老夫人呢?” 喜鹊道,“还在后院睡着,大姑娘二姑娘也没起身呢,对了,二姑娘那嘴是怎么了?” 她昨晚看到了裴娇嘴上的豁口,只是天黑,没看真切。 杏儿不着急了,一仰头又倒在了枕头上。 喜鹊急了,伸手去拽她道,“小姐,别赖床了,大娘子还等着你呢……” 想到母亲昨日恐怕担心了她一天,又没跟她说上话,杏儿没奈何的爬了起来。 一边任由喜鹊服侍穿衣,一边道,“能有什么事,就是下山的时候遇到一伙山贼,不过他们只是砸了赵家的马车,没伤人!裴娇的嘴,那自然是她自己摔的……” 她言简意赅说了两句,自然不会说那些“山贼”是煞星的人,还是为了见她搞出的这阵仗。 但就这样,小丫头也听的心惊胆战,双手合十直念佛道,“那可真是菩萨保佑,不过,二小姐可真的太倒霉了……” 她想到裴娇一张嘴就露出一个豁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幸灾乐祸道,“二小姐最是爱美,这下子,可有的她受了……” 也不怪她对裴娇没什么同情,裴娇往日里在家里骄横跋扈,喜鹊个小丫头,平日没少受她折腾。 杏儿懒懒打了个哈欠,一仰头,喜鹊的眼睛就直了,看着她脖颈间道,“小姐,这是什么?” 她一伸手,就拽起了杏儿脖间的一道红绳,下面缀着一块莹润剔透的碧玉。 那就是昨天陆承瑞给她的那块,上面本缀着红绳,这玉贴着身暖暖的,可见有养身的功效,杏儿就效仿他,贴身戴在了脖子上。 杏儿含糊的道,“我在路上买的,看着好看就戴上了。” 喜鹊也赞道,“果然好看,瞧这牡丹花,雕的多好,就是这绳子有些磨了,等闲了我再给小姐编个新花绳!” 她根本没有起疑,要是碰上个识货的,绝对就得怀疑,这么好的玉,杏儿哪里买的起! 但喜鹊小丫头见识简陋,见了这个也只当雕花好看,并没往别处想。 杏儿顺手就塞进了衣领里,打定主意,没事这个还是别让人看见了。 不然光凭这触手生温这一点,她就说不清楚这珍稀物品是哪里来的,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至于取金子的事,她也不急了。 一来她现在不缺钱,二来陆承瑞说的清楚,这个只能去陆家钱庄取。 陆家钱庄在府城,她现在可没办法跑那么远! 洗漱完毕,杏儿去了前院,跟母亲把昨日的事好好说了一通,隐去了陆承瑞的事,只说运气好,那伙山贼没伤人。 胡娘子一边庆幸,一边又担忧起来,这外界果然有“流贼”,也不知在府城的裴通父子俩怎么样了。 之后的几天,杏儿的日子总算安稳了下来。 中秋节过后,天气也一日日凉了,裴老太自从受了一场惊,足足在家里歇养了半多月。 本来说三日后赵家就上门求亲,因为“山贼”一事,赵夫人也在家里歇了好久,把两家订亲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五。 “定在下个月也好,到时候说不定你爹和哥哥就要回来了……” 胡娘子正在给未出世的小娃做肚兜,抬手抿了抿针线,眼里带着一丝担忧道,“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如何了,按说秋闱早考完了,他们到现在也不见回来,也不让人捎个信……” 她如今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小腹微微鼓了起来,身条丰腴了些,如今轻蹙着眉头,愈发显得丰润娇美。 杏儿趴在床榻上,跟只猫儿一样,一边晒太阳一边安慰她娘,“娘,你就别担心了,爹和哥哥肯定是想留在那边听消息,等放榜后才回来,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保重身体,有什么就让周嫂子和秀荷去做,别累着了……” 她说着,鬼鬼祟祟的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娘,大姐姐的婚事你就别沾手了,实在不行,你就说肚子不舒服,尽管歇着,什么都别干!” 胡娘子听着女儿嫩嫩的小嗓音给出主意,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你放心,娘心里有数……” 事实上,她这段时间的确有些劳累。 裴燕和赵家要结亲了,裴老太太这段时日身子又“不舒服”,把一应事情俱都推给她做。 -- 第200页 她是个后娘,虽说理应操办继女亲事,但老太太一点银子都不给,就让她去置办订婚事宜。 胡娘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裴燕要嫁的县令之子,衣裳首饰自然都要准备新的,还有家里的人情往来,置办席面,最最重要的是,裴燕的嫁妆也没有着落。 按说要出门子的姑娘了,嫁妆早就该置办起来了,但当她吞吞吐吐问出裴燕的嫁妆时,裴老太竟一瞪眼道,“嫁妆?那不是你该准备的吗?早些年家里那么穷,又为了娶你花光了银子,我还哪来的银钱给燕儿办嫁妆!再说,她可是你们的女儿,哪有朝我这个祖母伸手要嫁妆银子的理儿?” 裴老太理直气壮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胡娘子没想到婆婆能说出这种话,她刚嫁过来时,裴老太还是个要脸面的,平日也装的慈眉善目,整日念经拜佛。 但没想到撵走贺大嫂后,这老太太彻底像是扒下了一层面皮,什么都豁出去了,连裴燕嫁人这么大的事,她也一推二六五! 她哪知道以前有贺嫂子做挡牌,恶人都是贺嫂子做了,裴老太自然扮的慈眉善目。 如今没了贺嫂子做面皮,裴老太这本性也露了出来。 胡娘子再好的性子,心口也难免憋气了。 她嫁过来还不足大半年,当初娶她时,裴家也只给了田家十两聘银,哪里就当得起把裴家的钱“都花完”了? 但她身为媳妇,自是不能与婆婆讲理。 裴老太自己一分钱不出,还吩咐她把这次的订婚宴办的“体体面面”的,不能让县令家瞧不起! 胡娘子也无语了,她手头一分钱没有,拿什么办的“体体面面”? 第171章 小富婆 这段日子,胡娘子也是愁的日夜不宁。 好在女儿一句话点醒了她,对啊,她不过一个后娘,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办的好没人夸,办不好,最后全落埋怨! 再说她也实在是有心无力,就算她想给裴燕办的体面一些,然而手中无钱,连一桌好的酒席都置办不出来,光她一个人急有什么用! 所以第二日,胡娘子就“动了胎气”,躺到了床上,连起身都不能,更别提操持家事了! 裴老太果然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就杀了过来,气的跳着脚怒骂。 “我家这是供了个佛爷啊!别人怀个胎顺顺溜溜的,偏你就三不五时的动弹不了,以前在田家时,听说你日日做事,也不见得有这般金贵!难不成嫁到我裴家来,真当自己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倒让我这一把岁数的人了还来伺候你?” 然而任她如何数落怒骂,胡娘子只苍白着脸,红着眼圈垂泪道,“娘,都怪媳妇体弱,可媳妇岁数大了,怀这一胎不容易,若是孩子有个什么事,媳妇如何对得起官人?” 她说自己岁数大了,这本来就是裴老太先前日日骂她的,说她岁数大了,怕是不好生养。 如今她拿这个来堵裴老太的嘴,裴老太顿时卡了壳。 她就算再气,也不能真逼的怀胎不稳的儿媳还做什么吧? 最后裴老太黑着脸骂骂咧咧的走了。 杏儿冷眼旁观着,心头高兴了些,她娘总算开了窍,知道不能一味对婆婆愚孝了! 胡娘子自此撒开手不管裴燕的婚事了,每日里杏儿只管把好吃好喝的流水似的送进母亲房里,让她安心养胎。 而裴老太那边却着了急,她之所以把孙女的事推给胡娘子,也是因为没了办法。 她如今手头……已经没钱了! 杨舅爷隔三岔五就来一回,跟她说些什么赚钱的营生。 裴老太也很心动,手头的积蓄几乎都给了弟弟。 再加上之前,要给赵夫人凑“簪花宴”的钱,她一股脑把手里的二百两银子和一个田庄都抵了出去! 如今,弟弟那边还没回本,说要分红的话,至少要到年底,她手头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偏偏又赶上赵家要和大孙女订亲! 这些年来,裴老太自己好吃好喝,生活奢靡,其实根本没给孙女存什么嫁妆,只想着到时候把她嫁个富商了事。 可谁能想到,县令家要和自家结亲,那孙女一点嫁妆傍身也没有,自家脸面也不好看。 在裴老太愁着孙女的嫁妆时,裴燕却绞尽脑汁的琢磨怎么摆脱这门婚事! 赵家推迟了订婚日期,对她来说是意外之喜。 这些时日,她日日带着秀红在外头转悠,想尽办法在外面打听赵荣的为人。 想着如果他有什么把柄能捏在手里,也许祖母就不会逼她嫁了。 只可惜她失望了,秀红打听来的消息,赵荣除了身体不好之外,竟没有一丁点劣迹! 据说他为人温厚,虽是县令之子,也没有什么架子,平日也不去那些腌臢之地。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并没有去书馆读书,而是一心在家刻苦攻读。 有和他交好的文人士子,竟说他的才学不差,说若他明年下场,有八成把握可中! 裴燕听了这些,只觉得无比气闷! 谁管他有多好,也是个身患怪病的病秧子! 在赵家时,她可是听说了,这病秧子都不一定有传宗接代的能力! 那赵夫人就是打算把她骗过去,让她守活寡,将来再养个跟自己没关系的孩子,让她一辈子给赵家当牛做马! -- 第201页 她呸! 裴燕阴沉着脸,看着眼前怯懦的丫头道,“还有别的吗?那赵荣年纪这么大了,身边就没个通房姨娘?或是外头养个相好的?” 秀红垂下头,低声道,“没,没有!” 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比裴燕要大,但性子安静柔顺,额前覆着一层厚厚的刘海,遮住眉眼,看着就让人气闷。 裴燕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走吧!我让你打听的事你要敢在外头乱说,我就把你打断腿发卖了!” 眼见这丫头被吓的脸色发白,裴燕才长吐一口气。 不行,她一定不要嫁给赵荣,总归是有办法的! 在裴燕上下折腾时,杏儿的日子彻底安稳了下来。 裴娇磕了牙,死活都不肯出门了,没人来找麻烦,杏儿的日子无比清静。 她每日除了陪母亲,就是抽空去绣庄看看。 绣庄如今一切都上了正轨,有刘玉娘管着里外,不太需要她操心。 她闲时就在家画新的花样子,因为精巧的绣样,她的羽衣坊彻底打出了名头,日进斗金。 月底,刘玉娘过来送帐单。 她岁数和胡娘子差不多,还不到四十岁,只是因为前些年日子过的不好,身形瘦削,眉眼有些寡淡。 然而她眼神坚毅,心细如发,这段时日为杏儿管着绣庄,尽心尽力。 杏儿拿着小算盘盘拨几下,已经算出了这月的进项。 除去雇佣的绣娘费用,她的纯收入已经达到了月入近小一千两。 这对一个小小的绣坊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收入了! 刘玉娘看着小姑娘细白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那些让她眼花缭乱,整理了好几天的帐目在她手中不过几分钟,就算的清清楚楚。 尽管早已习惯了杏儿的“能耐”,她还是无比佩服,想着这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自家姑娘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本事,怕不是仙女下凡吧? 杏儿可不知道刘玉娘在想什么,算完帐,忍不住轻吐口气,脸上也带了笑意。 每月一千两的进账,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在清水镇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 刘玉娘跟她说了几件铺子的事,末了和她商量,“姑娘,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好,这月又从府城送来不少订单,人手有些不够用了,你看要不要再招些人手,扩大些铺子?” 扩大铺子? 杏儿想了一下,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样就行了!做不完的订单就慢慢做,银子哪有一下子赚完的?” 听见她毫不犹豫就拒绝,刘玉娘有些意外。 第172章 刘七爷 杏儿却笑了笑,淡淡道,“每月一千两的进账完全够了,我们犯不着为了多些生意,跟旁人家对上!” 这么一说,刘玉娘就明白了。 对杏儿来说,每月一千多两银子已经是一笔花不完的巨款了。 清水城地方就这么大,她如果再扩大铺子,多招绣娘,势必动了其他布庄的利益。 她如今能这么顺利,大部分是因为红裳阁给牵线的原因。 红裳阁在江北这一带很有势力,所以才能源源不断给绣坊送来高端订单。 绣坊有李掌柜一半的利润,但也只是一半而已。 如果杏儿再扩大,怕是连红裳阁本地的生意就都抢了,所以她一开始的生意定位,就和旁的布庄泾渭分明,她只接高端绣品! 羽衣坊只接富贵和权势人家的活,那些订单,一般是旁人家做不了的。 这样一来,她就不算和其他本地布庄形成竞争,才能一直安稳到现在。 听完她的话,刘玉娘再一次对自家这小小的掌柜刮目相看! 她想不到杏儿年岁不大,心思却如此通透,最难得的是她不贪! 多少人被利益遮了眼,贪婪的想要更多。 可这小姑娘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在这清水城,她开一家小绣庄不打眼,但要是想要更多,怕是就要扎某些人的眼了! 她对这位小姑娘从未有过的信服,态度也更恭敬了。 盘完帐,杏儿问起了另一件事,“婶子,刘叔在那边还好吧?” 这位刘叔,就是去云华寺那天,假扮成陆承瑞的那位老者。 那天护送她们回来后,杏儿原以为他要回去找陆承瑞复命了,没成想他竟单膝跪在她面前,说,主子让他留下,以后就供杏儿差遣! 杏儿当时吓了一跳,她可是知道这位大叔身手不凡的,这样的高手,要留下来供她使唤? 那大叔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只说他是陆承瑞的护卫,她对自家主子有救命之恩,主子也命他留下来保护杏儿。 杏儿惊讶极了,等反应过来,嘴巴都要笑歪了。 没成想那煞星竟如此为她着想,她收回以前的话,再也不暗暗骂他是个白眼狼了! 她本来也琢磨着要雇些壮年男人,一来能保护绣坊那边,绣坊生意红火,难免有人过来找麻烦。 二来自己有个什么事,也有人可用! 现在好了,煞星直接就给她解决了这个难题,毕竟这样的高手,她知道就算是普通的权贵之家也不可能有! 刘叔本名刘七,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正当壮年。 裴家肯定是不能住,杏儿就安排他住在了绣坊附近。 -- 第202页 一来能照应绣坊,二来离裴家也不远,她有什么事找他也方便。 刘叔一个单身男人,绣坊平日包饭食,刘玉娘就会让儿子小三子给送过去。 听到杏儿问,刘玉娘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道,“七爷性子很好,有他在,总在咱们门口溜达的那些小混子都没人敢来了,七爷有时无事,还会教小三子他们一招半式,喜鹊姑娘也会过去。” 说起这个,刘玉娘最为高兴。 那天和杏儿出了一趟门,虽然刘七爷没在小三子面前显露武艺,但他在狭窄的山道上,一手精湛的控马术就让小三子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了。 回来后,刘七爷就住他们隔壁,小三子一天三趟的往过跑,对刘七十分恭敬。 他是读书人,身子单薄孱弱,刘七爷就指点了他一些养生功夫。 刘玉娘本来还担心儿子身体,看到儿子每日早起开始练武后,脸色练的红扑扑的,饭量也比平日大了许多,心头别提多高兴了,平日里就尽量做些好吃的过去。 显然邻里间相处十分愉快,杏儿放了心。 喜鹊这段时日天天往绣坊跑,她知道刘七爷有武艺后就上了心。 她之前就想拜一位老师学武术,但清水镇没什么好的武馆,而且杏儿也忙,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没成想刘七爷来了,这算是瞌睡送上了枕头,小丫头就自己琢磨法子缠着刘七爷去拜师了。 绣坊那边不需要她操心,杏儿就安心待在家照顾母亲。 家里最着急上火的,自然是裴老太,随着订亲日子的临近,家里酒席还没订下来。 裴老太嘴上起了个大泡,又去胡娘子那里跳脚骂了一通。 然而她就算把胡娘子骂死,胡娘子也拿不出一分钱! 这段时日,她没法从外面接活,手里当真一点进项都没有了。 她平日吃的补品都是杏儿做好端过来的。 杏儿为了给母亲补身体,没少买好东西,像是上好的血燕窝,日常补身子安胎的药材。 但她都不告诉母亲这是什么,胡娘子只当是女儿做的一般东西。 即使她尝出每日喝的有燕窝,她心下也惊异女儿哪来的这么多钱,但她知道女儿像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小生意,毕竟日日往外跑。 但杏儿不说,她也没问,她心下自责自己一个母亲,却让孩子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杏儿自己有本事,能在外面挣到银钱,那是女儿自己的体已,她从没想过跟女儿手里拿银子。 毕竟她知道,如果她要求女儿上交家用,这些钱只会填了裴老太的窟窿! 虽说裴家的银子她不过手,但她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裴老太从日日鱼肉,到这段时日连牛乳都不喝了。 以前每月庄子上就会有人过来,跟裴老太交接庄上的产出,顺便把那边种的菜送过来,因此家里从不需要买菜。 但这段时日,庄上没人来了,家里也没人送菜了,要不是秀荷还从外面接点活,赚点菜钱,家里都要接不开锅了! 但这些事,胡娘子从没跟女儿说过,反正她知道女儿有本事过的好就行了。 若是她能挣钱的事暴露出来,裴老太还不得把女儿连皮带骨吞干净! 所以她对杏儿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杏儿才能这么自由的往外跑。 裴老太过来闹腾,她才不信胡娘子手中没钱,瞧她养的那满面红光,气色好的不得了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少吃好的。 但任她如何骂咧,把胡娘子房里都搜遍了,也没找出一个子儿! 第173章 解元 裴老太气急败坏而去,却不知道隔壁人家日日看笑话,把婆婆跟儿媳妇拿钱的事传的到处都是。 好在订亲的前几日,赵家遣了媒人过来,把聘礼先送来了。 这次是赵家娶长媳,给的聘礼不算少,纹银三百两,各种布匹,牺畜,细茶…… 裴老太看到这些东西,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因为这批东西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第二日,她就用这银子,开始给家里置办了酒席,买东西充门面。 胡娘子都无语了,谁家会第二天就把男方的聘礼用了呀,到时候传出去,新嫁娘都没脸! 但裴老太显然不在意什么孙女的名声。 裴家就热热闹闹操办了起来。 三天后,就是裴燕订亲之日,在这之前,胡娘子日盼夜盼的,总算收到了裴通的信。 灯下,杏儿正展开信纸,给母亲念着。 “……这边诸事皆好,勿要挂念,场中一切顺利,鸿儿当有可中……” 杏儿回头,冲母亲惊喜的道,“娘,父亲说哥哥应该能中!” 胡娘子也十分欣喜,裴鸿今年刚考下秀才,要是再过了乡试,那就是正经的举人了。 最关键是他年岁还这么小,若当真能中,那裴家的门第立刻就不一样了! 胡娘子焦急的问,“那你爹呢?他们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杏儿又往下看,摇摇头道,“爹没说他自己,就说榜单要在这两天出了,等出了榜单就回来。” 胡娘子叹了口气。 这跟她预料的差不多,不过裴通参加了这么多次考试了,回回名落孙山,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这次只是鼓励他去试试。 裴通想必对自身也没抱什么期望,信里没多说自己,只关切的让胡娘子保重身体,说不日就将回来。 -- 第203页 念完信,胡娘子总算放了些心,犹豫了一下,对女儿道,“看看信上有没有地址,我想给你爹写封信,把大姑娘的事和他说一说……” 她总觉得裴燕订亲这么大的事,应该跟他知会一声。 杏儿却摇头道,“娘,放榜就在这几日,你现在写信,没准还没送到爹就回来了呢。” 古代的驿站太慢,胡娘子想想也是,遂作罢。 在裴家热热闹闹的给裴燕订婚时,裴家父子租住在府城一处不起眼的民户里。 裴通花了十两银子包下了院子,户主是一对老夫妻。 裴通与儿子住在这边,一来不用和那些士子们挤在廉价的客栈里,二来又多给了老夫妻一些钱,一日三餐也有了人照料。 这边清静,他和儿子此次考试发挥极好,不说裴鸿对自己极有信心,就连裴通,都觉得自己比以往答的都顺。 考过试后,父子俩待在这边等消息。 裴鸿尚日日与同窗同游,或是去拜访一些老师大儒。 裴通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天天留在院中,要么苦读,要么就是出门转悠,给胡娘子和家中人买些土产,打算回去的时候带上。 这日裴鸿回来,眼眸发亮,裴通一看到儿子的神色,心头就一喜道,“怎么样?见到杨大人了吗?” 杨大人就是府城知府,并且是此次考试的主考官。 裴鸿的同窗里,有一位杨大人的子侄,这次他跟着去拜见,顺便想提前打问下成绩。 裴鸿笑道,“见到了,杨大人夸我文章做的好,说此次就算拔不得头筹,也必在前三之内!” 只这一句话,裴通就彻底放下心。 儿子的才学他心中有数,但也难免忐忑,此次知府大人给了准信,说明儿子必然是考上了! 他心头的大石头骤然放下,大笑三声道,“好!好!好!” 他半生不得志,如今儿子一出头,家中就有望改换门庭了,让他如何不激动畅快! 不等父亲高兴完,裴鸿又笑道,“父亲,我专程问了你的成绩,杨大人说以你的文字,此次应当也在录用之内。” 他话音还没落,裴通整个人都呆滞了,半晌,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裴鸿含笑道,“杨大人说,父亲应该也中了!” 裴通张大嘴,半晌,脸上涌起了两抹红晕,激动的嗓音都有些颤抖了,道,“你,你说真的?” 裴鸿笑道,“杨大人这么说的,想来必不会假,大人让我们静候佳音!” 裴通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底竟涌出泪花。 他半生攻读,幼年时春风得意,可随着一次次落榜,旁人的闲言碎语和裴老太的厌视,早就把他的信心消磨的一干二净。 虽然这次也来考试,但他最重要的是陪儿子,自己只想着走个过场,因此答题时心态也很平稳,觉得中不中都没关系。 但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他竟能中? 裴通脑中激荡万千,胸腔中像潮水般呼啸,半晌,他才闭了闭眼,勉强把心头的激荡压下去。 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榜单还未公布,一切还说不得准,这些话我们只私下说说便罢。” 裴鸿笑道,“儿子省得。” 虽说如此,但这一晚,父子俩谁都没有睡着,尤其是裴通,心中感慨万千,到早上醒来时,挂了两个黑眼圈。 然而他却不知道,府衙封存卷宗的库房内,有两道黑影正在窃窃私语。 “大人放心,小人查过了,这姓裴的是外地来的,无亲无靠,他的排名中规中矩,公子替换他的成绩,并不显眼,绝对万无一失!” 另一人的声音淡淡道,“此事你可打点好了?卷宗三方会审,若有一点出了纰漏,你我的小命就别想要了!” 先前的声音道,“大人放心,此事小人一手操作,绝无二人知道!况且这姓裴的不是什么有来头的,怎么会有人特意查他的成绩?此事绝对稳当!” 那人点了点头,火光熄灭,库中再次归于一片黑暗。 第三日就是放榜之日。 一大早,裴家父子俩洗漱完,换上干干净净的长衫,赶往府衙口。 远远望去,府衙门前已经一片人山人海,士子们早已将榜单围了个水泄不通。 裴通父子还没走过去,就有人迎面而来,高兴的喊,“子期兄,你中了!你是本期解元!” 第174章 舞弊 裴家父子一愣,裴通激动起来,小跑着挤进了人群处。 果见榜单之首,儿子的名字高高排在第一位! 裴通心口狂喜,高兴的一把年纪的人了差点没蹦起来! 他一颗心完全落了地,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道,“列祖列宗保佑!” 裴鸿也挤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并没有什么意外,反而急切的在后面巡睃父亲的名字。 哪知第一遍看过去,没有! 裴鸿一愣,再次仔仔细细的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过去,哪知看了三遍,都没有父亲的名字,他心口一沉。 裴通也冷静下来,找自己的名字。 扫了几遍,没看到自己,他心下叹息一声,倒是没有太失望。 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虽然那天儿子说杨大人很看好他,但这种事,哪有十拿九稳的?没考中那也没有办法。 -- 第204页 好在儿子中了解元,他心头已然满足,高兴的拍着儿子的肩道,“行了,咱家有你,已经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父子俩被挤了出来,裴通的鞋子都被人踩掉了,他也不在意,笑容满面的道,“咱们先回去吧,一会通报的人该去了!” 他们都在府衙留有地址,若中了,就会有专人过去报喜。 裴通不觉得自己没考上有什么,然而裴鸿脸色却凝重,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杨大人十分赏识他,那天还要收他做门生。 按理说,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杨大人不会提前向他透话。 可父亲本该中了,为什么没有父亲的名字? 他双目在榜单上再次扫过,怀着一肚子疑惑回了院子。 没多久,果然报喜报的人上门了,敲锣打鼓,以至于一条街的人都知道他中了解元。 左邻右舍和同窗都来看新鲜出炉的解元,尤其这解元还年纪这么小,一表人材。 裴通喜气洋洋的给了衙役赏钱,连老两口都高兴的连连向两人道喜。 等送走了道喜的人,看儿子一直沉着脸,裴通道,“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这么多年没考,此次过来原本也是为了陪你,咱家出你一个已经是得天之幸了,哪里有那么好的事,能一门父子都中举?” 然而裴鸿皱着眉头,对父亲道,“爹,我去杨大人府上一趟!” 不等裴通回话,他扭头就去了府衙。 而此时,府城一户深宅大院里,另一个人也拿到了裴家父子的成绩,道,“她哥是榜首,父亲没中?” 一身玄衣的少年斜倚在雕花檀木榻上,形容有些消瘦,然而眉眼昳丽,面庞精致如美玉,只眉间的一道长疤凭添了三分煞气。 陈景和道,“听说她父亲已经多年未考了,此次不中,也不奇怪。” 陆承瑞沉吟了一下,淡淡道,“把他父亲的卷宗调出来,若是还可以,给他候补一个廪生!” 这几天,陈景和详细的调查过裴家,知道裴通才学不差,候补个廪生不是什么大事,笑笑道,“我这就去。” 然而他看了下陆承瑞的腿,劝道,“这边事已了,刘暨那边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单凭他贪下瀚州三十万两水利银的钱,就可以把他连带那一串驻虫查出来!不过他背后站着那位,到时候怕他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事,咱们还是尽快回京吧!” 陆承瑞垂下眼睫,语气恹恹的道,“不急,我的腿已经这样了,我倒要看看,还能钓出什么鱼来!” 陈景和嘴张了张,到底没再说什么,心下却叹息一声。 他知道主子兼发小,这次为什么迟迟不回京,明知身周危机四伏,却偏要把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 一来是想用已身钓大鱼,看看背后还有哪些人,敢对他们明目张胆的动手! 二来,恐怕主子也是想等廖神医过来。 这段时日来,他请了无数医林圣手,过来皆摇头,说陆承瑞的腿没治了。 他眼看着陆承瑞一日日消沉下去,心头焦急,好在探寻到了一位极负盛名的的廖神医,据说专治跌骨断腿,有断骨再生之能。 他已经派人去请,陆承瑞却执意在这里等着,怕就是不想以这样一副样子回京。 他犹豫了一下,道,“听说沐椀小姐已经回去了……” 陆承瑞垂下眼睑,就像没听到一般,陈景和也没有再说下去。 裴鸿终究没问出什么,过来打听父亲的事,连杨知府竟也很意外,道,“你父亲的卷子我看过,文笔老道,行文扎实,这样的文章落选的几率极小才是。”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所有的卷宗都已封存,况且这次是临江府尹,还有府学,县学的教谕一同阅卷,理论上并不会出差错。 裴鸿问不出什么,只能回去。 张榜的第二天,有人欢喜庆贺,有人抱头痛哭,也有人黯然离开。 裴通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立刻就要回家,想到妻子还怀着身孕,他早已迫不及待了。 然而杨知府却派人过来送信,通知让他们等两天,说上头有人提取了裴通的卷子,说不定还有什么造化在等着他。 裴通和裴鸿都吃了一惊。 裴通一头雾水,不明白知府大人说的“造化”是什么意思,以为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要给自己些什么好处。 裴鸿却警觉起来,他和杨大人并不熟,虽算得上是知府门生,但他一介穷学生,连礼都没给知府大人怎么送,知府怎么会给他好处? 然而两人显然走不了了,又等了两天,府衙竟爆出了一件大消息! 说这次科考竟然有人徇私舞弊,有人竟私下替换了考生的卷子,顶替了别人的名次! 好多士子还没来得及离开府城,这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自古以来,科考乃是国家民生的第一件大事,朝廷用科考来选拔人才,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科考中做手脚。 历来科考只要出事,无不牵连者甚众,多少人都要掉脑袋! 士子们最为愤怒,自发聚集在了府衙,要府衙给个交代! 府城里顿时闹的轰轰烈烈,尤其没几天就有人传出,顶替了别人名次的,竟然是一位富家之子。 这位富家之子可不简单,家中虽是行商,却为临城首富。 -- 第205页 第175章 中了 这次乡试,谁也没想到竟会暴出舞弊之事! 本来榜单已出,只待一封卷,就万事落定。 然而临江府的官员做梦也没想到,榜单刚一张贴出来,陈相竟然派人过来调阅一个姓裴的士子的试卷。 这本是一件小事,但挂着陈相的头衔,那就不一样了。 陈相虽已告老,但身为三代帝师,在朝廷的地位可想而知,不光门生弟子遍布天下,陈家子弟现在大大小小也有不少在朝中任职。 不说陈家几个儿子都在户部刑部等实权部门,陈家的长孙现更任京师禁卫军副统领,跟在那位最受当今圣上宠爱器重的承亲王身边。 这样的陈家,竟会调阅一个普通士子的试卷?。 临江府官员都惊讶这位裴士子是何等人士,然而其中一位同考官却差点吓尿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陈家调阅的,恰恰是他调换过的那一份! 甚至还来不及等他反应过来,做些安排,裴通的卷宗就被调走了。 之后,事情不知道怎么就被捅了出来。 却是陈景和拿到那份挂名“裴通”的卷子,一看之下就十分蹊跷。 手中这份卷,不光字迹歪七扭八,写的文章更是前言不搭后语,云里雾里,胡乱不知所云。 陈景和拿到的第一眼,就认出这绝不是裴通的字迹! 因为杏儿的原因,他几乎把裴家查了个底朝天,对裴通十分了解。 这样的卷子,怎么可能是那位身为秀才,还在书院教了七八年书的裴相公所做? 他把卷子拿给陆承瑞看,说了这些疑点。 陆承瑞的脸色当场就寒了下来,他万万没想到临江官府竟然会这么大胆,竟敢在科考中动手脚,只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查!” 有了陆承瑞这句话,整个临江府参与这次科考的官员全部都遭了殃。 不过事情并不复杂,很快就查了出来。 原来这事是一位姓李的同考官所为。 这位同考官和临江一位富户是同乡。 富户家中有一子,自小千娇百宠的长大,家里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儿子走科考一途,摆脱商户身份。 奈何儿子读书不成器,家里就给四处给寻门路,找到了这位同考官头上。 富户给同考官送了不少钱财珠宝,这位同考官一时鬼迷心窍,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大事,他也不敢对考的好的士子动手脚,就从排名的末尾,随意挑了一人出来,调换了两人的试卷。 谁成想就这么巧,正挑到裴通的头上! 同考官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最后几名,差不多快落榜的士子,考不上不是很正常? 再说他也查过裴通,无亲无靠的外地人。 虽说他也没料到裴通的儿子竟会一鸣惊人,是这界解元,但那又怎么样,他做的这么隐秘,谁会无聊到去查卷宗! 然而就是这么巧,裴通的真正卷子很快就被查了出来,而他本来也应该是榜上的倒数第二名。 虽说只挂了个榜尾,但到底也考上了,就被人这么轻易的换了名! 陆承瑞震怒,临江府的参与官员从上到下都被撸了一遍,连知府杨大人都没逃脱个“失察”之罪,被官降一级,罚俸一年,这是后话。 裴通和裴鸿本来只是安心待在小院里,等着知府大人的消息,紧接着沸沸扬扬闹了几天的“舞弊案”让两人无比心惊。 两人原本和其他士子一样,无比愤怒,在讨伐着这位同考官,然而没几天,惊天大逆转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位同考官替换的倒霉蛋竟然是裴通! 不说裴鸿和其他人,连裴通自己都被震的脑中一团懵。 在被请去府衙喝茶,杨知府客客气气的招待后,跟他说那位替换他的富家之子已经被撤了下来。 裴通本已考中,杨大人亲自补了他的名字上去,裴通已经是一名考中的举人! 从府衙出来,裴通脚下就像踩了棉花,整个人都晕晕乎乎。 他不敢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考中了? 裴鸿是最高兴的,笑着看他道,“爹,你也中了!” 裴通两眼懵圈,“中了?” “中了!” …… 在临江府派人快马加鞭的将喜讯往清水县送时,裴家正在举办裴燕的订亲宴。 一大早,赵公子就亲自过来送纳吉礼,男方亲友十余人,手拎大雁,各种牲畜和余下的聘礼,源源不断抬往了裴家。 周围左邻右舍看的连连称慕。 裴老太高兴的合不拢嘴,花着赵家的银子,置办了十多桌席面。 因是与县令家结亲,周围的左邻右舍,远近亲朋不少都来道贺。 胡娘子一大早就忙的脚不沾地,家里人手不够,不少邻居也来帮忙。 裴老太意气风发,她信不过胡娘子,就让周嫂子一样样把赵家的礼单记下来,全部收进了自己的小库房。 前院热热闹闹的,连杏儿都被迫跟着母亲出来待客,后院,裴燕却坐在房里,沉着脸,怎么都不肯换衣裳。 秀红撩帘子进来,见她还披散着头发一动不动,急的劝道,“大姑娘,老夫人来催了好几次了,让您快一些,前面还需要见客呢!” 裴燕冷着脸道,“催什么催,跟催命鬼一样!你跟祖母说,我一会儿就出去!” -- 第206页 “是。” 秀红应着,正要低头出去,裴燕问道,“对了,赵,那位赵公子来了吗?” 秀红道,“已经来了,正在前院陪老夫人说话。” 裴燕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觉得赵公子怎么样?” 秀红一惊,她没想到主子竟会问她这个问题,一瞬间紧张的不行,垂下头磕磕巴巴的道,“奴,奴婢觉得赵公子很好……” 事实上所有人都觉得赵公子不错。 今日赵公子穿了一件蓝色的锦缎长袍,衬的眉目温文,前院所有人都在夸他。 而且秀红觉得这位公子性格很好,她替他端杯茶,他都会轻声冲她说谢谢。 她不明白这样好的人,自家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嫁。 裴燕没说话,挥手让她出去。 秀红转身出去,却没有发现,裴燕一直紧紧盯着她纤细的腰身,目光奇异。 第176章 订婚宴 裴燕拿起梳子,缓缓梳着头,脑中却思忖着。 这段时日,她一直日夜苦思该怎么摆脱这门婚事,然而怎么祖母都不肯答应。 尽管上次她编了一个谎言,说陈相爷家的公子对她有好感,先前还真把裴老太唬住了。 可她们从云华山回来,都过去半个多月了,那位“对她有好感”的公子都没露面! 裴老太就等不住了,对她来说,什么“相爷家”那太遥远了,裴老太不可能因为孙女一句话,就笃定她将来能嫁高门! 但县令家可是近在眼前,更别说,赵家这回给了不少彩礼! 所以裴老太转头就斥责她,别胡思乱想那么多,赵家就是门最好的姻缘! 裴燕绝望了,她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嫁到赵家的日子。 赵荣有病,先不说他身子行不行,万一哪天他发狂病,不晓得会不会伤人? 她还在外面打听过,据说他这种病还有可能遗传! 这就是一个明晃晃的火坑! 裴燕咬了咬牙,她是绝对不会嫁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赵家丢人,主动退亲! 她飞快的梳洗完,换了一身衣裳,袅袅娜娜的出来。 今日她穿着一身新做的樱粉色绣海棠纹裙子,粉嫩的裙子衬的她眉眼都娇嫩了几分。 十三四岁的姑娘,身子就如柔柳,已经有了几分娉婷之姿。 裴娇在隔壁屋里探头探脑,瞧见姐姐身上的新衣裳,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她从磕了牙,就再也不肯出去了,今日家中这么热闹,她也只能窝在后院里。 裴燕看她趴在窗口,笑着招招手道,“要出去瞧热闹吗?” 裴娇气恼道,“谁要去!你不就是想让我出丑!” 说完,“啪搭”一声就把窗户关上了。 裴燕笑笑,也不再理她,径直往前头去了。 而裴娇望着她的背影,心头跟猫抓似的。 她很清楚裴燕绝对不会想嫁给那个病鬼,难道她真会老实的订婚? 她心里好奇的不行,想了想,还是偷偷跟在了裴燕身后。 前院举行完奠雁礼就开席了,因着裴家男丁不在,杨舅爷就代表家中长辈,在外间招待男方亲戚。 女眷则都在胡娘子的院子里,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裴燕出来,大家纷纷打趣她,她含羞带怯的,倒真有一副待嫁娇娘的样子。 因着前院地方大,男女席只用了几张屏风隔开,裴燕坐在这边,影影绰绰就能看见另一边,穿着宝蓝色长衫,身姿挺拔的赵荣。 她暗暗注意着那边,等开了席,略用了几口,就找了个借口出来。 裴老太正和那些女眷们聊的热闹,也没注意她,裴燕从前院出来,竟去了厨房。 杏儿正在厨房帮忙,今日家里人手少,胡娘子和她都不得不亲自盯着厨房,怕出什么纰漏。 天气又热,胡娘子忙的满头汗水,正指挥着秀荷和秀红往前院上菜。 杏儿心疼母亲,给她搬了个小凳子,自己也在这边帮着配菜。 一群人正忙的不可开交,杏儿就听到门口有人喊,“秀红,你出来一下!回去帮我重新梳一下头!” 她一转头,看到竟然是裴燕,穿着一身娇艳的粉色纱裙,站在厨房门口,手中还拿着把团扇捂在鼻子上,一副受不了这边油烟的样子。 胡娘子惊讶道,“大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裴燕皱蹙着眉头道,“把秀红叫出来,我要用她!” 秀红正在帮着母亲周嫂子炒菜,闻言赶紧出来道,“大姑娘,您找我?” 她一身油,一头汗,裴燕嫌恶的扫了她一眼,道,“你洗洗手跟我走,我那边也得有人伺候!” 秀红愣了一下,看向母亲。 厨下今天人不多,因周嫂子做饭好吃,裴老太特意让她掌勺。 她走了,谁来帮母亲做菜? 周嫂子也没办法,只能道,“那你先去伺候大姑娘吧。” 秀红答应一声,摘下身上的围裙,又净了手,才从厨房出来。 裴燕扫了一眼厨房,问道,“这天气太热了,有没有什么喝的?” 周嫂子忙道,“有,有,这边煮了梅子汤,大姑娘要喝吗?” 那还是因为胡娘子这些天胃口不好,杏儿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裴燕笑道,“行,给我来一壶吧!” -- 第207页 周嫂子灌了一壶梅子汤,让女儿带上。 秀红端着壶,跟在裴燕身后。 等两人出了门,杏儿奇怪道,“往日里她不是嫌秀红姐姐粗手粗脚的梳不好头吗?怎么又叫她去了?” 胡娘子也摇摇头,裴家姐妹平日都在后院,跟她并不怎么来往,她一点不了解裴燕。 周嫂子也没在意,笑笑道,“大概是让秀红伺候着换衣裳吧……” 古代的衣服繁琐,尤其裴燕又是个爱美的,订婚的日子一天换三套衣裳也不稀奇,杏儿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然而跟着裴燕走的秀红却有些懵! 原以为是要回后院,伺候大姑娘更衣,哪知道走了半截,秀红就发现这路不对! 裴燕竟然没回后院,而是穿过了一道小月亮门,往另外半边院子走去。 裴家老宅的院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占地极大,后来家道中落,裴老太就把另一半院子封上了。 平日那道月亮门都是锁着的,今日为了放赵家送过来的那些东西,老太太才打开。 秀红来裴家几个月了,也没到过这边,看着小姐往这边走,心下虽奇怪,却也没敢多问。 她性子胆小谨慎,裴家两姐妹平日脾气都大的很,她轻易不敢惹她们。 穿过月亮门,是一片小竹林,竹林后是三间大屋。 裴家以前家境好,这院子修缮的也十分优美,茂林修竹,雕墙画壁,院中还有一座小凉亭。 只是因为长久没人打扫,显的有些脏。 裴燕到了凉亭处,看着四下的尘土,皱着眉道,“你去打点水,把这里擦一下。” 秀红虽奇怪小姐为什么要到这里,却乖乖放下汤壶,出去找水盆抹布打扫。 然而等她一出去,裴燕就迅速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打开汤壶的盖子,一股脑全倒了进去,然后拿起来晃了晃。 第177章 设计 秀红端了水盆回来,就看见自家小姐坐在竹荫处,摇着扇子。 秀红没半点怀疑,还以为小姐是过来乘凉的,挽起袖子,尽心尽力把凉亭周围擦洗干净。 裴燕笑嘻嘻看着她。 秀红今年十五了,身材干瘦,一双柔顺的眼睛躲在额前一层薄薄的刘海后,因此看起人来总有些怯懦。 裴燕不喜欢她,觉得这个丫头不如之前的月蛾灵活,平日里常常呵斥她。 好在这丫头人虽木讷,做事却麻利也听话。 就像现在,没一会儿,她就将整个凉亭擦的干干净净。 看她累的满头大汗,裴燕笑了笑,亲手倒了一杯梅子汤,递给她道,“辛苦你了,天气这么热,你也喝一杯,别中了暑气……” 秀红简直受宠若惊,她从没见大姑娘这般和气过,吓的连连摆手道,“不,不用,大姑娘,奴婢不……”渴。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裴燕就沉下脸道,“让你喝你就喝,啰嗦什么!” 秀红不敢再推脱了,只能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喝着梅子汤。 梅子汤酸甜可口,在这盛暑之时,就像一杯甘露。 但秀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汤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苦味。 看她把一整杯都喝下,裴燕脸上才露出笑意,道,“行了,你再把那间屋子打扫一下。” 秀红不疑有他,转身端着水盆就要进屋里。 然而刚走出两步,她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秀红大惊,刚要喊小姐,身子就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她手中的水盆也被打翻,污水横流了一地。 裴燕又等了一会,直到秀红一动不动,才走过去,踢了她两下。 秀红早已人事不知,裴燕很满意,不亏她把那一包暗暗高价买来的迷药都倒了进去。 她弯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秀红拖进了屋子里。 屋中有床榻,她把秀红拖上床,看她身上脏兮兮湿漉漉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身的衣衫都脱下。 她把秀红扒的一丝不挂,然后把床帐拉了下来。 将她的衣裳随手往床下一扔,做完这一切,裴燕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衫出门。 前院依然热闹非凡,酒宴正酣,裴燕过去,看到有几个吃完的小童在院外玩耍。 这些孩子都是左邻右舍带来的,一看到她,其中一个稍大些的男孩眼神一亮,跑过来问,“裴大姐,娇娇怎么没出来?” 这男孩叫石头,是隔壁徐家的孩子,自小与裴娇玩的不错。 裴燕道,“娇娇牙磕了,不想出来,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她这样一说,小男娃顿时急了,道,“她怎么就把牙磕了?厉害吗?” 裴家与徐家比邻而居,两家的孩子自小一起长大。 尤其这徐石头,从小就喜欢围着裴娇转。 但裴娇性子高傲,自然看不上家里穷的叮当响的徐石头。 但这男娃胆子大,拳头硬,是这一带的孩子王,裴娇向来喜欢使唤他干些坏事。 例如胡娘子刚嫁过来的时候,裴娇就让徐石头抓了一笼子老鼠,本来想吓吓新后娘,没成想让杏儿踹了一脚,打翻了鼠笼,反把自己吓了个够呛。 裴燕知道徐石头机灵,压低声音道,“你帮我办件事,成了我就让你去看看我妹妹!” 徐石头想都不想道,“成!什么事?” -- 第208页 裴燕把他领到刚才那个院子里,道,“你去跟赵公子说一声,赵公子你认识吧?就是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徐石头就笑嘻嘻道,“认识,就是你的新郎官么!” 裴娇的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去跟他说,我有事找他,带他到这边来!你要是能把他带过来,我就让你去见娇娇!” 小男孩立刻道,“行,那我去跟他说!” 他扭身就要往外跑,裴娇一把揪住他,叮嘱,“记住,这件事你要悄悄跟他说,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以后我都不让你见娇娇了!” 徐石头笑嘻嘻道,“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偷偷见你的新郎官么,我保证不让别人看到!”小男娃跑走了,裴娇一颗心整个吊了起来。 她藏在了门口一座假山的后面,紧张的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里。 事情她都安排好了,但能不能顺利,就得看老天爷开不开眼了。 她偷偷从一道缝隙里往外瞧着。 前院,赵荣做梦都想不到未婚妻竟处心积虑的要算计自己! 杨舅爷好酒,几次带人过来敬酒,赵荣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但饶是如此,也被灌了好几杯。 他平日从不饮酒,几杯酒下肚,已有些头脑昏昏。 正想到外面去透透气,一个小男娃溜了过来,在他耳边道,“赵公子,裴大姑娘让我过来请你,说有事与你相商!” 赵荣一愣,裴大姑娘? 那小男孩怕他不信,鬼鬼祟祟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浅粉色的帕子,边上绣着一只翠色蝴蝶,是裴燕生怕赵荣不信,拿了给徐石头做证据的。 果然,赵荣一见这帕子就认了出来。 裴燕几次去赵家时,她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条粉色帕子。 赵荣有些踌躇,虽两家已订了婚,但男女私下相见仍会被人诟病。 他蹙眉道,“她有什么事?” 徐石头摇摇头道,“我哪知道,她就说有要紧事找你!” 赵荣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 虽然他想不通裴燕会有什么“要紧事”找他,但她毕竟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总不好让一个姑娘家在那边空等。 旁边人看到,还以为他去茅厕,并没在意。 赵荣跟着小男娃,七拐八拐就到了那片院子里。 月亮门那边与前院隔的有点远,十分寂静,前院的喧嚣传不到这边来。 赵荣看这里茂林修竹,植被茂盛,还以为裴家内眷平日住在这边。 徐石头把他引到院子门口,指着那间大屋道,“大姑娘就在那里边等你,你快过去吧!” 说完他就飞快的溜跑了。 裴燕已经从石头缝隙里看到了他,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只盼着赵荣赶紧进到屋里去。 第178章 找人 哪知道赵荣看着那紧闭的屋门,面露犹豫,走到门口,竟十分有礼的问,“请问裴大姑娘可在里面?” 屋里自然寂静无声。 裴燕急的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她只怕拖时间太久,秀红醒过来,看他在门口磨磨叽叽,只恨不得冲出去把他推进去! 屋里没人应,赵荣又问了几声。 屋中还是寂静无声,他渐渐面露怀疑。 他自然不可能贸贸然进去,不说他自小读书,性情君子,虽过来见裴燕,也只不过是想问问她有什么事。 至于进到屋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想都没想过! 然而外边裴燕看着,只急得心头冒火,眼见赵荣已经产生了怀疑,朝窗口瞧去。 她一咬牙突然冲了出去,手中拿着随手捡到的一块石头,照着他后脑勺就狠狠拍了下去。 赵荣喝了酒,反应到底有些慢了,听到脑后风声已经迟了,还没转过头,后脑就一阵剧痛。 他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栽倒。 裴燕吓的心口狂跳,看着地上的赵荣一动不动,她壮着胆子靠过去。 就见赵荣紧闭着双目,后脑勺竟缓缓流下了一滩血。 裴燕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把人打死了,吓的腿都软了。 好在院子里根本没人,她强自镇定,颤抖着伸手拭了拭赵荣鼻端。 察觉到了还有些气,她才心头一松,咬着牙,飞快的把他往屋子里拖。 她力气不继,拖着赵荣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赵荣的头又在门槛上重重一磕,发出一声呻吟。 裴燕害怕的厉害,把他拖到了屋子里,也不敢把他往床上拖了,就这样把他扔在地上,把门“咣当”一关,慌慌张张就逃回了自己院子。 后院,裴娇正一个人吃午饭。 刚才她跟着裴燕跑出去,但前院人太多了,她到底没好意思露面,在外面站了一阵子,见祖母根本顾不上她,又委委屈屈的回来了。 大家都在前院热闹,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裴娇又气又恼,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缺了的牙洞,偷偷抹眼泪。 正自怨自艾,就听见门响,转头,就见姐姐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衣服头发都有些乱了。 裴娇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 姐妹俩住一个屋子,裴燕定了定神,强笑道,“我回来换身衣裳。” 她跑到帘子后,换了身衣裳,又把头发重梳了梳,打扮的一身利落了,才又往前院走去。 -- 第209页 裴娇看着姐姐又换了身漂亮衣裳,气的直咬牙,然而看到裴燕换下来的衣衫,她突然目光一凝。 粉白色的裙子上蹭了一角殷红,看着像是血迹。 裴娇面露疑惑,跑过去把她的衣服捡起来,拿到阳光下细看。 果然是一抹鲜红,还湿润着,像是刚蹭上去的。 裴燕受伤了?她脑中疑惑了一瞬,随即就嫌恶的把她的衣裳丢开。 前院酒席未歇,裴燕倒没想到自己衣服上蹭上了血。 她先到外边找到徐石头,让他去后头找裴娇,并再三叮嘱,刚才让他找赵公子的事绝不能说出来,不然她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他跟裴娇玩耍! 徐石头一个半大的孩子,已经懂得了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以为她担心自己名声,拍着胸脯笑道,“燕姐姐,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我绝对不跟人说!”然后就欢欢喜喜去找裴娇了。 把他支走,裴燕才松了口气,回到了女眷这边。 裴老太正被一群富太太们围着说说笑笑,这些富家太太都是为了巴结赵家的,听说了两家结亲的事,竟然也过来送礼。 裴老太收了不少东西,又被这些富家夫人们围着捧着,吃了不少酒,早就晕晕乎乎了。 看见孙女过来,她高兴的笑眯了眼,拉着裴燕与这些富家夫人们一一见礼。 这边热热闹闹的,然而外间男宾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赵公子出去很久了没回来! 赵公子可是今天的主角,他没在,大家还巴结谁? 杨舅爷先时还没在意,让小厮去茅厕找找赵荣。 哪知道小厮在外面找了一圈,回来说没看见。 又等了一阵,赵荣还是没回来,大家觉得不对劲了。 今日可是赵荣的订婚宴,他能去哪儿? 而且赵家长辈今天也来了好几个,除了赵县令夫妇不方便出面外,今日来主持纳吉礼的,是赵荣的二伯。 赵二伯也喝了不少酒,但人还清醒,又打发随身小厮出去找。 杨舅爷也坐不住了,亲自到外面找赵荣。 然而奇了怪了,他们在外面绕了一圈,裴家前后都找遍了,也不见赵荣人影。 很快,骚动就传到了内眷这边。 听说赵公子不见了,裴老太也一惊,酒也顾不上喝了,让裴燕扶着自己,亲自出来找寻。 裴家前院就这么大,大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找了,连厨房也没落下。 胡娘子,杏儿,还有周嫂子正在这边用饭。 前院酒气熏天的,人又嘈杂,杏儿怕母亲被人冲撞了,就干脆留在厨房吃饭。 灶下已经熄火了,周嫂子好不容易忙完了,等了半天不见女儿回来,以为她正伺候大姑娘,也没担心,和杏儿母女倒难得有了些清闲。 三人正说说笑笑,就见一群人找了过来。 听说是赵公子不见了,三人都十分讶异,尤其是杏儿,只觉得十分可笑! 赵公子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跑到厨房来? 果然,大家找了一圈,自然没有,裴老太急道,“这孩子到底上哪儿去了?” 那么大个人了,自然不可能丢失,大家都以为赵荣喝醉了酒,走错了地方。 一群人呼啦啦出去,走到月亮门旁边时,裴燕就装作无意的道,“这边离着前院近,赵公子不会跑进旧园子了吧?” 她这么一说,大家自然都进了旧园,杏儿见有热闹瞧,也跟在了后头。 此时一群人已经走到了刚才的院子里,自然有人去开屋门。 裴燕不动声色就躲在了后面,其实心里紧张极了,生怕自己刚才那一石头砸的重了些,赵荣已经死了。 那么就算有秀红顶锅,但人死在家中,裴家也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心口狂跳,口干舌燥,脑中只疯狂的念佛,希望赵荣没事。 第179章 醒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佛祖听到了裴燕的祈求,在门一被推开时,屋内就传来了赵荣的声音,“别进来!” 但他喊的显然晚了些,门已经被打开了,屋内的情形瞬间映入了人们的眼帘。 等看清里面,所有人就像被点了哑穴,齐齐失声。 就见刚刚一直找不到的赵公子,只穿了一件月白的中衣,挡在一个床榻前。 他身后,能看见有一道瘦弱身影紧紧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那显然是个女子,她把一件宝蓝色的衣裳紧紧裹在自己身前,然而还有一些遮不住的地方,胳膊,纤瘦的肩膀,露出大片白晃晃的肌肤。 显然衣衫下的身体是一丝不挂的。 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什么情况,赵公子竟跟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在一起? 而且那女子裹着的蓝色长衫,不正是赵公子的外衫? 众人震惊到失语,而那女子就像受到惊吓的小兽,紧紧缩在赵荣身后,浑身颤抖,嗓子里发出低低惊恐的啜泣声。 还有一些宾客,眼睛不老实的就往女子身上溜。 就见赵公子已目眦欲裂,双手紧紧护住女子,双目通红的吼了一句,“滚出去!” 还是杨舅爷反应快,立刻就把众人推了出去。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杨舅爷满头冒汗的道,“都,都出去吧,赵公子没事,这是个误会,大家先回去……” -- 第210页 他急着把大家往外撵。 然而,众人哪里还能不明白,一个个眼神都兴奋了起来。 这可不得了了,粗大事了! 好端端的订婚宴,赵公子竟跟一个来历不明一丝不挂的女子在一起! 瞧两人衣衫不整的,做了什么好事还用说? 众人瞬间脑补出了一出香艳大戏,一个个都眼神诡异的看向了裴家人。 而最松了口气的无疑是裴燕,在推开门看到赵荣的一瞬,她心头的大石头已经落下了。 见众人看过来,她早已反应过来,将涂抹了蒜汁的帕子在眼睛上狠狠一揉,两只眼睛已然通红。 “祖母”,她哭喊了一声,就扑到了裴老太的怀中,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裴老太也早懵了。 她年岁大了,又喝了不少酒,脑中还晕晕乎乎的,刚才屋内的情景她就没看清! 只依稀看到赵荣衣衫不整,身后还有个女子在哭。 等弟弟把门“咣”的关上,孙女哭着扑过来,裴老太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嘴唇哆嗦着道,“这,这不可能……” 她是怎么也不信的,县令家的公子,那般斯文体面,怎么能在自家订婚宴上做出这般丑事? 然而众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宾客们都觉得是赵荣喝了酒,一时不清醒做了糊涂事。 女眷们都过来安慰裴老太和裴燕。 外面吵吵闹闹的,屋内,赵荣的一双眼睛却冷的如冰。 他早就醒来了,当时一睁眼,就发现地方不对! 他踉踉跄跄爬起来,环视了一下屋子,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一个一丝不挂昏迷不醒的女孩子! 他心底如掀起了惊涛骇浪,然而女孩子也很快就醒了。 她睁开眼瞧见面前竟站着个陌生的男子,吓的尖叫一声,然后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竟浑身不着寸缕。 女孩子吓的快昏过去了,尖声大叫,惊吓的往墙角直缩。 赵荣看她光着身子,在周围没找到衣服,毫不犹豫就把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扔给她让她遮体。 女孩子大概察觉到他没恶意,才战战兢兢的安静下来,吓的脸色煞白,不停流泪。 赵荣后脑还有些疼,他一摸,竟摸到一手血迹。 他很快就猜出来,自己被人阴了! 他被人骗到了这里,凶手又将他打晕,将他和这个一丝不挂的女孩儿关在了一起! 这明显是个圈套! 赵荣愤怒之下也没失了冷静,问这女孩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子被吓坏了,瑟缩在床角颤抖着告诉他,她是裴家的丫鬟,跟着裴大姑娘来到这里! 自家姑娘让她打扫屋子,她就是喝了一杯梅子汤,不知怎么就晕倒了! 赵荣瞬间了然,这一切的主使者,显然是裴大姑娘! 而且他被人打昏前,眼角依稀看到一角粉色的裙衫。 在前院,他曾见过裴燕,她身上就穿着一袭粉裙! 他心头简直不敢置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竟然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计! 看到吓坏了的,哭的显然要晕厥过去的女孩,他心头只觉得无比愤怒! 她若不想嫁他,明说就是,何必要用如此肮脏下作的手段! 然而还不等他理清楚下一步怎么办,外面就来人了。 一群人闹闹哄哄而来,显然是被人引来的! 接着,他和这个姑娘的样子被所有人都看到了,现在他就算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赵荣脸色铁青,手指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他向来与人为善,心性醇厚,但这一次,裴燕实在是触到了他的底线! 他冲床上的秀红说了一句,“别怕!” 就沉着脸,大踏步走了出去! 赵荣出来,外面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噤声,各色的目光望过来。 赵荣冷笑一声,抬眼,就对上了站在人群后,正被一些女眷围着安慰,双眼通红的裴燕。 裴燕被他眼中犹如要杀人般的目光吓的一个哆嗦,瞬间扭过脸,不敢与他对视。 赵二爷冲上来,拍着赵荣道,“你小子怎么,怎么……是不是酒喝多了,人都糊涂了!” 他低声骂着侄子,恨铁不成钢。 虽说赵家人身份比在场人都高,赵荣就算失德,裴家人也不敢说什么,但这毕竟是件丑事! 订婚宴上侄子就如此忍不住,跟一个丫头滚在了一起,这要传出去,赵家的脸面都得丢光! 裴老太的脸色也难看的厉害,本想发作,杨舅爷冲她使了个眼色,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喝醉了酒嘛,赵公子怕是头脑都不清醒……来人啊,给我把里头那个不要脸的贱婢拖出来!我看看是哪个吃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勾搭主子!” 第180章 闹剧 杨舅爷的意思很明白,显然是要拿里头的丫头顶锅! 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必然是不能往外传的。 尤其赵荣身份敏感,他在未来岳家做下这种丑事,赵县令也没脸! 所以杨舅爷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想好了该怎么办。 跟赵家翻脸是不可能的,男人么,喝点酒糊涂了很正常,都怪自家没管好丫头,竟让这贱婢有了可乘之机! 这一番话立刻把赵荣摘了出来,赵家的下人一听,也反应过来。 -- 第211页 对,这件事可跟他们公子没关系,都是里头那个狐狸精! 赵家的下人们摩拳擦掌就要闯进去! 杏儿在后头看着,心口一跳。 刚才她站在后面,被人群堵住,匆忙中她只瞥见了里面那女子的身形。 她躲在赵荣身后,吓的瑟瑟发抖,一双瘦弱的肩头抖的就像风中落叶,只露出了小半个脑袋。 然而那头上插着一支简陋的铜钗! 杏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秀红! 她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秀红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前院帮忙吗? 而且她一丝不挂的,裹着赵荣的袍子,两人显然发生了什么! 她脑中乱糟糟的。 她绝对不相信秀红会做出什么,她那么一个老实胆小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爬人床? 再一看赵荣出来,犹如要杀人般的神色,她瞬间意识到,这里面有事! 眼见那些人要进去抓秀红,她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厨房跑! 她得赶紧去通知周嫂子! 在她撒腿一溜烟跑出去时,赵荣却冲着那些往房里冲的下人喝道,“谁敢进去!” 那些下人们一愣,看着自家主子,瞬间没人敢往里闯了。 赵二爷气道,“荣儿,你是要干什……”么。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赵荣走到裴老太和裴燕跟前。 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裴燕,竟咬着牙,冷笑着一字一字道,“裴小姐好手段!我也想知道,你将我约到这里,又将我打昏和你的婢女关在一起,裴小姐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他这话一出,众人大哗,瞬间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裴燕吓了一跳,一张脸涨成了紫酱色,脱口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约你了!” 她气急败坏,一副被气的要晕倒的样子。 裴老太也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先前还对赵荣十分不满,此时只一脸愣怔道,“孙女婿,你,你说啥?” 赵荣没说话,只摸了一下后脑。 然后他伸出手,众人就看到他竟一手鲜血淋漓。 赵家人都吓了一跳,呼啦啦都围了过来,赵二爷急道,“荣儿,你这头怎么受伤了?” 赵荣咬牙冷笑道,“我这伤就是拜裴大小姐所赐!好在侄儿命大,没有被她打死!但侄儿也想问问,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下这种狠手,还把自己的婢女扒光了陷害我!” 他一向是温润谦谦的君子形象,此时因为太过愤怒,一张脸都有些扭曲。 众人大哗,不可思议的看过来。 裴燕吓的脸都白了,下意识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谁打你了?谁陷害你了?你自己做了丑事就来诬蔑我!” 她是万万没想到,赵荣竟会把这事当众抖搂了出来! 她以为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况且这种事对男人来说不是都不算事吗,他又不吃亏! 她就是想假装闹一闹,逼祖母退了婚,他是个男人,又不怕名声受损! 可这赵荣竟当场说了出来,他还说她打他! 裴燕满心慌乱,然而瞬间想到,他没有证据! 她立刻尖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干的?你就是胡说八道!自己做了丑事想诬蔑我!” 为了退亲,裴燕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也不怕和赵家撕破脸! 然而旁边裴老太听的,都快晕过去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事,急的一把将孙女拉开,正焦急的想说什么。 谁知道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一道身影冲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裴老太跟前。 那是个形容狼狈的丫头,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身上裹着件宝蓝色的长袍。 但袍子明显裹不住她全身,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和赤着的双脚。 她就像疯了一般,扑过来就跪在裴老太身前用力磕头,口中哭喊道,“求老夫人给奴婢做主!奴婢的确是跟大小姐来这里的,大小姐说要让奴婢打扫屋子,给奴婢喝了一杯梅子汤后,奴婢就人事不知了!赵公子没有说谎,奴婢绝对没有勾引人!请老夫人明鉴!” 她用力磕了两下,额前已经流下了血,她就像是不知疼般,还在拼命磕着。 裴老太被惊呆了,然而裴燕却疯了,涨红了脸骂道,“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谁让你过来了!刚才我一直在前院,见都没见过你……” 她恨不得赶紧把一切撇清。 然而秀红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直视着裴老太,悲愤着一字字发毒誓道,“老夫人,奴婢没有说慌!赵公子也是被人打晕了拖进去的!我和赵公子清清白白!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咬咬牙,蓦然起身,一头就朝着旁边的凉亭撞去。 周围人惊呼出声,然而下一秒,一道身影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撕心裂肺的喊道,“红儿!” 正是周嫂子。 因为秀红用力过猛,母女俩一齐倒在了地上。 后面,胡娘子和杏儿匆匆而来。 胡娘子一头的汗,听女儿说了经过,她都要惊讶死了。 现在看到秀红寻死,她只觉得心惊肉跳,忙过去扶两人道,“你们这是,唉,有什么事竟值得寻死的!” 杏儿也过去帮母亲,把周嫂子母女扶了起来。 -- 第212页 秀红只是哭,然而周嫂子挣扎着坐了起来,突然抬手,“啪”的就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 秀红的脸都被打歪了。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杏儿忙冲过去,护在秀红身前,气急道,“周婶子,你干什么!” 周嫂子泪流满面,气的嘴唇都在抖,冲着女儿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遇到点事就要寻死!你想没想过你死了娘怎么办?你爹和弟弟都不在,你这么轻易寻死,回来我怎么跟他们交代?你想寻死,干脆连娘的命也一块要了算了!” 第181章 一壶汤 “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周嫂子说着,就放声大哭。 秀红也跟着哭,一时间,院中只听见这对母女俩凄凄惨惨的哭声。 胡娘子急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来的晚,不知道情由,刚才事态紧急,杏儿也没和她细说。 杏儿正要张口,赵荣大步跨了过来,竟冲秀红和周嫂子鞠了一躬,面色沉沉的道,“对不起!她是受了我的连累!” 刚才秀红寻死,他也吓了一跳,待要拉住她已经来不及了。 他是要找裴燕算账,却不会拿这个可怜的丫头做牺牲品! 周嫂子被他惊的吓了一跳,她刚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女儿衣服没了,外面还裹着赵荣的袍子,她立刻就误会了。 以为赵荣欺负了女儿,周嫂子跳了起来,红着眼睛就要跟赵荣拼命道,“我跟你拼了!你竟敢欺负我女儿……” 幸亏秀红一把抱住了母亲,急道,“娘,赵公子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赵公子也是被人害的!” 周嫂子一愣,却还没来得及问,裴燕就跳了过来,指着两人骂道,“你这贱婢满口胡言!我什么时候害你了?刚才我回去换衣裳,一转头就不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以为你在前院帮忙,哪知道你这贱婢竟然跑到这边来勾搭男人! 还说什么我给你喝了梅子汤后就晕倒了,真是可笑!那梅子汤是从厨房拿的,是你娘亲手给我端的,难不成那汤本来就有问题?不然我拿什么害你! 你这贱婢分明是为了攀高枝,说不定你们母女俩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如今却算计到了我头上!” 她一脸咄咄逼人,秀红被她说的脸色煞白,含着泪拼命摇头道,“我没有……” 裴燕不等她说完,又转头看向赵荣,眼圈通红,一脸隐忍的道,“还有赵公子,我不知道你脑后的伤是怎么回事,刚才我一直在前院陪着祖母用饭,这大家都是看到的,况且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打得了你?不定是这贱婢耍了什么花招,连你也蒙蔽了……” 她说着,捂着脸就哭了起来,比秀红还委屈难过的样子。 赵荣冷笑,如果不是他刚才瞥见一抹粉裙身影,怕现在他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姑娘,竟会如此胆大,敢安排一切! 裴老太却忙道,“没错没错,赵公子,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刚才燕燕一直在我身边,怎么可能跑到这边来?况且燕燕可是你的未过门的妻子,她怎么能做这种事?肯定是这贱婢……” 她巴拉巴拉,不管是不是真的相信跟孙女没关系,反正她现在是咬死不能认的! 现在若认了,她家就该跟赵家结死仇了! 裴老太脑子也转的极快,把一切都推到了秀红身上,杨舅爷也过来帮腔。 很快,周嫂子母女就成了众矢之的! 裴家口口声声说是秀红为了爬床,设计了一切,杨舅爷一边骂,一边就招呼人过来,想把周嫂子母女捆起来,还要把秀红当场发卖! 赵荣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然而在杨舅爷要把秀红捆起来时,他冷笑道,“杨老爷这么急着把人处理了,是为了掩盖罪证?” 杨舅爷打着哈哈道,“当然不是,赵公子啊……” 他想说些好话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然而赵荣直接道,“既然你们不认,我确实也没有证据!不能奈你们如何!看来这件事在这里是说不清楚了!那也好,那就去衙门!我爹就是审案子的,这么一桩小事,我想衙门也不至于丁点证据都查不出来!” 他话音刚一落,人们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童声,“咦,这是什么?这不会就是秀红说的梅子汤吧?” 大家扭头,就见凉亭里站着一个小丫头,梳着可爱的包包头,一身鹅黄裙衫,乖巧秀致的就跟观音座下的女童似的。 然而她手中现在却拿着一个翠绿色的小壶,壶旁边还放着一个茶盏,那丫头正打开壶盖,好奇的往里瞧! 裴燕一看就勃然变色了。 那赫然就是刚才她给秀红喝下的梅子汤! 刚才一系列忙乱,她把赵荣的头砸出了血,以为人死了,拖进了屋里就慌乱逃走了,竟忘了落在亭中的汤壶! 秀红也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就扑了过去,激动道,“没错,就是这个!我刚才就是喝了里面的梅子汤就晕倒了!” 杏儿闻了闻里面道,“那这就简单了,喝了汤立时晕了,说明汤里有致人晕迷的药物,赵公子你找人查验一下,再去问问那些药铺,看看最近有什么人去买迷药了,这不就找出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裴燕已经目眦欲裂了。 如果光查出汤里有迷药也不算什么,她大可以推到周嫂子身上,那毕竟是周嫂子给她灌的! -- 第213页 但如果去查药铺,那就糟了,朝廷禁止药铺销售迷药,被查出来是要出大乱子的! 这一包,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她认识一个附近药店老板的女儿,两人自小也算是手帕交,她私下给了那女孩一个从齐家得来的珠贝手串,才让她偷偷从家中药铺偷来了一小包。 当时那女孩子千叮万嘱,说万万不可暴露出去。 她家私售迷药,是因为附近村中有人上山狩猎,为了捕抓那些大型猛兽,那些村民们常常来私下买一些烈性迷药。 其实不光是她家,各个药铺私下都有售,只是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 裴燕原本以为万无一失,这可是丑事,赵荣肯定不敢深查,她只想逼他退亲! 哪知道他竟不按常理出牌,要把这件事闹到公堂? 这要是上了衙门,那迷药的事立刻就会暴露出来,到时候那药店老板女儿肯定会供出她! 裴燕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这迷药暴露出来! 眼见杏儿已经把壶递给了秀红,她不顾一切就扑了上来,伸手去争夺秀红手里的汤壶道,“你胡说!这哪里有什么迷药?分明是你们母女为了陷害我,你这个贱婢!” 她一把抓住了秀红的头发,指甲狠狠擦过她的面颊。 秀红吃疼,“啊”的一声,冷不防汤壶就要被裴燕抢过去。 第182章 上衙门 然而秀红也知道这是唯一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了,抱着死死不肯撒手。 裴燕也发了狠,两女争夺间,那壶冷不防被裴燕狠狠一推。 秀红没拿稳,汤壶从她手中滑落,“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霎时跌了个粉碎! 里面红色的汤水横流,全洒在了地上。 秀红惊呆了,紧接着就悲愤无比,抬起头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她。 裴燕终于松了口气,拍手笑道,“你这贱人!想害我,没门!” 然而她说完话,却觉得不对劲。 周围人都向她看过来,目光各异,却没人说话。 裴老太看着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燕骤然反应了过来,她太急了! 刚才她想也不想就扑上来抢壶,岂不是坐实了她心虚之名? 她忙慌乱的解释,“我,我是知道她想害我,我想把壶抢过来,那,那里头的迷药肯定是她们想害我的……” 她语无伦次的,然而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大家又不是瞎子,心头瞬间有了数。 杏儿歪着头,一脸惊讶的样子道,“大姐姐,如果那迷药不是你下的,你怕什么?反正也查不到你头上!” 如果不是当着众目睽睽,裴燕恨不得上去撕了杏儿的嘴! 这个小贱人,要不是她,她怎么可能上来抢夺? 她死死盯着杏儿,如果目光能杀人,杏儿现在怕都被她千刀万剐了! 然而杏儿一脸无辜的望着她。 裴燕咬着牙,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有个合理的解释时,赵荣的目光却冷冷扫了过来。 一向温文的公子此时眼神冷如冰锋,唇角带着一丝讥诮道,“裴大姑娘不用想理由了,真当没了这汤,我就查不出里面有什么猫腻了吗?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是谁做的,你我皆心知肚明!” 他目光如刀,裴燕心头一跳。 然而还不等她说话,赵荣已转向裴老太,道,“事已至此,赵裴两家的婚事便就此作罢!既然凶手不肯认,那咱们还是公堂定夺吧!另外,令孙女什么性子,想必老夫人不会不知道吧?只希望真相查出来的那一刻,裴大姑娘能扛的住!”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裴老太早吓傻了,急忙追上去道,“孙女婿你等等,唉,赵公子……” 而她身后,裴燕脑中“嗡”的一声,瞬间都要吓瘫了。 她没想到赵荣是真铁了心要让衙门来查! 一上衙门,她所有的事不都挖出来了? 不说旁的,单凭她打了县令之子,就要被抓到大牢里了吧? 终于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退婚,然而裴燕完全来不及感觉到欣喜,就感觉后脊一股寒意猛蹿了上来。 她这时才开始真正的害怕,哭着冲向裴老太道,“祖母……” 她只想祖母能有什么办法,阻止赵荣。 裴家人都很慌,裴老太和杨舅爷追着赵荣,又是哭又是求,好话都说尽了! 事到如此,裴老太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孙女惹出来的! 赵荣负气而走,裴家就完了! 不说孙女被抓上公堂,连她都可能要吃官司! 裴老太急的都快晕倒了,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要给赵荣跪下了! 而旁边赵二爷早就眼睛冒火,他没有插手赵荣处理这事,只是在看到侄子脑后的大窟窿时,牙都要咬碎了。 冲着裴老太和杨舅爷连连冷笑道,“好!好一个裴家!” 他冲着赵家下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县衙调人!我倒要看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欺负到咱家头上!” 他冲着裴燕冷笑,那脸色狰狞的就跟恶鬼似的! 裴燕吓坏了,眼睁睁看着赵家的下人都飞快的跑出去,显然是去府衙调人了! -- 第214页 裴燕腿一软,一屁股就跌倒在了地上,吓的牙齿格格发抖! 而周围人看着,各个都胆战心惊。 原以为是过来看个热闹,哪想到两家这就决裂了。 本来欢欢喜喜的订婚宴,先是出了一桩香艳的丑事,赵公子在订婚宴上,竟跟未婚妻的丫头滚在了一起。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酒后失德,哪个男人没有过? 可哪想到,竟又牵出了裴大姑娘! 这一波三折的,人们看着裴燕,都十分不信。 这么一个纤纤弱质的闺阁姑娘,竟能做出这种事?关键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赵公子一表人才,裴家算是高攀了,这姑娘折腾一气,自己能讨了什么好? 众人心头都很疑惑,可看裴大姑娘这害怕的样子,又不像是作假…… 更让人意外的却是赵公子。 要知道,无论是他和未婚妻的丫鬟有什么首尾,或是裴大小姐陷害,都是一桩丑事! 传出去,无疑赵裴两家都要颜面扫地。 搁别人家,藏着捂着还来不及,只会两家私下解决。 裴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根本不管这计划错漏百出,就是笃定赵荣根本不敢传扬出去,逼他退婚就完了! 哪想到赵荣竟这么刚,竟要一查到底! 裴燕现在瑟瑟发抖,肠子都要悔青了,只能寄希望于自家祖母。 然而赵荣理都不理裴老太和杨舅爷,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路过胡娘子和杏儿的身边时,他突然停下,冲胡娘子拱拱手道,“裴大娘子,那丫头到底是被我连累的,还请大娘子护好她,必要时,我会带她去县衙做个人证!” 他转头看向缩在母亲怀里的秀红。 秀红也是一惊,没想到他竟还惦记着她,下意识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 赵荣转过头,认真看着胡娘子。 之所以跟胡娘子说,是因为他眼看着她从进来,自始至终都没出过声,也没随着裴家人胡搅蛮缠。 她站在后面,将周嫂子母女护住了,而且她身边的女童,极为聪慧伶俐。 刚才如果不是她注意到那汤壶,三言两语就逼的裴燕露出了马脚,怕是这事情还要扯一阵! 他担心自己走了,裴老太会拿那个可怜的丫头出气! 胡娘子则一脸为难。 这一场大戏,只看的她心惊肉跳的。 她是万万没想到裴燕竟然有这么大胆,敢做出这种事! 但现在她一个人作孽不要紧,可一上县衙,裴家的名声也跟着彻底完了! 第183章 三巴掌 胡娘子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向赵荣求求情。 倒是杏儿握着母亲的手,直接向赵荣道,“赵公子请放心,秀红是无辜的,她不会有事!” 虽然她只是个小丫头,但赵荣看着那双明澈的眼睛,竟觉得可以信任。 他向杏儿点了点头,沉着脸走了。 赵家下人也跟着走了,只留了几个人在这里,赵二爷狠狠吩咐,“都给我看好了!裴家连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他怕裴家人跑了! 下人们轰然答应,就跟恶狼似的守在了裴家门口。 裴老太彻底吓傻了,杨舅爷也急的跺脚道,“这,这可怎么办……” 宾客们忙不迭全走了,他们都是来巴结赵公子的,眼见两家要成死仇,一个比一个溜的快,就怕摊上事! 转眼间,园子里只剩下了裴家人。 然而等人一走,裴燕骤然跳了过来,伸手一个大嘴巴就抽向了秀红,一边疯狂的嘶叫道,“不许你去做证!你要敢去做证,我就打死你!” 周嫂子吃了一惊,忙护在了女儿身前。 然而杏儿一句话就把裴燕钉在了原地。 “你要再敢动手,我现在就把赵家人叫过来!干脆就把她送去赵家!” 裴燕不可置信的转头,一双赤红的眼睛瞪过来,犹如看生死仇人的叫嚣道,“你这个贱人你敢!她一家子都是我家买来的奴才!她的身契都在我手里! 这种吃里扒外黑心烂肠背主的东西,我想打死就打死,想发卖就发卖,她还敢出去做证?我现在就把她打死,看谁敢拦!” 她气势汹汹的,这么说就是为了提醒秀红,她的身契还捏在她手里! 可以说,她一家人的生死也只是她一句话! 果然,秀红的脸骤然白了,周嫂子脸上也血色全无,紧紧护着女儿。 她们是一家子被买来的,不光她和女儿,还有跟在裴通和裴鸿身边的丈夫和小儿子。 如今秀红得罪了大姑娘,她们一家子都要遭殃了! 周嫂子哀哀哭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杏儿用比裴燕更大的声音,比她更嚣张的姿态吼了回去,“她是裴家的奴才!她们是我娘买来的!要发卖打死,还轮不到你!” 裴燕愕然,等反应过来,眼睛就红了! 往日田杏儿跟她不对付也就算了,可今日,要不是杏儿多嘴,她怎么可能暴露? 如今她还要护着这个贱婢,让她去公堂上告自己! 裴燕目眦欲裂,一时新仇旧恨都涌了上来,只恨不得把这个抢了她家,抢了她爹和哥哥,现在还要来害自己的小贱人打死! 她冲了过来,伸手就狠狠抓向了杏儿的脸,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 -- 第215页 周围人都惊呼出声。 在外面偷偷张望的喜鹊抬脚就冲了进来,捏着小拳头就冲向了裴燕。 然而旁边裴老太却不光不阻止,反而沉着脸骂道,“燕燕,往死里打!这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生!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管我裴家的事?怪不得家里出了一个狼心狗肺背主的东西,原来都是你们在背后怂恿……” 老太太嚷嚷的满院子都听得到。 好好的订婚宴毁了,她早憋了一肚子火,显然她和裴燕一样,都把这笔帐算到了杏儿的头上! 只是之后的事情发展的有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喜鹊捏着小拳头还没跑过来,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杏儿被一人“刷”的就拉到了身后,然后“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清清脆脆甩在了裴燕的脸上。 裴燕被打的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在地上。 她捂着脸,转过头,满眼不可置信的瞪着身前人。 那人穿着一身红锦棉的长裙,身形纤细,小腹微微隆起。 她紧紧挡在杏儿身前,身形都微微颤抖,然而一只扬起的手始终稳稳的! 裴燕的眼睛都瞪大了,伸手抚着肿胀起来的面皮,满脸的震惊迅速转为浓烈的恨意,嘶声道,“你打我!呵,你竟敢打我?” 挡在杏儿身前的赫然是胡娘子。 她将女儿护的紧紧的,看着裴燕二话不说,上去又是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裴燕被接连两巴掌都打懵了,她捂着被打的红肿的脸,浑身都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更震惊的却是裴老太和家中的下人们。 胡娘子一向温柔和气,即使在家里再受欺负,也一向都是忍气吞声。 然而此时,她一双柳眉紧锁,一向温柔和气的面容竟带着罕见的厉色,冲裴燕怒道,“没错!是我打的你!一打你不知轻重,任性胡为!二打你惹来祸事,累及家里!你可知道你做这些,置你父兄的脸面声名于何处?!” 胡娘子气的脸都白了,她很少这样动怒,然而这一次,裴燕竟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 一旦上了公堂,裴家的声名就完了! 裴通和裴鸿一向在外面与人为善,两人更在外面科考,如此紧要关头,裴家的名声却这样断送在了这个自私愚蠢的继女身上! 饶是胡娘子一向对裴燕裴娇两姐妹无比包容忍让,这一次也无法忍了! 她扬起手,就要打第三次,骂道,“这一次,我是替你父亲和兄长教训你!” 裴燕吓的一把护住头脸。 她先前还想扑上去跟胡娘子拼命,内心满是愤恨。 然而此时被胡娘子气势所夺,脸涨的通红,竟不敢冲上去撒泼动手了,只是转头看向裴老太,哀求哭道,“祖母……” 裴老太此时才反应过来,气的一只手指着胡娘子,抖的就跟羊癫疯似的,连连喝道,“好,好,你,你个贱人,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对燕燕动手……”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胡娘子就豁然回头怒道,“难道都这样了,母亲还要护着她吗?现在得罪了赵家事小,全家都要上公堂事大!她闯出如此祸事,难道母亲能扛的下吗?” 她头一次如此咄咄逼人,然而裴老太被骂的瞬间卡壳。 她才想了起来,这事赵家不肯善罢甘休,要上公堂,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当家人。 裴老太只是个无知老妇,平日里作乔拿福,然而真到了这紧要关头,她瞬间就慌了神没了主意,下意识就去求救自己的弟弟,拍着大腿哭道,“哎呦,这可怎生是好,老二哎……” 第184章 烂摊子 然而一扭脸,院中早没了杨舅爷的身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趁乱溜了。 现在裴家摊了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还敢留! 裴老太找了好几次没看见弟弟身影,这下是真慌乱了起来,道,“这,这可怎么办……” 胡娘子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她,将裴燕狠狠一推,吩咐道,“先把大姑娘关起来,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探望!” 裴燕一惊,刚想跳起来,喜鹊和秀荷就扑了上来,双双把她的手臂扭住了。 裴燕杀猪似的叫了起来,拼命尖叫道,“谁敢碰我!你个贱人,你没资格……”管我。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杏儿就眼急手快捡了一块石头,顺手就狠狠塞进了她嘴巴里! 敢骂她娘,当她是死的? 裴燕被堵着嘴,硌的脸都扭曲了,鼓着嘴拼命“唔唔”挣扎着,眼睛怨毒的盯着杏儿和胡娘子,恨不得扑上来打她们。 然而喜鹊的一双小手,就如同两道铁箍似的,死死扭着她手臂,和秀荷两人合力,把她连拖带拽拉出了院子。 回到后院裴燕的屋子就把她推了进去,将门“咣当”一声锁上了。 裴老太跟在后面哭天抢地道,“哎呦喂你个杀千刀的,要杀我孙女啦……” 只是现在家里没人听她的,连周嫂子母女都躲的远远的,裴老太根本没人可用,也只能在后面嚎啕。 胡娘子回头一句,“那她的罪你来顶?” 裴老太就消了声! 院子外,裴娇躲在后面。 她早就跑了出来,刚才徐石头跑过来,跟她说裴燕正在偏院和赵公子私会! 裴娇瞬间无比兴奋,想办法支走了徐石头,就兴冲冲跑出来抓包。 -- 第216页 她还想抓住裴燕的把柄,以后威胁她别欺负自己! 哪想到就碰到了这样的阵仗,披头散发的裴燕竟被喜鹊和秀荷扭送了回来,还被扔到屋里关了起来。 她躲在后面,听到旁人议论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姐姐不光没跟赵公子干坏事,还把人的头砸了个窟窿! 她惊的一愣一愣的,怎么都想不通自家姐姐啥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连县令家的公子都敢打! 然而她现在一只小手捂住嘴,吓的半声都不敢出。 变“厉害”的不光有姐姐,还有那个平日里柔柔弱弱,看着谁都能捏一把的后娘! 现在后娘威风凛凛的,大发“雌威”,连祖母也不怕! 她怕后娘也看见她,把她也关起来! 裴娇缩在一棵树后瑟瑟发抖,裴老太哭天抢地。 胡娘子现在却哪里还顾得上两人,留下秀荷照顾裴老太,转身就回了前院。 想到还有一摊子烂事,她紧锁着眉头。 杏儿就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跳过来晃着她的手,笑眯眯道,“娘,你好厉害啊!” 今天的母亲,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干脆利落,威风严厉,这才是一宅主母的样子! 胡娘子被女儿小脸上的崇拜逗的笑了一下,然而很快就又愁容满面。 她这样雷厉风行的主持事,也是没办法了,再让裴老太和裴燕胡搅下去,裴家就真完了! 况且当时她心里实在是太愤怒了,才没忍住给了裴燕几巴掌! 她到底也是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给秀红下药扒光了衣裳,打晕了赵荣,把两人关在一起! 这哪一件说出去,都是惊世骇俗! 往日里裴家姐妹被裴老太教的,对她不亲近不尊敬她都可以忍,可她万万没想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竟被教的心思如此歹毒,肆意妄为! 裴燕做这一切的时候,显然就没有想过自家,也没考虑过会给父兄带来什么后果! 丈夫和继子都有功名在身,无论这次考不考的中,赵家毕竟是官身,得罪了他们,说不定两人的前途都得受连累! 胡娘子想着,一颗心就火急火燎,恨不得回去再把裴燕打一顿! 回到前院,她先是安抚好周嫂子母女。 秀红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总算她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她光着身子披着男人袍的样子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名声算是毁了。 周嫂子一直在流泪,秀红反而安慰母亲,“娘,没事的,现在赵公子要我做人证,老夫人和大姑娘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周嫂子却哭的更厉害了,她哪里是只担心这个! 经此一事,女儿嫁人的事也完了,她已经十六了,本来她还想求了大娘子,以后给女儿指门好亲事! 现在女儿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这也罢了,关键是,这回得罪了裴家,裴老夫人以后断不会容下她们,她们是一家子都被卖过来的,以后又能去哪里? 周嫂子哭的凄惨,虽说赵荣已经表达了愿意庇护她们,但她们是裴家的家奴,与赵公子也不熟。 与其信一个陌生人,不如相信一向善良心软的大娘子。 周嫂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胡娘子跟前,磕头哀求道,“大娘子,我不会让秀红上公堂作证,只求大娘子求求老夫人,把身契还给我们,我们愿意自行离去,绝不敢在外面说家主半分坏话,只求家里能饶秀红一命!” 她哭着连连磕头。 胡娘子忙把她扶了起来,叹道,“你们的身契是在我手里,若你们真想好了,我可以放你们离去!只是你们还有地方去吗?” 周嫂子泪水涟涟,他们是乡下发了洪水,一家子逃灾逃出来的。 路上没吃没喝,眼看要活不下去了,才卖了自身。 可卖身为奴,生死都不由自己了,做奴婢的随主家打骂使唤! 他们是撞了惊天大运了,才碰到了裴家这样的主家,大官人和娘子都是和善之人,虽有个老太太难伺候,但只要平日她们用心做事,大娘子从不亏待她们。 最难得的是,在裴家他们是一家子在一起,出去后,哪还能碰上这样的主家把他们一家都买了? 周嫂子越想越悲从中来,秀红也在旁边跟着啜泣。 胡娘子叹了口气,刚要说话,杏儿插嘴道,“你们出去干什么?这家里是我娘当家,她不发话,谁能赶你们走?你们就安安心心待着,放心吧,老夫人没有你们的身契,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周嫂子一愣,杏儿笑笑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在我家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也会给你们安顿好地方,不会让秀红有事的!” 第185章 裴家靠山 杏儿承诺会管秀红。 秀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母亲拽着跪下,周嫂子喜级而泣,拉着女儿连连向杏儿磕头道,“谢谢杏儿小姐。” 她在家中掌事,可不像裴老太和裴家姐妹,因为不待见杏儿,连见都不想见她,所以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 周嫂子知道杏儿年岁虽小,却很有些本事。 不说旁的,大娘子自有了身孕,无法再操持生计,但前院的吃食每日如流水般送过去,都是杏儿小姐安排的。 -- 第217页 在她眼中,杏儿虽然年岁小,但神神秘秘的,每日带着喜鹊往出跑,不知道在忙什么。 老太太从来没给过前院钱,但大娘子母女也从来没缺过钱,杏儿小姐瞧着衣食用度十分俭朴,前院的吃食却不错。 她有时候过去,秀荷还曾分给她和女儿几次吃的,虽不像老太太那般奢侈,但鱼肉蛋之类也没少过。 喜鹊的一张小脸都养的圆乎乎红扑扑的。 这些,必然不是性子柔柔弱弱,没什么主意的大娘子能办到的。 因此在周嫂子眼里,杏儿虽常被老太太骂做“拖油瓶”,但比家里那两位正经姑娘可是强多了。 秀红还衣衫不整,杏儿让她们先去了自己院子,在秀荷的房里休息。 安抚好这对母女,胡娘子就马不停蹄的带着杏儿去收拢赵家的聘礼! 赵家带来了不少东西,现下亲是结不成了,肯定得给人送过去! 除了东西,还有聘银,胡娘子一清点,愁的眉头都拢在了一起。 赵家送来三百两聘银,但裴老太用来办酒席,已经花了小一百两了! 杏儿直接道,“娘,宾客不是送了不少礼钱吗?用那个还不就行了?” 胡娘子还没说话,喜鹊快言快语道,“那个钱是杨舅爷收着的,我看见他把礼单都带走了。” 今日宾客上门也都带了不少礼,老太太信不过别人,就让杨荣亲自收礼金。 杏儿的眉头瞬时皱了起来,问道,“他人呢?” 喜鹊道,“刚才乱时,我瞧见他从小门偷偷溜了,小姐,用不用我把他抓回来?” 小丫头摩拳擦掌的,自从她学了些武后,就特别爱动手。 杏儿还没说话,胡娘子就叹道,“我去跟老夫人说吧!这钱轮不到咱们来要!” 胡娘子又去了后院,杏儿不放心,让喜鹊跟着。 果然,裴老太怎么可能甘心把到手的礼钱再吐出来?不光不同意,还对着胡娘子破口大骂。 但胡娘子一提赵家,说自家如果不赶紧把赵家的聘礼还回去,说不定连老太太也要坐大牢! 裴老太立时蔫了,最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杨舅爷的住址。 胡娘子回来,杏儿就让喜鹊出去找人。 大门口被赵家人守着,喜鹊小丫头一点不怵,跑到后院,把裙子系在腰上,在墙边的一棵大树上连蹬了两下,就跟个猴子似的蹿了出去。 杏儿无比惊讶,这才发觉这小丫头这段时间身手好了不少,看来这师傅没白拜! 喜鹊去要钱了,杏儿和母亲把聘礼都归拢了起来。 胡娘子挺着肚子忙了一天,早累的面色发白。 杏儿忙把母亲扶进屋里,胡娘子喝了一盏牛乳后,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一会儿等喜鹊回来,娘就会去趟赵家,家里这边你照应着,别再出什么事!” 杏儿一愣道,“娘,你去赵家做什么?” 胡娘子苦笑道,“出了这事,总要有人给赵家个交代!你祖母是不可能去的,娘是当家人,只能去向赵夫人负荆请罪,不让赵家出了这口气,你爹和哥哥都要受连累……” 杏儿气的小脸都铁青了,明明是裴燕惹出来的祸事,却要母亲承担! 她道,“娘,我去吧!” 她不想让母亲这么辛苦奔波。 胡娘子摇摇头,叹气道,“娘是当家人,不出面怎么行?你好好待在家里,替娘看住后院,别让她们再闹出什么事。” 杏儿沉着脸没说话,脑中飞快想着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让赵家消气。 想到被锁在后院的裴燕,她现在只恨不得冲过去,把她再揪出来打一顿,只给她三巴掌实在是太少了! 她惹出这么天大的祸事,自己倒成了个缩头乌龟,凭什么一切都让母亲来承担? 杏儿恨的磨牙,而另一边,赵夫人也快气炸了! 从赵荣回来,听说了裴家的事后,赵夫人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怒火冲天! 她万万想不到不过是个小户之女,原以为嫁过来好拿捏,没成想竟敢做出如此胆大之事! 砸了他儿子的头,把他和一个脱光了的丫头关在一起? 瞅见儿子脑后的血窟窿,赵夫人生吞了裴家的心都有了! 她脸色气的扭曲,当下就急匆匆赶往丈夫的书房,裴家这次完了! 她管她是什么秀才之女,什么兄长大有前途,这次她要不把裴家整垮,让那贱婢爬过来跪地求饶,她赵家的姓就倒过来写! 然而等她赶过来,却看到丈夫一个人坐着,蹙着眉头看着面前一张公函发呆。 看到她闯进来,然而还没开口,赵裕就道,“裴家的事我都知道了!” 赵夫人一愣,接着咬牙切齿道,“那你还在干什么?还不快点派人拘捕那个贱婢!她差点把儿子打死!” 赵裕脸色阴沉,却叹口气道,“拘捕不了了!” “什么?” 赵夫人刚一呆,赵裕就把那张公函推了过来,道,“你先看看这个!” 赵夫人低头,一目三行的看完,紧接着脸就白了。 她拿起那张公函,因为太过惊讶,手都颤抖了起来,连声道,“不可能!裴家父子双中举?这,这怎么可能?那贱婢运气怎么这么好……” 赵裕沉着脸道,“就是这么好,这公文是上头刚刚派人加急送来的!” -- 第218页 因为暴出了舞弊案,裴通父子中举的消息现在才传了过来。 赵裕接到后也别提多惊讶了,他当初只是看好裴鸿,没想到裴通此次也走了大运,十多年的落第秀才,竟然也搭上了桂榜的末班车! 这意味着裴家父子双双都有了进入官场的资格。 然而还不等赵裕欣喜,自家有眼光结了个有前途的亲家,后脚裴燕的事就报了过来。 赵裕听到,当下就气的眼前一黑! 第186章 请罪 赵裕暴怒,当下就要找裴家算账,却被心腹师爷拦了下来。 师爷只有一句话,“大人,裴家现在,动不得……” 现在赵裕把这话跟夫人一说,赵夫人气的双目圆睁,脸色都铁青扭曲了,怒的冲口道,“怎么就动不得?就算他们考上,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子,他家没门路靠山,想放官,呵……” 赵夫人满脸冷色,显然是想就裴家父子放官上做文章! 赵裕虽只是个七品县令,但到底是一县父母官,赵夫人娘家在本地也有些人脉势力。 她想要压下两个没背景的穷举子,也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在赵夫人眼里,就算那父子俩考上又怎么样,也还是两只随时能捏死的蚂蚱! 然而赵裕却摇摇头,叹口气道,“没这么简单,不说裴鸿这次考中的可是头名解元,不少人都盯着他,连府城杨大人都收了他做门生,最重要的是他爹裴通,虽只考了个末尾,可你知道他这末尾怎么来的?” 赵夫人一脸狐疑,赵裕就三言两语把府城的事说了一遍。 赵夫人惊讶的睁大眼道,“你是说,是,是陈相爷家替裴通出的头?这怎么可能?他家怎么可能搭上相爷家……” “不止,” 赵裕疲惫的揉揉额头道,“据前面传来消息,虽说是挂着陈相家的名去替裴通出的头,可过去调阅卷子的,却是陈家的长孙,你想想那位公子一直跟在谁身边……” 赵夫人想了想,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是说,是,是那位出的手……” 赵裕叹道,“听说这次都已经封卷了,桂榜的名单也已公布,除了那位,谁有资格把考试整个翻查一遍!临江那边好几个官员都被彻查了,那个调换卷子的,当场就被收了监,判了斩立决,连知府大人的乌纱都险些不保……” 赵夫人吓的脸色发白,喃喃道,“不可能,那位,那位怎么会管一个小小的裴家……” 她失神半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哭道,“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就只能认了?” 赵裕绷着面容,声音冷冷的道,“暂且先观望一阵子,裴家若真和那位有关系,我们就只能交好!可他们若只是走了些运道,实际并没什么靠处,以后要报回来的机会多的是!” 赵夫人又气又恨,却也没有法子,硬生生把这口气先咽了下来。 裴家那边还不知道赵家被压住了,等了一下午,除了门口的人还在,赵家竟没来找麻烦,着实让胡娘子松了口气。 然而眼巴巴的盼到了晚上,喜鹊才回来,跑的一头大汗。 等她一从墙头上跳进来,胡娘子就迎了上来,急道,“钱拿到了吗?” 她急着要钱去赵家请罪。 哪知道杏儿从身上解下了一个褡裢,气红了眼睛道,“小姐,我只拿回了这么多!” 那褡裢扁扁的,杏儿接过来,往外一倒,里面竟然只滚出来两锭银子和一些散碎铜板。 那两锭银子满打满算也只有十两,杏儿吃惊道,“怎么只剩了这么点?” 早上那么多人来送礼,少说也有上百两了。 喜鹊气的脸蛋都红了道,“那个不要脸的,把咱家的钱都拿去赌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可,可找到时,银子只剩下这么多了……”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杨舅爷拿着钱,根本没回家! 喜鹊去了他的住处扑了个空,和邻里打听到他好赌,才又急匆匆去赌坊找人。 可清水县赌坊那么多,她跑了一下午,才从一个犄角旮旯的地下小赌坊里找到了已经输红了眼睛的杨舅爷。 看到他身上只剩下了这点银子,喜鹊气的差点没打死他! 就这他也不想给,让赌坊的人出来打喜鹊。 “幸亏刘七爷也跟着,不然连这点银子也抢不出来!” 喜鹊气的带着哭腔道,一边把手里攥的汗湿的礼单拿了出来,道,“小姐,只,只剩下这个了。” 杏儿接过来,看到礼单都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她打开扫了一眼,上面的礼金和礼物着实有不少。 不少富户都是来巴结赵公子的,出手极大方,匆匆算了一下,竟有小三百两了! 这么多钱,被杨荣一下午就赌光了? 饶是杏儿并不缺钱,此时也恨的牙痒痒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喜鹊看了胡娘子一眼,小声道,“刘,刘七爷把他打了一顿,扔在赌坊外头了……” 杏儿也不怕当着母亲的面,直接道,“打的好!以后他不还钱还敢上门,你们就见一次打一次,直接打断他的腿!” 她对这个所谓的舅爷是恶心坏了,每次上门,都用那种恶心透了的眼光盯着她! 而且他把这钱都花了,裴家和赵家结仇,那些人能不来找裴家的事? -- 第219页 这烂摊子全得母亲收拾! 喜鹊脆声道,“好!” 刚才她就想让师傅把那个烂人腿打断了,只是又怕裴老太闹事,有自家小姐这句话,她心头就定了! 胡娘子在旁边听的满脸无奈,她发现女儿和喜鹊说的,她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有什么七爷,她也不认识。 然而还不等她问,杏儿就把礼单塞进了她手里,道,“娘,银子是不够的,不如把那些宾客送来的东西也都凑一凑,送到赵家去?” 胡娘子现在也是愁的厉害,家里只有一百多两银子了,加上这个,也还不够二百两,只能拿东西凑了! 当天晚上,母女俩就把东西整了一大车,也不顾天晚,去赵家请罪。 杏儿不放心母亲,到底是跟上了,让喜鹊留守家里。 出了门,杏儿就看到驾车的是个熟悉的身影,刘七爷戴着斗笠,充当了车夫,显然是要随身保护她。 杏儿瞬间安了心,有刘七爷在,她和母亲的安全不用担心了。 看着刘七爷在前面挥鞭赶车,她不由又想起了那煞星。 多亏了他,刘七爷才会留下来为她所用,家里出了再大的事,她也不慌。 她不由摸了摸脖颈里的那块玉。 第187章 吓唬 那玉用红绳挂着,吊在心口的位置,摸上去暖暖的。 杏儿忍不住想,要是赵家这事摆不定,她要不要去那个什么陈相家求救? 毕竟赵家是官身,她们小门小户的,肯定是斗不过的,当时陈景禾也说过,让她有什么事就去找陈家! 可是转头一想,这是裴燕闯出来的祸,她为什么要替她擦屁股? 如果赵家真不放过他家,她就把裴燕送过去让他们出气!她这样恶狠狠的想。 到了赵家,本以为要面对一场狂风暴雨,说不定还要被人羞辱,杏儿早做好了护好母亲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门口并没有人为难她们,甚至有个小厮还客气的请她们进去。 母女俩在偏厅等候,只是赵夫人一直没出来,赵大人也没来,显然是晾着她们。 一直等到天色愈来愈黑,还是赵荣出来,客气的劝两人回去,说父亲母亲正在气头上,他会多劝劝他们。 至于怎么解决两家的事,他只说让她们回去等候。 胡娘子没办法,带着女儿从县衙府邸出来,还忍不住夸赞赵荣心性纯厚。 裴家如此对不起他,他还愿意为她们说情,也没有对她们进行什么报复。 胡娘子叹道,“赵公子其实算是个良人,年少有为,心性不差,将来必有所为,大姑娘她真……” “真是有眼无珠!”杏儿撇嘴道。 胡娘子摇摇头,女儿话虽说的难听,但的确是这个理。 而她现在最愁的,最赵家和裴家算是结了死仇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 杏儿趁机道,“娘,若赵家真要追究,你就让裴燕自己上公堂来!她自己做的事得自己认,只有受到惩罚,她下次才会知道什么叫怕!” 胡娘子眉头拢了起来道,“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若真上了公堂,那这辈子就要毁了……” 杏儿冷笑道,“娘,你信不信,她必然不知悔改,现在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咒骂咱们呢!她若知错,你护着她倒也不妨,可就怕你待她好,她也不领情,你一味回护,只会纵容的她下次闯出更大的祸来!” 胡娘子眉心都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她实在是为难的厉害。 论理,她到底也算是裴家姐妹的母亲,虽是后娘,可后娘也是娘,所以这件事她没法置身事外。 可裴燕这性子,又确实像女儿所说,替她背锅,只会纵的她越来越不知好歹! 而且这次的事这么大,也不是她想护就能护下来的! 胡娘子愁肠满腹,心里只盼望着裴通能赶紧回来,不然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回去后,胡娘子实在累极了,也没了心气去后院看裴老太和裴燕,只问了几句就歇下了。 杏儿跑到了后院,裴老太折腾了一天,早睡下了,屋子里黑洞洞的。 裴燕的屋子却还亮着灯。 杏儿趴在窗口一看,就见裴燕一个人趴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的。 她身前地上,碎了一地的碗和饭菜,显然是她把饭菜砸了! 杏儿抬手在窗台上敲了敲,裴燕豁然抬头,一双红肿的眼睛望过来。 见到是她,裴燕一下子扑过来,恶狠狠道,“小贱人你娘呢?你把她叫过来!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把我锁起来?你们快点给我开门,不然等我出去要你们好看!” 见她被关了一天还如此嚣张,杏儿笑道,“想出去,可以呀,等明天县衙来人,把你押去大牢,你就不用在这里锁着了……” 裴燕豁然一惊,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去大牢?不可能!祖母不会让我被抓走的!” 杏儿笑了,眼带嘲讽的看着她道,“你以为你祖母是谁,能拦得了官府抓人?大姐姐,你砸赵公子头的时候不是很厉害?既然敢做,也要敢当,去了牢里,有本事你也可以把官差的头砸破,再跑出来……” 裴燕气的脸都扭曲了,手把窗棂抓的呼啦啦作响道,“你胡说!你放我出去,你这个小贱人!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怎么会被抓住……” -- 第220页 窗户被从外面挡住了,任裴燕如何折腾,窗栓都是打不开的。 杏儿站在窗外,叹了口气道,“大姐姐,我要是你,现在就吃的饱饱的,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饭吃呢,万一真进了大牢,能多吃一顿是一顿……” 她转过头,就看到裴燕被吓的面色惨白,牙齿都咯咯作响。 她疯狂的拍打着窗户道,“你胡说!祖母,祖母肯定会护着我的!” 然而她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裴老太的房子里都无声无息,别说裴老太了,连裴娇都没出来看一下。 杏儿怜悯的道,“你瞧,老夫人根本都不管你了,事实上她想管也管不了!大姐姐,听说牢房里又臭又暗,还有不少毒虫和老鼠,那些犯人们啊,吃的饭都是馊的,还有不少女犯会被欺负死! 你把赵家得罪的那么狠,他们肯定会报复你,明天早上,我会劝娘多送点饭给你,免得你以后吃不上!” 越说,她就看到裴燕的脸越白。 她抓着窗户疯狂的吼,“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这些贱人,你们都想害死我!” 她说着,眼泪就疯狂的流了下来。 杏儿欣赏了一通她害怕的表情,才从窗台上爬下来,冲她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就转身走了。 吓唬了裴燕一通,她心情才算畅快了些,回了自己院子睡下。 而后院的动静,几乎响了一整晚。 裴老太裴娇就在隔壁,被她吵的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 周嫂子今天没过来伺候,裴老太一个人,晚上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气的头风病都要犯了。 身边没人,她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小孙女头上,一会骂裴娇没有看好姐姐,若有她看着,大孙女哪至于做出这种事! 一会又大骂胡娘子母女,骂她们大逆不道,趁儿子不在要反天! 裴娇被她吼的翻白眼,躲在墙角一声不吭。 裴老太听着隔壁的哭闹声,愈加烦燥,但她不敢过去看裴燕,生怕被她牵连上。 第188章 峰回路转 隔壁一直在闹腾,门窗被砸的“咣咣”响。 裴老太被吵的头疼,却也没过去看裴燕。 事实上一想起大孙女,她就气的眼睛发黑,心肝都抖! 她做梦都没想到,大孙女竟敢如此大胆,做出这么出格的蠢事来! 现在赵家的仇是结上了,婚约毁了,自家的名声也完蛋了! 但她就算再气,现在也于事无补,事实上,裴老太此刻最焦虑的,是怎么把自己摘出去! 虽说事情都是大孙女做的,但她身为祖母,哪里能脱得了干系?更何况裴燕还是她自幼教养长大的! 怕是赵家现在把仇都记到了她头上! 一想到这里,裴老太就无比惶恐,继而恨不得亲手把那个蠢货打死!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哦,养出这么个孽障! 她正在气头上,也有心想给裴燕一点教训,自然不想去看她。 隔壁的哭喊声折腾到快天亮时才停了下来,屋里寂静下来。 裴老太和睡在身边的裴娇被折腾的一晚上顶着两个黑眼圈,困倦眼皮都睁不开了。 隐隐听见隔壁没了动静,裴老太只以为是裴燕折腾累了,更懒的去管她,倒头就和裴娇睡了过去。 窗外有细碎的声响淅淅沥沥,不知什么时候竟下起雨来。 清水镇郊外,一辆油壁青盖马车在冒雨疾赶,在隐隐看见雨雾中的城门时,周大海一勒缰绳,回头冲车厢里高兴的道,“大官人,少爷,咱们到家了!” 车帘被撩起,露出一张少年清逸俊秀的脸,饶是裴鸿一向沉稳,此刻眼底也带了些欣喜,转头冲父亲道,“爹,咱们回来了!” 裴通也向外瞧了瞧,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脸颊消瘦了些,脸色也有些疲惫,毕竟这段时日,父子俩在省城里吃住都不好,及至公布了榜单,又折腾了一通。 自从裴通也补上榜,不少人接连宴请父子二人,都是府城有头脸的大人物,甚至连知府都请父子俩赴了几次席,是以父子俩才拖到今日回来。 连日的应酬,裴通早已疲惫不堪,心下早归心似箭。 如今等于到了家门口了,让他如何不欣喜,直接冲吩咐周大海道,“快,直接进城回家!” 然而顿了一下,他又道,“算了,时间还早,还是先去趟万寿斋,慧娘怀孕,我去万寿斋给她买点开胃的腌梅子!” 说起这事,裴通就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他刚去府城时,就接到家里来信,说妻子怀上了。 他也算是老来得子,再加上父子双双中第,这简直是天眷运气,数喜临门! 周大海一扬鞭子,高兴的道,“好嘞,老爷,说不定等咱们进门,正好赶上县衙去报喜……” 邸报前一日就送出了,估摸着也是今早去家里报喜。 裴通嘴角含笑,只感觉数年来的郁气一扫而空,这回能和儿子双双衣锦还乡,更是意气风发,眉眼间都亮了几分。 因雨打窗棂,再加上心里惦着事,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刚蒙蒙亮,胡娘子就早早起来了。 刚被秀荷伺候着洗漱完,就见闺女裹着个粉色小斗篷,冒着雨过来了。 小丫头一看就没睡醒,头发沾了一层雨雾,抬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胡娘子心疼道,“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 第221页 杏儿困倦的滚进母亲怀里道,“娘,你是不是又要出去?” 胡娘子叹气道,“一会儿还得去趟县衙。” 昨日赵县令夫妇没见她,这事不解决,就像悬在裴家头上的一把刀,胡娘子自然得接着再去请罪。 杏儿含糊道,“娘,用了早膳我和你一起去……” “用不着,” 胡娘子把女儿推到榻上,给她把小斗篷扒了,拉过被子盖上,拍拍她道,“你好好睡,娘一个人去就行。” 这是去给赵家请罪,谁知道县令夫妇今日要给她什么难堪,她可舍不得女儿跟着受罪! 胡娘子拍了女儿几下,就趿着绣鞋下了床。 外间窸窸窣窣的,是胡娘子在用早膳,怕打扰女儿,她的举动都极轻。 然而杏儿又眯了几分钟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清醒。 她一骨碌跳下榻,就着胡娘子净完面的水擦了把脸,把头发随意抓了抓就跑出来道,“娘……” 胡娘子已经吃完饭了,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利落的髻,裹了件青色斗篷正要出门。 见女儿追了出来,她又好气又好笑道,“不是让你睡么,跟出来干什么……” 杏儿撒娇道,“娘,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 看她执意粘着,胡娘子也没了办法,道,“行吧行吧,那去也得换身衣裳,还有你这头发,像怎么回事……”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无奈的牵了女儿进来,重新让人打了水给她净面,又亲自给她梳好了两个包包头。 直到把女儿浑身上下打扮清爽了,母女俩正要出门,突然就听到巷子口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洪亮的锣声。 母女俩都一愣,这大清早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办喜事。 哪想到没一阵子,外间门就被人砰砰砰的敲响了,伴随着人声大叫道,“裴家娘子!裴老夫人!快开门啊,你家大喜了!” 秀荷跑出去开门,没一会就跌跌撞撞的回来,高兴的声音都在颤抖道,“大娘子!大娘子,大好了!老爷和少爷中了!中了! ” 胡娘子和杏儿还没反应过来,胡娘子还在愣怔,而杏儿在听到秀荷的第一声时,脑中的一道惊雷就炸响了,血液呼啦啦全涌上了头顶。 她跑过去一把就拽住了秀荷的手,激动的道,“秀荷姐姐,是爹和哥哥考中了吗?” 秀荷激动的连连点头,都快喜极而泣了道,“对对,都中了!真是老天保佑……” 她话音未落,外面一大群人就敲锣打鼓进来了。 除了来报喜的官差,还有整片胡同的邻居。 大家都被鞭炮声惊动,一听说裴家父子都中了,都呼啦啦涌了过来。 胡娘子这时还没有回过神来,杏儿跳过来,拉住母亲的手高兴的道,“娘,爹中了!哥哥也中了!” 胡娘子脑中一片恍惚,就感觉像是身在梦中一样。 第189章 喜事临门 身周一片的“恭喜”和“中了”的声音,胡娘子有些恍惚,眼见女儿又笑又跳,脑中才渐渐清明起来,颤抖着声音道,“真,真的中了?” 杏儿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官差就挤了过来,笑的眉眼不见道,“恭喜裴夫人了,裴大爷和少爷确实是双双高中,裴少爷更是此次头名解元,裴家这是双喜临门哪!这是捷报,请夫人过目……” 官差一脸谄媚,半弯着腰,双手捧上一张叠起的红绢,无比殷勤讨好。 胡娘子颤抖着手打开,就见上面红底黑字,明晃晃写着裴鸿高中此次解元,而裴通是二榜第一百零七名,上面盖着官府大印。 紧接着,二报,三报相继传来,裴家乌泱泱挤了一院子的人,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这下,是绝不可能作假了。 胡娘子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手抖的不成样子,心头又高兴又激动,身子都摇摇欲晃。 幸亏杏儿一把扶住母亲,大声道,“娘,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眼泪!” 胡娘子擦着眼泪,脸上绽开笑容,连连点头道,“对,对,今儿是大喜日子,不能哭……” 她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了,而那些报喜的官爷围着母女俩,好话说个不停,显然是在等着喜钱。 杏儿亲自跑回了屋子里,从打算还给赵家的聘礼里摸出了五百大钱,出来分给了官差们。 还抓了一把小钱,朝着看热闹的人群扔了过去。 人群都欢呼起来,官差们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五百大钱可不少了,官差们没想到裴家这么小门小户,出手却挺大方,好话更是一连串的说不尽。 杏儿笑眯眯的看着这些人,里面有几个官差还十分眼熟,那是昨日跟着赵荣来下聘的。 后来出了事,这几个官差跟凶神恶煞似的守在自家门口。 没想到才过去一夜,这些人就跟变脸似的,对着自家无比谄媚讨好,尤其是叫着母亲一口一个“夫人”。 裴家父子双双中举,已经有了放官的资格,胡娘子确实有资格被称作“夫人”了。 此时她正被那些女眷们围着,一张张脸无比热情讨好,还有几个平日瞧不起胡娘子的女人,此时挤在她面前,笑的比谁都谄媚。 杏儿可不舍得母亲站着应付她们,把母亲拉进屋,招呼贺喜的人坐下,又吩咐秀荷和周嫂子秀红烧茶水待客。 -- 第222页 周嫂子和秀红休息了一夜,也缓过神来,早上又碰上裴家如此大喜事,两人也高兴的不行,赶紧忙碌起来。 在裴家正热闹时,裴通父子回来了。 车子停在了门口,裴通刚一下车,就有眼尖的人看见了,连声喊道,“大老爷回来了!文曲星老爷回来了!” 裴通父子进门,受到了人们无比热烈的簇拥。 一门父子双中举,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是要载入地方县志的! 更何况在平头老百姓看来,能考中举人当官老爷的都是天上的星宿,那得了头名的更是文曲星下凡! 父子俩被人围着说了好一阵子话,才进了门。 胡娘子早听到消息,急急奔了出来,见到丈夫的第一眼,泪水就夺眶而出。 在她眼里,丈夫黑了,瘦了,眉眼也有些憔悴,显然是在外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裴通也向妻子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视间,思念如汹涌的潮水,裴通顾不得周围说话的人,快步走上前,伸手就扶住了妻子道,“惠娘!” 胡娘子泪眼婆娑,无比想伸手摸摸丈夫黑瘦的脸,却碍着周围人多,不好动手。 还是周嫂子有眼色,忙喊道,“我家老爷刚回来,舟车劳顿,大家请先回去,先让我家老爷歇息洗漱一番……” 她把那些贺喜的邻人都撵走了,把大门关上。 院中清静下来,一家人这才能好好说说话。 进了屋中,裴通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妻子身体。 他在府城时,也担忧胡娘子年岁大了,这一胎不好怀。 而此时看到妻子面色红润,言笑晏晏,显然养的气色极好,一颗心才放下。 胡娘子则询问父子俩在府城的吃食,住行。 在夫妻俩互诉衷肠时,杏儿则围在裴鸿身边,第一时间就向哥哥道了喜。 “恭喜大哥哥高中解元!此后必然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她笑嘻嘻冲他作了个揖。 裴鸿有两个多月没见杏儿了,此刻见她穿着一袭粉色襦裙,扎着两个包包头,身量似乎抽高了些,一张小脸粉嫩如玉,一双杏眼弯弯的,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他没忍住抬手在她的包包头上揉了一把,唇角也带起笑意道,“你这丫头,嘴倒是越来越甜!” 杏儿笑眯眯道,“嘴甜好讨赏啊!大哥哥这回大喜,我也要讨喜钱,沾沾光!” 她说着,果真伸出手向他讨要喜钱。 看着伸到面前的一只玉白的小手,裴鸿失笑道,“不是应该你给我准备礼物么?” 杏儿弯着红嫩的唇瓣道,“各论各的!大哥哥去的时候就说要给我买礼物的,你不会忘了吧?” 见这丫头一见面就惦记着礼物,裴鸿没奈何的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哪能少得了你的?都在马车里,还有不少好吃的,你去看看喜欢什么……” 听到“好吃的”三个字,杏儿的眼睛就亮了,不等他说完就奔了出去。 裴鸿摇摇头,也跟在了她身后。 马车就停在院门口,周嫂子和周大海正忙着往里搬东西。 周嫂子见到了丈夫,也是又激动又高兴,只是现在夫妻没时间叙话,只是先把车上带回来的东西搬进来。 杏儿一过来,就看到院中地上满满当当堆了一地东西,惊呼道,“这么多?” 裴通父子这回着实带回了不少东西,看起来足足有半个马车。 什么布匹,吃食糕点,茶叶丝绸,各种药材,饰品。 看见光盒子就堆了一地,还有那些各色丝绸,一看就价值不菲,杏儿惊讶道,“哥,你们哪来的这么多钱?” 裴鸿道,“都是人送的,除了衣料首饰,那边还有胭脂水粉,说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用的,等会这些就直接抬到你房里,你和燕燕她们一起分一分!” 第190章 怒意 他一说,杏儿就明白了,裴家父子从考上的那一刻,身份就不一样了,巴结的人想必很多,送东西也很平常。 她也去帮着周嫂子他们收拾,倒是裴鸿四下看看,没见到两个亲妹妹,诧异道,“燕燕她们呢?” 以这俩姐妹的性子,往常听到他和父亲回来,早就该飞奔出来要礼物了,今天家里这么大动静,两姐妹竟然不见身影? 他一问,杏儿顿了顿,尽管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泼冷水,还是无奈的道,“哥,家里出事了,大姐姐被关起来了,一会你去问祖母吧!” “被关起来了?”裴鸿惊讶。 本想细问,但他看杏儿的脸色,就知道不是小事,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硬生生压下心底疑问,跟周家父子先把东西都拿了进去。 院中安顿好,他才把杏儿拉到一处,肃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 杏儿把昨日的事略说了一遍,当说到家里给裴燕订了婚,是县令的公子,没成想裴燕不想要,就给秀红下了药,又把赵公子打伤,关在了一间屋子里,裴鸿惊的瞳孔地震! 他没想到只是离家两个月,家中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更出奇的是,裴燕竟然胆子这么大,还把县令公子打伤? 如果不是杏儿说,他简直无法置信,自家一向端庄柔弱的大妹妹会做出这种事! 但细一想裴燕的性子,又不觉得出奇,毕竟裴燕性子一向自私自傲,她若不想要这门亲事,不择手段的想搅黄了也很正常! -- 第223页 裴鸿等震惊过后,心底的怒气就排山倒海的涌了上来,气的牙都要咬紧了。 往日祖母纵着两个妹妹,他虽知两妹子性子被宠坏了,但也没有在意,毕竟是姑娘家,有点小性子也好。 但这哪里还是小性子,这简直是给家里招灾的祸根! 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恶毒的心肠,为退婚想出这种招数! 光把丫鬟下药剥光这事,能是一个女孩儿做出来的? 同样身为女子,她就不知道毁人名节如杀人? 更何况还把赵公子打伤! 那位赵公子,往日在书院他也是见过的,虽然是县令之子,但为人谦和,品性醇厚有礼,是个难得的翩翩君子。 若不是他因为身体原因并不常来书院,也是很有心结交的。 如今妹子为了拒婚,还打伤了人?她就不怕失手真出人命? 裴鸿气的眼眸都沉了,扭身就往屋里走道,“我去找父亲!” 然而还没进门,就听见屋中传来裴通的咆哮,伴随着瓷器被砸在地上的声音,“这个孽障!” 屋子里,裴通气的眼睛都红了,浑身发抖,脸色黑沉狰狞的犹如要杀人似的。 刚才,他问起家中怎么样,又说起怎么没见两个女儿,胡娘子一边伺候着他洗漱,一边不得已,吞吞吐吐就把裴燕的事说了出来。 她原本并不想说的,裴通父子刚回来,家中正是喜事临门,现在说出来,她怕丈夫气出个好歹! 但这么大事,想瞒也瞒不住,尤其是得罪了县太爷家,以后丈夫和继子要走官途,还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所以等她委婉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裴通一听,先是极度震惊,等回过神,顿时气的三魂出窍! 裴通当即就大步往外走,目眦欲裂道,“我去打死这个孽障!” 裴鸿进来,看到父亲气成这样,也二话不说跟在后面。 胡娘子急的追出来道,“等等,通郎,大姑娘已经被关在了后院,这事我们再慢慢商议……” 她看丈夫这样子,生怕他一怒之下把裴燕打死。 然而裴通此时哪还听得进去话,满脑子就想把这个祸门败家的东西打死,大踏步走的脚也不停。 裴鸿沉着脸跟在后面,扶住胡娘子道,“母亲,妹妹此次实在出格,父亲要教训她是应该的,母亲身体不便,还是留在前院,免得被气出个好歹!” 杏儿也追了上来,拉住母亲道,“娘,你就别去了,你就留在前头,一会说不定还有人来,你还得照应呢。” 她可不想让母亲再掺合这事,这本来就是裴家的事,裴通教训裴燕名正言顺! 母亲过去,光看着不合适,求情就更不合适了! 胡娘子想想也对,家里一会说不定还有贺客蹬门,她得留在前头。 她点点头,松开手道,“那娘留在前头,你跟着你爹,别让他气出个好歹!” “哎!”杏儿脆生生答应一声,撒脚就跟着跑了。 这种热闹,她可不想错过! 胡娘子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杏儿跟在最后面,眼见裴通怒气冲冲去了老太太院子。 家中这么大阵仗,奇怪的是,后院却安安静静的。 裴老太此时正睡的昏天暗地,她昨晚被折腾了一整晚,天亮时才合了眼。 周嫂子母女没来伺候,院中就没人,所以前院热闹非凡,后院竟没人来通报。 裴娇也窝在老太太身边睡的正香,她平日都是和裴燕一个屋子,昨天裴燕被锁起来了,只能睡在了这边。 睡梦中她小腹憋胀,裴娇本来不想起,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才慢腾腾的爬起来,披头散发的下了炕。 见祖母还在睡着,她本想解决了再回来睡,哪知刚迷迷糊糊出门,抬眼就看见几个人进来。 裴娇吓的一个激灵,再定晴一看,瞬时激动了,惊叫道,“爹?” 裴通看到小女儿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样子,明显是刚睡醒,脸色更难看了,沉声问道,“你祖母呢?” “祖母,哦哦,她还在睡……” 裴娇脑中还有些迷糊,看到父亲黑沉的脸色,下意识就答。 裴通看到日头已经快攀到头顶了,母亲竟然还没起身,一腔火气几乎压抑不住,勉强压下心头怒意道,“你去叫醒祖母,说我和哥哥回来了!” “哦,” 裴娇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迷糊的想,她爹是啥时候回来的?咋没听见点动静? 里屋,裴老太睡的正香,冷不防就听见小孙女在耳边吵,“祖母祖母,快点起来,我爹回来了……” 第191章 哭诉 她一边叫一边推她。 裴老太正睡的沉,被骤然吵醒,头疼的厉害,张嘴就怒骂道,“回来就回来,嚎丧哪!”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愣怔了两秒,大脑总算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裴老太豁然转头道,“你说啥?你爹回来了?” 裴娇点了点头。 裴老太瞬间清醒了,皱着眉头坐起来,边穿衣裳,一边恼怒的道,“哼,可算是回来了!家里什么都不管,扔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把家里钱都败活光了,真以为自己能考上什么?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让人笑话!” 在裴老太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儿子能考上,这两个月她诸事不顺,自然开口就是一连串抱怨。 -- 第224页 说完,她又想起裴鸿,问小孙女道,“你哥呢?他可考上了?” 裴娇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这样!” 裴老太恶狠狠骂道,“那么多学生,有几个能考中的?那些能考中的官老爷都是天上的星宿,咱家算个啥?这是读了几年书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你爹就是个没脑子的,让那女人说了两句好话就认不得自己姓啥了,不光自己胡闹还带着你哥!哼,他们要能考上,母猪都能上树!” 裴老太心气不顺,再加上裴燕的事,更是憋了一肚子气,在里面喋喋不休骂着。 她没放低声音,甚至还故意扬起声,要让外间的儿子听见。 院中,裴通听着母亲的声音,一张脸色黑沉的宛若风雨欲来,手指都暗暗捏紧。 裴鸿倒面不改色,他知道祖母一向对父亲苛责,甚至连对他,祖母都不赞成读书,几次想让他从书院回来,无非是怕多花钱。 裴鸿唇角翘起,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屋里,裴老太穿好了衣裳,只是她头发一向是周嫂子给梳的。 如今没人伺候,裴老太蓬着头发,忍不住恼火的道,“周家的呢?人是死了吗?这时候都不过来伺候!” 祖母一大早就火气这么旺,吓的裴娇不敢出声,只小声道,“祖母,要,要不要我去喊她们……” 裴老太憋着一肚子火气恨恨道,“喊什么!都是那个贱人挑唆的!要没有那个女人,她们敢这样对我?让你爹滚进来,我倒要跟他说说,娶这么个女人进门是不是想气死我……” 她话还没说完,在外间听见的裴通就实在忍不住了,大踏步进来,忍着气给母亲行礼。 两个多月没见儿子,裴老太见了他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张嘴就怒骂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一走就这么长时间,你倒是好,家里万事不管,可知你老娘都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她说着,拿着帕子就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裴老太知道儿子孝顺,早就想好了,等他回来就狠狠告胡娘子一状。 虽说现在那贱人怀着身孕,不能赶出家门,但也要逼着儿子给自己出出气才好。 哪知道她刚张了口,裴通就抬起脸,一双眼睛漆黑的像冒着火,直接道,“娘不用跟我说这些!娘还不如先说说,我都没在家,这么急着给燕燕订婚事做什么?还有赵家,是谁怂恿了她去做那些事?” “啊,这……” 裴老太顿时张口结舌。 她眼泪还挂在脸上,一肚子话却憋在了胸口,看着儿子一副质问的神色,她突然恼了起来,张口骂道,“怎么,你是来问我罪的?燕燕是我一手教养大的,我这个当祖母的给她说门好亲事有什么不对?她这么大了,除了我给她操心,你以为谁还会管她!” 裴通气急道,“娘,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 他是正统的读书人,认为儿女的婚事,自然得父母之言。 他也知道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回考中,路上还曾高兴的想过,自己这回身份不一样了,要是能再进一步,女儿怎么也能说门好人家。 哪想到一回来,大女儿就被母亲给许出去了,都没支会他这个父亲一声,叫他如何不气! 裴老太却比他更气,拍着桌子怒道,“现在你跟我说她是你女儿了?这么多年,是谁替你辛辛苦苦养着她们?两个丫头片子,我里里外外操着心,我是为了谁来?我是她们的亲祖母,我没资格给她们说亲?……” 裴通被劈头数落的一下子卡了壳,的确,自先头的妻子过世后,他一直没有再娶的心思。 两个女儿当时年幼,他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只能养在母亲膝下。 论理,身为嫡亲的祖母,给孙女相看婚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裴通被骂的有些愧疚,低了些声音道,“娘,那你也应该等我回来再说……” “呸!你们父女都是个没良心的,我这一片苦心是为了谁来……” 裴老太已经气的哭了起来,泪眼婆娑的指着缩在墙角裴娇道,“这两个丫头,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个个养的娇滴滴的,原以为给她们找户好人家,将来她们过的好,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放心了,哪想到你们父女都是白眼狼! 你就不说了,娶了媳妇忘了娘,自己吃好过好,却任由你那媳妇欺负我!你这闺女大了,我心心念念给她寻门好亲事,她倒好,不知好歹全给搞砸了! 你凭良心说说,那赵家哪点不好?咱家空有个秀才身份,可不过就是个空头老百姓,能攀上县太爷家,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份!可你那闺女做了什么?给家里惹了大祸,如今倒让旁人都戳我的脊梁骨!” 裴老太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她是心里真觉得委屈,若说拿大孙女攀县太爷家是真,但她也是打心眼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看到母亲痛哭,裴通沉默了下来,最终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冲裴老太磕头道,“母亲教养之恩,孩儿从未敢忘!这次之事,都是孩儿教女不严,还请母亲收了泪,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越说,裴老太哭的越厉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数落道,“你知道就好!枉费我煞费苦心,那丫头却是个不知好歹的!如今搅出这样的祸事,我能怎么办?哎呦呦,我胸口都气的疼了一宿,我看迟早有一天,这把老骨头得被你们生生气死……” -- 第225页 第192章 人不见了 裴老太边说边哭,捂着胸口哎呀呀叫唤起来,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 果然,裴通一下子紧张起来,过来扶住她道,“娘,你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 裴老太抓着他的手喘气道,“用不着请什么大夫,儿啊,你既怪我,娘也没什么话说,燕燕到底是我的亲孙女,我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管?你现在就把我捆着送去县衙,有什么罪,就让我这老骨头一人担了,谁让我做祖母的没教养好她……” 她哭的声泪俱下。 裴通来时,那一脸怒气她是看的真真切切的。 她心头也虚,若不是她私自给裴燕订下婚事,哪里能惹出这么多事! 此时若一个不好,母子说不定就要离心。 裴老太最是知道儿子的性子,才哭的这样哀哀切切,故意以退为进,以期他心软。 果然,裴通就算再气,又如何做的出把老母亲绑去公堂的事? 更何况这事,跟裴老太也没什么直接关系。 他跪着,面色沉沉道,“母亲切莫这样说,这件事是那孽障惹出来的,自然跟母亲没关系!孩儿现在就带着那孽女去赵家,让县太爷发落!” 他说着,脸色严厉了起来,冲着缩在墙角的小女儿道,“去把你大姐带过来!” 裴娇吓的一个哆嗦,忙不迭就往外跑。 听到儿子亲口说出跟自己没关系,裴老太才松了口气,拭泪道,“你要去,就快点去赵家,好好跟县太爷磕头认错!县太爷大人大量,必然也不会跟咱家太过为难……” 站在外间,没进来的裴鸿和杏儿把这些话都听的真真切切。 听见裴老太催促着裴通赶紧去认罪,还要他给磕头,杏儿差点没气笑了。 她不得不说,这老太太真是个老阴比! 自己哭诉了一通,又是以退为进,逼的儿子说出跟自己没关系! 可怎么可能跟她无关?赵家的婚事是她定下的,裴燕闯出这么大的祸,论理也该她亲自登门去跟赵家赔罪! 可今天她又哭又示弱,一副病泱泱连路都走不了的样子,等裴通说要自己扛的时候,她就露出了真面目,催促他“赶紧去”! 说着“县太爷大人大量,必不会跟咱家为难”,却逼着儿子给人家磕头! 她都简直要佩服了,这老太太可真够双标的,祸是她闯的,锅是儿子扛! 果然裴燕不愧是她养出来的! 她抬眼看去,裴鸿也神色莫名,眸底就像蒙了一层晦暗的雾。 然而这还不算完,里间又传来裴老太的声音,叹着气,一副慈爱的模样道,“你啊,也别太凶,别吓着孩子,这事也不能太怪她,毕竟燕燕还小,不懂事……” 哪知道她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伴随着裴通怒极攻心的声音。 “母亲竟觉得她还小?这事不能怪她?” 屋里,裴通被气的脸色都铁青了。 他本来是在地上跪着,听着母亲这话却霍然起身,把身边木几上的茶杯都带翻了! 此时他气的浑身发抖,眸底像是有无数的厉色翻涌道,“那母亲觉得她什么时候能长大?闯下什么祸才能怪她?什么叫不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扒了人衣裳,打伤人还不算,那要等出了人命才能教训她吗?” “呃,你……” 裴老太完全不知道儿子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脸上不高兴道,“你跟我撒什么火……” 她却不知道,裴通最恨的,就是她这一句,“她还小,不懂事……” 这句话,从两个女儿小时,每次闯祸,他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每次他想教育女儿,裴老太都会护着,然后就是那句话,“她们还小……” 次次都是小,如今女儿都已经十四,快到了嫁人的年纪,做下如此恶事,她依然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她年纪小……” 裴通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几乎压不下胸中翻涌的悲愤之气! 虽说这件事跟母亲没有直接关系,可若不是她自幼包庇纵容,把女儿的性子都养歪了,女儿如何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他实在再也忍不住了,霍然抬头道,“娘!孩儿亲自带着那孽障去赵家请罪,若娘真觉得她小,犯的错不值一提,不若娘也去赵家,把这番话亲自去向赵大人夫人解释!”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裴老太一愣,正要说话,外间突然传来裴娇惊慌失措的声音。 “祖母,爹,不好了,姐姐不见了!” 随着话声,裴娇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吓,惊叫道,“爹,不好了,姐姐不见了!” 听见她的声音,裴通霍然一惊,“你说什么?” 裴娇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语无伦次的道,“门,门窗都锁的好好的,姐姐,就那么不见了,家里肯定有鬼,把她抓走了……” 她的脸色发白,是真正受了惊吓的样子。 刚才父亲让她去叫裴燕,她还有些幸灾乐祸。 她还从没见过父亲这般厉害的模样,想着裴燕这下要遭殃了。 哪知跑去隔壁屋,打开门一瞧,里面竟空无一人。 裴娇不信邪,门窗都被锁的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不见? -- 第226页 然而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甚至连床底下都看了,裴燕竟然真的不见了。 就像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她愣怔了两秒,想到是不是有鬼,把人抓走了,吓的哇哇大叫跑了回来。 外间,杏儿听见,和裴鸿对视了一眼。 裴鸿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杏儿赶紧跟上。 里屋裴通也惊了,顾不得细问,赶紧出来。 三人都到了隔壁。 屋门大敞着,如同裴娇所说,刚才这屋门是锁着的,门窗也紧闭,没有任何被撬开的痕迹。 屋里乱糟糟的,榻上被褥凌乱,吃完饭的空碗被砸在了地上,周围还有个翻到的凳子被扔在妆台上,显然昨天裴燕曾拿它砸过东西。 杏儿跑过去摸了摸被子,里面冰凉,显然早就没人了。 她也有点奇怪,这屋子就这么大,一目了然,裴燕能跑到哪去? 若说她早就跑出去了,也不可能啊,他们来时,这屋门还被锁的好好的,杏儿刚才特意看过一眼,确认房间还锁着。 这么大个人,难不成真凭空消失了? 第193章 县太爷上门 杏儿他们在屋里找着。 裴通和裴老太很快就赶了过来,看到屋子里果然没人,裴老太一拍大腿,大惊失色道,“这,这人呢?” 裴通脸色沉沉,屋里屋外也找了一遍,又把门窗仔细检查,确认没有被人撬开过。 他转头问小女儿,“你姐是被关在这屋里?” 裴娇脸色发白道,“昨,昨天她就被关在这儿,晚上我还来给她送饭了呢……” 这点杏儿也能作证,昨晚临睡前,她还过来吓唬了裴燕一通,她还在这里待的好好的。 裴燕到底年纪小,平日又听裴老太讲过不少乱七八糟的鬼神故事,忍不住就胡思乱想道,“门窗都没打开,姐姐,不会真是被鬼抓走了吧……” 裴老太也跟着大呼小叫道,“这好端端人咋就不见了?哎呦喂,我的燕燕啊,该不会是得罪了家神了吧……” 她双手合什絮絮叨叨。 裴通最厌烦这些怪力乱神,皱起眉头,目光从妆台上扫过,落在那个翻倒的凳子上。 杏儿也看到了。 妆台靠着窗户,上面房顶上,竟有一个小小的天窗,并不大,但足以容一个人钻出去了。 最重要的是,那天窗现在是开着的! 杏儿瞬间有了底,快步过去,不光她,裴通裴鸿也看到了,裴鸿看着天窗道,“妹妹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 像是佐证他的话,杏儿把凳子放在正,凳面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脚印。 裴燕应该是把凳子放在妆台上,又踩着凳子爬上天窗,然后钻了出去。 裴老太却立刻反对道,“不可能!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爬那么高?再说了,从这儿出去她能去哪儿?” 对啊,她从这里出去能去哪? 一家人从屋里出来,裴通看着房顶上紧连着的院墙,面色难看。 现在很明显了,裴燕从天窗翻了出来,又爬上院墙,墙外就是一棵大树,要跳出去也不是难事! 裴老太还是不信,疑惑道,“她跑出去干啥?身上又没钱,吃啥喝啥……” 裴通沉着脸吩咐儿子道,“鸿儿你叫上周大海他们,赶紧出去找人!” 他以为女儿跑不远。 裴鸿立刻就去了。 裴老太的话却提醒了杏儿,杏儿跑回屋里,打开妆台,果然见里面空荡荡的。 裴燕平日的首饰不少,有不少都是齐家给的,还颇为贵重。 她又打开衣柜,果然见里面翻的乱七八糟,裴燕平日穿的那些衣裳也都不见了。 她又摸了摸被褥,里面早就冰凉了,人都不知道跑了多久了。 她出来,叹口气对父亲道,“爹,不用找了,怕是找不到了,大姐姐拿了衣裳首饰跑了!” “什么?” 她这话一出,全家都惊了。 大家跑进来仔细一看,果然如杏儿所说,屋里少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裴娇,刚才她被吓的没注意,此刻打开柜子,又拉开妆台,瞬时就嚎叫出声,“奶,我的首饰也都不见了!” 姐妹俩的首饰平日都是放在一起的,此刻不光裴燕的,连裴娇的那些心爱的镯子珠花什么的,也被席卷一空。 裴娇被这个惨痛的事实打击的惊呆了,等回过神来,“哇”的就哭出声,“我的镯子!我的首饰……” 只是现在全家人哪还顾得上她,裴通脸色黑沉到极点,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他万万没想到大女儿现在竟如此大胆,不光闯下那么大的祸,而且闯祸之后,竟然卷东西逃了! 裴老太是最不可置信的,傻眼道,“这,这怎么可能,她昨天还关的好好的……” 杏儿猜测,该不会是她昨天吓唬了一通,说她要进牢房,裴燕就被吓的卷款跑了吧! 只是现在,她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裴老太拍着腿喊,“我的孙女哟……” 也不知道是担忧裴燕,还是怕她跑了没人认罪了。 裴通沉着脸出来,显然要亲自出去找女儿。 裴老太一把拉住他道,“你干什么去?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敢往远了跑?让鸿儿去找就行了!你还是赶紧去县衙请罪吧,别让赵家等急了……” -- 第227页 她说到底,还是心心念念担忧着赵家。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喜鹊就从前院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老爷,老爷,县令大人来了,大娘子让你过去……” 裴通一愣,抬脚就往前走。 裴老太却吓到了,以为县太爷亲自上门来问罪了,吓的脸都白了道,“哟哟,这可如何是好!这下可糟了,大人肯定是来问罪的!哎呦,娘好头疼,就不过去了……” 她扶着脑袋就往自己屋里走。 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回头喊住裴通叮嘱,“你可得好好跟大人请罪!如果一定要绑人上公堂,那,那你就在牢里待几天,娘会给你送饭的! 哦对了,等那丫头一找回来,娘就带着她上赵家请罪,你好好跟大人说说,给他多磕几个头,我想大人不会不通情理的……” 说完,裴老太就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扶着脑袋就进屋了,都没看下儿子的脸色。 裴通紧紧咬着牙根,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杏儿听的也气急了,这老太太真是绝了,就没见过这么作践儿子的,直接就让她爹去做大牢,还说什么给送饭! 这是把裴通一个人推出去顶罪了,还说什么让他给县太爷跪着,多磕几个头,自己倒是溜的飞快! 看着裴通的脸色,杏儿心下也有些心疼他了。 摊上这样一个母亲,实在让人无奈又愤怒。 怪不得她爹从回来,就没说提过一句自己和裴鸿中举的事! 要是这老太太知道,现在她爹的身份和县太爷差不多了,也是要做官的人,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做想,还会不会逼着她爹认罪磕头! 她跑过去,拉住裴通的手,软软叫了一声,“爹……” 裴通低头,看着小女儿一双澄澈的眸子,满腔的怒火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对啊,他一向知道母亲就是这样子,又计较什么? 那些话虽然刺耳,可更难听的他都听过,这又算得什么! 只是纵然想通了,心头却难免有些悲凉,他自小到大,最期望从母亲嘴里得到一句肯定,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弯下腰,抱起杏儿,见小小的女童眼里漾着关心,心头一暖,笑道,“爹没事,咱们一起去前头。” 他就这样抱着杏儿,回了前院。 第194章 大度 胡娘子正在前院招待县太爷赵裕。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大老爷会亲自登自家的门,再加上两家现在正闹着仇,本来满心忐忑,也以为县太爷是来问罪的。 哪想到赵裕前来竟无比客气,还按规矩递了帖子,说是来贺裴家父子双中举的! 及至进了门,这位本地的父母官也十分和气,一句没提昨日结亲的事,反而一口一个“恭喜”。 并说裴鸿年纪轻轻,才学出众,此次连中双元,将来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跨马游街也不是难事! 胡娘子小心谨慎的陪着说话,把人请到了厅堂,让秀荷奉了茶。 赵大人坐在首位,端着茶细品,细细打量裴家,又问了些裴家父子在书院的事。 胡娘子回着话,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摸不准这位县太爷的意思。 她正想着怎么把话头引到昨日的订婚宴上,好好赔罪,裴通就进来了,手中还牵着杏儿。 一见赵裕,裴通满脸愧色,当即就躬身下拜道,“参见大人,小可实在惭愧!家中教女无方,本想着带着那孽女立刻就去县衙自首,何敢劳烦大人来此……” 赵裕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竟不让他拜下去,面上笑吟吟道,“裴兄讲的哪里话,不过是些小儿女的摩擦,误会讲开了便是,哪里值得上衙门?只叹两个孩子没缘分,不然今日你我就是儿女亲家了……” 赵裕一副豁然大度的样子,竟一口一个“裴兄”,态度更是热情可亲。 他这样,倒让裴通和胡娘子十分吃惊,两人都想不到县太爷竟这般和蔼平易近人。 裴通更是感激,但人家越大度,越衬的自家女儿不堪! 尤其裴燕做了错事,竟还敢卷款逃跑,她一个小姑娘家,不说会不会碰到危险,单这消息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裴通心里又担忧又愤怒,只恨不得把裴燕抓回来,亲手打断她的腿! 但此时对着赵县令,他只觉得无比愧疚,真心实意的请罪。 赵县令大度,连儿子被砸了头也只说成是“小姑娘的玩笑”,还劝裴通,“小姑娘家家的,一时想岔了,略作薄惩即可,可万万不能骂的厉害了,小姑娘脸皮薄,免伤父女和气……” 杏儿窝在母亲身边,看着赵大人一脸淳淳慈心,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玄幻了。 儿子差点被算计,又险些被打死,在亲爹口中,竟是“小姑娘的玩闹……” 看县令大人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裴燕才是他的女儿呢! 但显然,裴通无比感激领情,冲赵裕长身一辑,几乎五体投地道,“兄心怀宽广,弟更是无地自容,改日定当带孽女上门,亲向公子赔罪!” “好说好说,裴兄可带着令公子一起去,与犬子切磋学问,即使做不成亲家,咱们也该是通家之好。” 赵大人笑呵呵的把裴通扶了起来。 两人一个诚心道歉,一个和善亲切,气氛自然无比和乐。 -- 第228页 赵大人跟裴通聊了好一阵才告辞,末了还奉上了五百两纹银,说是贺裴家父子中举之喜。 裴通自然不肯要,赵大人则强硬的留下,两人推辞半天,赵大人笑呵呵的离去。 赵裕前脚走,胡娘子万万没想到让自家担心受怕的大祸,竟这样避过了,看着从天而降的雪白的银子发愣道,“这……” 裴通揉揉额头道,“大人既不计较昨日的事,咱们也无需太过担忧,等哪日你带些礼物上门,好好和赵夫人赔个不是。” 胡娘子点头道,“应该的,不过这银子……” 裴通叹气道,“收下吧。” 他其实知道赵裕为什么对他这般和颜悦色,甚至这么上赶着与他交好。 一来他和儿子都中了举,从此刻起,他已有了为官的资格,赵裕只是个七品县令,论理他的身份已与他相当,更别提儿子前程远大,有脑子的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他! 再一个,就是关于他那“有背景”的神秘传言了。 这次科考舞弊,本来他应该榜上无名,没想到天降大运,听说是陈相爷插了手,才给他翻了案,补上了名字。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怀疑他和陈相家有什么瓜葛,在府城时,连知府都用言语试探,更别提讨好送礼的人源源不绝。 赵县令在他一回来,即便两家结了仇,也立刻登门,他一点也不奇怪! 裴通多年来只知埋头苦读,本来没想到这一节,还是回来的路上儿子提醒了他。 他生性木讷,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本来不肯收那些东西,还是裴鸿阻止了他,说那些人既然怀疑他背后有大靠山,他们也不好解释。 一来他们也说不清陈相家为什么帮他,二来说了旁人也不一定信! 人家执意要送东西,无非求个心安卖个好,他们若执意不收,倒显的不近人情。 所以裴通才让胡娘子把银子收下,实在是一路上这种情形,他早就习惯了。 胡娘子得了他的准话,把银子收了起来。 家里骤然得了这一大笔银钱,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杏儿小声说了后院发生的事。 听到裴燕跑了,胡娘子也吓了一大跳,急道,“那,那可怎生是好?得赶紧把人找回来,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可别出什么事……” 她是真心着急,一迭声叫过来秀荷和周嫂子母女,就要全家出动出去找人。 裴通担忧她怀着身子,拉住她道,“你就别出去了,家里还需要人看着,我带人去找,谅她也不敢跑远……” 只是他终究也没出了门。 赵裕走后,又有不少客人接着登门,络绎不绝,都是本地的乡绅大户,甚至连那些商户老板都亲自过来,礼物送了一车又一车。 裴通没法出去了,只能在家中接待客人。 胡娘子把家中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找人,杏儿只好留下来,和喜鹊一起充当了烧茶水的小丫头。 看着那些人送的礼把一间厢房都堆满了,杏儿连连咋舌,心想,怪不得人常说,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 她爹和哥哥还没当上官呢,这礼物就收的手软了。 第195章 知道 家中来的人太多,前院喧闹不停。 在裴通忙着招待宾客时,裴老太窝在房里,还以为是县太爷来找茬,一步都不敢出门。 但渐渐的她就坐不住了,从早起到现在,她连早膳都没用。 往常周嫂子早就把热腾腾的早膳端来了,可今日竟没有动静,这么大半天了,连个来后院的人都没有。 裴老太揉着饿的饥肠辘辘的肚子,气的忍不住骂胡娘子,说她没良心,是要饿死她! 但她也知道若是前院县太爷过来问罪,胡娘子怕是顾不上她,骂骂咧咧半天,终于忍不住看向小孙女道,“娇娇,你去前头看看,顺路去厨房寻点吃食带过来!” 趴在榻上的裴娇正心疼的自己丢失的首饰,闻言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张嘴道,“我不去!” 当她傻啊,县太爷在前边,现在前边肯定很危险,说不定她爹和后娘正在挨板子! 她听说县太爷可凶了,现在裴燕跑了,她过去,天知道县太爷会不会把她也抓起来! 她哼哼唧唧不肯过去,裴老太脸刷的黑了,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又不是让你到前头,只是让你偷偷去厨房一圈,你不去,是打算咱们一起饿死?” 见小孙女不愿意,她又放缓了口气哄道,“好囡囡,就是让你偷偷去看看,要是你爹娘真被抓走了,咱娘俩也得早做准备,你一个小孩子,没人会注意你……” 裴老太左哄右哄,加上裴娇肚子也饿的“咕咕”叫,终于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她从屋里跑出来,偷偷摸摸往前院摸去。 然而越往过走,她就越觉得不对劲。 前院喧闹声一片,听着像是十分热闹,隐隐还有笑语声,怎么都不像是遭了大难的样子。 她惊的张大嘴,偷偷摸摸跑到前院,刚探头探脑往里瞧,一道小身影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急匆匆的样子,裴娇躲闪不及,两人正正撞在了一起。 裴娇“哎呦”一声,被撞了个倒仰,,捂着脑袋差点跌在地上。 幸亏对面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裴娇被撞的头晕眼花,定睛一瞧,却是小喜鹊。 -- 第229页 她心头火起,张嘴就骂道,“你眼瞎啊,赶着去投胎是不是?这么撞我身上?” 喜鹊手里端着个壶,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看到是她,没什么诚意的福了福,脸色却十分不好看道,“二小姐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奴婢正忙着,幸亏这壶里没热水了,不然撞的洒了二小姐一身,可要出大事了……” 眼见这小丫头连歉都不道,扭头就走。 裴娇气坏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以前怯懦的小丫头跟变了个人似的,竟一点不怕她了,还敢回怼她? 她伸手拉住喜鹊道,“你站住!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鬼鬼祟祟’?还有,你这是干什么去?打热水做什么?” 喜鹊翻了个白眼道,“二小姐不会看啊,这院里这么多客人,小姐吩咐我赶紧去泡茶呢,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她甩开裴娇,脚下就跟装了风火轮似的直奔厨房去了。 客人? 裴娇一愣,这才发现父亲院中果然有不少人。 上房传来说话声,而院中站了不少人,看衣着都像是别人家的下人奴仆。 那些人手中都捧着不少东西,竟然都在围着一个鹅黄色裙衫的小姑娘转。 那小姑娘站在厢房前,指挥人们把东西放进去,一边做登记,忙的满头大汗。 那小姑娘正是杏儿! 裴娇看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就见那些人围着杏儿,竟然十分谄媚。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手里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挤到杏儿面前笑容满面的道,“我们是梧桐巷钱家的,为贺裴家两位爷高升,我家老爷特送纹银五十两,五套上等瓷具,小小姐可得记清楚了,是钱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挤到了一边,那人脸带鄙夷道,“才区区五十两也好意思拿出手?” 转过头对杏儿又笑的一脸讨好道,“小小姐,我们是大柳树巷的王家,对,就是那个王记绸缎铺,我家老爷特送上纹银二百两加上等绸缎十匹……” 两个人挤着,差点吵起来。 杏儿伸手喊道,“都别吵,我写字慢,谁要再吵就把东西拿回去吧……” 那些人瞬时不敢争吵了,都乖乖排在杏儿面前。 裴娇十分惊讶,见一个人十五六岁的丫鬟正好出来,忙拦住她道,“等一下,你们是谁?在我家干什么?还有,那些人在做什么?” 丫鬟瞧见拦住她的竟是个十多岁大的小丫头,诧异道,“你又是谁?我们来裴老爷家,自然是送礼的……” “送礼?” 裴娇一脸纳闷,那丫鬟见她衣着不像个丫头,倒也不敢怠慢,笑道,“对啊,裴老爷考中了举子,裴少爷更是本省解元,连县太爷,和各世家的乡绅老爷都过来道贺了,我们就是钱家的,对了小妹妹,你是……” 裴娇后面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她只听到了‘裴老爷考中了举子,裴少爷更是本省解元’,这几个字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爹考中了?这怎么可能? 祖母不是说那些考中能当官的,都是天上的星宿老爷吗? 她只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 但院里挤了那么多人,还有地上堆了那么多东西总不能是做假的! 听到院中人人议论着“裴老爷”,再看看春风满面的杏儿,裴娇突然悟了,撒丫子就往后院跑。 裴娇跑的两耳生风,一颗心怦怦怦剧烈跳动的像是要从口腔间蹦出来,她只想赶紧回去告诉祖母这个消息! 裴老太正等着孙女往回来带饭呢,心下还盘算着如果儿子被抓走了,她该怎么办? 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儿子被抓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那个狐狸精还怀着身孕,如果儿子出事,她才不养活那个狐狸精呢! 老太太正盘算着自己手里还有多少钱,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卖了这大房子,去弟弟那里躲一阵子。 正胡思乱想,门“砰”的一声就被撞开,小孙女一阵风的跑了进来。 第196章 极品娘 裴老太抬头就看到她手中空空,立时就骂道,“作死啊!不会好好推门走进来?外头有狗撵着?” 裴娇激动的脸颊通红,连气都顾不上喘匀,一迭声的道,“奶,不好了,不是,是大好了,我爹和哥哥考上了!” “什么考上了?”裴老太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考上那个举人了!家里来了好多人都给送礼,连县太爷也来了呢……” 裴娇小嘴吧嗒吧嗒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裴老太等清楚她说什么后,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你爹考上了?” 裴娇连连点头道,“嗯嗯,前院好多人呢,千真万确!我听到他们都喊我爹裴老爷……” 裴老太一屁股又跌坐在了榻上,浑身哆嗦着,脑中就像过了电,一团混乱又夹杂着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哆嗦着嘴唇喃喃道,“不可能啊,他,他怎么可能考上?他怎么可能有这运道?……” 裴娇急道,“奶,是真的!不光我爹考上,听说我哥还中了头名解元呢!你不信就到前边去看看!前头可热闹了……” 裴老太愣怔了半晌,一拍大腿道,“哎呦,这可真是……” -- 第230页 她急急忙忙就往外跑,跳下榻却发现忘了穿鞋。 裴娇追了出来,替她穿好鞋,祖孙俩急忙忙的就往前院赶! 等过来后,裴老太亲眼瞧见了院中那么多人,还有地上堆了无数的东西。 一股狂喜涌了上来,裴老太终于相信了,自己儿子的确考中了,成了天上星宿下凡的‘举人老爷’! 她激动的浑身都颤抖着,跌跌撞撞就往门口跑,一边尖声喊, “儿子?儿子!你考上了?” 院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回头,不少人就认出了裴老太,都惊讶道,“是裴老夫人!” 女眷们就都围了上来,拥着裴老太嘘寒问暖。 裴老太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半点‘病态’? 她只惦记着儿子,应付了几句女眷,就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屋里。 裴通和胡娘子正陪着宾客说话,见到老娘过来了,裴通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因为早上的一番话,脸色还有些木然。 胡娘子赶紧迎了过来,道,“娘,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头疼,怎么没在后院休息?” 裴老太本喜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看到胡娘子,却“呸”的唾了她一口,张嘴恨恨骂道,“你这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通儿和鸿儿中了举,这样的大喜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怀了个孩子就抖起来了,我还没死呢!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个贱妇来做主!”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胡娘子被骂的脸颊通红。 她死死咬着唇 ,满脸难堪。 早上起来,她就忙着接待宾客,连后院都没顾上去,后来裴通回来,她哪想到他竟没和裴老太说中举之事! 如今这老太太把一腔怒气全撒在了她头上。 好在裴通听到母亲如此辱骂妻子,立刻就站了起来,将胡娘子拉到身后,看着裴老太气道,“娘!” 周围的宾客眼见情形不对,他们也都隐隐听说过,裴家婆媳不和,也都十分有眼色,忙一一起身告辞道,“裴兄今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家人相聚,我等就不打扰了,等过些时日裴兄修整好,我们再下帖子,邀请裴兄和令公子一叙!” 乡绅贵客们很快就告辞了,屋中只剩下了裴家人。 等人走光,裴通再也忍不住了,冲裴老太愤怒道,“娘,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无缘无故数落惠娘做什么?!” 悲老太愕然一瞬,看着儿子铁青的脸色,嘴唇翕动,本来想说什么却强行忍住。 一转眼,她脸上就挂上了笑容,满脸皱纹笑的跟菊花开似的,竟头一次软和下态度道,“不说不说,娘刚才不是急了吗,就稍微说了她两句!哎呀,娘是高兴坏了,儿啊,你中了举怎么不早说?中了第几名?是不是现在就能做官了?哎呦喂,我以前就说你注定是个有出息的,你刚出生时,有个道士还给你批命,说我将来注定是要做老封君的!你瞧瞧,这不就应到了我儿子孙子的头上?” 她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看着裴通是前所未有的亲热亲切,一把拽住了他胳膊,口口声声夸赞着他。 裴通眼底带起了一丝讥嘲,从小到大,母亲哪里对他这般好脸色过。 如今一口一个“儿啊”,早把以前骂过他“废物”的话全数忘了! 裴老太高兴的都快疯了,哪里还注意得到儿子的脸色,只顾着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等夸赞了完儿子,她又想起裴鸿,问道,“对了,鸿儿呢?听说他考了个什么头名?哎呦喂,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咱家这么大的喜事,得去鸿升楼订上一桌席!不,得订十天的席面,把亲朋好友街坊们都请来乐呵乐呵……” 裴老太高兴的连连念佛,直接就吩咐胡娘子,“还愣着干啥?赶紧叫人去鸿升楼订席!” 边眉花眼色的道,“哎呦喂,外头的东西都是人家送来给我儿子的?瞧瞧,我儿子当了大老爷就是不一样了……” 她财大气粗的叮嘱胡娘子,“咱家不差钱,你可别小家子气的不舍得花用,席面就按着一等席的订!别让人笑话,你快去,别耽误了晌午饭!” 胡娘子看了裴通一眼,没动弹。 裴通面色沉沉的看着她娘乐昏了头。 裴老太还没发现儿子媳妇的神色,边说边往外走道,“你们啊,就是不懂礼数,人家送来东西,都堆在当院子像什么话?就应该直接抬到后院去!我瞅着东西可不少,有这些,下个月娘做寿,东西也尽够了,哎呦,娘总算是享了我儿子的福了……” 她笑的眉眼弯弯,当即就迫不及待的要往院子里走。 眼见他娘完全忘了家里刚发生过什么,一个孙女还在外面不见踪影,他娘竟要大操大办,乐的眉花眼笑,脸上不见对孙女的一点担心! 饶是裴通生性至孝,也再无法忍耐了。 他闭了闭眼,猛然伸手抄起旁边的茶壶,“咣”的一声,就狠狠砸在了地上。 第197章 东西 茶壶落在地上,“咣当”一声,碎片四溅,茶水飞溅了一地。 裴老太和胡娘子都吓了一跳,裴老太回头,就看到了儿子一张铁青的脸。 裴通气的胸口上下起伏,额头青筋暴起,冲着裴老太一字一字的道,“娘,你不是问鸿儿哪去了吗?他带着家里人都去找燕儿,到现在都没回来!燕儿闯下大祸,又偷偷跑出去,我教出如此孽女,有何面目大操大办?娘就不怕惹来旁人笑话!” -- 第231页 裴老太张了张嘴,被儿子的目光逼视的垂下头,呐呐道,“我,我这不是高兴么,你和鸿儿这么大的喜事,不庆祝怎么行……” 说完,她仍有点不甘心的道,“那丫头不会跑远的,她一个女娃,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而她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什么说服力,裴燕哪是一般的女孩子?把县令公子脑袋都砸了个大窟窿,还敢卷款离家出逃! 裴通根本不想听他娘嘟囔,大踏步从她身边走过,只对胡娘子道,“我也出去找燕儿,那些送来的东西,你先锁起来,暂时不要动!” 胡娘子应了一声,裴通看都没看他娘一眼就走了。 等儿子出了门,裴老太一张脸也垮了下来,满心的不高兴,一腔怒气全发泄在了胡娘子的身上,冲她恶声恶气道,“你还杵着干啥?通儿都出去找燕燕了,没道理你这当娘的还坐在家里!通儿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个祸星进门,昨日要不是你把燕燕关起来,燕燕哪至于离家出走?我告诉你,若是我孙女在外面有个好歹,我就让通儿休了你!” 裴老太心气不顺,加上儿子中了举,愈发看胡娘子不顺眼! 胡娘子素知婆婆无理搅三分,也不辩解,只柔柔道了个“是”,抬脚就走。 裴老太叫道,“你干什么去?” 胡娘子道,“媳妇先把院中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就去找大姑娘。” 裴老太立刻道,“用不着你!院子里的东西我来收拾!你挺着肚子出去也不方便,还是先去厨房,给我做点吃食……” 说着就往外走,只要一想起院中堆积如山的好东西,裴老太整颗心都烧了起来。 然而胡娘子却犹豫道,“娘,夫君说了,让把东西锁起……”来。 她话音还未落,裴老太就勃然大怒道,“怎么,还怕我老太婆贪了那些东西?那些东西都是送我儿子的,就是给我的!我拿自家的东西,还要看你这个狐狸精的脸色?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谁,还想管到老娘头上?你也配?!” 裴老太也是气急了,她向来在裴家说一不二的,现在儿子出息了,得了这么些好处,她正高兴的要享享老夫人的福,哪想到这媳妇立刻就要爬到她头上,还不许她动那些东西? 这无异踩了裴老太的底线,裴通没在,她可没了顾忌,张口“贱人”,闭口“贱妇”,劈头盖脸的冲胡娘子骂着,就是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家里的当家人! 胡娘子被骂的满脸通红,双眼不自觉含了泪。 她哪里是想管那些东西,只是裴通走时,吩咐她要把东西锁起来,摆明就是不让裴老太沾手的意思。 她知道这么多东西,进了这老太太手里就别想再拿出来了。 这些都是人家看在裴通中举的份上送过来的,自家自然要还礼,老太太都拿走了,丈夫拿什么还? 因此即使被裴老太这样骂,胡娘子也十分坚定,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让婆婆碰那些东西。 她正要说话,外间就响起了杏儿甜脆的声音,“娘,东西都收整好了,爹把它们都锁进了厢房……” 话音未落,一身黄裙的小女娃就欢快的跑了进来,热的满头大汗,一张小脸通红。 她像是乍然看到裴老太,忙忙收住脚步,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福,叫道,“老夫人。” 不等裴老太说话,她就扑进了胡娘子怀里,笑嘻嘻道,“娘,东西都锁在了隔壁,钥匙也被爹拿走了,不过杏儿刚才已经抄好了单子,写的手都酸了,连爹爹都夸我能干呢……” 她伸出细白的小手,显然在向母亲邀功。 一听东西都被锁好了,胡娘子心头一松。 裴老太也听的真切,惊讶道,“你说啥?东西都锁了?” 杏儿笑道,“对啊,是爹爹亲手锁的,钥匙都拿走了……” 裴老太才不信,扭头就出了屋子。 院子里,旁边的厢房门上果然挂了一把大锁。 不光如此,连周围的窗户也封上了。 裴老太顿时气了个倒仰,牙咬的格格作响,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 儿子这是啥意思?这是防着他亲娘? 她愤怒到极点,儿子这是翅膀硬了,连亲娘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正呼哧呼哧气的喘粗气,就见裴娇从厨房溜出来,手里正拿着一块饼啃的香。 她刚才实在饿极了,就跑去厨房找吃食,找了一圈,只找到昨晚吃剩下的一盘子烙饼。 看到祖母站在院子里,她忙跑过去,刚叫了一声“祖母”,裴老太就劈头问,“刚才你在这儿?看见是你爹把这屋门锁上的?” 她打心眼里不相信杏儿,总怀疑那丫头片子是不是骗她。 裴娇一愣,有些心虚的道,“啊,呃,我,我没看见,我刚才去了厨房……” 裴老太顿时没忍住气,一巴掌呼了过来,把裴燕手里的饼都打到了地上。 裴老太气的破口大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猪啊,一点事不顶!” 她气的心口都疼,明明儿子中了举,要当官了,是件大喜事。 可这一个一个的,都要翻天了! 尤其是儿子,显然翅膀硬了,不把她放到眼里不说,连这个小孙女也蠢头蠢脑,竟不懂得看着东西,跑开找吃的! -- 第232页 她要有田杏儿那野种一半的伶俐精明,她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着了,裴老太竟觉得头真疼了起来,也没心思找杏儿母女麻烦了,被裴娇扶回了后院。 屋子里,胡娘子忍不住问女儿,“真是你爹把钥匙拿走了?” 第198章 报官 杏儿“噗嗤”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串钥匙,得意洋洋道,“哪能呢!爹早走了,我刚才站在外头,听见祖母想要东西,我才故意说爹把钥匙拿走的……” 胡娘子看着女儿古灵精怪的样子,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一天,裴燕终究是没被找回来。 直到晚上天色漆黑,裴通父子才风尘仆仆的进门! 不光裴通,连裴鸿带着人奔波了一天,也没找到妹妹! 裴通先时还满腹怒气,随着天色渐晚,女儿不见踪迹,一颗心也焦灼起来。 胡娘子忙着给父子俩烧热水洗漱,又去张罗饭食。 杏儿这一天都没出门,帮着母亲在家做事,下人们都出去了,家里只有她和母亲喜鹊三人。 不忍母亲操劳,她亲自擀了面条,又做了肉丝浇卤端过来。 裴通裴鸿洗漱完毕,刚过来,就闻到了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味。 两人早就饿了,闻见肚子顿时咕咕作响,裴鸿忍不住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杏儿正在摆桌子,回头笑眯眯道,“爹,大哥哥,我做了面条,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饶是裴通愁眉不展,脸上带出了笑意,快步走过来道,“那爹今日有口福了,能尝到杏儿的手艺……” 裴通却挑挑眉,故意逗她道,“你做的?你不是说你只会做糕点么?这做的面条能吃吗?别把我们吃坏肚子……” 杏儿一皱小鼻子,道,“那你别吃!” 裴鸿过来,就看见小几上摆放着两大碗面条。 擀的细细薄韧的白面条,上面浇着蒜香肉丝,碧绿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配在上面,看着就清爽开胃。 裴通都惊讶的睁大眼道,“真是杏儿做的?” 胡娘子把筷子递给他,笑道,“这孩子怕我被油烟呛到,今天一天的饭食都是她做的……” 裴通忙吃了起来,只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连连赞道,“好,好,看不出我女儿还有这般手艺,比爹以前吃过的任何面条都好吃!” 杏儿笑弯了眼睛道,“爹要喜欢,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那我呢?”裴鸿在旁边笑眯眯道。 他早在旁边吃的头都不抬,然而吃的虽快,动作却斯文,还忍不住抬头逗杏儿。 杏儿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刚才你还说怕吃坏肚子呢……” 裴鸿笑眯眯道,“就算吃坏肚子,我也喜欢!” 他容颜清俊,这般含笑望过来,一双桃花眼中像有波光潋滟,在朦胧的烛火映照下,俊逸的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杏儿冷不防就被他煞了一下,一颗心忍不住怦怦直跳,脸也有些红了。 她捧着心口乱想,幸亏她年纪小,对着这样的一张脸还有些抵抗力。 她这便宜哥哥貌似也快十五了,长成这般样子,又才华过人大有前途,将来也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 裴家父子倒没发现她胡思乱想。 裴通本忧心大女儿,没什么胃口,但这面条做的爽利入口,肉味鲜美,也连接吃了两大碗。 吃完饭后,秀荷和喜鹊把桌子撤了。 裴家父子连日奔波,刚回来又在外面找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堪,但裴燕没有踪影,父子俩哪有心思休息! 裴通眉头锁的紧紧的,跟儿子商量着明天再往远走一些,去周围的村镇去找。 裴鸿冷不丁道,“爹,咱们人手太少,想要快点找到妹妹,不若报官吧!” “报官?”裴通一惊,本能的反对道,“不行!” 裴燕是个姑娘家,姑娘在外面丢了这可是大事,就算找回来,名声也尽毁了,将来谁还敢娶她? 裴通虽想着教训女儿,却不想闹的人尽皆知,女儿声名尽毁。 裴鸿却冷静的道,“除此之外,我们没别的法子了!妹妹在外面多一日,就多一天的危险,只有报官,让府衙出动,我们才能尽快找到她!” 裴通紧紧锁着眉,一时心乱如麻。 儿子的意思他明白,裴燕一个女孩儿家,在外面十分危险,若遇到歹徒,后果不堪设想! 杏儿和母亲坐在旁边,听着父子俩的对话,胡娘子嘴唇动了一下,低声道,“鸿儿说的对,现在什么都没有大姑娘的安危重要。” 妻子和儿子都如此说了,裴通脑中乱糟糟的,好在他并不算很迂腐,知道声名什么的都是浮云,跟女儿的安危比起来,什么都不值一提! 想到女儿在外面有可能遇到危险,他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好!那明日一早,为父就去县衙报案!” 父子俩说定,裴鸿站起身道,“那父亲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再出去找妹妹。” 他转身正要往外走,外间突然传来了动静,周大海突然带着妻女儿子闯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周大海砰砰砰连连磕头,泪流满面道, “老爷,大娘子,都是我家红儿惹出来的祸!明日我就把红儿送到县衙里,若是大姑娘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家人愿意给大姑娘抵命!” -- 第233页 说着,他带着妻女连连磕头,“咚咚咚”的,震的地面都砰砰作响。 胡娘子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周嫂子和秀红。 周嫂子却避开她,和秀红泪流满面,只垂着头抽泣。 他们的小儿子阿福紧绷着一张小脸,也在旁边磕头。 看着这一家人,裴通长叹一声。 他就算再不讲理,也不能把这事怪到周大海一家头上。 这一家子自从被买来后,都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周大海父子这一路跟着他和儿子去府城,什么赶车跑腿的活儿都是他们干,再辛苦也任劳任怨! 周嫂子和秀红伺候母亲女儿,也是细心周到。 自己女儿把人家闺女下了药,扒光了衣裳和个陌生男人关在一起,秀红的名节已毁! 周家人不怨恨他们已经是大度了,他怎么还有脸怪别人? 裴通弯腰把周大海扶了起来,叹道,“这事怪不得你们,都是我教女无方!你们放心,这件事决牵扯不到你们身上,你们若愿意,就还留在家里做事,若是不愿意,我就给你们一些银两,你们可去自谋生计……” 第199章 交权 说完,裴通看向妻子道,“把他们的身契都拿出来。” 他这样做,也是为周家几人着想。 他知道以母亲的性子,就算秀红是受害者,她也会把这笔帐记在周嫂子母女身上! 说不定哪天,母亲一气就提脚把两人发卖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周家人一条生路! 胡娘子进了内室,把一家人的身契拿了出来。 哪知道周大海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坚定的道,“老爷慈心,周大海却不是个不知好歹的!老爷在我们落难时收留我们,就是对我们有大恩,周大海愿意这辈子都伺候老爷!” 他把头磕的砰砰作响,旁边的小儿子阿福也跟着叩头道,“还有我,我愿意跟着少爷!” 他们一家人颠沛流离,什么苦没吃过,自从被裴家买来后,才算过上了安定日子。 裴通夫妻心善,对他们一点都不苛待,他们出去,能谋什么生路,还不是卖身为奴! 可再想碰到像裴家这样好的主子可不容易了! 再一个,裴家父子刚刚中举,眼看家运要起来了,周大海又不傻,这个时候走! 周嫂子和秀红对视了一眼。 周嫂子垂下头,也苦涩的道,“如果大娘子愿意,我们自然还是愿意留下来伺候,只怕,只怕老夫人那边……”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杏儿笑嘻嘻道,“你们就跟着我吧!” 说完,她转头,冲着母亲和裴通撒娇道,“爹,娘,咱家人手不够,反正都要新买人,周嫂子做菜好吃,还是留在前院厨房,至于秀红,不如就让她跟着我吧!” 胡娘子迟疑,之前她是答应过女儿,由她安置周嫂子母女。 只是这样一来,她们依然留在家里,怕是老太太见了不喜。 她刚要开口,裴通就答应道,“这样也好!” 他转头问周嫂子母女,“三姑娘这般安排,你们可有异议?” 主家还愿意留着他们,周家人感激涕零,周嫂子忙道,“奴婢愿意留在前院伺候大娘子!” 又赶紧一拍女儿,秀红也红着眼睛道,“奴婢愿意伺候三姑娘。” 好不容易安顿完一摊事,裴鸿回自己院子休息了,杏儿也回了自己院子。 她忙活了一天,早就累瘫了,往床上一扑,脸颊在软软的被褥里蹭了蹭就不想动弹了。 还是秀红过来,打了一盆热水,温柔的替她除了鞋袜,细心的替她擦脸洗脚。 杏儿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迷迷糊糊中想,这个大丫头收的可真好啊,这么细致的性子,本来她还想让秀红去绣坊那边,这下,她决定就让她留在身边,做自己的贴身大丫头! 前院正房里,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夫妻两人才能说些小话。 一灯如豆,浴桶里热水袅袅,胡娘子亲自服侍着裴通洗漱。 裴通泡在热水里,一脸的疲惫才渐渐舒缓开。 胡娘子替他散开头发,一边轻轻揉按着,一边低声道,“母亲今天不舒服,嚷嚷了一天头疼,你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看?” 裴通想到早上母亲那精气神十足的样子,面上露出了一丝讽刺。 每次母亲不顺心,都会“头疼”! 就他今日违逆了她那么多次,他去了,不定又要怎么闹腾呢! 他闭着眼睛,叹道,“她今日没为难你吧?” 胡娘子的手顿了顿,接着就若无其事的继续按着,轻声道,“没有。” 可裴通哪里能不了解自己母亲,他一天不在家,逮不到他人,母亲只会拿妻子出气! 他伸手握住了她柔软的指尖,叹道,“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了,以后没事用不着往后院跑,明日再多买几个老实的人手伺候母亲,以后就让母亲在后院颐养天年,家中的大小事情就要劳烦你多操心了……” 胡娘子一愣,道,“你是说……” 裴通伸手把她柔软的腰身揽进怀里,沉声叹道,“没错,我是说以后家中的大小事,就不必再过问母亲,都由你来操持!你是我的妻子,以后就是这家里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那些东西你也自收着,把一些补身子的给母亲送些就是,其他的都由你处置!” -- 第234页 胡娘子渐渐睁大了眼,这是丈夫头一次明确的把掌家权给她。 而且他说以后让婆婆在后院只颐养天年,这是再不让婆婆插手家里事的意思! 这话简直不像是从一向至孝的丈夫口中说出来的! 看见妻子的神色,裴通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以前因为愚孝,让妻子受了不少委屈。 可从大女儿这件事,他也受到了一个教训! 母亲生性自私势利,家中搅的乱七八糟,以前无所谓,他一介穷书生,了不起每月把几两银子的月俸留给妻子花用就行。 可现在不成了,他已经中举,以后势必要走仕途,家中若没有个贤内助,随那任性自私的母亲霍霍,还不知道又要捅出什么大篓子! 所以他趁这机会,跟妻子说的明明白白,以后要好好奉养母亲。 但也只是“奉养”而已,决不能让她再插手家里的任何事情,他宁愿把管家的大权交给妻子! 胡娘子说不高兴是假的,只是想到裴老太,又犹豫道,“那,如果母亲不愿意呢……” 裴通道,“这些事我去跟她说,你不用操心,只是以后要辛苦你了……” 他握着妻子柔软的手,听着她柔声道,“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本就是我的份内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他心口就像被灌进了一股涓涓细流,说不出的柔软慰贴。 他自小被母亲苛责,从没听到过一句肯定之语,还是娶了胡娘子,她的温柔体贴才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况且这次科考,也是妻子鼓励他去的,不然他心情颓废,大概一辈子都会耗在书院里做个穷教书的,哪里会有今天! 对于裴通来说,他觉得胡娘子就像他的幸运星,觉得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一件事就是娶她入家门! 他心潮涌动,看着妻子娇艳的面容不觉情动,唇覆了上去,一路从她的鼻尖滑落到她娇软的唇上。 第200章 去衙门 两人久别重逢,忍不住热情如火。 裴通正自沉醉,却听见妻子轻哼一声。 两人身体紧贴在一起,他就感觉到妻子隆起的腹部,有个小东西剧烈一动。 胡娘子一下子捂住了肚皮,眉尖似蹙非蹙。 裴通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胡娘子摇摇头,咬着唇面红似火,眉梢眼角似乎都流淌着羞意,垂下头道,“他,他踢我了……” 裴通一愣,反应过来,立刻大喜。 胡娘子现在已经怀孕近五个月了,小腹明显隆起。 裴通把大掌贴在妻子肚皮上,果然,又是“咚咚”两下,正踢在他手心。 饶是已有了两女一子,裴通此时也激动的像个孩子,低下头,把耳朵贴在妻子肚皮上,喃喃道,“这么有劲,一定是个男娃……” 胡娘子心下一动,问道,“通郎,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裴通笑道,“男娃女娃都好,不过若生个像杏儿一样聪明伶俐的丫头也好……” 他说着,又想起了那不知所踪的大女儿,眉眼又沉了下来。 胡娘子知道他担忧,握住他的手道,“我倒希望能生个儿子,像鸿儿一样聪明有为,将来家中的姊妹们也都多一个依靠!” 裴通点点头,把妻子拥进怀里,吻着她的鬓角道,“若是生个男娃,就给他取名叫“博”,希望他学识渊博雅正,品行端正!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取“苓”字,意为‘芳与泽淇,蔓草芳苓’,聪慧柔雅,不管生什么,我们都要好好教导,万不能让他像燕儿娇儿一样,被养的骄纵成性,带来祸事……” 胡娘子对这两个名字喜欢极了,心中柔情万千道,“好,无论生什么,咱们都好好教养!大姑娘那边,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大姑娘机灵,肯定会没事的,兴许就是惹了事怕了,出去躲几日,她身上有银钱,必不至于吃苦……” 裴通眉眼沉沉的道,“但愿如此!” 夫妻两人说着话,后院,裴老太等了一天,听到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哪知裴通竟然没踏足后院,都没来看她。 裴老太气的把手边的壶都砸了,骂道,“一个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现在翅膀硬了连他老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呸!当了大老爷又如何,要没老娘当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哪有他的今日!这狗东西得了势连老娘都不认了,我命苦啊,怎么养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裴老太说着就哭了起来。 裴娇在旁边被吵的头疼,劝道,“祖母,别哭了,大姐姐没找到,爹肯定很生气,没顾上过来……” 提起裴燕,裴老太也有些心虚了,心里知道孙女如果出了事,儿子这辈子肯定要怨上她。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一时骂裴燕不懂事,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时又骂胡娘子和杏儿,把一切都怨怪到她们头上。 这样骂骂咧咧半夜,裴老太才睡过去。 第二天,裴老太本想早早就去寻儿子说说话。 她心里可不傻,儿子现在发达了,她可正要享福了,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跟儿子闹僵。 哪想到一觉醒来,早已天光大亮。 等她急急忙忙去了前院就扑了个空,被秀荷告知大官人和少爷一早就去了衙门,为找大姑娘报官去了。 -- 第235页 裴老太听到,惊的眼睛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道,“你说什么?他们去衙门报案了?哎呦喂,这种事哪能传扬出去呢!要是被人知道我裴家的姑娘丢了,谁还肯再娶她……” 她又气又急,正逢胡娘子从屋里出来,老太太突然冲过来,扬手一个巴掌就朝她脸上打去。 嘴中骂道,“我打死你个扫把星!肯定是你撺掇的!你安的什么心!这事儿宣扬出去,我燕燕将来还能得个好?我打死你这个毒妇!” 她早憋了一肚子气,瞅中个机会就要狠狠一巴掌下去。 这下太出乎人意料,大家都没防住。 胡娘子一脸惊愕,眼见已躲闪不及,斜刺里一道小身影冲了过来,朝老太太一撞。 那道小身影瞧起来也没有多用力,然而裴老太就觉得一股大力涌来。 她自不由已被撞的一个趔趄,仰头就倒。 幸亏身后有一只手及时扶住她。 裴老太回头,正对上杏儿一双弯弯的笑眸,冲她道,“老夫人,您可要站稳啊,您这么大岁数了要是跌倒了,可不得了……” 裴老太惊魂未定,转头,就看到刚才冲出来的却是喜鹊。 那丫头现在正站在胡娘子身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裴老太当即就暴跳如雷,指着喜鹊骂道,“好啊,你个小丫头片子翻天了,竟然敢推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个欺主的丫头绑起来!这种背主的东西就该打死了事!” 她一脸厉色,然而她叫嚷半天,周围却没人动,连秀荷都躲的远远的。 喜鹊冲她皱皱小鼻子,竟然还有些得意的小样子! 裴老太都快气炸了,指着众人跳脚道,“好啊,我使唤不动你们是不是?这个家里我做不了主了是不是?一群背主的刁奴!行!你们不动,我自己打死她!” 她竟自己挥舞着拐杖,冲喜鹊冲过来。 然而杏儿挡在她身前,淡淡道,“老夫人,您还是省省吧,刚才要不是喜鹊护住了母亲,母亲现在怀着小弟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头爹那边您可不好交代!” 只一句话,就让老太太止住了脚步。 裴老太抬头,就看到了胡娘子鼓鼓的腰身, 胡娘子面色有些苍白,刚才婆婆要打她时,她一时忘了躲闪。 此刻裴老太要打喜鹊了,她却赶紧把小丫头护在身后。 裴老太气的脑仁突突的,摆明了想打喜鹊,她的棍子就得先打到胡娘子身上! 可这小贱丫头说的对,儿媳妇现在怀着身孕,她要想教训她,万一闹的流了产,儿子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她头上! 到时候说不定母子都得反目成仇人! 第201章 裴燕出名了 裴老太知道再怎么着,自己现在都不能动手! 她阴森森瞅了胡娘子的肚子一眼,强行咽下一口气,冷笑着瞪着院中众人道,“好!好!你们有种!一个个都没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了,我倒要看看通儿回来,怎么处置你们这群欺主的刁奴!” 裴老太被气走了,院中众人不由都松了口气。 往日里这老太太只在后院折腾,现在不时就到前院闹一通,真让人吃不消! 喜鹊跑了过来,笑嘻嘻冲杏儿邀功道,“小姐,我跑的快吧?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大娘子一个指头……” 她说着,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她最近一直在跟着刘七爷练武,已经小有成效,个头都窜了一头,看起来和杏儿差不多高了。 她的小身板结实了不少,皮肤也晒的微黑,只剩下脸上的两只眼睛,忽闪闪的,愈发精神明亮。 杏儿拍拍她的肩膀赞道,“不错,这次算你立了大功,回头我给你买盒万寿斋的糕点!” 小丫头的眼睛骤然亮了,自从杏儿给她买过万寿斋的糕点后,这丫头嘴都刁了,只吃万寿斋的糕点。 她吸溜了一口口水,竖起两根指头道,“两盒!” “好!” 见小姐答应了,小丫头兴高采烈跑了。 杏儿回头,却看到母亲呆怔怔的,面色黯然。 她想起刚才裴老太临走时瞅母亲的眼神,心头一突! 裴老太在这家里,简直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在古代一个“孝”字大过天,婆婆就是压在儿媳头上的一座大山! 任婆婆如何不讲理,如何作践媳妇,做儿媳的都不能反抗,否则被视为大不孝! 所以无论裴老太怎么闹腾,胡娘子都不能反抗!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熬下去了,只要有裴老太在一日,母亲的日子都不可能好过。 况且刚才从那老太婆眼中,她看到了真正对母亲的恶意! 其实杏儿很不解,她娘和裴老太又没仇,那老太太至于这么仇视母亲吗?显然要把她往死里折腾! 以前贺嫂子在的时候,这老太太成天吃斋念佛,看着还有那么几分慈眉善目的样子。 可自从贺嫂子一家被撵走,这老太太就像被撕下了面皮,愈发不管不顾了! 就像她刚才,对母亲的恶意那般明显,甚至都不顾忌母亲肚子里的亲孙子! 她却不知道,她娘怀的,根本不是裴老太的亲孙子! 因为裴通并不是裴老太的亲生子,裴老太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拿捏住儿子! -- 第236页 她这一辈子,算得上顺风顺水,裴通性子软,什么都由着她,及至大了,她又给他娶了房性子更软的媳妇。 夫妻两口子都孝顺柔顺,裴老太在家说一不二的,早就做惯了威风! 可前头那个儿媳妇是个没福的,生下几个孩子后就疫了,裴老太一心给裴通张罗个还像前头媳妇一样好拿捏的,没成想裴通不愿意娶了。 拖拖拉拉几年,他自个儿倒看上了个胡娘子! 裴老太一来看不上胡娘子是个寡妇,二来眼瞅着儿子对胡娘子母女极为上心,她如何能放心? 毕竟不是亲母子,她要为自己打算,就得让裴通对她言听计从! 可眼瞅着裴通被胡娘子母女迷了窍,什么都听她们的,不光几次跟她对着干,甚至还要把管家大权交给她,这让裴老太如何能不愤怒怨恨! 所以她把一切都算到了胡娘子的头上,认为没有这个狐媚子吹耳边风,儿子怎么可能跟自己离心! 杏儿知道,母亲为了父亲,所以能忍则忍。 但虽说有父亲护着,可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就像今天,要不是她来的及时,母亲就要挨巴掌了! 杏儿紧紧皱起小眉头,觉得这样的裴老太始终是个隐患。 以前她在后院折腾也就罢了,现在父亲刚出了点头,这老太太就上窜下跳,来前院找存在感,无非就是要把权! 这老太太明显还要当家,若是让她继续这样作威作福,母亲这辈子都别想舒心! 杏儿眯着眼,脑中开始转了起来,想着能有个什么办法,把这老太太弄走。 最好能把她送出去,让她别搅合自家的日子! 在裴老太来前院闹腾时,裴家父子早早就到了衙门,把裴燕失踪的事报了案。 赵裕昨日刚过去送完礼,虽说心头仍有些不甘,自家儿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竟还要对裴家贴笑脸低声下气的。 可再不甘也没办法,想到裴家背后的“大人物”,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成想一大早,就接到裴家大姑娘失踪的消息。 赵裕连官袍都没顾上穿就出来了,一脸关切的问道,“裴兄,到底怎么回事?大姑娘前日不还好好的待在家中?” 裴通一脸愧色道,“惭愧,家丑本不应外传,那孽障做了恶事后,拙荆将她锁在屋中悔过,不成想那孽障竟半夜翻墙逃了……” 赵县令只惊的合不拢嘴。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般胆大的闺阁女娃。 给丫鬟下药,把儿子脑后打个窟窿,半夜离家出逃……这桩桩件件,哪一样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能做出来的? 这一刻,他倒有些庆幸,自家没迎娶进这么个煞星儿媳妇了! 他心头总算舒爽了些,面上却装着一副关切的样子道,“裴兄莫急,姑娘家丢了可不是小事,我立刻着人去找!说什么也得把大姑娘找回来!唉,本来是想着两家能结成秦晋之好,不成想大姑娘的性子竟如此倔……” 他摇着头,一番话说的裴通更无地自容,还得一脸感激的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赵裕即刻召来人手,让他们四下去找裴燕。 衙门出动了,自然是会张贴告示,画影找人,这一番动静可就大了。 几乎不出半刻钟,全清水镇的人都知道裴大姑娘不见了。 当然为了给裴家留面子,自然不会说出了什么事,告示上只含糊的说大姑娘日前不慎走失。 搞这么大动静,自然也有赵裕的报复心理,他虽不好明面上得罪裴家,却能用这种方法让裴燕声名彻底毁了! 第202章 杨舅爷 看到告示的人们别提多吃惊了,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之前赵裴两家结亲的事就传的沸沸扬扬,尤其是裴老太,以能跟县太爷家结亲为荣,恨不得嚷嚷的左邻右舍全镇皆知。 没成想才过一天,裴大姑娘就丢了? 好事的人就都暗暗打听,有知内情者就含含糊糊的传了出来。 说哪是什么走丢的,分明是裴大姑娘嫌弃人家县令公子,听说不知用什么法子搅黄了订婚宴,自己离家出逃了! 人们听的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如今裴家正是风光耀眼的时候,人人都在谈论一家父子双中举,光耀门楣,眼看裴家就要发家起来了,哪想到裴大姑娘竟做出这种事! 裴燕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了,之前几次说亲她都挑三捡四的,如今传出来连县令公子都嫌弃,那些嫉妒眼红裴家的三姑六婆可有了发挥处,在外头口沫横飞的说裴燕的闲话。 还说她根本不是自己出走,是跟着人跑了,毕竟哪个大姑娘敢孤身离家出走? 还有人说她早就有相好的了,人们传的有鼻子有眼,最后甚至还说裴大姑娘被人搞大的肚子,怕被家里人发现,这才跑了。 这些不堪的闲言碎语传来传去,裴燕的名声是彻底没了。 可此时裴通哪还顾得上这些! 即使官衙也出动人手去找,这一日,依旧没能找到裴燕! 当天晚上,全家人都愁眉苦脸,尤其是裴通,简直心急如焚,之前对女儿的愤怒全数化作了担忧。 连裴老太知道孙女没找到,也没敢再闹腾! 之后几日,裴通父子没日没夜在外面找裴燕,可那么大个姑娘,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 第237页 倒是有人说当天早晨时,看到一个大姑娘一个人走路,手中还挽着个包裹,不确定是不是裴燕。 而随着裴燕没找到,外面的流言传的愈烈,不少人还说裴大姑娘被卖到了烟花之地! 还是裴鸿听到这些人说的极为不堪,找人私下狠狠教训了那些人,这才没人敢明目张胆的乱传。 但他犹不放心,自己亲自跑了县里所有的烟花场所,暗中寻找妹妹,好在并没有发现裴燕。 但随着她一日日不见踪影,裴通父子的心也都沉到了谷底,开始按最坏的情形打算。 好在第五天,官府那边传来一个消息,说前几日早上,有人看到裴燕在城外的码头出现过,好像是上了一条去南边的船。 一听到这个,裴家父子当即就赶去了城外码头! 清水县并不大,一条江水从上游拦截而过,被称为曲江。 曲江弯弯绕绕,途经好几个县镇,是从北到南唯一的一条水路,不少商贾进货或是买卖贸易全靠这条河,因此码头上每天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裴通父子过来,自称见过裴燕的是位船夫,说前几日曾载过一对客人,初时他以为是父女,最后听到两人称呼,才知道是甥孙女和舅爷! 那位姑娘十三四岁,长的清秀怡人,怀里抱着个包裹。 因为少见外甥孙女和舅爷在一起的,船夫就多看了两眼,这两日看到城门口贴的裴燕的画像,这才认出来像是裴家大姑娘! 一听说是外甥女和舅爷,裴通父子都愣了。 这么说,是杨舅爷带走的裴燕? 裴通赶忙问道,“那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船夫想了想道,“这个倒不太清楚,只隐隐听两人说过,像是要去渝州……” 裴家父子的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渝州是南边最大的府城,距清水足足有千里之遥! 裴燕怎么会跟杨舅爷在一起?而且杨舅爷带着她去做什么? 裴通脑中乱糟糟的,裴鸿沉声道,“爹,先回去找祖母!” 裴通点了点头,如今能找到杨舅爷下落的,八成也只有他娘了。 两人急匆匆赶回家,径直去了后院。 这两日裴老太的日子过的还是比较舒心的。 从第二日起,胡娘子就重新买了几个人回来,专门伺候裴老太。 给裴老太配了两个婆子,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近身伺候。 两个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尤其是做饭的刘婆子,做的一手好饭食,胡娘子将人家送来的不少补品都送到了后院,裴老太一日三餐,补的别提多滋润了。 裴娇身边也配了两个丫头,都是十四岁,一个名唤春兰,一个叫夏荷,本来有一个是要配给裴燕的,如今裴燕没回来,就都留在裴娇身边伺候。 一下子有了两个丫头,裴娇也高兴了,不再咬叫杏儿留下秀红的事。 后院有了人手伺候,裴老太总算也消停了下来。 这日刚用过午饭,就见儿孙急匆匆过来,裴老太拿巾子擦了擦嘴,面上冷笑道,“今儿个终于想起我这老太婆了?从回来到现在,你拢共来我这院子请过几次安?这可真是儿大不由娘了,翅膀硬了,连老娘也不放在眼里了……” 裴通任她夹枪带棒发泄了一通,等她一说完,就立刻张嘴道,“娘,舅舅这两日可曾登门?我们打听到消息,是舅舅把燕儿带走了!” 裴老太本来还想再数落儿子一顿,好好发一发这些时日的火,一听这话,惊的手中帕子都差点没拿稳,失声道,“你说什么?你舅舅带走了燕儿?这不可能!” 她当即就一口否认,完全不相信杨舅爷会做出这种事! 裴通急了,道,“娘,是真的!城外码头上不少人都看见了,舅舅还说要把燕燕带去渝州!” 他话音未落,裴老太只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张大嘴道,“这,这怎么可能?从那日订婚后,你舅舅就再没来过,他,他带走燕燕做什么?这不可能啊,他要带燕儿,不可能不跟我说一声……” 看裴老太一脸茫然,裴鸿就知道指望不上她了,立刻道,“祖母,舅爷是否还住在大柳树巷那边?我现在就去找他!” 裴老太语无伦次道,“去吧去吧,他应该还住在那里,我,我也不知道……” 裴鸿看着自家祖母,简直无语! 杨舅爷家其实并不住在清水县,他家住在临近的淇县。 杨家老两口过世后,杨舅爷游手好闲的,好酒又好赌,把家中的大宅子也给赌出去了。 第203章 跑了 杨舅爷在老家曾娶过一房媳妇,但因为他实在太不成器,那媳妇一怒之下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杨舅爷竟不去找,孤身一人来到清水县,投奔了姐姐裴老太。 裴老太不忍看着兄弟受苦,又偷偷给他在离家不远的大柳树巷置办了一处宅子。 杨舅爷天生是闲不住的人,这些年也不知从哪寻了门道,跟着那些走商的人走南闯北,听说赚了不少钱。 但也只是听说而已,至少他回回上门,嘴中吹嘘着自己赚了多少钱,但裴鸿从来没见他拿出过一银半子儿! 就连送给裴家姐妹的一些东西,也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就能哄哄没见过面的小女娃! 裴鸿平日里有些看不上这个游手好闲,油嘴滑舌的舅爷,他又常年在书院中,因此跟杨舅爷并不熟悉! -- 第238页 如今从祖母处问不到消息,他当即转身,带着小厮阿褔,立即赶去杨舅爷的那处宅子。 哪知道一出门,就碰上从外头绣坊回来的杏儿,两人差点迎在撞在一块,幸亏裴鸿反应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杏儿一张小脸晒的红扑扑的,抬头惊讶道,“大哥哥,你干什么去?” 这两日裴鸿早出晚归的出去找人,一张清俊的脸都晒黑了许多,顿了顿道,“我去找燕燕!有人说她和舅爷在一起!” 杏儿满脸惊讶,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转身就追上了裴鸿。 裴鸿看着热辣辣的日头不赞成道,“天气这么热,你跟着我去做什么……” 杏儿笑道,“不妨事,我知道杨舅爷家在哪里,咱们一起去还快一些!” 见她执意要去,裴鸿没反对,路上,跟她廖廖说了些打听来的消息。 杏儿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万万没想到,裴燕竟是跟着这个杨舅爷跑了! 她对裴老太那个弟弟印象实在不好! 不说他每次来时,看她的油腻的让人极不舒服的眼神,就说订婚宴那天,裴燕把婚事搅合黄了。 杨舅爷竟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不少赵家送来的聘金溜了,而且还跑去赌坊大赌特赌。 后来还是刘七爷找到了他,收拾了杨舅爷一顿,也没追回十两银子! 自那日起她就没见过他,谁成想他会拐走裴燕! 说是拐也不合适,想是她自愿跟着杨舅爷走的。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若是没有熟人,裴燕怎么可能这么多天不见踪影,毕竟她再胆大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路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大柳树巷杨舅爷的宅子。 然而拍开门,里面却住了另外一家人,说是这房子他们半年前就买下来了。 裴鸿和杏儿十分吃惊,再跟四下街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半年前,杨舅爷就把这房子卖了。 他那个人,手中但凡有点钱就去赌坊,吃住都在赌坊里,这房子卖了也是为了凑赌金。 这种情形裴鸿一点也不意外。 他虽不管家,却知道这房子是裴老太花钱给杨舅爷置办的,却被他一声不吭卖掉了,也不知道裴老太知不知情! 杏儿看着裴鸿一脸阴翳,问道,“大哥哥,现在怎么办?” 裴鸿眉尖紧蹙,道,“没办法了!燕燕既然跟着舅爷走了,再想打听他们的行踪就难了……” 因为杨舅爷居无定所,跟着商队来来去去,人脉也多,若他有心偷偷带着裴燕离开,他们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杏儿道,“奇怪,杨舅爷把大姐姐带走做什么,莫不是大姐姐不想回家,央了舅爷带她去游山玩水散散心?” 说着,她安慰裴鸿道,“大哥哥,没事的,既然跟着杨舅爷,那大姐姐肯定不会有危险,也许就是带她出去玩几天,过几日就回来了……” 裴鸿咬牙一字字道,“但、愿、如、此!” 杏儿吃惊的看着他。 这少年一向是温和如春风的样子,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眉眼冷凝锋厉,整个人就像一柄刚出鞘的利剑,浑身散发着森森寒意。 她突然莫名觉得,杨舅爷最好一辈子不回来,否则回来被抓住,大概没什么好下场。 两人郁郁回家,杏儿去前院找母亲,而裴鸿径自去找了父亲,把杨舅爷的事一说。 裴通又惊又怒,紧接着心底一阵深深的无力涌了上来。 他从没想到有一天,女儿会给自己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虽说已经知道了裴燕的去向,但裴通也没停下打听,他甚至让周大海从码头出发,让他一路打听,找去渝州。 半个多月时间,裴家上下被裴燕折腾的人仰马翻。 时间进入了十月,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几场秋雨过后,杏儿已经穿上了单层夹衣。 虽然没找到裴燕,但裴家却热闹了起来,每日来拜访裴家父子的人络绎不绝。 都是本地有名的乡绅和头脸人物,裴通哪怕再厌恶应酬,也不得不应付接待。 甚至还有人要送裴家一栋大房子,被裴通好不容易推辞掉了。 自家的生活水平也直线上升,胡娘子不缺钱了,又有人送来不少东西,厨房的伙食翻了好几个档次。 杏儿不禁感慨,怪不得古代书生宁愿一辈子耗在科考上,一旦考中,这可就是平步青云了,社会地位,身份阶级完全不一样了。 日日送礼的人更是踏破门槛,不过想想,古今莫不如此,要不然人们也不至于这么热衷于当官了。 因为没找到裴燕,又听说她是被杨舅爷带走的,裴老太太也着实心虚了好几天,窝在后院老老实实的没敢找事。 然而随着家中宾客盈门,眼看胡娘子收银子收东西收到手软,裴老太心底跟猫抓似的,眼红嫉恨的厉害。 尽管胡娘子把补品都流水似的送到她院子,裴老太犹自不满,私底下明示暗示好几回,要把东西接手。 胡娘子并不接这话茬,实在被问急了,只能都推到裴通头上,说钥匙是丈夫收着的。 裴老太自然不信,愈发记恨上了胡娘子,逢人就哭诉媳妇对她不孝。 她现在到底是裴家老夫人,每日来看望她的女眷也不少,她这么一哭诉,好些人果真以为胡娘子人品不好,暗地里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 第239页 第204章 孙子的婚事 不少世家夫人打着来看望裴老太的名义,带了自家的“女儿”“侄女”“七大姑八大姨拐弯抹角的亲戚”上门。 最多的是来向裴鸿求亲。 裴鸿少年得志,更长的一表人材,从他回来,相中他做女婿的人几乎踏破了裴家门槛。 胡娘子问过裴鸿的意思,他说自己现在只想一心攻读,无心婚配。 裴通自然也不傻,知道儿子前程远大,没必要在此时结一门普通亲事,就让胡娘子把这些说亲的人全推了。 结果那些人结亲不成,就把主意打到了裴通头上! 裴鸿不想娶,给裴通添几房妾室或是送几个暖床的贴身婢女总没问题吧? 还有人眼红胡娘子一个狐媚子寡妇上位,更多的是为了讨好裴通,就领了不少姿色出众的女子往裴老太跟前凑,想进裴通后院。 裴老太立刻就动了心思。 她觉得自己现在在内宅孤身一人,连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如何肯甘心眼睁睁看着胡娘子一个人把持后院! 所以亲自挑选了三个年轻貌美的丫头,送到了胡娘子处。 胡娘子一看见三个溜肩膀水蛇腰的美貌姑娘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实在有些头疼。 裴老太用这一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刚嫁过来时,这老太太就琢磨过往她夫妻身边送人。 若是之前,她还有些心堵,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裴通品性,她也信任丈夫,晚上等裴通回来时,就把三个姑娘叫到他跟前,让他自己做决定。 果然裴通瞬间大怒! 他现在是愈发不理解母亲了,好好的日子,眼看家里要兴旺起来了,可他母亲三天两头找事,闹的家宅不宁! 裴燕还没找回来,杨舅爷的事情也还没有查清,他母亲竟有心思给他张罗这个! 裴通当即就要怒气冲冲去后院。 胡娘子看他脸色不对,怕他和婆婆再起冲突,忙拉住他道,“通郎,有话好好和母亲说,若是不喜欢,直接把人送回去就是了,没必要和母亲争吵……” 她柔声劝着。 胡娘子完全是一片苦心,她知道最近裴老太在外面没少说她夫妻的闲话,她倒无所谓,自己问心无愧,不惧人言。 但丈夫就不一样了,读书人的名声何等重要,若是裴通被传出不孝,那就永远别想再进一步了! 她只担心影响丈夫声誉! 裴通却忍无可忍道,“你叫我怎么和她好好说?好好说她哪里肯听!三天两头的送人过来,我们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他脸色铁青,拂袖就要走,正逢杏儿进来。 她掀起帘子,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道,“爹,娘,你们怎么了?” 看到小女儿,裴通的神色缓和了些,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那几篇大字写完了吗?” 杏儿穿着鹅黄色的夹袄,领口绣了一圈粉色的樱花,衬的她的小脸格外粉嫩乖巧。 她从随身的书袋里取出字贴,笑眯眯递给裴通看道,“早写完了,爹你看看!” 裴通翻看着她的字贴,见小女孩儿稚嫩的笔迹进步了许多,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孩子。” 出了大女儿的事后,他对裴娇和杏儿的教导格外严厉,读书习字的事也再次提上日程。 杏儿用不惯毛笔的那一手软趴趴的字体,也在父亲的监督下,写的似模似样了。 见父亲皱着眉头,杏儿道,“爹,出什么事了?” 胡娘子不欲跟杏儿说裴老太的事,往外撵她道,“行了行了,没你小孩子家什么事,赶紧回去吧!” 杏儿转了转眼珠,外间立着三个貌美的丫头,她打眼一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裴老太又要作妖了! 她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爹,刚才我看见桑夫人又去祖母院子了,还领着雪芝姐姐,听说桑夫人想把雪芝姐姐许配给大哥哥,祖母已经同意了……” “什么?! 她话音未落,裴通和胡娘子同时都变了脸色。 裴通脸色瞬间变黑,胡娘子赶紧问道,“你是听谁说胡说的?你大哥哥还要读书,你祖母怎么可能给他定亲?” 杏儿像没看到裴通的脸色,笑的一脸天真道,“可是祖母说,定了亲也不妨碍大哥哥读书啊,她说桑家有钱,哥哥娶了雪芝姐姐能得一大笔嫁妆呢,而且桑夫人给祖母送了许多钱,还说亲事如果成了,再送祖母一座大宅子,和两个铺子呢……” 她话还没说完,裴通的脸色就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他死死抿着唇 ,眼底像是冒出火光,甩袖子就走。 等他气冲冲出了门,胡娘子看着笑的像个小狐狸的女儿道,“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你大哥哥要说亲事,我怎么不知道?” 杏儿笑眯眯道,“娘,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老夫人收了桑夫人不少钱不假,这回,爹肯定要和老夫人好好掰扯掰扯了……” 她想到裴通肯定会和裴老太大吵一架,心下就止不住的快乐,裴老太给她娘找事,她就给她也找点堵! 裴老太其实并没和桑夫人谈裴鸿的亲事,那老太太再独断专行,也知道孙子的婚事是儿子的逆鳞。 桑家是清水镇的首富,桑夫人开着本镇最大的布庄,连红裳阁都比不上! 桑夫人膝下只有一女,爱的如珠似宝,年已十六还没定下人家。 -- 第240页 她挑挑捡捡,总觉得哪个儿郎都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直到裴鸿中了解元! 桑夫人大喜,亲自登门,想把女儿说给裴鸿。 她瞧不上胡娘子一个继室的身份,亲自来跟裴老太谈。 裴老太是很想答应,但她没这胆子啊! 从裴通回来后,就已经郑重和她商谈过,在裴鸿为官之前,不会给他订亲! 如果这节骨眼上裴老太擅自答应了,那不是摆明让儿子记恨她! 再一个,裴鸿也不是由她拿捏的性子,她想给他订亲,也得孙子肯认才行! 所以第一时间裴老太就推了,但这也架不住桑夫人的热情,桑家名下有不少买卖,桑夫人就提出和裴老太一起做生意。 其实无非就是让她在两个铺子掺了些股,想借着这个关系,迂回和裴家攀上关系。 因为这,桑夫人给裴老太送了不少“好处”。 第205章 秀红的姻缘 裴老太明知桑夫人是盯着孙子,却还是收了桑家的“好处”,所以杏儿跟裴通告状,说她擅自给裴鸿订了婚事,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只是看着丈夫怒气冲冲去了后院,胡娘子十分担心,生怕丈夫和婆婆再吵起来。 杏儿撇嘴道,“娘,爹和老夫人大闹一场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老夫人独断专行惯了,她虽然现在还没松口,但谁能保证,桑家给的钱再多些,她不会把大哥哥卖了?所以爹这样也算给她敲个警钟,别到时候又像裴燕那样,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 听了女儿的话,又想到至今还下落不明的裴燕,胡娘子叹口气,不做声了。 左右是他们母子的事,她也懒得掺合了。 不说后院闹的如何地动山摇,裴老太跟儿子如何哭闹,杏儿只兴高采烈的摇了摇母亲的手,神神秘秘道,“娘,不说这个了,你猜我来找你做什么?我最近有一桩好事……” 看着女儿故作神秘的小样子,胡娘子失笑道,“你会有什么好事?又挣钱了?” 她最近才隐约知道点女儿在外面搞绣坊的事,虽然并不知道外间极负盛名的“羽衣坊”就是女儿开的,还以为她和别人合伙,小打小闹接点活,至少能赚点零花钱。 杏儿翘翘小鼻头道,“什么啊,我说的好事是真有好事!” 她凑过来,笑眯眯跟母亲道,“娘,最近有人向我提亲,不,是向秀红提亲,因为她现在是我的丫头,所以就来跟我提亲!” 胡娘子惊讶道,“秀红?” 杏儿点点头,道,“你还记得那个县太爷家的公子吧?他上次不是被打了头,和秀红关在了一起,他自觉坏了秀红的名节,所以想纳她为妾!” 那位赵公子胡娘子是很有印象的,虽然外间传他有怪疾,但在她看来,那年轻人温文儒雅,斯文随和,倒是个不可多得的。 自裴赵两家的婚事告吹了后,这赵公子再没上过门,她倒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心思! 杏儿托着脸,懒洋洋道,“唉,可惜啊,就是做妾,他就不能迎娶秀红吗?秀红多好啊,人长的也不丑,性子又老实……” 胡娘子白了女儿一眼,斥道,“想什么呢!秀红再好,也不过是咱家一个丫头,县太爷的公子愿意纳她,这也是门不错的归宿了,再说了,秀红也配不上赵公子……” 杏儿撅撅嘴,她就听不得这些贬低女性身份的话。 但她也知道,古代女人地位低,男人多三妻四妾,以秀红这样的身份,能嫁给赵公子,的确也算得上是咸鱼翻身了。 至于做正妻,没可能的! 不过赵公子性格温和,想来也不会亏待秀红。 杏儿问母亲道,“娘,你同意啦?赵公子说如果咱家同意,他就选个日子来下聘!” 胡娘子点点头道,“他倒是个懂礼数的。 一般人家纳妾,过来知会主家一声就算了,尤其是赵家这般身份,就是她们主动把秀红送过去也应该。 可他既然肯上门下聘,那就是当良妾看了,以后嫁过去,秀红身份也不会太低。 胡娘子把这些和女儿一说,道,“你的丫头你自己决定吧……” 杏儿道,“那我去问问秀红!” 她急着就要往外跑,胡娘子拉住她,虎着脸道,“就算秀红决定要嫁过去,你也不要给人家使脸色,须知她那般身份,能给赵公子做妾已经是难得的福份了,周嫂子在咱家尽心尽力的,你可不要阻拦!” 胡娘子怕女儿不懂事,拦着秀红嫁。 要知秀红的身契都在自家手里,算得上是家奴了,往往嫁不嫁,都是主人一句话! 杏儿无奈道,“娘,我知道,秀红在我院子里,她要真想嫁,我给她备嫁妆,风风光光把她送出门还不行?” 她蹦蹦跳跳就走了,胡娘子看着女儿的背影摇了摇头,不过女儿心软,她这做娘的也欣慰。 想到秀红要嫁,她这做主母的也少不得给一两样东西添妆,胡娘子想了想,拿过自己的首饰匣子,挑了两样头饰出来。 杏儿一口气跑回了自己院子,刚进门,就看到秀红正坐在树下做针线。 她穿着杏红衫子,头上梳着双螺髻,身材还有些瘦,手中拿着件缎袄缝着,细白的手指穿针引线,半垂着眼睫,显的格外宁静温婉。 杏儿蹑手蹑脚走过去,大叫一声,“秀红!” -- 第241页 秀红吓的一个哆嗦,针尖差点戳到手指头上去,抬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无奈浅笑道,“小姐!” 同喜鹊一样,在外面她们会称杏儿为“三姑娘”,但在自家院子里,两人都喜欢叫她“小姐。” 她眉眼弯弯,眼睛清亮有神,以前额头总是留着一层厚厚的刘海,显的眉眼怯懦,不敢见人。 但在杏儿强烈的要求下,硬是让她把前面的刘海梳了上去,这才显出她的眉眼,竟然十分清秀。 杏儿笑眯眯道,“你在干什么?” 秀红把手里的缎袄拿起来,腼腆笑道,“我闲着无事,就给姑娘缝了件夹袄,过两日就能穿了,姑娘来试试合不合身……” 她把针线剪下来,把手中的缎袄在杏儿身上比划。 这两日家中收到的布料着实不少,胡娘子大部分都送去给了裴老太,只留了几匹颜色明丽鲜艳的留给了女儿。 秀红从自家库里选了件轻软的鹅黄色缎料,做了件掐身小袄,中间还夹了一层薄薄的棉,衣领袖口还绣了一圈白色的兔毛。 样式精致秀巧,衣裳轻薄软和,穿在杏儿身上,显的她的脸颊又白又嫩。 这衣裳针角细密,上面的刺绣精美绝伦,显然秀红是极为用心的。 杏儿爱不释手的摸着衣裳,装模作样的叹气道,“秀红啊,你如此秀外慧中,你让小姐我如何舍得把你嫁出去啊……” 她倒不是说假话,秀红自跟到她身边后,就勤勤恳恳的干活,勤快话少。 她岁数比喜鹊大了许多,性子又细,自然照顾的更周到,跟喜鹊比就像个大姐姐似的,将杏儿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才没几日功夫,她就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秀红了,想到要将她嫁出去,心里还十分不舍。 第206章 拒婚 秀红摇摇头道,“小姐说哪里话,秀红没想着嫁人,就想一心一意伺候小姐。” 跟裴家两姐妹相比,杏儿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了,从不苛责她和其他的下人不说,待她和喜鹊更是亲厚。 秀红自从来了杏儿的院子,才开始吃的好睡的好,不用担心日日被人打骂发卖。 最重要的是,杏儿从不拿她和喜鹊当下人对待,她待她们亲厚的样子,就像拿她们当亲人一般。 秀红甚至庆幸自己这次也算因祸得福了,不然怎么会有机会伺候杏儿小姐! 所以她说的话无比真心实意。 杏儿却将她拉起来,笑眯眯道,“你虽愿意留在我身边,可我也不愿意耽误你的好事啊……” 她把赵荣来求亲的事说了一遍。 秀红惊愕的张大嘴,那天过后,她再没见过赵公子,本以为他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没成想他竟记得要对自己“负责”? 这件事就像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一样,一时砸的她有些懵。 杏儿笑道,“这件事不急,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去和周婶子他们商量商量,明日咱们再给赵公子回话!你放心,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咱就不嫁,没人会逼你!如果你愿意嫁,那我就给你准备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 哪知道听着她说,秀红的眼圈突然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杏儿磕头道,“小姐,我不想嫁!” 杏儿吓了一跳,忙扶她起来,一边给她擦眼泪道,“不嫁就不嫁,好端端的跪什么呀……” 秀红却不肯起来,含泪道,“小姐待我好,我要一辈子伺候你!” 杏儿的手一顿,若是旁的理由,她绝不会强自要求她,可只是不离开她…… 她摇摇头,叹道,“秀红姐姐,虽然我也舍不得你,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嫁人怎么行?况且赵公子人还不错,你跟了他,其实也算是个好归宿……” 她嘴中这么说着,心里却吐槽这个时代女孩子结婚实在太早了,秀红满打满算才十五六岁,就要嫁人了。 哪知秀红却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小姐,我,我不想嫁,是因为我不想给人做妾……” 她生怕杏儿撵她走,情急中编了个理由。 杏儿却信了,一下子蹦了起来,脸上瞬时带了些激动赞赏,拍着她的肩膀道,“好样的!女子就该这样!” 话一出口,她才觉出不对,忙补救道,“不是,我是说,给人做小妾,终究不自由,万一将来碰上个凶点的主母,生死都不由人了,哪里有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将来做正房妻子来的好!”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 秀红看着自家姑娘,觉得她年纪虽小,却极有主见,认真点了点头,附和道,“小姐说的对!” 杏儿有些尴尬,来时她娘还叮嘱她,不要阻拦秀红的姻缘,哪想到她嘴一秃噜,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不过她倒是觉得,身为下人,秀红能有这样的觉悟是极好的。 她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可想好了,如果你真不想嫁,我就回绝了赵府,不会说真的,那个赵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了,你真不可惜?” 秀红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没什么可惜的,就像姑娘说的,万一他将来娶个厉害的夫人,奴婢的日子哪还能好过?” 杏儿高兴起来,大咧咧道,“你这样想就对了!你放心,就算你推了这个也没关系,将来你小姐我保准给你找个好男人,让你风风光光嫁去正头娘子!” -- 第242页 她把自己的小胸脯拍的砰砰作响,秀红抿唇笑道,“我相信小姐!” 杏儿得了准话,也不纠结了,高高兴兴去回绝了赵家的下人。 而胡娘子听说了这事,也十分诧异,她还以为秀红得了这机会,会迫不及待的答应呢。 想了想,她犹自不放心,把秀红的母亲周嫂子叫了过来,想再问清楚。 周嫂子倒并不可惜,神色坦然的道,“大娘子,这事是红儿自个儿拿主意,她既不想嫁,俺们也不想逼她,杏儿小姐说的对,嫁去为妾,生死终究捏在别人手里,远不如将来找个平头百姓,做正头娘子来的好!所以这门亲事,就麻烦夫人帮我们推了。” 她说着,向胡娘子福身。 胡娘子不曾想她一家竟想的如此通透,心下更亲和了几分,伸手扶起她道,“嫂子说的哪里话,红儿既不喜,咱们推了就是了,我在外头也留意着,若有了合适的后生,再给红儿说。” 她愿意张罗,周嫂子更是感激不尽。 在杏儿处理秀红的事宜时,裴家后院已经闹翻了天。 裴通去找裴老太,质问她为什么给儿子说亲。 裴老太一听,当即就大喊冤枉,寻死觅活,说没应下桑家的亲事。 然而裴通并不信,理由就是母亲既拒绝了人家,又如何会收桑家那么多贵重的礼物。 只这一条,裴老太就张口结舌,无可辩驳。 她最近太缺钱了,自从上次,弟弟杨舅爷忽悠她把全部的身家,外加一个庄子都拿去“捐了”,她手头就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虽说胡娘子孝敬了她不少好东西,但哪有自己手里攥着银钱来的痛快! 所以桑家送来好处,裴老太就没拒绝得了诱惑,半推半就收下了。 现在这些,俨然成了她卖了亲孙子婚事的“佐证”,任她浑身长嘴,也辩白不清了。 裴通气坏了,生平头一次疾言厉色的指责母亲。 裴老太气坏了,最后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混了过去! 不过闹了这一场,母子两人不欢而散。 至此一回,裴通对母亲愈发失望,除了每日的例行请安,再不踏入后院一步,裴老太跟他说什么,他也不肯信了。 杏儿听到裴通母子闹掰了,心头总算畅快了。 让那老妖婆三天两头来找胡娘子的麻烦,这下她被气倒,还哪里有空来理她们! 裴老太果然“消停”了,因为没过两日,裴燕竟然有消息了。 第207章 外室 天气越来越冷,已经到了十月底,秋雨一场接一场,周围的树木叶子都掉了个精光,外面冷的就像乍然进入了冬季。 早起,天色还黑着,裴通就起来了,刚一下地,就冻的打了个哆嗦。 胡娘子听见身边动静,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怎么这般早起来?” 裴通安慰她道,“你接着睡,大海估计要从渝州回来了,我去城门口迎迎!” 周大海去渝州追裴燕和杨舅爷,也走了近一个月了,裴通不放心,日日都要去城门口迎着。 胡娘子知道劝不住丈夫,他心忧女儿,这一个月吃不下睡不好,人都消瘦了许多。 她忍着困也爬了起来,去伺候裴通穿衣。 裴通无奈道,“你睡着,别起来,外面冷,别着了凉……” 胡娘子却不听,披了件夹袄下床,从柜中取出一套外衫,递给他道,“今日你穿这个,别冻到了。” 裴通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套青色的棉衫,针角细密,厚墩墩的十分温暖柔软。 他心底感动,拥住妻子道,“早说了让你好好歇着,怎么还给我做了这个?” 胡娘子道,“你日日顶风出门,以前的棉袄又没件好的,我只好加紧给你重做了一件,你出去的时候好歹也撑把伞,别像上次一样又淋了个满身湿回来……” 她语气嗔怪,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心疼。 裴通心里热流涌动,紧紧将她拥进怀里道,“惠娘,这辈子我何德何能,竟能娶你为妻!” 他自幼命途坎坷,虽名义上有个母亲,但裴老太一向不怎么管他,饥了冷了,都是他自己想办法。 成年后,虽娶了妻子,但裴老太给他说的第一个妻子成天病病歪歪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还有心思照顾他! 及至妻子病逝,裴通这么些年一个人,早就习惯了事事简陋将就,所以以前的棉袄又破又旧,穿的棉花都结板了,他也没有换过! 如今娶了胡娘子,他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人关心惦记,嘘寒问暖,一时间心潮澎湃,将头埋进妻子的脖颈里,心里只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 胡娘子不知丈夫的心思,拍了拍他的手道,“行了,早上空着肚子出门容易灌风,你还是吃了早饭再出去吧。” 裴通哑声道,“好。” 胡娘子让周嫂子煮了碗热腾腾的鸡汤面条过来,然而裴通刚吃到一半,外间就传来少年阿褔激动的声音,“老爷,我爹回来了!” 裴通的手一抖,筷子都差点滑到地上,他站起来,三两步就跨到了外间。 果见院中,周大海正一脸风尘仆仆的站着,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裹。 显然他回来就直接来见裴通了,连自家都没来得及回。 一见裴通,周大海就要行礼,裴通忙过来扶住他,激动的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边怎么样?你找到燕儿了吗?” -- 第243页 周大海面色憔悴了许多,显然这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幸不辱命!老爷我已经找到了大姑娘,她让我把这封信带回来!” 裴通来不及拆信,只连连道,“她怎么不回来?她怎么样?有没有吃苦?她是不是和舅舅在一起?” 他有一肚子话想问周大海。 周大海却苦笑了一声道,“老爷,您还是先看信吧。” 裴通看他神色不对,心里就一“咯噔”,颤抖着手打开了裴燕的信封。 在他看信的时候,裴鸿杏儿也闻讯跑了过来。 杏儿还正睡得香,听到喜鹊跟她说有了裴燕的消息,她一个激灵就从暖暖的被窝爬了出来。 因为跑来的急,她只趿了一双自己做的毛绒绒拖鞋,外头裹了件斗篷,披头散发就跑了过来。 裴鸿比她来的更快,正在询问周大海一些事,回头就看到了杏儿,冲她招招手。 杏儿看裴通正在看信,跑到哥哥身边,压低嗓音问,“哥,有大姐姐的消息了?” 裴通的脸色却有些不对劲,看到她衣服裹的乱七八糟,无奈的给她紧紧领子,又给她把头发捋顺。 少年的手指温柔的从杏儿头皮间划过,她舒服的都要打瞌睡了,干脆整个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 裴鸿一点点捋顺她的头发,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两根红绳,给她扎了两个整整齐齐的辫子。 喜鹊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本想喊自家小姐,看到这一幕,惊的嘴巴都张大了。 她从未看到过自家少爷如此耐心温柔的一面。 清俊如竹的少年细心给小姑娘扎着辫子,神色中的温柔似能融化了冰雪,懒洋洋披着粉色斗篷的小姑娘犹如一朵粉嫩的落花倚在少年身上。 这画面竟无比的和谐美丽,让人看着就不敢做声,生怕惊扰了这一幕。 喜鹊被莫名的脑补震的没敢说话,然而旁边,裴通的脸却越来越铁青。 他攥着信纸的手都剧烈颤抖了起来,最后竟一把将信纸揉烂,气的大吼一声道,“孽女!孽女!” 杏儿被吼的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她爹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着,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的样子。 胡娘子也吓坏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扶住丈夫急切的喊,“通郎?通郎?怎么回事?你别吓我……” 裴通剧烈喘息了半天似乎才缓过一口气,紧接着一双通红的双目就看向了周大海,一字字道,“她做出如此败德之事,你,你为什么不将她带回来!” 周大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下头惭愧的道,“老爷,是小人无能!大小姐被,被那个张大人包养成了外宅,外间守卫不少,我,我带不出大小姐……” 他这话一出,杏儿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什么?裴燕竟然被人包养成了个“外宅”? 裴通闭了闭眼,深知这事也不能怪周大海。 他一个下仆,又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斗的过那个有些权势的本地官员? 他现在只担心女儿是被胁迫的,咬了咬牙问,“那你可见到了她?她过的好吗?究竟是她自愿还是……” 他说不下去了,虽然早知这么长时间大女儿不回来,在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但没成想她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竟然给人去做外室,这让他如何不心头剧痛! 第208章 裴燕的信 周大海垂下头道,“回老爷,小人见到了大小姐,她,她过的很好,那位大人并没有亏待她,给她买下了一座两进的宅子,伺候的人无数,” 顿了顿,他又道,“是,是大小姐不愿意回来……”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个闷雷劈在了裴通的心口。 他一个踉跄,咬了咬牙,浑身的气势都委顿了下去,肩背塌下,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多岁。 胡娘子惊叫道,“通郎……”紧紧扶住他。 裴通双眼通红,几乎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一句话,“她,她可还有什么话让你带回来?” 周大海默然摇摇头。 裴通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胡娘子,转身拖着步子走向书房。 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时,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胡娘子一脸担忧,还要过去,杏儿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劝道,“娘,爹心情不好,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胡娘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满眼都是担心。 然而她现在也没有法子,丈夫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她甚至不知道裴燕在外边到底做了什么,将丈夫气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周大海夫妻,叹道,“你们跟我来一下,详细说说大姑娘的事!” “是。” 周大海和周嫂子应着,两人跟着胡娘子进了屋里。 院中,杏儿望着被扔在地上的那封信纸,极度好奇裴燕在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跑过去,一个人比她更快一步把信纸捡了起来,却是裴鸿。 裴鸿双眉紧紧蹙起,展开信纸细看。 杏儿实在忍不住好奇,跑过去,裴鸿并没有避开她,杏儿就光明正大的跟哥哥凑在一起看信。 信上满满写了三大页,只一看见那歪扭的字迹,杏儿就确定这信是裴燕亲手写的。 -- 第244页 她和裴家姐妹每日早上一起上课,对她们的字迹很熟悉。 裴燕不喜欢写字,尽管裴通严格要求,但她每次都是应付,所以尽管学了不少时日,她的一手字依旧不怎么好看。 虽然字迹难看,但信里的内容却是用词活泼,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喜悦证明着裴燕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情是极好的。 然而越看,杏儿的嘴巴张的越大。 裴燕在信里,先是潦草的告了几句罪,让父亲饶恕她不告而别离家出走之罪。 当然前提也没少抱怨,说是祖母擅自给自己订下婚事,而赵公子身有恶疾云云,她是不得已才想了些办法“自保”! 没成想后母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关了起来,要送给县太爷治罪。 她因为太害怕了,才不得已逃走。 信中这段说的可怜兮兮,活像家里都是逼迫她的大恶人,她若是不逃走,怕是连父亲的面都见不到了…… 告了一通状,之后笔调一转,说自己在外边幸亏遇到了杨舅爷,要不是有舅爷帮助,她差点冻饿而死在外面。 之后舅爷要去南边走商,要将她送回家中,她却害怕胡氏将她送进大牢,恳求舅爷带她一起走。 在她千求万求之下,杨舅爷才不得已带上她! 看到这里,杏儿简直怒火中烧! 这个裴燕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明明是她做下恶事,害怕赵家追究才逃跑的,到她信里,倒把这一切都推到了胡娘子的头上,字里行间的说是继母黑心要送她去顶罪! 呸!她也不想想这事是谁搞出来的,若没有裴老太说亲,怎能搞出后面这么多事? 况且她真不想答应,为什么在裴老太刚跟赵家谈时,她不反对?偏偏用那种不堪的方式搅坏了订亲,让赵家记恨上! 后来若不是她爹和哥哥中举,赵家能善罢甘休? 但裴燕把这一切都归罪到了胡娘子头上,还说她让人把自己关起来,不给吃饭,自己差点饿死云云…… 杏儿看的只气的差点没夺过信撕了! 当初胡娘子给她送饭,是她自己不肯吃砸了,现如今倒倒打一耙! 好在后面,裴燕就没胡说八道了。 她说自己跟着舅爷去南边,原本是想散散心,没成想路上遇到了一位“官爷”。 在她的描述中,只说这位“大人”如何威风,她的包裹在半路差点被人偷了,是这位大人命随从抓住小偷,把包裹还给她,还一路照拂他们去了渝州。 而更巧的是,到了渝州,她才发现这位大人竟在渝州都督府任职,是一位有品阶的武官! 在一路上,这位大人很欣赏杨舅爷,与他们相谈甚欢。 而在一次次的来往中,她与他就暗中“倾慕”,她仰慕这位大人“威风出众”, 这位大人也对她“一见钟情”,夸她虽小小年纪,但善良温婉。 到了渝州后,这位大人更帮他们找了落脚之地,帮了他们不少忙。 一来二去中,裴燕和这位张大人就“情投意合”了。 据说这位大人家中仅有一妻,是少时父母之命订下的,但他与这位妻子性格不合,相看两厌。 而且这么多年来,这位妻子仅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张大人向杨舅爷提了亲,并许诺说如果裴燕能给他生儿子,他就将她扶正,做正头夫人! 裴燕在信中讲,虽然觉得张大人年龄大了自己许多,但觉得他气宇轩昂,人品又好。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喜爱自己,她思虑再三,并且与舅爷商量,舅爷也觉得他是个可靠之人,便同意了他的求婚。 之后,裴燕就写着这位大人如何爱重她,怕她嫁过去受正房委屈,专程在外为她置办了一栋宅院,伺候守卫的人无数。 她每日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出入奴仆伺候,过的别提多好了。 那位大人还十分体贴,说她现在虽然只是个外室,但大人说了,一旦她怀孕,就以平妻之礼将她迎进府里…… 裴燕只看的合不拢嘴,她万万没想到裴燕已经嫁了,而且火速给自己找了个当官的? 从她信里来看,这位官爷的品阶还不低? 但她通篇没写这位官爷多大岁数了,想来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岁数也不小了,但看裴燕竟完全不介意,甚至对目前的生活还十分满意? 第209章 裴通的失望 读完信,杏儿完全明白了,为什么裴通会气成那样! 如果说女儿是被胁迫的,裴通或许不会如此愤怒。 可裴燕的信里是如此欣喜,对目前的生活如此满意,将那人夸赞到了天边去! 她半点没有自己身为外室的羞耻,姑娘家的廉耻之心也尽数抛到脑后,口口声声“我夫君”如何如何! 自古以来,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可裴燕直接将杨舅爷当成了长辈。 杨舅爷一点头,她就把自己火速嫁了,既没聘礼,也没媒人,更没择定良辰吉人,拜父母高堂,那人只给了杨舅爷一笔钱,雇了顶轿子就将她抬进了外宅,这连正经人家娶良妾都不如! 然而女儿这些通通都不在乎,甚至不知道“聘则为妻奔为妾”,她连妾都不如,顶多算个“偷”! 可这样,她还乐在其中,这如何不让裴通又惊又怒! -- 第245页 所以周大海说,“大姑娘不愿意跟着回来”,裴通立刻就信了,因为女儿的信中,没有提到问候她的父母家人一句! 裴鸿看完信,倒是面色沉静,没像裴通那般动怒。 其实,在他心里,大妹妹会如此选择,他一点都不意外! 他深知自家两个妹子被裴老太养着,自小性子就歪了,爱慕虚荣,是非不分。 尤其是裴燕,自恃高傲,一心想嫁入高门! 她之前心心念念想嫁入齐家,齐家高攀不上,她竟转头也找了个武官! 与其说她爱慕那个“官爷”,倒不如说,她只是想嫁入所谓的“官家”! 裴鸿沉吟着,将信纸叠了起来,塞进了袖子里,对杏儿道,“我去找父亲谈谈。” 杏儿点点头,转头就对在院中,刚才也看了全场的喜鹊和秀荷道,“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你们盯着点,看家里谁敢嚼舌头,尽管来告诉我!” 她小脸绷着,头一次这么严肃。 喜鹊和秀荷连连点头道,“小姐你放心吧,我们绝不会说出去!” 家丑不可外扬的事她们还是懂的。 裴鸿看着杏儿吩咐下人,眉眼都暖了起来,这就是他偏爱这个妹妹的原因! 杏儿虽不是他亲妹子,但她小小年纪,极为懂事,处处为他和父亲着想,知道怎么不给他们带来麻烦, 这样心肠玲珑剔透的小姑娘,跟自家的两个妹子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让人如何能不喜欢! 裴鸿摸了摸杏儿的头,正要去书房,院子外裴娇就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大姐送信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人就跑进来了,一眼看到裴鸿,她就兴高采烈跑过来道,“哥,有大姐的消息了?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裴鸿道,“她在渝州,暂时还不回来,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裴娇就大叫起来,“什么啊,她真在渝州?她在那里做什么?是不是舅爷带着她去游山玩水了?舅爷也真是,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哥,要不你跟爹说说,咱们也去渝州呗,顺便去找大姐!” 她摇晃着裴鸿胳膊眉花眼笑,一副撒娇的样子。 裴鸿气的眉头跳了跳,当即斥道,“胡说什么!你姐的事自有父亲做主,你不准在外面胡说!” 他斥完妹妹,不再理她,从她手里抽出胳膊,转身进了书房。 裴娇被训的撅起嘴,气道,“什么啊,我说让去找裴燕,难道还说错了?她凭什么能去外面玩啊!哼,你不让我去,我就去找祖母!舅爷也在那里,祖母肯定会去的!”” 她扭头就要走,一眼看到杏儿,冲她瞪眼睛道,“你看什么看!哼,要不是你娘心狠,我姐姐怎么会不敢回来!” 她说着,白了杏儿一眼,扭头就要跑。 杏儿无语,裴家这两个不愧是亲姐妹,一样的胡搅蛮缠不讲理,都把这事推到了她娘头上! 她可不想由着她们胡说八道,于是叫住她,好心的提醒道,“二姐姐,我提醒你一句啊,大姐姐的事你最好不要在外乱嚷嚷,不然父亲要生气了……” 果然裴娇立时嗤之以鼻道,“生什么气?爹不过就是气姐姐偷偷跑了,没和家里说一声,但姐姐现在没事,爹生两天气也就过去了!再说了,她为什么不回来?还不是被你和你娘逼的?信不信我现在让爹把你和你娘赶出去,我姐立刻回来!哼,还说我爹会生我气?那可是我亲爹!哪像你,一个外来的野种!” 她说完,威胁的瞪了杏儿一眼,趾高气昂的走了。 虽说自上了族谱后,裴通不许家中人再提杏儿的出身,但裴老太私下,仍常骂她“小野种”,裴娇自然有样学样。 杏儿还没怎样,喜鹊就气坏了,跑过来在杏儿耳边道,“小姐,她太过份了,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她?” 她捏着小拳头,这丫头自从学了功夫后就十分好斗,看样子想揍裴娇一顿。 杏儿淡淡道,“行了,没本事的人才动拳头,收拾她,也用不着我们动手!” 喜鹊嘀咕道,“那还有谁能收拾她?” 杏儿笑笑道,“你等着瞧热闹吧!” 就进了胡娘子屋子里。 果然,当天下午,裴娇就出事了。 起因是她对裴燕在渝州的事无比好奇,几次跑来问裴通。 可裴通不知道和裴鸿在书房商量什么,一直没出来。 她按捺不住,就偷偷问了一个在胡娘子院外洒扫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也是上次新买来的,虽然杏儿严令院中人不得外传裴燕之事,但这小丫头当时就在院子外,听到了一点消息。 在裴燕的逼迫之下,她不得已说出了自己听到的一言半语。 她当时听的也不甚清楚,只依稀听到大姑娘好像许了人,还是位当官的,老爷因此震怒! 裴娇一听,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慌忙就跑去和裴老太说了。 而当时,裴老太的后院正有一位“客人”。 上次跟儿子吵了一场后,裴老太就被气“病”了,今日正巧桑夫人来上门探病。 裴老太正和桑夫人说着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儿子和儿媳的不孝,裴燕就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 也没管桑夫人在场,她噼里啪啦就把裴燕的事说了。 -- 第246页 第210章 被收拾 主要是裴娇觉得这不是个坏事,相反还风光的很! 裴燕跑了这么久,外边说什么难听的都有,甚至还有说她姐被卖进了烟花之地! 裴娇出去时,被人问了好几回,还有小伙伴当面嘲讽她。 裴娇年纪小,自尊心却强,现在她就是故意当着桑夫人的面说出来,就是想传出去她姐姐好着呢,还在渝州得了好姻缘,嫁了比知府家还大的官! 当她得意洋洋的说完,裴老太和桑夫人都惊呆了。 裴老太满脸不可置信,问她细节。 细节裴娇哪里知道,只能支支吾吾编造了很多,说她姐现在很风光,过的别提多好了,都不肯跟周大海回来。 这话倒诡异的和裴燕的信接上了。 裴老太自然信了,立刻坐不住了,就想去找儿子。 桑夫人也很有眼色的告辞,还恭喜裴老太,说她的福气在后头呢,如今连孙女都得以高嫁,说不定裴家不日就要有贵婿登门了。 一番话说的裴老太眉花眼笑。 从裴燕跑了后,儿子一直怪她,她也十分心虚,生怕裴燕在外头出了什么事,让裴通记恨她一辈子。 哪想到峰回路转,孙女竟然有这般造化! 裴老太满心的乌云都散了,心头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腰板都直了,还怪这么大的好消息,儿子不第一时间来通知她! 等桑夫人走后,裴老太越想越坐不住。 本来还想拿捏着,等儿子过来告诉她这消息,顺便来跟她认错道歉,哪想到等了一下午,裴通也没过来。 裴老太气坏了,当即就气势汹汹来了前院! 彼时裴通正在和胡娘子商量,想跟儿子一起,亲自去一趟渝州。 胡娘子一点都不意外。 从看到裴燕信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丈夫一定会亲自去一趟,不亲眼看看女儿的境况,他如何能安心? 她一声不吭去给裴通收拾行装。 倒是裴通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心下十分愧疚。 妻子怀孕已经近六个月了,他刚回来陪了她一个多月,又要走了。 这一趟出门,来回少说又得一个月! 他正想对妻子说一些温情的话,裴老太就杀来了! 等不来儿子道歉,裴老太憋了一肚子火,过来就大闹一通。 说孙女这么大的消息,儿子竟不来通知她,还得她老太太亲自来问,这是整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过来大吵大闹,而裴通听到她的话,说裴燕口口声声嫁了个“好女婿”,气的眼睛都红了。 他也不想辩解,直接把裴燕的信拿出来给裴老太看。 裴老太不识字,最后还是裴鸿给念的。 最后听清楚,孙女不是嫁了个“贵婿”,而是做了人家外宅! 还是个有家世膝下有三个女儿的男人,裴老太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裴通冷笑着道,“娘,这就是您所谓的好归宿?燕燕嫁了这样一个人,您觉得很好?” 裴老太张着嘴支吾道,“这,这谁能知道是这样?不过燕燕信里不是说他是个好人么,而且还是个当官的,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儿子猩红到要杀人的眼睛,吓的一抖,忙改口道,“哎呀,这也怨不了我啊,都怪娇娇胡说,我,我以为燕燕找了个好人家!哎呦,我可怜的大孙女哦……” 裴老太哭嚎了两声,就让两个婆子扶着忙不迭的溜了。 裴娇也想溜,却被裴通拎了起来。 从听到那些话都是小女儿说的,而且还当着外人的面胡说八道,裴通就再也忍不住怒气了。 把裴娇拎到书房里,生平头一次,对最宠爱的小女儿动了鞭子,把她狠狠抽了一顿! 最后把她关到了祠堂里,让她一个人跪着好好反省! 裴娇被打的鬼哭狼嚎,满院子都是她的尖叫哭嚎声。 喜鹊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就是小姐说的“热闹”! 果然不用她动手,自然有人能把二小姐狠狠收拾一通! 第二日,裴通和裴鸿一早就上路了,跟着周大海赶往渝州。 裴通还想着能把女儿带回来,胡娘子想劝,想说裴燕一定不会跟他回来,去了怕他再气坏身子,可看着丈夫的脸色,却最终没有吭声。 父子俩走后,胡娘子站在门外望了许久,直到一片落叶悠悠飘落到她肩膀,杏儿才过去挽起母亲的胳膊道,“娘,回吧,天太冷了。” 胡娘子“嗯”了一声,跟着女儿回了屋子里。 杏儿倒了杯热茶给母亲暖手,看见母亲脸色郁郁,她道,“娘,你怎么了?还在担心裴燕?” 胡娘子叹道,“我倒不担心她,路左右是她自己选的,我是怕你爹去了看见,再气出个好歹,而且周大海说,那个人是个武官,我怕……” 她怕起了什么冲突,裴家父子俩吃亏。 杏儿笑道,“娘,你就别担心了,莫不说爹爹现在是个举人,没什么人敢动他!况且我还给爹请了位武师傅保护,那位武师傅功夫很好,爹和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听到裴通父子决定去渝州时,她就让刘七过来了,伪装成请的保镖跟着俩父子。 不说别的,刘七爷的功夫她是信的过的。 -- 第247页 胡娘子点了点头,她现在有孕在身,十分容易疲惫,很多事都顾不到! 幸亏有女儿里里外外的帮着她。 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就这般能干周全,胡娘子十分欣慰。 又看着女儿娇嫩的小脸,她想起裴燕的事,忍不住郑重告诫道,“杏儿,娘和你说,将来你一定不能学你大姐姐,须知姑娘家一定要自重,聘则为妻奔为妾! 就算你再喜欢这个人,也不能私下跟他奔逃!越是爱重你,越会为你着想,而一个能依靠终身的人,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姑娘家的清誉! 你大姐姐就算现在过的好,外人看着如何风光,那人也不会真正的看重她,不然就不会把她放到府外了……” 杏儿看着她娘担忧的眼,笑着拱进她怀里撒娇道,“娘,放心吧,我才不会随便嫁人呢!我将来找的人,一定是娘看好的,娘说让嫁我才嫁!” 看她说起嫁人,毫无小姑娘家的羞涩脸红,胡娘子忍不住刮了下她的鼻子。 “不害臊!” 第211章 赵家出事 裴家父子走了,裴家的日子又恢复了清静。 裴老太因为裴燕的事,窝在后院不敢出来,消停了许多。 而裴娇自从被打了那一次,又被关了一晚上小黑祠堂,足足有半个多月没跨出后院半步! 这祖孙俩不来找事,胡娘子母女的日子就过的安然起来。 家中有周嫂子操持,胡娘子也不用操心什么,只日日做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打发时间,等着丈夫归来。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十一月份,某一日杏儿早上醒来,就看到院中飘起了点点雪花。 她穿上秀红给做的那件鹅黄色的夹袄,外面又裹了件薄棉披风,裹的跟个球似的去母亲那里蹭早膳。 胡娘子的屋中烧着地龙,暖烘烘的,看到女儿迷迷瞪瞪揉着眼睛过来,胡娘子又心疼又无奈,给她拍拍兜帽上的雪,嗔道,“困就多睡一会,你还长身子呢,日日往娘这里跑什么……” 杏儿打着哈欠道,“周婶子手艺好,我就是想过来蹭饭……” 旁边正在摆饭桌的周嫂子一听,笑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赶忙道,“哪里用得着小姐日日跑过来,小姐想吃什么,老奴给您送过去就行……” 杏儿把鞋蹬掉,爬上榻,靠在母亲身上嘟囔,“天气这么冷,送过去也冷了,还是我日日过来的好。” 她靠在母亲身上打瞌睡,胡娘子看着她摇了摇头,心里却知道女儿是专程来陪她用饭的。 她前几日受了些风寒,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杏儿就日日跑过来盯着她吃饭。 这样贴心的女儿,只让她心口慰贴不已。 杏儿虽然还迷糊着,等周嫂子的食盒一打开,她的眼睛就亮了。 食物的香气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雪白的虾饺,酥香软糯的金丝卷,浓香滚烫的羊肉汤带肉夹馍,还有热气腾腾一个个圆溜可爱的小馄饨…… 周嫂子的手艺是没的说,她家日子好了,光一个早饭也能做出十八般花样。 杏儿倒是没撒谎,她一来是为了陪母亲用饭,二来也是真馋周嫂子的手艺。 饭菜上桌,她登时就坐直了,看她大口大口吃的香,胡娘子不知不觉也能多吃一些。 吃完早饭,杏儿就赖在母亲房里,陪着母亲说话做针线。 她懒懒瘫在榻上消食,看着母亲做小衣裳。 因不知肚里是男娃还是女娃,胡娘子就多选些中性颜色的布料,或是蓝,或是黄。 杏儿看着那一件件小巧的衣裳,只觉得无比可爱,凑过去问母亲道,“娘,你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胡娘子微垂着头,手中拈着针线,一缕发丝从白皙的额边垂下,神情显的无比温柔,轻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娘只盼着他将能能向你一样乖巧可爱!” 杏儿翻了个身道,“我倒是想要个弟弟,这样将来就能保护娘和我了!” 听她说到“弟弟”,胡娘子蓦然一顿,神色黯然。 杏儿一看就知道她又想起田虎子了。 这段时日家里宽裕了许多,胡娘子也托人往乡下送了不少东西。 田家也听说裴家父子要当官了,田大嫂和三小婶都巴巴上门来过几次,说是探望胡娘子,却一次没带过田虎子。 眼见又勾起胡娘子的念想,杏儿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娘,爹快回来了吧?算算日子,他都快去了一个月了。” 胡娘子回过神,脸上带出担忧道,”也不知道你爹那边怎么样了,大姑娘有没有跟他回来,不过这几日日日下雪,怕是路上也不好走,我已经跟赵大人说过了,让城门口那边留意着些……”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见喜鹊跑了进来,一连串喊道,“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见她一头雪的扎进来,杏儿气的骂道,“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再这么没规矩,我就把你撵出去!” 喜鹊停下脚步,神色有些惴惴,她一向跟杏儿亲厚,在自已的小院子自在惯了,倒忘了这是大娘子房里。 她立刻规规矩矩的冲胡娘子福了一身道,“大娘子……” 胡娘子倒没苛责她,在她眼里,喜鹊是个比杏儿还小的小丫头呢。 她冲她招招手,命秀红给她取块帕子擦头,蔼声问道,“怎么了?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 第248页 喜鹊强忍着激动道,“大娘子,小姐,不好了,县太爷家出大事了!听说不知他犯了什么罪,从京城来了个大官,一下子把他的官职撸了!县太爷被关进了大牢,他家都要被抄了呢!” “什么?” 听清她说什么的胡娘子杏儿都惊了。 杏儿一下子蹦起来,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县太爷官职被人撸了?” 喜鹊拼命点头,激动的小脸泛红道,“嗯嗯,那个大官带了好多人,把整个县衙都围了,现在不少人都在府衙外头看热闹呢!大家都说赵大人要被砍头了,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大罪……” 喜鹊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外间“咚”的一声。 杏儿抬头,就看到秀红手里拿着条帕子,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一脸惊讶。 杏儿猛然想起了赵公子,忙问喜鹊,“那赵家的其他人呢?” 喜鹊道,“都被关起来了!听说现在整个赵府大乱,那些下人们都跑了,主子们都被关了起来,大家都说,说不定县太爷全家都要被砍了!” 杏儿惊的合不拢嘴。 这可真是变天了!赵县令可是清水县的父母官,怎么突然就出了事? 前几日,赵夫人还来自家拜访过,赵公子也给秀红送来了一堆东西。 秀红不肯答应婚事,赵公子自觉愧对于她,送了不少钱财东西过来。 可怎么才间隔两天,赵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胡娘子也惊的半晌回不过神,忙问道,“那可知县令大人犯了什么罪?” 喜鹊摇摇头道,“我站的比较靠后,没听到,不过大家现在还在府衙门外看热闹呢!” 听她这么一说,杏儿毫不犹豫就跳下榻,穿了鞋就往外跑,甩下一句,“娘,我出去看看!” 这种热闹,她怎么可能错过! 胡娘子在身后急的喊,“披上棉衣!” 秀红抱着她的披风匆匆追了出来,给杏儿严严实实裹上。 第212章 送别 杏儿正要带着喜鹊出门,秀红咬咬唇急道,“小姐,我,我也想去……” 杏儿道,“好,一起!” 秀红披了件周婶子的袄子,主仆三人匆匆出了门。 到了外头,杏儿才发现有不少人都在往县衙方向跑,显然县太爷出事的消息这顷刻间就传遍了。 主仆三人急匆匆跑到县衙外,就见不少官兵已经将整个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姓们都站在远处瞧热闹,也是围了外三层里三层。 杏儿三个小姑娘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瞧。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赵裕在清水县八九年,虽没做出什么出色政绩,但也不是一位欺压百姓的狗官。 因此他骤然被摘了乌纱帽,大家伙还是很吃惊的。 杏儿凝神细听,就听到身旁有两人正小声道,“赵大人这是得罪了谁?这么大阵仗来抓人?这是要抄家啊……” “可不是!听说是临近府县的什么将军亲自来抓人,说是查出赵大人贪污了什么款项……” 旁边有人道,“切,哪个当官的不贪钱?听说赵大人这回是得罪人了,不然能审都不审就被抓了?现在赵大人下了大狱,家里人怕是也……” 杏儿听着吃惊不已,看样子,赵家这回犯的事不小! 主仆三人又看了一阵子,直到有人出来呵斥,让百姓散去,三人才跟着众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杏儿心里存着事,赵家这事太蹊跷了,赵裕官再不大,也是本地的父母官,这么贸然出事,事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而且要说贪污款子,哪个官老爷屁股底下没点猫腻,要查早就该查了,哪里还拖得到现在? 她倒更倾向于后一种说法,赵老爷这是得罪人了! 可是能得罪什么人,能让一个官老爷说撤就撤,还这么大阵仗,连家人都被牵连了? 她脑中突然冒出一幕,这段时日清水县只发生过一件大事,就是两个月前全县追捕那煞星! 也不知道那煞星是个什么身份,当时官差将整个镇子围的水泄不通,就快挖地三尺的找人了。 在杏儿印象中,清水县这么大肆追捕人的还是头一遭! 也不知道赵家的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她正在出神,冷不丁听到身后喜鹊清脆的声音道,“秀红姐,小心……” 杏儿回头,就看到秀红也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她脚下被块石头绊了一下,差点跌倒,还是喜鹊眼疾手快拽住她。 看到她的样子,杏儿道,“你可是担心赵公子?” 秀红一下子涨红了脸,急道,“奴婢没有,奴婢只是……” 她垂下眼睛,有些焦急的解释道,“只是前段时间赵公子送来许多财物,我,我还没有还给他……” 她不肯嫁,赵荣也没有勉强,转头就送了不少财物过来,秀红不肯要,他命小厮放在门口就走了。 秀红自觉亏欠了他,现在又听到赵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着急。 杏儿安慰她道,“没事,你先别急,刚才看见那些人只是把府衙围住,也没对赵家人做什么,再说除非犯了什么大罪,不可能连累到家人,赵公子想来无虞……” 秀红涩着脸道,“但愿如此。” 回到家,杏儿将这事说与母亲听,胡娘子也唏嘘不已,赵夫人之前经常来找她说话,两家闭口不谈先前的婚事,处的也算愉快。 -- 第249页 没成想这一夕间,赵家就出了这般大的事! 然而这还不止,两天后,就听说赵裕要被押解上京,他的家人也没逃过,一家人被判了流放去北疆! 听到这个消息,杏儿和胡娘子都惊讶不已,当天,赵裕就被押解入京了,而随后赵家人就被送往北疆。 当天天气飘着小雪,杏儿从家里跑出来,喜鹊和秀红依旧跟着她。 城门口不少人都在看热闹,等主仆三人赶去,就看到赵裕押解的囚车在前,后面赵家人都被扒了锦服,仅穿一身囚衣,披枷带锁的跟在后面。 不少官兵护送,领头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五官冷酷威严,两旁看热闹的老百姓都不敢往过挤。 杏儿只看的唏嘘不已,前几日看到这位县太爷还满面红光,一口一个“本官”,现在只坐着囚车,蓬头乱发,瑟缩着肩膀,一朝沦为街下囚跟换了个人似的! 而他身后的赵家人更惨不忍睹,女眷们都哭哭啼啼的被关在一辆囚车里。 杏儿看到赵夫人木着一张脸,面如死灰,怀中搂着哭肿了眼睛的小女儿。 那位她见过几次面的赵小姐,之前还傲气的不行,现在就像一个受了惊的鹌鹑,紧紧缩在母亲怀中,连头都不敢抬。 赵家男子们则跟在囚车之后,因为脚上带着镣铐,走的并不快。 杏儿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赵公子。 他倒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浑身邋遢狼狈,尽管是这种情况,他依旧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头发也一丝未乱。 虽然也一样手脚被锁,但他脚步间并不乱,显然身上没吃什么苦头。 杏儿看着赵家人身上单薄的囚衣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赵裕犯了什么罪,竟将家人都连累至此! 北疆她也听说过,在北方极寒之地,那边地势偏僻,气候极端,不说旁的,就说这一路上天气这么冷,这一车老老少少能不能捱过去都是个未知数! 秀红手里拽着个小包裹,紧紧跟在赵家人之后。 她脸色惶急,看着赵公子的样子,眼圈都泛红了。 直到出了城门,赵裕的囚车上了官道,而赵家人被押上了另一条路去北边,一家人至此分开。 押送赵家人的是本地的官差,杏儿三人一直跟在后头,等到那官差停下休息,喜鹊就跑了过去,按照杏儿的吩咐跟他说了几句话,从袖子里掏出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子递给他。 官差当下不动声色的收入袖子中,面上装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道,“有什么话那就快点说!别耽误我们上路!” 喜鹊高兴的点头,回头冲杏儿做了个手势。 杏儿冲秀红道,“成了,快去吧!” 秀红冲杏儿感激的褔了褔,拎着包裹就朝赵公子跑去。 第213章 过路之缘 赵荣看到她,显然有些诧异,但面上依旧温和,冲她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秀红眼圈有些发红,将手里的小包袱递给了他。 里面是她加紧给他赶做出来的棉衣,还有一些放的住的吃食,衣裳的棉花里,她还放了一些银票。 这些都是之前赵裕送来的东西,她折合了些数,换成银票给他备上。 她把这些跟赵裕说了,赵裕沉默了一瞬,没再拒绝,任她帮着把包裹绑在身上,低叹道,“让你费心了。” 秀红摇了摇头,看见赵裕那张温文儒雅被冻的发青的脸,心头难受不已,红着眼圈道,“赵公子,保重!” 她并不是对他有多深的感情,只是觉得他为人不错,却要受这般的大罪! 赵荣笑笑道,“我会的。” 他深深看了秀红一眼,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杏儿主仆,突然笑道,“现在想来,当初你没有嫁给我,实是一桩幸事。” 秀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初不选择嫁给他,纯粹是不想离开杏儿,另一个就是杏儿常说,女子也能自立,用自己的双手劳动挣钱也能过上好日子,又何必依附于男人? 就算要嫁也要选个自己喜欢的,三媒六聘做堂堂的正头娘子,万没有好好的女子给人做妾的道理! 自家小姐常常这样说,她跟在她身边自然也受了影响,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推了赵家的亲事。 赵荣看着她,并没有怨怪的意思,轻声道,“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秀红吸吸鼻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回自家小姐身边,心头却还是多了一丝惘然。 赵公子风度翩翩,温和如玉,又如此善良体贴,怕是这一辈子,她再也遇不上如此的男子了吧。 刚走过去,就听到喜鹊也在叽叽喳喳的说这件事。 “小姐,幸好当初秀红姐姐没选择嫁给他,不然现在也得遭殃……” 杏儿叹了口气,看到赵荣还在往这边望着,叹道,“对,所以说人的缘分就是如此浅薄,有的时候仅仅只是过路之缘……” 过路之缘吗? 秀红回头,就看到一行队伍重新上路,风雪中,那蹒跚向前的身影越行越远。 赵大人被撤后,清水县就没了父母官,新的县太爷还没上任,衙门一任事宜全由两个师爷代理。 好在这些和普通百姓们没什么关系,大家热议了几日,这事就渐渐淡了。 十一月中旬,裴通父子才赶了回来。 -- 第250页 父子俩风尘仆仆一个多月,人都瘦了一大圈,尤其是裴通,脸色尤其不好。 胡娘子看到仅是父子俩,就知道他们没能将裴燕带回来。 裴通神色十分不好,一回来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胡娘子还是问了裴鸿,才知道父子俩一路去渝州发生的事。 他们的确找到裴燕了,如她在信中所说,她早已嫁给了那个姓张的武官。 那武官给她买了个小宅子,又买了不少人伺候,裴燕在那里过的逍遥自在。 父子俩原先以为那是个多大的官,没成想去了一打听,那武官只是个渝州都督府门下的营千总,只是个七品守门小官。 可怜裴燕被他哄着,还以为是个多大的“老爷”! 裴通被气坏了,去了跟女儿说了,奈何裴燕根本不信,以为父亲是为了带她回家诓她的! 她在那小宅中吃的好,住的好,那营千总还时不时给她买些首饰,把她哄的死心塌地。 父兄要强行带她走,她就哭诉自己已经是“老爷”的人了,说不定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夫君的血脉,父亲现在要带走她,就是逼的她们夫妻分离,父子分离! 再说她都这个样子了,回去还怎么嫁人? 而裴通看到好端端的女儿梳起了妇人发髻,捂着肚子口口声声有了孩子,简直心如刀绞,气的都吐了血! 还是裴鸿看到妹子已经铁了心,怕父亲生生被她气出个好歹,好说歹说劝着裴通回来了。 经此一事,裴通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月底,眼看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节的东西。 胡娘子和周嫂子她们也忙碌了起来,开始炸肉丸,做鱼炖肉,蒸花馍馍……开始准备整个年节的饭食。 今年家中有了银钱,饭食也格外丰盛,家中日日飘着肉香。 周嫂子带着秀荷几个,把家中都打扫了一遍,挂上红灯笼,年节的喜庆立刻冲淡了裴燕带来的影响,连裴通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杏儿是最高兴的,她今年收获颇丰,羽衣坊年底的生意好的很,各家夫人集体订做新衣,让她着实大赚了一笔。 原以为一家人能好好过个年了,没成想一封信从京都寄来,打破了整个家的平静。 信是齐家寄来的。 齐家大爷齐盛几个月前就进了京,他原先就任武都卫将军,是四品武官。 进京后,又被皇帝封为威武将军,虽依旧是四品,但任职京守卫都司,守卫皇城,显然是更进了一步。 裴通父子中举,齐家也写了信来贺,而此次齐盛来信,竟是给裴通谋划了个职位。 裴通虽然中举,但考中举人等着放官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朝廷如今并不缺人手,想再进一步,只有通过明年的会试。 而如今朝廷混乱,当今皇上年纪才二十五,虽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却并不管理朝政,成日沉迷于炼丹。 上之所好,下必甚焉,皇帝沉迷于道家炼丹,全国也跟着效仿,大兴土木,建了无数的道观。 道人横行,小皇帝蓄养了不少“天师”,将整个朝廷搅的混乱不堪。 人人无心做官,每年科考完,捐官买爵之风盛行,朝廷靠官位敛财,几乎是明面上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下,裴通如果明年通不过会试,想等着朝廷放官,得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齐家老夫人就让儿子想了想法子,提前给裴通谋了个冀州知县的职位。 翼州地处偏南,气候温暖,民生富庶,也算是个人人抢手的好地方,若不是齐家在京中有不少人脉,也不可能抢到这么个好去处。 第214章 一起去 收到齐大爷的信,裴家人都惊了。 裴通看着信久久不语。 晚上,他终于想通了,对胡娘子道,“益州那边,我想过去。” 胡娘子正在整理衣裳,闻言手一顿,道,“夫君你可想好了?” 裴通点点头,叹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这次能考中,大概也是托了祖宗庇佑的福,实际上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做功课,来年会试必然不中,与其再蹉跎一年,不如从知县开始,慢慢升迁,将来也总是份指望……” 这是裴通左思右想才下定的决心。 如果他明年和儿子一起参加会试,一旦通过,就是两榜进士出身,将来做官的起点就高了,外放做官决不止是区区一个知县可比。 但他这些年在书院教学,虽没完全放下课本,但科考的知识也荒废了许多年,再进一步,大概率是考不上的。 与其这样,不如去益州做知县,对他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胡娘子柔声道,“夫君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 裴通点点头,把她揽进怀里,面带愧疚道,“只是有一条,益州前任知县不知是什么原因被砍了头,手下几个师爷也是同伙,都被一起抓捕了,益州现在无人接手,继任的官员要立刻过去,如果我接下,三两日之内就得动身。” 胡娘子豁然一惊道,“这么快?” 裴通点点头,叹道,“这样一来,今年过年我怕是没法在家里过了,再一个,你明年三月临产,我只怕到时候没法陪在你身边……” 胡娘子眉头皱了起来,毫不犹豫道,“那我们和你一起去!” -- 第251页 “不行!” 裴通当即反对,看着妻子隆起的腹部,道,“你临产没几个月了,益州路途遥远,天气又这么冷,怎么能跟我一起上路?不若你就先留在这里养胎,等生下孩子,三几个月后,天气暖和了我再接你们一道过去……” 胡娘子听着,眼圈立时红了。 她从怀孕后,就跟裴通聚少离多,眼看着这回好不容易全家人能一起过个团圆年,裴通又要走。 况且这一去,夫妻分别何止得半年! 就算她生下孩子后,孩子太小,也是一时半刻不能上路,这样一算,怕不得一年才能夫妻团聚。 看妻子红着眼睛垂泪,裴通一颗心都抽了起来,将她揽进怀里道,“此次也是没有法子,好在家中有鸿儿在,一切我也放心,等过了年,鸿儿上京赶考,等孩子出生时,怕是他的名次也下来了,到时候让鸿儿护送你们过去,我也放心……” 胡娘子虽不舍,却也知道这是丈夫难得的机会,止了泪,默默起身去替丈夫收拾行装。 第二日,裴通要去益州上任的消息一说,阖家人都惊呆了。 杏儿当即就道,“爹,只你一个人过去吗?” 她眼光觑向母亲,就见胡娘子眼皮还有些肿,神色憔悴,显然昨晚压根没合眼。 裴通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母亲身子不适合上路,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益州那边安顿好,我即刻来接你们……” 杏儿紧紧皱着小眉头,明知道裴通这样也是无奈之举,胡娘子月份大了,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上路。 但裴通一走,这家里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不说旁的,这个年大概都要过不好了。 裴通揉揉她的头发道,“杏儿,我走了,你娘就靠你了,你帮爹照顾好她……” 杏儿没做声,脑中却在想着有什么办法,最好能一家子都去! 不同于杏儿是单纯的不想让裴通走,裴鸿拧着眉道,“父亲决定了?来年的会试……“ 裴通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道,“爹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这次能考上都是侥天之幸,爹这辈子能做一方知县也知足了,倒是你,前些时耽误了不少时候,还是要好好复习,过了年就进京,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你年纪小,过几年也来的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裴通谆谆教导,虽知道儿子优秀,但前段时间,裴鸿跟着他去找裴燕,整整耽误了一个多月复习时间。 他生怕儿子听惯了盛名,一旦落选,接受不了心理落差,把裴鸿叫到书房叮嘱了好一阵子。 杏儿凑到母亲身边道,“娘,咱们真不跟爹一起过去?” 胡娘子无奈道,“我倒是想去,可我这个样子……” 杏儿想了想道,“我听刘七爷说过,从码头那边咱们能坐船去揭阳,揭阳有水路,能通往益州,娘的身子坐马车怕颠簸,但若走水路的话,应该会稳当一些……” 胡娘子眼睛一亮道,“当真?” 杏儿点点头,笑道,“走水路的话,咱们还快一些呢!” 她的羽衣坊现在接四方生意,红裳阁的高档丝绸不少都是船运来的,因此对水路她还了解一些。 胡娘子立刻坐不住了,道,“我去跟你父亲商量!” 她风风火火就进了书房,杏儿也没闲着,扭头就去找刘七爷。 她得再去确定一下线路,母亲的身子现在容不得一点闪失,她得一切安排好! 去问了刘七爷,果真可以走水路,而且水路远比陆路平坦安全,她瞬间放了心。 跟刘七爷商量半天,现在是冬季,好在江面还没冻上,从清水县坐船去揭阳,再从揭阳转去益州,大概需要十多天路程。 杏儿问了下船上的各种情形,干脆一挥手,让刘七爷给自家寻一艘大船包下来,这样从安全性和舒适性来说都更有保障一些,谁让她现在不差钱! 刘七爷领命而去。 回家的路上,喜鹊惊讶道,“小姐,咱们真的要跟着老爷搬迁啊?那绣坊怎么办?” 想到开了半年多,生意已经如火如荼的羽衣坊,杏儿也有些心疼。 但她现在没办法,这件事她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若让裴通先去,一家人至少得分别一年多,先不说母亲不开心,这样一来,胡娘子生产的时候,裴通也没法陪在身边。 这个时候医疗条件不好,女人生孩子就跟过一趟鬼门关似的,杏儿可不想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遭罪。 第215章 忽悠 再一个,夫妻分离长了,感情就会变淡。 胡娘子和裴通拢共成亲不到一年,虽说对裴通的人品信的过,但他到底是当官了。 而且古代男人纳妾是最平常不过了,裴通在那里没人照顾,万一被什么丫头爬了床,收个通房妾室什么的,那将来才给母亲添堵! 最最重要的是,裴通不在了,这家里就是裴老太一人独大,她还不定要怎么磋磨母亲呢! 说句不好听的,跟裴老太在一起,胡娘子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一定能顺顺利利的生下! 杏儿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比起生下孩子,等孩子两三个月上路,到时候天气又热,小孩子又体弱,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事更麻烦! 还不如趁现在,胡娘子怀胎近七个月,正是稳当的时候,咬咬牙全家人一起过去! -- 第252页 杏儿还怀着一道隐秘心思,想趁这个机会甩开裴老太。 若能把她留在这里,自家人去益州生活,那可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她脑中转的飞快,想着一定要说服裴通。 回去后,她把这事跟父母一说。 听说能包船过去,裴通也心动了,只是担忧胡娘子的身体,道,“这样能行?走水路也得十多天,我是怕你母亲不舒服……” 胡娘子一急,正要说话,杏儿笑道,“这简单,咱们先去揭阳,揭阳比咱们这里大的多,想必好大夫更多,到时候咱们雇个大夫一起上路,路上行的慢一些,又不比陆路颠簸,母亲肯定会没事的!” 小女儿都把事情安排的如此周到了,胡娘子又高兴的不得了,裴通终于下定决心道,“行,那咱们一起走!” 事实上能全家人一起走,他也高兴的不行,当下夫妻俩去了后院,和裴老太说这事情。 杏儿眼睛转了转,召来喜鹊,冲她耳语了几句话。 喜鹊连连点头,扭头就跑出去了。 后院。 裴老太本来一听儿子要去益州当官,十分高兴。 只是一听到胡娘子她们也要跟着去,瞬间把脸一沉,怒道,“你说什么?一家子一起去?你这不是胡闹吗!且不说你媳妇还挺着那么大肚子!天气这么冷,让我这把老骨头跟着你奔波,怕是还没到地方就得死在路上了!” 裴通解释道,“娘,咱们从水路走,到时候包一艘大船,平平稳稳的,路上必不让娘受罪……” 他话还没说完,裴老太就气的拔高声音道,“你说啥?还要走水路?那稳当当的大路上不走,你还要坐船?我听人说,那船上凶险着呢,万一遇个什么大风大浪,整个船都得翻,所有人都得没命!” 裴老太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船,只是听人说过坐船凶险,就怎么都不肯去。 胡娘子道,“娘,没有那么危……”。 她刚一张嘴,裴老太就指着她骂道,“闭嘴!就是你这个扫把星,你挺着个大肚子,不好生在家里安胎,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你如何对得起我裴家的祖宗?你就那么骚,一日都离不了男人?” 裴老太这话实在太难听了,胡娘子当即就红了眼。 裴通气的站起来道,“娘,是我想让惠娘和我一起去的,娘何必说她!” 他将妻子拉起来,道,“娘既不喜看见我们,那我们也不来娘跟前惹眼了,左右我们三几日就要出发了!娘若愿意跟着我们一起,那就一家人一起上路,若娘不愿意,就还留在家里,我会留下人照顾娘,等明年那边安顿好了,再将娘接过去!” 说完,他拉着胡娘子头也不回走了。 裴老太气的脸都青了道,“你个不孝顺的东西!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早知道今日,当初我就该将你溺死……” 夫妻俩从后院出来,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骂声。 看到妻子被气的垂泪,裴通将胡娘子拉进怀里,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轻声道,“是我不好,没考虑到娘的性子,咱们这几日就收拾东西出发,娘那边你就别过去了,我来说服她。” 胡娘子点了点头。 回去后,杏儿知道母亲又受了委屈,倒是没再安慰她,转头去问喜鹊道,“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喜鹊笑道,“小姐你就放心吧,奴婢都安排好了,保管那老虔婆不会跟咱们上路!” 当天下午,隔壁的两个老太太就登门了。 这两个老太太一个姓刘,一个姓赵,跟裴家做邻居好些年了,跟裴老太处的再好不过。 两个老太太先是跟裴老太道了喜,羡慕她儿子就要当官了。 裴老太就抱怨起来,说儿子要带着全家一起上任。 她气不过道,“你们瞅瞅这天气!这天寒地冻的,谁家不是好端端在家过年?偏我家那儿媳妇不是个安分的,非要跟着一起上路,你说说她挺那么大肚子,万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 一个老太太道,“哎呦,那可去不得!,我跟你说,那水路可凶险着呢!我听说水路上有不少水匪,专门截道,杀男霸女,过路的不少富商都被截了,死了不少人呢……” 裴老太瞬间吓白了脸道,“真,真的?” 那老太太道,“那还有假?外头都传遍了,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另一个老太太道,“这还不止,我听说啊,那益州也不是啥好地方,那地方可热了,一到夏季常年暴雨水涝,经常发洪水,毒虫遍地,那洪水常常淹了田地,当地人吃都吃不饱,到处都是流民,那谁谁谁家就是从益州那边逃灾过来的……” 两个老太太只说的有鼻子有眼,只吓的裴老太胆战心惊。 她原先只想着等明年儿子在那边站稳了脚,她再过去,儿子大小也是个官,她过去就能享福了。 可听这俩老邻居左一句右一句,先不说路上能不能太平,这到了益州,似乎更不好过? 姓刘的老太太觑着她的脸色道,“要我说啊,你非跟着他去干啥,这路上奔波受罪的,况且你不是说了,你儿子儿媳妇也不孝顺,我要是你啊,就留在这边,让儿子多买些服侍的人,让他每年多交些银钱供奉,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边自由自在的,还有我们这些老街坊陪着,不比啥强?” -- 第253页 第216章 买庄子 两个老太太左一句右一句的,裴老太听着,倒真有些意动了。 只是她还顾虑着,儿子一家都走了,留她一个孤寡老太太在这里,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身边连个及时照应的人都没有! 她把这话一说,一个老太太就道,“咳,这有啥难?你自己手里攥着银钱,还怕过不好?总比过去看儿媳妇的脸色强!让你儿子多给你留些钱,还有咱们这些老街坊照应着,你还怕啥?” 另一个也笑道,“就是,到时候咱们天天来陪你说话,你可是官家老夫人,这县里谁不得敬着你?何必远巴巴的跑去那穷乡僻壤受苦!” 被两人捧着,裴老太心口处别提多舒坦了。 听到邻居说着那益州的惨处,她呸的唾了一口,骂道,“我就说齐家那老虔婆怎么这好心,倒想起给我儿子谋官职了,没成想是害我家的!得亏你们知道内情,不然我这巴巴过去,可不得让折腾死!” “就是……” 被两人一通说,裴老太已下定了决心,她是怎么都不可能跟去那鬼地方的! 只是如何能舒舒服服留在这边,她还得好好想想。 等俩老太太走后,她就把儿子叫了过来。 裴通十分惊讶,道,“您不跟我去,想在这边买个庄子养老?” 裴老太沉下脸道,“我这么大岁数了,天气又这般寒冷,况那船上又凶险,怕是走不到半道我这老骨头就得没命!” 裴通道,“母亲若现在不愿意去,等来年春天暖和了,我再差人来接您……” 裴老太不耐烦的挥手道,“不去不去!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给我多买些伺候的人,再给我买个庄子买上几百亩地养老,以后我也不过去烦你们,就在这边自己守着老宅!” 听到她张口要买庄子和田地,裴通一愣道,“您买这些做什么?咱家不是有庄子和田产?咱家庄子每年出息至少上百两,怎么可能不够用?” 他话没说下去,之前一家子在这里,裴老太一个人拿着庄上的出息,吃喝比旁的富贵人家老太太都不差! 就算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有自家的田庄,也远远够用了。 裴老太眼睛滴溜溜乱转道,“那咋够用?以后我一个孤老太婆留在这里,没有多些产业银钱傍身,如何养老?” 见裴通依然不应,裴老太气道,“你个逆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咱家那小庄子,就只种些寻常蔬果,平日能卖几个钱?平日你和鸿儿读书,那些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老娘掏钱供你们!如今让你掏钱再给老娘买个养老的庄子都不肯!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她说着,呜呜哭了起来,一边骂裴通没良心,却半句不敢提她早把那庄子抵押出去了。 那庄子她“捐”给了赵家,如今赵家倒了,想来她那庄子也要不回来了,所以她才心慌,生怕被裴通知道。 看老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裴通也有些无奈。 他即使不当家,也知道母亲绝不像她说的那般可怜。 每年庄子再加上田产的出息,每年收入小一百两都是少的,供养一个老太太绰绰有余。 要知道那些穷苦人家,一年十两都能过的富富裕裕。 至于母亲说的他和裴鸿的读书费用,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他和儿子每月花的,都是他书院的俸禄,没跟母亲要过一分钱。 但他也不跟裴老太申辩,只道,“娘,你一个人留在这边,儿子如何放心?不若一家人一起,至那边也有人侍奉,况且儿子以后若还要外调,娘总是要和我们一起的……”。 他不可能答应裴老太独自留在这边。 他初初为官,若是被人知道他不奉养母亲,把母亲独自一人丢下,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裴老太却只道他不想给买庄子,气的狠狠瞪着他道,“你甭跟我说这些,我不想去!我这么大把岁数了,还得跟着你四处奔波?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让你老娘安生几年!总之,那庄子你是给买不给买?若是不给买,就让你老娘在这里一个人饿死罢!” 她说完就又哭了起来。 裴通被她闹的没办法,劝了几句,从屋子里出来。 等他一走,裴老太“咣当”一声就把手边的茶盏砸到了地上,冲着缩在一边的裴娇骂道,“瞧见没,你爹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前些时那些人送了多少真金白银,他宁愿让那个贱妇收着,一分都不给咱们!如今让他掏点钱,倒像割肉似的! 裴娇害怕道,“奶,你真的不走吗?” 裴老太冷笑道,“走什么走?就你爹那个狗东西,我还能指望上他养老?” 她看着小孙女出落的愈发娇艳的脸庞,脸色缓和了些道,“娇娇会留下陪祖母的吧?” 裴娇听刚才那两个老太太说话,也有些怕去益州,忙不迭点头道,“嗯,我和祖母在这里!” 裴老太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心啊肝啊的叫着,笑道,“成,你就跟祖母在这边!以后咱们就安安稳稳待在老宅,让你那没良心的爹和那贱人滚,咱们自己过好日子!” 裴老太不肯跟着去益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杏儿这边。 杏儿安顿喜鹊,“那两个老婆子你都打点好了吧?别让她们说漏嘴!” 喜鹊笑嘻嘻道,“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一人给了那俩婆子二两银子,她们的嘴严实着呢!她们把益州说的那么惨,这下那老太婆是死也不肯跟咱们一起去了。” -- 第254页 杏儿点点头,总算放下心来。 小喜鹊兴奋的道,“小姐,咱们要不要跟大娘子说一声?” 杏儿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她带着喜鹊雇了辆车,竟然直奔田家村。 上次从田家跑出来后,她再也没来过这边。 这几个月胡娘子断断续续让人往过送了些银两,又听到裴家父子都成了举人老爷,田家倒是老实了很多,没再敢上门闹腾。 如今自家要走了,知道胡娘放心不下这边,杏儿索性代她来看一眼。 第217章 田家 田家人做梦都没想到她会登门,都惊讶极了。 彼时田虎子正在家门口和一穷半大小子玩耍,闹腾的满身泥,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接着杏儿从车上下来。 田虎子愣了一下,等认出是田杏儿,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扭头就往家跑,扯着嗓子喊,“奶,田杏儿那贱丫头来了……” 杏儿正搭着喜鹊的手下车,听见脸就沉了下来,恨不把这熊孩子揪住打一顿! 她和喜鹊跨进院里,就见田大嫂正晾衣裳,田三婶正在厨房做饭。 听见喊声两人都一愣,一转头,就见杏儿从门口进来,她穿着一袭粉荷色的棉披风,头上戴着兜帽,身后跟着小丫鬟,乍一看就像是哪家的大户小姐似的。 田大嫂和田三婶都愣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田大嫂立刻满脸堆笑道,“哟,杏儿回来了?快进来,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你奶早就念叨着你了……” 她把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热情的就要过来拉她。 杏儿避开她的手,淡淡叫了一声,“大伯母。” 田大嫂脸上笑容不变,笑吟吟应了一声,引着她往屋里走。 托裴家的褔,田家今年日子不错,屋中还烧了暖炉,扑面一股热乎气。 杏儿进去,就看到田老太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旁边田虎子正绘声绘色的道,“奶,你是没瞧见,她还坐了大马车……” 瞧见杏儿进来,田老太眼皮撩了撩,道,“哟,这可真是稀客,咱们这穷家破户的,咋把举人老爷的小姐迎来了……” 她显然还记恨着上次杏儿把她推倒自己跑了的事。 杏儿没理会她的嘲讽,冲她福了福,叫了声“奶”! 田老太满脸的皱纹都透着凶狠,冷笑道,“俺可不敢当!你如今是攀了高枝儿了,和你那个娘一起,俺一个乡下穷老太太,哪当得起你这一声!” 自从听到裴家父子高中,田老太心头的火一日比一日旺盛,夜夜晚上睡不着就咒骂胡娘子母女。 她怎么都想不通,以前明明是任她作践磋磨的母女俩,怎么会有这样的造化,一朝翻身竟成了官家太太和小姐! 因为这个,村里人也没少笑话她,说她田家没福,留不住贵人! 这让田老太如何不愤恨。 要不是两个媳妇拦着,她早就又闹腾到裴家门上去了,她是无论无何都看不得胡娘子母女过上了好日子! 如今看到杏儿,她心头的嫉妒是再也压不住了,那眼光就跟刀子似的。 杏儿过来哪是要听她冷嘲热讽,见老太太这样子,她也懒得再跟她客气,脸色冷淡下来道,“既然奶这么说,那看来是我来错了!奶既这么说,想必也当不得我家给的东西!若我没记错,上个月娘给了家里五两银子,奶头上这银簪,炕上铺的厚褥子,还有奶和两位婶娘一身的新棉衣,想必都离不开我家的银子,既然奶当不得,那我就……” 她话还没说完,田老太已经一脸狰狞,一个“放屁”就要脱口而出。 幸亏田大嫂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脸上堆着笑道,“杏儿,你奶就是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的脾气,她就是这段时日太想你了,来来来,让大伯娘看看,哟,我们杏儿出落的是越来越好看了……” “就是,哎呦,我早说杏儿将来就是要做官家小姐的,瞧瞧这模样……” 田三婶也不甘示弱的赶紧说着。 她们这话倒是没说假话,杏儿这半年个子抽条不少,以前干干瘦瘦的小丫头如今肌腻脂滑,小脸粉润生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田螺儿从外间屋进来,正听到母亲和三婶争先恐后的夸着田杏儿。 她悄悄打量过去,心头就像骤然吃了个酸枣,又酸又涩。 上次杏儿过来时,她还有勇气打扮的漂漂亮亮和她比较。 可现在,杏儿披着粉嫩的斗篷,这斗篷是用她见都没见过的上好的软缎,上面还有用银线绣着精致的花纹,看起来漂亮极了。 杏儿梳着两个丫髻,头上并没有什么饰品,只是用一圈指肚大小的珍珠环扣住头发,看着精致极了,想也知道价格不菲。 田螺儿看的眼睛都红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的这般精美的饰品。 再看田杏儿,眉眼娇嫩细致,一张小脸蛋就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白嫩生光,她披着那件粉斗篷站在那里,袅袅婷婷的就如一株将开的荷花。 再瞅瞅自己因日日干活儿,渐渐粗糙的手指,田螺儿的心跟刀扎似的,眼泪一滴一滴砸了下来。 杏儿可没注意到角落里田螺儿正在抹眼泪,她懒得看田大嫂和田三婶那虚伪讨好的笑脸,直接开门见山把话说了出来。 -- 第255页 “我爹要去益州任知县,我们全家都要跟过去,这是我娘给虎子存的一些衣食费和他将来娶妻的费用,此次一别,怕是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奶和叔伯伯娘们多保重!” 杏儿说完,让喜鹊把身上的一个小包袱放下。 她这话一落,田家人瞬间都惊呆了。 在外头偷听的田大伯和田三叔也待不住了,一撩门帘跑进来,惊讶道,“你说什么?你爹,那个裴相公要做知县?” “对!” 杏儿还没说话,小喜鹊就得意洋洋的道,“这几日我家老爷就要上任了,夫人和小姐都要跟去!” 田家人半晌没做声,看着杏儿就像做梦似的。 半晌田大伯和田三叔才反应过来,看着杏儿咋舌道,“我滴个乖乖,咱家杏儿要做县太爷家的小姐了……” 旁边的田螺儿一听,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扭头就跑了。 田大伯和田三叔却都眼神热切起来。 田三叔一把就捞向了那包裹,兴奋道,“呀,杏儿竟有这般造化,那咱们也是县太爷家的亲戚了,那这银钱给少了可不行……” 他迫不及待打开包袱,哪知道里面只有十两碎银。 田家几人当即就不满了,田婆子当下就拉下脸道,“呸!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你娘都当了县夫人了,才给俺们这点银子?” 第218章 分期 田大伯和田三叔也很不满,几人把杏儿围住,你一句我一句。 田大嫂道,“杏儿,不是俺们说你,你和你娘现今身份都不同了,只给这么点银子,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田老太把抽着鼻涕的田虎子拖过来道,“你现今是县令小姐了,那我们虎子也不同了,至少,至少也算个小少爷吧……” 杏儿简直要被气笑了,每次来田家,她都会刷新一次三观,不明白这家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尤其是田婆子,她到底哪来的脸让孙子当少爷?裴家跟她有个鸟关系! 不过她早有准备,又示意喜鹊从怀中掏出了张银票。 田家人都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直到听杏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银票,全家人的眼睛都瞪大了,一个个呼吸急促,一脸不可置信的盯过来。 田大伯迫不及待伸手就想去抢,急道,“杏丫头,这,这就是能从钱庄取钱的银票?快给俺们看看……” 杏儿闪身避开他的手,道,“这张银票值两百两,是我娘给虎子预留下的娶媳妇钱!” 她话音一落,田家人脸色全都变了,所有人瞬间狂喜,激动的身子都颤抖起来。 两百两啊,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做梦都不敢想有这么多的银子! 田大伯不可置信道,“这,这真是你娘给俺们的?” 杏儿强调道,“这是我娘留给虎子的!” “对,对,是给虎子的……” 田大伯喜笑颜开,其他人也都高兴的合不拢嘴,留给田虎子,不就是留给他家? 田老太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模样,一脸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满意道,“总算你娘还有些良心!行,把银票给俺们吧!你娘也真是,把二百两银子直接送来多好,还用什么劳什子的银票……” 她伸手过来拿,杏儿顺手就给了她,田家人一窝蜂都围到了老太太身边去看银票,田三叔笑道,“娘,你懂什么,这银子存在钱庄里才稳当,要是拿咱家里来,万一让人偷了咋办?” 田老太连连点头道,“对对,搁家里容易遭贼惦记!你们可小心些,可别把这扯坏了取不出钱……” 眼见一家人捧着银票,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似的,田老太给家人展示了一圈,就赶紧收到了自己的钱匣子里,把那十两碎银也一并牢牢锁上。 凭空得了这一大笔银钱,田家人别提多高兴了,田大嫂回头就冲杏儿极亲热的道,“杏丫头,你难得回来一趟,就留在家里吃顿饭吧,大伯娘给你做最好吃的炖肘子……” “就是,你和你娘就要走了,哎呀,这一走不定多少年都见不着了,咱可真舍不得,你就留下来陪陪你奶和虎子……” 田三婶也装模作样的抹眼泪。 杏儿笑道,“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怕回去天太黑,奶和虎子以后就多麻烦叔伯和两位伯娘照看了,奶岁数大了,家里有了银钱,多给奶买些软和的肉吃……” 听她这样说话,田婆子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破天荒的挽留了几句。 杏儿执意不肯留,一家人就没再说什么,她走到门口,也没人送出来。 杏儿一回头,就看到一家人已经喜笑颜开的围着田老太,田三叔嚷嚷着要去买肉,田虎子嘬着一根手指头,蹦起来让三叔再买只烤鸡。 杏儿笑了笑,突然装作刚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道,“对了奶,我忘了跟你们说,这二百两银子一下子可拿不出来,每年只能支取二十两,一直到虎子成年!” 说完,不等田家人回过神来,她已经出了院子,径直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快走!” 直到车子驶出老远,看到田家人跌跌撞撞的追出来,喜鹊才跟杏儿笑出声。 喜鹊捧着笑疼的肚子道,“小姐,还是你有法子!” 她对自家小姐佩服极了,心想怪不得大娘子总说自家小姐促狭。 这二百两银子,小姐本可以每年托人给她们二十两,那大概田家人也会很知足。 -- 第256页 可她偏偏直接给了二百两,田家人刚才捧着那张银票,眼睛都快冒红光了,哪知道只能看不能用! 让他们每年只提二十两,看得见肉却吃不着,以田家人的性子,是生生磨十年! 小姐这一招简直就是慢刀子炖肉! 杏儿微微笑了笑,田虎子到底也是这具身体的亲弟弟,她若完全不管胡娘子一定不放心。 这二百两银子就是她给母亲的一个安心! 她太了解田家人了,若骤然给了他们,只会助长他们的贪婪,瞬间挥霍光! 况且田家农家小户,家里放这么大笔银子只会招灾! 一个普通农户一年有十两银子就足以过的富裕,每年田家人能取出二十两,已经算是村里头一份了。 这样到十年后,田虎子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她在这边还有绣坊,会让人一直盯着他。 若田虎子是个好的,她作为长姐,再资助他些银子娶妻也不是难事,若他不成器,那这二百两银子就算是买断她和田家的关系! 杏儿把自己的安排回去后就跟胡娘子说了。 胡娘子这两天本也日夜挂心着田家的儿子,没成想在临走前,女儿已经安顿的如此周到,用这样的法子,足以确保儿子能稳稳当当成年。 她又欣慰又愧疚,好在田家安顿住,她一桩心事已了。 之后家里就开始收拾箱笼,准备路上的吃食,预备随时上路。 胡娘子忙的脚不沾地,家中下人都买的是死契,都是要跟着去的。 她带着下人做了好些路上耐放的干饼吃食,因是坐船,倒省了雇佣马车。 裴通先时还有些犹豫,怕路上有风险,可看到刘七寻来的大船后,顾虑彻底打消了。 刘七也不知道从哪里雇了一艘大船来,足足有两层,倒像是座楼舫。 外间宽阔的甲板,上下两层的屋子,宽阔平稳,走在上面就跟陆地上似的,这样就不怕胡娘子路上颠簸。 船就泊在城外码头,裴通雇了脚夫,把家中的东西开始提前抬上船。 家里都在忙碌,裴老太坐不住,再次找了过来。 第219章 分别 裴通原本还想着一定要说服母亲,哪知道裴老太死活不肯跟去,吵着一定要让他给买个庄子养老。 裴通觉得蹊跷,查验家中产业时,才发现自家庄子和田地都没了,竟然都被母亲拿去做了什么“抵押”! 裴通十分震惊,去问母亲,哪知裴老太也说不清楚自家的庄子怎么回事,只说是给了赵夫人。 谁不知道赵家的产业现在都充了公,其他的那些田地早被她卖光了,有的是给杨舅爷填了赌博的窟窿,有些也说不清楚哪去了。 裴通都快气笑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母亲竟然如此胆大,家中还剩下为数不多的祖产,竟然全让她败活了个精光! 他还不能多问,再多说一句,裴老太就跳着脚骂他不孝,说家中的银钱都供了他父子俩读书! 至此,裴通终于心灰意冷。 他想不通,这么多年来,他和儿子两人节衣缩食,日日只吃粗茶淡饭,养家还都用的是他书院的薪酬。 儿子一年四季一身旧衣,去年童试考了全县第一时,还曾被人笑话过。 可再穷困,他也没敢卖过祖产,对他来说,那是父亲祖辈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馈赠,他若守不住,如何有面目去见地下的先父祖宗! 可现在,家中仅剩的产业全没了,只剩下了这一栋大屋! 早年煊赫一时,富甲一方,为整个清水县修桥铺路,人人称赞的裴家终于没落的只剩了一个空壳子! 裴通说不清楚心头是什么滋味,却不再劝母亲跟着自己,转头就让周大海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庄子,又买了十多亩地。 裴老太听说庄子买上了,兴冲冲过去看,可她一离家,裴通就将家里的东西都搬空,转手就将宅子卖了。 裴老太去了,看到竟是那么小一个庄子,还不足家里以前那个的一半,当即就不满意了,怒气冲冲回来。 可一到家门口就傻了眼,自家漆黑的大门上,赫然挂着两把大锁。 裴通木然道,“娘,宅子已经卖了,您的东西都送去了庄子,以后您就住在那边吧!” “什么?”裴老太简直不可置信! 等回过神来,看到儿子不像说谎的样子,她当即就慌了,扑上来捶打骂他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子!我就是出去了一趟,你竟敢将老宅卖了?你这个逆子,你怎么敢!” 她扬手就狠狠给了裴通一巴掌。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杏儿和胡娘子看的真真切切。 胡娘子身子一颤,当即就要下车过去。 裴鸿拦住她道,“母亲,我去吧……” 胡娘子点点头,看着远处挨打的丈夫,别提有多心疼了,红着眼圈垂泪道,“你过去拦着些,别让你祖母再打了,这大庭广众下的……” 裴鸿面色也带着无比的冷意,点点头,走过去。 胡娘子没说错,裴家要离开了,这条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出来看热闹。 裴通好歹也是要当县太爷的人了,现在却被母亲当众掌掴。 然而裴通摸摸火辣辣的脸,并不争辩,只淡淡道,“不卖了宅子,如何给娘买庄子和田地?娘以为我有多少钱?” -- 第257页 裴老太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骂道,“你怎么可能没钱?前些时不是人送了许多……” 裴通面上带起一丝讥嘲道,“娘也说了,那是人送的,难道我不需要回礼吗?还是娘觉得,儿子还没当上官,就要开始搜刮民脂民膏了?” 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厉色,裴老太被他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只声嘶力竭的骂道,“逆子!逆子!” 然而裴通并不想多说了,冲着那两个扶着裴老太的婆子道,“刘妈妈王妈妈,以后母亲的身体,就麻烦二位看顾了。” 两个婆子慌忙福身,道,“老爷这话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们伺候老夫人是应该的。” 裴通点点头,又深深望了裴老太一眼,突然撩袍跪下,哑声道,“娘,儿子今日就要去了,娘既不愿随儿子上任,那儿子就先去益州那边打点好,只愿来年天暖花开,母亲能想通了,儿子再接您到身边养老!” 不等裴老太说话,他就道,“儿子已买好庄园田地,又有下人照料伺候,想来母亲在这边能诸事顺宜,又有街坊四邻照看,儿子也没什么放心不下,唯愿母亲保重身体,来年全家再聚!” 说完,他端端正正冲裴老太磕了三个头。 裴鸿跟在他身后,也跪下磕头。 胡娘子拉着杏儿下了车,也冲着老太太福了一福。 裴老太气的嘴唇都白了,她万万没想到,儿子这说走就要走了,要把她一个人扔到那个小庄子里! 她气的浑身发抖,蓦然想起了什么,尖叫道,“娇娇呢?我的乖孙女呢?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裴通淡淡道,“娇儿会和我一起走!” 裴老太脸色都变了,厉声道,“不行!娇娇是我一手养大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夺走她!娇娇呢?娇娇!” 裴老太呼喊了好几声,然而她却不知道,裴娇此时正躲在马车里,吓的连头都不敢露。 还是裴通在外面道,“娇儿,你出来跟你祖母说一声,你愿意留下还是跟我去益州!” 父亲发话了,裴娇不敢不从,磨磨蹭蹭从马车上下来。 她揪着裙角,都不敢去看裴老太,细声细气叫了一声,“祖母。” 裴老太瞬间就要扑过来拽她,一边骂道,“你跑到那车上做什么!你快跟你爹说,咱不去那个劳什子地方!你就跟祖母在这里,祖母养着你!” 裴老太可不傻,她心知儿子是走定了,她无法阻止,但只要把裴娇留下,裴通就不能不管她! 然而裴娇刺溜一下就蹿到父亲背后。 她躲在裴通身后支支吾吾道,“祖母,我,我想跟着父亲……” 她知道,跟着爹去,自己就是官家小姐,而留在祖母身边,只能被关在一个小庄子里,和几个老太太作伴! 再一个,裴娇自小精觉,从上次祖母执意要将裴燕嫁给个有毛病的赵公子,她就知道祖母不是个好相与的! 谁能知道以后会不会给她乱许人家! 第220章 出发 所以裴娇早就跟父亲说了,要跟着他一起去。 小女孩儿的嗓音细声细气,然而这句话,周围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裴老太瞬间气的差点没撅过去! 她浑身发抖,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小看到大的亲孙女,脸色瞬间狰狞道,“你说什么?” 裴娇吓的一个哆嗦,好在裴通很快就护住了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裴老太歇了火。 “娘,娇儿是一定要跟着我的!我不希望她将来长大,被随意许了人家,或再被教成一个肆意妄为,不懂羞耻跑去给人做妾做外室的人!” 看到儿子冰冷的脸色,裴老太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儿子会用这般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裴通自小孝顺,从来没忤逆过她,她强势惯了,竟忘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儿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疏远冷漠。 裴老太都快气疯了,她绝不能允许儿子这样对她,况且,小孙女也要跟着走,这在她看来无疑是种“背叛”! 她颤抖着手指着那父女俩,还想破口大骂,然而裴通已经不耐烦和她多说了,冲着两个婆子吩咐,“天冷了,快些带母亲回去吧。” 两个婆子早就得了他的叮嘱,不由分说就架住了裴老太,往另一辆马车边走去。 边走,两个婆子还边劝,“老太太,大人已经把庄子收拾好了,往后老太太就安心先住着,等大人在益州落了脚,再来接您……” 刚才裴通的话,周围的人无疑都听到了。 通过两个邻居老太太在外面的传播,大家都知道是裴老太自己不愿意跟儿子赴任的。 本来么,天气这么冷,听说又要坐什么船,老太太不愿意去很正常。 而裴通给老娘又是买庄子,又是买人伺候,实在是难得的大孝子了。 周围人对裴通都是赞颂有加,裴老太被两个婆子身不由已的拖上了车,还想大叫大嚷,可婆子不由分说就把棉布帘子甩了下来。 一张车帘遮住了车内的情形,车夫挥鞭,马蹄得得就朝着城外庄子的方向驶去。 而等裴老太一走,裴通就对着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位老者躬身作揖,道,“这祖屋就麻烦三叔公了……”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其实你用不着把这屋子卖了,我们先替你照看着也一样。” -- 第258页 裴通淡淡笑道,“此一去,不知多少年才能归来,祖屋空着也是破败,不若归了族里,往后子弟们在此进学,也是益事一桩!” 其实,他这屋子是卖给了裴家宗族。 说是卖,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些钱,这些大屋子几乎都捐出来做了族学。 老者点点头道,“也罢,你既有此心,我们就先替你照看着,屋子名契不改,等你他日回来,再将这屋子归还。” 裴通点点头,没再多说,携妻带女上了一早就租好的马车。 马车辚辚向城外码头驶去,不少街坊都过来相送,胡娘子一路跟人说着话,望着熟悉的景致,忍不住垂泪。 她们虽在这里住了没多久,但这一去,也算远离乡土,到底难舍。 杏儿坐在母亲旁边,却没有多少不舍的情绪,她甚至有些雀跃。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清水县,听说益州地处偏南,气候比这边暖和多了,她一向畏冷,这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多了些憧憬。 最重要的是,以后没有裴老太,她和母亲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喜鹊也是想到这一点,坐在她身边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时不时就探头往外瞧去。 因这次是背井离乡,搬家舍业,裴家这次雇了足足五辆马车。 裴通父子俩坐在最前一辆,周大海和儿子周阿褔赶车。 而胡娘子和杏儿带着家里几个女仆坐在后面。 最后是整整拉了三大车的行李和家具。 码头并不远,到了地方后,刘七爷早早就迎了过来。 直到真的看到刘七爷雇的那艘大船,裴通一颗心才完全放了下来。 之前杏儿跟他说,让他把能用的家什都带上,他还怕她小孩子吹牛,到哪里寻那么大的船! 没成想她这小丫头真是有本事,竟真的找来这样一艘两层的楼船。 船上的船夫不少,刘七爷指挥着人下来抬东西。 裴通并不知道他是女儿的手下,还以为杏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船老板,言辞间对他十分客气。 杏儿则带着母亲直接上了船。 一层是那些船夫们的居住之地,她带着母亲上了二层,上面有三间屋子,虽比不上陆地上宽敞,但也睡榻桌子一应俱全。 胡娘子一上来,就看到不少仆妇们在忙碌打扫,三间屋子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 先前她还以为这些人是船上专门负责清扫的,哪知道打扫完后,领头的仆妇径直来向杏儿回话,两人笑吟吟的说话,语气间十分熟稔。 胡娘子就听见那仆妇问,“小姐,您看看还有哪儿需要改动的?” 杏儿笑道,“这就很好了,对了玉婶子,我娘早起没来得及用饭,你去给她做点吃的。” 那仆妇就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先前小姐吩咐的燕窝也炖着呢,我先给夫人端一碗。” 没一阵子,果然仆妇们陆续端上了一些吃食。 熬的热乎乎喷香的老鸭汤,里面放了大枣和枸杞,汤都成了奶白色,显见熬的功夫不短了。 几样精致的小吃食,还有四样干果碟子。 杏儿把母亲拉坐在小几旁,笑道,“娘,你快尝尝,玉婶子的手艺好着呢!” 胡娘子诧异的看着女儿跟这几位仆妇显然十分熟悉,道,“这几位是……” 领头的仆妇屈膝冲她行了礼,笑道,“夫人,我们都是小姐绣坊的,小姐买了我们的身契,以后我们就是家中的下人,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 “绣坊?”胡娘子一惊。 杏儿靠在母亲身边笑嘻嘻道,“娘,之前忘了跟你说,我没事干开了个小绣坊,这几位都是绣坊中帮工的婶子姐姐,一个个手艺好着哪!她们也愿意跟咱们一起去益州,等到了那边,我还是要开绣坊的,到时候就免了招人手了……” 第221章 路上 听到女儿轻描淡写的说开了家绣坊,胡娘子十分吃惊。 知道女儿能干,但她也想不到,她还不到十岁,就闷不吭声整出个绣坊来! 而且看这些仆妇,年纪小的十五六岁,岁数大的有三十多,足足有十多人,显见这绣坊规模不小。 胡娘子有心再多问几句,但都被杏儿插科打诨的岔开了。 她倒不是介意母亲知道什么,只是羽衣坊名头太大,而且那独此一家神秘的十字绣技巧,她也不好向母亲解释来历。 因此胡娘子只以为女儿开的是一家普通的绣庄。 这次走时,杏儿把羽衣坊卖给了红裳阁的李掌柜。 李掌柜本来就有羽衣坊一半的股权,这次能全部拿下,自然是喜出望外。 只是杏儿当初招人时,为了保证十字绣的技术不传出去,大多买的都是死契。 走之前,她特意问了一下这些人,在本地拖家带口,不愿意跟她走的,她就把身契发还,还多给她们发了两月的工钱。 这些人红裳阁都一并买下了,也并不怕她们骤然失业。 杏儿知道李掌柜还不死心,还想挖出她十字绣的技巧。 可她并不怕这些人泄露出去,每一副绣样,都是她亲自画的十字格,再加了自己的改动,就算她手把手的教,这些古人也不可能理解。 更别提这些绣娘只是单人负责一部分的流水工了。 倒是她此举,让这些绣娘们感激不已,知道今日裴家离开,不少人都来码头上送别。 -- 第259页 还有一些像刘玉娘这种,跟着杏儿从无到有,羽衣坊可以说是她们一手建立的,而且在本地无亲无故,索性都愿意跟着杏儿去益州。 领头的是刘玉娘,她带着一儿一女,坚定不移的跟着杏儿。 她跟着杏儿日久,知道她是个难得的好主子,不光给的月钱丰厚,而且她从不把她们当下人看。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杏儿有本事,虽然她只是个小女娃,却是她此生最大的贵人! 所以杏儿当时说要去益州,她毫不犹豫就决定带着儿女跟来。 其他的人也都差不多。 有了她们,去了益州,裴家也不缺人手,不至于初去乍到,手忙脚乱。 杏儿一个一个给母亲介绍,见她安顿的井井有条,胡娘子十分欣慰,眼看着这半年来个子抽条了不少的女儿,骤然觉得她已经有一点小小少女的风姿了。 二层甲板上三间屋子,胡娘子带着杏儿和裴娇一间,喜鹊秀荷秀红和周嫂子在她们身边打地铺,剩下的裴家父子一间,那些绣娘们一间。 跟清水镇的父老乡亲告别后,这一日,裴家举家迁往益州。 她们需坐船去揭阳,再转而去南边的水路。 时间已经快进入了一月,天气愈发寒冷,出发第三天,江面上飘起了雪花。 尽管出发前准备的齐全,水面上还是比在陆地上冷的多。 一众的女眷,哪里经历过这种风吹脸面像刀刮似的寒冷,都窝在船舱里一步也不愿意出来。 舱里燃着暖炉,只要不开窗户,还算是暖和。 只是裴娇睡的地方靠近窗口,杏儿就听见她一迭声的抱怨,“这是什么破船啊,都冷死人了!” 边说边搓着手脚。 刚上船那天,她还特别兴奋,一跑上来就率先选中了靠窗的那张榻,就为了贪看外面的风景。 如今行了三天,在这茫茫江面上,除了水还是水,外面天地也是一片冰冷银白,没有半点颜色,她自然就不耐烦了,每天都要抱怨几句。 胡娘子围着厚厚的皮裘,正坐在暖炉边,闻言一动,道,“二姑娘,要不你睡我这……”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杏儿清脆的语声打断了。 杏儿看向裴娇,笑道,“二姐姐,要不你睡我这边?” 裴娇转头,看向杏儿睡的位置。 这间屋中只有两张榻,裴娇睡了一张,胡娘子睡了一张。 杏儿怕挤到母亲,自愿跟秀荷她们打地铺。 她左边是喜鹊秀荷,右边是秀红和周嫂子,她被夹在中间,倒是暖暖的一点都不冷。 但裴娇哪可能睡地铺,还跟一众下人混在一起,自然是一扭脸,气哼哼道,“我才不要!” 杏儿笑眯眯道,“是你不来的,那你就别抱怨了,咱们还有两天才能到揭阳呢,去了揭阳,还得坐十多天的船才能到益州,这还早着呢!” 裴娇一听,小脸都白了,裹紧了身上的棉披风,气的都快哭了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可现在说这话显然晚了。 杏儿也懒得再理她,伸手去摸胡娘子的手道,“娘,你冷不冷?” 胡娘子紧靠着暖炉,身上还有杏儿特意买来的一张皮裘,手上倒是热乎乎的,笑道,“娘不冷。” 她的神色却有些憔悴。 这两日她几乎无法下来行走。 胡娘子的肚子愈发大了,这船再稳当,也比不得陆上,她只在水上走了三天就有些晕船,头晕恶心,饭食也吃的愈少了。 杏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站起来又给母亲冲了杯杏子茶。 出发时,她特意带了一小坛的腌杏子。 胡娘子是土生土长的北边人,一辈子没坐过船,每当她不舒服晕船时,她就给母亲冲一杯杏子茶,靠杏子的酸味压下她胃里的翻腾。 伺候着母亲喝了茶,眼见她的神色好了许多,杏儿才松了口气。 船舱中太闷,又不能开窗,她想到甲板上透透气,喜鹊也要跟上来,杏儿道,“你别出来了,别再冻感冒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哦,”,喜鹊吸了吸鼻子,没跟上来。 这丫头平日活蹦乱跳的,但没想到最是怕冷,这么寒冷的天气,她是窝在船舱中一下都不想出来。 杏儿自个儿出来,外面天寒地冻,因船驶的慢,风倒不太大。 她连兜帽都懒的系,她上辈子是北方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 况且看着远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脉,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广阔江面。 因临近年关,船只十分少,只有离她们二十丈远处,薄雾里隐隐也有一条大船。 第222章 曹家 那船似是一艘商船,船头挂着面红底白面的大旗,上面隐约写了个“曹”字。 杏儿正好奇的看着,裴通正从隔壁船舱出来,见到她站在甲板上,过来有些无奈道,“出来做什么?别冻着了!” 边说,边小心给她把兜帽戴上。 杏儿仰起头问道,“爹,你认识后头那条船吗?” 裴通看去,摇摇头道,“曹家?没听说过……” 杏儿道,“这个船好像也是从清水县出发,倒像跟咱们一路……” 听她这么说,裴通也多看了一眼,但清水县并没有什么姓曹的大户,想来也是不认识的人家,两人就没放在心上。 -- 第260页 说了一阵子话两人就进了船舱,裴通担忧胡娘子的身体,杏儿也跟进来道,“爹,后天就能到揭阳了,到时候我就去找个大夫,随咱们一起上路。” 裴通点头道,“好,到时候我们在揭阳休息两天,也让你娘缓缓,我去找大夫,你就陪着你母亲就行。” 父女俩说着话,旁边的裴娇看的牙疼。 现在没有祖母了,她只能每天跟后娘胡娘子在一起,虽说胡娘子每日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比裴老太细心多了,但她就是看胡娘子和裴通在一起不顺眼。 她到底只是个孩子,每次父亲过来,看见他对着后娘嘘寒问暖的样子,心里就格外不痛快! 此时看见裴通和胡娘子说话,还一边温柔的看着她的肚子,她的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后娘现在还没生孩子呢,亲爹就如此紧张,可她在这窗户边睡了几天了,每天都冻的要死,爹也没多问她几句! 她张嘴就道,“爹,我这两天也身体不舒服,到时候你也找个大夫给我看看呗……” 裴通一怔,走过来道,“哪里不舒服了?” 他对自己的小女儿还是很紧张的,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裴娇拽着他的袖子道,“我就是冻的!爹,你瞧我睡在窗户边,天气这么冷,我都被冻的得风寒了,爹,我要睡那边!” 她的手指精准无比的指向了胡娘子的长榻。 那张长榻的位置无疑是最好的,位于船舱后面,两边没有窗户,自然不会受风。 杏儿怕母亲冻到,特意在她身边放了暖炉,更别提胡娘子的榻上还铺着一张厚厚的熊皮。 那是杏儿特意给母亲找来的,鞣制的上好的皮子油光水滑,厚实软密,一看躺在上面就舒服的不得了。 裴娇早就眼红那张皮子了。 听见她开口,杏儿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还想肖想她娘的铺位,简直是想屁吃! 先不说她娘怀着身子,哪里能去窗户旁吹冷风! 再一个,靠窗户是她自己选的,她又不是没让她睡到这边来,是裴娇自己不愿意和秀荷她们睡在一起,现在跟裴通说自己冻的不行,倒像是告状一样。 秀荷一听,生怕裴通误会了自家夫人,忙道,“二姑娘,要不您睡奴婢这边……” 裴娇一脸嫌恶的道,“不要!我才不要睡在地上!” 她扯着父亲的手撒娇道,“爹,我就想睡那边,我都冻病了,这两天头晕恶心难受的厉害……” 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好在裴通知道自己小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见她虽叫着冷,却手心温热,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棉披风,在这船舱里,风又不能直接吹进来,她能冷到哪儿去? 他并不惯着小女儿的无理取闹,拧起眉头道,“好了,别胡闹!你既不愿意和你妹妹她们睡,晚上就再多盖一层被子,再有两天就到揭阳了,若你真冷的厉害,到时候再买个暖炉过来!” 他自然不会让大着肚子的妻子去窗户边吹风,说完裴娇,就回到了胡娘子身边,柔声和她说话。 裴娇的眼睛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说自己要冻死了,他爹只轻飘飘一句“晚上多盖层被子?”还认为她胡闹? 看到跟胡娘子柔声说话的父亲,裴娇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果然她奶说的对,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没人理会玻璃心的裴娇,两天后,船终于到了揭阳。 揭阳只是清水县南边的一个小县,只是这边有一条大河,贯穿南北两地,被开通了水路。 因为南下的船都在这边,码头十分热闹。 一下了船,裴家几个小姑娘眼睛都不够用了,就见虽然是冬天,但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不少商船货船都在这边停靠,搬货的,卖各种小玩意,吃食的应有尽有。 沿着码头两边,还有一排吃食小铺子,有馄饨摊,包子铺,在这冬日的清晨,散发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裴娇一下来,眼睛都要不够用了,她本来以为揭阳是个小地方,肯定没有清水县繁华,只是在船上待了这么多天太气闷了,所以下来透透气。 没成想这小地方竟如此热闹,而且因为是南来北往的枢纽地,这里货商不少,卖的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她跟只刚出笼的小鸟一样,跟裴通甩下一句,“爹,我到前边看看!”就欢快的挤进了人群里。 杏儿搀扶着母亲从船上慢慢走下来。 胡娘子坐了几日船,精神不是太好。 杏儿陪着母亲下来透透气,胡娘子看着前面热闹的情形,拍拍她的手道,“你也去玩吧,好好逛一逛,你爹说要在这边多停一会,等下午再走,娘在这边有周大嫂她们陪着,你不用担心。” 裴通一下船就去找大夫了,杏儿自然不会把母亲自己放在这里,笑道,“娘,我也不想过去,人太多了,咱们去那边坐一下吧。” 前面有个馄饨摊,顺着风飘过来一阵阵香味,胡娘子也有点饿了,点了点头。 母女俩带着喜鹊秀荷周嫂子母女都去了馄饨摊,各要了一碗馄饨和一笼包子。 虽是路边小摊,但味道着实不错,因是靠近水边,鱼虾便宜,馄饨是鱼肉馅的,汤里还放了干虾皮,在这严寒的冬日,热乎乎一碗馄饨下肚,整个人别提多舒服了。 -- 第261页 母女俩吃完,也没四处乱逛,就坐在小摊子里等着裴通。 杏儿一边和母亲说话,一边注意到一路跟在她们身后的那艘大船也靠岸了。 上面忙忙碌碌不少下人,还有一些仆妇拿了被褥在船头晾晒,显然也是十分讲究的人家。 第223章 交好 那家船上下来个被丫鬟仆妇簇拥着的夫人,身旁跟着一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小心翼翼的将妇人扶了下来。 那家人眼光四顾了一下,也朝着馄饨铺而来。 馄饨铺现在人正多着,外面天寒地冻,来往码头搬货的人们做完活,都喜欢在馄饨铺要一碗热汤,热乎乎的坐着说话休息。 那夫人进来,见四下吵吵闹闹的,眉头微微一皱。 她穿着朴素,但眉眼间十分秀美,见这情形,当即就要退出去。 旁边的仆妇劝道,“夫人,外面太冷了,咱们不若先在这里歇歇,一会老爷出手了货物回来,也容易找咱们。” 那少年也道,“是啊娘,别处都是些小摊贩,只这里还地方大些,娘在这里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那夫人听见儿子这样说,点了点头。 只是馄饨铺四下也坐满了人,已没了空位置,那少年环顾四周,一眼瞥见了坐在里面靠墙位置的胡娘子母女。 胡娘子她们进来的早,占据了个好位置,她和女儿单独坐在靠里的一桌,喜鹊秀荷她们围坐在外边的长条板凳上。 少年略一犹豫,就大踏步过来,冲胡娘子一辑,十分有礼的道,“这位夫人,不知能否行个方便,我娘亲身子弱,想进来喝碗热汤,您若不介意能否给我们拼个桌?” 胡娘子一概好说话,更何况见面前的少年眉清目秀,和裴鸿一般大的样子,又这般有礼,当即笑道,“无妨,你们坐过来便是。” 她和杏儿往里挪了挪,又把吃完的碗往里推了推,空出了对面两个位置。 少年道了谢,回去就接了母亲过来。 那夫人看着身子有些弱,面色发白,手中帕子掩着嘴,不时咳嗽两声。 两家人坐一张桌,少不了要寒暄几句,当得知胡娘子她们就是前头那艘船上的,那夫人有些惊喜,自报家门说自家就是后头那艘大船上的。 她夫家姓曹,是山陆县的商贾之家。 山陆县紧临着清水镇,而曹家的老家就在益州,他们这一路就是要赶回去过年,怪不得两家一直一路。 听到连目的地都一样,两人瞬间亲近了几分。 这位曹夫人年岁和胡娘子差不多大,人也温婉和气,和胡娘子性子有些像,说了几句话,两人就渐渐熟悉起来。 杏儿一脸乖巧的坐在母亲旁边,而曹夫人身边的少年是她的幼子,叫曹文远,年方十三,性子也是个斯文的。 他母亲说着话,曹文远就在旁边帮母亲添着热茶。 明明旁边就是一众丫头仆妇,但他照顾母亲竟亲历亲为,细致又耐心,看着竟像是做惯的,惹得胡娘子连连夸赞道,“这样会照顾娘的孩子可不多见……” 听她夸奖,曹文远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薄红。 曹夫人拍着儿子的手,叹道,“我身子历来不好,这孩子自小就操心我,也是难为他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裴娇一阵风般卷进来,迎着胡娘子就道,“给我二两银子,我想买……”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了坐在胡娘子对面的曹家母子,立时止步。 她抬眼间,就撞进了对面那个容貌俊秀的少年看过来的一双漆黑好奇的眼睛。 裴娇的脸腾的红了,停住脚,揪揪裙角,一副扭捏的样子,竟破天荒的喊了胡娘子一声,道,“母亲,我,我想买些东西……” 这些时日,她也不是没喊过胡娘子‘母亲’,没了裴老太的庇护,她就算再不愿意,也不敢日日跟胡娘子对着干。 只不过她喊“母亲”的时候,都是当着裴通的面,或是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 胡娘子性子好,平日并不计较她对自己无礼,对她张口就要钱也不意外,冲她招了招手。 裴娇小步走过来,提着裙角,红着脸蛋,倒难得一副淑女的模样,斯斯文文的坐在了胡娘子身边。 胡娘子让秀荷摸了二两银子出来,递给她道,“要买什么?” 裴娇瞟了曹夫人母子一眼,笑嘻嘻道,“娘,外头有可多卖珠贝手链的,我想给你和杏儿妹妹都买一只……” 说着,她炫耀似的伸出手在杏儿面前晃了晃,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果然挂着一串五彩贝壳做成的手链,衬的她的手腕愈发白细。 裴娇得意洋洋的道,“杏儿妹妹,漂亮吧?” 杏儿对这种小孩子的炫耀没兴趣,更不相信她会给自己买,敷衍的点了点头。 裴娇眼角瞥着曹夫人母子,凑到胡娘子身边撒娇道,“娘,这位夫人是……” 胡娘子跟她说了是隔壁船的,而且跟自家一路,裴娇又惊讶又高兴,一双眼睛直往曹文远身上瞟。 胡娘子没看她的小动作,笑着对曹夫人道,“这是我家二姑娘,性子一惯是活泼了些……” 曹夫人也是个脾性好的,看到裴娇娇艳,杏儿乖巧,略带些羡慕的道,“妹妹倒是好福气,有这样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听到曹夫人夸她,裴娇脸红了,也不去买东西了,就蹭在胡娘子跟前说话。 -- 第262页 她头一次对胡娘子这么亲热,一口一个母亲的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倒真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情态。 胡娘子和曹夫人说着各自的儿女,话题又多了几分,聊的越来越投机。 没过多久,曹家家主就回来了,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矮胖,圆圆胖胖一张脸,看着和气,但看人时目光闪动,一看就十分精明。 杏儿有些诧异,曹夫人这般秀美温柔,竟嫁了一个这样浑身充满了股商贩间的市侩气的男人,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好在他们的儿子长的并不像这位曹老爷,而是像极了曹夫人,面貌斯文俊秀。 曹夫人给胡娘子介绍自家夫君,并说两家都要去益州,十分有缘,等会可以一起上路,路上两家也有个照应。 而那曹老爷看到胡娘子身上衣衫朴素,头上也没戴什么名贵首饰,神态并不热络,只淡淡客气了几句。 第224章 新生活 直到裴通回来,听说他是即将去益州上任的官老爷,这位曹老爷竟一改先前态度,十分殷勤的凑上来,一口一个“裴兄”叫的亲热。 裴通的脸色却不怎么好,他带着裴鸿几乎把揭阳大大小小的医馆都跑遍了,却没找来一个大夫。 奇怪的是,那些医馆里知名的老大夫都不在,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学徒看门,而且也嫌远,年关下都懒的出门。 可如果找不到大夫随行,去益州的水路至少还得十多天,他生怕路上胡娘子的身子有个什么闪失。 看他愁的眉头都皱成了个疙瘩,胡娘子劝道,“没有就没有吧,我身子还挺的住,大不了到下一处地方我们再找……” 两人正说着话,曹老爷凑过来道,“诶,裴兄是想找大夫吗?” 裴通道,“正是,我妻子正待临产,去益州又路途遥远,我生怕路上有事,不过不知怎么回事,这揭阳城的大夫竟都不在……” 曹老爷道,“裴兄你别找了,找不到的,不光是这揭阳城,怕是这一路也没什么好大夫……” 裴通一惊道,“怎会如此?” 曹老爷看了下四周,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道,“裴兄你有所不知,京城里那位承亲王殿下你知道吧?” “承亲王?”裴通一愣。 他虽不怎么关注朝政,但朝中一些大事他还是知道的。 本朝皇族复姓轩辕,有四位王爷。 当今皇帝名轩辕景昭,年纪才二十四岁,算是位不折不扣的少年君王。 景昭帝有四个兄弟,他在皇家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分别是端王轩辕景肃,恭王轩辕景庆。 只是端王和恭王母妃都出身不高,景昭帝则由先代皇后,当今陆太后所出,所以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 而在皇帝之下,还有两位弟弟,礼王景玉和承亲王轩辕景瑞。 礼王也就算了,母妃和前两位皇子一样,身份都不高,他性子也胆小,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 而在朝中最让人热衷议论的,则是承亲王轩辕景瑞。 这位皇子是陆太后的幼子,当今皇帝的同胞亲弟。 和其他几位王爷不同,这位承亲王可以说是经历有些传奇了。 当年先帝驾崩时,承亲王才七岁,陆太后对这个小儿子疼爱入骨,再加上轩辕景瑞自小身子骨不好,陆太后对这个小儿子看的简直跟眼睛珠一样! 只是这位小王爷运气不太好,自小就体弱多病,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险些没养活。 陆太后请了慧源寺的大师批命,这位大师说小王爷八字太贵,身子骨压不住,只有从小舍出去,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才能压得住。 因为这个,陆太后再不舍,也只能将小儿子舍进了寺庙里。 这位承亲王自小就在寺庙长大,及至十五岁成年时,才接回了京里。 因陆太后心疼幼子自小受了苦,对这小儿子宠的几乎没边了,皇帝也极疼宠这个同胞幼弟,说是当儿子养也不为过了。 轩辕景瑞刚回来,皇帝就赏赐了他一座六进的豪华大宅,更迫不及待封他为本朝唯一一位八珠亲王。 所以同是王爷,京里其他的三位王爷连这位一根小手指头都及不上! 因着承亲王声名太盛,连裴通这足不出户,一心只攻读圣贤书的举子都略有耳闻。 听曹老爷提起,他一脸茫然道,“这事……跟承亲王有什么关系?” 曹老爷凑过来道,“你知道那位吧,圣上和太后把人看的眼珠子一样,没成想前段时间就出事了!” “小王爷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不知怎么伤了腿,听说都瘫了,皇上和太后找了无数名医都没看好,因为这个,皇上差点一怒之下把整个太医院砍了头!” 裴通惊的张大嘴巴,对他来说,见过最大的官就是自家当将军的表兄齐大爷,那些什么王爷的事听着就像天方夜谭似的。 曹老爷咳了一声,一副知道内幕的得意洋洋道,“所以这不,太后下了一道懿旨,召集天下有能耐的大夫进宫,给小王爷治腿! 不光是揭阳,这天下只要有点能耐的,都往京里去了,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能给小王爷治好那自然皆大欢喜,天下扬名,至于治不好,那也没关系,法不责众,太后和皇上总不可能把这么多人都杀了吧?再说去京里的路费听说官府都给报,就当去见见世面也好……” -- 第263页 曹老爷说完,拍拍裴通的肩膀道,“所以裴兄,你就别想了,这一路上,八成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大夫……” 听他说完,裴通急了。 若是这样,那胡娘子怎么办? 还有十多天的路程,妻子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谁能预料到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看到裴通的脸色,曹老爷笑道,“裴兄倒是不用着急,因为内子身子不好,我府中常年供养着大夫,如今也跟着我们一道在船上,反正咱们两家一路,到时候让我家大夫多照看着嫂夫人,必不至于出什么事。” 裴通大喜,曹家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他冲着曹老爷长长作了一揖道谢。 曹老爷慌忙把他扶了起来,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以后裴兄就是我益州的父母官了,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因着这一着,曹家和裴家理所当然一起上路了。 最高兴的就是胡娘子了,她和曹夫人十分投缘,船停下来时,两人常常互相串门子说话。 十多天下来,两人处的越来越亲热,已经以姐妹相称。 杏儿倒是松了口气,有了曹家大夫照应着,这一路果然有惊无险,十天后,平平安安驶入了益州地界。 时间已经进入了一月初,益州是南边,和清水县的气候果然大相径庭。 船走到半路,杏儿她们就察觉天气暖和了起来。 说是暖和也只是相比北方而言,她们走时,北方尚是寒冬凛冽,白雪皑皑。 而进入南边却草木犹青,虽然天气依然阴冷,阴湿的风贴着脸刮,像能吹到人骨头缝里。 但毕竟比起北方好多了,喜鹊她们再也不用裹着厚厚的棉被一步也不敢出船舱,只要不下雨,她们就穿着件薄棉袄在甲板上看风景,欢呼雀跃。 杏儿也常常扶着母亲出来走动,母女俩看着完全不同于北方的南边景致,心头都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第225章 五年 永兴十五年春。 刚过茂春三月,北边尚是一地贫瘠,南边已经草木茂盛,绿茵满地。 益州知县府衙内院,不大的三进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庭前一树桃花开的正绚烂,几枝如雪的枝丫探入旁边的雕花漆木窗格。 院子里,一个丫鬟正一迭声的催促,“三姑娘起了吗?让她快点儿,我们姑娘早就洗漱好了,就等她了!” 穿着桃红半臂的小丫头站在屋前台阶上,比那丫鬟高了一个头,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道,“催什么催!我们小姐昨儿个睡的晚,今个想多睡会,二姑娘若是着急可以自己先走,反正我们小姐也没说跟她一道儿!” “你!” 那丫鬟气的脸都红了,往悄无声息的屋里瞅了瞅,跺跺脚道,“反正我话带到了,昨个儿曹公子约两位姑娘一同去澜山赏桃花,要是三姑娘再不起,我们就自己走了!” 她说完,扭身就走,气的台阶上的小丫头冲她的背影“呸”了一口,骂道,“什么人呐,明明是曹公子约我们小姐,你们牛皮糖似的凑上来,脸皮比城墙都厚!” 她骂骂咧咧的转身,然而进屋后,手脚就放的极轻缓。 里间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女子出来,看见她的样子无奈道,“喜鹊,你跟她们吵什么,二姑娘不就是那样的性子?让她等久了,回头又该阴阳怪气的说闲话了……” 小丫头气鼓鼓道,“我就是看不惯她的性子!凭什么啊,曹公子是约着我们小姐出门,她次次都跟牛皮糖似的粘上来,赶都赶不走!还成天对小姐阴阳怪气,那曹公子不喜欢她,她还怪到咱们小姐头上了?天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两人说话,声音都十分小,生怕吵醒室内正睡着的人。 她们正是杏儿的两个丫头喜鹊和秀红。 距离裴家一家子迁来益州已经过去五年了。 喜鹊小丫头也已长成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她一直坚持习武,身量远比其他的女孩子高挑结实,因常在外面跑,皮肤晒的有些黑,看起来英气勃勃。 而秀红今年已经二十,在外人看来早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 但她自经过上次的事后,怎么也不愿意说人家,只想跟在杏儿身边。 胡娘子几次劝说未果,也只能由她了。 好在秀红稳重心细,有她跟着杏儿,胡娘子十分放心。 又等了一阵子,前院小丫头禀报说曹家的马车已经到了,喜鹊才进来,小声叫道,“小姐?小姐,该起了,你不是和文远公子约好去澜山赏桃花么,曹家的马车已经来了……” 然而任她聒噪,床榻上的姑娘睡的稳稳当当的,双手还抱着云缎锦被,如云的黑发散在青丝枕上,一张白皙如玉的小脸睡的红扑扑的。 喜鹊凑近她小声喊道,“姑娘,曹公子来接你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只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 看出自家小姐早就醒了,只是赖床而已,喜鹊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呵了呵双手,扑上去就挠杏儿的痒痒。 杏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迭声的讨饶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起……” 秀红端着盆洗脸水进来,看见两人嬉闹,忍不住笑道,“姑娘,快起吧,时候不早了,别让曹公子等急了。” 杏儿被闹的气喘吁吁,脸颊都笑的有些潮红,从床上坐起来,一头如流水般的黑发瞬时从两边肩头散落。 -- 第264页 喜鹊笑嘻嘻道, “没事,让他等,反正曹公子也乐意……” 秀红上前,把浸了热水的帕子递给杏儿擦脸。 杏儿拢起头发,接过帕子热帕子敷脸,温热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问道,“什么时辰了?” 秀红一边伺候她穿鞋,一边道,“已经辰时半刻了。” 初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直到坐在梳妆台前上妆时,杏儿才精神了几分。 秀红从粉彩雕花盒里挖了两勺玫瑰粉的面脂,在掌心揉匀了,一点点给她按压在脸部皮肤上。 边按边问道,“小姐今日穿哪身衣裳?” 杏儿半仰着头,阳光照在她脸上,白的就如透明一般,连最上等的白玉都比不上的细腻如脂,衬的那眉目纤长娇美,就如一朵徐徐盛开的娇荷。 “今日要上山,穿的利索一些吧……” 秀荷轻声应着,一边忍不住感叹,无论看过多少次,她家小姐这张脸真是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几年时间,她家小姐就从一个豆芽菜的小女娃变成一个快要及笄的大姑娘。 她完全承继了胡娘子的好相貌,就像现在,明明是刚睡醒,乌发散乱,却掩不住那一张娇美绝色的容颜。 她皮肤光滑如玉,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吹弹可破,唇如红菱,眉目如画,虽眉眼间还带了几分稚嫩,却已初显绝色风姿。 她完全赞成刚才喜鹊的话,这样的小姐,谁会不乐意宠着纵着? 更别提曹公子对自家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别说是让他等一阵子,怕是等一辈子也愿意。 她手下利落的替杏儿挽了个单螺髻,因杏儿说要利索一些,头上并没戴过多的首饰,只拿一只玉环将头发扣起,鬓角簪了朵白玉芙蓉。 喜鹊把她的衣服捧了过来,杏儿历来不喜欢那些艳丽的颜色,衣服大多素淡。 她今日穿了身湖绿色绫缎长裙,外面罩了层淡色青纱,颜色虽素,但衬着鬓角芙蓉,整个人清丽的不可思议。 喜鹊眼睛一亮,夸赞道,“小姐,你这样穿好好看……” 秀红笑道,“小姐哪天不好看了?” 主仆三人说笑着往外走,喜鹊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的告状。 “早起二姑娘就派人来催了,真是,明明是你跟曹公子约好的,她非要来横插一杠子,还说小姐要是不早点,她就和曹公子自己走了!呵,曹公子要是愿意带她,干嘛不直接跟她说?摆明曹公子只喜欢小姐你……” 她话还没说完,秀红就忍不住打断道,“好了喜鹊,这些话不要乱说,传出去影响小姐名声……” 第226章 弟弟 喜鹊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我出去才不会乱说呢!不过曹公子对小姐的心思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了,只要小姐喜欢的,吃的用的,哪怕再难,曹公子也要想办法弄过来,都这样了二小姐还要缠着曹公子,脸皮真是厚!” 她边说边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却见杏儿眉眼都没动一下,心头有些挫败,又忍不住替自家姑娘着急。 小姐虽说快及笄了,但显然是不怎么开窍。 曹家公子一表人材,性子又好,身上也有了秀才的功名,更是老爷的弟子,听说明年下场考中举子的概率非常大。 虽然比不上自家大公子天纵奇才,但也算得上是个少年俊杰,在这益州地界,是个十分出类拔萃的少年郎。 最最关键的是,曹公子对她家小姐一心一意,曹夫人和自家夫人更是拜了异姓姐妹。 两家关系好的跟一家人似的,不结亲都说不过去! 这边喜鹊胡思乱想,杏儿压根没注意到她在乱想什么。 这曹家就是当年和裴家一路来益州的那家。 当时船上胡娘子多亏有他家大夫照应,一路平平安安,到益州就生下了一子。 裴通感激曹家,而曹氏夫妇为了伺候母亲,也定居在了益州。 曹家生意做的极大,免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曹老爷的性子圆滑,在他有意的交好下,两家来往十分密切。 而胡娘子和曹夫人更是十分投缘,就干脆结拜了异姓姐妹。 这几年里,裴通在益州任职顺风顺水,他为人清明,体恤百姓,这些年着实做下不少业绩,在外间颇有清名。 而曹家公子曹文远颇有读书的天份,裴老爷干脆拎着礼让他拜在了裴通门下,算作了裴通的门生弟子,两家关系就越来越好。 杏儿这些年和曹文远也没少来往,曹文远性子温柔包容,对她处处细致照顾,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只是杏儿现在还没及笄,总觉得讨论自己的婚事为时过早,就没接喜鹊的茬。 喜鹊还在叽叽喳喳,三人刚转过一道院子,前面就传来一道脆嫩嫩的童声,“二姐!” 杏儿还没抬头,一道小身影就飞奔了过来,跟道小炮弹似的结结实实扑进了她怀里。 杏儿被他撞的差点一个趔趄,幸亏喜鹊手疾眼快扶住她。 看清杏儿怀里的那道小炮弹,喜鹊气道,“元宝少爷,下次你就不能慢点跑过来?小姐身子这么弱,哪里接得住你!” 埋在杏儿怀里的是个五岁大点的小男娃,穿着一身短衣短裤,脖子上套着个银项圈,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好看的就像观音座下的童子似的。 -- 第265页 此时他正跟只树袋熊似的抱住了杏儿的大腿,仰着头撒娇道,“二姐,听说你要去爬山,带我去好不好?” 这小家伙大名裴安,小名元宝,正是杏儿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这孩子是在益州生下来的,大概是老来得子,胡娘子和裴通都十分疼宠他,从取的名字就可见一斑。 裴通给大儿子取名裴鸿,是希望他有鸿鹄之志。 而小儿子取名叫安,只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和和顺顺。 他对大儿子教养严格,对小儿子却宠的跟什么似的,胡娘子也性子软,难免就把裴安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淘气性子,成天猴子似的在府里乱窜,没学到他大哥一点的稳重的性子。 只有杏儿这个亲二姐会狠下心管管他,此时见这小家伙衣衫上都蹭了不少泥,手心都有些擦破皮。 她拿出帕子一边替他擦手,一边板起脸道,“是不是又淘气爬树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上树!下次再让我发现,我就把你的小屁股打烂!” 听到二姐要打屁股,小家伙吓的一缩脖子,讨好的笑道,“我,我下次不去了,二姐,这次你就带我去好不好,我保证听你话,以后再也不淘气了……” 杏儿没答应他,板起脸问,“昨儿个给你留的大字写完了没?” 小裴安神情一僵,就像被戳中死穴似的,垂下头期期艾艾的道,“没,没写完,昨夜里我太困就睡着了……” 看姐姐一脸严肃,小家伙摇着她的手撒娇道,“二姐,我昨天真的是太困了,今晚上我回来肯定把大字写完,你就带我去好不好……” 杏儿冷酷无情的板着脸,没说话。 小家伙一看见二姐这样子,就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哭丧着脸道,“好,好吧,那,那我就不去了……” 说是不去了,到底有些不甘心,小家伙拽了拽姐姐的手指,期期艾艾的道,“二姐姐,要,要是我今天写完了,你能不能给我买些澜山的钵钵糕?” 钵钵糕是澜山寺的一种极有名的素点,是用糯米磨成粉,加入了核桃芝麻冰霜糖等东西做成,粘粘糯糯的十分好吃。 裴安最喜欢吃甜食,之前曹文远给他上山买过几回,他就记住了。 杏儿看到他一张小脸上满是期盼,终究没抵过心软,顿了顿道,“好,只要你今天写完,我就给你买!” 裴安欢呼一声,猛地扑上来,抱着他姐的脖子就在她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 软嫩嫩的唇蹭在脸颊上,还粘着口水,还不等杏儿嫌弃,小家伙就咯咯笑道,“二姐姐,你可别忘了啊……” 说完撒丫子又跑了,可怜他身后照看他的嬷嬷和几个丫头忙追了上去,跟撵鸭子似的。 看着弟弟溜着那么多人呼啦啦跟只猴子似的乱窜,满院子都回荡着他咯咯的笑声,杏儿忍不住摇摇头,一颗心软的就像化了似的。 对这个比她足足小近八岁的弟弟,她的疼爱一点都不比父母少,只是裴安性子活泼,又被从小这么宠着,她若平时不对他严厉些,将来说不定就会宠出一个二世祖。 不再管弟弟,杏儿带着喜鹊和秀荷出了门。 裴家住在县衙里,前门是办公的地方,平时她们出行,都从后门出入。 后面是一条青石巷,刚一出来,就看到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停在巷口。 前面那一辆车前,一身白色锦袍的少年正在和一个姑娘说话。 第227章 裴娇 那姑娘上穿一件莲红色绣蝴蝶兰的褙子,下面一件浅绯色绣莲纹的裙子,身材窈窕,一身花团锦簇,打扮的极是华丽。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白衫少年脸色一亮,当即就走过来道,“蓁蓁,你来了?” 相比少年欣喜的神色,那姑娘则翻了个白眼,不高兴的道,“三妹可真是架子大,再磨蹭半天,咱们也不用去了,干脆留在府里吃午饭好了……” 她虽然说话不中听,但长的极为漂亮,一张脸孔精致艳丽,白皙的皮肤,柳叶眉,杏核眼,明艳夺人。 杏儿还没说话,喜鹊就不高兴了,回嘴道,“谁也没让二小姐等啊,本来就是我们小姐和曹公子约好的……” 那姑娘勃然变色,她身旁的丫头也不甘示弱道,“主子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我哪有插嘴,还不许人说实话了……” 两个丫头斗着嘴,杏儿则走过来,冲那姑娘笑了笑,唤了一声“二姐姐”。 那姑娘轻哼一声,又想翻了个白眼,不过她长成这个样子,就算翻白眼也不难看。 这自然是杏儿的二姐裴娇。 裴娇比杏儿大一岁,前些时刚刚及笄,她小时就长的好看,及笄后更是艳丽绝尘,她又喜欢打扮的十分华丽,每次一出门,引的左近的少年男子都争相偷看。 只是相比杏儿的清丽娇美,她的美有些不够良家,她又行事张扬,有时出来都故意不戴帷帽,引的那么多少年男子趋之若鹜,在外面的名声就有些不好。 因为这个,她心头十分不平,有事没事就想刺杏儿两句。 杏儿早就习惯了她从小事事都要跟自己比个高低的性子,也并不在意,走过来冲那少年笑笑,道,“文远哥,等急了吧?” 曹文远今年十八了,比两人大几岁,他身形颀长,一副玉树临风的俊逸模样。 -- 第266页 单从他的外表,绝对看不出身形矮胖的曹老爷会生出这般的儿子。 再加上他性子温柔和善,简直是这益州城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 听见杏儿问,他冲她浅浅一笑道,“不急,我也是刚来一会儿……” 旁边裴娇听到这句,脸色瞬间变臭了,想说什么却强行忍住了。 “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曹文远边说,边替杏儿撩开车帘,亲自扶着她上车。 两人一起长大,杏儿看他跟哥哥似的,并不避讳,却见他靠过来,轻声道,“没吃早饭吧?给你带了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杏儿一眼就看见上面写着苏记两个字,一股股浓郁的肉香味飘了出来。 这居然是苏记有名的肉烧饼,曹文远塞进她手里,纸包还是热乎乎的,显然刚买不久。 苏记在益州城十分有名,尤其是他家的肉烧饼,每天只供应五十个,要买到必须天不亮就去排队。 杏儿道,“谢谢。” 曹文远浅浅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扶着杏儿上了车,裴娇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杏儿手中的肉饼,瞬间大叫道,“文远哥哥,你偏心!我也要吃肉饼!” 曹文远并不意外,让小厮又从自家马车上盒下了个食盒,略有些无奈道,“都有。” 他把食盒打开,里面果然还有两只苏记肉饼,递给裴娇。 裴娇撅着嘴,脸色依旧不好。 刚才她可看到曹文远一直把一个肉饼揣在怀里的,显然是生怕凉了,而她却没这待遇。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拿了一只肉饼上了车。 曹家的马车走在前面,裴家车在后面,曹文远却没上车,骑着马跟在裴家马车身边,边走边和杏儿说话。 车帘挽了起来,杏儿靠在窗口,边小口小口咬着肉饼,边和曹文远说话,喜鹊从随身带的壶中倒了一碗羊奶递了过来。 裴娇恨恨咬着肉饼,看到杏儿和曹文远亲热的样子,越想越不甘心! 她自觉容貌并不比杏儿差,怎么曹文远的眼睛只能看到那个村丫头? 没错,在她心里,一直认为杏儿还是那个从村里出来的野丫头。 瞧瞧她们来益州几年了,父亲都当了官了,杏儿还穿的这么素淡,就跟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 比起她来,杏儿穿的实在是太不惹眼了,一袭长长的青裙,顶多就是料子好一点。 裴娇本不以为意,但细看过去,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杏儿身上的裙子看似普通,但那料子就如流水一般,裁剪合体的包裹住她的身段,完美的显现出她窈窕纤细的身形。 而且这缎子面上泛着隐隐流光,在日头的照耀下,竟隐隐约约显出一些云纹,衬的杏儿肌肤如雪。 她鬓角簪着白玉花,耳畔一对红玛瑙坠子轻轻摇曳,面孔上一双桃花眼微弯,波光潋滟,清丽娇美的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怪不得曹文远一双眼睛几乎长在了她身上。 裴娇气的狠狠咬了一口肉饼,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每次精心打扮,都会被她压一头! 两人都没带多婢女,杏儿只带了喜鹊一个,裴娇身边跟着的丫头叫春桃,和喜鹊差不多大,是个极有眼色的。 眼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好,春桃也学着喜鹊的样子给裴娇倒了一杯花茶。 裴娇喝着花茶,看杏儿小口抿着羊乳,忍不住道,“三妹怎么喜欢喝这个?听说这东西可膻了,都是些关外蛮夷之地的牧民才喜欢喝,说是常喝了身上都有股怪味,咱们姑娘家家的,还是少喝这种东西的好……” 边说觑着曹文远,想看到他脸上的嫌弃之色。 可惜她失望了,曹文远脸上没有一点介意,反而浅浅笑道,“二妹妹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不实传言?本草中记载,羊乳甘温无毒,可益五脏,补肾虚,益精气,养心肺,不光能暖身养胃,女子常喝,还可以美容养颜,美白皮肤……” 裴娇听的张大嘴道,“真的?” 若是杏儿说她肯定不信,但曹文远说的,她是万万不会怀疑的。 曹文远笑道,“自然当真,二妹妹也可以试着服一些,对女子养身是极好的。” 第228章 桃花谷 杏儿笑眯眯的喝着自己的羊乳,接道,“可惜了,我刚才还想让喜鹊给二姐姐倒一碗呢,不过二姐姐这么嫌弃,想来是不会喝的,我就不浪费了……” 裴娇嘴巴张了张,到底拉不下脸让杏儿也给她倒一碗,哼了一声扭头道,“我才不喝呢,谁稀罕!” 她转过了头,不再看杏儿,沉着脸,但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瞄着她和曹文远。 杏儿没再理她,自顾自和曹文远说着话。 曹文远正在给她讲澜山桃林的来历。 “相传当年太祖打天下,路过益州,正逢姚皇后生子,当时城中聚集了大量前朝兵将,太祖不得已,带兵驻扎在了澜山山脚。 当时姚皇后难产,随行没有医士,太祖急的不得了,亲自带了一队人出去寻找医士,没想到夜黑迷了路,闯进了一条深谷,火把映照下,这谷中竟然种满了一树树的桃花,无比绚烂。 太祖心忧姚皇后,哪里有心情欣赏,只是他们在谷中转悠半天,竟然找不到出路,这个桃花谷像是一个迷谷,将众人困在里面。 -- 第267页 就在太祖忧急交加时,竟然发现了一座小石屋,屋中竟然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而更离奇的是,那女子竟然懂医术,听说了他们的事后,自愿跟他们下山。 说来也奇怪,有女子带路,他们轻轻松松就出了桃谷,那女子亲自替姚皇后接生,这才母子平安。 第二日,太祖想来感谢女子时,却发现伊人早已不知所踪,太祖再次派人去找那片桃林,没想到桃谷是找到了,却死活找不到那个石屋。 从此以后,这石屋桃林竟成了一个传奇,太祖认为,那位女子一定是桃花所化的仙子,专程来搭救皇后和太子,甚至亲笔在桃花谷前题了一块石碑,上写‘桃仙谷’! 至此,澜山的桃花谷就远近闻名了,天下文人士子争相赶来,都想一赌那桃花仙子的美貌,况且就算不为仙子,这桃花林的景致也是美不胜收……” 听着曹文远诉说,杏儿也忍不住有些心驰神往。 其实这些她早在益州地理志上读过,她喜爱读书,闲时就收罗了不少杂书看。 澜山桃花林可以说是相当出名的一道景致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写了无数篇章赞美,再加上它传奇的背景故事,可以说是这益州百里处最好的一处踏青游玩之地。 杏儿早就想去一趟澜山了,只可惜现在时运不济。 益州地界前年遭遇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大灾。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破了运河堤坝,丈许高的洪水一泻千里,将益州城外的数千里良田尽数淹没。 还是当时裴通组织了人手极力抢灾,才将城外的灾民转移进了城里。 但毁坏的良田是抢救不过来了,当年益州颗粒无收,全民大饥,朝廷派下了一部分粮食,却远远不够救助灾民。 当年饿孚遍地,尽管裴通开官府粮仓,组织城中富户救济灾民。 除了益州,周围相邻的三座府城却拒绝灾民进城,这就饿死了不少人,激发了一部分人当了流民反贼。 城外被流民反贼占据,朝廷派了大军来清剿过,只是流民狡猾,一有大军前来就遁入茫茫澜山,让官兵根本无处追剿。 这就造成了流民猖獗,益州城里的人们都不敢轻易出城,哪里还敢去澜山踏青。 也就是去年,朝廷突然派来一位将军驻扎益州。 这位将军可不简单,传言他是从边关调过来的,在边关威名赫赫。 他所在的军营被称为黑虎营,这将军曾带着黑虎营的将士将常年进犯大胤的突厥部落杀的人头滚滚,让番蛮子闻风丧胆。 最震惊的一役,是他带着不足百人的小队深入大漠数百里,硬是将突厥部落二王子哈里努赤脑袋砍了下来,别在腰间带了回来! 此举震惊了朝中内外,人人都说这位将军现在是大胤的第一勇士,是守护大胤的战神。 皇帝亲封他为“威德将军”。 只是这位将军虽然十分威猛,但听说面貌丑陋,脸上常年覆着一枚黑铁面具。 如今天下不太平,小皇帝轩辕景昭本应该是励精图治的年纪,但不知怎么竟痴迷上了道法,召了一群道士在朝中任职。 好好的朝廷被道士搅的乌烟瘴气,小皇帝则将自己关在后宫,不理朝政,常年沉迷于炼丹,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寻找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全国各地道观盛行,道士猖獗,这样的情况下,老百姓自然处境艰难,民不聊生。 各地接连有流民揭竿而起,小皇帝就把这位“威德将军”派了出来,让他带兵巡视各地,绞杀流民。 而这位“威德将军”也不负盛名,所过之处,流民如冰雪消融溃散。 当威德将军率军到了益州附近时,城外的那些流民早已闻风而逃,这一地界这才平安了许多。 杏儿求了母亲许久,胡娘子才答应让她和曹文远出来。 三月春光正媚,野外芳草青青,到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紫色的小花。 前日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至极,夹杂着一些花香,不冷不热,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澜山距离益州城不过十多里路,行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到了山脚下,众人也都有些乏了,曹文远看着杏儿柔声道,“要不要下来歇一歇?” 杏儿看着外面的好风景,点了点头。 马车停到了一处荫凉之处。 不等车子停稳,裴娇就迫不及待的扶着春桃的手跳了下来,她早就坐的腰酸背痛了。 曹文远正指挥小厮给她们拿踏凳,眼见裴娇往下跳,忙道,“二妹妹且慢,地上还有泥……” 只是他说的晚了些,裴娇已经跳了下来。 地上湿漉漉的,她一跳下来,立刻沾湿了鞋袜。 裴娇心头后悔,忙扯了扯裙子遮住脚,抿唇冲曹文远笑道,“文远哥哥不妨事,我才没那么娇气!” 她这样抿着唇笑,唇尖露出一点点黄色,让那张娇艳的面容显出一丝怪异。 第229章 惊吓 那是那年她磕断牙后,来益州胡娘子给她找了个补齿匠。 两个窟窿是补好了,只是这年头可没有后世的补牙技术,那补牙匠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东西,那两颗补上的牙明显比旁的牙大,而且颜色发黄。 任裴娇如何用盐水擦洗,那两颗牙都白不了。 -- 第268页 她生怕别人笑话,至此就不敢张嘴笑了,每次笑时都极力抿着嘴,这也成了她这张娇艳的面容上的唯一缺点。 她身后,杏儿正扶着喜鹊的手臂,踩着凳子正小心翼翼的下来。 最近没了流民,城外还算太平,不少人也都出来游玩踏青。 喜鹊看到这山脚下时不时会有些马车过来,忙从车里拿出帷帽,给杏儿戴上。 裴娇看到,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她最看不惯杏儿这般装模作样,明明是个山村里的贱丫头,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了! 此时已经巳时过半了,太阳渐渐大了起来,喜鹊在一株树下找到块石头,上面铺了垫子,让杏儿坐下休息。 曹文远过来道,“蓁蓁,前面有一处太祖遗迹,传言太祖当年从桃花谷出来时,因夜色太黑,佩剑不慎落在了此地,竟化为一块剑形巨石,后人传言是神兵有灵,是主动落在此处以守护桃花仙子……” 杏儿还没说话,裴娇就眼神一亮道,“当真?真有剑能变成石头?” 曹文远忍俊不禁道,“自然是假的,只是后人以太祖之名杜撰的一些风流故事罢了,不过那石头倒确实奇特,的确像一把巨型剑……” 他这么一说,裴娇立刻来了兴趣,拉着他的胳膊道,“那咱们赶紧去看看!我还没见过长成剑的石头呢!” 她拉着曹文远就往那边走,曹文远有心想摆脱,但裴娇历来是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他也没办法,回头看着杏儿道,“蓁蓁?” 杏儿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阵子。” 她对什么石头可不感兴趣。 不等曹文远答话,裴娇就迫不及待的拉走他,曹文远只能匆忙间叮嘱了一句,“那你在这里等我们,别乱走!” 裴娇的丫头春桃也立刻跟了上去。 杏儿和喜鹊等在原地,好在这边风景极美,远处山峦重重,浓密的植被覆盖,满眼尽是清幽。 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水流声,杏儿带着喜鹊道,“咱们去那边逛逛。” 喜鹊这些年一直不间断练武,身手已经好了许多,主仆俩也不怵,顺着水流声慢慢走去。 刚转过一道小山坳,一阵清凉的水汽就扑面而来。 杏儿抬眼,就看到前方是一片幽绿峡谷,山壁上一道白细的瀑布垂下,在下面汇聚成一小片溪潭。 水声阵阵,潭底水珠溅起,如飞雪溅玉,在太阳的映照下,上方形成了一道五色彩虹。 主仆两个都惊呆了,喜鹊拔腿就往过跑,欢呼雀跃道,“真漂亮,小姐,快过来看啊……” 杏儿也走过去,潭水并不深,大约只到人腰间,里面水清澈见底。 喜鹊已经欢快的撩着水玩起来,杏儿把帷帽摘下,掬了一捧凉水浸了浸面颊。 满身的热气疲惫一扫而空,只觉得说不出的舒适清凉。 主仆俩悠悠闲闲的坐在潭边,喜鹊干脆褪了鞋袜,挽起裤子跳下真水中,一边玩一边道,“真凉快!小姐要不你也下来玩?只可惜这水里没有鱼,要是有鱼的话,正好抓几条回去做菜!” 杏儿摇摇头,曹文远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来了,她可不想当着他的面脱鞋袜。 一边撩着水一边笑道,“你想吃鱼咱们回去时买一条就是,” 她看着周围的山形,回想着澜山的地理志,笑道,“你知道这个瀑布也有个典故,说是当年太祖和那桃花仙子一见钟情,后来太祖走时,桃花仙子不舍的流下眼泪,就化成了咱们眼前这条瀑布……” 喜鹊咋舌道,“怎么什么都能跟太祖扯上关系?不是说那太祖没找到那桃花仙子吗?怎么又一见钟情了?” 杏儿笑道,“无非是澜山太出名,那些文人墨客编纂出些风流野史来博人眼球罢了……” 两人嘻嘻哈哈说着话,清脆的笑声和着泉水的叮咚,就像弹奏乐曲般美妙。 正自说笑着,杏儿就感觉到身下的地面有些震动,耳边传来马蹄声,她下意识转头,正好看见两骑黑马从山坳处转过来。 马蹄飞驰,奔行如箭,上面有两个黑衣骑士,当先的一位身后大氅扬起,杏儿只来得及看到他脸上半边黑铁面具在阳光下一闪。 她瞬间变色,再想叫喜鹊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那马已经飞驰到眼前。 她们坐在潭边,前面就是一道瀑布水汇聚而成了小溪,弯弯曲曲的绕山而过。 眼见她们坐在潭边,那两匹马速竟丝毫不减,眼见当先那匹如道闪电般冲来,杏儿惊恐的张大眼。 “小姐!” 喜鹊惊恐的叫了一声,然而已经晚了,杏儿就感觉到一阵疾风从脸庞刮过,那骑士一扯缰绳,那马竟长鸣一声,从她身旁一跃而过,飞跃过了那道小溪。 马蹄“扑通”一声踏进了水里,大片的水花溅起,饶是她反应快,及时遮住了头脸。 然而这铺天盖地的水渍冲来,还是将她浇了一脸一身。 杏儿身上的衣裙都湿了,瞬时湿哒哒的粘在了身上。 喜鹊见状气的脸都白了,扑过来替杏儿擦水,气的冲着两人破口大骂,“你们眼瞎啊,看不到这边有人?” 杏儿一惊,赶紧扯了扯她。 她可看出来,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就这一身气势汹汹的彪悍气息,可不像是普通人! -- 第269页 可惜她阻止的迟了一步,喜鹊话音还没落,前面那个骑士突然一扯缰绳,那本来疾驰如闪电的马匹瞬时停下。 马上人倏然回过头来,杏儿瞬时撞进了一双幽黑冰冷,如深渊冰潭般的眼睛。 她心口剧烈一跳,一股本能的寒毛直竖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 那双眼睛幽冷无情,被他注视着,就像被什么大型危险的凶兽盯上了一样。 杏儿吓的心口怦怦怦直跳,整个身子都僵直了,竟然忘了躲避。 第230章 冒犯 那人面上罩着黑铁面具,只露出一方弧线优美的下巴,两腿夹着马肚,身姿尤为挺拔颀长。 杏儿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被这样盯着,吓的动都不敢动。 骑士身后的那人也停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那人的视线先前还冷漠无情,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然而看清杏儿的面容后,似乎闪过一抹愣怔。 杏儿自然没有发觉,她此刻被那人盯着,只觉得浑身都幽幽冒着寒气。 他一瞬不瞬的盯过来,目光在她白皙娇嫩的面容上流连,漆黑的眸光就如一柄锋锐的刀子,沿着她娇美的面容到白皙的脖颈,一寸寸往下刮。 此刻杏儿着实有些狼狈,身上都被淋湿了,衣裙也粘在身上。 但她却没注意到此刻自己有多美丽,漆黑的发丝粘在脸颊上,显的她的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 额前的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晶莹的水珠顺着精致的脸庞往下滴,琼眉秀鼻,只显的那张芙蓉秀面娇美的不可思议。 见那人竟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小姐,喜鹊瞬时挡在了杏儿跟前,气的怒斥道,“登徒子!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下来!” 喜鹊这么嚣张怒斥,只吓的杏儿心惊肉跳。 想着这小丫头也不睁开眼看看,她就算学了几年武,到底也只是花拳绣腿。 而眼前这两人就像人间凶兽似的,浑身的气势吓的人心惊胆战,而且腰间竟然带着大刀,那能是普通人? 她生怕喜鹊惹怒了他们,被两人抽出大刀一下把她们砍了! 好在那人被骂了竟没生气,只深深看了杏儿一眼,就不再理会两人,掉头喝了一声“驾”,两匹马就如来时一样,闪电般离去。 直到两人转过山坳,走的再也看不见了,喜鹊才瞬时瘫了下来,拼命拍着自己胸口道,“妈呀,吓死我了,那人眼睛好凶……” 杏儿无语道,“我还以为你不怕呢,骂的那么凶!” 喜鹊道,“再怕我也得保护你啊,那两人跟恶鬼似的,幸亏他们没做什么坏事,不然我就跟他们拼了!” 嘴上说着狠话,然而在杏儿要走时,小丫头可怜兮兮向她伸出手,“小姐拉我一把,我吓的腿软了……” 发生了这种事,杏儿是不敢再待在这里了。 她拉了一把喜鹊,主仆俩互相搀扶着,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原来的地方。 曹文远和裴娇还没回来,杏儿先上马车换衣裳。 喜鹊边给她重梳头发,一边气哼哼的骂道,“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臭流氓,登徒子!要是我师傅在的话,绝对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打出来!” 她已经正式拜了刘七爷为师,只是杏儿来益州城后又开了一家绣坊。 这次她有了本钱,走的是高端路子,像红裳阁一样,布庄绣坊一体。 几年过去,绣庄越来越大,杏儿赚的盆满钵满,但世道渐渐不太平,有时候需要出去进一些高端的绸缎货料,刘七爷就得亲自跟着,所以并不常跟在杏儿身边。 喜鹊力大,远比一般女孩子厉害,但再厉害,她也才十三岁,对上一些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像刚才那两人,不用比杏儿就知道绝对打不过! 喜鹊叽叽喳喳道,“小姐,你说他们是什么来历?蒙着脸,穿着黑衣裳,他们不会就是那些逃窜的贼寇吧?” 杏儿忧心忡忡道,“不知道!” 这两人让她起了极度的危机感,虽然没看到领头之人的脸,但那浑身的气势,怎么都不像普通的流民贼寇,反而带着一股从千军万马中厮杀而出的浴血肃杀气息。 而且那人在踏马过溪时,瞬间就止住疾驰的马匹,显然骑术极其精湛。 他们从她身边飞驰掠过,也不是故意的溅她水,而是压根就没在意! 有这样气势的人,哪里像是流寇? 主仆俩说着话,外面就传来裴娇和曹文远的声音。 裴娇正缠着曹文远撒娇,“文远哥哥,下次咱们还来澜山玩好不好?那个石头果真奇特,怎么会长成一把剑的样子……” 曹文远温声应道,“好,咱们先休息一下,蓁蓁应该等急了……” 裴娇道,“是她自己不愿意过去的,真是,说是出来玩,自己又懒的走路,跟这种人出来最扫兴了!” 喜鹊听的一怒,瞬时就从车上跳下来,不高兴道,“二姑娘,我们小姐不是懒的走路,是对那什么劳什子石头没兴趣!再说小姐也没邀请你一起来啊,你下次在背后说人闲话记得别这么大声!” 裴娇一路回来,没看到主仆俩,以为她们去别处逛了,没成想两人就在车上,她说杏儿的坏话被人听了个正着! 她一张娇艳的脸瞬时涨红,但让她更怒的是,喜鹊一个丫头竟然敢三番四次的怼她,还是当着曹文远的面! -- 第270页 她实在忍不住了,冲车里怒气冲冲的道,“三妹妹,你到底管不管!你的丫头还有没有规矩?若是你管不了她,我来替你管!” 她回头就冲自己的丫鬟喝道,“春桃,给我掌嘴!让这丫头知道知道咱家规矩!” 春桃“啊”了一声,结结巴巴的道,“小,小姐,真要打吗……” “废话!” 裴娇气的俏脸发青,指挥她,“快上!” 然而春桃却一脸发苦,阖府谁不知道喜鹊是练过的! 她们二小姐院子和三小姐院子里,因为主人不和,又不是一次两次产生过冲突。 她们都知道喜鹊很厉害,上次有个骂她的小丫鬟,被喜鹊一巴掌就扇飞了几颗牙! 至那以后,她们见了喜鹊都恨不得绕路,哪还敢往上凑! 见她不动弹,裴娇气道,“快上啊!你还在磨蹭什么!” 喜鹊倒是跃跃欲试,冲着春桃龇牙道,“来啊,赶紧教训我,不然二小姐该教训你了!” 杏儿换好衣裳,从车上下来,对喜鹊道,“别闹了……” 她转头看着裴娇道,“二姐姐,喜鹊是我的丫头,她也是为了我才开口的,再说她也不算乱说,二姐姐如果不愿意和我一起,尽管自己去逛,没人拦着你,自然也不会有人扫你兴!” 第231章 两家 这几年她性子收敛了很多,又觉得裴娇幼稚,很少有这样跟她针锋相对了。 这倒让裴娇认为她性子绵软,忘了小时候杏儿一张嘴就能把她气的跳脚的事! 听到杏儿难得回嘴,裴娇一下子来了劲,正想和她怼回去,转头瞧见旁边的曹文远,突然收了气势,一脸委委屈屈的道,“三妹妹,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这么凶?” 她低声对曹文远道,“文远哥哥,你看到了吧,我妹妹别看长的弱,实际性子大的很!瞧瞧人说一句就炸,唉,谁让我是她姐姐呢,只能让着她了,就是她一个女孩子这般脾气,将来也不知道谁受的了……” 看着裴娇一个劲儿的给她上眼药,杏儿都快气笑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个二姐蠢,这么多年了还没长进,白瞎了一张艳冠群芳的脸,心思浅薄的让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而曹文远被裴娇吵的头都大了,他带两姐妹出来,自然不想看她们争吵,忙道,“蓁蓁不是那个意思,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不然下山就要晚了……” 裴娇还要再说,看了眼他的脸色,终究不甘不愿的咽下了话。 其实发生了刚才的事,杏儿已经没心思去看什么桃花林了。 她心头隐隐不安,生怕再遇到像刚才一样的人,好在之后一路进山都平平安安的。 澜山的桃仙谷果然名不虚传,一进去,就是一大片开的正艳的桃花,艳红绯绯,灼灼其华,足足绵延了数里地。 裴娇是最兴奋的,提着裙角在桃花林中奔跑,身旁的桃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衬的她曼妙的身形倒真像是桃林中的仙子。 除了他们,桃花林中也有不少人出来游玩,裴娇这般笑闹着,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子的视线。 杏儿只慢吞吞的走在后面,她戴着帷帽,人们瞧不见她的脸,那些男子只瞅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曹文远先前还跟在她身边,一直小心翼翼护着她,只是没过多久,裴娇就兴奋的在前面冲他招手,喊道,“文远哥哥,快过来,这边好玩……” 曹文远本不想过去,只是裴娇太招摇,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曹文远带她们出来,自然也不能任由不管,杏儿看了出来,笑笑道,“曹大哥,你过去吧,有喜鹊陪着我就行。” 曹文远是知道喜鹊有武艺的,尽管有些舍不得杏儿,还是犹豫了一下,叮嘱道,“那好,你们就跟在我身后,不要走远了。” 他到底还是去找裴娇了。 他一走,喜鹊就不高兴的道,“二小姐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紧跟在身边陪着?曹公子也真是,明明是陪着小姐你来看桃花的,现在倒一直陪在二小姐身边了……” 杏儿抿着唇没做声,心口也不大舒服。 从小和曹文远一起长大,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 她一直觉得,和曹文远之间,两人就差有一张窗户纸没捅破,彼此有意。 但曹文远性子太软和了,说好听点叫温柔,说难听就是优柔寡断。 就像现代的那些所谓“暖男”,就跟个中央空调似的,即使有了女友,对其他的女人也把不清分寸。 这才让她对曹文远一直犹豫,今早喜鹊提起两家父母都希望他们能尽早订下亲事,杏儿还有些心动,但现在,心头的那一腔热意又隐隐冷了下来。 之后,曹文远和裴娇一直走在前面,尽管曹文远并不怎么说话,和裴娇也自动保持着距离。 但裴娇却是个没分寸的,时不时扯扯他的袖子,拉拉他的胳膊,说说笑笑的,从后面看,两人极其亲热。 杏儿什么都没说,喜鹊却要气炸了,毕竟在她心里,曹文远差不多是内定的自家姑爷了。 而他明知道自家小姐和二小姐不对付,还跟她凑在一起,这不是让自家小姐不痛快? 逛完了桃花谷,他们又去澜山寺吃了顿素斋,略休息了一阵就往回返了。 -- 第271页 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曹文远直把两姐妹送回了裴家门口。 裴娇玩闹了一天,又累又困,和曹文远道了别就进去了。 杏儿正要进门,曹文远叫住她,有些期艾的道,“蓁儿,我娘说你好久没去我家了,约你后日去我家吃饭……” 杏儿脚步一顿,头都没回,只淡淡回了一句,“这两日我累了,不想出门,你替我谢谢伯母,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就进了门,只留下曹文远一脸错愕的望着她。 直到快走到了自家院子,喜鹊才道,“该!让他一直陪着二小姐,就得让他吃吃苦头!” 杏儿心情不佳,正想回院子休息,就看到胡娘子的大丫鬟秋菊过来,让她过去一趟。 杏儿只能先去母亲那边。 自来了益州后,再没有人压在头上刁难,胡娘子日子过的舒畅,整个人的精神状况极好。 杏儿进来时,就看到母亲在灯下正把着弟弟的手教他描红。 她身子比前些年丰腴了些,云鬓如雾,这些年保养的好,面容比前些年还年轻貌美。 一看到杏儿,裴安跳下母亲膝盖,直接就冲了过来,扑进杏儿怀里欢快叫道,“姐姐!” 杏儿摸摸他的头,冲胡娘子道,“娘,你找我?” 胡娘子冲女儿招招手。 等杏儿过来,她把她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手道,“今天去澜山玩的怎么样?怎么穿这么少,手都凉了……” 杏儿笑笑道,“还好,澜山挺美的。” 裴安跑过来,一脸期翼的问,“姐,你给我买吃的了吗?” 杏儿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骂道,“小馋猫!” 让喜鹊把从澜山寺买的钵钵糕拿了过来。 裴安欢呼了一声,拆开盒子就开始吃,还不忘给母亲和姐姐各拿一块。 胡娘子斥了句儿子,转头对女儿道,“就你惯着他!” 杏儿笑笑,将弟弟的小身子揽进怀里,替他擦着嘴巴。 胡娘子看着女儿一张娇美若春花的脸,满眼都是怜爱,替她捋了捋额前发丝道,“娘是想着,你若是喜欢,就和文远多多出去走走,你爹说最近城外太平了,你们年轻孩子,成天闷在家里不好,好在有文远陪着你,我也放心……” 第232章 孟子谦 听到母亲让她和曹文远多接触,杏儿一点都不意外。 胡娘子和曹夫人关系极好,两人又拜了异姓姐妹,两家结亲的事,虽没明说,却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果然,胡娘子说完,看着她一脸欣慰的笑道,“下个月,你就要及笄了,娘想着,等你及笄后就尽快把你和文远的婚事定下来,你曹伯母也是这个意思,你觉得呢?” 杏儿嘴张了张,本能的就想拒绝。 虽说她是对曹文远有好感,但他的性子缺陷也很明显,不说旁的,单说他对裴娇的态度,就让她十分气闷。 曹文远温润谦和,是个难得的良人公子,只是虽说他一直保持着君子之风,对裴娇没怎么亲近,但裴娇对他的心思,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明确的拒绝,可以说裴娇这般粘着他,和他自己也有关系。 想了想,她问道,“娘,那二姐姐呢?” 裴娇排在她前面,怎么说也该是她先定下来。 胡娘子叹了口气,提起裴娇她就头疼的厉害。 裴娇和杏儿只差半岁,去年年底及笄后,她也一直在给她找人家。 作为县令家的小姐,她自己又美貌,不是没有家世,学识都十分出众的少年郎上门求亲,可裴娇一个都看不上。 她对曹文远的心思胡娘子也并非不知道,可曹文远是她给女儿看好的女婿。 再一个,曹家属意的儿媳是杏儿,曹文远喜欢的也是杏儿,这样的情况下,让她如何能把曹文远推给裴娇? 人说后母难当,对裴娇这个继女,胡娘子自觉已经尽到了责任,什么都给她最好的,有时候连杏儿都得排在后头。 但唯独婚姻之事,她不可能把女儿的幸福让出去。 所以她才想尽快把女儿和曹文远的婚事订下,让裴娇死了那条心! 听女儿问起,她知道她的心结,拍拍她的手道,“你二姐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你爹有个姓孟的门生,据说人品不错,很有才华,你爹看样子是想把你二姐许配给他,订亲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而你和文远是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及笄之后就把你们的婚事订下,也是顺理成章。” 杏儿一听,顾不上自己的事,问道,“是爹的门生?那裴娇会同意吗?” 胡娘子淡淡笑了笑道,“婚约之事向来是父母之言,你二姐同不同意也没办法,你爹说等过几日,请那位门生来家里吃顿饭,让你二姐相看相看。” 杏儿点了点头,对这事不太看好。 裴娇的性子向来娇蛮,她若不愿意,大闹一场也是有可能的。 她对这事不感兴趣,又跟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就回去了。 至于母亲说的让她和曹文远多出去转转,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今天遇到匪人的事说了出来,怕母亲徒添担忧。 过了两日,裴通果然约了一位姓孟的门生来家里吃饭。 因是相看,胡娘子身为长辈,也没有避讳,在前厅陪着说话,顺便盘问这门生的家世亲眷。 -- 第272页 杏儿正在屋里看话本,喜鹊就跑了进来,兴高采烈道,“小姐,那个孟公子已经来了,正在前厅和老爷夫人说话,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杏儿心头一动,对这位裴通大加夸赞的孟姓门生也有些好奇,拉了喜鹊,偷偷跑到了前院。 就见他们在厅堂中说话,杏儿和喜鹊躲在假山后,悄悄看过去。 就见那位姓孟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眉眼斯文,彬彬有礼。 裴通能看上眼,还想招做女婿的,长相和才学必然不差,这人长相虽比不上曹文远,但气质内敛如玉,也是一个不错的少年郎。 喜鹊却在旁边小声嘀咕,“这位公子看起来家境比较穷,二小姐肯定看不上眼!” 杏儿看过去,果见这少年身上穿的袍子都洗的发白了,脚上一双鞋面上补了几块暗色不起眼的补丁。 厅中的谈话声也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胡娘子正问到了少年家里情况。 少年有些羞赫的道,“家中只有一母,母亲为了供我读书,在城西开了一间吃食铺子……” 裴通显然早已知道少年家境,冲胡娘子笑道,“别看子谦家贫,但他极为上进,去年的县试,子谦就是益州城的前三甲之列,比当年的鸿儿也不差多少……” 胡娘子一惊,丈夫这评价不可谓不高了。 当年裴鸿县试府试院试连中三元,考中了当年的状元,可谓一时风光无两。 之后裴鸿直接就入了翰林院,又被当朝的袁阁老看上,与袁阁老的孙女订了亲,如今已经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升任了吏部左侍郎。 他如今才将将二十的年纪,已经成了任职为从四品,而且还进的是有实权的吏部,可见前途无量! 如今丈夫拿这位姓孟子谦与裴鸿比,可以想见他对此子有多看重欣赏。 胡娘子因着丈夫的态度,对孟子谦也十分亲和,并没有因他身上简陋的衣着就露出异色。 然而闻讯匆匆赶来的裴娇看见,顿时就要气炸了。 她听丫头说父亲想给她说门亲事,内心本来就不愿意,哪想到一过来,看到孟子谦如此寒酸,压根就没注意他的脸,也没看到少年彬彬有礼的谈吐,只是一颗心又气又恨。 她想着父亲真是老糊涂了,肯定是被胡娘子吹了什么耳边风,竟然给她找这样一个人! 先不说有没有才学,有才学也不能当饭吃啊!这人家里这么穷,母亲还是操持吃食那种下贱营生的,父亲将她嫁过去,是要让她受苦么? 她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想想玉树临风的曹文远,她更是又恨又不甘心。 凭什么那么好的文远哥哥就要留给杏儿,而给她说这样一个人? 裴通不知道此刻女儿已经记恨上了他,还在吩咐胡娘子备饭,热情的留孟子谦吃饭。 裴娇站在外头,阴沉着一张娇美的脸,脑中只想着怎么让父亲打消这个念头。 第233章 搅局 杏儿看了一阵子就觉得无趣了,回了自己院子。 刚走到半路,就见她的另一个大丫头知书匆匆跑了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曹公子来了,就在后门等着你。” 杏儿一愣,紧接着一股气就涌了上来,蹙眉道,“你说我有事,不见!” 她转身就回了自己院子,半点不想去见曹文远。 知书跑出去回话了,裴娇身边的丫鬟春桃看到她的身影,犹豫了一下,悄悄跟在后面。 没一阵子,春桃就回来了,附在裴娇耳边道,“二姑娘,曹公子来了,听说是来找三小姐的,就在后院。” 裴娇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脸色一瞬间狰狞,狠狠掐下了枝头一朵丁香花,揉碎染了一指尖艳色。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径直抬脚进了前厅。 “爹,母亲!” 她揪着裙摆,宛若一阵春风般卷进了厅里,未语先开口笑,就像枝头开的最绚烂的春花,夹带着一股小女儿的爱娇,“文远哥哥来了,约我出去逛街,爹我……” 她话说到一半,才像是看到了厅中还有外人,陡然收住了脚,吐吐舌一脸娇憨道,“爹,你有客人啊?” 孟子谦从她冲进来就下意识抬眼看去,看见那道艳若芙蓉的面容,整个人都怔住了。 一抹绯红从他耳边蔓延开,他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裴通见到女儿进来,本来还有些高兴,想着给女儿和孟子谦介绍一下,哪想下一瞬,裴娇就叽叽喳喳的道,“爹,文远哥哥都等我好久了,我现在就去了,对了,文远哥哥送了我好多东西,我又不好意思不收,爹你说我给他买个什么礼物送给他好?毕竟文远哥哥对我好,我也不能不惦记着他……” 她左一个“文远哥哥”,右一个“文远哥哥”,那话里的亲密显而易见。 而且她还拉着裴通的手臂撒娇,一副小女儿的情态,脸上带着即将去见到心上人的羞涩,只有瞎子才看不出那个“文远哥哥”是她什么人。 裴通等听清女儿说了什么后,一张脸瞬时铁青了。 胡娘子也一脸愕然,万万没想到裴娇会突然冲出来,胡说一通。 她蹙了眉头,正想说什么,裴娇已经松开裴通的手臂,欢快笑道,“爹,我走了,不用给我留饭,我和文远哥哥在外面吃!” -- 第273页 她扭身就走了,都不等裴通反应过来。 裴娇来去如风,似乎只是要跟爹娘说出去,不小心闯了进来。 然而孟子谦的脸色却有些发白,耳边的绯红也渐渐褪去。 他刚才清楚的看到,那位小姐临走时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是不屑,带着明晃晃的讽刺。 裴通今天叫他过来的目的,他是知道的。 裴通之前就隐隐跟他提起,家中有个二女儿,想要许配给他。 这让孟子谦无比感激恩师,对今天更是无比看重,所以胡娘子问起他家境时,他也事无巨细都一一告知,连母亲做小买卖的事情也说了。 一来是不想隐瞒家境,二来他对恩师和师娘都无比感激,想着裴二小姐不论长什么样,她真愿意下嫁,那他这一生,都将对她忠贞不渝,皆尽所能的对她好! 而穿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家中没有好的衣裤。 刚才裴娇进来,冲着裴通叫爹,他的一颗心已经剧烈跳动了起来。 再看清她的长相,他胸口就像滴入了一滴热油,瞬间滚烫。 可还没激动三秒,就听到那小姐口口声声什么哥哥,公然要去跟人逛街,而且看样子还是常事。 若是真是无意也就罢了,可那小姐临走的一眼,摆明就是知情的,她看他的眼神不屑厌恶的就像看只癞蛤蟆! 孟子谦是何等的聪明,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她必然就是那位裴二小姐! 裴通也早已反应了过来,然而裴娇不等他喊住,早已溜了。 裴通手指着裴娇的背景,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脸色铁青。 胡娘子忙上前替他顺着气,看似解释了一句,“文远肯定是来找杏儿的,娇儿这丫头也是,非要跟着凑热闹……” 她想点明裴娇和曹文远没关系,然而看向孟子谦,却是一惊。 就见孟子谦脸色有些苍白,突然上前一步,冲着裴通长长作了一揖,口中道,“感谢老师师母厚爱,不过学生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今日就不留下吃饭了,等哪日有空再来陪老师,学生告辞!” 说完,他不等裴通回话,就大踏步走出了门外。 胡娘子一脸愕然,想叫住他,裴通摆着手道,“罢了,那孩子早看出来了……” 胡娘子叹道,“这叫什么事啊,早知道我就让人看着娇儿的院子了,不让她出来……” 裴通沉着脸道,“不关你的事,我以为她姐的事已经足够给了她教训,没想到她们倒一个赛一个的胆大妄为!” 他气的猛咳了一通,胡娘子慌忙给他顺着背。 当年裴燕的事发生后,裴通这两年对裴燕和杏儿都严加管教。 但没想到小女儿看似乖巧了不少,临了还是闹了这一出! 她若不喜欢孟子谦暗中和他说也就罢了,可故意闹了这一出,简直就是当面给孟子谦难堪! 胡娘子还想挽回,道,“那孩子不错,不若跟他解释解释……” 裴通好半天才顺过气,长叹一声道,“不用了,这亲事成不了了……” 孟子谦虽然家境不好,但才学出众,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这样胸有傲骨的人,被自家女儿如此折辱,怎么可能还接受这门亲事? 裴通道,“罢了,是娇儿没这个福分……” 胡娘子也叹了口气。 而孟子谦快步走出了裴家大门,哪想到在门外不远处,竟然又碰见了裴娇。 她正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那男子身穿一袭白色锦袍,如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裴娇和他靠的极近,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的眉眼弯弯。 孟子谦心里还抱了最后一丝希望,以为她不是恩师想说给自己的那位小姐,转身问门口的小厮道,“那两位是?” 小厮笑道,“那是我家二小姐和曹家公子,就是曹记酒楼的少东家。” 孟子谦就像脑袋被敲了一锤,再也没看两人一眼,大步离去。 第234章 及笄 裴通想给裴娇说亲的事就这么黄了! 裴娇回来后,裴通将女儿狠狠训斥了一通。 然而裴娇紧接着就哭闹了一场,质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明明她喜欢的是曹文远,父亲却给自己说一个穷小子! 说裴通偏心胡娘子母女,要把曹文远留给杏儿,也不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跟裴通摊牌说自己喜欢曹文远,要嫁,就只嫁曹家! 气的裴通拂袖而去! 杏儿在屋子里,能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大吵大闹,喜鹊进来,道,“小姐,曹公子还在外面等着……” 杏儿手中握着书卷,淡淡道,“我不见,你让他回去吧!” 喜鹊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只能再次出去。 过了好一大阵子她才再次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过来道,“小姐,曹公子走了,不过说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她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支极为精美的珠钗。 指肚大小的白色珍珠圆润生辉,中间攒着一颗红艳艳的猫眼石,精致又不失素丽,是杏儿惯常喜欢的样式。 杏儿瞥了一眼,就道,“你收起来吧,等下次他来了就还给他!” 喜鹊“哦”了一声,凑过来道,“小姐,我打听清楚了,曹公子刚才根本没和二小姐说什么,什么曹公子约出去逛都是二小姐胡说的……” -- 第274页 她以为小姐是在生这个气,哪知不等她说完,杏儿就打断她道,“好了!以后曹文远的事跟我没关系,你也不要在外头胡说!” 喜鹊一愣,秀红正好进来,闻言冲她使了个眼色。 喜鹊有些担忧的出去了,秀红看出杏儿心情不好,静静倒了一杯桃花茶放在了她身边。 茶香袅袅,杏儿的目光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 她倒不是真的被裴娇的那些话影响了,而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和曹文远在一起了! 裴娇已经向裴通摊了牌,若是她真要和曹文远议亲,传出去,就会变成两姐妹争一夫,不说裴娇的名声,连她的名声也得毁个一干二净。 裴娇不在乎,可她不想和裴娇那烂泥一样的名声搅在一起! 之前觉得曹文远是个好的结亲人选,除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外,就是曹家是行商的。 如今她在外面开绣坊的事家里都知道,只是胡娘子不干涉,让她当做自己的私产。 曹家做生意,曹夫人对她这小小年纪就能自己开铺子的事极为欣赏支持。 换了旁人家,尤其是官家,本朝重文抑商,难免会嫌弃她行商门贱事! 两人的亲事本是两家心知肚明之事,只待她及笄后就订下,可裴娇这一闹,这亲事就成了一门烫手山芋。 她思虑重重,微微叹了口气,心头到底有些不舍,数年的情谊,也不是说舍就能舍…… 隔了几日,曹文远又来了,杏儿照旧没见他。 喜鹊又送进来一个匣子,里面是几本书坊新出的话本。 杏儿喜欢看话本,曹文远就尽心尽力给她寻来,这几本话本都是市面上最抢手的,每次一发行就会被抢售一空。 曹文远能在第一时间寻来,足见他花费了不少心思! 喜鹊有些犹豫道,“小姐,曹公子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看起来好可怜……” 杏儿放下书本,心头就像被扎了一根刺般难过,但到底还是挣扎纠结。 这月底,裴府整个都忙碌起来。 打扫,收拾,宴请宾客,阖府挂满了红灯笼。 原因无他,杏儿要办及笄礼了。 及笄礼是女孩子成年的标志,除了平民之家没条件之外,有条件的人家都会给女儿大操大办。 裴通到底是一方父母官,早早知道消息来道贺的人不少。 杏儿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更衣,本来胡娘子想请曹家夫人担任正宾,可曹夫人身体不好,怕兆头不好,为胡娘子引荐了一位姓司的老夫人。 司家在当地也算有名的大族,司老夫人儿孙都在京城为官,但她为人低调,一大把岁数了也不想劳累奔波去京城,就和小儿子一家在本地过日子。 她小儿子也是做生意的,与曹家合作开了几间酒楼,这位老夫人年纪已近六旬,身体健朗,儿孙双全,是一位难得的全福人。 请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给杏儿做正宾,胡娘子十分高兴。 而这位老夫人看到杏儿一张娇艳绝色的脸庞,瞬时一惊,将她细细端详了半天,竟说了一句,“神清骨秀,眉眼带贵,这姑娘不是个寻常的!” 这话一出,最高兴的不是胡娘子,反而是曹夫人! 她越看杏儿越喜欢,直接拉过她,将自己手腕上一个水头极好的镯子就套到了她手上,只恨不得今天就能把两个小儿女的婚事订下! 当着众人的面,杏儿不好拒绝,却没忽略了一旁,裴娇看着自己的眼中简直带着利刺! 司老夫人亲自为她梳头加笄,念完祝祷词,杏儿向着父母亲三拜,就算做礼成。 从今日后,她就是个大姑娘了,也代表着要尽快说人家,成为别家妇! 胡娘子望着自己娇艳如花的女儿,眼圈都有些红了,杏儿一路跟着她从那个小山村出来,幼时着实受了不少苦。 好在如今女儿平安长大,还出落的这般能干美丽的模样,她只觉得心口说不出的慰烫。 旁边曹夫人看到她,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取笑道,“瞧你,这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杏儿长大了,你该高兴才是!没听刚才司老夫人说,这丫头身带贵气,是个有大造化的……” 胡娘子不好意思的拭拭泪,笑道,“我只是心有感触罢了,这孩子从小跟着我受了不少苦,我只盼她以后能福泽绵绵,无灾无难……” 曹夫人嗔道,“瞧你,杏儿以后嫁到我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瞧我家那傻小子,眼睛都不会转了,以后还怕他对杏儿不好?放心吧,以后杏儿就是我的亲女儿,她的福气大着呢……” 胡娘子转头,果然见男宾席那边,曹文远正一眨不眨眼的盯着女儿,那神态一看就是全副心思都在杏儿身上。 他一身白色锦衣,人如玉树临风,在一众宾客中也如鹤立鸡群,和女儿在一起,再没有更般配了。 第235章 两心 胡娘子越看越满心欢喜,这几天因为裴娇闹腾带来的阴云也一消而散,闻言笑道,“是了,以后杏儿去了你家,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了,就是这个理儿……” 两个母亲看着不远处的小儿女,都笑的合不拢嘴,就盼着及笄过后,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晚间宴席散后,杏儿总算回了房中,只觉得浑身疲惫。 -- 第275页 古代礼节繁缛,只是一个及笄下来,她就被折腾的不轻。 知书替她拆了钗环,散开头发,轻轻揉按着头皮。 秀红指挥几个婆子抬了洗澡水,杏儿刚想脱衣服,好好泡个澡,喜鹊就进来了,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曹公子还没走,在后门等着你,说有话和你说。” 杏儿一愣,今日人多,两人没顾上说话,如今宾客都散了,他竟没回家?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她不想见他,就让喜鹊出去打发了。 可没一会,喜鹊又进来,叹气道,“小姐,曹公子不肯走,说你不见他,他就一直等下去!” 杏儿一愣,连秀红也有些惊讶,曹文远向来温和,很少有如此执拗的时候。 秀红道,“小姐,要不奴婢出去和他说吧?” 杏儿沉默了一瞬,淡淡道,“算了,他想等就等着吧……” 她不信他能等一晚上,径直脱了衣衫,进浴桶洗澡。 等她沐浴完,秀红拿了个大巾子把她的头发擦干,又上了护发头油。 杏儿正在看书,灯光下,她墨发披散而下,只穿着一件单薄内袍,肌肤如瓷,眉眼妍丽的惊人。 饶是看多了自家小姐的美貌,秀红还是被晃的恍神,心想,就自家小姐这样的才貌,难怪曹公子紧追不舍,只有没长眼睛的人,才会为了二小姐而舍弃自家小姐。 杏儿看了一会儿书,等头发干了就睡下了。 只是被扰动了心绪,她睡的不怎么踏实,半梦半醒间,竟听到窗外传来了淅沥沥的雨声。 先前她还以为在做梦,紧接着就一惊坐了起来,拉开窗棂。 一股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外面果然下雨了。 听到动静,喜鹊从小榻上起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杏儿本不想问,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去看看,他,他是不是还在外头?” “是!” 喜鹊应声出去,杏儿心口则纷乱如云。 理智上她知道曹文远不可能等着她,但心头,到底有一丝不确定,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期盼。 雨夜无声,和着少女心头乱麻一样的心思,杏儿都有些搞不懂自己了。 明明早就理好思绪,再也不要理他,可想到他已经好几次一人独自等在外头,心头就忍不住发软。 好在很快喜鹊就回来了,脚步凌乱略有些匆忙的冲进来,急切道,“小姐,曹公子还在外头!他连伞都没有,整个人都湿透了!” “什么?”杏儿一惊。 她本想吩咐喜鹊去送伞,然而到底压不下胸口突然涌起的冲动,猛然跳下床,趿着鞋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跑。 身后喜鹊惊叫道,“小姐,你还没拿伞!” 她拿着伞和披风追了出来,给杏儿裹好,主仆俩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门跑去。 此时雨势已经大了,院中有不少积水,杏儿没跑几步,鞋子就进了水。 但她完全顾不上了,直到一口气跑到后门,就看到有一个茕茕孑立的身影站在门外。 风雨这么大,他连躲都没躲,一袭白衣早已湿漉漉贴在身上,只是坚定的望着裴家门口。 看到杏儿,他双眼骤然一亮,急促的奔过来,胸口剧烈起伏,却只是定定望着她,什么都没说。 杏儿本来的一些郁气,在这一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看他全身湿漉漉的,雨珠顺着那张英俊的脸庞滚落,杏儿还是没忍住,替他撑着伞,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水,有些恙怒的道,“傻不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都这么……”晚了。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男子猛然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拽就将她紧紧的拥在了怀中。 男子的两条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强迫她贴在了他胸口上,他身上微有酒意,显然刚才在宴席上喝了不少。 杏儿一惊,刚想推开他,就察觉到了他胸口急促剧烈的心跳。 曹文远伏在她耳边,声音都有些嘶哑,“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 杏儿气恼,推搡他道,“放开我!那如果我不出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曹文远脱口道,那双一向温柔的眼睛灼热炙烈,头一次有些迫人的光芒。 杏儿心头一跳,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推开他道,“所以你是故意冒着雨站在这里的?你就是知道我心软……” 曹文远打断她道,“不是,我是在惩罚我自己!你这两天不肯见我,我就知道我惹了你生气,如果这样能让你消些气的话,我站几晚都无妨……” 雨声中,男子轻轻喃喃,这些缠绵的话语就像绵绵无断的雨丝,将杏儿整颗心都裹了起来,让她心口泛起了又酸又甜的感觉。 她微微垂下头,只感觉双颊滚烫,心底又酸又乱,咬唇道,“你还知道我生气?” 曹文远突然一脸郑重道,“蓁蓁,这次来我就是想跟你说清楚,从小到大,我心里唯你一人!对于裴娇,我只是把她当成了你姐姐,看在老师的面上,我也不能对她做什么!但从今以后,我一定对她敬而远之,再不会做出让你误会的事!蓁儿,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知!如违此誓,让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杏儿并不想听他起什么誓,但听他明确表态,心头那些介意的小尖刺已经尽数软化。 -- 第276页 女孩子纤细娇软的手指按在唇上,曹文远心头一荡,忍不住又将她拥在怀里。 杏儿只穿了身单薄的内裙,外面披了条大氅,女孩子娇软的身体在怀里,让他血液瞬时被点燃。 曹文远望着女子那腻白的脖颈,细腻的就如最上好的羊脂膏,呼吸瞬时急促,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吻下去。 第236章 丁香 然而他到底是君子,几乎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把心头的绮念压下去。 他克制了半晌,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把她松开。 夜间风大雨大,杏儿摸着他湿漉漉的衣裳,有些心疼的道,“快走吧,别冻病了……” 她又怕被家里人发现,两人的婚事虽然过了明路,但这样半夜私会,总是不好的。 曹文远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眸灼灼,轻声道,“蓁儿,我娘说这几日就过来求亲,你,你会答应嫁给我的吧?” 杏儿脸颊滚烫,一颗心激烈跳动的都快从口腔里蹦出来了,推他道,“你快走吧,我,我……” 她一个姑娘家,哪好这么直白的说出“愿意”两个字。 可是她不肯说,曹文远就不肯走,固执的握着她。 杏儿没办法,轻声呢喃出两个字,“愿意……” 她一把挣脱他,扭头就跑。 进了院子里,她的一颗心还在“咚咚咚”直跳,就像揣了一只兔子。 喜鹊在后头轻笑,把小门关上,打趣道,“小姐,曹公子还在傻傻往这里看着呢……” 杏儿脸颊通红,狠狠啐了这多嘴的丫头一口,头也不回就跑回自己院子。 这天晚上,杏儿再没办法入眠了,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只回想着刚才曹文远那双深情的眼睛,伴随着他那句,“蓁蓁,你愿意嫁给我的吧?” 她就忍不住红了双颊,羞的将脸埋进被子里,然而心口就像裹了一团蜜。 第二日一早,风住雨歇,一缕阳光顺着纱窗斜斜透进来,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窗外的桃花散了一地,一大早小丫头们就在外头忙忙碌碌,伴随着喜鹊压低的嗓音道,“把院子打扫的干净些,还有那边的泥,都铲了,砖头都堆在这边……” 但声音再小,来往的脚步声还是把杏儿吵醒了。 她困倦的揉了揉眼睛,秀红推门进来,端着洗漱的水盆,问她,“姑娘,醒了?” 杏儿昨天入眠的晚,依旧十分困乏,迷迷糊糊的问,“外头在做什么?” 秀红笑道,“今儿一大早,曹公子就派人送来了一株丁香树,说让小姐种在院子里,又好看又好闻,喜鹊正指挥人把树种在院子里。” 杏儿脑中迟滞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霍地一下坐了起来,惊讶道,“文远哥来了?” 两人昨晚那么晚分别,他竟一大早又来了? 秀红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上前把床帐撩了起来,笑道,“小姐,曹公子没过来,只是派人送来的树。” 杏儿“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口气。 然而下一秒,她就迫不及待的跳下床,连鞋都顾上穿,扑到窗前打开。 随着湿润清甜空气涌入的,是一树灿烂如云霞的丁香花。 开的正是灿烂的时候,淡紫色的花瓣团团簇簇的拥在枝头,就如一树紫色云霞。 杏儿都看呆了,就见这树就被种在了她的窗前,和桃花并排,一粉一紫,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别提多好看了。 喜鹊正挥挥着小丫头们浇水,知书正在修剪枝头,看到她头发都没梳就打开窗户,都忍不住一呆。 好在是自己院子里,杏儿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想到这树也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找到了,又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运过来,这般心意,让她心口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忍不住唇角就绽开一抹笑意。 秀红也道,“小姐,曹公子真是有心了。” 杏儿心中已经瞬间下定决心。 用过早膳,她就去了胡娘子院子。 裴安正在读书,朗朗清脆的童声透过窗棂传过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等看到她的身影,小家伙瞬间把书一扔,从大凳子上跳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冲了过来,扑进她的怀里高兴的道,“三姐姐!” 杏儿抱住他,他立刻像只猴子似的灵活的攀上来。 杏儿抱着他走进来,一边问道,“学到哪里了?” 裴安得意的道,“三字经学完了,已经开始学习千字文了……” 杏儿夸赞道,“不错,下次大哥哥检查你功课,你总算不用挨竹板炒肉了……” 一听到“大哥哥”三个字,裴安一张白嫩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裴鸿这些年常在京城,偶尔年底休沐才会回来,回来后会检查裴安的功课,只要他学不好,他的小屁股难免就会挨顿毒打。 要说裴安也是可怜,这家里不怕爹不怕娘,唯独怕一双兄姐! 屋里,胡娘子正在缝制一条大红的被单。 红艳艳的缎子上绣着层层叠叠绽开的富贵牡丹,雍容逼人。 看到杏儿抱着儿子进来,她脸上露出一抹无奈道,“怎么又让你姐姐抱上了?快下来!” 裴安冲母亲做了个鬼脸,一双小手臂牢牢抱着姐姐脖子,说什么也不肯下的。 -- 第277页 杏儿倒不介意,抱着弟弟坐在母亲身边,诧异道,“娘,你怎么又做针线了?不是说有绣活交到我铺子里么……” 胡娘子浅浅笑道,“你哥来信了,说袁家小姐的守孝之期已过,两家就议在今年年底成亲,你大哥哥京城里没有长辈,娘肯定是要回去替他操办的,这些喜被,现在就该准备起来了。” 杏儿高兴道,“年底就能成亲?真是太好了,不枉哥哥等了这么多年……” 胡娘子也叹道,“可不是,像他这般大的,儿子都几个了,唯独他一人在京里,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杏儿笑道,“这下好了,年底新嫂嫂就进门了,娘以后也不用担心哥哥了。” 母女两人说着闲话。 说起来,裴鸿和袁家小姐订婚也近四年了。 当年裴鸿考中状元,年少英俊,前途无量,京城里不知多少世家贵女芳心暗许。 当朝袁阁老门庭清贵,当年唯一的独子因病逝世,膝下唯留下了一女。 袁阁老夫妇对这唯一的孙女看的跟掌上明珠似的,及至长大,千挑万选要给她挑个好女婿。 后来看中了裴鸿,袁阁老生怕这么好的孙女婿被人抢了,竟直接进宫求了皇帝赐婚。 因此在裴鸿还不知道的时候,一门婚事就从天而降了。 第237章 选秀 因是赐婚,旁人家也不敢再争了,自然裴鸿也不能拒绝。 订婚后,本来约定好第二年成亲,没成想袁老夫人大概放下了一桩心事,身子每况愈下,竟在当年撒手人寰。 袁小姐得替祖母守三年孝期,这婚事就拖了下来。 裴鸿今年已有二十一了,好不容易能成亲了,胡娘子自然高兴的不行。 虽说当年袁阁老不经过裴家同意就求了赐婚,但听说这袁小姐也是个温柔娴淑的。 而且裴鸿这几年在京中,也多亏阁老照应,才能年纪轻轻就升任到吏部侍郎的位置,胡娘子对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也是十分期待的。 杏儿雀跃道,“娘,那咱们什么时候进京?” 哥哥婚事,虽然裴通因为任职不能过去,胡娘子却是一定要去操办的,她必然要跟上。 胡娘子算了算日子,道,“你哥亲事订在了年底,咱们最晚,六月份就要动身了,除此之外,你莺儿表姐也有喜事,咱们也是要去祝贺的。” 杏儿惊讶道,“莺儿,她怎么啦?也说人家了?” 莺儿就是齐家的六小姐齐莺,小时和杏儿十分玩的来。 齐大爷升任了四品的威远将军,被调进了京武卫大营,所以齐家举家迁往了京城。 杏儿和齐莺处的十分好,这么多年两人也没断了联系,一直有书信往来。 而她们这个年纪的好事,自然是有人家了,杏儿兴致勃勃的问,“她找了什么人家?” 胡娘子摇头道,“可不是普通人家,陛下下令七月份选秀,京中四品之上官眷的女儿都要参选。” “选秀?” 杏儿是真的惊讶了。 她远在益州,而且父亲只是个区区七品县令,这选秀自然没她什么事。 只是齐莺要参加,她还是十分意外,愣怔了半晌问道,“大伯伯和大伯娘怎么舍得?” 齐莺是齐大爷和齐夫人的小女儿,两人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忍心把她送往宫里? 当年皇帝虽然年轻,还不到三十,但风评十分不好。 杏儿这些年,没少听见人议论当年皇上。 据说皇帝沉迷于道家,常年躲在深宫修炼炼丹,身边聚拢了一群道士,不理朝政,昏聩无能,搞的朝堂乌烟瘴气。 益州地处南方,离京城比较遥远,受波折还比较少,听说北方不少地方,因为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早已暴乱,而皇帝只知派兵镇压。 这样一个皇宫,齐莺若真被选上,岂不是进了火坑里? 胡娘子叹气道,“天家下令,哪是你大伯娘他们能拒绝的?再一个,听说这次选秀倒也不是为了充实宫廷,听你大伯娘说,皇帝之下有个亲弟弟,叫什么瑞王殿下,这位殿下身子不太好,听说前些年跌断了腿,找遍了天下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位瑞王殿下都二十四五了,眼见膝下无后,皇帝又不知道弟弟喜欢什么样的,干脆就举办了这次选秀,其实是想选一位瑞王妃。” 杏儿更惊讶了,道,“那,那不是个残疾么?” 皇帝都这样了,他的亲弟弟能好到哪去? 而且腿都断了,这样子,还不如嫁给皇帝呢。 胡娘子摇头道,“咱们也不懂,不过你大伯娘说,瑞王殿下虽是个废人,但皇上和太后都十分宠溺,他又是唯一的一位八珠亲王,若是能嫁给他,成了正正经经的瑞王妃,又得皇帝太后护佑,莺儿这后半辈子,也算是无忧了……” 杏儿睁大眼,和母亲相顾无言。 对她们这样的小农户出身的来说,毕生的愿望就是找个好夫婿,一生生儿育女,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那些天家之事距离她们太遥远了,更何况这瑞王还是个残疾,就算当上了瑞王妃,又有皇帝和太后当靠山,那又怎么样? 难不成后半辈子就守着个残疾过日子? 杏儿喃喃道,“这些事,莺儿在信里都没和我说……” 她上个月才收到齐莺一封来信,里面对于这些事一个字都没提。 -- 第278页 胡娘子知道女儿担心,拍拍她的手道,“行了,你也别担心了,这种事关乎姑娘家的婚事,她怎么好意思跟你说?再说那么多人呢,还不知道能不能选的上。你也别愁了,左右咱们早点去,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杏儿点点头,思绪都飘飞了。 记忆中,齐莺那小丫头性子爽朗,从小就爱舞刀弄剑,立志做个女将军。 这样的女孩子,她想不出她进了那个火坑似的皇家会是什么样。 耳边裴安问道,“三姐姐,什么叫做王妃啊?” “就是……” 杏儿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胡娘子把裴安抱下来道,“行了,大人说话小孩子听什么,快到院里去玩吧,压的你姐姐腿都麻了……” 裴安还想缠歪,奶娘把他抱出去了。 没了人,胡娘子含笑看向女儿,问道,“杏儿,你来找娘是不是有话要说?” 一大早,她就听丫头说曹文远给女儿院子里送了一颗丁香树。 之后再见女儿那满脸容光焕发的样子,她还哪能不清楚,女儿怕是想通了! 果然,她刚提了这一句,杏儿的脸就红了,绞着手指有些羞涩的道,“娘,文远哥哥他,他……” 她还没说完,胡娘子就含笑问道,“你可是想通了,愿意嫁给他了?” 杏儿的脸“轰”的一下就红透了,扑进母亲怀里绞股糖的撒娇道,“娘……” 胡娘子笑的合不拢嘴,不再打趣女儿,笑道,“好了好了,你曹伯母昨天就说了,后天就登门,两家一起商量商量定日子。” 两家父母早就安排好了,杏儿羞的连头都不敢抬,半晌突然想起了裴娇,道,“那二姐姐呢?” 裴娇得到这个消息,怕是且有的闹腾! 鉴于裴燕的前车之鉴,她对这姐妹俩的下限实在是没底,就怕她又做出什么没皮没脸的事来,强行缠上曹文远。 胡娘子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声音都带了一丝冷意道,“行了,娘心里有数,这几日就把你二姐姐锁起来,绝对不会让她出来闹腾一下!” 她性子是好,但对上女儿的事,她和天下所有护崽的母亲一样。 裴娇做旁的也就罢了,敢搅合女儿的婚事,她绝不会再容她! 第238章 婚事 县衙后院并不大,相邻的两座小套院分别是杏儿和裴娇的院子。 一大早,杏儿院中的人忙忙碌碌,又是种花又是说笑,裴娇院中的小丫头就忍不住趴在墙头瞧。 都知道两位小姐不和,两个院子的丫头也同仇敌忾,都看对方不顺眼。 见隔壁骤然多了一株那么大的丁香树,上头开的那么绚烂的花,再一听,居然是曹公子送的,一个丫头脸色立时变了,跑回去向裴娇报信。 裴娇还在睡着,她惯来不喜欢早起,每每要睡到日上三竿。 现在府里没老太太了,胡娘子又管不住她,她用不着去前面请安,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听到小丫头毛毛燥燥的跑进来,守夜的春桃立时呵斥道,“站住!不知道小姐还在睡着?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做什么?” 小丫头压低声音道,“春桃姐姐,隔壁种了一株丁香树,说是一大早曹公子送来的……” “什么?”春桃一脸惊讶。 “真的,春桃姐姐你快去看看,可大了,开了好多花,可漂亮了……”小丫头有些羡慕。 春桃不信,送什么都不稀奇,哪有送这么大一株树的? 她好奇的跟着小丫头出去瞧,等回来后,心情就有些沉重了。 她可太清楚自家小姐对曹文远的心思了,处处紧盯着隔壁,什么都要跟三小姐比个高下, 要是知道曹公子送给三小姐这么大一株树,她还不得炸了? 春桃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 曹公子和三小姐相处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说他明显更喜欢三小姐,但之前顶多送些首饰,吃的玩的小物件,都不显眼出格。 可三小姐才及笄第二天,他就迫不及待送了这么大一株树,倒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再联想昨日曹夫人毫不避讳就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送给了三小姐,她心头隐隐所悟,问小丫头道,“三小姐呢?可在院子里?” 小丫头道,“三小姐一大早就去找夫人了……” 春桃想了想,吩咐小丫头守好门,自己就匆匆去了胡娘子院子。 裴娇一觉醒来,就发现身边只有个二等小丫头杜鹃,她下意识问道,“春桃呢?” 杜鹃道,“春桃姐姐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裴娇气恼道,“她能有什么事!当值也不上心,看回来我不扣她工钱!” 她用惯了春桃,不习惯别人的粗手笨脚。 杜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起床,并不敢吭声。 谁都知道府里两位小姐虽说年岁一样大,但三小姐的脾气比二小姐好多了。 三小姐待下人和气,从不呵斥打骂手下的奴婢,而自家二小姐却是个油桶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了。 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每天战战兢兢,春桃姐姐伺候了这么多年了,二小姐也是一不如意就要扣她工钱,要不就罚跪。 怪不得曹公子只喜欢三小姐,她若是曹公子,也不会看上空有一张脸的二小姐! 杜鹃脑中胡思乱想着,手下却丝毫不敢怠慢,拧了帕子替裴娇擦了脸,又替她挽头发。 -- 第279页 杜鹃没有春桃手脚灵活,梳头发时,不小心扯痛了裴娇的头皮。 裴娇瞬时大怒,回手就要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骂道,“要死啊,再这么笨手笨脚,我就把你……” 她话还没说完,春桃就从外面“登登登”跑了进来。 不等裴娇发脾气,她就急切的道,“二小姐,不好了,三小姐她……” 她说到这里,冲四下看了看,又朝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会意,急忙出去,还把屋门小心翼翼的关上。 春桃这才开口,急切道,“二小姐,三小姐就要和曹公子定下亲事了!” “什么?” 裴娇一惊,简直如闻晴天霹雳。 春桃道,“一大早,曹公子就给三小姐送了一颗丁香树,奴婢觉得不对劲,就去了太太院里打听,正碰上三小姐也在那里!奴婢就听到院子里几个丫头议论,说三小姐马上要和曹公子议亲了,咱家又要办喜事了!” 她一口气说完,就见裴娇的脸色果然难看的厉害。 她用力捏着梳子,指尖都快掐了进去,一双眼睛几乎像要喷出火,一字一字道,“我就知道!那对母女就要把文远哥哥抢走!” 她气的眼圈都红了,带着哭腔骂道,“我都跟爹爹说了,我喜欢文远哥哥,我要嫁给他!他们母女怎么这么不要脸,这样都能抢……” 春桃慌忙捂住她的嘴,叹气道,“我的小姐哎,这话可不能乱嚷嚷,传出去让夫人知道了还了得?当今之计,我们得赶紧把曹公子抢回来!左右他们现在还没订亲,一切都来得及!” 裴娇红着双眼道,“怎么抢?曹哥哥他,他一定不会拒绝……” 她就算再贴上去,心里也是知道的,曹文远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杏儿,她怎么抢的过她? 春桃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不若小姐你这两天找个机会,把曹公子约出来……实在,实在不行,你就说和他已经有了点什么……” 裴娇心头犹如乱麻。 她心底也知道唯有春桃说的这一个主意了,趁现在,她若真和曹文远有了些什么,那他和杏儿的婚事肯定会告吹。 而且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曹文远一定会负责娶她! 有时候,姑娘家的名声就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可是,她虽不在乎自己名声,平日也任性胡闹,但还真没胆子做出这么大的事! 她和姐姐裴燕不同。 她虽从小咋咋呼呼,看似胆大妄为,骨子里却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平日和曹文远显的亲密一些无所谓,但她真要敢做出格的事,怕是她爹一定会打断她的腿! 但如果不这样,曹文远就真的要被杏儿抢走了…… 她心头天人交战,一时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裴燕自小看着不声不吭,但胆子着实大的没边了,当年为了自己的婚事,竟能做出给秀红下药,把身为知县公子的赵荣打伤,把两人关在一起。 这也就罢了,她竟然还能私逃,最后给一个岁数近半百的张大人做外室! 第239章 草包 这么多年来,裴通被伤透了心,几乎跟大女儿断了联系,裴娇也不知道姐姐过的如何了,但想想她那样豁的出去的人,想来日子也差不了。 她一时佩服裴燕,一时又有些胆怯。 春桃在旁边怂恿道,“二小姐,再犹豫可就没机会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裴娇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一拍桌子道,“好!我这就把文远哥哥约出来!我,我要挑明跟他说,我喜欢他,问他我和田杏儿,他到底选谁!” 她气势汹汹的,春桃却傻了眼道,“就,就这?” 裴娇道,“对啊,就这样!你快点让人去给文远哥哥送信,把他约到曹记酒楼,说我在那里等他!还有,你快点给我找衣裙打扮,傻站着干什么呀?对了,你说我戴这枝海棠花钗好不好?” 她起身已经忙着开始挑选首饰衣裳了。 春桃一言难尽的看着刚才还一副要和杏儿拼命的自家小姐。 看她刚才怨气冲天的样子,她还真以为小姐要出个大招了,结果就是把曹公子约到酒楼表白? 可她也不想想,她对曹公子的心意,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她再表白一次,也不过是再尴尬的让人拒绝一回,又有什么用? 怪不得人家都说,自家小姐这脑子里装的都是草包,半点用都没有! 春桃脸色阴晴不定,还是乖乖去外头吩咐人去给曹家送信了。 裴娇可不知道丫鬟在心里暗地鄙视自己。 她兴冲冲挑选了衣裳首饰,把自己打扮的娇艳无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袄裙,这才坐了自家马车赶往曹记酒楼。 曹记酒楼就是曹家开的,曹家生意做的不错,光名下的酒楼就有十几家。 之所以约在这里,是因为她只能来这里,至少曹记酒楼不跟她要钱! 裴娇兜里没钱,她不像杏儿,在外头自己开着绣庄,裴通清廉,每月府中的月例银子不过二两。 裴娇自己花用都不够,哪里还有钱来酒楼?也就是自家和曹家交情好,她常常来这里蹭吃蹭喝,没被要过银钱。 看到她过来,伙计热情的招待,熟门熟路的把她引到二楼主家自留的包间。 -- 第280页 丫鬟上了上好的花茶退下,裴娇有些忐忑不安,揪着自己的裙子问,“春桃,我穿成这样真的好看吗?你说文远哥哥会不会喜欢?” 春桃简直无语了,真心觉得自家小姐脑子有包! 她现在是该担心好不好看的问题吗?最大的问题是曹公子有可能不来好吧! 人家都要和三小姐订婚了,哪可能还过来?被她缠上还惹一身骚? 裴娇显然没想到这点,着急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瞧。 曹记酒楼财大气粗,窗户是紫木雕花窗棂格,上面的一扇用木棍支起。 裴娇趴在上面,就能瞅到下面的人来人往。 她正探着头往远处瞧,身边的木棍“啪嗒”一下掉了下去,正正砸在一个人脑袋顶上。 裴娇吓了一跳,瞬间低头。 就见下面走过的是个身穿青白长衫的书生,那棍子正好砸在人头顶上,此时书生捂着额头,皱眉向上看来。 两人瞬间四目相投。 裴娇本有些慌乱,嘴张了张,正想道歉,蓦然觉得下头这人有些眼熟。 那人也看着头顶上探出来的一张娇艳的脸,一脸意外。 裴娇看那人眉目清朗,长的是不错,但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长衫,脚下还穿着带补丁的鞋,一身穷酸相。 她脑中如电光火石,瞬间想了起来,脱口道,“你,你是那个孟子谦?” 孟子谦也早已认出了她,毕竟长的这般艳丽的女孩子十分少见。 他对裴娇可没什么好印象,皱着眉,正要说话,裴娇已经嚷了起来,气势汹汹的道,“说!你是不是故意跟着我的?不然怎么这么巧从这下头路过?好啊,你个登徒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从认出是孟子谦,她的心虚就一股脑飞到爪洼国去了! 她认定孟子谦对她别有心思,不然怎么这么巧撞上? 所以裴娇气势汹汹骂了一通,不等孟子谦说话,她就缩了回去,把窗户“啪”的一声关上! 可怜孟子谦,只是无意中从这边路过,不成想就这般倒霉。 被裴娇这一通嚷嚷,路人都看了过来,对他指指点点。 孟子谦一介书生,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瞬间脸色铁青,气的恨不得冲上去和裴娇理论一番。 可他到底是个男子,拉不下脸和女子争执,气的紧紧盯着二楼的窗户,骂了一句,“莫名其妙!”,铁青着脸走掉。 酒楼二楼。 裴娇其实还在偷偷瞄着他,见孟子谦走了,她才拍拍胸口,一脸后怕的道,“他肯定是看上我了!爹也真是,给我找了个这样的好色之徒!不过也难怪,我这样的容貌,他对我一见钟情,情难自禁也是难免的……” 春桃在旁边把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实在无语的厉害。 她真想晃着自家小姐的头好好给她倒倒水! 刚才那个公子明明满脸厌恶,她哪只眼睛看到人家对她有企图了? 明明是她先砸了人家的头,一句道歉没有,还给人家扣了个“登徒子”的帽子! 她要是那位孟公子都怄死了! 但看到裴娇从袖中拿出了随身小镜子,臭美的左照右照,春桃明智的选择闭了嘴。 裴娇在酒楼等着曹文远,哪知道等了又等,曹文远都不见身影。 最后都过了饭点,裴娇趴在窗口脖子都快伸长了,也没看见曹家的马车到来。 裴娇实在忍不住了,把伙计叫了过来,气冲冲问道,“你们大公子呢?怎么还没来?” 伙计一脸莫名道,“大公子没说要来啊,掌柜的也没通知。” 每次曹文远来之前,都会提前派人来告知,酒楼就会把他爱吃的菜提前准备上。 裴娇根本不信,发脾气道,“不可能!我明明和他说好了!你把掌柜的叫过来,我问问他!” 小伙计道,“不好意思裴二小姐,我们掌柜正在忙着,要不您再等一会?”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第240章 起势 直到酒楼人都散了,那掌柜的过来陪着笑说话,曹文远都没过来。 裴娇从满心期盼到失望至极,她又不傻,知道曹文远这是放了她鸽子。 不然他满可以派人过来说一声! 裴娇失魂落魄的从酒楼里出来。 春桃在旁边看的冷笑,她就觉得自家小姐傻,以前光知道缠着曹文远,别人都以为她有多不知廉耻,可殊不知她就是缠着曹文远说说话,连一点放肆的行为都不敢有。 以前那么多机会,她若真能抓住一回,豁出去干点什么,曹家公子能跑了? 呸!白瞎了这样一张脸! 春桃心里唾弃着,却假惺惺的安慰。 “二小姐,别难过了,曹公子今天兴许有事,等明儿个,奴婢再给您约一回,这回您可不能再干等着了,要我说,咱们就该好好合计合计,要不然您干脆就去曹家,想办法闹出点动静,让人都以为曹公子和您有了什么……” 春桃正说的起劲,一转头,却看到裴娇双眼放空,神思恍惚,显然压根没听进去。 春桃气的跺脚道,“二小姐,奴婢说的话您听到了吗?” 裴娇回神,等弄懂春桃的意思,吓的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 第281页 她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春桃的提议,但又心头万万舍不下曹文远,想了想,发狠道,“行!明天我就继续约曹哥哥出来!他要是不肯见我,我就一直等在外头!” 她给自己打了气,瞬间又变的斗志昂扬。 春桃一言难尽的道,“二小姐,您约曹公子出来做什么?” “继续跟他表白啊!人家说金什么石,什么开,总有一天我会打动他,他会看到我比田杏儿那贱丫头更好!” 裴娇一脸信心满满,春桃却差点没气了个仰倒。 她开始后悔自己一开始在府里选人的时候,怎么跟了这么个脑子不灵光的二小姐! 当初裴家买丫鬟,她就是看出裴娇不聪明,才选择跟了她,就是为了裴娇好拿捏。 这么多年下来,她跟在裴娇身边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曹家是本地大户,曹文远又一表人才,是个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若是裴娇能嫁过去,她就是陪房丫头,而陪房,她将来就能爬到姨娘的位置,再给曹家生个一儿半女,她这辈子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不光是裴娇,连她都对曹文远志在必得! 可现在眼瞅着裴娇不给力,春桃着急上火的,脑中飞快转着,下次有个什么机会,说什么也要把裴娇和曹文远送做一堆! 主仆俩各怀心思的回了府里。 裴娇受了这场打击,恹恹的连晚饭都不想吃了,早早就回了房里。 而胡娘子,本想在今晚和丈夫商量下女儿订婚的事,哪想到裴通一回来,就带回来了一个爆炸般的消息! “你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最迟不过七天,我们举家迁往京城!” “什么?”胡娘子惊的把手边的水杯一把打翻。 水流顺着桌案流下,秀荷忙过来收拾桌子。 胡娘子都顾不上被淋湿的裙角,站起来急道,“为什么要走?怎么突然这么匆忙的就要迁家了?” 裴通坐在椅子上,揉按着额头,一脸疲惫道,“外头情势不好了,北方大旱,尤以石庄,汉口两地为重!朝廷明明派发了赈灾之粮,没成想被下头人层层剥削盘扣,到了两地之后,粮米竟不足五百担!灾民那么多,这点点粮够什么?可恨那些贪官为了欺瞒百姓,竟在里面混了沙石草皮充数!” 裴通声悲愤,胡娘子只听的胆战心惊,颤声道,“那,那后来呢?” 裴通眼睛都红了,怆声道,“两地百姓饿死无数,自然有灾民揭竿而起,砸了官府,抢了粮仓!其中有一个叫王石的犹为勇猛,竟然把两地数千灾民都集结起来,直接竖了反旗! 朝廷派了右翼将军蒋凛带兵镇压,但王石武艺高强,勇猛过人,竟将官兵一路击溃,蒋将军被镇杀,人头在外悬挂了七日!” 裴通声音顿了顿, 接着道,“此一役,朝廷大败,王石声名更振,不少流民纷纷投入其麾下,短短时日,就发展成了近十万大军,王石已成了气候,他扬言说南地富庶,为了抢粮食,他竟带着大军沿淮水一路南下,短短时日,已经攻破了琪县,宛安两城!南地,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他眼睛闭了闭,长叹一声。 “什么?” 胡娘子和秀荷大惊,吓的手都抖了起来。 两人怎么都没想到外头竟然已然是这般情形! 秀荷颤声道,“那,那老爷,我们是去京城避祸吗?” 裴通叹道,“虽情势糟糕,但也不是到了绝境,皇上已经命威德将军前来剿灭王匪,南部各地兵力皆要配合,威德将军勇猛无敌,是我大胤的战神,有他在,南地或许保得住!不过齐表兄担心,提前给我在京里谋了个户部文书之职,虽依旧是七品官,但我们举家搬去,以后就住在天子脚下,至少可以保证一家人的安全!” 裴通话落,胡娘子和秀荷面面相觑,只觉得心惊肉跳。 胡娘子道,“那,那这边呢?” 他们走了,还有这满城的百姓。 裴通叹道,“距离最近的遥州知府已经赶往这里,也有继任的官员很快到任,他们要配合威德将军调兵,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咱们能插上手的了……” 胡娘子愣怔了片刻,好在她少时也经历过大灾,心性坚韧,闻言定了定神,立刻起身道,“好,我现在就收拾,争取咱们尽快上路!” 裴通点头道,“咱们先去清水,把我娘接上,一起去京城,这几日我会在衙门交接公务,你们先收拾,争取七日内我们就出发!” 胡娘子点点头,裴通正要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忧心忡忡道,“对了,还有曹家呢?我本打算这几日就和曹夫人商议,把文远和杏儿的婚事定下来……” 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 裴通道,“这些事你可以跟曹家透个底,他们若愿意跟着走的,就这几日一起上路,若是不愿那就罢了,杏儿的婚事,也只能去了京里再说了。” 第241章 上京 胡娘子点了点头,等丈夫走后,她想了想,叫过秀荷道,“你明日立刻去曹家,把曹夫人请过来!” 秀荷点点头道,“夫人,明日一早我就去!” 这一晚,裴家所有人都没睡好。 胡娘子她们是为了未卜的前途忧心忡忡。 这举家搬迁,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益州距京城千里之遥,尤其又无法走水路,此一去,怕是得走上一个多月。 -- 第282页 更何况现今世道这么乱,路上还得提防着匪贼流寇,只要一想,胡娘子就愁的没法合眼。 而裴娇,还在心心念念的想着该怎么和自己的曹哥哥表白,春桃则在做着姨娘上位的美梦。 杏儿也在甜蜜的思念中进入梦乡。 这一晚,裴家看似与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无比平静,却不知外面早已变了天。 第二日一早,胡娘子就下令所有人不得外出,府门紧闭! 家中人开始紧张的收拾东西。 这让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准备外出的裴娇一阵跳脚,然而她再怎么闹腾,都没办法出门了。 裴娇气鼓鼓回了屋子里,春桃则跑出去打听,她直觉家里今天的气氛不正常,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前院。 胡娘子已经把杏儿叫了过来,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吩咐她尽快收拾院里的东西。 杏儿大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娘,你,你是说这边要打仗了?” 胡娘子怕吓到她,安慰道,“没那么严重,朝廷已经派兵过来守着了,那些匪徒打不到这里,只不过你齐伯伯在京里给你父亲谋了个职位,虽是平调,但他能进京,这就是个大好的机会,况且还能和你哥团聚……” 杏儿点点头,极力镇定道,“好,娘,我知道了,我立刻去收拾东西。” 她带着喜鹊回去了。 然而一路上,她的一颗心却越跳越激烈,指尖紧张的都有些发凉。 虽然母亲说的轻描淡写,但杏儿可不傻,这可是打仗啊! 尤其这可是古代,哪次打仗不是尸山血海,倒霉的不都是些普通老百姓? 不说旁的,古代缺医少药的,随便一个天灾瘟疫就能死一大堆人! 就像北边,若不是大旱,怎会有流民揭竿而起? 如今她们在南地尚算安稳,可叛军都快打过来了,可见北地早已民不聊生! 杏儿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运气不太好,穿越也就算了,好歹穿个太平盛世啊,可却来到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 这么些年过去,她对现代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没成想又发生了这种事! 她心头思绪乱飞,回到院子里,极力装作无事的样子,指挥着秀红知书她们,带着小丫头们把所有的家当都收拾装箱。 对小丫头们只说老爷要调任了。 小丫头们不知所以,还以为老爷举家迁往京城是要升官了,各各欢喜不已。 杏儿和喜鹊则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赶紧去绣坊通知。 裴家上下都忙乱起来,下头的人都只以为裴通是要调任。 春桃打听回来,急匆匆跑回裴娇院子里,高兴道,“二小姐,是大好事!老爷要升官了,这回可是要调往京城,只是调令下来的急,夫人才让咱们赶紧收拾!” 裴娇一惊道,“爹要升官了?” 她刚一喜,又想到曹文远,急急道,“那曹家呢?文远哥哥和杏儿那贱丫头还定不定婚?” 春桃笑道,“这正是奴婢说的大好事,老爷调任的急,这婚事自然是订不成了,刚才奴婢去夫人院子,曹夫人也在,听说两家商量着一起进京呢……” 裴娇瞬时大喜道,“曹家也要去京城?” 春桃笑道,“听说曹家在京城也有不少产业,曹公子也要进京去考试,两家正好一起上路,至于他和三小姐的婚事,听说要到了京城再议!不过眼下不结亲了,小姐倒是多了机会,没准路上就能把曹公子抢过来!” 她还在暗示裴娇要尽快用手段,这可以算是天赐良机了。 哪知道裴娇只关注在两家一起上路上,高兴的在地上转圈圈道,“太好了,曹哥哥也要一起走,你快点把我那些漂亮的衣裙都收拾出来!” 她急吼吼就去收拾自己的漂亮衣裳首饰去了,气的春桃翻了个白眼,低骂了句,“白痴!” 前院,曹夫人也得知了消息,也吓的忍不住念佛,自然毫不犹豫就决定和裴家一起上京。 益州眼看就要不安全了,她家大业大的,比寻常人还怕叛军攻过来! 屁股还没坐热,曹夫人就急吼吼回去跟丈夫商量了。 七日后,裴通已经与前来接任的官员交接完毕,带着家眷准备登上北上之途。 家中能带的东西都要带走了,宅子暂时无法出手,就只留下一个老家人看着。 奴仆们本地有家有口的都发还了身契,给了遣散费,没家没口又愿意跟着的,都一起上路。 除了本家的奴仆,还有杏儿绣坊的人,倒是没几个,只剩下了刘玉娘陶敏等几个人愿意跟随。 当年大部分从清水县带过来的老人都在本地成亲生子,不愿意再拖家带口长途跋涉。 绣坊也暂时盘不出去,杏儿就带走了大部分的银钱,只留下两个管事看铺子! 银钱她都换成了银票,轻便好带,但剩下的东西也不少。 这样就造成了裴家光马车就有足有十二辆,前五辆坐人,后面的拉东西。 因队伍庞大,考虑到路上的安全,裴通干脆雇了一支镖队护送。 本以为裴家东西就够多了,哪想到曹家人更多。 浩浩荡荡足足三十多辆大车,好在曹家有自己的护卫,两家人凑在一起,看着十分壮观。 -- 第283页 裴娇是最高兴的,她不知道真相,看着两家一起上路,只感觉像春游似的。 因为还要绕路去清水县接裴老太,裴通和曹家主决定先乘水路。 等到上船那天,挑夫们先把东西都挑上去,裴娇站在旁边兴致勃勃的等着,想和曹文远一起上船。 第242章 一起 裴家和曹家雇了两艘大船。 裴娇正东张西望的找曹文远,就看到人来人往的挑夫中,一个年轻男子正扶着一个老妇往自家船这边走来。 那男子身形清瘦,穿着一袭略有些眼熟的清白长袍,一手背着一个大包裹,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老妇人。 那老妇人四五十岁,衣着也十分朴素,大概因为常年操劳,一脸皱纹,看起来十分苍老。 等两人上了船,裴娇的嘴巴瞬时张大了,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人不是那个孟子谦么? 他,他怎么跑到自家船上来了? 裴娇心底瞬时一股气就冲了上来,更加坐实了孟子谦对她有企图的念头。 她抬脚就跑了过去,拦在孟子谦和老妇面前,怒气冲冲的道,“臭流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子谦看到是她,眉头瞬时一跳,又听到她的称呼,脸色瞬时铁青了。 老妇人有些不安,道,“谦儿,这位姑娘是……” 孟子谦脸色冰冷,但想到这本是老师对自己的照顾,强行压下了心头火气。 他低声安慰了一句母亲,“娘,没事……” 一边扶着母亲一言不发就从裴娇身边绕过去。 裴娇看他无视自己,气的跺脚道,“站住!你……” 她还想说什么,裴通正好从船舱里出来,看到女儿又在胡闹,忙快步过来斥道,“娇儿,你又在做什么?” 裴娇看到父亲,立时就奔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告状道,“爹,有外人混到咱们船上来了,快把他们赶下去……” 她得意洋洋的指着孟子谦。 哪知道听了她的话,裴通气的脸色都变了,忍不住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子谦是为父邀请一起去京里的!你要是没事干就进舱里去,别在外面胡闹!” 他话音还没落,孟子谦已经走了过来,冲着裴通弯腰施礼,恭恭敬敬的道,“老师。” 他对着妇人道,“娘,这就是我的老师,裴通裴大人。”又对裴通道,“老师,这位就是我娘!” 他话还没说完,老妇就颤颤巍巍的向着裴通行礼。 她眼睛似乎不太好,此时却蒙上了一层泪光,一脸感激的道,“裴大人,老妇人给您施礼了。我家谦儿多亏大人照应,要是没有大人,我母子俩怕是早就饿死了,哪里还有今天?” 她拉着儿子就要跪下给裴通磕头,裴通慌忙拦住道,“使不得,子谦这孩子有天分,能得到今天这个成绩都是他自己努力的,子谦是个好孩子,您教子有方,以后的福气还在后头……” 老妇人抹着眼泪连连点头,裴通让下人引着孟子谦母子去提前分配好的房间。 这次裴家举家进京,走的太过突然,裴通也通知了自己的三五好友。 益州即将大变,有门路的人都开始想办法迁离,裴通门下的学生,唯独孟子谦无依无靠。 他只有一个寡母,就算是搬家,也没有地方可去。 况且下半年孟子谦就要参加乡试了,他是个好苗子,裴通不忍心耽误他,就决定带他一起上京。 孟子谦知道内情,自然要带着母亲一起走。 而他母子两个,无依无靠的,连盘缠也不多,裴通就让他们跟在自家身后,路上一起照应。 孟子谦别提多感激了,对裴通又拜了拜,才扶着母亲进船舱。 等他一走,裴娇瞬时炸了,不可置信的问父亲道,“爹,你不会让他们跟着咱们上路吧?那个讨厌鬼,凭什么让他跟着咱们?我……” 她话还没说完,而裴通已经气的脸色铁青了,怒喝道,“看看你的样子,还有没有半点规矩?孟子谦是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的,你再如此无理,就自己待在这边,不用和我们一起走了!” 说完,裴通气的拂袖而走。 裴娇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做梦都想不到,她爹为了那个登徒子?竟然要把她扔在这边? 她心里又气又怒,但又不敢再闹了,生怕父亲说真的,把她一个人留下来! 她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回了船舱里,气的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心底更确定孟子谦一定在打她的主意,不然干嘛厚着脸皮跟上来? 可她爹竟然看不出那个小人的企图,还骂她! 她恨恨憋了一肚子气,因为孟子谦母子就住在她们隔壁,裴娇气的干脆连船舱都不出了。 隔壁,胡娘子帮着孟家母子安顿,又吩咐小丫头拿了两床厚被褥过来铺好,孟母千恩万谢。 等胡娘子走后,孟子谦扶着母亲在床榻上坐下。 孟母对儿子道,“孟大人和夫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将来你有了出息,可要万万好好报答他们,咱们人虽穷,但千万不能忘恩。” 孟子谦沉声道,“娘,我省得,老师和师母的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 孟母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刚才那位姑娘是……” 孟子谦沉默了一瞬,才道,“她就是裴二姑娘。” -- 第284页 孟母一愣,道,“就是,之前你老师说想给你相看的那个?” 孟子谦点了点头,之前裴通有意招他为婿,他也是和母亲说过的。 孟母愣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那位小姐一看就是个心高的,咱们配不上……” 孟子谦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和老师说的,已经回绝过了。” 孟母松了口气,倚窗躺下,半晌,看着还在整理书籍的儿子,突然说了一句,“夫人身边的那位姑娘是三小姐吗?看着脾性是个好的……” 孟子谦闻言,脑中立刻闪出刚才见到的那张芙蓉秀面。 刚才胡娘子过来时,杏儿也跟着,不用说就是那位三小姐了。 他知道母亲的意思,论容貌气度,那位三小姐都甩裴二姑娘一条街!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冲母亲苦笑道,“娘,咱们现在的光景,哪有资格想什么?如今儿子只想好好攻读,下半年能一举得中,不负老师期望!” 孟母点点头,长叹了一声道,“对,你好好读书吧,你不出息,人家哪里看的上咱们……” 第243章 神奇老太 旁边船舱中,杏儿对孟家母子的对话一无所知。 两艘大船一前一后起航了,就如同几年前来时一模一样。 杏儿对坐船自然不陌生,前些年来时,她们足足在船上待了十多日。 这一回胡娘子身体康健,杏儿又提前给她备了晕船的药,这回她倒是没感觉不舒服。 全家最兴奋的就是小裴安,他新鲜的厉害,每日里里外外的满船跑,杏儿怕他有事,紧紧跟在后面。 这回裴家的人比前些年来时多多了。 小丫头们有好些都是第一次坐船,都兴奋的不得了。 三月春光正好,天气晴朗,小丫头们对真相一无所知,都把这次当成了一次郊游,每日在甲板上嬉闹吹风,欣赏两岸的景色。 杏儿原本心头还有些沉重,生怕路上遇点意外,遇到流匪什么的。 好在水路上还算平安,这一路下来,她的心也渐渐放下。 除此之外,每次船停靠在码头补给的时候,曹文远就会到裴家船上来,陪杏儿说说话。 好在两家父母早已默认了他们,都抱着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曹夫人和胡娘子甚至还商量,等一到京城,就给两人订下亲。 唯一气急跳脚的人自然是裴娇。 她本来也想出来缠着曹文远,但孟家母子就住在她们隔壁。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每次出来都会看到孟子谦,或在甲板上看书,要不就在外面替母亲煎药! 裴娇看到孟子谦就眼睛疼,更笃定他对自己有“心思”,气的干脆窝在船舱中一步都不肯出来了,倒是省了杏儿和曹文远许多事。 这一路上,杏儿和曹文远的感情突飞猛进。 两人几乎日日相伴,曹文远博学多识,常给杏儿讲些有趣的小典故,逗的她喜笑颜开,连小裴安也听的津津有味。 船上的人渐渐的都知道那就是裴三小姐即将订婚的夫婿,孟母也瞧见了许多次,暗叹一声,打消了心思。 这一回不是冬季,船行驶的速度快了许多,不到十天,已经到了清水县码头。 她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去城外庄子去接裴老夫人。 这么多年,裴老太一直住在清水,尽管裴通几次说要把她接过去,但裴老太以身子不好,不想路上奔波为由,都拒绝了。 她虽一个人住在庄子里,但裴通后来又买了不少地,还有许多丫鬟仆妇伺候。 裴老太在这边过的十分自在,又不用看见闹心的胡娘子母女,自然就更不乐意去了。 好在裴通在这边留了可靠的下人,每月一封信与他联系着,他知道裴老太过的好,才渐渐放了心。 如今举家要去京城,他自然不可能再把母亲落下,特意绕了远路来接裴老太。 一路上,胡娘子心头都十分紧张。 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忘不了这位婆婆有多能折腾,又一惯看她不顺眼。 这次见到她,那老太太不定又要说什么呢! 好在杏儿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看出她的紧张,默默拍了拍她的手。 看着女儿一张淡定的脸,胡娘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是了,如今她女儿都这般大了,又这么能干,她膝下又有了儿子,在婆婆面前,也不是抬不起头了! 她一路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而等到了庄子,全家人都傻了眼。 尤其是裴通,不可置信的问守门的庄人。 “你说什么?母亲半个月前就走了?她走去哪里?为什么要走?” 那庄人是个新来的,被裴通吓的瑟瑟发抖,哭丧着脸道,“老,老爷,老夫人是被杨舅爷接走的,杨老爷说是外面要打仗了,这里不安全,就带着老夫人走了,说是去了京城投奔大少爷,老太太把人都撵走了,就留了我一个人看庄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裴通道,“你说母亲跟着杨老爷走了?还去了京城?” 庄人点头道,“对,杨舅爷是这么说的,实际上这几年,杨舅爷一直住在咱们庄里!” 裴通要待不信,但整个庄子已经空空荡荡了,除了大件的家什没带,家里东西显然都拿走了。 但他也不可能听信庄人的一面之辞,立刻去找了裴家族人。 -- 第285页 他当年走时,是拜托族人照看母亲的。 裴三爷和那庄头的话一模一样,还叹着气道,“外头世道不好,但咱们这边还算安稳,这半个月不过是威德大将军从各地调兵,有不少官爷路过,但也不扰民,你母亲就吓坏了,非听你舅舅说什么马上要打起来了,劝也劝不住,立刻就收拾了东西说要去京里找鸿儿。 我们劝也劝不住,你若不信,去问问伺候你母亲的几个下人,她们都被撵了出来,想必现在还没找上营生。” 裴通让下人出去打听,果然找到当初伺候母亲的婆子。 是他当年走时替母亲找的,如今都被撵回了家,几人的说辞与裴三爷一样。 裴通这才相信,母亲果然走了,而且都不等他,直接就跟着杨舅爷去了京城找孙子。 当年杨舅爷把裴燕拐走,给人家当外室,裴通怒气冲冲追过去,没成想杨舅爷跟老鼠一样油滑,闻讯早跑了,他们连见都没见到他! 等到裴通去了益州后,他又跑了回来,这些年一直跟裴老太生活在一起。 怪不得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去益州呢! 杏儿听到后,心里别提多惊讶了。 这老太太也是神奇,外面还没怎么着呢,她自己竟然先跑了? 而且都没和裴通说一声! 而裴通留下的那个下人,被她直接给卖了,裴通才没及时得到消息,白白绕了这么一个大圈! 一家人没办法,与曹家人在清水镇只停留了一夜,第二天就重新上路了。 既要北上,自然没办法再坐船了,他们只能走陆路。 两家人重新雇了马车,为了安全,决定顺着官道一直走。 天气越发热了,杏儿换下了夹袄,穿上了单薄的襦裙。 裴家一共十多辆马车,前头几辆是坐人的,她带着喜鹊,秀红知书一辆。 第244章 再遇 马车颠簸,秀红虽然给车里铺了厚厚的被褥,但两天下来,主仆几人也被颠的腰酸背痛,一脸菜色。 杏儿还从没坐马车出行过这么长时间,古代的出行实在是太受罪了。 这几日,他们都日夜兼程的赶路,有时运气好会路过城镇,找到客栈留宿。 大部分时候天晚了,只会找一处平坦宽敞的地方停下,就在马车上休息。 这样走了两三后,饶是杏儿心志坚定,也感到十分疲惫。 这一路上,她们果然看到不少拖家带口北上逃亡的流民。 现在王石的叛军朝南方杀来,不少人惊慌失措,都开始往北上的一些大城镇逃亡。 家里的女眷都提着心,生怕路上会遇到什么劫匪。 好在裴曹家两家人聚集在一起,浩浩荡荡一长溜车队,又有不少青壮年护卫,一般人倒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天气渐热,日日坐在马车中十分憋气,大家就把车帘都挂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家中的女眷很少露脸,但这也没办法,她们日日赶路,总不可能一直在车里闷着。 好在马车周围都有人护着,一路走来,也没人敢往车里瞧。 但这日还是出了些事故。 一大早,车队继续北上,他们已经走到了邙山地界,需要翻过这道山,才能进入南北之地的交界处。 天色有些阴沉,下着毛毛细雨,山中雾气蒸腾,将山川树木都笼罩进去,空气竟是难得的清凉清新。 因是翻山,道路就格外难走,车队紧紧贴着山壁,生怕路滑,沿着崎岖蜿蜒的路龟行向前。 杏儿靠在车壁上,困倦的头一点一点。 这几日她晚上都没有睡好,脸上也多了几分疲惫之色,眼下有些青黑,在那莹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雨雾顺着车窗飘进来,喜鹊就要关窗户,有些心疼道,“小姐,要不你再躺着睡会儿吧,看样子下山还早着呢……” 杏儿摇摇头,这山上到处都是石头,颠簸的厉害,她躺着也睡不好,况且这开着窗户,凉丝丝的雨雾吹进来,她还难得的舒服。 她制止了喜鹊关窗,就靠在窗户边,一手撑着头,头随着马车颠簸一点一点,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道的宁静,曹文远骑着马赶上来,看到杏儿困倦的样子,变戏法似的从袖里竟掏出一串红通通的果子,递给她道,“我刚从山道边摘的,你尝尝甜不甜……” 杏儿惊讶,这山上树木不少,但也少见果树,见他手中这串果子皮肉饱满,上面还沾着几滴雨露,看起来还挺诱人。 她正要接过来,身后就传来一阵混乱之声。 杂乱的马蹄声如雷鸣踢踏,夹杂着人们的惊呼,喝骂,马声嘶鸣,一个男人高声的厉喝传来,“前面闲杂人等速速躲开!渝州行军,闲杂人等速避!” 这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杏儿和曹文远一惊,同时回头,就看到自家队伍后面整个乱了。 在他们之后,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队黑衣黑甲的军士,各个都骑着马,如一道利箭般飞驰而来。 自家车队瞬间就被冲乱了,人们惊慌失措,下意识就四下躲避。 奔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士身背小旗,上面斗大的一个白底红边的“渝”字随风招展,边奔边呼喝。 车队的护卫也纷纷反应过来,忙牵了自家的马车贴着山壁躲避。 -- 第286页 奔腾的蹄声如雷鸣,踏的山地都有些震动,那军士之后,黑衣黑甲的骑士如狂风乌云一般,从裴曹两家的马车旁呼啸卷过。 杏儿和曹文远也被冲散,她只来得及看到他被冲到了对面,而那串果子还没来得及给她就滚到了地上,被马踏成了泥。 杏儿吓的心惊肉跳,急忙缩回了车里,然而一抬眼,却看到了最前面的那个骑士。 那人一身黑衣黑甲,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杏儿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黑铁面具。 那人脸上覆着面具,一双漆黑锐利的眸光直直向她看来。 杏儿吓了一跳,就像被针刺了一下,慌忙缩进了马车里。 她能感觉到他在她面上至少定定盯了三秒,才收回目光,转身策马而去。 杏儿吓的一颗心剧烈跳动,整个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的气势太强了,再加上那招牌似的面具,给人的印象几乎不可磨灭! 没错,杏儿已经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她前段时间去澜山时,在那瀑布处遇到的那人。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这实在是太好认了,就算是在一群气势恐怖的黑甲军士里,这人都犹如鹤立鸡群。 尤其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冰冷,被他盯一眼,她简直像要冻到骨头里! 可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前段时间在益州遇到,现在她们上京又遇到,会有这么巧吗? 再说这人为什么每次都要看她? 虽说杏儿并不自恋,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张脸的确挺招人的,那人每次看到她目光都不同,若说他对她没什么企图,她自己都不信! 想到这里,她简直吓的冷汗涔涔。 这人气势非凡,而且带着这么多军士,一看就身份不凡!若是真对她起了什么心思,自家如何抵挡? 杏儿一颗心紧张的怦怦直跳,而这些黑甲军着实不少,从自家车队旁掠过,竟足有数千人。 远远望去,蜿蜒的就如一条黑龙,奔腾上山。 等这些黑甲军走远后,众人才缓过神来。 裴通命人就地驻扎,先去看了妻儿,又奔到杏儿和裴娇这边,急急问道,“你们没事吧?” 杏儿摇摇头,裴娇也拍拍胸口道,“没事,吓死我了,爹,那些人好可怕,都是干嘛的呀?” 她刚才一直缩在马车里,倒没怎么被吓到,远远望着黑甲军,眼底还带着好奇。 裴通没心思多说,只安慰了两个女儿几句就去检查车队了,发现那些黑甲军士确实只是路过,并没对自家做什么,才松了口气。 第245章 盯上 队伍原地休整,曹家老爷也赶了过来,心有余悸的道,“这么多兵士赶路,不知前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咱们要不要改路?” 裴通沉吟道,“看样子是渝州的兵将,听说威德将军最近在这边调兵,遇到兵士也很正常,而且看样子他们也不像是会骚扰百姓的,再一个,马上就到云城了,此时变路已经有些晚了……” 曹老爷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是这样,他们已经走了一半了,若是改道,距北边越来越远,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去京城,他们实在耽误不起时间。 裴通和曹老爷商量着,曹文远来到杏儿这边,看到她俏脸发白,安慰道,“刚刚吓到了吧?那些兵蛮子向来粗鲁,你放心,以后我就一直跟在你车边,有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杏儿低低应了一声,其实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那人的目光实在让她不安,她在想着怎么劝父亲离那些人远一点。 曹文远看她低着头,露出一方纤细娇嫩的下巴,心头无比怜惜,忍不住就想握握她的手,柔声道,“可惜刚才我给你摘的果子都掉了,不过不妨事,一会儿碰见了,我再给你摘……” 然而他的手刚伸过去,身后就传来裴娇的声音,“文远哥哥!” 裴娇从后面跑过来,看着曹文远有些幽怨的道,“文远哥哥,这几日你怎么不理我呀?我日日在你家酒楼等你,你不知道吗?” 曹文远有些尴尬道,“没有,娇儿妹妹,我……” 他一边解释,眼角余光一瞥,杏儿已经转身回到了车里。 曹文远被裴娇缠的一个头两个大。 而不远处,孟子谦也扶着母亲下来透气,就听到不远处甜脆脆的声音,一口一个“文远哥哥”。 抬眼,就看到裴娇果然在围着曹文远打转,他眼底露出一丝嘲讽,觉得此女简直是没脸没皮! 这些日子,他也对裴家的事也略有些了解,知道曹文远和杏儿是一对,两家就等着结亲了,可这位裴二小姐却不管不顾的,连自己的妹夫都要抢! 他对裴娇的印象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裴通和曹老爷商议了一阵,虽然确定这些黑甲军没什么威胁,但他们依然不敢离的太近,等黑甲军走了好一阵,两家车队才开始继续前行。 下午未时,车队进入了云城地界。 云城地处偏僻,只是个不大的小城。 城中光景萧瑟,大白天的竟有不少人关门闭户,路上连个做买卖的都没有。 两家原本打算找几家客栈饭店好好休息一下,哪知道跑遍了整个城,只找到了一家小饭店还开着门。 这饭店不大,显然坐不下太多人。 -- 第287页 下人们依旧在外头自己开伙,只有裴通带着妻女,还有曹家几口进来吃饭。 这小饭馆也太简陋了,里面也没几个客人,伙计点头哈腰的把他们引到靠窗户前的一处座位坐下。 裴通看到左边有一扇屏风,隔开了一处包间,他考虑到自家这边不少女眷,道,“那包间有人吗?我们可否坐过去?” 伙计陪笑道,“这位老爷,不巧您来迟了,那包间已经有人了,咱这饭馆地方小,只有那一处包厢,您多海涵……” 裴通一听,也只能作罢,好在大厅也没什么人,还算清静。 两家人都找了座位坐下。 杏儿跟着母亲,走到窗户边,刚要坐下,下意识往包间那边一瞅。 透过屏风间隙,她就见到了一角熟悉的黑衣,里面坐了两个人,正在喝酒吃饭,靠边的那位听到声音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 杏儿再次对上了一张黑铁面具,她吓的一个激灵,头皮发炸,差点没蹦起来。 天天天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缘分,她怎么又看见了那个人? 她吓的浑身僵直,血液一瞬间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的望过来,唇角微挑,似乎还带起了一抹笑意。 然而杏儿早已吓的脑中一片空白了,还是旁边胡娘子拉了她坐下,道,“怎么了?” 杏儿浑浑噩噩的坐在母亲身边,吓的指尖冰凉,一动也不敢动,只感觉到旁边那两道视线犹如实质般紧紧盯在她身上。 胡娘子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她累到了,拍拍她的手道,“一会儿吃完饭,你就去车上小躺一会儿,你爹说今日咱们不着急赶路,就在这里歇一晚。” 杏儿点点头,整个人神不守舍,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全在隔壁包间的那人身上。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看,反正那人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看她而已。 但她还是觉得如芒刺在背。 不知怎么,那人的视线犹如火炙,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甚至是有些肆意的目光。 这让她无比恼怒,却也没有办法,心里只希望他们快快吃完,赶紧离去! 小二陆续把饭菜送上来,曹老爷忍不住问,“云城也算是背靠渝州,前年我行商路过此地,还算繁华,怎么如今这般光景?” 小二连连叹气道,“两位老爷有所不知,咱们这地势坏就坏在是个南北交界处,前段时间石头军攻过来,百姓四散而逃,连县令大人都弃城逃了,这城里有门道的人都走了,好在石头军入城,也只是把咱们的粮食抢了不少,倒是没伤百姓,但人们人心惶惶,哪里还敢留在这边? 石头军走了,但还有不少流贼反寇,今儿个你来抢一下,明儿他来抢一下,咱们这边成了无主之地,也只有我们这些拖家带口,或老弱妇孺的没法走,但这世道,也只是能混一天是一天罢了……” 裴通惊讶道,“县令弃城而逃?” 小二点头道,“可不是!好在石头军仁慈,还给咱们留些粮食,不然我们这些都得活活饿死……” 伙计这一番话,只说的裴通两人大惊失色。 两人是怎么也没想到,外边的叛军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气候。 所谓的“石头军”就是王石率领流民组成的叛军,百姓称其为“石头军。” 第246章 内乱外忧 现在各地叛军纷起,其中尤以王石的“石头军”势头最盛。 他们就跟蝗虫一样,由北至南,一路抢掠粮食。 不过好在这人还算仁义,并不伤百姓,也不会搜刮的太干净,做事留一线,因此在百姓口中还颇有义名。 听小二说完,裴通和曹老爷都心头沉甸甸的。 他们怎么都没料到北地的形势竟这般不好。 裴通不可置信道,“朝廷不是派了威德将军来收拾叛匪了吗?刚才我们还看到不少兵士在往北边汇合……” 小二压低声音叹道,“就是因为威德将军威名太盛,那贼匪一听就闻风而逃,但听说这次威德将军过来,皇帝竟没给他一兵一卒,让他到这边自己招!虽说皇帝下令,这边三城十二镇的官兵都得配合调令,但过来再招人马,那贼匪早跑了……” 小二说着连连叹气,连他一个小老百姓,也觉得皇帝老爷这次的旨意实在是令人费解。 既要威德将军平叛,又不给人手,这仗怎么打? 裴通和曹老爷对视一眼,曹家是商人,倒还不如何,裴通的眉头却紧紧皱成了个死疙瘩。 他一直待在益州,又是文官,对武将的事不太了解,但也听说过威德将军的威名! 威德将军一直镇守边境,大胤边界往北,就是突厥番蛮子的王庭,往西,则是恙人的领地。 如今大胤内乱正起,两族在外面虎视眈眈,全凭有威德将军在外坐镇,番蛮子才不敢踏入大胤领土一步! 但威德将军声名太盛,难免让皇帝的忌惮!就像这次,明明是召他回来平叛,却不给一兵一卒,这不摆明是下套? 没兵没将,这叛匪如何打? 若威德将军平息不了内乱,回去怕是难逃问责! 裴通心底纷乱如麻,万不敢相信自己效忠的君主居然已经如此昏聩! -- 第288页 只听说威德将军是从军中一个小卒做起,无依无靠,若真被皇帝抓住把柄问罪,那大胤才叫自毁长城! 裴通忧心忡忡,连饭都没胃口吃了。 曹老爷却更关心这一路上的安全,问道,“你是说这附近还有匪患?” 小二刚才也看到他们有不少马车,忙叮嘱,“两位老爷,若是您货物多,小的建议您再多雇些护卫护送,咱们这一带不太平,石头军是跑了,但最近还有不少小股流匪,专门打劫过路商贩,若没有充足的人手,您这还真不好说……” 他这样一说,曹老爷只吓的面色如土。 他家大业大,带着这么多家资货物,若路上真出了事,那才叫悔之不迭! 想到这里,曹老爷再也坐不住了,冲裴通道,“裴兄且先用饭,我出去看看,再打点下人手,让他们护好车队!” 裴通点点头。 曹老爷就火烧屁股似的走了。 杏儿就坐在曹老爷对面,他一走,对面立时空出了一个座位,她正好直直对向了隔壁包间。 对面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她。 杏儿如坐针毡,连用饭都不自在了,只垂着眼小口小口喝着汤。 对面包厢里,葛俊已经用完了饭,见主子半天没动弹,他正想提醒主子该走了,就见主子半侧着身子,一只手指有意无意的在桌上敲着。 虽看起来漫不经心,但那眸光,却分明定定瞧着外头一位姑娘。 葛俊心下一动,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就见外间靠窗户边坐了一大群人。 有男有女,正对着主子这边的,却是一位穿淡蓝襦裙的姑娘,梳着双寰髻,发髻上绑了丝带。 从他这边,看不到姑娘长什么样子,只能看到她微垂着头,露出一弯纤细白腻的脖颈,耳边戴了一只红坠子,在她颊边晃啊晃,衬的那肌肤像雪一样白。 葛俊心下暗暗惊奇,以自家主子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他何尝见过主子会对谁家女子上心? 他瞬间好奇起来,假意出去解手,就将外头裴家人的情况摸清了。 喜滋滋的回来,凑近自家主子小声道,“爷,外头那位姑娘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家人姓裴,那位姑娘是裴家的二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子抬手敲了个爆栗。 “谁让你去打听了?”男人的声音沉沉,面上覆着黑漆漆的玄铁面具,喜怒不辨。 葛俊捂着被敲痛的额头,笑嘻嘻道,“爷,你说巧不巧?奴才刚才过去,偷偷瞅着这姑娘就觉得眼熟,一琢磨,嘿,这不就是咱们在澜山脚下碰到的那位姑娘吗? 当时您溅了她一身水,她那丫鬟还冲咱们嚷嚷来着……” 前段时间他们从澜山路过,葛俊就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对瀑布边的主仆俩还有印象。 关键是刚才又碰到了,他就说怎么主子的目光有异,赶情这姑娘三番两次的遇到,这不是有缘是什么? 他兴奋的搓手道,“主子,奴才还打听到,这裴姑娘一家也是要北上的,这可真是赶巧了,要不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凉凉的一眼就瞥了过来。 葛俊心头瞬时打了个突。 男人淡淡道,“自作主张!回去领三十军棍!” 葛俊“啊”了一声,满脸的笑容瞬时僵住了。 他急的一张脸都皱了起来,还想说什么,男人冷冷道,“再多说一个字,加十棍!” 葛俊立马吓的把嘴巴闭的紧紧的。 然而他嘴闭上了,眼睛却骨碌骨碌的看过去,心头暗暗发苦,他这是多什么嘴啊! 他怎么就忘了自家这位打小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 自家主子从小受过大苦,向来对姑娘们不假辞色,如今眼瞅着都二十多了,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不光太后急,连他这个打小就伺候主子的内侍也急啊! 想到临出来前,太后千叮万嘱的,若是路上有主子合眼缘的姑娘,无论如何也得让主子成事。 可哪想到他才多说了一句,就给自己赚了三十板子! 此时葛俊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然而看主子眼也不错盯着对面的样子,他心里暗暗吐槽,明明就是对人家感兴趣的样子! 不然能一直瞧着,还一直坐在这里不走? 第247章 耳坠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杏儿却依然能感受到对面灼灼的眼神。 她坐立不安,只恨不得把对面那两颗放肆的眼珠子挖出来。 胡娘子看她饭都没吃几口,担忧道,“怎么不吃了?可是累着了?” 杏儿装作有些疲惫的样子,低声道,“娘,我累了,想去休息。”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传到这边,就跟只小猫在呢喃。 说来也奇怪,大厅中明明有些嘈杂,不少人都在说话,但她的声音就是清晰的落入他耳中,那只敲击桌子的修长手指蓦地一顿。 胡娘子见女儿面色不好,也以为她累到了,忙不迭道,“好,好,你去休息吧,让喜鹊和秀红陪你上去,一会娘去看你。” 杏儿点点头,起身冲母亲和曹夫人福了福,带着丫头上楼。 楼梯在靠墙那边,要过去就要经过包厢。 杏儿强自镇定,眼角都不往旁边瞅一眼,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 第289页 包厢里,葛俊只急的抓耳挠腮。 这一看就是被自家主子吓走了! 哪有盯着人家姑娘那般放肆瞧的? 主子也太没经验了,这般的大胆肆意,要是被姑娘的家人看到,怕不都得被围殴一顿! 现在姑娘朝这边走了过来,越走越近,等一眼瞧清楚她的容颜,连见惯了宫中各种绝色的葛俊都倒抽了口气。 这姑娘长的可真美啊。 蛾眉入鬓,眉眼如画,肌肤莹白如玉,穿着一身淡蓝的衣裙,袅袅婷婷,就像一枝含苞待放的绝丽牡丹。 这样的美人,怪不得主子会上心! 他下意识朝主子瞧去,却见他依旧不疾不徐,似乎根本没在意姑娘走过来。 葛俊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都恨不得亲自冲出去,替主子问问人家姓甚名谁! 哪知就在这姑娘从包厢边快步走过的时候,主子猛然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葛俊吓了一跳,忙道,“主子,等等奴才啊……” 两人出来,男子正好和杏儿错身而过。 杏儿吓的呼吸都屏住了,她站到这男子跟前,才发现他着实高的吓人。 身材挺拔修长,身上黑甲沉沉,她似乎都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冷肃血腥的味道。 更别提面上一只黑铁面具,她只能看到面具后那两只漆黑冰锐的眼睛。 她吓白了脸,浑身血液都僵住,甚至不自觉停下,等他过去才敢动弹。 而她却没注意到,在两人错身而过时。 男人的手指微微曲起,一道无声无息的劲气弹射过来,杏儿的红耳坠瞬时落下。 男人伸手接在了掌中,然而他面无表情,大踏步走了出去。 等他走后,杏儿主仆三人才开始大喘气。 喜鹊扶着胸口道,“妈呀,吓死人了!小姐小姐,你还记不记得,这人就是咱们上次碰到的那个!” 刚才男人一出来,她就认出了他脸上的面具。 秀红惊讶道,“什么碰到?你们之前见过这个人吗?” 杏儿不欲多说,忙沿着楼梯上去,喜鹊则叽叽喳喳把上次的事说了一遍。 饭馆外,男人带着葛俊已经出来。 葛俊走在自家主子身后,自然把他刚才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嘴巴都惊的张大了,眼见主子手中拈着那抹殷红,手掌一翻就将坠子收了起来。 葛俊至此才佩服的五体投地。 还是自家主子高啊,他就说主子怎么不动弹,没成想这一出手,就把人家小姐的坠子给搞到了。 这样就能借还坠子光明正大的往来了。 坠子可是贴身之物,这一来二去的,嘿嘿…… 葛俊可是一个合格的内侍,脑中替主子把香艳的后续都想好了,忙道,“主子,我这就去把旁边的厢房包下来!” 只要住在那小姐旁边,借着还坠子之名,还怕主子没机会亲近? 他屁颠颠就要进去,男人实在忍无可忍了,斥道,“你这颗脑子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大军还在城外驻扎,你让我晚上留在这里?” 葛俊张大嘴道,“啊?不是吗?那,那……” 他一句话没说完,男人已经懒得理他了,让小二牵出马,立时飞身上马,毫不犹豫就绝尘而去。 葛俊吃了一嘴土,傻了眼。 不是,既然不是要亲近,那他拿人家小姐的耳环干嘛? 杏儿在楼上,正好能瞧见楼底下,见到那个戴着面具的黑甲军骑马离去了,她才松了口气。 刚才她紧张的头皮都发麻了,幸好那人没做什么! 细思起来,那人除了看她时眼光放肆了些,什么都没做过。 没准人家就是随意看看。 但架不住那人长的太凶恶了,光是被他盯着,她就心惊肉跳的。 秀红过来,也看到了下面离开的军士,忧心忡忡道,“小姐,下次出去,你还是戴上帷帽吧。” 自家小姐这张脸,她可太清楚对男人的吸引力了。 杏儿点点头。 她微一侧头,秀红就看到她一边的耳坠缺了一只,惊讶道,“小姐,耳坠怎么丢了一个?” 喜鹊闻声跑过来,两个丫头忙里里外外找了一圈。 杏儿倒没怎么在意,想着路上颠簸,大概是什么时候无意中掉了。 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日车队才再次起程。 曹老爷怕路上安全,又雇了二十多个青壮年护送,至此,也不知道是他们人太多了,还是前面有大军行过,这一路上竟平平安安的。 从那天过后,杏儿再没见过那戴面具的凶恶军士,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他们却不知道,在车队后面,有两道身影远远坠着。 当先的男子一身黑衣,不疾不徐,悠悠闲闲策马跟在后头。 葛俊被晒的两眼发黑,忍不住道,“主子,咱们怎么不跟的再近一些?这样远远护着,那裴家小姐也不知道啊……” 男子淡淡道,“她怕我!” 葛俊一愣,随即就忍不住大叹气。 人家可不得怕! 见了几次面了,自家主子都盯着人家猛瞧,哪个姑娘不怕? 他至此,才真的确定,自家主子是真的对那姑娘有兴趣! 不,确切的说,是真的入眼了。 简直就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他长这么大,都没见主子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 -- 第290页 甚至为了保护她,都悄悄跟在后头护着。 第248章 暗护 山脉连连,远远望去,一望无际的草木碧色。 接连行了这许多日,车队早已人困马乏,连最精神的小裴安都有些坐不住了。 之前他还新鲜的不行,每日趴在窗口看风景,可现在进了山里,除了树就是树,一眼望去就是无边的绿,小家伙也看的两眼倦倦,开始打蔫,揪着父亲的衣角要骑马。 裴通干脆托着他的小屁股,把他提溜上马,自己在后面护着他。 坐在马上,小家伙才高兴起来,两条小短腿踢腾着咯咯直笑。 胡娘子趴在窗口不放心的道,“小心一些,别摔下来……” 裴通看见妻子也是一脸倦色,有些心疼道,“再忍忍,翻过这座山,就进入了尧山府地界,以后地势就平坦了。” 胡娘子点点头。 跟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裴娇忍不住抱怨,“爹,还有多久才能到啊?我的腰都要颠断了……” 她嘟着红唇,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这跟她想的一路游玩的情况一点都不一样! 怕路上出现意外,裴通一路上几乎不敢停,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大部分时间他们根本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只能睡在马车上。 几天下来,饶是裴娇一惯爱美,也被折腾的一脸菜色,再没心思捣鼓自己的发饰衣着了。 裴通知道女儿娇气,安慰道,“快了,过了尧山府,顺着官道往上走,再走半个多月差不多就到了。” “啊?还得半个月?”裴娇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再后面,杏儿听着前边父女的对话,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现在真的是无比怀念现代的交通啊,在这出行不便的古代,动辙就走两个月,出一趟远门就跟要命一样! 她这两天也累的厉害,喜鹊尽量把褥子卷起来,让她靠着舒服一些。 外面天色阴沉沉,看样子要下雨了,喜鹊把车帘放下来,忧心忡忡道,“可千万别下雨,不然这路又难走了……” 知书嘟着唇道,“可不是!要是雨再大些,轱辘陷到泥里,那才叫糟糕!” 主仆都怕下雨,然而天不遂人愿,刚走出没十米,淅淅沥沥的小雨点就飘了下来。 好在她们已经进入一片峡谷,裴通忙找了一片平坦的地势,让车队停靠避雨。 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一直被他们忌惮提防的黑甲的军士犹如一条黑色的潮水,源源不绝的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山头上远远伫立着两道人影,葛俊提醒道,“主子,该走了!” 这些时日,主子的一番行为让他迷惑不已。 本以为他是看上了裴家那个小姐,依主子的身份,什么女人得不到? 只要主子亮明身份,那个姓裴的小官还不得眼巴巴的把女儿送上来? 没错,他早已经摸清楚了裴曹两家的身份,裴通虽是个官身,但一个区区六品的芝麻小官,别说主子了,连他都不看在眼里! 可主子并没有对裴家做什么,甚至连去结识攀谈的兴致都没有,更别提接近那个裴家小姐了。 可若说他没兴趣,又拿人家小姐的耳坠做什么? 这段时间他们还一直远远跟在后面,虽说大军也是走这条道,可也多亏他们远远跟在后头,才震慑了那些宵小,保了裴家一路平安。 可又看主子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分明不像是专程护送。 葛俊又猜测主子对那小姐也未必重视,说不定只是看她好看才多看几眼,走在后面,纯属巧合? 如今他们过了这道山,大军就要转南,眼见他们和裴家就不同路了,主子也没见做什么。 葛俊确定了,主子之前应该只是一时兴起。 哪知他刚这样想完,下一秒就打了脸。 就见男人一挥手,两个黑甲军士立刻上前。 男人淡声道,“跟着他们,保他们一路平安,不必现身,暗中保护即可!” 两军士领命,策马朝着裴家车队的方向奔去。 葛俊张大了嘴巴,只惊的眼珠子差点没瞪下来,合着主子这一路,还真是暗中护送啊? 男人没看侍从那蠢样,一夹马肚,转身就朝着大军方向策马而去,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葛俊急了,瞬时喊,“主子,等等我……”赶紧追在后头。 天色愈来愈阴沉,雨势连绵不绝。 眼看短时间内雨不可能停了,裴家车队没办法,只能再次赶路。 天色就要黑了,他们再不快点,怕是晚上都出不去山里。 况且雨越下越大,这边地势低洼,裴通怕引起两边山体滑坡,只能赶着大家继续走。 下雨中山路本就难行,再加上这么长一串车队,路上泥泞不堪,马蹄一步一打滑,车轱辘又陷进了泥里,他们虽是赶路,走的跟龟行也差不多。 这样到了傍晚,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出山是不可能了,夜里走山路更加危险。 裴通不得已,只能尽量找了一处高处,把马车用绳索都捆在粗壮的树上,让大家就地驻扎休息。 雨不停,没法生火,大家只能缩在车里,就着凉水吞些干粮。 杏儿这边还好些,车上带了个小泥炉,勉强烧了口热汤,她灌了一壶,又拎着自己之前买的糕点,去给父母车上送去。 -- 第291页 胡娘子正在和裴通商量,“等进了尧县,不若找个地方休息几天吧,这样连日赶路,大人尚且好说,可元宝还小,我就怕他吃不消……” 裴安已经缩在母亲怀中睡了,这段时日他跟着颠簸受苦,小小的人着实没少受罪,白嫩的脸颊也瘦了一圈。 裴通也心疼的厉害,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多休息几日。” 他本也是担心安全才这么急着赶,但这连日下来都太太平平的,甚至连那些百姓闻之色变的流匪都没见过,就想着肯定是那小伙计夸大其词,心头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杏儿打着伞拎着热汤糕点过来,虽短短几步路,却也淋湿了裙角,沾湿了绣鞋。 胡娘子忙让她上来,道,“还下着雨呢,你过来做什么?别淋着了。” 杏儿收了伞笑道,“我想着你们这边就别生炉了,免得车里一股烟气,元宝睡了?要不把他叫醒喝些热汤吃点东西再睡?” 第249章 惊变 胡娘子拍着怀里的儿子道,“让他睡吧,这孩子早就累的厉害了,等会儿他醒了我再给他做。” 杏儿点点头,和母亲一起吃了热汤糕饼,才下去回了自己车里。 天色已经全黑了,每辆车前都挂起灯笼,唯独头前的几辆马车,燃着明亮的牛油火把,车里传来阵阵呼喝的喝酒划拳声。 裴通看着隐在夜色里的群山,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过来嘱咐守夜的人手再多增加一倍。 这样的群山峻岭里,他怕就算没有流匪,也生怕半夜召来野兽。 护送裴家的镖头姓王,领着十多个精壮汉子。 闻言根本不在意,咧嘴笑道,“主家放心,这条道我之前也走过几次,这山里的野兽早就让人吃光了,况且就算没吃光,就算来头大虫,我这把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镖头已经半醉了,况且他们常年在外,这样露宿野外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因此根本不在意。 任外面雨声泊泊,车里汉子们喝酒划拳,热闹的不行。 裴通劝说了几句没人听,也有些无奈,他一介文人,自然没办法指挥这些粗汉子,最后还被灌了两杯酒,才踉跄离去。 杏儿的马车里,喜鹊已经把被褥铺好了。 山中寒凉,被褥也有些潮湿,也只能合衣而卧。 正要睡下,曹文远却冒雨来了,从窗口给她递了一个小巧的银丝双耳小手炉。 外面套着布套,杏儿接在手中,立时觉得手心暖烘烘的。 她有些感动,口中却道,“就这个东西还值得巴巴送过来?我这边也有!” 曹文远露齿一笑,晕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格外清朗俊逸,笑道,“这是我爹从西域那边淘来的小玩意儿,里面燃一块炭火,至少能保证两个时辰不熄,还没有烟呛味,你晚上冷时就把这个放进被子里。” 他这么细心体贴,杏儿一颗心又甜又软,忍不住也低声叮嘱他,“你快回去吧,天气这么冷……” “嗯……” 曹文远依依不舍的看过来,两人隔着窗户相望。 这两日忙着赶路,两人见面太少,不说曹文远,杏儿也有些舍不得。 两人目光交缠,曹文远正搜肠刮肚想着与她多说几句话,远方黑漆漆的雨幕中,突然传来几声凄厉高亢的“呜咽”声。 杏儿的脸色瞬间变了,若是她没有听错,这像是……狼叫? 喜鹊也从车里探出头来,惊讶的道,“有狼?” 他们不敢说话了,都凝神细去,果然远处又隐隐传来几声兽吼。 曹文远怕杏儿害怕,忍不住安慰,“别担心,山里有野兽是正常的,咱们这边靠近大路,按理说不会过来,再说咱们这么多人呢!” 杏儿点点头。 这一下,他们也没心思说话了,曹文远叮嘱她早点睡,就返回了曹家那边。 杏儿和衣躺下,把手炉塞到被子里,果然暖墩墩的。 她早就累极了,又想着有野兽也不可能过来,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惊变却总是在人猝不及防时降临了。 半夜,杏儿睡的正沉,冷不丁就听到耳边一声凄厉撕裂的马鸣声。 接着车子像是遭遇了地震,猛然剧烈震动了起来,杏儿的头“砰”的一声就撞在了车壁上,直撞的她两眼发花。 剧痛将她唤醒,她一睁眼,就听见“咣当咣当”,自家马车就像安了弹簧,不停的弹跳撞击。 喜鹊和知书都被滚到了车板上,喜鹊惊讶的喊,“这是怎么了?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她扑过来扶杏儿。 而此时,夜色就像煮沸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周围都是惊喊声,哭闹声,呼喝声……喜鹊好不容易把杏儿扶稳,秀红已经撩开了车帘,蓦地惊叫一声道,“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杏儿正被撞的七荤八素,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抬眼下意识往外一瞧,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外面燃着灯笼,尽管车厢剧烈震动,还是能够看清周围。 就见自家马匹跟疯了一样跳跃挣扎,而在它前面,一道瘦长的细影死死咬住它的腿! 那道细影毛皮油亮,似狗非狗,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绿莹莹的光,不是狼又是什么! 那狼已经叼住了马的腿,马吃痛拼命挣扎,又挣不开车辕,这才带着车厢“咣咣”的震动。 -- 第292页 再一看周围,都是这样的情形,旷野里无数双绿色眼睛闪烁,这狼竟然不知道有多少匹。 裴家和曹家的车队早就乱了,黑压压无数狼群冲过来,肆意狂咬。 马儿嘶鸣,人声惊叫,尖叫哭泣声几乎划破夜幕。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杏儿几乎被吓呆了。 等反应过来,她第一时间就厉喝,“秀红,关车门!” 然而说的已经晚了,一匹狼如电光般窜了上来,瞬间就朝着坐在最外边的秀红扑去。 杏儿目眦欲裂,幸好喜鹊反应过,抽手就拿起支窗的木棍,朝着狼头闪电般的砸下去! 她力气大,一棍下去,那狼“呜咽”一声,瞬间掉落下去。 喜鹊一把将秀红扒拉进来,纵身就朝外头扑去。 秀红惊魂未定,早吓白了脸。 喜鹊跳下车,拿着棍子,击打周围的狼群,而马匹被数狼撕扯,痛的发狂,越来越用力的挣动。 车子”咣咣“的震动,杏儿和知书秀红滚在一起,几乎都维持不了身形。 杏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车子虽然被绑在树上,可马这样挣动,又能撑多久? 况且她现在最担忧的是父母和弟弟,眼见刘七爷已经掠了过来,手中持着剑。 所到之处,狼首分裂,她立刻大叫,“七爷,先去我娘那边!” 刘七爷犹豫了一下,但看她急的自己都要往车下跳了,他立刻对喜鹊吩咐,“护好小姐!” 自己朝着前方裴通胡娘子的车辆扑去。 喜鹊把一根木棍舞的虎虎生风,但架不住马匹已经发了狂,最后“咴”的一声,竟人立而起,用力一挣。 拴在树上的绳子到底是断了,马车跟一辆失控的火车似的,瞬间朝前狂奔而去。 第250章 冲散 车厢里,杏儿知书秀红三人,跟叠葫芦似的滚在了一起。 受伤的马拖曳着车厢在山道上狂奔,车厢“咣咣”的剧烈撞击着。 好在杏儿身下是厚厚的褥子,她才没受伤,她勉力扒住车窗坐了起来,借着车前微弱的灯光,看到外面漆黑的山壁。 她急道,“这样不行,咱们得跳下去!” 马已经狂性大发,外面黑漆漆的,这样狂奔乱走,很容易拖着她们一起滚下山崖! 知书和秀红也挣扎着扶着坐了起来,知书都吓傻了,紧紧揪住她,声音带着哭腔道,“小,小姐,我不敢……” 车子速度这么快,外面又黑,她们就这样跳下去,十有八九得脑袋开花! 可杏儿知道现在已经拖不得了,凭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想制服狂奔的马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把一床被子扔到知书身上,厉声道,“快!裹着被子往下跳!不然咱们都得死!” 知书还在吓得哆哆嗦嗦,秀红却知道小姐说的没错,手忙脚快已经行动起来,把一床褥子裹在身上。 车门“咣咣”的被甩开,秀红用力扒住,在外面瞅中一个机会,一咬牙顺着车子的力道滚了下去。 知书吓的都快哭出来了,杏儿哪有时间安慰她,自己迅速裹好被子,从车厢里钻出来。 外头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虽然摔下去有可能跌断骨头,但她也顾不上什么了,把心一横,用被子裹住头脸就往下一滚。 下来时只冲知书说了一句,“不想死就快一些!” 知书就听见“砰”的一声,杏儿就跟个大麻袋似的跌了下去。 但她运气不太好,巨大的冲击力下,她身子止不住往一旁滚去。 没成想旁边却是道斜坡,她身下一空,整个人就跌了下去。 知书眼睁睁瞧着小姐跌进了一道沟,惊声尖叫,“小姐!” 可她现在自顾不暇,马车拖着她狂奔,转眼就将杏儿远远抛在身后。 知书吓的眼泪汩汩,更不敢往下跳了,以为自家小姐掉到了悬崖下。 不说知书焦急如焚,还有跳下马车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昏迷过去的秀红。 杏儿顺着草坡一路滚下来,身下是尖锐的石头草木,颠的她五脏六腑都差点碎了。 好在她身上裹着被子,又护住了头脸,总算没受什么伤。 随着“砰”的一声,她重重撞击在一株大树上,杏儿被撞的两眼发黑,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 她躺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 早前刚下过雨,地上无比湿泞,身上的被子早就蹭满了泥水。 杏儿把被子扔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坡上爬。 她被摔的七荤八素,身上的衣裙都湿了,虽然裹着被子没受什么伤,但全身骨头都被撞的隐隐作痛。 手上腿上也被划破了不少地方,火辣辣的疼着。 可她哪还顾得上这些,夜风吹过,隐隐送来远处的哭喊惊叫声。 她不知父母弟弟怎么样了,只觉得心急如焚,还有秀红和知书,她得尽快找到她们! 哪知她刚爬上了坡,就见远处她们刚刚驻扎的那片空地上,有两道流光冲天而起,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炸开了两朵流花。 杏儿一惊,就看到那片空地处竟然火光冲天。 人喊声,马惊嘶鸣声响成一团,影影绰绰还晃动着不少人影。 她担心父母,下意识拼命往回跑,路上竟没有看到秀红。 -- 第293页 她也顾不上找她了,一口气跑回去,然而到了近前,她却猛地收住脚,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周围火光冲天,无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蒙面人,正挥着手里的大刀在驻地上肆虐! 狼群,劫匪,哭喊声交织成了一片噩梦般的场景。 裴家和曹家的车队早就被冲散了,那些镖师护卫奋力抵挡,却哪抵得过那些气势彪悍的蒙面强盗。 那些人手中的大刀闪着烁烁寒光,冲上来的护卫被他们毫不留情的砍死。 曹家和裴家的人四下奔逃,尖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逃跑的女眷们一旦被逮住,就被那些人哈哈笑着捆绑住扔上马背,把装有货物的马车都堆在一起。 这明显就是一伙打家劫舍的山匪! 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狼尸,显然是被砍死了,剩下的狼群夹着尾巴逃走,然而对裴曹两家的人来说,这些山匪显然比狼群更可怕! 护卫们还在奋力抵挡,和山匪混战在一起。 杏儿一眼看过去,只吓的面无血色,四肢冰凉。 她想到父母和弟弟,一颗心简直要裂开了,慌忙抬头寻找。 可四下人影奔逃,到处都是火把劫匪,混乱一片,别说父母亲了,她连喜鹊都找不到。 杏儿心急如焚,担忧早已压过了害怕,她悄悄绕过一块大石头,想着该怎么去找父母,冷不丁就听到一个人大喊,“这边还有一个!” 却是她被发现了,霎时,五六个蒙脸男人就向她冲来。 杏儿吓的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扭头就跑! 她正前方是来时的一条大道,左边是一片黑漆漆密匝匝的小树林。 杏儿一咬牙,干脆一头就扎进了密林里。 她不傻,就她这样的小身板,怕是没跑两步就得让人抓住。 而树林里漆黑一片,跑进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几乎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狂奔,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浑身的血液剧烈涌动,胸口喘的几乎像要爆炸! 然而她不敢停,绕着密林直冲入最黑暗的地方,几乎是慌不择路! 在她拼命逃跑时,裴通和胡娘子裴娇等人被刘七爷护着,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在她们身后,竟有两个黑甲军士抵挡住了劫匪,胡娘子几乎是半抱着裴通,拖着他往前跑。 裴通一只腿拖着,有血从长袍下摆不停滴下来,刚才裴娇差点被一个匪徒捉去,裴通冲上去救女儿,被砍伤了腿。 胡娘子扶着裴通,披头散发,浑身狼狈,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凄厉的喊着,“杏儿?杏儿!” 可惜周围混乱一片,她哪里还能找得到女儿! 第251章 危急 小裴安则是被刘七爷背着,见状忙道,“夫人,我已经命喜鹊去找小姐了,你放心,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胡娘子泪水涔涔,这样的情况下,她哪里能放得下心? 若不是裴通受伤,她早就冲回去找女儿了。 刚才惊变乍起,一家人被狼群冲散,她眼睁睁看着女儿的马车被拖走,待要去追却是来不及了。 之后这群劫匪就冒了出来,她们一家人都险些葬身刀下。 哪知道在危急关头,不知从哪里冲出了两个黑甲军士,这才救下了他们! 她却不知道这两个黑甲军心头也在暗叫倒霉,主子叫他们暗中护送裴家,哪想到头一天就出事了! 他们负责暗中护送,离车队有一段距离,之前又下着雨,等狼群窜出来的时候,他们奔过来已经有些迟了。 车队被冲散,之后又冒出这么多的劫匪,眼见事态不可控,两人立刻发了讯息。 天色太黑了,他们将裴家一家子救了下来,才发现里面没有裴三小姐。 胡娘子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想到女儿就心急如焚。 另外一座山后,渝州军在此驻扎。 当夜空间陡然盛开两朵流星,靠在树上休息的黑衣男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看着被火光映照的半边天空,面具后的瞳孔重重一缩。 裴家出事了? 他来不及细想,一声呼哨,浑身漆黑如暗夜乌云的马匹如一道闪电般蹿来。 男人飞身上马,旁边的葛俊只来得及喊了声,“主子……”一人一马已冲入了夜色中。 小树林里,杏儿呼哧呼哧大口喘息着,额头的热汗滚滚而下。 她死死揪着胸口,抱着一棵树支撑身体,四肢发抖,只感觉再也跑不动了! 可身后人紧追在后面,她只要停一下,就有被发现的可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唇已经咬出了血痕,咬咬牙想再次往前跑,脚下却传来轻微的“咔擦”一声。 一股剧痛陡然从脚踝处传来,杏儿疼的“啊”的一声,瞬间跌倒在地。 她再没办法动弹了,左脚像被什么夹住了,疼的她两眼发黑。 她轻轻抽着气,伸手一摸,竟是两片冰凉的铁夹子,死死的箍住她的左脚,她的骨头都像要被夹断了。 杏儿心下一惊,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这是捕兽夹,大概是猎户为了捕捉野兽布下的,没成想她这般倒霉,竟被她踩上了。 杏儿疼的冷汗涔涔,双手用力,想把这夹子掰开。 可捕兽夹哪里是她能掰的动的! -- 第294页 眼见身后人声越来越近,杏儿的眼睛都红了,一颗心就像瞬间跌进了冰谷里,铺天盖地的绝望如潮水般涌上。 若是被那些人抓住,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她再急,腿也没办法出来,随着一线火光照进来,杏儿猛然闭了闭眼。 她逃不了了! 她迅速抓了一把泥,把头脸都抹脏,又把头上的簪子摸了下来,紧紧攥在手里。 她心底发狠,若是那些人敢对她做什么,她就是拼死也要给自己拉个垫背的! 果然,劫匪很快就发现了她。 一支两支火把照过来,当看到树下的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时,劫匪们瞬间兴奋了,收了刀都围拢过来。 一个人伸手就去掰杏儿的脸,骂道,“他妈的,居然是个小娘们,差点没把老子累死!” 他强硬的把杏儿的头抬起,然而就对上了一脸泥。 那人神色凶狠,骂道,“呸!这长的什么鬼样子!” 另外一人道,“你起开!人是我先追到的,看这娘们细皮嫩肉的,肯定不丑,我来瞅瞅……” 他伸手想去呼噜她的脸。 杏儿死死咬着牙,嘴里都感觉到了一丝血腥,心里却在想着,她得忍! 不然现在出手,她根本伤不到这些恶心的渣渣们,只会激怒他们! 人大概在最害怕的时候,大脑竟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甚至能计算着什么时机出手最合适! 若是一般的闺阁弱小姐,怕是早已吓的要晕过去了,她到底不同,心思绷的紧紧的,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考虑怎么能让自己逃得一线生机。 当然,如果这些人现下就要对她做什么,那她也只能拼了。 她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瑟缩成一团,吓的浑身发抖。 然而她这样子,却更激起了这些山匪的兴致,甚至有咸猪手向她身上摸来。 “瞅这样子,不是个丫鬟就是个小姐,咱哥们儿忙了这一宿,好不容易抓到个小娘们,让我瞅瞅这大家姑娘身子白不白……” 劫匪们嘻嘻哈哈污言秽语着,七八只手都向她伸了过来。 杏儿死死咬着唇,簪子都被她攥出了冷汗,眼底掠过一丝猩红。 好在有人及时的制止住了他们,一个长相凶狠,为首模样的匪徒喝道,“都给我住手!” 他走过来,脸色阴沉沉的道,“你们都忘了咱们出来是做什么的吗?这群肥羊的东西还在前头扔着呢!咱们得赶紧收拢东西回山!渝州军就在左近,惊动了他们,咱们都得死!况且这回收获不小,又抢了那么多娘们,回山里还怕没你们快活的日子?” 他边说边走过来,大刀往下一砍,“叮”的一声,竟将那个捕兽夹子砍断! 他拎起杏儿,就将她扔到了最近一匹马背上,不耐烦的道,“老五!你带着她,咱们赶紧走,老大还等着呢!” 那个叫老五的屁颠颠的跑过来,高兴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后了,喜不自胜道,“好,好,我看着她!” 杏儿被甩在马背上,那些人并没给她取下腿上的夹子,疼的她冷汗涔涔。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大概他们认为她没什么威胁,也没捆绑她。 一群人重新上路,老五爬上了马背,将她扶了起来,整个人箍进了他怀中。 男人身上血腥和汗臭的味道熏的她想吐,先前这男人还算老实,可随着马背颠簸,怀中女孩子娇柔的身段刺激的他呼吸开始急促。 渐渐的,那个老五的手渐渐开始不规矩,顺着她的腰身往上,就像一条缠在身上蜿蜒的蛇。 杏儿的眼睛渐渐红了,手中的簪子越攥越紧,在男人按捺不住摸向她胸前时,她蓦地回身,一点银光猛地刺向了男人的太阳穴! 第252章 救下 与此同时,一道黑骑已如旋风般冲到了裴家驻地。 裴曹两家的车队早已被冲的七零八落,曹家护卫被砍死不少,好在他家人多,护着曹家几个主子都逃了出去。 可马车和货物却是没办法了,都扔在当地。 裴家也差不多,雇的镖师见势不妙,早逃了不少,好在裴通他们被那两个护卫和刘七爷护着,才算逃出生天。 只可惜有些没来得及逃掉的下人,男人被杀,而仆妇丫头们被绑成了一串,都扔在马车跟前,一个个吓的面色如土,嘤嘤直哭。 绑匪们正在兴奋的收拢马车,当看到车上那么多的家资财物时,所有人都兴奋了。 不枉费他们盯着曹裴两家好些天了。 从进了渝州地界,两家这数十辆的马车,又是护卫又是镖师的实在是太显眼了。 就像暗夜中熊熊燃烧的灯火,明晃晃的昭告着这群亡命之徒,这就是一群肥羊! 裴曹两家他们早就盯上了,只是先前渝州军跟在后面,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动手。 等渝州军一转道,他们就按捺不住下手了,那些狼群也是他们先引过来的,等狼群先冲入车队消耗了守卫,他们才冲出来。 虽然曹家和裴通都跑了,但马车都扔在这里,收获了这么多财物,劫匪们都高兴疯了。 然而下一秒,他们还没来得及把东西都归拢,一道黑影就如疾风般冲了过来。 暗夜中一抹剑光连闪,在最前面的劫匪连喊都没喊出来,人头就相继冲天而起。 -- 第295页 黑影掠过,劫匪们就像割草般相继倒地,有人甚至连叫都没叫出来! 马车前被绑着的女人们都吓的惊叫出来,一个劫匪站的比较远,正在搜刮一辆曹家的马车,一回头,就看到了这胆寒的一幕。 暗影所过之处,劫匪们连逃都来不及逃,这人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个身披大氅的男人,面上覆着一张黑沉沉的铁面具,犹如死神临世。 劫匪只吓的心胆俱裂,扭头就要跑,可他刚一转身,男人手中一道刀光就甩了过来,劫匪的脑袋冲天而起,血腥遍地。 剩下的劫匪们都吓疯了,发了一声喊就四下奔逃。。 那人一阵风就掠到了被劫匪绑着的一群仆妇处,只一眼就扫到里面没有杏儿,立刻问道,“裴三小姐呢?” 那群仆妇早被吓傻了,好在里面有好几个裴家的丫头,还有刘玉娘等人。 刘玉娘看这人不是和劫匪一伙,颤声道,“我,我家小姐刚才被马车拖走了,就朝那边跑了……” 她们当时就坐在后面的车上,正好看的清清楚楚。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就朝杏儿马车失控的方向跑去,走之前一道剑光落下,将刘玉娘她们身上的绳子都削断了。 好在这时劫匪都已屁滚尿流的跑了,只恨爹妈少给生了两条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财物! 那人策马如风,瞬间就奔到了山道路口,因为有劫匪四下扔下的火把,道路看的清清楚楚。 刚下过雨,大道上有两道清晰的车痕,证实了刘玉娘的话。 另一侧则是一片黑暗的小树林,男人正要追上大路,目光四下一扫,却陡然一凝。 就见密林旁边的一处大石头处,掉落了一抹淡黄色的簪花。 那簪花跌落进泥里,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男人飞奔过去,跳下马,将簪花捡了起来。 普普通通的花样,样式格外朴素,只中间有一颗指肚大小的珠子,散发着莹莹润光,显示出价格不菲。 男人目光凝住,他的记性好的很,之前在饭馆跟杏儿见面时,他就记得她鬓角就簪着这么一朵小花。 而在大石之后,是一串零零散散的印记。 有人有马,其中最不显眼的,还有一串格外小巧的脚印,鞋底还有着花纹,显然是女子的足印。 男人只思考了一下,果断放弃了大路那边,飞身上马,沿着印记追了下去。 而在此时,在那劫匪的咸猪手就要摸到杏儿胸口之际,她手中的银簪也狠狠的扎进了男人的太阳穴中。 两人紧身相贴,男人显然没想到怀中柔弱的少女会冷不丁动手,正被扎中。 一声“惨吼”从老五口中传来,他本能的将杏儿一推。 杏儿一头栽下了马,肩膀重重撞在地上,跌的她眼前一黑,一口血从嘴中喷了出来。 胸脏间火辣辣的痛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 而那老五连连嘶吼,杏儿刚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到底是个弱女子,人的头骨又最坚硬,簪子只刺入了半截,没能立时要了他的命。 老五剧痛之下发狂,抱着脑袋从马背上滚下来。 变故太突然,周围的劫匪们都没反应过来。 看老五滚下马,领头的劫匪诧异的道,“老五,怎么了?” 老五根本没法答话,剧痛让他双眼猩红发狂,他死死捂着脑袋,血液从指缝间流下。 他看着杏儿满眼怨毒,“咣当”一声就抽出了腰间大刀,挥舞着朝她扑去,嘶吼道,“你个臭婊子,我杀了你!” 刀光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头顶砍下,杏儿瞬间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爹娘,永别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远处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一点寒光犹如流星,倏忽就到了眼前。 在老五眼里,这一刻就像慢动作,带着锐利风声的箭矢从远处破空而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箭已经穿喉而过。 在杏儿闭着眼睛,还等着头顶的大刀砍下来时,男人“扑”的一下就倒在了她身边,破碎残哑的吼声从喉咙中溢出。 杏儿睁开眼,正对上老五一双血红不甘的双目,他双手揪着脖子全身就跟扭坏的麻花一样剧烈抽搐抖动。 那只长箭将他整个脖子贯穿,雪白的羽尾还在微微颤动。 杏儿“啊”的一声,吓的差点没尖叫出来。 其他的劫匪这才看到了奔驰而来的男人,匪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有敌袭!快……” 就见那男人弯弓搭箭,刷刷刷数道箭光转瞬即至,那些匪徒们逃都来不及逃,就被纷纷射下马。 第253章 杀神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匪徒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一人一骑已如风般卷了过来。 他手中剑光横掠,三颗人头已冲天而起。 匪首骇的心胆俱裂,就见暗夜下的那人宛若神魔,他转身想逃,可蹄声已至近前。 就像听到了地狱的催命亡音,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风声,匪首避无可避,只能转身咬牙,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 他手中大刀朝着男人疾砍而下。 可那把呼啸生风的大刀碰到剑光,就像烈阳下的融雪,无声无息被从中砍断。 匪首还没反应过来,那剑光就顺着他头顶一切而下。 “噗嗤”一声,偌大的身子就像砍瓜般,从中一劈成两半! -- 第296页 一半的尸首跌落在杏儿身边,温热的血液大量喷溅而出。 杏儿感受到溅到脸上的血,整个人都吓傻了! 在她最大的噩梦中,她都没见过如此惨烈可怕的情景。 周围匪徒已经死尽了,尸首横七竖八,马都受惊跑掉了,最可怖的就是那匪首的两截尸体,还有地上到处滚落的人头。 巨大的血腥味传来,混杂着风吹过树林呼啸的声音,杏儿一时间以为自己置身地狱! 她整个人都吓呆了,眼睁睁看着那杀星跳下马,竟朝她走了过来。 杏儿血液逆流,浑身发寒,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巨大的惊恐之下,她甚至忘了该怎么逃跑。 事实上她也逃不掉,不说她浑身是伤,那人的速度这么快,这些匪徒都逃不掉,更何况是她? 她浑身瑟瑟发抖,就见那人走到近前,一身黑衣黑甲,脸上戴着森寒的黑铁面具。 她自然早已认出来这就是之前盯过她的那个登徒子,之前看他像是那些军士的首领,她还怕他对她做什么。 好在这人除了目光放肆,并没做什么事情,等今早看到那些军士朝另外一条路走,和自家分开,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谁成想,他此时竟会出现在这里! 虽说他救了她,可看他杀劫匪那血腥残酷的手段,简直就像是死神临世! 他现在竟然朝她走了过来? 他想干什么?会不会一剑把她也砍成两半?或是把她的脑袋捏爆? 杏儿吓的瑟瑟发抖,牙齿都控制不住的格格作响。 然而那人走过来,竟在她身前蹲下来。 看到她满脸的泥血,那人竟然朝她伸出手,微微低叹,“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声音低沉清冽,听着年岁并不大,而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温柔。 然而杏儿正神经绷到了极致,根本没有听出来,看他手朝自己伸来,以为要像那些劫匪一样对自己做什么,她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将一直紧攥在手心的簪子朝他扎了过去。 两人离的这么近,男人根本没法躲,或者说他也根本没想着躲,簪子瞬间扎进了他的掌心。 男人蓦地愣住,杏儿剧烈喘息着,也死死瞪着他。 她知道自己完了,下一秒,这杀神怕是一巴掌就能扇死她! 然而她等了又等,男人竟然没有动作,半晌,他突然唇角翘起,像是气笑了般的道,“还是这么烈性子!” 他一把将掌心中的簪子拔了下来,当啷扔在一边,随手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裹了裹,声音竟带了一丝懒洋洋的调笑,“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 杏儿惊魂未定的看着他,下一秒,他突然欺身而上,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脸上。 杏儿大惊,正要挣扎,这人不耐的低喝,“别动!” 他身上冷冽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虽夹带着些血腥气,却并不恶心难闻。 而且她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竟无比轻柔,他也并没有乱摸,而是手指刮擦着她脸上的泥,倒像是在给她擦脸蛋,语声带了一丝嫌弃,“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弄的这么脏?” 杏儿吓的头皮发炸,两人离的太近,她一抬眼就能望见那面具后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她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然而她脸上的泥早就干了,哪里擦的下来。 男人擦了两下,看她唇色都吓白了,无奈停手道,“算了,回去再收拾吧!” 他离开她一些,看她浑身泥泞,还沾了不少血渍,怕她受伤,伸手就要给她检查。 然而他刚一动,就见杏儿吓的一抖,满脸惊惧戒备之色。 男人的手顿住,淡淡问道,“有哪里受伤吗?还能不能走?” 杏儿心口怦怦怦剧烈跳动着,这时候才确定,这人怕是根本没有杀她的意思。 她浑身都疼,刚才从马背上跌下来,骨头怕都跌伤了几处,然而她并不信任他,缓缓摇了摇头。 男人站了起来,把马召过来道,“那就走吧!” 杏儿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刚一动,脚腕就传来一股剧痛,她没忍住轻哼了一声,瞬间又跌在地上。 男人回头,这才看到她腿上还箍着个铁夹子。 她眼前一花,他已经掠了过来,瞬间将她的腿抬起,气的骂道,“这叫没受伤?你是不是傻?” 男人语气严厉,然而动作却轻柔,抬手用力一掰,那个死死箍着她脚腕的捕兽夹子就被摘了下来。 夹子上的利齿早刺进了她腿中,她脚腕处血迹斑驳,袜子和鞋都被血染红了。 杏儿死死咬着牙,疼的冷汗涔涔,下一瞬,却见那人抓着她的脚踝,竟要除去她的鞋袜。 杏儿吓了一跳,脱口道,“你干什么?!” 她想缩回脚,然而那人微微用力攥着,冷喝道,“别动!” 从看到她受伤起,他浑身就散发出一股冷厉恐怖的气息。 他不由分说就按住她左腿,竟半跪下来,小心翼翼的褪下了她的鞋袜。 鞋子倒还好说,袜子被血糊着,早就和她的伤口粘在了一起,他就一点点往下扒。 杏儿疼的脸色发白,然而更让她难堪的,却是此时的羞愤。 古代女子的脚可以说是最隐私的部位,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看! -- 第297页 可如今她被按在地上,这人肆意无忌的扒下她的鞋袜,这让她有种被扒光的难堪。 第254章 轻薄 很快,一只玉白滑腻的小脚就露了出来。 杏儿死死咬着唇,满脸通红。 即使她并不像这个时代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在意什么名声,但,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脚丫子被个陌生男人这样握在手里,实在让人羞窘的厉害。 但更让她惊怕的却是男人的动作。 他一条腿单膝跪下,让她的伤脚踩在他腿上,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替她检查伤口。 杏儿脚踝处伤的不轻,皮肉翻卷,周围的血迹已经凝固,带的周边皮肉都有些发青。 男人微抿着唇,下颌处绷的紧紧的,只能看到优美如刀削的下巴弧线。 他身上气息沉冷吓人,然而动作却十分轻柔,轻轻揉了揉她伤处,检查骨头有没有受伤。 杏儿死死咬着唇,喉中的一声呻吟差点冲口而出。 她现在的感觉太奇怪了,男人略带粗糙的指尖抚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又痛又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麻痒。 她脸烧的厉害,下意识就去瞪他,想看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夜色微凉,风声呜咽,旁边有劫匪丢下的火把燃烧发出哔驳的声音。 光线昏暗,她只能看到男人半垂着头,他戴着面具,自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只是脸上的玄铁面具泛着森冷的光泽。 他细致的检查过,好在她没伤到骨头。 他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洒在她伤口处,又撕了一条布条层层替她裹上。 动作间,男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她的肌肤。 指尖下滑腻的触感让他微不可见的一顿。 女孩子的皮肤天生就和男人不一样,细腻的皮肤犹如缎子一般,尤其杏儿的脚生的很好看,脚弓优美,白净精致,五个白嫩的脚趾头上是淡粉色的小巧指甲,就如五片小小的花瓣。 她小巧的脚掌停伫在他手心里就如一小块微凉滑腻的玉。 就像男人的本能,他没忍住摩挲了几下。 杏儿的脸“轰”的一声就像被点着了,浑身轻轻颤栗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太过羞愤,没控制住一脚就踹了过去。 她自然不可能踢到他,却逼的他松开了手。 杏儿迅速收回腿,一张脸红的犹如要滴血似的,整个人缩在一起,狠狠瞪着他。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此时的情状着实有些诱人。 虽然脸上有些脏,但那一双眼眸明如秋水,此时狠狠瞪着他,里面就像燃起了火光似的。 因为又气又怕,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单薄的春衣自然掩不住少女姣好的身段。 她更没注意到,自己的衣领刚才一路挣扎动作时微有些散开,露出半截修长如玉细腻优美的脖颈。 男人的眼神闪了闪,没说什么,却从身上解下大氅,不由分说就罩了过来。 杏儿“啊”的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那大氅就从头到脚裹了下来,将她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的。 然后他一弯腰,竟将她抱了起来。 杏儿全身都被裹住了,自然没办法动作,吓的尖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的手臂修长结实,她被迫紧紧靠在他身上,能感到他身上穿着的坚硬铁甲下,身体十分的壮硕结实。 她拼命的想挣扎,想到刚才那个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的老五,吓的拼命挣扎起来,厉声道,“放开我!你,你想做什么?” 她的挣动让男人有些不满,面具下的唇角挑起,竟带了丝恶劣道,“做什么?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自然是抢来做媳妇儿!” 他口中唿哨一声,那匹黑色的马疾奔而来,暗夜中就如一大片乌云,但看的出它远比普通的马要高大。 男人抱着她上马,杏儿却吓的眼睛都红了。 她一点都不怀疑这男人对她心怀不轨,毕竟之前几次相遇,他都那么放肆的盯过来。 他看过她的真面目,也许跟在劫匪之后就是为了趁火打劫! 不然他怎么这么巧就出现? 亏他刚才救了她,还替她处理伤口,她还心头一松,以为他没有恶意。 可若不是有什么目的,这人怎么可能白白来救她? 而且刚才看他对那些劫匪下手之狠,落在这杀神手里,没准比落在那些劫匪手里还惨! 想到这里,杏儿拼命挣扎起来,张口就大呼道,“救命!放开我,你这个淫贼……” 她挣动的太厉害,男人竟险些没抱住她,气在顺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斥道,“别动!” 感受到身后的那只大掌,杏儿脑中“轰”的一声,一股热血就冲了上来。 她简直不敢置信,她,她竟被人打了屁股? 况且那只手不轻不重,与其说是打,还不如说是摸! 杏儿气的眼睛都红了,这果然是个淫贼,竟然一刻都按捺不住对她轻薄! 她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动了,生怕惹的他再对自己做什么过分举动! 看她老实了,男人唇角微微挑了挑,将她扶上马背。 自己也飞身上来,一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握缰,轻喝了一声“驾”。 马匹在夜色中奔跑起来,夜风扑面,带着刚下过雨的山中湿润清凉的气息。 -- 第298页 杏儿却吓的要死,男人一只胳膊横过她腰间,就如铁箍一样将她紧紧束靠在他身上。 她能清晰的后背冰凉的铁甲,男人的下颌却贴在她鬓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雨夜微凉,鬓边的这股气息炙烫的她心头都有些发抖。 她哪里和男人如此亲近过,吓的动都不敢动,全身僵直,生怕他和那个老五一样起了兴致。 蹄声得得,这马显然不是凡驹,在夜色中快的犹如闪电,两边的树影飞快倒退,须臾间就冲出了树林。 然而他却没带她原路返回,而穿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马匹在山道间穿梭,眼见不是来时的路,杏儿心口瞬时如坠入冰谷。 这个人显然不知道要把她掳去哪里,然而想到父母和弟弟,想到刚才的危急,还不知道父母还有没有命在! 她终究没有忍住,哽咽着颤声道,”这位大,大人,我是益州知县裴通之女,家父就要去京中上任,却不成想路遇大难,大人能不能带我回去看看,我想看看我爹娘有没有事,若是我爹娘还活着,必定对大人厚报……” 第255章 掳走 说这些话,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傻了! 这人既然要掳走她,又怎么肯放她回去寻找父亲? 可只要想到父母和可爱的弟弟有可能葬身狼腹,或是死于贼手,她就心如刀绞。 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乱的,绝望中甚至在想,这人如果愿意让她回去看看父母,哪怕他对她做什么,她也认了! 她死死咬着唇,不想哭出声,然而身子细细颤栗着,泪水一滴滴顺着脸庞滴下来。 几滴湿润滴到了男人手背上,男人气息一顿,有些无奈的低叹道,“你爹他们被山匪冲散了,我会派人去寻找,你身上有伤,现在过去也于事无补,你放心,我必定会把你爹娘找回来!” 他的语气笃定,然而在杏儿看来,这就是不肯的意思。 无边的绝望涌了上来,杏儿不再哀求,只死死咬着牙默默流泪。 男人微蹙了蹙眉,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这条小道显然是一条近路,穿过一道山涧,前面就传来马蹄声。 却是葛俊带着一骑人马追了过来。 迎面见到男人,他瞬时放了心,抬头就看到他怀里搂着个姑娘。 葛俊睁大眼睛正要说话,男人一骑已从他身旁掠过,只丢下一句,“前方五里处,你带着人去安顿一下!” 自家主子跑了,葛俊虽一肚子好奇,却也只能先照主子的话去办。 又往前奔了不到二里地,就是一片开阔的山谷,能隐隐看见前面连绵的营帐,前面有黑甲军士把守,居然是渝州军的驻扎之地! 男人一骑风似的掠了进去,不过他没有到驻军中间,反而在距离大军足有几百米处,有一个简陋的小帐篷。 男人停下马,将杏儿抱到帐中,里面铺着一张半厚的虎皮垫子。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垫子上。 帐外挂着火把,光线十分昏暗。 杏儿面色惊惧,一坐下来就赶紧往角落处缩,生怕他做什么。 男人却看都没看她,转身出去。 直到帐帘放下,里面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杏儿才微微松了口气。 四下环顾,只是临时搭建的营帐,自然十分简陋,除了地上的虎皮垫子再无其他。 她悄悄扒开帐子一角往外瞧。 这里离营门不远,但有不少军士来回巡逻值守,想逃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 远处还能隐隐传来一些军士说笑哄闹的声音,杏儿心下绝望。 脑中正急切的转着该怎么逃出去,帐帘一掀,高大的身影再次进来。 杏儿慌忙垂下头,蜷缩在角落里。 这次他拿了些吃食过来,吃食也粗糙的很,只有两只面饼和一壶水。 杏儿垂着眸子,看也不看那些吃食一眼。 男人道,“军中简单,吃食只有这个,你勉强吃一些,想去找你爹娘,总得养好身子!” 杏儿沉默着,就在他以为她绝对不肯吃时,她却伸出手,拿过了一只面饼,塞到嘴里啃着。 饼子十分干硬,难以下咽,她除了小时候,这些年一直都是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样粗糙的东西。 可她一声不吭,小口小口咬着,哪怕噎的慌,也尽力往下咽。 然而借着帐外的火光,他一抬眼就看到她满脸的泪水,红肿的眼眶。 心头蓦地一软,在思想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竟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伸过去竟想给她拭泪。 她却瞬间将头一转,冷硬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男人的手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转身出来。 他心头其实也有些无奈,他不知裴通和胡娘子已经被那两个手下救下,刚才在人群里没看到裴家人,他知道他们逃脱的概率不大。 又是狼群又是劫匪,杏儿又满身的伤,若是现在让她过去,万一看到亲人的惨状,她如何能撑得住? 所以他才强硬的把她带了回来,一来给她治伤,二来让葛俊去收拾后面。 如果裴家夫妇真的遭遇了不幸,好歹让她有个缓冲期。 但他的一片苦心显然被她误会了! 男人微微苦笑了一下,唤过一个小兵守着营帐,自已往医帐方向大步走去! -- 第299页 杏儿吃了小半个饼子就饱了,她知道现在自己算是掉进了狼窝里,不论逃跑也好还是养伤,必须要有充足的体力。 因此吃完东西,她就缩在角落里闭目休息,脑中却无时无刻不想着该怎么逃跑。 不说别的,这人把她抓到这里来,若是晚上想对她做什么,她都无力反抗! 但现在相比起什么贞洁,她更在意的却是父母的安危。 想到父母也许被匪徒掳走了,正身处险境,她一颗心就像要烧灼起来…… 想的多了,脑中就有些困倦,她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直到脸上触到一片冰凉,她一个激灵,猛地张开了眼睛。 身前一道黑影,却是那男人去而复返,他手朝她伸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杏儿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面缩去,厉声道,“你干什么?!” 喊完了,才发现他手中拿的是块布巾,身前有个水盆,似乎在给她擦脸。 见她跟一只受惊的猫一样,满眼警惕戒备,男人黑眸有些无奈,把布巾扔给她道,“你自己擦吧!” 杏儿现在哪有心思擦脸,况且她脸上糊着泥才能让她感觉到安全感。 可男人一双黑眸灼灼望过来,大有她不擦他就替她动手的意思。 杏儿没办法,又想起他早就见过自己的真容,现在糊着也没意思。 拿起布巾沾了水,慢慢的把脸上的泥都擦了干净。 布巾之下,白细的肌肤如玉一般,少女一张娇美的容颜渐渐露了出来,纤眉长睫,小巧的鼻梁,红润如菱角的唇瓣。 在这火光下,着实美的惊人。 男人目光闪了闪,扔过一个药瓶道,“你身上有不少伤,把这个抹上!” 杏儿本不想捡这个药瓶,她的伤都在身上,他守在这里,让她如何上药? 见她不动弹,男人竟道,“等着我给上?” 杏儿死死咬住牙,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法反抗,只能把药瓶攥在了手里,捋起袖子,把胳膊上摔伤擦伤的地方都上了药。 第256章 故意 女孩儿的胳膊都纤细如玉,那些淤青伤处在白皙的肌肤上,竟显的有些触目惊心。 而这样的伤处,她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 杏儿快速的给胳膊抹了药,迅速把袖子放了下来。 然而男人淡淡道,“还有身上!” 杏儿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满脸羞愤的瞪向他。 她身上最痛的,其实是胸腹肩背处,之前从山坡上滚下去,又是从马上摔下,她肩膀整个都抬不起来了,骨头都像碎了,想也伤的不轻! 但这人杵在这里,她怎么可能脱衣服上药! 看她一双眼睛犹如要喷火似的,男人唇角挑了挑,竟然慢条斯理道,“怎么,等着我给你抹吗?” 杏儿气的眼睛都要充血了,然而看这人不紧不慢的待在这里,大有她不动手他不会出去的样子。 她气的双眼发酸,狠狠咬着唇想,罢了,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如今整条命都捏在人家手里,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如今他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无力抵抗! 心头又酸又苦,她一咬牙,伸手就去扯自己的外裳。 看吧看吧,反正不就是一具身子…… 哪知道在她扯下外裳,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的一瞬,男人电光火石般掀起帘子,竟然出去了。 杏儿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晃动的帐帘,半晌,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他总算是出去了。 她这才拿起药瓶,把身上摔到的地方都细细涂抹上。 帐中传来开一股清凉的药香,不得不说,这药品质极为不错,刚一抹上,那些伤处就清清凉凉的,火辣辣的灼痛感立时减轻了许多。 但她也只能涂抹前胸和腹部,后背的那些伤处可就够不到了。 杏儿也不在意,涂完药,把药瓶收好,和衣蜷曲在角落里睡下了。 这帐中虽然简陋,但这虎皮垫子倒是厚实,身下是松软厚实的绒毛,睡着也不太冷。 这大半夜生死一线,再加上数十日的奔波,她早就疲累到极点,虽脑子紧绷着还在戒备,生怕那男人回来。 但好在帐中安安静静,男人并没有去而复返,她心神渐渐放松,不知什么时候就沉沉睡去。 她却不知道,男人并没有离远,只在距离帐子只有几米的一棵树上。 他倚着树干,从下望去,能清晰的看到帐篷上,女孩子蜷缩在一起,显得格外瘦弱的身形。 等到那身影不再翻动,显然已经睡熟了,男人才无声从树上飞下,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毛毯,进帐中悄无声息的给她盖上。 杏儿睡的正熟,无知无觉,盖着毛毯暖融融的把小脑袋都缩了进去。 男子看着,唇角微弯了弯,这丫头,也只有睡着了才有几分乖巧。 看似逆来顺受,可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焰,就像个被激怒的小豹子,不定啥时候就要扑上来咬一口! 他可没忘记他刚才刚救了她,就被她一簪子差点扎穿手掌的事! 他从帐中出来,依旧倚在那株树上,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脑中却想起小时候的事,趁他不能动弹时,这丫头把他全身上下都摸遍了。 他再难堪的事她都见到过! 如今他故意惹她,也有心底一份恶劣的报复性在,可他还没怎么样,这丫头倒跳脚了! -- 第300页 他想着想着,唇角忍不住泻出一抹笑意。 杏儿一夜好眠,却不知道去处理后事的葛俊天快亮时才风尘仆仆回来。 裴曹两家的主子跑了,但还有不少下人仆妇,还有些侥幸没死的护卫和镖师。 不少人都受了伤,军营重地又不可能带他们过来,葛俊就把人一路护送到了前面的尧山县城,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安顿。 葛俊过来复命时,就看到自家主子罕见的竟然待在帐外,在树上待了一夜,黑甲上都布满了清晨的露水。 葛俊忍不住感叹,自家主子这是对裴家那小姐真上心了。 昨晚一看到火讯就风驰电掣的赶了过去,也幸亏主子去的及时,不然裴家怕是全完了! 想到昨天过去看到那满地惨景,葛俊不敢耽搁,上来详细的说了一遍。 男人目光沉沉,问道,“可找到裴家老爷夫人?” 葛俊叹气道,“没找到,听说另一家子人倒是跑了,但裴家人一个也没找到,那些下人们也说不清楚,毕竟天太黑了,也不知道是逃了,还是被抓了!” 男人嗓音里透着股寒意道,“可知道是哪里的山匪?” 葛俊气道,“是从北边跟着叛军一路过来的流民!王石的大军在前头搜刮粮食,他们没胆子加入叛军,就跟在后头烧杀抢掠占便宜,这一路过来竟也成了气候,占据了这尧山方圆数十里,那大当家听说有些能耐,投奔的人不少,山上都有几百号人了,连当地的官府都不敢惹!” 他一说完,就有些气愤的道,“主子,咱们纵着王石,这些渣渣倒敢跟在咱们后头占便宜,简直是活腻歪了!要不我找人过去连锅端了他们……” 男子淡淡道,“不用,我亲自去!你点出百人,一刻钟后出发!” 他大踏步往营门口走去。 葛俊一惊,急忙跟上去道,“主主主子,区区一些山匪,哪用得着您动手?况且这大军怎么办……” 男人声音沉冷,“让你去你就去!让陈左他们带兵先慢慢走着,最迟中午时分就能赶回来!” 葛俊没办法,只能去点兵,心下却也为主子这般看重这位裴小姐而吃惊。 区区乌合之众的流寇哪用得着主子亲自出手? 可主子这般奔波,不就是为了寻找那下落不明的裴知县和夫人? 他摇摇头咋舌,这位姑娘只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身份着实有点低,不过能被主子看上,也算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天刚亮,一队百人骑就悄悄出了营地。 杏儿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她一惊,猛地坐了起来,毯子从身上滑下。 天光从帐篷缝隙透进来,她心口咚咚咚直跳,看到自己身上衣裳完好,周围也没有异样,才微松了口气。 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头,都什么时候了,她睡在陌生人的地盘里,竟然还敢一觉到天亮? 她心底骂了自己半晌,小心扒开帐隙,看向外面。 第257章 身份 外面一队队的军士依旧的巡逻,远处传来操练的声音。 她不敢出去,正自犹疑,帘帐掀开,却是一个脸膛黑红的农妇,看见她笑道,“姑娘,你醒了?” 她手里端着一盆水让她洗漱。 杏儿没看到那黑铁面具的杀神,心头微松,问道,“你是?” 农妇笑道,“俺当家的是这军里的伙夫,俺在家乡活不下去,就跟着他随军了,听陆将军说要找个女眷来照顾姑娘,俺就过来了。” 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动作麻利的绞干净了盆里的帕子,给她递过来。 杏儿擦完了脸,农妇要给她梳头发,只是她粗手大脚,看着她那一头流水缎子似的发丝竟不敢下手。 杏儿就自己把头发挽了起来,只简简单单在头上扎了个髻。 然而农妇看着她那张白皙秾丽的脸都看呆了,絮叨道,“姑娘,您一定是陆将军的家眷吧?这么长时间,陆将军可从没带过家眷行军,哎呀,之前咱们还猜测过陆将军怕是都没娶过媳妇,如今看见姑娘这天仙似的样子,俺们就放心了……” 农妇快人快语,说话未语先笑,对杏儿十分热情。 杏儿心头一动,试探道,“陆将军?” 她猜测是不是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死神阎罗。 果然,农妇笑道,“可不是!姑娘,你别看陆将军戴着面具看起来吓人,可男人么,一张脸皮有什么用?若不是陆将军生的凶神恶煞,如何镇得住那些番邦蛮子?他们暗地里骂咱们将军是个鬼面修罗,可哪个听到他的名字就吓的屁滚尿流! 咱们这大胤地界若不是他护着,哪里还能安稳?陆将军对咱们都有活命之恩,老百姓都当他是战神,姑娘你能跟着陆将军,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天大福气……” 农妇显然对自家将军十分崇敬,字字句句不离自家将军有多了不起! 然而杏儿却睁大眼,心底如掀起了惊涛骇浪,脱口道,“你说什么?你家将军是……战神?” 她之前可没少听说过这位名震天下的战神之名! 传闻他一直守在边关,从一介籍籍无名的小兵做起,仅三年时间就在军中崭露头角。 永兴十一年,北燕进犯。 北燕是除大胤外北部最强盛的部落,铁骑十数万,国力强盛,早就对大胤虎视眈眈。 -- 第301页 这些年景轩帝痴迷道术,耗巨资全国各地建道庭,扰的国中上下一团混乱,北燕趁机联合了西部的突厥,南部月氏,三国一起进犯。 三国百万大军陈兵关外,谁也想不到,竟会有一人异兵突起,神勇如天神下凡,戟锋所指之处所向披靡。 传闻这人面容丑陋如恶鬼,时常戴着一个黑铁面具,他剑锋所过之处,只杀的番蛮人头滚滚,血腥狠厉犹如地狱杀神在世,无人可挡! 也因此他连立战功,从一个小小的校尉一路坐了火箭般往上升,更一手训练出一支虎卫军,入敌军如入无人之境。 他竟以一己之力守住了雍鸡关口,更在最后,乱军中一箭射中了北燕大王,才逼的三军接连退兵。 此一役,震惊天下,谁也没有想到雍鸡关竟出了一个如此非凡的人物。 之后,景轩帝亲自召见他,封他为威德大将军。 再之后,他一直率领十万铁骑镇守边关,将大胤朝守的跟铁桶似的。 只要有他在,关外番蛮就别想踏入大胤一步,被老百姓称为“护国战神”! 杏儿脑中嗡嗡的,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 难道在天下百姓口中,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竟是那个放肆的盯着她看,她一直以为是见色起意,掳了自己来不安好心的“登徒子”“淫贼”? 可是,怎么可能…… 她脑中乱成了一团麻,根本不敢相信! 任谁知道那样一个非凡人物就在自己身边,脑中都会受到一番冲击。 农妇却没看出她的震惊,笑道,“那是旁人对咱家将军的敬称,其实将军十分平易近人,就像旁的军中,哪里会允许我们这些妻小随军,可将军怜惜我们家乡发大水,无法活命,允许我们跟着当家的,如今我也在伙头军里帮忙,将军还给工钱,不比我当家的差哩……” 农妇说了些什么,杏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晃动着那道黑色身影。 他脸上戴着的黑铁面具,武力高超,杀人时的狠辣……她早该想到才是! 听说威德将军奉旨剿匪,他出现在这边一点都不稀奇! 可,可谁能想到,那样一个被百姓当成天神似的人物,会,会这般对她? 想到一路上放肆的目光,还有昨日那霸道无礼的行径,将她掳上马,也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她哪里想得到他竟是那个连父亲都夸赞尊敬的“威德将军”? 农妇不知她在发什么愣,出去端了早饭进来。 一碗粥,依旧是一盘饼子,却被蒸了一下,热气腾腾的,还有一小碟腌菜。 农妇笑道,“俺还没见过将军对何人这般上心,咱们行军时没什么好东西,将士们日日吃的都是干饼子,连将军也不例外,但今早将军特意吩咐我给姑娘煮碗粥,把饼子蒸一下,说姑娘咽不下干的……” 农妇笑吟吟的照顾她十分细心妥帖,简直就把她当成了那个将军的小媳妇。 杏儿却满心烦乱,知道了男人的身份,她没有一点放松。 虽说威德将军名震天下,可是个人都瞧的出他对自己不一般! 他将自己掳来,若说没有什么心思她都不信! 可他身份这么高,就算用强,她也丝毫没有力法! 她紧紧咬着牙,又紧张自己的处境,又担忧父母弟弟,哪里还吃的下饭。 想到从醒来就没见过他,她心头一动,问道,“将军呢?他现在在哪里?” 农妇笑道,“将军一早就出去了,咱们哪里知道将军行踪?” 看她不吃饭,她催促道,“姑娘还是快点吃吧,一会儿咱们就要上路了,等行了军,可不好再弄吃的了。” 杏儿一惊道,“行军?我也要跟?” 第258章 恳求 农妇诧异道,“可不是!这一批是渝州的兵将,咱们要赶去庐州那边和其他的兵将汇合!唉,你说这皇帝老儿,让咱家将军平叛,又不给兵,还得辛苦将军辗转从各地调,这叫什么事儿啊……” 农妇姓李,大概常和军中的糙汉子们在一起,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一直絮叨,杏儿的心口却是越来越沉。 威德将军要去南边平叛,可她是要北上的,如今父母下落不明,她又要被裹挟着南下,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不论她愿不愿意,吃过早饭后军队就拔营了。 李大嫂找了一辆马车让她坐。 军队中出现女人是十分稀奇的事,一些将士的家眷也就罢了,都是些大妈大婶,但像杏儿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可是绝无仅有。 一时间不少人都朝她看来。 好在李大嫂性子泼辣,直接说她是将军的女人,那些毛头小伙子们才不敢乱瞄。 杏儿坐在车里,听到李大嫂在外面吼“将军的女人”,整张脸都黑了,但她也没办法出去解释。 渝州军行军的速度很快,杏儿扒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山形地貌,虽然他们走的不是她们来时的路,但依稀也能认出是往南部而去。 杏儿心焦如焚,她真要跟着他们再回到南方,那父母和弟弟怎么办? 但现在那个什么陆将军不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自从听到那个面具人是大名鼎鼎的“威德将军”后,她心里就没有之前那么害怕紧张了。 威德将军声名太盛,况且又位列正三品,在朝堪比公卿,身份无比贵重。 -- 第302页 他若真看中了她,想必也不会像那些强盗强娶豪夺,若他真不放她,以她的身份,无非也就是跟在他身边做个妾室。 可这些比起差点被流匪糟蹋,或是父母出事,简直不值一提。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求求这位将军,他能帮她找到父母弟弟,他就算让她做妾,她也认了! 杏儿只感到心里无比苦涩,然而她现在满脑子只挂念着父母的安危,想到这些的时候,脑中又想起曹文远。 想起那天晚上他还眼巴巴的给他送手炉,两人含情脉脉,满心只盼着等回了京就订亲,可哪想到突逢大变。 现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曹家虽然护卫多,但狼群凶猛,更何况还有那些凶残的流匪,他到底只是个书生,又怎么能逃的出去? 杏儿眼里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从出事后,她一直竭力镇定,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想到昨晚的惨况,也许父母亲人和曹文远都已经遭遇不测,满心的慌乱绝望就会涌上来。 她缩在角落一声不吭,李嫂子先前还跟她絮叨一些将军的事,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再说了。 中午的时候,军队找了片草地扎营。 李嫂子去做饭了,杏儿一直待在车里,不敢下来走动。 突然间她就听到一阵喧哗,有兵马嘶鸣的声音。 她悄悄从车里往外看,就看到一队骑兵小队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那些兵士疲惫不堪,身上都带着血,有人还受了伤,回来就被医帐抬走,一看就是经过一场鏖战的样子。 一道黑色的身影牵着马匹过来,脸上的玄铁面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袍角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他正在和一个兵士说什么,似有所感,一回头朝她的方向望来。 杏儿吓了一跳,慌忙缩回车窗,一颗心激烈跳动的像要从口腔中蹦出来。 她捂着胸口,暗骂自己没用,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害怕么! 她一个念头还没落,车帘一闪,那人竟走了过来。 两人骤然四目相对,杏儿死死咬着唇,有些慌有些怕,脸色发白,她死死攥着掌心,才没让身子颤栗起来。 阳光从车外照进来,那人的身影格外修长俊挺,一身的黑甲散发着一股肃冷的气息。 面具后的一双黑眸有些沉沉,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道,“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杏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好些了……” 那人点点头,突然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皮纸包,扔给她道,“给你!” 杏儿接在手中,就察觉那纸包还是热乎的,上面传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似乎是几个饼子。 她一愣,见他转身要走,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袍角,颤声道,“将军……” 那人回头,杏儿就像被烫了一样慌忙松开了他衣角,尽管脸红的像要滴血,她还是起身,把肉饼放在一边,跪在车中,端端正正就要向他磕头施礼。 在她跪下的一瞬,男人的手迅速伸了过来,扶住她声音带了一丝恼怒道,“你干什么?” 杏儿极力忽略扶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有些热烫的大掌,抬头间眼圈已经红了,她极力忍泣道,“民女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民女是前益州知县裴通三女,近日一家人随父亲去京中上任,没成想路遇不测,昨日若非将军出现救下小女,恐怕我已被劫匪掳走生不如死!” 她不顾他的阻拦,重重给他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道,“将军是民女的救命恩人,民女自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只是现在家父家母还有幼弟下落不明,民女想求将军能不能派人去找一找,若真能找到他们,民女愿意结草衔环,终身侍奉大人!” 她冲着他连连磕头。 她说的也是真心话,她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裴通和胡娘子不见踪影,怕是凶多吉少,她在这里多拖一天,父母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只要有一点希望,她就不想放弃,眼下这个情景,她只能求他了。 只是她还没磕两下就被拦住了,他扶起她,声音带了丝冷漠道,“事实上,我已经去找过他们了……” 看到她眼睛一亮,他似乎不忍她失望,避开她的眼神道,“我已将夜袭你们的那股流匪尽数消灭,却没有看到你父母,想来他们应该是逃出去了,我会派人沿着尧山县那边寻找,你且放宽心,只要一有他们的消息我就告诉你!” 第259章 心意 听到他的话,杏儿一张脸刷的就没了血色。 没找到,那怎么可能? 父母那辆马车就在她前头,他们就算逃,也不过是逃出方圆数里,怎么可能找不到身影? 她完全不怀疑男人会骗她。 他身份摆在那里,被全天下人赞誉的护国战神自然不会说谎,更何况他剿灭一小股流匪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么没找到父母,一是父母不知道躲在了哪里,二来,昨日夜黑风高,一片混乱,逃跑时失脚掉下悬崖也不是稀奇事,她昨夜不就掉到了一个草沟里么! 看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他没忍住安慰,“没找到是好事,代表你父母尚有一线生机,你也不用思虑太过,大军现在要行军,我无法脱身,等过了这片地界,我亲自护送你北上,没准儿能碰到你父母。” -- 第303页 杏儿浑浑噩噩的点点头,然而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骤然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他的意思是……愿意放了她? 他似乎没看见她脸上的激动,淡淡道,“还有一些你家的下仆,都受了伤,我将他们安顿在了尧山县城,等过些日子,我送你去找他们!”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杏儿呆呆的。 至此,她才相信这个男人对她真的没有恶意。 他若真图谋她什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而且他说连那些仆从都送去了尧山县,自然不会是骗她。 杏儿一时间百感交加,感觉都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他若真的对她无意,那之前为什么会做出那些种种让人误会的举动? 而且渝州军明明驻扎在这里,他昨天为什么会赶去山谷那么及时的救了她? 若说他对她一点图谋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为了救人,那……怎么可能? 正脑中胡思乱想着,车帘一掀,却是李嫂子进来送饭。 依旧是一碗菜汤加两块干饼,却多了一小盘卤牛肉。 李嫂子一一摆在小几上,看见她连连感叹道,“姑娘可真是好福气,俺就没见过将军对什么人这般上心,听说将军他们早上去剿什么山匪,回来时还跑了一趟临川城,给姑娘买了些牛肉……” “剿匪?”杏儿心头一动。 “可不是!说是不知昨天哪里流窜来的一股山匪,将军连夜就带人去灭了,早上还不顾疲乏,又赶去了临川城,就为了姑娘这一口吃食,要知道这临川距离咱们得有五六十里路了,将军对姑娘可真是没话说……” 李嫂子絮絮叨叨,一边又瞅着杏儿叹道,“不过也难怪,姑娘这般天仙似的人儿,哪个男人能不上心……” 她说了一大堆,杏儿却只听进了一句,那人昨夜竟是带人去剿匪了?怪不得早上没看到他! 他是护国将军,去剿匪也是职责,可正常情况下,他哪用得着这样连夜去? 再结合他刚才说的去找了她爹娘的话,她心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做这一切,莫不是为了她? 可随即她就慌忙打散了这个念头,她并不自恋,若说她这张脸确实够好看,可也不至于让一个人为她做这么多! 况且那人身居高位,什么美人没见过? 刚才他又说,会送她回去,那就不是贪图她的美色,那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杏儿看着桌上的牛肉,还有那尚且热乎的肉饼五味杂陈。 下午,她随着军队继续跋涉。 这一下午他再没出现,似乎印证了他对她真没企图。 杏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能安心的在马车里休息。 只是这辆车比起她之前的马车要简陋很多,车板上只铺着一条薄垫,她身上的伤没好,一天下来就颠的就有些受不住了。 但她咬牙硬撑,不敢跟人提,毕竟这是行军中,人家没必要为了她兴师动众。 傍晚,军队在空地驻扎。 她身上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把帐帘从内扎的紧紧的。 那人过来时,朝里一推,见帐帘被扎,有些意外。 杏儿在里面听见,一咬牙淡声道,“将军,我已睡下,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她缩在被子里,其实心里七上八下。 虽然觉得他对自己没什么坏心思,但她依旧带着本能的戒备。 男人在外面顿了顿道,“好。” 他并没有立即离去,反而隔着帐子问她道,“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已经好了,劳烦将军挂念!” 杏儿答的飞快,然而声音里的疏离显而易见。 男人又停了两秒,才转身离去。 看那道身影离去,杏儿才松了口气。 然而很快,外间就传来那个一直跟在黑面煞神身边的内侍的声音,带着些不忿道,“主子,她也太过分了,怎么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呵斥道,“闭嘴!” 男人大踏步离去,内侍紧跟了上去,主仆俩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了。 杏儿怔怔望着帐顶,半晌才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一个女孩子独身在此,扎紧帐门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可现在,连一个侍从都敢对她指手划脚,这一刻,她只无比想念父母。 而外间,葛俊好不容易才跟上主子的脚步。 他是真心为主子委屈,这两天主子为那个裴家小姐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大半夜赶去剿匪,还不是为了替她寻找亲人,之后又奔去临川县给她买吃食,来回奔波足有上百里地。 葛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自家这么金尊玉贵的主子对谁这么特别过! 在他眼里,杏儿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品芝麻官之女,主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凭什么还敢把主子关在帐外? 只是他刚絮叨出一句,前面的男人猛然停住脚步。 葛俊差点一头撞到自家主子身上,等抬头,他悚然一惊。 就见自家主子的目光如刀锋般看了过来,幽冷冰寒,像是要把他盯到骨头缝里去。 葛俊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垂头道,“奴才万死!奴才僭越,请主子责罚!” 男人的声音一字字冷厉道,“你给我记清楚!裴家小姐只是我的故人,我如此帮她,也不过是还过去之情!你若再擅自主张,坏她名声,自己就去陈左那领罚,以后也不必再跟在我身边!” -- 第304页 第260章 夺权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走掉了。 而跪在地上的葛俊心头如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那个裴三姑娘竟是主子的故交? 他自幼伴在主子身边,一直是伺候他的第一内侍,怎么没有见过这个裴三姑娘? 可主子既这样说,自然不是假的,这也就能解释了他对那裴三姑娘为什么如此特别。 葛俊心里七上八下,再也不敢多嘴了。 晚上,军中打了些猎,都在山脚下吃喝烧烤。 士兵们的说笑声远远传来,杏儿旁边的一座营帐里,葛俊正将一封密信交给男人。 男人看着信,脸色一点点变的凝重,在晃动的灯光下,漆黑的眸中甚至透出了一丝血厉。 旁边葛俊正气愤的道,“主子,陈少爷传来消息,皇上真是糊涂了,竟任命蒋巢为天下督马大元帅,咱们前脚刚来南边,那蒋巢就从京中起身,直接赶去雍阳关,要接手咱们边境的数十万虎卫!” 葛俊长着一张圆团脸,向来笑眯眯的,此时竟气的双眼发红,愤恨道,“皇上此举明明就是图谋咱们手中的兵力!可他也不想想,这个当口,关外大燕和月氏虎视眈眈,要没有咱们虎卫镇着,怕是那番蛮子早就长驱直入了!那个蒋巢就是个小人,之前番蛮入关的时候,他被吓的缩在京里连个屁都不敢放,他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兵马大元帅!” 相比小内侍气的暴跳如雷,男人却没说话,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更沉了两分。 葛俊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单膝跪下请命道,“主子,下令吧!叛军将这边的粮草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咱们立刻将他们一锅端了,赶回边境,奴才愿第一个出战……” 男人看向他,淡淡道,“回去之后呢?直接跟蒋巢刀枪相向,也学流寇,公然竖了反旗?” 葛俊瞬间涨红了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天下人都能反,唯独自家主子,是绝对不能跟一个叛字沾边的! 小内侍气红了脖子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边境数十万的虎卫军,就拱手送给蒋巢?” 男人将手中信攥成团,挥手就扔到了火盆里,声音无波无澜道,“无妨,蒋巢想收我的虎卫,他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南边这边,各地兵力和粮食我是一定要收缴的,有王石在前头打头阵,就省了我们的手脚,最迟月末,就能赶回去和大军汇合……” 听主子这样说,葛俊的眼睛骤然亮了,心头激动不已。 他就知道自家主子雄才伟略,早就有了布局! 这些年,主子在军中磨砺,一点点收复军权,却终引起了朝中一些蛇鼠的警觉。 皇帝痴迷道术,近年愈发昏聩,几乎到了不理朝政的地步,朝中大权几乎都握在了几位王爷手中。 那些王爷们忌惮主子手中的军权,竟鼓动皇帝将主子调配到了这南边之地。 要知道主子一直是镇守边关,就像大雍朝的定海神针,只有他守在关口,才能将关外的那些番蛮子镇住。 可主子被调走,名义上是来南地平叛,可朝中一不给军粮,二不给兵力,还得主子来到南部自己调兵。 最重要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冒出一个什么兵马大元帅去边关收缴兵力,这不是明晃晃夺取主子手中兵权! 好在主子早有应对,那个蒋巢想接收主子一手训练出来的虎卫军,简直是做他的春秋大梦! 葛俊心中腹诽着,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主子,陈少爷说,过几日会有一队什么巡查使过来,说是要配合您调兵,但八成是朝中派来监视咱们的,陈少爷问,要不要在路上就把他们……” 他做了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男人沉吟了一下道,“不用,通知景和不许轻举妄动!巡察使半路出事,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葛俊点点头,男人顿了下,又道,“过几日,到了前面的镇上,你继续督导各地兵力汇合,和陈左先带着他们一路南下,我有些事会离开一段时间。” 葛俊惊讶道,“主子,您要去哪里?” 话一出口他骤然反应过来,道,“主子,您,您可是要去送裴家小姐?裴家小姐要去北地,奴才找几个人护送不就行了……”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摇摇头道,“不用,我自己送她!” 葛俊心头惊骇到极点,虽说之前主子已经解释过和那裴家小姐只是故交,但,这也太过了吧,还要亲自去送她,这哪里只是普通的交情?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好奇道,“主子,您和裴姑娘是怎么认识的?既然是故交,为什么不在她面前表露身份?我瞅着裴姑娘对您误会颇深……” 何止是误会深啊,他心里腹诽,那裴小姐的样子,简直对他畏如狮虎,把自家主子当成了强掳豪夺的山大王! 要是故交,话一说开不就完了?省得主子做了这么多,人家还不领情! 葛俊是自小伺候男人的贴身内侍,一向忠心耿耿,男人倒也没计较他再次僭越,只淡淡道,“我们现在周围危机四伏,现在和我沾上关系,于她无益!你只需要记得,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她家遭大难,我帮她一把是应该的!若再传出什么不利于她的流言,于她名声有毁,我就拿你是问!” 说完,他淡淡瞟了小内侍一眼。 -- 第305页 葛俊吓的一个激灵,忙不迭的点头。 心底倒抽了口冷气,他这回的篓子可是闯大了,原来是救命之恩啊,怪不得主子对那裴小姐这般好。 都怪他不知原由,以为主子看上了人家,还自作聪明给主子出主意,差点就把那裴小姐的名声给毁了!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后颈。 得亏他这颗脑袋长的结实! 至于那裴小姐,他是再不敢得罪了,主子的救命恩人,那他得叫裴姑奶奶! 他却不知道,等他出去后,男人慢慢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第261章 故人 灯下,露出了一张略有些瘦削的脸,因为常年戴着面具,脸色微有些苍白。 帐中烛火莹莹,男人竟长的无比的俊美,眉长入鬓,鼻若悬胆,一双狭长的墨眸斜飞入鬓。 眉眼间清隽秀逸,如果不是眸光太过锋厉,像淬了冰的刀锋,竟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绝丽。 他五官如刀刻般分明,下颌弧线优美,只是左边从额头到眉角斜斜掠过一道刀疤。 那疤显然砍的极深,虽是陈年旧痕,但皮肉翻卷,无比狰狞,破坏了他五官的俊美绝丽,让他身上多了一分阴冷血腥的气势。 如果杏儿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 她一定会认出来,这人竟是她小时候有过一段交集,并阴差阳错救了他性命的那个贵公子陆承瑞! 主要是陆承瑞这张脸,见过的人都会印象深刻。 可他现在与少时的气势已经大相径庭了,少时的陆承瑞虽然浑身戾气,却并不像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踏出的杀神! 即使他不说话,浑身冰冷锋锐的气势就如战场上被淬了血的刀锋,让人看一眼都胆战心惊! 这才是把杏儿吓到的原因,恐怕她做梦都想不到,他竟真是她的“故人”! 想到少时和小丫头一起渡过的那些日子,陆承瑞唇角弯了弯,浑身的气势都柔和了下来。 然而想到她现在畏他如虎,还把他当成了见色起义的“登徒子”,他就忍不住苦笑。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样子见她,只是他现在身份太过麻烦,周围盯着他的人不少,朝中局势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在这样的旋涡中,自然不能把她牵扯进来,两人只做个陌生人最好! 之前在澜山脚下时,他已经认出了她。 杏儿与小时变化太大,他也没想到儿时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几年后竟出落的那般娇美动人。 当时她在潭边戏水,颈中挂的那方盘龙玉佩滑了出来被他看到。 那玉佩是他从小戴到大的,后来赠给了她,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当时就很惊讶,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倒让那丫头误会了。 之后,他在周边调兵,没成想又遇到了她,裴通要进京赴任的事他也知道,既然这么巧一路,他就暗中护送了他们一段。 没成想刚刚分开,裴家就遭了大难! 幸好他去的及时,把杏儿救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裴家夫妇下落不明。 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没办法把她丢下,外面局势这么乱,他也不放心把她交给手下,这才决定自己亲自护送她一段。 一来能再找找裴通夫妇,若真找不到,他也只能先将她安顿到一处,等所有事毕,再来接她。 他早已计划的好好的,却忘了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因为一件猝不及防的小事,两人的命运就会紧紧连在一起! 杏儿自然不知道,一夜时间,她在那个小内侍心里的分量就天翻地覆了。 早上起来,大军继续行路。 杏儿早上精神不大好,除了身上的外伤,内腑也有些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夜摔伤了。 但她不敢说,强撑着坐上马车赶路。 又行了一天,到了晚上时,她已经有些起不来了。 李嫂子来叫她下车,杏儿不小心咳了一声,嘴角竟咳出一丝血丝。 李嫂子吓了一跳,急忙就去通知了陆承瑞。 陆承瑞赶过来时,杏儿还要挣扎着起来,他看到她脸色惨白,唇上都没了一丝血色,顿时就气急了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因为她显然惧怕他,这一日他没怎么过来。 只是问过李嫂子,说她吃饭行动都跟没事人一样,就没在意。 但没想到她竟伤成这样,显然之前是强忍着的! 他心头一股燥火涌了上来,也不知道是气什么,不由分说就一弯腰,就将她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杏儿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揪住了他胸口的衣甲。 他直接将她抱去了营帐里,杏儿吓的心口直跳。 抬头,就看到他面具下的下颌曲线绷的紧紧的,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沉沉怒气。 杏儿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一声不敢吭。 进了营帐,他才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来,脸上看着生气,但动作却格外小心。 将她放下,他回头吩咐跟在身边的侍从道,“去找军医!” 侍从转身要去,杏儿忙挣扎了起来,急道,“不用!” 她轻咳了一声道,“我没事,用不着……“兴师动众。 她可没忘记这可是急行军,这人为她耽误功夫,外面还不知道又传成什么样子呢。 -- 第306页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冷嘲道,“是,没死都不算大事!” 他转头冲侍从发脾气道,“还不快去!” 侍从不敢耽搁,赶紧就去了,那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也起身出了帐门。 等他一走,杏儿就松了口气,想着这人真是太吓人了,尤其是他沉下脸,那一身的气势压的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李嫂子进来叹道,“姑娘莫在意,将军只是太担忧你了,你也是,既然有伤怎么不早说,这两日将军日日过来探询姑娘身体,你却一直瞒着,若真出了事,将军如何能不忧心?” 杏儿垂下头没吭声。 她知道他很关心她的身体,虽然这几天他没过来,但她听到过他在帐外询问李嫂子她身体状况的事。 只是她不信任他,自然不想和这人多有瓜葛,能避多远避多远! 只是没想到这伤竟拖的重了。 没一会儿,一个挎着药箱的军医过来,男人也跟在后头。 军医给她诊了诊脉,道,“回将军,这小姐是身上多处摔伤,脏腑也受了撞击,幸亏发现的早,我给她开几副药调理一段时间就无事了。” 男人仔细又问了几句,确定她身上没有大毛病,才颌首让那军医离去。 大夫给开了方子,李嫂子正要拿去给她煎药,冷不丁男人就伸手道,“给我吧!我去煎!” 杏儿和李嫂子都吃了一惊,李嫂子不敢违逆,把药方递过去。 男人转身出去了,杏儿盯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却愈发提了起来。 他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对她无意…… 第262章 请求 李嫂子给她掖了掖被角,忍不住劝道,“小姐,不是我说你,咱们将军虽然长的吓人,可却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他对你真是没话说,咱们女人家,一辈子能有个这样愿意把你捧在掌心的男人是福气,可莫要为了什么虚荣的皮相错过了……” 这些时日,杏儿对将军的疏远冷淡李嫂子也是看在了眼里。 她显然误会了她和那些虚荣的小姑娘一样,嫌弃自家将军的外表,才这样劝她。 她絮絮叨叨的,杏儿却神思不属。 她已经不想再跟着军队走下去了,大军一路往南,她越耗下去,找到父母的可能性越小。 这两日她仔细的想过,如果爹娘还活着,一定会在尧山县城等她,她大不了一个人去寻找他们! 这将军既然说对她没意思,想来应该不会阻拦。 她这样想着,心里却没底,琢磨着等一会该怎么开口。 没一会,男人再次回来,手中端着熬的黑漆漆的药汁,一股浓郁的药味传来,闻着都觉得苦。 杏儿自来喝不惯中药,在家喝药时手边都会备着点梅子蜜渍什么的。 然而现下可没有人惯着她,她微蹙起眉头,等药凉了一些,捏着鼻子一口气就猛灌下去。 等她喝完,那将军却像变戏法似的,大掌中托着两颗红果递了过来。 这两天行军中,她偶尔会看到这种果树,都长在溪涧边,这两颗显然是现摘的,上面还带着新鲜的露水。 男人看她不接,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她手里,扭头就出去了。 杏儿心底五味杂陈,看着这熟悉的果子,那天晚上曹文远也是给她摘了两颗,可她还没来得及吃两人就被冲散了。 没成想如今一个陌生的男人竟也给她摘了来。 果子红通通的,显然是熟透的,她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薄嫩的果皮一碰就破,甜蜜的汁水立刻冲淡了她嘴里的药汁味,然而想到曹文远,她心底更苦涩了。 也不知道经此一遭,两人还有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而在尧山县的一家简陋房屋内,裴通正烧的满脸通红,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旁边一个神色憔悴的妇人正拿着布巾替他敷额头降温。 她眼皮红肿,不停垂泪,却不是胡娘子是谁! 想到大夫的话,说丈夫被砍伤的腿伤的挺重,若没有好伤药将养着,以后这条腿能不能恢复好还两说。 为了救裴娇,裴通这条腿被狠狠划了一刀,差点伤到动脉。 尧山只是个小县城,又因为动乱,缺医少药的,这几天下来,裴通的伤处反反复复,今日又发起了烧,胡娘子守在他身边,一步离不开。 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儿,还有躺在床上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的丈夫,胡娘子只心如刀绞,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旁边小裴安举着小手给母亲擦眼泪,一边道,“娘,你放心,爹爹肯定没事,姐姐也一定会找到的!” 胡娘子含泪点点头,道,“对,姐姐肯定会找到的” 裴通被脸上冰凉的水渍所惊动,睁开眼睛,就看到妻子红肿的双眼。 他强自挣扎着握住妻子的手问道,“杏儿还没找到吗?你不用管我,快去找……” 他话还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脸涨红像是要晕厥过去。 胡娘子慌忙给他抚胸顺背,泣道,“文远已经带人去了,你别急,只要杏儿没事,就……一定会找到她……” 她这样说着,心口却如刀割一般。 都这么多天了,女儿也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况且就算她没死,落在匪徒手里,怕也没什么好! 但她现在只能日日夜夜求神佛菩萨,希望女儿能留一条命。 -- 第307页 裴通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眼睛血红,声音颤抖的道,“都怪我,若是那天晚上我警醒些……” 胡娘子摇摇头,那天事发突然,狼群突袭无声无息,那些镖师也都不过是普通人,他们再警醒又有什么用! 镖师和下人也死伤不少,若不是那两个军爷,怕是他们夫妻也没命了! 之后裴通伤的太厉害,这里没有药,那两个军爷还不辞辛苦的出去给他们找药,若不然,丈夫哪里能坚持到现在! 夫妻俩正说着话,外间门帘一掀,一个穿着青旧长袍青年进来,却是裴通的学生孟子谦。 孟子谦要上京赶考,跟着裴家一起上路。 他们母子没钱,只雇了一辆平板车,远远缀在裴家车队后面。 没成想却因此得福,那些匪徒冲下来,目标明确是裴曹两家,孟家母子趁乱中躲在一个山窝,竟逃过一劫。 母子俩逃到了镇上,碰到了裴家人。 此时裴通伤重,财物又都丢了,胡娘子身上分文没有,一家人连落脚都难。 幸好孟子谦身上带着钱,又是给请大夫,又是租了间民户,这才把裴家一家子安顿下来。 孟子谦进来,看到裴通脸色不好,当即一惊,快步走过来道,“老师,身体还没好些吗?我这就把那大夫再请过来看看!” 他转身就要走,裴通忙叫住他,喘了几口气道,“不妨事,伤口有些发炎,这里没有药,你去了也没用,何必浪费那些银钱!” 孟子谦摸了摸兜中可怜的一锭银钱,知道老师说的对。 现在他们的吃喝住宿,全靠他手中这点可怜巴巴的不到二两的银子。 这地方没有药,但医生诊费很贵,如果再给老师请大夫,这点钱怕是撑不了几天。 现在裴通唯一的指望,怕是只有那两个救他们出来,又去找药的军爷! 裴通自己倒不怎么在意身体,咳着问道,“曹家呢?他们可还留在镇上?” 孟子谦犹豫了一下,叹道,“曹公子又带人进山了,不过曹老爷说,若是他再找不到三小姐,今日就要离开了……” 说起曹家,孟子谦就满心鄙夷。 两家也算是世交,裴三小姐更是快要和曹文远订婚,没成想那天跑出来时,曹家就只顾着自家人。 这也罢了,裴通伤的如此严重,虽然曹家人东西也都丢了,但曹家女眷身上还戴着不少金银首饰,吃住并不为难。 若是他们愿意伸出援手,裴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第263章 曹家态度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那曹老爷转头就找了一间客栈安顿自家,压根没管裴家人,这些日子也不曾来看望一眼。 若不是曹文远还坚持找裴三小姐,怕是老师现在就和他们翻脸了! 听到曹家人要走,裴通一惊,转头就长长叹了口气。 枉他这些年对曹家另眼相看,给了曹老爷行商无数方便,更要和他结成儿女亲家。 没成想甫一遭难,这人性就露出来了! 他心下凄然,曹家不愿意帮忙,他倒也不怪他们,毕竟现在两家都自顾不暇。 只是曹文远也走了,谁去找杏儿? 他一着急,一口气顿时差点又没上来。 胡娘子含着泪劝了半天,才安抚裴通睡下。 从屋里出来,胡娘子含着泪向孟子谦道谢,这段时间若没有这年轻人前前后后帮忙,怕是自家根本撑不下来。 孟子谦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沉吟道,“师母且放宽心,若是曹文远不愿意去找三小姐,我去镇上雇些人,再去山里一趟!” 他话虽这么说,但胡娘子也知道这太难了。 先不说孟子谦手头根本没有钱雇人,再一个,山里危险,说不定还有流窜的劫匪,孟子谦一介书生,又是孟家唯一一根独苗,他去了若遇到危险怎么办! 胡娘子愁苦着脸向他摇摇头,叹道,“还是等你老师好起来再说吧。” 她转身回了屋,孟子谦刚出来,就发现隔壁厨房像着了火,大量的烟气涌出来,夹杂着一个女声剧烈的咳嗽。 他们租住的是一户两居的民房,孟家母子和裴家人住在一起。 孟子谦看到一惊,以为厨房着火了,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就见灶台里涌出大量的白烟,一个女孩子蹲在灶下,不知道在做什么,手中拿着扇子拼命朝灶台里扇。 看见没有明火,孟子谦放下心来,紧接着就一脸怒色,冲过去就把灶前的女孩子拽起来怒道,“你在做什么?想把房子点着吗?” 那女孩被他拽的一个趔趄。 她穿着一身粉裙,身形窈窕,容貌极美,只是现在浑身狼狈,衣裙有些脏兮兮的,脸上更是熏的满脸黑灰,被她抹的左一道右一道。 这女孩自然是裴娇,她被熏的眼泪都出来了,又被孟子谦这样大声呵斥,立时跳起来道,“我做什么你看不到啊!你娘今天不舒服,我,我想帮着做饭……” 她说着就委屈了起来,眼底蒙上了一层泪花。 孟子谦看到灶上坐了一锅水,里面放着几个芋头。 裴娇显然是想煮芋头给他们吃。 这几日两家人住在一起,吃饭都是孟母张罗的,孟母今天不舒服,裴娇就想帮忙下厨。 若在以前,就算打死裴娇她也不会屈尊做饭,更何况她那么厌恶孟家母子! -- 第308页 可这段时间,都是孟子谦帮着自家跑前跑后,拿出钱给她们租房子,给父亲治腿,她就算再没良心,也不可能再对着孟子谦摆脸色! 只是她大小姐这辈子哪里进过厨房,忙活了一通,差点把厨房都点着了,又被这样一呵斥,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孟子谦看着抽泣着浑身狼狈的裴娇,不知怎么竟觉得她这样子比之前骄横跋扈的样子顺眼多了,一声不吭拿过柴,往灶里捅了几下,才把火全引燃了。 之后他打开门窗,把厨房中烟气散尽,舀了一小盆栗米,放进锅中煮了起来。 看着他忙活,裴娇眼睛闪了闪,竟没一气之下出去,嘟着嘴在他身边乖乖打起下手来。 军营。 两天之后,大军已经快行至淮水江边。 淮水就是南北边的交界处,只要过了这条江,就正式属于南地。 裴家来时就是顺着淮水一路往上而下。 杏儿这下彻底急了,她可不想跟着大军真的再回去,要是过了江,她想再过来就难了! 所以当天下午,她就让李嫂子请了那黑面将军过来,跟他提出了自己想要离开的请求。 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她至今没见过他的样子,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指在桌几上轻敲,心下就紧张到了极点。 “你要自己去找父母?你身上的伤能撑得住?” 男人的声音有些沉冷,“我说过,等你伤好一些,我会亲自带你去尧山县,也会让人打听父母,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杏儿深吸了一口气,敛身向他行礼道,“将军大恩,小女不是不知好歹,只是父母下落不明,小女心忧如焚,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摆明了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态度,男人面具下的眉头蹙了蹙,沉吟了一下道,“也好,那你收拾一下,明日我送你离开!” 他说完就出去了,杏儿望着那袭俊挺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这就……答应了? 之前她东想西想,脑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绝不会轻易答应! 就这些时日来看,这将军对自己好的出奇,他说对自己没企图,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算准了他一定会找借口阻拦,甚至还盘算过,要怎么偷偷溜走。 没成想她一说,他就这样同意了? 杏儿虽微微松了口气,却也没完全信任他,当天就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然而当天下午,军中就出了事。 下午,大军在江畔驻扎,所有军士忙忙碌碌,准备着过江事宜。 骤然间营门口就传来喧哗声,杏儿隐隐看去,像是有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奔驰而来。 所有渝州军很快就列队出迎,不知道在干什么。 杏儿的营帐离的远,只当是他们日常操练,也没在意。 晚上,军中篝火四起,远处不时传来喧闹嬉笑声,浓郁的烤肉香味顺着风传了过来。 这些时日下来,杏儿也知道那黑面将军治兵甚严,行军这一路,吃的几乎都是干饼子,哪里见营中这般喧闹过! 她忍不住冲来给她送饭的李嫂子打听。 李嫂子听见,忍不住唾了一口骂道,“还不是那个什么皇帝,不放心咱们将军,派了个什么巡察使大人过来!一下午时间把营里差点翻了个遍!这还不说,还带着人大吃大喝,那个大人身边竟然还带了两个女子,别以为扮成男人的样子俺就认不出来,简直不要脸!” 第264章 巡查 军营中竟然有人公然带女子? 杏儿有些吃惊,李嫂子絮絮道,“姑娘,没什么事你就在这帐中吧,那个巡察使带了人监视着军中各处,连我们也不能再随意走动哩!” 杏儿点点头,其实她不说,她也不会到外面乱走。 外面都是男人,这两日她除了解决内务,根本不敢在外面露脸。 等李嫂子走时,她把头上仅剩的那支银簪和耳垂上的两颗翡翠耳珠都摘了下来,递给李嫂子,请她给自己准备两套干净的男子衣物和一些吃食。 她明日就要离开了,孤身一个女孩子上路太过危险,杏儿就想扮成个男子,再备着一些吃食,这样也有了些保障。 李嫂子不知道她要这些做什么,更不敢收东西,诧异道,“姑娘要这些做什么?况且姑娘若想要,可以让将军去买一些好的,俺家的衣裳都是脏旧的,哪里值什么钱……” 杏儿把东西直接塞给她,道,“无妨,这只是些小事,将军这两日事忙,还是不要麻烦他的好,若嫂子觉得多,就麻烦多给我蒸些饼子……” 李嫂子踌躇了一下,把那支银簪还给她,手里只收了两颗耳珠,笑道,“旧衣裳和饼子都不值什么银钱,这些就够了,姑娘等着,晚上我就给你送过来。” 杏儿点点头,老老实实在帐中窝着,因为各处有监军的事,她连水都不敢喝了,尽量不到外面去。 此时主营帐前,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已经喝的醉熏熏的,怀中搂着两个面貌俊秀妖娆的少年,肆意调笑。 这两个少年虽是男子打扮,但粉面蛾眉,身形纤细,一看就是女子装扮。 两个女子被他揽进怀里揉了又揉,上下其手,女子嘤嘤娇呖,男人哈哈大笑,其状不堪入目。 -- 第309页 周围作陪的军将都忍不住皱眉,军中风气向来严谨,哪里容人如此放肆,都忍不住朝旁边一身黑甲的自家将军看去。 陆承瑞却是神情淡淡,男人敬酒,他也毫不推辞,一一酒到杯干。 那男人笑道,“早就听说陆将军为人豪爽,果然性子对我胃口!哎呀,朝中那些老东西还真是,非说什么陆将军有反意,让我千里迢迢来督军,你说说,我这一路辛苦奔波的,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摇头晃脑,肥头大耳的,脸上的眼睛都被肥肉挤的只剩下了两条缝。 此时他眯着眼睛向陆承瑞看来,口中说笑着,眼底却闪烁着精明狡诈的光。 这人正是朝廷派来的督军巡查使刘宏。 刘宏说起品阶并不高,只在兵部挂了个闲职,但他在宫中有个当贵妃的姐姐。 刘贵妃是皇帝在潜邸之时的旧人,因为性子温柔小意,尚算受宠。 刘宏仗着刘贵妃的势,虽没什么才能,在朝中也巴结者甚众。 陆承瑞闻言淡淡笑道,“是,大人辛苦了。” 他并不多话,一挥手,葛俊就托着一个小盒子上来。 刘宏的近侍上前,接过盒子,在他面前打开。 只是巴掌大的一方小盒子,一打开,一道莹莹流光就如流水似的泻了出来。 却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晶莹剔透。 刘宏赶忙把盒子盖了起来,这下脸色完全变了,两只眼睛几乎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道,“将军客气!我就说陆将军可是难得的忠臣良将,以后谁再敢说将军有反意,我第一个不答应!” 陆承瑞挑挑唇角道,“那就回京后麻烦刘大人多美言几句了……” “应该的应该的,哈哈……”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直到月上中天,酒宴才散,刘宏已经喝的东倒西歪。 陆承瑞命人扶了他往营帐中走去,那刘宏被夜风一吹,竟来了兴致,说什么也要在营中逛一逛。 他拍着胸脯大着舌头道,“虽说我相信将军,但我毕竟是巡查使,哪怕做个样子也要的……嗝,我就在这营中随意走走,就当是巡视了,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他说着,就搂着那两女子摇摇晃晃在营中乱逛。 陆承瑞并没有阻止,他知道刘宏表面看着荒唐,心思却极深,他借着撒酒疯在营中乱闯,不定就是要探查什么! 但他也不惧,这到底是自己的地盘,若随便被一个酒囊饭饱之辈就能翻腾出什么,那才叫笑话! 所以陆承瑞只是身上的气息冷了些,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刘宏在整个营中逛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倒发现黑甲军守卫甚严。 远处有举着火把巡逻的军士,十多人一队,纵横交错巡营,昼夜不停。 刘宏嘿嘿笑道,“人都说陆将军治军甚严,果然,这大晚上巡视的兵将都这么多,都这么晚了,这么多人走来走去吵的人休息不好,不若撤下几队,留些人守在营外不就行了?” 陆承瑞淡淡道,“大人说笑了,这边匪患甚重,守卫不严可是要出大乱子的!再说大人在此处歇息,为了大人的安全,我们也不能松懈!” 他不同意撤下守卫,刘宏就没办法在周围布下自己的人手,他明显有些不甘心,一双小眼睛往远处看了看,蓦然就看到距离营地极远处,有一座孤伶伶的小帐篷。 所有军队驻扎之处都在北边,一片连绵无际的军帐,那小帐篷扎在一片树后,极不显眼,帐上有人影晃动,云鬓纤腰,显然是个女子。 刘宏立刻来了兴趣,指着那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女子身影?” 陆承瑞顿了一下,道,“让大人见笑了,那是下官家眷,因来这边投奔亲戚,下官就护送了她一程……” 若帐中是别的人,刘宏也不在意了,偏是个女子。 他早听说过这个声震朝中的威德将军不近女色,原本就不信,身为男子,哪个男人能不好色? 现在听帐中竟是他的家眷,他顿时来了劲,拍着陆承瑞的肩膀嘿嘿笑道,“陆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听说过你成家立室,这莫不是你什么相好的姘头小妾,连行军都舍不得,还要带在身边……” 第265章 闯入 他说的极度猥琐,陆承瑞面具下的目光冷了冷,没吭一声。 刘宏却朝着小帐篷走去,笑道,“既是老弟的家眷,刚才怎么不出来见见?老弟你现在就把小弟妹叫出来,本官好给赔个不是……” 陆承瑞一惊,瞬时挡在了刘宏跟前。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如此荒唐,他都说是内眷了,他竟还要见? 他蹙着眉沉声道,“她胆子小,又是个乡下女子,哪里值当大人赔罪?况且她连日赶路,早就累的睡下了……” 哪知道陆承瑞话还没说完,刘宏就道,“老弟说的哪里话,既是跟了你,那自然身份也就不一般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和小弟妹打个招呼……” 见陆承瑞不肯让开,他脸瞬时一板,冷笑道,“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我也是巡查使,你说是你的内眷就是内眷?本官不得核查下她的身份?老弟拦着,莫非这女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摆出了官威,陆承瑞却半点不让,脚下都没挪动半步。 -- 第310页 他冷冷看了过来,淡淡道,“自古以来,哪有强逼着别人家的女眷抛头露面的?大人执意要看我内眷是什么意思你知我知,你把我军营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临了倒指着一个女子要核查身份? 若真要讲军规,那不若先查查大人身边的这两个女子!我也只好禀告陛下,大人知法犯法,带着妓子进军营胡闹,喝酒胡来,请陛下定夺……” 随着他说,刘宏的脸色变了,连他身边那两个扮成男人的女子也吓的瑟瑟发抖。 军中自然不允许带女眷,但如今天子昏聩,朝中从上到下,从文到武尽皆糜烂。 文人不思报国,武将不守国门,军营中招妓胡闹的多的是! 皇帝不管,这事早已成了军中的风气。 所以刘宏才大大咧咧的带着两个妓子来军营。 他历来好色,执意要见帐中女子也只是好奇,因为陆承瑞向来治军甚严,从来没听说过他身边会有什么女子! 如今竟公然在军中藏娇,他这才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国色,能引得陆承瑞意动。 但没想到陆承瑞软硬不吃,如今更要把他招妓的事上报! 这事本来也上不得台面,真报上去,陆承瑞有军功,现在又在外面平叛,皇帝不会拿他怎么样。 但他好不容易捞到手的巡查使怕是做不成了,哪里还能出来这么轻易就得一颗夜明珠? 刘宏脑子转的极快,见陆承瑞恼了,立时就变了脸色,腆着脸笑道,“瞧瞧,我就是跟老弟你开个玩笑,何必这么当真?好了好了,老弟在外面带军这么辛苦,带个女眷不是应当的?这事自然没什么问题,哈哈……” 他转身就走,跟陆承瑞勾肩搭背的,却悄悄冲身边一个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退后了几步,不引人注目的隐入了一片黑暗中。 将刘宏送回到主帐,陆承瑞一路走回来,就察觉身边隐藏着不少气息,甚至杏儿那边,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只能往这边走来,葛俊压低声音道,“主子,怎么办?要不您睡奴才的帐子……” 陆承瑞摇了摇头。 他既跟刘宏说杏儿是内眷,自然是要跟她住一个帐子的,若他住在别处,那就说明他在撒谎! 所以刘宏才派这么多人盯着他。 刘宏那人心眼小又记仇,他刚才当众下他的面子,保不准已经让他记恨在心。 若他不去杏儿帐子,倒让他抓住了个把柄,转头再给杏儿安个什么间谍的身份,那才叫麻烦! 他揉了揉额头,有些烦燥。 虽顾忌着杏儿的名声,但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在她帐中坐一晚,想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想着,他就大踏步往杏儿的小帐篷走去。 月色如水,这边因离着营地远,显得格外寂静。 帐中漆黑一片,想是杏儿早就睡下了。 陆承瑞犹豫了一下,伸手就去掀帐帘。 临时搭建的帐子矮小简陋,杏儿显然从里面把帐帘扎紧了,但陆承瑞力气大,那小小的帐帘哪能拦的住他,刺啦一声就被扯开了。 陆承瑞弯腰钻了进来。 惊吓尖锐的女声瞬时响起,“谁?!” 陆承瑞本以为杏儿已经睡下了,顺手就把帐帘拢住,一边低声道,“是我,你先别说……”话。 哪知他一句话没说完,杏儿已经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你滚出……唔……” 却是她已经被陆承瑞捂住了嘴。 陆承瑞没提防她这么紧张,听她乱叫,不得已回身就向她扑来。 帐中太小,他瞬时把她压在身下,一只大手紧紧捂在她嘴上,压低声音道,“你别叫,我,我不是来对你做什么的……” 然而身下的女子挣扎的格外激烈,唔唔的声音从他指缝间不停漏出来。 陆承瑞恼了,瞬时去压下她的胳膊,想让她不要乱动。 哪知道手一滑下,竟触到一手的温软滑腻,指下的触感就像上好的缎子,说不出的舒服柔软。 陆承瑞愣了一瞬,紧接着就如遭雷劈。 身下的女孩子竟然是光着的? 他这一愣神,她就开始拼命挣扎,抬头狠狠一口就咬在了他手掌上。 陆承瑞吃痛,不得已放开她,杏儿一放松,就抬头厉声骂道,“你这个流氓!我杀了……”你! 话还没说完,嘴又被陆承瑞捂上了。 陆承瑞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整个头皮都炸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有淡薄的月光从缝隙间洒进来,帐中光线昏暗,但不妨碍他看的清清楚楚。 触目往下,果然是一水莹白如玉的肌肤,女孩子披散着头发,裸露着双肩,在月光之下就像是有流光在上面微淌。 此刻她正剧烈的挣扎,在他身下就像一条光溜溜的鱼! 因为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陆承瑞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下的柔软,他手钳制着她的胳膊,手掌中的肌肤滑腻微凉,似乎带着微微的水渍。 但最让他难忍的是胸前,因为他的剧烈挣动,那两团绵软蹭的他胸口立时燃起一团火来! 第266章 旖旎 陆承瑞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呼吸间,是女孩子身上馥郁还带着些乳香的气息,他就像是乍然闯进了一团旖旎的梦境,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 第311页 而他身下的杏儿都要疯了,因为被他捂着嘴,她没法尖叫辱骂出声,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因为她的拼命挣扎,她脚下一踢,一个水盆被打翻,一股冰冷的水渍瞬时漫了过来。 陆承瑞一手触到水,才骤然清醒过来。 他瞬间从她身上翻起来,坐在一边大口大口喘息,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微微垂着头,压根不敢往那边看去。 然而杏儿瞬间爆发了,直恨不得杀死眼前这个混蛋,扑上来红着眼睛恨不得掐死他道,“我杀了……”你。 然而她的手臂又被抓住了。 对他来说,她的那点力气就像小猫抓挠似的,他一垂眼,就看到了她光裸着的上半身。 牛奶似的肌肤在月光下流淌着玉一般的光泽,胸前是两团莹然柔美的起伏。 他的眼神瞬间就像被烫到似的,慌忙转开眼,暗夜之中,只感觉到自己两只耳朵就像要烧起来似的! 而杏儿这个时候才从狂怒中清醒过来,惊叫一声慌忙扯过旁边的衣裳遮住身体。 她气的浑身发抖,眼睛血红,揪着衣裳的手不停在抖,死死瞪着他,晶莹的泪水忍不住从脸上一串串流下来。 陆承瑞其实也很慌,他万万没想到进来后会见到这么一副情景! 他知道杏儿一向睡的早,而且她很谨慎,每晚都是和衣而睡,他怎么能知道她此刻竟……没穿衣服? 他的眸光掠过脚下已经翻倒的水盆,还有旁边凌乱堆的衣裳,心下有些明悟。 她……莫不是在擦洗身子? 而杏儿气的都快晕过去了,她死死瞪着这个登徒子,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陆承瑞怕早就被她千刀万剐了! 说来也是她倒霉,她明天就要走了,就让李嫂子给她拿两身男子衣裳。 晚上李嫂子带了过来,杏儿就在帐子里打算偷偷换下。 但她连日跟着渝州军赶路,每日窝在一个小马车中,天气又渐热,她换衣服时,就闻到自己身上有股酸腐的汗臭味。 身为一个女孩子,哪里能不爱洁,所以她趁着夜深人静,把帐子扎紧,就从水囊里倒了小半盆水,摸索着擦擦身子。 没成想正擦到一半,就被人摸了进来!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情景,毕竟这些天她虽在军营之中,但实在很安全。 她的小帐篷离营地远,陆承瑞又下了严令,不许人过来,所以根本没有军士敢在这边乱晃。 而陆承瑞就表现的更君子了,这些天他很少过来,就算和她说话,也只是站在帐外。 渐渐的,杏儿就放松了一些,可她没想到,这个人根本就都是装的! 这人就是个骗子!口口声声说对她没企图,却半夜偷偷过来! 她胸腔间一团怒火灼灼燃烧着,若她手中有刀,她现在恨不得直接将这个无耻之徒捅个对穿! 陆承瑞则有些尴尬,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跳的也极快,刚张口说了个“你”字,杏儿就激烈的喊,“你给我……”滚! 然而她刚一张口,对面的人又扑了过来,直接将她捞到,大掌又再次捂上了她的嘴! 男人有力的双臂就跟铁铸似的,紧紧箍住她的腰身,炙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边,带着些急切,“你先别喊!” 然而杏儿都快气疯了,怒火已经烧光了她的理智,她在他怀中拼命扭动挣扎,双脚用力的踢腾,嘴一张,就照着他捂着她嘴的大掌狠狠咬下去。 陆承瑞吃疼,就感觉到身下的女孩儿挣动的太厉害,他不得已抓住她双手,双腿用力扭压住她不停踢腾的双腿! 两人瞬间就换了个姿势,她整个被他压倒在地上。 男人修长健硕的身躯紧紧压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压得再无法动弹,两人贴的太近了,几乎是紧紧相贴。 黑暗中,只有杏儿急促的喘息和死死瞪着他的一双眸子。 陆承瑞紧紧捂着她的嘴,事实上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手脚交缠,几乎是以最亲密的姿势交叠在一起。 她身上只披了件单衣,挣动间衣衫又有些散开,那纤细优美的脖颈和雪白细腻的肌肤一览无余。 陆承瑞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下女孩子娇软的身体,呼吸间都是少女身上甜美馥郁的气息。 他是个正常的男子,又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常年在军营中,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而刚才女孩子的一番扭动还有身下真真切切的触感,就像在他身体里点燃了一把欲焰。 那火焰从身体深处窜上来,血气迅速上涌,饶是陆承瑞自制力强大,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杏儿惊恐的就发现有什么不对了,身上人的喘息在加重,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鬓边。 她本能的还要挣动,就觉出身上的男人起了某种变化。 她又不是那些真的无知的闺阁小姐,上辈子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杏儿脑中“轰”的一声,就像什么燃了起来,一股血冲了上来,她脸红心跳,吓的全身都僵住,再不敢动一下了。 月光从帐隙间洒进来,里面的情形实在有些旖旎。 他全身都压制在她身上,杏儿被捂着嘴,就像一只无力待宰的羔羊,惊恐的望着他。 男人脸上是森冷的玄铁面具,然而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黑漆黑幽冷,然而里面像是点燃了一簇火焰,紧紧攫住她,就像是猛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 第312页 杏儿吓的浑身颤栗,极度的恐惧涌了上来,她还真怕这人对她做什么,眼泪涌了上来,瞬间沾湿了他的手指。 也就是她眼底的泪让他骤然清醒。 陆承瑞一惊,骤然对上了身下泪眼蒙蒙少女的眼睛,她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的凶悍拼命之气。 眼泪跟珍珠豆子似的不停的往下掉,细眉微蹙,眼尾微红,整个人就像是要被狂风摧残的娇花,虽惹人堪怜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诱惑力。 第267章 决定 陆承瑞猛地闭上了眼睛,轻喘了两口,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放开你,但是你不许再叫喊!” 杏儿含泪瞪着他,没吭声。 陆承瑞慢慢松开她。 这次她没有再叫唤,只是全身颤栗,显然是吓坏了。 陆承瑞从她身上起来,她迅速就缩到了帐角,拿衣服挡在了胸口。 陆承瑞极力平息身体里的那股火焰,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苦笑道,“你别怕,我,我没想伤害你……”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这话显然没有多少说服力。 陆承瑞想跟她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算告诉她外面有人监视,他开始只是想进来做戏,但她肯定不会信! 他一动,她就吓的一个哆嗦,看她畏他如蛇蝎的样子,陆承瑞没有办法,只能坐的离她远了些,道,“你睡吧,我不会动你!” 她没动弹,他也没再管她,自顾自坐在帐角。 手掌上传来刺痛,他低头,就看到掌心一个咬痕,上下两排的小牙印,直咬的他半边手掌鲜血淋漓,皮肉都翻卷了出来。 陆承瑞苦笑,这丫头看着胆小,实际上跟小时候一样,就是只小野猫! 这就短短几天,她给他手掌上扎了个洞,又把他咬成这样,他这只手掌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但他心知她现在肯定恨死他了,也没再尝试解释什么,只是坐的离她远远的,表明他无害。 杏儿浑身哆嗦着缩在另一个角落,趁乱中又把那支银簪摸到了手里,簪尖对着他! 刚才太过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而此时,她满脑子混乱,只死死盯着他,想着他若再敢过来,她一定和他拼了! 然而对面的男人像没看到她凶狠的眸光,自顾自坐在一边,闭上了眼睛,看样子竟像靠着帐子打起了瞌睡。 杏儿哪里会相信他,浑身紧绷的盯了半晌,直到她眼睛都盯的发酸了,也没见对面人再动弹。 她心底惊疑交加,完全摸不透这人是来干什么了。 若说他的确是来对她行不轨之事的,可刚刚他明明有机会,却又放了她。 可若他没心思,那他待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她的便宜已经被他全占尽了! 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她就恨的咬牙,若不是她打不过他,她现在就过去把他戳死! 尽管她的大脑一直在紧张戒备,可连日的奔波劳累和刚才的一番体力较劲,她也早已疲惫到极点。 夜深人静,四下一片漆黑,渐渐的,对面人竟发出一点平稳悠长的呼吸,似乎真的睡着了。 杏儿脑中也渐渐成了一团浆糊,在她不知不觉中,头一点一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在帐上睡了过去。 她却不知道,在她沉入梦乡的一刻,对面的人倏的睁开眼睛。 他刚才假装睡着,其实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她的动静。 根据她的呼吸,判断她真的睡着了,他悄无声息的过来,将她悄悄抱起,放在了垫子上。 杏儿累极了,睡的无知无觉,脸上犹自挂着泪痕。 陆承瑞低头,看到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簪子,睡着了,她也呈一副防备状,紧紧捏在手里。 陆承瑞有些怜惜,伸手给她擦了擦脸上泪迹,又把外氅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 女孩子的呼吸轻软绵长,借着月光,他看到她莹白的双颊,两片娇嫩犹如花瓣般的唇。 他的呼吸陡然一重,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瞬时觉得口干舌燥。 他几乎是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把那股凶猛的火焰压下去,看着女孩儿熟睡的脸庞,没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心头叹息,原本他只想帮她一回,此后桥归桥,路归路,并不想跟她牵扯上什么关系。 她是娇养在蜜罐中的,而他的身份注定了遍地荆棘,况且他对她的印象,还只停留在数年前,那个俏皮可爱的小丫头上。 他没对她产生过什么旖思,之前故意说什么小媳妇的也不过是逗她。 少时他在她跟前几乎丢尽了脸面,这丫头恶劣,没少戏弄他,他也不过是怀揣着点幼稚的报复心理罢了…… 可经过这一事,他还能心怀坦荡的说他对她没心思? 刚才那一瞬,那汹涌扑上的欲焰几乎让他都吃惊,这么多年来,从没哪个女人能轻易的摧毁他的理智,让他如此失控! 更何况,他这算是把她的身子都看光了,总不能甩手不顾吧? 他看着熟睡的少女,黑眸中像有什么渐渐坚定起来。 第二日。 明亮的天光漏进帐篷,杏儿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她手中依旧握着那支簪子,昨夜的事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慌忙转头四顾,帐中空荡荡的,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 -- 第313页 水盆好好的放在垫子旁,帐中整整齐齐,那离奇旖旎的事就像她做的一个梦! 杏儿心口咚咚咚跳着,下意识低头,就见她身上只裹了件单衣,内里空荡荡的。 而且她一动弹,衣袖从胳膊上滑落,她就看到两条手腕上,一圈的青紫红痕。 那是昨日她被他钳制住,用力挣动间留下的。 她的肌肤格外的娇嫩细腻,稍碰碰就有痕迹,昨夜天黑看不见,陆承瑞也想不到会在她手腕上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杏儿死死咬着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些已经证明,昨天的事都是真的! 她真的被那个登徒子占了便宜!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人家想把她怎么样都由不得她。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她怔怔看了身上的痕迹一眼,猛然起身,快速收拾东西,把衣服穿好。 头发随便扎在头顶,她穿着男装,根本不在意自己什么形象了,只想快点离开! 然而她刚把小包裹系在身上,李嫂子就进来了,看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道,“姑……姑娘,你要做什么?” 杏儿沉下脸道,“麻烦你跟将军说一声,我要走了!他昨天答应过的,就不劳烦他相送了!” 她说完就钻出帐子,然而一抬头,几米外,一身黑衣黑甲的男人正静静看着她。 第268章 求亲 对上那双灼灼黑眸,杏儿脑中一股血就冲了上来。 昨晚无数的碎片都涌上来,她的脸腾的就红了,只觉得脸皮烧的厉害,尽量不去想昨天两人那些亲密画面,垂下眸子,也不敢看他,只冷声问,“之前将军说过要放我离开,这话还作数吗?” 男人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出声。 杏儿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退去。 她慌乱的看过来,若这人出尔反尔,根本不打算不放她走,那她怎么办? 好在他低沉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只说了一句,“好!我送你走!” 他猛地招手一唿哨,那匹足比普通马匹高半个头的大黑马立时飞奔而来。 杏儿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就又被人抓住了,他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不等她惊呼出声,就将她放在了马背上。 接着男人翻身而上,猛地一挥缰绳,黑马如一道流光般窜了出去,飞一般掠出了营门。 周围的景物刷刷倒退,杏儿背靠着男人胸口,脑中都成了一团浆糊。 这男人竟真肯放她走?她这么轻易就出来了? 她有些恍惚,眼见淮河两边军士们忙忙碌碌,显然是要搭船过河了,而男人竟将她亲自送了出来? 清晨冷风扑面,因为马匹的高速行进,她几乎整个人都被按在他怀里。 后背紧贴着男人的胸膛,他的大掌横搂在她腰间,掌心的火热透过单薄的衣衫传过来。 杏儿脑中又不可制止的想起了昨晚的画面,她昨晚身上光溜溜的,几乎都被人摸光了。 脸庞的热气就没消散下去,她的一双耳朵红的几乎要滴血,心底羞恼交加,本能的往前俯身,非要和他拉开距离。 男人黑眸瞥到她红若玛瑙小巧精致的耳垂,眸光暗了暗,并不在意她非要离他远一些的样子,只是一手虚虚圈住她的腰,以防止她会掉落下去。 这马的速度飞快,转瞬间他们就远离了营地。 看方向,正是往尧山县那边的方向而去。 杏儿本来想让他将自己放下来,自己一个人走,然而看着周围莽莽群山,绵延了不知多少里,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在深山里,没有这男人,仅靠她的两条腿,走断了怕也走不出去! 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狼虫虎豹,她这身骨头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想通这一节,她的身子也微微放松下来,不再一味抗拒了。 急速的风从耳边掠过,身下黑马的速度简直让人惊叹,转瞬间身后的军营驻地就被他们抛在了脑后,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显然是抄了山中小路,这马一路上在崎岖的山路上奔驰跳跃,飞越溪流涧壑,简直如履平地!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颠下去,吓的她胆战心惊,好在身后男人一直揽着她,有力的臂膀稳稳的横在她腰间,将她固定在马背上。 男人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她鬓边,这样的亲密让她浑身都像长了刺,她极力想离他远一些,忍不住结结巴巴道,“陆,陆将军,我看到大军要过河了,你,你不去没关系吗?不若你把我放到个有人烟之处,我自己……” 她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淡淡道,“无妨!” 他顿了一下,道,“这里数十里内都没有人烟,你确定要自己走?” 杏儿一下子卡了壳。 陆承瑞的唇角弯了弯,从他的视线望去,能看到少女白皙的脸颊。 她虽然穿了男装,头发也草草扎在头顶,但肌肤如雪,脸部线条纤柔娇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小姑娘。 先前她还想极力稳住身形,离他远些,可随着马匹颠簸,她东倒西歪的跟个不倒翁似的。 他一手控着马缰,她毫无疑问的又跌回了他怀里。 这回他可没客气,一手横过她的腰,几乎是将她紧紧束缚在自己身上。 -- 第314页 女孩子的身子娇小,尤其她的腰肢极为纤细,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她的脸颊紧贴在他耳边,肌肤柔腻的如最上好的丝绸,他微微转头,就能看到她红晕弥漫的双颊。 她似乎有些羞愤,身子绷的紧紧的,纤长卷翘的睫毛不停轻颤,就像一排忽扇忽扇的小扇子。 挺秀的小鼻子下,一双红润的唇抿的紧紧的,就像润泽的花瓣。 陆承瑞心口的那股灼热感又被点燃了,就像身体深处激起一点火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燎遍了他全身。 他眸色深了深,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退,不让她察觉到他身体上的变化。 他微微转开头,有些狼狈的吐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对他的影响竟这么大,几乎让他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若是再让她察觉到什么,这色狼之名算是坐实了! 杏儿脑中正琢磨着到什么地方才能甩下他,冷不丁就听到身后男人道,“到了前面,我们休息一下!” 她心头一松,还来不及欣喜,就听到男人稳稳抛下个炸弹。 “我会一直将你送到尧山县城,如果找到你爹娘,我会向他们提亲!” 杏儿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 她愕然回头,一脸不可置信道,“什么?” 陆承瑞看着她,小姑娘满眼惊讶,那双明澈的眸子睁的大大的,里面清清楚楚的印出了他的影子。 他心头微微发热,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会向你爹娘求亲!” 杏儿身子晃了晃,一股极度的战栗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恐惧,羞辱,荒谬,种种情绪一股脑涌上。 她脑中已乱成了一团浆糊,嘴张了张,却没发出一声。 陆承瑞控着缰绳,让马匹的速度渐渐放慢下来,停到了一处溪涧处。 他轻轻巧巧就将她抱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娶她,他不再像先前畏手畏脚的,紧紧揽着她的腰身,直接将她抱到了一处石头上坐下。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拔开塞子,送至她嘴边。 被冰凉的水囊一碰,杏儿才回过神来,她一个激灵,骤然避开他的手,喊脱口道,“我不同意!” 她从来没想过会和这个人有什么瓜葛! 第269章 拒亲 在她心底,这不过就是个陌生人,她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连他的脸都没见过! 只是因为意外相处了几天,就这样就要嫁给一个陌生男人?这怎么可能? 她接受不了,心底只觉得荒谬,本能的拒绝。 然而话一出口,她就骤然一惊,有些慌乱的看过去,生怕他恼了。 这人好不容易才答应把她送回去,若因为她拒绝惹怒了她,将她扔在这荒山野岭,亦或是在愤怒之下,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她吓的脸色发白,然而男人并没有动怒的样子,只是面具下的一双黑眸灼灼的望着她,那视线烫的她心口慌乱。 直看的她心口打颤,他才开口,慢条斯理道,“我说求娶,那是为你负责,经过昨夜,你不会认为你还能嫁给别人吧?” 杏儿脑中“轰”的一声,就像有一颗雷瞬时炸开。 她脸上涌上了一层绯色,渐渐红的像要滴血似的,一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羞恼又愤怒的望过来。 这人还敢提?昨夜若不是他……她何至于被占那么大的便宜? 他还以此为要挟? 她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扬手一个巴掌甩过来! 看到她的样子,陆承瑞就知道她误会了,按住她的手,沉声道,“我若说昨日是个意外,恐怕你也不会信!但事已至此,你身子都被我看光了,我理应为你负责!到了尧山县,我会帮你寻找父母,若能找到他们,我就当面提亲!若是他们遭遇不测,我会先将你安顿到一处,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即刻回来与你成亲!”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年方二十三,身体康健,家中并无妻眷,你若过门,就是府里唯一的夫人!” 听到他大喇喇的说什么看光了她的身子,杏儿简直羞愤交加,又听他说什么成亲事宜,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她实在忍无可忍了,狠狠推开他,怒道,“谁要嫁给你!” 这个大猪蹄子!以为看了她,摸了几把就要嫁给他?呸! 可她也知道,他说的没错,在这个年代,昨夜那种情况,她已经等于失贞,除了嫁给他,几乎再无第二条出路! 可那又怎么样?她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莫说她的婚姻一定要由自己做主,就算真嫁不了人,她做做小生意,一辈子不婚也能养活自己! 那人被她推开,却也没恼,只淡淡道,“你不愿意?” 杏儿虽愤怒到极点,却没失了理智。 她知道她直面拒绝,只会惹怒他! 再一个,这人再不济也是朝廷亲封的正三品将军,位高权重,他若真盯上她,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心念电转,脑中蓦地想到了曹文远,心口有些发痛,垂下眸子装出些楚楚可怜的道,“将军救了小女,小女本应以身相许,只是小女已有婚约在身,那婚约是父母早前就订下的,若不是此次遭了难,去了京里我们就要完婚了!小女已算是有夫之妇,哪里还配得上将军?请将军恕罪,将军的大恩,小女只有来世结草衔环相报了……” -- 第315页 她说的诚恳,泪珠滚滚而下,只盼得这黑脸煞神还有一丝人性,不至于逼迫她一个有了婚约的女子。 然而出乎她意料,听了这番话,他并没有动怒,只是握着她胳膊的手掌紧了紧,问道,“你确定?” 不等她答话,他就道,“据我所知,那天晚上匪袭时,那边死了不少人,你就那么肯定你那未婚夫会没事?” 杏儿和曹文远的事,陆承瑞知道! 那天相遇后,他派人查了下裴家,对裴曹两家这些年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听到她说已经和曹文远定了亲,他之前并不怎么介意,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心口竟有些不舒服。 哪想到他话音还没落,她就立刻道,“若他出了事,我替他守寡!” 看她小脸上一片坚定,陆承瑞心口就像被人插了一刀!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有些恼,更多的是不甘,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他宁愿……哼!” 他到底不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只咬牙哼了一声。 杏儿知道他恼了,有些害怕,却坚持道,“我与我未婚夫青梅竹马,曾发过誓此生非他不嫁!” 若不是脸上戴着面具,他黑眸里的怒意几乎压抑不住。 心口就像一股火舌窜了上来,让他又燥又怒! 看向对面的女孩子,那张红红娇嫩的小嘴里,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利,一刀刀扎在他的心上! 陆承瑞骨子里是何等傲慢的人,被人这样当面拒绝,他的眸子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松开她道,“好,随你!那你最好祈祷你那未婚夫平安无事,以后才能和你和和美美!” 杏儿就像没看到他黑眸里的嘲弄,只一脸感激的道,“谢将军成全!” 陆承瑞一噎,几乎被气的眸里燃起火来! 他一言不发瞪了她半晌,蓦地松开她,起身,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他身上的盔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杏儿刚松了口气又有些提心吊胆起来,生怕他扔下自己就跑。 好在这人没做出什么扔下女人在荒山野岭的没品之事,他虽恼怒,却并没有走远,牵着马去喝了些水。 又休息了一阵,两人再次上路。 这一次,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虽依然将她圈在怀里,但他身子自动离她半个拳头的距离。 马速也不会再快了,杏儿抓紧缰绳,身子前倾,倒没像之前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着实让她松了口气。 到了中午,两人在一处山窝处休息。 杏儿拿出李嫂子蒸的干饼,正要啃,“啪嗒”,一个布袋子扔了过来。 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传来,杏儿迟疑着打开,里面有一袋包子,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用油纸包着的卤牛肉。 除此之外,还有两颗红果,跟之前他给她的一模一样。 杏儿有些愕然,抬眼看去。 就见他坐的离她远远的,牵着马在一处草坡上吃草,一身黑衣黑甲的背影颀长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漠疏离的气息。 但不知怎么,她竟觉得那背影透着一丝寂寥。 第270章 送回 吃过东西后,两人再次上路。 这次路上,他没有再开口说话,看着他一身冷漠疏离,杏儿自然也不会不识趣的再开口。 因此这一路上,两人间的气氛看起来有些奇怪,杏儿心口忐忑,心里不停胡思乱想,生怕他把自己扔在半道上。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瞧他,就见男人绷的紧紧的下颌。 相比脸上黑沉沉冷肃的玄铁面具,他下颌的曲线犹如刀削,十分优美,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薄削的蔷薇色唇瓣。 他薄唇时常紧抿,显得主人有些冷厉不近人情。 之下是修长挺拔的脖颈,被黑色的衣领包裹着,露出半枚喉结。 他露出的皮肤呈古铜色,下颌上的胡茬刮的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一般军中男子的粗莽脏污,反而显出一种干脆利落的力量美感。 杏儿看的有些发呆,从他露出的小半张脸来看,这人怎么也跟丑沾不上关系! 这几日,她听到李嫂子念叨的多了,对这人也有了些了解。 听说这位常年戴着面具是因为脸上以前受过伤,留下了极恐怖的疤痕,这才一直戴着面具。 人们传言威德将军十分丑陋,犹如恶鬼,再加上他在战场死人堆中杀出来的一身煞气,真是恶名遍天下,能止小儿夜蹄! 但正因为他如此凶恶,才震得住那些对大胤虎视眈眈的关外番蛮子! 据说威德将军功绩太大,但因为他形容丑陋,到二十多还没娶上媳妇。 他声名虽盛,但坊间流言他生性残暴凶恶,最喜用番邦王族的头盖骨喝酒! 而且攻打北燕时,他曾差点打到北燕王庭,一路上,那些番邦子民男人被坑杀,女人就抢回去肆意享乐,享用完再杀掉! 这一番赫赫杀名,简直就是在世阎罗! 以至于他回京受封时,景昭帝曾想给他指一门亲事,但那些京中贵女,早习惯了那些风流倜傥,面如傅粉的翩翩公子,听见要嫁给这样一个杀神,一个个吓的差点晕厥过去,宁死也没一个人愿意嫁给他! 杏儿突然想起他刚才跟自己说的话。 “……我身边既无妻眷也无侍妾,你若嫁过来,就是府中唯一的主母……” -- 第316页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微妙的同情,可不就是唯一的主母,怕是除了他,根本没有女人愿意靠近他! 可说来也奇怪,他虽遮着半张脸,但在她看去,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丑吧,要说吓人,大概就是他这身的煞气! 尤其他刚才沉下脸时,浑身散发的森森寒意几乎像是要把人冻毙了! 但要说真的多凶恶,却也不至于,至少她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天,这人并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 就像昨晚,明明差一点就……但他后来竟真老老实实坐在帐角,并没再对她做什么! 以至于她都有些看不透他,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杏儿脑中正胡思乱想,却忍不住身子往前倾。 她从没坐过马,长时间的行路,她柔嫩的大腿内侧被磨的疼痛难忍,再加上汗水湿渍,伤口处简直疼的像被盐水浸了一样。 杏儿疼的脸都白了,却为了尽早赶到尧山县找父母,死死咬着唇忍耐,不吭一声。 她却没看到,身后男人看到她的坐姿,立刻就将马速放缓下来,到了前面平坦的地势,就停下休息。 下马的时候,他没再像之前一样抱着她,而是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小心翼翼的托下来。 杏儿不小心扯到了大腿伤处,疼的闷哼一声,他一声不吭就扔过来一管药膏。 杏儿哪里肯当着他的面上药,可她一抬头,那人早走远了。 虽然还有些戒备,但她疼的实在受不住了,找了处大石后,褪下内裙,看到柔嫩的肌肤已经被磨的红肿破皮。 小心摸索着上了药,见那人果然没有偷窥,她才松了口气。 到溪边净了手,那人有好一阵子才回来,又扔给她一包红通通的果子。 这果子也不知道叫什么名,汁肉饱满清甜,杏儿很喜欢吃,但她看见过,这果树多长在悬崖峭壁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摘下来的! 此后一路上,最多走出十多里地,他就会停下休息。 水囊中灌着清泉,还有果子当零食,杏儿这一路上没再受什么罪,若不是一定要和他一匹马,简直就像是郊游一样。 到了晚间,他找了处避风的山坳间休息。 点燃一个火堆,让她看着火,他再次离开。 再回来时,他手中竟提了两只足足半斤重的白肚鱼。 看他熟练的刮鳞处理内脏,然后将鱼穿在树枝上,又从怀中掏了些佐料,均匀的抹上去,架上火上烤着。 杏儿觉得十分神奇,这人就像什么都会,明明是在辛苦的赶路,可他又能变出鱼,又能变出肉包子,她之前带的干硬蒸饼硬是没派上用场! 夜幕笼罩,火光冉冉,他坐在旁边随意翻转着鱼,等到传出一丝浓郁的香气时,他拿了一条递给她。 夜色下的那只手掌骨节修长分明,杏儿忙道了一声谢,小心接过来。 她吹凉了咬了一口,就有些意外。 这鱼烤的外皮焦脆,内里鲜嫩,也不知道洒了什么佐料,咸辣适宜,竟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杏儿平日并不怎么喜欢吃肉,但鱼肉除外,鲜嫩的鱼肉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一丝腥气也无,她连吃了大半条才停下来。 吃饱了,她才下意识朝他看去,就见对面人坐在火堆边,慢条斯理的啃着一条鱼。 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即使是坐着,背脊也挺的笔直,显然出身良好,一举一动竟带着一丝贵气。 那情形甚至不像是坐在荒野中吃烧烤,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在正经用餐。 杏儿眸光一闪,她想到传言,说这人出身低下,之前只是边关的一个小兵。 可这人从上到下,哪里像是贫民出身?光这身气度,就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来的! 她心里逐渐对他有些好奇,也大概是知道这人对她着实没有恶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第271章 找到 深夜,夜空犹如泼了墨的黑,四周一丝星光也远。 置身于荒山野岭,四下都黑漆漆的,只有他们燃烧的火堆这一处亮处。 群山的轮廓都隐在了黑暗中,远处还隐隐传来狼嚎声。 杏儿想到狼袭那一晚,只感到心头发凉,根本不敢睡,强撑着困倦靠在石头上。 下一秒,黑色细绒的大氅劈头扔了下来,男人的声音犹如刀锋般寒凉,“该睡就睡!明日就能进入尧山县内,若能找到你父母,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杏儿心头一紧,想到父母,心里只暗暗祈求菩萨能保佑他们平安,再没心思想别的了。 她犹豫了一下,裹紧了大氅,那上面犹自带着一丝温暖的体温,替她挡住夜间的冷风。 那人就蹲在不远处,又往火堆中加了些柴。 火光发出噼啪的声音,她看着那个背影,若说以前是惧怕戒备,而现在,竟奇异的感受到了一丝安心,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傍晚,两人赶到了尧山县城。 杏儿激动的想哭,她终于回来了! 进了县城,两人不好再同乘一骑,杏儿跳下马,迫不及待就要向路人打听父母的消息。 陆承瑞牵着马跟在她身后,目光随意往墙上一扫,陡然凝住。 在她还在向街边路人比划着打听裴通和胡娘的形貌时,他已经走了过来,冲她道,“我知道了你爹娘的下落,跟我走吧!” -- 第317页 “什么?”杏儿一愣,满眼不信。 然而他已经向前走去,她急忙跟上,激动的唇瓣都有些哆嗦了,一迭声的道,“你真的找到了?你,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她不想相信,可这人从来没骗过她,而且他神色如此笃定,这让她心底窜起一丝希望,兴奋的连手都抖了起来。 他并不答,只带着她一路往西,边走,他眼睛随意四瞟,似乎在寻找什么。 杏儿此时心慌意乱,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直走了半个多时辰,两人七拐八拐,才到了一处偏陋的巷子。 陆承瑞看着墙角处,一个极不显眼的暗色标记,轻吐了口气道,“到了!” 不等杏儿反应过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管状东西,点燃。 猛然一条白线冲天而起,须臾间就穿入了云中。 陆承瑞负手等着。 没一会儿,两条身影突然疾跃而来,杏儿眼前一花,他们已经跪在了陆承瑞跟前,双双抱拳道,“主子!” 杏儿就听到陆承瑞问了一句,“裴家人呢?” 其中一人答道,“回主子,裴氏夫妻无事,那晚属下护着他们突围出来,只是没找到裴三小姐……” 两人明显是陆承瑞的侍卫,说着十分惴惴。 他们本来是被派来保护杏儿的,但那晚混乱,他们只救出了裴通夫妇,杏儿不知所踪。 两人这几日都在提心吊胆,今日见主子果然来了,也不敢隐瞒,立时请罪。 杏儿站在陆承瑞身后,又一身男装打扮垂着头,所以两人没认出她来。 而杏儿在听到他们回答第一句时,整个人都懵了,继而激动的浑身发抖。 她听到了什么?父母被救出来了?他们没事? 她捂着唇,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猛然冲到两人跟前,含泪问道,“你们说什么?我爹娘没事?他们在哪里?” 两人本以为会受到责罚,都垂着头等着主子大发雷霆,哪想到就看到一人冲到了跟前。 见她虽做男子打扮,但一张俏脸面如牡丹,丹眉含韵,此时眼中含泪带笑,立时就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失踪的裴家小姐。 两人心底别提多吃惊了,原以为那晚混乱,那娇柔貌美的裴家小姐肯定遭了不测,哪想到她就在主子身边! 两人也不敢妄自揣测,见她发问,都看向陆承瑞。 陆承瑞挥手让他们起来,只淡淡道,“详细说说裴家情形!” 两人不敢隐瞒,把那晚的事情详细说来,当听到裴通被砍伤了一条腿,而这些天,他们四处去找大夫,尽力给他医治,才没及时赶回去复命。 杏儿只听的胆战心惊,脱口问道,“那我爹现在呢?他好些了吗?” 一个侍卫赶紧答道,“姑娘请放心,裴大人这几日已经好多了,只是伤到了腿部筋脉,想要完全康复得好好将养一段时日!” 杏儿只心急如焚,立刻道,“那他们住在哪里?就在这巷子里吗?” “这在这里面倒数第三家,有扇朱红的木门那家便是!” 听到侍卫的答话,杏儿抬脚就要往里面跑,却想起什么,回头,就见陆承瑞站在原地并没动弹。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的望过来,看着她淡淡道,“你已找到亲人,陆某就不去凑热闹了,与姑娘就此别过!” 杏儿大惊,她都到家门口了,这人怎么就要走了? 在她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跑了过来。 她不敢去拦他,顿了顿,蓦地走到他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含泪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 她此时心底无比感激,若说之前他救了自己,她还怀疑他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但她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派人护住了裴通夫妇! 这比她自己得救更让她感激涕零! 至此,所有之前不好的揣测都烟消云散了,若他真的对她有什么,就不会真的将她送回来,还一路上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更不会到了家门口了,他本可以挟恩提出任何要求,此时就算他再让她嫁给他,她也没办法拒绝! 可他竟然连她爹娘都不想见,直接要走! 杏儿此时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只感觉到愧疚感激到极点,含泪道,“将军大恩,小女实在无以为报!请将军入内,至少让我爹娘也认识下恩公……” 然而他却摆摆手,甚至都没过来扶她,只站的远远的,淡声道,“不必了,你……你父亲之前与我有恩,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回家了就好,以后……你自己好生过罢!” 他摆摆手,让杏儿赶紧走。 杏儿心忧父母,只好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巷子里。 第272章 团聚 杏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进去,巷外的人一直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底没有波动,只隐隐有一丝淡淡的惘然。 终究,是没有缘分啊! 等她进去,陆承瑞淡声对两个护卫道,“你们还跟着裴家,暗中护送他们上京!” 这一路上到底不太平,他还是不放心。 两护卫急忙应下。 杏儿奔进了巷子里,脚步越来越急,当看到那扇朱红色的木门时,她心头一阵剧烈的跳动,眼眶都湿了。 经过那一夜,全家遭逢大变,这些时日她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 第318页 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父母和弟弟被狼咬死,或是被山匪劫走砍死的画面,日日从噩梦中惊醒。 所以刚才听到父母竟然被那鬼面将军派的人救下,她心头对他的感激瞬时达到了顶点。 连那一夜她对他的畏惧和厌恶都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感激涕零! 杏儿一口气奔到门边。 两扇木门并没有关着,只半虚掩着,杏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个熟悉的女声传了出来。 “夫人,老爷的药奴婢给端进去,您忙了一早上了,且歇歇吧……” 另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些疲倦,“不妨事,我来端吧,秀荷,你去厨下看一看,让她们熬些梗米粥,老爷爱喝那个……“ “好……” 听见那个声音,杏儿的眼泪一瞬间就夺眶而出了,瞬间推开门,喊了一声,“娘!” 站在屋门前的两个女子回过头来,当前的一个身穿淡蓝色的布衣,一头乌发挽在头顶,面容秀美风韵,不是胡娘子又是谁! 胡娘子手中正端着一碗药汤,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一眼看到杏儿,她浑身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的药碗“咣当”一下就跌了下来。 杏儿已经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胡娘子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娘!” 胡娘子全身都颤抖起来,泪流满面,口中喃喃道,“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是杏儿回来了?” 她颤抖的手摸上了杏儿的脸。 杏儿拼命点头道,“不是做梦!娘,是我!我回来了!” 胡娘子身后的秀荷,还有不少人听到动静都从屋里出来了。 看到她,大家一股脑都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都激动到了极点道,“是三小姐!” “三小姐回来了……” 杏儿含泪看去,秀荷,秀红,知书,周嫂子,还有家中其他的一些丫头仆妇下人,甚至连刘玉娘她们都在,但也少了不少面孔。 摸到女儿温热的脸庞,胡娘子才有了些真实感,女儿是真的回来了! 她高兴的差点没晕厥过去,一把搂住女儿就放声哭了出来,“杏儿!娘的好杏儿!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些时日去哪儿了?你要再不回来,娘也活不下去了……” 杏儿慌忙给母亲擦眼泪,含泪带笑道,“娘,我没事,我真的回来了……” 身后裴通也被周大海扶着,焦急的喊,“杏儿回来了?杏儿?” 杏儿忙应了一声,高兴的喊道,“爹!” 裴通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才长出了口气,用手擦了下眼角,喃喃道,“回来好,回来好……” 秀荷看一大帮人乌泱泱挤在门口,忙劝胡娘子道,“夫人,先进去吧,小姐回来想必累了,先让小姐歇下……” 她这么一说,胡娘子才反应过来,女儿消失这么多天不见,而且看她还穿着男装,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罪。 想到那些凶残的劫匪,女儿也许就是从贼窝里跑出来的,她心头一抖,忙拉着女儿进了屋。 秀荷把其他人驱散,还把主屋的房门都关上了,自己守在房屋门口。 屋子里只剩下了裴通胡娘子和杏儿三人。 杏儿看到父亲腋下撑着拐杖,几乎无法行走,忙扑过去,焦急的道,“爹,你的腿怎么样了?” 裴通看到小女儿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好好的,心底着实松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发道,“爹的腿没事,就是不小心被砍了一刀,只要日后好好将养,就能恢复如常!” 杏儿回头看母亲,胡娘子点了点头。 前些时日,因为裴通被砍了腿,他们身上又没有银钱,一家人简直跟天塌了一样。 好在有那两名军士,不辞辛劳从别的镇上请来了医师,给他及时施针上药,裴通这条腿这才保住! 再之后几天,秀荷外出时,竟碰到了周嫂子她们。 其他的人那天晚上被陆承瑞救下,他们死里逃生,又找不到主家,周嫂子就把人手收拢起来,把仅剩下的马车还有那些物资都带着,赶到了尧山县。 她们深知如果主家没事,肯定也是要来这里的,先找了一处地方安顿下来,然后派人日日出去打听,果然碰到了裴通一家。 所有人汇合,都高兴极了,尤其周嫂子带着所有的东西,那些劫匪连金银都没来得及抢走,如今又回到了裴家手中。 有了钱这才解决了裴家的困境,能给裴通延医请药。 杏儿听到父亲的腿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而胡娘子看着女儿,早已泪眼婆娑,她有心想问女儿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又怕问到什么不堪的事情。 好在杏儿没让父母着急,主动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从那天晚上,她差点被匪徒抓走,到陆承瑞突然出现,将她救到军营。 这些天她一路跟着军营南下,到了淮江边,又被送了回来。 听到女儿竟然是被大名鼎鼎的威德将军所救,裴通激动到极点,一迭声的问道,“那将军呢?他可还在外面?对你和我们都有救命之恩,为父理当亲自拜谢!”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杏儿忙扶住他道,“爹,他已经走了!” “走了?” 裴通一脸不可置信。 杏儿点点头,道,“他大概急着回军营,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 -- 第319页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她和陆承瑞相处的细节,也没提及他想对自己求亲,只说他曾说过,父亲对他有过恩惠。 裴通一脸迷茫愕然,道,“咱们只居住过益州,清水两地,我,我怎么会认识他?” 他在旁边想破头都想不通,这般威名赫赫,名震天下的贵重人物,他哪里有渠道结识?更别提还施恩给对方…… 第273章 背弃 而旁边,胡娘子则满心起疑,将女儿拉至一边,上下看着她,满眼忧虑,踌躇了一下还是道,“杏儿,那,那将军可曾对你做什么?” 不是她小人之心,她是知道女儿容貌的。 女儿与那将军孤身相处了这么多天,那将军声名又是个……她担心女儿被欺负了。 听母亲这样一说,杏儿脑中蓦地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脸腾的就红了,忙道,“娘,你别多想,我没事!” “真的没事?” 看到她脸上的红晕,胡娘子反而更加担心。 杏儿咬着嘴唇道,“娘,你也不想想,若,若真有什么,他如何肯放我回来?” 胡娘子一想也对,若女儿真的和那将军有了什么,他怎么肯这么轻松就把她送回来?还连面都不露! 她心神完全放松下来,看着女儿神气完足,显然是这些日子没受罪,心头无比感激道,“这样看来,这将军真是个好人,以后娘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供奉,祈求菩萨保佑他诸事顺遂……” 杏儿忙道,“娘,这就不必了吧……” 想到那人一身杀伐血腥之气,被当成菩萨供奉,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胡娘子拍拍她的手道,“要得要得,他可是咱们的大恩人,以后若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去亲自道谢!” 裴通在旁边道,“好了好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赶紧让她去歇歇吧……” 胡娘子这才反应过来,高兴的抹着眼泪道,“瞧娘都高兴傻了,你等着,娘去给你收拾屋子!” 她们租住的地方本来不大,后来周嫂子她们过来,人多了,才把这周围一排的平房租了下来。 胡娘子简直一扫这些日子的憔悴,整个人容光焕发,脚下生风的就要去给她收拾屋子。 杏儿忙一把拽住了母亲,问道,“对了娘,元宝呢?还有喜鹊秀红,她们没在吗?” 问出这句话,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虽说从那两个军士口中,知道弟弟没事,但她并没有见到,尤其是喜鹊和秀红,刚才在院子里她只看到了知书,难免无比担心。 胡娘子道,“她们都没事!” 她看着女儿叹道,“喜鹊和刘七爷这些时日日日进山去找你,那夜多亏了刘七爷护佑着元宝,后来你不见了,元宝就吵着要去山里找你,还要学功夫,刘七爷就将他带在身边,不过他们晚上就会回来。” 杏儿听了一惊,他们进山了?她一路从山里回来,怎么没碰上? 不过想想也正常,那么大的深山,尤其陆承瑞带她抄的都是近路,双方显然是错过了。 胡娘子絮絮道,“那天晚上,喜鹊一直自责没有守在你身边,从第二天起不吃不喝就往山里跑,刘七爷怕她再碰到劫匪,就跟她一起去,不过后来好像听说那些匪徒被人剿灭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当真苍天有眼……” 杏儿心头一动,立时就想起第二天,那将军带着一队人风尘仆仆的回来,听说他连夜进山就把那些匪徒灭掉了! 想到那个男人,不声不响就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心头又五味杂陈,十分后悔刚才没有留住他。 这样大的恩情,她,她怎样郑重的向他道谢都不为过! 知道弟弟和喜鹊都没事,她也放下心来。 胡娘子去给她收拾屋子了,杏儿犹豫了一下,又问起曹家的事。 自家人都没事,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到曹家那么多护卫,她其实先前并不怎么担心。 自家都能逃掉,再不济,那些护卫也能护着曹家人逃掉吧? 哪知她一张口,就见父亲的脸色不好看。 她心头一咯噔,刚想曹家是不是出了事,就听父亲道,“他们家?哼,他们家确实是没事!” 杏儿还没松口气,就见父亲一转眼问她,“杏儿,爹问你,你可是铁了心一定要嫁给曹文远那小子?” 杏儿一愣,紧接着就脸红了,但她不傻,两人的婚事是两家早就默认的,如今父亲这样问必有原因。 她顿了顿,道,“爹,出什么事了?” 裴通看着她,良久,才叹了口气,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裴曹两家几乎是同时来到尧山县城,一开始他们没找到周嫂子她们,身上一分银钱都没有,缺医少食,他又被砍伤腿,曹家居然就能袖手旁观。 他们自己包了整间大客栈,却对裴家不闻不问,这也罢了,在胡娘子哭求上门,哭求曹家能出些人手进山去找找杏儿时,那曹老爷竟然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理由是山中悍匪狼群出没,这个时候谁敢去送死? 只这一句话,就让裴家人心彻底凉了。 且不说这么多年两家交好,杏儿也算他家未过门的媳妇,当时她生死未知,他们就能狠下心袖手旁观! 又不是让曹老爷亲自去,只是让他家出些人手,这样都不肯! -- 第320页 裴通被气的差点没吐血,胡娘子晕厥过去,被人扔在了门口。 好在当时曹文远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带了些人进山找杏儿,裴通这才忍气没和曹家翻脸! 杏儿一日日找不到,裴通夫妇心头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就在前日,曹家竟然提前走了,走之前都没跟裴家打声招呼! 只听说曹文远和父母闹了一通,后来不知父母和他说了什么,他才跟着曹家离开。 但饶是如此,裴通也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曹家此举,简直让人寒心,裴通只恨自己识人不清,竟然结识了这样一家冷心薄肺的人! 杏儿听到这些也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曹家竟然做出这种事! 不说曹文远一直对她情深意重,那曹夫人,也是性格温婉善良的女子,一向表现的很喜欢她。 可这些,都是假的吗? 她满眼迷茫,心口漫上一阵阵的冰凉。 裴通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女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想着让妻子私下再劝劝。 而在离了尧山县通往上京的道路上,曹家的车队正缓缓而行。 第274章 曹文远 曹文远坐在马上,整个人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脸上再没了之前的翩翩神采,双眼无神,神色木然。 曹山看到儿子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着儿子骂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你还有什么出息?那裴家丫头命贱,那么多人都没出事,怎么偏偏她就没了?你这些日子日日上山寻她,也算给足了裴家面子!怎么,你还真打算跟那丫头来个生死相随?阿呸!” 曹山越说越来火,马车上的曹夫人柔婉的声音立刻道,“老爷,远儿只是还没转过这个弯来,我劝劝他……” 曹山斥道,“行!你好好跟他说说!没出息的东西,要再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出去别说是我儿子!” 曹山掉头走了,曹夫人招呼儿子上马车。 曹文远本来不想上去,但他待母亲一向孝顺,犹豫了一下,一声不吭上来。 马车里只有曹夫人和小女儿曹莺儿,看到儿子绷着脸坐上来,曹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车厢里光线昏暗,曹夫人容貌秀美,只是眉间常带着一抹愁绪,让她通身的气质更显的贤淑温婉。 曹莺儿今年十四岁了,比起哥哥像了母亲,她长的更肖似父亲曹山,一张脸圆圆胖胖的,眉眼十分普通。 曹夫人看着儿子冷漠的神色,无声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拭泪道,“远儿,你可还在怪娘逼着你离开?须知蓁蓁出事,娘也不好受,娘一向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疼,如今她遭了大难,娘比你还心疼……” 曹文远紧紧攥着拳头,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愤怒道,“那娘你为什么逼我离开?她现在下落不明,我……我们如何就能这样离开!” 他说着闭了闭眼,只要想起杏儿,心口就像刀割一样。 那天晚上,狼群冲散了曹裴两家,他家有护卫,好歹人员伤亡不重。 等一家人逃到了尧山县,他缓过神来,就开始尽力去找裴家人。 可裴家人是找到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杏儿竟出了事! 他简直无法相信! 这些时日他一直坚持带着护卫去山里找寻找,但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父母对待裴家的态度。 不光在裴家求援时拒之门外,父母更阻拦他进入深山。 父母是担心他再碰到流匪情有可原,可现在,明明他已经打听到那些流匪被什么人给灭了,他要再次去山里寻杏儿,却遭到父亲的训斥阻拦。 母亲更以死相逼,逼他离开尧山县!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父母对待裴家的态度大变! 他一双眸子发红,即使从没违逆过父母,这一刻也忍不住对母亲产生了怨怼! 曹夫人看着儿子的样子,忍不住抹眼泪道,“远儿,娘知道你怪我们,可爹娘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虽听说那山匪已经被剿了,可若是遇上一些落单的,你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打得过? 你是家中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你若出了事,难道是想要爹娘的命?蓁蓁是重要,难道还能比你爹娘更重要?” 曹夫人向来性子温婉,很少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 曹文远避开母亲的目光,喉头不停轻颤,咬着牙道,“可是她……她不一定有事!也许她被什么人救了,也许她在什么地方正等着我去救她……” 他刚说完,旁边的曹莺儿就大声道,“哥,你做什么梦!要能找到,早就找到了!那晚那么多狼和劫匪,她不是被抓走就是被狼啃了,说不定失脚掉下山崖,落个尸骨无存……”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哥哥怒吼,“你闭嘴!不许咒她!” 看到自家哥哥凶狠的目光,曹莺儿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了,却转头对着母亲哭诉,“娘,你看他,还吼我!” 曹夫人看着儿子发怒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远儿,虽然你妹妹说的有点难听,但未尝不是事实?都这么多天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娘不让你看也是为了你好!退一万步说,若是蓁蓁真的没事,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她落到了劫匪手里,你想她一个女孩子,落到那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恶徒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 第321页 你爹现在做的绝一些,无非是为了跟裴家的关系撇开,她失踪这么多天,无论有没有事,都不能再做我们曹家未来的主母了,你可了解?” 随着母亲诉说,曹文远一双拳头握的紧紧的,浑身发抖。 然而他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 世人对女子多有苛责,那些大家闺秀哪一个不是足不出户?稍与外男接触都会被人诟病,更别提像杏儿这样失踪这么多天! 她长的那么美,会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曹文远闭上眼睛,只感觉心头如刀绞。 曹夫人看着儿子的样子,劝慰道,“算了吧远儿,之前你和蓁蓁一直没订婚,想来也是有缘无分,等去了京里,以咱们的家世,娘再给你找个更温柔貌美的……” “就是,”曹莺儿也嘟囔,“那个裴蓁有什么好的!听说她之前还是个村姑,要不是她爹还当个官,能配上咱家?” 她一向嫉妒杏儿的美貌,听说她出了事后,还有些幸灾乐祸…… 见女儿越说越不像话,曹夫人斥道,“住嘴!胡说什么……” 曹莺儿吐了吐舌头,哼着曲子转头瞧外面去了。 而在旁边,曹文远听着母亲和妹妹的话,只感觉到心里一阵阵的悲凉。 他知道妹妹说的对,之前就因为裴通是益州的父母官,他家祖籍益州,父亲才不惜一切巴结。 他家为商,交好了裴通,在本地行商自然无比便利,这才是两家这些年交好的原因! 可他没想到,裴家一出事,父亲就将两家的交情置之度外。 父亲的做法,不光让裴家心寒,也让他无比愧疚。 可再愧疚又有什么用,他身为人子,终究不能违逆父母! 曹文远心头难受,跟母亲说了一声,就下了车。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背影,曹夫人无奈摇了摇头,儿子啊,还是太年轻…… 第275章 背信弃义 这年头哪里有什么真的青梅竹马,情情爱爱? 那不过是用来哄骗小年轻的,世家之间的结合,从来都是利益的驱使! 就像裴曹两家,若裴通不是益州的父母官,他家如何会那般上赶着巴结? 她又怎么会下了那么大的力气去交好胡娘子! 说到底,曹家是商人,本性只逐利,对他们来说,只有用得上和用不上! 这回裴家进京,听说裴家长子裴鸿已经是四品的吏部侍郎,背后还有个阁老丈人做靠山,曹家自然也要巴巴的跟过去,以拓展京里的生意。 可谁成想,半道上发生这样的事,裴通的腿被砍伤。 本朝规定,凡身有残疾者皆不能为官,眼见裴通的官路到了头,他家才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裴家。 再一个,他家虽是商户,但以儿子的容貌才学,今科下场,考个进士并不难! 再加上他家的财力,将来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妻子,就像那裴鸿一样,靠上了袁阁老的女儿,那曹家才能真正的飞黄腾达…… 只可惜,这一切的苦心,儿子竟不能体会半分,只心心念念惦记着裴蓁! 曹夫人眼底露出不愉,曹莺儿看了出来,笑道,“娘,你就别担心了,那裴蓁长的好,可到底出身就那样,等去了京里,哥哥见了比她更貌美,出身更高的佳音姐姐,想必就会转过弯来!” 听女儿这么说,曹夫人也想起了京中另一商贾大户宋家。 宋家虽和曹家一样同为商户,但曹家可远远比不上宋家的财力地位! 原因无他,宋家乃是皇商! 宋家精通铸瓷,在南地开了一百多座瓷窑,出产的瓷器细腻精美,历来都御供皇家。 这一代宋家的家主捐了一个户部织造官,虽品阶不高,但宋家手眼通天,听说和宫里的陆太后都能搭上线。 若自家儿子能娶到这位宋家的长孙女,那她就再也不用愁了…… 陆夫人想着,脸上愁云尽散,露出一点笑意。 尧山县。 杏儿听了父亲的话,脑中浑浑噩噩的从屋中出来。 她满心不可置信,曹家也就罢了,可是曹文远,两人这么多年的情份,他日常对她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深情的话,都是假的吗? 她脑中恍惚,竟看到门外两个人进来。 那两人披着盔甲,正是先前保护了父母的两位军士。 杏儿一愣,连忙奔了过去,有些激动的问道,“两位军爷,可是你家将军没走?” 她以为两人出现在这里是陆承瑞还有什么吩咐。 两个军士对她极为有礼,抱拳道,“回三小姐,我家将军已经回去了,只是路上危险,将军命我们沿途继续护送裴大人北上!” 杏儿一震,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人竟想的这么周到,竟还让他们留下护送她家? 可以想见,有这两人护送,再加上刘七爷和喜鹊,这一路上的安全才算是有了保障! 她心口涌起一股极复杂的感受,无比的感激和心酸。 感激是明明是陌生人的陆承瑞为了她家做了这么多,而曹家却弃她家与不顾! 杏儿定了定神,红着眼眶道,“将军大恩,小女阖家必定铭记在心,若将来有机会见到将军,必全力以报!还有二位,相救家父家母之德,请受小女一拜!” 她退后一步,冲着两位军士郑重拜下。 -- 第322页 唬的两位军士忙不迭的避开,一迭声的道,“姑娘折煞我等了,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姑娘要谢,就谢我家将军吧!” 两人本是暗卫,但这么多天和裴家相处,也不必再暗中行事了,干脆换了一身衣裳,直接充当了裴家的护卫。 裴通和胡娘子自去感谢不提。 杏儿回了母亲给她收拾好的屋子。 只是一间偏陋的厢房,杏儿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满心恍惚。 这些时日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在眼前纷乱闪现。 想到曹文远,还有临别那日他还含情脉脉的眼神,她心口就像被扎进了一根针,疼的有些喘不上气。 曹家无论做出什么,她都不在意,可曹文远,曹文远…… 他以前那些信誓旦旦的一生一世的誓言,难道都是笑话? 还有父亲问她的,可还执意要嫁曹文远,她脑中当下就否决了! 不可能了!曹家做出这种事,背弃她家,她怎么还可能嫁过去? 可真想到放弃,心头又如针扎一般…… 想想婚事,她脑中又忍不住浮现出那个黑衣黑甲的身影。 他之前说要求亲,她以曹文远推拒,那人虽看着有些恼了,却没再逼迫。 她当时信誓旦旦的说着非曹文远不嫁,此时就像一个耳光重重甩在脸上! 现在想起来,比起曹家所为,那人品行高洁多了! 虽然他说父亲对他曾有过恩,可看父亲刚才的样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威德将军一直驻守北镇边关,而她家一直就住在南方,怎么可能认识? 除了那夜对她有了些逾矩外,其他时间,他并没有碰过她! 尤其这一路上,他如此细致的照顾她,在求亲被拒后,他也主动和她保持了距离。 现在想来,这人真是君子风度! 她倒真有些相信,那夜他大概不是故意的了,不然没人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忍得住! 杏儿不知为什么,想起那人就有些心浮气躁,干脆蹭的坐了起来。 正想去隔壁找父母说说话,走到门口,就听到母亲低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担忧。 “杏儿这一遭,虽说她并没有遭遇什么,但恐怕旁人并不信,曹家这样子,这婚事显怕是吹了,只怕曹家在外面乱说,她这事传出去,杏儿以后还怎么做人?怕是都没什么人肯娶她了,我可怜的女儿,以后怎么办……” 在这个年代,女子的声名大过天,杏儿失踪了这么些天,想瞒也瞒不住! 一旦传出去,那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就是个天大的灾难! 裴通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杏儿无事就是最万幸的,曹家虽说背信弃义,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杏儿还小,以后咱们替她好好相看人家,若那些人嫌弃她,那样的人家不嫁也罢!左右杏儿就留在家里,咱们又不是养不起她一辈子!你放心,再以后,还有鸿儿护着,没人敢欺负她……” 第276章 别扭 胡娘子哀哀哭了起来。 家中再好,可哪个女孩子能一辈子不嫁人? 想到女儿这辈子算毁了,她心头如刀绞,更恨曹家的背信弃义,咬牙骂道,“那曹家那般卑鄙,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还有文远那孩子,我到底是错看他了,他们若敢在外头嚼杏儿的舌根,看我不跟他们拼了……” 能逼的性子一向柔弱的胡娘子说出这种话,可见曹家把事情做的有多绝! 听着父母的低声交谈,杏儿满脸黯然,转身刚要回屋,就见门外,裴娇和孟子谦一起走了进来。 裴娇手中竟罕见的拎了捆柴火,边走边叽叽喳喳的道,“明儿个我还跟你去!你瞧,谁说我吃不了苦了,我……” 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就瞧见了屋门口站的杏儿,裴娇吓了一跳,眼睛跟见了鬼似的失声道,“田杏儿?你,你回来了?” 孟子谦也一脸意外。 杏儿白了裴娇一眼,难为她改名这么多年了,她还一直念念不忘她以前的名字! 她心情不好,懒得和她说话,扭头就要进屋,裴娇却一把拉住她,一迭声的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回来的?不对,这些天你上哪儿了……” 杏儿正被吵的头疼,知书窜了出来,拦在裴娇身前道,“二小姐,我家姑娘刚回来,你让她歇歇,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 有知书拦着,杏儿总算是回了屋子。 屋里静了下来,大概怕吵到她,外边下人走动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杏儿躺在床铺上,听着外边的声音,看到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只觉得无比安心。 虽然想到曹文远心口还隐隐作痛,可想一想,也就释然了。 对经历过生死的她来说,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父母兄弟和她都好好的,一家人还能团聚! 想到这次的大难,她心底唯剩下了庆幸和感激,至于父母担忧的名声和嫁人问题,她并不以为意。 这辈子如能遇到个携手一生,互相敬爱的良人那是她之幸! 若是遇不到,她就孝顺父母,教养弟弟。 待父母百年之后,她就买个小院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活不比什么开心? 反正她有钱,能做生意,足以养活自己! 因为有着这个时代女孩子不具备的底气,她东想西想,很快就睡着了。 -- 第323页 这大概是她这段时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了,胡娘子本想让女儿起来吃些东西,但看她睡的这么香,没忍心打扰她。 杏儿这一觉竟直睡到了傍晚。 醒来,就见屋中昏暗,知书正在旁边蹑手蹑脚的点灯。 看到她醒了,知书眼神一亮道,“小姐,你醒了?口渴不渴?可要喝水?” 杏儿摇了摇头。 知书忙过来扶着她起身,一边把被子卷起来,让她靠的舒服些,又跑去替她倒了杯桂花蜂蜜水,絮絮叨叨道,“小姐,你饿不饿?厨房已经在做饭了,秀红亲自去做你最爱吃的竹笋鸡丝汤,一会儿就好了,小姐你先喝水润润嗓子……” 她殷勤的把杯子捧了过来,杏儿喝了一口,清甜的水流过喉咙,她立时舒服了许多。 看着自家小姐好端端的样子,知书的眼圈蓦地红了,抽泣着道,“小姐,幸亏你没事,真是佛祖保佑,幸亏你被一家农户救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们都吓死了,生怕小姐你有个什么好歹……” “农户?”杏儿一怔。 知书含泪带笑的道,“这都是小姐福大命大,夫人说,这也多亏咱家多年行善积福,小姐才有贵人相救……” 杏儿听着,就明白了过来,她被陆承瑞救了,还有在军营中待了这么多天的事是不能传出去的! 胡娘子为了她的名声,才编了她被什么农家所救,实在是煞费苦心。 杏儿问起那天的情景,知书说那天马拖着车厢狂奔,看她们都跳下去了,她才一咬牙也跳了下去,不成想扭到了脚。 她一拐一拐寻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秀红,两人身上都受了些轻伤,互相搀扶着找她。 这一耽搁,倒让她们逃过一劫。 主仆俩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外裴娇嚷嚷,“喂,你家小姐醒了吗?” 门外守着的一个小丫头还没答话,裴娇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看到杏儿神色倦倦的坐在床上,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翘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道,“呵,你还挺命大,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呢!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养着!听说你吃了很多苦,诺,这是我吃剩下的糕点,就赏给你吃罢!” 她说着,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啪”的往桌上一扔,风风火火又出去了。 知书气红了脸道,“二小姐可真讨厌!谁稀罕她吃剩下的东西,打发叫花子呢!” 她跑过去就要把裴娇拿来的糕点扔掉,却看到那包装,蓦地一愣,迅速打开。 果然,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桂花糕,根本没有吃过的痕迹,再一看外封,竟然是陈记的标识。 知书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是整盒的栀子花糕,还是陈记的,这小县城,什么好东西都没有,点心铺只有这陈记一家,而且离的好远,奇怪,二小姐是哪来的?” 杏儿让她拿过来,果然是整盒做的很精细的点心,虽比不上她以前吃的,但在这小地方想来也是不容易有的。 她拈起一块闻了闻,一股清甜的栀子花香味,是新鲜的,她笑了笑,张嘴就咬了一口。 知书吓了一跳道,“小姐别吃!二小姐哪会这么好心?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呢……” 杏儿哭笑不得,随手拿起另一块塞到知书嘴里,笑道,“吃吧,没事……” 其实也怪不得这丫头这么想,杏儿和裴娇一向不和,在益州时,两人见面就吵,搞的两个院子的丫鬟都斗的跟乌鸡眼似的。 裴娇这冷不丁拿东西过来,话也不好好说,不让人误会才怪! 直到一块桂花糕下肚,见没什么异状,知书才嘟囔道,“奇怪,二小姐哪会这么好心,还送糕点给我们吃……” 杏儿想到刚才裴娇嘴里说着狠话,却一副别扭的样子,就忍不住唇角翘了翘。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大难归来,她心境不同,竟觉得往常那跋扈骄横的丫头也有了几分可爱。 第277章 神女有心 晚上,喜鹊刘七爷带着裴安回来,见到杏儿又是一番哭泣悲喜,好在一家人总算是团聚了。 之后,因为裴通要养伤,他们又在尧山县待了几日,等裴通身体好一些,一家人再次上路。 此次上京,裴家是再也不敢偏离大路了,宁愿慢一些,也要沿着官道走。 好在这次家里虽损失了一些人手,但有刘七爷和那两位侍卫护着,马车上的财物也没什么损失,这一路也算顺遂。 天气越来越热,直到所有人都换上了薄衫,车队走走停停,终于在七月底,进入了京都地界。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再有一日就能进城了,裴通完全放松下来,选了一处地势让众人驻扎休息。 车厢里闷的跟个大火炉一样。 杏儿干脆把车帘全卷起来,拿大蒲扇扇着风。 秀红从一个瓷罐中舀了几粒糖渍梅子出来,用晾凉的开水一冲,里面的冰糖和梅子酱化开,就是一碗清凉解暑的梅子汤。 这梅子是杏儿沿途从州县买的,里面和了新鲜的玫瑰花瓣和蜂蜜亲手腌的,喝起来清甜入口,还有一股馥郁的玫瑰花香,养颜又解渴。 杏儿让秀红多做几碗给父母和弟弟都端去,又吩咐给裴娇那边也送去几碗。 知书看着罐子被刮的只剩下了个底,嘟嘴道,“小姐,咱们腌梅子不多了,只够一碗了……” -- 第324页 杏儿笑笑道,“那全给她吧,到了下个镇上,咱们再买一些就是。” 知书再不愿意,也只能把梅子都舀了出来,亲自给裴娇送去。 裴娇的马车就跟在杏儿后面,她此时正热的不停扇风,无精打采的靠在车窗上,一张娇艳的脸都热的通红,气的骂咧道,“这是什么天气啊,简直要热死人!前些天还凉快些,怎么突然就这么热了,这叫人怎么活!” 她热的把衣领都扯开了,露出一抹莹白的脖颈。 坐在她旁边的春桃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小姐,要不你穿之前的那件纱衣吧?又薄又凉快……” 她说着,从裴娇的箱笼里一阵刨腾,拿出了一条水粉色的纱衣。 这纱衣领口特别大,纱质轻薄,若隐若现,是裴娇偶然在益州逛街时,看见别人穿的好看,也买了一件。 哪知裴娇一看到就连连摆手,道,“不行!上次穿这件衣裳就被我爹骂了一顿,我要再敢穿,他不得打断我的腿!” 她虽平日有些任性,但被裴通教训过,也是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犯的。 而裴通严禁她穿这衣裳,无非是太过单薄艳丽,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姑娘穿的。 春桃正要再劝说,外面就传来知书脆生生的声音。 “二小姐,我家姑娘让给你送碗酸梅汤……” 下一秒,车帘“刷”的就被拉开了,裴娇一张脸探了出来。 她看着乌溜溜的酸梅汤,眼睛都要放光了,正要忙不迭来接,蓦地想起了什么,昂着下巴一脸高傲的道,“我可不喜欢喝什么劳什子酸梅汤,酸的人牙都要倒了!罢了罢了,看在她眼巴巴送来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喝吧……” 她伸手过来接,知书气恼道,“二小姐不必勉强,左右我们小姐腌的梅子也不多了,我去送给老爷夫人喝……” 她扭头就要走,裴娇瞬时急了,喊道,“你站住!” 看知书看过来,她气恼的道,“你搁着就行,你管我喝不喝!” 知书没办法,把汤碗放在木板上,气哼哼的走了。 裴娇刚伸手端了起来,春桃就从车厢里窜了出来,腆着脸笑道,“小姐,你若是不喜欢喝,就赏给奴婢吧?” 她可是喝过这酸梅汤的,也不知道三小姐怎么做的,不光清甜好喝,还有股子玫瑰香味,这大热天的喝一碗,凉凉的别提多舒服了。 裴娇白了她一眼道,“想的倒美!” 她径自跳下车,小心翼翼的端着这碗汤往车队后面去了。 春桃看着她去的方向,气的发狠骂道,“呸,可真是贱!好好的世家公子不要了,倒看上了一个穷鬼!” 她懒的再看了,缩回了车厢里,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裴娇的垫子上! 杏儿正拿着个话本百无聊赖的翻着,知书就气哼哼回来了,忍不住道,“小姐,下次咱们还是别给二小姐送吃的了,反正她也不领情……” 秀红笑道,“怎么了?” 知书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气道,“哼,当谁想给她喝似的,还说咱们眼巴巴的给她送……” 杏儿懒懒道,“那她喝了吗?” 知书道,“她没,只让把碗搁那儿了,说不定是要给倒了……”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轻“咦”了一声,惊讶道,“二小姐端着碗干什么去了?她,她怎么给孟公子送去了……” 听她这样一说,杏儿立时好奇的从车里探出头来。 果见车队后面,裴娇正和孟子谦站在一起说话。 孟子谦依旧穿着一身发白的长袍,显得君子谦谦,裴娇正把汤往他手里塞,吓的他连连后退。 杏儿满脸八卦的看着。 这几日下来,她也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往日里裴娇三句不离”文远哥哥”,最厌恶的则是孟子谦。 可这些时日,她几乎都在围着孟子谦转悠。 杏儿也听母亲说过,孟子谦和孟母这回帮了自家大忙。 裴通腿刚受伤的前几日,因为还没找到周嫂子她们,身无分文,是孟子谦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给裴家租房子,给裴通请大夫,连每日的吃食都是孟母亲自给做的。 自此以后,裴通和胡娘子对孟家母子别提多感激了,把孟子谦当成亲儿子都差不多。 但裴娇这么心高气傲的,竟然能对孟子谦另眼相看?而且看样子,还是她上赶着的? 远处,裴娇正气恼的瞪着孟子谦,愤恨道,“你到底喝不喝?” 孟子谦一抬眼,就看到她微敞的衣领下一抹雪白柔美的脖颈,他眼神跟烫了一下似的慌忙转开,眉头微微蹙起,淡声道,“多谢二小姐关怀,在下不喜食酸,这汤还是二小姐自己喝吧!” 他转身就要走,裴娇一下子急了,竟然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第278章 一家团聚 她不管不顾把碗往他手里一塞,赌气道,“行,随便你喝不喝!不喝就倒掉!” 她跺跺脚,扭头就跑了。 知书看到气愤的道,“二小姐可真会拿咱们的东西送人情!” 杏儿道,“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不在意那碗汤,孟子谦对自家有恩,本来她也应该主动送去,只是到底是外男,她不好主动送东西。 但没想到裴娇那么刁蛮的性子,竟然不惧众人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就和孟子谦示好。 -- 第325页 而且看父母默许的样子,怕是对这件事也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 只是杏儿看着孟子谦的身影若有所思。 虽接触不多,但她也看的出孟子谦极为傲气,这是一个家贫却上进,胸有沟壑的男子。 裴娇之前那么难听的拒绝了这门婚事,想让孟子谦再接受她,有点难了,怕是父母的期待要落空了…… 杏儿摇摇头,探回了头。 果然,另一边,孟子谦端着碗蹙眉站了半晌,还是无奈的端进了自家车厢。 孟母正在里面补衣裳,她身形瘦弱,衣着朴实,虽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却一头白发,满脸皱纹,一看就是操劳太过。 她刚才把外边的一幕看的真真切切,见儿子进来,关切的道,“二小姐又来找你了?” 孟子谦点点头,把酸梅汤递给母亲道,“娘,你喝吧!” 孟母慈爱的看着他道,“你喝吧,这也是二小姐一片心意,你啊,以后别对人家那么冷着脸,到底是个小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孟子谦就皱眉打断母亲道,“娘!” 他满脸带着冷淡,将碗往孟母跟前一放道,“娘,我再说一次,我跟裴二姑娘是不可能的!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以后这样的话,娘还是少说!” 说完,他扭头就出去了。 孟母嘴张了张,到底没喊住儿子,只是看着那碗汤有些发愁。 有姑娘心仪儿子,孟母心里哪能不高兴? 况且裴娇长的也好看,又是儿子恩师的女儿,裴家虽为官,却从没看不起自家,裴通和胡娘子又是正直良善之人。 在孟母看来,这门婚亲简直再好不过了。 裴二姑娘之前拒绝过婚事,孟母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俗言讲一家女百家求,自家条件差,人家看不上是正常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救助裴家这层关系,裴二姑娘眼看着对儿子态度也改变了,可没想到,儿子却死活不肯了! 知道儿子自小心高气傲,她说的再多恐怕更让他反感,孟母叹了口气。 车队在第二日下午终于到了京都近郊。 远远望见那座繁华巍峨的城池,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裴通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遣了个仆人正要去城里裴鸿那边报信,就看到远处有几骑飞驰而来。 马蹄掀起尘土,当先的一人穿白底锦纹袍,身姿如玉。 裴安正趴在窗口往外瞧,胡娘子把他抱下来,随意往外瞅了一眼,猛地一愣,冲正倚着车壁看书的裴通道,“老爷,你看看,那,那是不是鸿儿?” 裴通一愣,急忙放下手中的书卷,探头向外瞧去。 那人越来越近,前边领队的周大海已经认了出来,高兴的道,“是大公子!” “大公子来了……” 须臾间,那几骑就到了跟前。 那人从马上飞身而下,来不及和周大海说话,就冲着裴通的方向朗声喊,“爹!娘!” 他把马缰扔给随从,快步而来,到了马车前撩袍就要跪下。 裴通早激动到了极点。 从他们到了益州后,裴鸿只有在第二年考上状元后才回过家一次,算起来,父子有四年没有见过面了。 他腿脚不便,只能坐在车上,激动的连连道,“好,好,不必行礼,回家再说!” 裴鸿抬起头冲父亲一笑。 他这些年身量长高了不少,身姿颀长挺拔,一袭白云纹锦袍只衬得他面如冠玉,风采翩翩。 杏儿在后面的车上,早就听见了动静,探出头往外瞧。 喜鹊秀红她们也高兴的道,“是大公子!” 裴鸿正与父亲母亲说话,她不方便叫他,只眉眼弯弯的看过去。 裴通和胡娘子正满脸笑意的跟儿子说话,就听到旁边,一个甜脆脆的声音喊,“表叔表婶!” 裴通和胡娘子回头,就看到儿子身边还跟着个小个子的少年。 少年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穿着一身墨绿色提花锦袍,衬的一张小脸肤如白玉,眉眼俏丽清甜。 裴通刚觉得有点眼熟,裴鸿就笑道,“爹,这是齐大伯家的小六啊,这次听说你们回来,就跟着我一起过来了。” “小六?” 胡娘子瞬间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齐家大爷的小女儿,齐家排行第六的那位姑娘,自小就跟杏儿玩的最好的那个。 她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个穿着男装的漂亮姑娘! 胡娘子笑了起来,冲齐樱招手道,“小六儿,快过来,你怎么来了?” 齐樱笑嘻嘻的过来行礼,靠在胡娘子身边笑道,“听见你们回来,我祖母可高兴坏了,本来我爹也想来迎你们的,可今天他轮值,走不开,我就先跟着鸿哥哥跑来了……” 她说着就迫不及待的问,“表婶,蓁蓁呢?我可想死她了!” 胡娘子知道她们小姐妹交情好,笑盈盈指着后面马车道,“喏,那不是……” 不等她说完,齐樱就奔着后头去了。 杏儿眼睁睁看着这小少年欢天喜地就朝自己跑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少年冲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喊了一声,“蓁蓁!” 杏儿再仔细一看,瞬间认出这是齐樱。 她高兴极了,还没下车,齐樱已经扑了过来,将她大大抱了个满怀,一迭声的道,“臭丫头,你可想死我了!” -- 第326页 她一贯是这么热情的性子,杏儿被她勒的都快喘不上气了,拍拍她的背,刚要笑着说话,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裴鸿含笑向她望来。 兄妹俩这么多年没见,杏儿也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叫了一声,“哥……” 大家相认的相认,叙话的叙话,忙乱了好一阵才重新上路。 齐樱干脆挤上了她的马车,跟她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279章 大哥 两人这么多年没见了,再见都已不是小时的样子,但因为一直有书信往来,彼此并不生疏。 杏儿静静听着她说话,眉眼弯弯的笑着,齐樱则闹腾的厉害,一会说话,一会呵她的痒痒,两个姑娘笑成一团。 裴鸿听着后面的笑闹声唇角弯弯,一路骑马陪着父母慢慢走着。 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城,京中不愧是天子脚下,极为繁华。 沿街是大片古色古香鳞次栉比的房屋,大块青石铺设的地面干净整洁,两边都是繁华的商铺,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 杏儿好奇的向外看去,尽管想象过无数次古代京都的样子,但这里繁华热闹的情形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从南到北这一路来,除了稍显富裕的南方,北地贫瘠,再加上天灾人祸,沿途都是吃不饱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卖儿卖女的也不少见。 可这京都,处处都是奢靡繁华之风,酒楼繁肆,歌女倚楼娇笑,酒香十里,连普通的百姓都衣着整洁,精神面貌看起来好多了。 别管这外面怎么样,至少这京都是一片盛世安逸的场景。 杏儿看着,齐樱边告诉她各处地方,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裴鸿。 他在前面,因裴安不肯好好待在车里,他就揽着弟弟坐在马背上。 他身姿笔挺,斯文清俊,再加上那犹如玉竹般的温润俊雅,路上不少打扮华贵的妙龄少女竟然十分大胆,将手帕或香包含羞带怯的丢在裴鸿身上。 齐樱掩唇笑道,“这是京都的一项风流传统,这京里的贵女们可是大胆的很,路上碰见心仪的男子,就向他们抛点东西表达情谊,鸿哥哥长成这副模样,可是受欢迎的很,以后这种场景,你会常常看见!” 喜鹊惊讶道,“她们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不嫌丢人吗?” 齐樱笑道,“这有什么丢人的,还有看中的,当街捉回去当女婿都不稀奇……” 小喜鹊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听的直咋舌。 杏儿却没多奇怪,天子脚下,民生富庶,风气显然要比别的地方开放的多。 知书怯怯问道,“那,那会有人抢我们大公子吗?” 齐樱翘着脚吃葡萄,笑嘻嘻道,“那倒不会,如今鸿哥哥可是京里的名人,才二十多岁就任了吏部侍郎,再加上是袁阁老家的孙女婿,谁敢抢他?” 说起这个,杏儿心头一动,问道,“对了樱儿,你见没见过那位未来的嫂子?” 齐樱道,“自然是见过的,袁家家教严,清茹姐姐不怎么出来,不过她性子好,以后肯定好相处!” 听她这么说,杏儿松了口气,又为裴鸿高兴。 裴鸿年少有为,能娶得一门强有力的妻子,对他仕途大有庇益。 只是新嫂子出身高,她还怕将来不好相处,如今听齐樱这样说,才算放下心。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很快就到了一处府邸。 裴鸿请爹娘下车,杏儿也跳下来,看到前头朱红的大门上挂着方方正正的牌匾,上面写着裴府两个字。 裴通吃了一惊,他是知道儿子在京中买了一处宅院的,但原以为只是个小宅子。 但这套院子青砖白墙,里面地势极宽敞,居然是一座五进宅院。 他就算没来过京城,也看的出这地方居于闹市之东,门前是一条宽阔的胡同,闹中取静。 宅子左邻右舍都是高门大户,显见住的非富即贵,而以儿子的俸禄,怎么可能买的起这么贵的宅子? 他脸色渐渐严肃,刚要问,裴鸿就笑道,“爹,这宅子是我之前办了一桩案子,皇上赏下来的,你且放心住!” 裴通一惊,什么案子竟能让皇上赏儿子这么大一所宅院? 但他知道儿子身在吏部任职,吏部可是实打实的实权部门,掌握着官员的升迁任免,他说是大案子,绝对里面不简单。 在外边这么多杂人,他也不好多问,随着儿子往府里走。 胡娘子和杏儿跟在后头都啧啧称奇。 这宅子极好,里面假山林立,绿树葱盈,知道家主今日回来,裴鸿命所有的下人都站在门口迎接。 下人们也都衣着整洁,仆妇丫头们也都按等级穿着橘红兰粉的袄裙,看着整齐养眼。 杏儿看下人们个个恭恭敬敬,低眉顺眼,暗暗点头,对裴鸿有了些佩服。 看来她这大哥哥不光官做的好,庶务也管理的极好,原本以为他一个人在京里,日子过的冷冷清清呢。 裴鸿早就安排出了主屋是父母的卧房,杏儿和裴娇则各分了后院一个雅致的小院子。 裴家人顿时都忙乱起来,各人收拾各人的院子,往进安顿东西。 齐樱不欲打扰她们,就先告辞了,和杏儿约好改日再来。 杏儿分到的院子叫桃轩舍,大概记得杏儿喜欢桃花,院子里种了不少桃树,如今都结了拳头大的果子,看着生机勃勃。 -- 第327页 早有丫头把屋子院中打扫干净了,喜鹊她们只管把东西往进安置。 一家人足足忙活了三天,才算安顿下来。 这三天,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裴鸿这才知道了他们在路上差点出事。 他心有余悸,亲自去向那两位黑甲军士道谢,不成想那两人在裴家刚到的头一天晚上,就不辞而别。 只留了张字条,上面只写着任务完成,两人已赶回军中复命。 裴通看见字条后悔不迭,人家救了他的命,还不辞辛劳一路护送一家人回来,他都没好好请人吃顿饭,两人就走了。 裴鸿看着字条若有所思,安慰父亲道,“既是威德将军施援,等他回来,咱们再上门正式道谢便是!” 裴通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后,已是傍晚,府里各处都掌起了灯,风拂过林梢,带来夏日的清凉。 杏儿带着喜鹊秀红,溜达着正要回自己院子,就听到身后裴鸿清朗的声音道,“蓁蓁!” 杏儿回头,就看到了站在树梢下的人影。 一身家常青袍,风姿秀逸绝伦,唯独不变的是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依然含笑看着她。 第280章 亲哥哥 “大哥?” 杏儿惊讶。 裴鸿快步走过来,一双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杏儿笑笑道,“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从回来后,两人还没有好好说说话,裴鸿点点头,陪着她往前走着。 秀红和喜鹊跟在后头,两人手中的灯笼将两人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裴鸿的声音温醇如水,说了几句闲话后,话题一转,低声道,“你掉落山崖,被人救了的事爹和娘跟我说了。” 他说完,就留神瞧着她的神色。 果见杏儿一呆,她脸上却没有什么紧张的神情,笑了道,“这件事啊,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她知道为了保护她的名声,胡娘子和裴通就想出个她滚落山崖,被农家救了的借口,没成想他们连裴鸿都没说实话。 裴鸿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害怕,慌乱,逃避等神情,心下才长松了口气。 之前听爹娘讲他们遭难时,饶是他一贯沉稳,也吓的当场变色! 他没想到家人路上会遭遇这般大的凶险! 好在爹娘没事,只是听到杏儿一个姑娘家滚落山崖,还失踪好些天时他心头就一突,害怕她一个女孩子遭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欺负。 毕竟杏儿出落的这般模样,要是遭遇了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实在是太过凶险! 好在他一直留心下来,见杏儿性子依旧娇憨活泼,不像受到什么伤害的样子。 他现今才真正放了心,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他脸上忍不住带起了笑意。 这才是他记忆中那个看似乖巧,实则却心性坚韧,没什么事能难倒她的小辣椒妹妹! 若是旁的女子,遇到这种事不说哭天抢地,被吓的花容失色大病一场,就是在家郁郁寡欢,只有她,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连眸中都盛起了笑意,只是想起父母的担忧,顿了顿,道,“这件事说来凶险,但老话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家蓁蓁是最有福气的,以后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和顺到老……”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杏儿蓦然失笑道,“哥,你这样子好像算命的诶。” 裴鸿笑道,“我倒希望我能铁口直断,让你一辈子无灾无难……” 看着对面女孩言笑晏晏,清亮的眸子就像盛满星河,不见一丝阴翳。 裴鸿放心的同时,想到爹娘说起的曹家,心底一股怒意戾气几乎压都压不住,一瞬间俊逸温柔的眉眼都染上了一层冷色,道,“还有曹家!他们既敢做出那样的事,这门亲事便就此作罢!不过你放心,这个公道大哥一定替你讨回来!” 说起曹家,杏儿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她顿了顿,轻声道,“算了,婚事作罢就作罢吧!不过讨公道什么就算了,毕竟我们又没真正订婚……” 裴鸿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看向她道,“莫非你还惦记着他?” 杏儿看着脚下的蔷薇花瓣,伸脚碾了碾,淡声道,“不是,我只是不想再和他家有什么牵扯……” 说起来,两家并没正式订婚,不过是口头婚约,现在去找事,两家又要扯皮。 杏儿从心里已经不想再跟曹文远有什么瓜葛了,更不想再见到他家人! 少女低着头,月色洒在她漆黑的发丝上,给她秀美的眉眼都镀上了一层柔色。 裴鸿有些心疼,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大哥会处理好!大哥只是想跟你说,没有了曹家,将来你会有更好的夫婿!曹家背信弃义毁了这门婚事,将来有他们后悔的日子!还有……” 他顿了顿,到底没忍住,抬起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在她发丝上揉了揉,轻声道,“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有大哥护着你,所有的事,你不必担忧!将来你想嫁人便嫁人,不想嫁人,大哥养你一辈子,你只要开开心心的便好!” 杏儿诧异的抬眼,裴鸿这承诺相当重了,这个时代,女子一辈子不嫁人,即使是父母也要受人诟病。 她一瞬间心底无比感动,她之前失踪多天的事,那么多人都知道,不光有裴家人,曹家人也知道。 -- 第328页 尽管父母已经给她圆了谎言,但肯定会传出去,在这个年代,女子失踪就是大事,就算最后找到,名声也基本毁了。 裴鸿这么说,就是向她许诺了无论她嫁不嫁的出去,都可以一辈子住在家里。 亲大哥也不过如此了! 杏儿心头又感激又温暖,笑嘻嘻的拉下大哥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摇晃着撒娇道,“那好,大哥哥你可记着,我以后就一辈子住在家里让你养着,你可不许嫌我烦!” 裴鸿笑道,“不烦!” 看着月色下这么俊逸温柔的哥哥,杏儿想起了齐樱的话,好奇问道,“对了哥,未来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漂不漂亮?” 见她说的这么直白,裴鸿脸色有些发红,转开脸轻咳了一声道,“娶妻娶贤,漂不漂亮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你见到就知道了……” 见哥哥难得的窘态,杏儿笑嘻嘻的打趣道,“好,那大哥你哪天赶紧把未来嫂子带出来,我一定好好表现,绝对不给你丢脸!” 兄妹俩说笑着,裴鸿直把她送到了院子门口才回去。 之后几天,杏儿一直足不出户的收拾着院子。 刚歇下来,齐樱就再次登门了。 一大早,杏儿正在梳头,就听到院中传来齐樱清脆的声音道,“蓁蓁,蓁蓁,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随着话声,她人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杏儿回头,就见齐樱这回换回了女装,穿着一袭白底绣粉色蝴蝶兰褙子,一条浅胭色裙衫,头上扎着双寰髻,就像一只俏丽的蝴蝶似的飞了进来。 她手中抓着一只极大的彩色素绢的风筝,拖着长长的尾羽,却是一只大大的彩凤 见到杏儿还在洗漱,她窜过来嘟囔道,“怎么这时才起啊,我还打算带你出去骑马放风筝呢……” 喜鹊笑道,“今儿怕是不成了,我们小姐还没用早饭呢……” 齐樱挥挥手道,“没事,那咱们下次去!” 她把风筝放在一边,托着腮坐在旁边,一边看着杏儿梳头一边跟她说话。 第281章 求见 镜中映出一张芙蓉秀面,因是刚起,杏儿眉眼还有些惺忪,身上只披了件素色单衣,一条带子柔柔系在腰间,勾勒出她极细的腰身。 一头乌黑缎子似的长发直垂到腰间,脚下只趿了一双绣鞋,连袜子都没穿,半露出圆润白嫩的脚踝。 齐樱在旁边看着看着,眼睛就渐渐直了。 那天骤一见面,杏儿如今的模样就惊了她一跳。 尽管知道小时候杏儿就长的好,但那时候她身形单薄,一副营养不良没长开的样子,但没成想,几年不见,好友竟出落的这般美丽。 齐樱看着,就忍不住抓起杏儿一缕长发,感受着手中柔滑的触感,一脸羡慕的道,“你的头发怎么这么好?怎么养的?还有你这皮肤,怎么这么滑溜?来,美人,给爷笑一个……” 她就像个登徒子,还摸摸杏儿的脸蛋。 杏儿好笑的打掉她的爪子,道,“想摸美人摸你自己去啊!” “我?” 齐樱像泄了气似的往桌上一趴,嘟囔道,“我算什么美人啊,家里的姐姐个个都比我好看!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小时候吃的多脸圆,现在我都不怎么贪吃了,脸还这么圆!” 她恼怒的捏捏自己白嫩圆润的脸颊,气鼓鼓的就跟个小包子似的,杏儿看的十分好笑。 其实齐樱长的很漂亮,她是那种小骨架,圆脸庞的姑娘,秀眉杏眼,白嫩的脸颊,看着十分可爱甜美。 而且因为脸颊圆圆,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看着稚嫩又可爱。 杏儿逗她道,“好了,你还不够好看?你不是要参加什么选秀吗?长的不好看人家能要?” 说起这事,她骤然想了起来,诧异道,“对了,上次你写信说七月份就要参选,如今怎么还在外面晃?” 没吃过猪肉她也是见过猪跑的,听说选秀的女孩子规矩十分严格,三个月前就要学习各种宫规礼仪了。 尤其齐樱听说是要嫁给什么皇子的,那不是应该被管束的更严了,怎么她如今还能在外面乱走? 齐樱摸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得意的笑道,“选秀推迟了!你不知道,那个瑞王爷简直就是个病秧子,一年十二个月,他十一个月都窝在府中养病!这次听说他又生了一场什么大病,反正经不住折腾,太后干脆就把选秀推迟了……” 看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杏儿却忍不住担心道,“病秧子?那,那大伯大伯娘怎么舍得把你……” 她话没说完齐樱却完全了解了她的意思,把嘴里的糕点咽下笑道,“这次选秀,是针对所有四品官员以上的闺女,不光我们家,我爹也就是让我去应个卯!那么多姑娘呢,我又没才没艺,哪能就把我选出来?” “可是……”杏儿瞧着她依旧担心。 听说朝中有好几位王爷呢,四品以上官家的贵女能有多少?每个王爷选几个侧妃侍妾,说不定就落到谁头上了! 尤其齐樱生的这般甜美,还是很有可能被选中的。 齐樱却不在乎的道,“再说,就算被选上也没什么,我哥哥是瑞王爷的属官,要选也轮不到别人!我哥说,就算瑞王爷看上我,那也没什么不好,满朝的几位王爷,瑞王爷最年轻,虽说身子不好,但他最受宠啊,嫁给他,至少能保证没人敢欺负……” -- 第329页 杏儿知道齐樱的哥哥齐渊已经在京都虎卫营中任职,而且还是王府属官,想必家里早已为她打算好了一切,也不多嘴了。 齐樱倒好奇起来,“对了,你呢?你不是说来了京城就要订婚了吗?怎么这两日没见你那个未婚夫?你们定了日子吗?” 杏儿垂下眼眸,她身后的喜鹊立刻气愤道,“六小姐,别提这个了!我们小姐不可能和那家人定亲了!那就是个负心汉!” “啊?” 齐樱一脸懵的弹跳起来,刚想细问,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知书一头扎了进来,一迭声的道,“小姐,不好了,曹家来人了!” 这话一出,就像给屋里扔了个炸雷,杏儿还没反说话,喜鹊就跳了起来道,“你说谁来了?” 知书也是一脸怒色,道,“是曹老爷和曹公子,还拿了东西说是来赔礼道歉的,如今就坐在前厅!呸!亏他们还有脸上门!” 喜鹊气冲冲就抽出自己腰下短剑道,“我去砍死这两个不要脸的!” 她咬牙就往外跑,杏儿忙喝止住了她。 喜鹊气的跳脚道,“小姐,难道你就不气?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放心,我不打死他,我就是要他好看!” 看她摩拳擦掌的,杏儿头疼道,“行了,万事自有爹处置,你们跳出去把人打一顿,咱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齐樱在旁边听的一脸纳闷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姓曹的是不是你未来的夫家?” 秀红就把曹家做的事说了一遍。 她没有添油加醋,然而这也够把齐樱气炸了。 她比喜鹊还来劲,捋着袖子就要往外冲道,“这个不要脸的!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渣男,他怎么还有脸登门?蓁蓁你放心,我替你打死他!” 杏儿一把拉住她,无奈的揉揉眉心道,“好了!我不想再和他们家有任何瓜葛,你们出去把人打一顿,是生怕以后的流言传的太好听?” 喜鹊和齐樱面面相觑,齐樱气道,“那,那就这么算了?” 杏儿淡淡道,“本就没什么关系,以后就是陌路人,各走各路罢了。” 她垂下眼睑,说到各走各路的时候,心头还隐隐抽痛。 可那又怎么样,她和曹文远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谈不上怪他,毕竟人趋利避害是本能,自然也更谈不上原谅。 只能说她眼瞎,那么多年没看透一个人! 齐樱气的不行,见她不准备找那个渣男算账,气哼哼走了。 而没一会儿,知书就来禀报,“小姐,老爷没见曹老爷,让他们直接回去了,东西也没收!不过曹老爷走了,曹公子却在门口,口口声声要见小姐一面。” 第282章 挨打 裴府门口。 一袭青衫的曹文远有些落寞的站着,他脸色有些苍白憔悴,瞧着短短时日就消瘦了不少,一双眼睛紧紧只盯着门里,满脸都是惶急,期盼,热切…… 曹家比裴家早七八天就来到了京城,曹家在京里也有产业,刚刚把宅子安顿好,曹家下仆就在城门口看到了裴家车队。 这些天对曹文远来说,日子过的浑浑噩噩的,自被母亲逼着抛弃裴家,愧疚后悔痛苦种种情绪就时不时噬咬着他心口。 只要想起杏儿,他心头就无比痛苦,以为杏儿遭遇了不测,他这些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虽然以他的理智教养,不至于做出什么借酒消愁的事,但也日渐消沉。 曹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正打算极力促成他和那位宋家姑娘见面的事,哪想到下人就匆匆来报,说是裴家人也到了,而且下人还在外面打听了,裴家人都无事,连裴三小姐都找到了! 这个消息让曹家大吃一惊,尤其是曹文远,从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激动的情难自己,若不是母亲拦着,他怕是当时就跑过来看杏儿了。 曹老爷则细心询问了一番,得知裴通的腿没事,还是裴鸿亲自去接的人,他踌躇了一阵,就决定带着礼物和儿子亲自登门了。 曹老爷是典型的商人,重利薄情,当初攀上裴家是有利可图,在尧山县抛弃裴家,则是因为裴通伤了腿! 而且他并不知道有两位黑甲侍卫暗中护着裴家,见尧山县缺医少药,裴通的腿伤的那般重,将来免不了落下残疾,仕途到头! 再一个,杏儿下落不明,就算找回来,显然也不能再聘为儿媳妇! 为了让儿子死心,他干脆以决绝的态度撇开了裴家! 倒不是他不顾虑还有个身为正四品吏部侍郎的裴鸿,只是曹夫人信誓旦旦的说能攀上宋家。 宋家是皇商,在京中经营了好几代,人脉势力远不是一个孤身的裴鸿能比的。 曹老爷一时心动,就听了夫人的话,将落难的裴家抛下,巴不得两家永远不再来往的好! 但他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裴通一家好端端的回来了! 而且听下人说,裴通下车时,虽还让人扶着,但能拄着拐杖走动,显然腿伤远远没有他料想的那么严重! 最关键的是,连杏儿也回来了! 曹老爷思前想后,还是带着儿子来了,倒不是还想继续两家的婚事,而是不想彻底得罪裴家。 裴通若能继续为官,再加上个前途无量的裴鸿,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商户能得罪的! -- 第330页 最重要的么,则曹家现今还没跟宋家拉拢上关系! 所以曹老爷匆匆备了几样贵礼就来了,姿态放的极低,顺便来探探裴通的底。 可他没想到,裴通根本没见他,他在前厅坐了还没一刻钟,连盏茶都没喝上就被人撵出来了,东西也都扔了出来。 曹老爷气的面皮紫涨,和裴家交往这么多年,裴通头一次如此不给他面子! 曹老爷气的拂袖而走,而更让他恼怒的则是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曹文远说什么也不肯走,赖在裴家门口一定要见杏儿一面。 曹老爷被儿子气的头疼,骂了他一通就走了。 曹文远则眼巴巴的看着,他已经从裴家下人口中知道了杏儿失踪那几天的事。 原来她并没被什么山匪劫走,只是不小心滚下了山崖,受了伤被别人所救! 曹文远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原来自己不光没好好的去寻找她,还在她家最艰难的时候一走了之! 铺天盖地的悔恨涌了上来,可他心里到底存了一线希望。 当日离开,也不是他的原因,是母亲以死相逼,况且他也去寻找她了,只是没有找到…… 杏儿心肠那么软,知道自己有苦衷,只要自己诚心认错悔过,她,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罢…… 曹文远一双眼睛坚定的望着裴家门口,想着哪怕自己站断腿,也一定要见杏儿一面。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内始终空荡荡的,只有守门的下人和路人偶尔投来怪异的眼神。 曹文远一直站到了日暮西下,裴府都没一个人出来,不说几位主子,连下人都懒的理他。 他眼睛里的光彩越来越黯。 天色越来越黑,裴府四下开始掌灯。 杏儿屋子里,知书跨了进来,吞吞吐吐道,“小姐,曹公子还在门口站着呢,看那样子,大有你不出去他就站一晚上的架势!” 杏儿淡淡翻着书,连声都没吭。 喜鹊解气的道,“让他站!哼,又想来这招,这回就算他站断腿,小姐都不会见她!” 如她所说,直到月上中天,杏儿都没出去。 曹文远站的腿都麻了,但他硬是咬着牙,一步都没挪地方,只痴痴望着门里。 裴家下人都没见过这阵势,瞅着他窃窃私语。 曹文远站的腿都麻了,不免有些沮丧,上次在益州,杏儿生他气,他也不过每日只站一会,杏儿就原谅了他。 可这回他生生站了一天啊,她居然都没有露面,他不信她这么狠心! 正小步挪着缓解腿上的麻木,身后就传来动静。 曹文远一回头,眼眸骤然一亮,却是裴鸿从外边回来了。 裴鸿一身官袍,下了马车,只朝他淡淡一瞥就要进门,曹文远赶忙奔过去扯住他袖子,急切道,“裴兄!” 他和裴鸿并不熟,但听人说,这位史上最年轻的侍郎大人性格极好,为人温和,他想让这位未来的大舅哥帮着跟杏儿说说情。 然而他却没料到,他的手甫一碰到裴鸿袖子,面前这位清逸俊雅的状元郎就骤然暴起,一个硕大的拳头带着风声迎面而来,正正揍在他脸上! 曹文远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打的滚倒在地。 他整个脑子嗡嗡的,就感觉半边脸颊迅速火辣肿起,脸边剧痛,嘴一张,居然吐出两个带着血丝的牙齿! 而此时,他就看到那未来大舅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脸阴翳森冷,就像看着一条死狗,只从牙缝中森森挤出了一个字。 “滚!” 第283章 纠缠 裴家的大门“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只剩下曹文远摔倒在地上,脸颊剧痛,心头颤抖。 这,这就是杏儿说的,她那个性情极好的大哥? 一拳就将他牙齿打掉两颗,鼻血从唇上滴滴答答落下来。 他狼狈的抹了把脸,半晌,才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去。 而这一切,杏儿压根不知情。 第二日一早,她梳头时,才听到喜鹊嘀咕。 杏儿一惊,转头问道,“什么?大哥把他打了?” 喜鹊笑嘻嘻道,“可不是,我听前院的小三子说的,昨儿个大少爷回来的时候,那家伙还像个赖皮狗似的等在门口,大少爷气不过,就给了他一拳!打的可太好了,让他们以为我们家好欺负!” 喜鹊幸灾乐祸的,就差没拍着巴掌鼓掌了。 杏儿眼眸垂下来,她知道虽只打了一拳,但裴鸿自小就练过拳,虽是个文官,但拳脚功夫也不弱,而曹文远只是个实打实的文弱书生,想来这一拳也足够让他不好受。 不过她心头无波无澜,本来想着两家就这样算了,她并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可他家做出那样的事还要上门纠缠,那只能说是自找的了! 可她没想到,当天下午,曹文远又来了。 裴家不放他进门,他依旧等在门口。 他脸肿了一大片,紫涨瘀青,在那样一张俊逸的脸上着实有些引人注目,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挪动一步! 又一天过去了,到了深夜,他才蹒跚着离去。 第二日…… 第三日…… 阖府下人议论的越来越多,周围的百姓也开始渐渐流传开来,对着曹文远指指点点。 -- 第331页 可他就像没看到似的,依旧执着的站在裴府外头,只是面容越来越憔悴。 裴通自然看不下去了,然而无论是他劝说,还是拼着被裴鸿再打一顿,曹文远就跟着了魔似的,怎么劝也不肯离开。 这件事搅的府里沸沸扬扬,连裴娇都跑出去看了几次。 先前曹家做的事让她也恨的牙痒痒,然而如今看到曹文远的样子又觉得他可怜。 裴娇跑到了杏儿住的秀澜阁,看她依旧在悠闲的看书,气的跺脚道,“你,你还能坐的住?他都等了你这么些天了,你就算真的恨他,也应该出去跟他说清楚!” 杏儿淡淡抬眼看她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裴娇语塞,的确,无论是裴家的态度,还是杏儿的态度,都已经明明白白的了,只是曹文远自己不肯放弃! 裴娇道,“那你也应该把他打发走,总不能让他在咱家门口站一辈子吧?” 杏儿瞥她一眼道,“不如你出去帮我说吧,你不是一向很喜欢和他相处?” 哪知道这一句话就像踩了猫尾巴,裴娇瞬时蹦了起来,双手捧着脸颊气急败坏的道,“你你你胡说!谁说我喜欢跟他相处来着?你可不要乱说哈!” 她色厉内荏的警告完她,一股风就跑出去了,只甩下一句,“随你!反正是你的事,我才不要管呢!” 她这仓皇逃跑的样子倒让杏儿有些意外。 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满心满眼只有曹文远的! 如今她跑到她跟前说这些话,杏儿还以为她心里还惦记着曹文远,没成想看她这样子,倒像是对曹文远避之不迭了。 喜鹊在旁边笑嘻嘻道,“二小姐当然不敢让人乱说了,如今那位孟公子就住在我们府里,二小姐整日围着孟公子转,哪里还敢让人提她以前的旧事!” 来到京里后,孟子母子没地方落脚,身上的钱又都给裴家花了,裴通就邀请他们在府里住下,专门给母子二人拨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孟子谦考试在即,需要专心攻读,也就没有拒绝。 杏儿听到裴娇还是日日去孟子谦跟前刷存在感,无语的挑挑眉,她这个妹妹,如今性子不是那么坏了,就是跟孟子谦死磕上了。 秀红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姐,二小姐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你不想见曹公子,可他这样日日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若奴婢出去劝劝他……” 杏儿没有说话。 曹文远这是打算效仿在益州时候了,那时候她烦他和裴娇牵扯不清,他就在外面站了三日,直到她心软! 可他到底明不明白,她如今要跟他断的彻底,并不是什么小儿女间的闹脾气,而是两家已经彻底不可能了! 她可以不在乎他放弃自己,可曹家在她爹娘落难之际做的那些事,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 有些话,她不去说,只是想给他留个最后的颜面! 但他这样不管不顾的的纠缠,到底让她对他最后的一点情谊也渐渐消散了! 夏季多雨,白日尚是炎热难耐,到了下午,一场瓢泼大雨就顷刻而至。 曹文远就这样直直站在树下,雨丝顺着他英俊的面容蜿蜒流下,他浑身都湿透了,却不躲不避,心下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杏儿一定会出来的! 上次也是这般大雨,她,她一定不会对他这么心狠…… 角落里的小门“吱呀”一声,一朵素白的纸伞袅袅出来。 曹文远浑身一震,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脱口喊了一声,“蓁蓁!” 然而纸伞抬起,下面出现的女子,却是秀红。 往日里他与杏儿情意甚笃,秀红几个待他也十分和善恭敬。 可是此时,这一向温婉的女子冷着脸,神色淡淡道,“曹公子,请回吧!你这样日日闹下去,是嫌我们小姐的名声太好听?” 曹文远一怔,眸中立刻泛出焦灼,“秀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蓁蓁一面,向她解释清楚……” 只可惜他还没说完就被秀红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凉意。 “曹公子! 小姐叫我出来只是问你几句话,你这般站在这里,想求她回心转意,是你的意思,还是家里的意思?” 如果是你家里的意思,我家小姐可是正经的官家闺秀,不是那些没规矩的平民小户,你们若真心求娶,自当找了媒人,六十八台聘礼正经上门,跟我家老爷去商谈婚事! 可你却站在这里,不顾人言流语,只想逼我家小姐出来跟你见面,曹公子,你到底把我家小姐当什么?” 第284章 绝情 秀红的话音一落,曹文远的脸色就白了。 他嘴张了张,急切的想解释,然而秀红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若是你的意思,那曹公子可知你爹娘做的事?在我家老爷腿被砍伤,一家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你家不顾两家多年的交情,弃裴家于不顾,那曹公子今日站在这里,是希望我家如何?大度能容?不计前嫌?” 这一番话只说的曹文远面皮发红,他牙根紧咬着,满脸羞愧,目光都不敢去看面前的秀红。 可温婉女子嘴里吐出的话依旧没停,一句句像刀子一样。 “我们也很奇怪曹公子哪来的勇气还能站在这里求我家小姐原谅?若你爹娘不同意,你还一日日的站在这里,为了彰显你的深情而置我家小姐名声于不顾!小姐说,以前尚觉得公子光明磊落,为人坦诚,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只有一已私心的卑鄙小人罢了!” -- 第332页 “轰”的一声,曹文远脑中如响起个炸雷,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起来。 “卑鄙小人”四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四块砖头,砸的他头晕眼花!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小善良的杏儿竟能说出这样四个字,就像一把刀子毫不留情的把他的面皮狠狠刮下! 曹文远眼睛发红,喉头剧烈颤抖,嘴唇张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秀红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冷冷带起一丝讥诮。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有最后一句话,小姐说,看在过去相交一场的份上,曹公子请自重吧,都这样了还要纠缠,不光没意思,还会让人觉得……恶-心!” 秀红一字一句的说完,看也不看曹文远的脸色,扭头就走。 那朵素伞又飘了回去,小门“吱呀”一声再次关上! 只剩下曹文远满脸灰败,浑身上下被雨水淋着,就像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身子都晃了晃。 他失魂落魄的站了半晌,满脸痛苦,又看了杏儿的院子一眼,终于还是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一墙之隔的府内,秀红和喜鹊知书三人站在一株树下,看他总算是走了,三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曹文远的样子,知书有些同情的道,“秀红姐姐,那样说会不会有些过了?毕竟那些也不关曹公子的事,他,他对小姐这般深情……” 她话还没说完,喜鹊就斜觑着她轻嗤道,“你觉得他可怜,那你去安慰他呀!他可怜个屁!哼,当初他但凡能劝着他爹娘一点,咱们两家能走到这一步? 那样没良心的人家,要嫁你去嫁好了!要我说,小姐说的还是太软和了些,这曹公子做事真是让人恶心,明知道他爹娘不同意跟咱家结亲了,他不去搞定他爹娘,还日日站在这里,搞的一副深情的样子! 他有为小姐的名声想过吗?如果小姐心软了,同意嫁给他,他家里那头又要怎么办? 小姐说的对,以前还觉得曹公子至少为人磊落,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软蛋!” 喜鹊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知书被喷的一句嘴都不敢回。 秀红道,“好了,喜鹊说的虽然难听,可就是这么个理儿,小姐这样说,就是要和曹公子划清关系,不然曹公子这人,也着实糊涂了些……” 一行人说着话就回了内院禀报杏儿。 杏儿听到曹文远走了,微微点了点头。 外面雨线如注,她心里并不可惜,只留下了淡淡的怅然。 终究,两人还是走了陌路。 自小到大,她身边一直有曹文远陪着,从去了益州后,因为两家母亲私交好,他们几乎是日日腻在一起长大。 曹文远文采斐然,风姿出众,又对她一心一意,温柔体贴,这样的少年,没有几个女孩子能拒绝的了。 可那些少年情深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从他在裴家落难时,没有对裴家伸出援手的那一刻起,两人就注定了陌路…… 窗外雨声哗哗,裴府一片平静,而在外面失魂落魄回家的曹文远,整颗心就犹如刀绞。 他脑子里只来回回荡着秀红的那句话,“从前小姐尚认为公子为人坦诚,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个为了一己私欲的卑鄙小人!” “……公子再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不光没意思,还会让人觉得……恶-心!” 一字字一句句,就跟刀子似的把他割的体无完肤! 他没想到杏儿竟如此绝情,想到从前种种,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心头就像刀割一样。 可他能怪得谁来? 他无法怪杏儿,只能怪自己懦弱和父亲太过功利…… 雨声哗哗,他失魂落魄走着,却没注意到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药坊,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女子走了出来。 那两个女子头上戴着幕幂,将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 当先的女子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低头间没看到人,正和曹文远撞在了一起。 “哎呀……”女子惊呼一声,手中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 曹文远瞬间回过神来,慌忙蹲在地上帮她捡起,一边歉意的道,“对不住,姑娘……” 地上是一包包牛皮纸包好的小纸包,看着像是什么药材,夹在中间的,还有一张药方散落了下来。 眼看药方就要掉进水里,曹文远慌忙去捡,哪知那姑娘手比他更快,刷的就把纸捡了起来。 曹文远把几包药材捡起,好在有牛皮纸包着,不至于浸湿,他还给女子,再次致歉道,“实在对不住,姑娘没事吧?” 那女子摇摇头,看到他的脸明显一顿。 曹文远并没在意,又拱了拱手就离去了。 他却不知道,等他一走,那姑娘就急急回头,冲身后的女子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姐,那位就是曹家公子!” 那女子一愣,一只素白的手伸出来,撩起半边面纱。 面纱下的面容十分明艳,弯眉杏眼,雪肤红唇,是十分惹眼的相貌。 女子盯着曹文远的背影,低声道,“就是他?看着倒不算太讨厌!” 前头的女子笑道,“这可是夫人给小姐你千挑万选的,自然差不了,他虽然出身差些,可人品相貌都好,听说也很有才,今科很可能会中!小姐若嫁过去,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 第333页 第285章 未来大嫂 女孩雪白的下颌点了点,不置可否,只是问丫鬟道,“刚才的药方他可看到了?” 丫鬟忙道,“奴婢捡的快,他肯定没看到!” 女孩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可一定要收好了,留着始终是个祸患,等抓完药,立刻就毁去!” 丫鬟应了一声,把药方仔细折好,收进了随身荷包里。 两人却不知道,在她们身后的大树上,一双眼睛把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是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他全身拢于树中,就如一缕轻烟。 见两女对曹文远颇为感兴趣,又议论了一番,黑衣人略一踌躇,悄无声息的跟在两人身后。 眼见着两女在外面绕了一圈,竟进了五品织造宋府,黑衣人翻墙入院,找到了两人的院落。 那丫鬟根本无知无觉,那张药方就已经被摸走了。 当天晚上,一只信鸽腿上绑着密信,消失在了京都茫茫夜色中。 三天后,淮水河畔。 连绵的军营一望无际,比起数日前那区区几千黑甲军,此时兵士足有上万,在一旁的小树林里操练,吼声震天。 一处最大的营帐前,葛俊捧着密信匆匆而来,进来就忍不住笑开了。 “主子,有裴小姐的消息了!” 身形挺拔的男子正站在堪舆图前,一身黑甲衬的他威武俊挺。 他转过脸,玄铁面具在灯下熠熠生光,一双黑眸中有了些淡淡的波澜。 葛俊忙把密信递了过去。 密信极短,男人一眼扫过,就看到上面几个字:曹裴两家婚事已解!曹家不义,裴家已与之决裂!曹家长子立于裴府门前三日,苦求裴三小姐一面不得! 男人的瞳孔微微一缩,极力想压抑心底那突如其来的惊喜,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就知道! 当初他早就从派去保护裴家的两个军士口中知道了曹家所为,当时就知道这婚事绝对结不成了! 可想到杏儿口口声声非曹文远不嫁,他心头发闷,就没告诉她这件事! 左右她回去后会自己知道! 想到杏儿竟决绝到连曹文远一面都不肯见,他唇角微抿,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愉悦的气息。 葛俊肉眼可见的主子心情变好,忍不住好奇道,“主子,飞鹰可是说裴三小姐愿意嫁过来了?” 男人横了他一眼,淡淡道,“休要胡说!” 葛俊耸耸肩,想着主子这高兴劲都快要从身上溢出来了,还生怕人看不出来? 男人没理会他,继续往下看。 当看到曹宋两家要议亲,而宋家的大小姐竟暗中去看大夫,还偷偷开了打胎药时,他的眸色玩味起来。 葛俊显然也知道这事,道,“主子,飞鹰问,要不要给那不知好歹的曹家一些好看?或是把这件事告诉三小姐……” 男人修长的指节在桌上敲了敲,道,“不许多事,让飞鹰保护好她就行!” 葛俊应了一声,心底吐槽,想着自家主子做了这么多,好歹得让人家知道啊! 这默不吭声的,又是护送人上京,又是派人暗中保护,可人家小姐丝毫不知道,这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可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调侃主子,他正要出去,男人却叫住他,踌躇了一下道,“还是告诉飞鹰,多盯着她一些,只要有人去裴家求亲,就让他搅合了!” 听到主子声音里的声声杀气,葛俊忍不住偷笑起来。 他就说么,主子真能无动于衷? 裴三小姐眼瞅着就到岁数了,主子再不下手,怕就晚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主子,王石这边的大局已定,那孙子现在龟缩在彬州城里,连头都不敢露,就想跟咱们死磕到底!不过他手里有粮,至少也能撑个半年,十二月初八就是太后生辰,您万一到时候赶不回去可就糟了,不如趁现在无事,让陈左盯着这边,咱们先回去吧?” 天知道葛俊可是一片好心。 要知道他家主子跟撵鸡似的,一路撵着叛匪往这边跑。 好在叛匪不负他们所望,果然狗急跳墙,抢占了一座城池。 可是这王八蛋仗着手里有粮,现在成了个缩头乌龟,只关闭城门死守,要和他们死磕到底。 与其在这里守着,还不如让主子回去追佳人,也省的京里那边出事! 然而葛俊想了一大堆,男人只淡淡道,“用不着!最多三个月,我们就能把彬州拿下!” “三个月?”葛俊瞠目结舌。 那怎么可能? 彬州城依山靠水,易守难攻,王石那小子缩头不出,他们若硬攻的话,不说双方会死伤无数,百姓更是要遭殃! 葛俊想破头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道,“主子,可是要飞虎营抢攻?只是飞虎营不足百人,硬攻的话,怕是人手不够……” 男人站起身,长身玉立,双眼只盯着城内的堪舆图道,“人手无妨,你从飞虎营给我选五十个好手就够了,三天后和我一起夜潜入城。” 葛俊一惊,脱口道,“潜入城做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薄唇吐出两个字,“烧粮!” 边关的战火永远烧不到奢靡繁华的京城。 转眼间时间就进入了八月,裴家来京城落脚已经半个多月了,裴通的腿已经完全好利索了。 -- 第334页 有齐家照应着,裴通顺利进了户部任职司主事。 虽只是个六品文官,到底长了一级,再一个,户部历来清闲油水又足,实在算是个好差事了。 家里都收拾好了,就迎来了一桩喜事。 袁阁老家的大夫人王氏带着孙小姐袁婉莹亲自登门来见礼了,杏儿也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未来大嫂。 杏儿和裴娇赶来时,就看到前厅里,胡娘子正陪着王夫人说话,一个一身湖蓝湘裙的女孩子端庄文雅的坐在一旁。 两人上前施礼,胡娘子忙招手让她们上前,冲袁夫人笑道,“这就是我家两个不成器的女儿,过去一直住在益州,对这京里的礼节还不太熟,若是大小姐得空,也可以好好指点指点她们两个!” 第286章 送礼 袁夫人性子很热情,立时拉了她们上前细看。 袁夫人四十出头,长的笑眉笑眼,看起来脾气就很好,拉着杏儿和裴娇的手连连称赞,夸两人长的好。 她身边的少女则眉目沉静,一直含笑的看过来,她长的弯眉杏眼,面容极为秀美,而且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通身的气质看的人十分舒服。 杏儿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未来大嫂,觉得她和自家大哥还挺般配的。 她们过来见礼,袁婉莹性子柔和,说话也柔声细语十分好听,裴娇性子活泼,没一会儿就婉莹姐姐长,婉莹姐姐短。 三个姑娘在旁边说话,胡娘子和袁夫人也相谈甚欢。 胡娘子做了这么些年的县令夫人,说话待客早不是之前怯怯懦懦的样子,谈话间温婉大方。 袁夫人看的一颗心就落到了肚子里。 她这次来之前,还担心裴鸿的这位继母不好相处,未来拿捏侄女。 现在看到胡娘子性子温和,她总算是放心了。 说起来,这位二夫人对裴家这门婚事并不大愿意。 袁婉莹父亲早逝,母亲郁郁多年不理家世,她几乎是由阁老夫妇和这位婶婶一手看顾大。 虽只是位婶娘,但一手抚养大,袁二夫人对袁婉莹看的跟亲生女儿也差不多了。 袁府是清流世家,袁阁老身份又高,袁婉莹虽说是父母俱逝的孤女,可容貌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京中也不乏一些高门大户求娶。 可偏偏袁阁老却只看中了一个前些年的新科状元裴鸿,把孙女许给了他。 虽说裴鸿文采出众,人才也拔尖,可到底出身低了些,家中也清寒。 这让袁二夫人当时心中还生了不少怨气,又打听到裴鸿生母早逝,后来是继母当家,她就更不乐意了。 只是公公的决定,她也不敢违逆,这次过来,看到胡娘子性情婉和,裴家两个姑娘也是好相处的,她总算是放了心。 袁二夫人没什么架子,胡娘子有意交好,两人自然越聊越投机。 看看差不多了,袁二夫人就冲胡娘子使了个眼色。 胡娘子微笑着冲杏儿和裴娇道,“你们带着你婉莹姐姐到咱们院子里转转,不用拘在这里。” 裴娇欢呼一声,立刻就拽了袁婉莹的手起身道,“袁姐姐,走,咱们去院子里玩!” 杏儿知道两家大人是要商谈婚事了,起身向袁夫人行了礼,才慢悠悠的跟在她们后头。 袁夫人只看的暗暗称奇,又看到杏儿那惹眼的相貌,对胡娘子愈发亲热了。 院子里。 裴娇领着袁婉莹在府里逛,还热情的邀请她去后头的小花园。 路过一处绿竹掩映的幽静屋舍时,裴娇指着里面道,“婉莹姐姐,你看,那就是我大哥的住处,他不喜欢热闹,就住的偏僻了些!不过我娘说,等你们成婚后,就把前头最大的那处院落腾出来给你们做婚房,以后这处就是哥哥的书房!” 因为袁婉莹和裴鸿早就订亲,就等过门了,裴娇就大大咧咧,说话也无所顾忌。 袁婉莹瞬间就涨红了脸皮,杏儿看的眉头突了突,觉得裴娇真是越发没脑子了。 虽说已经订了亲,但袁婉莹现在到底是个未嫁姑娘,当众提婚后让人家怎么下台? 她暗暗瞪了裴娇一眼,过去牵住袁婉莹的手,笑道,“婉姐姐,要不你去我院中坐坐?我院中种了些花,这些日子开的正好呢……” 她这样一说,袁婉莹明显松了口气,忙不迭就答应了。 一行人就到了杏儿的院子。 杏儿让秀红去煮茶,自己亲自捡了几样精致的糕点零嘴端出来,就在院中的小石桌上摆着,大家一起吃零嘴说话。 她的院中除了桃花,这些日子又移过来不少花树,什么丁香,月季,蔷薇,还有几盆菊花。 此时各色花开的正艳,团团簇簇,再加上几竿修竹,整个院子布置的漂亮又雅致。 袁婉莹显然也极为爱花,四下看着冲杏儿笑道,“妹妹的心思真巧,这花儿养的可真好,尤其这菊花,我也曾养过几盆,可怎么也养不好。” 杏儿笑道,“姐姐若喜欢,回去的时候就端两盆!” 袁婉莹道,“那怎么使得!”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身边的丫头招手。 那丫头过来,递过来两方小巧的盒子。 袁婉莹笑道,“来之前,不知两位妹妹喜欢什么,就略备了些薄礼,两位妹妹看看喜不喜欢?” 丫鬟把盒子打开,里面却是两样首饰,一枚晶莹剔透的碧绿簪子,一串火红的手串。 -- 第335页 裴娇一眼就相对了那串火红手串,抢过来套在自己腕子上,笑嘻嘻道,“这个好,我喜欢这个!” 杏儿则拿起了那枚玉簪,笑道,“谢谢袁姐姐!” 刚才在大厅里,袁婉莹没把礼物拿出来,显然是看到两人空手过去,怕她们没东西回礼尴尬,如今才把东西私下相送。 送冲着这份心意体贴,杏儿就知道这的确是个温柔细心的好姑娘,愈发有了交好的心思,笑道,“受了姐姐这份礼,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回,好在姐姐喜欢菊花,一会儿我就给姐姐挑两盆好的,望姐姐不要嫌弃。” 袁婉莹笑道,“说的倒好像是我来贪图妹妹的回礼了!不过妹妹花养的好,姐姐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来一往,愈发熟稔亲近。 裴娇也不好空拿礼物,但她着实没什么东西好送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一样东西,扭身就往自己院中跑去,边跑边叫,“袁姐姐且等等,我也有样好东西给你!” 她一阵风似的,没一阵子就回来了,手中却是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 打开,里面却是一副漂亮的马鞍。 与普通的马鞍不一样,上面铺着一副粉色丝缎包裹的厚实的棉垫,看着又漂亮又舒服。 裴娇得意洋洋道,“这可是我找人专门订做的!齐六说在外头骑马磨的腿疼,我就亲自缝了副垫子,又厚实又软,缝的我的手都疼了……” 她献宝似的递到袁婉莹跟前,眼巴巴道,“袁姐姐,这个送给你,咱们哪天去骑马吧,有了这个,保准你骑马的时候不颠不磨!” 第287章 裴鸿婚事 那天来了京城,从看到齐樱英姿飒爽的扮成男子骑马而来,裴娇就心心念念的想要骑马! 为了这个,她磨了裴鸿好久,跟裴鸿要了一匹小马驹。 这些天,她跃跃欲试就想骑马,只是她自小没学过,怕齐樱笑话,就憋了一口气想自己先学会,再在齐樱跟前亮相,跟她比个高低! 怀着这个心思,她逢人就约着去骑马,杏儿这里她都跑了三回! 裴鸿也送了杏儿一匹小马驹,只是杏儿也不会骑,没人教,她自然不敢自己去,就拒绝了,气的裴娇骂了她好几次胆小鬼! 怕裴娇偷偷跑出去胡来,胡娘子找人看着她,直接就将她拘在了家里! 这段时间她消停了不少,杏儿以为她死心了,没想到裴娇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暗挫挫做了一副马鞍! 她眼巴巴瞅着袁婉莹,显然是想借她的口往出跑。 好在袁婉莹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道,“骑马啊,我不会呀……” 裴娇道,“我也不会!正好咱们一起学嘛……” 她挽着袁婉莹的手就缠磨,杏儿看不下去了,斥道,“胡闹什么!袁家姐姐和大哥哥的婚事就在眼前,袁姐姐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做准备了,哪有时间跟你往出跑?” 裴娇这才想起这茬,就像被一盆冷水泼了头,瞬间蔫了道,“那,那好吧……” 只是她自来了京城,还没出去逛过,又实在想骑马,心痒痒的难受。 袁婉莹看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想了想道,“娇儿妹妹想骑马也不是没有办法,过几日雾霞山的慧源寺要举办法会,到时候去祈福的人不少,咱们也过去,等上完香,我在雾霞山脚下有一所庄子,里面有温泉,地方也还大,到时候咱们就泡泡温泉,在庄子里跑跑马都行!” 袁婉莹话一落,裴娇就瞬间大喜道,“真的袁姐姐?还能泡温泉?” 袁婉莹笑着点点头。 裴娇高兴的眼睛都笑眯了,道,“好!好!跟你一起出去,母亲肯定愿意,到时候我把杏仁牵过去!” 杏仁就是裴鸿送她的那匹小母马,因全身毛发枣黄色,裴娇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杏仁。 袁婉莹转头冲杏儿笑道,“到时候蓁蓁也把你的马带上,我虽不会骑,可是府中有精通骑射的女师傅,到时候可以教咱们!” 她极力相邀,杏儿自然不会推辞,应了下来。 三个姑娘说好了,临到袁婉莹和袁二夫人回府时,裴娇还一脸依依不舍。 送走人,她就高兴的冲回屋里,准备出行的东西去了。 杏儿则随着母亲回了屋。 当听到她们要跟着袁婉莹出去玩时,胡娘子果然没有反对,很高兴的道,“想去就去吧,袁大小姐我瞅着挺稳重的,有她在,我也放心。” 杏儿笑道,“娘,袁姐姐和大哥的婚期日子定了吗?” 胡娘子笑盈盈道,“定了,下个月初十到二十五中间选一天日子,到时候还得你大哥哥回来定!说起来,我还怕袁家嫌咱们给的聘礼寒酸,哪知道人家袁家根本不在意,只要求六十二抬普通聘礼,到时候还要陪嫁三万两银子和好些个铺子田产过来。” “三万两?” 杏儿吓了一跳,袁婉莹竟陪嫁这么多?再加上田产铺子,少说也得七八万两了。 胡娘子也满脸唏嘘道,“可不是!娘刚听时也吓了一跳,可听袁二夫人那意思,袁大小姐这陪嫁在京中竟也不算什么,那些大家小姐们互相攀比,出嫁时的陪嫁一个比一个多,还有人陪十多万两的呢……” 她说着,又有些愁了起来,道,“咱们家底薄,原先我给你哥哥攒了二千多两,原以为够体体面面办场婚事了,哪想到这京里的行情这么贵……” -- 第336页 杏儿也知道母亲能攒这么多已经尽力了,她家本来就穷,去益州时,家产都让裴老太败活光了,一家人可以说是两手空空。 这些年裴通一个七品县令,俸禄也只够一家人吃食,还是她开了绣庄铺子,给母亲分红,母亲手中这才攒下些钱。 这若是在益州,两千两足够办一个十分风光的婚礼了,哪想到到了京城,连人家一个陪嫁零头都不够! 杏儿想了想,让喜鹊回院子把自己的家当拿了出来。 她这些年开铺子,着实挣了不少钱,手头零零总总有四万的银票了。 这本来是她准备在京里开铺子的资金,她拿了一万给母亲,道,“娘,袁家虽说不在意聘礼多少,但咱们也不能太寒酸,这些钱你拿去,置办上一百二十抬聘礼,至少不能让袁姐姐过门被人笑话!” 袁家是正经高门,嫁到裴家算是低嫁了,人家虽不在意银钱多少,杏儿却不想让哥哥被人笑话。 胡娘子知道女儿手里有钱,只是这些钱她原本都想给女儿做陪嫁的。 如今听到京里行情这么贵,她更想给女儿多留一些。 杏儿却笑道,“娘,咱们是低门小户,到时候我嫁哪里用得了这么些钱?再说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还能嫁什么人?这些钱我还打算开铺子,到时候就不愁钱了,这些你拿去,好好给哥哥置办婚事,还有他的院子里也得布置些贵重摆件,总不能让袁姐姐嫁过来受苦!” 看到女儿说自己哪里还能嫁人,胡娘子心头无比难受。 她原本很喜欢曹文远这个未来女婿,可曹家做的事情实在太过份了,不光背信弃义,曹文远前些时日日等在外头,被不少人瞧见了。 有好事者就打听裴曹两家的关系。 曹文远虽是为了求杏儿的原谅,却从没为她的名声着想过,如今杏儿在外面被传的乱七八糟,胡娘子恨的咬牙切齿,恨不不得把曹文远砍了! 被他家搅合的,杏儿的亲事是难说了,胡娘子想起来就无比心疼。 但女儿说的对,如今这银钱她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拿来解家里的燃眉之急。 胡娘子把银票收了起来,宽慰女儿道,“你放心,娘将来肯定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嫁过去一定不会受苦。” 第288章 第一美人 杏儿把头拱进母亲怀里,笑嘻嘻道,“娘,其实我不嫁也没什么,正好一辈子伺候你和爹,哥也说要养我呢!不过如果再嫁,我只想找个老实普通的,最好就是个平凡人,家境不好也没什么,左右我嫁过去,谁也不敢欺负!” 说起这事,胡娘子心头也有了些计较。 有了曹家这事,她也不想把女儿再嫁给什么高门大户了。 高门大户里龌龊事多,自家就是个芝麻小官,上嫁属于高攀,找个像曹家那样巨富的也不好,商人重利,哪有什么真情可言? 倒不如真给女儿选个贫民小户,只要人老实可靠,女儿有本事能挣钱,自家又是女儿的靠山,嫁过去倒能舒舒服服的过小日子。 她拍拍杏儿的手道,“好,娘知道了,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娘自有分寸!” 然而当天晚上,胡娘子就把银票又给她送回来了。 却是裴鸿回来,直接给了她两万的银票,原来他这些年,虽然明面上只是个小侍郎,私下却在京中开了不少产业,手头并不缺钱。 不然他也买不下这么大的宅子! 胡娘子知道后大喜,把女儿的一万两银票又送回来了,顺便裴鸿的婚期,正式订在了下月九月十五! 杏儿倒不意外,小时候她就看出这位大哥哥不简单,虽然衣着清贫,但他在外面读那么多年的书,师长同窗之间送礼,他从来没跟家里要过钱。 要不是在外头有产业,怎么可能支撑的了那么多花销? 无非是当年裴老太在,他不显山露水罢了! 胡娘子手里有了钱,这可一点都不愁了,第二日就开始大刀阔斧的准备婚礼事宜,顺便修整裴鸿娶亲的新院子。 家中忙了起来,倒是杏儿和裴娇没什么事。 八月十四,两人应约和袁婉莹一起去城外的雾霞山上香。 两家人有三辆马车,袁家一辆,杏儿和裴娇各一辆,但三个姑娘还是凑在了一起。 第一次见过后,袁婉莹也看出两个未来小姑子都不是刁难人的性子,有心和她们好好相处,在车上细细给两人讲雾霞山的来历。 “雾霞山就在这京城近郊,有清泉瀑布,茂林峡谷,风景极美,咱们现在来的早了些,若是十月多,满山种的枫叶,到时候红通通一片,好看极了……” 杏儿被她说的神往,笑道,“那等到时候咱们再来一次?” 袁婉莹笑道,“好,不过慧源寺每年十月要举办法会,到时候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过去,咱们要来就早点来。” 杏儿好奇道,“慧源寺很多人吗?” 袁婉莹笑道,“妹妹有所不知,说起来这雾霞山出名,也是因这慧源寺的缘故。慧源寺声名极盛,比起京里的大抱国寺都不差,寺庙主持圆觉大师是难得一见的高人,最重要的是,咱们当今的瑞王殿下从小就是舍进了慧源寺里,拜了圆觉大师为师傅,所以这慧源寺可以说是皇家寺庙了。” “瑞王殿下?出家做了和尚吗?” -- 第337页 杏儿听的惊奇,她知道历来那些王爷都身份尊贵,养尊处优的,怎么可能出家? 袁婉莹知道她们刚来,对京中情势不了解,也有心提点,就细细给她们解释。 “说起来,咱们京中有四位王爷,皇上之上有两位哥哥,端王爷和恭王爷。 端王爷当年是大皇子,但生母出身低,只是先帝的美人,为人性格又懦弱,这些年都没什么存在感,而二皇子恭王则不同了,恭王为人风度翩翩,是难得的温润如玉的美男子,而且性格极好,礼贤下士,在京中声名极好!” 袁婉莹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妹妹以后常住京城,怕是能遇到这位恭王爷,说起来这位恭王在京中人气极盛,不少女子都喜欢他,不过前些年,他娶了倪国公家的大小姐倪沐椀做正妃……” “倪家?” 杏儿一愣,脑中倒有些印象。 前些时齐樱过来,没少跟她抱怨过这个倪家。 说倪家两个女儿,都长的天姿国色,大女儿成了什么王妃,那位二小姐倪碧瑶这回也要参加选秀,和齐樱是竞争者。 说这位倪二小姐势在必得这回要当瑞王妃,所有和她同期参选的女孩都被她视为敌人,所以在公开场合,没少贬低拉踩齐樱,把齐樱气的够呛。 她问袁婉莹道,“这个倪家,可是国公府的两位小姐?” 袁婉莹笑道,“你也知道她家?说起来,倪国公府是老牌勋贵府邸,爵位是靠祖上传下来的,不过他家这一代出了两个女儿,尤其是大小姐倪沐椀,被誉为京中第一美人,现今则是成了恭王妃!听说恭王与她恩爱甚笃,为了她都不纳侧妃,是京中女子们人人羡慕的对象呢……” 杏儿点了点头,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裴娇也对这位第一美人生了些好奇,有些嫉妒道,“这得有多美?能让王爷为她都不纳妾?” 袁婉莹道,“是长的挺美的,不过……” 她看着杏儿的脸,笑笑道,“说是第一美人也言过其实,不过是人们吹捧出来的,至少我觉得,两位妹妹的风姿比她也不差什么。” 她说的是真心话,第一次见裴娇和杏儿,她都有些吃惊。 两人一个明艳如牡丹,一个清丽似娇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在这京中美人环绕的闺秀中也不逊色! 尤其是杏儿,她现在只穿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裙衫,身上披了件淡碧色的纱衣,头上簪了她那天送给她的那只碧玉簪,只斜斜倚在车窗上。 外头的阳光淡淡照进来,只照的她杏眼桃腮,肌肤如雪,整个人只清丽出尘的不可思议。 这样的殊色,实在是她生平仅见! 她回想那位恭王妃的风姿,又看看眼前的杏儿,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这位蓁蓁妹妹早两年来京城,怕是那恭王妃也摘不到什么第一美人的桂冠了! 说了一会倪家两姐妹,袁婉莹把话题又绕到了几位王爷身上,笑道,“再往下,就是皇上的两个弟弟,礼王和瑞王。 礼王胆子小,平日都跟恭王混在一起,但京中最有名的,却是这位瑞王殿下,因为他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更是本朝唯一的一位八珠亲王!” 第289章 皇室八卦 马车行进的不快,出了城,就是一望无际的绿野。 远处雾霞山廓隐隐,沿途也有不少人家的车辆跟她们一样,向着雾霞山方向行进。 袁婉莹轻声道,“这位瑞亲王是太后幼子,自小身子不太好,太后看的跟眼珠子一样,瑞王殿下三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差点养不活,加上先帝那时身子也不大好,太后就请了圆觉大师批命。 圆觉大师说他命格极尊,可陛下听了却大怒,这皇城里,命格极尊之人只能有一位,那就是天子! 圆觉大师说瑞王命格极尊,岂不是说他将来有帝王之命?这无疑触犯了先帝逆鳞,先帝一怒之下,差点把瑞王溺死! 还是太后苦苦哀求,才拦了下来,但也不能养在宫里了,先帝就一道旨意把瑞王送到了慧源寺里,让他“代父出家”,成了圆觉大师的弟子,这才留了一条命。” 袁婉莹说完,杏儿简直目瞪口呆。 她简直无法理解这位先帝的脑回路,就因为人家说儿子命格尊贵,他就觉得儿子冲了自己,不是溺死就是送去出家,这是亲爹吗? 不过她也知道在皇家皇权为重,历代帝王又迷信,只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无论是儿子还是同胞手足,血腥相杀的还少见吗! 只是想到那个瑞王,她心内生了一丝微弱的同情。 一个才三岁的孩童,又身体不好,生着重病,被送去那清苦的寺院,也不知道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把这话一说,袁婉莹也叹道,“谁说不是呢,之后,瑞王就一直在庙中清修,过了好些年,先帝病逝后,当今圣上登基,瑞王才被接了回来。太后自觉愧疚于他,把他看的如珠似宝,皇上是他的亲哥哥,更将他加封为亲王! 只是这位瑞王殿下命不大好,回来后没过几年好日子,因为一桩事他偷偷跑了出去,也不知怎么,回来后就废了一条腿和毁了容,太后召集了全天下的医士都没救过来,倒真应了圆觉大师那句话,说他命格与皇宫相冲,不得养在宫里! 太后没办法,只能让他搬回了慧源寺,如今这位殿下在寺中深居简出,虽是最尊贵的亲王,实际上平日连面都不大露,京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 -- 第338页 袁婉莹说完,杏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六年前,他们一家刚去益州的时候,正逢母亲怀着弟弟。 父亲怕路上出意外,想给母亲找一位随行大夫,哪知道一路上都没找到医者,说是有名气的都带着徒弟上京了。 也就是那次,他们得曹家养的医士照应着,两家这才结缘。 旁边裴娇听着,重点放在了“被毁容”上,道,“那不是很丑?” 她说着,幸灾乐祸起来,因为齐樱这次参选秀女,据说就是为了给这位瑞王选正妃和侧妃。 袁婉莹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瑞王殿下不怎么出来,每年只会在太后生辰宴上露一面,而且见过太后就走,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倒是她旁边的侍女快言快语道,“肯定很丑!不然倪家大小姐就不会退了亲,改嫁给恭王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袁婉莹严厉的看过来,斥道,“丹朱!” 叫丹朱的侍女吐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了。 倒是裴娇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连连问,“什么?那个恭王妃还和瑞王定过亲?这不是兄弟俩抢一个女人么……” 她话还没说完,袁婉莹就一把捂住她的嘴,急道,“娇儿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皇家的事被非议是要被砍头的!” 裴娇被吓住了,不敢再乱说,但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明显一脸好奇。 袁婉莹见状,生怕她在外面不知轻重又乱打听,叹口气道,“罢了,这话我就私下跟你们说说,左右京中也无人不知,你们心里有数,也好记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低低道了起来,原来这位倪国公府的大小姐,原先是和瑞王定了亲的。 瑞王十岁出头被接回宫里,两人也算青梅竹马的长大,情意甚笃,太后亲自下的懿旨,给两人订了婚。 后来倪大小姐外出游玩,不知怎么就遇了险,瑞王亲自出去找她。 没成想倪大小姐没事,瑞王却不知怎么被伤了腿,毁了脸。 瑞王回来后,太后命全天下的医士进京给瑞王治腿,可惜回天乏术,瑞王一条腿被废,再也站不起来了,成了个瘫子! 按理说瑞王也算是因倪大小姐的缘故,才落得这样,可没成想,倪大小姐竟嫌弃瑞王成了废人,哭闹着要退婚。 陆太后震怒,本要将倪家治罪,恭王却跳了出来,称自己和倪大小姐早已两情相悦,求太后成全! 因皇帝常年不理朝政,恭王在朝中声誉极好,而且手握着京都九营数千护卫军,太后被逼不过,只能亲自给恭王和倪大小姐赐了婚,倪国公府也逃过一劫。” 袁婉莹说完,杏儿和裴娇都震惊到了极点。 谁也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桩皇家秘闻。 裴娇到底年纪小,没忍住道,“那,那太后不得气死?” 袁婉莹叹道,“谁说不是呢……” 这件事后,倪大小姐就成了正正经经的恭王妃。 陆太后都快气死了,这对她来说,不光是儿子的未婚妻被抢,倪家和恭王更是让她当众没脸! 她亲自给儿子赐的婚,可之后,她不光没法降罪倪家,还得撤回懿旨,又得让皇帝给恭王赐婚,就简直就是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但恭王渐渐势大,在朝中也笼络了不少人手,陆太后动不得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袁婉莹想到如今朝里的形势,恭王呼声渐高,朝中波澜暗涌,心下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今这平安局面能维持多久…… 只是这些话,她就没跟裴家姐妹说了。 她们一路闲话,很快就上了雾霞山。 因是清晨,山道上晨雾隐隐,周围树木山谷一派苁蓉,奇花遍地,沟壑流泉,果真一派好风景。 山顶上,一座红墙朱瓦的庙宇隐在晨光之中,被阳光照着,金光隐隐,远处隐隐传来悠远的钟声,让人心都静了下来。 第290章 恭王妃 袁婉莹笑道,“那就是慧源寺了,好在今日咱们来的早,人不太多。” 说是人不多,但山道上人也络绎不绝,越往上,就看到不少马车,车身上都有徽记,显然都是些富贵之家的女眷。 到了庙门口,她们下车,袁婉莹却发现,今日的庙中戒备似乎格外森严。 庙门外有不少带刀侍卫,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庙墙外头,停了不少马车,当先的一辆尤其豪华。 袁婉莹只扫了一眼,心头就是一惊,还没来得及和杏儿两姐妹说,庙祝就迎了出来。 今日进出的所有人都要遭到盘问,好在袁家是慧源寺的常客,庙祝也认得袁婉莹,亲自迎了她们进去。 那些守卫只象征性的盘问了几人几句,到了里面,袁婉莹忍不住问,“大师,请问外头的可是恭王府的侍卫?恭王爷难道今日也来上香?” 那庙祝道,“不错,今日恭王爷是陪同王妃来的,在庙中办场法会,不过不妨事,王爷娘娘都不是霸道之人,没有封锁庙里,各位小姐只在一旁等候,等法会完毕,自然就可以进大殿上香了。” 袁婉莹听完,长松了口气。 杏儿和裴娇听到,都有些惊奇。 她们听了一路八卦,没成想就这么巧,竟在庙里遇上了。 很快,她们就到了大殿处,外边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乖乖等在一边。 -- 第339页 大殿里传来焚香诵经声。 裴娇对这位京城第一美人的恭王妃好奇极了,探头使劲往里瞧。 杏儿站在一处朱红柱子后边,暗暗打量周围。 就见这慧源寺果然不愧是皇家寺庙,修的是富丽堂皇,红墙琉瓦,绿树葱盈。 庙中院落不少,光一个大殿就修的威华庄严,殿中香烟袅袅,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一位华服贵人正虔诚的跪在门口蒲团上。 杏儿就听到身边两位女子窃窃私语,声音带着羡慕嫉妒。 “说起来还是恭王妃好福气,王爷对她这般宠爱,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身孕,王爷竟不曾怪罪,还巴巴的陪她来求子……” “哼,受宠又怎么样,没子终归是大忌!要不然她能着急忙慌的来做法事?……” 周围人说什么的都有。 杏儿只垂下眼睫安静的听着,对她来说,这些王爷王妃什么的都太遥远了,当个八卦听听就好。 果然等了没多久,里面的法事就散了。 慧源寺的主持圆觉大师陪着两个华服男女走了出来。 杏儿远远扫了一眼,看不清那两人的脸,倒是那女子云鬓楚腰,看背影风姿婀娜,想必就是京中盛传的第一美人恭王妃了。 恭王妃夫妇缓缓走来,周围人纷纷躬身行礼,杏儿也混在其中,她对这两人并不好奇,没怎么抬头打量。 哪知道走过袁婉莹身边时,那恭王妃突然看到她,轻“咦”了一声笑道,“袁家妹妹也在这里?” 袁婉莹只得走出来,恭恭敬敬冲两人施礼,笑道,“禀王妃,我带着两个妹妹来上香祈福,不曾想竟遇到王妃。” 那恭王妃对她竟十分和气,笑道,“咱们也有好些时没见了,正好叙叙话,一会你上完香就来找我!” 袁婉莹只得应下。 等他们走了,众人才陆陆续续进大殿进香。 杏儿跟着袁婉莹,就听到她略带无奈的道,“以前,我祖父在国子监任教时,恭王妃曾女扮男装也求学过一段时间,因此以我祖父的学生自居,对我也算亲厚,她既发了话,一会少不得去拜见一下了。” “好啊好啊,我正想看看这王妃长什么样子呢!”裴娇倒高兴的很。 杏儿却听的暗暗称奇,觉得这位倪大小姐简直就是后世小说里的传奇女主。 生来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被誉为第一美人,还女扮男装去国子监求学,引得两位身份尊贵的王族明争暗抢。 最后终于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虽没有身孕,但丈夫依然专宠她一人,不肯纳妾,这不是开挂的人生是什么? 她对这位恭王妃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三人在大殿里上了香,出来,袁婉莹就带着她们去拜见恭王妃。 恭王妃正在一个偏殿里休息,丫鬟引着她们进来,杏儿就见这偏殿也布置的十分华贵,鲛纱云帐的榻上,影影绰绰倚着一位华服丽人。 她们一进来,那丽人就欣喜道,“婉莹妹妹,你可算来了!” 她说话声音也十分好听,如黄莺娇呖,丫鬟把她面前的纱帐撩了起来,女子懒懒坐了起来。 杏儿一眼扫去,这才看到这女子果真十分惹眼。 她看起来十八九岁上下,一头乌发云鬓如雾,眉眼明丽大气,娇眉杏眼,脸庞精致。 再加上她极会打扮,一袭华丽的紫色长裙,头上零零散散点缀着几颗紫色珍珠,只在鬓角簪了一朵紫色的芍药。 整个人就如一株开的正盛的紫牡丹,说不出的华贵耀眼。 袁婉莹忙带着杏儿裴娇跪下,规规矩矩的磕头道,“拜见王妃娘娘。” 这是穿来这个世界后,除了父母外,杏儿头一次给人下跪,心头十分不适。 但也没办法,那恭王妃声音热情,却并没有让她们起身,直等到她们磕完了头,才笑笑道,“妹妹何必如此客气,快请起来!” 她说着,这才扫了袁婉莹身后的杏儿和裴娇一眼,突然一眼看到杏儿的脸,她微微一顿,淡淡道,“这两位是?看着倒是脸生……” 袁婉莹忙道,“禀王妃,这是裴家的两位妹妹,刚从益州过来,我就带她们出来走走。” “裴家?” 恭王妃显然没有印象,她身旁的丫鬟忙伏在她耳边提醒了几句。 她这才想起来袁婉莹被说给了一个四品的小官,对杏儿两人瞬间没兴趣了,只淡淡道,“这样啊……婉莹妹妹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她热情的招呼袁婉莹上前,拉着她的手说话,却将杏儿和裴娇晾在了一边。 杏儿和裴娇只好在旁边站着,也没人招呼她们坐下。 第291章 飞来横祸 杏儿倒不在意,只垂头看似柔顺的站在一旁,裴娇却有些不高兴了,碾了碾脚,觉得这王妃真是太没礼貌了,哪有叫人一直站着的道理! 恭王妃如此作派,袁婉莹也没办法,只能顺着她回话。 却听恭王妃闲话了几句,就话题一转问道,“对了婉莹妹妹,我记得老师以前,认识一位医家圣手,专攻疑难杂症,被人称为陆地神仙,不知那位老神仙现在何处?老师可能找到?” 她的语声微微有些急切。 袁婉莹一呆,道,“这个我倒不知,王妃想问的话,我回去问问祖父。” 恭王妃道,“好,那就麻烦妹妹了,务必让老师寻到那位老神仙的下落。” -- 第340页 她说着,微微叹气,抚着自己的小腹道,“你也知道,我成婚数载都怀不上身孕,虽然王爷不在意,可,可这到底是关于皇嗣的大事,老师若真能找到那位大夫,本宫就记袁府一个人情!” 袁婉莹心头一惊,恭王妃这承诺可谓是极重了。 当今圣上并无子嗣,而且皇上常年服食丹药,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能不能生下皇子还两说。 如今朝中势头最猛的就是恭王,许多人传言,若皇上出了什么事,最有可能继位的就是这位恭王…… 所以恭王妃才着急的要怀孕,一旦恭王有了子嗣,想必支持他的人更多! 袁婉莹吓的冷汗涔涔,知道恭王妃盯上了自家,这位医道圣手,祖父是一定要替她找到了! 恭王妃看出了她紧张,又拍了拍她的手宽慰了几句。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进来禀报,“娘娘,王爷和礼王爷过来了!” 话刚说完,偏殿门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当先的男人一身白色绣银蟒锦袍,看起来二十三四岁,身形颀长,器宇轩昂。 他头束玉冠,修眉俊目,身上有股温文儒雅的气质,看起来风度翩翩,正在恭王轩辕景庆。 跟在他后面的男子年岁略小些,一身蓝色锦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虽然面容依旧英俊,但面皮发黄,两眼泡微肿,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却是礼王轩辕景玉。 一看到两人,恭王妃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亲自迎上来道,“王爷,你不是带四弟去和圆觉大师论道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景庆扶住她的腰,笑道,“听说袁家小姐过来了,本王也许久没见到老师了,过来问问老师身体如何!” 他说着,含笑看向了袁婉莹。 袁婉莹忙站起来施礼道,“劳殿下挂心,祖父身体很好,还常常念起几位殿下!” 景庆点头笑道,“那就好,本王也惦记着,等哪日得闲,定当登门,陪老师再手谈几局……” 两人说着闲话,景庆目光掠过袁婉莹,就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杏儿和裴娇两人,道,“这两位是?” 杏儿本想装作隐形人,这下也装不成了,只能过来,福下身施礼道,“拜见恭王殿下,家父是六品户部司事裴通,这是家姐!” 见到这高高在上尊贵的王爷,裴娇有点害怕,缩在杏儿身后也跟着施了礼。 然而杏儿一抬头,对面的恭王爷目光就顿住了,眼底闪过一道惊艳。 而那位礼王更是张大了嘴,目光在杏儿和裴娇的脸上扫视,一步就跨了出来,啧啧道,“哟,这是哪里来的两个小美人?本王怎么没有见过?” 说着,他看着杏儿的脸,脸上闪过痴迷惊艳,竟拿扇子去挑她的下巴道,“小美人,你姓裴?” 眼见扇子伸了过来,好在杏儿反应快,立刻退后了一步避开。 礼王还想上前,被景庆拦住了,景庆警告的看了一眼弟弟,思索了一下道,“六品户部司事?四品吏部侍郎裴鸿可是你哥哥?” 杏儿低头道,“正是!” 她手指攥的紧紧的,着实吓出了一头冷汗。 这礼王的举动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堂堂王爷,竟然一见面就调戏女子。 听到裴鸿是她哥哥,景庆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和蔼的笑道,“原来是裴鸿的妹妹,你哥哥年少有为,是我大胤的新兴栋梁,你不必多礼!” 他让杏儿起身,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 旁边的恭王妃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了,忙挽住他的手笑道,“王爷,她们可是婉莹妹妹未来的小姑子,这回是陪婉莹妹妹过来上香的,行了,我话也问完了,该让她们回去了。” 她转头笑着对袁婉莹道,“今儿麻烦婉莹妹妹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她笑的亲切,望着杏儿的目光里却暗含寒芒。 袁婉莹巴不得赶紧走,冲几人又施礼后,忙不迭的拉着杏儿和裴娇出来。 一出了偏殿,几人都大出了一口气。 袁婉莹赶紧带着她们出来,路上看见杏儿脸色不好,她一脸愧疚道,“杏儿妹妹,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早知道我就不带你们过来了……” 她自责的厉害。 杏儿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她,谁也没想到会突然碰到恭王妃。 袁婉莹和恭王妃熟识,她命她过去说话,而袁婉莹是和她们一起的,肯定要带她们过去回话。 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倒霉,一想到那个礼王看她的眼神,杏儿心头就隐隐不安。 她想了想道,“袁姐姐,这次不怪你,谁也没成想会碰到这种事,不过这庙里不能久留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袁婉莹也怕出事,不敢再留了,带着她们赶紧下山。 杏儿三人走了,偏殿里,恭王却正在训斥弟弟。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堂堂一个王爷见了个女子就失态,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你若是再胡来,被御史参一本,我可管不了你!” 被哥哥这样骂着,礼王轩辕景玉连头都不敢抬,只是想到杏儿的面容,犹有些心下痒痒,悻悻道,“没那么严重吧?不过就是个六品芝麻官的女儿,本王看上她可是她的福气……” -- 第341页 第292章 担忧 他话还没说完,景庆就一脸严厉的道,“你的脑子是被猪吃了吗?没听到她说是裴鸿的妹妹?裴鸿在吏部可是一把刀,查起官员来毫不留情!他背后又站着袁阁老,你若是动他妹妹,在这个时候只会给我们找麻烦!我警告你,那些平民之家的女子也就罢了,裴家这两个丫头你不许动!” 见他说的这么严重,礼王只好支吾道,“好,好吧,二哥我听你的,不动她们就是……” 但话是这么说,想到杏儿那小小年纪,却已经出落的水灵娇媚,就像一枝含露待放的牡丹,实在是勾的人心痒痒。 而且除了她,另一个裴家之女也长的不差,明艳多姿,要是能把这一对姐妹花都弄到床上,该是多么的销魂蚀骨! 礼王想着,一颗心愈发的蠢蠢欲动起来,只是看到二哥说的这么严厉,他没敢再露出自己的垂涎之色。 而看到丈夫的脸色,旁边的恭王妃心头一咯噔,想到杏儿那张脸庞,她本能的有些不安,过来挽着丈夫的手撒娇道,“好了好了,四弟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何必这么认真!” 等出门时,她却落后了一步,等丈夫离的稍远,她笑吟吟冲礼王道,“四弟,你二哥也就是说说,不过是个四品侍郎的妹妹,算不得什么大事,你若真喜欢,私下里把她们弄进府玩玩也就罢了,只是别给你二哥明面上找麻烦!” 礼王一听,当即大喜道,“二嫂这话可当真?我能动那两个丫头?可是二哥说……” 他话还没说完,恭王妃就笑道,“你二哥是让你别把事情捅到明面上来!朝里有些老东西不安分,时时刻刻等着挑你二哥的错处!不过,区区两个六品官之女,也算不得什么,你真喜欢,就偷偷弄到府里,等到木已成舟,她们都是你的人了,那个裴家还敢声张不成?到时候,你就是把她们留下当侍妾,也没人敢说什么……” 礼王瞬间大悟道,“二嫂说的对!我偷偷把她们弄到府里,只要事情不捅到明面上不就没事了?多谢二嫂!” 他冲恭王妃拱了拱手,就急切的转身就走,让人去查裴家二女的资料去了。 恭王妃望着他急吼吼的身形,唇角挑起了一抹笑。 从慧源寺出来,杏儿三人不敢停留,直接坐着马车就去了袁婉莹的庄子。 袁家的庄子就在雾霞山脉附近,庄中有农场良田,还有一口四季温热的汤泉。 因为上午之事,三人都有些扫兴,下午只裴娇骑了一小阵子马,见杏儿和袁婉莹都不骑,她也没了兴致,三人就一起去泡温泉。 这处温泉是在室内,只三米不到的小池子,碧绿的汤池散发着袅袅热气。 袁婉莹挥退了侍女,三人除了衣衫,小心翼翼坐了进去。 袁婉莹从刚才起一直都心神不宁,此刻她一转头,就看到杏儿只穿着一袭薄纱内衫整个人泡在池子里。 如云的乌发堆叠在她头上,薄纱紧紧贴着她娇躯,裸露出来的皮肤白嫩的惊人。 因为热气,她脸颊微微发红,额头上缀了几颗水珠,因为舒畅,她微微闭着双目,修眉长睫,小巧的鼻梁下一双红唇水嫩诱人,此刻的她,简直是冰肌玉骨,整个人美的惊人。 袁婉莹心头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抱着的侥幸心思是多么可笑! 碰到这样的美人,若她是个男子,恐怕也不会放过! 更何况礼王位高权重,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再看旁边,裴娇也是一副绝美风景,红纱的内衫紧紧贴在她身上,她正坐在池边,修长白嫩的腿踢着水玩,一副天真无邪,娇艳夺目的样子。 袁婉莹眼皮直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了大事! 她这两个未来小姑子长的也太好了些,尤其是杏儿,刚才在恭王妃倪沐椀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前也毫不逊色,再想想礼王的为人和风评! 她再也坐不住了,“哗啦”一下从水中起来,一把抓住杏儿的手问道,“两位妹妹,你们在家时,可曾定了人家?” 她冷不丁问出这一句,裴娇还以为是小姐妹之间谈心,立刻红了双颊,一脸扭捏道,“没,没有呢……” “没有吗?”袁婉莹心头一沉,转头问杏儿道,“蓁蓁你呢?” 杏儿看出她脸色不同寻常的郑重,犹豫了一下道,“没有,不过先前曾说了一个,后来他家背信弃义,这门婚事就作罢了,而且我之前曾遇到一些事,亲事怕是没那么好说了……” 她把山中遇到劫匪,还有曹家的事说了一遍,当然用的是她滚下山坡,被农家所救的版本。 袁婉莹听完却是一脸凝重,蹙着眉尖道,“这可麻烦了,如果有可能,最好让伯父伯母近期就给你们说个人家……” 裴娇也看出不对劲了,跳过来道,“婉莹姐姐,怎么了?” 袁婉莹一脸愧疚,拉着杏儿的手眼圈一红道,“蓁蓁妹妹,我对不起你们,我,我怕是给你们带来大麻烦了……” 她把礼王的事说了一遍。 礼王轩辕景玉是先帝第四子,生母只是个嫔,身份并不高,而且他从小性子懦弱,从没得到过重视。 当今圣上继位后,几位皇子相继开府出宫,礼王平日并不起眼,可他和恭王处的极好,成日只跟在恭王后头。 后来恭王一步步势大,礼王也跟着水涨船高,这些年在朝中颇揽了些权势。 -- 第342页 “最重要的是,礼王十分好色,这些年府中拢了不少美人,有平民也有官家之女,闹出过的最大丑事,是他曾经将一位上京叙职的外放四品官员之女强占,那官员闹到了皇上跟前,可因为有恭王保着,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袁婉莹话音一落,裴娇就吓白了脸,颤声道,“婉莹姐姐,你,你是说,那个礼王有可能看上我们?” 袁婉莹看着杏儿的脸,叹气道,“不是可能,是一定!” 她说着就落下泪来,心头自责愧疚到极点,哽咽道,“早知道,我,我一定不带你们出来……” 第293章 祸事 杏儿半晌没说话,心头也有些发凉,却只能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袁姐姐,这事也不是你的错,谁能预料到这种事呢……” “就是,都怪那个色胚!难不成以后我们只能蒙着脸出门?”裴娇更是义愤填膺。 袁婉莹打起精神,道,“如今之计,只有让伯父伯母快点给你们相看人家,最好尽快定下!你们有了人家,他总会顾虑一些!” 杏儿想了想,笑笑道,“袁姐姐,也没那么严重,他盯上我们,大不了以后我们就不出门,一直待在家中,他还能到我们家里抢人不成?” “话虽如此,可是……” 袁婉莹忧心忡忡,想说,她们也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啊! 而且她在京中,深知礼王势大,裴家毕竟根基太浅,若礼王真盯上她们,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礼王好色已经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事,有女儿的人家谁不是避他如蛇蝎? 想到他之前还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过她,若不是祖父是当朝阁老,怕是连自己都保不住! 袁婉莹越想心头越发凉,当机立断对杏儿两人道,“此事我们不能侥幸!今日我回去就禀报祖父,让他在朝堂上警告礼王,二位妹妹回去也告诉伯父和你们大哥,总之,这段时日二位妹妹千万不要再出门了,府中也多加派人手!” 杏儿点了点头。 经过这事,三人也没心情在外面再游乐了,又泡了一会温泉就起身,收拾好赶回了府里。 袁婉莹亲自去向胡娘子请罪,并且说明了厉害。 胡娘子大惊,万万没想到女儿们出去一趟,竟惹了这么个大麻烦。 但她也无法苛责袁婉莹。 等她走后,她立刻叫来了杏儿和裴娇,详细询问情形。 当得知那个王爷竟然第一面,就要对女儿动手动脚时,她吓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杏儿在回来的一路上却已经定下神来,安慰母亲道,“娘,没那么可怕,大不了以后我们都不出去!还有,就算出门,我身边有喜鹊和刘七爷护着,必不会出事的!” 想到喜鹊和刘七爷的功夫,胡娘子微定了定神,又叮嘱裴娇,“还有娇儿,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出门了,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就晚了!” 裴娇这回倒听话,点点头道,“知道了母亲,我也不出去!” 两个女儿都安顿好,胡娘子心下稍定。 然而等到当天晚上裴通父子回来,她就把这事说了一遍。 裴鸿听后大惊,他在京中这么多年,自然深知礼王是个什么货色,眼眸当即就沉了下来,冲父母道,“爹娘,你们放心,我绝不会让妹妹们出事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裴通蹙眉道,“你有什么办法?他毕竟是个王爷,你可不要乱来!” 裴鸿笑了笑道,“爹你放心,孩儿不做什么,就是多招些人手把家中护住,妹妹说的对,那礼王总不可能上门来抢人!” 裴通点了点头,却没注意到儿子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眼里甚至带着森森寒意! 当天晚上,胡娘子睡下时左右还是觉得心头不安,跟裴通商量。 “通郎,我想过了,要不还是给娇儿和杏儿尽快说个人家吧,袁大小姐也说了,那礼王对嫁了人的姑娘可不感兴趣,只要她们嫁人就安全无虞了,那毕竟是个王爷……” 胡娘子此生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任职四品武卫将军的齐家大爷,什么王爷皇上的,她只在戏文里听见过,想起来就觉得胆战心惊。 裴通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你莫怕,就算是王爷,也不敢明目张胆乱来!否则哪还有什么纲常法纪?不过人家还是要说的,她们两个都不小了,蓁蓁性子乖巧倒也罢了,娇儿一向任性,得找个能管得住她性子的……” 胡娘子愁道,“可我看着,娇儿还是对子谦最上心,要不,你再去跟子谦说说?我瞧着娇儿最近已经懂事了许多,若是能成,这必是门好姻缘……” 裴通沉默不语。 其实他如何看不出来,自上次裴娇拒婚后,孟子谦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肯再接受这门婚约? 可是想想礼王这个威胁,再有自家闺女的心思,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长叹一口气,决定明天再厚着脸皮跟孟家提一次! 而胡娘子心里最愁的,则是女儿的婚事。 她双眼垂泪道,“可怜我杏儿,现在匆忙间说亲,又能找到什么好亲事?” 她心疼的厉害,因为曹家在外面肆意散播,杏儿曾丢失数天的事不少人家都知道了。 如今她这状况,什么有头脸的人家肯定是说不到了,而就算想找个普通人家好些的子弟,这一时半会却又哪里找得到? -- 第343页 想到这里,胡娘子简直是把曹家恨之入骨。 他们为了打消曹文远的念头,不惜在外面诋毁杏儿声誉,胡娘子只恨自己之前眼瞎,怎么结交了这样一家人! 裴通没奈何道,“这样吧,明天我去衙门和同僚之间打问打问,谁家有好的儿郎,不问出生家世,只要人品端正咱们就给杏儿定下!” 胡娘子点头拭泪,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裴通去了后院,找到孟子谦,与他长谈了一次。 裴娇年长于杏儿,自然是先把她的事定下来。 裴通想着,只要孟家答应,下个月儿子大婚后,即刻就办裴娇的婚事,这样家中也算双喜临门。 然而他出来,脸色却不怎么好。 当天晚上,胡娘子问起来,裴通只摇摇头道,“子谦拒绝了,他说最近要专心攻读,在功名未成之前不考虑成家之事!” 夫妇二人相顾无言。 胡娘子没忍住,问道,“那,那你可有和他说起礼王?” 裴通摇头道,“不曾,结亲是结两家之好,若他为了救娇儿应下,将来恐会夫妻生怨!” 胡娘子也知道是这个道理,长长叹了口气。 孟家母子虽住在裴家,但孟子谦为人仁义,之前她家落难,人家倾囊相助。 若如今以礼王之事逼迫他,自家不是恩将仇报? 况且裴娇那性子,也实实配不上孟子谦,以他的才学,今科必过,以后平步青云,还怕没有大家小姐看上? 第294章 拒绝. 所以被学生拒绝,裴通是无论如何没脸再去说了。 夫妻两人说着话,却谁也没注意到,门外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此时正恨的浑身发抖! 裴娇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气的一张娇艳的脸都扭曲了! 她本来是亲手做了份鸡汤,满心欢喜的过来想请父母品尝,还想把剩下的都给孟子谦送去。 没成想在屋外,却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听到父亲又去找了孟子谦,再次向他说起两人的婚事,而他竟然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裴娇都快气炸了,屋也不进了,扭头就往孟家母子住的屋子跑! 她要亲口去问问,她到底哪里配不上他,让他这样三番四次的拒绝?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对他的好,几乎日日往小院跑,送自己做的香囊,吃食! 她一个姑娘家,几乎把自己的脸面踩在了地上,腆着脸去向孟子谦示好,可他呢?日日冷着一张脸,活像她欠他几百万一样! 她不就拒绝过他一次么?他一个大男人家,怎么这般记仇? 裴娇跺跺脚,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只感觉心底像有火在烧,不管不顾就跑去了孟子谦的院子。 这个时候孟家小院早就落了锁,只从两扇简陋的木板门里透出一丝光线。 裴娇气的抬手就“咚咚咚”敲门,大喊,“孟子谦,你给我出来!” 屋子里,孟子谦正在灯下夜读,听到外面的喊声,漆黑的眉峰皱起。 孟母正在灯下补衣裳,听到,有些无奈的抬头道,“谦儿?又是裴二姑娘?” 孟子谦点点头,孟母犹豫了一下,叹道,“娘看裴二姑娘也不是那么差,今日裴大人还……” “娘!”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子谦打断。 孟子谦听着门外不断传来的叫喊,脸色终于露出不愉,蹭的站起身道,“我去跟她说清楚!” 他转身就出了门,没理会身后母亲无奈的叹了口气。 裴娇正喊着,木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冷着脸的男子。 昏黄的灯光下,男子一袭青色长袍,眉眼像给他镀上了一层融融暖玉,衬的男子英俊又带了些冷冽。 裴娇一颗心瞬时怦怦怦剧烈的跳动起来,嘴张了张,原本来时怒火冲天想骂他的话不知怎么竟说不出口了。 然而孟子谦的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看着她声音冰冷道,“深夜过来,裴二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裴娇脸色有些发红,垂下头,拈着衣角有些不自在的道,“我,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婚事?” 这般直白的说出来,饶是裴娇向来蛮横,也觉得脸颊烫如火烧。 而且她说着突然就委屈起来,她一个女孩子,追他追到这份上,也算是前无仅有了。 哪知道对面男子的面容冷漠,眉眼根本没有一丝波动,只淡淡道,“没有为什么,不喜欢,不愿意!你不是我中意之人,裴二姑娘不懂吗?” 裴娇张大了嘴,万万没想到他会说的这般直白,冷漠无情的话语就跟冰块似的一字字砸下来,直砸的她心头冰冷,浑身颤抖起来。 然而这还不算完,对面男子看着她,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不耐和厌烦,径直道,“裴二小姐一个姑娘家,至少该懂得姑娘的矜持,这般三更半夜来找一个男子,大吵大闹,扰人安宁,大概裴二小姐任性惯了,但在下可无福消受你这般性子!” 裴娇被他一通训斥,砸的头晕眼花,俏脸发白,抬头看着他气道,“你!” 孟子谦面无表情,直接道,“怎么,在下说的还不够明白?在下属实对二小姐无意,还请二小姐自重,莫要一次次纠缠,让自己难堪!” -- 第344页 他说完,毫不犹豫把门“咣当”一关。 两扇门板在裴娇面前重重磕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外面气的浑身发抖。 裴娇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被人数落成这样! 而且她天天过来对他嘘寒问暖,给他送吃送喝,在他看来,只是“纠缠”?让她“自重”? 裴娇无疑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让她整个人都要炸了。 她想也不想把手中的食盒“砰”的一声就砸在了门上,扭头呜呜哭着跑走了。 孟子谦站在门里,并没动弹,听到女孩子哭着跑远,半晌,他才打开门。 外边那双层的食盒滚落在地上,里面一些点心和几碗汤被洒了一地,传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孟子谦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借着月光,看到是极精细的点心,汤里还有熬的脱骨的肉块,显然是极为用心的。 他面上没有半分波动,拒绝裴娇,也并不是他记仇,而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深知这位二小姐的脾气和自己简直是两个极端。 两个性子不同的人以后要如何生活? 况且裴娇那般心高气傲的,自小又是锦衣玉食,他家如此贫寒,就算他考中进士,好一点也不过外放做个普通官员,如何供养的起她? 正因为看到了这些差距,孟子谦才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裴娇。 可是看着她跑走的背影,听着她的哭声,他心头竟然觉得有些闷闷的。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她肯定不会再来纠缠了吧? 孟子谦又在外面站了半晌,把空食盒那些都处理了,才转身回了屋。 杏儿院中。 喜鹊正愤愤不平的道,“今天我出去打听了,那个礼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府中光侍妾就好几十!这人荤素不忌的,上到官家之女,下到平民女儿,甚至还有烟花之地的什么花魁,都收拢进了府中!京中有女儿的人家提起他,简直是谈虎色变!也不知道那个色胚是怎么消受得了的! 奴婢还听说,被他盯上的人,十有八九都得弄进府里,这一点,袁小姐担心的没错,这一段时间,小姐最好不要出门了……” 杏儿只觉得愁的厉害,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新铺子了。 来了京里,自然还是要开她的老本行,最近刚让刘七爷在外面物色了几间不错的铺子,她本来还想要亲自去看看,可这不能出门怎么办? 第295章 夜掳 喜鹊也觉得这不出门不太现实,一天两天还好,那时间长了呢? 她想了想道,“小姐,大不了我们增派人手,况且还有我师傅和我,那个礼王不来则已,他要敢对你做什么,我就削了他的命根子!” 她自从学了武后是愈发暴力了,连“命根子”这种话也脱口而出。 知书几个都掩嘴窃笑,杏儿刚要说话,隔壁院中就传来裴娇呜呜的哭声,还有她大发脾气四下砸东西的声音。 几人都一脸愕然,知书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秀红起身,快步往外走去道,“我去看看!” 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小声冲杏儿道,“二小姐正在发脾气呢,听说是因为被孟公子拒婚的事……” 喜鹊撇嘴道,“现在知道哭了,早前不是她瞧不上人家?” 杏儿倒没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她最近和裴娇关系缓和了些,但依旧是处的不冷不热的,她若过去安慰,没准裴娇还以为是去看她热闹呢。 她约束院中下人不许让她们多嘴,对于礼王之事,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 明着出不去,难道她不能暗着来? 刘七爷和喜鹊的功夫都不低,有他们贴身保护,她又不去偏僻的地方,在城里热闹繁华之地,她就不信那个礼王敢乱来! 所以第二日,当她一身短打衣衫,头发高高束起,打扮的跟个卖菜小贩似的,喜鹊和秀红她们都一脸惊讶。 秀红呐呐道,“小姐,你,你是要这样子出门?” 杏儿笑了笑,让喜鹊去厨房刮了些锅底灰和在铅粉里,在脸上和所有裸露的皮肤上都薄薄涂了一层,眉毛再画粗。 这样看下来,她就是一个皮肤灰暗,丢到人堆里都认不出的普通小厮模样。 杏儿张开手在秀红面前转了一圈,笑道,“这样你还能认出我吗?” 秀红惊奇的看着她,杏儿这样一打扮,连熟悉的人都看不出来了。 喜鹊拍着手道,“这个法子好!我也扮成这样!” 说到就做,她立即更换了男装,像杏儿一样,把脸抹黑。 就这样,主仆俩在菜农过来送菜时,给了他们些银钱,大摇大摆就混在了菜农中,离开了府里。 而此时,裴通还正在愁府中守卫的人手不够,把裴鸿叫来,跟他商量着把外出去寻找裴老太的周大海他们叫回来。 裴老太和裴舅爷说是早一步来了京城,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见他们找来裴府。 裴通到底放心不下,在来了的第二天,就把周大海派出去,让他带了些人手去找老娘。 可现下府中人手不够,他就犹豫着要把外面的人都召回来,裴鸿笑了笑道,“爹,用不着,人手我都安顿好了,尤其是两个妹妹的住处,保管安全无虞……” 他话音还没落,一个小厮就找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 第345页 裴鸿听的一脸惊讶,那小厮道,“可要把三小姐叫回来?” 裴鸿想了想,摇头道,“算了,你派些人手跟着她们,保护她们安危即可!” 小厮应下退走。 之后几天,裴鸿召集了不少人手,把家里围了个严严实实,尤其是两个妹妹的院子,都有不少人在暗中保护。 就在裴家上下如临大敌的时候,礼王府轩辕景玉正一脸震怒。 他面前,几个穿着礼王府侍卫服模样的人正在地上翻滚哀嚎着,只是他们手脚都软绵绵的耷拉下来,看着像是没了骨头似的!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道,“王爷,这几个就是前日派过去盯着裴家两位小姐的人,可没想到今早,这些人就都被扔在了咱们大门外,个个都被断了手脚……” 轩辕景玉看着地上东瘫西倒的侍卫,气的骂道,“一群废物!可看到是什么人?” 地上一个疼的满脸扭曲的侍卫嘶声道,“主子,那人功夫极高,我们,我们都没看到脸,就被人扔了出来,那人还警告我们不要再打裴家小姐的主意!” 轩辕景玉气的牙痒痒,他不过才派人盯了裴家两天,所有人就被打断手脚扔回来,这简直就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眼看再问不出其他,他挥挥手让人把侍卫们拖下去医治。 等人都出去后,管家道,“主子,这事不对啊,小小一个裴家,哪里来的高手守着?裴通区区一个六品芝麻官,听说连护院的下人都是临时买来的,怎么能支使得动这么厉害的高手?” 轩辕景玉挥手让他退下,一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房中,全身形都笼在一袭黑衣中,显然是一位皇族暗卫。 轩辕景玉沉着脸吩咐,“陆一,你想办法去把裴家那两个小妞给我掳来!” “是!”暗卫起来,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轩辕景玉磨了磨牙,脸上却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本以为只是两个普通的官家之女,没成想暗中竟有高手盯着,这事可有趣了! 他想到杏儿那张娇美的容颜,一颗心只觉得无比火热,巴不得现在就把那两姐妹掳来,细细把她们的衣衫扒开,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杏儿可不知道一场无形的危机已经降临了。 这两日她扮成小厮去外面,果然没人认出,她身边又有刘七爷和喜鹊跟着,一时胆子更大了许多,日日在外面忙碌着店铺的事,直到晚上才回家中。 胡娘子并不知道女儿日日往外头跑,她正忙着准备裴鸿的婚事。 下个月就是婚期,胡娘子简直忙的脚不沾地,布置新房,准备聘礼,两家还要“过书”,再之后是纳吉。 虽说出了礼王这档子事,但这定好的婚期也不能变,还得给两家亲朋下帖子,一时间裴家每天都有人进出,热热闹闹。 胡娘子只约束着两个女儿不许出门,这些时日,曹夫人也带着她认识了不少世家夫人。 胡娘子只留意着谁家有未婚儿郎,一边操心儿子的婚事,一边给女儿挑选夫家,着实忙的不可开交。 几天后,夜里降了一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敲打着窗棂,扰的人无法安眠。 杏儿在做新铺子的预算,睡的有些晚了,然而刚刚躺下,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咯噔”的轻微声响。 第296章 半夜惊魂 声音从房顶隐隐传来,杏儿先前并没在意,然而在她睡着的半梦半醒间,隐隐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清叱。 杏儿一惊,陡然醒了过来。 室内漆黑一片,窗外雷声隐隐,她叫道,“喜鹊?喜鹊!” 然而本该在外间值夜的喜鹊却不见声息,杏儿心头突突的,摸黑下了床。 出来一看,喜鹊的床榻空空的,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杏儿又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她心下十分不安,喜鹊如无意外,绝对不会在这深更半夜跑出去! 犹豫了一下,杏儿随手披了件衣裳准备出去找人。 刚一打开屋门,寒风裹挟着雨珠扑面而来,杏儿冻的一个哆嗦,刚一抬眼,眼睛骤然睁大了,巨大的惊骇让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院中雨声哗哗,然而在电闪雷鸣中,有两道人影正在拳来脚往,一人手中的长剑在闪电中发出森森白光! 漆黑的夜色下,这两人身影就如鬼魅一般,你来我往,居然悄无声息,只有一人手中的长剑划破黑幕。 杏儿吓的差点没喊叫出来! 这两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她的院子? 是不是歹徒? 巨大的惊恐涌上来,她刚要张嘴喊叫,其中一个黑衣人似乎发现了她,转身就朝她扑来。 他的速度极快,顷刻间就到了她近前,伸手向她腰间闪电般抓来。 这电光火石间,杏儿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都吓傻了,眼睁睁看着那人伸手探到了她腰间。 他手上用劲,想将她带起,然而瞬间,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侧边不顾一切的撞来,伴随着喜鹊惊恐的怒斥,“放下我家小姐!”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男人身后升腾,却是另外一个黑衣人也扑了过来,后发先至,一剑朝先前的人背后刺去。 那人不得已松开杏儿,身子向前疾扑,想避开身后的剑光。 然而他到底动作慢了些,那道剑光划到了他肋下,男人闷哼一声,向前猛然飞扑,脚尖在墙上点了几下,瞬间跃出了院子。 -- 第346页 后面的身影也紧追了上去,两人顷刻间就不见了人影。 而杏儿被那黑衣人带的,差点一跤跌在地上,幸亏喜鹊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焦急的道,“小姐,你没事吧?” 好半天杏儿才回过神来,被喜鹊连拉带拽扶进了屋子里。 屋门关上,外面风大雨疾,树影摇曳,再看不出半点异状。 喜鹊把杏儿扶坐到榻上,点亮灯盏。 杏儿此时还没回过神来,双眼怔怔,只吓的脸色发白。 只这么短短一瞬功夫,她浑身已经湿了大半,衣裙紧紧粘在身上,不知是冻的还是太过害怕,她的牙齿格格格的不停轻颤。 喜鹊以为自家小姐吓到了,忙给她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一迭声的安慰道,“小姐小姐不怕,已经没事了……” 手心中茶盏的热气让杏儿渐渐回神,她这才看到,喜鹊全身上下已经全湿透了,头发都湿漉漉的粘在脸颊上。 她也冻的厉害,脸颊青白,浑身直打哆嗦。 杏儿急了,忙把自己手里的热茶推给她道,“快喝!怎么弄成了这样?” 喜鹊喝了茶,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主仆俩这才忙着擦头发换衣裳。 杏儿道,“刚才那是什么人?怎么来了咱们院子?” 喜鹊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我睡到半夜,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去看看,没成想就看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在咱们外头,像是要干什么坏事!奴婢上前阻止他,却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踢在了一边,幸好后来又来了个人,两人就打在了一起,之后小姐就出来了……” 喜鹊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主仆俩换完衣裳,都裹在了被子里,这才惊魂稍定。 杏儿想起刚才的情形,犹自吓的心惊肉跳。 两个黑衣人都蒙着脸,她看不到面容,但能确定一件事,先前那个黑衣人肯定是冲着她来的,不然一见她,那人就毫不犹豫扑上来,看样子像要掳走她! 可后面那人是怎么回事?这两人身手都那么高,完全不是普通会功夫的人! 可以想见今晚若是没有后面那人的保护,她一定就会被抓走了! 一想到这里,杏儿吓的脸都白了。 关键那人的武力值也太高了,喜鹊的身手已经很不错了,却连人家一招都敌不过,一下子就被踢在了一边! 关键是,那人没有抓走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以后没有第二个黑衣人保护,她怎么办? 一股极深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主仆俩越合计,越是心惊肉跳。 觉也没法睡了,就这样战战兢兢到了天明,眼见雨势渐小,那两个黑衣人没有去而复返,杏儿撑不住了,才小睡了一阵。 天光大亮后,风住雨歇。 昨夜狂风暴雨,院中的各色花瓣落了一地,然而天一大早就放晴了,初晨的阳光照下来,满院子的娇红姹紫,花瓣上带着晶莹的露珠,一派宁静美好的景色。 杏儿是被院中的声音吵醒的。 一大早,知书带着小丫头们打扫院子,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昨夜发生那么惊心动魄的事,她们睡在下院,竟半点不知。 杏儿强撑着起来,一夜担忧未眠,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眼皮下都多了一抹青黑。 秀红正伺候她洗漱,喜鹊跑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东西,急急递给她道,“小姐,你看这个!” 杏儿看到,那竟然是一块巴掌大的乌木腰牌,上面刻着云纹金边,最中间是个礼字,上面穿的系绳像被什么利器削断。 一看到这个牌子,杏儿的瞳孔就重重一缩。 秀红惊讶道,“这是什么?” 她伸手拿起来,喜鹊快速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昨天杏儿竟然遭遇了这般凶险,秀红吓的脸色都白了道,“怎,怎么可能?我们就在隔壁屋子,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喜鹊道,“那两人武功十分高强,怕是连我师傅刘七爷也敌不过!” 她顿了一下,对杏儿道,“小姐,我本来还想是什么人会有这般身手,可看到这个牌子,分明就是礼王府的腰牌!” 第297章 风雨欲来 杏儿看着那块木牌,她也认了出来。 祥云金边是皇族的标志,而这个“礼”字,更是明晃晃昭告着,就是礼王府! 秀红知道事关重大,忙过去把屋门关上。 喜鹊喃喃道,“就是不知道,这腰牌是哪个人掉的?” 杏儿看着上面明显被削断的系绳,想到后来的那个人拿着剑,而先前的人却一照面就想抓她。 事情很明显了,绝对是礼王府的人要来抓她,而后面的人不知什么身份,竟然保护了她! 而且这腰牌被削断,明显是后面的人在警告她,是礼王府在对她出手! 想到这里,杏儿心头泛起一股寒意。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礼王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竟然敢直接来掳人! 她把这推测一说,秀红直接骇白了脸,道,“这,这得赶紧告诉老爷和夫人!” 喜鹊也往外面走道,“我去找我师傅商量!” 杏儿喊住两人,顿了一下,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我爹我娘!” “为什么?”秀红和喜鹊一惊。 杏儿蹙眉道,“这件事太过凶险,告诉他们除了让她们凭空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哥的婚事就要到了,还是不要让他们操心的好!” -- 第347页 她深知这件事告诉父母没用,那可是王府啊,父亲的这点官衔,在人家眼里怕是连个蚂蚁都不如! 父亲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再一个,来人功夫那么高,告诉裴通和胡娘子,除了让他们跟着胆战心惊,根本没半点用! “可是……” 秀红犹豫道,“小姐,这件事若不说,光凭咱们几个,怎么挡的住?奴婢觉得,至少要告诉大少爷,大少爷肯定有办法!” 其实现在在裴家,真正的主心骨是裴鸿,这些时日他不知在忙什么,日日早出晚归,婚事有家里操心,他不怎么插手! 但杏儿猜测朝堂上肯定很多事,不然哥哥不会如此忙碌。 她本来不想打扰裴鸿,可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自己能解决的了,除了裴鸿,她没第二个人能依靠! 杏儿想了想,对秀红道,“好,我去找大哥,你去二姐姐那边看看,看看她那边晚上出没出事!” 她心里有一个猜测,那天,礼王明显看她和裴娇的眼神都不对劲,她才不信那个好色的王爷只想掳走她而不动裴娇! 秀红点点头,很快就去了,喜鹊也去外面找刘七爷。 杏儿找去了裴鸿院子,显然他正要去上朝,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官袍,手中拿着一顶双翅乌纱帽。 深绿色的袍子衬的裴鸿如玉树临风,只是他这段日子显然很疲倦,清俊的脸上挂着一抹疲惫。 看到杏儿一大早过来,他有些惊讶道,“蓁蓁,你怎么过来了?” 看杏儿脸色不大好,他知道她有事,忙挥退了下人,沉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杏儿一言不发把那枚礼王府的腰牌拿了出来。 裴鸿瞳孔重重一缩,瞬间站起来道,“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杏儿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裴鸿瞬间脸色大变。 自从知道礼王盯上了妹妹后,他这些日子做了不少准备。 调集了不少人手,把家宅都护住,尤其是两个妹妹的院子,更是守卫的水泄不通! 可他万万没想到,为了掳走妹妹,礼王竟会派出皇家暗卫! 没错,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皇家暗卫的腰牌。 皇家历代都有守卫自己的暗处力量,尤其是这些影卫,来无影去无踪,哪一个不是千里挑一的高手! 对上这些人,别说他布置的那些人手了,就算再多十倍,也是形同虚设! 裴鸿拿着腰牌,饶是一向心性沉稳,他的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心头一阵阵的寒凉后怕,原以为礼王至少会顾忌一些,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肆无忌惮,竟然公然派影卫闯入官员宅子中掳人! 想来昨夜,杏儿的运气简直是好极了,竟然还有另外一个高手在暗中保护她! 一念至此,他急忙问,“蓁蓁,那你知道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吗?他为什么会保护你?” 杏儿摇了摇头,道,“不知!” 那般的高手,她怎么可能认识?她认识的武艺最好的,也不过是刘七爷罢了。 裴鸿盯着她问,“你好好想想,有没有结识过什么有身份的人?” 他心头其实隐隐有个猜测,能对付暗卫的,只有暗卫! 另外一个能把礼王府的暗卫打伤,说明功夫更在其之上,可能驱使动影卫的,只有皇族中人! 听哥哥这样说,杏儿脑中蓦然闪过一道身影。 若说她认识的身份最高之人,莫过于那个威德将军了,他三番几次救她护她,若说有谁能暗中派人护着她,也只可能是他了。 但是很快,她就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一来威德将军现在远在南边,二来哥哥说能驱动影卫的只有皇族,可他又不是皇族! 兄妹俩合计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眼看着上朝的时辰要到了,裴鸿安顿她道,“那这几日,你千万不要再出门了,礼王那边的事,我会去找袁阁老想想办法!” 杏儿点点头。 裴鸿要往外走,然而看到她被吓白的小脸,还是有些心疼,顿了顿道,“蓁蓁,这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万事有哥哥!哥哥一定会找出法子,不会让他动你们一下!” 杏儿看着哥哥坚定的神色,心头暖了暖,冲他笑道,“哥,我不怕!大不了我藏起来!倒是你,最近要成亲了,别为了我的事太过分心。” 裴鸿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就走了。 然而一出门口,他一张俊脸就冰寒无比,眸中像有风暴聚集! 礼王! 他的指节都捏的有些发白! 那个色胚!从知道他盯上了妹妹以来,他就已经在找对付他的办法了! 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侍郎,想要跟他硬扛,无异蚂蚁撼树! 这段时日以来,裴鸿正在没日没夜的收集礼王的罪证! 朝中混乱,诸王蠢蠢欲动,尤其是恭王,结党营私,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第298章 准备 礼王是恭王一党,暗中没少帮他办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能揪出一样,就算扳不倒礼王,也能给他找不少麻烦,让他再顾不得自家,这是裴鸿想出的唯一能救两个妹妹的办法! 可想法是美好的,恭王在朝中却何等势大,错根盘节,党羽众多,他们行事十分小心,想要找他们的痛脚,何其容易?而且十分危险! -- 第348页 他查了这些天,也不过是挖出些礼王强占民女和太过荒淫,导致不少女子被玩虐致死的罪证。 可因为这些女子都没什么身份,这些罪证在庞大的恭王势力前,无异只是些皮毛,根本对礼王不痛不痒,就算他把这些证据呈到御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裴鸿眉头皱的紧紧的,心头一时无比沉重。 礼王能派一个暗卫来自家,就能多派几个!妹妹身边虽好像有一个高手,可又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身份! 也不知道会不会一直留下保护她,倘若下次再多几个礼王府的暗卫,妹妹怎么可能幸免? 他到底该怎么办?裴鸿一时忧急如焚! 杏儿回到院子里,秀红匆匆过来,道,“小姐,我打听了,二小姐院子没发生什么动静,但在二小姐屋里的窗台上,发现了半枚泥脚印!” 杏儿心头一惊,裴娇的院子有脚印,至少说明她也被人盯着,只是昨日那人选择了先对她下手! 她不知道裴娇那边有没有人保护,但现在明显事情已经很严重了,她和裴娇随时都会有危险! 秀红吓的脸色发白道,“小姐,这两日你先不要出门了……” 杏儿点点头,发生了这事,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再往外跑了,店铺那些可以让刘七爷先盯着。 她吩咐完,想了想,又让秀红去隔壁一趟,“你去跟二姐姐知会一声,让她这两日也不要往外跑!” 她怕裴娇不知道轻重,还日日出去逛! 秀红道,“小姐你就放心吧,听说前两日二小姐和孟公子大吵了一架,这两日都伤心的厉害,窝在家中,一步门都不肯出呢!” 杏儿点点头,心头虽惶恐,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她让秀红出去,买了不少辣椒,碾磨成粉,随身装了一大包。 除了辣椒粉,她又让喜鹊去药铺暗暗搞些麻药。 让她意外之喜的是,喜鹊回来的时候,不光弄到麻药,还带回了一只毒蛇的毒馕! 喜鹊高兴的道,“小姐,这是我师傅让我带回来的,让小姐小心把这毒素抹在匕首上,到时候随身带着,说不定会有些用!” 杏儿大喜,把毒馕切开,里面的液体小心翼翼抹在随身匕首上。 反复几次之后,匕首上泛起一层幽蓝光泽,杏儿套好刀鞘,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秀红忧虑道,“准备这些……有用吗?” 杏儿眼底露出一丝冷色,这些东西虽然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些暗卫,但出其不意对付那个色胚礼王却大概有些用的! 他如果真敢对她做什么,她就和他拼了! 在杏儿全副武装准备时,礼王轩辕景玉也是一脸震惊,问刚刚回来的暗卫,“陆一,你可真的看清楚了?守在裴三小姐房外的也是个影卫?” 陆一跪在地上,捂着被划伤的肋骨道,“主子,错不了!属下和那人交手,招招式式都熟悉至极!只不过他功夫比我高,属下无从判断他是哪营的影卫!” 轩辕景玉琢磨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摸着下巴道,“这倒是有意思了,看来那两个裴家小美人儿,除了我,还有旁人盯着,只不过不知道是我哪位哥哥?” 他想了想,对陆一道,“裴家那边,你也不用去盯着了,既然知道是我哪位兄长的心头好,本王倒是不好暗中下手了……” 只是想到杏儿那娇媚的模样,让他放弃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眼珠转了转,吩咐陆一道,“这样吧,你去一趟二哥府上,把这事跟本王二嫂说一声,让她帮我想想办法!” 有恭王妃暗中撑腰,那么就算是有其他兄长跟他争,他也不怕了! 不过他现在只好奇的是,除了他,还有谁对裴家那两个美人也有兴趣? 在杏儿如临大敌,全院备战时,之后的几天,却罕见的风平浪静了。 每晚喜鹊都陪着她一起睡,喜鹊夜夜警戒到天明,但礼王府的暗卫却再也没来过,连那个保护她们的黑衣人也没露过面。 几天下来,不光喜鹊,连杏儿也被耗的够呛。 秀红看着喜鹊疲惫的神色道,“要不我和你轮换着陪小姐,不然你这样日日耗着也不是事儿!” 喜鹊摇摇头道,“不行!你不会功夫,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你根本保护不了小姐!” 秀红愁的脸都皱了起来,因为一个礼王,简直折腾的全院子人仰马翻,但只有喜鹊一个有功夫在身的,其她人去多少都是送菜! 杏儿看着喜鹊两眼下的青黑也有些无奈,人常说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她们总不能这样日日防着吧? 可不等她想出什么办法,齐樱就来了。 这些时日随着裴鸿婚事的临近,不少齐家人也都来贺喜,齐樱是和齐大娘子一起来的。 她有些时日没见杏儿了,一来就亲亲热热的拉着她说话,抱怨道,“你不是说去找我玩吗?怎么这些时日都没见你登门?我祖母还惦记着你,念叨了好几回请你过去呢!” 说起齐老夫人,杏儿有些愧疚,她只在刚来京城时去齐家拜访过一回,后来忙着开铺子,又遇到了轩辕景玉这事,自然不敢到处跑了。 她没跟齐樱说这些,笑道,“最近我哥不是忙着娶亲么?等忙完这段,我天天去找你说话!” 齐樱转嗔为喜笑道,“好啊,等过了九月,奇香斋的螃蟹又大又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吃!” -- 第349页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齐樱道,“对了,后日你和裴娇得跟我出趟门!倪国公府的二小姐倪明霞你知道吧?和我一块准备参加选秀的那个,后日要在府中举办宴会,邀请京中不少有头脸的闺秀们聚聚,听说你们是我表妹,就让我把你们也带上!” 第299章 兵权 “倪家?”杏儿一惊。 “对,”齐樱没看到她的脸色,自顾自道,“我本来不想去,可后来一想,你们来了京里后,还没认识什么人,左右以后都在京里混,趁这个机会去认认人也好!” 她话音刚落,旁边正摆点心的秀红就大惊失色道,“齐小姐,我们家小姐去不得!” 齐樱一愣道,“怎么了?” 杏儿道,“你说的倪二小姐,可有个姐姐是恭王妃?” 齐樱道,“对啊,说起她姐,我也想让你看看呢,大家都说她是京里第一美人,但我觉得她长的还不如你好看!倪明霞就仗着她姐姐的势,成天拿下巴看人,哼,也不知道瞧不起谁呢!” 她嘟囔了几句,才奇怪道,“咦,你怎么知道她家?” 秀红就把杏儿上次去慧源寺,已经见过恭王妃倪沐椀和惹上礼王的事说了一遍! 齐樱霍地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呀,这可糟了!你怎么这么倒霉,偏偏惹上了礼王那个色胚?怪不得倪明霞这回这么好心让我带你们去呢!” 她急的在屋中团团转道,“不行不行,我得去跟爹说,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杏儿抓住她道,“大伯可能对付得了礼王?” 齐樱神色一滞,杏儿看她的样子,就知道齐家也是没办法的,毕竟齐大伯也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哪里能对得上王族? 她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还是别跟大伯说了,” 既然没用,她也不想再把齐家拖下水。 齐樱急红了眼圈道,“杏儿你别怕,就算爹没办法,但他认识的人多,总能想出法子的!倪家咱们肯定是不去了,倪明霞这个贱人,这是挖着坑等你往里跳呢!” 她咬牙切齿骂了一通就跑了,要去告诉父亲这件事。 等她一走,秀红忧心忡忡道,“小姐,倪家让咱们过去,肯定是那个倪王妃的主意!不然她家是公卿之家,邀请咱们做什么?” 杏儿点了点头,这事情是显而易见的了。 她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这遍地权贵的京城,她们连“大家闺秀”这四个字都算不上,堂堂国公府二小姐宴会怎么会邀请她们? 想也知道里头有猫腻! 不过细想更是麻烦,倪家能这样,绝对跟礼王脱不了干系!莫非他这是不打算暗中掳人,而是明着要做什么了? 可暗中她们尚且能防备,若是礼王明着拿权势压下来,她们怎么拒绝? 这次她们可以避过倪家,那下次呢? 在杏儿愁思百结时,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叛匪之首王石逃窜到彬州,被威德将军陆承围困。 彬州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王石又沿途抢了不少粮食,本打算死守城门不出,和陆承对恃个一年半载。 哪成想陆承亲自带了一队亲卫潜入彬州城内,一把火将粮仓烧了个干净,王石没了粮食,只支撑了不到半个月就缴械投降了。 让满朝俱惊的是,跟着王石造反的叛匪足有五六万人,王石带着这数万人竟一股脑投诚了陆承! 而陆承不光把这些叛匪尽数接收,一个人没杀,连贼首王石都没有治罪,反而还提拔成了自己帐下的将士! 这件事简直千古未有,举朝震动! 不说这些叛匪本就是造反之徒,那王石更是匪首,陆承身为三品镇国将军,竟然公然将叛匪收入麾下,这不是想要造反是什么? 这些时日,朝中的文书雪片似的往彬州发,朝中更是吵翻了天。 不少人都说陆承这是终于露出了狼子野心,手握叛军,再加上他之前集结的南方兵力,他手中的大军已近十万! 这还不算他在边境一手训练起来的虎卫军,若加上这些兵力,光他一人手中就聚集了二十万大军! 一个将军手握这么重的兵权,已经严重危害到了朝廷! 不少人让景昭帝尽快下旨,将陆承捉拿回京问罪,但也有人担心此举彻底激怒陆承,把他逼上反路! 要知道他手中那么多兵力,再加上陆承勇猛无敌,若真反了,那可是天大之灾! 然而朝上吵成这样,景昭帝坐在御座上却昏昏欲睡。 他在后宫建了座道观,因常年痴迷于修仙炼丹,服用丹药,明明还不到三十岁正当壮年之人,却形销骨立,面色昏暗。 听到大臣们在下面吵,他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都住嘴!陆承拥兵自重,擅自收编叛匪,造反的狼子之心已显,即刻派人赶赴彬州,收缴他的兵权!若他敢反抗,就地格杀!” 他话音一落,有老臣就吓的大惊失色,连呼,“陛下不可!陆承手握重兵,若是去收缴兵权,他如何肯乖乖交出?到时候若彬州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景昭帝浑不在意道,“荒谬!那是我大胤朝的兵,不是他陆承的私兵!如何能说反就反?况且就算他反了,我泱泱国土,兵力何止百万,还怕他如何?他若敢反,到时候你们几个当将军的,就合力去平叛!” -- 第350页 他说着,手指一一点向武将行列,道,“你!你!还有你!难不成朕养着你们都是废物不成?连个陆承都拿不下!” 被他点到的武将都吓的一缩脖子,想着自家这位陛下是越来越荒唐了。 谁不知道威德将军勇猛无敌,手里又握着重兵,让他们上去对上,只有送死的份儿! 朝臣眼看皇帝越来越荒唐,不得不及时阻止,站在最右侧首位的端王轩辕景肃迈前一步道,“陛下,此举不妥,彬州的将士也是我大胤的将士,若贸然发生冲突,受损的只会是我大胤!若真要收缴兵力,只需想个稳妥的法子,将陆承引至京城,再把他拿下不迟!” 他一开口,朝臣中立刻有人赞同道,“没错没错,只要先想个法子把陆承引回来,是杀是剐还不是由得陛下?” 站在端王身后的恭王轩辕景庆也上前一步,道,“陛下,端王说的是,目前还是得先用怀柔手段把陆承召回来,再发落不迟!” 景昭帝打了个哈欠,无聊的道,“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第300章 回京 皇帝甩袖子走了,端王与恭王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今皇帝昏聩,膝下更无子嗣,两人在朝堂上各有一大批支持者,势均力敌! 只是两人虽各掌握着朝中的半壁江山,但到底手中兵力不足,无法一锤定音! 此时陆承手中的兵权无疑就是他们登顶帝位的最大关键,就看谁能抢占先机,先把兵权夺过来! 只是他们没本事从陆承手中直接夺取,现在也只能先用怀柔政策,将陆承骗回来。 当然如果能将陆承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那自然最好了,拉拢不了,就看谁下手快了! 端王心思连动,立刻板起脸对身后的朝臣们道,“刚才是谁说陆将军有罪?简直是岂有此理!陆将军替我大胤平叛有功,收编叛匪更壮大了我朝军力,居然还有人说陆将军有罪,你们是什么居心?莫非要让我大胤有功之臣寒心?” 端王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朝臣们不敢再出声了。 本来有功还是有过,还不是全凭皇家一张嘴? 如今眼见端王有意拉拢陆承,端王一脉的臣子立刻站出来道,“王爷,臣也觉得陆将军此是大功一件!那些说陆将军有造反之心的才是些居心叵测之辈!臣请议,对陆将军进行封赏!” 他身后立刻有不少臣子都站了出来替陆承说话。 端王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众爱卿都有此意,本王提议,进封陆将军为二品镇国将军,赐紫金腰带,以后可见皇族不跪,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 旁边的恭王看着端王替陆承造势,不甘示弱道,“不止如此,陆将军镇守关外,乃我大胤护国栋梁,本王觉得应该将他加封为勇毅侯,赐他爵位,世代罔袭,再赐勇毅候府一座,大哥觉得怎么样?” 从一个三品将军直接升任为正二品镇国将军,又加封勇毅候,一步迈入公卿,更赐有紫金腰带! 这在常人看来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荣耀恩宠,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但众朝臣都知道,眼前恩宠愈重,看着花团锦簇,里面的杀机也愈重,众人自然不敢逆两位殿下的意头,纷纷附合。 就这样,三天后,一道加封陆承的旨意快马出了京城! 在端王和恭王还等着陆承回京受封赏时,彬州通往京城的小路上,有两匹马正在如电般疾驰! 当先一匹马上,男子一袭黑衣,身量修长,头束玉冠,气势非凡,然而抬眼间,竟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幽冷如寒潭,让人不敢直视! 后面,葛俊正拼命拍打自己的马匹,忍不住喊,“主子?主子!等等我,奴才要跟不上了……” 男人的马速稍缓,葛俊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到了一处空地处,两人下马休息。 葛俊捧了水给自家主子喝,又想到害他们这般日夜兼程往回赶的罪魁祸首,愤愤骂道,“主子,都怪礼王,竟然敢打裴三小姐的主意!这些年礼王是越来越荒淫了,幸好三小姐身边有玄翼保护,咱们这次回去,一定得给礼王一个教训!” 几天前,他们收到了京里的密信,里面说了杏儿被礼王盯上的经过。 得知礼王竟敢派暗卫掳人,当天晚上,他家主子就安顿好了彬州事宜,带着他星夜兼程的往回赶! 葛俊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着紧过谁呢,照他们这般速度,最多再有七天就能赶回京城! 想到回去后礼王的下场,他默默给他点了根蜡。 陆承瑞在急速的往回赶,杏儿这边的处境却愈发不妙。 自上次齐樱替她回绝倪家的邀请后,恭王妃十分不悦,以她家倪国公府的身份,竟然请不到两个小小的六品官之女?传出去简直要让人笑话死! 倪二小姐不解道,“姐,你让我请她们干什么?这两个人我听都没听说过,况且她们还敢不来,简直岂有此理!” 恭王妃笑了笑,面上是一贯的端庄温婉,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她们是袁大小姐未来的小姑子,有些好奇罢了……” 倪二小姐撇嘴道,“有什么好奇的?听说她们是从益州来的,两个乡巴佬罢了!哼,更何况她们给脸不要,等下次我见到她们,一定要她们好看!” -- 第351页 她今年刚满十六岁,面颊白嫩,长相十分明艳夺目,穿着一袭湘红衣裙,就像一团明丽的火焰,嘴中说着狠话,然而轻嗔薄怒间,只显得俏皮娇艳。 恭王妃看着妹妹娇艳的面容,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鬓发道,“这些事也就罢了,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下个月太后寿辰,你就要选秀了,在家中好好准备,争取到时艳压众女,让景瑞看到你就移不开眼!” 听到这个,倪二小姐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揪着衣角扭捏的道,“谁,谁要他移不开眼了,到时候还有别的王爷呢……” 恭王妃看着妹妹的样子,故意道,“哦,难道你想嫁给别人?也是,景瑞腿残疾了,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只是除了景瑞,其他人都有正妃了,莫非你想做他们的侧妃?” 倪二小姐一下子就急了,脱口道,“谁要嫁给别人了?!” 看到姐姐调笑的眼神,她的脸颊红透彻底,咬着嘴唇道,“我,我可没嫌弃过他,就算他腿残,我,我也要嫁给他!” 她说完,羞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就没看到面前姐姐瞬间变的有些幽深的眼神。 恭王妃唇角翘了翘,淡淡道,“你决定了就好,到时候我跟太妃说一声,暗中安排一下,这瑞王妃的位置非你莫属。” 倪二小姐瞬间欢喜到极点,起身道,“多谢姐姐!” 姐妹俩正说着话,轩辕景庆走了进来,看着姐妹俩的样子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倪家两姐妹慌忙起身施礼,恭王妃迎了上来,笑道,“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轩辕景庆拍拍她的手笑道,“叛军之事已定,朝中没什么事了,就早点回来陪陪你。” 第301章 倪家姐妹 夫妻两个闲话几句,倪二小姐忙道,“姐姐姐夫你们忙吧,我要回去了!” 恭王妃道,“不留下吃饭了?” 倪二小姐笑嘻嘻道,“不了,今日爹爹说好了,要给我带景云楼的松江鱼,我要回去吃好的!” 她笑嘻嘻带着丫鬟走了,看她出了门,轩辕景庆笑道,“二妹都及笄了吧?还是一团孩子气!” 恭王妃替轩辕景庆倒了一杯茶笑道,“可不是!爹娘宠她,将她宠的天真不知事,刚刚还说,下个月选秀时,说什么也要嫁进瑞王府……” 轩辕景庆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妻子,“哦?她倒是对五弟情深一片……” 他细细观察着妻子的神色,恭王妃脸上却一片淡然,笑道,“这样也好,当年毕竟是……我们负了他,我妹妹如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也算是替我补偿与他……” 轩辕景庆放下茶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笑道,“你真的不介意?毕竟五弟当年心心念念的可只有你……” 恭王妃眼波流转,尽显娇媚,一根手指在丈夫胸口划着圈,娇嗔道,“当年是谁,强取豪夺把我夺过来?让我……心烦意乱,也只好认了……” 轩辕景庆被她撩拨的呼吸急促起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道,“那现在夫人可还心烦意乱?……” 室外,丫鬟碧玉一边随着倪二小姐往外走,一边嘀咕,“小姐,你当真要嫁给瑞王那个病秧子?瑞王不光身子不好,还残了一条腿,当年连王妃都嫌……”弃 她话还没说完,倪二小姐就厉喝道,“闭嘴!” 她气的连杏眼都瞪圆了,骂道,“以后再说这些话,就自己去王嬷嬷那里掌嘴!姐姐没嫁给他,说明他们没缘分!瑞王他,他虽然残了一条腿,但我不嫌弃他!他,他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她说着,红泛双颊。 当年姐姐和瑞王来往时,她年纪尚小,但第一次见到瑞王她就惊为天人,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英俊好看的男子! 之后他残了腿,身子也不好,住进了庙里,她也没一日忘记过他当年是何等耀眼肆意,让满京城的闺秀都移不开眼睛。 见过了这般男子,她哪里还看得上别人?甚至她还一度偷偷埋怨姐姐,竟然弃了这么好的瑞王而选了恭王! 再之后,太后要给诸王选秀,她一颗心就活泛起来。 嫁给他,不光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瑞王妃,身份不在姐姐之下,而且能日日伴在那天人般男子的身边! 他残了一条腿有什么要紧的,这样就不会像别的男子似的三妻四妾,日日往外跑,被别人惦记着了…… 倪二小姐满心欢喜,身后碧玉看到自家小姐这样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室内。 纱帐半垂,床上被翻红浪,一派旖旎。 恭王妃长发流水似的散下,莹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愈发惹眼。 轩辕景庆呼吸急促,一双大掌从她身上抚过,然而摸到她略有些松软的小腹时,他低头,就看到那松松软软的皮肤上,一道一道的褐色印记,就像是西瓜的斑纹,跟其他地方雪白的肌肤对比十分明显。 满腔的欲望就如流水般褪下,恭王翻身就躺在了她身边,恭王妃犹自在他身上挨蹭,娇声道,“王爷……” 轩辕景庆一把推开她,淡淡道,“本王累了,下次再说吧……” 他翻身起来,要穿衣下床。 恭王妃瞬间惊慌的坐起来,然而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腹部的斑纹,难堪愤恨之色之眼角一闪而过。 她和轩辕景庆成婚数年,中间并不是没有孕育过子嗣,前年她怀了一子,一直养到八个多月了,没成想不知怎么竟成了个死胎! -- 第352页 她不得已用药物流了下来,然而被撑大的肚皮却恢复不了了,腹部松垮,上面还布满了一道道丑陋的斑纹。 她用了无数办法,都无法消除。 现在恭王已经很少来她房中歇息,就算偶尔过来也只是单纯的睡一觉,这才是她一直无孕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心头泛起悲哀,女子以色侍人,当年她容貌鼎盛,轩辕景庆对她一见钟情。 那时她尚和五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瑞王有着婚约,可轩辕景庆对她无所不用其极,婚前就将她占有。 相比起轩辕景庆的百般挑逗诱惑,五皇子轩辕景瑞则太过守礼,对她从来没有逾矩。 但少女怀春,尝过了云雨滋味,对木头不解风情的轩辕景瑞自然看的越来越寡淡,她和轩辕景庆越来越多的偷偷在一起。 最后,她背叛了轩辕景瑞,而选了二皇子景庆! 这些是她心头的秘密,轩辕景瑞残了腿,她不后悔抛弃他,尤其恭王这些年大权在握,她成了高高在上的恭王妃,人人羡慕。 但心里的苦处,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才知道。 可她到底不甘心,当年她和恭王也是山盟海誓,两人不是没有恩爱过,她不相信他会这么快厌倦她! 眼见恭王下了地要往外走,她突然道,“王爷,妾身有一事想跟王爷商量。” 轩辕景庆回头道,“什么事?” 恭王妃浅浅笑道,“这几日咱们府中菊花开的正好,妾想选一日,请些小姐们来赏赏花,聚一聚,王爷说可好?” 轩辕景庆笑道,“这不算什么事,王妃看着办吧!” 恭王妃笑道,“是,妾只是犯愁,邀请京中哪些闺秀好?适龄的闺秀大部分都订婚了,不适合往外跑,又有一部分要参加选秀的,怕是也来不了,到时候人少了,未免冷清,就是不知道京中还有什么人家的小姐适合请过来……” 她这样说着,轩辕景庆心底突然就浮现出一道清丽曼妙的身影。 那是他上次在慧源寺遇到了裴家两姐妹,尤其是那位裴三小姐,一袭蓝色纱裙,袅袅婷婷的就如一株刚刚出水的芙蓉。 当日其实不光是弟弟礼王,连他都看的一阵失神。 他轻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道,“这个好办,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遇到了那两位裴家姑娘?就是和袁家结亲的那个,那两个姑娘不错,你可以把她们请过来,其他再找些人也就够了……” 第302章 王府邀约 “裴家?”恭王妃装作惊讶的样子,其实指尖已经紧紧掐入了掌心! 他果然记得那个丫头! 恭王妃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愤恨,蹙眉道,“这……裴家两位姑娘身份毕竟有些低,出入咱们王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景庆打断,“无妨,裴家毕竟要和袁家联姻,她哥哥在朝上也是年轻俊杰,你姿态放的低一些,把她们请到府里来好好相处,将来只对我们有益无害!” 说完,轩辕景庆就走了,恭王妃站在原地气的脸色都要扭曲了! 呵,她就知道这些男人,哪有一个不好色的! 当初对着她时,轩辕景庆何等温柔体贴,可现在,连在她房中多留一刻也不愿意! 她果然猜对了,他当真心心念念惦记着裴家两女,竟让她堂堂王妃之尊对她们放低姿态,将她们请进府里? 呸!说的冠冕堂皇,怕他打的主意是将来将那两个小贱人收入房里,才让她和她们好好相处罢! 恭王妃一阵怒火,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哗啦啦全扫到了地上! 外间的丫鬟听到声响进来,看见她的神色吓道,“王妃……” 恭王妃坐在妆台前,好半晌才冷静下来,眼底露出一丝冷色。 当日她第一次见杏儿,心头就很不舒服。 京城如此多闺秀,她还没见过长得如此貌美的,即使在她容貌最鼎盛的时期,也有过而无不及! 更重要的是,当时看到轩辕景庆眼底的失神,她心头就骤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哪个男人能不好色?轩辕景庆除了她,府中还养着两个侍妾,可那两个侍妾容貌远远不如她,她才没有感受过威胁。 可长成裴家之女那样子,哪个男人能顶得住?轩辕景庆若真对她动了心思,弄进府里,她的处境才是大大的不妙! 恭王妃想到这里,眼眸深了起来,吩咐旁边的丫头,“拿我的名帖,给吏部侍郎裴府下张帖子,说三日后我举办赏花宴,邀请她家两位小姐过来!” 丫鬟应是,收拾了东西就出去了。 恭王妃望着镜子里自己娇艳的面容,唇角泛起一抹冷笑,轩辕景庆对那裴家丫头有心思,也得看看有没有他弟弟下手快! 轩辕景玉对那丫头早就迫不及待了,所以上次才求到她跟前。 她以为是那丫头足不出户,轩辕景玉才没机会,特地让妹妹找了个借口,邀裴家两女过府。 哪想到,区区两个六品官女儿,竟然敢拒绝国公府小姐的邀请! 也罢,这次她以王妃的身份邀请,就不信她们还敢不来! 第二日,裴府就收到了恭王府送来的帖子。 胡娘子见恭王妃邀约两个女儿过府赏花,惊讶道,“这恭王妃怎么会给咱家下贴子?是不是弄错了?” -- 第353页 秀荷猜测道,“是不是看在未来少奶奶的面上?” 毕竟她家能和这通天人物搭上关系的,也只有一个即将过门的袁婉莹了。 胡娘子捏着帖子想了又想,从上次礼王之事后,她一直约束着两个女儿不许出门,好在没出什么事,让她这段时日松了口气。 可这是王府邀约,她家是不能不去的! 她派人去叫裴娇,一起去了杏儿院子。 当看到是倪王妃亲自下贴,杏儿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对这恭王妃简直是厌恶痛恨到极点! 她和她什么仇什么怨?竟让这个女人一而再的帮着礼王想害她? 可以想象,这去恭王府,就是羊入虎口! 可恭王妃身份高贵,不是倪二小姐可比,她们完全无法拒绝! 杏儿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没一会儿,裴娇也来了。 看到她的样子,胡娘子吓了一跳,几日不见,往日里飞扬跋扈的继女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无精打采,神色憔悴! 往日里娇嫩的小脸就像失了水的茄子,干巴巴的瘦了一圈。 胡娘子唬的扑上去问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瘦成这般样子?” 她这段时日忙着裴鸿婚事,对两个女儿着实有些顾不上,见到裴娇这样子,气的冲她身后的春桃骂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姑娘的?怎么让她瘦成这样子?” 春桃忙跪下叫屈道,“夫人,可不是我们照顾不好小姐,是,是小姐这几日为了孟公子,饭也不吃,觉也不肯睡,奴婢们想尽了法子也劝不了小姐,依小姐这样子,怕是只有嫁给孟公子才能好……” 听她口无遮拦的说着裴娇挂念孟子谦,胡娘子气的浑身发抖,喝道,“住嘴!” 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惦记着男人,还为男人搞成这样子,这番话传出去,裴娇还要不要做人? 春桃撇撇嘴低下头,眼底却露出不屑。 在她看来,裴娇这简直就是活该! 为了一个穷鬼要死要活,偏那穷鬼都不肯娶她! 这些时日她又不是没劝过她,那孟子谦算什么,一个穷书生,比起曹文远可是差远了! 说起来,虽说曹裴两家有了些龌龊,可曹文远明显对三小姐没死心,时不时就会过来打探消息。 他不敢出现在杏儿面前,就想方设法想得知一些杏儿的近况。 但杏儿院子里的人他也不敢找,那天在裴家后门徘徊时,竟无意中碰到出来买东西的春桃。 春桃也没想到曹文远竟如此痴心,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她本来就对曹文远念念不忘,如今见曹文远主动找上门,自然把自己知道的杏儿院子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自此以后,她时不时的就会给曹文远送些消息,回来后,就撺掇裴娇与曹文远再续前缘! 毕竟只有裴娇嫁给曹文远,她才能跟着嫁过去! 但让春桃跌破眼镜的是,裴娇简直是疯了,放着曹公子那样大好的富家公子不要,只惦记一个穷酸书生! 无论她怎么给裴娇吹耳旁风,让她去找曹文远,裴娇都跟猪油蒙了心似的,除了孟子谦,竟是谁都看不进眼了,整日里只顾着为孟子谦那番绝情的话伤心。 第303章 恭王府 春桃眼见自家小姐烂泥扶不上墙,也懒得再管她了,每日里想方设法偷偷往出跑,哪里还顾得上裴娇! 胡娘子虽不知道眼前这丫头的心思,可见她眼睛珠子滴溜溜直转,而且还大庭广众之下揭主子的短,这不是坏裴娇的名声是什么! 饶是她一向性子好也气了,吩咐喜鹊,“把这丫头拉出去,掌嘴二十!让她再胡说八道!” “什么?” 春桃傻了眼,可不待她求饶,喜鹊就挽了袖子走上来,毫不犹豫就把她拉了出去。 喜鹊的力气哪里是她敌的过的,外间很快就传来春桃狼哭鬼嚎的声音。 裴娇揉了揉额头,有些不耐烦道,“母亲,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这段时日她也知道春桃这丫头不老实,正好借胡娘子的手惩罚她一番,因此并没阻拦。 胡娘子看着她叹了口气,也不提孟子谦的事,直接把恭王府的帖子拿了出来,愁道,“王妃邀请你们两个,可娘担心那礼王也会去,这可如何是好?” 裴娇这才知道恭王妃居然给她们下了帖子,想到上次在慧源寺见到的,那一身贵气傲气的女人,她本能打了个寒颤,直接把帖子甩开道,“我不去!好端端的请我们做什么?一看就没好事!” 杏儿白了她一眼。 要不说裴娇头脑简单,这王妃邀约,岂是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 旁边秀红道,“小姐,要不,我们装病吧?” 生病了不能去,这恭王妃总不能怪罪吧? 杏儿摇摇头道,“不行!” 先不说王妃是何等身份,恭王在朝中又势大。 她听齐樱说过,皇帝身体现在一年不如一年,恭王在朝中呼声很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得罪? 影响父兄仕途事小,万一将来恭王登基,恭王妃成了皇后,她家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听她这样一说,胡娘子惶恐起来道,“这,这可怎么办……” 杏儿紧拧着眉头,现在事情很明显了,就算恭王府是刀山火海,她们也得去了! -- 第354页 胡娘子终究放不下女儿,道,“我去问问袁大小姐,如果有袁小姐陪着,娘还放一些心!” 她去找了袁婉莹,袁婉莹立刻就答应和杏儿她们一起去。 本来带她们出去惹上礼王就是她的事,她这些时日正心怀愧疚,如今见恭王妃亲自邀约,她自然要陪着一起去才放心! 她是袁阁老的孙女,身份不一样,有她在,礼王总会顾忌一些! 不光是她,齐樱听了也很不放心,自告奋勇陪着她们一起去,她是要参选的秀女,身份就更不一样了。 有两人陪着,胡娘子总算放了些心。 三日后,就是去恭王府赴宴的日子。 怕父兄反对,杏儿没让母亲告诉他们这件事,只一大早起来,为了显的容色暗淡,她脸上还涂了一层暗色的脂粉,装扮也是素俭到极点。 裴娇本来气色就不好,倒不用怎么装扮,同样是两人一起出门,却早没了那次光彩照人的样子。 看着镜子里的脸,杏儿叹了口气,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恭王妃见过她的真容,若真画的太过那也说不过去。 但礼王如此肆无忌惮,在她家中尚且敢掳人,去了恭王府,那才叫进了龙潭虎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因此她不光把辣椒粉,石灰,还有那把淬了毒的匕首都带上了! 如果真遇到危险,礼王要霸王硬上弓,她也能让他喝一壶! 杏儿眼底露出一抹冷色,把裴娇叫过来,又分了她些辣椒面和石灰,安顿她,“到时候机灵点!若真发生什么事,连喊叫都来不及,你就泼他辣椒面和石灰,就照着眼睛泼!” 看着她杀气腾腾狠辣的样子,裴娇都傻眼了。 她就知道杏儿往日里乖巧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瞧瞧这多手辣心黑,拿辣椒粉往人眼睛里泼,知道的是去赴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杀人呢! 她嘟囔道,“就知道你最心黑……” 杏儿翻白眼道,“那你别拿!” 她瞬间把给她的香囊拿开,裴娇扑上来抢道,“给我!好妹子,你最好成了吧……” 事关生死大事,她也难得放软了身子。 姐妹俩正闹腾着,胡娘子过来了,昨晚她忧心的一整晚都没睡着。 看姐妹俩还有心情打闹,她摇摇头,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杏儿都不得已安慰她,“娘,肯定没事的,再说不光有袁姐姐和樱儿,喜鹊也跟着我呢,你就放心吧!” 过了一阵,袁婉莹和齐樱也相继到了,她们来接杏儿她们一道走。 袁婉莹更是坚定的表示,一定会护好杏儿她们,才让胡娘子略略放了心。 几人乘坐马车去了恭王府,路上齐樱一个劲的安慰杏儿道,“你别怕,到时候我就跟你在一起,寸步不离的,就算恭王妃想使什么坏招也没机会!” 旁边裴娇道,“那我呢?谁护着我啊?” 齐樱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嘲笑,“放心,你安全的很!瞧你这样子,几天没见怎么变成乌鸡眼了?礼王能看上你才怪!你就放心吧,你这次去八成只是个凑数的!” 裴娇气的立刻扑了上来,骂道,“你才是乌鸡眼呢!” 两女厮闹在一起,倒是冲淡了些众人紧张的情绪。 顷刻间就到了恭王府,她们的身份是走不得正门的,只能从旁边的小门进去。 几人到了的时候,一个丫头已经候立在门口,冲几人福身道,“几位小姐,请随我来吧!” 丫头一身锦衣,穿着都比旁人家的小姐富贵些,昂着头在前头带路,一派傲气的样子。 袁婉莹带着杏儿几人小心翼翼跟在后边。 这是杏儿第一次踏足王府之地,就见对面一片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院落。 外面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带着长刀的侍卫,饶是袁婉莹出身不低,也不敢抬头乱看,只带着几人屏息往里走。 穿过一处小角门,里面就是内院,来往都是穿着富丽的丫鬟仆妇,院中小桥流水,曲径回廊,风景十分雅致。 第304章 鸿门宴(上) 杏儿见这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忍不住问,“王妃今日没请别家小姐吗?” 前面的小丫鬟笑道,“王妃平日喜静,并不喜人多闹腾,今日你们怕是沾了袁小姐的光,王妃才特意请你们来赏花……” 她嘴中这样说着,打量着杏儿和裴娇的目光却有些惊奇。 原本她也不知道王妃为什么要请两个身份低下的小官的女儿,如今见到杏儿的容色,才暗暗吃惊,想着杏儿身份虽低,但长成这般,想也有些造化,怪不得连王妃都要请她过来。 小丫鬟这样想着,对杏儿倒是不敢怠慢,一路客气的将她们引至后花园。 而跟在后头的袁婉莹听到恭王妃竟打着她的名头,说什么因为她才把杏儿她们请过来,气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这个恭王妃简直是岂有此理,明明她连张帖子都没往袁府送,她跟着过来只为保护两个小姑子,可这话传出去,人们怕是都以为是她把杏儿她们带过来! 要两个小姑子真在这里出了事,她将来是万死难辞其咎! 恭王妃这一招,简直是狠毒,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锅都推到她身上! 袁婉莹气的暗自咬牙,只恨祖父如今已经年迈退出朝堂,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如前,否则倪沐椀就算贵为王妃,也如何敢这样拿她做筏子! -- 第355页 她暗自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护好杏儿她们,哪怕跟恭王府撕破脸! 到了地方,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中间有座水榭凉亭,布置的精美雅致,周围侍女仆妇环立,只亭中隐隐传来说笑声。 杏儿看过去,亭中只坐了两人,居于主位的是道极曼妙的身形,一袭紫色纱裙,云鬓高挽,珠翠环绕,说不出的华贵娇媚,不是恭王妃又是谁! 她旁边是个一袭红裙的俏丽少女,言笑嫣嫣,正是恭王妃的妹妹,倪国公府二小姐倪明霞。 姐妹两个不知正在说什么,倪明霞笑成一团,手中团扇掩着红唇,一转头就看到了袁婉莹几人,立刻笑道,“姐姐,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你还念叨着袁姐姐她们呢,这不可就来了?袁姐姐,快过来!” 她笑盈盈冲着袁婉莹招手,一抬眼又看到后面的齐樱,立刻鼓起了脸颊,有些不高兴道,“包子脸!你怎么也来了?你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居然不请自到?” 她和齐樱向来不睦,两人又准备同时参加选秀,倪明霞听说齐家人也有意让齐樱争夺瑞王妃的位置,立刻将她视为了竞争大敌。 因为齐樱相貌甜美,最主要的是她有一个在瑞王府当侍卫的哥哥齐渊,可谓是近水楼台! 倪明霞生怕会输给齐樱,只要两人碰上就不遗余力的打击她,因为齐樱脸蛋有点圆,更嘲笑她“包子脸”! 果然齐樱听她这样一说,气的就要跳脚,可恭王妃在上头,她也不敢造次,只能咬牙跟着袁婉莹俯身施礼道,“参见王妃,倪二姑娘。” 顺便狠狠瞪着倪明霞。 恭王妃目光不经意的在杏儿身上扫过,笑笑道,“可算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她脸上笑吟吟的,却没让几人起身,袁婉莹几人只好维持着半蹲着的姿势。 杏儿低眉顺目,只规规矩矩盯着自己的脚尖。 看到齐樱向自己施礼,倪明霞心情大好,笑道,“对了姐姐,这两位就是裴家小姐吧?你们抬起头,让我看看连我姐姐都夸赞的美人长什么样!” 她这话说的十分无礼,目光肆意的落在杏儿和裴娇身上。 对姐姐三番两次想要请的这两个低门小户的女儿,她十分不解,只是听侍女说过一次,说裴家两位小姐甚美,这才起了攀比之心。 杏儿此时正垂着头,她衣着简单,倪明霞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倒是多扫了衣着艳丽的裴娇一眼。 恭王妃淡淡道,“你们俩抬起头来……” 这已经十分无礼了! 杏儿她们身份再低,也是官家小姐,况且两人受邀而来,算得上是王府客人,可恭王妃对她们说话的态度就像对下人似的,还让她们抬起脸让人看! 杏儿死死捏紧手指,心头怒火升腾,这是她头一次如此痛恨等阶森严的古代! 可没办法,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想捏死她们跟捏只蚂蚁一样,就算她再不乐意,也没办法反抗!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来。 倪明霞先看向裴娇,因为裴娇喜着红衣,与她的喜好一样,她本是不屑的神色,在看到裴娇的脸时,微微一愣。 裴娇长的明艳夺丽,杏眼桃腮,一双大眼睛尤为有神,这份姿色,就是在京中高门小姐中也是十分出众的。 再加上她穿着一袭红锦裙,窈窕俏丽的就像枝头绽放的一枝红梅。 倪明霞原本并不把裴家姐妹放在眼里,如今看到裴娇的脸,眼底露出一丝愕然。 但下一瞬,等她眼光扫过杏儿时,突然浑身一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道,“你把脸抬高一些!” 杏儿抿了抿唇,干脆把头抬了起来,直视着倪明霞。 倪明霞瞪着她,呼吸都急促起来,她万万没想到,杏儿居然长的这个样子。 肌肤胜雪,清姿仙露,简简单单的装扮也掩不住她的眉眼如画,娇美清丽难描难述。 在此之前,倪明霞一直觉得自己姐姐是最美的,当得起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呼。 可看到杏儿,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国色天香!她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看的她一个女子都心摇神动。 看到妹妹的神色,恭王妃的眼神越发暗了暗,上次她也只是大概瞧了瞧杏儿,如今离的近了,能看清她皮肤吹弹得破,白嫩的宛如羊脂一般,果真一点瑕疵都没有,再加上睫毛纤长,红润菱唇,当真美的如明珠生晕一般! 她心头浮起一丝冷笑,推了推看傻了的妹妹笑道,“我早和你说裴家姑娘长相出众,你还不信,如今可看傻了吧?行了,你们也别站着了,快过来坐,这么见外做什么!” 恭王妃这才招呼侍女把杏儿几人引入座位,笑的无比亲切道,“行了,今日是我们姐妹间小聚,你们也不要太过拘束,放开手脚玩的开心才好!” 第305章 鸿门宴(下) 之后恭王妃像是忘了刚才的无礼,对她们无比亲切,谈笑风生。 侍女们陆陆续续上菜,什么杏仁乳鸽汤,水晶虾卷,金丝酥酪……种种不常见的菜色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恭王妃亲切的招呼她们道,“快吃吧!往日里我这里不常有人来,就略准备了一些,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然而桌上的饭菜再喷香扑鼻,杏儿她们也是不敢动的,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加东西! -- 第356页 见她们不动弹,恭王妃竟亲自夹了一筷子虾卷送到杏儿碗里,笑道,“快吃啊,本宫对裴家妹妹一见如故,这京里可少有像妹妹长的这般伶俐的人儿,只盼以后裴姑娘过来多和本宫说说话呢……” 恭王妃亲自给她夹菜,杏儿忙站了起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谢娘娘,怎敢劳娘娘动手……” 恭王妃笑道,“这有什么!快吃吧!” 然而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神,杏儿整个头皮都绷紧了! 吃的话,都知道倪王妃没安好心肠! 可不吃,这是王妃亲手所赐,她不吃的话,一个蔑视皇族的罪名就能压下来! 杏儿脑中急转,正不知该怎么推,旁边伸过一双筷子,却是齐樱把她碗里的虾卷夹走了,一把就塞进了嘴里,笑嘻嘻撒娇道,“娘娘,你怎么光疼她不疼我?我可是好久都没来了呢!” 论起来,倪齐两家也是不陌生的,倪家虽是勋贵世家,但这代没什么出息子弟,早已没落。 而齐家虽然官位不高,但齐大爷在禁卫军中任职,负责皇城守卫,手中握有兵权,是恭王极力拉拢的对象,就算是恭王妃,也不得不给齐家面子。 因此见齐樱把她的菜夹走了,她目光只是凝了凝,笑嗔道,“就你调皮!你来我这里还少?想吃什么自己夹!” 这口气就显示出两人不一般的熟悉,齐樱笑嘻嘻应了,转头冲杏儿眨眨眼。 杏儿心头无比感激,知道齐樱是故意帮她试菜。 她抢先吃下这东西,如果没有异状,就说明这菜没问题,她可以放心吃。 之后,齐樱果然飞快的把满桌的菜都尝了一遍,一边夸王府厨子的手艺好,一边冲杏儿微微点头。 杏儿松了口气,想也知道,恭王妃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在菜里下东西,毕竟除了她们,还有袁婉莹和齐樱! 她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得罪袁家和齐家! 菜没问题,她和裴娇总算能吃了,但她们到底不敢完全放心,只略略吃了几筷子。 菜过三巡,恭王妃突然道,“对了,本宫倒是忘了,前些时,本宫无事酿了一坛梅子酒,味道还不错,夏香,快去把那葡萄酒拿来,给众位妹妹尝尝!” 先前带路的侍女忙应是,没一会功夫,就拿来一个小坛子。 坛口打开,一股清甜的梅子香味传了出来,恭王妃吩咐侍女给众人倒上,笑盈盈道,“你们都尝尝,这是果子酿的,也没什么酒味,还能活血养颜,女子喝最好不过了……” 杏儿几人面前都多了一个白瓷小碗,梅子酒倒进来,颜色胭红清透,果然香味扑鼻。 齐樱率先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道,“好喝!” 不等众人动作,她拿起碗就一饮而尽,对面的倪明霞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道,“果然是粗鲁的武夫,喝个酒都这般难看!” 齐樱才不管她说什么,把酒喝尽,装作十分惊喜的样子道,“王妃姐姐,这酒果真好喝,再给我来一碗!” 她冲着侍女招手,恭王妃脸上笑容不变,果然让侍女又给她倒了一碗。 齐樱又是一口而尽,看的对面的倪明霞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骂道,“简直是乡下人,没见过好东西!” 但杏儿却知道,齐樱这般喝是为了给她试酒,怕里面有东西! 她忍不住在桌下扯了扯她,齐樱回头冲她笑笑。 恭王妃笑道,“没事,这酒喝不醉人,樱儿你若喜欢,一会儿走时,本宫让人给你带一坛!” 齐樱大喜,站起身道,“多谢王妃!” 她连喝了这么两碗酒,除了脸颊微红,并没有什么异常,等坐下来,她悄悄捏了捏杏儿手,示意酒没事。 杏儿都不知该怎么感激她了,也微微松了口气。 之后众人推杯换盏,恭王妃还叫了府中的乐伎来表演助兴,一时间气氛欢快起来。 亭中纱帘轻挽,酒菜丰饶,小花园中舞女身姿翩翩,若不是杏儿心中始终戒备着,还真以为自己是来作客饮宴的! 虽知酒没问题,她也克制着只略沾了沾唇,倒是旁边裴娇放松了警惕,喝了一杯又一杯,气的杏儿狠狠瞪了她一眼! 用过午膳,恭王妃站起身道,“本宫去换身衣裳,一会就来,众位妹妹请随意,若是累了,就让夏香带你们去暖阁休息。” 她说着,转头冲袁婉莹道,“婉莹妹妹,你随我来,本宫有话问你!” 袁婉莹一愣,随即迟疑。 她可是跟胡娘子保证过的,要寸步不离杏儿她们,可恭王妃要问话,她也不能不去。 齐樱忙冲她使眼色,表示自己在这里,让她放心去。 袁婉莹犹豫了一下,看到齐樱和喜鹊都在,还有她自己的丫头,这里这么多人守着,只要杏儿她们不乱跑,肯定出不了事。 她犹自不放心的叮嘱道,“蓁蓁,娇儿,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恭王妃似笑非笑道,“袁妹妹,她们就在我府里,莫非还能出什么事不成?你快点过来吧,本宫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可记得?” 袁婉莹没办法,只能随着恭王妃去了。 她们一走,丫鬟们陆续把盘盏撤下,那叫夏香的丫头过来笑道,“一会还有戏班子表演,几位小姐想看什么戏,可与奴婢说。” 她领着人把桌上撤干净,又上了几样精致茶点,把一个戏折子放在杏儿身前。 -- 第357页 一阵清风拂来,她身上一股幽香淡淡飘了过来。 齐樱正与杏儿说话,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咱们再坐一阵子就走!我就说酒喝多了,头有些晕……” 她说着,似乎有些困倦,抬手打了个哈欠。 第306章 危局 不知是阳光太好还是怎么,杏儿突然也觉得有些困倦起来,眼前花影重重,虫鸣鸟叫,实在让人有小憩的欲望。 坐在旁边的裴娇也接连打着瞌睡,她刚才喝的酒最多,现在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都有些迷离,趴在桌上一手撑着脑袋嘟囔,“奇怪,明明不困的……”。 夏香看见笑道,“几位姑娘,如果困了的话,要不要去隔壁暖阁休息一阵?” 齐樱还牢记着袁婉莹的吩咐,不敢带杏儿她们离开园子里,手一挥道,“不用,我们就在这边休息好了!” 夏香笑笑,也不再多说,只是侍立在旁。 杏儿只觉得脑中的困倦一阵阵涌来,前面跳舞的女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下,上来一位红衣抱着琵琶的歌姬。 纤手拨弄,琵琶发出轻缓如流水的乐声,缠缠袅袅,杏儿的眼皮一会儿就不受控制的耷拉下来。 好在脑中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一咬舌尖,舌头剧痛传来,强行驱散了她脑中的睡意。 她一转头,“砰”的一下,齐樱的脑袋已经倚上了她的肩膀,眼睛紧闭,呼吸细细,而另一边,裴娇更是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杏儿一惊,脱口叫道,“樱儿!” 她伸手要去摇齐樱,然而脑中猛地一阵眩晕,身子骤然一软。 她就感觉到浑身的力气像被什么抽去,手脚软绵绵的,连一只手似乎都抬不起来了。 她身子不受控制的往桌下滑,然而下一瞬,一只手伸了过来,正正揽住了她的腰肢,伴随着男人欣喜若狂的声音。 “替本王谢谢二嫂!你家王妃之情,本王记下了……” 话音未落,杏儿身子猛地腾空。 她大惊,眼角余光就看到一个锦衣玉冠的男子将自己紧紧打横抱在怀里。 那男人二十多岁,面容英俊,只是眼泡浮肿,面黄唇赤,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一副轻浮纵欲过度的样子,不是礼王又是谁! 杏儿如同晴空霹雳! 她本能的拼命挣扎起来,然而手脚都软绵绵的,在礼王怀中挣扎的这点劲连蚂蚁都不如! 礼王抬手就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眼底满是垂涎,笑道,“美人儿,你就别挣扎了,你知道本王想你想的有多苦……” 带着汗渍的男性手掌从她脸上摸过,杏儿恶心的差点没吐了,她眼睛都红了,几乎拼命的想要把他推开! 然而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男人一双手臂就像铁箍似的牢牢箍在她腰间,她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夏香娇媚的声音响起,“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礼王哈哈大笑,迫不及待抱着杏儿就朝后院走去。 杏儿挣扎不能,转头间,就看到齐樱和裴娇被几个侍女扶了起来,两人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着,竟一动不动。 注意到她的眼神,夏香笑吟吟道,“裴姑娘请放心,齐小姐和裴二小姐都只是喝醉了,奴婢这就扶她们去隔壁屋休息……” 几个仆妇扶着齐樱和裴娇要朝外走,礼王蓦地回头道,“对了,还有那个美人儿,也不用送到别处,都送到本王院子里……” 他一脸淫邪,本来就心心念念惦记着裴家两姐妹,如今杏儿到手,他一转头,又瞧见裴娇因喝了酒,一张脸红艳艳的比海棠花更娇艳,心头就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干脆要把两女都带上。 “是!” 夏香掩嘴轻笑,一挥手,扶着裴娇的仆妇也朝这边走过来。 知道了礼王的意图,杏儿简直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这个畜生!竟然是想同时对她和裴娇…… 怒火几乎冲破了理智,可除了愤恨到要跟这色胚拼命的想法,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周围,喜鹊她们也不见了,不知道是被弄到了哪里!可怕的是,先前杏儿竟一点没察觉! 夏香跟在礼王身边引路,她身上的香味一阵阵传过来,奇怪的是,礼王身上也有这种香味。 这味道让她闻着就觉得头昏脑涨,手脚软绵到极点,就像是人困到极处,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杏儿猛然醒悟过来,她一直想不通自己是哪里着了道! 明明处处小心,饭菜也是齐樱先吃,酒其他人也喝了,如果被下了药,药力应该早就发作了。 可后来是夏香身上传来那股奇异的香味,她们才开始昏昏欲睡,明显问题出在这香味上! 杏儿死死咬着牙,心里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明明她已经如此小心,饭菜根本没碰几口,酒也只沾了沾唇,可依旧逃不过恭王妃如此精心的算计! 不过话说回来,在绝对的身份压制下,她们本来就无法逃脱!就算这次侥幸,下次礼王和恭王妃还是能找别的借口把她们叫过来! 她牙根都要咬出血来,心里已经恨到极点! 礼王如果真把她和裴娇一起,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杏儿浑身发冷,绝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上。 她眼底淬出火来,手指悄悄探向了腰间,那里绑着那把淬了毒的匕首,真到万不得已,她不介意让这个色胚尝一下! -- 第358页 恭王府地处京城内圈,就在皇城脚下。 京城分为内外两城,外城为贩夫走卒,普通居民区域,而内城,豪华宅邸林立,居住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朝廷显贵。 而在内城往里,皇城脚下,一片雕梁画栋的华贵山庄连绵,更是皇族的居住之地,几位王爷开的府邸都在这里。 因为各王爷身份不同,先皇赏赐的宅子大小也不同,恭王虽然目前炙手可热,但府邸并不算大,而且处于边缘位置,再往前,几乎紧靠着皇城,有一座占地近乎千平的恢弘山庄。 里面雕梁画栋,玉湖连绵,假山群立,华贵的几乎不次于皇宫内的一座宫殿。 这山庄平日里都紧紧关闭大门,鲜少有人进出,然而此刻在后门处,两道骑着马的身影一前一后,犹如闪电般直接纵马入府。 小门“吱呀”一声关上。 然而门里,无数侍卫护院下仆已全数单膝跪地,齐声道,“恭迎主子回府!” 当先一身玄衣的男子飞身下马,面上风尘仆仆,一位浑身黑甲的年轻男子匆匆迎了出来,先施了礼,然后诧异道,“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第307章 瑞王 陆承瑞扬手把马鞭扔给下仆,边往里走边道,“彬州事已了,我就提前回来了!对了齐渊,这些时日京里怎么样?” 男子咧嘴笑道,“殿下放心,京中的事都在陈公子的掌控中!因为殿下您收了王石,朝中那些老东西都快炸了锅了,还想把您骗回来治罪呢!如今封您做镇国将军和勇毅候的旨意也在路上了……” 他把前段时间朝上的事说了一遍。 若是杏儿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年轻男子竟是齐家长子,齐樱的哥哥齐渊。 齐家世代武将,齐渊自小就勇武突出,齐大爷品阶不高,如今只是个四品武将,却无人知道,齐家父子早就投入了朝中第五位殿下,也就是大胤唯一一位八珠亲王,瑞亲王麾下! 齐渊更在六年前就已入了瑞王的黑甲卫,如今是瑞王府十二亲卫之一! 齐渊边说,脸上边带着嘲讽,想着朝堂上那些心怀鬼胎的魍魉鬼魅们若是知道自家主子的真正身份,怕不得吓死他们! 什么镇国将军,勇毅候,他家殿下稀罕? 没错,镇守边境,杀的关外番邦闻风丧胆,被人以为面丑如恶鬼,却威名凶震天下的威德将军真身竟是先皇第五子,被人认为是个废人,常年居于庙中的瑞亲王轩辕景瑞! 轩辕景瑞跨入房中,随手将脸上一片薄薄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极为妍丽的脸,长眉秀目,鼻梁高挺,因为常年戴着面具,他肤色有些苍白,却眉如浓墨,面颊如玉。 他整个脸部轮廓优美的就像被上天精心刻成,整个人俊逸的就像发着光,让人目光都无法移开。 但令人叹息的是,在他左额角,斜斜划过一道疤痕。 那疤痕皮肉翻卷,虽已是陈年旧疤,但仍显狰狞,显然当时伤的不轻,就如一道丑陋的蜈蚣般盘踞在他左额角! 就像一幅极美的画卷被破坏,给他俊逸至极的面容凭添了一份煞气! 再加上那双眸子里冰冷锋锐的气势,第一眼看过去,让人注意到的不是他太过俊美的容貌,反而是那股沉冷凛冽的杀意,让人心头发颤! 齐渊只看了自家主子真容一眼就慌忙低下头,他可是知道这容貌可是主子的逆鳞! 就因为这副比女子还美的容貌,当年瑞王可是京里有名的煞星,谁敢拿他的容貌说话,那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这些年在军中,主子的煞气更涨,浑身的气势让他们这些常年守在身边的亲卫都不敢直视。 齐渊汇报完京中事,轩辕景瑞已经换下一身衣衫,换了一身舒缓的白衣。 他头发重新挽起,洗漱过后,刚才还浑身凛冽的杀场将军,一转眼就变成一个轻袍缓带,面容苍白,显的有些病弱的年轻公子。 侍女上来送了茶,轩辕景瑞微抿了一口,问道,“景和呢?天机阁那边有什么消息?” 齐渊刚要回答,“主子!”外间传来一声惊呼。 葛俊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脸色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道,“主子,裴三小姐出事了!” “什么!”轩辕景瑞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葛俊飞快的道,“刚才外间发来讯息,却是飞鹰的讯号,而且看方向正是恭王府外面,肯定是裴小姐出事了,不然飞鹰不会发出紧急求救讯……”号。 他话音还未落,轩辕景瑞身形已向外疾掠而去,他的衣袖带倒茶盏,茶盏“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半盏茶浇在了他的衣袖上。 然而一向爱洁的人丝毫未觉,只是他刚一跨出屋门,葛俊就在后面急急追了上来,道,“主子,您就这样过去?” 轩辕景瑞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衣着,葛俊擦着头上的汗道,“主子别急,玄一他们已经赶过去了……” 然而轩辕景瑞沉着脸,眼底有猩红闪动,浑身浓郁的杀意几乎酿成了实质,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备车!往恭王府送拜帖!我亲自过去!” 葛俊和后面追出来的齐渊都吓了一跳,要知道他家主子已经多久没以瑞亲王的身份在外头露过面了。 -- 第359页 齐渊刚想说什么,葛俊一个激灵已经反应过来,忙应道,“是!”急急忙忙就去做准备了。 恭王府。 恭王妃正拉着袁婉莹叙话,她拉着袁婉莹的手,神情和婉亲切,脸上却泫然欲泣道,“婉莹妹妹,若不是本宫实在着急,也不会在你婚前还打扰你,实在是我这肚子不争气,我家殿下岁数也不小了,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本宫日夜忧急难安,若是袁大人能找到那位神医,就算是付出什么代价本宫也在所不惜……” 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眼皮微红,愈发衬的神情柔婉可怜。 袁婉莹忙道,“王妃切莫太过心忧,我祖父已经加紧派人去寻找那位神医了,说是最迟下个月就有消息。” 恭王妃笑道,“那就好!” 她拉着袁婉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袁婉莹却越来越焦急,不时看看窗外。 她实在是坐不住了,自从恭王妃把她带过来,她不知怎的心头就生出一丝不安。 眼见恭王妃大有拉着她叙旧的架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起身福了一礼道,“王妃,臣女刚才吃酒有些多了,头有些晕,想先行告退,请王妃放心,神医那边一有消息,臣女即刻来报!” 她说完就想走,然而恭王妃拉住她,一脸笑盈盈道,“婉莹妹妹,你在我这里客气什么?累了就在我房里歇息一阵,我还能让你这一身酒气的离开?” 她说着,就高声呼叫侍女,让侍女带着袁婉莹进里间休息。 袁婉莹大惊道,“王妃娘娘,这可使不得……” 然而恭王妃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快去吧!” 几个侍女一齐拉着袁婉莹进了内室,袁婉莹就是再急也没了办法! 后院一间极为隐蔽的暖阁,轩辕景玉抱着杏儿一路走了进来,顺便指挥身后架着裴娇的仆妇,“把她扔床上!” 仆妇们立刻把裴娇带到了床上,甚至为了礼王行事方便,迅速除了裴娇的鞋袜,把她的外衣也扒去了,只留下了一件红色的贴身亵衣! 第308章 轩辕景瑞 把裴娇放好,轩辕景玉迫不及待就让仆妇们退下了。 裴娇睡的人事不知,而他嘿嘿笑着,把杏儿放在了旁边。 两女并排躺在了一起,杏儿吓的脸色发白,心脏剧烈跳动着,手指死死捏住腰间的匕首,只想着轩辕景玉若是敢扑上来,她一定毫不犹豫给他一刀! 可眼下,却似乎到了让她最绝望的地步,出门前准备了那么多东西,没一样能用上了。 辣椒粉和石灰都装在腰间的荷包里,她就算想把它们拿出来,可手臂绵软无力,连抬都抬不起来,怎么可能洒在礼王脸上? 还有腰间的匕首,她就算想抽出来,趁礼王不备给他一刀,可现在,光是怎么把匕首抽出来就成了天大的一个难题! 礼王身上的阵阵幽香冲鼻而来,让她脑中昏昏沉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咬紧牙,拼死想与这股无力对抗,牙齿紧紧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手指把匕首一点一点往出抽。 可刚没用力两下,她就呼吸急促,她呼吸急促,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汗。 然而礼王看了她这模样,眼底就像瞬间燃起两簇火焰,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在他眼中,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娇弱的躺在床上,尤其是杏儿,清丽娇媚的不可思议。 当日第一次见杏儿,他就被这姑娘的容貌惊艳。 京中并不缺美人,然而像眼前的姑娘这般清丽脱俗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脸庞精致,皮肤白嫩如玉,吹弹得破,此时大概因为喝了酒,她脸颊透出一抹晕红,更加的明艳不可方物! 她一双眼睛明明是愤怒的瞪过来,然而波光潋滟,红嫩的唇瓣微抿,就像一朵娇媚的牡丹,此时柔若无骨的躺在那里,等着任人采撷。 况且她身边,还有一个只穿着贴身亵衣的裴娇,红色的丝缎内衣紧贴着女孩儿的腰身,勾勒出细软的腰肢。 礼王只看了一眼就鼻头一热,小腹间的火焰“轰”的就窜了上来。 这一对姐妹花躺在这里,对一个男人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礼王的眼睛都烧红了,立刻迫不及待的去解自己的衣衫,口中嘿嘿笑道,“小美人儿,别怕,今儿个爷保证让你们爽快……” 看他猴急的动作,杏儿吓的差点没晕过去,若她真和裴娇一同被玷污,她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她立刻用力去拔刀,可手指颤抖,哪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将匕首拔出一点! 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涌上来,她死死咬紧牙,脸色已经惨白。 礼王迅速脱完了自己的衣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过来伸手就去扯杏儿腰间的衣带。 看美人吓的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他难得起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凑过来安慰道,“小姑娘,你别怕,你知道本王的身份,若你和你妹妹跟了本王,我保证,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他自觉很是温柔了,伸手就迫不及待的扒下了杏儿的外衫,露出她一身雪白的内裙。 杏儿眼前发黑,浑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她双眼赤红,想把礼王千刀万剐的心思都有了! 可苦于身子没法动弹,她既抽不出匕首,就干脆心一横,牙齿狠狠咬上了舌头,想着宁死,也不要落到这般不堪的境地! -- 第360页 舌尖传来一丝血腥味,礼王丝毫未觉,正兴冲冲要扒杏儿的里衫,冷不丁门口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外间侍从的声音带着抹惶恐,“王爷!王爷不好了,瑞王殿下过来了,说是来找您的!” 礼王正在火热关头,听到有人打扰,一个“滚”字就吼出了声。 然而听清侍从的话,他愣一愣,诧异道,“老五?他来找我做什么?不对,他怎么知道本王在这里?” 侍从道,“小的不知,不过瑞王……”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惊叫一声,说话似乎都有些不利落了,“瑞瑞瑞,瑞王殿下……” 礼王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就“砰”的一声,似乎是谁将门一脚踢开。 礼王吓了一跳,随即一股火就冲了上来,冲着外面怒骂,“是哪个混蛋?不要命了?再敢打扰本王……” 他话还没说完,外间却传来一道冰凉冷淡的声音。 “四哥,你可真让弟弟好找……” 一听到这声音,礼王一愣,下一瞬,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猫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嗷”的一声就冲了出去。 外间传来他震惊到极点,活像见了鬼似的声音。 “老老老五?你怎么来了?” 屋内。 杏儿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等礼王离开后她才大口喘息起来。 浑身不停的颤抖,她整个人就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恐惧,后怕,绝望,庆幸……无数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 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落到魔爪里了! 她就算想死,可惜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堪堪咬破点舌尖,若不是突然有人闯进来,她要怎么办? 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下来,杏儿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这般凶险的境地,就算是之前被山匪抢劫时,她尚有一拼之力。 可现在,身上空有东西,她却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连反抗都不能! 如果不是外间有人闯进,她怕是难逃厄运! 不行,她不能认命!就算是死,她也不能这般不堪的死去! 礼王的离开给了她机会,她死死咬紧牙,拼命挣扎起来! 外间,谈话正在继续。 那个清凉冷淡的声音听起来极年轻,带着些嘲讽道,“四哥可真是贵人事忙,之前四哥不是说过,要带弟弟去好地方‘见识见识’?亏我一直惦记着,从山上一下来就来找四哥,没成想四哥倒跑到二哥府上了,让我一阵好找!” 礼王的声音带了些懵圈道,“你,你啥时候回来的?” 那声音淡淡笑了笑道,“刚刚!” “什么?你刚回来就找我?你,你找我做什么?”礼王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听脚步声正在外间走来走去,任谁兴头之上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好! 那声音诧异道,“不是四哥让我一出庙就来找你的吗!” 第309章 得救 外间,礼王都已经快疯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这常年住在庙里,连面都见不着的弟弟会出现! 瑞王轩辕景瑞,因身体原因,常年住在落霞山的慧源寺,除了每年太后寿辰,他几乎从不出现! 礼王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候跟这个弟弟说过,要带他去什么“好地方”? 此时,门口正站着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矮小的那个却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公子,他看起来身形纤弱,头束玉冠,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给他衣角都似镀了一层金边。 只是他脸色苍白,似乎身体不佳,说话没两声就轻咳两句。 礼王看着这位‘弱不经风’的弟弟,忍不住抓狂道,“那个,景瑞啊,哥哥今天有事,要不你先回去?等稍后我亲自去瑞王府找你……” 他搜肠刮肚,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位送走! 要知道瑞王虽然是他们几个中最小的,但他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而且是本朝唯一的一位亲王,爵位还在他们之上。 饶是他常年不露脸,他们几个便宜哥哥也不敢怠慢! 轩辕景瑞一双眸子从他身上扫过,当看到礼王冲出来,光裸着上半身,甚至匆忙间还穿错了一只鞋,他一双墨黑的眸子里瞬间涌起风暴,像是有什么血腥戾气在一点点聚集!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就看见自家主子手背上的青筋一瞬间暴起,一股浓烈的杀意陡然从他身上冲了出来。 只可惜礼王正忙着穿衣裳,丝毫没看到那‘病弱’的弟弟已经看他是一个死人的眼神,兀自往外撵人道,“小五啊,不是四哥说你,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这才觉出不对,这可是恭王妃特意给他找的隐秘院落,轩辕景瑞就算是找,也不可能一下找到这里罢? 轩辕景瑞似乎漫不经心道,“陆一他们就在外头,想找到四哥还不简单?” 礼王听了一愣,心里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们皇族子弟,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影卫保护。 影卫个个都是大内高手,隐匿功夫堪称一绝,外人是绝对察觉不到影卫的存在的。 但唯有一种例外,就是影卫内部的顶尖强者,能轻易找到其他影卫! 而轩辕景瑞身边的影卫却是他们几个中最厉害的,盖因皇帝把影卫中最顶尖的玄字营高手都给了轩辕景瑞! -- 第361页 所以这个弟弟虽然已经是个废人,但他身边的高手却是最多的,能找到他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礼王心头忍不住涌起嫉妒。 当今皇帝别看沉迷道事,不理朝政,是个十打十的昏君,却对这唯一的一奶同胞的弟弟可是护的厉害! 怪不得哪怕瑞王并不参政,都是半个废人了只能躲在庙里,他那二哥恭王也选择第一个除掉他! 礼王眼底杀机一闪而过,脸上却笑道,“都是四哥的错!早知道你回来,哥哥提前就去山上接你!今儿哥哥没准备,明天,不,一会儿哥哥就亲去你府上,叫上二哥他们,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顿!” 礼王爽朗大笑着,过去就想推轩辕景瑞的轮椅。 哪知他的手还没碰到轮椅,室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隐隐伴随着女子的一声闷哼。 轩辕景瑞道,“什么东西?” 他手在轮椅下一转,轮椅轻飘飘就避过了礼王的手,往室内滑去。 礼王大惊失色,瞬间就想挡在弟弟面前,可轩辕景瑞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替主子推车,好死不死正挡在礼王身前。 就这么迟了一步,轮椅已经滑到了内室门口。 而在室内,刚才杏儿拼尽全身了全身的力气想挣扎起来,却一头栽到了床下。 她的头磕到了地板,被跌的眼冒金星,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一阵挣扎,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躺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的生命像在渐渐流逝。 这样也好,死了倒也干净! 她唇角渐渐泛起笑意,然而下一瞬,耳边传来木轮划过地板的声音。 一股大力涌来,她竟顷刻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像是骤然坠入了云端,她竟影影绰绰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袍,头束玉冠,那张脸俊美妍丽的如同天神下凡。 杏儿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伸手死死抓住他胸口衣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吐出了两个字,“救,救我……” 随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看着昏倒在怀中的女子,轩辕景瑞瞳孔重重一缩! 在他印象中,杏儿是那般明媚鲜妍的女子,哪怕是在上次遭遇流匪时,她也是奋力反抗,对着他都能一簪子扎过来,凶悍的就像一只带刺的蔷薇花! 可这次,她了无生气的躺在他怀里,脸色灰白,披头散发,额角青肿了一大片,红嫩的唇瓣也被她咬出斑斑血迹,身上只着了一件内衫,就像一朵逝去生命力渐渐枯萎的花! 轩辕景瑞的心口就像被什么重重扎了一下,一股极尖锐的痛从胸口直蔓延开来,痛的他脸色都有些发白,抱着她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是他来晚了! 也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苦楚! 轩辕景玉! 他眸底一瞬间涌起血色,几乎没控制住立刻出手将轩辕景玉立毙掌下! 而此时礼王正冲了进来,看到他竟抱着自己的美人,立刻恼怒的道,“老五你在做什么?这,这是四哥的一个侍妾,你快放下她!” 他过来想将杏儿抢过来,然而轩辕景瑞身后的侍卫一个箭步就挡在了他身前。 轩辕景玉愕然道,“老五,你这是要做什么?” 轩辕景瑞垂着头,气息似乎有些不稳,他还没有说话,外间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娇媚惊讶的嗓音,“景瑞!” 外间,恭王妃带着贴身侍婢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大惊失色的袁婉莹。 袁婉莹一眼看到倒在轩辕景瑞怀中的杏儿,吓的一张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慌忙去扶杏儿道,“蓁蓁!蓁蓁!” 第310章 出头. 看见杏儿的模样,还有躺在床上的裴娇,袁婉莹一瞬间只吓的魂飞魄散,眼泪瞬间就滚了出来,扑过来一迭声的唤道,“蓁蓁,蓁蓁你醒醒!……” 而更震惊的人却是恭王妃。 她本在后院安抚袁婉莹,没想到下人就匆匆来报,说是瑞王来了,而且直接去了礼王的院子,她惊的半晌没回过神。 轩辕景瑞一向居于山上,而且从没踏进过恭王府,这次什么风居然把他吹来了? 等回过神来,她头皮就麻了,礼王怕现在正抱着美人胡天胡地呢,轩辕景瑞过去不正好撞上? 她不知道轩辕景瑞来干什么,但杏儿两人到底是朝中官员之女,还是姐妹俩同时出现在礼王床上…… 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恭王妃不敢再耽搁,带着侍女匆匆赶过来,都没顾上阻止身后的袁婉莹。 但饶是她脑洞再大,也没想到过来后会撞见这么一副情景! 礼王正气急败坏的跳脚,而轩辕景瑞怀中正抱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只着内衫,一头乌黑如流水似的发丝垂落下来,只露出半边莹白的小脸。 恭王妃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不是那位裴三姑娘是谁! 她的心口重重一缩,就像一根刺狠狠扎了进去! 谁不知道轩辕景瑞洁身自好,性子疏冷,而且他有洁癖,从不近女色! 可现在,那女子就正正躺在他怀中,而且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胸口,轩辕景瑞正低头看着她,两人的姿势无比亲密! 比她更急眼的却是礼王! 眼见弟弟竟把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抱了起来,轩辕景玉愣了一瞬,瞬间就冲了过来,伸手去拽他怀中的杏儿,沉下脸叫道,“老五,这可是哥哥的女人,你这样抱着不合适吧?” -- 第362页 然而他的手还没伸过来,一道窈窕的身影就扑在了杏儿面前,牢牢挡住她。 却是哭的眼睛都红了的袁婉莹。 袁婉莹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临出门前,她信誓旦旦向胡娘子保证过,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杏儿和裴娇,不让她们出事。 可没想到她才刚走开一阵子就出事了,还是两个小姑子一起被弄到了礼王床上! 看见杏儿的样子,她不知道多心痛后悔,若当时她对恭王妃的态度强硬一些,就守着她们,何至于到这地步?! 她很快就要嫁进裴家了,可因为她,两个小姑子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让她如何再面对夫君? 想到裴鸿失望痛恨的眼神,袁婉莹简直心痛如绞,想也不想就挡在礼王跟前! 此时她也已经豁了出去,她到底是阁老的孙女,此时焦急痛悔之下,竟连礼王的身份都顾不上了,红着眼睛悲愤质问道,“敢问王爷,这是裴家的两位妹妹!她们今日只是应王妃之约来做客的!我竟不知,她们何时成了你府中的侍妾?” 看着杏儿凄惨的样子,袁王莹心痛到极点,再看看始作俑者的恭王妃,刚才她还一脸温婉笑容,百般阻拦她! 这哪里是什么身份高贵的王妃,简直比妓院拉皮条的老鸨还下作! 袁婉莹怒气上涌,回头第一次撕去了那恭敬的外衣,冲恭王妃咬牙切齿的道,“王妃!明明是你邀请我两位妹妹来的,说是参加什么赏花宴!可我妹妹们如何就成了这般模样?裴家虽说官位不高,可到底是大胤的臣子,王妃和王爷把我两位妹妹伙骗来,行这龌龊之事,若王妃不给我们个交待,我就回去如实禀告祖父,请祖父去问问陛下,身为皇族,就可以任意欺凌臣子妻女内眷吗?!” 袁婉莹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些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恭王妃被她这样当面顶撞问责,面色当即沉了下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闻讯赶来的倪二小姐一只脚已经跨了进来。 她还没看清厅内情形,只是正听到袁婉莹顶撞她姐姐,当下就张口呵斥,“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姐姐说话!” 说完,她才一眼看到抱着杏儿的轩辕景瑞,瞬间惊喜交加道,“瑞瑞瑞王?你怎么在这里?” 只可惜轩辕景瑞一眼都没瞧向她,他正凝神替杏儿把脉。 察觉到她只是昏睡了,体内气血平正,并没有受什么重伤或是中了春毒的迹象,他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他可以带着杏儿直接走掉,但眼下的情形显然不能善了,况且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和杏儿有交集,这样带着她走掉,后续只会给她惹出无数麻烦! 他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抬头冷冷看向轩辕景玉道,“四哥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连朝廷命官的女儿都不放过,竟然骗来欺辱!四哥如此肆意妄为,可是仗的二哥的胆子?” 他这话一出口,礼王和恭王妃的脸色同时变了! 刚才袁婉莹说要让祖父去皇帝跟前告状,恭王妃根本不惧,先不说袁阁老早已退下,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如前。 再一个,谁不知道皇帝现在根本不理朝事,袁阁老过去,只怕连人都见不着! 她现在根本不惧怕袁家,见袁婉莹敢这样冲撞她,她心头早已恼怒至极,只是碍着轩辕景瑞的面子,不好当场发作! 可现在轩辕景瑞这样说,这份量就不一样了! 这事绝不能传出去! 先不说她一个堂堂王妃居然给礼王拉皮条,传出去里子面子都没了。 再一个,恭王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他和端王在朝中分庭抗礼,现在争的就是朝中的支持率! 这事传出去,朝中那帮大臣不得炸了?谁会敢扶持暗中淫人妻女的王族上位? 裴家身份再低,可两父子都是大胤的朝臣,这事出了,大臣们谁不人人自危?怕自家的妻女也被王族看上,肆意侮辱! 可以说这件事,跟礼王以前抢的那些女子都不同! 以前都是些卑微的民女,就算有一些小官家的女儿,可并没有被当场抓住,无凭无证,礼王就能来个不认帐! 那些被糟蹋的女子礼王事后再送些补偿,那些小官们就算悲愤,也没人替他们出头,只能自认倒霉! 第311章 带走 可裴家这事不同,谁能想到,竟被轩辕景瑞当场撞上了! 再一个,还有袁家愿意为裴家出头,这事着实是她草率了! 想通此节,恭王妃只吓的冷汗涔涔。 先前她并没有把裴家两女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事若爆出去的严重后果! 不光恭王和礼王会受到朝中弹劾,恭王的声誉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虽说这是礼王办的事,但谁不知道,礼王是站在恭王这边的,何况这事是她牵头…… 想到先前恭王叮嘱她一定要管好府内外,近期不要给他惹麻烦的话,恭王妃的脸都吓白了! 上次试探过后,她怕恭王真的对这个裴家小美人上了心,才特意选了恭王不在府的时间把她们骗过来! 只要礼王得了手,一个残花败柳,自家王爷自然歇了心思,可她哪里想到会捅出这样的篓子! 然而礼王那个蠢货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到轩辕景瑞的话,瞬间爆了,跳起来指着轩辕景瑞的鼻子就骂道,“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管到哥哥头上来了?你不好好待在庙里做你的和尚,闲事倒管的宽了!我跟你说,这两个丫头是我看中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横插一杠,你赶紧把她给我放……” -- 第363页 他还没叫嚣完,恭王妃已经被他气的脑门突突,冲着礼王厉喝道,“住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轩辕景瑞了,他虽然看似淡漠,朝中什么事都不会插手,但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 这件事理论上跟轩辕景瑞没什么关系,但礼王再继续不知死活的挑衅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恭王妃心念电转,呵斥完礼王,一双眸子就看向了轩辕景瑞。 她黛眉微蹙,一双桃花眼底瞬时蒙上了些许泪光,有些楚楚可怜的道,“景瑞,我……” 只是她还没说完,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袁婉莹竟“扑通”一声跪在了轩辕景瑞身前,磕着头声泪俱下道,“瑞王殿下,请替臣女做主!今日明明是王妃娘娘以花宴的名头,把臣女和两位妹妹约了过来,可王妃竟然暗中下药,差点让两位妹妹失了清白!臣女两位妹妹虽说身份低微,可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恭王妃和礼王此举,实在是下作!臣女求救无门,只能求瑞王殿下心存怜悯,帮臣女两位妹妹讨还个公道!” 她说着就连连磕头,为了杏儿和裴娇,她也是豁出去了! 而听到她公然说自己‘下作’,恭王妃一张娇艳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心头的暴怒压下,不去看袁婉莹,一双妙目直直望着轩辕景瑞,双唇颤抖道,“景瑞,你相信这件事是我所为吗?我们相处那么多年,你竟不相信我的为人?我如何会,会做出这般龌龊之事?” 她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双肩微微颤抖,就如雨打荷花,一副伤心却不得不解释的样子。 “是,今日是我请了袁妹妹和两位裴家姑娘前来!可我也是一片好心,知道袁家即将和裴家结亲,特意恭喜袁妹妹,替她和裴家结个好,可,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说什么下药,我们一同吃的酒菜,缘何别人都无事,只有这两位姑娘晕倒?若是你不信,就问问明霞和夏香她们,我们是不是一起用的饭?我哪里有时间给这两位姑娘单独下药? 后来她们不胜酒力,我才找了间屋子让她们休息,而四弟刚来,怕是误闯了两位姑娘的屋子!这原就是误会一场,也怪我,刚才有些头晕,就下去休息,忘了让人守着两位裴姑娘的卧房……” 听到恭王妃一张红唇颠倒黑白,所有做过的事全都不认了,袁婉莹气的浑身发抖,怒极道,“你,你胡说!” 恭王妃却根本不理她,只一双眸子定定望着轩辕景瑞,眼里带了三分哀愁,三分委屈,甚至还有一分脉脉情愫。 她眉宇间像笼了一层如烟似雾的哀愁,这般含泪望向轩辕景瑞,当真让人无限堪怜。 而旁边的倪明霞也赶紧道,“没错!姐姐好心请这两个人来,是她们自己吃醉了酒在这里休息,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瑞王爷,姐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她最是心善不过了,你可不要误会她!” 姐妹两个一搭一档,袁婉莹只看的惊怒交加! 世人谁不知道恭王妃倪沐椀之前是瑞王的未婚妻,两人算是青梅竹马的长大,瑞王更是为了倪沐椀才失了一条腿沦为废人! 她生怕瑞王被他们蛊惑,对这件事撒手不管,正想说什么,轩辕景瑞已经呵斥出声,“够了!” 他并不看向恭王妃姐妹,却看着袁婉莹道,“你是袁阁老的孙女?” 袁婉莹浑身颤抖道,“是!” 轩辕景瑞道,“之前阁老在内阁曾教导过本王三年,对本王有半师之谊,你起来吧!这件事你放心,就算没有你,我大胤的臣女也不容如此侮辱!这件事,我会还你个公道!” 他一口就把这事应下了,除了惊喜交加的袁婉莹,其他人竟一时没回过神来! 轩辕景瑞不再理会屋内众人,把杏儿横抱在怀里,转动着车轮就要出去。 而他身后的侍卫也上前,用被单把裴娇裹住,立刻跟上。 袁婉莹反应过来,立刻擦了擦眼泪跟在他身边。 见他们要走,旁边的礼王和恭王妃都傻眼了。 谁轩到想没也辕景瑞竟真要管这件事! 礼王一个箭步蹿了上来,沉着脸咬牙道,“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景瑞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微一抬手,房梁间一道身影飘了下来,正挡在礼王身前。 而另有人上前推着轩辕景瑞的轮椅,瞬间就出了门。 礼王都快气爆了,声嘶力竭的怒吼,“来人!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可他出门来恭王府,只带了两个侍卫,可轩辕景瑞身边足有十多个影卫,根本无法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景瑞把裴家两女带出去! 恭王妃也急了,瞬间扑了出来,一把就去拽轮椅道,“景瑞……”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轮椅扶手,轩辕景瑞一挥衣袖,一股大力涌来,恭王妃站立不住,瞬时朝后倒飞出去,一屁股就跌在了地上! 第312章 救出 恭王妃这一跤可跌的不轻,因为猝不及防,她整个人都滚进了旁边的花圃里。 华贵的衣裙沾染了泥土,头上环歪鬓乱,刚刚一个高贵美艳的王妃,瞬间狼狈到极点! “姐姐!”倪二小姐娇呼一声,立刻扑了上去,将恭王妃扶了起来,对着轩辕景瑞娇蛮的喊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姐姐……” -- 第364页 然而轩辕景瑞头都没回一下,转瞬间就出了门。 恭王妃痛的脸都扭曲了,泪水横流,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就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离去,满眼不可置信! 她完全不敢相信,轩辕景瑞竟会这样对她! 紧跟在轩辕景瑞身边的袁婉莹看见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京城里谁不知道,瑞王轩辕景瑞对恭王妃一片深情! 当年两人订婚,瑞王因为倪沐椀伤了腿,倪沐椀却哭哭啼啼跑去退婚。 太后震怒,要将倪家治罪,还是瑞王求情,保下了倪国公府,亲手写下退婚书! 倪沐椀转头就嫁给了二皇子轩辕景庆,瑞王上山长居慧源寺,两人再不相见。 世人都说,这些年瑞王对恭王妃依旧情根深重,只是怕伤心,才不复相见! 刚才恭王妃哭求,袁婉莹还怕瑞王会心软,可现在看这样子,瑞王不像是对她还有情呀。 刚才她可看的真真切切,瑞王一挥手,恭王妃就飞出去了,瞧跌的那个惨样,瑞王可不像是留情的样子! 她偷偷瞥向轩辕景瑞,就见男子微抿薄唇,两只嘴角下撇,那张令全京城所有少女神魂颠倒的俊美面容上,是不容错认的严酷冷厉,哪里有半分温情的样子! 袁婉莹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看了,心里只觉得这个瑞王,像是跟传言中‘废人’的样子不太一样啊。 瑞王一行人顷刻间就出了恭王府。 恭王妃好不容易被妹妹和丫鬟扶了起来,她跌的不轻,腰骨像是扭到了,只要动一下就痛的冷汗涔涔。 礼王还在暴跳如雷,气的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个废物是真想跟我们做对了!” 他眼底露出凶光,狰狞着脸就往外走道,“混蛋!陆一,跟本王回去召集人手,说什么也要把美人抢回来!” 看他到这个时候还只惦记着美人,恭王妃气的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 礼王这个人头猪脑,满脑子只有那点淫秽之事!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这件事的严重性! 有轩辕景瑞出头,这件事肯定会闹大,到时候礼王和恭王的名声都会臭到姥姥家去! 礼王也就罢了,反正是个没用的东西,可恭王不同,他在朝中经营多年,素有贤王美称,这个时候闹出事,恭王一定会把她撕了! 恭王妃心头焦急,再看礼王,一腔怒气全迁到了他头上! 若不是他心心念念裴家那两个美人,她何至于出此下策? 而且这废物真是个没用的,她都已经把人给他送到床上了,他还没把人拿下! 刚才她瞧的真真切切的,裴家三姑娘身上还穿着衣裳,显见没被得手,裴娇虽睡的人事不知,但瞧着也没什么大碍! 若礼王得手一个,为了女儿的前途,裴家想必也不敢说什么! 可目前这样,才是真真棘手的! 恭王妃心头飞快的盘算着该怎么办,见礼王还在不管不顾叫嚣着召集人手去找瑞王算账,她气的再也忍不住了,沉下脸呵斥道,“怎么抢?四弟是打算带人冲去瑞王府?两王相拼,四弟是生怕这事闹不大?” 礼王被她呵斥的一愣,脸色随即就沉了下来,眼底露出阴沉。 他好歹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哪容得一个女人如此喝骂! 恭王妃虽然身为嫂子,但他可从来没把女人放在眼里过! 只是想到二哥恭王的权势,他极力压下心头的暴怒,回头道,“那二嫂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本王就这么算了?” 恭王妃正低头想对策,没注意到他的眼神,闻言斥道,“不算了怎么办?这件事不能再莽撞了,若再闹大,只会影响你二哥!” 她想到这里,转头道,“你现在立刻回去,这两日没事就不要出门了,若裴家真闹上朝堂,你就来个咬死不认!我立刻派人去找你二哥,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今日没来过恭王府!”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礼王撵走,把自家撇的干干净净! 礼王阴沉沉看了她一眼,磨了磨牙道,“好,本王就听嫂嫂的!不过老五那边,本王不会善罢甘休!等这件事风头过了,本王自会找那个废物算帐!” 恭王妃哪管他和轩辕景瑞闹不闹,反正不牵扯自家就好,随口敷衍了两句,命人把礼王送出府! 之后恭王府大门“轰”的一声关上,装作今日根本无事发生的样子。 而另一边,袁婉莹跟着轩辕景瑞一出来,就看到恭王府后门停着一辆马车。 灰扑扑的青皮小车,就像是贩夫走卒常用的,一点都不起眼。 轩辕景瑞命人将杏儿和裴娇都放到马车里,袁婉莹急忙跟了上去。 一上来她就吃了一惊,马车里被褥垫子都备的全全的,倒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轩辕景瑞并没上来,在外面轻声道,“劳烦袁小姐替两位姑娘检查一下,看需不需要请大夫。” 袁婉莹一听,也顾不得再想其他,给杏儿和裴娇仔细检查起来。 好在两人内衫都没脱,杏儿也只是额头磕青了一片,看着渗人,身上倒没有伤处。 袁婉莹检查完,瞬时松了口气,好在两人并没有真的遭到不测,想必是瑞王来的及时,礼王根本没来得及下手! 她心下感激,下了车,认认真真向瑞王道谢,泣道,“多谢王爷援手,不然我两位妹妹今日肯定会遭遇不测!” -- 第365页 轩辕景瑞摆了摆手,道,“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去,本王就不方便出面了,两位小姐也只是中了些许迷药,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今日之事,本王会守口如瓶,想必恭王府也不会想让人知道,所以两位小姐的清白名声可无虞,至于要不要追究礼王和恭王府,你们回去好好商量。” 第313章 回家. 听他这样说,袁婉莹惊讶的看他一眼。 她没想到瑞王竟会想的如此周到,这边地处偏僻,又是这样不起眼的马车,能无声无息的把裴家姐妹送回去。 而恭王府这边,现在恐怕比她们还想把事情遮掩着,自然不会向外宣扬,这样一来,裴家姐妹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至于向礼王和恭王府追究,无疑会赔上两个女孩儿的名声,所以他让她回去商量,就是把决定权放在裴家手里。 而且他明明救了人,却并不出面,只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更没想居功,思虑的这般周到体贴,实在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 袁婉莹更是感激到极点,冲瑞王谢了又谢,才上了马车,由瑞王的人护送回去。 直到看着一行人走远了,轩辕景瑞才绕至前门,上了另一辆豪华的映有瑞王府标记的马车。 车里,一身黑衣的暗卫早已经在等候,见到轩辕景瑞立刻单膝跪下请罪道,“主子,是属下保护裴三小姐不力,请主子责罚!” 这名影卫正是暗中保护杏儿的飞鹰,他奉命一直守在杏儿身边。 只是杏儿今日进的是恭王府,恭王府周围也有暗卫守着,他无法进去,情急下才发了求救信号。 本以为会是其他暗卫来增援,没成想主子竟亲自来了! 飞鹰垂着头,想到刚才杏儿被抱出来的样子,也不知道受了怎样的伤害,心头忐忑又自责。 轩辕景瑞淡声道,“不用,你也已经尽力。” 王府禁地都有重兵把守,影卫也是多不胜数,飞鹰一个人自然闯不进去。 事实上,若他今天不用真实身份,怕也不能把杏儿这般轻易的带出来! 他这样说,飞鹰更是愧疚,沉声道,“主子,要不要给礼王一些教训?” 他是一直跟着轩辕景瑞的,知道自家主子对杏儿有多看重! 如今裴三姑娘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自家主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轩辕景瑞修长的手指在窗棂上敲了敲,眼底凝了一团冷色道,“不急,这两日,你把这个消息想办法传给裴鸿!” 他手指一弹,一个纸团疾射到了飞鹰手里。 飞鹰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应道,“是!” 等他一走,伪装成普通侍卫的葛俊急忙道,“主子,兵器坊一事太过重大,裴鸿官职太低,由他牵头是不是太勉强了?裴家若卷进来,怕是太过凶险……” 他话还没说完,轩辕景瑞已经抬手止住了他,淡声道,“无妨,我只是让飞鹰把消息递给裴鸿,做不做,全由得他!” 葛俊看着自家主子冷沉的眸色,感觉越来越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也不敢多嘴了。 袁婉莹和杏儿她们很快就赶回了裴府,因怕惹人眼目,袁婉莹命马车从小角门直接进府,倒没引起什么动静。 但胡娘子闻讯而来,看到两个女儿的样子,尤其是杏儿,模样实在凄惨,当场就吓飞了三魂,头晕脚软的道,“杏儿,杏儿这是怎么了?她们怎么会这样子?” 袁婉莹屏退了下人,忍着愧疚,把恭王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女儿实际上并没受到什么伤害,胡娘子脑中弦一松,但她犹自不放心,亲自给两个女儿检查了一遍,见她们果真没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松了口气,抚着杏儿唇上的伤一下子哭了出来道,“我可怜的女儿啊……” 虽然没受到侵犯,但看杏儿的样子,也是遭了一番罪。 胡娘子简直不敢细想,抱着女儿哭的喘不上气,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袁婉莹也跟着垂泪,虽然这件事暂时瞒下了,但对两个女孩子的伤害太大了,裴娇也就罢了,一直昏睡着,可杏儿,怕是这都会造成她一辈子的阴影! 都怪她,没有护好她们!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她们极力压下去,外边也总会有有心人知道,两人的清白名声算是毁了! 更可怕的是,礼王那边必不肯善罢甘休,这次她们运气好能撞见瑞王,那下次呢? 且不说胡娘子这边如何心痛惊怕。 恭王府。 在礼王离开后,恭王妃被妹妹和丫鬟扶着进了屋子。 恭王妃腰部疼的厉害,夏香赶忙去拿伤药,倪明霞替姐姐解开衣衫,就看到那雪白纤细的腰间一片淤紫青黑,显然刚才着实跌的不轻。 倪二小姐咬着唇,声音都带了丝哭腔道,“他,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刚才轩辕景瑞来时,天知道她有多么惊喜,当时看到他的身影,她的一颗心简直像揣了小鹿似的剧烈蹦跳。 她站在一边,几乎是痴痴的看着他。 发现虽然几年没见,但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都没变。 不,他变的更英武了,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减他的风姿,白衣如雪,斯人如玉。 那张清冷俊逸的脸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虽然他额角多了一道长疤,但她一点都不觉得丑,反而觉得更添了一丝冷酷嗜血的气息,让人着迷极了。 -- 第366页 她站在角落里,一直偷偷望着他,人们都说他是个废人了,可她一点都不嫌弃。 想到两个月后太后寿辰时的选秀,姐姐曾说过,看在她的份上,他也一定会选她做正妃,以后她就可以代替她好好照顾他,倪明霞就又羞又欢喜。 可之后的事太出乎她意料了,瑞王竟愿意给裴家那两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出头,抱着裴蓁离去不说,还差点伤了她姐姐! 此时看到姐姐的伤处,她只觉得又惊又慌乱,咬唇道,“姐,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姐夫?” “不行!”恭王妃毫不犹豫就否决了,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她哪敢告诉恭王!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赶去瑞王那边,阻止他出面! 只要轩辕景瑞不插手,小小一个裴家,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恭王妃再也坐不住了,强撑着起来,等夏香给她腰间上了药,她就坐在梳妆台前,叮叮当当把钗环首饰都卸了下来。 她把一头乌黑的发髻散下,只挽了一个单螺髻,插了一枚玉簪,又换了一身极素色的水蓝色裙裳。 第314章 贵人 这是恭王妃未出嫁前的打扮,素丽清雅,立时和刚才华贵的王妃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倪明霞看到惊讶道,“姐,你要干什么去?” 恭王妃道,“我得去一趟瑞王府!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景瑞出面!你就好好待在家里,若你姐夫回来,你就说我有事出去了,记住,今日的事谁都不许说!” 倪明霞一听她要去找瑞王,立刻道,“那我也去!” 恭王妃不耐烦道,“行了!你去添什么乱!我这次是去求求他的,我们两个那么多年的情意,他,他总不会不管我的,倒是你,好好在家等你姐夫回来!” 她说完,不再管妹妹,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兜帽长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的严严实实,才从府里后院的小角门悄悄出去。 瑞王府。 轩辕景瑞回来刚换了一身衣裳,侍卫就来报,“主子,恭王妃来了,正在后门处等候!” 轩辕景瑞还没说话,葛俊就道,“哟呵,来的可真够快的!”他笑嘻嘻看向轩辕景瑞道,“主子,要不要奴才把她引进来?” 轩辕景瑞修长的手指正拂在书卷上,闻言眼皮都不抬道,“不见!” 葛俊立刻道,“去去去,把她撵走!真是不要脸,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还有脸登我们瑞王府的门?” 当年倪沐椀背叛瑞王,他手下的一众人都气坏了! 也就是轩辕景瑞约束着,不然恭王妃能不能好端端站在瑞王府前都是个问题! 倪沐椀不知道里面的人如何看她,尤自焦急的等在瑞王府后门。 她这次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光打扮的和从前一样,而且下定决心一会见到他,先叙旧情,然后用眼泪怀柔政策打动他! 以前只要她哭,他什么都会答应她! 她就不相信,这些年,他就一点没想着她! 想到以前两人的种种画面,她一颗焦灼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对,他刚才那样做,一定是想逼她来见他! 想通此节,她一颗心又慌乱又带起一丝诡异的甜蜜。 这么多年来,随着恭王对她越来越冷淡,她又何尝不是时时想起从前? 当年那个少年虽然冷傲,却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只是当年他年纪太小,而恭王和端王早已成势,父亲看好恭王,为了将来的权势,她也毫不犹豫投入了恭王轩辕景庆的怀抱! 可青梅竹马之情,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这些年,她和他只寥寥见过几面,都是在宫宴上,隔着重重人群,望着他那么淡漠的脸,她的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所以她才希望妹妹能嫁给他,这样一来,至少两人缘分也不算断了吧…… 倪沐椀正在门外思绪翩翩,却没成想只等来了先前的侍卫,冷冰冰甩下一句,“王爷事忙,还请王妃回吧!” 不等她回过神来,“啪嗒”一声,小门就关上了。 倪沐椀一愣,等反应过来,她立刻冲了上来,双手使劲拍门道,“我不信!你开门让本宫进去!本宫有要事要和你家王爷说!” 然而她喊了半天,里头连个人应都没有! 倪沐椀不敢相信轩辕景瑞会这样对她,竟然连门都不让进! 夏香看自家主子面色难看,喏喏道,“王妃,现下怎么办?” 倪沐椀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下午申时了,如果今天搞不定轩辕景瑞,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她面色焦急,显然不能就这样离去,干脆把心一横,冲着里面扬声道,“去告诉你家王爷,今日若见不到他,本宫是不会走的!本宫会一直等在这里!” 这话颇带了些赌气意味,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黄叶悠悠从树上打着转掉下。 裴府。 天色渐暗,暮色四笼,院中各处掌起了灯。 一丝光线透过窗纱落进来,杏儿眼皮动了动,耳边隐隐传来了压抑低呜的哭声。 她浑身瘫软,直感觉全身的力气像被什么吸走了,脑中浑浑噩噩,突然有一丝光线照进了混沌的脑中。 画面是她被礼王放倒在床上,一脸色欲的男子正迫不及待的扒着她的衣裳。 “不要---!”杏儿一声大叫,猛地清醒过来。 -- 第367页 她额头冷汗涔涔,胸口剧烈的喘息着,因为太过惊恐,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剧烈颤抖着。 听到动静,外间急忙有人进来。 “小姐……” 那人手里拿着灯,光亮笼罩了四下,杏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触目所及,是她熟悉的闺房。 她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身上,却见自己的衣裳穿的好端端的,刚才的情形,就像是一场噩梦。 还不待她松口气,一个人影已扑了上来,紧紧抱着她哭道,“小姐小姐,没事了,你别怕……” 那人的眼泪都蹭到了她脸上,杏儿一抬头,看到居然是喜鹊。 口中安慰着让她别怕,她却哭的比她还厉害,双手死死抱着她,眼泪一串串的滴下来。 杏儿诧异道,“喜鹊,你怎么在这里?不对,我怎么回来了?” 她转头四顾,果然是在自己家里,心头瞬间有些恍惚,难道那些画面真的是一场噩梦? 可刚这样想,唇角就一阵刺痛,杏儿摸摸唇,又摸到额头上肿起的大包,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她脸色顿时一白,喜鹊忙道,“小姐小姐别怕,你没事!礼王并没有把你怎么样!” 杏儿冷静下来,仔细感受身上,果然没有什么异常,她瞬间松了口气,疑惑道,“到底怎么回事?” 喜鹊又哭又笑道,“小姐今天是遇到了贵人,那贵人把小姐和二姑娘都带了出来,礼王那个色胚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还有恭王妃那个恶女人,不光给你和二小姐下药,还让人打昏了奴婢几人,把我们悄悄带走!幸亏小姐福大命 大,不然奴婢就是万死都难辞其罪!” 喜鹊今日也是受够了惊怕,当时她明明一直守在凉亭外头,可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贴上了一个人,抬手就将她打昏过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醒来后,她就被关在了恭王府一间柴房中。 第315章 回来. 柴房门紧锁着,喜鹊没办法从里面出来。 猜到小姐出事了,她差点没急死,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听说是瑞王府的人来要她,恭王妃才派人把她放了出来。 喜鹊搞不清楚从哪里又冒出个瑞王,但瑞王府的两个侍从对她很客气,对她说裴家两位姑娘已经送回了家。 喜鹊不敢耽搁,赶紧跑了回来。 回府后,她听说杏儿和裴娇真的回来了,还没松口气,就看到哭红了眼睛的秀红。 杏儿还没醒过来,秀红一直守着她,看着杏儿唇上的伤口,秀红脑补了很多杏儿被欺负的画面,哭的眼睛都肿了。 虽说自家姑娘没真吃了亏,可遭遇了这种事,哪个姑娘还能好好的? 秀红把事情和喜鹊说了一遍,喜鹊这才知道恭王府中发生了什么,怒火中烧,差点没跑去恭王府拼命! 可她到底势单力孤,武艺也不行,被秀红和胡娘子制止了,生怕她跑去送命! 之后,喜鹊就一直守着杏儿,她自责到了极点,觉得是自己没有守好小姐。 听着喜鹊哭着把这些断断续续一说,杏儿才明白过来。 她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什么名声,而是直接大松了一口气! 真是苍天保佑,那个色胚果然没占到自己便宜! 要是醒来发现她已被那啥啥了,那才真的要怄死! 她瞬间浑身都轻松了,心里无比感激那个瑞王,要是没有他,她哪能逃过一劫? 她仔细想了想,昏迷前,似乎看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一身白衣,墨发玉冠,不记得长什么样,但隐约记得很年轻。 她问,“后来呢?是瑞王把我送回来的吗?” 喜鹊摇摇头道,“不是,听秀红姐姐说,是瑞王府派了侍卫悄悄把你们送了回来,都没惊动什么人,就是怕影响到两位姑娘的声誉。” 只这一句话,杏儿就更感激了,救下她们,还考虑的如此周到,怕引起旁人注意,他连面都不露! 如此施恩不望报,只这一节,这个瑞王就比那个什么恭王礼王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知道裴娇也没事,她彻底放松了,这一轻松下来,她就感觉到肚子饿的咕咕的,一掀被子就从榻上下来。 喜鹊吓了一跳,慌忙过来扶她道,“小姐,你要做什么?奴婢去帮你拿!” 杏儿揉着空空的肚子道,“有吃的吗?” “有,有!秀红姐姐已经去准备膳食了,一会儿就好,小姐你先吃这个垫垫……” 喜鹊跑到柜子前,捧了小半匣子糕点过来,又帮她倒热茶。 杏儿可不想在床上吃,趿着鞋就下了床。 喜鹊慌忙过来扶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扶着什么娇弱易碎的珍宝似的。 杏儿哭笑不得,甩脱她的手道,“我没事!对了,你把我做好的酱肘子拿一份过来!” 她径直走到了屋里的那张八仙圆木桌前,一口糕点一口茶,时不时还啃一口酱肘子,滋溜溜吃的别提多香了。 中午在恭王府,怕恭王妃算计,那些饭菜她几乎没怎么碰,现在早饿极了。 喜鹊看着她紧张的道,“小姐,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看看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二小姐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杏儿吃着糕点含糊的道,“没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虽然睡了一下午手脚犹有些发软,可她现在精神好极了,除了肚子饿,更没有什么头晕恶心的样子。 -- 第368页 想来王府用的药,就算是迷药也是高等的,只是会让人身子发软昏睡,却没什么副作用! 至于裴娇还在睡着,怕是因为她喝的酒比她多多了,醒的迟也是正常的。 看她好端端的,喜鹊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看她吃的这么香,丝毫没有难过抑郁的样子,喜鹊又有些傻眼。 哪家姑娘遭遇了这种事还这么有胃口的? 杏儿一边吃一边问她后续,尤其是齐樱。 喜鹊道,“齐樱小姐没事,她在昏睡后就被恭王妃送回去了。”这是她听恭王府守门的小厮说的。 杏儿点点头,倒是不意外。 齐樱父兄到底手里有兵权,恭王妃不敢动她,想必在第一时间就把她送回了府。 不过齐樱喝的酒多,怕是跟裴娇一样,到现在还没醒来。 主仆俩说着话,没一阵子,秀红就端了膳食进来。 看到杏儿醒了,她也高兴的不行,亲自为杏儿布膳。 怕她醒来难受,这一顿饭食都是秀红亲手做的,做的格外精致丰盛。 鸡丝小馄饨,凉拌笋丝,玫瑰卤,白玉虾饼,绣球鲈鱼…… 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杏儿眼睛都亮了,执着筷子大快朵颐。 而看自家小姐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秀红的眼睛骤然红了,哽咽道,“小姐,你,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其实不必这样……强撑着……” 塞了一嘴鱼的杏儿一脸懵。 看到两个丫头直直望着她唇上的伤口,她才反太过来她们脑补了些什么,哭笑不得道,“瞎想什么呢,我真的没事!” 她把当时的事说了一些,说到唇上和舌头上的伤是她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咬的时,喜鹊才松了一大口气,连连双手合什道,“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礼王那个色胚子,最好让他烂了根才好呢!” 她极度愤恨之下,连“烂了根”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秀红脸色微红,阻止喜鹊道,“行了,他到底身份高贵,还是别说这种话了,”免的祸从口出! 喜鹊也知道这个理儿,恨恨道,“行,我不说,我日夜拿个小人儿扎他总行了吧!” 两个丫头斗着嘴,杏儿的思绪却一瞬间飘远了。 她想着这次,哪里是什么菩萨保佑,若没有那个瑞王及时赶去,她哪里还能好端端的? 这是救命的大恩,是一定要去相谢的,只是她也觉得奇怪,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听人说瑞王常年住在落霞山慧源寺,因伤了一条腿,他几乎不出现在人前,这次恭王妃请她们只是私宴,他怎么就赶了过来? 不过想想恭王妃和瑞王的传闻,也许瑞王是去找恭王妃的? 她脑中正在胡思乱想,却不知道前院已经炸了锅。 裴通和裴鸿父子俩刚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胡娘子哭的眼睛都肿了。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自然不可能瞒着,屏退了下人,把所有事跟父子俩说了。 第316章 无路 裴通做梦都没想到家中会发生这种事,听到两个女儿险些吃了大亏,一股血就冲了上来,红着眼睛问,“你说什么?恭王妃把娇儿杏儿叫去,居然给她们下药?” 胡娘子哭道,“是,咱们哪能想到,堂堂王妃,居然会做出这种事!要不是瑞王去的及时,娇儿和杏儿只怕……” 裴通气的浑身颤抖,扭头就要往外走,胡娘子一把抱住他,急道,“他爹,你干什么去?” 裴通红着眼睛喘粗气道,“我去顺天府外敲登闻鼓!我要去状告恭王妃和礼王!难道他们身为王族,就可以肆意欺辱臣民女眷,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胡娘子急的额头冒汗,她是个内宅妇人,但就算再不懂外面的事,也知道顺天府的登闻鼓不是随便敲的。 再说裴通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身,还想去告一个王爷和王妃?这天下就没有胳膊能拧过大腿的道理! 只是不等她说,就听裴鸿道,“爹,你现在过去,只会把咱们一家子都搭上!” 他的声音沉沉的,就像寒冬腊月里的风,透着一股刮骨的冷意。 裴通浑身颤抖着,眼眶赤红。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自家无权无势,拿什么跟王族斗?尤其现在恭王呼声渐高,有可能是下任帝王,他意气冲动,只会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可心头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他家两个女儿呀,差点都被那个畜生玷污!若两个女儿真出了事,他简直不敢想…… 裴鸿比他冷静,但也只是表面而已。 刚听胡娘子说完,他的眼底就骤然浮起一层血色,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 他第一时间就先问两个妹妹,“那娇儿和蓁蓁呢?她们现在怎么样?” 胡娘子拭泪道,“娇儿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说是中午吃多了酒,中的药比较深,好在大夫说她身体没什么大碍!杏儿那边我还没过去看,就先急着等你们回来!” 听到她说两个女儿没事,裴通暂且松了口气。 胡娘子道,“今日也是她们命大,幸好瑞王去了那个恭王府,婉莹求了瑞王才把她们带出来,不然,两人若是毁了清白,今后可怎么办……” 裴通和裴鸿听到,都齐齐一惊道,“什么?瑞王?” 胡娘子点点头道,“是,多亏了什么瑞亲王,咱也不知道他是哪位王爷,不光派人把娇儿杏儿送回来,怕影响她们名声,马车都是悄悄进府,没人知道……” -- 第369页 她说着,抹着眼泪道,“多亏了这位王爷,杏儿和娇儿被送回来时好好的,倒没受什么伤害,就是怕这件事传出去……” 她忧心忡忡,只担心女儿以后的名声。 而裴通父子听到杏儿裴娇没事,瞬时心头一松。 裴通转头迟疑道,“鸿儿,你可知道这位瑞王?” 他官阶太低,平日接触的朝中事务太少,对各个王族更不了解。 裴鸿拧眉道,“知道,瑞王是先帝第五子,是皇上的同胞弟弟,只是他常年居于慧源寺,不怎么显露人前,这次怎么突然去了恭王府?” 他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了,本朝四个王爷里,瑞王身份最高,但也最没存在感。 瑞王平日不掺朝事,不露面,又废了一条腿,要不是他年年太后寿辰会回来,大家几乎都忘了这位本朝唯一的一位亲王。 还有人说瑞王爷已看破红尘,在慧源寺出家,可这次怎么这般巧合,在紧要关头赶去了恭王府? 裴通道,“不管这位王爷是什么人,这次都救了蓁儿和娇儿,于咱家是大恩,这份恩情不能不谢!” 裴鸿点点头,话题又绕回到杏儿和裴娇身上。 她们虽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但于两个姑娘家,这事不可谓不大了! 先不说她们饱受惊吓,发生的这些事事给两人留下多重的阴影。 再一个,这事若传出去一点,她们的终身就算毁了,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这次过后,礼王会不会罢手? 若有下次,她们哪里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胡娘子想到就觉得喘不过气,想到可怜的女儿,自来了京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如今更遭遇了这般大劫,心疼的泪水涟涟。 裴通在地上走来走去,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猛地一咬牙道,“不行我就辞官!这几日咱们就回益州,离京里远远的!” 如今这般情形,怕也只有远远逃离京城避祸了。 胡娘子眼神一亮道,“好,咱们回去!” 然而她话音未落,裴鸿就拧眉道,“不行!前几日益州送来邸报,自南边的粮食被王石搜刮干净,百姓流离失所,各地又起了好些匪患,路上不太平!” 裴通和胡娘子的脸色一变。 他们来时就是经历过大凶险的,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如今要千里迢迢回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怕是还没走到益州,就会命丧匪徒刀下! 胡娘子惶惑无依,骤然哭了起来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一家人就像走到了绝境,如今在京里被礼王盯着,难不成真要他们把女儿献上去? 裴通咬紧牙根,脸色发白,心头只涌起一阵阵的悲愤苍凉! 早些年考中进士初在益州为官时,他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想着用所学报效朝廷! 可如今朝野混乱,皇帝昏聩,他效忠的皇族都快要他把女儿搭上了! 他想带着妻儿逃走,可这天下四处疮痍,流匪遍地,饥饿灾堇,哪里还能有容他一家栖身的太平之地? 裴通脸色惨白,咬着牙红着眼道,“不行咱们就跟礼王拼了!” 裴鸿站起身道,“爹,还不到这地步!孩儿即刻去找袁阁老,请求阁老联络人手,在朝中联名弹劾礼王,只要恭王还爱惜名声,必然不会让礼王乱来!” 裴通迟疑道,“此事可能行?恭王势大,经此一事,怕是会彻底得罪他……” 他倒无所谓,官位低微,只是担心儿子。 这么多年来,儿子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位置,又有袁家做靠山,眼见前途大好! 此次和恭王礼王正面对上,他只怕儿子将来会前途尽毁…… 第317章 站队 裴鸿微微一笑道,“都这时候了,孩儿还怕什么?总不能真把妹妹们送上门去吧?况且爹你放心吧,我有自保的法子!”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院中黑黑沉沉,今夜乌云密布,天空一丝星月也无。 裴鸿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把胸腹间的戾气压下! 他朝后院望了一眼,本来想去看看杏儿和裴娇,可想到女孩子遭遇这种事,必然惊恐难平,还不如让她们好好缓一缓,明日再说。 他一步步朝前院走去,双眸黑沉。 从知道礼王觊觎妹妹起,他就一直在苦思办法! 他在京城多年,知道礼王仗着恭王的势,行事有多嚣张!只要被他盯上的姑娘,几乎没人能逃的掉!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在利用职权之便,不眠不休的查找礼王的罪证! 只要能找到一二,就算重创不了礼王,至少也能让他手忙脚乱,再顾不上自家! 可皇族的罪证哪里会那么好找?他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能查出来的也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甚至被礼王残害过姑娘的那些人家,不是被用钱封了口,就是怕送命,哪里敢跟王族做对! 他日日在外头奔波查证,却没想到礼王下手这么快,今日就差点得手! 想到杏儿和裴娇受到的侮辱,他心中就戾气翻涌! 同父亲一样,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自家和王族身份差距太大,凭他们家想对付礼王,无异蚂蚁撼树! 刚才在屋中,他说要请袁阁老帮他联系人手,弹劾礼王,不过是安慰父亲的说辞! -- 第370页 先不说他手中根本没什么礼王的罪证,再一个,袁阁老已经退下,在朝中的影响力远不如前,就算找几个人弹劾,对礼王怕也不痛不痒! 如今,想要扳倒礼王,保住妹妹,只有一条路可走。 裴鸿脑中浮起端王轩辕景肃的身影! 轩辕景肃是先帝长子,只是并非嫡子,所以当年错失皇位! 若说如今和恭王礼王斗的最狠的,无疑就是端王一派! 景昭帝身子不好,端王和恭王明争暗斗,私下撕的如火如荼! 端王生性严苛,为人好大喜功,恭王倒是一派温雅贤明,素有贤王之称,朝中支持恭王的人明显更多。 但端王有一个恭王不具备的优势,就是端王母妃刘贵太妃,当年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身份高贵。 而恭王母妃只是一个低等美人,身份上,端王几乎是碾压恭王! 两派斗的死去活来,朝中不少人都被迫站队。 裴鸿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况且袁家身份清贵,历来不参于皇子夺位,他先前自然和袁家一起,只是中立派,并不参于帝争。 这是最明哲保身的一种方法! 现在能对付恭王和礼王的,唯有端王一派! 可他深知,这一站队,就是将全家的身家性命被迫绑上了大皇子这条船。 况且端王生性刻薄寡恩,并不是一个好的主君人选,若选了他,将来一旦争位失败,全家就得面临砍头灭族的命运! 裴鸿死死捏紧手指,黑沉沉的眼中明灭不定。 这对他几乎是一道无解的难题!不投靠端王,妹妹们怎么办? 投靠了端王,未来会更凶险…… 除了大皇子,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脑中将几位皇子一一掠过,三皇子是个胆小懦弱的,常年藏在府中不出门,五皇子轩辕景瑞…… 他的呼吸顿了顿,四位皇子中,只有五皇子太过神秘,况且他今天还救了妹妹…… 可只是略想了一想,他就迅速摇头。 不行,五皇子常年居于山里,与世无争,他现在就算从山里出来,组建自己的势力也迟了…… 裴鸿只想了一瞬轩辕景瑞就将他抛到脑后,思来想去,除了大皇子竟无人可选! 他心思沉沉,一边琢磨一边往前走,却冷不丁耳边划过一道细小风声。 裴鸿虽是读书人,这些年也一直勤练武艺,下意识身子一避。 一个东西掉落在他身旁,借着院中灯火,他看到竟是一个纸团。 裴鸿一惊,喝道,“谁?” 他举目四望,风吹林木,树影幢幢,哪里有什么人影? 裴鸿又等了一气,见没什么动静,才小心走到纸团边,犹豫了一下,将它捡了起来。 他回到书房,把纸团打开,上面竟是一副小图。 裴鸿凑近灯前细看,这图纸画的分外精细,看样子是京城一副地点的秘图。 上面屋舍地点画的清清楚楚,只在最下面写了几个小字。 裴鸿凑过去一看,瞬时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也颤抖起来。 瑞王府。 轩辕景瑞正在灯下奋笔疾书,葛俊端着一盏燕窝进来,道,“主子,资料已经传给裴鸿了……” 轩辕景瑞点点头。 葛俊迟疑道,“主子,兵器坊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裴鸿敢不敢站出来……” 轩辕景瑞手下笔不停,只淡淡挑了挑嘴角,道,“放心,他不是怕死之辈!” 葛俊心里腹诽,这可不是怕死,这么大的事,一个不好整个裴府都得受牵连! 主子不是很看中裴三小姐吗?怎么舍得拿她父兄去做刀刃? 只是这些话他可不敢问出来,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主子,恭王妃辰时才回去,她让奴才把这个交给你!” 葛俊说着,呈上来一条珍珠手串。 那珠子颗颗圆润,在灯下发着莹粉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非。 轩辕景瑞只扫了一眼,眼底就带起一丝厌恶道,“拿走!以后这些没用的东西少往我跟前递!” “哎!”葛俊忙不迭的应着,赶紧就把东西拿走了。 他就说么,主子不可能和恭王妃那个女人再叙什么旧情! 偏那女人不知好歹,下午硬生生在小门外头赖了一下午不说,临走还非要他把这个给主子看。 还凄凄婉婉说什么,“他一看就知道……” 呸!主子看个屁! 葛俊一边肚里骂骂咧咧,一边毫不犹豫就把那手串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手串掉入了庭院的湖中,只溅起一串小小的水花。 第318章 旧情 恭王府。 菱花细雕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艳丽绝伦的芙蓉秀面。 恭王妃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她依旧穿着从瑞王府回来的打扮,一袭浅淡如烟的蓝色长裙,显的她身姿窈窕纤美。 将头上的饰物一一摘下,一头流水似的乌发就全垂了下来。 恭王妃望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恍惚,有多长时间,她没这般打扮过了? 自从成了王妃,她每日穿的都是厚重华贵,颜色艳重逼人的锦袍,满头珠翠耀目,似乎唯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她高高在上的王妃身份! 可此时镜中的女子,素衣黑发,清丽秀弱,年龄似乎都小了些,脸庞秀美,倒有了些未出阁姑娘的风姿。 -- 第371页 夏香进来,端了水伺候她洗漱,看到自家王妃这样子,忍不住赞道,“王妃,您这样子真美……” “美么?”恭王妃淡淡笑了笑,伸手抚着脸庞。 旁人看不出来,但她却知道,一样的装扮,但镜中人和几年前青春明丽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了。 即使她现在仍处于最好的年华,肌肤饱满白嫩,看起来和之前一样丽色无双,但那双曾清澈明媚的眼睛已经变的暗沉,里面装满了晦色的算计权势欲望和勾心斗角! 这样的自己,真的还能勾起轩辕景瑞的旧情吗? 想到今日他毫不犹豫挥袖将自己甩飞的情形,她心里忽然有些不自信了。 她将镜子扣下,转头问道,“王爷呢?还没回来?” 夏香道,“没有,也不曾着人回来送个话……” 她犹豫了一下道,“王妃,今日的事真的不和王爷说吗?万一礼王告诉他……” 恭王妃冷笑道,“不会,那废物丢了这么大的脸,比咱们更不想让人知道!” 她顿了顿,叮嘱夏香道,“你只管约束好府中的人,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奴婢明白!” 夏香说完,才有些不忿的道,“说起来瑞王可真是太过分了,王妃您特意为他打扮成这个样子,赶到府上去求他,他竟然连门都不开,还让您等了那么长时间!” 她说着,有些担忧道,“王妃,万一瑞王不肯替您瞒着,反而帮裴家那边……” “不会!” 恭王妃笃定的道,“我觉得,他现在只是还在生我气,也怪我,当年弃他不顾,总要让他把这口恶气发出来……” 一些心里话,她也只能跟这近身侍婢女倾吐,道,“当年我们感情那么好,那串珠子是当年我们去南海那边游玩时,他学渔民下海采珠,亲自采了那些珍珠替我穿成的链子,他曾许诺过,只要我拿链子相求,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应我……” 说着,恭王妃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小姑娘般的羞涩道,“这么多年,这链子我一直随身带着,他看到了,自然会明白我的心意,如他一般,这些年,我也从未忘记过他一刻……” 大概是今天再次看到了那张令全京城女子都神魂颠倒的俊颜,满以为他腿伤多年,寄居庙中,肯定是落魄狼狈。 但没想到再见他,君子如玉,白衣如雪,那一身风华依旧让人挪不开眼睛。 恭王妃骤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想到这谪仙般的男子曾把自己捧在掌心,自己所求,无有不应…… 她一颗心又甜蜜又酸胀,突然就有了倾吐欲,在这淡淡弥漫着玉兰花香的夜晚,娓娓说起了当年。 同一时刻。 轩辕景瑞也在想着那串链子。 他没想到恭王妃早已嫁为人妇,还贴身收着两人多年前定情的旧物,如今还背着轩辕景庆拿着这东西上门。 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和他旧情复燃?和他来一段叔嫂不伦之情? 只要一想到她这些年还贴身戴着自己的东西,他就呼吸不畅,胸肺间像有火星窜起,可实在是让人恶心至极! 早些年他是不是眼瞎了,竟会看上这么个女人? 他三岁被送出宫,一直在慧源寺住到十岁才回宫,倪家有一位太妃在宫里,倪沐椀因此可以常常出入宫廷。 他自小性子孤僻,宫里根本没有什么人跟他玩,倪沐椀自见了他一面后,被他的容貌吸引,自此常常跟在他身后,成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早先他会觉得烦,后来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精致漂亮的小女娃常常伴在他身边,小女孩总是活泼聪慧的,陪着他度过了一整个无聊孤独的青春时期。 及至两人渐大,太后觉得一双小儿女处的好,倪国公府的身份也不低,堪为他的正妃! 而他也习惯了倪沐椀陪在身边,并没反对,甚至在两人外出游玩时,亲自下海采珠,做成手串送给她! 可以说他从小到大,都没对什么人这般好过。 可后来,她因为一件事和他吵闹了一场,赌气一个人跑回了南边禹州的外祖母家。 想到她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自己跑去了南边,他放心不下,追了过去。 没成想半路遭到截杀,若不是被杏儿那个小丫头从乱石堆里扒出来,他怕是命都没了! 之后他千辛万苦的回来,就无意中发现了这女人的丑事!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女人竟勾搭上了他二哥恭王轩辕景庆,而且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所谓的回南边的外祖母家,却是和轩辕景庆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这件事倪家都知道,倪沐椀的父亲倪国公倪牧梁甚至亲自给他们打掩护! 当年他年少气盛,知道这一切,差点一怒之下杀去倪国公府将那贱人和那不要脸的一家子都杀干净! 可后来又遭遇了几次暗杀,甚至在宫宴上都有人敢明目张胆在他的饮食中下毒,他才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危险到了什么地步! 彼时景昭帝还没继位几年,而端王和恭王早已在朝中经营多年,景昭帝皇权旁落,根本无力保护他这个弟弟。 最后还是他佯装被伤了腿,成了个废人,应了倪家的退婚,装作心灰意冷的样子被母后紧急送往慧源寺,才逃过一劫! -- 第372页 第319章 魔鬼 想到当年,轩辕景瑞墨色的眼底戾气翻涌。 当年他势单力弱,倪家上门请求退婚时,他竟然无力拒绝! 他可是皇子,堂堂亲王,这婚事是他皇兄亲口赐的婚! 谁听说过皇家的婚事可以退的?天子金口玉言的无上尊贵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他还记得当年母后脸上强忍屈辱的厉色,但为了他的安危,母后还是忍了下来,干干脆脆退了婚! 倪家! 倪沐椀! 可以说从那一刻起,他的确是将倪沐椀深深记在了心间,却不是做为心爱的女子,而是刻进骨子里前所未有的耻辱! 轩辕景瑞伸手在桌上一拂,桌角的八角翠玉宫灯跌下案几,摔的粉碎! 他闭上眼,深深吸气,极力压下胸腹间想毁灭一切的戾气! 葛俊进来,惊讶道,“主子?” 轩辕景瑞挥挥手让他退下。 外面夜阑人静,夜色黑黑沉沉,轩辕景瑞坐着,心里突然无比想念某个小丫头。 当年全靠她从乱石堆中扒拉出自己,又照顾了自己好些天,躲过了官兵的搜查,他才有命回来! 明明是个小丫头,却扮成小子贴身照顾他,当年他最狼狈的情状都被她看过。 这些年他回了京,偶尔会想起当年那个小丫头,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直到-----在益州山峦郊外,那个偏僻的瀑布旁,云鬓花颜的女孩子就像一朵最娇媚的牡丹花,猝不及防撞进了他眼里! 他没成想,当年的小丫头竟出落的这般绝色。 甚至才刚回来不久,就被轩辕景玉盯上了! 想到杏儿今日无力孱弱的躺在他臂弯中,衣衫单薄,形容狼狈,轩辕景瑞眼底杀机一闪。 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换了一身黑衣,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出了瑞王府,身形轻捷在房梁间穿跃,就如一抹淡烟。 只是顷刻间,他就来到了礼王府。 夜色幢幢,王府守卫森严,有带刀侍卫举着火把在府中巡视。 然而轩辕景瑞身形却比狸猫还灵活,熟门熟路一路避过侍卫,来到轩辕景玉的卧房! 卧房中黑漆漆的,轩辕景玉早就睡下了。 他今日在恭王府受挫,好好到手的美人被他那个向来不露面,几乎跟个隐形人一样的弟弟带走,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做! 那弟弟再是个废物,也是朝中唯一的亲王,论品阶比他都高,恭王妃也警告他,怕轩辕景瑞插手,让他先暂停对裴家两个小美人动手! 那他怎么能忍的住?眼见那两个小美人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他早被勾的心痒痒的,现在让他罢手,不是让他馋死? 他回来一边想着杏儿,一边就搂了个侍妾解渴,喝了酒胡天胡地闹了好一阵子。 但想到杏儿今日的柔若无骨,躺在那里任他采撷的样子,他不光没解了渴,反而更难耐了,决定明天一早就杀去裴家! 他可是堂堂王爷,看上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女儿做侍妾不是抬举他们? 他就明令裴家把女儿送过来,莫非他们敢违背? 礼王早已色令智昏,这些年又跟着恭王膨胀到极点,压根就想不管不顾了,先把裴家两个女儿要来再说! 他打定主意,闹腾了一番后搂着侍妾沉沉睡去,反正屋外有不少影卫守着,他从来没担忧过自己的安危。 他做梦都想不到,一道影子竟避过暗卫的耳目,悄无声息就来到他床前。 轩辕景瑞看到礼王正敞着肚皮,搂着美人鼾声震天,眼中冷意一闪。 下一秒,礼王就觉得一条腿腕剧痛,他猛地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黑衣人站在他床前,他懵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不知道对他的腿脚做了什么,一阵毁天灭地的剧痛传来,礼王双目爆突,一声嘶吼就要冲出口。 可是在他喊出来的前一瞬,那人在他喉间点了一下,他瞬间就一声都发不出,直挺挺朝后倒下去! 这大概是礼王这辈子遭遇的最大酷刑,他不知怎么,竟然全身发软,一动都不能动了。 唯有腿间的剧痛清清楚楚传上来,让他浑身抽搐,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来。 他想喊,却喊不出来,连一个小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来到他床头。 “你哪只手先动的她?让我来猜猜……” 夜色中,这人的声音无比寒凉,就像地狱催命的魔音。 礼王已经疼的快昏过去了,他浑身发颤,双眼泛白,以至于都没听出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一丝熟悉。 他只咬紧牙关,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阵剧痛,看着这人弯腰凑过来,他只惊恐的头皮发炸,眼珠都要瞪出眶外,脸部扭曲,竭尽全力想吼出声:别过来啊…… 可惜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发出一丝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人凑过来,低声冷笑,“这只手?好,就从这只手开始!” 那人冰凉的手指摸上了他的手腕,还不等轩辕景玉反应过来,一阵更大的剧痛陡然传来。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腕骨一寸寸碎裂的声音,而且从腕骨往上,一直到肩肘,那人一点点的捏上来,竟将他一条胳膊的骨头捏的粉碎! 礼王浑身的血往上涌,只痛得浑身抽搐,就像一条被电了的鱼。 -- 第373页 若是有人看见,一定会被他狰狞可怕的脸色吓到。 他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睛几乎瞪出了血,面色扭曲,嗓音无声的嘶吼,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变成了一只恶鬼。 然而那人犹自觉得不足,又捏住他另外一只手腕,温和而低声的问道,“这只手也碰过她?嗯?” 礼王浑身颤抖,想拼命的摇头,然而他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夜色漆黑,他只看到那人一双寒意四溢的眼睛。 他犹如看见了天下最可怕的恶魔,那一声“嗯”让他全身都像被钝刀子切割,一点点割开他的血肉,刺磨着他的神经。 礼王口中大口大口剧烈喘息着,额头汗水涔涔,剧烈的惊恐让他死死瞪大眼睛。 然而这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熟悉的剧痛再次传来,他的第二条胳膊,依旧是从手腕到齐肩,被一点点捏碎! 第320章 亲吻 这一夜,对礼王来说,简直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比可怕又醒不来的噩梦! 不光是他的两条胳膊,那人甚至将他两条腿骨也一点点捏碎。 他此时除了剧烈的喘息,几乎跟个死人无异。 更可怕的是,发生这一切,她身边的侍妾半点没有察觉,依旧睡的香甜,却不知道身边的礼王已经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夜色昏暗,剧痛反复切割着轩辕景玉的神经,床前黑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可以真真切切的承受痛苦,却无法晕过去。 在捏到他最后一条腿时,礼王失禁了。 他张大嘴巴,涎水都从嘴角边淌了下来,拼尽全力呜呜的叫着,却发不出一些声音。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恶臭,那人嫌恶的皱皱眉,伸手抓过床帐一根根擦过修长的手指,才转身消失。 三鼓更重,礼王府外夜籁俱静,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在风中微摆。 两个守房靠着门板打瞌睡,谁都想不到,只是一夜间,礼王府就变了天! 从礼王府出来,轩辕景瑞没有回去,直接奔向裴府方向。 白日他不方便出现,心里到底放心不下杏儿,想去看看她。 夜色黑沉,他矫捷的身影犹如一缕淡烟,在房梁中穿梭,虽然刚刚将礼王废了,但他一袭黑巾遮掩下的面色平静无波,甚至连眸子都没一丝波动。 皇家无兄弟,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七年前,他被恭王和礼王算计着,差点命送乱石堆中! 回京后,他们又接连出手,在他的药中下毒,几次外出刺杀,几乎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若不是他佯装腿废了,再无争夺帝位的可能,避入慧源寺不问世事,那两人怎么可能罢手? 从那时起,他被人叫了七年的废人,如今,也该轮到他们尝尝做废人的滋味了! 黑暗中,他的眼眸无比冰冷,几个起跃间,就来到裴府门外。 有飞鹰在,他不愁找不到杏儿的闺房,悄无声息就来到她院中。 花影幢幢,墙角摇曳着无数花枝,在夜风中送来浅浅浮香。 满院寂静,周围丫头房中也一团漆黑,轩辕景瑞毫不犹豫来到杏儿窗前,手微微一推,窗栓从里面扣住,无法打开。 他手心内劲轻吐,寂静的黑暗中传来极细微“咔”的一声,窗栓被震断。 轩辕景瑞一点点推开窗户,身子犹如一道最矫捷的豹影般轻跃进去。 然而此时,床上杏儿正在翻来覆去! 她根本没有睡着,白天发生了那种事,只要想起,她心口就一阵发寒! 说不怕是假的!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今天就差一步,就被礼王得逞了! 而现在,就算暂时无事,她心头也没有多少轻松。 对方位高权重,这一次不行,谁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花招,而自家又拿什么抗衡? 今日她听母亲说,父亲想着最坏的打算,想辞官带着她们回清水镇家乡! 可现在四处都那么乱,她们能不能平安回去都是个问题! 她死死瞪着黑漆漆的帐顶,从没像现在这样惶惑无依过。 前路一片黑茫茫,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道自保! 正脑中乱糟糟的想着,就听见窗边传来“咯噔”一声轻响,她呼吸瞬时一顿,整 个头皮都绷紧了。 经过上次礼王派人夜里来掳人的事,她每天晚上都在提心吊胆,此时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一骨碌坐了起来。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帐帘就被撩起来,一团高大模糊的黑影瞬时出现在她的床前! 那黑影大概也没想到她还没睡,两人正对了个照面,四目相投。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杏儿看清这是一个极高大轩昂的身影,他全身都笼在一团黑暗中,唯独露出一双清亮锐利的眼睛。 杏儿眼睛骇然张大,全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嘴巴张开,惊恐至极间一声尖叫就要破喉而出。 然而下一瞬,那黑影骤然欺身上来,一指点在了她颈侧。 杏儿一点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倒了下去,黑影抢上一步将她托住,在她整个人陷入黑暗前,她只隐隐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别怕。” 那声音低沉磁性,就像是有羽毛拂过耳窝,似乎还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只可惜她来不及细想了。 -- 第374页 轩辕景瑞扶住她,将她轻轻放在了被子上,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脖颈细腻肌肤的触感,忍不住微微拈了拈。 女孩子呼吸平稳,就像是顷刻间睡去,外间光线隐隐透过来一缕,照在她瓷白秀美的面容上。 她流水似的乌发散于枕上,显的那张面容愈发孱弱娇美惹人怜惜。 轩辕景瑞目光落在她额头上,那里有一团乌黑青肿,因为她肌肤格外白皙,显的有些触目惊心。 再往下,女孩子长睫微垂,小巧的鼻翼微微煽动,之下一双粉润的唇瓣轻启,露出上面一丝咬破的伤痕。 轩辕景瑞本能的探出手,想去抚碰她的伤处,然而在快碰到她时,猛地就收回了手。 他不想用刚刚捏碎了礼王骨头的手去碰她!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女孩细眉微蹙,面上显然还残留了些刚才受到的惊怕。 想到她以前是何等的明媚活泼,可这才几日不见,大概接连受挫,这张如牡丹般娇美的容颜也染上了一丝轻愁。 轩辕景瑞到底没忍住,轻轻探过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他不喜欢看她这发愁的样子! 再等一阵子! 只要再等几个月,他将恭王和礼王一伙都铲平了,就能给她一个安全无虞的环境,她从此以后就再不用担惊受怕! 轩辕景瑞站着,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无礼举动,只是在想要离去时,骤然瞥见她颈间一抹细细的红绳。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轻轻一勾,一块熟悉的玉佩从她衣领间滑出来。 祥云缭绕,中间弯弯曲曲盘着一条龙,身上鳞片雕刻的栩栩如生,因一整条龙盘在一起,不细看,还以为是一朵精美的牡丹花。 轩辕景瑞伸手摸了摸,唇角微微勾起。 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贴身戴着这块玉,心情不知道为何变的无比愉悦。 看着沉睡的小姑娘,他终是没忍住,俯身在她额间印下轻如柔羽的一吻。 第321章 瑞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说来也奇怪,昨日还是阴云天气,看着黑沉沉的像要下雨,可今儿一早天就放晴了,艳丽的阳光明晃晃洒下。 花墙架子底下,几个小丫头正在轻手轻脚的翻土,因为喜鹊叮嘱过,让姑娘多睡一会儿,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动作。 屋内,喜鹊进来几次,姑娘还在沉沉睡着,她以为昨日杏儿受了惊,也不敢打扰她,蹑手蹑脚的出去。 而在梦中,杏儿骤然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明晃晃的阳光洒进来,照的眼睛都有些刺痛。 她脑中懵了一瞬,紧接着就想起了昨夜那个黑影,猛地坐了起来,环目四顾。 四下是她熟悉的闺房摆设,靠窗户的双耳青瓷弧瓶里插着几枝玉兰,是早上喜鹊刚摘的,白玉含露,花蕊微微卷曲,散出阵阵幽香。 阳光静静照进来,鸟儿在枝头跳跃,发出叽叽喳喳清脆的声音。 杏儿心口怦怦怦剧烈跳动,赶忙摸向身上衣衫,穿戴的好好的,身上也并没有异处,转头,床榻间也好好的,昨晚那个黑影似乎只是她的一场梦。 难不成是她真的做梦了?外间有喜鹊守着,有什么人能无声无息的摸进来? 如果真进了人,她怎么可能完全无事? 她正在发呆,喜鹊再次进来,看到她已经起来,忙叫道,“小姐,你醒了?” 她过来伺候她下床,杏儿终还是没忍住,犹豫道,“昨夜,我好像看见有人进来了……” “有人进来?” 喜鹊吓了一跳,忙四下检查。 屋里自然没有异状,她又跑去窗户前,看了一眼什么,拍着胸脯连连道,“没有,没人进来,小姐怕不是做梦了吧?” 她走回来,手里竟捏了三根头发,笑道,“小姐,昨日奴婢在门口和窗户前都放了头发,如果有人进来,这头发肯定得落在地上,现在头发好好的,不可能有人进来!” 她说的十分笃定。 也是,任什么高手,也不可能不碰触到这么细小的头发进来。 “是吗?” 杏儿还是有些怀疑,若真是她做梦,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她怎么记的那么清? 喜鹊只以为她昨日受到了惊吓,一边伺候她穿鞋一边道,“小姐,快点起来吧,齐六小姐过来了,正在前院跟夫人说话呢……” “齐樱?”杏儿一愣。 喜鹊点点头道,“齐小姐一大早就来了,看小姐你没醒,她才在前头等着的……” 果然,杏儿在梳头时,齐樱就来了。 一进门,她就冲过来抱着她就开始哭,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了,两只眼睛都变成了红通通的。 杏儿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喜鹊带着丫头们出去,把房门关上,齐樱才吸着鼻子道,“你可吓死我了!我昨晚才醒过来,以为你出事了,差点没杀了我自己!我可真是太没用了,怎么就突然昏睡了过去?蓁蓁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哭的眼皮都肿成了核桃,两眼下还有两抹深深的青黑,显然是昨晚一晚上没睡好。 杏儿抱着她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再说这也怪不得你,恭王妃那般的手段,谁能防得住?” -- 第375页 齐樱点点头,眼里迸发出恨色道,“倪明霞跟她姐姐简直就是两个贱人!倪沐椀都当上王妃了还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她们如果再敢使什么花招,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昨日她一醒过来,得知自己是被恭王妃遣人送回来,整颗心都炸了。 她惦记着杏儿,恨不得直接就跑来裴家,好在有个下人打听到裴家两姑娘都没出来,她才微微放下心。 熬了一整宿,好不容易到天亮,她直接冲了过来。 此时她对倪家姐妹是恨之入骨了,只是这事情太大了,牵扯到杏儿两姐妹的清白,她也不敢跟家里说。 听到齐樱咬牙切齿的咒骂恭王妃,杏儿却沉默不语。 她们都知道,所谓的拼命也只是气话,她们身后都站着各自的家人,若能一死了之也就罢了,可若是牵扯到家里,那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齐樱看着杏儿额头和唇上的伤,眼泪又下来道,“万一礼王不肯罢手呢?” 杏儿没有回答。 她们心头都沉甸甸的,知道昨日逃过只是侥幸,礼王是什么人?真的能容她逃脱么? 到时候,怕就是裴通辞官,他们也逃不掉! 这些事不能细想,只要一想,杏儿心头就止不住的涌起灰暗绝望。 她甚至在想,要不就这样认命算了,不就是给人当个侍妾? 她不怕自己出事,只是怕搭上这一家子,父亲母亲,还有那么可爱的小弟…… 两个姑娘红着眼眶相对无言,齐樱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听说昨日是瑞王把你们救出来的?” 杏儿点点头。 齐樱喃喃道,“没想到你们运气这么好,竟会碰上他……” 她道,“蓁蓁,要不咱们去求求瑞王?他昨日既然肯带你们出来,没准也愿意出手帮忙这件事……” 她说着,眼睛就渐渐亮了起来,跳起来道,“没错,蓁蓁,咱们去找瑞王殿下!瑞王殿下虽说不管事,但若哥哥求他,他肯定会愿意帮忙的!” 杏儿这才知道齐渊就在瑞王府中任职! 只是她没齐樱这么乐观,她听人说瑞王是个废人,基本不管朝事,昨日她昏迷中,似乎也见到他坐着一个轮椅。 这样的人,能斗得过恭王吗?而且他昨日把她们送回来,连面都不露,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卷入这件事里? 她拉住齐樱道,“你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瑞王,他是个怎样的人?比恭王和礼王厉害吗?”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救了她,她迟早要上门道谢的,所以想先了解一下瑞王。 然而她这样问,齐樱却卡壳了,有些沮丧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见过他一次……” 家里虽帮她报了秀女,有意让她争一争瑞王侧妃的位置,但她也只远远见过瑞王一面。 就记得那人身形纤瘦,远远着了一身白袍,坐在轮椅上,出入都得有人搀扶。 第322章 礼王事发 至于杏儿问的他有没有恭王和礼王厉害,齐樱泄气道,“瑞王常年住在山里,我听我哥说,朝中人现在支持的都是端王和恭王!” 听她这么说,杏儿并不意外,毕竟之前听来的也是这样,瑞王避居在慧源寺,若手中真有权利,哪里会被排挤成这样? 这说明找他庇护根本不靠谱! 齐樱不确定的道,“要不……咱们去求求瑞王?他到底是个亲王,只要他为你们说句话,礼王肯定就不敢上门了……” 杏儿摇摇头,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再一个,连瑞王自己都得避居,他就算出面也未必管用。 人家救了她,她可不能恩将仇报给人惹麻烦! 看齐樱一脸着急,杏儿道,“你别操心了,我爹说,实在不行他就辞官,带着我们回益州。” 齐樱惊道,“表叔要辞官?” 杏儿点点头。 两人默然片刻,齐樱也知道这实在是没法子了,眼圈一红道,“这样也好,倒不如远远躲出去!不过我听人说外头不太平,到时候我让爹找人护送你们!” 两个小丫头正说着话,院中传来喜鹊的声音,“大公子!” 紧接着是裴鸿的问声,“你家小姐可好些了?” 喜鹊道,“好多了,正在跟齐家小姐说话……” 杏儿忙跑过去打开门,叫道,“哥!” 裴鸿正一身墨绿官袍站在门外,他显然也是一夜未睡,俊朗的脸庞难得透着丝疲惫。 他先定定看了杏儿一眼,见她气色比昨夜好多了,额头上的肿胀已经渐渐消散下去,松了口气道,“昨夜睡得好吗?” 因昨天太晚,他只过来只看了一眼,杏儿知道他担心,脸上露出轻快笑容道,“哥,我没事了,你放心!” 见她故作轻松的样子,裴鸿心头有些难受,哪个姑娘家遭遇了那种事真能当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倒是他的亲妹子裴娇,因为昨天一直都是昏睡过去的状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受到多少惊吓。 他刚去看过她,那丫头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相比起来,杏儿这故作坚强的模样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他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那件事,哥哥替你摆平!” 杏儿吃了一惊,抬头就对上了裴鸿的双眸,那双漆黑的眼眸安抚的看着她,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豁出去,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坚定! -- 第376页 他替她摆平?他有什么办法摆平? 杏儿蓦地涌起一阵心慌,抓住裴鸿的手道,“哥,你想干什么?” 然而裴鸿什么都没说,只是揉揉她的头发,笑笑道,“你别管了,在家好好和樱妹妹玩罢,哥哥向你保证,一定没事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大踏步出了杏儿院子。 看着哥哥挺直的背脊,杏儿心头一阵慌乱,直觉这事一定得问清楚。 可还不等她追出去,齐樱就出来道,“好啦,鸿哥哥肯定去找袁阁老了,鸿哥哥那么聪明,肯定有法子的!” 然而裴鸿一步步走出裴府,脚步坚定,根本没打算再去求助袁家。 他袖中藏着一份地图,只要想到上面记载的事,他心口就窜起一股火焰!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尽力想查出礼王的罪证时,有人竟把这样一把刀递到了他手里! 若上面记载为真,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怕也够他喝一壶! 他手抖心颤,饶是他一贯沉稳,此时手心中都满是冷汗,恨不得立即就派人去查。 诚然他更知道,这件事太大了,到时候不光是礼王,怕是恭王也会被牵扯出来! 而现在要把恭王拉下马的,除了端王又有谁? 裴鸿脑中浮现出端王那张刻薄冷厉的脸,他不明白端王为什么选择了他。 平日在朝中,他也并没有依附他的意思,但此时刀递到了跟前,他就不得不接! 这是他唯一能保住妹妹,扳倒礼王的机会! 裴鸿昨晚挣扎了一夜,他知道,迈出这一步,裴家就彻底卷入了党争,一个不慎,说不定全家都要灰飞烟灭! 可他已别无选择,他总不能真的眼睁睁把妹妹献给礼王那个色胚! 在裴鸿赶去朝堂的时候,恭王妃也正打算出门。 夏香替她罩上兜帽,有些迟疑的道,“王妃,今日去若是瑞王还不让您进去怎么办?” 恭王妃信心满满道,“不会!他看到那串手链,就知道我待他的心没有变,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然而院外一个丫鬟匆匆而来,满脸惊慌失色道,“娘娘!娘娘不好了,礼王出事了!” 夏香斥责道,“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有事慢慢说……” 那丫头吓的面无人色道,“王妃,礼王府传来消息,说礼王让人给废了!手脚四肢都被生生捏断!” “什么?” 倪沐椀与夏香齐齐惊呼。 这一日的朝堂,冷不丁就被扔爆了一颗炸弹! 礼王轩辕景玉出事了! 堂堂王爷被人生生捏断四肢,失禁后昏死在床上! 据听说还是早上,他身边的宠妾发现的。 早上宠妾醒来,发现礼王的惨状,吓的差点没晕过去! 关键是礼王遭遇了这么大的事,宠妾晚上竟没听到半点声息。 礼王抢救了回来,然而检查的医士纷纷摇头,那凶手不是简简单单断了他四肢,而是将他胳膊腿骨全都捏碎,是根本不可能再接起来了! 人们听到这消息别提多惊讶了,是谁,竟敢对王爷下手? 整 个朝堂都被震动了,然而最愤怒的无疑是恭王! 礼王向来是恭王手下一条狗,虽说他没什么脑子,但恭王指哪咬哪,算得上是一大助力,如今礼王出事,恭王第一时间就带人封锁了整 个礼王府。 礼王府所有人都不许再出入,包括昨晚巡逻的侍卫都被关了起来。 当然最有嫌疑的就是睡在恭王身边的宠妾,不然礼王府戒备森严,身边还有影卫保护,怎么会轻易遭了毒手? 可怜那宠妾一大早就被下了大狱,严刑拷打,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女子,哪里熬的住这般折磨,当场就咬舌自尽了! 第323章 风雨前夕 可不光是宠妾,连礼王自个儿都没看清那凶手的面容。 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惨状,整个人差点没疯了! 之后几天,不光恭王府,整个京城都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 堂堂王爷遇刺,这可不是小事,恭王出动了整个侍卫营,满京城的查凶手,顿时人人自危,连卖东西的小摊小贩都收了起来,寻常人无事根本不敢再在外头走动! 裴家一家听到这个消息,起先是不可置信,等反应过来,一家人狂喜! 轩辕景玉出了事,这下不可能再盯着杏儿她们了吧? 胡娘子高兴的连连拜佛,口称上天有眼…… 杏儿和裴娇则重重松了一口气,裴娇虽说那日昏睡了,没看到具体情形,但醒来听胡娘子说了后,也是吓白了脸,这两日窝在房中寸步不敢出来。 总之,礼王一出事,裴家人就感觉像是头顶阴沉沉的云层都被风吹走了,露出了蓝湛湛的天,一家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高兴两天,一天晚上裴鸿就没回来,派出去的下人说大人刚下朝就被恭王府的人叫走了。 裴家人顿时大惊,阖府都乱了起来。 毕竟家里两个女儿刚从恭王府出来,后脚礼王就出了事,这些天他们也在提心吊胆的,生怕牵连到自家。 可以想见这个时候恭王把裴鸿带走,绝不是好事! 裴通和胡娘子急坏了,裴通当即就跑了一趟齐家,让齐大爷帮着找找人,打听恭王府的消息! -- 第377页 胡娘子则直接去了袁家。 裴袁两家的婚期已近,只是这段时日接连出事,两家人行事也都低调了很多,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裴鸿会出事! 袁阁老也急的不行,立即就换了朝服,亲自进了趟宫。 因着各方面奔走,好在第二日一早,裴鸿就被放了出来。 见到他好端端的,裴家上下才松了口气。 一家人回了屋,裴通急着问道,“恭爷找你去做什么?” 在恭王府关了一夜,裴鸿脸色有些不好,眉尖轻蹙,揉着额头道,“礼王出事前,两个妹妹到底也在恭王府,如今抓不到凶手,恭王草木皆兵,甚至还想把两个妹妹也叫过去盘问一顿!” 听他这样说,胡娘子脸色瞬时变了,紧张道,“那,那怎么办?” 她吓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这么大的事,自家哪里敢扯上关系! 况且女儿们刚逃过一劫,再被带去恭王府,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眼见胡娘子吓的脸色发白,杏儿忙拉住她的手道,“娘,没事的,礼王出事跟我们没关系,他要问就问好了!” 裴娇更是气愤道,“那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要查,怎么不去找那个瑞王?” 裴鸿道,“没事,咱家是官家,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但一家人的心哪可能放下! 毕竟那可是王爷出事,现在恭王满世界抓人,到时候谁知道又会给他家扣什么帽子! 果然,等晚上她回自己院子时,裴鸿快步跟了出来,在月亮门拐角处叫住她,“蓁蓁!” 杏儿回头,惊讶道,“哥?” 裴鸿快步走了过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这些事,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眼底也多了些血丝。 杏儿心头愧疚,再过三天就是他和袁婉莹的成婚日了,她哥本该高高兴兴等着做新郎官,可因为这桩麻烦,他日日奔波操劳,眼里哪有半分即将当新郎的喜气! 她仰头看着他道,“哥,什么事?” 裴鸿看了喜鹊她们一眼,喜鹊和秀红就退开,执了灯笼站的远了些,让兄妹俩说话。 夜凉如水,时间进入八月中旬,晚间的气候冷了许多。 杏儿缩了缩肩膀,裴鸿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温热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杏儿早看出她哥心事重重,忍不住道,“哥,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裴鸿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了一句,“蓁蓁,怕吗?” 杏儿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摇摇头道,“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虽说前些时日日提心吊胆,可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恭王府若是一定要揪出一个替罪羊,只要不连累家里,她就算舍了一条命也没什么,事情本来就是由她而起。 想通了,倒坦然无惧了。 看见她的样子,裴鸿竟笑了出来,道,“你从小就是这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跟你的容貌一点不符,当时我还想着,这么泼辣个小姑娘,将来怎么嫁的出去……” 小时候杏儿最初来裴家时,瘦瘦小小,乖乖巧巧,他还以为她是个胆小的姑娘。 可后来,她开铺子,斗祖母,当年裴老太那么凶都拿她没办法,裴娇那么娇蛮的性子还不是被她整的服服帖帖的? 一个小姑娘,硬是有本事把自己的日子过的风声水起。 杏儿恼道,“哥,你笑我!” 兄妹两个回忆着小时的趣事,说笑了几句,裴鸿看着她,唇畔的笑渐渐淡了下来,转头道,“杏儿,你是家中最勇敢的姑娘,有件事哥哥要拜托你!” 杏儿心头一跳道,“什么?” 裴鸿道,“三日后就是我和你嫂子的婚期,到时候趁家中人多,一早我会把你和娇儿,还有娘和小安送走!” 眼看到杏儿的脸色变了,他止住她问话,淡淡道,“眼下时局太乱,礼王之事只是一个导火索,我怕后面还会出什么事,想把你们先送走!我已经跟齐大伯说好了,到时候他们在城外接应,会送你们去城外,暂住一个安全的地方,等这段风头过了再把你们接回来!” 杏儿急道,“那你和爹呢?” 裴鸿道,“我和爹都有官身,暂时走不了,你们先去,爹会找个机会辞官,到时候就会去和你们会合!” “可是……” “没什么可是!家中这段时间也无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把你们送出去,你不要多想!只要你们平安,我和爹就会放心许多,这也是爹的意思。” 听到父亲也做决定了,杏儿心头乱糟糟的,她不明白怎么突然间,裴鸿就要把她们送走了? 第324章 孟家 她语无伦次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急?你的婚期我们哪能不在?况且娘也不会同意的,要不,等你成了亲我们再走……” “不行!”裴鸿断然拒绝道,“只有那天有机会!” 他没再多解释,推她道,“行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这两日赶紧收拾东西,后日一早就送你们出城!” 杏儿浑浑噩噩走出几步,心头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 明明没什么事了,礼王也出事了,家中看似风平浪静的,她哥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把她们送走? -- 第378页 她豁然回头道,“哥,是不是出事了?你有事瞒着我们对不对?” 对上女孩一双黑白分明清凌凌的眼睛,裴鸿顿了一下,知道杏儿向来聪慧,若没有个合理的说辞,她必然不会这么轻易被送走。 裴鸿的脸色变的凝重起来,道,“今日我在恭王府,虽说礼王出事跟咱们没关系,但我听说,礼王口口声声说起你,还曾叫嚷过要你去伺候……” 杏儿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做梦都想不到,轩辕景玉都是个废人了,还惦记着她! 裴鸿低声道,“礼王已经废了,但你们前脚出来,他后脚就出事,未必不把这件事扣到咱们头上!虽说没什么证据,但我怕他不肯放过你们……”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是男人,了解男人的龌龊心思,自家妹妹被礼王差一点得手,没成想他一下子出事,其一是不甘心,其二,就怕礼王迁怒到自家头上! 这些日子,宫里最好的御医都长住在礼王府,自从御医断言他手脚再不能恢复,礼王跟疯了一样,日日暴怒,听说日日叫嚣着要让裴家女儿过去伺候! 听到这个消息,裴鸿就知道,妹妹她们绝对不能再留在京里了,当然还有另一重原因,他没说! 杏儿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脸色都被骇白,裴鸿道,“为免夜长梦多,你们得赶紧走!三日后是最好的机会,我已经在义县买下了一处小庄子,到时候齐大伯会派人护送你们过去,你们先躲在那里,等这阵风头过了哥再接你们回来!”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杏儿自然不可能再任性留下,只是担忧道,“哥,那你和爹怎么办?” 她怕到时候找不到她们,礼王找父亲和哥哥的事! 裴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事,哥和爹到底是朝廷命官,礼王就算想做什么,也师出无名……” 杏儿点点头,兄妹俩说完话,一时相顾无言。 裴鸿看了她半晌,突然道,“蓁蓁,以后父兄不在,娇儿她咋咋呼呼,一向心里没有成算,小安又还小,以后,家里就拜托你了……” 杏儿心头绞成乱麻,胡乱点了点头,裴鸿给她整了整衣领,催促道,“回吧,夜凉……” 杏儿晃晃悠悠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直到走出老远,她才回头,就见裴鸿还站在原地。 没了喜鹊她们的灯笼,他一袭身影融入一片黑暗中,看着就像要被墨色吞噬似的。 杏儿心头沉甸甸的。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只是出去躲避一阵子,按理说不是凶险的大事,可她心头直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同一时间,裴通也在和胡娘子说这件事。 胡娘子先是惊骇,可等丈夫安慰说是为了女儿后,她泪水婆娑,就算是再不愿,也只能点头。 好在裴通跟她连连保证,只是出去躲祸,而找不到杏儿,礼王又废了,家里想必不会出大乱子。 胡娘子被说服了,夫妻俩直说了半宿话才睡去。 第二日,杏儿就开始让丫头收拾东西。 裴娇知道消息后就跑来了,劈头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走?明天大哥哥就要娶亲了……” 她一脸惶惑无依,自从礼王之事后,她性子收敛了很多,这段时日心事重重的,整个人看着稳重了不少。 她并不是傻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又要在裴婚成亲当天离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杏儿只简单道,“大哥哥让咱们先出去避避风头,等京里无事再回来……” 裴娇焦虑的啃着指甲,正想说什么,外间一个丫头跑进来,却是裴娇房里的三等丫头小翠,道,“二姑娘,外头孟公子找你!” “什么?”裴娇一下子瞪大眼睛,忙不迭就起身,只是刚走出两步,她就停下来,顿了顿,慢慢垂下头道,“,你,你去和他说,我,我不见他!” 她咬着唇,慢慢在绣墩上坐下来,果真一副不打算出去的样子。 小翠惊的张大嘴。 她们院子谁不知道二小姐对孟公子有意,以前常常缠着他说话,就算孟公子从来对她没个好脸色,她也从不放弃。 难得孟公子主动来找她,她竟然不见? 杏儿瞥着裴娇,就见她垂着头,轻轻吸着鼻子,这种事,她也不好说,挥挥手,让小翠先退下。 外间,孟子谦正在来回踱步,他这些日子不知在思虑什么,眉头紧锁,两眼下也多了两抹深深的青黑。 小翠出来说了裴娇的话后,孟子谦脸上露出一丝愕然,又等了半晌,见裴娇真的不出来,才无奈离去。 回到自家院子,孟母正在院中晾晒浆洗过的被单。 母子俩寄住裴家,裴通原本给他们拨了个小丫头过来伺候,不过孟母没要,事事宁愿自已亲自动手。 眼见儿子回来,她着急的问了一句,“跟二姑娘说了吗?” 孟子谦摇摇头,道,“她不肯见我。” 孟母“啊”了一声,想再多问一句,可看见儿子脸色,就没敢多说。 直到她晾完被单进屋,看到儿子手中拿着一卷书,整个人却在发呆。 孟母没忍住,叹道,“你可真想好了?娘听人说,那王爷可是顶大的官,你愿意娶二小姐,就怕你这前途……” 孟子谦打断母亲道,“娘,老师对咱家有大恩,若没有老师,我哪里有读书的机会?如今裴家遭到大难,儿子若不帮一把,如何能安心?” -- 第379页 这段时日以来,裴家遇到的事,孟家就住着一墙之隔,哪里能不知道? 第325章 春桃 孟子谦纠结了好些天了,他日夜苦读,就是为了一朝科考能出人头地,再也不让母亲受苦。 可谁能想到,临到快考试了,裴家竟出了事! 两位姑娘在礼王府中药回来,若传出去,那清白名声是半点没了,将来怕连个一般人家也难嫁! 再一个,盯上裴家两个姑娘的是王爷,谁还敢娶她们? 孟子谦知道自家老师有多着急难熬,而且一想到裴娇受了苦,不知怎的,他心头竟隐隐刺痛。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怎么了,明明不喜欢她的…… 纠结了几天,直到他某一日,看见了裴娇在花架子底下哭。 往日明艳跋扈的姑娘,短短几日间就瘦的不成样子,看到他,红着眼圈就跑了。 孟子谦说不清楚那一刻心里的想法,只知道胸口很难受。 他想了一宿,终于下定决心娶裴娇。 这样一来,他就是彻底和裴家站在了一起,若礼王恭王发难,连他也跑不了! 而且这样做,他的仕途就算是彻底断送了,毕竟得罪了两王,将来他就算站在朝堂上,怕也没好果子吃!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后悔。 见儿子这样,孟母道,“你说的也是,咱们不是那不记恩的人家!” 她颤颤巍巍走到床头,拿出了一个半尺长的匣子,打开,里面装的是孟家所有的积蓄。 不过就是三十多两碎银,半匣子铜钱,都是孟母一分一厘攒下的,最值钱的,却是一个水头不太好的玉镯子。 孟母把匣子拿到儿子跟前,叹口气道,“既要求亲,娘就把这些都给你,咱家没条件,可也不能委屈了二小姐!你跟裴大人说,若二小姐愿意嫁过来,娘一定拿她当亲闺女看待……” 孟家母子两人商量着,裴娇自然一点不知情。 她只坐在杏儿这里一直发呆,杏儿原以为她会跟她说些什么,可她一早上神情恍惚,直坐到近午才走了。 杏儿没心思管别人的事,只让丫头们加紧收拾东西,这回看样子她们要在外头住不少时间,基本能拿的东西她都带上了。 她却不知道,裴娇神魂不属的回到自己院子,另一个贴身丫头红樱在带着小翠她们收拾东西,她也没在意,晃着回到自己屋子。 红樱进来问,“二姑娘,厚些的衣裳被褥要不要带上?” 这些时日虽然天气还热,但九月入了秋就凉了,自然是要带上的。 裴娇刚说完,红樱就小声道,“厚些的衣裳被褥都在柜里锁着,春桃姐姐拿着钥匙,我们开不开……” 裴娇这才注意到好半天没见到春桃了,皱眉道,“春桃呢?” 满院子人都在忙碌,就她一大早就不见踪影。 红樱道,“我们也不知道。” 春桃以前也常常往出跑,裴娇也没太在意,只挥手让她们先下去收拾别的。 此时,曹府门外的一个小角落里。 曹文远一脸震惊道,“你说什么?你们要搬走,以后都不回来了?”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粉衣掐腰的丫头,正两眼通红道,“对!大公子说要把夫人和两位姑娘都送走,送到外面的庄子去,这样一来,以后我……我们三姑娘就再也见不到曹公子了……” 曹文远一脸混乱,他做梦都想不到,只是几天功夫,裴家就要搬走了? 而且听这意思,以后都不回京了? 他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搬走了?” 这段时日他浑浑噩噩的,家里让他娶宋家大姑娘,他放不下杏儿,自然不肯,就这样跟家里杠上了! 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说服父母,等父母同意后,再堂堂正正去裴府提亲! 他一门心思跟父母闹腾,根本不知道裴家近期发生的事。 春桃垂着眼皮道,“曹公子,你,你不知道家里最近出的事……”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曹文远的连连追问下,才吞吞吐吐把裴家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杏儿被礼王觊觎,差点吃了大亏,他几乎目眦欲裂,失魂落魄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春桃一脸泫然欲道,“曹公子,你不是外人我才跟你说这些,如今我家姑娘声名受损,想嫁个好人家是不可能了,大公子才说把她们送出去,若,若你这个时候上门提亲,老爷想必不会拒绝,就算三姑娘已不配为你的妻子,做个妾室也是好的,总比嫁给旁人强……” 被她这样一说,曹文远骤然如醍醐灌顶。 没错,自两家决裂后,无论他如何上门请求,裴通都对他没个好脸色! 他但凡提起两家想再续亲事的话就会被赶出门! 可现在不同了,杏儿发生这样的事,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清白也算是坏了,想再嫁个好人家几乎不可能! 若他现在上门求亲,再诚恳一些,嫁旁人总不如嫁他,裴通很有可能会答应! 曹文远心里一时火,一时忧,心里既为杏儿担心心痛,又忍不住多了些念想。 他一时甚至想的远了,就算裴家同意,可他家这边父母是不可能松口的! 但如果裴家同意,他可以和杏儿先成亲,委屈杏儿做妾他做不到,他们也可以先住在外头…… -- 第380页 他愈想,心头就愈发激动,春桃看着他的样子,装作提醒的样子道,“曹公子,若你想好了,可得快一些,不然明日我们要走了……” 曹文远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一会就去裴家!” 他打定主意要和裴通提亲,只是具体要怎么说,还要好好想想。 他心念电转,琢磨完这些事,才想起春桃,转过头对她一脸感激的道,“春桃,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怕是跟杏儿要一辈子错过了……” 他是真心感激她,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春桃明明是裴娇的丫头,却为何肯这样帮他? 但他还是连连道,“春桃,谢谢你!这次若我和杏儿能当真在一起,你就是我们的大媒,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春桃等了半天就等他这句话,闻言眼圈一红,突然作势就要向曹文远跪下。 第326章 春桃心思 “曹公子,奴婢从没想过要什么报酬,只是不忍公子情深,最后还和三小姐分开,只是……奴婢确有一事相求,奴婢自小跟在二小姐身边,公子也知道我家二小姐性子不好,常常打骂奴婢,前些时她知道奴婢给曹公子报信后,差点没把奴婢打死……” 她说着,撩开衣袖,抽泣着露出一只白皙纤细的胳膊。 只是那胳膊上红红紫紫,看似受了不少伤。 只是她撩了一下就放了下去,曹文远其实并没有看清楚,但他对她说的话毫不怀疑。 他本来就不喜欢裴娇,也知道她脾气不好,听到春桃差点被打死,立刻就愤怒道,“她怎么能这样!你家夫人不管的吗?” 春桃泣道,“二小姐脾气娇纵,夫人哪里管的了,这样的日子,奴婢是一天也熬不下去了,明日二小姐也要被送走,奴婢想着能不能跟在公子身边,以后就伺候公子,权当公子救奴婢出苦海了……” 她哭的泪水涟涟,本也有几分姿色,看起来愈发柔弱堪怜。 曹文远本来心肠就软,春桃又帮了他,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立刻将春桃拉起来道,“这是小事一桩,你若愿意,我就留你在身边,不过……你的卖身契在裴娇手里,就怕她不肯放人……” 他话音还没落,春桃就从袖口掏出一张纸,破涕为笑道,“公子放心,我早有准备,之前趁二小姐不注意,把我的卖身契偷了出来!” 看到她连卖身契都拿了出来,曹文远十分惊讶,只是他已经答应她了,自然不会再失言。 况且他是富家公子,身边多几个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当即就道,“也好,那我明日就跟裴娇去说……” 春桃却大惊失色道,“不可!” 她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公子若和二小姐说了,她肯定不会放人,到时候也让公子为难!反正明日二小姐也要走了,家里很多丫头并不会跟去,明日奴婢找个机会偷偷跑出来,奴婢走了,二小姐也只当奴婢丢了,并不会寻找,这样也省得公子再费心找说辞……” 她的意思,就是要偷偷从裴家跑出来投奔他。 曹文远本来觉得不妥,可架不住春桃求了又求,他想着她不过是个丫头,裴娇也并不看重她,丢也就丢了,无奈答应了下来。 两人说妥了,春桃一脸春风的跑回了裴家。 她实在太佩服自己了,她早就在想着怎么能到曹文远身边。 之前还指望裴娇能嫁过来,她就是陪嫁丫头,找个机会能爬上曹文远的床,以后就能当个姨娘了。 可后来裴娇一颗心都挂在了孟子谦身上,现在又惹上了礼王,眼看要被送出去到什么偏僻的庄子。 跟着一个清白名声不在的主子,将来哪还有什么前途? 春桃一咬牙,干脆就把杏儿的消息卖了,以此换一个能留在曹文远身边的机会。 什么裴娇虐待她,自然都是她胡说的,胳膊上的伤处也是自己弄出来的,只为博取曹文远的怜悯。 好在效果不错,曹文远一口就答应了她。 只要明天她跑出裴家,以后她就跟在曹文远身边,曹家富贵,她再找个机会爬床,那不是轻而易举? 至于杏儿和曹文远能不能成,她才不关心,反正她把消息告诉曹文远了,他能不能留住人是他的本事! 春桃想着,兴高采烈的回了裴府。 加紧一天收拾,家里的东西都归整的差不多了。 因是一家人仓促离开,为怕引人眼目,东西也不敢带太多,裴鸿只雇了两辆小骡车,趁着夜色就把东西往上搬。 胡娘子正跟裴通抹眼泪,一家子愁云惨淡的。 明日明明是裴鸿大喜的日子,家里今日本该是喜气洋洋,可现在,一家人倒要分离了。 好在婚礼的事胡娘子已经事事准备妥当了,新人的院子也披红挂彩,他们要出去避祸的事裴鸿跟袁阁老提过,袁阁老特意派了长子夫妇来迎接客人,帮着操办婚礼。 袁阁老更亲自出面替孙女孙女婿主婚,这婚礼就过得去了。 只是一家人到底要分开,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在外头住多久,胡娘子的眼泪就没停过,不停嘱咐这嘱咐那儿,哪哪儿都不放心。 杏儿只能安慰她道,“娘,没事的,有袁家帮衬,哥哥的婚礼肯定没问题……” 裴鸿撩袍跪下,亲自给胡娘子和裴通奉了茶,道,“娘,明日孩儿就不能送你们了,孩儿提前给娘敬茶!娘放心,等这边一无事,孩儿就亲自去接娘和妹妹们回来,到时候再让婉莹亲自给娘敬茶!” -- 第381页 胡娘子接过来喝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哽声道,“好,好孩子,娘等着你们……” 一家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才各自回去。 裴娇一回来,就看到消失了一整天的春桃竟然回来了,她边收拾自己的小包裹边口中哼着小曲,脸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裴娇脾性本来不好,况且这丫头实在太过了,时不时就不见人影,忍不住呵斥道,“你今儿干什么去了?旁人家忙了一整天,你倒是好,一干活儿就不见人影!” 春桃丝毫不怕,笑嘻嘻道,“奴婢今儿个有些不舒服,就去街头那家医馆瞧了瞧,回来后正碰见孟公子在咱们院门口转悠,说是找小姐你,不过刚才小姐在前院,他等了一阵子就走了!” 果然她这么一说,裴娇的神思果然恍惚了。 上次他不是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吗?说根本不喜欢她,让她不要再缠着他! 可他今天一次两次的来找她,难不成是来看她笑话的? 裴娇眼眶有些酸涩,自从孟子谦说过那样的话后,她再没去找过他,她再没脸没皮,到底也是个姑娘家,哪可能在人家明确拒绝后还厚着脸皮凑上去? 再一个,从礼王这事发生后,她就知道自己跟孟子谦更不可能了。 孟子谦要考科举走仕途,怎么还敢跟她有牵扯?她再去找他只能是害了他! 第327章 求亲. 所以现在,裴娇一步都没再去过后院,心里早就告诉自己要对孟子谦歇了心思。 可她都早就放弃了,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裴娇正心神不宁,红樱又跑了进来,道,“二小姐,孟公子又来了,就等在外边……” 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孟公子说,有要事跟你说,要是你不出去,他就一直在外头等着!” 裴娇心头狂跳起来,以前只有她追着孟子谦跑的,他现在要找她说什么? 脑子里千万遍的告诉自己不要理他,可架不住脚不争气,等裴娇回过神来,她已经出了院子。 一眼看到那站在花墙下,依旧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旧袍高挺清瘦的身影,裴娇眼睛蓦地发酸。 看到她出来,孟子谦并没动弹。 直到看着她磨磨蹭蹭,一步一步走过来,垂着头,声音都带了丝哭腔道,“你,你找我做什么?” 孟子谦看着眼前的姑娘。 他一直不曾好好看过她,如今她垂着头,他只能看到她漆黑的发顶。 她的个子娇娇小小的,个头才到他胸口,论起来,她也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往日飞扬跋扈的形象不见了,她瑟缩着肩膀,整个人有种像被抛弃掉的小狗般可怜。 孟子谦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柔软,想起前些时两人相处的情形。 那时候她几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每日欢欢喜喜的跑过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衣裳。 为了他读书,还给他买过笔墨纸砚,可她根本不懂什么好坏,被人忽悠着花了大价钱买了最廉价的生纸,还巴巴给他送过来。 他那时候先入为主,只嫌弃她脾气娇蛮浅薄,却从来没在意这姑娘眼里对他的倾慕欢喜是那般明明白白! 她的心思纯澈的就像一汪白雪,喜欢就是喜欢,被他骂了后,眼里的受伤也是真真切切的。 孟子谦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明明是嫌弃她的,可现在看到她这样子,心里头又十分不舒服,恨不得伸手给她抹抹通红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到底没克制住,用僵硬的声音却说着最柔软的话。 “我……之前那些话是我胡说的!我并没有嫌弃过你,也,也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怕配不上你,你,你若愿意,我……我想娶你……” 他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耳根通红,脸皮发烫。 幸亏夜色浓黑,掩盖了他的不自在。 裴娇听到,猛地抬头,睁大两只惊慌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孟子谦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听到了什么?他愿意娶她? 看见她完全不信的神情,孟子谦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我从没嫌弃过你!” 他一双眸子灼灼望向她,裴娇整个人都乱了。 她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道,“不行,我,我……” 她说着,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孟子谦早不说娶她,晚不说娶她,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对她说? 她家现在自身难保,礼王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他现在要娶她,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 脑子只随便转了一下弯,裴娇就明白了过来。 孟子谦这是在帮她家,如今她被礼王盯上,哪有什么人家再敢娶她? 孟子谦主动娶她,她嫁为人妇,礼王自然不会再对她有念想。 这样一想,她眼眶无比酸涩,两行泪水就流了出来。 孟子谦这哪里是不嫌弃她,分明是为了报她家的恩情才愿意牺牲这么大! 她仰着头,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装作又气又带些冷嘲的道,“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看不上我,以为我就看的上你?之前是我眼瘸了,你放心,我就算一辈子都嫁不出去,都轮不到你这个穷鬼!” 说完狠话,她跺跺脚就往回跑,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 第382页 心头难受的厉害,孟子谦愿意帮她家是他的事,可她不能真的没良心的把他拉下水,让他前途尽毁! 可是她还没跑出两步,孟子谦一把拉住了她。 裴娇一个哆嗦,孟子谦也如被烫了一般,飞快的放开了她的手。 他是谦谦君子,向来没做过出格的事,如今情急拉住她,脸色早已红透了。 可看裴娇拒不接受他的样子,他知道现在可不是由着她闹脾气的时候,干脆心一横,再次拉住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往裴娇手上套去。 裴娇惊怔间,手腕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低头一瞧,居然是一个玉镯子! 孟子谦的手还握着她,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 男人的手掌温暖厚实,牢牢覆住她的手,裴娇浑身都颤抖起来,咬牙就要把镯子撸下来。 只是她还没动手,孟子谦就道,“这是我娘传给儿媳妇的,你若真不愿意嫁,就把它拿下来砸碎,我自不会再缠着你!” 男人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可一双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 裴娇的手指颤抖起来,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把这镯子拿下来砸碎,可怎么都下不了手。 孟子谦看着她,突然笑了,清俊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温柔,松开她道,“我现在就去找老师求亲,明日,我陪着你一起去乡下!” 说完,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转身就大踏步向前院走去! 裴娇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阵夜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哗啦啦作响,她回过神来,浑身都颤抖起来,两行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狠狠擦了一把脸,低声骂了句“傻子!”唇角却翘了起来,摸着那镯子,到底没舍得把它拿下来。 前院。 裴通听到孟子谦的话,惊的差点没跳起来,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 孟子谦撩袍就跪下了,郑重道,“老师,我心悦二小姐,愿意娶她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求老师成全!” 说完,冲裴通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不光裴通,连胡娘子都惊的不轻,夫妻俩面面相觑。 裴通等反应过来就明白了学生的心思,气的骂道,“胡闹!婚姻大事怎可儿戏!你又不是不知道娇儿她……” 他气的在屋中连连踱步。 第328章 婚成 孟子谦这时候来求亲,裴通是做梦都没想到的。 他沉着脸,直接就否决了。 他是知道自己学生的,孟子谦性子清正严谨,一身傲骨,当初二女儿嫌人家穷,直接退掉了婚事,之后就算她再围着人家转,孟子谦都不会再要她! 上次他豁出老脸再次给孟子谦提亲,不是被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可以想见,他根本就不喜欢二女儿! 现在提出成亲,无非是为了裴家,他感念学生的这片心,可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在这时候学生再牵扯进来! 他皱着眉头道,“胡闹!你过些时日就要科考了,我已让鸿儿在外头给你找好了一处房子,你明天就搬出去,以后你……” 只是不等他话说完,孟子谦就淡声道,“老师,学生考不了了!” “什么?”裴通一愣。 孟子谦没说话,从袖中掏出一页东西,递给裴通。 裴通只扫了一眼手就剧烈的颤动起来,眼中瞳孔紧缩,一脸愕然惊怒道,“你,你……” 孟子谦像是没看到自家老师惊的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只淡淡道,“如老师所见,现在学生想考怕也考不了了!” 那是一张具考名证,凡参加会试的举子,都要有出身地本地乡绅官员的联名推荐,以证明该学子品学兼优,人品无虞,方此才具有上京赶考的资格。 这些东西,在来京之前裴通就给孟子谦准备好了。 他是益州知县,孟子谦又人品俱优,上头有他做知县时盖的大印在! 可现在,这张保单被一撕成了两半! 裴通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孟子谦骂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要气死我吗?” 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没晕过去,胡娘子赶忙起身替他抚胸揉背,一脸担忧的望着孟子谦。 现在朝廷会试在即,这份保单被毁,孟子谦根本来不及回益州再弄一份! 况且就算能回去,裴通也早已不是益州知县,如何还能给他盖到知县印鉴! 孟子谦这毁的哪是保单,分明是他自己的前途! 孟子谦却垂下眸子,脸上没有半分后悔的样子,只淡淡道,“老师息怒!学生做出此举并不是一时冲动,如今朝廷昏聩,上下难明,朝中一团混乱,奸王当政,百官人人自危,连老师都无法再撑下去,学生就算考上又有什么用?难道要让学生投到奸王手下,为这国乱再出一份力吗?” 他一字一字,神色清明,裴通一怔,良久,重重叹息一声。 他知道学生说的没错,如今朝廷这样子,就算考上了,怕也要被迫立时站队。 皇上现在身子越发不好了,听说年初的时候还咳了血,上次大朝的时候,他曾远远看过皇帝一眼,早已瘦的皮包骨,坐在御座上,就像一副撑着金缕丝袍的骷髅架子。 当时他就心头一惊,可想想,若不是皇帝身子到了这份上,端王和恭王如何敢这般肆无忌惮? -- 第383页 双王之争已近乎白热化,这个时候无论站哪一方,一旦失败,将来就是粉身碎骨! 可话虽如此,读书人多年寒窗,盼的不就是有一天能晋身官场? 更何况他眼看着孟子谦是如何刻苦,一个穷家小子,靠着寡母辛苦拉扯大,只为有一天能挣个一官半职,能让母亲扬眉吐气。 可现在,这一切都毁了。 裴通看着学生,只觉无比痛惜,为他也为自己,为这全天下苦读的年轻学子,伸手往起拽他道,“你若真不想考,咱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何苦这般……哎……” 孟子谦道,“老师放心,学生做出这个决定是深思熟虑的,包括想求娶二小姐!” 不等裴通再说,他就飞快的道,“老师,之前我和二小姐没有相处过,被她拒绝又不喜她的性子,才拒绝老师的好意!可这段时日,学生冷眼旁观,觉得对二小姐之前误会颇深,她虽有些娇蛮,却不失赤子天真,学生平日忙于功课,疏于照顾母亲,都是二小姐每日三餐送来,替学生细心照顾,学生又非木石,怎么会真的没有触动? 之前学生犹豫,只是自卑怕配不起二小姐,可二小姐如今遭难,学生心痛难忍,夜夜难安,这才明白对二小姐早已情根深重!” 他说着,又一个重重的头磕了下去,极郑重道,“老师明鉴,学生身无长物,家底鄙薄,但若真能求娶到二小姐下嫁,学生愿在此立誓,将来绝对会对二小姐一心一意,夫妻同甘到老,终身不纳二色,请老师成全!”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神色清朗,一字一句,说的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裴通被震的尚没说话,胡娘子倒是一喜,紧接着又有些忧心忡忡道,“你真是看上了娇儿?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 不怪她如此问,裴娇的性子咋咋呼呼,太过闹腾,简直和端沉稳重的孟子谦是两个世界的人。 之前孟子谦也一直表现的对她避之不迭,若是因为旁的原因,可怜裴娇,或是为了报答裴家的恩情,那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性子不同的两个人,将来如何能过到一起?胡娘子怕他是一时冲动,等将来反而夫妻不和美,害了两个孩子。 孟子谦知道她担心什么,举起一只手当即立誓道,“学生对二小姐一片真心,只想求娶她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若学生将来有负于她,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裴通就厉喝道,“够了!” 孟子谦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不会再怀疑他的真心。 他亲自把孟子谦扶了起来,本来是件喜得佳婿的高兴事,可想到自家现在的状况,裴通心头又高兴又难受,想着若是从前就给他们办了婚事,是不是就不会引来礼王之灾了? 可现在,女儿都这样了,难得孟子谦也并不嫌弃,给了女儿好归宿。 他老怀大慰,当即应诺了婚事,只连连叹息道,“好,好,你有这份心,我还能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以后娇儿就交给你了,只是现下这情形,来不及给你们办订婚宴了……” 孟子谦道,“老师,这个且不急,我已和娇儿说好,明日我和娘都随师娘她们一起去庄子,有我在那边护着,老师且放心,婚事等咱们一家团聚再说!” 第329章 离城 一番话,只说的裴通泪水涟涟。 他抹了把眼睛道,“好,有你在外头,我再没什么放心不下,若,若以后裴家无事,我亲自给你们操办婚事!” 他声音哽了一下,脸色露出一丝苍凉沉重。 而旁边站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裴鸿脸上也露出一丝黯然。 只是胡娘子还以为是丈夫不舍得与家人分离,并没多在意,倒是孟子谦扫到两人神情,心头顿了顿。 之后,孟子谦把母亲给他准备的木匣子奉上,以作娶裴娇的聘礼。 匣子里的钱财不多,可却是孟氏母子的全部家资,裴通感念他们对女儿的看重,也没有拒绝,让胡娘子收了起来,亲自为两个小儿女写了婚书。 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甚至没有人去问裴娇一声。 一来古代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二来裴娇对孟子谦的心思裴通和胡娘子都清清楚楚,自然没人再去问她。 孟子谦留下与裴通商量明日启程之事。 等消息传到后院,裴娇简直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想到孟子谦竟真去求了父亲,而父亲也答应了! 她现在真的可以如愿以偿的嫁给孟子谦了? 抚着手上的玉镯,她一时只感觉恍惚像在梦中。 裴娇和孟子谦订婚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全院子,杏儿知道的时候,也愣了一瞬。 喜鹊叽叽喳喳道,“没成想孟公子对二小姐竟是真心的,听说在老爷跟前都立了誓呢……” 知书也羡慕的道,“可不是!孟公子人品端正,二小姐的命可真好,这样了孟公子还……” 她话没说下去就被秀红呵斥住了,但屋里众人都知道她想说什么。 先不说裴娇性子不好,平日娇蛮又不讲理,这次出了事,姑娘家的清白名声没了,将来想嫁个一般人家都难。 可都这样了,还有孟公子看上,孟家虽穷,可孟子谦一表人才,又对裴娇一片真心,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夫婿,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 第384页 再反过来看,自家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出的事,可自家姑娘到现在还得提防着礼王和恭王府找麻烦,她这样了,谁家还敢娶她? 若是那受不住的,怕是现在就得进了庙里,一辈子青灯古佛。 秀红看了一眼一直垂头收拾东西的自家姑娘,只感到无比心疼。 怎么就没有个像孟公子那般情深的看上她家姑娘,她家姑娘明明比二小姐好一千倍,难道这样花一般的小姐就这样孤身一辈子下去? 杏儿没看见几个丫头心疼她的眼神,只快速把手里所有的银票银钱收好。 京里的铺子开不成了,如今举家要去外头避祸,手里没有银钱是不行的,还有刘玉娘她们。 从来了京后,她们就跟着刘七爷忙着铺子的事,如今开不了铺子,一众跟她的绣娘都没了着落。 杏儿拿出一大半的家资都给绣娘们分了分,她们一路跟她从清水县到益州,再千里迢迢上京,她不能不安顿好她们。 剩下的银子她就贴身收着,这一桩桩一件件,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想别的! 听到裴娇和孟子谦的事,也只是心头动了动,从妆匣里挑了一副红宝石头面,对喜鹊道,“喜鹊,你把这个给二姐姐送去,说是我祝贺她订婚之喜!” 那套红宝石头面成色极好,红莹透亮,还是在益州时,杏儿帮一位富绅家小姐做了套婚服,富绅小姐送来的谢礼。 是用一整块红宝石雕成,有花冠,凤钗,步摇,戒指和项链,整整 一套,当时她们还打趣过,小姐出嫁时戴这一整套最好不过了。 可没想到,现在倒要便宜了二小姐! 喜鹊有些不愿意,但小姐发话了她也不敢违背,捧着妆匣去了裴娇院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整个裴府就披红挂彩,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今日是裴鸿和袁婉莹正式成亲的日子。 本该是喜气洋洋贺客盈门的日子,但京里稍有点人脉的人家,哪个不知道裴家得罪了恭王和礼王。 现在残害礼王的凶手还没抓到,谁敢往裴家门上凑,因此虽有袁家的面子,上门的贺客也寥寥无几。 好在袁家也早预料到了这情形,一大早就把新娘子的妆寰和嫁妆都送了过来。 而胡娘子杏儿她们,就是混在这堆送嫁妆的人中,不显山露水的悄然离府。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长子成婚当天,裴家当家的主母和两个姑娘并一个小公子就悄悄走了。 直到离的裴府远远的,才有两辆不起眼的马车过来,接上胡娘子她们。 是齐家派来的人,接应送她们出城。 马车碾过青石板砖,发出单调的骨碌碌声音,胡娘子撩起帘子,望着越来越远的家门,哭的喘不上气。 今日一别,一家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最重要的是,今日是裴鸿成亲的日子,她这个母亲本应在场,亲自替儿子张罗,可现在,她们只能悄悄离开,连看一眼都不能。 杏儿拉着母亲的手安慰。 “娘,没事的,爹说最多等两三个月,京里的风波过去,咱们就能回来了,而且爹若无事,也会去看咱们的……” 杏儿虽这样说着,可心头沉甸甸的。 她的感觉十分不好,总感觉父亲和哥哥像瞒着什么事! 若说真是忌惮礼王,可这么多天了,都风平浪静的,哥哥为什么这么急把她们送出去,竟连一天都等不得? 车声碌碌,此时还不到辰时,天边刚刚泛起点鱼肚白,还有几颗星子在黛青色的天空上闪烁。 清早的空气带着一股湿润的凉意,裴安早上起的早,还没醒过来,正靠着胡娘子的腿呼呼大睡。 杏儿看了弟弟睡的红扑扑的小脸一眼,满脸怜爱。 这段时日,怕也只有这不懂事的小家伙还过的没心没肺,快快活活的。 一家两辆马车,杏儿胡娘子带着裴安一辆,裴娇和孟母一辆。 孟子谦和齐家一众护卫,都做了装扮,装成普通的侍从跟在外面。 因不能带的人多,杏儿也只带了喜鹊一个丫头,秀红和知书她们都留在了裴家。 清晨的街道弥散着一些薄雾,两边的店铺大多都还关着门,然而等到城门口,熙熙攘攘等待出门的人已经排了老长一溜。 第330章 找来 京城守备森严,每日快巳时才会开城门。 周边小县市和乡镇在京里做买卖的人多,这就导致一大早,要进城的人也多,出城的人也多! 杏儿看车子停下,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就见人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城内一长溜,她们的车子正好被堵住。 这样一直等到了巳时,城门大开,前面的人流才开始移动起来。 裴娇的车子在前面,车里只有她和孟母两人。 因为车上坐不下,每人只能带一个丫鬟,裴娇只带相对稳重的红樱,并没带春桃。 从早上上车起她就一直低垂着头,耳根通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母。 她怎么都没想到昨晚孟子谦真去求了婚,而父亲居然也应下了,从今天起,孟子谦和她就是正经的未婚夫妻,孟子谦也将陪着她们一起去农庄! 看她紧张又羞涩的样子,倒是手腕间,无意间露出孟母昨日给儿子的那个传媳玉镯,孟母脸上露出慈祥又欣慰的笑。 -- 第385页 她之前也不太喜欢裴娇的性子,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也看出来,这姑娘就是表面性情骄纵,实际上心地并不坏。 在裴家的时候,母子俩身上的银钱并没有多少了,每日只吃些青菜萝卜的粗食。 后来裴娇无意中看见过一次后,就三不五时的送些吃食过来,都是些绵软好克化的食物,知道她食不得辣,食物大多清淡,就算有辣椒的,也是另放一处,孟母就知道这丫头没众人说的那般不懂事。 裴娇日日跟着儿子身后转,哪怕儿子几次给她冷脸,这丫头伤心一阵子就又跑来了,到后来孟母都看不下眼了,让儿子对这姑娘好点。 如今儿子的婚姻大事总算落定,孟母心头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虽说比起前途有些可惜,可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儿媳妇,能早上抱上孙子比什么都强。 孟母想到这里,笑眯眯的望着裴娇越看越喜欢。 车子被迫停下来,瞧着前面排的一长溜人,裴娇肚子饿的咕咕叫。 早上起的早,她们都来不及吃早饭,如今正琢磨着要不要让红樱下去买些吃食,车帘一掀,穿着小厮服的孟子谦出现在窗口,将一包热腾腾散发着浓郁肉香味的纸包递给了进来,看了裴娇一眼道,“这是我买的包子,你们先吃点垫补一些!” 裴娇一看到他,一张脸腾的就红透了,几乎手足无措。 从昨天到现在,两人还是第一次碰到面,孟子谦穿着青黑色的短打下人服,但身量依然挺拔轩昂,她只瞅一眼就慌忙别过头,一颗心激烈的像要从口腔蹦出来。 孟子谦像是没看到她的样子,径自把包子递进来。 看裴娇不好意思伸手接,孟母接了过去,孟子谦装作不经意的道,“圆的是肉包子,有角的是糖包,娘,你们若是不够吃我再去买一些……” “够了够了……” 孟母笑的合不拢嘴,直接将一个白生生香喷喷的糖包递给了裴娇,笑道,“闺女,趁热乎快吃!” 裴娇一看脸就又红了,孟母没牙,惯来不爱吃糖的,这糖包是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裴娇心头又无措又划过一丝甜蜜,她自来爱吃甜食,原来他竟记得…… 她忍不住飞快的朝外望了一眼,孟子谦也正朝她看来,两人一下子四目相投。 裴娇心头一跳,慌忙垂下头,就听见身边未来婆婆问,“给你丈母娘和三姑娘那边送了没?” 孟子谦道,“已经送过去了。” 孟母满意了,这才把包子分开,连红樱也得了一个。 红樱正啃着包子,冷不丁瞅见外头,忽然道,“二小姐,你看看那边,是不是曹公子?” 裴娇一愣,抬头,果然顺着撩起的车帘,看见外边街口处,有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混在排队的人群中。 果然是曹文远。 他神情焦灼,目光在排队的人群中来回巡睃,像是在找什么人。 一眼瞅到了裴娇,他目光顿时一亮,居然掉头跑了过来。 杏儿和母亲也在吃孟子谦送来的包子,因为起的早,她神情困倦的厉害。 胡娘子拿了一个包子让她吃,杏儿摇摇头,胡娘子就把儿子往里挪了挪,在榻上空出一片地方,冲她道,“你也过来躺一会儿罢,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杏儿点点头,刚脱了鞋在榻上躺下,车窗就被敲响了,外面响起曹文远焦灼的声音。 “蓁蓁!蓁蓁!是不是你?” 杏儿一惊,还来不及阻止,胡娘子已经把车窗打开了,诧异道,“文远,你怎么在这里?” 曹文远冲胡娘子作了个揖,有些急切的道,“伯娘,我想跟蓁蓁说几句话!” 以前裴曹两家交情十分好,胡娘子和曹夫人甚至是结拜的手帕交,所以曹文远一直称呼胡娘子为“伯娘”。 胡娘子有些犹豫,两家现在几乎算是彻底决裂了,曹文远和女儿的婚事也早已取消,他还找女儿有什么话? 果然,不等她说话,杏儿就一口拒绝道,“你走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曹文远站在车前,声音带着丝哀求道,“蓁蓁,你下来!我真的有要事跟你说!” 他声音暗哑,往日里如玉树临风的公子哥,这段时日消瘦的厉害,一向整洁的白袍就像挂在身上,整个人都在晃荡。 而且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头发蓬乱,两眼下深重的青黑,唇角干裂发白,看着倒像是遭受了什么折磨似的。 杏儿不去看他,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话,可曹文远扒着车窗,一副她不下来就绝不肯走的表情。 胡娘子看他一片恳切,到底心软了,冲杏儿道,“杏儿,不若你下去和文远再说说话,你们这次一别,怕是将来也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母亲开口了,杏儿也不想让他再站在自家车前纠缠,免得前后左右的人都怪异的看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穿上鞋子跳下车。 左右话说清楚也好,曹文远一次次的纠缠,到现在都不肯死心,她也烦了! 前后人太多,两人不好说话,杏儿就跟着他走到街口一个角落处站定。 第331章 出事 胡娘子远远的,看见一双小儿女站在一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明明是这般相配的孩子,可谁成想,最后两家竟闹成那样? -- 第386页 可话又说回来,是曹家背信弃义,曹文远倒几次三番上门,表示绝不放弃女儿。 因此胡娘子对他倒没什么意见,只是为女儿可惜。 杏儿站住,望着曹文远冷声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曹文远望着许久不见的心上人,眸光热切。 天知道他这段时日都是怎么过来的,几乎无时无刻不想着这抹倩影,如今骤然看到这张日思夜想的的娇美面容,他再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和思念,竟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杏儿的手,激动的道,“蓁蓁,你,你终于肯见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手被抓住,杏儿吓了一跳。 她都不知道曹文远怎么突然这么胆大,周围有不少人,人来人往的,他这般放肆,置她于何地! 她气的脸都红了,想狠狠把曹文远的手甩开,只是对方到底是个男人,又抓的她手紧紧的,她一时间根本甩不开! 杏儿只吓的头顶发麻,涨红了脸怒道,“曹文远,你放肆!” 曹文远被她一喝才骤然清醒过来,他看着她恼怒到极点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这才讪讪把她的手松开,退后了一步,有些急切的道,“蓁蓁,对不住,我,我只是太想你了没忍住……” 杏儿懒得听他这些废话,扭头就想走,可他随后的一句话却将她钉在当地。 “蓁蓁,我跟你说,这次过来我是有正事的!你家马上要大祸临头了!你哥不知从哪搜集到礼王一些罪证,前几日直接呈上了刑部,控告礼王私开兵器坊!” 一句话,只听的杏儿耳边如响起晴天霹雳。 她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曹文远以为她不懂朝政,凑过来,声音飞快的道,“我没有骗你,你哥把礼王的罪证送去了刑部!刑部尚书李成源是端王的人,端王拿到了这个把柄,让你哥在朝堂上公然指证礼王和恭王!你该知道私开兵器坊是死罪,虽说这兵器坊明面是礼王开的,可谁不知道幕后真正的主人是恭王? 你哥现今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你看吧,就这一两日,恭王绝对不会放过你家!所以你哥才这么着急的把你们送走!” “你说什么?” 杏儿脑中嗡嗡的,曹文远说的每个字她都懂,可连在一起,她怎么听不懂怎么回事? 曹文远看她不信,干脆豁出去的道,“我也是昨天才听到这个消息!” 昨日春桃来告诉他裴鸿要把胡娘子她们送走的事,曹文远也以为裴通父子是要先把妻女送出去避避风头。 回到家,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把杏儿偷偷接过来,安置在外面。 即使后头家里不同意,但他和杏儿生米做成熟饭,最好再有了子嗣,父亲想必就不会那么反对了。 他正计划着,一个访客却到了家中。 曹文远认出那人是安家二爷,是安大小姐的叔父,在京中任宫中织造。 曹父自到了京中后,就抱上了安家的大腿,通过安二爷搭线,在织造坊也投了不少钱,两家现在算得上是利益相连。 见安二爷登门,曹父设宴款待,曹文远以为安家又来逼婚,偷偷跑过去听他们谈话。 安二爷多喝了,就说起了裴家。 自和裴家闹翻后,曹父也不是不担心的,他不怕只是个六品官的裴通,却忌惮年纪轻轻已是吏部侍郎的裴鸿。 这回安二爷却拍着他的肩膀得意道,“以后你可不用担心了,你那前亲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曹父自然问怎么回事。 安二爷就说起裴鸿举报了礼王兵器坊的事! 裴鸿前两日就把证据呈上了刑部,这件事被刑部压了下来,没人敢声张。 曹父吓了一大跳,他万万没想到,裴鸿竟然敢如此作死! 那可是天家的事啊,铸造兵器坊,那是死罪中的死罪,若是旁人被揭发出来,自然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可谁不知道礼王后头站着恭王,恭王那是谁? 下一任皇位的竞争者! 恭王开的兵器坊,那能捅出来吗?这简直就是裤裆里打灯笼----找屎(死)! 曹父等回过神就吓出一身冷汗,而这位安二爷,因任宫中织造,手头银钱多,人脉也不少,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知道了这个事,一时喝多了,就给秃噜了出来。 曹父当时就快吓死了,安二爷还拍着他的肩膀得意的道,“幸亏你家和那个裴家脱离关系的早,不然这个时候被连累上,那可真是完蛋!” 曹父连连点头,心里也纳闷裴鸿的胆子如何敢这般大,连皇家的事也敢掺和! 裴鸿就算要投入端王阵营,也不该如此激进,兵器坊哪里是一般人扛的住的? 他若敢爆出来,不说端王来不来得及保他,怕是恭王就会第一时间找借口灭了他! 裴家这简直是失心疯了! 曹父等回过神来,更是坚定了要尽快和安家结亲,摆脱裴家的决心! 而在外头偷听到曹文远也被这从天砸下来的大消息吓到了,在浑浑噩噩跑回房里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院子里的石头,被屋里曹父听到了动静。 曹父出来,看到儿子居然偷听,气坏了。 况且这么大的事情绝不容传出去,曹父二话不说,就让下人把曹文远捆了起来,在房中关了一夜。 -- 第387页 天亮后,曹文远想尽办法跳窗跑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他不敢瞒杏儿,一路跑到城墙,找到她就说了出来。 杏儿只听的四肢冰凉,面色发白。 她本能的不想相信曹文远的话,可他说的有理有据。 再一个,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哥哥为何要这么紧急把她们送走?连他成亲都顾不得? 旁人不知道裴鸿为什么要和恭王正面拼命,她如何能不知道? 若不是为了她和裴娇,哥哥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如何能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法子? 想来父亲也是知道的,可他们竟然把她和母亲瞒的死死的,想偷偷把她们选送出城? 第332章 灾临 杏儿一颗心像坠到了冰水里,浑身止不住的打摆子。 她不敢想象,若是恭王知道了哥哥举报他,那父亲和哥哥现在就已经无比危险! 曹文远看她面色惨白,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无比恳切道,“蓁蓁,这不是件小事!你若信我,就先跟我走,这件事咱们慢慢想办法……” 杏儿正满脑子混乱,竟没注意他又握上了自己的手。 两人却谁也没注意,在街对角一间茶楼里。 二楼窗口处,一道白衣的身影正冷冷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跟在他身后的葛俊往窗外瞄一眼,都快吓死了。 今天裴家女眷出城, 自家主子早早就出来了,在街这边包下了一整个茶楼的二楼,从这边看下去,正好能看到裴家的马车。 葛俊知道自家主子不方便露面,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可谁能想到,曹家那小子会突然冒出来! 眼见那小子公然对裴三小姐拉拉扯扯,最后两人还握上了手,葛俊简直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他听说过裴三小姐和曹家小子之前可是差点订了婚的,两人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虽听说两家闹翻了,可瞧着这两人的样子,像是还有些情谊…… 那自家主子对三小姐的心思,岂不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葛俊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砰”的一声,轩辕景瑞手中握着的茶盏突然粉碎,茶水顺着他白皙的指节流下,打湿了袖口。 轩辕景瑞将碎渣一甩,直接沉着脸起身,只说了一个字,“走!” 扭头拂袖而去。 葛俊又往街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杏儿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她现在整个人都被曹文远说的消息吓住了。 曹文远正在劝服杏儿,“蓁蓁,我知道这个事你有些接受不了,左右你家现在还无事无生,要不你先藏在我家,不是,是我找个地方先把你藏起来,这样你既不用出城,自身也比较安全,若你家真出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前方一阵嘈乱,百姓如潮水般四下躲避,伴随着前方一阵烟尘,竟是无数匹马疾驰迎面而来。 杏儿和曹文远被人群推搡的紧贴到了墙上,抬头间,竟看到是一群披甲挎刀的军士,骑着马呼啸着从人群前擦过。 这群军士足足有上百人,黑压压一片,看着气势汹汹向着一个方向奔去。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这不是虎卫营吗?他们怎么出来了?” “谁能知道,不过虎卫营向来捉拿犯事的大臣,八成是谁家又要倒霉了,咱们过去看看……” 不少百姓都跟在了军士后头。 看那些人去的方向正是裴家,杏儿心口一突。 她眼皮直跳,一股极度心慌的感觉蓦地涌起,来不及细想,她伸手将曹文远甩开。 曹文远还没来得及呼喊,她就朝前跑去。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就听到身后母亲在喊,“杏儿?杏儿你干什么去?” 杏儿回头,看到身后城门已经大开,车队已经在慢慢向前移动了,胡娘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正焦急的看向她。 是了,还是母亲她们! 无论如何,也得让母亲先出城! 杏儿压下心慌,装作若无其事的跑过去,冲胡娘子道,“娘,对了,我想起还有东西忘拿,我回家去取一趟,你们先走,到城外等我!” 说完,不等胡娘子回话,她就扭头往城内跑去。 胡娘子急的喊,“等等,落了什么了?” 可惜前面的人群移动,裴家马车被夹在中间,想掉头都不能了,只能被迫往城门口走去。 眼见女儿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胡娘子无比担心,喜鹊从车上跳下来,道,“夫人放心,我去陪着小姐!” 说着,顺着杏儿的方向追去。 因为虎卫营出动,不少人都跟过去瞧热闹,杏儿在人群中奋力奔跑,心里急的不得了。 在她身后,不光有喜鹊跟了过来,连曹文远也急切的跟着她,只是人太多了,被阻隔的一时追不上来。 杏儿一路跑,瞧见聚往自家方向的人越来越多,她心口就越沉。 一口气跑到自家门口,只抬头看了一眼,她就眼前一黑,像当头被人砸了一大铁锤,两耳“嗡嗡”之响,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 就见自家门外,已经被刚才看到的兵士围的严严实实。 那些虎卫营的侍卫站的标枪一般,手中长刀寒光烁烁,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今日是裴鸿大喜之日,虽说因为得罪了恭王,没什么人上门贺喜,有些冷清,但门前依然铺着红毯,披红挂彩,一片喜庆。 -- 第388页 可此时,挂在门口的红灯笼不知被什么人扯了下来,被一脚踢碎,破烂凄惨的滚在一边。 门口还有个军士在厉喝,“虎卫营办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周围有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但没什么人敢靠前,裴家门前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有左邻右舍的百姓在悄悄议论,“这是谁家啊?犯什么事儿了?” “这是四品吏部侍郎裴大人的府上,听说这位裴大人年少有为,今日还是小登科娶袁家大小姐的大喜日子,怎么出了这事?” “谁知道呢……” 周围人说了些什么杏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抬脚就要往里闯。 然而身后一双手紧紧抓住她,伴随着喜鹊紧张的声音,“小姐,不能进去!” 此时,裴府里面早已乱成一团。 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士进来就到处打砸,宾客下人受惊四下奔逃,尖叫哭泣声响成一片。 裴通和一身大红新郎服的裴鸿正怒视着一个昂首挺胸阔步进来的中年军士。 这军士三十岁出头,脸部颧骨甚高,眉梢高挑,一副阴鸷狠毒之相,却是虎卫营总卫长刘宵! 府里被砸成这样,裴鸿却眉梢都没动,只冷冷注视着刘宵,一字一字道,“刘大人!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刘大人这般带人闯入,却是何意?” “何意?” 刘宵呵呵一笑,脸上现出一丝狠毒道,“是何意裴大人自己心底清楚!今我奉恭王之命,前来捉拿与城外叛匪勾结的裴通裴鸿父子!你父子二人在益州时就与叛匪勾结,与叛匪书信往来,意图颠覆我大胤朝政,罪无可恕!今儿证据确凿,怎么,是让我请你们去诏狱,还是你们自己请哪?” 第333章 被抓 一听到“诏狱”两个字,裴鸿心头一惊,脸色当即就变了! 诏狱是隶属于刑部之上,直属皇权机构的刑部大狱,关押的无不是臭名昭著,叛国背君,罪大恶极的罪犯! 而一旦被关押进诏狱,就不可能再出来了,里面的酷吏个个手段血腥残忍,哪怕是骨头最硬的人进去也会被折磨到生生脱一层皮! 看到裴鸿脸色惊变,刘宵得意的大笑,“裴大人,没想到吧?” 裴鸿气的咬紧牙根,他和刘宵同朝为官,之前因为一些小事曾有过过节,刘宵为人狠毒,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招来这条疯狗的报复! 当然他更没想到,恭王为了对付他,竟然直接就扣了他一顶“勾结匪寇”的帽子要把他抓往诏狱! 而旁边的裴通早就暴怒攻心了,被气的两眼充血,没忍住脱口骂道,“你放屁!” 刘宵脸瞬间沉了下来,冲身后挥手道,“捆起来!” 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冲了上来,裴通和裴鸿都是读书人,哪里反抗的过,瞬间就被牢牢捆了起来。 裴家的下人仆妇和寥寥几个宾客们也被抓了起来,哭声喊声闹成一团。 而裴鸿却没反抗,他虽有点武艺,也不是这些兵士的对手,况且他现在已经被扣上了“叛国”的大帽子,此时再反抗,无异更坐实了罪名! 他任由这些兵士把自己绑了起来,脑中心念电转的想着该怎么办,却看到被连累的父亲,心下一痛。 在拿到兵器坊的那些证据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才强硬的把妹妹和母亲都送走! 那日去恭王府,礼王也在,虽没对他怎么样,但礼王却直接让他把杏儿送过去! 礼王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性子却更加的阴沉狠毒,听说几日间,礼王府里就被他折磨死了好几个侍妾和丫鬟! 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要不卖妹求荣,要不就拿命博一次! 他不知道兵器坊的资料是谁给他的,但显然只有这一样东西能威胁到礼王! 虽然他位卑人轻,就算把兵器坊之事爆出来,怕也对恭王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至少礼王,他能把他拉下马! 他抱着这样孤注一掷的想法,把证据全部呈上了刑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母亲妹妹们送走! 可是父亲却知道了他的计划,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况且父亲也没法离开,他尚是六品官身,就算现在辞官也来不及了。 父子俩都怀着悲怆的心思,却没想到恭王的动作这么快,竟然在他和袁家成亲当天动手,这是对袁家连半点顾忌也没有了。 门口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一身新娘服饰的袁婉莹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一眼瞧见已经被绑起来的公爹和丈夫,她惊呼一声扑过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看见痛哭的妻子,裴鸿心如刀绞,在举报证据呈上去之前,他曾亲自去袁家退婚。 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有多危险,不想在这个关头把袁家卷进来。 可是袁阁老二话没说就驳回了他的请求,说两家即已许婚,他就不会做那背信忘义被世人唾骂的事! 他是三朝阁老,朝中官员大部分都是他的门生故旧,裴家的事他帮不了,但若裴家出事,恭王也不敢随意动他袁家,所以让他放心,袁家不会悔婚! 这让裴鸿无比感激,而更重要的是,袁婉莹知道后,也并没有哭闹退缩,这个坚强的女子只红着眼睛说了一句话,“我既已许你为妻,这辈子都是你的妻子,既是夫妻,自然祸福与共,生死无悔!” -- 第389页 从那一刻起,裴鸿真正认定了这个女子。 只是她袁婉莹还没扑到裴鸿身边,就被刘宵指挥两个人抓了起来。 看到他竟敢动袁婉莹,裴鸿目眦欲裂,怒吼道,“刘宵!婉莹是袁家大小姐,你敢动她试试!” 刘宵皮笑肉不笑道,“袁家的大小姐嘛,我自然不会动!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派人好好的把她送回去,哎呀,只是可惜呀,今日可是你做新郎官小登科的日子,只是这美人你是无福享用了,还是进了诏狱里头好好做你的新郎官吧,哈哈……” 他一挥手,就叫人推搡着裴家众人往外走。 府里哭声闹声响成一片,而大门口人群中,喜鹊紧紧拽着杏儿,绝对不允许她进去送死! 可看见父兄和家里人都被五花大绑的扭送出来,嫂子披头散发哭成个泪人儿跟在后面,杏儿只觉得血往上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现在只想要死也要和父兄死在一起! 可还不等她大叫出声,喜鹊一咬牙,在她后颈敲了一下。 杏儿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喜鹊接住她,往左右看了一眼,见众人都顾着看裴家人,忙悄悄把杏儿拖了出来。 而后面,曹文远也好不容易追了过来。 只是这边人太多,他一时找不到杏儿,正左顾右盼,就听见几个人喊“大公子”! 却是曹家的几个小厮追了上来。 早上曹文远偷跑了就被曹父察觉不对,生怕儿子惹出麻烦,他派出人赶紧来裴府外头守着。 如今果然见到了自家大公子,小厮们蜂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把曹文远拽手的拽手,抬腿的抬腿,把他弄回了府里去! 裴家人都被押送走了,连刚刚嫁过来的袁家大小姐也被扭送着塞回了轿子里,听说是送回了袁府! 裴家大门被“咣当”关上,两张白色的封条刷拉封在门上,与周围红色的彩带大红的对联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围人都议论纷纷,都无比唏嘘! 有那消息灵通的知道裴家父子是被抓往诏狱,进了诏狱那就不用想出来了,那是直接上了断头台呀! 边上红毯凌乱,燃烧后的炮仗红屑满地,谁也没想到,好好的喜事竟变成了这样! 杏儿被喜鹊拖走,良久,才悠悠醒来。 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处巷子偏僻的角落里,喜鹊正急的给她扇风掐人中。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喜鹊红通通的一双眼睛,看着她惊喜的道,“小姐,你醒了?” 第334章 通缉 想到之前的事,杏儿猛地坐了起来,惊问道,“我哥和我爹呢?” 喜鹊都不敢看她,呜呜的就哭了起来,道,“老爷和大少爷……都被抓走了!” 杏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简直不敢相信,之前的情形就像是一场噩梦! 明明早上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父亲和哥哥就被抓了? 她咬着牙根撑着墙站了起来,就要往自家方向跑。 喜鹊却拼死拉着她道,“小姐,你不能去!那边还有人守着!” 小姐现在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杏儿几乎将齿根都咬出血来,好半天,才强迫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她要弄明白那些是什么人,恭王又是以什么罪名把父亲和哥哥抓走的! 主仆俩悄悄返回了裴府,就看到外面,果然还有军士守着,周围也有一些百姓还没离去,在窃窃私语。 杏儿藏在一个角落,喜鹊混进人群中听了一阵子,就红着眼睛回来,极度惊慌失措道,“小姐,不好了,我听人家说,老爷和大少爷被扣了个勾结匪寇的罪名,被关到诏狱去了……” 杏儿还不知道“诏狱”是什么,喜鹊听旁人说了几句,吓的心胆俱裂,回来跟杏儿一说,杏儿被惊的差点晕过去! 她站在小巷里,浑身就像跌进了冰水里,身上一阵阵的打冷颤。 她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极力想着该怎么办,凭她和喜鹊两个,是绝对不可能把父兄救出来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尽快找人求救!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家。 然而等她和喜鹊一口气跑到袁家,却见袁家门外也被虎卫营的兵士包围了。 恭王虽然没法对袁家下手,但袁裴两家毕竟有关系,袁家也得接受查问,所以派兵围困了整个袁府,现在所有人都不得出来,自然旁人也进不去! 袁家进不了,杏儿和喜鹊都快急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喜鹊看杏儿失魂落魄的,道,“小姐,咱们要不出去和夫人说一声,夫人还在城外等着呢!护送咱们的是齐家的人,咱们要不就托齐大爷想想办法……” 杏儿想了想,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目前只能找齐家想办法了。 她们不敢再耽搁,又往城门跑,可刚跑到半路,就碰见街上一队队的侍卫,到处张贴画像,喊着要捉拿逃脱的嫌犯。 杏儿主仆只往墙上瞅了一眼,就吓的三魂飞了七魄。 那画像上是三个女子加一个小孩,不是胡娘子和杏儿裴娇裴安又是谁! 恭王竟然要捉拿她们一家子! 杏儿吓白了脸,幸好喜鹊反应快,迅速挡在她身前,才没让那些侍卫看到。 等侍卫过去,喜鹊拉着杏儿道,“小姐,这样不行,我们得赶紧通知夫人她们!” -- 第390页 杏儿也怕母亲被抓到,两人赶紧避着人往城门口跑,好在喜鹊身手敏捷,这一路险险避开好几波官兵,总算是有惊无险。 只可惜刚跑到城门口,杏儿心口就一沉。 早上刚开的两扇城门此时竟关闭的紧紧的,不少百姓都被堵在城门口一个个盘查,杏儿找了一圈,竟没看到裴家的车子。 身旁有两个百姓低声议论,“真是倒霉,早知道就起早点了,赶着早上出城!现在要抓什么嫌犯,这城门关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呢……” 另一人道,“忍忍吧,听说这回嫌犯来头不简单,上头亲自下令关城门,估计这几日都不会开了……” 杏儿和喜鹊听的脸色发白,杏儿只担心母亲她们也被抓了起来,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喜鹊混迹在人群中,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松了口气道,“小姐,我打听了一圈,没听到夫人她们被抓走,咱们早上来的早,那会儿城门还没戒严,出去了一批人,估计夫人她们已经出城了!” 杏儿算了下时间,早上她们过来时,裴家还没出事,胡娘子她们肯定已经出城了,心头才长出了口气。 虽然现在她没办法出去了,可母亲她们好歹出了城,她们身边有齐家人护着,想必不会出事。 这一松懈下来,她才觉得整个人都瘫软下来,浑身冷汗涔涔的。 喜鹊不引人注目的把她扶了出来,到了一处僻陋的巷子里,主仆俩才同时瘫在地上。 这一早上,两人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早已经吓的六神无主。 现在城是出不去了,还在面临官兵的搜捕,喜鹊带着哭腔道,“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杏儿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能出城她也不会走的,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兄受苦,她一定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可她一个小姑娘,现在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救的出来? 况且父兄被关的可是诏狱啊,听说那里都是皇城内卫守卫,她就算是拼了命,也不可能把父亲和哥哥救出来! 想到父兄此刻还不知道在受着什么折磨,她就像是骤然溺水的人,胸口痛的无法呼吸,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 喜鹊也跟着哭道,“小姐,要不我们去齐家吧……” 她们现在在外面太危险了,到处都是官兵,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抓住,除了齐家,她们也实在无处可奔了。 然而杏儿却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去齐家。 这京里谁不知道她们和齐家的关系,恭王连袁家都派人守着,怕是齐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况且她家现在这样了,她现在去齐家,只能把他们拉下水,她再没心肝也做不出这事! 喜鹊抹着眼泪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这大概是主仆俩最惶然无助的时候了,杏儿咬咬牙道,“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话是这样说,心底却满是绝望,甚至想着,如果救不出父兄,她就去诏狱跟人拼命,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 主仆俩一时哪也不敢去,就躲在这陋巷中。 时间一分分过去,日头挪到头顶,晒的人眼前发昏。 两人饿的肚子咕咕叫,早上她们起的早,根本没来得及吃早饭,到现在几乎是滴水未沾。 第335章 被救 喜鹊跳起来道,“小姐,我去买点吃的!” 她跑出了巷子,可没一会,她就一阵风的跑了回来,一把拉起杏儿道,“小姐,官兵就在外面搜查,咱们赶紧走!” 她连拖带拽着杏儿,从巷子另一头跑了出来。 杏儿就看到,外边有很多官兵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尤其是年轻女子,那些官兵一定要拽出来看到脸,和画像上比对,一时间只闹的鸡飞狗跳。 杏儿早已给脸上抹了些墙灰,头上的首饰也尽数摘下来,好在早上为了低调,身上穿了一套素色的布裙,这样在人群中也不太显眼了。 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后头有个官兵就看到了,冲这边喊,“那两个!说的就是你们,站住!跑什么跑?” 一听这喊声,杏儿和喜鹊吓的同时一抖。 杏儿一回头,就看到几个官兵快步往自己这边走来。 她吓的魂飞魄散,和喜鹊对视了一眼,两人脑中同时涌起一个念头,“跑”! 推开前面挡着的人影,两人开始不顾一切狂奔。 喜鹊学过些轻功,一手拽着杏儿,扭头就扎进了一条小巷子,埋头狂跑。 巷子里面七拐八弯,两人几乎是拼尽一切跑着。 杏儿平日养在深闺秀里,哪里进行过这般剧烈的运动,只跑了一阵子就撑不住了。 她只感觉到两腿发软,气喘如牛,胸口心脏暴跳的几乎像要裂开一样。 她实在撑不住了,扶住一棵树呼哧呼哧剧烈喘息,对喜鹊道,“我,我跑不动了,你,你自己跑吧……” “不行!”喜鹊一口就拒绝了,她怎么能抛下小姐自己跑掉? 耳听得身后呼喊声越来越近,却是那些官兵追了进来,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喜鹊眼睛都红了,一咬牙,把杏儿的胳膊撑起来,拽着她强自往出跑。 杏儿只感觉两条腿软的就像面条一样,实在是跑不动了,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滚下来,几乎糊住了她的眼睛。 -- 第391页 她胸口酸涩又绝望,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一把拽住了喜鹊,一字字道,“喜鹊,来不及了,你快点自己走!不然我们两个都别想跑!你跑出去再想办法救我!” “不行!” 喜鹊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哽咽道,“要死我也和小姐你死一块儿!” 她根本不听杏儿说的,死也不肯丢下她。 两人就这么拖拖拽拽,一路奔出了巷子。 杏儿大口喘着气,实在跑不动了,就见迎面过来了一队轿辇,那轿辇竟是八抬的,描龙画凤,华贵非常,周围都是精壮带刀的侍卫,眼见不是一般人。 喜鹊拉着她,想避开这队轿辇,可杏儿早已跑的头昏眼花,腿软到极点,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竟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 喜鹊惊呼一声,竟没拽住她。 杏儿跌在了地上,她眼前一阵阵发黑,是一点力气都站不起来了。 喜鹊拼命的想要拽起她,可听着身后已经追到近前的呼喝声,杏儿闭了闭眼睛。 罢了,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身后官兵好不容易才追上来,见两个丫头跌倒在地,瞬间大喜,扑上来就要抓 人,嘴里骂骂咧咧道,“两个臭娘们,肯定是嫌犯!来人,把她们捆……”。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有一声更响亮的厉喝响起,直接骂道,“大胆!竟敢冲撞瑞王殿下?” 那些官兵一抬头,这才看见了前面的轿辇,八角龙檐,轿身上有着瑞王府的徽记。 几个官兵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道,“参见瑞王殿下!” “发生了什么?”轿里传来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 领头的官兵忙指着喜鹊和杏儿回答,“禀王爷,属下正在追查罪臣逃犯,这两个女子一见我们就逃跑,形迹可疑,属下怀疑她们就是嫌……”犯。 “放屁!”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了,轿前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小太监厉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瑞王府的如月姑娘,今早不过是出来玩,就被你们吓成这样!月姑娘要是有事,你们几颗脑袋能担的起的?” 说完,小太监走到杏儿身前,竟弯下腰十分恭敬的道,“月姑娘,您没事吧?” 杏儿和喜鹊一懵,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就冲着喜鹊劈头叱道,“早上跟你说了,让你保护好月姑娘,你就是这般保护的?月姑娘若有事,看杂家不扒了你的皮!” 边说,那小太监边冲喜鹊使眼色。 喜鹊一个激灵,忙垂下头唯唯喏喏的把杏儿扶了起来。 这时轿帘掀了起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冲杏儿道,“过来!” 杏儿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冷邃的眼睛。 坐在轿中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看着身子不太好,脸色有些苍白。 他身上穿一袭华贵白衣,头束玉冠,一张脸平平无奇,唯独一双眼睛如深潭墨玉,漆黑深邃,吸引着人无法移开目光。 杏儿只愣了一下,那人就有些不耐的道,“还愣着干什么?上来!” 他加重了些口气,声音冷沉低肃,带着股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杏儿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忙上前,还不等她伸手,那人就伸手一拽。 杏儿被拉住了胳膊,几乎是身不由已就朝他怀中跌了过去,她死死咬住唇,才止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惊叫。 轿中狭小,只容一人坐下,她被这么一拽,结结实实就跌进了男人怀中。 她只感觉一双大掌瞬间箍上了她的腰身,几乎是半强迫的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杏儿浑身都抖了起来,只感觉整个身子都被迫窝进了男人的怀里,鼻尖一股雪松香味混杂着一股男人特有的清冽味道窜了进来。 她和他紧紧相贴,几乎能感觉到身下结实紧绷的男性躯体。 杏儿整个头皮都炸了,死死掐着手心才抑制住想将他推开的欲望。 就见轿帘瞬时落下,她惊骇间只来得及向外扫了一眼,就看到那几个官兵目瞪口呆的表情。 外头的太监道,“行了行了,这是我们瑞王府的人,不是什么嫌犯,你们赶紧滚吧!起轿!” 他挥一挥手,轿辇重新启动。 第336章 瑞王府 那些官兵们面面相觑,却显然没人有胆子敢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轿辇走掉。 喜鹊暗暗松了口气,赶紧低眉顺眼的跟上,倒好像真是个瑞王府的小丫头。 她却不知道,轿子里的杏儿此时紧张的都快晕过去了。 这么狭窄的地方,她被迫坐在男人的腿上,两人紧紧贴靠在一起。 腰间的大掌一直都揽着她,炙热的掌心透过薄薄的衣衫,几乎烙烫着她的皮肤。 杏儿这辈子哪里和男人如此亲近过,两人几乎耳鬓厮磨,男人轻浅的呼吸喷洒在她头顶,杏儿紧张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又生怕这人真的做什么,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好在这轿子是八抬大轿,走的异常平稳,杏儿一直绷着身体,又不敢真坐在他腿上,这么半撑着腰腿,实在是困的厉害。 男人看着她怪异的模样,蓦地低笑了一声,一只手轻轻一勾。 她惊呼一声,身不由已就跌进了他怀里,那只手顺势而上,紧紧搂住她半边腰身。 -- 第392页 杏儿被迫整个人都软进了他怀里,就像是投怀送抱一般,她脸腾的整个热了起来,刚一挣动,就察觉到一抹柔软擦过她脸颊。 杏儿吓的整个头皮都炸了,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道,“别动!外头有人看着呢!” 杏儿吓了一跳,眼角余光从窗户上望去,果见外头追捕她的那些官兵虽跪在路边,却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 她不敢再乱动了,只能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外边,跪着的官兵一直看着瑞王府一行走远才敢站起来。 一个手下小声问领头的官兵,“头儿,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两个女人形迹可疑,肯定不是瑞王府的人……” 领头之人脸色阴沉,忍不住骂道,“废话!这还用你说?可那是瑞王殿下,有本事你上去抢人?” 手下被他骂的不敢说话了,领头的官兵又望了一眼,一挥手道,“走,先回去禀报王爷!” 要说杏儿此生最难熬的情景,除了和铁面将军在那小小帐篷里的那一夜,就属此时了。 她整个人伏在男人怀里,脸颊紧贴着他身上冰凉丝织的衣衫,鼻息间满是他身上轻浅的冬松香气,整个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唯一清晰能感受到的,就是腰间那条紧搂着她的健壮手臂。 她一动不敢动,因为太过紧张,手指忍不住紧紧抓着他一只袖口。 轩辕景瑞垂着眸子,看着袖子上的几根细白手指,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轿辇晃晃悠悠,杏儿只觉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听到外边内侍的一声,“落轿!” 轿子停了下来,杏儿着急的起身,不等停稳便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却忘了轿顶不高,“砰”的一声脑袋就撞在了前面的横梁上。 她被撞的眼前发花,痛呼一声,下一秒,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拉过去,她再次跌进了男人的怀里。 一只略带粗糙的掌心抚上了她的额头,她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男人那双沉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一边给她揉额头一边略带责备的道,“急什么!撞疼了吗?” 两人贴的太近,男人那张脸简直近在咫尺,杏儿吓了一跳,慌忙推开他道,“谢王爷,我,我无事!” 她白着脸,再不敢看他,匆匆转身出了轿子。 却没看到身后男人看到她这迫不及待落荒而逃的样子,眼眸沉了沉。 喜鹊正等在外边,看到自家小姐出来,忙上前道,“小姐!” 杏儿出来,匆匆四顾,这才看到轿子竟然直接进了一座府邸内院。 这府邸看起来极大,绿树成荫,繁花四处,比曾经看到过的恭王府还华贵美丽。 她猜测这就是瑞王府了,回头,小太监已经撩开了轿帘,有两个侍卫抬过来一个轮椅。 杏儿看着那男人被扶到了轮椅上,腿上被盖了一块小巧绒毯。 她有些愕然,刚才坐在他身上时,竟忘了传言中瑞王是个废人,听说他腿骨已断,早已不能行走。 可刚才她坐在他腿上时,就感觉身上的两条腿强健修长,丝毫没有感觉出异样。 原来,瑞王真的是个废人吗? 她一时心内五味杂陈,连刚刚的窘迫和羞涩都消散不见了。 瑞王被侍卫推着走向前方大厅,小太监回过头冲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喜鹊神色一紧,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她还没忘上次去了恭王府,自家小姐遭遇的险境。 如今又跟着这个瑞王,她怕小姐再次进了狼窝。 杏儿咬了咬唇,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毫不犹豫就迈步跟了上去。 别说她现在别无选择,外头官兵正在抓她,她根本哪儿都去不了! 况且这个瑞王说起来已经救了她两次,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跟人家道声谢。 见自家小姐进去了,喜鹊没办法,也赶紧跟上。 前面是一座琉璃碧瓦的厅房,里面装饰的富丽堂皇。 一进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就迎了出来,笑道,“王爷,怎么才回来?我的汤都熬了好一阵子……”了。 她语气带着娇嗔,只是话还没说完,就骤然看见了跟在轩辕景瑞身后的杏儿主仆,顿时一愣。 轩辕景瑞旁边的小太监笑眯眯跟她打招,“月姑娘……” 杏儿一愣,原来瑞王府真的有个月姑娘? 两人同时都看向了对方,杏儿就见这位月姑娘身材高挑纤瘦,却纤秾有度,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身上穿着一袭月白绣兰花的裙子,整个人显的秀丽柔媚。 她长的虽不如那位恭王妃美艳,但杏眼薄唇,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最关键的这是,这女子穿着并不是下人衣衫,杏儿推测不出她的身份,只能默然不语。 这位月姑娘倒是打量了她好几眼,目光在看到她一张脸时顿了顿,转头看向轩辕景瑞,笑容有了丝不自然道,“王爷,这位是……” 可轩辕景瑞根本没回答她的话,确切的说,是自从进来,目光都没往她身上扫一眼。 他回头看了杏儿一眼,冲周围人淡淡吩咐,“你们先出去!” 小太监听到,忙挥手让周围的下人们退下。 第337章 欺负 月姑娘脸色有些不好看,默了一瞬,也跟着退下。 只剩下喜鹊还在犹豫着,她不放心杏儿单独待在这里,看杏儿冲她点点头,她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 第393页 厅堂里只剩下了杏儿和那位瑞王爷。 两人站的近,杏儿这才能把这位王爷从头到脚看清楚。 他年纪极轻,看着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戴玉冠,漆黑的发丝被束的一丝不苟。 与那些外表华贵高高在上的王爷不同,他懒洋洋倚在轮椅上,身上只一袭锦纹白袍,看着就像个普通的世家公子。 而与齐樱跟她无数次说过,瑞王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不同,这张脸杏儿怎么看都平平无奇,最吸引人的反而是他那双眼睛。 如墨玉般深沉漆黑,就像最浓郁的夜空,让人看着一不小心似乎就要陷进去。 她脑中有些恍惚,依稀记得,上次在恭王府昏迷前,她也见过瑞王一眼。 当时那男子清冷如坐云端,朦胧间好像看到过一张极俊的,宛若天人般的俊美面容,可现在眼前人的长相完全不同,难不成当时是她中了药出现了幻觉? 她正在想着,冷不丁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黑眸,他唇角上翘,略带些揶揄的道,“看够了吗?本王竟不知,裴三小姐喜欢盯着男子这般看着……” 杏儿回过神来,闻言脸色骤然通红,窘的连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她慌忙冲瑞王施礼,恭恭敬敬的跪下道,“民女多谢王爷两次救命之恩!” 她对这些凤子皇孙现在痛恨之极,但这位瑞王似乎是个例外,至少人家救了她两次,她此时道谢是真心实意。 男人浅淡懒散的道,“无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顿了顿,问道,“不知三小姐现在有什么打算?” 一听这话,杏儿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她现在被全城通缉倒无所谓,可是只要想到父兄被抓走,现在生死不知,她心头就如刀刮。 她知道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眼前人,他既然敢直接从恭王手下抢人,想必也不畏惧恭王。 她心头横了横,猛地跪下道,“求王爷救我父兄!若能救我父兄出来,洗脱冤屈,民女愿为奴为婢,终身伺候王爷!” 她说着就“砰砰”磕头,只是没磕两下就被他拉住了,男人抬手扣住了她下巴,眼眸半垂,似笑非笑道,“为奴为婢?终身伺候?怎么个伺候法?” 杏儿头一次被人如此对待,感受到掐住自己下巴的清凉指尖,浑身都绷住了。 他手指微微用力,强迫她抬起头,手指似乎有意无意的抚过她比美玉还要细腻滑嫩的肌肤。 杏儿浑身一抖,脸色瞬间煞白。 男人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拿什么伺候?除了这张脸,这身美色,她又有什么能拿出来的? 原来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亏得刚才她还觉得这个瑞王不似其他荒淫皇子,没成想也是个色鬼! 他两次救她,说不定早就是别有用心!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轩辕景瑞唇角挑了挑,突然松开她,淡淡道,“你可知你父兄犯的是什么事?” 被他松开,杏儿松了口气,想到那虎卫营首领在裴家门外宣读的罪状,一股怒意冲了上来,红着眼睛道,“是礼王!他为了逼迫我从他,就给我家扣上了勾结寇匪的罪名,把我爹和哥哥关到了诏狱……”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笑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礼王之事只是个挑头,事实上,是你哥哥拿了恭王府的把柄!恭王府在外私设兵器坊,被你哥查了出来,交到了刑部,恭王为了先下手为强,才把你哥和你爹抓了起来!你说这么大的事,恭王还怎么可能把你父兄放出来?” 一席话,只说的杏儿脸色巨变。 她脑中像被雷劈了一般嗡嗡巨响。 原来,事实是这样的吗?兄长竟然捏住了恭王府这么大的把柄,才被恭王迫不及待的抓起来报复! 轩辕景瑞又淡淡说了一句,“你说我若是恭王,还会不会留你父兄的性命?” 只这一句话,杏儿瞬间就像跌进了冰窟窿里,整个人都冷汗涔涔。 她浑身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上,幸好轩辕景瑞伸过手掌,撑住了她的腰。 杏儿眼前一阵阵发黑,原来,是因为这个恭王才将父兄抓进诏狱,怪不得人们都说,进了诏狱的人都是有死无生! 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了上来,她的泪还没坠下,却听见那男人轻描淡写道,“我可以救你父兄,” 杏儿一愣,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瞬间大喜大悲,只是还不等她发问,就看见他笑吟吟看过来道,“就是不知道裴三小姐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杏儿心头一凉,但现在,她已别无选择! 她闭了闭眼,猛然躬身拜了下去,咬着牙一字字道,“若王爷真能救出我爹和哥哥,我随王爷处置,啊……” 她还没拜下去,胳膊被人一拉,又再次跌进了那个熟悉的怀里。 这次可不像在轿上,那人只松松揽着她,此时那腰间两条臂膀,犹如两道铁箍一般,将她紧紧箍在他身上。 她柔软的躯体紧紧贴在男人身上,两人呼吸交闻,杏儿吓的紧紧闭上眼睛,不停颤抖的睫毛就像受惊的蝴蝶,想要挣扎着飞走。 然而男人紧紧箍着她,轩辕景瑞的目光落在她娇嫩饱满的红唇上,几乎克制不住从心底涌出的火热渴望,哑着声音道,“那就要看小姐的表现了……” 两人面容几乎快贴在一起,杏儿呼吸破碎,浑身颤抖瘫软。 -- 第394页 他调整了下坐姿,靠在椅背上,似乎在好整以暇的等着她。 杏儿犹豫着,几乎是咬着牙,鼓起了毕生的勇气颤颤巍巍的把唇凑了过去。 她一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一张脸羞窘的像要滴血。 轩辕景瑞看着她视死如归的样子,小姑娘睫毛剧烈颤抖着,眼圈通红,像要被狠狠欺负哭的样子,轩辕景瑞蓦地心头一软。 本来今早看到她和曹文远拉拉扯扯,心头有气才这样逼迫她。 可现在看到她被欺负成这样子,他心头又十分不忍,强行把心头的欲望压下,一伸手,两手掐住她雪白的脸蛋,狠狠向外一拉。 第338章 住下 杏儿痛的睁开眼睛,发现对面黑眸竟闪过一丝恶劣戏谑。 她一双眸子水雾盈盈的,红唇因为紧抿着,愈发显的娇红饱满。 轩辕景瑞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他一松手,推开了她,推着轮椅向后转去,只甩下了一句,“那你可得记住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没有我的允许,可不要再随意与人拉拉扯扯!对了,从今天起,你就过来伺候吧!” 等轩辕景瑞走了好半晌,杏儿都没回过神来。 就这? 她还以为要受一阵轻薄,哪知道这个王爷就这样走了? 想到他临走时奇奇怪怪的话,她心头涌起羞愤,她和谁拉扯了? 还有,他说让她从今天开始过来伺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像丫鬟似的过来伺候他吗? 她心神不宁的从屋里出来,喜鹊立刻跑了过来,小声担忧的道,“小姐……你没事吧?” 杏儿刚摇了摇头,那小太监就迎上来笑眯眯道,“裴姑娘,请吧,主子已为你们安排了院子,裴姑娘就安心在咱们府里住下,保管没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敢找上门来!对了,如月姑娘已经去给提前收拾了,裴姑娘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如月提就行。” 小太监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领她们过去。 杏儿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跟他走。 一来她现在根本没地方去,二来那王爷亲口许诺,会帮她救出父兄,她现在已别无选择,别说让她做丫鬟伺候他,就是那王爷真看中了她,她也豁的出去! 跟父兄的命比起来,其他的又都算得了什么! 喜鹊觑着她的脸色,也不敢问,主仆俩跟着小太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走了这一路,杏儿虽没留心细看,但也看得出这瑞王府比先前的恭王府还不知道大了多少。 一路繁花绿柳,亭台楼阁,处处都精美细致,恢弘大气。 这瑞王不愧是本朝唯一的亲王,光这院子的气派就不是恭王府可比。 但让杏儿奇怪的是,这院中几乎没什么下人,走了偌大一阵,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侍女。 小太监边走边道,“裴姑娘,咱们主子喜静,这院中几乎没什么人,后院只有如月姑娘带着几个丫头,若姑娘觉得不便,杂家再去采买几个丫头回来。” 杏儿忙道,“不用,我身边有喜鹊就好。” 小太监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带她们到了一处院子,先前见过的如月姑娘果然正带着几个小丫头四下忙活打扫。 那小太监对月姑娘却是极恭敬的,把杏儿她们领到跟前,笑道,“月姑娘,裴小姐就交给你了,以后裴小姐就住在这里,主子说了,让月姑娘多多照顾。” 如月笑了笑道,“主子的吩咐,我自然是不敢违背的。” 小太监再次安顿杏儿道,“裴小姐,咱们府中侍女少,小姐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月姑娘提就行。” 杏儿点点头,那位月姑娘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问小太监道,“对了小喜公公,早起我给主子炖的雪燕梨汤他喝了吗?” 小太监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道,“这个奴才不清楚,刚才主子吩咐完事就进了书房。” 如月蹙着眉尖,秀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懊恼道,“主子就是这样,这几日我听他有些咳嗽,才给他炖了梨汤,可他都不记得用……” 她殷殷叮嘱小太监道,“你们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要多用点心,主子忘了,你就找个时机给他端进去。” 小太监一脸为难道,“可是我师父不在,书房重地奴才可进不去……” 如月皱眉道,“葛公公又不在?那算了,一会儿我亲自给他送过去吧……” 她拉着小太监说了好一阵子话才让他离开,转身间似乎才想起杏儿主仆,觑了她们一眼道,“裴小姐,请跟我来吧!” 她形容冷淡,远没有刚才对着小太监时满脸的亲切笑容。 杏儿也不在意,跟喜鹊两个默默跟在她身后。 事实上,刚才默默打量这院子,杏儿就有些吃惊。 原本以为瑞王对她不安好心,就算让她住下,八成也是随便把她扔到一个偏僻简陋的角落。 哪知道这院子虽然不大,却格外小巧精致,院中花树摇曳,郁郁葱葱,靠墙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上面搭满了紫藤花架。 如瀑布般的紫藤花垂落下来,紫藤花瓣迎风摇曳,一阵阵幽香传来,这院中景致美不胜收。 花架下还搭着个秋千,旁边有藤编的摇椅,精致的石桌,看这院子可不像是什么偏僻的角落。 -- 第395页 果然,那位月姑娘就略带了些警告的道,“瑞王府后院没什么人住,一时半会儿打扫不出来,王爷才命你住在这里!前面就是王爷起居的地方,你们可不要随意乱走,若出了事,没人能保得了你们!” 她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杏儿倒没什么,喜鹊则有些恼怒。 是瑞王爷让她们留在府里的,怎么说也算是个客人吧? 可这个如月却一脸傲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口气倒像把她们当成丫头训了! 只是不等她说话,杏儿就拉了她一把。 杏儿已经看出,这个如月在瑞王府大概有些地位,连刚才瑞王身边的太监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她心里疑惑,这个如月的装扮也不像主子啊,但听她口气,似乎是和瑞王极熟稔的,难道是瑞王受宠的侍妾?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跟着如月跨进屋里。 然而一进去,她就被里头的富贵闪了一下眼。 相比起外头,这屋子才算是富贵豪华,一进门,就是一副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的秀女迎面图。 上面女子衣带飘飞,或嬉闹蹴鞠,或在树下读书刺绣,人物衣饰无比不栩栩如生。 卧室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是一间书房,粉白的墙前靠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条案,上面放置着砚台,笔架,架上各色或纤细或粗挺各色毛笔。 案几上放置着斗大的青汝花瑶瓷瓶,里面高低错落插着几枝白荷,碧青瓷瓶如水,白荷随风微动,一阵阵清甜的香味就传了过来。 第339章 珍宝 外间书房华贵清雅,内里的卧室却是秀丽华美。 一进去杏儿就看到一张檀木雕花拔步大床,床上铺着繁复华丽的被褥,那些床褥如烟水流霞,摸去轻软如绵,竟比最上好的丝绸还要滑腻绵软。 杏儿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惊讶,她是开过布庄的,知道这些料子。 色彩如锦,流溢生光,最重要的是,触之如小儿肌肤般柔绵,这缎子正是最顶尖的丝罗绢,益州的那些贵人们,千金难求一匹。 这缎子绵软如滑,贴身穿是最好的,有那些偶然得了的,拿来做衣裳都来不及,可这里竟奢侈的做成了缎褥? 杏儿心底咂舌,然而这还不算完,一个接一个的小丫头进来,手里都捧着匣子,最前面的那个捧了一堆粉色细软轻纱,堆叠在一起,就像一捧粉色烟霞。 那丫头将这粉纱打开,却是一层帐幔,挂在床前。 这纱细软如雾,粉色灿然如云霞,而上面有细碎的小珠子垂落下来,晶晶亮亮,却居然是一颗颗米粒大小的淡色夜明珠。 不光杏儿看到吓了一跳,连那如月姑娘也变了脸色,直接叱骂道,“怎么把这个拿来了?这是上次月氏国进贡的流香纱,皇上赐给了咱们王爷,拢共就这么一袭,你们拿这个做什么?” 那小丫头有些委屈道,“是,是王爷让我们拿来的……” 后头的小丫头们也喏喏道,“不,不光是这个,王爷让我们把这些也都拿来了……” 小丫头们把匣子打开,里面流光溢彩,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碧玉比目磬,红珊瑚盆景,雕花四角银镂灯架,甚至还有一块柔软厚实的虎皮垫子……最后一个丫头手里则捧了一张白玉七弦琴。 那如月姑娘看到,满脸不信道,“王爷,让你们把这些都拿来?” 小丫头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如月的脸色瞬间难看极了。 但轩辕景瑞亲自下令,根本没人敢怠慢,那些丫头们进来挂帐子,放置各种东西,把白玉琴安置在靠墙的梳妆台旁,虎皮垫子铺在凳子上,银制灯架放于一边,连床里,丫头们都给挂上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流水似的珍宝不停的被送进来。 只短短一会儿功夫,这屋中变的更加华贵灿然,却并不刺人眼,反而显的精美温馨。 那烟粉色的纱幔挂在床前,就如一团粉色的云霞,还散发出一股幽幽清香,怪不得叫流香纱。 那如月姑娘看着小丫头们忙碌,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脸上难看的神色敛下,转头对着她神色冰冷道,“罢了,你也算是客人,王爷才拿出这些东西招待你!但你要搞清楚,这里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像这件、这件、还有那颗夜明珠,一定要小心一些,若打碎一样,卖了你们主仆都赔不起!” 她说完,扭身就走,到了门口,又斜觑着那把白玉琴道,“对了,还有这个,你最好不要碰!这是王爷的心爱之物,若是碰坏了,就别怪我把你们赶出去了!” 说完,她抬脚出门,那些小丫头们也赶紧跟出去。 杏儿就听到有人小声不忿的道,“如月姐姐,这个裴小姐是什么来头?王爷怎么对她这般好?这么多好东西都给她用了?” “就是,好些都是贡品呢,平日都锁在库房里,如月姐姐都没得到过一样,现在却都让送来了……” “够了!”如月斥道,“她们是客人,王爷不过是摆个样子!你们要再胡说八道就自己掌嘴!” 外间没人敢吭声了,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 等看着一众人出了院子,喜鹊跑出去关上门,回来气鼓鼓的道,“这算什么啊!她算哪根葱,说话这么冲!如果不想给我们用,就不要把东西拿出来啊,还要把我们赶出去,说的她倒像是这王府主人似的!” -- 第396页 杏儿叹气道,“好了,这毕竟是王府。” 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心思理这群人,更不想再平白惹什么麻烦。 她在床榻上坐下,身下绵软如云,她一下半个身子都像陷入了云海,喜鹊也东摸摸,西摸摸,一脸惊叹道,“都是好东西,这个瑞王还挺大方的!” 她想起什么,转头问杏儿道,“对了小姐,瑞王怎么说?他同意救老爷和少爷吗?” 杏儿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看着这满屋子的华贵,愈发确定这瑞王对自己早有图谋,说不定连父兄出事,也是他们几个王爷联手做的! 她心头苦涩愤怒,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就算那瑞王要对她做什么,她也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瑞王府书房。 在杏儿忧心忡忡的时候,轩辕景瑞正在看一份边防防御图。 葛俊大踏步走进来,禀报道,“王爷,诏狱那边都安排好了!人转移到了地字库!” 轩辕景瑞头也没抬,淡淡道,“裴家父子怎么样?” 葛俊笑了起来,道,“那父子俩倒也是硬骨头,刘宵把人从玄字狱提过去,让他们见了那么多酷刑,那父子俩脸色都没变一下!那裴大人现在还在骂着呢,骂恭王和礼王,说他们是祸国殃民的奸王,这满朝文武,这当头哪敢说这种话?像这么硬脾气的可不多了……” 轩辕景瑞点了点头,问道,“那裴鸿呢?” 葛俊道,“小裴大人从进去就不言不语,只问过一句袁小姐的情况,刘宵不敢说,把他单独关押了起来,不过主子放心,地字牢那边都安排好了,里面吃食用具一应俱全,必不让他们受罪!” 轩辕景瑞点了点头。 阴森血腥的诏狱内。 黑漆漆的四面牢房,因为深处地下,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裴鸿正盘坐在湿冷阴潮的地面上,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手脚都被戴着沉重的镣铐,手腕间冰冷的触感和着周围阴冷潮湿的寒意几乎像刀子般往骨头里刮。 鼻息间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并不害怕。 第340章 诏狱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裴鸿就知道自己出不去了,从来没听说过进了诏狱的犯人还有生还的机会。 他并不可惜自己的命,只是想到连累了父亲,就心如刀绞。 原以为进来会吃一番苦头,哪想到刘宵把他们带进来,直接将他们扔进了最底层的地字狱。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听不到周围半点声音,耳边只听到墙边偶尔传来的滴答水声。 诏狱总共有四层,天、地、玄、黄。 地字狱在最底层,听说关的都是江洋大盗,所以都是一间间的单间牢房。 裴鸿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竟然会给安排到这里! 狱里黑暗一片,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太过阴冷,裴鸿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喜袍,没过多久就感觉到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突然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 裴鸿的神经顿时绷紧了,下一瞬,却见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抬头间,他看到刘宵带着两个举着火把的军士进来,明亮的火光顿时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裴鸿这才看清楚,这间地牢不过三四米宽,周围墙上爬满了青绿色的青苔,一滴滴水珠顺着青苔流下,靠墙除了一张冰冷的石床,什么都没有。 刘宵在他牢房外站定脚步,视线不明的打量过来。 裴鸿以为他又是来威胁自己,干脆闭目不语。 刘宵看了他半晌,轻嗤了一声道,“你还真不怕死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把案子撤下来?咱家王爷说了,只要你识相,倒可以考虑留你们父子一条命!” 裴鸿淡声道,“不必了!私设兵器坊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恭王爷与其跟我这微不足道的小卒子较劲,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这造反的帽子摘下来!” 原以为这番话会激怒刘宵,哪想到他手掌“啪啪”拍了两下,挑着唇角道,“行!行!骨头够硬!我刘宵生平不佩服别的,就佩服你们这些自诩清正的忠臣良将,来人啊,把东西拿进来,好好伺候我们这位小裴大人!” 他话声阴阳怪气的,随着他说,牢房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两个军士走了进来,手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裴鸿心口一沉,以为刘宵要在这里用刑折磨他,即使他并不怕,浑身肌肉也瞬间绷紧了。 哪想到那两个军士进来,一人手中抱了一套厚实的被褥,三两下就给他铺在了石床上。 另一个竟然搬进来一个小炉子,当下用火折子点燃,温暖熊熊的火光燃烧起来,立即驱散了满屋子的黑暗和寒冷。 刘宵环顾了下四周,又命人拿来了一盏油灯,还指挥两个军士搬了一套桌椅进来,又命他们把裴鸿手脚上的镣铐打开。 裴鸿惊讶的看着,只是转眼间,这牢房就变了个样子,熊熊燃烧的火炉,厚实的被褥,有灯有桌子。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看见这样,裴鸿不喜反惊,他可不认为这个外头名声不好,被人称为睚眦必报,阴狠小人的刘宵会这么好心的优待自己。 只是他话音还没落,刘宵就吆喝道,“对了,再拿几本书和笔墨纸砚进来,咱们这位小裴大人可是个文官,别在里头憋坏了!” -- 第397页 过了一阵子,果然有军士跑进来,手中竟然拿了一些书和文房笔墨。 不理会裴鸿一脸惊疑,刘宵放完东西就带着人出去了,只是临走时冷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 牢房门再次被锁上了,但是看着这完全不一样的牢房,裴鸿只感觉像在做梦。 过了良久,再没人进来,他才挪动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床前摸了摸。 果然是厚实棉软的被褥,他从头到尾摸了摸,也没有找到里头有什么阴毒的东西。 走到那几本书前,也只是简单的话本,并没有夹带什么阴人的东西! 裴鸿一脸不可置信,半晌,才强迫乱糟糟的心情平静下来。 罢了,管刘宵耍什么花招,反正他就一条命,若他们真想害死他,哪里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 他不再惊疑,该吃吃,该喝喝,连中午军士送来的明显过分丰盛的饭菜他也不管有没有下毒,尽数吃干净。 手脚不再锁着,他行动自由了许多,倒真在牢房内看看书,吃饱喝足穿的又暖,而和他隔了几间的裴通也是这样的待遇。 父子两个绝对想不到,进了血腥残忍的诏狱,居然是这般“待遇”! 瑞王府,喜鹊正对着一盘子清水煮白菜发脾气。 “什么意思嘛,明明送来这么多宝贝,怎么吃食上这般抠?” 临近中午,有小丫头给杏儿主仆来送饭,打开食盒,竟然只有一盘清水煮白菜和两个糙面馍。 这种饭食,在一般府里连下人都不吃的,亏她还觉得早上那王爷挺大方的! 但不吃的话,两人饿了一早上了,现在也没有旁的吃食。 喜鹊拿了一个粗糙干硬的面馍,只咬了一口就“呸呸”吐了出来,这东西硬的都硌牙,也不知道放了几天了,她都吃不下,如何能让杏儿吃? 喜鹊忍不住道,“小姐,要不我去要点别的吃食?那位小公公不是说了吗,让咱们有事去找那个月姑娘,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嘛……” 杏儿摇摇头道,“不用了。” 她有自知之明,那个王爷还不定要对她做什么呢,她们现在在别人手里头,哪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况且想到被抓起来的父兄,她哪里还有胃口! 主仆俩把馒头掰开,泡在热水里将就着吃了一些。 到了下午,一直没什么人来这小院子,那个月姑娘从早上起就没再露过面。 轩辕景瑞没再见自己,杏儿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吃过饭后无事,她也不敢在外面乱走,就靠在榻上休息。 脑子里乱糟糟的,从早上起发生了太多的事,父兄被抓,自己被通缉,如今母亲她们还在城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杏儿心头沉甸甸的,两眼酸涩,想到如今的处境,默默流了一阵子泪,又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办,睡在这温软的床榻里,闻着流香纱那淡淡香味,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341章 衣裳 一觉醒来窗外已经一片黑漆漆了。 杏儿睁开眼睛,看到床帐里挂着的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和那些小珠子发出淡淡光芒,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喜鹊进来点灯,看到她醒了,跑过来道,“小姐,你醒了?” 杏儿坐了起来,问道,“几时了?” “已经戌时过半了。” 喜鹊把她扶了起来,杏儿下地走了两步,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中午就吃了一口糙面馍,现下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喜鹊道,“小姐你等一下。” 她跑出去给杏儿端饭食,依旧是中午的糙面馍,现下连水煮青菜都没有了,只有小半碗粥。 喜鹊气道,“她们就送来了这个,送来的时候都凉了,好在咱们院里有个小厨房,我刚才点了火又热了热,小姐你快点吃吧……” 杏儿就算再饿,可这干硬的馒头也让人胃口全无,只勉强喝了小半碗粥。 她在瑞王府的第一夜,就在这样的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好在一晚上没人打扰,让主仆俩也算清静。 第二日一早,杏儿就早早醒来。 主仆两个没事做,也不见有人送早饭过来,喜鹊揉着饿的难受的肚子道,“小姐,要不我出去找找厨房?他们这算什么嘛,难不成是想饿死咱们?要不奴婢就去外头买些吃的。” 杏儿摇摇头阻止了她。 这是王府重地,昨天那个女人就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了,让她们不要随意乱走,谁知道出去又会惹出什么事,只要瑞王答应救父兄,她就愿意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饿几顿肚子算什么! 喜鹊嘀咕着,怕给自家小姐惹麻烦,到底也没敢出去。 可惜没一阵子,那位小喜公公就来了,笑眯眯对杏儿道,“裴小姐,主子请您过去!” 杏儿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不知道那位王爷叫自己做什么。 喜鹊不放心的想跟着她,那公公笑道,“主子只让裴小姐一人过去,这位姑娘就留在这里吧。” 喜鹊没办法,只能留下来。 杏儿跟着小喜公公走了一阵子,来到一户素雅的房屋前,小喜公公站在外头,笑眯眯道,“主子就在里面,裴小姐请。” 杏儿咬了咬唇,忐忑不安的迈步进去。 一推开门,就看到一袭白衣的背影,正坐在书榻前垂头书写着什么。 -- 第398页 阳光从雕花棂窗格中漏进,给那袭身影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杏儿轻轻走过去。 这似乎是一间书房,布置的格外雅致,靠窗一条长形案几,身后挂着几副山水图。 最引她注目的是,旁边的那张紫檀木雕花睡榻上铺着一张虎斑纹垫子,看起来和昨日送到她屋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她正愣神,那道清朗低沉的嗓音就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她连忙走过去,男子坐在书桌前,白皙修长的指间持着笔,正奋笔疾书什么,头也不抬道,“会磨墨吗?帮我研墨!” 杏儿一愣,他这口气,倒真把她当成小丫头使唤了。 但她也没有怨言,昨日本就说好的,他帮她救父兄,她就是他的人,随便他让她做什么,更何况只是磨个墨! 她微卷了卷袖口,走过去拿起旁边的砚条,开始磨墨。 轩辕景瑞写完了一页纸,才抬眼看她,哪知一转头,就看到她穿着昨日那身粗布衣裙,静静侍立在他身旁。 这衣裙她昨日已穿了一天,又是逃避追捕,身上蹭了不少脏,再经过昨晚一整晚和衣而睡,衣裙早就皱皱巴巴的。 轩辕景瑞眉头皱了皱道,“你没换的衣服吗?” 杏儿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关注起这个了。 轩辕景瑞越看她身上越火大,就算当初杏儿被他带去军营后,她也每天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他何尝见她如此狼狈过? 他把小喜叫了进来,直接怒道,“没给她准备换洗的衣裳吗?昨日本王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小喜公公这才注意到杏儿还穿着昨日的衣衫,心下暗暗叫苦,他把照顾杏儿的事都交给了如月,哪里想到她就是这般照顾人的? 嘴里忙道,“主子息怒,想是府中没有新的女子衣衫,月儿姑娘一时来不及采买,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他不敢看主子震怒的脸色,忙不迭从屋里退出来,正碰上笑盈盈来给轩辕景瑞送补汤的如月,笑道,“小喜公公,主子在里面吗?我今天给他熬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喜打断了,小喜公公把她拉到一边,脸色不好的道,“哎呦喂如月姑娘,你还忙什么汤啊,昨日主子不是发话让你好好照顾那位裴小姐吗?你怎么连身衣裳都没给裴小姐准备?主子可不高兴了,你现在进去怕是讨不了什么好……” “什么?“如月脸色一白,“主子见她了?我以为,以为……” 她昨日都打听了,知道杏儿不过是个小小六品官之女,被主子随手从外面带回来的。 虽然杏儿长的美,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因为瑞王向来并不爱女色,她以为杏儿是瑞王随手所救,今日就会送走,哪里还想的起给她准备衣裳。 小喜公公看她的样子就叹气道,“行了,你还是等会儿再来吧,奴才得先去给裴小姐准备衣裳!” 他脚不沾地的走了,如月咬咬唇,到底不甘心就此离去,但她也不敢现在进去,干脆就守在了外头,倒想看看主子是不是真的看重那个女子! 这回由小喜公公亲自张罗,效率很快,一会儿就送来了一套浅蓝色绣水云花襦裙,随同送来的还有一整套头饰,看着就华贵非凡。 杏儿十分不安,她可不想这么麻烦,然而还没开口,那男人就不容置喙的道,“去换上!” “……”杏儿不敢反抗,拿着衣裙就往外走。 轩辕景瑞皱眉叫住她道,“去哪里?” 杏儿道,“我回去换衣服……” 然而男人一句话就让她睁大了眼睛。 “不用!就在这里换!” 第342章 相处. 就在这里换?杏儿惊呆了。 这间书房不大,靠墙里有张床榻,大概是轩辕景瑞读书累时休息的。 见她不动弹,他下巴不耐烦的冲床榻点了点。 杏儿浑身都绷紧了,拿着衣裳眼睛都有些红了。 什么叫做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就是无论人家让她做什么,她都无法拒绝! 别说只是想看她换衣服,就是让她脱光了,现在去伺候他,她也没的选择! 杏儿垂下头,死死压住心底涌起的屈辱感,拿着衣裳一步一步挪到床前。 罢了,看就看吧!不就是一具身子?昨日她就告诉自己豁出去了,反正她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真被欺负了,她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杏儿一咬牙,颤抖着手解开自己的衣襟,当着他的面就把外衫脱下来。 外衣滑落,露出女孩儿穿着贴身襦裙的身体,白色单薄的裙衫将她美好窈窕的曲线勾勒出来。 身后,那双漆黑的眸子灼灼望过来,半点没有避开的意思。 杏儿脸烫的像要烧起,狠狠抿了抿唇,抖着手把内裙也解了下来。 单薄的裙衫滑落,眼前几乎是一晃而过的大片雪色,犹如羊脂美玉般的脊背,到了腰间细细收拢成一束。 轩辕景瑞几乎是在那片雪色晃过眼眸时就立刻转开了头,放在膝上的手指瞬间收紧,他喉头动了动,声音几乎暗哑的道,“收拾好就快点出来!” 说着自己转动轮椅,竟转身出了屋门。 杏儿回头,看到他主动出去,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不过总算是松了口气,她迅速拿起新衣服换上。 -- 第399页 外间,轩辕景瑞深吸了口气,把刚才急速跳动的心脏压下。 他没想到这丫头对他影响这么大,只一眼就能让他心跳失控,想到那抹白晃晃雪色一般的单薄美好的背脊,他脑中偏偏想起那一夜,两人无意间纠缠在一起,他触到她身上那比最顶尖的丝绸还在滑腻的肌肤。 心头像着了一团火,他闭了闭眼眸,把脑中那些旖旎的画面驱散,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翻着,小喜公公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王爷,如月姑娘还等在外头……” 轩辕景瑞的眼眸冷了下来,淡淡道,“母后前几日传信,说是身子不太爽利,如月是伺候惯她的,不若就让她回去几日,照常伺候母后吧……” 小喜公公一惊,万没想到只因为这一点事,如月就要被赶走。 如月是前些年太后赐下来的,轩辕景瑞小时身子不好,而且不知是不是在庙中长大,很排斥身边有侍女,身边都是小厮男仆。 太后怕他们不够心细,前些年,把自己身边的丫头如月赐了下来。 因是太后所赐,加上这王府中又只有她一个侍女,如月的地位就不一般了。 更何况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主子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太后早就急了,如月长的花容月貌,被赐为贴身伺候,是要当半个屋里人的,如月的身份虽算够不上侧妃,但将来当个侍妾却是绰绰有余。 这么多年来,瑞王府就没半个女主子,大家就隐隐将如月奉为了半个主子。 如月也一直以此为傲,况且这些年府里内务都是她操持的,大家也就默认,将来如月肯定会留在主子身边。 可万没想到只因为今日这么一点小事,主子就要将如月赶回宫中? 小喜公公心头惊讶,但看见主子的脸色,也不敢多说,直接从屋里出来。 如月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焦急的问,“小喜公公,主子怎么说?他还不肯见我吗?” 她声音带着哭腔,眼圈都红了。 小喜叹了口气,为难道,“主子在忙着,要不……月姑娘你先回去,等主子得空了再来?” 他没敢跟如月说主子的原话,如月毕竟是主子的身边人,又是太后赐下的,哪能说赶走就赶走?也许主子就是在气头上随口一说,他又何苦多事。 如月抹了把眼泪,一脸坚定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他!” 小喜说不动她,也不再多嘴了,任由她一直站在外头。 书房内。 杏儿换好衣衫出来,轩辕景瑞一回头,就看到穿着一袭蓝裙袅袅婷婷的她。 她只穿上了这套蓝裙,并没戴那些华贵的首饰,头发上十分素净,但配着这身蓝衣,愈发衬的肤白如雪,皎皎如月。 杏儿被他灼灼的眼眸看的有些无措,好在轩辕景瑞很快就收回目光,下颌冲书架点点道,“识字吧?那边的书你整理一下!” 杏儿默不吭声,走到书架前。 这些书大概是常被人翻看的,凌乱的叠放在一起,杏儿一本本的收拾,这才发现大部分是小说话本,甚至还有一些珍藏的名画孤本。 杏儿细心整理好,忍不住想,莫非瑞王平时就是看这些打发时间? 不过也难怪,他的腿都残了,哪里都不能去,平日不看这些看什么? 她偷偷瞄向他,就见一身白衣的男子微垂着头,似乎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书。 他眼睫低垂,手指如玉,光看侧脸,有一种文弱又温润的气质。 她忍不住又想起齐樱跟她说的,瑞王文韬武略,才华武艺都是几个王爷中最出众的。 他十二三岁时,还曾入军历练过,颇有威名,后来回到京都,飞扬神采,俊逸潇洒,那时他几乎是全京城所有闺阁少女美梦。 人都说瑞王爷当今最受宠的王爷,皇帝是他的亲哥哥,他更是太后最心爱的幼子,皇帝身体不好,膝下没有继承人,早些年,瑞王爷的呼声最高。 可谁能想到他命途不济,那年居然伤了腿,变成了个废人,大家都说瑞王爷伤心过度,从此避世,这些年居住在庙中清修,不问世事。 所以他这些年,也只能靠这些闲书来打发时间了吧? 杏儿心头想着,忍不住又瞄瞄他的腿,突然想到若瑞王不是个残废,如今争位的怎么也轮不到恭王和礼王吧?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偷偷一眼一眼瞄过去,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轩辕景瑞翻看着手中的公文,本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就在他前面,一袭蓝衣裹着纤细窈窕的身形,从他这边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苗条到不盈一握的腰身。 第343章 惹怒 裙子是上好的丝缎,细滑如水,杏儿偶尔弯腰,甚至能隐约看到她紧绷着的两条细长笔直的腿。 腰身往下,是挺俏浑圆的臀,他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口干舌燥,忙转开眼眸。 偏偏这丫头还不知好歹,偷偷一眼一眼看过来,勾的他有些烦躁。 他把手中的书“啪”的放下,正想对她说什么,冷不丁就瞧见杏儿头顶有一沓书松动,眼看着就要砸下来。 轩辕景瑞这间书房平日没人敢进,外边的书籍都是他遮人眼目胡乱堆着的。 杏儿个子矮,够不到书架最高处,为了把书放上去,她踮起脚尖,极力把手中的书册放上去,哪知道就触动到最顶层,没放好的书籍摇摇晃晃,眨眼间就冲着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 第400页 杏儿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躲开,身后一股大力拉来,将她狠狠一拽。 她身不由已避开了砸下来的书,但整个人也扑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书籍哗啦啦从身旁掉落,杏儿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她竟被瑞王拽到了怀里。 男人的手臂紧紧揽着她,一股熟悉的冬松香味冲进鼻端,杏儿慌忙想要推开他,然而男人双臂紧紧箍着他,调笑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故意对本王投怀送抱?” 杏儿一惊,她怎么可能对他投怀送抱? 她慌不择言的解释,“王爷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碰落书籍,我,我怎么敢对王爷有别的心思……” “没有?嗯?那你一直偷偷的瞧着我?” 轩辕景瑞唇角上翘,心情十分愉悦,也不知道怎么,一看到她,他就十分想逗弄她。 尤其现在她被圈在他怀里,白嫩的脸颊透出嫣红,一双杏眸惊慌失措,就像是被无意间惊扰到的雀儿。 她的身子软软的,身上的气息就像桃花般好闻,轩辕景瑞控制不住又紧了紧双手,下颌搭在她肩膀上,近乎无赖的逼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偷偷瞧本王?” 杏儿整个身子都僵硬了,男人身上的气息直逼过来,虽说清冽好闻,却让她心慌失措。 眼见他靠过来,以为他要轻薄自己,她吓的双手抵在了他胸前,飞快的道,“王爷万金之躯,民女不敢妄想!” 轩辕景瑞顿住了,“万金之躯?”他一字一字的道,黑眸微微眯起。 不知怎么,杏儿竟从那眸底感受到了丝丝冷意,就听到他一字字道,“当初母后要给我赐婚,那些世家女子们怎么说的?‘王爷万金之躯,我等岂敢高攀’,说是万金之躯,可谁不知道她们是嫌我这条腿,莫非裴小姐也是如此瞧不起本王?” 杏儿心头一抖,她刚刚就是随意找了个说辞,哪里想到正踩在瑞王的痛脚上! 她慌忙道,“不是!民女没有这意思,民女是说,王爷身份高贵,小女子高攀不上……” 哪想到这人却挑了挑眉,目光灼灼道,“那这么说来,裴小姐竟不嫌本王?” 他唇角含笑,“那这样说来,本王即刻让太后下旨,将裴小姐赐给本王……” “不行!”杏儿吓的脸色发白,当即反对,对上轩辕景瑞的黑眸,她有些气虚,着急中竟想到一个借口,脱口道,“民,民女已有婚约,实在配不上王爷!” 她这句话刚一出口,就感觉到腰间的大掌蓦地收紧,几乎勒痛了她的骨头。 面前人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跟刚才带了些戏谑不同,此时他黑眸中无比冰冷,竟像隐有风暴聚集,他定定看着她道,“你说什么?你有婚约?” 杏儿把心一横,为了甩脱他干脆胡说八道,“没错,民女早已许了人家,就是前府楼做生意的曹家!只是家里出事,父亲怕连累曹家,暂时取消了婚约,可我和曹家长子自小一起长大,早已两心相许,约定此生非君不嫁!” 反正这些都是可以查到的,她也不怕他去查,嘴中噼里啪啦的,说的极快,却没看到眼前人眸光越来越冷。 轩辕景瑞只感觉到胸口气息都有些喘不上了,见她一张红唇左一个两心相许,右一个非君不嫁,每一个字就像冰锥子般狠狠扎在他心上! 本只是为了逗逗她,没想到她心里竟这般想的吗? 她一直都在惦记着曹家那小子? 怪不得昨日走时,她还在和那小子依依不舍的拉拉扯扯! 轩辕景瑞心头闷痛,手下就越来越用力,恨不得把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勒死在怀里。 杏儿吃痛,惊呼一声,轩辕景瑞又忍不住松开手,哪知趁他手臂一松间,杏儿狠狠将他推开,飞快的逃离他怀里,那模样就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接着,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冲他磕头道,“王爷,若您能救我父兄,小女子感激不尽!小女子身无长物,若王爷真看上这身皮囊,小女子愿意伺候王爷一次,只求王爷能放过民女父兄!只是,只是小女子心有所属,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王爷,只求王爷事后能放我出府!” 她说着泪眼盈盈,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哭的凄惨可怜,说的也很明白,这具身体他若想要就拿去,但要她留下,那不可能! 轩辕景瑞整张脸都黑了,听到那句“心有所属”,整颗心都像被刀绞。 他手指死死的捏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过的暴戾情绪从身体里汹涌而出,却怕伤到她,他一眼都没看向她,只低低吼出一个字,“滚!” 杏儿吓的脸色发白,直觉眼前人现在不能惹,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跑出去。 在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就听到身后轰隆一声,似乎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她吓的腿一抖,都不敢回头看,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书房。 屋门小喜公公正守着,看到她慌不择路的跑出来,惊讶道,“裴姑娘?里面怎么了?主子没事吧?” 杏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你最好去看看他……” 小喜公公一愣,顾不得再理她,转身进了书房。 杏儿正要回自己院子,冷不丁一道身影突然拦在她身前,正是那位如月姑娘。 她有些焦急气恼的看着她道,“你到底对主子做了什么?!” -- 第401页 第344章 嫉恨. 如月看着她一脸气恼,她虽然进不去,但却听到里面一声巨响,又看见杏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想也不想就拦了上来。 她对杏儿没好脸色,杏儿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印象。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从她来到瑞王府,这个如月看着她眼底就一直带着戒备冷淡,当着小喜公公的面就笑脸迎人,小喜公公一走,就对她呼来喝去,盛气凌人。 杏儿虽不知如月在瑞王府什么身份,可看她的衣着,也不像是个做主子的,被她这样当面喝问,心头也忍不住气恼,淡淡道,“若想知道,姑娘尽管进去问你家王爷,我不过是个来做客的,就算真发生什么,也自有瑞王处置,想必还轮不到一些下人发话!” 说完,她理也不理她,径直从她身边擦过,直接出了门。 听到“下人”两个字,如月一张娇艳的脸霎时变了,她死死瞪着杏儿的背影,一双美目几乎喷出火来。 她是太后送来贴身伺候轩辕景瑞的,向来自诩高人一等,瑞王府又没女主人,打理的内务久了,她真把自己当成了王府半个主子,最恨人家提起她的出身。 说穿了,再抬举她,她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如今听杏儿毫不留情点出来,如月气的脸色阵红阵白。 但杏儿说的对,她是被轩辕景瑞带回来的,没有轩辕景瑞发话,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如月恨恨瞪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就跑了进去,想看看轩辕景瑞怎么样了。 然而她还没跨进去,就听到屋里传来怒声,“滚出去!” 闻言,小喜公公忙拽着她退了出来,临出门前,如月就瞄见前面主子背对着他们垂头坐着,手中拎着长剑,而那面石刻雕花案几却被砍成了两半,翻倒在地,她瞬时吓的心头一突。 从屋里出来,如月就焦急气恼的问,“小喜公公,那个女人究竟干了什么,把主子气成这样!” 小喜冲她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如月姑娘,奴才送你一句话,不该看的事别看,不该打问的事情也别问!咱们在这府里当差,最要紧的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和耳朵,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我置喙!” 如月被说的脸都涨红了,正要解释什么,小喜挂起一张笑脸,不紧不慢的道,“如月姑娘,主子这一时半会怕是不会见你了,你还是回去吧,干守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如月咬着唇,有心一直守在外头,可她也知道小喜说的没错,主子正在气头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呢,她总不能在这里站一天吧? 她把手里的食盒塞给小喜,气恼道,“那我先回去了,这汤你记得给主子送进去!” 她气哼哼的扭头走了,至于那汤,小喜当然不敢送进去触主子霉头。 他是轩辕景瑞的近侍,最知道主子对这位如月姑娘根本没心思,不过是碍着她是太后送来的人,才给她三分颜面。 可这如月也忒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给了三分颜面就敢往上爬,真以为自己是主子的身边人了,什么都想管? 小喜眼中露出一丝不屑,把那汤让下人拿去分了。 另一边,如月气冲冲出了院子,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小声道,“月姑娘,主子不会是让那个女人迷住了吧?昨日送了她那么多好东西,今天还叫她过来伺候……” “闭嘴!”如月张口呵斥,一张脸已经铁青。 小丫头没看出她脸色,小声嘀咕道,“不过也难怪,那位姑娘长的真美,王爷看上……也很正常……” 在如月恐怖的眼神下,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闭嘴不敢说话了。 如月死死咬着唇,心里泛起了巨大的不甘和一丝恐慌。 昨日轩辕景瑞把杏儿带回来时,她就觉得不对劲。 自家王爷这么多年从不近女色,甚至在倪大小姐退亲后,他身边连侍婢都不用了,也就是自己仗着是太后亲信,才能留在他身边。 杏儿是王爷这些年带回来的头一个女人,这也罢了,她一来,主子就直接安排她住在了笙兰院。 那笙兰院与主子的外书房只有一墙之隔,平日连她自己,都只能住在距离主子很远的后院。 后来还送了那么多好东西过来,那明显是一个男人要讨好女人的举动! 刚一想到这里,如月就摇摇头,使劲把脑海中这个念头驱散开! 呸!自家主子什么身份,那个女人也值得主子讨好? 无非,无非是因为什么原因,给了她些优待…… 如月拒绝去想轩辕景瑞看上杏儿的可能,只是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小丫头喏喏又问,“月姑娘,小,小厨房的吃食还送来咱们这里吗?” 一提起这个,如月心口又是一阵憋闷。 昨日中午,等给杏儿主仆送饭食时,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每一样都是山珍海味,精致小食,都是主子的小厨房单独做的。 小厨房的人说是主子临走时亲自吩咐的,没错,昨日把杏儿她们带回来,轩辕景瑞就不知道有什么事急匆匆出去了。 如月当时心头就憋闷的厉害,一时气不过,又仗着主子不在,就把那些吃食都拎去了自己院子,而给杏儿送的,却是外头粗使下人才吃的黑面馍和清粥。 昨晚轩辕景瑞一整夜都没回来,如月却没想到,主子大清早刚回来,就传了杏儿过去。 -- 第402页 她本来还忐忑杏儿把吃食的事说出去,不过没一会,杏儿就触怒了主子被赶了出来,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也无比懊恼。 凭什么!主子凭什么对这个罪臣之女另眼相待! 被她气成那样都没惩罚她! 她昨日已经详细打听过了,杏儿不过是个六品官之女,而且裴家昨日还出事了,她现在正被恭王派人通缉,却没想到被自家主子带了回来! 可主子凭什么要帮她?难不成真看上了她那张脸? 想到杏儿那张娇美如月的容颜,如月眼底闪过一丝恨色。 这些下贱的狐狸精,就会仗着美色勾引男人!而她,绝对不会让主子被她迷惑住的! 第345章 不见 外书房。 轩辕景瑞刚才被气的心口疼,等杏儿走了,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想到她口口声声说什么跟曹家小子“两情相悦”,他就止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他心头无比郁闷,两人都已经好几次肌肤相亲了,在他心底,早就认定了要娶杏儿,可她心底心心念念想着别的男人,让他颇有种无从下手的棘手。 一袭紫衣的轩长身影从外间进来,看见他笑道,“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轩辕景瑞抬头看见来人,揉了揉额头道,“你怎么来了……” 陈景和看着被砍成两段的书桌,还有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话本,啧啧两声道,“我听说咱们王爷好不容易把小美人接来了,本以为你忙着陪佳人,哪想到自己在这里生闷气?怎么,她没认出你?” 轩辕景瑞冷着脸不吭声。 陈景和无奈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把身份跟她坦白了?” 轩辕景瑞直接否定道,“不行!还不到时候!” 现在恭王和端王之争已经白热化,他虽是个残疾,看似抢夺不了皇位,但他们也没松懈,这府里不知道暗中安插了多少探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些探子他一个都没动,这个时候若杏儿露出异样,毫无疑问会直接把她置于险地! 所以他不能让杏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得让她恨他,这样外面人才会相信,他是看上了她的美色,把她强占过来。 只有她成为他的人,礼王才不敢再觊觎她。 陈景和都有些同情的看着他,道,“哎,那现在怎么办?……” 明明是为了保护对方,却一句不能说,还让对方误会他别有所图。 轩辕景瑞揉揉额头道,“再说吧……” 反正现在他不可能放她走,她误会就误会吧,他真正介意的,是她和曹文远。 他无法容忍她心里有人! 原本想慢慢和她相处,以后误会解开,他自然可以光明正大求亲,可如今想到她口口声声说非曹文远不嫁,他眸底就涌起一层暗色。 陈景和看见他的样子,不敢再提其他,两人说起了公事。 笙兰院。 杏儿正在坐立不安,她早上走时,吩咐喜鹊出去打探父兄的事,她没办法出瑞王府,但喜鹊出门倒没人拦着。 没成想她回来好一阵子了,也不见喜鹊回来。 中午,饭食送过来依旧是干硬的糙饼和一碗汤粥,清淡的连半丝油花都没有。 杏儿根本不知道她的吃食被换了,也不介意,把饼泡进粥里,小口小口吃着。 现在她相当于被囚禁起来,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她也从来没想过轩辕景瑞会对她另眼相待。 而隔壁,如月吃完饭后,把剩下的那些精美饭食赏给了几个贴身丫头吃。 一个丫头夹着一个水晶包,吃的满嘴鼓鼓囊囊道,“听说这可是用千河水鸭最精细的部位剔下来做的,一只鸭子最多只能剔出二两肉,可真是太好吃了,我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种东西……” 其她几个丫头也连连附和,一个丫头含糊的道,“说起来,王爷对那个裴小姐可真是太好了,不光千河鸭,还有这炖的汤都是顶级的金丝血燕,王爷可真是太舍得了……” “可不是,要不是咱们还没这口福呢……” 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如月却越听越气闷,斥道,“有的吃还堵不上你们的嘴?你们都给我记着,这事要是传出去,谁都别想好!” 小丫头们打趣道,“月姐姐你放心,这事咱们肯定不敢说,不过说了也没事,王爷哪舍得罚姐姐?” 如月沉着脸没说话,另外一个丫头看她心情不好,凑过来笑道,“姐姐莫不是还在为那个狐狸精担忧?切,要我说,她也就是仗着一张脸,若没有那张脸,王爷八成看都不想看她!” 如月转眼珠看向她道,“你有什么办法?” 小丫头凑过来,贴住她耳朵低声道,“月姐姐,我老家有个方子,是用山桃花根磨成粉混进吃食里,女子脸上就会起一些反应,起一些红疙瘩,先前症状不重,但慢慢的,脸上的红疙瘩就越来越多,任她是什么美人,到时候都会恶心的没法看!” 如月一惊道,“这不会被人查出来吗?” 小丫头笑道,“查不出来,这东西没有毒性,只是对女子体质不友好,容易引起过敏症状,其实这症状也不重,若是不管它,几日也就下去了,但起了疙瘩后又痛又痒,一般人不知道,最容易用手去抓,抓破了,脸上自然就会留疤……” -- 第403页 如月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小丫头低声道,“月姐姐,怎么样?这可是最容易又没风险的法子了……” 如月想到杏儿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行,你先弄过来,我看看情况再说!不过这事,你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小丫头道,“这事我哪敢传出去,奴婢又不是不要命了!只是咱们一直伺候如月姐姐,只能盼着如月姐姐好,奴婢们也能跟着沾光。” 如月见她上道,满意的点点头道,“好,若真有用,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丫头喜滋滋的应了。 杏儿哪里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自己,整整一个下午,喜鹊都没回来,她急的不得了,不知道几次跑去院门口张望。 这院子只有她一个人,好在下午,轩辕景瑞也没有再见她。 直等到天黑了,喜鹊才风尘仆仆回来,杏儿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打听到爹他们的消息了吗?” 喜鹊一脸沮丧,道,“探听不出来,诏狱那边守备太森严了,奴婢守了一下午,也没打听到半点消息。” 杏儿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父兄已经被关进去两天了,生死不知,只要想到他们或许会受什么罪,她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熬。 喜鹊安慰她道,“小姐别急,明日我再去打听。” 第二日,喜鹊又早早出门,可依旧没什么收获。 第三日,第四日……她日日早出晚归,甚至连袁家和齐家都去了。 可袁齐两家也一直被军士围着,她连进都进不去,别提打听消息了。 看着喜鹊日日垂头丧气的回来,杏儿知道,光凭她们两人的力量,想打听出父兄的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现在能帮她的,只有一个人。 可瑞王,已经三天没有见她了! 第346章 决心 无法探听到消息,杏儿坐立难安。 三日后的晚间,喜鹊通红着眼睛回来,颤声道,“小姐,我今天打听到一点消息,老爷他们好像是被关进了地字狱……” “什么是地字狱?”杏儿惊讶。 喜鹊还没开口,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在诏狱外连守了三日,根本无法靠近,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个守卫出来小解,她偷偷尾随,趁那人不注意打晕了他,然后换上了他的衣服盔甲混进了诏狱里。 然而里面根本不能乱走,她这才知道诏狱里还分为天地玄黄四狱,犯人们根据犯事情节的严重性分别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 她根本找不到裴家父子,只是听一些守卫闲聊时,提到过三日前抓来的罪臣被关进了地字狱。 她着意打听了下地字狱的情况,却听说地字狱是诏狱中守备最森严的地方,所关之人无不是罪大恶极之徒,被关进去的人,基本可以判死刑了。 喜鹊边哭边道,“他们说守卫地字狱的是被人称为大胤酷吏的刘宵,此人最擅长刑罚逼供,他手下,再硬的骨头都撑不过三天!不少人都熬不过那些血腥残忍的刑罚死掉了,尸体被拖出来时都支离破碎的,简直惨不忍睹!他们私底下都叫刘宵疯狗,说是入了他手里头,只求速死才是最舒服的……” “我打听过了,那天抓走老爷他们的就是刘宵,这都已经三天了,不知道少爷和老爷吃了多少苦头……” 喜鹊哭的说不下去了,而杏儿听的浑身颤抖,脸色惨白。 她瞬间手脚冰凉,整颗心都像被一只手掌死死攥住,几乎不敢去想父兄现在的处境。 喜鹊哭道,“小姐,怎么办?要不再不救老爷少爷出来,我怕……” 她怕就再也没有救的机会了。 杏儿死死咬着唇,下唇都快被她咬出血来,眼睛瞬间通红。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不能让父兄受这样的折磨! 她心底瞬间下了个决心。 而在屋外,如月正问提着食盒的丫头,“你确定这样管用?” “奴婢发誓,绝对管用,”小丫头压低声道,“这山桃根粉已经混进了汤粥里,只要她喝下去,保管到了明早,那张脸就不能看了。” 如月松了口气,扬扬下颌道,“行,那你送进去吧!” 小丫头提着食盒进了杏儿院子。 如月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亏得这几日来,她还提心吊胆的,生怕主子又召见杏儿。 可主子一连几日都没见她,把她晾在这里! 呵,主子想来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不过为了保险,还是把她那张脸弄的恶心点好! 如月拍拍手掌,扭着身子回了自己院子,等着明日看笑话。 看着送来的饭,杏儿主仆都没心思吃,见是个面生的丫头,两人也没在意。 等那丫头走了,看到小姐愁的眉尖都蹙了起来,喜鹊过去打开食盒道,“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杏儿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喜鹊还要再劝,杏儿突然转头看她,淡淡道,“喜鹊,我决定了,今天晚上,我亲自去求他……” 喜鹊先前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懂了,大吃一惊道,“小姐,你,你是说你要去求瑞王?” 杏儿眼底浮出一丝悲凉道,“除了他,咱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那天他和我说,只要我愿意委身于他,他就愿意救父亲和兄长……” -- 第404页 “不行!”喜鹊脱口反对,急的团团转道,“小姐,再怎么样,也不能搭上你自己啊,况且,你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万一他哄你怎么办……” 杏儿垂下眼睫道,“就算如此,我也认了。” 她神色平静淡然,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她不能再任由父兄那边拖下去了,但凡有一丝希望,别说只是一具身子,要她的命也无所谓! 喜鹊焦急的看着她,确定自家小姐不是一时冲动,她想劝,然而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头一酸。 姑娘此举,是把这辈子都豁出去了,可若瑞王和那个礼王一样,只是贪图她的美色,等他新鲜过后,自家姑娘又该怎么办? 况且他真的能救了老爷他们吗? 她心头怀疑,可是她和杏儿一样,知道眼下,除了瑞王,她们实在无人可求了。 喜鹊通红着眼睛,抱着杏儿哭道,“可是小姐,要是老爷他们知道,你用这样的法子救他们回来,他们一定会心疼死的……” 杏儿强忍着眼泪,沙哑着声音道,“没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左右这一辈子,我也再没打算嫁人了……” 喜鹊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意已决,她也不再劝,站起来抹着眼泪道,“好,姑娘做什么奴婢都陪着你。” 两人说定了,谁也没心思吃饭了。 喜鹊打了盆水伺候杏儿净面,屋里有梳妆台,上面钗环首饰胭脂水粉一应俱全,都是昨日小喜公公送衣裳时送来的。 杏儿深知男人的本性,无非都是好色,轩辕景瑞既然看上了她这张脸,她就打扮的更漂亮些,最好能让他神魂颠倒,才有可能真的答应救父亲。 喜鹊替她梳头,灵巧的手指在黑发中穿梭,挽了一个飞仙髻,从窗台花瓶中挑了一朵白色水仙,簪在她鬓侧。 杏儿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娇艳夺目,只是因为这两日太过担忧父兄,她脸颊有些消瘦,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把胭脂在掌心揉匀,细细点在脸颊上,涂上口脂。 喜鹊拿来一套水蓝色的裙衫,正要伺候小姐换上,就见杏儿指着一套红色纱衣道,“穿那个。” 喜鹊一惊,这套红色纱裙美则美亦,长纱曳地,只是太过单薄,里面只一件淡粉色垂地绫裙,红纱浅浅披在外面。 自家小姐从不曾穿过如此露骨的衣裳。 但想想小姐今天晚上是要做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纱裙拿了过来。 杏儿换上,等转头间,喜鹊都看傻眼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长的好,但她向来打扮的素净,衣裙也大多是白色蓝色浅绿,穿红这可是头一遭。 第347章 夜冷 喜鹊就看到自家小姐肤白如玉,唇似红樱,一身红色的轻纱隐隐透出她窈窕的身姿,简直说的是上冰肌玉骨,明艳夺人。 这样子别说是男人,就是女子看到都忍不住目眩神迷。 这样的美人,谁能抵挡的住诱惑? 喜鹊看着,心头却是剧痛,自家小姐这样的样貌,本该找个才貌双全的夫婿,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而不是这样轻贱的把自己献出去! 可她也不敢再劝,伺候着杏儿更完衣,杏儿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披肩,从头到脚把自己罩起来。 趁着茫茫夜色,她孑然一身出了门,向轩辕景瑞的院子行去。 喜鹊倚着门槛,看着自家小姐融入黑暗中的身影,眼泪一颗颗滑落下来。 后院的如月做梦都没想到,送来的饭食主仆俩一口都没吃,就那么冷冰冰的放在桌子上。 瑞王府,墨轩堂。 夜色过半,窗外漆黑如墨,书房中一点灯火在轻轻跳跃。 墙壁上的暗格后传来轻轻的“叩叩”两声。 轩辕景瑞淡声道,“进来!” 伪装成书架的暗格从两边无声无息滑开,墙壁后出现一条暗道,两个披着黑氅的人走了进来,将面目遮的严严实实。 轩辕景瑞正站在一副堪舆图前,轩昂修长的身子在墙上投下一道暗影。 那堪舆图绘制的正是大胤的整幅疆土,大到山川河流,小到城府县市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两人齐齐躬身下拜道,“王爷!” 轩辕景瑞转过头来,其中一人将兜帽摘下,正是看守诏狱地字狱,让人见之胆寒,被人称为疯狗的酷吏刘宵。 轩辕景瑞道,“可是诏狱有事?” 刘宵脸上显出一丝尴尬,迟疑了下道,“主子,裴鸿要见你!” 轩辕景瑞挑挑眉,刘宵苦笑道,“主子,我也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马脚,竟被裴鸿看出兵器坊的资料不是端王那边的,而猜出了您,这两日他不吃不喝,一定要见您一面。” 轩辕景瑞沉吟了一下道,“可!” 他本也没想着能瞒裴鸿多久,裴鸿是状元出身,为人头脑又清醒聪明,在朝中这几年,虽不显山露水,但这么年轻就能爬到吏部侍郎位置的人,说明他心计才学无一不过人! 在诏狱送了他这几日,想必他早已看出蹊跷,若是端王府给的他资料,那么用过他后,此时怕早已杀人灭口,不会为了保他父子而大费周章。 他能猜到他头上来他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这么快,轩辕景瑞心底也带了一丝欣赏。 刘宵松了口气道,“那属下尽快去安排!” -- 第405页 说完裴家父子之事,另外一人又呈上了一份边关密报,说是关外的柔然蠢蠢欲动,而且有密探渗入京都,疑似与恭王府勾结。 轩辕景瑞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微笑道,“本王这位二哥可终于忍不住了……” 恭王与柔然勾结他早已知道,几年前他就知道恭王和柔然的大王子乌图塔暗中交结。 不过也不奇怪,恭王轩辕景庆身份上不占长,与端王相争毫无胜算,他自然要给自己拉拢一个可靠的同盟。 现在两人相争日渐白热化,恭王的兵器坊被裴鸿暴出来,端王趁机死咬不放,一连折了恭王好几个得力臣子。 恭王势力被全面压制,被逼急了,恭王就联合了柔然,让乌图塔发兵,从关外长驱直入,最好能一路逼近京城,拥护恭王登基。 柔然是关外五族十八部落中最强盛的部落,是大胤的老敌手,这些年休生养息厉兵秣马,早就对大胤虎视眈眈。 恭王为着一已之私,引着这样的豺狼进来, 恭王打的一手好算盘,端王也不差,直接就将抢来的兵器坊据为己有,两人争的如火如荼。 刘宵眼露热血道,“王爷,咱们要不要打?” 轩辕景瑞道,“不用,边关有陈左,柔然一时半会进不来,倒是端王府……” 他笑笑道,“既然我大哥这么喜欢那个兵器坊,咱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他俯身在刘宵耳边说了句话,刘宵瞬间眼冒精光,满脸大喜道,“好,早就该打了!成天被那两府压着,弟兄们早就忍不住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阵公事,才返身回了密道。 他们走后,轩辕景瑞揉了揉额头,葛俊在外边道,“主子,二更天了,该歇下了。” 轩辕景瑞起身,出了书房。 外间夜凉如水,繁星满天,他脑中自然浮起一抹倩影。 情不自禁望了望不远处的院落,黑漆漆的,想来她早已睡下了吧? 这几日忙于公事,他没去看杏儿,但脑中只要一有空,就会浮起她的身影,就像种在了他脑子里,如影随形。 轩辕景瑞唇角浮起一抹自嘲,大概是这些年太过清心寡欲,才栽在这小丫头手里! 可现在那丫头畏他如蛇蝎,心里只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个曹家小子,还以为他觊觎她的美色! 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他何苦又在一个心有他人的女子身上浪费心思? 罢了,等这次事毕,把裴家父子放出来就送她回去,就当还了她以前的恩情,以后她随便嫁给谁,他也懒得再管,更不屑用身份去强迫她! 轩辕景瑞眼神冷了下来,在外头又吹了一阵冷风,才让葛俊推他回房。 伺候着王爷躺下,葛俊才出来,然而刚到外院,就听到门口传来轻声的争执。 守门的侍卫正冷着声音道,“姑娘请回吧,王爷已经歇下了!” 杏儿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才来,哪里肯这样回去,声音带着丝哀求道,“麻烦大哥通禀一声,若,若王爷真不见我,我即刻回去……”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散在夜风中,葛俊只听的打了个哆嗦,忙快步走过去道,“怎么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裹着斗篷的杏儿,这丫头盛妆而来,袅袅婷婷站在那里,就像夜色里开出的一朵百合花。 葛俊惊的嘴巴都张大了,他心思转的极快,立刻就知道杏儿打扮成这样是要做什么,当下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日主子看着神色如常,可他是自小贴身伺候的,哪里能不知道主子心头憋着股闷气? 第348章 送上门 如今看杏儿终于想通了,知道自己送上门来,他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道,“哟,这不是裴三小姐?三小姐是来找主子的?奴才马上进去给您通禀!” 至于那拦着门的侍卫则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想着这可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好不容易送上门来,要真被他给撵走了,主子不得气死? 他乐颠颠就进去禀报了。 杏儿站在外面等着。 时间正值盛夏,按说并不冷,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望着那深深重重院落,竟然止不住浑身颤栗。 她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扯了扯衣襟,把自己裹的更紧。 内室,轩辕景瑞刚刚躺下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葛俊的声音靠在窗户下,透着一股猥琐的小声问道,“主子,裴姑娘过来了,说要……求见。” 轩辕景瑞就听见心脏处“咚”的一声,明明早就说好要随她去,以后再也不管她,然而听见这个名字,心脏处就不争气的跳了起来。 “不见!” 他直接脱口拒绝,他才不想再见她,听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别的男人! “啊?”窗外葛俊声音里明显有些诧异,但主子发话了,他也不敢违背,“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然而听着他的脚步声,轩辕景瑞骤然又心烦气乱起来,在他反应过来,嘴就像有了自我意识,直接喊道,“等一下!” 顿了顿,他的声音带起一股冷然道,“让她进来!” 葛俊脸上带起一丝窃喜,忙应了一声,赶紧就出去跟杏儿说,他就知道,自家主子根本不可能不见裴家小姐! 窗外的脚步声走了,轩辕景瑞捂了捂心脏处,黑暗中的一张脸上面无表情。 -- 第406页 他倒想看看她又想跟他说什么! 有内侍进来要点灯,被他挥退了,就是身上的衣裳…… 他犹豫了一下,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衫,头发都披散了下来,是要睡觉的模样。 本来伸手想去拿屏风上的外袍,可他指尖顿了顿,又收回了手。 是她这个时辰要过来的,有什么话不能白天说?偏要这时候过来? 他绷着脸坐回床上,甚至还斜倚着被褥,一副懒散的模样。 屋外,杏儿手颤脚颤,跟着葛俊来到轩辕景瑞卧房门口。 她死死抿着唇,紧张的手脚冰凉,葛俊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三姑娘,你莫怕,王爷性情其实还是很好的……” 杏儿想到她上次气完轩辕景瑞跑出来时,那男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剑,一剑就把书案砍成两段的模样,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性情很好?应该……是吧? 如果性情不好,上次被砍成两截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葛俊看到小姑娘紧张的唇色发白,这夜色下,明明盛妆而来,打扮的耀眼夺目,可此时瑟缩着身子,单薄的身子在夜色中微微颤抖,倒像是一朵要被摧残的花。 他忍不住心头怜悯,多说了一句,“三小姐,有什么事好好和王爷说,王爷对你……是不一样的……” 如果杏儿抬头,就会看到面前的内侍面容会有些面熟。 只是她因为太过紧张,压根没注意到,自然也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其实是见过葛俊的,上次跟在铁面将军身边时,两人曾打过照面。 只是一来夜色太黑,二来葛俊又穿着太监装扮,她自然没认出来。 葛俊提醒她也言到即止,轻轻推开屋门道,“姑娘,请进吧。” 杏儿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抱着壮烈牺牲的心情跨了进去。 屋内亮着灯,以至于她一进来,就看到了半倚在床上的男子。 他穿着一袭雪白内衫,墨玉似的黑发披散下来,沿着他身后蜿蜒而下。 杏儿抬头,就看到瑞王内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抹玉色的锁骨。 几次见面,瑞王都是锦袍玉冠,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是她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散漫慵懒的模样。 墨发如玉,雪衫半敞,忽略瑞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晃一眼,倒像是个绝世美人。 尽管他此时的模样没半点威胁攻击力,杏儿还是紧张的手心出汗,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心跳的像是要冲破口腔跳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一对上那双墨黑的眸子,她就像被紧紧攫住的猎物,竟生出种掉头就逃的冲动。 男人的声音如浮冰碎玉,带着股透进骨子里的寒凉。 “你来做什么?” 听出他口气里的嘲弄,杏儿心头一抖,然而想起父兄的处境,她狠心咬咬牙,素手解开身上的斗篷,冲着他盈盈下拜道,“民女参见王爷!” 黑色斗篷从她身上滑落下来,露出女孩儿里面的装扮。 昏暗的室内就像乍然开出一朵花,红裙袅袅,单薄的纱衣紧紧裹住她纤细窈窕的身影。 她半蹲着下拜,红纱起伏,勾勒出女孩细软优美的腰身。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白腻的惊人,被镀上了一层蜜色,她抬起头,神色有些紧张,然而精心上过妆的眉眼愈发精致,尤其是那双饱满的红唇,盈盈颤颤,只看了一眼,就让他心头骤然火起。 她的衣裙太单薄了,甚至能透过红纱看见她白嫩的肌肤,最关键的是,她里面只穿着件齐胸襦裙,往上是一大片白嫩的肌肤,甚至能看见那对小巧白嫩的起伏。 轩辕景瑞心底“轰”的一声,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急速窜上来,让他鼻头发热。 他近乎狼狈的转开视线,心里气恼她为什么穿成这样! 可脑子里,瞬时就想起了那一夜,他的手曾在她身上游移,掌下的肌肤比最上好的丝绸还要细滑。 怕自己失态,他强压下脑中所有的旖念,有些狼狈又恼怒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杏儿抬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就像受了惊的蝶翅,盈盈颤颤,她抿着红唇,低柔且清晰的道,“王爷前日说的话,民女记住了,民女不敢失约,特来践行!” 安静的室内,少女的声音就如柔软沾了蜜糖的丝线,勾缠的他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第349章 闹腾 昏暗的光线下,少女一身红纱,婀娜美艳,就像一朵静静绽开的花。 轩辕景瑞眼眸像被灼烫,心头狠狠跳了跳。 他不想让她看出他的狼狈,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让他无法自持。 他偏过脸,声音带着冷淡嘲讽道,“你来做什么?” 杏儿眼圈有些发红,死死咬着唇,强忍着心底羞涩,涩声道,“王爷日前说,若臣女愿意伺候王爷,就会救我父兄,不知这话可还算数?” 轩辕景瑞想了起来,上次他是说过这话,原不过是给外界找个借口,顺便吓吓她,谁让她口口声声提着那曹家小子! 可她穿成这样过来,难不成是愿意了? 可他记得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心上人,愿意伺候他一次,却决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当他是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好色之徒? -- 第407页 他心头有些恼怒,冷声道,“上次本王是给过你机会!可我记得裴小姐说过,已与旁人有了婚约,你如今这般过来,倒显的本王小人行径,强夺他人未婚之妻……” 杏儿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可现下,她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蓦地上前一步跪下,泪眼婆娑道,“民女愿意伺候王爷,以后留在王爷身边!只求王爷说话算话,真的救出我父兄……” 她边说边一狠心,将披在外面的红纱拽下。 红纱曳地,露出她半边光裸的肩膀,那细腻白嫩的肌肤,在灯下犹如发着光。 轩辕景瑞心口一跳,呼吸瞬间急促了。 他是个男人,面对心爱女子这般的举动,不可能无动于衷。 脑中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理智在强制阻止他,告诉他不能趁人之危,她此时并非自愿,只是为了救父亲才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等将来知道真相,她势必会恨死他! 可另外一半,血往上涌,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想要她! 想要她! 想要他! 脑中天人交战,轩辕景瑞强自压下身体里的燥动,声音都带了一丝暗哑道,“本王……不想趁人之危,你最好想好……” 说完,他心底却唾弃自己,明明想要的发狂,却偏偏装出一副不想逼她的样子。 杏儿抿抿唇,蓦然抬起脸道,“民女确定!民女是自愿伺候王爷!” 轩辕景瑞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的理智都瞬间崩塌,他闭了闭眼,蓦地一抬手,杏儿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涌来,裹挟着她瞬间跌进了他怀里。 男人的手臂紧紧抱住她,两人肌肤相贴,她能感觉到他炙烫的鼻息在她光裸的肩颈间游移。 她吓的浑身发抖,只感觉男人身上明明清淡的雪松香味,此刻似乎也变的浓郁起来,熏的她头脑都有些昏沉。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这般亲近,只是这次她的衣衫太过单薄,就感觉到男人箍着她腰间的大掌炙烫的惊人。 杏儿吓的一动不敢动,紧紧闭上眼睛,睫毛像受惊的蝶翅般不停颤动。 轩辕景瑞看着她被抿的红润饱满的唇瓣,眼眸深暗,突然道,“你这般了,如何还能嫁得你的心上人?” 杏儿睁开眼睛,眼中泪意朦胧,衬的她那双眸子愈发水盈盈的诱人。 她强忍着泪道,“民女,民女不嫁了,以后都伺候王爷……” 逼她说出“不嫁”,轩辕景瑞心底的那团火瞬间汹涌而上,他面无表情将她放倒在榻上。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他又不是圣人,哪里忍得住! 他承认自己卑鄙,即使她不是心甘情愿,他也想要她!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得到她的机会! 轩辕景瑞手伸过来,杏儿以为他要开始了,吓的紧紧闭上眼睛,浑身颤抖。 女孩儿的衣衫单薄,外纱早已褪下,里面只着一条齐胸襦裙,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带子。 只要轻轻一扯,这薄如蝉翼的裙衫就能散开。 她一头黑发如瀑布般铺在身上,衬的她的肌肤白如美玉。 轩辕景瑞一挥手,帐帘垂了下来,床榻瞬间变成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 杏儿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男人高大的身形伏了下来,他的头发散下,和她的纠缠在一起。 男人的唇在她脖颈间游移,杏儿紧张的手指紧紧攥住身下床褥。 她的肌肤凉滑如玉,他渐渐有些无法自控。 柔软的唇在她身上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她忍不住浑身轻颤,他的头转过来,在触到她的脸颊时,却感觉到湿润的凉意。 他抬头,就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女孩儿眼角滑落,她死死抿着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杏儿也不想哭,可是她忍不住,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哪怕是上辈子,空有理论却也从来没实践过。 现在大概是因为太过害怕紧张,眼泪不停的流,身子不停的哆嗦。 在他的手摸上她的腰间时,她更是吓的浑身都绷紧了。 轩辕景瑞看见她的样子,都快被她给气笑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脸上的妆都被哭花了,红一团黑一团,就跟只小花猫似的。 这般抽抽噎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怎么欺负她了呢! 他满腔的欲火都被她的泪水浇灭,忍不住道,“你就这般不愿意?” 杏儿生怕他着恼,又怕自己表现不好灭了他的兴致,哆哆嗦嗦伸出胳膊,主动揽上了他的脖颈,拱进他的怀里抽抽噎噎道,“我,我愿意……” 她仰起脖子,笨拙的想亲吻讨好他,可轩辕景瑞瞬间避开了。 面对着这张脸,他能亲的下去才有鬼! 况且看她这样一边哆哆嗦嗦的哭,一边还想讨好他,他的心头骤然一软,伸手粗鲁的抹过她的脸,语带嫌弃道,“哭什么?丑死了!” 带着粗糙茧子的大掌擦的她细嫩的脸颊都有些疼,不等杏儿说话,他伸手扯过一条被单,将她整个裹住,将她狠狠往怀里一带道,“行了,睡觉!” 杏儿被裹成了个蝉蛹,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他。 她眼中泪水未干,盈盈亮亮,眼角却发红,哭的鼻头都红了,就这么惊讶的看过来。 轩辕景瑞挑眉道,“怎么,不想睡?” -- 第408页 第350章 亲密 他难得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手伸在她腰间一捏。 杏儿不提防,“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她的腰间最敏感了,最怕人碰。 等笑出声,她又觉得不对,忙绷紧了脸。 可轩辕景瑞不想看她哭,手又在她腰间一捏。 外头的葛俊就听到屋子里,女孩儿一会哭,一会笑,呜呜咽咽,轻声娇喘,婉转可怜,忍不住会心一笑,自家主子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坐在树下石椅上,让人备了一壶清茶,一边拍着腿哼着小曲儿,一边把周围伺候的人都赶远一些,免得裴三小姐脸皮薄,明儿个不好意思见人。 屋子里,杏儿被轩辕景瑞闹腾了好一阵,直闹的她全身冒汗,脸颊也红润起来他才放过她。 他手虚虚搭在她身上,将她往怀里揽了揽,闭目道,“睡觉!” 杏儿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真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过自己,一时间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 轩辕景瑞睁开眼睛看她,挑眉道,“不睡?” 他蓦然凑近她,作势要吻下来道,“不睡咱们就继续?” 杏儿吓的一个哆嗦,因为隔了一层帐子,光线愈发昏暗,他就这样靠近来,两人近乎呼吸可闻。 她的眼中早没了泪光,被他闹了一通,那双眸子晶晶亮亮的,一抬眼,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上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人这张脸皮如此平凡,但唯有那一双眸子,眼尾微微上挑,竟是一双凤眸,形状极好看! 尤其是里面那双黑如墨玉琉璃的瞳仁,这般看过来,就像有个小漩涡,似能把人神魂都深深吸进去。 明明是极不起眼的样貌,可因为这一双眼睛,他整个人似乎都显的高贵出尘起来。 杏儿几乎能看清那双眼中一对小小的自己,被他半压着,她不自在的动了动,深怕再激起他别的心思,慌忙闭上眼睛装睡。 可她的睫毛紧张的不停颤抖,轩辕景瑞盯了半晌,蓦地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娇嫩的脸蛋。 这般多好?娇娇美美的小姑娘,他可不喜欢她哭的样子,她下次要是再敢哭,他还闹她! 他心头恶劣的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了怀里,下颌顶在了她的头顶上。 他一手撩起帘子,指尖一道劲风弹出去,灯火瞬时而灭。 帐中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头顶传来他轻浅的呼吸。 杏儿从未跟人有过这样亲密的姿式,被人以一种霸道的方式紧紧箍在怀里。 好在她身上裹着被子,卷的跟个粽子似的,两人并不是直接肌肤相贴。 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在这寂静的夜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一声声急促的心跳声。 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这些天神经绷的太紧,也许是身边人久久没有动作让她松了口气,她神经渐渐放松,竟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睡熟时,轩辕景瑞睁开了眼睛。 看着鼻息细匀的女孩子,他唇角微微翘起,将她又往怀里揽了揽,两人就这样头靠头,紧贴在一起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如约洒进来。 除了杏儿,这一夜最难熬的,无疑是一直等着的小喜鹊。 喜鹊一整晚都没睡,不知道多少次跑到门口去张望自家小姐。 先前她还会希望小姐被赶回来,那个瑞王没那么好色,可随着杏儿一去不返,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眼见着天边晨光一点点亮起,喜鹊熬的眼睛通红,然而都比不上她心底针扎般的难受。 她可怜的小姐,这一晚,还不知道被怎么欺负了呢…… 在小喜鹊抽抽答答边哭边等自家小姐时,一直守在主院外头的葛俊却是一脸春风得意。 虽然守了一晚上门,也没影响他半点精神,大早起就压低嗓门训斥打扫庭院的下人。 “手脚都轻一些!谁敢惊扰了主子,看杂家不扒了你们的皮……” 院中的动静,杏儿自然一点都不知道。 说来也奇怪,她昨夜竟睡了个难得的好觉,连梦都没做一个。 微亮的光线透过纱帘照进来,她眼皮动了动,只感觉全身酥软,脑中昏沉,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夕。 然而等下意识动了动,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的腿正被绞在一双强健修长的双腿中间,她光裸的脚正贴触着另一道光滑的热源。 杏儿悚然一惊,陡然张开眼睛,触目就看到身侧半躺着的男子,正挑眉笑吟吟的看着她。 昨夜的记忆尽数回笼,杏儿脸色一瞬间惨白,慌忙检查自己身上。 看那件贴身襦裙还好好的穿着,她还来不及松口气,一看到自己和轩辕景瑞的情形,就吓了一跳。 那件裹着的被单早就散开了,被她压在身下皱成一团,他们昨夜虽然没发生什么,可她此时双手双脚都扒在轩辕景瑞的身上,几乎跟个八爪鱼似的扒着他。 两人肢体交缠,他的腿压着她,最关键的是,她赤裸的脚丫都和他的紧贴在一起。 他当然也没穿袜子,她细白的脚掌几乎夹在他的大脚中,两人肌肤相贴,透着股说不清楚的狎昵。 杏儿只看了一眼,脑中“轰”的一声,一道热焰瞬间冲上来,几乎让她头脸瞬间通红如要滴血。 -- 第409页 这是太超出她想象的亲密了,她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想用力把他推开。 可男人却笑吟吟的,甚至还慵懒的一手拈着她的发丝,一边把玩一边笑道,“醒了?” 杏儿想推开他,然而男子身前的衣襟竟是散开的,她一下子触碰到他玉色的胸膛。 滑腻的触感让她指尖像被火烧,杏儿慌忙缩回手,就看到对面人挑着眉,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男人披散着黑发,内衫半敞,露着半边光裸的胸膛,这副样子竟充满着一股极度诱惑的色气。 杏儿都不敢抬眼看他,昨夜的恐惧又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她细白的手指忍不住攥紧被单,就见轩辕景瑞靠过来,指尖缠绕着她的黑发,轻笑道,“昨夜裴三小姐过来做什么,你没忘记吧?” 第351章 饿肚子 杏儿呼吸急促,脸色瞬间惨白。 她自然不会忘,可是昨夜他并没动她,难道他是想现在? 她浑身都哆嗦了起来,虽然昨夜就下定了决心,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她巴不得他给她个痛快,也省得这样一点点折磨。 可事到临头,依然忍不住畏惧,甚至是难堪。 若是夜间也就罢了,可现在已经大白天了,太阳都明晃晃的照了进来。 难不成要在这时候做什么? 她憋的眼眶通红,却偏偏没办法反抗,细声细气道,“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轩辕景瑞往后一仰,靠在锦被上道,“这话不是我该问你?三小姐昨日想求何事?总该付出点诚意……” 杏儿懂了,全身都颤栗起来。 她看着他一副要她主动的样子,强忍着泪水,欺身上前,如蜻蜓点水般轻吻向他的面颊。 她却没有看到,轩辕景瑞的指尖骤然握尖了,女孩子轻软的唇落下来,他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所有的感官都似乎集中在那一点。 他眼底涌起一丝腥红,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把她瞬间揽进怀中。 早上的火气本来旺盛,哪里经得住她如此撩拨,轩辕景瑞忍的辛苦,猛地向前一扑。 杏儿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缩去,然而他大掌一伸,竟捞到她一条腿。 他一点点往下摸,杏儿吓的全身轻颤,下一瞬,就感觉自己的脚落到了他掌中。 那粗糙掌心中的的灼热烫的她几乎也烧了起来,她使劲想往回缩脚,然而轩辕景瑞像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不肯放手了。 他握着她小巧的脚丫,在此之前,他竟不知有人的脚竟也生的如此好看,白俏俏,嫩生生,停伫在他脚心,不盈一握,就如同一块精美凉玉。 那脚上的五个脚趾无不精致可爱,脚指甲泛着粉盈盈的光泽,就像五朵小小的花瓣,让人怜惜又爱不释手。 他从前听说过有人爱惜美人足,原以为是什么变态嗜好,可现在握着这只小巧玉足,竟忍不住轻轻把玩。 触手滑腻入骨,软弹柔绵,比上好的丝缎还要柔滑,他忍不住一摸再摸,爱不释手。? 杏儿脸涨红的犹如滴血,死死咬着唇,不敢轻吟出声,只觉得又难堪又委屈。 在她看来,他分明是在亵玩,这样子轻薄她,当她是什么 可她不敢缩回脚,咬着唇,只抽泣着忍耐,眼泪一滴滴滑落下来。 然而看到她哭,他愈发忍不住了,扑上前将她压倒在身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胸口就被他捏了一把。 杏儿惊叫一声,就听见上方男人压抑不住的轻喘道,“你这样也算被我全摸过了,你还嫁不嫁旁人?” 杏儿没想到他这时候还记着这个,心头又气又苦,泣道,“我这样子了,如何还能嫁得旁人?只求王爷说话算话,能救我父兄出来……” 轩辕景瑞总算逼得她说出不嫁别人了,心头骤然一松,正要说话,就听到身下女子腹中传咕噜噜的声音。 杏儿也是一呆。 她被逼成这样,脸上泪渍未干,哪想到这关头,肚就像造反似的接连雷鸣起来。 不过也难怪,昨晚她就滴水未沾,这几日也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的前心贴肚皮了。 倒是轩辕景瑞,本是全身火烧的关头,没想到她肚子这一连串叫声,就像一盆冷水对他当头泼了下来。 杏儿脸颊通红,饶是要豁出去了,此时也尴尬的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轩辕景瑞把她拉了起来,道,“饿了?那先传早膳罢!” 他把杏儿抱了起来,捋了捋她的长发,伸手摇铃。 葛俊进来,轩辕景瑞命他传膳。 等一道道丰盛鲜美的早膳摆进来,杏儿和轩辕景瑞早已收完毕。 轩辕景瑞平日不喜人伺候,梳洗穿衣俱是自己动手,但今日有她。 杏儿也十分自觉,主动拿起衣衫伺候他更衣。 她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个暖床的小丫鬟,甚至连侍妾都不如。 虽说这样的想法让她自己也觉得屈辱,可她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状况大概如此,她想自己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识实务! 看她笨拙的替他穿衣系扣,面前的小姑娘披散着头发,一张脸娇嫩似海棠,似乎被他欺负的狠了,她眼角微红,更显的肌肤粉嫩,娇美诱人。 他终究没忍住,在她低头给他系玉带时,揽住她,在她额心印下一吻。 -- 第410页 杏儿惊讶抬头,但下一秒他就松开她,道,“吃饭吧!” 一张圆木八仙桌,上面已经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精致饭食,香味扑鼻而来,诱的人大咽口水。 杏儿吃了好几日粗茶淡饭,闻见这香味就有些忍不住了,看着这满桌珍食,她都惊呆了。 不愧是王族,平日就如此奢侈吗? 什么水晶包,玲珑剔透的虾饺,乳黄的蟹肉,炖的香软扑鼻的肉糜粥,脆皮奶香卷…… 所有她见过没见过的吃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她的肚子更忍不住了,咕噜噜叫着,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没有先动手。 轩辕景瑞就坐在她身边,他轻袍缓带,头戴玉冠,眉眼温和,这样子看来更像个翩翩富家公子。 看她拘谨的模样,他亲手给她夹了个蟹肉包,道,“吃吧!” 杏儿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失态,可她连饿了好几天,这些饭食又太过美味可口,沾了香醋的蟹肉包香的能让人舌头都吞下去。 她一口下去就忍不住了,挥舞着筷子,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但吃的极快。 只是她形象并不粗鲁,反而粉嫩的唇瓣上沾着油光,让轩辕景瑞也看的胃口大开。 “好吃吗?”他忍不住问。 杏儿连连点头,这般饭食,她以前在家里都没享用过。 因为有些厨子,是再有钱都请不到的,也只有皇家,才能圈养最顶尖的厨师。 看她吃的香甜,轩辕景瑞眼眸舒展,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杏儿埋头吃着,一小会儿,就干掉了大半碗粥,一小碗虾肉馄饨,和两个水晶包。 她这样子,倒像是饿坏了。 轩辕景瑞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问,“怎么,这几天本王没管你饭吗?” 第352章 事发. 杏儿听他问,顿了顿,这话要她怎么回答? 饿自然是没饿着她,可一天只给两顿清汤粥,稀的几乎连米粒都看不到,干硬的像是放了好些天的糙面黑馍。 说实话杏儿很奇怪王府还有这种吃食,连裴府的下人平日吃的都比这好。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是被针对了,轩辕景瑞特别让小厨房做的饭菜全便宜了别人。 见她不答,轩辕景瑞的眉眼沉了沉。 待她吃完饭,杏儿犹豫了一下,跟他告退。 她不想白天还待在他身边,虽然轩辕景瑞昨晚没动她,但在她心里,这人性子阴晴不定,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干什么,怕他白天再起性子逗她,她现在只想迫不及待的逃离他身边。 不成想轩辕景瑞竟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杏儿一惊,说起来,她的院子离着瑞王主院并不远,她自己走几步也就到了,可轩辕景瑞竟要过去? 她正要张口拒绝,轩辕景瑞已经叫了葛俊进来,让他推着轮椅往杏儿住的风荷轩走去。 葛俊看着主子舒展的眉眼,就知道主子今日心情极好。 虽然轩辕景瑞一贯冷着脸,但他硬是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几分春风柔意,葛俊忍不住冲着杏儿偷笑。 杏儿可没注意到轩辕景瑞身边的大太监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她只看着前面坐在轮椅上的轩辕景瑞,心头突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古怪违和感觉。 男子依旧一身白衣,从背后看身形有些单薄,峨冠博带,懒懒洋洋的,符合任何一个长期卧床不良于行的病弱公子形象。 可杏儿却清楚那袭衣衫下的身体可并不单薄,昨夜她挣动间,覆盖在她身上的修长强健的躯体,还有今早上,她无意中触到的结实胸膛。 指尖下的肌肤紧实有力,那感觉,可一点都不像一个半身不能行走的病人! 她脑中甚至有些恍惚,他的腿真的不能动吗? 昨夜她太紧张,轩辕景瑞又一直躺在床上,她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腿能不能动! 可今早,两人的腿脚交缠,她一下子想到她雪白的脚丫和他的大脚缠在一起,她的脸骤然涨红了。 一股热气冲了上来,她慌忙摇摇头,把脑子里那些羞耻的画面甩掉。 到了风荷轩门口,葛俊还没把自家主子推进去,一道小身影就跑了出来,激动的道,“小姐!” 自然是喜鹊,她等了杏儿一晚上,一直不见自家小姐回来,急的团团转,差点没跑到轩辕景瑞的院子。 好不容易见有人进来,刚惊喜的叫了一声,一抬头,没看到自家小姐,却看到了坐着轮椅被推进来的瑞王。 喜鹊吓了一跳,再一看,才看到了跟在轩辕景瑞身后的杏儿。 见到自家小姐好端端的,她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先跪下给轩辕景瑞行礼,等他挥手让她起来,她赶忙跑去杏儿身边,小声激动的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没事吧?” 她拉着杏儿上上下下的看,杏儿知道她担心什么,窘的脸色通红,小声道,“我没事……” 看轩辕景瑞已进了屋,她忙拉着喜鹊跟了进去。 王府后院的一座精致小楼,如月正在对镜梳妆。 雕花盘玉的窗格打开,正好能看见飘着薄薄晨雾的湖面。 远处郁郁葱葱,半个王府都能尽收眼底。 给她梳着头发的小丫头止不住的一脸艳羡。 这位如月姑娘虽然说身份上和她们一样,都是伺候人的丫头,可她是太后赏下来的,这偌大的瑞王府又没有女主人,轩辕景瑞让她在后院自己选屋子,她就选了这栋临湖的小楼。 -- 第411页 这里布置的奢华精美,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这样的住处,更别提她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美,更掌着内院的中馈,说她是王府半个女主人丝毫不为过! 小丫头掩不住眼底的羡慕,讨好的道,“月姐姐,要不咱们一会儿去风荷轩看看?那个狐媚子今儿个的脸肯定不能看了,咱们看看她一脸的红疙瘩,还怎么勾引人……” 如月想到杏儿那张绝色面容被毁,心头也有点畅快,道,“今儿个就能有效果?” 小丫头笑嘻嘻道,“能!昨日奴婢下的药重,只要她们把那些饭菜吃了,今儿个的脸肯定不能看了,那疙瘩初起,又大又肿,更是痒的厉害,一般人根本忍不住,要是那狐媚子把脸抓破了,以后可就惨了……” 被她一说,如月也起了兴致,笑道,“行,咱们一会儿过去……” 主仆俩正说着话,楼下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小丫头跑上来,一脸慌张急切道,“月姐姐,不好了,奴婢听说,昨夜,昨夜那女人竟然去了主子院子,一整晚都没出来……” “什么?” 如月勃然变色,给她梳头的小丫头也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把如月一缕头发拽了下来。 如月顾不得头皮被扯痛,急匆匆起身,转身不可置信的瞪着报信的丫头道,“你说什么?那女人昨夜,和主子在一起?” 小丫头点头道,“是,听说那女人半夜进了主子屋子,还是葛公公亲自守在外头!” 如月指甲死死掐入了掌心,一张娇艳的脸渐渐愤恨扭曲。 女人半夜进了男人屋子,两人待了一宿,还能干什么事? 没成想她倒是小瞧了杏儿,她竟真能爬上主子的床! 想到自家主子平日不近女色,她守了这么多年连主子一片衣角都没摸过,却被个外来冒出的丫头拔了头筹,她嫉妒愤恨到极点,一时生吞了杏儿的心都有了。 看着她扭曲可怕的脸色,两个丫头都打了个寒颤,给她梳头的小丫头突然道,“月姐姐,你先别慌,那女人昨天吃了饭,肯定半夜就发作了,就那个丑样子,王爷怎么可能会碰她?” 她这样一说,如月脑中冷静了一瞬,然而心底到底是不确定的。 半夜三更就算那药效发作了,那裴家小姐变成了个丑鬼,可黑不隆咚的,万一王爷没看见怎么办? 她越想越坐不住,心底跟扎了刺似的,急切的问那小丫头,“那今天早上呢?王爷有没有把她赶出来?” 第353章 求饶 她想着如果轩辕景瑞早上看到杏儿那张脸,肯定会忍不住把她赶出来! 报信小丫头可不知道她给杏儿下了药,一脸迷惑的道,“今天早上?王爷没把人赶出来呀,听说刚才王爷还亲自把她送回了院子里……” 她话音还未落,如月和那小丫头就齐声惊叫道,“什么?!” 如月急道,“王爷去了那女人的院子?” 小丫头点点头道,“没错,我刚刚就看到王爷往那边走,才急着来告诉月姐姐……” 如月吓的心脏怦怦怦直跳,王爷去了会不会发现她做的小动作? 要是占了裴家小姐吃食的事情被王爷知道,她简直不敢想…… 轩辕景瑞并不是个苛刻的人,王府下人吃食并不差,如月做为府中半个管家,吃的比大户家的小姐还精细。 她那天只是一时想岔了,看到自家王爷对杏儿如此特别,流水似的宝贝送进她房间,还专门吩咐小厨房给她做吃食,一时没忍住嫉妒,把她的吃食都霸占了,吩咐下人拿最差的东西送过去! 她只是想给杏儿个教训,却一时忘了,自家王爷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外界都说他是个废人,可如月伴在瑞王身边几年,深知他的铁血手段。 若知道她私下做的这些小动作,王爷一定会严惩! 她吓的脸色都白了,手情不自禁抖了起来。 旁边的小丫头也有些害怕,道,“月姐姐,要不,我们过去看看,昨晚的饭她们已经吃了,王爷肯定不会发现的……” 如月镇定下来,没错,昨晚的饭食杏儿她们早已经吃了,王爷去了也看不到,现在最重要的,是防着那狐狸精告状! 如月不敢再耽搁了,风风火火就跑下了楼,立刻往杏儿院子跑,她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去阻止王爷! 就算阻止不了王爷过去,也得防着那小贱人告黑状! 可她显然是迟了一步,等她过去的时候,轩辕景瑞已经进了屋子里。 如月心慌的厉害,正要跟进去,就被葛俊拦在了外头。 屋子里,轩辕景瑞一进来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饭食。 昨晚杏儿做了那样的决定,主仆俩都没心思吃饭,一碗清汤粥和一盘黑面馒头放在桌子上动都未动,早已凉透了。 喜鹊进来才想起来自己早上都没收拾屋子,忙过来要把东西撤掉,却没注意到轩辕景瑞早已眼眸发寒,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这两日就吃这个?” 喜鹊都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老实的答道,“对,这两日送来的吃食就这些,一天还只有两顿……” 她停了一下,小声恳求道,“王爷,我家小姐胃不太好,能不能以后,给我家小姐送些软些的面饼……” -- 第412页 她却没注意到,随着她说,轩辕景瑞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他扶着轮椅的手指一点点捏紧,眼底如凝起一片冰芒,骤然冲外间喝道,“让她进来!”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非比寻常,早已听见院外如月正跟葛俊缠歪。 如月正磨着葛俊打听里面情况,冷不丁就听见里面的喝声,她心口一抖,一股不详的预感骤然涌上来。 主子的话声似乎有些不对啊…… 但现在反悔过来显然迟了,葛俊笑眯眯让开道,“月姑娘,主子叫你呐……” 如月脸都变白了,却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轩辕景瑞,他一双黑眸沉沉,脸上不辨喜怒的看过来。 如月心脏突突跳着,就如往常一样,脸上绽出一个妩媚的笑,扭身过去带着些欢喜撒娇的道,“主子,您叫我?主子可用过膳了吗?奴婢给主子熬了一碗参汤,一会就端过去……” 她说着,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旁边的杏儿,一眼瞅见她那光洁白嫩没有半丝瑕疵的脸,她心口顿时一沉。 轩辕景瑞冷眼看着她表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颌冲着桌子上点了点,淡声问道,“这是你送来的?” 那些饭食放在屋角的桌子上,如月进来时没有看见,如今顺着轩辕景瑞的目光看去,她的脸色瞬时大变。 她万万没想到,昨晚送来的饭食杏儿主仆居然一口没吃,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 如月反应极快,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眼泪一颗颗往下掉道,“王爷,奴婢错了!是奴婢一时糊涂,扣下了裴姑娘的饭菜,奴婢只以为她是罪臣之女,王爷带她回来已经够惹人眼目,若再对她太好,难免会让人对王爷非议……” 她哭的梨花带雨,身子轻颤,话声娇娇柔柔的,字里字外都是替轩辕景瑞着想。 “哦,这么说来,本王还该谢谢你了?本王倒不知道,我这瑞亲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婢当家作主了?怎么对待客人本王也得先请示你不成?” 轩辕景瑞声音淡淡的,但一字字砸下来,瞬间让如月遍体生寒。 她可以狡辩自己是为了轩辕景瑞着想,但在亲王府当家做主,以奴婢之身行主人之事,这是奴大欺主的行为! 尤其轩辕景瑞可是八珠亲王,这个帽子扣下来,她是要被千刀凌迟的! 如月瞬间吓的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什么小心思,伏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道,“奴婢不敢!奴婢是一时糊涂,求王爷看在奴婢往日忠心伺候的份上,饶奴婢一次……” 这次她可没什么娇柔表情了,鼻涕眼泪一块儿往下滚,头在地上磕的咚咚有声。 而杏儿和喜鹊在一旁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听这话,这个如月还克扣了她们的吃食? 喜鹊等反应过来就气道,“我说呢,堂堂王府,怎么给我们吃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呸,原来是你这个坏女人捣鬼!你这个坏东西,我家小姐胃不好,这两日被饿的生生胃疼,我们跟你有什么仇啊你要这样对我们?” 她并不知道轩辕景瑞送来的吃食是什么,只是啃了这些天糙饼,气不过才骂出来。 如月哪里还顾得上理她,只拼命哭求轩辕景瑞。 第354章 惩戒 如月伏在地上,哭的泪眼婆娑,突然匍匐过来,双手直接抱住轩辕景瑞的双腿哭求道,“主子,念在我一心为主子着想,就饶了我这次吧,奴婢下次再不敢了……” 她哭着,婀娜的身子轻颤,流水似的粉色丝缎裙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躯体,她半伏在轩辕景瑞膝前,饱满起伏的胸脯竟似有意无意的蹭过来。 看她这个时候还敢色诱,轩辕景瑞动都没动,眸底却覆上一层寒霜,只淡淡道,“东西既是你送来的,那你现在就把它全部吃下吧!” “什么?”如月一惊,豁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主子。 这东西都凉了,而且那黑硬干糙的面馍,她哪里吃的下去!最重要的是,她可没忘记,那里面可是被那小丫头加了“料”的。 如月眼睛骨碌碌转着,脑中拼命想着该怎么办,轩辕景瑞已经不耐烦起来,修长的指节在座椅扶手上敲了敲道,“不肯?” 如月吓的脸色发白,哭出声来,“不是,主子,您,您怎么罚奴婢都行,可这东西都凉了,奴婢肠胃不好,吃不得这寒凉东西……” 轩辕景瑞冷声道,“你吃不得,旁人就吃得?” 他懒得再听她啰嗦,直接道,“你可以选择自己吃,还是本王找人给你灌下去!” “不……” 如月吓的花容失色,这下也不敢再装模作样了,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滚。 她爬到轩辕景瑞跟前,想去扒他的腿,拼命哭求道,“主子,主子,奴婢知道错了,求主子饶奴婢这一回……” 轩辕景瑞手指微动轮椅就轻飘飘避开,连袍角都没被她碰一下,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冲门外道,“来人!” 两个侍卫进来,如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按住了,轩辕景瑞下颌冲桌上的饭食点了点,冷声道,“给她灌下去!” 两个侍卫拖着如月就往桌边走。 如月吓的魂飞魄散,拼命哭喊着,“不要!” -- 第413页 看着轩辕景瑞那双冰凉入骨的眸子,她终于不敢再心存一丝侥幸了,亏她还以为自己留在轩辕景瑞身边这么多年,至少能博得一分怜惜。 她挣脱两个侍卫的手,走到桌子前,哆哆嗦嗦捧起那碗粥,哭着道,“奴婢,奴婢自己喝……” 自己吃下去,总比被人灌下去要舒服。 如月不敢再耍小心思,一边哭一边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凉粥,等喝完凉粥,她又不得不拿起那干硬的馒头。 那馒头放了好几日,干的都裂开了,她咬都咬不动,但被轩辕景瑞冷冷盯着,她也不敢耍滑,小口小口咬下来,用口水濡湿了再吞咽下去。 此时如月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万没想到主子竟会为了一个罪臣之女出头做到这一步,原以为杏儿不过是被主子随手带回来的玩物,早知道这样,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招惹她! 如月哭的声噎气堵,幸好她给杏儿主仆送来的饭食不多,就这么一口一口,她把小半碗粥和两个黑面馍都吃下了,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如月一把捂住嘴,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以想见,今日这事传出去,她还哪有脸面再待在端王府? 喜鹊在旁边看的解气极了,让这个坏女人没安好心思,给她们送这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 如今看她自己吃,她别提多畅快了。 原以为自己把东西吃光了,主子就会不追究了,哪想到她刚吃完,轩辕景瑞就吩咐,“把她拖出去,杖刑三十以儆效尤!” 如月瞬间吓的魂飞魄散,她还以为事情到此就完了,哪想到还要挨打? 三十板子下去,她哪里还有命? 如月整个人都吓傻了,等反应过来就惨嚎一声,“王爷,饶命~~唔……” 只是她还没嚎完就被堵住了嘴,被侍卫们如狼似虎的拖了出去。 如月被侍卫按到了院子外的甬道上,这里人来人往,在这里行刑,下人们都能看的到。 院外聚集了不少人,有些小丫头正是伺候如月的,见她被拖出来,个个吓的瑟瑟发抖,根本没人敢过来求情。 那下给杏儿下药粉的小丫头更是吓的惨无人色,悄悄缩在了人群后头。 如月就惨了,行杖刑是要扒掉下体衣裳的,她一个女子,被当众除了下裳,哪里还有什么活头! 可任她如何挣扎撕咬,也被侍卫轻轻松松就按压在长凳上,将外裳除下。 葛俊念在她是太后赐下来的,到底没做的太过,还给她留了一层小衣,手一挥道,“打吧!” 如月吓的目眦欲裂,舌根都似乎被咬出了血,她拼命把嘴里的破布团吐了出来,扯着嗓子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伺候太后的……” 然而现在把太后搬出来也晚了,下一秒,足有指节厚的板子就落在了她臀上,如月凄惨的叫了出来。 外间,如月凄惨的声音一声声传进来。 轩辕景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抬眼问杏儿,“除了让你吃这些,她还让你做过什么?” 杏儿吓的身子微颤,忙低头道,“没,没了……” 看见她这副害怕的样子,轩辕景瑞有些气闷,明明是替她出气,可她这副样子,倒像他是什么不讲理的暴君! 她哪知道,要是这次不拿如月以儆效尤,这王府里多的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清理整个府,到时候她被怎么欺负死都不知道! 他干脆也不理她,自己转着轮椅在屋子里转悠。 这屋子装饰的金碧辉煌,很多宝物都是他让送过来的。 眼见除了吃食,这些东西那如月倒没敢染指,他心头的气才松了松。 但看着这冷清的屋子,又想到自己总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他突然不想让她在这里住下去了,顿了一下,直接咐咐葛俊,“替她收拾东西,都拿去墨翎轩!” 杏儿一愣,墨翎轩是轩辕景瑞住的主院,他的意思是,让她跟他一起住? 她心头一跳,脱口就反对道,“不行!” 第355章 同住 对上他冷冷的眼神,她慌忙解释道,“我,民女住在这里挺好的,王爷平日还要繁忙公务,民女过去岂不打扰……” 只是她话音还没落就被他不耐烦的打断,“打扰不打扰是我说了算!” 看见她满脸惶然无措不情愿的样子,他脸色一沉道,“你该不会忘了和本王的约定了吧?昨晚你说过什么?” 杏儿愣了一瞬,脸色渐渐苍白起来,默默屈了屈膝道,“是。” 她又忘了,她现在哪有什么自主权? 昨晚她爬上了瑞王的床,严格来说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要她怎么陪,她就得怎么陪! 虽说昨夜他没碰她,但他这样子,就像是猫抓到老鼠,也是不急于吃掉,反而先逗弄一番。 现在她在他眼里,就跟被逗弄的老鼠差不多,反正随他怎么玩,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杏儿苍白着脸,再不吭一声,转头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她哪有什么东西,所有的宝贝都是轩辕景瑞赐下来的,她并不想要,只是那几套衣衫还是得带上。 喜鹊过来急道,“小姐……” 她有心想问昨夜到底怎么样了,可轩辕景瑞在这里,也不敢问出口。 -- 第414页 好在轩辕景瑞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有个侍卫进来不知禀报了什么,他提前走了,只留下葛俊让他一会儿把杏儿她们带过去。 葛俊候在外面,杏儿两个在里面收拾东西,喜鹊趁机问,“小姐,昨日怎么样?他,他有没有欺负你?” 杏儿知道她在问什么,脸色发红,含糊道,“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人家说第一次……可疼了……” 喜鹊以为自家小姐不好意思说,鬼鬼祟祟的从兜里摸出一盒药膏,递过来道,“小姐,这是治伤的药膏,你,你要是哪里伤着了,涂这个也行……” 她年纪虽小,但这些年管着绣坊的事,常常扮成个小男孩模样跟着刘七爷去外地进货押车,那些烟花之地也是见识过的。 知道女子在这上头极为受罪,尤其是头一次,那些清倌被开苞后往往第二日都起不来。 她生怕自家小姐也伤着了却不好意思说,就提前准备好了药膏。 杏儿一张脸红的都要滴血了,忍不住戳了下她的额头,气道,“想什么呢!昨晚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他,他没碰我……” “没碰?” 喜鹊惊讶,怪不得她看到自家小姐今日行动如常,可想到昨晚自家小姐打扮的国色天香的模样,什么男人才能忍得住不碰她? 她狐疑道,“莫不是那瑞王不行?” 杏儿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想到昨晚无意间摸到的强健身体,又想到两人肢体纠缠,贴的那么近,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身体有没有事! 昨晚他放过她,不代表以后还会放过,她咬了咬唇,还是拿过药膏,飞快的塞进了自己的小包袱里。 杏儿和喜鹊去墨翎轩的时候,如月已经被行完了刑。 她的下半身被打的鲜血淋淋,人已经昏过去了,正被两个侍卫抬回她的院子。 路过身边的时候,主仆俩都被从她身上滴下来的血吓到了。 更可怕的是,也不知道她的脸怎么了,刚刚还好端端的没事,现在竟又红又肿,整张脸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连成一大片,肿的连她原本的五官都快看不见了。 喜鹊吓的惊叫一声,指着她的脸道,“她她她怎么了?” 杏儿也惊的张大眼,没听说过打个板子会伤到脸的呀! 葛俊呵斥两个侍卫,“快走快走,别惊吓到三姑娘……” 两个侍卫抬着人飞快走了,葛俊才回过头笑道,“如月姑娘体质特殊,想是吃了什么不该入口的东西,两位姑娘不必担忧,咱们还是快点过去吧,免得主子等急了。” 他引着两人到了墨翎轩。 站在门口,葛俊把杏儿的包裹递给她,轩辕景瑞平日并不喜人打扰,连他们这些内侍也很少进去。 看杏儿一副紧张忐忑的模样,葛俊笑眯眯道,“三小姐,请进去吧,咱们王爷看着吓人,其实心肠最是和软不过了。” 性子和软? 杏儿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刚才那个如月可怜凄惨的样子她可没忘。 据听说那如月伴在瑞王身边多年,身份不同旁人,可他反起脸来,可是半点旧情不念,强逼她吃下那些东西就算了,还把人打成那样! 想到如月屁股开花,鲜血滴了一路的样子,她就吓的胆寒! 这样一个心肠冷硬的人,亏这公公也能睁眼说瞎话,还说他性子和软? 想是看出了杏儿满脸的不信,葛俊叹了一声,真心劝了一句,“三小姐,主子是什么人,以后时日长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主子对旁人就算了,对三小姐你,” 他顿了顿,没敢往下说,只是笑道,“三小姐如今已跟了主子,就不要多想其他了,主子不会亏待三小姐的!至于两位裴大人那边,一切有主子照应,也请小姐放心。” 他说完,躬了躬身也退下了,顺便把喜鹊也带走了。 喜鹊被安排在了外院一间屋子里。 杏儿又在外头站了半晌,才拎着自己的小包裹进了轩辕景瑞的卧房。 她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才那个笑眯眯的大太监像是在哪里见过! 屋子里没人,轩辕景瑞不在,倒让她松了口气。 昨晚她虽然来过,但根本没看清楚周围,如今细看,才发现轩辕景瑞的屋子倒是无比素净。 屋中只放着一张漆木雕花大床,靠墙一排衣柜,窗下是墨玉青条长几,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几本书案。 墙上挂着老翁垂钓图,床上挂着素净的青色丝帐,这房间就和那人一样,素净利落,没有一分多余颜色。 杏儿咬了咬唇,看着那张雕花大床良久,到底不想就这么和他同睡一床,一转身,把自己的被褥包裹都放在了外间一张小榻上。 诏狱。 漆黑阴冷的地下,最尽头的一间牢房内,却透出一缕温暖灯火。 明明是黑漆漆阴森森的牢房,这里却有桌椅灯火俱全,桌上甚至有书本,墙角处还放着个火盆,烤的周围暖烘烘的。 第356章 投诚 裴鸿正盘坐在石床上,闭目垂睫,似乎正在等着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什么碾在青石板上骨碌碌的声音。 那声音很快停在他牢房外面。 裴鸿豁然抬头,透过巴掌粗的木槛,他就看见外面站了不少人,为首之人正端坐在一个轮椅之上。 -- 第415页 那人一袭白衣如雪,黑湛湛的眸光透过牢门和他静静相对。 裴鸿指尖轻抖了一下,他没有看向瑞王,反而看向瑞王身后的一个人。 那人一身铠甲,面容俊朗英武,此时正含笑看着他。 瑞王一挥手,狱卒将牢门打开,那人推着瑞王的轮椅进来,笑嘻嘻说了一句,“鸿表兄,好久不见!” 这人裴鸿无比熟悉,正是齐家长孙,正在虎卫营任校尉之职的齐渊。 裴鸿没理他,反而上前一步,撩袍就冲轩辕景瑞跪下道,“参见王爷,多谢王爷搭救之恩!” 哪知他双膝还没触地,一股大力就涌来,将他托住,裴鸿立时跪不下去了,却是轩辕景瑞抬手,神情和蔼的道,“你和齐家是亲戚,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 裴鸿心下吃惊,打量着这位被人称做“废物”的王爷。 能猜到轩辕景瑞是幕后救他之人并不难,朝中现在势力割据分明,只有恭王和端王两股势力,双方水火不容,斗的死去活来。 先前举报恭王的证据,他还以为是端王暗中给他,只是那时他为了保住妹妹,也别无选择,只能将兵器坊的证据暴出来,以期把恭王和礼王拉下马。 事后果然如他所愿,端王一党像疯狗一样死咬住恭王,恭王声誉急转之下,不想背上早有谋逆之心的罪名,他不得不把礼王推了出来当挡箭牌。 只是礼王已废,最后被判了个幽禁礼王府的下场,恭王也折了好几个得力官员,等他腾出了手,就对裴家展开了报复。 裴家父子被抓时,裴鸿还以为端王会来阻止,他是为端王办事的,如果这个时候被恭王报复,打的就是端王的脸面,端王更会落个过河拆桥的骂名。 他此时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必不会犯如此错误,再一个,端王少年时曾拜在袁阁老门下受教。 他自诩尊师重道,对袁阁老一向敬重,怎么会让恭王在他和袁婉莹成亲的时候来抓人? 可没想到,直到他和父亲被抓进诏狱,袁家也被封门,端王都没露面,颇有种事不关已看热闹的架式。 而被抓进诏狱后,他本已经绝望了,哪想到峰回路转,在被称为扒皮拆骨,活人难出的血腥诏狱内,他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 连那个被人称为酷吏疯狗的刘宵,都对他暗中照顾。 他曾试探过刘宵口风,发现他对端王很不客气,那就说明他背后的主子绝不是端王,更不可能是恭王,朝中剩下的两位王爷,礼王被废,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瑞王了。 只是他没想到早年被逼出京,看似避世而居的瑞王居然早已经营出这么大的势力,不说旁的,光是他能驱使动虎卫营和诏狱,说明京里一大半势力已经落在了他手里! 现在见到瑞王,他更是明悟,这般气势凛冽,内力高强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废人? 裴鸿以前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瑞王几面,对方气质高华,清贵出尘,看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贬谪凡间的仙人。 他还曾暗暗可惜过,这般人物,没想到竟被废了,若他身躯完好,光凭文昭帝对他的宠爱,这帝位哪里轮得到旁人? 可没想到事事难料,鱼蚌相争,黄雀在后,光凭这位王爷一出手就让恭端两王狗咬狗,为了一个兵器坊争的死去活来,他就知道这位的野心也不小。 轩辕景瑞四下看了一圈,眸色温和的道,“裴大人这几日受苦了,让裴家陷入这个漩涡非本王所愿,只是当时情势紧急,朝中臣子都被迫站队,为保裴家,本王不得不抢先一步……” 裴鸿道,“是,王爷苦心,下臣哪里能不明白?况且……”他苦笑了一下道,“下臣当时也别无选择……” 恭王和端王逼着朝中臣子站队,裴家岂能置身事外? 裴鸿少年得志,心比天高,并不想卷入党争,况且一个选不对,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他本以为凭着自己周旋,可以逃过这一劫,哪想到又出了两个妹妹的事。 他被逼到了悬崖,瑞王就给他递了把刀子,从那一刻起,他再不想搅入这滩浑水都没法子了。 他变成了瑞王手中的一把刀,全家人的性命如今都被送到了刀尖上,他本该有怨的,可裴鸿并不是傻子,如今的朝堂,风风雨雨,他真能安身一隅?跟了瑞王总比投靠端王或恭王强! 他想到这里,再不犹豫,蓦地跪下道,“下官才学浅薄,蒙王爷不弃,此后愿为王爷马前卒,为王爷效力!” 轩辕景瑞看着他,并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淡淡道,“你可想好了?本王先前想着,等过些日子,就送你们安全出城,你的家人也不会有事。” 这算是给了他一个选择,他若不愿留下,轩辕景瑞会送他出城,以后他和家人在一起,虽然没了官身,但至少远离这些血腥风雨,能平安一生。 裴鸿没想到瑞王竟如此宽宏,听他主动提起会庇护家人,脸上露出一丝感激。 这些时日他最担心的就是妹妹和娘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出没出城,如今听轩辕景瑞的承诺,他最后一丝心事也放下了,道,“王爷大恩,下官无以为报,愿从此辅佐王爷,得登大宝!” 他说着,郑重向轩辕景瑞磕了三个头,这是正式行主仆之礼,表明愿意归于瑞王麾下。 -- 第416页 裴鸿知道如今这世道,跑到哪里又能平安? 看瑞王样子像是明主,他胸中有一腔抱负,自然也不甘一生庸庸碌碌,倒不如赌一把! 这次轩辕景瑞没再拦他,等他磕完三个头,那双漆黑的眸中终于漾起一丝笑意,亲手将他扶起来道,“好!你既信我,本王也不再啰嗦,你只记着,本王欠你一个婚礼,待日后,本王许诺,亲自为你和袁小姐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 第357章 逗弄 墨翎轩。 杏儿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先前还提心吊胆的,后来见轩辕景瑞一直没回来,倒是放松了些。 她太过无聊,就拿起桌上的几本书翻看着打发时间。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那竟然是几本兵书,显然是常翻的,书页都有些卷皱,旁边还写着一些注解。 那字迹风神秀朗,力透纸背,看着,杏儿就想起那天执笔的那只手,修长有力。 不过他常年住在庙里,不读经书读兵书?就他那身子,难不成还想上战场打仗? 杏儿轻嗤一声,把兵书扔开,可隔了一会儿,她又跑过去,把书本都整整齐齐的摆好,免的被轩辕景瑞回来看出来。 午间有人进来送饭食,这回和前几日全然不同了,流水似的精珍美肴送了进来,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闻着那扑鼻的香味,杏儿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可是快回来了?” 进来伺候的小丫头道,“没有,葛总管说王爷今日在外面办公,不会回来。” 杏儿松了口气,随即蹙眉道,“以后王爷不在,吃食少送一些,用不着这么多。” 她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一个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经过这一天,全院子的丫头们都知道了,王爷宠幸了一个美人,而且为了她连如月姑娘都打了! 自然没人敢再怠慢她,如今见她不喜这般多的吃食,小丫头也赶紧嗫嗫应了。 晚上,几个小丫头抬了一个大木桶进来,然后打了热水供她沐浴。 在轩辕景瑞的屋子里,杏儿哪里敢洗,可刚要拒绝,为首的丫头就道,“王爷喜洁,每晚都要沐浴,这是葛公公让我们抬进来的。” 杏儿想到那个笑眯眯的大太监,对方明显以为她已经是瑞王的人了,话说为了侍寝,肯定也得洗的干干净净的。 杏儿没办法,借口不喜人伺候把小丫头都撵了出去。 她从里面把门带上,走到屏风后。 满满一桶热水散发着袅袅热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身上衣服都褪下,然后用一枝簪子把头发挽起,光着身子跨进了浴桶里。 水温微烫,丝丝缕缕的热水流将她全身包裹,的确是十分舒服。 杏儿先前还有些害怕,可瑞王并没有回来,她渐渐也有些放松,舒展开蜷缩的双腿,半靠在桶壁上。 昨夜她和轩辕景瑞同床,又被闹腾了许久,大半晚都没合眼,如今泡在热水里,舒舒服服的,她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轩辕景瑞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撞见了如此美景。 他的卧房中是有密道的,直通府外,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常常是走地道回来,没成想今日一进屋子,就看见如此旖旎的情景。 袅袅升腾的雾气中,娇小纤细的美人跪坐其中,他一晃眼只看见大片莹白如羊脂玉般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尽数挽在头顶,露出一管纤细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 单薄的双肩下,胸口两团雪白盈盈翘翘,再往下是一截纤细不盈一握的纤腰,两条纤长的美腿半蜷着,这抹身影就像一尊玉化的仙子,让他乍一眼看过去鼻血差点没喷出来! 轩辕景瑞心头一团火瞬时窜了上来,他急促狼狈的转头,轮椅“砰”的一声就磕在了门板上。 杏儿听到声音回头,眼睛瞬时睁大了,尖叫一声,双手立时就捂住了胸口,整个人都沉入了水底下,因惊吓过度,说话声音都结结巴巴,不可置信的道,“你,你怎么回来了,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她记得自己明明插上了门,这个人怎么像鬼一样冒了出来,还无声无息? 轩辕景瑞退到了外间,到桌上先倒了一杯冷茶灌下,才压下了身体里窜动的燥意。 他唇角挑起一抹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道,“这是本王的屋子,本王自然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本王自然是从门口进来,你是不是为了勾引本王故意脱光光?” “你,你胡说!” 杏儿都快气死了,手忙脚乱从屏风上扯下衣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屋外,轩辕景瑞一边逗她,脑中却满脑子都是刚才所见的美景,他眼力甚好,那惊鸿一瞥,几乎将她全身都看遍了。 心口又一股热气窜上来,又想到昨晚,她在他怀里跟鱼儿似的挣扎,娇喘微微,他就有些无法自抑。 心里明白跟她同处一室,他很难控制住自己,正想出去,却听到身后轻悄的脚步声响,却是她出来了。 轩辕景瑞回头,就看到小姑娘裹着衣衫,因穿的匆忙,衣衫都裹的乱七八糟的,黑发微微湿润,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被热水浸泡过后,她小脸嫣红,一双眸子却水水润润,对上他的眸光,她心头一慌,跨出门槛的时候竟被绊了一下。 轩辕景瑞喟叹一声,不等她跌倒,轮椅就滑了过去,那道香香软软的身子瞬间跌了个满怀。 -- 第417页 轩辕景瑞再也控制不住,手臂一紧,就将她拉坐在了他腿上。 杏儿吓的全身都僵住了,头皮发紧,刚刚沐浴过的香味窜进他鼻端,轩辕景瑞有些着迷,低头凑过来去闻。 他鼻尖掠过她的脖颈,略带炙热的呼吸喷洒过来,杏儿全身掠过一丝颤栗,本能的双手去推他。 然而下一瞬,她的脸庞就被他捧住了,眼看着男人靠过来,她惊慌的闭上眼睛。 杏儿惊吓的眼睫剧烈颤抖,哪知等了半天,面前却没什么动静。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他那双清亮的凤眸,他鼻尖亲昵的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调笑道,“好香!” 杏儿咬咬牙,她哪里看不出他眼里的戏谑,这人就是在恶意逗弄自己! 她气的双手就去推他! 这人真是太可恶了,要来就来!她也不是太害怕的,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早就准备好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可他回回都这样逗弄自己,就是故意玩弄自己,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她气的眼睛都酸了,一时倒忘了他的身份,双手使劲去推他的胸前。 第358章 甜头 她想把他推开,然而整个身子都被他扣在怀里,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味传来,扰的她心烦意乱。 她却不知道自己刚刚沐浴完,身子犹带着湿润的气息,就这么软绵绵的伏在他怀里,对男人的意志力是多大的挑战。 偏她又不肯老实,左扭右扭,挣扎不堪,双手死死抵在了他胸口。 然而却没有看到男人眼底燃起了一簇烈焰,下一秒,清凉的手指就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眼睛对上他。 杏儿有些惊慌,却更恨他戏弄自己,拼命想扭开脸,气道,“王爷若想要了臣女,臣女绝不会反抗,可王爷这般,到底是什么意思?” 轩辕景瑞盯着她饱满娇嫩的红唇,本来就在极力克制自己,见她羞愤的冷下脸,忍不住轻挑眉梢道,“什么意思?三小姐莫非忘了,是你心甘情愿来侍奉本王的,可你过来后又不情不愿,还口口声声念着你的心上人!本王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强迫一个心里装着其他男人的女子!若三小姐真是不愿,本王也不勉强,三小姐尽管走就是了……” 他果真松开她,双手松松搭在轮椅扶手上,一副绝不勉强她可以任由她来去的样子。 杏儿骤然被松开,愣了一瞬,随即脸色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愤。 这个狗王爷! 之前她怕他,所以随口拿了曹文远来当挡箭牌,没想到他竟在意这个,现在还让她自行离去! 呸!真让她走的话,还干什么这般欺辱她? 惺惺作态!亏他还长得人模狗样,其实跟那个礼王一样,从骨子里都坏透了! 她心下腹诽,却也不得不忍耐。 这两日打听不到父兄消息,她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好在那个大太监说过一句,有王爷在,必然保得她父兄无恙! 如今她怎么能走?万一这狗王爷翻脸了呢? 杏儿心头越恨,可此时也不得不服软,脸上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红着眼圈道,“臣女……臣女自然是心甘情愿伺候王爷的,臣女心中早就没了旁人,只,只有王爷一人……” 说谎么,谁不会! 说着这般违心的话,她先前还觉得有些难以出口,可最后,她也豁出去了,哄男人么,没吃过猪肉她还没见过猪跑? 上辈子那些小言情电视剧她也不是白看的! 后头的话就越说越顺,甚至刚才还抵触他的手现在柔顺的放在他胸口,她柔柔婉婉又带些委屈的道,“臣女早已想过,若王爷不弃,以后就一辈子长伴王爷身边……” “当真?” 她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握住了放在了他胸前的那只小手。 杏儿一惊,但为了能把轩辕景瑞哄好,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自然……当真……” 轩辕景瑞看着怀中女孩急速颤动的眼睫,只觉得好笑。 这丫头口是心非的本事不比小时候差,现在口中说着心头有他,怕是心里都恨不得捅他一刀吧? 他也不想逼她,可是想到她上次口口声声非曹文远不嫁,心头就梗着一根刺,非要她再说一遍。 他握着她一只手,手掌下滑腻的肌肤犹如美玉,让他爱不释手,他一点点靠近,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眸子。 杏儿吓了一跳,面对着那双黑黝黝似能把人神魂都吸进去的黑眸,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轩辕景瑞握着她,轻声诱哄,“再说一次,你心头只有谁?” 杏儿后脊毛竖起,被他盯着,就感觉像被某种大形野兽摄住的猎物,只要她一个回答不对,这人就会扑上来把她啃噬咬碎,她只能磕磕巴巴的道,“民女心里,只,只有王爷……” 她显然低估了这句话的威力,她的话音还没落,就见面前人一双黑眸里陡然透出奇异的光,就像解开了什么封印,男人头颅猛地往前一低,一双柔软的唇瞬间覆了上来。 杏儿脑中“轰”地一声,就像有什么瞬时炸开。 她整个脑子都成了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动,无法思考,全身的血液都急速涌上来,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点唇上。 男人的唇瓣无比炙热,紧紧攫住她,辗转反侧。 -- 第418页 他动作有些生涩,完全不得要领,只是凭本能包裹着她,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吸吮。 并不太讨厌的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粗暴,杏儿却浑身都颤抖起来。 脑中嗡嗡的,她几乎无法思考,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一瞬间慌了心神,竟下意识拽住了他胸前的衣领,也不知道是要推开他还是把自己送上去。 轩辕景瑞微垂着睫毛,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女孩子柔软香滑的唇瓣就像两片最娇嫩的花,都让他有些不敢大力,生怕辗碎。 然而那香甜诱滑的感觉让他瞬间就沉溺其中,他从来没体会过如此舒服美好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想要更多。 他的力气渐渐大了起来,一手紧紧掐住她的腰肢,察觉到杏儿有些挣扎,他控制不住的在她唇上一咬。 杏儿吃痛,唇瓣刚刚分开,他就趁机钻了进去。 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男人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紧紧的勾缠着她,强迫她起舞,汲取她的香甜…… 杏儿慌了,想推又推不动他,她被吻的脑中一片浑沉,口鼻间的氧气像是被掠夺,她都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而在她强烈的挣动下,男人的身体也起了不可描述的变化。 轩辕景瑞就觉身体里的邪火越烧越旺,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够!他想要更多! 他想把这具娇柔的身体死死的嵌进身体里。 猛然间杏儿痛呼一声,却是他力气越来越大,终于不小心弄疼了她。 轩辕景瑞猛地顿住,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她在怀中颤抖若风中之花,她吓的脸色发白,一双娇嫩的唇被咬的肿胀充血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双眸含泪,楚楚可怜。 第359章 怒意. 轩辕景瑞的眼眸闭了闭,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身体里那股濒临失控的冲动压下。 是他太过了! 他并没想伤她,更不想这么草率的要了她,只是第一次尝到甜头,实在没控制住! 他抱着她,深深吸气,努力平息身体里的汹涌烈焰。 杏儿感受到身下的威胁,吓的一动不敢动,好半天,她才感觉到他的气息平缓了下来。 轩辕景瑞睁开眼,看见她可怜兮兮依着他,雪白的脸蛋上挂着泪,头发凌乱,红唇肿胀,他心头的邪火又起。 他深吸一口气,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动轮椅,直接走到内室床前。 他把她抱在床上,一弯腰,将她的腿抬起,顺手将她趿在脚上松松垮垮的绣花鞋也脱了下来。 她洗了澡,自然没穿袜子,脱了鞋就露出一双雪白精致犹如玉雕的小脚。 他到底没忍住,捞了一只握进掌心里,下意识摸了摸。 手下是比美玉还细腻莹润的肌肤,杏儿被握住了脚,以为这就要真正面临侍寝了,哪想到男人摩挲了两下就依依不舍的松开,将她的脚塞进被窝里。 他拉过被子,给她全身都盖好,又放下床帐,淡淡甩下一句,“你睡吧,我还有公事!” 说完,他转动轮椅,竟然出了卧房,还将小门关闭。 房里顷刻间只剩下了杏儿一人。 她躺在偌大的床上都有些回不过神。 这,这就完了? 看他刚才的架势,她还真以为自己今晚逃不过了! 可是她很清楚,他明明是很想要的,刚才啃她的样子恨不得像要把她吞下去一样,可为什么每次临到最后,他都愿意放了她? 也不可能像喜鹊说的,他有什么隐疾,刚才两人身体相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身体有多健康了…… 杏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不动她,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最好这色胚真的不举才好呢! 她翻了个身,躺在这松软丝滑的被子里静静入睡。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闹的太过,她唇舌都有些刺疼,浑身上下全是他的气息,杏儿满脑子都晃着那个人影,反而睡不着了。 她却不知道,同样睡不着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 屋外,轩辕景瑞静坐了良久,才把身体里的火焰都压了下去。 他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原以为是小尝辙止,哪想到就差点失控! 在他心里早已认定了杏儿,哪怕她不愿意他也会把她圈在身边,但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要了她! 看来是时候加紧婚期了,他揉了揉额头,转身自动进了隔壁房间。 现在这样子,他是绝不能和她同处一室了…… 第二日,瑞王府后院。 一声尖叫打碎了满院子的宁静,东边小楼内,如月捧着镜子,浑身瑟瑟发抖。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以为吃了那些下了药的饭食,脸上不过是起几个红疙瘩。 哪想到现在,那些红疙瘩竟越来越大,越来越肿,渐渐连成了一片,顺着她的脖子往下蔓延。 她现在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甩手就砸了镜子,冲着屋外吼,“把荷香那个死丫头给我叫进来!” 很快,那个叫荷香的给杏儿下药的丫头就被带进来了,如月脸色狰狞的看着她道,“你不是说那药毒性不强,顶多就是起几个疙瘩吗?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眼见着那红肿都快蔓延到胸口了,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 第419页 小丫头吓的瑟瑟发抖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想是我放的分量多,药性加重了……” 她也没想到这事最后报应到了如月头上,生怕她责罚自己,拉住她哭道,“如月姐姐,当初是你吩咐的,要多加些药性,想必这药有些多了,不过这东西无毒,也就是头两日反应比较厉害,只要你不去抓它就没事……” “呸!你说的倒轻巧!” 如月都快气死了,这药比她想象的更厉害,明知道不能去抓,但起了疙瘩的地方又热又痒,就像是有无数虫蚁在皮肉里钻,让人根本忍不住。 昨日她实在忍不过了,只能让丫头把她的手绑起来。 身上的伤她用了宫廷好药,暂时能止痛,可脸上的痒就忍不住了。 她从先前在软缎子上磨蹭,到后来越来越痒,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都抓烂,偏偏手被绑着,碰也没法碰。 一晚上时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看见这出主意的荷香都快恨死了。 “有没有什么解药?或是让人不痒的法子?”她迫不及待的问。 荷香怯怯道,“没,没有了,这不是毒药,只能凭自己的扛过……”去。 她一句话没说完,如月“嗷”的一声就扑了上来,一爪子照小丫头的脸狠狠抓下。 书房。 轩辕景瑞斜斜倚在座椅上,他今日换了件浅绿色的墨绣松竹锦袍,明明是清雅至极的贵公子形象,但他一手撑着头,面容有些困倦,一副晚上没休息好的惫懒样子。 葛俊也不敢问自家主子怎么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明明昨晚还听到房里闹腾了…… 他把一份文书递过来,顿了一下,把如月的事说了一遍。 如月昨日挨了三十板子,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葛俊给她放了些水,把她打的没那么严重。 没成想今早她房里一个小丫头哭哭啼啼的来求,说如月伤势恶化,想请大夫去给看看。 瑞王府本就有府医,葛俊就找了个大夫过去。 哪知道过去后,如月让大夫看的竟不是她身上的伤,而是她脸上起了一大片红疹子。 那疹子已经蔓延到了身上,看着挺瘆人,如月实在熬不过了,才假借看伤的名义让大夫过去,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缓解。 她也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态度,因小丫头荷香口口声声说这山桃根粉旁人验不出来,她才斗胆请了大夫过来。 可她哪里知道,能待在轩辕景瑞身边的,哪里是那些庸医可比! 府医当即就诊了出来,那红疹哪里是偶然起的,分明是误食了山桃根粉! 府医不敢隐瞒,回来就向葛俊禀报了。 “山桃根粉?” 轩辕景瑞黑眸一顿。 第360章 乱 “是,说起来并不是什么毒物,只是与女子相克,若女子误服,会脸起浓肿红痂,过几日就会褪下,没什么大碍,但服下此物后,女子往往奇痒难忍,会忍不住抓破肌肤就会毁坏容貌,终身难愈!” 葛俊话音一落,就见自家主子的眼眸一瞬间变的冰寒刺骨。 他只以为如月克扣了些吃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心肠,竟在饭食里下东西! 若不是杏儿运气好,没碰那些吃食,现在变成这样的就是杏儿了。 轩辕景瑞心头怒气上涌,虽说为了行事方便,他并没有动过府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但如月是母亲所赐,伴在他身边多年,居然就敢动这种小心思! 看来他以前的确是对她们太和善了! 他眼眸都沉了下来,淡淡道,“她既然敢动这手段,那容貌就不用恢复了,直接送回慈安宫!” 这个时候把人送回太后处?葛俊一愣,但看到主子眼底的冷色,他也不敢多问,直接应是。 隔了一日,杏儿在带着喜鹊外出散步时,就撞见了要被送走的如月。 她正被几个侍卫拉扯着往外走,如月显然不甘心,拼命撕嚎挣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脸上本蒙着层白纱,挣扎间,那白纱落地,杏儿一下子看到了她那张脸。 杏儿被吓了一大跳,就见前几日还娇艳如花的美人,如今脸上像生了什么恶疮,肿胀溃烂流脓,整张脸似乎都烂了,变的十分可怖。 她看到杏儿,情绪更加激动,眼里闪着恨毒的光芒,嘴里不知道要冲她大骂什么,然而被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就扭绑住了手,还往她嘴里塞了个麻核。 如月顿时只能“唔唔”出声,她拼命挣扎着,脸色狰狞扭曲,杏儿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侍卫拖了出去。 不光是她,连喜鹊都十分惊讶,小声问道,“小姐,她,她怎么了?” 毕竟前两日还看到如月趾高气昂的,只是挨了顿打,不至于脸上变成这模样吧? 杏儿还没说话,那个笑眯眯的大太监总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身边,笑道,“三小姐勿惊,如月忽生恶疾,要被送到外头庄子上休养,以后换这两个丫头照顾三小姐,三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她们。” 他身子一侧,露出跟在身后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都生的眉清目秀,一个有十七八岁,年岁稍大一些,看着神情沉稳,过来冲杏儿福了福,道,“三小姐,奴婢红鸢。” 另外一个小丫头十四五岁,生的俏皮伶俐,也跟着福身,一笑脸颊上出现两个小酒窝道,“三小姐,奴婢是灵雀。” -- 第420页 两个丫头对杏儿神色都无比恭敬。 杏儿愕然,忙拒绝道,“不用了,我有喜鹊一个人就好。” 她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丫鬟,她们跟着她,无非是轩辕景瑞的眼线。 哪知道面前大太监笑了一下,从袖中摸出两只纸道,“三小姐,这是这两个丫头的身契,主子说了,以后你就是她们唯一的主子,连主子都不能再号令她们!这俩丫头别的不行,但红鸢功夫很好,是内阁暗卫出身,灵雀精通医术,主子将她们送过来,只是希望能护佑三小姐平安,并无其他心思,还请三小姐不要推辞!” 他说着,把那两张纸递了过来。 杏儿十分惊讶,那纸上,果然是两人的身契。 两丫头再次过来磕头道,“见过小姐!” 她们的身契攥在她手里,的确是她的人了,而且两人一个是内阁暗卫,一个懂医术? 杏儿不知道做暗卫的功夫有多高,葛俊就让红鸢演示一下。 就见红鸢环顾了下四周,从地上捡起一片叶子,随手就甩了出去。 下一瞬,不远处的竹林“嗤”的一声,一截手指粗细的幼竹突然应声而断。 喜鹊飞快的跑了过去,捡起那半截掉落的幼竹,拿回来给杏儿看。 主仆俩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见那断掉的竹口,光滑平整,看着就像是被刀削断的一样。 可红鸢用的只是一片薄薄的叶子,若把竹子换成人的脖子,那还了得! 这下,连刚才听说红鸢会武术的喜鹊也不得不服了,毕竟杏儿身边功夫最高的人一直是她,而这一手,她再练十年都做不到! 灵雀见状也想露一手,可惜她的医术可没法现场展示,只能鼓了顾脸颊,道,“姑娘,奴婢会好些养生的方子,中午奴婢就给你炖养生汤!” 这两人本事这般大,轩辕景瑞居然就给她了? 杏儿虽然怀疑轩辕景瑞别有用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两人在,她的安全系数增加了许多。 之后的几天,杏儿过的很是舒服。 她每日里的吃食用度,都由红鸢和灵雀一手伺候,无一不精致精细。 红鸢护卫她的安全,这院中自然没什么人敢再不长眼睛的冲撞她。 灵雀就更厉害了,每日变着花样的给她炖补身养颜的汤粥,她还调制了好几种护肤品,有养护头发的,养护肌肤的,几天下来,杏儿觉得身上的皮肤都嫩了一个度。 而让她奇怪的是,之后几天,轩辕景瑞一直很忙,甚至有好几日没回府。 先前她还怕他晚上再过来,毕竟那天晚上,两人已经十分亲密了。 可以说除了最后一步,她也几乎完全是他的人了。 可那天过后,轩辕景瑞就不露面了,她整日吃好喝好,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一些。 大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喜鹊依旧日日出去打探消息,这一日回来,她面色有些凝重道,“小姐,外头出事了……” 这段时日主仆俩一直住在瑞王府,对外面的消息不太清楚,喜鹊今日一出去,就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前段时间被裴鸿举报出来的兵器坊被人给炸了! “人们说是大少爷把兵器坊的证据呈上了刑部,咱家就是因此被恭王记恨,才把老爷少爷都抓了起来,老爷少爷入诏狱后,那兵器坊就被端王接收了,可前几日,兵器坊竟然被人偷放了火药,被炸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外面都乱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了许多兵将,将整个京城都围了起来,说是要查反贼……” 第361章 召见 喜鹊说的这些,杏儿忧心忡忡,那些什么皇家夺位她不感兴趣。 只是父兄入狱,就因为这个兵器坊所起,她急忙问道,“那我爹他们呢?他们有没有事?” 喜鹊哭丧着脸摇摇头,诏狱守卫太森严了,她根本没法进去。 杏儿开始心神不宁,虽说轩辕景瑞承诺过会保她父兄平安,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一点没向她透露过父兄的消息,她哪能不提心吊胆。 看来得等轩辕景瑞回来,她要好好的问一下了。 这是她头一次开始期盼见到轩辕景瑞,可之后几天,他也没有回来,连他身边那个大太监也不见身影。 杏儿实在忍不住了就去跟小喜公公打问,可小喜公公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下落,只好安慰她,“三姑娘,你别着急,等主子忙完了就会回来了。” 哪想到没等到轩辕景瑞回来,倒是等来了宫里的一纸诏书。 那天早上她刚刚用完早膳,红鸢给她披了件杏红披风,正要陪她去后花院。 瑞王府后花园景色极美,不光有亭台楼阁,湖廊小桥,在湖中心,有一座小山,上面有个可以俯瞰全府的小亭子。 这些时日来,杏儿每日雷打不动会去那个小亭子里坐着,不是看什么风景,而是这里最高,能直接看到王府大门,如果轩辕景瑞回来,她一眼就能看到! 她日日都去等轩辕景瑞,倒让府中下人乱传,都说她对自家王爷一片痴心,日日登高盼着王爷回来。 府中没有女主人,只有杏儿居于主院,王爷对她的宠爱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不光住王爷的屋子,日日吃食都是小厨房单做的,身边又跟着红鸢和灵雀,府中所有人自然都将她当成了半个女主子。 -- 第421页 然而这日她刚跨出门口,就看见小喜公公陪着一个女子进来。 这女子穿着一身紫色官袍,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连小喜公公都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见到她,小喜公公忙道,“裴姑娘,这位是太后娘娘宫中的女官!” 太后娘娘? 杏儿刚一愣,就见那女官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过来,笑道,“你就是裴蓁?太后娘娘有旨,请你进宫一叙,若你无事,咱们现在就走吧!” 太后要见她?杏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身后的喜鹊顿时急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小姐进宫了?谁知道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她刚拽拽杏儿的袖子,杏儿就回过神来。 她反应的很快,虽说不知道太后是怎么知道她,又为什么要见她,但她明显没有拒绝的余地,那可是太后啊。 她心口也紧张的厉害,冲那女官道,“您能不能稍等一下,容我去换身衣裳?” 女官微笑着看向她道,“这般便很好,咱们还是快些吧,免得娘娘等急了。” 她这般说了,杏儿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跟她往外走。 女官允许她带一个丫头,喜鹊正要跟上,红鸢拉住了她。 喜鹊脸色挣扎,后来想到红鸢武力不知道比她强了多少,有她在更能保护杏儿安危,她才不甘不愿的退下,让红鸢跟上。 府外停着一顶红昵小轿,杏儿上了轿子,心里已经紧张到极点。 那可是太后啊,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身份这么高的人。 轿子晃晃悠悠,走了不知道多久,杏儿从轿帘缝隙里只能瞄到外头一星半点的红墙。 她不是臣子,只能走最偏僻的小角门,不知道穿过了几道月亮门,在她快被晃晕时,轿子才停了下来。 女官替她打起帘子,笑道,“裴小姐,请下轿吧,宫内不许乘轿,我们得步行过去。” 杏儿下来,一抬眼,就看见了两溜长长的红色宫墙。 前世,她也在电视里见过这般巍峨的景色,远处宫宇重重,翘角飞檐,朱红的宫墙一直延伸到尽处。 她随着女官往前走,红鸢默默跟在后面,一路行来,偶尔会看见一些宫女,都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这宫里也太大了,杏儿直感觉到脚都走痛了,才到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宫宇前,女官笑道,“裴小姐稍候,我去禀报太后。” 须臾,女官出来,请她进去。 杏儿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慈安宫并不大,甚至不是杏儿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样子。 院中小巧精致,只种了些花花草草,墙角种着颗不老松,看着葱葱郁郁。 进入殿内,里面的装饰却十分朴素,脚下铺着厚厚的绒毯,杏儿走进来,脚步几乎轻巧无声。 室内燃着一股檀香味,她一进来,就看到偏殿供着一尊观音佛像。 地上有个蒲团,一道人影正背着她跪坐在蒲团上。 旁边立着个老仆,冲人影轻声道,“太后,裴小姐到了。” 那人影微微动了动,被老仆扶了起来。 等她一转过身来,杏儿就有些惊讶,面前的是一位老妇人。 她一头乌发尽数盘在脑后,身上穿着件酱紫色团绣锦衫,下面是一条素色马面裙,浑身上下半点装饰也无,只在胸前挂了串佛珠,看着极为简朴。 她看年纪像是四十岁上下,一张脸保养的极好,皮肤白皙莹润,凤目琼鼻,显然年轻时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如今也只在眼角添了些皱纹,然而她眸光柔和,浑身上下的气质温柔清冽,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杏儿不敢多看,忙随着那女官拜下道,“民女参见太后。” 她还没跪拜下去,就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道,“不必多礼,快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太后冲她招手,让她去她身边,杏儿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 太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竟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双眼仔仔细细看着她,末了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她柔声问她多大了,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杏儿都一一回答,太后笑道,“哀家往日里见过你兄长,生的一表人材,哀家听说他有两个妹妹,就猜测你们长的必然不差……” 旁边的老仆打趣道,“太后您这可就说错了,三小姐可不是裴侍郎的亲妹,只是继妹子,但听说现在的裴夫人生的也极好,是个难得的美人呢。” “哦,是吗?”太后就笑了起来道,“这个哀家倒不知道,哪天应该也邀请你母亲来宫中坐坐……” 她神情和蔼,这样浅浅笑了起来,眼尾微弯,整个人就像沐了一层柔光,是极和善的,杏儿紧张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第362章 召见. 在见到陆太后之前,杏儿绝对想不到,这个大殷朝最高的女性掌权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她神情温柔,言语和蔼,拉着她的手就像是唠家常一样,让她一直紧绷的心脏也慢慢舒缓开来。 太后看起来极其喜鹊小辈,命人在她面前摆了一大堆好吃的,各色果脯蜜饯,花糕糖果,还倒了一盏凉丝丝甜蜜蜜的蔷薇花露过来,笑眯眯看着她道,“你尝尝看,这是哀家宫中的花奴做的,花奴做的一手好糕点,不比御膳房的差,宫里那帮孩子就喜欢过来蹭吃的……” -- 第422页 杏儿不忍拂了太后心意,拈了一块红豆沙糕放进嘴里。 这糕点做的极精致小巧,只有指甲盖大小,果然是极好吃的,入口即化,豆沙的绵软裹着舌头,满嘴都是香甜。 太后看杏儿粉嫩的唇瓣上沾了些酥皮,笑眯了眼道,“好吃吗?” 杏儿连忙点点头。 太后就笑道,“我就说么,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吃甜的,你喜欢一会走时让花奴给你多带一些,” 她说完,语声顿了顿,声音带了一丝怅然道,“瑞儿小时,就最喜欢吃这些甜的了,哀家每次给他送去的糕点,他都恨不得全吃光,只可惜他从小身子不好,什么都不敢多吃,甜食我也拘着他,每次只让他尝一口,他每次都眼巴巴的看着。 那么小的孩子,旁人家跑啊闹啊,想吃什么吃什么,只有他,小小一个人儿,再馋再想要也只在旁边乖乖看着, 让哀家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后来从庙里回来,他大了,这些甜食他就再也不碰了……” 太后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睛,旁边的老仆忙劝道,“娘娘,那些事都过去了,现今王爷不是好好的?以后又有裴姑娘在身边照顾,您该放心了……” 太后露出笑容,双手握着杏儿的手,满眼热切的道,“可不是,蓁丫头,不瞒你说,那孩子这些年来因为身体原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他性子又倔,连个丫头都不肯用,哀家都怕他就这样一辈子孤单下去,幸好你来了,以后有你在他身边,哀家也能放心……” 太后掌心灼热,双目殷切的望着她。 杏儿一瞬间就涨红了脸,太后这样子,倒像是把她当成儿媳妇一样看待。 她心头烦乱,人人都以为瑞王对她另眼相待,其实她和他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她以清白之身换取他救她父兄,只待父兄救出,她就会离开。 她很清楚的知道,以她的身份,将来留在瑞王府只能做个侍妾,而她是绝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她既然已经跟了轩辕景瑞,将来也不可能再嫁旁人了,所以在第一天,她就跟轩辕景瑞说过,将来父兄平安,她就会回去出家,哪怕做姑子,也不会留在瑞王府! 太后却不知道,越看她越喜爱,絮絮叨叨对她说些瑞王小时候的事。 杏儿对瑞王并不了解,两人所有的交集,也不过是这几次的亲密。 在她看来,他就算不像礼王恭王一般,直接害了父兄,可也是个趁火打劫的小人,她心里怎么可能对他有一丝好感! 可太后絮絮叨叨的,说起瑞王小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坐在轮椅上,看着高贵出尘的人小时候过的十分艰难。 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但出生后并不得先皇喜爱,先皇那时宠的是恭王生母姚太妃。 轩辕景瑞出生后,姚太妃就得了一种怪疾,动不动就心口疼。 姚太妃不去看病,却找了个方士,算出来小皇子轩辕景瑞生辰与姚太妃相克,只要他留在宫中,皇帝和姚太妃身体都会有恙。 陆太后自然不信,斥之为无稽之谈,可之后先皇就常常头疼,再加上姚太妃一直吹耳边风,先帝就动了把小儿子送走的心思。 可轩辕景瑞因为早产,身子一直不好,两岁多的孩子长的瘦瘦小小,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一圈,还三天两头的生病,陆太后哪里舍得把小儿子送走。 可最后皇帝下了旨,她虽贵为皇后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还不到三岁的孩子被送去了庙里。 陆太后边说边抹眼泪,杏儿心里本来对轩辕景瑞没什么好印象,可随着她说,脑子里渐渐冒出一个幼小版的轩辕景瑞,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子,却被迫离开亲人和熟悉的家,被送去清苦的寺庙。 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在那样的地方生存下来的。 陆太后拉着她的手絮叨了许久,末了道,“哀家看的出来,你是个好性子,瑞儿幼时吃了许多苦,他性子淡,什么都不说,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上心的人,哀家也十分欣慰,只盼着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是有了孩子,趁哀家身子还好,还能帮你们看看小王孙……” 陆太后笑眯眯的,杏儿目瞪口呆,不知道这话题怎么突然就拐到这上头了。 一顿话说完,已近正午了,陆太后留了杏儿在慈安宫吃饭。 她常年礼佛,饭食十分简朴清淡,因着杏儿在,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几道精细菜肴。 陆太后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时不时亲手给她夹菜,笑眯眯和她说话,倒像是普通人家祖孙俩用膳似的。 这顿饭竟是杏儿这段时间来吃的难得舒心放松的一顿。 吃过饭,太后累了,拍拍她的手道,“哀家年纪大了,先去睡一阵子,你若是困了就去旁边小憩,若是不困,就到后花园走走,这园子里的景致还是不错的。” 她知道小儿子这几日都没回府,怕杏儿回去闷,有意留她在宫中多玩一会。 杏儿忙道,“太后您去休息吧,我到外面走走。” 太后点点头,扶着老仆的手刚要离开,外间一个太监快步进来,冲她施了礼后道,“禀太后娘娘,皇上得知裴姑娘在这边,让杂家把裴姑娘带去一见。” 杏儿吓了一跳,太后见她也就罢了,怎么连皇帝也要见她? 太后倒是不意外,点头道,“知道了……” -- 第423页 第363章 皇帝 她转头,对杏儿霭声道,“好孩子,别怕,皇帝也是不放心,想看看能让瑞儿动心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她怕她害怕,吩咐身边的老仆道,“阿兰,你陪她去。” “喏。”老仆应下。 皇帝召见,杏儿自然不敢怠慢,跟着太监的身后往出走,老仆自然跟在她身后。 到了外面,红鸢也想跟着去,却被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杏儿被带走。 想到主子吩咐过的,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小姐,她跑到了一处僻静之处,用暗卫通讯的方式把杏儿的消息送了出去。 杏儿跟着太监又走了老远,七拐八拐的,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宫院。 原以为皇帝待的地方肯定是皇城中心,哪想到越走越偏僻,穿过了不知道多少道月亮门,好不容易到了一处白墙黑瓦的院落,杏儿一抬头,眼睛蓦地睁大了。 这处院子墨瓦白墙,与皇宫的朱红宫墙琉璃金瓦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重要的,院落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重阳观三个字! 若不是杏儿清楚这是在皇宫里,还以为到了哪家道观! 大太监停住脚步,躬身道,“裴小姐,皇上就在里面,请吧!” 杏儿紧张的攥了一手心汗水,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是皇帝啊,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所有人的生杀夺予大权都捏在他手里。 这也就罢了,她虽不知朝堂事,却也没少听人说,当今皇上昏庸无能,崇信道教,把整个朝廷江山弄的乌烟瘴气。 话说能纵容恭王和礼王做出那么多恶事,就知道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刀悬在头上,她是不进也得进了。 杏儿止住手抖,深吸了一口气,跨上台阶。 她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是一座空旷黑暗的大殿。 一股阴冷的气息涌了出来,里面黑洞洞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身后太监催促,“裴小姐,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杏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鼻息间充斥着一股阴冷潮湿,而且还混杂了香火硝石等极怪异刺鼻的气息。 杏儿站了几秒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这才看清,这里极空旷阴冷,四面窗户都被封死,垂下长长的帐幔,只有零星点的光线从帷幔中漏出。 她一抬头,迎面就看到三尊三清祖师的神像,被供在长条供桌之后。 那神像高达四五米,神色沉肃,在这黑暗的大殿里骤然看见,着实吓人一跳! 杏儿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大殿极深处有道沙哑的声音道,“进来!” 她一抖,转头才看到最里面还有一个房间,被垂下的长长帐幔相隔。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她身后道,“别怕,过去吧。” 杏儿回头,这才看到太后身边的那个叫阿兰的老仆也跟进来了。 有她跟着,她松了口气,提脚往那边走去。 地面是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她的软缎鞋走在上面轻巧无声,越靠近那边,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人声,似乎里面不止一个人。 有人将帘幔撩起,她这才看到,里面是一个小的房间。 房间靠墙摆着一张黑漆雕木床榻,那床榻极大,垂着金色帐幔,看不清里面。 而在房间旁边,有两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守着一尊半人高的华贵金炉,炉底火光熊熊,似乎在炼制什么。 杏儿闻到的那股刺鼻香火金箔味道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老仆在身后拽了拽她,示意她不用进去,杏儿就在门口跪下,磕头道,“民女参见皇上!” 床帐里传出一阵细碎的咳嗽,半晌,刚才她听过的那个沙哑的声音才道,“你就是裴侍郎之妹,户部给事郎裴鸿之女?” 杏儿垂头道,“正是!” “抬起头来!” 杏儿神经顿时绷的紧紧的,咬着唇,一点点抬起头。 就见那金色的帘幔中伸出一只手,把帘子半挑了起来。 杏儿心跳的快从口腔中蹦出来了,眼睫垂下,根本不敢往上看。 她只察觉到有一道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脸上,那声音带了丝漫不经心道,“还不错,勉强配得上小五!” 她抿了抿唇,头垂的更低了,她一点都不想配的上! 然而皇帝似乎不这样想,淡淡道,“小五既然认定了你,你就安安分分跟着他,你身份太低,过段时日,朕找个由头重新给你封个身份,给你们赐婚……” 他话音还没落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旁边忙有宫人过来抚胸捶背的伺候。 杏儿则心头猛烈一跳,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她做梦都想不到,皇上居然要给她和轩辕景瑞赐婚? 这怎么可以!她从来就没想过嫁轩辕景瑞,只等着父兄无事,就离这些乱七八糟的皇家远远的! 这皇帝和太后到底哪只眼睛看见她愿意嫁给轩辕景瑞啊! 她心头着急,然而抬头间,她就看见了床上的皇帝,所有的话瞬时被堵在了嘴里,只剩下了满眼惊骇。 她曾想过这威严无上的皇帝什么样貌,据说皇帝也不过三十出头,可眼前这人,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甚至……这人都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了。 -- 第424页 他瘦削到极点,皮肤青白,两颊凹陷,已经看不出原来什么样貌,整个人斜倚在床上,身上披着件淡金色的内衫,就像一层薄薄的布包裹着副骷髅架子! 杏儿从没见过人能瘦成这个样子,身上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他眼窝深陷,颧骨高高突出,眼眶里两个黑洞洞的眼珠,看过来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 他剧烈的咳嗽着,半天止不住,一个方士急忙从袖中掏出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给皇帝喂入嘴中。 皇帝吃了药,半天才平息下来,喉咙间犹自剧烈的喘息着,就像破了的风箱。 杏儿不敢再看,慌忙低下头,心口咚咚剧烈跳动着。 怪不得恭王和端王猖狂成那样子,皇帝这样子,分明是……活不久了! 杏儿死死咬着唇,心头纷乱如麻,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开口,拒绝皇帝的意思。 她是不可能嫁给轩辕景瑞的!可她现在说出来,会不会被皇帝一怒之下拖出去砍了? 第364章 免死金牌 杏儿跪在地上,背后很快就被冷汗打湿了。 她心头惶恐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六品官之女,皇帝和太后怎么就看上了! 皇帝甚至还要给她提身份,和轩辕景瑞赐婚。 既然是皇帝赐婚,想必不可能是什么侍妾,最少也是个侧妃,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从没想过嫁给轩辕景瑞,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 就算她现在失了身,以后没法嫁人,可她也有本事让自己过的舒舒服服的,谁想搅合进皇家这个烂泥坑! 可现在若不说,皇帝金口玉言,赐婚的旨意一旦下来,她就是想逃都逃不了了! 她手在抖,心在抖,心头更想起,看着皇帝这个样子,鬼知道他还能活几天! 他一旦挂了,恭王和端王势必会展开皇位争夺,虽然轩辕景瑞腿残了,但谁能知道他那两个哥哥会不会放过他! 这个时候卷入皇家,那根本就是找死! 杏儿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拒绝,正要硬着头皮开口,却冷不丁听皇帝开口,“还有你父亲和哥哥,也不是什么大事……” 杏儿倏然住了嘴,就见皇帝一挥手,一样金色的东西“啪嗒”一下扔在了她跟前。 杏儿还没看清这是什么,就听皇帝道,“朕赐你道免死金牌,这是小五特地给你求的,有了这个,你父兄犯了多大的事都能无事!行了,你走吧,以后对小五好一些,也不枉他为你做这么多……” 皇帝说着又喘了起来,让人把杏儿送出去。 杏儿听到免死金牌几个字,整个人都傻了。 她不可置信的把那道金色小牌子捡了起来,入手沉甸甸的,是金属冰凉的触感,边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中间用小纂刻着个“免”字。 她翻来覆去看着这道牌子,几乎都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轩辕景瑞特地为她父兄求的? 从屋子里出来时,杏儿整个脑子都恍恍惚惚的。 传说只有立过大功的勋贵人家皇帝才会赐下,而刚才,皇帝这么轻易就扔给她一块? 她使劲握着这枚牌子,直感觉到冰凉的触感硌的手心生疼也不敢松一下,唯恐自己是在做梦! 叫阿兰的老奴一直跟在她身后,见状叹道,“三姑娘,皇上身子不好,唯一放在心上惦记的,也不过小王爷一个了,小王爷自幼孤僻,身边向来没有人,他也从没将什么人这般放在心上过! 姑娘聪慧,王爷虽有腿疾,可外冷内热,对人一心一意,若能嫁了他,姑娘这辈子的福份还在后头,也望姑娘能珍惜这份福份,往后好好照顾王爷……” 杏儿握着金牌,一时间就觉得极度烫手起来。 这是轩辕景瑞特意为她父兄求的,而太后和皇帝这架势,是一定要将她赐给瑞王了。 可她怎么可能嫁给他?不说旁的,光是当什么妾室侧妃,她就无法接受! 而当瑞王正妃?她想都不敢想…… 但若不嫁,这金牌怎么办? 杏儿死死捏着牌子,即使先前有抗拒的心思,此时也不敢表露半分了。 老仆看见她的样子,话声点到即止,笑了笑道,“老奴还要去和皇上交待一些太后的话,从这里直走,就能回到慈安宫,三姑娘认得路吧?” 杏儿点了点头,老奴不再多说,转身又回了那扇巨大的门内。 杏儿拿着金牌,出了院子,慢吞吞顺着甬道走着。 她心头乱糟糟的,她没想到轩辕景瑞为了她居然求了一枚免死金牌,有了这个,父兄马上就能被放出来了吧? 她一时心头又高兴又激动,可刚走出没两步,就见几个人迎面走来。 当先的男子一身华贵的紫袍,头束银冠,面貌英俊。 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一身银色衣裙的女子,身姿娉婷,裙角用金线绣了波纹,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裙摆层层叠叠,就像有波浪涌动。 那女子正边走边说话,声音柔媚。 “王爷,小妹之事也不知有几分能成?景瑞有腿疾,难得小妹不嫌弃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陡然住了嘴,看着正从院里出来的杏儿面露惊讶。 杏儿也是一惊,对面的人竟是恭王夫妇,说话的人正是恭王妃倪沐椀。 她身后还跟着一人,一身火红裙衫,形容娇俏,居然是倪二小姐倪明霞。 -- 第425页 在这里见到杏儿,他们显然也十分意外,倪明霞从姐姐身后快步走出来,瞪着她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里?” 要说杏儿在这帝都里最痛恨讨厌的,除了礼王,就是这恭王夫妇了。 恭王她只见过一面,虽容貌温文尔雅,但一双眸子里透出精光,杏儿尤其不喜欢他打量自己的眼神,阴沉沉还带着一丝志在必得,就像是摄住猎物的蛇。 而比他更让人恶心的,就是这个恭王妃了。 上次召她和裴娇去恭王府,这位堂堂王妃竟然暗中下药,差点就让她们被礼王得了手! 可以说,裴家如今招来的大祸,这位恭王妃就是罪魁祸首! 因此看见他们,杏儿也没什么好脸色,绷了脸福了福身道,“见过恭王爷,王妃!” 倪明霞看到她,顿时就想起了最近的传言,说瑞王看上了那罪臣裴家的小姐,不光把她接进了府里,而且十分宠爱她,和瑞王同吃同住。 倪明霞爱慕轩辕景瑞已久,本以为这只是无稽传言,哪想到居然在宫中见到杏儿,惊疑顿生,冲出来伸手就去拽她的衣襟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裴家都获了罪,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杏儿退后一步就避开了她的手,只淡淡道,“民女是太后传召,二小姐有什么疑问,尽可去问太后!” 她搬出太后,倪明霞顿时不敢动了。 只是一想太后为何会传见她,那只能是瑞王府的传言是真的了,倪明霞等反应过来,一张娇艳的脸顿时嫉妒扭曲,恨声问道,“那这段时间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了?你真的一直在瑞王府?” 杏儿不答,她没必要回答她的话。 然而她这副样子,在倪明霞看来显然是默认了。 倪明霞眼底妒火滚滚,想也不想一巴掌就照着杏儿脸上扇来,骂道,“贱人!“ 第365章 争端 然而她的手掌还没碰到杏儿的脸,就被恭王拦住了。 轩辕景瑞抓住了她的胳膊,脸上露出一丝不耐道,“二妹妹,不得无礼!” 他转过头,看向杏儿时,脸上已经带了一丝笑意,温文儒雅道,“裴三姑娘,又见面了……” 他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这般含笑看过来,若是一般女子,早被他看的心头如小鹿乱撞。 杏儿却因为倪沐椀,对他同样没有好感。 倪沐椀是他的王妃,她上次做的那些事,若说恭王不知道才怪! 她无意应付他,垂下头施了个礼就提步离开。 恭王注视她的背影,并没阻拦,反而是倪明霞满心不甘,跑回倪沐椀身边拽着她的袖子道,“姐……” 她想求姐姐想办法教训杏儿一顿,可倪沐椀此时心神都在恭王身上,眼见丈夫目光一直粘着杏儿的背影,刚才还那么温柔的跟她说话,她心头就一咯噔。 被妹妹缠的烦了,她不耐烦道,“行了,她是太后召过来的,现在动她不是自找麻烦?还是你的婚事要紧,你在这里好好等着,有夫君出面,定能把你的婚事求下来,只要你能嫁进瑞王府,她还能算个什么东西!” 听了姐姐的话,倪明霞不敢再纠缠了。 恭王和倪沐椀走到院子前,请内侍进去通报,没一会,两人就进了那间道观。 没有皇帝传召,倪明霞不敢进去,只老老实实等在外头。 只是她心里到底不甘,望着杏儿走远的方向,到底没忍住,咬咬牙跟了上去。 杏儿正走到了一处偌大的园子里,皇帝的道观建在极偏僻之地,这处园子也十分荒僻。 像是长久没有人打扫,草木茂盛,正中间有一汪湖泊,假山嶙峋,湖水碧绿。 这里半个人影都没有,杏儿若不是刚才跟着叫阿兰的老仆一路过来,也不会想到,堂堂大胤朝的皇帝居然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前面便是慈安宫的后园,杏儿踩着杂草,正要往门口走,冷不丁就听到身后一声娇叱,“站住!” 杏儿回头,就看到一道红影追了过来,赫然是倪明霞。 她跑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淋,好不容易追上了杏儿,喘着粗气道,“你,你站住!” 杏儿停住脚,皱眉看向她。 倪明霞跑过来,气势汹汹的瞪着她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引了瑞王?我警告你,马上离开他身边,不然我要你好看!” 杏儿哪里耐烦听她说这些废话,扭头就要走,倪明霞却不管不顾的拦在她身前,冷声威胁道,“你耳朵聋了?本小姐跟你说话你没听到?我告诉你,皇上马上要给我和瑞王赐婚了!若在我嫁进瑞王府前你还没滚开,就别怪我找人划烂你这张脸……” 然而她话音未落,就见杏儿抬手,以迅捷无伦的速度一巴掌就挥了过来。 倪明霞哪里想到她敢动手,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法避开,被“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 她整张脸都被打歪了,杏儿挥了挥打痛的巴掌,冷笑道,“这一巴掌,是还你上次下药之事的!” 上次的事,她一直记恨在心底。 这两姐妹,无耻之极,以邀请做客的名义把她和裴娇诳去,却显些让她吃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亏! 倪沐椀身份高贵,她奈何不了她,可这个倪二小姐,还三番四次的招惹她,真当她是泥捏的好性子? -- 第426页 倪明霞等反应过来,整个人瞬时炸了,她捂着脸,一张娇艳的脸狰狞到极点道,“你敢打我?” 她发疯似的扑上来,伸手就朝杏儿脸上挠去。 杏儿一闪身就躲开了,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反手又一个巴掌甩过去。 她平时无事,也跟喜鹊练过几招,虽连花架子都算不上,但比倪明霞这样的娇小姐身子可灵活多了。 可倪明霞挨了两巴掌,瞬间疯狂了,捂着脸狂吼,“我打死你个贱人” 居然不要命般扑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裙子,杏儿躲不开,被她合身扑了上来。 两个女孩子滚成了一团,倪明霞使劲按住她,尖尖的指甲就要往她脸上挠。 杏儿一偏头躲开,伸手拽住了她的头发,倪明霞被扯的脖子后仰,感觉头皮盖都要被她揪掉了,痛的眼泪一瞬间就飚了出来。 杏儿这辈子还没这么跟人打过架,但她对倪家两姐妹恨极,此时下手也不管不顾了,一爪子就抓在了倪明霞脸上。 她心心念念要毁她的脸,她就先把她的脸抓烂! 倪明霞尖叫一声,双手捂着脸瑟瑟颤抖,她脸色惨白,神情惶恐到极点。 脸上火辣辣的痛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被杏儿抓伤了! 她抬头看着杏儿,眼睛瞬时血红,神情状若癫狂,咬牙道,“贱人!你真敢伤我?” 一语未落,她突然看到杏儿身前,有一抹金色掉在地上。 那是刚才两人扭打间,从杏儿身上无意中掉下来的。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照下来,倪明霞一眼就看到了,那巴掌大的小牌子正中间的那个“免”字。 她瞳孔剧烈收缩,想也不想就扑过去,把牌子一把抓在了手里! 杏儿这才看到免死金牌竟然掉了,瞬间大惊。 倪明霞拿着牌子看了看,一脸不可置信道,“免死金牌?皇上居然给了你这个?” 她心头大受震动,而杏儿眼睛一瞬间就红了,扑上来抢夺道,“还我!” 倪明霞瞬间明悟了,冷笑起来道,“原来你想拿这个给你爹和哥哥脱罪?呸,贱人,你做梦吧!你这辈子都是罪臣之女!” 只要她是身份低贱的罪臣之女,就永远别想光明正大进瑞王府! 被怨恨驱使着,倪明霞一扬手,竟然把金牌朝着湖心远远抛了过去。 杏儿目眦欲裂,扭头就冲到了湖边,眼见金牌掉落湖心,她想也不想,一跃而起,“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眼见杏儿跳了湖,倪明霞在岸上站着,眼眸阴冷。 这湖这么大,那金牌掉进去,想捡回来简直是做梦! 摸着脸上的刺痛,她总算心头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等反应过来,她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她激愤之下把金牌扔进湖里,却忘了那是御赐之物。 若是被人看到她将御赐的东西扔进水里,她有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倪明霞惊慌的四下看了一眼,好在四下没人,她不敢再待下去,忙不迭的跑了。 第366章 找到. 湖中心,浪花翻卷,杏儿身影犹如游鱼,一次次的扎了下去。 冰凉的水包裹她全身,这湖虽不大,却极深,湖水呈现幽绿色,即使她潜下去,下面黑暗一片,她也根本看不到那枚小小的金牌掉落在了哪里! 杏儿心头恨极,杀了倪明霞的心都有了,心底也暗暗后悔,刚才她追上来的时候她就应该赶快避开,何苦跟她一时意气之争! 时间已快入秋,虽是午时,阳光照着,湖水也冰凉刺骨,杏儿一次次的潜下去,渐渐感觉筋疲力尽。 而此时,一道身影正急匆匆掠过重重宫墙院宇,男人身上银色的衣衫宛若一道青烟,在树影屋顶间转瞬即逝。 皇宫守卫森严,但来人显然对宫内地形无比熟悉,对轮值的侍卫也了若指掌,每次停下,都正好在侍卫交叉巡视过的间隙,因此一路掠来,竟无人发现头顶之上还有一人疾行。 到了慈安宫后园,红鸢正等在一株大树后,焦急的左顾右盼。 男人身形落下,红鸢眼神一亮,立刻跪拜在地道,“拜见主子!” 若是被人看见这一幕,眼珠子一定会惊掉下来,这男人身形长身玉立,一袭银衫华贵凛然,赫然是被称为废物的瑞王轩辕景瑞。 轩辕景瑞一看到她,直接问道,“她呢?” 红鸢不敢隐瞒,忙说了杏儿被皇帝召见的事。 就见她话音未落,眼前人身形掠起,朝着宫墙深处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红鸢心头惊骇莫名,她还是低估了那位小姐在主子心里的位置。 她传讯出去,没想到主子这么快就来了,而且他竟没做伪装,也没以瑞王的身份光明正大从皇城进来,而是这样孤身一人闯过来。 诚然这样速度最快,可他这样子,若是被人发现还了得? 为了那位小姐,主子竟连被发现身份的危险也不顾了? 可她转瞬一想,主子功力高强,除了皇帝身边的影卫,怕也没什么人能发现他了,遂松了口气。 此时杏儿正伏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她已经来来回回下水十几趟了,都没有找到那块金牌,早已累的筋疲力尽。 她趴在石头上,身上的水珠纷纷往下掉落,衣衫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她脸色青白,神情里俱是绝望。 -- 第427页 怎么办!要是找不到那块免死金牌,父兄还怎么能脱罪? 都怪她,她好端端的和那条疯狗争什么! 眼泪一滴滴顺着脸庞流下来,杏儿蓦地一咬牙,不行!她今天就算累死,也得把牌子捞上来。 她又缓了几秒,深吸一口气,猛一头又扎进水中。 轩辕景瑞知道皇兄修道的院子,顺着这边一路找过来,离的老远就看到园子里的那一点粉红。 他看到杏儿趴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心头刚一松,就见她一头扎进了水里。 轩辕景瑞一惊,疾掠下来,就见杏儿如一条小鱼,朝着湖底游曳而去。 他想都未想,“扑通”一声就跟着跳进湖中。 此时杏儿已经潜的极深了,外围她都已经找过了,她正往湖中心而去。 湖底密密麻麻生着许多水草,足足有半人多高,在水底张牙舞爪的摇曳,就像无数怪物的触手似的。 杏儿硬着头皮游过去,穿到水草中间仔细寻找。 一口气快尽了,她摇摆着双腿向上游去,想换口气,哪知道刚游了两下,腿下一紧。 杏儿大惊,回头就看到一株长长的草叶将自己的左腿缠住。 杏儿潜下来,伸手就去拽那株草。 可草叶光滑坚韧,她拽了两下都没拽动,胸口憋涨的像要爆炸了。 她惊慌起来,再不上去换气,她就要撑不住了! 她转过身,手脚并用,用力去扯水草,可水草杂乱,因着她搅动水势,越来越多的水草缠了过来。 杏儿已经憋不住了,猛地一张口,无数冰凉腥气的湖水拼命朝着她口中涌来。 “咕噜噜……”她被迫灌了无数湖水,身子一沉,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朝下坠了下去。 杏儿惊慌绝望的睁大眼睛,她头顶上光影晃动,湖水像被光线切割成了无数的小镜子。 临到如此绝境,她心中竟然没有害怕,只是悔恨自己没有把免死金牌找回来。 一滴眼泪顺着她眼角滑落,然而这一瞬间,幽绿的湖水突然被什么破开,杏儿就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祗,分开湖水,迅速向她游来。 那人顷刻就到了跟前,伸手间拽住了她的手臂。 杏儿眼前已经发黑,就感觉那人瞬间揽住她,她恍惚间只看见一双清冷微挑的凤目,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温润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两人唇瓣相贴,温润的气息渡过来,杏儿本能间双臂缠上他的脖颈,那人拽断她脚下的水草,用力托着她往上游去。 “哗啦”一声,两人的头破开水面,清凉的空气猛灌进来,然而那人根本没松开她,炙热的唇紧紧贴着她,吸吮啃噬。 杏儿被亲的昏头涨脑,就感觉到那人一双大掌紧紧箍着她的腰身,两人被迫紧贴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男人渐渐不满足于现状,舌尖伸过来,想用力撬开她的唇。 杏儿脑中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惊慌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她开始拼命挣扎,然而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能清晰感觉到她胸前的柔软,一股火顿时冲了上来。 男人眼睛有些泛红,手沿着她腰身的曲线游移,蓦地覆到了她胸口上,用力一捏。 杏儿“嘤”的一声,眼睛骤然睁大了,气息一乱,那人趁机撬开她的唇齿,用力伸了进来,两人勾缠在一起。 杏儿整个脑中都炸开了,眼前纷纷乱乱,只能看到眼前一双发红的眸子,清亮的水珠顺着那浓黑的眉睫滴下来。 她手脚无力,根本无法挣动,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似乎才魇足,渐渐松开她。 杏儿羞愤交加,在夺回自己气息的一瞬,想也不想,抬手一巴掌就照面前人的脸狠狠甩了下去。 第367章 认出. “啪”的一声,万事俱静。 两人骤然间四目相对,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她瞬间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皎皎春光,如玉君子,俊逸无铸,如琢如磨。 水珠顺着他略显清瘦的面容滚下来,就见那张脸俊美绝伦,他眉眼浓黑,长眉若柳,一双凤目微微上挑,眸光清冷,映衬着水中的五彩光泽,隐隐有种波光溢彩的流动。 他鼻梁高挺,一双薄唇微抿,脸部的每一根线条都像是上天精心所铸。 杏儿前世不知道见过多少俊男帅哥,可在这人面前,似乎所有春光都皆然失色!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那人骤然挑挑眉,竟然没有发怒,他伸手抚着自己被打的脸,挑着唇笑道,“出气了?” 那双眸子灼灼光彩,似乎还蕴含着一丝刚刚危险的气息,让她看一眼就骤然心悸。 杏儿打完他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两人的处境,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溺水的人本能间就会扒住唯一能救命的浮木,就像现在,她竟然手脚并用,整个人几乎都缠在他身上。 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她的玲珑身段尽显,这般肌肤相贴,和没穿衣服都差不多。 她脸烧心慌,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愤怒! 想到自己被占的便宜,她杀了这个人的心都有了! 刚刚还以为他是救命恩人,哪知又是个色鬼! 她掉头,一言不发就往湖边游去。 可她早已筋疲力竭,刚刚在水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手脚发软,如今刚一离开他身体,她身子就不由往下沉去。 -- 第428页 幸亏他眼疾手快又托住了她,杏儿差点又喝几口湖水。 男人轻笑一声,也不管她的挣扎,带着她就往岸边游去。 她能感受到男人强健的胳膊,紧紧箍着她腰身,她却无力反抗,大半个身子都只能紧贴着他。 轩辕景瑞唇角挑起,尽管挨了一巴掌,心情却无比愉悦。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柔顺的偎着她。 刚才下湖间,他骤然见她往水下沉,天知道看到她脸色灰白被缠入水草中,他一颗心几乎都炸裂开来,上来才没控制住情绪。 如今被她打一巴掌,看见她俏脸浮起薄红,脸色因怒气而变的生动,他才感觉到自己胸腔处也再次恢复跳动。 两人很快就游到湖边,他一把将她托上了岸。 杏儿趴在地面上,剧烈呕了几下,几乎把肚腹中的水都呕出来了。 她累的头晕眼花,剧烈喘息着,身上的水哗啦啦往下掉,一阵凉风吹过,只冻的瑟瑟发抖。 轩辕景瑞迅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一股脑把她兜头裹住。 杏儿本该是感谢他的,可想到这人占自己便宜,一腔感激就都烟消云散了。 那人“哗啦”一声出了水,就坐在她身边。 他身上的水珠如雨珠般缀下,一袭薄薄的银衫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强健的躯体。 那人转头,蹙眉问她道,“好端端的,你下水做什么?” 他早已看见她一趟趟的往水里游。 杏儿抬头,就看到了男人那张脸,眉眼生辉,俊艳夺目。 她从未看过如此俊美耀眼的男子,清亮的阳光下,如描如画,如琢如磨。 但他侧头间,她才看到他从额头到眼角竟划过一道长疤,破坏了这份美感,但不显难看,反而衬的那双深黑的眸子多了一分锋锐凛冽,让人不敢逼视。 见她不答,轩辕景瑞眸光落在她泡的发白的嘴唇上,忍不住伸手过来轻抚,蹙眉道,“怎么,傻了?”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唇,杏儿一惊,才陡然回过神来,“啪”的一声就打开他的手,着恼道,“关你什么事!” “哦?”那人挑挑眉,骤然笑了起来,慢吞吞道,“我可是好人做到底,本还想着,若你掉了什么东西,我倒可以帮你去捡回来……” 杏儿心头一动,虽然心头依旧生气,可免死金牌是大事,若真丢了,她拿什么救父兄! 虽然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水性不错,若是他的话,的确有可能帮她把牌子找回来。 她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没忍住道,“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所有的一切,在父兄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叫事! 那人笑了笑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杏儿咬咬牙,道,“我,我有一块牌子掉了进去,这么大,金色的……” 她双手比划着,男人笑了笑道,“我可以帮你捡回来!” 杏儿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感激,就见他挑挑唇,突然凑近过来道,“我可以帮你去捡,不过可不能白做功,这样吧,你亲我一口,我就下去!” 他眸光灼灼,一张俊脸在她面前放大,笑嘻嘻就跟个痞子似的。 杏儿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躲避,就听到他说,“你不亲我,那我只好亲你了!” 他脸凑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粉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扑通”一声,转身就跳入了湖里。 杏儿都惊呆了,简直恨的咬牙,若不是她手脚没力气,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但愤怒之间,她又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尤其是那双眼睛,还有他熟稔的语气。 湖中泛起一道银线,就见男人身影犹如一条最矫健的游鱼,顷刻间就扎到了水底。 杏儿手掌都捏的紧紧的,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紧紧盯着湖面。 就见湖水波动不休,过了一阵子,那道银色的身影间渐渐不见踪影。 杏儿正紧张的不行,一转头,眼角突然扫到一样东西 。 她定睛看去,就看见刚才男人坐着的地方,落着一团白色的东西。 杏儿随手捡了起来,就感觉那东西非丝非帛,但触手绵软温润。 她缓缓展开,上面露出眉眼口鼻,竟然是一张极薄的面具。 杏儿把它摊在手中,望着那有些熟悉的眉目,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分明就是瑞王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她豁然抬头,望向湖里。 原来,竟然是他! 第368章 是他 杏儿捏着手中的面具,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怎么都没想到,湖中的那个人竟然是瑞王! 他不是个残疾吗?而且从这张面具看,他也一直不是以真面目示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杏儿心头乱糟糟的,双眼紧盯着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湖中突然泛起一丝白浪,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陡然跃起,就如同飞鸟凌天,脚不沾水面轻飘飘就掠了过来。 眨眼间他就落在了她眼前,手一扬,一道金色光芒就冲她扔了过来。 杏儿手忙脚乱接住,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块免死金牌。 她手指紧紧抓住,饶是对轩辕景瑞满心戒备,心头也涌起了无比的感激。 -- 第429页 她抬眼,就看到男子冲她扬起一抹笑意,阳光之下,那张俊颜宛若不是凡人,晃的她移不开眼。 她咬了咬唇,终究低下头,冲他真诚道谢道,“谢谢王爷!” 他丝毫不意外她会认出来,有些揶揄的道,“现在我不是登徒子了?” 杏儿脸颊浮起一丝薄红。 她心头还是着恼的,就冲他刚才那般轻薄他,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话说回来,没有他的庇护,她这段时间说不定跟父兄一样,被抓到大牢里。 她一个女子,被抓进牢里会遭受什么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为了她,肯向皇帝求这块免死金牌,这对她来说,无吝于天大的恩情! 就冲这个,她就没办法再对他剑拔弩张。 至于被占便宜,她抿了抿唇,还是算了,终究是恩大过其它…… 然而她不计较了,他却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一步步过来,冲她戏谑笑道,“那三小姐打算怎么谢我?” 他身上只穿着件贴身的云白色内衫,此时早已湿透了,她几乎能透过那白衫看见他强健的躯体。 他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杏儿这才发现,这人身量极高。 往日见他都是坐在轮椅上,此时他居高临下,杏儿才发现他肩宽体长,身材挺拔如柳,这么一步步逼过来,就像有一堵大山压过来,让她瞬时头皮紧绷,浑身发僵。 她忍不住后退,“砰”的一声,后背蓦然撞在一株树上。 男人抬手撑住树干,一张俊脸坏笑着压下来,那模样就像是把她半圈在怀里。 他轻挑起她一缕发丝,低声笑道,“不若小姐以身相许如何?” 他越靠越近,两人半个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察觉到那张俊脸越靠越近,灼热的鼻息已经吹拂到她脸上,杏儿心跳如鼓,蓦地闭上眼睛。 就算他想做什么,看在那金牌的份上,她也认了! 然而看到她剧烈颤抖的睫毛,她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笑声。 清朗的大笑惊动树顶飞鸟,下一秒,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杏儿霍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含笑的俊颜。 那张脸如此的俊美无铸,墨黑的眉,微微上挑的凤目,阳光在他眼底跳跃,明明是个男子,却生的张扬绝艳。 平日他神色清冷,眉眼带着锋锐,如同谪仙般高冷出尘,可此冲着她笑,眉眼尽皆柔和,就如同最鲜妍的牡丹陡然盛放,让人一阵目眩神迷。 就连他额角的那道长疤都掩盖不了他半分光彩。 杏儿微张着嘴,脑中都有些恍惚,靠的这般近细看,她除了被这张盛世美颜晃晕了眼,心底更生出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轩辕景瑞笑吟吟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在她颈间轻勾。 一根红绳吊着的玉佩滑出她衣领,那玉佩因为常年贴身佩戴,被养的晶莹圆润,触手生温,一面是盘龙,一面是牡丹。 轩辕景瑞指尖摸挲着,眼底带着一丝愉悦道,“难为你这么多年还没扔了它!” 杏儿脑中“轰”的一声,就像有惊雷炸开。 她脑中都被成了一片空白,瞪着他,惊诧到了极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 轩辕景瑞摸着那玉佩,凑过来不满的看着她道,“难为你啊,这么久都没把我认出来?” 他再次逼近,杏儿整个人却都乱了,她脑中就像变成了一团浆糊,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是她小时遇到过的------煞星? 若说她小时候对什么人印象最深刻,那无疑就是在清水镇时,遇到的那个一刀就把马头削掉的小煞星。 当时马血都喷到了她脸上,几乎承包了她童年整个噩梦! 后来那小煞星遭难,被人设伏差点葬身乱石堆,还是她凑巧把他扒拉出来。 后来更照顾他,冒着被官兵搜索到的危险送他出镇子…… 如今,那少年那张艳绝生光的脸渐渐与眼前这张脸重合。 杏儿脑中纷乱,怎么都不可置信,当年那人临走时,送了她这块玉佩,还扬言她若遇到什么事,可以去陈家找他。 想到这里,脱口道,“不对,你当年不是姓陆吗?” 她记得陈阁老家的那位少爷说过他叫陆承瑞,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大胤朝的瑞王? 话一出口,她骤然醒悟过来,姓陆……陆太后不就姓陆? 果然,轩辕景瑞笑道,“当年我是以母姓在外面行走!” 再联想到传闻中瑞王腿残,她目光扫向他的一条腿,突然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当年,你走后不久,就传出什么瑞王被伤了腿……” 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当年她从乱石堆中把他扒拉出来,早就怀疑他不是普通人,没想到竟是皇家贵胄! 轩辕景瑞笑笑,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叙旧?” 她这么一说,杏儿才省过神来。 两人都刚从湖里出来,身上衣衫都湿漉漉的,她虽然披着他一件外衫,但湿衣服裹在身上,浑身湿凉。 一股凉风吹过,她“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轩辕景瑞一顿,有些无奈道,“快走吧!真是到哪里都不省心!” 他说着,转过身冲她伏下身子,道,“上来吧!” -- 第430页 杏儿一愣,刚有些犹豫,他就一拽她的胳膊,身子弓起,她身不由已就伏在了他背上。 第369章 深情 杏儿一愣,刚有些犹豫,他就一拽她的胳膊,身子弓起,她身不由已就伏在了他背上。他背着她,双手绕过她的腿,用力托住她的臀往上托了托,背着她大步流星往前走。 杏儿吓了一跳,剧烈挣扎,就想从他背上跳下来。 却听他轻声呵斥道,“别动!难不成你想光着脚自己走?”边说,大掌在她臀上“啪”的拍了一下,就跟打小孩儿似的。 杏儿都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连耳根子红的都要滴血了。 她倒忘了,这人根本就是个登徒子! 她气的磨牙,这一低头,这才看到刚才在湖里挣脱水草时,她鞋袜都被蹬掉了,如今光着脚丫,的确没办法走路。 她只能老老实实的伏在他的肩背上,轩辕景瑞一转头,就看到她一张粉润酡红的脸颊,挑眉坏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年是谁肆意欺负我的?” 他这么一说,杏儿才想了起来。 当年他身受重伤被她捡到,他浑身不能动,她嫌弃他脾气坏,可没少欺负他! 欺负也就罢了,她还打过他的屁股,在他身上毛手毛脚的上下摸过。 回忆起自己当年干的蠢事,杏儿都惊呆了,她当年是脑子进水了吗?居然这么多无法无天? 她一下子捂住脸,双颊滚烫,只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轩辕景瑞斜觑着她,看她一张粉润的脸红的都要滴血了,哼笑道,“现在知道怕了?那可晚了?本王当年被你可是看也看过,摸也摸过了,你说你该不该负责?” 他絮絮叨叨说起些当年旧事,有好多细节杏儿都忘了,他却说的头头是道,显然这些年没少惦记! 男人的声音柔和低沉,阳光暖暖的照下来,风中送来轻浅花香,让人有一种暖熏入梦的恍惚感。 杏儿听着,脑中却想起了这段时间,他明明早就把她认了出来,却戴着面具戏弄她,还对她做出那么多过份的事! 就像刚才在水下,他那般欺负她,难不成真是为了报复? 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小?说到底,她当年也对他有救命之恩,没成想多年后重逢,他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这样一想,她心头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新仇旧恨一时涌了上来,她再也控制不住,低头,照着他的肩膀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小丫头,你……” 轩辕景瑞一句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肩膀剧痛,他疼的闷哼一声,转头,就见她死死咬着他,就跟个小狗子叼着肉似的,死不撒口。 说来也奇怪,之前以为他是瑞王时,她对他害怕又厌恶,可现在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少年,所有的害怕敬畏都不翼而飞了,杏儿现在只想咬死这个混蛋! 轩辕景瑞眸底浮起一丝苦笑,并没有阻止她,脚步加快,七拐八拐就转进了慈安宫后院。 红鸢正焦急的等着,眼见主子带着杏儿回来,眼睛一亮,迎上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自家主子一阵风般从她身边擦过,直接进了屋。 没有主子吩咐,红鸢不敢跟进去,只是看着两人一路湿漉漉滴下的水有些愣神。 进了屋子里杏儿还没松口,直到感觉到口中弥漫起一股咸腥味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松开口。 轩辕景瑞把她放在床上,拉下衣裳,转头就看到肩头两排小巧的牙印。 她咬的还挺狠,皮肉微卷,沁出血迹,再用力一些,怕是他这块肉都会给咬下去! 轩辕景瑞“啧啧”两声,干脆把衣裳都拉下来,一条光裸的臂膀伸到她跟前,笑道,“解气了吗?要是不解气,你再咬了一口?” 杏儿默不吭声,须臾,就见她眼圈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下来。 轩辕景瑞瞬时慌了神,过来抱住她道,“你别哭啊,我说真的,你要是不解气,咬死我都行……” 他把光膀子伸过来让她咬,杏儿气红了眼圈道,“你走开!谁想咬你!” 她本来不想哭的,可不知怎么一想到是他,心里的委屈愤恨就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这段时日她多难啊,父兄入狱,她走投无路,甚至不得不放下所有自尊骄傲,自荐枕席救他们。 可没想到,逼到她如此难堪境地的人竟然是故人! 她气的浑身发抖,只恨不得狠狠给他一巴掌。 轩辕景瑞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沉默了下来道,“对不起,杏儿,一直隐瞒身份实非得已!若是可以,我也不想骗你!可这段时日,你也看出来了,我身边群狼环伺,连我自己都不得不装身有残缺!” 他眼底浮起一丝苦笑道,“事实上当年我受伤,就是我二哥下的手!我皇兄变成了那个样子,他们从很早前就开始布局了,如今朝堂都被恭端二王把控,就算是我,也得以身残避祸,不然怕是早就没命了!” 他眉眼沉了下来,道,“我府中到处都是他们的探子,我若要把你护在身边,必得找个由头,不然,怕是立刻就会被他们察觉端倪……”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解释,只是苦笑道,“不过到底骗了你,是我不对!你若是气不过,就再打我一巴掌……” 他拉起她一只手掌朝自己的脸颊扇来,杏儿吓的慌忙缩手道,“谁,谁要打你!” -- 第431页 轩辕景瑞握着她的手不放道,“那你是舍不得了?” 他一张脸俊美绝伦,这般灼灼望过来,眉眼尽是温柔。 杏儿一眼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心头骤然一跳,她就算再迟钝,也不会错认他眸底那满满不加掩饰的深情。 她顿时心慌意乱,心口都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轩辕景瑞喟叹一声,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道,“杏儿,我已向皇兄请求,等这段时日过后,就请皇兄为我们赐婚,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王妃,这辈子,我唯有心悦你一人!” 低沉清冽的嗓音醇朗如流水,汩汩划过她的耳膜。 然而等听清他说了什么后,杏儿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他说什么?要让皇上给他们赐婚? 第370章 用心 看到杏儿满脸震惊,轩辕景瑞眼底漾起一丝笑意,正要说什么,门外红鸢突然道,“王爷,太后娘娘醒了。” 陆太后刚才午睡,现在醒了,肯定会再次召见杏儿。 轩辕景瑞顿了一下,亲亲她的额头道,“我先走了,有什么话晚上我们回府再说!对了,母后那边,你可不要说起我!” 他神色间有些无奈,少时为了自保,连母亲都不知道他的腿早就治好了,只以为他真的腿残了。 这些年母亲为他百般忧心,可她居于深宫内院,本就处于最危险的地方,他一点端倪都不能露!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杏儿就见他和红鸢说了句什么,身形纵起,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她手情不自禁的捂到了额头上,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唇落下来的温润触感。 没一会,红鸢进来,给她带来一身新衣裙,又打了热水让她洗漱。 等全部收拾好了,太后果然再次召见。 陆太后并不是热络的性子,但杏儿长的乖乖巧巧的,十分对她胃口。 况且小儿子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居于庙中,明明是最年轻最好的年华,却只能拖着半残之躯,在庙中苦熬,半生清苦。 陆太后每每想起,心头都如刀绞。 她的幼子生来命苦,小时早产,体弱多病,又被先帝嫌弃,三岁不到就弃到庙中。 及至长大,七岁长子登基时接了回来,可还没享两年福,就因为意外弄残了腿。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别投他人怀抱,之后,幼子大受打击,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只能常年居于山上。 这些年,幼子的性情越发冷淡,就是陆太后,每年也只在她生辰时才能见儿子一面。 她心疼儿子,也想让他身边有个貌美温柔的女子照顾着,可京中的贵女,各个眼高气盛,景瑞虽为本朝唯一的亲王,皇上亲弟,身份高贵。 可皇帝这样子,谁都知道已经油尽灯枯,一旦皇帝有事,且不说将来的新皇能不能容得下他,就算留着他,一个失势的废王,谁家姑娘肯嫁过来? 陆太后这些年为儿子简直操碎了心,这才把身边的大丫头如月赐到他身边,想让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没成想倒助长了那丫头的野心。 前段时间她在瑞王府事发,被送了回来,陆太后知道她在儿子府中干的事后,当即震怒,把她打发到一个偏远庄子自生自灭。 也就是从如月口中,她才知道了杏儿。 这对陆太后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儿子性情冷淡,能有让他喜欢的女子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陆太后当即就派人去瑞王府打听了,回言果然说,杏儿极得儿子的宠爱,已经住在了瑞王主院,只要瑞王回府,两人必定同吃同住。 陆太后喜不自胜,当时就想把杏儿接过来一见,只是怕吓着人,才拖到了今日。 如今见到杏儿,见她是个乖巧柔和的性子,心下就越发喜欢了。 至于杏儿的身份低,若是往常,也只堪为儿子一个侍妾,可现在根本就不叫事儿! 她现在完全把杏儿当儿媳妇看待了,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命御膳房准备了许多精美吃食,下午又陪着她看戏。 陆太后说的最多的,就是轩辕景瑞小时候的事。 杏儿则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轩辕景瑞就是她幼时救过的陆承瑞,两人幼年时就有过那般深的交集,这让她一直像做梦似的。 原本还因为这段时间的事她心怀怨气,可渐渐的,听着陆太后述说他的过往,她才知道,虽然看似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可他从幼时起就如何艰难挣扎。 这些年若不是他一直蛰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重重宫墙内,他如何能活下来! 甚至连自己最亲的母亲,他都不能吐露半分,可他在这样的境况下,还是保住了她的父兄,并为了给他们脱罪,求来了免死金牌! 到最后,她心头的那点怨气不知不觉就散了,毕竟这段时日他虽然欺负了她,却也从来没做的过分,更没真正动她。 况且要说欺负,她小时候也没少折腾他,两人算是扯平了! 这样一想,心头的怒火怨气都散了,听陆太后絮叨的多了,心头对他还涌起一丝怜惜。 直到天色将晚,陆太后才依依不舍的让人把她送出宫门,临了还赏赐了她不少宝贝带回去。 回到瑞王府,府中早已灯火通明。 -- 第432页 软轿径直被抬到了墨翎轩院内,想到轩辕景瑞白天说的话,说晚上要和她细说,她的心口就怦怦怦急跳。 生怕他在家,又怕他不在…… 心头怀揣着一股复杂隐秘的感觉,然而踏进屋子里,看到四周空空如也,她骤然松了口气,下意识脱口道,“王爷呢?” 喜鹊替她接过大氅,闻言眼底露出一丝惊讶,这还是她家姑娘主动头一次问起瑞王。 她道,“听说还没回来,不过刚才遣了人过来,说让姑娘先吃饭……” 小厨房那边早就备好了饭,一碟碟精美的菜肴端上来,因为前几日杏儿说过不想铺张浪费,这些菜肴都是用小碗所盛,一碗不过巴掌大小,但架不住种量繁多,各各色香味俱全,看的人食指大动。 灵雀边摆饭,边忍不住道,“王爷对姑娘可真上心,听说姑娘吃不惯北方菜肴,特地从拾香楼请了位大厨,替姑娘做南边菜色……” 不用她说,杏儿也看的出轩辕景瑞对她极为用心,她口味清淡,吃不惯北方的重油重盐,这两日的菜,几乎都是南边的,清淡爽口。 还有这几道雪花蟹斗,碧萝虾仁,鲃肺汤,黄焖河鳗……都是她以前最爱吃的。 那时在轩辕景瑞受伤后,每天只能吃药和清淡的饮食,为了馋他,她没少在他面前念叨这些美味,没想到他都记得。 而且在这些菜后,还有一碟子油拌香芽。 这香芽是清水镇一种特有的野菜,清嫩爽口,杏儿最爱吃了,也不知道千里迢迢的,他是怎么找来的! 第371章 纠缠. 这顿饭,她吃的心事重重。 之前她排斥轩辕景瑞,压根没注意到他这些用心。 可现在看来,衣食住行,每一样他都安排的妥妥贴贴,光她身上穿的这件鲛纱裙,就是用一金一尺的鲛缎织成,穿在身上绵滑软糯,犹如小儿肌肤,何止千金难得! 还有这些吃食…… 若只是故人相逢也就罢了,可他竟对她生出了这般心思,再加上这段时日两人的纠缠…… 杏儿的心头就如绞了团乱麻。 因白日落了水,她身子格外困乏,晚上沐浴过后,灵雀拿了一盒膏药过来,笑道,“小姐,王爷说你身子受了寒,让奴婢把这个给你涂上。” 喜鹊道,“这是什么?” 灵雀笑道,“这可是好东西,例来是宫中娘娘们养身子用的,是用姜油和着十几种药材还有名贵香料制成,女子用来可以养护肌肤,调养身体,尤其像姑娘体质略寒,每月月事都会肚痛,若是用这个调养,最多两个月,姑娘就能调理过来,也难得王爷专门为姑娘要来这个……” 听她这么说,杏儿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心底暗恼,她每月肚子疼,他是怎么知道的? 喜鹊把盒子打开,一股香甜柔和的香味传了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生姜味,却并不难闻。 听到可以调养例假,杏儿也有些心动了,每月月事是她最难受的时候,肚子疼的厉害,每次都得喝那些又苦又涩的汤水,效果也不是很好,这个能止肚疼,她倒想试试了。 杏儿褪下衣衫,躺在床榻上,灵雀把帐帘都放下来,净过手后,挖了一点药膏在手心化开,开始给她沿着肩膀往下按摩揉捏。 她精通穴位,替她舒筋活血,姜本有生热的作用,背上暖乎乎的,加上鼻端浅淡的香气,杏儿直被按的昏昏欲睡。 灵雀看着自己现在服侍的主子,却有些失神。 床上的少女衣衫半褪,一片雪腻生香,美背纤细,露出两片薄薄的蝴蝶骨。 一头茂密的青丝蜿蜒而下,衬的肌肤比雪都要耀眼,胸前半圆娇俏玲珑,指尖下的肌肤柔软滑腻到极点,真真称得上是堆香砌雪,冰肌玉骨。 灵雀见过诸多美人,也没见过像杏儿这般美的浑然天成,她这才醒悟,为何冰冷不近人情的瑞王,会独独宠爱这个身份低微的裴三小姐。 好在主子越得宠,她们这些下人才越好过,本来以她的本事,被调来伺候一个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女子她还有些不甘心,此刻,她倒是真心盼着杏儿越来越好了。 灵雀的手法太舒服,没一会,杏儿就昏昏睡去。 灵雀犹豫了一下,想到王爷晚上会过来,并没替她穿衣服,只拉了一角锦被替她盖上,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是夜,杏儿正睡着,梦中似乎就感觉到了两道灼热视线,她悚然一惊,睁开眼睛就看到一道人影就坐在她床头。 杏儿头皮一炸,张嘴就差点尖叫出声,好在那人眼疾手快,迅速捂住了她的嘴,低沉清冽的声音响在耳边道,“别怕,是我!” 杏儿剧烈的喘息着,这大晚上的,吓死她了。 月光从窗户缝隙漏进来,她看清了眼前人,果然是轩辕景瑞。 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身上竟罕见的穿着一身夜行黑衣,眉眼疲倦,他身上似乎隐隐带着一股血腥味。 见到她坐起来,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了怀里,脸埋进她的脖颈里喟叹道,“杏儿,想死我……”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人却同时一僵。 杏儿的被子从身上滑落,两人这才发现,她竟然身无寸缕。 光裸的肌肤紧紧贴着他,察觉到身上传来的凉意,杏儿一低头,脑中“轰”的一声就炸了。 -- 第433页 浑身的血液都急速涌了上来,杏儿心口颤抖,眼睛发花,气的都快晕过去了。 她她她……怎么会没穿衣服就睡了? 她伸手就去扯旁边的被子,哪知他动作更快,往前一扑,就将她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柔软的躯体紧紧贴着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掌中尽是滑腻柔软,女孩子身上馥郁的香气冲鼻而来,他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这样的情况下没反应简直就不是男人! 轩辕景瑞不光是个正常男子,而且正当壮年,此时他只感觉胸口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像有什么在血液中点燃,燎原大火一瞬间就冲了上来。 他克制不住,炙热的唇瞬间落在她脖颈上,滑腻柔香的肌肤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控制不住的蜿蜒向下,在她薄薄的锁骨处,忍不住轻啃了一口。 杏儿吃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一声却像是火中泼油,火势轰然而上,烧的他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瞬间绷断。 炙热的唇急切的覆了过来,她的唇被迫张开,舌根被吸的生疼,身上的人就像一匹凶狠的狼,要将她扒皮拆骨吞入腹中。 杏儿害怕了,拼命挣扎,察觉到他的大掌在她身躯上游移,她再也忍不住,扬手就要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哪知还没抬起手,她的胳膊就被他攥住了,他压制住她,好在没有再继续动作,而是整个人埋在她脖颈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杏儿能感觉到身上他强健的躯体轻颤,似乎在极力克制身体里的凶焰。 过了好一阵,他才平息下来,懒懒伏在她身上轻笑道,“你故意脱成这样,是不是在等我回来?” 黑暗中,他一双眸子灼灼逼人,然而声音低沉暗哑,似乎带着未褪的欲望。 杏儿脑中嗡的一声,所有的羞愤都涌了上来,恨不得挥手再给他一巴掌。 这个无耻之徒,谁会穿成这样等他! 再说,谁会半夜摸进姑娘的卧房! 她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骂道,“陆承瑞,你这个混……唔……”。 她话还没说完,唇又被堵住了。 这次不像刚才那般凶猛,若说刚才是疾风暴雨,那此时就是和风细雨,轻柔细碾,轻吮她唇瓣,耐心的撬开她的唇,勾缠着她一起共舞。 杏儿本来还满心抗拒,可此时男人太温柔了,她就像泡进了一汪温水里,被细致周到的照顾着,渐渐的连头脑都昏沉起来。 第372章 不舍 好半晌,男人才放开她。 杏儿气的身子都抖了,手捏着拳头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捏着她的手腕,暗夜中,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定定看向她道,“杏儿,我已向皇兄请旨,过些时日他就会为我们赐婚,你将是我唯一的王妃!我说过会娶你,不是玩笑话!” 男人的眸子灼灼而坚定,杏儿却一惊,整颗心都乱了。 白日他是说过这些,可她并没当真。 她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之女,怎么可能当他的正妃? 大胤朝有规定,王族妻眷,皆出自选秀,而有资格参选的,皆是四品官员以上家的女儿,若为他正妃,怕只有一品公卿之家出身才行。 就像齐家,齐莺过不久就会参加选秀,齐大爷已经升任四品副骁卫将军,负责京都外围守卫,算得上是手握实权,但也不过只敢给女儿谋个瑞王侧妃的位置。 轩辕景瑞是王爷,将来除了正妃,还会有两位出身显赫的侧妃,这是祖制,并不是他愿不愿意就能违背的! 就算他和皇上求了情,勉强提了她的身份嫁给他,但想到将来还要和另外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她是疯了才把自己陷到皇家这滩烂泥坑里! 这样一想,刚刚还惊跳的心头就像被泼了盆冷水,立时冷了下来。 她垂下眼睫,声音都冷了下来道,“谁说要嫁给你了?王爷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记得我第一天就和你说过,你若是贪恋这副身子,尽管拿去,但要我嫁给你,决无可能!” 她口气坚决,说着就放松了身子,大有一副他随便来的样子! 说也奇怪,之前当他是瑞王,她处处提心吊胆,见到他心尖都抖,全是害怕。 可此时知道他是陆承瑞,她心头的那点惧怕尽去,也不怕触怒他,似乎心里笃定,就算她怎么样,他也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说话也无所顾忌起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 果然,轩辕景瑞听了并不生气,反而一只手捏上了她的脸颊道,“你再说一次,你为什么不嫁?” “就不……唔……” 她说着,脸蛋被他用力一扯,说话声音都变了音。 她的脸蛋娇嫩滑腻,被他这样捏着,就像个软包子,他大概觉得好玩,捏捏扯扯,跟揉捏面团似的。 杏儿气的伸手打他,他捏住她的鼻尖道,“这个不行!至少说个好些的理由!” 杏儿咬牙道,“我不喜欢你!” 她气的头脑发晕,这人也太霸道了,两人相识也没几天,他还一直隐瞒身份欺负她,她能喜欢上他才有鬼! 况且他强买强卖上来就让她嫁给他,他当自己是谁?跟那些看见权势就要扒上来的女人一样? 杏儿心底冷然,然而却被轩辕景瑞一句话就破了功,“这个不重要……” -- 第434页 他说着,笑吟吟就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不喜欢?明明那个时候,某人看见我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成天嚷着救命之恩让我以身相报,如今本王践行承诺,以身报答,你怎么可以不认?” 他一只手指缠着她鬓边发丝,暧昧的气息就像轻吐进了她耳窝里,撩的她一个激灵,同时一些旧事也突兀的涌上了脑子。 她突然想了起来,当年救了少年时,被他容色所惑,是开玩笑的说过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还胆大包天的调戏过他。 现在一想,她脸都要绿了,当时年幼无知的戏耍之言,她哪里想过有一天会真的成真? 轩辕景瑞亲昵的蹭她的脸颊道,“以前那么喜欢,以后多处处,也自然会喜欢上……” 杏儿被他蹭的头皮发麻,眼见他不打算放过自己,瞬间一咬牙,扔出自己的杀手锏。 “我早说过,我有心上人……唔……”她一声尖叫。 却是那混蛋猝不及防就在她胸前捏了一把,轩辕景瑞笑吟吟凑过来道,“你都这样了,不嫁我嫁谁?再说你的心上人还愿意娶你么?” 他语带揶揄,杏儿都快气哭了,然而他下一句话,就让她漫天的怒火止息。 “杏儿,明日,我就能将你爹和兄长带出来,晚间我先送你们出城!现在局势纷乱,城内不安全,你先和岳丈他们去外头住一段时间,我都安排好了,等来日时局势稳定下来,我再接你们回来,让岳丈和兄长官复原职!” 听到父亲和哥哥明日就能回来,杏儿一愣,紧接着一股狂喜就涌了上来。 激动之下,她的眼睛都带了些泪光,急切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明日你就收拾东西,晚上我就送你们出城……” 等听清他说了什么,杏儿整个人都惊呆了,她没想到明日不光父亲和兄长能回来,而且她也能离开这里?不用再跟他纠缠? 心头怦怦怦狂跳,惊喜之下,连刚刚被他轻薄的事她也忘了,抬头问道,“爹和我哥什么时候能出来?对了,他们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给他们带些什么?” 她一迭声的问话,想到父亲他们身在诏狱,这段时间说不定受了什么罪,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轩辕景瑞揉揉她头发笑道,“不用,他们没事……” “对了,他们用不用那块牌子?” 杏儿想起那道免死金牌,既然父兄要脱罪,想来少不了那个,她爬起来就朝枕下摸。 自从那天差点丢了后,她几乎把这块牌子贴身带着。 哪知道轩辕景瑞伸手就把她的胳膊拢了回来,他扯过旁边被子随手把她一裹,拢进怀里道,“什么都不用,快睡吧!” 杏儿还想说什么,然而一转头,就望进了一双漆黑幽邃的眸子。 他定定看着她,眼睛里满满都是不舍。 杏儿心跳忽然一滞,她忽然想到,他说的是,明天……连她一起送走? 说等时局稳定再接她回来,可现在这里这么乱,皇帝那个样子,恭王和端王之争一触即发,他这次送走她,也意味着两人要很久都见不到面了。 杏儿原本满心欢喜,可现在面对这双眸子,心头蓦地多了一丝不自在。 第373章 谋空 轩辕景瑞笑了笑,伸手合上她的眼帘道,“行了,睡吧!” 她纤密的睫毛划过他的掌心,下一瞬,他长手长脚就缠了上来,竟把她连人带被整个都抱进了怀里。 杏儿挣了挣,本来能推开他,可不知是出于他为她救出父兄的感激,还是下意识对那双盛满不舍的眼睛心软,她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动弹,就任由男人这样抱着她睡去。 静谧的月光洒下来,这是她头一次和他同床共枕,杏儿转头,就能看到男人一张俊脸,棱角分明,就像是上天精心描画勾勒。 她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他平稳的呼吸传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慢慢阖上眼睛,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恭王府。 呜咽的哭声从房中一直传来,恭王妃倪沐椀被妹妹哭的头疼,忍不住揉着额头道,“行了,你别哭了,不就是这么点子事?就算皇上不答应,你姐夫不也说了,总会想办法让你嫁给景瑞……” 倪明霞一抬头,面容十分狼狈,不光往日娇艳的面颊上有几道伤痕,两只眼睛更是哭的红肿,哽咽着道,“那怎么能一样?例来皇子正妃,都是宫里赐下,那个狗皇帝现在当场否了我,传出去我都要被人笑死了!就算姐夫为我筹谋,也不过是个侧妃的位置,我才不要当什么侧妃……” 倪明霞说着又哭了起来,她觉得今日真是倒霉极了。 本来是随着恭王和恭王妃去宫里求旨,以她的身份,这京里能配的起她的,也就是轩辕景瑞了。 而且她心慕轩辕景瑞已久,并不嫌弃他腿残,况且她嫁进瑞王府,也是恭王允诺的。 恭端两王相争,两人势均力敌,拼的你死我活,但也怕被旁人得了渔翁之利。 瑞王身为最小的皇子,虽然腿残,但两人也不放心,现在既然没法动他,就派个人过去监视他也好,这个人选还有什么比嫁过去的倪明霞最合适! 所以恭王带着妻妹去宫里求旨,本以为皇帝早就被丹药毒坏了脑子,任他予取予求,哪成想,他刚一说出来,竟然被皇帝给拒了。 -- 第435页 皇帝是怎么说的? “选秀在即,小五孤身多年,朕和太后都想让他选个可心的,倪家二女听说性子骄横跋扈,不是小五良配!况且论身世的话,赵太傅的孙女,丞相家嫡三小姐都排在她之前,哪有不选珠玉反选颗鱼目的道理!你还是退下吧,等到选秀,让小五自己选罢!” 听完皇帝的话,倪明霞简直像闻晴天霹雳! 皇帝这是什么话?说她骄横跋扈,不是瑞王良配? 这话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之前恭王妃和她信誓旦旦的,说此一去就能讨得旨意,她得意之下,忍不住向外头放出风声。 此次选秀,待选的女子不少,诚如皇帝所说,身份高贵的除了她外,还有丞相嫡女,太傅孙女,还有大将军家的女儿…… 她的身份本就不是最拔尖的,也就是仗着恭王的势,他们以为这份婚事手到擒来! 不光是她,连恭王轩辕景肃也十分惊讶。 没人比他更知道,皇帝常年服用丹药,身子早已油尽灯枯,往常他说什么皇帝都不闻不问直接下旨。 甚至可以说,他过来讨旨意也不过是走个面子。 可他没想到,皇帝此次的态度竟难得的强硬,一句话不说就将他反驳回来,更给倪明霞扣了个骄横跋扈的帽子,这是根本就断了她嫁进瑞王府的路! 从皇宫出来,倪明霞大受打击,甚至连她和杏儿打了一架的事都顾不上了。 她失魂落魄的,皇帝说她不合适,那至少现在,她想嫁给轩辕景瑞的心思是要落空了。 亏她还忍不住向那么多人炫耀过,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次回去后,一定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轩辕景瑞虽然是个残废王爷,但架不住他模样好啊,旁人不稀罕,她可稀罕的紧。 一旦成为瑞王正妃,不说身份高贵,而且他那样子,以后也不可能拈花惹草,那偌大的王府以后就是她说了算,日子还不定多舒坦呢。 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倪明霞从回来就开始哭,满心不甘。 见妹妹哭红的双眼,倪沐椀不耐道,“行了,就算嫁不了他,京中还有那么多世家公子,到时候挑一个好的,不比嫁给个残废强……” 她话音还没落,倪明霞就哭道,“不行!我就要嫁给他!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其他人怎么能和他比?再说了,是你跟我说瑞王有钱,他的封地是当年皇帝赐给他的最富庶之地,还有太后的宝库……这些难道你不想要了?” 听她说起这个,倪沐椀心头一动。 对啊,她当年一直陪伴在轩辕景瑞身边,深知太后有多宠爱这个小儿子。 因为轩辕景瑞幼时居于庙中,太后把他接回来,心怀愧疚,私库中的无数宝物流水似的送给他。 皇帝也心疼这个弟弟,直接给他封了浙州一带三座巨富之城为他的封地。 皇子成年后本来应该回封地去,可轩辕景瑞伤了腿,就长居京城,但那三城的收入却是直入他手中。 这么多年下来,轩辕景瑞怕是早已泼天巨富,相比他,其他几位王爷的封地则连贫瘠都算不上! 恭王和端王早就惦记着那块封地,但这么多年,皇帝如此他们都没把皇位抢下来,就是先皇时期的底子打的好。 先皇刻薄寡恩,为人疑心病重,但也不失为一代雄才霸主。 他开恩科,屯田积粮,重文重商,不光给朝廷提拔了一大批人才,还提高商人的地位,让天下贸易流通,开辟了大胤朝一代盛世。 而且他虽宠爱美人,但极重嫡庶,要不然也不会明明不喜欢陆太后,还把皇位传给了陆太后之子,当时只是三皇子的景昭帝。 恭王的母亲姚太妃是先帝最宠爱的美人,可到最后,他也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封王,被陆氏母子踩在脚底。 第374章 花用 这些陈年往事积压在轩辕景庆心底,已成为他最大的执念! 就冲父皇当年那般宠爱母妃,这皇位明明该是他的! 景昭帝和敢跟他抢皇位的端王轩辕景肃都该死! 只可惜先帝的底子打的太好,这些年尽管景昭帝迷上了道教,搞的朝廷一团糟,但先帝时期留下来许多重臣老臣,犹如定海神针般镇着整个朝堂,他们就算想翻也翻不起浪花来。 幸好多年筹谋,那些老臣也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外放的外放,暗杀的暗杀,恭端二王才能把朝堂权柄抢在手里。 倪沐椀想到这里,早已认定那皇位未来就是属于自家夫君的。 她耐心安慰妹妹,“你放心,瑞王妃的位置跑不了!就算皇帝不赐婚,可他还能撑几天?到时候只要这皇位……到时候让你姐夫亲自给你赐婚!” 倪明霞眼睛一亮,她和倪国公府一脉,早就认定将来的皇位非恭王莫属,如今听姐姐许诺,她自然转嗔为喜,抱着倪沐椀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姐姐和姐夫对我最好!不过,那个狗皇帝什么时候才会断命?到时候不光要姐夫给我赐婚,还要把裴蓁那个贱人打入宫奴坊,让她日日伺候那些贱奴,看她还敢跟我争!” 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说着,心里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怎么处置杏儿,她越惨她才越能出口气。 倪沐椀宠溺的揽着她道,“好,都依你,到时候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 第436页 倪明霞得意洋洋道,“那可不,到时候姐你可就成了皇后,看还有谁不长眼的敢得罪我!” 听到“皇后”的头衔,饶是倪沐椀,眼底也露出一丝激动。 她筹谋了这么多年,当初果断把轩辕景瑞踢了,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到时候她成了一国之母,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尊贵,那才是她扬眉吐气的一天! 姐妹俩畅享了一阵恭王登上皇位后的风光,直到夜深了,倪明霞揉着眼睛道,“姐,你快回去吧,姐夫该等急了吧……” 倪沐椀没说话,拍了拍妹妹从屋里出来。 回到她住的明薇院时,屋中空空荡荡,根本没人等她回来! 倪沐椀心头一刺,豁然问院中丫头道,“王爷呢?” 小丫鬟吓的噤若寒蝉道,“回,回主子,王爷在桃夫人那边歇下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话,倪沐椀一张娇艳夺目的脸瞬时扭曲,手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中,眼眸恨的就像要滴出血来! 最近恭王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狐媚子,生的千娇百媚,一生媚骨,恭王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往日里还会做个样子,初一十五会到她的院子,可最近,干脆日夜连人影都不见了! 倪沐椀气的把妆台上的一个青花瓷瓶“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心里暗暗发誓,“等我登上后位,这些小贱人……通通都要死!” 瑞王府。 杏儿一夜好眠,等早上醒来,身边已经空荡荡的没人了。 昨夜的记忆如流水般涌上来,她拥着锦被慢慢坐了起来。 想到昨夜轩辕景瑞向她说的,今天会救出她父兄,而且会送他们出城,她心头都有些恍惚。 他说的是真的吗? 心不在焉的洗漱完,用过早膳,小喜公公就送来一个匣子,说是主子命他亲自送来的。 “这是什么?”喜鹊好奇的接过。 匣子是不知是用什么制成,触手十分坚硬,而且极沉,喜鹊一接过,差点没坠的掉地上去,她忙用双手抱住,咕哝道,“什么东西,这么沉啊……” 小喜公公躬身道,“三姑娘,主子说给姑娘送些花用,这匣子用您随身戴的玉佩就能打开,今日晚间,主子会送您离开,您到时候只需要带些随身衣物就行。” 一听说轩辕景瑞真的会送自己离开,她的呼吸顿时急促了,忙不迭问道,“王爷真这么说?对了,他人呢?” 小喜公公道,“奴才不知,不过主子说了,让姑娘耐心等候。” 送走小喜公公,杏儿整个人都神不守舍起来。 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救出父兄,离开瑞王府,没成想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父兄无事让她整颗心都放下了,而且能这么快离开瑞王府,让她都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主仆俩回了屋子里,喜鹊把那匣子放在榻上,左看右看,奇怪道,“这也没有开口处啊,怎么打开?” 这匣子四四方方的,根本没有锁,只在正面雕着一朵牡丹花,枝叶俱全,美轮美奂。 杏儿出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这匣子,过来一看,手指无意间在那花上抚过,突然那花向后退去,露出一个牡丹形状的凹槽。 杏儿看到那凹槽才骤然明悟,从脖颈间把轩辕景瑞送她的那块玉佩拿下来,往里一放,果然,大小边缘正正契合。 怪不得小喜公公说让她拿随身玉佩打开呢。 玉佩一放进去,匣子就“咯噔”一声,原先看着一个整体的匣子突然从中间裂开了几道丝线,杏儿一掰就打开了。 等一看清里面东西,主仆俩都愣住了,喜鹊更是“哇”的一声,满眼不可置信。 匣子分为了三层。 第一层是铺设的满满当当一层的小金锞子,都打成小元宝的形状,底部刻着“福,禄,寿,喜”四字,看着精致可爱,粗略一数,足足有上百个了。 喜鹊激动的双眼放光,道,“这,这么多金子,这得多少钱啊!” 她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跟着杏儿打理过几年绣庄,手头每日也有大笔银钱进帐,可这金光灿灿,满眼成色上好的金子堆这么多在眼前,她还是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杏儿拿起一个踮了踮,一个也就一二两重,这么多下来,粗略估计也就上百两,折合银子也就一千多两,其实并不多。 而且这些小金锞造形精细,做成这么小巧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用来花用,倒像是那些豪富家族用来打赏人或是赠小辈的。 等打开第二层,喜鹊又是“哗”的一声。 若说第一层是那些小金锞,价值不高,第二层则满满的珠光宝气,晃的人眼睛都要花了。 第375章 离开. 第二层堆满了各色首饰,莹白圆润指肚大的珍珠,晶莹剔透的美玉,各色名贵的宝石,项链,步摇,钗环,手镯,还有红的像要滴血的玛瑙玉佩。 杏儿只粗粗看一眼,就知道这些首饰价值不菲,怕是随便拿出一样,价值都不在这千两银之下,更别提这满满一大匣子了! 这还不算什么,在两层之下,还有一层暗格,她一拉开,里面居然是一沓厚敦敦的银票。 面额最小的是千两,最大的是上万。 喜鹊一数,高兴的手舞足蹈,颤声道,“小姐,咱们要发了!” 光这叠银票就有数十万两了! -- 第437页 杏儿没想到轩辕景瑞竟会送来这么多钱,而且还说是给她花用的? 这她得花到几辈子去? 这么多的财物,喜鹊忙“啪嗒”一声合上,生怕被人看了去。 她一扣上,那牡丹花自动归复原位,将杏儿的玉佩“吐”了出来。 不说这匣中藏的钱,光这么精巧造诣的匣子怕也价值不菲。 而且这匣子材质坚硬,非金非铁,若没有杏儿这块玉佩,喜鹊用了十多种法子,甚至拿匕首来撬,都没把它打开。 喜鹊欣喜道,“小姐,有了这个,咱们以后就不用愁了……” 其实她们从裴府离开时,杏儿把自己积攒的几万两银票都带上了,就是为以防万一。 可没想到她连城都没出去,如今那钱都跟胡娘子在一起,偏偏她又不知道这段时间母亲怎么样了…… 如今轩辕景瑞竟给她准备了这么一大笔钱,让她再没有后顾之忧,脑中突然冒出他昨晚那双满是不舍的眼睛,她心头就像被什么东西攥住,有些闷闷的不畅。 喜鹊看到自家小姐发呆,兴高采烈道,“小姐,你怎么了?今晚我们就能离开了,要是能找到夫人他们就好了!” 杏儿回过神,想到能见到父亲哥哥,出了城说不定还能找到母亲,心头也高兴起来,把匣子收好,又把自己的衣裳和贴身之物都收好。 这一天,她几乎都是在焦灼不安中度过,不知道几次让喜鹊去府门口张望。 这大概是她头一次这么真心诚意的盼着轩辕景瑞回来。 哪知道一直等到日沉西落,再等到渐渐暮色四合,也没有见到轩辕景瑞的身影。 这下不光是她,连喜鹊都坐不住了,走来走去道,“小姐,瑞王不会是骗我们吧?不是说晚上就送我们走吗?” 杏儿一颗心也都吊了起来,因着担忧,主仆俩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转眼间就到了申时,外边早漆黑成一片,杏儿还抱着包裹坐在床上等着,然而一颗心早冷冰冰沉了下去。 喜鹊看自家小姐抱着包裹等了一天,十分心疼,过来劝道,“小姐,都这时候了,城门早就关了,说不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瑞王才没回来……” 其实喜鹊心里也十分气愤,觉得瑞王根本就是戏弄自家小姐,可看着杏儿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说,才尽说好话宽慰她。 “小姐,还是别等了,夜深了,先休息吧……” 她拿走了杏儿怀中的包裹,杏儿坐了一天,也有些困倦,就这么合衣躺在了床上。 只是她脑中乱糟糟的,明明说好今日就能走,还能见到父兄,可现在,所有的期盼都落空了,心头哪是失望两个字能形容的。 她盯着黑漆漆的帐子,心头纷乱,哪还能睡的着! 直到盯的眼睛发酸,黑暗中传来更鼓声,杏儿才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然而似乎刚刚合眼,她就感觉到有人在轻推她的身子,耳边喜鹊的声音急促的道,“小姐,小姐快醒醒。” 杏儿睁开眼睛,就看见喜鹊已经燃起了灯,两只眼睛晶亮却掩不住喜色的道,“小姐,快起来了,王爷派人来接我们,说现在送我们出城!” “什么?” 杏儿愣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心头陡然涌上狂喜。 喜鹊赶紧伺候她起身,幸好她睡时没脱衣裳,此时稍微收拾一下就能走了。 夜间风凉,喜鹊给她披上了一个大氅,自己抱着那沉甸甸的乌木匣子,让灵雀和红鸢提着杏儿的其他东西。 好在她们带的东西也不多,主仆几人从屋中出来,由小喜公公亲自来接,带着她们深一脚浅一脚,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后院。 穿过那院子后门,外间是一条偏僻小巷,外面早已备好了一辆马车。 因是低调出行,车旁只跟了四个侍卫,而领头的竟然是轩辕景瑞身边的大太监葛俊。 葛俊过来亲自扶她上马车,杏儿左看右看没见到轩辕景瑞,忍不住问道,“他呢?” 葛俊低声道,“王爷有要事,今夜无法赶回来,命奴才送小姐出城!” 他话音落下,杏儿没再说什么,直接上了马车,然而心口处却突然空落落的。 喜鹊和灵雀陪她一起上了车,红鸢功夫高,扮成了个男子模样,和其他侍卫一起骑马。 车轮骨碌碌碾过青石板,在这漆黑的暗夜里,悄无声息离开了瑞王府。 怕引人注目,只在车头点起一盏灯笼,晃晃悠悠昏黄的光线中,杏儿就看到那座巍峨华贵的府邸越来越远。 她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楚的滋味。 来时,她几乎是被半强迫着过来的,那时她刚遭大难,亲眼目睹父兄被抓,一朝家破,那一日对她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 她被官兵追捕,危急中幸好遇到轩辕景瑞,却被他逼迫着上了轿,被抬到了瑞王府。 当时,她几乎视这里为虎窝狼穴,把轩辕景瑞当成另一个见色起意的像礼王一般的无耻之徒!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完了,心里甚至怀着鱼死网破的悲愤心情,可没想到兜兜转转,峰回路转,他竟是故人,这一切不过是他为了保护自己做的戏罢了。 杏儿心头五味杂陈,觉得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如今父兄无事,她还能出去和母亲弟弟他们团聚,心头再无所求。 -- 第438页 可本应满心欢喜,再无牵挂的离开,为什么现在心底,总有道挥之不去的影子? 第376章 一家团聚. 马车辚辚,顺着青石板道一路往城门口走去。 先前刚下了阵雨,空气微微湿润,杏儿趴在车窗口,一路向外看着。 天色依旧漆黑一片,周围连绵的屋宇隐在黑暗中,只有前面一点灯火。 直到城门口,杏儿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底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 城门早已关闭,但显然轩辕景瑞早就安排好了,城门暗中打开,马车顺顺利利出来。 沿着大道行了一段路,就拐入了旁边一条山路,又走了一阵子,前面火光渐渐明亮起来。 喜鹊探头向外看去,蓦地高兴的握住杏儿的胳膊道,“小姐,是老爷他们!” 杏儿一惊,撩起帘子向外瞧,果然见前面一片小树林旁也停着一辆马车,影影绰绰有几个人执着火把。 当先的是两个身形高瘦的男子,裹着一袭大氅,正急切的向这边望来。 一眼瞧见最前面父亲那张熟悉的脸,杏儿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车子过去,不等停稳,她就迫不及待的从马车里跳下来,一头就向父亲怀中扎去,哭出声道,“爹!” 裴通抱住她,一时也老泪纵横,上上下下看着女儿好端端的,没受到什么伤害,他才长吁了一口气,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爹没事……” 杏儿隔着泪眼,又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哥哥,高兴的叫道,“哥!”。 裴鸿揉了她头发一把,道,“行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先上车,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一家人上了车,杏儿自然是跟着父兄一起,喜鹊和灵雀坐后面那辆。 一坐稳,杏儿就迫不及待的问父亲道,“爹 ,你们最近怎么样?在牢里有没有受苦?” 她想起传言中那般可怕的诏狱,一颗心又揪了起来,拉着裴通和裴鸿的袖子,上上下下想检查他们有没有受伤。 裴鸿揉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别找了,我和爹都没事!多亏了瑞王殿下,我和爹一点罪都没受过……” 不光没受罪,他们在牢里吃好喝好,这段时日养的脸色都极好。 他把在诏狱的事情说了一遍,杏儿又看到父兄果然脸色红润,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裴通父子都知道她被瑞王接进了府里,也曾怀疑过轩辕景瑞是看上了杏儿的美色,可后来见了轩辕景瑞本人,他目光清正,雄才大略,实在是个难得的雄主。 这样的人,根本不屑强迫女人做什么。 但话虽如此,到底也有些不放心,此时问起女儿。 杏儿心口复杂,她根本不想自己和轩辕景瑞的事情让父兄知道,况且严格说起来,他们也并没有发生什么。 虽说轩辕景瑞承诺过,会让皇帝赐婚,可想想皇帝那样子,这次轩辕景瑞这么急的把她送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她这话一说,裴通裴鸿都松了口气,心底更加认定了要效忠轩辕景瑞。 马车辚辚,第二日又行了小半天,在下午时分,停在了一座庄子跟前。 这庄子就在落霞山脚下,等到了门口,杏儿才知道,这就是先前裴鸿让她们去的那个小庄子,轩辕景瑞竟把他们送来了这里。 最重要的是,胡娘子她们也在。 一家人相见,瞬时又是一番悲喜。 那天裴家出事,杏儿被困在城中,胡娘子等看到城门关闭,又听说城里出了事,急的差点没晕过去。 还是齐家家仆坚持把她们送来了这里,这些时日,胡娘子日夜以泪洗面,担心着城里的丈夫和儿女。 好在现在他们都被送了出来,一家人团聚,胡娘子听说是瑞王相救,感激的当场就要给葛俊下跪。 唬的葛俊连忙避开,连连道,“这是裴大人的运道,况且裴大人父子是朝廷栋梁,我家王爷只是不想忠臣蒙冤,夫人的好福气都在后头呢……” 把裴家安顿好,他的任务也完成了,临走时特别向杏儿辞行,道,“姑娘尽管安心住在这里,王爷在这里也布置了一些人手,保护姑娘和裴大人一家的安全,主子还说,等京中事毕,立刻就亲自来接姑娘回去!” 他的态度无比恭敬,是直接把杏儿当成未来的女主子看待了。 轩辕景瑞安排的这么周到,杏儿心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她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小声道,“你,让他小心一些,若有危险,就……就提早出城!” 她虽然不知朝事,但那天见过皇帝,明显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怕是宫墙内已经不太平了,要不然轩辕景瑞也不会这么急急的把她送出来。 听到她关心自家主子,葛俊心头一喜,甚至有一种替自家主子终于熬出头的激动感。 他忙不迭应下,立即带着侍卫返京了。 他却不知道,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杏儿心头却再次起了疑云,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大总管有些面善,到底在哪儿见过? 她正苦苦思索,就听见屋中母亲叫她,转头应了一声,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一家人自此就在庄中住下。 这里紧靠着落霞山脉,山上就是华清寺,地方清静,景色优美。 周围不远处还有几个富贵人家的庄子,因华清寺是国寺,周围守卫也很森严,可以说地方清静又安全。 -- 第439页 一家人总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杏儿看到这个庄子的地点很好,既在山中无人打扰,又离京城不太远,骑快马大半日就能到,打探消息也方便。 她曾问过裴鸿,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个安全的地方,她可是知道,距离京郊不远,又是在国寺脚下,这片地方可算是寸土寸金了。 能在这里有庄子的都是达官贵人,公卿之家,裴鸿以一个小侍郎的身份,居然能买到这边的庄子,可以说是走了大运。 当时裴鸿正忙着搜集礼王兵器坊的证据,只是托了个可靠的家人让他在偏远地方买个庄子,哪想到居然就买到了这里。 兄妹俩都不傻,一合计,就知道这庄子也是人早早就为他们安排好的。 这个人,除了轩辕景瑞又可能是谁! 第377章 风起 转眼之间就进入了十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树木发黄的叶子一片片坠落,满川秋色。 裴家一家已经庄中住了大半个月了。 一家人现今团聚,都能平平安安的,胡娘子没有比这个更满足的了。 从知道裴家父子在京中的经历后,她就吓的连连合什,念叨着,“这可真是菩萨保佑,要是你们出了事,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她说着就连连抹泪,心头对轩辕景瑞感激无比,甚至还想在家中给瑞王立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杏儿吓了一跳,她和轩辕景瑞关系复杂,哪里能让母亲供奉! 她忙找了个借口阻止,“娘,瑞王身份敏感,若是让旁人看到家中供着他,恐会给家中招祸……” 胡娘子一愣,被她说的也有些怕了,但转念一想,又道,“那娘就不写他的名字,光写恩人两个字!他是咱家的大恩人,娘早晚在菩萨面前念诵他的名,给他积些功德……” 杏儿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她娘写了个“恩人”的牌子,和菩萨的牌位放在一起,日夜拜诵,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只但愿将来母亲听到她和轩辕景瑞的关系时,不会打死她! 十月初二,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整个庄子披红挂彩,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这沉寂的秋色带来一丝喜意。 今日是裴娇和孟子谦成亲的日子。 他们早在城里时就订了亲,前段时日,裴家父子遭了大难,胡娘子和裴娇打听到消息后,一时间天都快塌了。 带出来的仆从也跑了不少,好在还有齐家的几个家仆,胡娘子日日以泪洗面,裴娇惶惑无依,是孟家母子不离不弃,一直照顾着她们。 这些时日家里都是孟子谦撑着,他也从来没怕过若裴家真的出事,会不会连累自己,宽慰胡娘子,照顾裴娇,日夜相处间,两个小儿女的感情突飞猛进。 如今丈夫和儿女都平安归来,一家人团聚,胡娘子也不拖了,征得孟母的同意后,干脆就在庄子里给两人办了亲事。 虽然时间仓促,又是在外,一切从简,但一对新人满脸幸福,几个长辈也喜笑颜开,无比满足。 还有什么比历经大难后,一家人还能在一起更重要? 杏儿看着穿着一身火红新娘服饰,笑的一脸娇羞灿烂的裴娇也有些恍惚。 谁能想到,从小到大和她一直不对付,性格娇蛮任性的裴娇竟然就这么嫁了,而且还找到了孟子谦这么一个好丈夫! 她来替裴娇梳妆,看到镜子里裴娇一张幸福的脸,杏儿将一枚琉金衔珠翠羽孔雀七彩钗插在了她的头上。 这枚孔雀造型的金钗十分华贵流彩,七彩的尾羽铺陈在她鸦黑的发髻上,尾端都镶嵌了一颗指肚大的莹白珍珠。 流光溢彩的尾羽像洒了一层金粉,耀人眼目,前面的凤嘴衔了一串细小金珠,颤颤微微垂在裴娇额头,衬的她一张脸华贵逼人,整个人艳丽夺目到极点。 裴娇吃了一惊,激动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是什么?” 杏儿道,“给你的添妆!” 裴娇惊讶道,“这也太贵重了……”她晃晃脖子,看着金珠在额前颤动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般华贵精美的头饰,她在京中的万宝阁都没见过! 杏儿淡淡道,“怎么,不要?不要就还我!” 她伸手就去够她头上的钗子,裴娇忙抬手护住,蹭的一下就跳开嚷道,“谁说不要了,难得你这么大方一回,当然要了!” 她伸手护着钗子,似乎谁想来抢都不依,对着镜子左晃右晃照着臭美。 杏儿看到,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 她们小时关系不好,但长大后,尤其是从益州来京里这段路上,两人竟奇异般的变好。 究根到底是裴娇本性并不坏,尤其是在家中接二连三的遭难后,她帮着照顾母亲,管束幼弟,已经渐渐有了一个姐姐的样子。 裴娇从镜子里看到杏儿脸上的笑容。 她今日只穿着一身素衫,黑鸦鸦的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枚玉簪,看着整个人孤寂沉静了不少。 她撇了撇嘴,说了一句,“你啊你,也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咱们可差不多大,你可别变成个老姑娘还没人要……” 杏儿伸手过来拧她,两人闹成一团。 是夜,院中都是红通通的灯火。 杏儿立在窗子前,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色,即使不想承认,心头也沉甸甸压着一丝牵挂。 -- 第440页 他们离开这么久了,也不知京中形势怎样了…… 红鸢过来,手中捧着一个匣子,递给她道,“小姐,王爷让把这个送过来……” 杏儿心头一跳,打开,一抹灿然如火的红色差点点燃她的眼眸。 盒子里放着个七彩凤羽冠,流光溢彩,上面的红宝石灼灼如朝霞。 杏儿猛地把盒子扣上,急切问道,“谁送来的?他来了吗?” 红鸢摇摇头道,“主子并没过来,是派暗卫送过来的……” 杏儿怔怔半晌,心头到底忍不住涌起一丝失落。 分开这么久,她并不觉得有多想他,可那抹身影总是出现在她脑海中,还在临别那天,他那双漆黑又满是不舍的眸子,每当夜深人静就会在她眼前晃,挥之不去! 这个凤冠比起白日她送给裴娇那个,华贵了不知多少倍,难不成是知道她把他送的东西送出去,又补上一件? 这么说来,她做什么他岂不是都知道? 她忍不住问道,“王爷最近在做什么?” 红鸢摇头道,“不知……” 杏儿突然觉得意兴阑珊,把盒子扔给红鸢,径自回屋睡觉。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在落叶渐渐铺满整个山道,京城起了一股不小的骚乱。 起因是景昭帝在一次大朝会上,突然当众吐血,整个人当时就人事不知。 这件事立即震动了整个朝堂,要知道景昭帝这些年已渐渐不参于政事,只是大朝会每三月举行一次,乃是祖制,皇帝必须参加。 可没想到,皇帝当场吐血昏迷,这也就罢了,此后十数日,皇帝一直昏迷着,御医使尽手段也没能让皇帝醒过来。 这个消息传出来,群臣大哗。 第378章 窃国 清澜宫。 连绵朱红的宫墙中,一座九层白塔矗立在皇城中央,其后是一座巍峨华贵的道观。 皇城中出现道观本来就是奇怪的事,可此时,白塔周围香火袅袅,数百个青袍道士跪坐于地,闭目诵念药王真经。 观中烟气缭绕,大殿后是景昭帝日常居住的寝室,金色的帐幔垂下,隐隐绰绰能看到不少太医的身影。 一群大臣跪在殿前俱都正心急如焚,不时伴随着问询。 “皇上好些了吗?” “还没有,唉,经文念了这么久,皇上一点醒来的迹像都没有,这群道士到底顶不顶事……” “嘘,噤声,这可是皇上最信重的窦天师亲自主持的……” 轩辕景肃和轩辕景庆都跪在最前面,两人看似担忧,眼底却都是掩不住的亮色,甚至时不时对视一眼,眼底充满挑衅。 他们身后就是分属于各自阵营的大臣,也充满着一股暗流涌动的气息。 帐帘撩起,轩辕景瑞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跪在最前方的丞相李如海忙上前,焦急问道,“瑞王殿下,皇上怎么样了?” 轩辕景瑞摇摇头,目光沉沉,他这两日一直守在这里,看起来神色疲倦憔悴。 看到他的神色,群臣顿时骚动,有担忧的,有松一口气的,还有恭王端王身后的臣子,各自打着眉眼官司。 轩辕景瑞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眼里凝起一片冷色。 轩辕景肃和轩辕景庆站了起来,过来宽慰他道,“小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皇上是九五之尊,自有真神护佑,窦真人不是说最迟七天,皇上肯定能醒过来……” 对着两位兄长假惺惺的脸色,轩辕景瑞只装出一副黯然的模样道,“是,但愿皇兄吉人天相……” 轩辕景庆关切的道,“小五,你在这里守了几天了,身子也吃不消,太后那边还忧心着,你还是去陪着太后吧,皇上这边有我们守着……” 轩辕景肃也忙道,“对啊,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好,小五你还是多陪陪太后,这边有我们就行……” 看到两个哥哥如此积极赶他离开,轩辕景瑞也并不多说,被人推着回了太后寝宫。 只是一出道观,轩辕景瑞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脸上带着嘲讽。 他这两个哥哥现在已经是明晃晃毫不遮掩自己的野望了,皇帝只是昏迷,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想控制朝堂,连陆太后的慈安宫,他们也派了人把守,这是已经把皇位当成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而他们这么急切的守着皇兄,无非是想知道皇兄把继位诏书藏在了哪里! 景昭帝身子早已垮掉,自然为自己的身后事早做了安排,传位诏书也早已写下,只是目前没人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恭端二王早就把华清观和整个皇宫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拿到传位诏书。 他们现在只怕皇帝会一睡不醒,彻底撒手人寰,那这皇位就没那么容易落在手里了! 轩辕景瑞边走,脑中想着皇兄之前的安排,眼底像凝着一层浮冰,寒意刻骨。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景昭帝的身子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这些年,景昭帝大量服食丹药,身子早已被丹毒腐蚀的千疮百孔,哪怕后来他用尽了手段,甚至请来了药神谷有医神之称的薛神医,也只是给皇兄开了些养身药丸。 凭着这些药丸,景昭帝又拖延了半年多,可他早已到了极限,被丹药腐蚀的骨头酥软,筋脉早断,他知道皇兄每一时每一刻,都忍受着常人难以忍以想象的痛苦。 -- 第441页 想到害皇兄如此的罪魁祸首,轩辕景瑞眼底露出一抹猩红。 端王和恭王,二人早已狼子野心,大皇子轩辕景肃在当年先帝刚刚逝世时,就通过御膳房安插的暗桩,日日在景昭帝的饮食中下一味毒,被称为“福仙散”。 此物无色无味,甚至消溶于水都没有异味,根本无法测出,而且对人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害,只是极易让人上瘾,吃完后浑身轻飘飘,如坠进神仙美梦,是以被人称为“福仙散”。 此物从海外得来,大胤朝无人识得,当时先帝刚刚过世,景昭帝初登大位,又要忙着替先皇办丧事,又初初接手政事,一时手忙脚乱,每日只睡三二个时辰,疲惫之极。 福仙散就这样无声无息混入了景昭帝每日的饭菜中。 御厨极小心,每日下的分量极少,景昭帝吃完后感觉精神旺盛,对做饭食的御厨有了好感,连连打赏于他。 就这样,御厨一步步得到了重视,可很快,景昭帝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似乎离不开这个御厨做的饭食了,只要一日不吃,就头昏脑涨,浑身没劲。 景昭帝并不傻,很快就让人捉拿御厨,可等御龙卫过去,那御厨竟畏罪自尽了! 景昭帝知道自己着了道,当即震怒,将整个宫墙都翻出来彻查。 可随着御厨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就算天子一怒,伏尸无数,宫墙里的人几乎都换了个遍,也没有查出此毒来源。 最糟糕的是,景昭帝已经离不了这种特殊物质了,一日不服用,浑身就如无数虫噬,百爪挠心,最剧烈的时候浑身抽搐,涕泪横流,根本无法再做正常事。 御医来看,查出了福仙散的来源,却俱都摇头,说此物根本无法戒掉。 这成了皇宫中的第一桩丑闻,皇帝居然身染毒瘾! 这件事当然不会传出去,参与诊治的御医尽数被杀,皇帝的贴身内侍也被打死好几个,为了克制毒瘾发作,景昭帝想了无数办法,可都没有用。 为了掩盖毒瘾,从那个时候景昭帝就不敢再上朝了。 毒瘾一犯,他生不如死,派出去的暗卫找到了一个老道,自称是龙虎山真人,会神仙手段。 景昭帝这时已经被折磨的苦不堪言,病急乱投医,也不管老道是不是骗子,将他召到宫里来。 老道展示了一些“神仙技法”,例如在地中抛一粒种子,眨眼间就会生根发芽,长成等人高的大藤,开花结果。 又比如抛出一根绳子,有灵猴顺着绳子爬上去,眨眼不见。 第379章 诏书 这些种种,在轩辕景瑞看来不过就是江湖遮人眼的下三流技法而已,可在景昭帝当时,被惊为天人。 老道当场为景昭帝炼了一颗“金丹”,景昭帝服下,果然压制了他深入骨髓的毒瘾。 景昭帝犹如重生,对老道感激不已,当场封他为国师,此后,更将他当成活神仙供奉,在全国各地大兴土木,开辟了无数龙虎山的道观。 这老道就是现在皇帝最信重的窦真人。 只可惜,窦老道进献的金丹也只能压制毒瘾,无法根除,皇帝此后再也离不开金丹,从一日一服到一日两颗,再到三颗…… 经年累月下来,皇帝的身子就垮了,他却不知道,这窦老道却是恭王的人。 那金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能压制他的毒瘾,但里面有一味药,和本没什么杀伤力的福仙散配合,立时变成一味剧毒。 只是金丹中药的分量也少,日常察觉不出,只有经年累月服用,皇帝的身子一点点被毒塌,等症状显示出来的时候,已经神仙难救了。 这些都是后来轩辕景瑞查出来的,那时他年纪太小,哪里懂得这些朝堂之事,只是看着正当壮年的兄长,却被“病症”折磨的死去活来。 轩辕景昭二十四岁接手皇位,正当壮年,他胸有抱负,在当皇子时,就为人谦和,是几个皇子中才学最出众的。 他登基之后也善待兄弟,所以从来没想过端王和恭王会对他下手。 尽管被毒瘾折磨,他却励精图治,拖着虚弱的身子,常常折子都批到三更半夜。 他这般拼命,身子却损耗的愈快,到轩辕景瑞从清水镇回来,差点被害的废了一条腿,开始查这些事时,景昭帝已经开始吐血,再没精力维持朝堂平稳了。 轩辕景瑞察觉到暗流汹涌,开始顺着自己被害的线索一路暗中调查,才查出这桩惊天秘闻! 原来皇兄身体变成这样,居然是恭王和端王联手所害! 御厨是端王的人,受他所指将福仙散下在帝王饭食中,端王此举只为将景昭帝捏在手里,而这一切,都被恭王暗中所知。 恭王并没有举报端王,反而将错就错,找来窦老道炼制丹药,两下相加变成剧毒,只待景昭帝被毒死,这罪名就能扣在端王头上。 两人可谓是精心算计,毒蛇在前,豺狼在后,两人狼子野心,为了窃国,竟将他那么好的皇兄害到这般境地! 轩辕景瑞查出这一切,气的恨不得将端恭二王挫骨扬灰,只是彼时他太年少,朝中大权又被二王把持了不少,他根本无力对抗。 甚至为了他的安危,景昭帝才选择将他远送寺中。 想到这桩桩件件,早已酿成了血海深仇,轩辕景瑞眼底只剩下了血色。 -- 第442页 皇兄撑不住了也好,这么多年,他早已受够了折磨,他只盼皇兄能再撑一段时间,能看到他把那两个狗东西扒皮挖心,把他们的人头挂在皇兄的床头! 侍从推着轩辕景瑞往慈安宫走去,风吹起他的袍角,侍从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天气一下子冷了许多,不愧是快入冬了…… 景昭帝昏迷第十天,人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常年被丹毒侵蚀,他早已面无人相,就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头,看的十分骇人。 若不是还有些似有似无的气息,他几乎跟死人无异! 这样的皇帝,所有人都知道是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大臣们且不说,朝中快吵翻天的是恭端二党。 皇帝早已留下了继位诏书,却在第七天,被他的贴身大太监公布,皇上已将诏书置于落霞山祖宗皇陵,只待十一月初十,奉天大祭后,才能公布谁是下一任天子。 “奉天大祭?”群臣立时大哗。 自大胤开国以来,每年十一月初十,就是祭祀祖宗,拜祭天地的日子。 这是一年一度的皇家大祭,不光要将过去的功绩禀告天地祖宗,也要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天地神明保佑皇族长长久久。 如今景昭帝将传位诏书置于皇陵,等奉天大祭才传位,似乎也没错。 可恭端两王却傻了眼。 他们等了这么久,没想到却等来了这一手。 在奉天大祭上登临皇位,无异非常风光,可若他们是落选的那一个怎么办? 若在此之前公布,他们还能想想办法,可一旦在奉天大祭上公布天下,那就一点操作的余地都没有了! 两人想逼迫安良,可安良是个忠心的,死也不肯吐露皇帝传位给了谁,只说再逼迫自己,他宁愿自尽于皇帝身前! 如今所有大臣的目光都盯着皇帝,华清观又被守卫的滴水不漏,两人想对安良下手也没机会! 恭王和端王这段时间都疯了,自大胤自开国以来,祖宗规定,皇位继承者必是名正言顺,百官拥护,天下归心之人,这也导致了,端王和恭王不能提前动手。 若他们提前反叛,只能逼的百官拼死相护,天下臣民离心,更别提先帝还留下几个重臣,对大胤忠心耿耿,手中握有兵权。 这也是他们只能花这么多年,徐徐图之的原因! 没想到临最后,景昭帝居然留下这一手,两人恨的牙都要咬碎了。 按理说景昭帝被害成这样,他又没留下血脉,继任的天子只能是恭端两王其中一个。 毕竟礼王已成废人,瑞王残疾,早早就被排除在外。 可现在,两人都有继任的可能,也都有可能落选! 毕竟端王是大皇子,占了个长字,而恭王母妃是姚太贵妃,身份更高,朝堂众人也是难以确定。 恭王和端王在朝上相遇,两人的眼神都开始冒着火光,毕竟从多年前动手开始,两人就注定了对方是生死大敌! 如今到了最后一步,两方阵营几乎都按捺不住! 夜深了。 恭王府灯火长明,其中一个密室内,恭王焦灼的连连踱步,因为几日没睡,眼下多了两抹青黑,一向温文儒雅的脸色都多了几分阴沉。 手下幕僚集体劝道,“王爷,是时候动手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旦拖到奉天大典,诏书一出,百官归心,到时候就迟了呀!” 第380章 争斗. 朝中暗潮汹涌,无形的争斗愈演愈烈,恭王端王两方阵营已经发生好几起冲突。 两边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这个时候不把皇位定下来,一旦在奉天大祭上召告天下,那就迟了! 恭王和端王筹谋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在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可诏书在皇陵,皇陵那么大,谁知道到底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况且皇陵守卫森严,还有不少机关巧括,哪里是那么轻易能翻出来的! 恭王和端王这些日子急的头都要秃了,把景昭帝咒骂了一百遍! 外面风起波澜,太后的慈安宫却是一片宁静。 天气越来越冷,秋风瑟瑟,院中树木枝条一片稀疏,太后站在墙角的一株榕树前,看着片片坠落下来的叶子眼睛发红,抬手拭泪。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老宫人阿兰劝道,“太后娘娘,天凉了,咱们回去吧……” 陆太后不言不动,只是一直看着那棵树,眼神悲凄。 阿兰不敢再劝,看到轩辕景瑞转动轮椅过来,就像看到救命稻草,忙道,“王爷,您快劝劝太后吧,她这些时日吃不下睡不着,这样下去身子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轩辕景瑞抬手止住了她,来到母亲身边。 陆太后只披了件素黑色的披风,身形在这清薄的日头下,显的极为瘦弱单薄。 一看到她,陆太后脸上强行扯出了一抹笑,道,“瑞儿你看,这棵树就是你皇兄幼亲手种的,这么多年了,这树已经长的如此高大,可你皇兄……” 她说不下去了,心头大痛,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轩辕景瑞看着母亲,只短短这几日,母亲整个人就像苍老了一大半,原来的精神气都像抽没了,黑发间夹杂了不少银丝,终于有了几份老妪的影子。 轩辕景瑞无比心疼母亲,拍拍她的手道,“娘,天凉了,咱们回去吧。” -- 第443页 陆太后抹抹眼泪,又怕儿子担心,转身跟他一起回去。 落叶不断飘到母子俩身上,眼见往日美丽慈和的母亲身形都开始佝偻,轩辕景瑞手指紧紧捏住,顿了顿道,“娘,你还是跟儿子离开这吧,等过些时日,宫里太平了,儿子再接你回来……” 这段话这些时日母子俩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然而陆太后依然只是轻叹道,“娘老了,这宫里就是娘的家,娘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哥,倒是我儿,他们闹腾的这么厉害,你还是出去避避,娘让祈大人他们护着你走……” 陆太后细细摸着轩辕景瑞的脸颊,眼底满是不舍。 她手底还有几位忠直的老臣,其中大将军祈硕手中握有兵权,这也是恭王和端王不敢直接动她的原因。 虽说景昭帝受了这么多年折磨,她心底早有准备,但看到儿子到了最后一步,她还是舍不得离开。 轩辕景瑞沉默着,只说了一句,“娘不走,孩儿也不走!” 他当然不会在这关头离开,况且也不放心母亲孤身在这深宫里。 陆太后说服不了小儿子,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是默默把龙羽卫的兵权给了儿子。 龙羽卫是禁军护卫队,也是宫墙内太后身边最后的一部分力量。 轩辕景瑞没有推辞,只是晚上从慈安宫出来时,又安排了一队影卫护在了母亲身边。 十月十五日,恭端两边阵营的冲突终于一触即发。 兵部尚书之子罗强和左督卫大将军的幼子陈平起了冲突,罗强冲动之下,将陈平一刀捅死! 等尸首被抬回去后,左督卫大将军陈通当场就红了眼睛,拔刀带兵围困了罗府! 这下就跟起了个导火索,谁不知道罗家是恭王心腹,而左督卫大将军陈通则属于端王阵营! 陈通带兵直接围困兵部尚书府,罗家也十分不服,当即求救恭王,调来右翼营。 两方将士直接就混战起来,陈通杀红了眼,混战中砍死了罗家两个儿子,罗家立时疯了,带兵直接杀上了左督卫府。 也不知怎么的护卫京城的九营都被卷了进来,当天晚上,京中火光冲天,恭王和端王一直没露面,直杀的血流成河,尸体遍地。 这一夜对京中百姓来说简直就像噩梦,各各关门闭户,任由外头喊杀震天。 而大臣们也都龟缩在府,第二日起,都告了假,连朝堂都不敢去了,谁不知道恭王和端王昨夜已经是正式动手了,双方都杀红了眼,现在就看谁能压下谁了! 从第二日起,京城四门紧闭,却是恭王派人围住了整个四门,眼见要把端王的人马都困死在城中。 而端王也不甘示弱,除了京中的人手,一纸飞鸽传书,临近府县的军队都接到调令,开始日夜不停赶往京城。 十月二十,天气阴沉沉的,黑云压城城欲摧。 落霞山下山庄。 杏儿看着满天的阴云,心头也像压了块铅,沉甸甸的。 这些时日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让人惊惶不安,京城被关闭了,听说里面死了好些人! 端王和恭王已经杀红了眼,誓要把对方在奉天大典前干死,那些百姓连门都不敢出,现在只日日闭门窝在家中。 轩辕景瑞已经很久没送来消息了,之前隔几日,他还会差人要不送来些吃食,要不送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可自叛乱开始,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了。 想到宫里现在的状况,杏儿简直都不敢细想,虽说那两个叛王现在不知道他身体是健康的,可四城紧闭,他被困在里面也十分有危险。 杏儿揪着心,晚上就睡的不怎么踏实。 临到半夜,雨哗哗的下了起来,一片雨声中,她突然听到隔壁一阵骚乱,隐隐有马嘶鸣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听了一阵,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雨早就停了,天空青碧如洗。 看到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喜鹊道,“小姐,外面空气可好了,刚下过雨,外边山上肯定很多菌子,咱们要不去捡菌子吧?” 她也是看杏儿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宁,有意引她出去散散心。 第381章 巧遇 杏儿在家也没有事做,想了想,同意了。 主仆俩换了身利索的衣裳,各拎了一个小篮子。 杏儿过去问裴娇要不要去,却看到新婚的小两口正在腻歪。 隔着窗户,裴娇一脸娇羞的坐在梳妆台前,孟子谦正弯腰替她画眉。 裴娇依然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裙衫,头发却挽成了妇人式样。 孟子谦眉目依旧老成,却在画时手下一歪,故意画粗了些,裴娇冲铜镜里看了看,攥着小拳头捶他。 夫妻俩的笑声传了出来,杏儿也不用问了,和喜鹊拎着篮子默默走开。 她们从后院出了门,刚刚下过雨,山里的空气无比清新,竹叶上还往下滴着露水。 两人顺着一条羊肠小道上山,雨后山上的菌菇很多,两人边走边采。 喜鹊忍不住道,“小姐,二小姐和姑爷感情真好,要是小姐以后也能找个像孟姑爷这样体贴细心的姑爷就好了……” 她边说边觑着自家小姐。 她这样说也是想试探杏儿的心意,在瑞王府时,虽说自家小姐说是牺牲清白保下了老爷少爷。 可喜鹊后来看的清清楚楚,瑞王和小姐之间根本没发生什么,杏儿现在还清白之身。 -- 第444页 眼见杏儿这些时日心有挂碍,有时候还会问红鸢瑞王的消息,她心下暗惊,小姐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王爷了吧? 虽说对方身份尊贵,可到底是个残疾,哪里配得上自己小姐? 她并不知道轩辕景瑞残疾是假的,平日就有意无意的提醒杏儿,想岔开她的心思。 杏儿笑笑道,“那是二姐姐的福份,你以为良缘那么好碰?再说我现在可不想嫁人,就这么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多好……” 喜鹊歪着脑袋道,“也对,像孟姑爷这样好的人可不好碰,对了小姐,奴婢听说曹公子已经成亲了,娶的就是那个宋家大小姐……” “什么?” 杏儿刚一愣,就听到前面山林间传来一声惊呼,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尖锐的要划破天际,“救命~~” 伴随着一个丫头的哭喊声,“小姐,你撑一下……” 主仆俩对视了一眼,同时往出事的地方跑过去。 转过一道山弯,杏儿就看到前头是一片草坡,刚下过雨,大概是路太滑,有人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掉下去的是个红衣姑娘,如今正披头散发,双手死死拽住一把长草,半个身子趴在草坡上。 另一个像是她的丫头,正小心翼翼的蹲在草坡边,一手拽住几根树枝,正极力探出身子想去救那姑娘。 只是她胳膊短,哪里够的着,红衣女子挣扎起来,身子又往下滑了几尺,吓的哇哇大叫,那小丫头也哭了起来。 杏儿和喜鹊不再迟疑,都跑过来帮忙。 喜鹊拽住那丫头的手,杏儿又拉住了喜鹊,小心翼翼顺着草坡滑下去,冲那女子伸出手道,“快,拽住我!” 那女子闻言,手奋力向她伸来。 杏儿拽住了她,正要拉她上来,那女子一抬头,杏儿看的真切,杏眼薄唇,眉眼娇致,居然是倪家二小姐倪明霞! 倪明霞也看清是她,瞬时一呆。 杏儿此时已经拉住了她的手,然而还不等倪明霞借着她的力上来,她猛然将手一缩,顺便狠狠推了她一把。 倪明霞“啊”的一声尖叫,就像个轱辘似的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喜鹊和那个丫头都惊呆了,那丫头瞬时跳了起来,怒气冲冲道,“大胆!你竟敢推我家小姐!” 杏儿拍拍手站了起来,冲喜鹊道,“走吧,不用救了,是仇人!” 自那天倪明霞把免死金牌扔进了水里,杏儿简直恨死她了,怎么还可能好心救她! 左右这斜坡也不算太陡,跌不死人! 喜鹊看着自家小姐,嘴巴都合不拢了,她家小姐最是善良心软不过,也不知道底下那个女人做了什么,竟能让小姐对她这样! 但小姐不管,她自然更不会管闲事,主仆俩当即就从草坡上上来,拎起篮子头也不回就走了,气的那丫头在后头跺脚大骂,“喂,你们是什么人哪!看我家小姐上来不打死你们!” 杏儿主仆俩走远了,摔在坡底下的倪明霞整个人都懵了。 她没想到杏儿敢这样对她,她可是国公府嫡女,恭王妃之妹! 她躺在底下的草丛里,浑身被跌的骨头都像要碎了,脸颊也被草叶子划伤不伤,好在这斜波不陡,她又滚进了草从里,才没受什么大伤。 但饶是如此,她也好一阵子才缓过一口气,浑身都裹满了泥,连头发都糊满了泥水。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把杏儿扒皮吃肉的心都有了! 她一边恶狠狠咒骂杏儿,一边揪着坡上长草努力往上爬,上面的丫头也折了一根长树枝下来,主仆俩齐心协力,也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让倪明霞爬上来。 倪明霞爬上来,气的都快哭了,她不光身上裹满了泥,头上的钗环首饰都掉在了坡底下,连她娘送给她的最喜欢的玉镯子都摔碎了。 说起来她也是倒霉,京中出了事,昨天半夜,恭王把她和恭王妃还有其他女眷都送了出来。 怕端王的人知道她们在外面的地址,恭王特地让她们去了以前借着一个四品小官之手置办的庄子。 这里地处偏僻,庄子也小,根本不怕端王发现。 以前在倪国公府时,府中管束严格,倪明霞从来没出来玩过。 今天早看到天气不错,庄子后就能上山,野外翠竹摇摆,深秋季节,满山红红黄黄,景色明丽,她一时兴起,早饭过后带着小丫头出来踏青。 哪知山路太滑,她一个不小心就滑到了山坡底下,还碰见了裴蓁这个贱人! 倪明霞气的牙都咬碎了,再也没了什么踏青的心思,带着小丫头气呼呼的回来。 哪知道她们刚下来,就看到杏儿主仆的身影,远远的进了山脚下的一个小庄子。 而那小庄子竟和她们住的地方紧邻! 倪明霞眼神一凝,道,“她们怎么在这里?” 听说裴家父子下了大狱,裴蓁那个贱人不是在瑞王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382章 帝殒 她越想越狐疑,冲身后的丫头吩咐道,“去,给我打听打听那院子里住的什么人家,要谨慎一些,别被人发现,回来告诉我!” 小丫头应着,两人顺着另一条路回了庄子。 此时杏儿主仆也在说倪明霞。 喜鹊道,“小姐,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倪二小姐?” 刚才她站在上面,倪明霞蹭了一脸泥,居然一时没认出来。 -- 第445页 杏儿点点头,喜鹊顿时就火了,气冲冲道,“早知道是她,奴婢刚才就应该打死她!只是推她下去便宜她了!” 上次在恭王府,倪家姐妹算计自家,喜鹊早就把倪家姐妹记恨上了。 如今倪明霞出现在这里,她心头也生了疑,道,“不过她怎么在这里?” 她想了想,冲杏儿道,“小姐,我去打听打听!” 杏儿点点头,喜鹊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没到中午,喜鹊就回来了,气的脸色阴沉道,“真是晦气!小姐你不知道,恭王妃和倪家那一大家子,就住咱们隔壁的庄子里!” “恭王妃?” 杏儿惊讶了,现在京里打的热火朝天,恭王妃不应该在丈夫身边帮着夺位吗?怎么跑到这荒山僻岭? 喜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是昨晚上来的,昨天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京里跑出来的! 杏儿转念一想就知道肯定是恭王控制了城门,不然也没法半夜三更的把妻子和岳丈一家送出来! 不过由此可见,京中的情形现在着实凶险,恭王也没有把握一定会登位,这才把妻子女眷都送走。 喜鹊压低声音道,“小姐,刚才我偷瞧那庄子里头,看着恭王妃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他们一家现在对外说是外地来做生意的客商,因为京里进不去,所以在亲戚的庄子里歇脚,那庄子我也打听了,对外挂的就是个普通生意人的名字……” 杏儿点点头,这样一来,任谁也想不到,堂堂恭王府居然会藏在这边。 她叮嘱喜鹊道,“你跟家中下人都说一声,最近都不要随便出门。” 喜鹊笑道,“小姐,你放心吧,咱们都省得!” 其实裴家庄子中现在的人很少,胡娘子她们出来,只带了周嫂子几个信得过的下人,剩下的就是几个齐家忠心耿耿的老仆,裴家如今还犯着事,大家深居简出,根本不敢在外头露面。 中午用饭时,杏儿又叮嘱了父母一遍方才放心。 隔壁庄子里,倪明霞也把今早的事气冲冲的向姐姐说了,气的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裴蓁简直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哪都有她,她不是该在瑞王府吗!” 她也派了丫头去打探,可杏儿的庄子外,有轩辕景瑞派的护卫,她的人根本靠近不了,自然没打听出什么消息。 “裴蓁?” 恭王妃愣了一瞬就把心思抛开了,毕竟比起京中现在的夺位大业,她哪里还有心思关心旁的! 闻言只淡淡道,“大概是景瑞提前把她送出来了吧……” 想到轩辕景瑞对裴蓁如此用心,因为京里太凶险,还提前把她送出来,她心头就有些不舒服。 毕竟多年前,轩辕景瑞的这份心只用在她身上,不过想想丈夫即将到手的皇位大业,她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瞬间将这些杂念抛到脑后,反而还劝妹妹,“行了,你也别把心思成天都用到她身上,不过就是个低贱玩物,以她的身份,将来就算留在瑞王府也不过是个侍妾,你将来可是要做瑞王妃的人,犯不着跟这些低贱东西计较,也不怕拉低自己的身份! 还有啊,做正妃要大度,你看哪个王爷只娶一个的?祖制是一正妃加两个侧妃,你嫁给景瑞后,也不能太霸道,得给他身边留两个人,如此才是夫妻和美之道……” 倪沐椀絮絮叨叨向妹妹传授着做正妃之道,倪明霞撇嘴道,“我不!我就要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他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想到轩辕景瑞那张脸,她心动神摇,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道,“姐,反正到时候你就是皇后娘娘了,你给他下旨,让他只能娶我一个,他还能不听?” 听到皇后两个字,倪沐椀笑了,戳了下妹妹的额头道,“瞎说什么,这个话可不敢传出去……” 倪明霞笑道,“怕什么?那皇位现在早就板上定钉是姐夫的了!那个端王母妃位份那么低,皇上怎么可能把皇位留给他?况且姐姐你现在怀了身孕,姐夫怕你有事专程把你送出来,姐姐你怀的可是未来大胤的太子,你不是皇后,谁会是皇后?妹子以后只能请皇后娘娘多多照顾啦……” 她说着俏皮话,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倪沐椀被她喊的眉眼舒展,抚着小腹眉眼间尽是得色! 多年筹谋,一朝就要得偿心愿,她连神色都带了几分皇后的矜傲。 说来她也是命好,一直没有怀孕,没想到赶在这时候怀了身子,恭王得知后别提多高兴了,有了嫡子,支持他继承皇位的臣子又会多一些! 他认定这孩子是来给他带福气的,只是京中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生怕这个时候王妃出什么意外,才把她和岳家连夜送了出来。 不说倪沐椀如何做着皇后的美梦,京中的形势却是一日比一日紧张。 恭王端王已经撕破脸火拼,两方各有人手,只短短几日间就元气大伤! 恭王把持着提督九营,围住了四个城门,可禁卫军大统领是端王小舅子,端王的人手也不是吃素的,恭王想把端王一锅端也是做梦! 在双方都杀红了眼,半个京城都被掀翻时,十一月初十,景昭帝薨了。 恭王和端王正在朝阳门外火拼,就听到悠长的丧钟敲响,伴随着大太监悲怮的声音。 “皇帝殡天了~~~!” -- 第446页 “皇帝……殡天了~~” 四野俱静,所有正在火拼的将士刀枪都当啷落地,等恭王和端王急匆匆赶到皇帝寝殿时,身上的盔甲犹自带着血色。 看到景昭帝穿着寿衣,就像沉睡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果然再无声息,两人都有些恍惚。 皇帝……真的就这般死了? 第383章 灵堂 景昭帝已经苟延残喘了多久,两人做梦都想让他赶紧归天,真到了这一日,两人几乎压不住心底的狂喜。 只是望着旁边跟自己夺位的弟弟(哥哥),两人眼底都露出了狠色! 是夜。 全宫都飘起白幡,华清宫周围经声阵阵,景昭帝的尸身已经入殓,灵堂就布置在了华清宫正殿。 百官在外面哭灵,陆太后白天已经几次哭晕过去,被宫人扶去了偏殿休息。 灵堂中只有轩辕景瑞和恭王端王守着。 三人都已换上了孝服,恭王和端王装模作样抹着眼泪,轩辕景瑞跪在火盆前,熊熊燃烧的火苗映红了他面无表情的脸膛。 他漆黑的眉目像是酝着沉沉风雨,因为这段时日不吃不喝的守在皇帝身边,神色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恭王和端王端着一副好兄长的脸孔,上前劝道,“小五,节哀顺变,皇上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 “就是,小五,就算为了太后,你也要顾惜身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劝了一阵,亲手把轩辕景瑞扶到了轮椅上。 端王殷切的道,“小五,这里太呛了,你精神不太好,要不哥哥陪你出去走走?” 不等轩辕景瑞说话,端王就站在了他身后,亲自推着他的轮椅向外走去。 旁边恭王看到,眼底浮起一丝嘲讽。 当他不知道端王那个蠢货的心思?无非就是想从轩辕景瑞口中套出皇帝的传位诏书到底传给谁! 景昭帝最是爱重这个弟弟,最后时候,都是轩辕景瑞衣不解带的陪在他身边,所以除了景昭帝的贴身大太监安良,只有轩辕景瑞最可能知道继任皇位的是谁。 但恭王轻嗤一声,根本不在意,谁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性格倔强冷漠,想从他嘴里套话,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有这点功夫,还不如去问安良那个狗奴才! 他眼睛瞥向一旁,看着那道一直抹着泪给皇帝烧纸的苍老身影,眼底掠过一丝阴狠! 他就不信,撬不开一个太监的嘴! 殿外。 明月高悬,夜色寂寂,一出来,扑面的寒风就迎面而来。 已经进入了初冬,夜间实在是冻人,轩辕景肃刚打了一个哆嗦,就见轩辕景瑞的内侍已经替他披上了一袭狐皮大氅。 廊檐下的灯笼被风吹的不住晃悠,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一袭雪白狐皮大衣,衬的他眉目高华,清贵淡然。 虽是坐着,但他竟有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睥睨众生的威严贵气,让人忍不住就想磕头跪拜。 轩辕景肃一愣,在这一刻,似乎从这弟弟身上看到了一股天子霸气。 可很快,他就被冻的醒过神来,暗暗嘲笑自己真是傻了,就这残疾的弟弟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天子之气? 只有他,才是黄袍加身的真龙天子! 想到这里,他精神抖擞起来,对轩辕景瑞道,“小五,你让这些奴才退下,大哥跟你到那边说说话。” 轩辕景瑞制止了侍从跟随,端王亲自推着他,两人从后门出来,往不远处的御花园行去。 夜间的御花园格外宁静,前面是一片大湖,中间的廊桥上挂着无数灯笼,就像散落下人间的一条银河。 兄弟俩沿着廊桥走着,不比轩辕景瑞披着狐皮大氅,端王只穿着一身单薄孝服,被冻的直打哆嗦,却一边走,一边软下声音感叹道,“小五,咱们兄弟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刚回来的时候,特别喜欢到这边玩,那时皇上太忙没空带你,都是大哥陪着你玩,那时候你才到我腰这么高……” 他伸手想比划一下,奈何手伸出来都冻的直抖。 轩辕景瑞没做声,端王继续道,“后来你启蒙读书,都是大哥抽时间教你的,你年纪小,大哥说句不中听的,是把你当成亲儿子的在养,这宫里头,也就大哥最心疼你……” 然而他的感情牌还没打完,就被轩辕景瑞淡漠的声音打断,“若大哥是来问皇兄传位遗诏的,那就不用费心思了!” 端王还没开口,轩辕景瑞就淡淡道,“莫说我并不知道皇兄传位给何人,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大哥与其在我身上下功夫,还不如回去多穿件衣裳,免的冻坏了身子,参加不了后几日的奉天大祭!”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端王暗暗捏紧拳头,只是他犹自不甘,再次开口道,“小五,大哥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一件事,若将来真是哥哥身登大宝,我必不忘今日之……” 他话还没说完,轩辕景瑞已经不耐烦跟他再扯皮了,伸手在扶手上敲了敲。 一道黑影落下,是轩辕景瑞的影卫,二话不说推起轮椅就走,轩辕景瑞连头都没回,一个字都懒得再跟端王说。 端王望着主奴俩的背影,黑眸沉沉,狠狠一拂袖,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不过一个废人,也敢对他使脸色,等他登上皇位,看他怎么死! -- 第447页 他冻了半天,没问出一句有用的话,想了想,还是赶回了灵堂,决定从安良处下手! 灵堂内。 恭王早就盯上了安良,奈何安良一直守在皇帝灵柩前,外间就是百官,他此时也无法下手。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百官哭完灵各自出宫,偌大的华清宫只剩下了寥寥几个道士和侍卫。 安良站起来替灵前换蜡烛,他跪的久了,双腿早已麻木,站起身时一个踉跄,等再抬起头时,面前陡然被一道黑影罩住。 一只大掌伸过来,将他喉咙紧紧掐住。 安良早已年老体弱,瞬时无法呼吸,他拼命挣扎起来,然而掐住他的手掌就如铁铸,扼住他的脖子,竟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安良眼睛暴突,脸色发灰,直感觉到胸腔间的气息越来越少。 就在他险险晕过去时,那人猛地将他甩开。 老太监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捂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横流,抖着声音道,“恭,恭王殿下……” 轩辕景庆蹲在他身前,手中把玩着一个匕首,将刀刃贴向了老太监的脸颊,淡淡笑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若你肯老实说,本王就留你一命!” 第384章 忠宦 老太监垂下眼皮,脸色灰白,却抖着嘴唇道,“王爷要问的事,奴才实在不知,王爷就算杀了老奴,老奴也不……” 他话音未落,冰凉的匕首就贴着他苍老的面容划下,伴随着轩辕景庆冰凉的声音。 “你可想好了再说!听说你有个孙女,寄养在城西开豆腐坊的孙家……” 老太监痛叫一声,一块血淋淋的皮肉就被锋锐的匕首削了下来,他脸上鲜血淋漓,浑身因为疼痛剧烈颤抖着。 然而更刺激他的,显然是恭王这句话。 安良霍然抬头,一张苍老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颤抖着双唇一字一顿道,“恭王殿下,您,您不能这样……” 他苍老的眼中有泪流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他是宫中的首领大太监,伺候过两任帝王,甚至连几个王爷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在宫中十分有威望。 恭王轩辕景庆向来温文有礼,宫里宫外都有贤王之称,例来见到他也十分有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看大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种话! 恭王却笑了起来,用匕首拍着他的脸,压低嗓音道,“有什么不能的?你不过就是个死阉人,仗着父皇的势给了你几分脸面,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你今儿要是不说出来,我就先把你的皮肉一点点削下来,把你做成个人彘,再让你眼睁睁看着,你那刚满十六岁,生的跟朵娇花似的孙女被扔去军妓营,想必羽卫营的那些将士肯定会喜欢的紧……” 他一字字说着,往日温文儒雅的一张脸在灵堂烛火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扭曲的阴狠。 “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安良痛吼一声,猛地扑了上来。 然而恭王早有准备,站起身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力气竟大的出奇,一脚踹在安良的肚子上,老太后朝后滚倒在了景昭帝的棺木上,竟将棺材都撞的“砰”的一声,晃了三晃。 老太监跌在地,张口吐出一口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要被踢碎了。 外间有侍卫被惊动,连忙问恭王出了什么事。 恭王喝止住他们进来,冲外间道,“今晚我为皇上守灵,谁都不许过来打扰!” 侍卫不敢违背,再次退下。 安良好容易喘过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看向恭王,浑身哆嗦着道,“你,你竟敢、对皇上不敬……” 恭王哼笑一声,走过去又踢了棺材一脚,一脸阴毒道,“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没用的废物!占了这么长时间皇位,本王只嫌他死的太迟!” 一辈子忠心耿耿的老太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的瞪着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 恭王被他仇恨的眼神激怒,一把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拖了出来,不耐烦道,“老东西!你倒是说还是不说?你要是不识相,本王今晚就把你孙女扔过去!” 安良的喉骨都被他捏的咯咯作响,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老泪纵横,满脸灰败。 恭王往日里身子文弱,装的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可现在扼在他脖子间的手指就如铁铸,他根本连半分都反抗不了! 安良老泪涔涔,脸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口中喃喃道,“皇上传位的是……” 恭王心中急切,耳朵瞬时凑了过来道,“传位给了谁……”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猛然间,老太监暴起,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恭王眼眸一暗,挥手就将老太监打开,然而耳朵上撕裂的剧痛传来,老太监拼命之下,竟咬下了他半边耳朵。 恭王用手一摸,只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液,再看到地上被老太监吐出的半块肉块,恭王瞬间暴怒,正要用力朝着他踢下来,老太监却蓦地大笑了起来。 他口中满是血渍,配着半面披流下来的血,一张脸格外可怖! 他手指着恭王,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无君无父的小人!伪君子!皇上的诏书怎么可能传给你?你还想当天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轮不上你!哈哈哈……” 恭王一听,听感觉脑中嗡嗡作响。 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一听安良确认,传位诏书不是给他,还是让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愤恨不甘! -- 第448页 不是传位给他,那就是传给了…… 然而还不等他细问,一道人影就从门口冲了进来,抓着安良连声问道,“那这么说诏书是传给了本王?哈哈,我就知道,本王才是天命所归……” 这冲进来的人却是端王。 刚才他在外面找轩辕景瑞问话,没从轩辕景瑞口中套出什么,满心不甘,正盘算着朝安良下手,没成想恭王比他快了一步。 他回来时听侍卫说恭王正在给先帝守灵,心觉不妙,悄悄走进来,果然见到恭王正在逼问安良,他顺势藏在了一片布幔后,屏息听着。 等听安良说诏书不是传给恭王,他下辈子都不可能当皇帝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狂喜,冲了出来。 他只想从安良嘴中听到确切答案,然而一低头,那老太监竟推开他,纵身扑向了皇帝棺椁。 他一头磕在了棺材角上,一边喃喃道,“皇上,老奴来、来陪你了……”很快就没了气。 端王和恭王都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都是一愣。 然而端王已经确信诏书是传给自己的,站了起来,神清气爽,然而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轩辕景庆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端王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终于扬眉吐气的笑,看着轩辕景庆缺的半边耳朵,满脸嘲讽的道,“哈哈,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二,你算计这么多年,皇位还不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景庆打断道,“你真的相信皇位传给你了吗?” 端王挑着眉,道,“不然呢?皇子中只剩下了你我二人,刚才他可是骂你无君无父!还说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缘皇位!哈哈,再说,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拿什么来跟我争!” 轩辕景庆掉了半只耳朵,现在耳边血流如注,衬的他无比狼狈。 端王只看的无比快意,这段时日,两人相争,双方阵营死伤无数,早已对对方恨之入骨! 第385章 火海 先不说安良死时口口声声说皇位没有传给轩辕景庆,再一个,皇族规定,身有残疾者,不得继承皇位。 所以轩辕景瑞和前段时间被捏碎骨头的礼王才被早早排除在外! 如今轩辕景庆也被咬伤了耳朵,轩辕景肃只觉得是天助他也! 更何况恭王被骂无君无父,背上这样一个骂名,还怎么跟他争? 端王心头无比快意,被压抑多年的恨意尽数涌了出来,竟一步步走过来,伸手拍着轩辕景庆的脸颊道,“老二,你还是认命吧!枉你筹谋这么多年!我身为先帝的长子,这皇位早就该轮到我来坐了!若你识相,臣服于我,我……” 然而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端王不可置信的低头,就看到一把雪亮的匕首直直插进他的腹中。 端王脑中迟滞了一下,才感觉到腹部的剧痛排山倒海般涌上来。 他手指着轩辕景庆,满脸惊骇道,“你……你……” 轩辕景庆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抵在棺木上,一把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了他一刀,脸上狞笑道,“我怎么了?你接着说呀,让我臣服于你?……” 端王痛的浑身发抖,腿都已经站不住了,他张嘴想叫,可捂住他嘴的那只手力气大的出奇,他连挣动都无法动一下! 轩辕景庆抽出他腹部的刀,一刀一刀捅下去,边捅边在他腹中用力搅着,脸上笑道,“我亲爱的大哥,你说这皇位该传给你,可你也得有命坐啊……” 供桌上的烛火被风吹的晃了晃,轩辕景庆脸颊糊着半边血,脸孔阴狠扭曲,就像是个恶魔。 端王死死瞪着他,却没法发出一声,最终,他痛的浑身抽搐,轰然倒在地上。 至死,他都没闭上眼睛,而他的腹部处,衣袍和肚肠早已被搅烂,露出一个大洞,血流了满地。 外间寂静无声,轩辕景庆的动作十分小心,并没有惊动外头。 恐怕就连端王,都没想到自己竟死的如此轻易凄惨! 其实也是他大意了,骤然听闻皇位是传给自己的,狂喜激动之下竟孤身冲了进来。 当然也是他并没有防备轩辕景庆的原因,他并不知道轩辕景庆身上有功夫,兄弟俩从小争斗到大,甚至也打过架,在端王的心里,轩辕景庆只是个装模作样的小白脸! 他更没想到,轩辕景庆竟然会这么大胆,直接在灵堂杀了他! 做完这一切,轩辕景庆侧耳听了听外面,见外头没有动静,他抬头看着灵堂中央那巨华贵金碧辉煌的金丝楠木棺材,脸上俱是快意的冷笑道,“你不给本王皇位,本王自己就来拿!你们,都该死!” 他满脸狰狞,又与脸上的快意交织,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 怕被人尽快发现,轩辕景庆把端王和安良的尸体都拖过来,堆在棺材边。 景昭帝的棺木已经被合上了棺盖,盖因他常年被毒丸腐蚀,尸体不好看,太后早早就下令将棺盖钉上,算是给儿子最后的体面。 轩辕景庆出去找了一圈,在殿角找到一堆酒精和火油。 盖因华清宫是景昭帝请来的道士平日炼丹之所,少不了酒精和火油等物。 轩辕景庆大喜,把帐幔扯下来覆盖在棺材上,然后将酒精和火油尽数泼在棺材和两具尸身上。 火盆被扔了过来,轰的一声,整个殿中瞬时大亮,熊熊火光照亮了轩辕景庆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 -- 第449页 长春宫屋顶。 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在这里,望着远处熊熊燃起的火光。 熊熊火色几乎照亮了半边夜空,嘈杂的惊喊声,救火之声如潮水般传来。 葛俊看着远处几乎被完全烧着的华清宫,心头不胜唏嘘。 主子可是真狠呐,借恭王之手,将整个华清宫都烧着了,那边堆放了那么多火油烈酒,可以想见这一把火后,整个华清宫都将付之一炬! 不过也难怪,主子对坑害了先帝的华清宫和那帮道士可是早就恨之入骨了! 如果先帝不中毒,也不会被窦骗子那帮人一直把控,还终身服用毒药,如今只是一把火烧死他们,倒是便宜他们了! 他正想着,冷不丁就听到头顶上主子淡漠的声音,“皇陵那边都安顿好了?” 葛俊忙道,“回主子,都安排好了!皇上的棺椁已妥妥当当安置入皇陵。” 轩辕景瑞点了点头。 葛俊擦了把额头的汗,这两日他着实忙的不轻,也幸好轩辕景瑞这么多年布局,宫内早已遍布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就将先帝的棺椁运出宫,安置在皇陵。 想来也是,主子怎么可能真的任由先帝的尸身就这么被烧掉,华清宫的那具棺材是空的,不过是为了惑人眼目而已。 不过也可惜了安公公那条命,明明主子想让他出宫,早已为他安排好了后路,能安享晚年。 可先帝一死,他宁愿追随先帝而去,临走,还坑了端王一条命! 葛俊心头唏嘘,想到早早被主子安排好在外面生活的好好的安公公孙女,又忍不住一叹。 华清宫这场大火直直烧了一夜,虽然被发现的早,宫人侍卫极力抢救,但因为周围太多易燃之物,等火灭后,偌大的华清宫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宫人们也只来得及抢救下临近华清观的几个宫殿。 这一把大火,不光把整个道观烧没了,连观前的那座七层白塔也没逃过,被烧的只剩下了半截。 塔里的道士全部没逃过一劫,昨天白日他们还在给先帝做法事,夜里也不知道是太累了睡的太死还是怎么,近百的道士竟无一人逃出来! 但比起这巨大的人命伤亡,最让所有人震惊的是,不光先帝的棺木付之一炬,据说昨夜守灵的是恭王和端王。 殿内起火时,他们都太累了,正睡了过去,等火烧起来想逃出来已经晚了。 半夜只有恭王被火势惊醒,挣扎着逃了出来,端王和先帝贴身的大太监总管安公公却葬身火海! 恭王也被烧伤了,被侍卫扶了下去,半边脸都裹上了纱布,而端王和安公公,侍卫在皇帝的棺木前只找到了两滩人形灰烬! 早上,百官听闻匆匆赶来时,都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第386章 皇后 宫中这场火烧的百官俱惊。 最不可置信的显然是端王阵营。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家王爷就这么轻易死了!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在那两滩人形灰烬中,找到了端王的贴身玉佩,还有端王衣饰上的一些金珠。 金珠都是定式,每位王爷都不一样,接到消息的端王妃赶来看到,当场差点疯了,那玉佩还是昨日她亲手替端王戴上去的。 华清宫前哭声震天,满目疮痍,百官默默跪着,都知道这天变了。 本来还等着奉天大祭上出遗诏,才能确定下一任皇帝,没想到出了这事,现今先皇遗脉中,只剩下了恭王一个完好无缺的,由他来继任是板上定钉了! 最高兴的自然是恭王一党,若不是国丧期间不准欢庆奏乐,他们恨不得回家挂鞭炮庆祝一番。 人人兴高采烈,就连恭王也精神百倍,明明被烧伤了,脸上裹着纱布也日日到场,亲自收敛主持景昭帝和端王的身后事。 端王一死,争斗自然停止,虽说端王一脉都知道端王死的蹊跷,但也没人敢跳出来了,恭王继任已是事实,谁敢触新帝霉头! 恭王雷厉风行,立刻整顿巡城九营将士,四所城门重新大开,除了国丧期间不得饮酒作乐,其他一切照旧。 百姓们都喜极而泣,京中总算重新太平。 恭王接连颁发召令,已是十足十的帝王样子,但因为有先皇遗诏在,正式的接任大典还是得在奉天大祭上。 恭王意气风发,已经迫不及待入住了承天宫,说话之间以朕自居。 消失传到了城外庄子,喜鹊愤怒的道,“居然真被那个狗王爷当皇帝了,老天简直瞎了眼!” 杏儿一惊,慌忙看向四周。 好在是在屋子里,只有她们主仆私下说话,她沉着脸叮嘱喜鹊,“这话可不能再乱说,被人听见咱家又要惹祸!” 喜鹊沮丧道,“知道了,奴婢就是气不过!” 杏儿没说话,心头也像坠了一块铅,沉甸甸的,更夹杂着怀疑。 轩辕景瑞好端端的,隐藏了自己能走动是健康人的事实,明显是不会善罢甘休,但皇位为什么还是落到了恭王手里。 想到恭王那张伪君子的脸孔,她又恶心又担忧,若真是恭王上位,会放过裴家吗?,到时候不光父兄根本不可能官复原职,怕是她家都得再次被通缉! 相比起裴家忧心忡忡,隔壁庄子里却一片欢声笑语。 消息传来时,倪沐椀正在梳妆,高兴的手中的镜子差点摔在地上。 -- 第450页 倪明霞直接跑了进来,冲着姐姐直接喊道,“恭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 倪沐椀笑眯了眼,故意嗔道,“就你调皮!” 倪明霞快步过来,偎在姐姐身边撒娇道,“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这下姐姐放心了吧,怪不得早前母亲找人给姐姐算命,说姐姐是贵气东来,天生凰命呢!” 倪沐椀被妹妹捧的满心舒畅,笑盈盈的戳她额头道,“就你会说话!现在皇上还没登基,本宫哪能自称皇后?被外人听到岂不认为我轻狂?” 倪明霞笑道,“姐姐可是板上定钉的一国之母,这么喊哪里有错?谁敢乱说话我就割了她的舌头!你们说对不对?” 她转头问旁边伺候的下人。 倪沐椀的大丫鬟忙笑道,“娘娘,二姑娘说的对,您现在就是皇后的身份,奴婢们都正要给娘娘贺喜呢!” 她招呼着一屋子的丫鬟过来,都冲着倪沐椀盈盈下拜,齐声娇声道,“拜见皇后娘娘”。 倪沐椀心花怒放,笑道,“赏!每人多赏两月例钱,贺皇上登基之喜!” 她也不提让大家改口了,丫鬟们俱都欢呼雀跃。 等人都下去领赏,倪明霞对姐姐道,“对了姐,爹让我过来问一下,咱们要不要回京里去?” 恭王获胜,倪国公自然意气风发,迫不及待就要带着一家子回京。 倪沐椀犹豫了一下,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再等几日吧,本宫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服,还是再等些时候再回去……” 她这样一说,倪明霞自然紧张,连声问,“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倪沐椀笑道,“没事,只是头两个月,太医说不能在路上颠簸……” 倪明霞连连点头道,“那是,这山路这么难走,姐姐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养胎,反正也快奉天大祭了,到时候让礼官直接把皇后礼服送到这边,等参加完祭祀,你和姐夫再一起回去……” 倪沐椀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倪明霞立刻就把这事向父亲禀报,要知道倪沐椀肚中怀的有可能是未来太子,他们全家人都不敢怠慢。 看着妹妹风风火火的走了,倪沐椀脸上的笑却落了下来。 她这两日其实有些忧心,她这一胎怀相不好,总时不时出血,太医让她尽量躺在床上少走动。 她也担心孩子出问题,忍不住抚着肚子喃喃自语,“孩儿啊,你可要争口气……” 若这一胎能顺利产下一位太子,那她将来才算是稳了,想着,倪沐椀又笑了起来。 宫中。 自华清观大火后,陆太后就一病不起,慈安宫大门紧闭,无比冷清。 反倒是恭王生母,姚太贵妃的玉澜宫热闹非凡,那些官家内眷,勋贵夫人日日去玉澜宫请安讨好,直接将姚太贵妃当成了正经的太后。 玉澜宫花团锦簇,姚太贵妃还来慈安宫示了一次威,笑吟吟对陆太后道,“姐姐,庆儿后几日就要登基了,你拖着这样一副病秧秧的身子,到时候连奉天大祭都去不了,这可怎生是好?” 她之前是老皇帝的贵妃,生的娇艳非常,虽已年过四十,却保养的极好,打扮的犹如二八娇女。 而陆太后却躺在床上,一张脸色蜡黄,自大儿子死后,她伤心过度,头发也花白了一大半,看着十分憔悴。 姚贵太妃只看着,心头就无比舒爽。 她被陆太后压了一辈子,临到现在,终于能出口气了。 第387章 兵符 哪知陆太后却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咳了几声,只淡淡道,“哀家身子不适,到时候就不去了,奉天大祭上有你就行。” 姚贵太妃笑道,“这怎么能行?姐姐可是太后,到时候庆儿还要姐姐加冠的……” 陆太后摆摆手道,“你是他生母,自然由你来为他加冠。” 她这话一出,姚贵太妃险些没笑出声来,轩辕景庆要在大祭上继承皇位,到时候最重要的一项仪式,就是由长者替皇帝加戴冕旒。 只有太后才有资格替皇帝正冠,而陆太后现在让她去,显然是承认了她太后的身份。 姚贵太妃高兴的都快飘起来了,眼见陆太后说不了几句话就不停喘息,轩辕景瑞转动轮椅过来,沉声道,“太妃娘娘,我母后身子不适,您请回吧!” 他直接对姚贵太妃做了个请的手势,显然是往外撵人。 姚贵太妃脸上笑容一僵,以前她日日来慈安宫请安,伏低做小也就罢了,如今还没好好的炫耀扬眉吐气一把,如何肯甘心离开! 她身边的宫人立刻不阴不阳的道,“瑞王殿下,我们娘娘是看在太后病体沉重,说不定都没几日好活的日子上才来陪她说话,瑞王殿下可不要不知好歹……”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轩辕景瑞眼底冷意一闪,直接吐出两个字,“掌嘴!” 跟在他身边的葛俊上前一步,还不等那宫人反应过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他常年跟着轩辕景瑞在军中,手中的力气一个小宫人哪里受的了,立时横飞了出去,“噗”的吐出一大口血,血中夹着几粒牙齿。 葛俊冷笑道,“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敢对太后不敬,拖出去杖毙!” 殿外的侍卫立时把小宫人往外拖,小宫人都快吓尿了,杀猪般的大喊,“太妃娘娘,救命啊~~” -- 第451页 姚贵太妃都惊呆了,气的浑身发抖道,“你们敢!我看谁敢动他!” 轩辕景瑞淡淡笑道,“等哪日太妃真成了太后,再来慈安宫摆谱吧!” 他挥挥手,小宫人就被堵住了嘴拖了出去,还有两个侍卫进来,径直站在姚贵太妃跟前,躬身道,“太妃娘娘,请吧!” 姚贵太妃看轩辕景庆大有一副她不出去就将她押出去的架势,都惊呆了,等反应过来,一张娇艳的脸气的铁青,连连冷笑道,“好!好!你们够胆!本宫看你们能笑到什么时候!” 她怒气冲冲的走了,总不能真被侍卫赶出去,那才丢尽了脸! 等听到慈安宫在她身后轰然一声关上,她脸色一片狰狞。 内室。 陆太后叹了口气,看向儿子道,“你何苦这个时候招惹她,若是恭王找麻烦……” 轩辕景瑞冷笑道,“他找麻烦儿臣也不怕,她们敢诅咒母后,儿臣就敢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陆太后看着儿子道,“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轩辕景瑞看了母亲半晌,突然从轮椅上站起身,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跪在陆太后的床前,却浑身锋芒之气尽显,眼底锋锐逼人,腰背挺的笔直,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哪里还有半分孱腻虚弱的影子。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坚定的望向母亲道,“娘,你别担心,儿臣不会冲动,都到这一日了,儿臣保证,等奉天大祭过后,再让她后悔生了这根舌头!” 看着儿子满身戾气杀意的样子,陆太后渐渐红了眼眶,伸手摸着他的脸含泪道,“好,好!你大哥的仇就等着你报了!等把这些乱臣贼子杀了,你把他们的头都吊在皇陵,以慰你皇兄在天之灵!” 轩辕景瑞郑重应下。 陆太后是前几日才知道儿子的腿完好无损,大儿子殡天,她本来因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等看到小儿子无恙,她震惊之余,听轩辕景瑞详细说了景昭帝被害之事。 陆太后并不知道大儿子是被恭王端王联手害成这样,也以为是皇儿沉迷道术,吞服丹药害了自己。 听轩辕景瑞说完,陆太后一度被气到昏厥,等醒来后,她放声大哭,心痛到无法呼吸。 没想到她的皇儿,竟然忍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而为了保护她和弟弟,景昭帝一点风声都没露过,宁愿自己把所有扛下,只要太后和幼弟毫不知情,恭王和端王就不会对付他们。 陆太后大受打击之下,反而被激起了仇恨的火焰,那些害了她皇儿的人还没死,她怎么能倒下! 好在小儿子争气,这么多年暗中筹谋,只待收网的那一天! 只可惜恭王手中握有提督九营,又收编了端王手中的禁卫军,足足上万兵力,这才是轩辕景瑞暂时按兵不动的原因。 陆太后想到这里,急切问道,“瑞儿,奉天大祭你有把握吗?他们手中兵力不少,若是硬拼……” 轩辕景瑞一把握住了母亲的手,只说了一句,“母亲,你信我。” 陆太后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眸,心头渐渐镇定下来。 儿子远比她想象的要稳重能干的多,光这么多年,在宫中不动声色,小心蛰伏布置一切的心计,就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陆太后并不知道儿子的布局,想了想,将一面令牌从枕头下拿出来,塞给他道,“这个你拿去吧!这是镇国军的军令,非到亡国不可动用,你拿着,你舅舅会帮你的!” 轩辕景瑞拿着令牌,心头五味杂陈。 这是镇国军的军符,他的舅舅陆奕是当朝镇国候。 大胤开国时,就是由陆家辅佐着轩辕家打下的天下。 大胤先祖为感念陆家恩德,曾言天下共执,将陆家军封为镇国军,而且历代皇后只能从陆家出。 这才是陆家最后的底牌! 只可惜镇国军威风了不过两代,到轩辕景瑞的父亲时,皇帝忌惮陆家兵权,借由各种原由削落镇国军兵力。 到后来,威风赫赫的镇国军到现在的镇国候手中时,竟然已不足两千人。 这两千人平日驻扎在京郊,被称为国之杀器,非亡国不出的镇国军现在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第388章 来看 好在陆太后手中还有这股兵力,而且镇国军有自己的练兵方法,各各能以一敌百,悍不畏死,这才让恭王忌惮,不敢明着对景昭帝下手。 前几日,陆太后就要把这股兵力交给儿子,可轩辕景瑞担心母亲在宫中的安危,执意不收。 如今母亲再次把兵符递过来,轩辕景瑞知道自己不收,母亲不会安心,没再推辞,对母亲道,“好,娘,我会跟舅舅说的,宫里这边,我让葛俊守着你!” 玉澜宫中。 姚贵太妃也在跟儿子诉说陆太后母子的“罪行”,气的一张脸扭曲道,“他们竟然当着我的面就将小桂子打死,真是无法无天!也不看看现在的身份!真当她还是金尊玉贵的太后呢!皇儿,你明日就下一道旨,将那贱人剥夺太后身份,赶出慈安宫!以后就让她在冷宫了此残生,还有她那个残疾儿子,你想办法把他赶出去!对,就让他去看守皇陵,一辈子不得出来!” 轩辕景庆揉着额头道,“母妃,你先消消气,这旨意现在不能下,孩儿还没正式登上皇位,怎么下旨?再说她身后还有镇国候,现在闹上,镇国候那边怎么办?” -- 第452页 姚贵太妃瞬间暴跳如雷道,“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欺负本宫?” 轩辕景庆安抚道,“母妃,不用太急,等过两日,孩儿找个借口把镇国军收编,然后将镇国候撸个闲职,至于陆太后和那个残疾废物,就赶他们去皇陵给父皇守灵,让他们一辈子不得出来,那不就跟打入冷宫一样?” 姚贵太妃还有些不满,她是想把陆太后困在身边,好日日在她面前炫耀打压,人去了皇陵,她还怎么折磨她? 但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闹事的时机,只能把心头一口气狠狠咽下。 是夜。 轩辕景瑞服侍母亲睡下,从殿中出来。 时间已经初冬,天气骤冷,呼吸间口鼻处都有着浅浅的白气。 天际一弯冷月洒下,像是给这屋墙院宇,花圃草木都铺上了一层浅浅银霜。 葛俊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低声道,“主子,陈左率黑甲军已经行至遂河口,再有两日就能到达皇陵边!” 轩辕景淡淡道,“好,就让他们守在溢口。” 葛俊点头应下,默了默,又道,“主子,红鸢传来消息,说蓁儿小姐十分挂念主子,您要不要传些消息过去?” 轩辕景瑞望着空中明月,思念突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算起来,他和杏儿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这些时日他忙着宫里,很少往外传消息。 想到她走时,明明说的不喜欢他,却一步一回头,到了城门口,还遥遥回望过来的样子,他心头就像被什么狠狠攥住,突然再也忍受不了蚀骨的思念,回头对葛俊道,“赣南的香橙是不是送过来了?你去准备一筐!” 葛俊眼睛一亮,立刻应是,回去准备。 冷月如钩。 崇山峻岭间,一匹黑色的骏马如闪电般疾驰,扑面的寒风如刀,轩辕景瑞却恍然不觉。 只要一想到那个心心念念放在心口间的小丫头,他心口就燃起一团热意,骑马风驰电掣,恨不得立刻生上双翅飞到她身边。 杏儿可不知道有人在这样寒冷的黑夜中疾驰,只为来见自己。 山中庄子里,喜鹊“啪嗒”一声将窗子关上,将灌好的汤婆子放在杏儿床榻脚下。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尤其到了晚间,寒气如刀直往骨头缝里钻。 杏儿体弱,这庄子显然很久没人住了,里面准备的褥子不多,她担心弟弟年幼,怕他受寒,把房中的两床被褥都送去过去,自己只盖一层薄薄的丝棉被,一到半夜冻的手脚冰凉,半天都暖不过来。 喜鹊打了热水来给她烫脚,摸摸自家小姐的床榻,嘟囔道,“小姐,这样下去不行,明儿个奴婢还是回一趟城里吧,给你买几床褥子回来,要不买些炭也行……” 庄中没有木炭,都没法烧炉子。 杏儿呵着双手叹道,“不行!谁知道城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万一还有通缉令,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如今恭王上位,她不确定他还有没有通缉自家,但现在回去,总是太冒险了。 喜鹊嘟着嘴,又咕哝道,“怎么偏偏是那个坏家伙上位……”一边把杏儿的棉披风给她搭在被子上,这样好歹晚上能暖和一些。 杏儿洗完脚,忙不迭钻进了被子里。 她也不敢脱衣裳,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怀中抱着汤婆子。 饶是如此,也感觉到寒冷一阵阵往身体里钻,冻的她直打颤。 喜鹊看见,道,“小姐,要不奴婢和您一块睡吧?两个人挤在一起好歹暖一些……” 杏儿直接拒绝道,“不用,我不喜欢和人睡!” 喜鹊也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遂作罢,给她把被褥掖好,帐帘放下,方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关上屋门出去。 屋里实在太冷了,杏儿窝在被子里,好半天冻的睡不着,只好在脑子里数羊。 脑子里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但眼前浮现的偏偏是那个人的身影。 幼时的相遇,不久前的重逢,她没认出他来,那人却对她肆意欺负…… 想到他对她做的事,杏儿又觉得有些脸烫心跳,她拍了拍自己脸颊,翻了个身又有些气恼。 说好的不再想他的,但每到夜里,大脑就像有了自主意识,时不时就会冒出两人相处的片断。 明明那个人那么可恶,她应该是讨厌他的,但他不经意间对她的那些好,她也无法忘怀。 像是在瑞王府时,那些点滴精心的照顾,在宫中时,她落水,那人背着她一步步走回去。 说不担心是假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恭王准备继任皇位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杏儿烦恼的翻了个身,望着黑漆漆的帐顶,却不经意想起那人漆黑的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困倦,合上眼睛正要睡去,半梦半醒间,却听见院外似乎有人在说话。 杏儿先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有理会,然而过了几秒,院中隐隐约约像有男子说话声音。 杏儿悚然一惊,下意识脱口问道,“红鸢,你在和谁说话?” 第389章 体贴 庭院外,几乎在有人刚进来的一瞬,今夜值守的红鸢就已惊觉,然而刚准备出手,那人就转过脸来。 莹莹月光下,那张脸她看的分明,红鸢吃了一惊,慌忙跪下道,“主子!” -- 第453页 轩辕景瑞挥了挥手,看了看屋中道,“她睡下了?” 红鸢犹豫着道,“三小姐刚刚睡下,主子若有话,不若明天再……”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屋中杏儿问话的声音,红鸢迟疑了一下,正不知道该怎么答,轩辕景瑞冲她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只是和三小姐说一阵子话,并不会对她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红鸢松了口气,施了礼,再次退下。 杏儿听到外间没了声音,不知怎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坐了起来,趿着鞋下了床。 外面太冷,她从屏风上把搭着的外氅扯下来披上,正要走到窗前去看,窗户猛然大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伴着一股冷气跳了进来。 杏儿眼睛惊骇的睁大,刚想张口喊叫,就听到那人低沉的嗓音,“杏儿,是我!” 杏儿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快步走过来,结实强健的臂膀一伸,就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 熟悉的冬松香味立时潮水般的将她包围,杏儿脑中一片空白,做梦都没想到,这人会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轩辕景瑞终于抱到了人,原先还空落落的心脏像是立时被填的满满的,忍不住将人抱了又抱,还低头去蹭怀中女孩儿柔嫩的脸颊,低沉清冽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诱哄,“想我了吗?” 他脸上细密的胡茬扎的她有些痒痒,杏儿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本能的去推他道,“你,你怎么来了?” 轩辕景瑞没再强硬的抱着人,反而顺势松开,回身把窗户关上,又走回来道,“想你了,就过来看看。” 他的话说的温柔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像丝绒般划过耳膜,杏儿的脸瞬时热了,还没回过神来,他就伸手过来牵她的手,却瞬时一顿道,“怎么这么冷?” 杏儿衣着单薄,手脚早就冰凉,轩辕景瑞不由分说就把身上的大氅裹在了她身上,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一低头,又看见她赤着脚丫,轩辕景瑞眉头皱了皱,干脆把那两只冻的像冰块似的雪白小脚握在了手里,用手心替她暖着。 杏儿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幸好黑暗中对面的人看不清楚,但这也太让人羞赫了。 杏儿使劲往回缩脚,气的瞪他道,“你快走!你来做什么?” 轩辕景瑞也不管她推他,双手将她的脚掌包裹,沿着她的脚踝细细揉搓推拿。 她的脚冰凉如玉,连带着半只小腿都是冰凉的,他根本不避讳,搓热了脚掌后,大手沿着她小腿肚就摸了进去,沿着冰凉滑腻的小腿肌肤一点点揉搓。 杏儿的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把这个肆无忌惮的家伙打死!一来就对她做这种事! 她想缩回腿,又想蹬开他,但男人的手掌牢牢抓着她,犹如铁铸,她哪里挣的动! 只能由着他就这么揉搓,直到一只搓热了,他塞进被子里,又拿起了另外一只。 从脚部一直搓到膝盖处,男人的掌心无比温热,就像蕴着个小太阳,粗糙的指茧摩擦着她柔滑的肌肤,他精通穴道,替她揉按间,一阵难耐的酥麻痒意从腿部传来,杏儿舒服的差点没呻.吟出声。 她死死咬住嘴唇,脸都涨红了,想着自己可真是没出息,要是被外头听见她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以后她也别做人了! 像是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在胡思乱想什么,轩辕景瑞和她说起话来。 并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她再忍耐几日,过了奉天大祭就可以接她回京。 杏儿想到恭王,心头一惊,拉住他的袖子道,“对了,这些时日你没事吧?他,他在宫中有没有找你麻烦?” 轩辕景瑞看到她搭在他胳膊上的几根莹白手指,蓦地笑了,黑眸觑着她道,“你担心我?” 刚刚还瞪着他,一副恨不得赶他走的样子呢! 杏儿都提心吊胆这么久了,看他还能笑的出来,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她垂下眼睫毛,想了想道,“我哥……回京里去打探,说恭王把宫内外都把持了,现在所有人都说他要当皇帝,你若是在宫里不安全,就早做打算。” 按理说这些话轮不着她说,他既能在宫中装残疾蛰伏这么久,想必心中也有成算,她不想参合进什么皇权争斗,但他到底为她家做了这么多,于情于理她都该提醒一句。 轩辕景瑞笑笑道,“你放心,我知道。” 他将她两条腿塞进了被子里,被他揉搓了一阵,她腿部发热,果然舒服了许多。 杏儿以为说完话他就该走了,哪知道这人一侧身,竟然脱靴子上了床。 他撩起被子就和她躺在了一起,杏儿吓了一跳,瞬时往外推搡他道,“你干什么?你快走……” 轩辕景瑞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整个人就靠了过来,脸颊埋进她脖颈间蹭了蹭,声音带着疲倦道,“杏儿,我就在这里休息一阵子,这段时日恭王一直派人盯着我和母后,我有很长时间没休息了,又奔波了大半夜,实在撑不住了,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天不亮我就会离开……” 杏儿一转头,就看到了他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月光下,他一张俊美的脸颊苍白消瘦,也不知道多久没休息好了,两眼下两抹青黑,连眉间都有道深深褶痕。 他静静阖上眼睛,两排浓黑的睫毛垂了下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把自己累成了这个样子。 -- 第454页 杏儿心头骤然软了下来,没有再往外赶他,还往里挪了挪身子,给他空出了一片地方。 轩辕景瑞没有睁眼,只是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了怀里,而且他腿还搭在她身上,几乎将她整个嵌进了身体里。 这是极其亲密的姿式了,杏儿先前还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察觉到了这样的好处。 第390章 祭天 男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小火炉,煨的她浑身滚烫,她窝在他怀中,再也不冷了。 杏儿先前还浑身紧绷着,生怕他做什么,但耳畔是他平稳的呼吸,全身被包裹着,身上暖洋洋的,眼皮也不知不觉困倦起来。 在她呼吸变轻缓时,明明跟她承诺过什么都不做的人却睁开了眼睛,凑过来,飞快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杏儿其实还没睡着,心口一跳,就感觉揽着自己的长臂紧了紧,他的脸颊亲昵的贴着她,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杏儿望着黑漆漆的帐顶,许久,才再次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她醒来时身边已经空荡荡了,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半边床榻都冰凉凉的。 杏儿正抱着被子发呆,红鸢进来,伺候她洗漱下床,在用早膳时,又端了一小碟水果进来,笑道,“姑娘,这是昨日王爷带来的赣南蜜橙,您快尝尝!” “赣南蜜橙?” 杏儿一愣,碟子里果然是一个切好的橙子,表皮鲜红透亮,果肉厚实。 她不是没吃过橙子,但听到赣南两个字,还是有些吃惊。 赣南以香橙扬名天下,其中有一种如小儿拳头大小的,皮薄肉大,汁液清甜如蜜,乃是皇家御贡,一般人可吃不着,在民间还有“神仙果”之称。 她听齐莺说过一次,齐莺在宫宴上被赐过一小瓣,自尝过后就念念不忘,她顿了顿,迟疑道,“这个可是御贡的那种?” 红鸢笑道,“可不是,这东西每年往宫中也就送那么三几篓,连许多皇族之人都吃不着呢,昨夜王爷竟亲自给姑娘送来一整筐,可见对姑娘实在上心。” 杏儿沉默了,突然想起昨晚,他从京城纵马过来,顶着寒风奔波大半天,就只为了看看自己,给自己送这么一小筐水果? 她伸手拈起一瓣橙子慢慢吃着,果然如传言中一般,清甜入蜜,浸的她心尖似乎也有些发甜。 她忽然有些后悔,昨夜他来时,她也不曾问问他冷不冷,还曾想把他赶走,还有昨夜他提起皇帝之死,虽只是一句带过,她却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黯然。 但昨夜她只顾着戒备,怕他又乱来,都没好好安慰他,也不曾问过一句,这段时间在宫中,被恭王打压着,他是不是很难熬…… 相比起他为自己做的,她似乎只是一味的逃避,可扪心自问,她真的讨厌他吗? 若是旁的男子对她做那些,她会厌恶恶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他那么霸道的欺负她,她会羞愤,会气恼,但也会心跳如小鹿乱撞…… 想到昨晚睡觉时那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她的脸颊骤然又滚烫了起来。 这些橙子杏儿给自己留了几个,剩下的都送到了父母和弟弟处,只是叮嘱红鸢,“别跟我娘她们说是贡桔,只说是外头买来的! 红鸢笑道,“奴婢省得。” 她去送橙子,杏儿在房中怔怔发呆,过了一阵子,她蓦地跑去库房,翻出了两匹软缎,又把自己年头新做的还没上身的一身棉袄拆了,把里头的棉花都弄了出来。 喜鹊进屋,看到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就惊呆了,道,“小姐,你拆这棉衣做什么?过两日冷了就正好穿了,你把这棉花都弄出来,过两日穿什么?” 杏儿头也不抬道,“去年的棉衣不是还能穿吗?你帮我找出来,这两是晾晒一下!” 喜鹊咕哝道,“去年的都是旧棉花,哪有今年的新棉花暖和……”但是看着杏儿这大张旗鼓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好奇,“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呀?要不要奴婢帮你?” 杏儿脸颊有些发红,含糊道,“没什么,我闲着做着玩的……” 日子就在她一日日“闲做着玩”中慢慢渡过,杏儿针线活并不好,她拆了做,做了拆,不知道戳了几次手指头,等喜鹊看出她做的竟然是一副男子护膝和手套时,别提有多惊讶了。 十一月初十,凌晨卯时,天色依旧昏暗一片,只有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亮着几颗星子。 大胤皇城,十二扇巍峨宫门大开,礼炮陡然震天齐鸣,黄幡摇动,人影幢幢,帝王仪仗出行。 前面是提督九营将士开道,后面是帝王仪仗队,九龙衔珠华盖七彩云车上,轩辕景庆挺直腰背坐着,一身玄黑袍色,头束玉冠,衬的他无比威严。 车队驶出宫门,外面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道路两旁被禁卫军封锁,也挡不住全城出来看热闹的百姓。 皇帝车辇驶过,两旁百姓尽皆跪下,山呼万岁。 轩辕景庆眼泛华彩,几乎抑制不住胸口的激动,这一日,他已等的太久了! 他在御辇上不住的冲着两边的百姓挥手,轩辕景庆本长的温文儒雅,玉面俊颜,着一身帝王袍服更显威严,美中不足的是他脸颊边贴着半边白布,掩住了一只耳朵,看着有些滑稽。 好在百姓都垂头跪着,并没有人敢窥天颜。 -- 第455页 皇帝御辇过后,后面紧跟着姚贵太妃仪驾,各皇族勋贵世家,最后是百官,浩浩荡荡足有上万人前往落霞山脉,场面十分壮观。 出了京郊,就是一望无际连绵的大山,落霞山脉东接淮水,西临泰北,绵延足有上千里。 大胤皇陵就坐落在山脉中心,在开国时,圆觉寺的大师曾来看风水,说此地藏风聚气,紫气东来,下潜大胤龙脉,乃是国运之地。 大胤先祖遂耗费数万人之力,聚集能工巧匠,在此地开山凿岭,沿着山脉建成了巍峨煌煌的皇陵。 虽距京都不远,但近万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巳时过半赶到了皇陵脚下。 朱红色的墙宇将巍峨陡峭的山岭隔开,皇陵中心的祭祀大殿巍峨壮丽,其中供奉大胤历代皇帝牌位,是祭天祭祖之所。 宽阔的青石板道以红毯铺就,禁军早已将大殿内外重重把守,望着前面深黑色的祭天宫,轩辕景庆忍不住心头激动,正了正衣冠,才昂首阔步一步步走过去。 第391章 诏书. 祭祀之处乃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龙旗飘飘,随着司礼官一声令下,鼓乐齐鸣,礼花震天。 无数彩屑从空中飘扬而下,周围戴着面具的巫女跳起祈天舞,狰狞的面具与婀娜的身影相映,吸引了所有围观人的目光。 而轩辕景庆只望着面前一丈高的祭台,难掩内心激动,只要跨上去,他就可以接受诏封,成为大胤朝名正言顺的天子! 他正了正衣冠,满脸肃穆,沿着旁边的汉白玉石阶拾级而上。 圆台周围,雕刻着九龙石雕,张牙舞爪,看着欲飞扬天际,前面供桌布好三牲祭品,一人高的铜炉中插的三柱清香直燃天际。 百官列于台下,等司礼宾念诵祭文。 祭文念完后,轩辕景庆已站在祭台中央,捧着九龙珠冠冕和帝王朝服的宫女一一上来。 直等到接受诏书封祭后,他才能穿正式的帝王袍服,佩戴九龙珠冕,才能正式成为大胤天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皇袍加身。 今日天清气朗,灿然的阳光从头顶洒下。 午时正刻,司礼官高宣,“跪~~!” 轩辕景庆在高台上跪下,司礼官走到石雕九龙前,伸手一按为首那只的龙头,就听见“辇辇”之声,从圆台中心,竟然缓缓升起一方小台子,上面放着一个透明琉璃盒子,里面放置着一卷金黄色的布帛。 一见这布帛,群臣大哗,不光是轩辕景庆,连台下一直注视着儿子的姚贵太妃也满眼放光。 这就是景昭帝留下的遗诏了! 这九龙台上有不少机关,若不在正确的时间打开,这遗诏根本不可能出现。 而没有遗诏,轩辕景庆永远别想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 旁人看到遗诏都是满脸欣慰激动,轩辕景庆则是眼眸微动,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痛恨的神色。 为了这张遗诏,他和端王拼的死去活来,要不是最后侥幸,他也不可能轻易将端王杀死! 而且他心里更清楚,这遗诏上不可能是他的名字,不过他也不怕了,宣读诏书的是先皇遗留的重臣,当朝丞相王涛。 王涛是先皇留下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他是文官之首,德高望众,本来轩辕景庆还有些怕他,可转念一想,现在先皇留下的子嗣中,只有他能继承王位了,就算诏书上写的是端王的名字,他也不怕王涛会念出来。 王涛一向顾念大局,自然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看着王涛一身紫色丞相服上来,轩辕景庆笑吟吟道,“王相,请吧!” 王涛已经年近五十,年轻时生的玉树临风,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即使现在年过半百,也面目清隽。 他微微冲轩辕景庆躬了躬身,走到那琉璃罩前,伸手将罩子打开,将诏书拿了出来。 这一刻,台上台下所有人尽皆屏息,等着王相将诏书念出。 明晃晃的阳光下,金色的诏书尽展,王涛提气念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天地氤氲,得皇遗嗣,禀历代先祖,今不孝子孙轩辕景昭,将圣皇天子之位传于同胞之兄弟轩辕景……” 众臣正听着,却听到上方突然失了声。 等了几秒,大家觉得不对劲,纷纷抬头,却看到王丞相双手颤抖,双目圆突,眼睛紧紧瞪着手中的诏书,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轩辕景庆也觉得不对劲,一抬头就看到王涛的样子,他脸色沉了沉,不满的道,“王相,怎么不念了?” 明明是初冬时期,山中清寒风冷,王涛在这短短一瞬间,额头上竟似出了一层汗,攥着手中的诏书道,“将圣皇天子之位传于……传于……” 他嘴唇哆嗦半天,都没将后头那个名字念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了,轩辕景庆霍地起身,冲着王涛厉声喝道,“王相,你可知耽误了吉时祭天是何等罪过?若王相年老眼花,口舌不利,那朕就另找一个来念诵诏书!” 他正要喊人上来,却见王相目光掠过他一张阴沉的脸,像是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一咬牙大声道,“今不孝子孙轩辕景昭,将圣皇天子之位传于同胞之兄弟轩辕景瑞,望吾弟秉先祖遗训,兢持克首,德溢人间,开创盛世升平,四海永靖!钦此!” 他话声一落,周围的人半天回不过神来,连轩辕景庆也是一愣,狐疑道,“你说什么?皇位传给了谁?” -- 第456页 王涛冲他拱拱手,直言道,“恭王爷,皇上将皇位传给了瑞王殿……” 他话还没说完,轩辕景庆就一脸狰狞的冲了过来,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他额头青筋暴突,目光血红,狰狞凶狠的样子就像要把王涛一口吞下,却犹自满脸不可置信的道,“你胡说什么!皇位怎么可能传给那个残废……” “怎么不可能?”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清朗的声音!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队黑衣黑甲的军士簇拥着一人缓缓从石阶上走上来。 那人一身黑色盔甲,高大挺拔,头盔抱在怀里,大踏步拾级而上。 等他上了祭台,人群都忍不住发出惊呼,有人喊,“是,是瑞王殿下!” 那人站在台上,风吹起他战袍,衣袂猎猎。 他黑发束起,龙晴凤目,一张脸俊逸的像会发光,唯有额角一道长疤,破坏了整张脸的鲜妍夺目,但与身上的盔甲相辉映,竟凭添了一份血腥煞气。 看到他,轩辕景庆目眦欲裂。 他目光在他完好无损的双腿上扫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目中腥红翻涌,几乎要滴出血来,一字一顿的道,“小五?好,好好,真没想到呀……” 轩辕景瑞眉目冰冷,淡淡道,“没想到什么?是没想到你筹谋这么多年,不光害了皇兄,杀了大哥,最终这皇位却是留给我的?还是没想到你害了我这么多年,又是追杀,又是下毒,我的腿还能安然无恙?” 轩辕景庆做过的事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说了出来。 轩辕景庆大惊,立时厉吼,“住嘴!你胡说什么!你这个卑鄙小人!不光装残疾骗人,而且这么多年居心叵测,居然敢谋夺皇位!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第392章 出卖 然而他话音未落,王丞相就抓着金色诏书厉声大喊,“谁敢动!诏书上写的由瑞王殿下继承皇位!瑞王才是真命天子!谁敢对他动手就是反叛!” 被他这样一喊,周围军士和大臣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也没人再敢动手。 轩辕景庆都快气死了,眼底厉色一闪,伸手就朝王涛抓去,想第一时间抢到他手中的诏书。 只要将诏书撕了,谁还能证明上面写了什么! 然而王涛见势不妙,抓着诏书就朝轩辕景瑞扔过来。 轩辕景瑞一抬手,嗖的一道银光闪过,却是一支短短的袖箭带着诏书,“夺”的一声钉在了祭台上的一根木柱上。 诏书瞬时迎风招展,几位稳重的老臣上前细看,蓦然大叫道,“果然是瑞王殿下!” “没错,上面写的的确是瑞王殿下继承皇位!” 这下,所有人再无怀疑,诏书大展,任谁都可以过去看一眼,显然做不了假。 前排的几个老臣都激动的热泪盈眶,比起性子残忍刻薄,对臣子生杀无忌的端王,自然瑞王更得人心。 虽说他这些年借着腿残,一直住在庙里,但在他腿受伤之前,谁不知这位殿下文韬武略,惊才绝艳,乃是众皇子中的第一人。 当年他才十三四岁,就入军中历练,与北燕开战时,他率领一支轻骑直追敌数千里,杀的北燕闻风丧胆,还带回了王庭一位贵族的脑袋! 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及至这位殿下回京,京中无一人能掩其风头,少年意气,风华无双,当年瑞王殿下毫无意外是京中最耀眼明亮的一颗星。 只可惜,这颗耀眼星辰就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只灿烂了一瞬就迅速坠落,等瑞王殿下再次回京后,腿残了,脸毁了,谁见了不叹之可惜。 这些年恭王和端王明争暗斗,残害了多少忠心老臣,剩下的臣子被迫站队,看着两人一个刻薄寡恩,一个笑面伪君子,也曾在心底感叹过,要是瑞王殿下身子完好,那他们至少也会多一个选择! 如今看到瑞王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明锐霸气,身姿伟岸,不提臣子们心头多激动,轩辕景庆却是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轩辕景瑞当场砍杀。 见喊了半天禁卫军不动弹,轩辕景庆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当啷”一声抽出一个侍卫的佩剑,将剑尖指向轩辕景瑞,骂道,“好,好,也怪本王眼拙,这些年倒养出了一条毒虫!当年,本王就该弄死你!” 他话落,脸色狰狞的挥剑就砍上来,剑光如练,直刺向轩辕景瑞脖颈。 轩辕景瑞抽剑格开,两人战在一起,众臣这才发现,恭王竟然有武艺在身,而且功夫不弱! 只可惜轩辕景瑞武艺明显更高,只两招,就将恭王的剑打在地上,两道黑影落下,瞬间将恭王制服在地。 轩辕景庆用力挣扎,额头都暴起青筋,厉声嘶吼,“轩辕景瑞,你放开本王!这可是祭天大典!就算本王不能继承皇位,也依然是你皇兄,你竟敢对我……”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轩辕景瑞一挥手,一个人影躬着腰小碎步的上来,冲着他结结巴巴道,“殿,殿下……” 轩辕景瑞沉声道,“把你那天晚上看到的都说出来!” 那人一抬头,众人立刻认出他竟是恭王身边的内侍王安。 王安自小服侍恭王,是他身边的第一心腹,恭王看到他,心口陡然一沉,正想说什么,却见王安指着他大声道,“先帝驾崩那天晚上,奴才亲眼所见,是恭王将端王杀死,还将端王爷和安公公的尸首和先帝爷的棺材放在一起,火烧了华清宫!” -- 第457页 他这话一出,群臣大惊。 其实大家都知道端王之死肯定和恭王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证据,又迫于形势没人敢追究。 不提防王安一下子爆了出来,台下立刻冲出了几个人,乃是端王妃和几个端王的心腹臣子,纷纷七嘴八舌的道,“你这话当真?你可有什么证据?” 尤其是端王妃,她一身黑裙,鬓边插着白花,闻言身子晃了晃,神情憔悴悲愤到极点,冲上来道,“王公公,你此言可当真?” 王安大声道,“自然当真!那天晚上,奴才就守在华清宫外,亲眼看见我家王爷做了什么……” 他接着,把那天晚上恭王如何逼问安良,安良殉主自尽,端王什么时候进去,误以为诏书是留给自己的,喜极大意,被恭王一刀捅在了腹中。 王安口舌伶俐,把那晚的事情说的绘声绘色,还说到恭王拿匕首在端王腹中乱搅,搅的端王肠穿肚烂,死状极惨,然后如何把尸首都堆好,放了火油泼上,才造成了华清宫大火。 周围群臣俱惊,谁也没想到恭王竟然这么狠,端王妃眼泪涔涔,冲上来冲着恭王一把就挠了过去,哭吼道,“我杀了你……” 恭王正被轩辕景瑞的影卫按着,根本躲闪不开,端王妃一爪子下去,他脸上就多了几道血印。 他气的连连叫道,“泼妇……”又目光恨极的看向王安,明明那日他做的如此周密,却没想到竟被身边人出卖! 他看向王安的目光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骂道,“满口胡言的狗奴才!枉本王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早已被人收买,竟敢给本王泼这种脏水!那天晚上本王也受了伤,如何杀得了端王?你这千刀万刮之奴……” 然而他话音未落,王安又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话,就让老天爷对奴才天打雷劈!况且奴才也有证据!” 他指着恭王道,“那天晚上,安公公与他拼命,咬下了他半只耳朵!恭王却慌称是烧伤,将耳朵遮了起来!” 他一说完,大家的目光自然都聚集到了恭王耳边的白布上。 轩辕景庆顿时变了脸色,大胤皇帝身体不能有任何残缺,这些天他以烧伤之名,将耳朵裹的严严实实。 如今却被王安出卖,他刚想惊慌的去捂耳朵,旁边的端王妃比他动作更快,扑上来一把就将他耳边的白布扯了下来。 第393章 揭露 恭王的耳朵顿时暴露在人前! 他左边的耳朵果然缺了半只,只剩下小半截孤伶伶连在那里,看着无比怪异。 群臣震惊,紧接着恍然,端王妃尖叫一声,“果然是你!” 她像疯了一样扑上来,又抓又掐,看样子像要把轩辕景庆掐死! 幸好旁边影卫及时制止了她。 端王妃披头散发,骤然跪倒在了地上,冲轩辕景瑞哭嚎道,“小五,不,皇上,我家王爷死的太惨了,还求新主给臣妇做主!” 她“砰砰”的磕着头,身边的侍婢忙把她扶了起来,劝道,“王妃,您放心,皇上肯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相比起恨极了的的端王妃,轩辕景庆此时却满脸扭曲,他伸手颤抖着捂向残缺的耳朵,只感觉四面八方的眼神都在肆无忌惮的嘲笑他。 明明早上,他还意气风发的等着登基!从京里出来时,那些百姓都跪拜自己,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从他的耳朵暴露起,他就再也无缘于皇位! 群臣不会要一个面有残缺的皇上! 他这还和轩辕景瑞脸上的疤痕不同,轩辕景瑞生的太过艳丽,一个男子有这样的长相并不是好事,但现在他脸上的疤,反衬的他更加威武霸气! 而他残缺了半边耳朵,无疑就像个畸形小丑! 轩辕景庆被群臣的眼光激怒了,他自小高高在上,金尊玉贵,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用挣扎起来,然而影卫的手死死按着他,将他按跪在轩辕景瑞跟前,这让他眼睛都恨的通红。 他看着轩辕景瑞蓦地哈哈大笑起来,道,“小五,你想搞死我用不着用这样的法子!光凭一个连根儿都没有的死奴才的一通胡说八道,你就敢给我扣脏帽子?今日可是祭天大典!你如此污蔑我,列祖列宗都不会饶过你!” 他猛地咆哮起来,涨的脸红脖子粗,一副受了莫大侮辱的样子。 轩辕景庆把持朝政多年,人并不傻,他知道今日不过是争位失败,轩辕景瑞并不能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对他怎么样。 但认下杀害端王和火烧华清宫的罪名就不同了,毕竟景昭帝的尸身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他要敢认,那就是死罪! 看他打算拒死不认,轩辕景瑞没说话,旁边的王安却猛地跪了下来,厉声悲呼道,“殿下,奴才今日要揭露的,并不止是恭王杀死了端王,而是恭王狼子野心,从十多年前就开始密谋篡位,给先皇下毒! 他和道士勾结,在丹丸中加入了福仙散,此药可轻易让人上瘾,待先皇无法戒掉后,又让窦老道加入硝水,两味相加便成一味剧毒,长久服用,慢慢致人骨消肠烂,人若强行戒掉,会致骨髓剧痛,犹如万虫噬咬,苦不堪言!” 王安说着,放声大哭起来道,“先皇常年被毒药所侵,才会英年早逝!先皇根本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被人害死!” 他话音一落,群臣都炸了。 -- 第458页 人们惊骇的睁大眼,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在这奉天大祭上,这小太监竟说出这样一桩惊天秘事! 景昭帝笃信道教天下皆知,而且沉迷于服用丹药,但这王安所说,先帝分明是被人所害,用毒药上瘾,才没办法戒掉。 这若是真的,这将是震动天下的一桩大案! 所有的臣子都惊呆了,王丞相骇的脸色剧变,颤声问道,“你,你所言可当真?你可知道,若是编谎话污蔑皇族,可是要诛九族,身受千刀万刮之刑……” 王安连连磕头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贴身伺候恭王,也是在前不久才无意知道这个消息!奴才自幼身受皇恩,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受苦?只是奴才人小位卑,能力有限,只从恭王书找出了证据,还有剩下的毒药,却无法救皇上一命!“ 小太监说着,放声大哭,从怀中摸出一沓书信,还有一个木盒子,哽咽道,“此毒是北燕大皇子送给恭王的,这些他们这些年联络的书信,还有这是剩下的一盒子福仙散,这些年,恭王不光给皇上服用,剩下的一些,也会给一些朝中臣子,用来控制他们……” 他话音一落,臣子中几个人脸色顿时煞白,身影摇摇欲坠。 有侍卫把书信和木盒都拿了上来,轩辕景瑞却看都不看,只沉声道,“裴卿!” 一着红袍四品官服的轩昂身影从人群中跨步而出,撩袍跪下,朗声道,“臣在!” 若杏儿在此,一定会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这穿着红色官袍,清俊轩昂的年轻大人,赫然是她的哥哥裴鸿。 轩辕景瑞直接道,“现擢升你为刑部侍郎,与九营提督付正,虎卫营总指挥使刘宵共同协查此案,务必要将真相一点一点查、清、楚!”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 臣子抬头看到这位新晋帝王眼底翻涌的戾气墨色,恍然间都似看到了一座血海尸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就算在先帝身上,他们都没感受过如此沉重的威压,这位瑞王蛰伏多年,在京里时就如同一个身体孱弱的公子哥儿,可今日头一次露出獠牙,就让他们心惊胆战! 这才想起来,这位主可是上过战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这位当皇帝,怕是比恭王和端王加起来都不好应付! 不说群臣心下各异,站在前排的臣子都惊讶的看着裴鸿。 前吏部侍郎,在大婚当日一门双父子被下大狱,大家都以为这两父子早已死在了诏狱中,没成想人家活的好好的,出来还被升为了刑部侍郎! 刑部掌天下刑罚,哪是一个小小吏部能比的? 大家都好奇他什么时候竟投入了瑞王麾下! 裴鸿不理众人眼色各异,郑重叩头道,“臣遵旨!” 前段时间京中大乱时,他就趁机混入了京城,跟家人说是出来打探消息,却谁也不知道,他早已被轩辕景瑞安排好,暗中查访恭王和北燕勾结的罪证。 而一旁的原刑部侍郎和刑部尚书则脸色难看至极,不知因为什么额头冷汗涔涔,却一句话不敢说。 第394章 定罪 轩辕景庆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做下的最大一件事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捅了出来。 听到王安说时,他的两耳嗡嗡作响,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尤其看王安更拿出了他的罪证,他和北燕国大皇子通信的证据,还有府中余下的福仙散,他浑身止不住颤抖,满脸惊恐和不可置信。 这些东西他明明藏在了密室中,这个狗奴才是怎么拿到的? 而轩辕景瑞让他在奉天大祭上暴出来,这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审他! 轩辕景庆心念电转,第一时间就立刻喊冤,疯狂吼道,“你闭嘴!你这个狗奴才!本王没做过这些事!都是你陷害我!你说,是不是轩辕景瑞指使你来害我的?” 他一副被冤屈的样子,脸庞因为愤怒而无比狰狞,拼命开始挣扎,影卫差点没按住他。 轩辕景庆眼睛血红,看向轩辕景瑞咬牙切齿的吼道,“这皇位你想要拿去,本王败了无话可说!可我对皇上忠心耿耿,皇天共鉴!你用这样肮脏卑鄙的手段害我,买通了这死奴才,难道天下人真能被你欺瞒不成?” 他说着,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转头冲台下的几位老臣喝道,“袁阁老,倪公爷,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污蔑我?这奉天大祭可是召告上天祖宗的时候,他竟给本王扣上一顶弑君的帽子,好,好的很!如此德行,怎配做我大胤的君主?” 他满脸悲愤,说的正气凛然。 果然,被他这么一说,不少臣子都动摇了,目光都怀疑的看向轩辕景瑞。 台下一位老臣出来,跪在地上悲呼道,“王爷,兹事体大,恭王对先皇一向恭敬有加,断不至做出弑君之事,望王爷明察!” 他身后又不少臣子都出来,跪地山呼道,“望王爷明察!” 轩辕景瑞冷眼看着这些人,领头的老臣正是倪国公,他是恭王的岳家,刚才一看到恭王暴出的这些证据,吓的差点没晕过去。 他自然不能让这么大的罪名落在恭王头上,以免连累自家,忙不迭就站出来说话。 他后面那些人自然是恭王一党。 轩辕景瑞冷眼看着这些人,眼底寒气逼人,也不说话,直接一挥手,两个侍卫又押着一人上来。 -- 第459页 那人披头散发,身形佝偻,身上竟披着一件紫金道袍。 侍卫将他扔在地上,众人看去,都齐齐惊呼一声,这满身狼狈,蓬头垢面之人,竟然是当朝国师窦真人! 窦真人出身神秘,群臣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景昭帝身边的,只知道他凭着一手神仙技法和炼丹之术极得帝宠,侍奉不离左右,被封为当朝国师。 甚至天下那么多道观,都是景昭帝为国师所建! 这些年,朝中最有权势的不是什么勋贵大臣,反而是这个老道士。 也不知道他给皇帝灌了什么迷魂汤,景昭帝对他几乎言听计从,这位国师位高权重,风光无二,光想巴结讨好他的人就能从武定门排到朝阳宫! 更别提人们给他奉上的金银珠宝,据说都能堆成一座金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世活神仙,在景昭帝驾崩当天,率领着徒子徒孙在白塔内做法事,却没成想夜间起火,白塔内近百名道士无一幸免,人们以为窦老道也被烧死了。 却没成想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被瑞王抓了? 人们惊疑的看向窦老道,不知道瑞王把他带上来做什么。 却见这位活神仙早失了当初那副高高在上,仙风道骨的模样,此时趴在地上就犹如一条癞皮狗,冲着轩辕景瑞连连磕头道,“参见瑞王爷!王爷想要知道什么,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王爷留小人一条贱命……” 轩辕景瑞冷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窦老道不敢有半点迟疑,把端王如何给皇帝下毒,让皇帝服食福仙散成瘾,及至被恭王发现。 看到皇帝被折磨的苦不堪言,恭王竟将计就计,找来了他,让他研制出有毒的丹丸,看似能压制福仙散的上瘾症状,却是让景昭帝的身体彻底中毒! 景昭帝也知道丹丸的毒性,但却没有办法,福仙散上瘾时,让人如癫如狂,形似牲畜,只有丹丸能压制一二…… 窦老道边说边边擦汗,几乎不敢抬头看轩辕景瑞的脸色。 群臣都听的心惊肉跳,若说刚才王安只是说了个大概,那窦老道就是事无巨细,连恭王怎么找的他,如何威胁他,包括这些年他收的钱财,也被恭王拿走大半,是在私下养军,倪国公府也有参与!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倪老国公,吓的“扑通”一声就跌在了地上。 他浑身抖如筛糠,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就这副心虚的样子,群臣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这下,恭王再想辩白是不可能了,王安那边有证据,窦老道这边的证据则更多,他甚至把恭王府连接皇宫的密道都说了出来。 这些年,他就是靠这条密道和恭王勾结。 轩辕景庆脸色也瞬间惨白如雪,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恭王府的密道一出,他还想洗白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而且是弑君这样的大罪,让先帝受尽折磨,死的那般惨,再加上屠杀端王,这一桩桩一件件公布天下,他当受挫骨剜心之刑! 不光他,连他府中所有人都别想逃过了,包括倪家,和他站队的臣子…… 所谓一招棋错,万劫不复,就是这样子了。 想到自己将面对的下场,恭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如癫如狂,众人都惊惧的望着他。 轩辕景庆的脸都扭曲了,心底满是愤恨不甘! 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个皇位本来就是他的!他杀了景昭帝那个废物,又布局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容忍半路杀出来个截胡的? 轩辕景瑞把这些都公布出来又有什么用?天下人若敢议论他,他就割了所有人的舌头! 若有敢反对他登基者,他就踩着这些人的尸骨一步步爬上去! 第395章 失败 轩辕景庆双目猩红,竟然毫不在意身后影卫压在他脖子上的刀剑,冷笑着站起来道,“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为了皇位做了这么多,你真以为能从本王手里把位子夺走?” 他满脸阴冷,挥着宽大的袖摆嗤笑道,“小五,我该说你是聪明还是太过愚蠢?你以为这样揭露我你就胜券在握了?既知道诏书不是留给我的,你以为本王没做些准备?” 他冷冷一笑,一挥手,祭台周围,突然冒出无数的兵士,手中刀剑出鞘,对准了所有人。 众大臣大惊,尤其是那些女眷们,尖叫着四下逃窜,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轩辕景庆咧嘴笑了起来,看着轩辕景瑞道,“小五,你该不会让所有人给你陪葬吧?” 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身后两个暗卫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脸色青紫,瞬间毙命。 轩辕景瑞淡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想让我死,你还不配!” 他略抬了抬手,远处突然传来了隆隆之声,就像大地在震动,所有人回头,惊的眼睛珠差点没掉下来。 就见身后,成千上万的黑甲骑军犹如潮水一般奔腾而来,万马齐策,尘土飞扬,顷刻间就飞驰至眼前。 黑甲军将整个皇陵祭祀处团团围住,水泄不通,领头之人一身黑衣,高坐马上,脸上的乌铁面具在阳光下烁烁泛着寒光。 有人喊,“是陆将军!” -- 第460页 “对,是威德将军回来了!” 黑面将军一挥手,黑甲军齐齐弯弓搭箭,寒芒闪烁的箭尖正正对向恭王一行人。 恭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做梦都想不到在边境守护边关的黑甲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况且谁不知道威名赫赫的威德将军一心为国戌边,并不醉心权势,他用尽手段拉拢了无数回,也没将他拉到自己阵营,但好在他也并不站队,这是恭王之前对他放心的原因。 但他万万想不到,这人竟会奇兵天降,显然早已入了轩辕景瑞的阵营! 而他早上来时带来的兵力最多只有七八千,还有许多正在皇陵外围,他身边满打满算不足三千人,比起这上万气势汹汹的黑甲军,连零头都不够! 轩辕景庆心头恨极,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向没看在眼里的残废弟弟竟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连黑甲军都能拉拢到手! 他现在想杀死轩辕景瑞夺回皇位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拼死逃跑,或许还能拼出一条生路。 恭王攻于心计,却也最是贪生怕死,他眼睛四下巡睃着,已经在盘算从哪里突围。 然而就见轩辕景瑞挥了挥手,一队黑甲军押着一个拼命扭动挣扎的贵妇人过来。 那贵妇口中塞着麻核,被捆缚着双手,挣扎间早已披头散发,泪痕满面,狼狈到极点。 然而她身上却穿着最尊贵的太后服饰,轩辕景庆一看见,顿时目眦欲裂,嘶声吼道,“母妃!” 姚贵太妃口中的麻核被取了出来,凄厉尖呼,“儿啊!” 她哭着想向儿子跑去,然而轩辕景瑞一抬手,一道袖箭射出,直直钉在了姚贵太妃的腿上。 她惨呼一声扑倒在地! 轩辕景庆目中快渗出血来,冲着轩辕景瑞嘶吼,“你敢!” 轩辕景瑞一双黑眸半点波动也无,只淡淡道,“你可以试试,是你跑的快,还是她死的快!” 轩辕景庆恨不得扑上来把轩辕景瑞的肉生生咬下来,但是他不敢,他现在被侍卫保护着,若是跑过去,就一点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浑身颤抖,看着倒在地上的姚贵太妃。 姚贵太妃痛得一张脸都扭曲了,整个人都倒进了泥土里,却强忍着痛抬手,冲儿子哭喊道,“你快走!你别管我……” 轩辕景庆泪流满面,瞪着轩辕景瑞的目光像是要沁出血来,可最终,他还是一咬牙,冲所有侍卫吼,“我们走,杀出去!” 恭王的士兵发一声喊,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并不傻,知道要逃跑就得制造混乱,都率先冲向了那些大臣和家眷。 然而此时,又听到“轰隆隆”声响,黑甲军中竟让开了几道缝隙,五尊红衣大炮被推了出来。 镇国候陆江一挥手,红衣大炮被点燃,一簇火光一闪。 轩辕景庆左边,一队还没冲出去的兵士连喊叫都来不及,随着“轰隆”一声震天巨响,那边近百兵士炸开,胳膊腿残肢漫天乱飞,血雨飞溅。 轩辕景庆脸上都被粘上了血肉,他一个哆嗦。 还没反应过来,又见炮口一闪,另一道火光落在了他身边。 “王爷!” 一个忠仆扑了上来,将他合身扑在身下,等轰隆巨响过后,轩辕景庆就感觉头上一热,温热的血肉碎块顺着他脖颈间淌下来。 仅仅只是两炮,轩辕景庆再一抬头,身周已经像是处于可怕炼狱。 四周到处都是死尸,残肢碎块堆叠,剩下的侍卫都受了伤,耳畔到处都是呼痛哀声。 轩辕景庆整个脑中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要不是脸颊上擦伤的刺痛,还有耳边的呼痛声,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原以为自己就算拼不过轩辕景瑞,有那么多人保护,逃走总是没问题,只要留得青山在,他就有重来的那一日! 可哪想到,仅仅是两炮,就将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抬头,透过漫天的烟尘,他看到了站在轩辕景瑞身边的镇国候陆江! 是了,陆江身后有镇国军,此时镇国军和黑甲军都将这里包围,密密麻麻,他就是插了翅膀也难以飞出去了! 轩辕景庆瞪大眼,脑中拼命叫嚣着他在做梦! 这一定不是真的!明明早上他还穿着皇帝袍服,意气风发的等着登基! 那么多百姓都跪拜他,称他“万岁”,他不可能失败,他就是皇帝!是真命天子! 他开始拼命锤打自己的脑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就像是疯了一般,直到一双墨色羽靴走到了他跟前。 落霞山脚下的庄子中。 倪沐椀一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她胸口跳的极快,心脏像被什么撕扯着,连带着小腹都隐隐抽痛起来。 第396章 惊闻 裘嬷嬷进来,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过来扶起她道,“娘娘,怎么了这是?做噩梦魇着了?” 倪沐椀满头汗水,裘嬷嬷忙倒了杯温水,服侍她喝下。 倪沐椀喝完水,喘息了半天,握着裘嬷嬷的手急切的问,“奶娘,皇上那边有消息吗?” 裘嬷嬷笑道,“这才刚刚晌午,皇陵那边正举行大典,娘娘不必着急,想必大典结束后皇上就会来接娘娘……” 倪沐椀就感觉额头突突的,心口像是擂鼓一般急跳不停,想到刚才惨黑一片的梦境,心里怎么都安生不下来,吩咐道,“奶娘,你派人再过去打听着点,皇上一有消息就尽快来报!” -- 第461页 裘嬷嬷以为她是孕期心情不稳,安慰道,“好好好,我多派人在路边守着,皇上那边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你……” 今日轩辕景庆登基,倪沐椀身为正妃,本来是要一起祭祀天地受封的,但她早上起来时身下见了血,太医来看,说兴许是她前几日受了凉,胎相有些不稳。 倪沐椀当即就被吓到了,她多年不孕,好不容易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子,更何况恭王许诺她,若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儿,会立即立他为太子。 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有事,所幸今日是帝王登基,并不是封后大典,而且去皇陵一路上多有颠簸,她便没去,老老实实留在庄中躺着保胎,一步路都不敢走。 可刚才小憩时,她竟梦一个极压抑的梦境,铺天盖地黑漆漆一片,等醒来,她心头不知怎么,就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裘嬷嬷安慰半天,见她脸色极差,忍不住道,“娘娘,你且放宽心,许是这些时日累到了,早上皇上还派了人来传话,说让娘娘好好养好身子呢……” 她正说着,外间突然传来好几声“轰隆隆”的巨响,似乎震的地都动了动。 裘嬷嬷听到声音向是从落霞山腹,皇陵方向传来的,立刻大喜,握着倪沐椀的手高兴道,“娘娘听到了吗?指定是皇上继位,那边放礼炮呢,等今日过后,娘娘就算是熬出头了……” 倪沐椀听她说着,想到从今日过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她怀的是太子,以后她的儿子也会做皇帝,她还要当太后…… 喜悦压过了不过,她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吩咐道,“赏!今日龙主登基,院中伺候的人都赏纹银十两,所有人共贺!” “是,老奴替大家伙多谢皇后娘娘!” 裘嬷嬷一脸喜色的应下,冲倪沐椀福了福,转身就往外走。 哪知道她刚走到门口,倪沐椀贴身的大丫头菊香就冲了进来,正正跟裘嬷嬷撞了个满怀。 裘嬷嬷被撞的哎呦一声,张口就骂,“不长眼的小蹄子,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冲撞了主子……” 然而菊香面色惨白,钗横鬓乱,冲进来就扑在地上哭道,“娘娘,娘娘不好了,皇陵那边出事了……” 她神色惊惶,因为太过惧怕,上下牙齿都咯咯打着架,整个人不停的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倪沐椀脸色一变,脱口道,“怎么了?” 菊香“哇”的张嘴就哭了出来,边哭边道,“皇陵那边传来消息,诏,诏书传位给了瑞王,王爷被抓了,现在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什么?” 倪沐椀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没从床上栽下来! 裘嬷嬷也听了个真切,吓的腿都软了,一转头抓起菊香,惊惧之极的问道,“你,你说什么?谁,谁传来的消息?” 菊香哭喘着道,“那边早就打起来了,整个皇陵都被黑甲军围住,幸好我哥在外围值守,见势不对,又惦念着娘娘,拼死抄了一条小道跑回来报信……” 她话音未落,裘嬷嬷就两腿一软,一跤跌坐在地上,吓的魂飞魄散喃喃道,“完了,这,这可怎生是好?” 她们都知道菊香的哥哥陈顺就在提督九营当差,今早随着恭王一起出发,担负着护卫皇陵之责。 他既这样说,想来是真的了。 倪沐椀像被大锤狠狠砸了下脑袋,半晌才回过神,看到已经张嘴号哭的裘嬷嬷,她厉声喝道,“闭嘴!” 她到底是恭王妃,很快就镇定下来,问菊香道,“你哥呢?快让他进来回话!” 王妃内院,侍卫是不能随便乱闯的,菊香很快就出去把哥哥叫了进来。 陈顺进来的时候,着实狼狈到极点,身上盔甲残破,手臂上还受着伤,鲜血随着他的步伐一滴滴落下来。 看到他的样子,倪沐椀和裘嬷嬷的脸色都变了。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倪沐椀心口翻涌,自怀孕后,她哪里还能闻得这些血腥的味道,但现在事态紧急,她只能强自压下口中恶心,迫不及待问道,“陈顺,王爷呢?” 陈顺张嘴就哭了起来,伏在地上道,“娘娘,快跑吧!王爷,王爷已经被黑甲军和镇国军困住了……” 他是外围军士,并不太清楚祭台上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知道,诏书竟是传给瑞王的。 而且瑞王双腿完好,这些年都是装的,恭王与他在祭台上发生冲突,接着黑甲军和镇国军就联手出面了,恭王的人都遭到绞杀。 幸好他在外围,又担心妹子,才拼死杀了出来,又跌进一条小道,这才趁乱逃了出来。 当然,在陈顺口中,说的自然是担心王妃的安危,才拼死回来报信! 倪沐椀听了他的话,只惊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做梦都想不到,好好的登基大典竟能发生这种事! 最让她震惊的却是轩辕景瑞,他双腿残疾竟然是装的?而且先帝竟把帝位留给了他? 这一重重的消息砸下来,不等她回过神,陈顺就哭道,“娘娘,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快些跑吧!刚才的炮声就是镇国军出动了神武大炮,属下跑回来时,神武大炮已经向祭台上开炮了,所有的人都被炸死了……” 听到他的话,倪沐椀脑中一股血就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了,一头从床上栽下来。 -- 第462页 第397章 逃跑 裘嬷嬷和菊香惊呼,慌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 倪沐椀眼泪涔涔而下,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内到外寒彻入骨。 原来,刚才的炮声,根本不是什么登基礼炮,而是杀人的神武大炮。 虽然陈顺没详细说,但倪沐椀并不是没见识的女子,神武大炮她也有所耳闻,被称为天罚,那样一炮下去,所有人怕都成肉泥了,恭王还怎么跑? 更别提还是黑甲军和镇国军联手,轩辕景瑞那么多兵力,恭王还拿什么斗? 倪沐椀等省过神来,立刻就下了决定,“菊香,快点收拾东西,我们赶紧走!” 她到底不同一般女子,害怕过后脑子却越发清明起来,恭王不可能逃过了,就算不死也难免被沦为阶下囚! 她身为逆王妃,怕是等轩辕景瑞回过手,就要过来抓她了。 恭王这些年做的事,她虽没插手却也略知一二,如果这些事暴露…… 她打了个寒战,简直不敢细想,立刻下了床,指挥菊香和裘嬷嬷迅速把手边的金银细软和贴身之物都收了起来。 她则去急急通知倪国公夫人王氏。 前段时间,倪国公和几个儿子已经回了京里,倒是国公夫人王氏不放心女儿,留在庄子里陪她养胎。 倪国公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为了给女儿解闷,园子里还养了个戏班,咿咿呀呀从早唱到晚。 王氏正悠闲的带着小女儿品茶听戏,就看到女儿白着脸急匆匆过来,唬了一跳,立刻扶住她嗔道,“我儿,不是让你在屋里好好养胎吗?这般急匆匆的赶过来做什么?” 倪沐椀一挥手,周围伺候的丫鬟仆妇和戏班唱曲的众人忙不迭的退下。 等屋中只剩下了母女几人,倪沐椀才露出惊慌,哭着把陈顺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倪明霞一脸不可置信,失声道,“姐,你,你说什么?姐夫出事了?” 她一张娇艳如花的脸瞬间失了血色,身子不停颤抖,怎么都无法相信,明明早上她还做着当皇后妹妹的美梦,可这连半天都没过,怎么就变天了? 王氏则双眼翻白,差点没晕过去,倪沐椀掐着她的人中才让她回过神来。 王氏一醒过来就放声哭道,“儿呀,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你爹和弟弟他们呢?” 倪沐椀现在哪顾得上和母亲细说,只急道,“娘,现在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形,但爹和弟弟站的远,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倒是我们,现在得赶紧走,迟一步怕就来不及了……” 倪明霞也回过神来,但转念一想,脸上又冒出喜色道,“姐,是瑞王殿下当了皇上?那,那不是正好,以后我嫁过去……” 她话音还没说完,倪沐椀扬起手,狠狠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 倪明霞都被打懵了,捂着脸颊哭道,“你打我做什么?” 倪沐椀气的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糊涂到如此地步,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嫁给轩辕景瑞。 她一字一顿,目光恶狠狠看着她道,“我姐夫生死未卜,他和轩辕景瑞在祭天大典上动手,已被视同谋逆!你们是我的家人,还想着轩辕景瑞登基后会放了我们?恐怕等他一忙完那边,回过头就会来抓我们!” 倪明霞被姐姐的话惊呆了,捂着脸颊瑟瑟发抖,倒是王氏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道,“对!对!你姐姐说的没错,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还惦记着他?咱们快走,咱家帮恭王做了那么多事,瑞王不会放过我们的!” 娘两个连忙收拾东西,那边裘嬷嬷和菊香也赶了过来。 倪明霞也糊里糊涂的被两人拽着,加入了收拾东西行列。 倪沐椀不让她们胡乱声张,怕外面的下人听闻生了异心,娘几个换了下人衣裳,撸下头上的金钗首饰,从庄子里的密道偷偷跑了出来。 临走之前,倪沐椀回了一趟自己卧室,把藏在暗格中的一样东西拿了出来,揣在了怀里跑出来。 怕惊动人,她们几个只带了裘嬷嬷和菊香两个下人,陈顺在前面开路。 好在倪沐椀身为恭王妃,身边也有两个影卫守护。 影卫也听到了陈顺的话,护着她们从地道里跑出来,一个影卫去后院寻了辆马车,倪沐椀扶着母亲上去。 这马车是后院最寻常的那种,车厢狭窄,里面也是硬硬的木板,半点装饰也无。 倪沐椀母女三个,再加上菊香和裘嬷嬷,五个人瞬间把里面挤的满满当当了。 王氏十分不满,皱着眉头道,“这么小,如何坐得下?就不能寻一辆大些的马车?还有这硬板子,一会儿不得把人的骨头都颠碎了……” 倪沐椀叹道,“娘,现在不一样了,院里剩下的马车都是有品级的,我们如今是逃命,坐这个才不打眼……” 王氏看着她眼圈一红道,“娘知道,只是你还怀着身子,哪里受的了这颠簸……” 倪沐椀走了这一阵,小腹也隐隐有些坠痛了,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的挑,她强忍着不舒服道,“娘,我没事……” 菊香把带的一床薄褥子铺上,又把几人的包裹放在角落,让倪沐椀靠坐在上面。 陈顺在前头赶车,两个影卫则骑马,等众人坐好,陈顺扬鞭一甩,马车立刻辚辚跑动起来。 因不敢走大道,她们沿着一条蜿蜒小道下山,借着密林掩护,一路朝落霞山腹相反的方向奔去。 -- 第463页 因是逃命,陈顺将马车赶的极快,车子咣当咣当,在山道上左撞右突。 倪沐椀被颠的差点没吐出来,只感觉到小腹越来越不舒服,忍不住手指甲紧紧掐进身边褥子里。 倪明霞一直魂不守舍,等路过旁边一个庄子时,那家大门外远远挂着两盏红灯笼,正迎风招展。 庄中隐隐传来年轻女孩儿的笑声,娇嫩肆意,倪明霞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瞧。 从高高的山道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那个大院子里的情形,却是几个年轻小丫头正在踢键子。 其中有道青色身影踢的格外好,小巧的毽子在她的脚尖跳跃翻飞,就像燕子般身姿轻盈俏丽。 第398章 人质 那道身影格外纤细窈窕,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扎成了一条长辫子,垂在腰侧,周围的小丫头都在拍手叫好。 等那人一转过脸来,倪明霞的脸色瞬间变了。 竟然是裴蓁那个小贱人! 她似乎正在和小丫头们玩闹,脸上笑容灿烂,除了小丫头们,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童拍着巴掌大叫,“姐姐好棒啊!” 倪明霞几乎是瞬间就被杏儿脸上那夺目的笑容刺痛了眼睛,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在狼狈的逃跑,而且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凭什么那小贱人能在这里笑的这么欢快?而且瑞王那么宠爱她,现在瑞王当了皇上,这小贱人岂不是能上天?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就尖声喊道,“停车!” 陈顺先前还没理会,可倪明霞开始不停的拍打车门,一连声的呵斥道,“我让你停车,你耳朵聋了?” 陈顺没办法,一拉马缰,疾驰的马车骤然在山道上停了下来,车里众人因为惯性向前冲去。 倪沐椀一头撞到了菊香身上,她本来就难受的厉害,更被撞的胸口翻涌,差点没吐出来,忍不住冲妹妹吼道,“你做什么!” 倪明霞却拉着她看向车窗外,一迭声的道,“姐,你看那是谁?那不是前段时间住在瑞王府里的那个小贱人?听说瑞王对她十分宠爱,还偷偷摸摸把她送到这里来,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她抓走?” 倪沐椀本来还在心烦意乱,听了妹妹的话,她心头一动,朝那边看过去,果然看到杏儿那张娇美异常的脸。 对这张脸,倪沐椀印象可实在是太深了。 在皇觉寺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本能的排斥不喜。 原因无他,她相貌极美,从及笄前就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京中长相漂亮的贵女不少,却没一个能比的上她的! 然而在皇觉寺,杏儿穿着普普通通的站在人群中,然而她一眼扫过去,竟被那过人的美貌晃了下眼。 明明是个小丫头,却生的精致娇媚无比,当时连丈夫和礼王也被吸引了。 她召她来问话,得知不过是个六品家的女儿,并没将她放在心上。 可回来后,礼王就对她上了心,数次求到她跟前,让她帮忙牵线,而且恭王也有意无意的打问过她。 她这才心生警惕,借着袁家女的由头,把裴家两个女孩儿都请来,设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可明明前面好端端的,礼王都进了房,眼看着就要得逞了,谁也不知道轩辕景瑞怎么杀了过来。 他直闯内室,最后她竟眼睁睁看着他抱着这个六品小官家的女儿离去。 当时她就心生怪异,但心里又说服自己,轩辕景瑞不可能看上她,毕竟没听说过他这些年有看上的女子,而且裴蓁之前是在益州,两人怎么可能有交集? 随后就是礼王出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凶徒,竟将他浑身骨头都生生捏碎。 礼王是在差点欺负了裴蓁后就出的事,当时他们只以为礼王惹上了什么高手,却从没往裴家身上想过。 毕竟裴家父子官职太低,在京中又无背景无人脉,哪里有本事敢动礼王? 但现在想起来,倪沐椀心口一抽,必然是有人替裴蓁出的手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礼王欺负过她后就被废了? 而这个替她出头的人只可能是轩辕景瑞,毕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而更在裴家出事后,他就将裴蓁接进了瑞王府! 以前她没细想过的点点滴滴现在都突然涌了上来,还有上次在宫中突然见到裴蓁。 若不是太后召见,她怎么可能去到宫里?而轩辕景瑞都把她带到了太后跟前,是不是意味着他十分看重她? 只这顷刻间,她脑子里就转过了无数想法,毫不犹豫对外面的两个影卫道,“陈一陈二,你们去把那个女人给我抓过来!” “是!”两个影卫并不问缘由,身形在马背上跃起,瞬间就没入了山下密林。 倪明霞兴奋了起来,她还记得杏儿上次甩她一巴掌的事,恶狠狠道,“姐姐,把她抓过来我要划花她的脸!” 倪沐椀淡淡道,“随你!” 她闭上眼睛,靠在被子上休息,脑中却在盘算着该从哪里逃跑才不会被轩辕景瑞追上来,如今她手里抓了杏儿,最后就算逃不脱,至少手里也有个人质! 就是不知道这丫头在轩辕景瑞的心底分量到底有多重! 她想着,伸手进怀里,摸到怀中那个硬梆梆冰凉的东西,心头才安稳了一些。 山脚下庄子中。 杏儿和丫头们玩闹了一阵子就把毽子扔给了灵雀几个,丫头们欢呼一声就玩了起来。 -- 第464页 她们平日在这庄子里连个消遣的物事都没有,闲下来只好做了个毽子踢着玩。 裴安咯咯咯笑着,也跟着丫头们跑来跑去的捡毽子。 杏儿看了一阵子,就回了屋,红鸢跟了进来,杏儿忍不住问,“祭天大典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红鸢笑道,“主子,还早呢,大典正午才会开始,要到晚间才会结束……” 杏儿心神不宁的点点头。 她知道今天是奉天大祭,也是恭王登基的日子,可前些天轩辕景瑞来时,那语气中明显透露着要在这一天搞事情。 她从早上醒来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边出了什么事,身边守护的几个暗卫都派了出去,在外面打探消息。 也是几个丫头看她心神不宁的,才拉了她一起出去玩。 红鸢劝慰道,“姑娘,别担心了,一切有主子呢,主子早就准备好了,不会出事儿的……” 她面带微笑,一副笃定的样子,杏儿看着她的笑容心头也放松下来,点了点头,正要进屋休息,就听到弟弟在外面扯着小嗓子喊,“红鸢姐姐,快出来,我要去树上抓鸟鸟!” 红鸢是暗卫,功夫很高,自从裴安发现这个姐姐会飞檐走壁后,就成天缠着她让她带自己上树抓鸟,要不就缠着她学功夫。 红鸢也很宠他,听到忙道,“小姐,那你先休息一下,奴婢出去看看……” 第399章 被掳 杏儿点点头,等红鸢出去,她进了屋中,正要往床榻边走去,身后忽然闪出一道黑影,在她颈边按了一下。 杏儿眼前一黑,身子就软软倒下。 那人轻巧的接住她,打开窗户,就如一道黑烟般掠了出去。 院中。 红鸢正抱着裴安飞上树梢,光秃秃的枝丫上正架着一个硕大的鸟巢,裴安探头往里一探,立刻“哇”了一声兴奋叫道,“好多鸟蛋,一个,两个,三个……” 他正数着,红鸢就感觉到眼角一道黑色一闪。 她下意识转头,正看到一道黑影从杏儿窗户中掠出来,那人身形极快,几个起落已经飞离了庄子院墙,朝外面的密林飞纵而去。 而他肩上扛着一条人影,青衫青裙,赫然是杏儿! 红鸢瞳孔骤然一缩,惊喊了一声“姑娘!” 飞身下树,把裴安放在地上,都来不及向周围丫头交代一声,立刻纵身追了上去。 倒是裴安也看到姐姐被抓走了,愣了愣,“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指着外面道,“姐姐被抓走了!” 整个裴家立时大惊。 庄外。 那人速度极快,身形如烟,在枝头间跳跃飞奔,竟似一点都不费力。 红鸢追了上来,心下就暗惊,这样的身手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高手! 她几乎是拼尽全力追了上去,然而刚追进密林,一道乌光就迎面袭来。 红鸢人在半空,身子极力后仰,那道乌光擦着她的鼻尖险险避过,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根半寸长的一根长钉,上面乌黑的光泽闪烁,显然是淬了毒。 不等她反应过来,另一道黑影就从枝叶间暴起,雪白的剑光袭来。 红鸢身形飘起,从腰间抽出软剑,挥剑迎上。 那人全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红鸢心中挂念着杏儿,不敢恋战,出手就是杀招,可对方竟也不是个花架子,剑光如毒蛇,招招不离她的要害。 红鸢越打越心惊,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高手,出手毒辣致命,招式熟悉,这,这根本就是与她同出一脉的暗卫! 红鸢在暗卫中已算是佼佼者,不然轩辕景瑞也不会派她来保护杏儿,可此人身手并不在她之下,而且对方擅用毒,如梨花落雨般的毒钉让人防不胜防。 眼见先头的黑影掳了杏儿已奔进了密林深处,她心头无比焦急,又后悔到极点。 早知道,早上就不该听自家姑娘的,把另外几位暗卫都打发出去打探消息!如今小姐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跟主子交待! 她心头焦急,在拼下一招时,故意露了一招破绽,趁那暗卫大喜,冲上来手中剑抹她人头时,她头微微一偏,任那剑尖直直刺进了她左肩膀,同时她的软剑也已捅入对方腹中。 红鸢把剑抽出来又捅了几下,那人才双眼暴突的缓缓倒地。 红鸢忍着剧痛把肩膀上的剑拔了出来,喘息了几口气,待要追下去,然而耽搁了这一会儿功夫,先头的黑影和杏儿早就不见人影了。 她飞上了一枝树梢,举目四顾,然而四下皆是茂密不见尽头的树林,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找一个人,无疑是难如登天! 红鸢从怀中掏出暗卫传讯的烟火,向半空发射完,才咬着牙,连伤势都顾不得包扎就冲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倪家的马车就停在山脚下一处极不起眼的山坳里。 等暗卫回来时,见到他果然把杏儿掳来了,倪沐椀和倪明霞都大喜。 暗卫将杏儿扔到车上,禀报,“王妃,我们得快点走了,这女人身边有暗卫保护,已经追了上来,陈二在后面拦截!” 一听这话,倪沐椀的脸色瞬时变了,毫不犹豫下令,“快走!” 陈顺扬鞭驱马,车子如离弦之箭顺着小路一路奔去。 马车咣当咣当,在崎岖的山路上跌跌撞撞,倪沐椀生怕身后有人追上来,也不敢再叫停,咬牙强忍着被颠的越来越痛的肚子。 -- 第465页 马车里多了一个人,更显拥挤,王氏不满道,“抓这个人做什么?我们都要跑路了还带上个累赘……” 倪明霞则有些兴奋道,“娘,你不懂,这个女人可讨厌了,之前她还打过我,现在落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一把拽起了杏儿的头发,看到那张白嫩娇媚的脸,眼底愈发嫉恨,从头上拔下簪子,当下就要划花她的脸。 倪沐椀看到妹妹的动作,皱眉道,“行了,有什么事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现在她们还在逃命,再说这马车这么狭小,妹妹把她的脸划伤了势必血淋淋的,她现在可不想闻到什么血腥味! 听见姐姐这么说,倪明霞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下手了,恨恨把杏儿一推。。 杏儿的头“咣当”一声就撞在了木板上,脑后的剧痛让她悠悠转醒。 视线渐渐清晰,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身下颠簸咣当的厉害,明显是一辆正在疾驰奔的马车,而在她身周的竟然是倪家姐妹和一个面生的老妇,还有一个丫头和仆妇打扮的。 见她醒过来,所有人目光都朝她看来。 倪明霞冷笑道,“哼,可算是醒了!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杏儿脑中心念电转,又想起在屋晕倒前看到的人影,立刻就知道自己是被倪家抓来了。 她扶着头慢慢坐了起来,先时还有些惊骇倪家姐妹怎么在这里,然而目光扫过几人身上的衣着,全都是平民的打扮,又坐了这样一辆简陋的马车,明显是在逃命。 她又一眼看到了坐在最里面的恭王妃倪沐椀。 往日见到对方,无一不是打扮的富丽堂皇,华贵耀眼,可此时的恭王妃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狼狈。 身上穿着粗布衣衫,头发上光溜溜的一点首饰也无,更半靠在一个薄褥子上,紧皱着眉头,脸色惨白,似乎极不舒服。 她心口陡然剧烈一跳,今日说起来,可是恭王登基的日子,倪沐椀身为恭王妃,显然就是当朝皇后! 可对方却这样一副狼狈样子,仓皇逃命,这是不是说明,皇陵那边,轩辕景瑞已经起事成功了? 所以才逼的恭王妃一伙如同丧家之犬? 第400章 逃命 倪明霞看她脸上没有一点害怕,还在四处打量,忍不住气的踹了她一脚道,“你看什么?” 杏儿忍着疼收回腿,垂下眼睫道,“我在想,倪二小姐把我抓来做什么?” “哼,你说我把你抓来做什么?裴蓁,你别得意!你以为轩辕景瑞成功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我们被逼成这样,你也别想好过!你说,我在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划几刀,再把你扔到乞丐堆里被人糟蹋了,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你?” 倪明霞一看到她那张脸就被扎的眼睛疼,也忘了姐姐的警告,拿着钗子以她脸上比划。 杏儿听到她说那句“轩辕景瑞成功了”,心口剧烈的怦怦怦跳动起来,脑中想到,果然…… 但眼下她的情况显然不妙,这倪家姐妹显然疯了,居然把她抓了过来。 杏儿脑中飞快的盘算着,外头有那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她自己想跑掉显然是不可能了,现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好拖到红鸢赶上来。 她身子往后缩了缩,装作一副眼睛一亮却又有些害怕的样子道,“瑞王,瑞王胜了吗?” 她只是想多打探些消息。 倪明霞果然被激怒了,厉吼道,“他就算胜了又怎么样!我姐夫……” 她还没说完,就听到一旁的倪沐椀闷哼道,“别和她多说!” 她听出杏儿是想打探消息,而且暗卫说她竟有影卫保护,也让她十分吃惊。 那说明轩辕景瑞对她绝对不一般,不然不可能把专保护皇族的影卫派来保护她! 她让她心头无比嫉妒,死死盯着杏儿那张脸,但也说明这张随手抓来的牌比她想象的还要有用,现在还不到动她的时候! 她制止了妹妹,倪明霞再不满也不敢不听,只能收起金钗,恨恨瞪着杏儿。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杏儿怕早就被她千刀万剐了! 她不再找事,杏儿自然也不敢再惹她,缩起身子紧紧蜷缩在车厢角落,竭力不引起她们注意。 车子奔的很快,而且为了躲避身后追兵,一直往密林里钻。 杏儿透过扬起的车帘,看到外面一掠而过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心头沉甸甸的,这么多的树木,而且还是这么崎岖偏僻的小路,也不知道红鸢能不能追过来!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暗中祈祷看能不能逃出生天。 车厢中再没人说话,只能听到车子急速行驶在山道间发出的咣当声。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暗,天边燃起一片红霞,日头已经往着山后渐渐坠落。 随着日落,山里的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杏儿拢紧了袖子,就听到车后面,倚着被子的倪沐椀发出一声轻吟。 先开头还没什么,但她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而且似乎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意。 杏儿转头,就看到倪沐椀紧皱着眉头,脸色惨白,似乎不舒服极了,一手死死的捂着小腹,呻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倪明霞转头看到姐姐的样子,吃了一惊,拉住她的手道,“姐,你怎么了?” -- 第466页 王氏和菊香她们也察觉到不对,王氏顿时急了道,“椀儿,你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 倪沐椀就感觉小腹坠疼的越来越厉害,身下向是有一股热流汩汩流出,她心知不妙,握着母亲的手带着哭腔道,“娘,我肚子疼……” 车里众人一听,都快吓死了,倪沐椀腹中的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她本来怀相就不稳,现在车子颠簸的这么厉害,不出事才怪! 王氏立刻冲外头的陈顺厉吼,“快停车!快去给娘娘找个大夫……” 她话音未落,倪沐椀就用力扒着她的胳膊艰难的道,“娘,不,不能停!” 谁知道追兵有没有追上来,而且另一个暗卫陈二始终没有回来,这让倪沐椀心头不安极了。 她现在只想尽快赶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况且在这山上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大夫?车子停下来也没用。 王氏听了女儿的话,只急的心急如焚道,“可,可你怎么办?” 豆大的汗珠沿着倪沐椀白皙的面颊一滴滴滚落,她竭力忍着痛道,“我,我还能再忍一阵子,陈顺你快一些,咱们先到附近的城镇上!” 陈顺不敢耽搁,呼哨了一声就赶着马车沿路下山,往最近的城镇飞奔。 皇陵祭台。 两炮过后,祭台上已经惨不忍睹,到处都是残横断臂,无数的死尸堆在一起,大部分都成了碎块,血肉横飞,祭台上几乎血流成河。 周围刚才没来得及跑的大臣们都吓傻了,简直不敢看眼前犹如人间地狱的一幕。 轩辕景瑞停了手,两尊红夷大炮静静停在他身边,黑甲军与镇国军严阵以待,相比起对面的残酷画面,这边几乎毫发无损。 此时轩辕景庆跪在无数的尸体中间,整个人都像痴呆了,完全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 他身上袍发散乱,脸上身上都被溅上了身边侍卫的血泥,还没死的人七倒八歪的倒在他周围,呼痛哭喊声震天。 这何止是败!简直是惨败! 仅仅是两炮,甚至对面黑甲军和镇国军都没真正动手,他身边的人已经折损了近乎两成! 他只感觉现在就像做梦,整个人都无法从这巨大的噩梦中回过神来。 而剩下的侍卫都战战兢兢的缩在他后面,即使手中提着刀剑,可面对那黑洞洞的炮口,再没一个人敢往上冲。 笑话,谁敢用肉身去填神器的火窟窿! 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轩辕景瑞竟然这么狠,连兵力都不出,直接调出了红夷火炮,完全是碾压式的取得了胜利! 而对面,轩辕景瑞身边,器宇轩昂的戴着黑面具的将军正冲着他们喊话,“提督九营的将士们,论起来,你们是守卫皇城的兵力,是皇家军!可看看你们此时在干什么?正对着你们本该效忠的君王挥戈刀剑相向!你们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可现在,却成了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而且,再看看你们保护的这个人,叛国弑君!无君无父!还勾结北燕,出卖国土,这样的逆贼,全天下都得而诛之!你们确定要为了他,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就丢掉小命?” 第401章 登位 “况且诏书已下,你们该知道我大胤真正的君主是谁!今日若你们再挥动兵器,那就代表着真正踏上了叛国之路!你们的家人,亲朋,妻眷,全都要被诛连九族!你们确定要为了这个垃圾,担上叛匪之名?” 威德将军话音一落,对面的兵士都面面相觑,再一看正气的浑身发抖,犹如丧家之犬的恭王,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叮当一阵乱响,对面兵士手中的兵器全都抛了下来,领头的提督营首领纷纷出列,二话不说直接投降。 轩辕景庆显然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谁还会为了他拼命,兵士们纷纷投降,被黑甲军缴械押下。 只顷刻间,轩辕景庆身边的人就都散了,只剩下了几个贴身亲卫还护在身边。 轩辕景庆看到自己兵败如山倒,眼底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湮灭,他并没再做无谓的挣扎,只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轩辕景瑞,冷笑道,“成王败寇,本王只是时运不济,若不是当年我放了你个小崽子,本王又如何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本王只恨当年没杀了你!” 他脸上神色扭曲,狰狞如鬼,却猛地笑了起来,“轩辕景瑞!就算你赢了我又能怎么样?你皇兄是我杀的!你不知道他毒瘾犯了那几年有多可怜,为了乞求福仙膏,他甚至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求我!哈哈,本王就算没登上皇位也值了,你想辱我,下辈子吧!” 他说完,一把提起手中长剑,朝自己脖子用力抹去。 然而在他刚抬手间,眼前一道白芒闪过,带着“嗤”的破空之声,犹如一道流星,正正钉在他的手臂上。 轩辕景庆大声痛叫一声,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众人看去,却是轩辕景瑞亲自弯弓搭箭,只一箭就射穿了轩辕景庆的手臂。 他滚倒在地上,痛的连声厉呼。 而更让人胆寒的却是轩辕景瑞此时的眼神,漆黑沉冷,眼底刻骨的仇恨涌动,他再次抬起手中弓箭。 轩辕景庆直觉不妙,立时冲着周围的几个护卫大喊,“快给我一刀!快!” 然而他说的显然迟了,“嗖嗖”两道箭芒闪过,瞬间将轩辕景庆穿透,一支钉入他左肩,一支穿入他小腹,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 第467页 他周围的侍卫都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几道身影飘起,直掠过去手起刀落,几个侍卫的人头都冲天而起。 尸体都倒在了轩辕景庆身旁,只剩下了他还剩了一口气。 轩辕景庆想挣扎,然而两只箭将他钉死在地上,剧痛让他连挣动的力气都没有,两眼一阵阵发黑。 他就看到一双金线绣蟠龙的靴子慢慢走过来,然后一只黑靴慢慢的碾上了他的手指。 轩辕景庆又是一声惨呼,剧痛让他全身冷汗如瀑,他几乎像能听到自己手指被一根根碾碎的声音,偏偏腹部和肩膀的痛楚让他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思恍惚中,他就看到轩辕景瑞慢慢蹲下,一张俊脸带着一丝奇异的残忍道,“想死?二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的!你加诸在皇兄身上的,我都会让你一点点尝回来!” 看到他漆黑的眸子,轩辕景庆浑身都颤抖起来,一股强烈的寒意从骨头里渗出来! 他深知落到轩辕景瑞手中会遭到什么,所以刚才才迫不及待的自杀。 可自杀未成,等待着他的显然是地狱! 轩辕景庆眸中恨意闪过,他毫不犹豫就牙齿用力朝自己舌头咬去。 却见轩辕景瑞伸手,“卡吧”一声就将他的下颌卸了下来,然后站起来,淡淡吩咐,“把他带走!注意别让他死了!” 很快两个影卫上来,迅速点了轩辕景庆止血的穴道,然后将他肩膀和腹部的长箭用力拔出。 一股血液喷溅出来,轩辕景庆痛的闷哼一声,身子剧烈一抖,被暗卫像拖死狗似的往下拖。 他脑袋磕在台阶上,再忍不住浑身的剧痛,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黑甲军有条不紊的上来打扫战场,也就提督九营死了些人,剩下死的都是恭王府亲兵。 死尸拖下去,残肢肉泥都打扫干净,伤兵都被抬走,祭台上被清水用力刷过,然后上面铺设了红毯,转眼间就焕然一新。 若不是周围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这里竟发生过惨景! 大臣们都战战兢兢的缩在后边,刚才厮杀时他们就被黑甲军护在了后边。 事实上,很多人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本以为要面对一场惨烈的厮杀,甚至他们都会被卷进去,成为两军刀下亡魂。 可谁都没想到,战斗竟结束的这么快,甚至黑甲军和镇国军都没出动,对面恭王阵营就瞬间溃败! 只是刚才那两枚炮弹的威力太大了,尤其是那一副人间惨剧的模样,给许多大臣都留下了噩梦般的阴影,到现在腿都直抖。 更别提那些女眷们,虽被护在后头,也被吓晕过去不少,也是一片混乱。 最后还是王丞相和袁阁老站了出来,祭祀还未完成,新君登基仪式还没走完。 两人代为主持,祭台上重新燃起香火,重摆供品。 司礼官战战兢兢捧着九龙帝袍和九珠冠冕站在后面,新帝要当场着帝服,才仪式才算完整。 然而这冠冕按例要太后亲自给皇帝赐戴,可陆太后今日根本没来,而且衣裳是按着轩辕景庆的身材缝制的。 轩辕景瑞就干脆省了这一环节,直接着盔甲跪下,禀告上天先祖。 王丞相宣布,“礼成!” 明黄色的华盖下,轩辕景瑞站起身,一身盔甲,煌煌君威,百官及皇陵所有将士尽皆跪下,山呼万岁。 至此,他才算是真正登上皇位! 祭祀后,轩辕景瑞没再皇陵停留,带着众人径直返京。 轩辕景庆遗留下的问题太多,京中还有不少同党,必须尽快回去捉拿。 轩辕景瑞也没有乘恭王来时的九龙御辇,而是骑着马,边走边和威德将军,镇国候商量后续事宜。 这一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惊心动魄,大臣们都有些发蔫,路上只能听到辚辚的车轱辘声。 然而刚走到半路,轩辕景瑞就看到前方半空中蹿起一道红芒,那是暗卫间通讯的标志! 轩辕景瑞一看那方向脸色就变了,红色讯火,是杏儿出事了! 第402章 小产 山峦起伏间,火红色的光芒渐渐没至山后,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暮色四合。 那辆简陋的马车终究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密林中。 一声声痛楚的呻吟从车厢内传出,昏暗的光线中,倪沐椀死死咬着唇,疼的脸色惨白一片,额头细密的汗珠不停的渗出来。 王氏急的直掉眼泪,握着她的手哭道,“椀儿,你到底怎么样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马车外,菊香和裘嬷嬷正在一小处空地上生火,火堆上架着一个陶罐,里面正烧着热水。 倪明霞探头冲外头骂道,“好了吗?烧个水都要这么长时间?没用的狗奴才!” “好了好了……”菊香手上垫着布巾,捧着装满水的陶罐小跑回来,满头大汗的把水倒进一个铜盆中。 王氏立时掀开了倪沐椀身上的薄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了出来,倪明霞一脸嫌恶的捂着鼻子,忙不迭就跳下了车,冲菊香斥道,“你上去帮忙!” 菊香赶忙上了车。 车帘被撩了下来,在山道上这么剧烈的颠簸,倪沐椀腹中的孩子显然不好了,半道上王氏看女儿神色不对,这才急急喊停。 现在一掀开被子,当即就看到倪沐椀被血浸透的下裙,王氏本来还想亲自替女儿收拾,可她一辈子养尊处优的,哪里干过这种事,看了一眼也皱了眉头,干脆把地方让给菊香,让她给女儿擦洗,她哆哆嗦嗦道,“椀儿啊,娘,娘下去给你煮点粥……” -- 第468页 王氏也下了车,车厢内只剩下了不停呻吟的倪沐椀和一个哭哭啼啼的菊香。 杏儿被捆住手脚依然缩在角落里,强烈的血腥味直冲鼻端,她从路上几人谈话中才知道倪沐椀居然怀着身孕。 看她痛苦的皱着眉头心里暗暗吃惊,她也太倒霉了,听说求了好几年的子嗣都没动静,偏偏这个时候怀上了。 而且路上颠簸成这样,显然是不大好了,可她亲娘和亲妹子竟然迫不及待就跑下了车! 车厢角落挂着一盏灯笼,微弱的光线下,她看到倪沐椀疼的都快昏过去了,菊香抖着手把她下裳解开,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恶心。 杏儿只瞥了一眼,就看到她下面血糊糊一片,忙转开了眼。 菊香边哭边擦,好不容易收拾完,就看到不远处的天际,又窜起一道红色的火芒。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半空中那道红芒别提多显眼了。 倪沐椀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还不等她说话,王氏和倪明霞就急急忙忙的爬上车,王氏慌张的道,“女儿,咱们快走吧,那些人又追来了!” 她们这一路,被撵的没命逃窜,红鸢擅追踪,根据车轮的印记到底是追了上来。 她每隔一段路就会发射讯号,沿途看到的暗卫都会赶来,撵的她们只能往深山里钻,根本不敢奔去附近的镇市。 倪沐椀看到那讯号显然离她们已经不太远了,也急了起来,强撑起身子道,“快走!让他们把外头痕迹都处理了!” 不用她说,陈一已经把火堆熄灭,灰烬和留下的痕迹都四散打开,然后纵身上马车,亲自赶着马车往山里疾奔。 他们走了没一阵子,红鸢和几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追踪过来。 陈一虽说已经处理了痕迹,可匆忙间哪里弄的干净,红鸢在地上仔细看了一眼,立刻一挥手道,“那边!” 她们顺着痕迹追下去,临走前,红鸢将记号一路沿途刻下。 其后,一队轻骑沿着她留下的记号一路紧赶,轩辕景瑞一脸疲色,却一直一马当先,到了红鸢留下的记号处,他跳下马细看。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兵士们都举着火把,葛俊看到红鸢的记号一路指向深山,忍不住暗暗心惊,过来道,“主子,前面地势险要,这么多人不易通行,不若由奴才带飞鹰他们过去,保证把三小姐平平安安带回来!” 轩辕景瑞一双漆的眸子在暗夜中冷的犹如刀锋,只吐出两个字,“不用!” 看他跳上马,又要往前追,葛俊大急,匆忙间连尊卑都顾不得了,一把拽住了轩辕景瑞的缰绳,急道,“主子,前面可是渊鬼峡,被人称为九死一生!主子如今身份不同,实在不宜亲身涉险,请主子三思!” 轩辕景瑞冷声道,“放开!” 葛俊眼睛都红了道,“不放!奴才不能看着主子涉险!” 渊鬼峡是京晋交界之地,与前面连绵的山势不同,这里山峰高耸,如刀壁般陡峭的悬崖,峰顶直插入云。 山道都是蜿蜒密林,路滑难行,一个不小心就能失脚掉下千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来往行商的多少人都被葬身在这崖下,所以才被称为鬼神号哭的渊鬼峡。 况且这天色已黑,山高林密,轩辕景瑞已经是大胤的皇帝,若真出了什么事,他百死难赎其罪! 所以葛俊死死拽着缰绳,死也不肯撒手。 回应他的却是一根鞭子直直抽过来,葛俊的手背当即就皮开肉绽,他一痛之下手一松,就听到轩辕景瑞呵斥一声,“驾”,那匹乌云踏雪的乌锥马咴的一声就跃了出去,闪电般的没入密林。 “主子!” 葛俊急吼一声,连鲜血淋漓的手背都顾不上,立刻飞身上马追去。 紧随他的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马匹,浑身上下一丝杂色都没有,在夜色中显的格外神骏,马匹上的骑士身高腿长,他身上一身黑甲,显然是黑甲军的装扮,身后披风扬起,脸上戴着一枚乌黑的玄铁面具,看起来十分神武。 骑士策马紧紧跟随着葛俊,他马匹神骏,显然速度更快一筹,然而他却悠哉悠哉贴着葛俊小声问道,“喂,小俊子,主子这是去找谁?听说是个姑娘家,竟这般着紧?” 葛俊横了他一眼,磨着牙小声骂道,“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还不快去护着主子,要是真出了事,你跟我就等着被剥皮吧!” 骑士却笑嘻嘻半点不担心道,“放心吧,主子的功夫你还不放心?你跟我掉下去主子也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他却一夹马肚,白马窜到轩辕景瑞身边,紧紧护在他身侧。 葛俊也急忙奔到另一边,三人并骑疾驰,夜色中只听到蹄声如落雷,地面震动。 第403章 追上 倪家的车厢里,王氏和倪明霞都惊慌的靠在一起。 山道难行,马车的速度已大大的慢了下来,蜿蜒的山道上,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紧缀在后面的亮色火把。 车厢里的气味依旧很难闻,可谁也顾不上了,倪明霞吓的都快哭出来了,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臂道,“娘,怎么办?他们追上来了!” 王氏也吓的六神无主,下意识问倪沐椀道,“女儿啊,咱们怎么办……” 倪沐椀挣扎起身,探头向外看看。 他们所在的是一处狭窄小道,一侧是黑漆漆的密林,一侧是深达千丈的悬崖。 -- 第469页 道路太险,陈一不得不控制着马匹小心翼翼的走着,只怕一个不慎,连人带车就得翻下去! 而且她们马车上还燃着灯,在暗夜里就像个指路的火把一样,怎么可能摆脱的掉追兵! 倪沐椀只犹豫了一下,就当即立断道,“娘,我们下车,弃车向林里逃!” 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如她们摸黑藏进密林中,还有一线生路。 王氏一听不坐马车了,当即一愣道,“这,这能行吗?” 外头那么黑那么冷,她们下去不是受罪?况且女儿这个样子…… 可不等她反对,倪沐椀就拿大氅裹住身子,让裘嬷嬷扶自己下去。 外面天寒地冻,又是山间,一撩起车帘,一股寒风就扑面而来。 母女几人冻的直打哆嗦,倪沐椀扶着裘嬷嬷的手,把兜帽戴上,全身裹的严严实实下了车。 王氏和倪明霞没办法,也只好相互搀扶着下来,她们逃跑时太匆忙,只拿了些金银细软,现在没什么厚衣裳,只冻的直抽气。 夜间的山林,干枯的枝条在风中摇摆,一边是黑漆漆的悬崖,底下怒风哭号,一眼望过去,倪家几个女人腿都软了。 杏儿也被菊香拽了下来,下车时她脚被石头绊了一下,忍不住闷哼一声。 倪明霞回头,眼底露出狰狞道,“姐,还带着这个累赘做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我们哪用这样子?不如我现在就把她推下去……” 她现在快恨死杏儿了,要不是因为她,她们也不至于被人这样死咬着追踪,如此狼狈的逃命。 当然更重要的是,轩辕景瑞竟然如此看重她,还派了影卫在身边保护,只要一想起来,她心底的嫉妒就如毒蛇般啃噬,让她恨不得现在就把杏儿弄死! 倪沐椀却及时厉声阻止了她道,“住手!” 瞧身后暗卫紧追不舍的样子,她比谁都清楚杏儿此时的价值,现在决不能让她出事,关键时候说不定就能换回一条命! 但她肚子痛,又冷,显然没空跟这个蠢妹妹细说,直接吩咐陈一,“你带着她!千万别让她有事!” 陈一应了一声过来,一手拽住了杏儿的领子,就像拎小鸡似的拽着她跟在倪沐椀身后。 裘嬷嬷扶着倪沐椀进了密林,王氏母女和菊香赶紧把车上的金银都拿下来背上,这个时候,王氏也没法养尊处优了,身上也背了一个包裹,跌跌撞撞跟在女儿后边。 陈顺等她们进了密林,抽出剑在马臀上刺了一刀,马匹吃痛,惊吼一声疾驰,一脚踏空,山崖下接连传来砰砰的碰撞声,却是连马带车都翻下了山崖。 陈顺又回头望了望山下,才迅速窜进密林。 一片黑暗中,裘嬷嬷扶着倪沐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后是跌跌撞撞的王氏母女和菊香。 怕被追兵看到,她们连火把都不敢点,就这么一路摸黑,往最偏僻的地方走。 前方道路越来越窄,很快就出现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峭壁,陈一回头看看倪沐椀,询问她的命令。 倪沐椀只犹豫了一瞬,就咬牙道,“过去!” 她们待在这片地方显然不够安全,只有穿过峭壁,想办法下了崖,说不定才能摆脱追兵! 陈一二话不说,拽着杏儿就走了过去,一边回手扶着倪沐椀。 倪沐椀的手脚直哆嗦,寒风从崖下吹来,她刚刚小产完,身上只披了件薄氅,只感觉这风像是直往骨头缝里钻,冻的她脸都青了。 然而她咬着牙,死死抓着陈一的手,一步步过去。 然而跟在后面的王氏和倪明霞却吓坏了,那条小道只容一人通过,一扭头,就是黑漆漆的悬崖,两人还没上来腿就软了,别提往过走了。 倪明霞哭道,“姐,我不行,我怕……” 王氏也颤抖着声音道,“椀儿啊,咱们从别的路走吧,娘过不去啊……” 倪沐椀回头喝道,“不行!时间来不及了,现在返回去找路,说不定迎面就会被追兵撞上!只要咱们翻过这道山岭,到了后面就能找个地方藏起来,他们找不过来……” 听见女儿这样说,王氏和倪明霞再害怕,也不得不战战兢兢踏上小道。 杏儿走在第一个,寒风如刀,刮的她脸颊生疼。 被掳来时她身上也只穿着一身薄棉袄裙,冻的手脚都要僵硬了,好在她胆子比较大,紧紧贴着山壁,一边抓着凸起的石头,顺利走过了小道。 而在她身后,是陈一拽着倪沐椀,再后面是王氏和倪明霞,菊香和陈顺缀在最后面。 陈一一心护持倪沐椀,就没办法再抓着她,杏儿慢慢加快脚步,把她们抛在了后面。 山壁上,倪家几人像一行蚂蚁一样,几乎是一步一挪,等到她们全部通过山道时,已经花了不少时间。 而此时,轩辕景瑞和红鸢他们已经追到了马车坠崖的地方。 刚才听到马匹惊嘶滑下山崖,轩辕景瑞心口就一凉,几乎是不顾一切就冲上来。 兵士们燃着火把,把山道上照的灯火通明,轩辕景瑞目光望着黑沉沉的崖底,心口处就像破了个大洞,任山风呼呼刮进来,只感到寒彻遍体。 他几乎不敢细想,若杏儿真掉下山崖,恭王妃和逃走的倪家余孽,他一定将她们扒皮拆骨! 没人看到,他眼底露出的血腥戾气! -- 第470页 好在红鸢很快就禀报,“主子,马车是空的!” 她精通追踪,一路比对车痕,之前的轮迹和马车掉下去的时候截然不同。 第404章 救人. 除了马车的轮迹,地上还有许多凌乱的脚印。 红鸢在地上慢慢搜寻,突然像看到了什么,高兴道,“主子,找到了!小姐没事,这是她的鞋印,像是被人拖去了那边。” 她贴身保护杏儿,最了解她的穿着,杏儿的绣鞋是灵雀亲手做的,在鞋底有着特殊纹路。 轩辕景瑞立刻过去,果然在一地杂乱的脚印中,看到有一个浅浅的鞋印,极为纤巧,鞋尖部分有着一朵半清晰兰花刻痕。 这带着兰花的鞋印混杂在一堆脚印里,一路往密林那边去了。 看到这个,轩辕景瑞骤然松了口气,但他犹自不放心,点了一队军士去崖下搜寻。 红鸢沿着脚印,很快就找到了峭壁边,对于普通人来说看着就腿软的陡峭山崖对暗卫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她身形一纵就跟了上去。 那条羊肠细道那么狭窄,自然无法再骑马,轩辕景瑞让其他军士就地等候,自己脚尖一点,身子就如一片轻飘飘的叶子掠了上去,紧跟在红鸢身后。 葛俊忍不住哀声道,“主子……” 虽说主子功夫高强,可崖壁太陡,一侧就是万丈高崖,他直恨不得能把自家主子拦下来。 明明这里这么多暗卫,哪里还用得着主子冒险? 可轩辕景瑞就像没听到一般,头都没回。 葛俊连连唉声叹气,黑甲戴面具的将军从他身后贴上来,轻笑道,“老葛,你怎么越来越没眼力劲了?不过我倒越来越好奇了,到底是哪家姑娘让主子这般着紧,你跟我说说呗?” 葛俊哪有空搭理他,一言不发跟在了轩辕景瑞后边。 几人功夫都高,纵跃间无声无息,刚转过前面一道山坳,就听见了女子细碎的哭声和谈话声。 轩辕景瑞眼神一亮,身形如电,疾掠过去, 前方一处背风处,倪明霞正小声哭道,“娘,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就在这里歇一阵好不好?” 不光是她,连王氏也实在走不动了,几人一路爬山,又都是些弱女子,早已又冷又饿,过山壁时又耗光了仅剩的勇气,王氏也哭着跟倪沐椀道,“女儿,娘也实在走不动了,这简直是要娘的老命啊……” 她说着,靠着块石头坐在地上,捶着早就酸痛的双腿哭了起来。 想她自幼就是锦衣玉食,长大后成了国公夫人,更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如今什么都没了,丈夫和儿子生死不知,她和女儿又如此狼狈的逃命,在这黑漆漆的山里上,一个不慎就能掉下悬崖跌的粉身碎骨,远处不时还有野兽的嚎叫,听的她只心惊肉跳。 想她老了老了,居然要受这样的罪,她一时悲从心来,搂着二女儿就哭了起来。 裘嬷嬷也累的够呛,扶着倪沐椀小声哀求道,“娘娘……” 看到母亲妹妹和下人都实在不想走了,倪沐椀没办法,叹道,“那好吧,我们就歇一阵,不过不能点火,以防引来追兵……” 王氏大喜道,“肯定不点!” 她哆哆嗦嗦和倪明霞挤在一起,相拥取暖。 倪沐椀也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从马车上下来,没办法带被褥,她只能坐在冷冰冰的石头上。 几个人中其实最难受的是她,她刚刚小产过,身子正虚弱,身上只披了件薄棉大氅,被这寒风一浸,就感觉像纸片似的,寒气如刀直刮进了骨头里。 她肚中没有好好休养,现在下头虽不流血了,但肚腹疼痛,就像有刀子不停搅,她全凭着一口气才撑到现在,下唇咬的都快出血了。 如今一坐下,整个人就像瞬时散了架,控制不住朝后跌去。 菊香惊呼一声,赶紧过来,和裘嬷嬷一起将她护住。 倪明霞半天才缓过一口气,睁开眼看到漆黑如幕布的夜空,今夜连月亮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天上只寥寥挂着几颗星子。 天上是深深浅浅的云层,身边寒风怒号,枯枝在暗夜中张牙舞爪的摆动,犹如鬼影。 倪明霞心口涌起一股悲凉,明明一天前,她还是人人羡慕的未来皇后,腹中怀着龙子,眼前是一条鲜花着锦的光明大道。 可为什么仅仅过了一天,什么都变了?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恭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倪家肯定是全完了! 唯今之计,她一定要尽力保住性命,若恭王能逃出去更好,将来她总能和他汇合,以期东山再起! 就算恭王没了命也不要紧,凭她手头的金银,到山清水美的南方买一处庄子,也足够她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 耳边传来王氏和倪明霞呜咽的哭声,她听的心烦意乱,手指伸进了怀里,细细摩挲着那样细长冰冷的物事,心头才渐渐安定下来,继续盘算以后。 她们却不知道,距离几人不远处的一棵树梢上,轩辕景瑞的目光正一眨不眨的望过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甲胄,整个身影几乎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屏气息声间,连守卫倪沐椀的陈一都没有发现。 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杏儿,一眼看过去,见她只是蜷缩着坐在一块石头后,身上没什么明显伤痕,他才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 第471页 一直像被人紧攥住的心脏缓缓舒展开,他这才有心思去观察旁边,见到只有倪沐椀几个女人,而她们身边的侍卫只有陈一和陈顺两个。 陈一守护着倪沐椀,而陈顺则守着杏儿,手一直放在腰间大刀上,似乎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抽出来砍了杏儿脑袋。 轩辕景瑞又等了一阵子,确定倪家众人只有这两个守卫,手腕轻抖,一颗小石子带着极细微的破空之声向陈顺疾射而去。 陈顺虽然不是暗卫,但身手竟也不弱,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动静,手中长刀“当啷”出鞘,瞬间将石子格开,疾喝道,“谁?” 然而他话音未落,面前一点雪亮寒芒陡然亮起,他只看到一道持剑的黑色身影,连那人面容都看不清,那点雪亮寒芒已经刺到了近前。 这速度太快了,陈顺吓的瞳孔急缩,抽刀急挡。 第405章 对恃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旁边,陈一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提起倪沐椀衣领,就要带她急退。 然而眨眼间一道红影从树上掠下,手中剑化成了一道白芒,直刺陈一心口。 那是红鸢! 陈一瞳孔急缩,将倪沐椀一把推到身后,手中剑挥出,与红鸢瞬间战在了一起。 刀剑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响起,王氏和倪明霞吓的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就往倪沐椀这边躲。 然而红鸢身后又掠出两道黑影,朝着王氏和倪明霞急扑而来。 这边陈顺只跟那人对战几下,手中大刀就被磕飞,他反应极快,知道这些人是来救人的,第一时间就去抓杏儿。 只要能抓到人质,对方肯定就不敢动手了! 然而想法是好的,回手却抓了个空。 却是杏儿刚才趁他挡时,顺着草坡就地一滚,直滚到了山坳下,顺势脱离了他的掌控。 陈顺回头,就看到那一路上都娇弱乖巧的女子跟兔子似的,竟转眼间就跑到了一块大石头后,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 陈顺目眦欲裂,眨眼间寒光已到了近前,他连手中刀都没来得及挥起来,就眼睁睁看着那剑顺着自己的脖子抹过。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无数的血流泉似的喷溅了出来。 杏儿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似乎都吓傻了,眼睁睁看着那无头的尸体倒下! 这一幕似乎与多年前的一幕噩梦重叠。 她心口惊跳,浑身颤抖,极度的惊恐间,抬头间却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那人站在草坡上,一身黑色的甲胄衬的就似天神下凡,身材修长挺拔,一张俊脸在黑暗中就像在发光,一双眸子熠熠看过来。 杏儿整个大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她近乎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回到多年前,穿着雪衫的少年手起刀落,砍下马头,一双熠熠生辉的明亮眸子回头望向她。 只是那时,那双眸子满含嘲笑轻蔑。 可此时,那双眼睛中满满都是担忧焦灼。 看到她藏在大石后,轩辕景瑞以为刚才吓到了她,下意识在身上擦了擦手上血迹,慢慢向她伸出手,嗓音带了丝沙哑的道,“杏儿,过来,别怕……” 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砍脑袋了,只是这人就在杏儿身边,若不能一击毙命,他怕她会有危险。 杏儿眼眶却有些发热,她做梦都没想到,他竟会亲自赶来! 今日不是他的登基大典吗?他本应该已经风风光光成为皇帝了吧?可此时却站在这荒岭山崖间,因为急速赶路,身上到处都是尘土,看起来灰头土脸。 她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身上衣甲还带着血迹,却就这样向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道,“过来……” 杏儿站起身,正要跑过去,却听见“砰砰”两声震天声响,就如响雷般撕碎了整个宁静的夜空。 轩辕景瑞和杏儿同时回头,却看到恭王妃倪沐椀状若疯狂,手中竟握着一样细长物事,而扑向王氏和倪明霞的两个黑影竟倒在了地上。 倪沐椀正冲着众人嘶吼,“住手!住手!不然我要你们都死!” 看清她手中物事,轩辕景瑞瞳孔重重一缩。 那竟然是一柄半尺多长,乌黑细长的枪筒。 他瞬间认了出来,这竟然是乌番国进贡的火筒,因杀伤力惊人,被人称为神物! 前段时间乌番国来使时, 曾给众人演示过这样东西的威力! 乌番国使者用这枪筒当场射杀了两头猛兽,里面不知填充了何物,可冒出火光,再威猛的野兽都无法抵挡,比大胤的弓箭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连轩辕景瑞都大为惊奇! 乌番国使将这样东西进贡给了大胤,锁进了国库中,却不怎么竟到了倪沐椀的手中。 倪沐椀显然知道这样东西的威力,已经用它射杀了两名暗卫,如今又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轩辕景瑞。 红鸢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以为只是厉害点的暗器,见她要伤害自家主子,不加思索就扑了过来。 轩辕景瑞脱口而出,“住手!”然而显然迟了,倪明霞指尖扣动,枪筒对准了红鸢,“砰”的射出一道火光。 红鸢身在半空,万万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这么快,连反应都不及,胸口就炸开一道血花,重重的跌了下来。 杏儿惊叫一声,“红鸢!”就要跑过去。 然而倪沐椀很快就将手中枪掉转过来,厉喝道,“别动!” -- 第472页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弹了,倪沐椀手中握着枪,一头青丝散下,一张娇艳夺目的脸已经如纸般惨白。 寒风扬起她的披风,她的身子都在颤抖,然而枪口对准的却是轩辕景瑞。 轩辕景瑞只顿了一瞬,就抬脚一步一步走过去。 杏儿吓的心脏都要骤停了,有心喊住他,却怕激怒倪沐椀,一颗心像被什么紧紧攥住,眼也不眨的盯着那边。 火弹落在地上,点燃了一些枯枝碎叶,发出哔剥的声音。 轩辕景瑞一张俊逸淡漠的脸一点点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倪沐椀看到,握枪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蓦然嘶吼道,“你别过来!我真的会开枪的!” 她说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轩辕景瑞脚步不停,只满脸淡漠的道,“随便!不过这枪里只能填充五颗火弹,你已经用去三颗,只剩下两颗,你最好祈祷能杀了我!” 倪沐椀哭着,尖声问道,“我家王爷怎么样了?” 轩辕景瑞还没回答,旁边葛俊就从后面跑出来,道,“恭王已经被禁卫军抓捕!王妃娘娘,哦不,倪大小姐,奴才劝您还是放下手中枪筒,必竟老倪国公一家也在我们手里,娘娘若不是想连累父兄,诛连九族,犯下大逆之罪,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他说着就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轩辕景瑞身前,生怕倪沐椀真的开枪。 倪沐椀凄然一笑,尽管心里早有预料,但是听到恭王被抓,心口强撑的一口气顿时泄了。 她哀哀哭了起来,身子抖的就如风中落叶,一双含泪的美眸蓦然看向轩辕景瑞道,“景瑞,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明明以前我们那么好……” 第406章 又见将军 她泪流满面,凄凄看向他道,“景瑞,从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当年是我爹逼我的,如果我不嫁给轩辕景庆,他就会出手对付国公府和你,可这些年我早就后悔了!景瑞你记不记得当年……” 然而她深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景瑞冷冰冰的打断,“闭嘴!你若再啰嗦一句,我不介意先杀你妹妹!” 他话音未落,一条黑影骤然从黑暗中蹿出,犹如一条蛇般,顷刻间就缠上了倪明霞的脖颈。 那却是一条长鞭! 倪明霞正抖抖嗦嗦躲在姐姐身后,哪里会提防到一边,冷不丁就被缠住了脖子,她吓的尖叫一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鞭子紧紧缠住她,迅速向后拖去。 旁边陈一一直护着倪沐椀,根本来不及救援,倪明霞被长鞭拖倒,脖子被紧紧缠着,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满脸痛苦之色,双手拼命去扒拉脖子。 倪沐椀吃了一惊,回头手中枪立刻对了过去。 黑暗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走出来,来人一身黑甲,脸上戴着块玄铁面具,看不清面目,但面具下的唇角轻挑,清朗的声音略带着一丝少年人的轻佻,“恭王妃,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些,若我手劲稍大点,你的妹妹就……” 他手中握着鞭梢,在脖子上做了个“咔”的动作。 而倪沐椀看着他,满脸惊色,脱口而出道,“威德将军?你,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问的傻了! 身为恭王妃,她当然知道朝中威名赫赫的威德将军,虽然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但这人一身黑甲,脸戴面具,已经是他标志性的装扮。 在以前,恭王费尽了心思想拉拢他,她还曾出过美人计的主意,可惜无一奏效。 朝中谁不知道陆将军只一心镇守边境,不爱美色,不参与党争! 可现在看到来人,她瞬间悟了,虽然不知道奉天大祭上发生的事,但这人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早就投靠了轩辕景瑞,怪不得恭王会败! 她蓦地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轩辕景瑞道,“认识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连黑甲军拉拢了过来……” 威德将军不耐烦的一扯鞭子道,“少说废话!” 倪明霞脖子被缠着,虽然呼吸不受影响,但她根本解不开,早吓的魂飞魄散,声嘶力竭的吼,“姐,救我~~!” 旁边的王氏也吓呆了,惊呼了一声“女儿”,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幸亏裘嬷嬷及时扶住她。 倪沐椀握枪的手在抖,枪口对准黑甲将军,面色惨白,但最终,还是没有开枪。 她知道枪里只剩下两粒火弹了,她根本不敢浪费! 黑甲军轻嗤了一声,把倪明霞拉了过去,拿鞭柄毫不客气在她脑后敲了一把,倪明霞瞬间晕了过去。 倪沐椀死死咬着唇,却不敢动一下。 而此时最吃惊意外的,还有杏儿。 事实上那黑甲将军一出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脑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都涌了上来,上京时,她得他搭救,一路上两人发生了太多的事。 最尴尬的,自然是临别那一夜,他在她帐篷中,几乎将她全身摸光…… 一想到这个,杏儿脸上整个烧了起来。 她面红耳赤,很快就把脑中的回忆驱散。 说起来,这人还向她求过亲,被她拒了,她本将这人早抛在了脑后,却没成想会在这里遇到! 杏儿神色不自然起来,甚至下意识望向轩辕景瑞,心口蓦然有些发虚。 说起来,她和那人那样子,算得上是清白已失,轩辕景瑞若知道,一定会生气介意…… -- 第473页 但这个想法一涌上来,她就狠狠咬着唇,又气恼又羞愤,她又没答应他什么,他有什么可介意的!若他真嫌弃,她,她就离的他远远的!再不见他! 杏儿说着,心头委屈又有些苦涩,毕竟当初发生那些事也不是她愿意的。 她在这边纠结烦乱,另一边,威德将军察觉到旁边盯过来的目光,一回头,就看到那个被主子放在心口,亲身涉险救下的小姑娘正眸光灼灼的盯着他。 黑甲将军腿一下就软了,心头发虚,想着这姑奶奶干嘛死盯着自己啊?而且那眼神有些奇异,有挣扎,有愤怒,就像看着个渣男似的,明亮的眸底就像燃起一层火焰,灼灼盯过来。 不光是他,连不远处的轩辕景瑞都有些察觉了。 看到杏儿当着他的面紧紧盯着另一个男人,轩辕景瑞眸底漫起一层寒色,冷冷瞟了黑甲将军一眼。 黑甲将军吓的腿都抖了抖,心里都快哭了,想着这姑娘干嘛死瞧自己啊,整的跟认识他似的! 虽然这姑娘挺美,但这是主子放在心上的人,他哪敢细看,忙转了个身,把后背对向了杏儿,那高大的身子都快缩起来了。 杏儿就觉得这人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跟自己记忆中似乎有了些不同,但她正在纠结中,也没细想。 另一边,倪沐椀还在试图打动轩辕景瑞。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胜算,还有母亲和妹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干脆一咬牙,慢慢解下了身上的披风。 她内里只穿着一身束腰小袄裙,披散着青丝,凹凸有致的窈窕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的柔弱又可怜,看向轩辕景瑞一张英俊冷漠的脸,哭道,“景瑞,我不求你不别的,看在以前的情份上,你留我一命好不好?以后我为奴为婢的伺候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不要恨我……” 美人含泪,这般软声哀求,听的人铁石心肠也该化了。 然而轩辕景瑞却紧盯着她手中的枪筒,连声音都没一丝波动道,“不可能!你若束手就擒,我留你个全尸!” 倪沐椀哭声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多年前爱过的男人竟如此无情? 等她真真切切看到轩辕景瑞脸上的嫌弃时,她心口如被人狠狠一击,痛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这辈子都想不到,会在多年前那个目光一直追随自己的少年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第407章 两心. 倪沐椀再抬起头时已经花容狰狞,她到底当了多年的王妃,心性早已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只看中什么情情爱爱。 事实上刚才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试探轩辕景瑞,如今知道他对自己再无一丝情意,她迅速就收敛了眼中的温情,纤细的手指稳稳握紧了枪,蓦地将枪口蓦地掉了个头,冷笑道,“那我杀了她呢?我没把握两枪打中你,可你猜猜,她能不能躲的过去?” 她枪口对准的正是杏儿。 刚才轩辕景瑞看杏儿的眼神她看的分明,明明他今日已经登基为帝,却为了这个低贱的女人,千里奔袭,亲身涉险来救! 这足以说明,在轩辕景瑞心里,这个女人有多重要! 明明在带着杏儿过来时,她就有过猜测,如今猜测证实,她心口依然有些不舒服! 就算在多年以前,轩辕景瑞都没有对她也如此上心过! 不过不重要了,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想着,她盯着杏儿的眼神就犹如淬了毒,再不犹豫,手指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口火光冒出,倪沐椀脸上只剩下了疯狂的快意。 轩辕景瑞让她失去一切,今日她就杀了他在意的女人,也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然而在她举枪的一瞬间,轩辕景瑞就心头一沉,瞬间急速往杏儿身边掠去。 但是显然晚了,人的速度又哪里比得过火弹,但幸亏在倪沐椀开枪的一瞬间,黑甲将军就挥动手中鞭子,长鞭如蛇朝着倪沐椀狠狠缠去。 站在她身边的陈一手中剑芒出鞘,朝鞭子削去。 然而那鞭子灵活无比,竟然顷刻间绕过他,瞬间缠上了倪沐椀的手腕,狠狠一拽。 倪沐椀的手腕被拽歪,手中枪顿时失了准头,那一枪砰的打进了树林里。 而她被鞭子拽着,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被狠狠甩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倪沐椀被狠狠砸在地上,陈一大惊,纵身扑了过去。 然而倪沐椀浑身的骨头都像跌碎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手中枪也被磕飞到了一边。 黑甲将军鞭影霍霍,和陈一缠斗在了一起。 而轩辕景瑞已经掠至杏儿身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重重拥进了怀里。 男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尽的血腥气,冰凉的甲胄磕的她脸颊都疼,但那两条抱着她的手臂勒的紧紧的,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骨头里。 “你没事吧?”他的嗓音似乎都带着一丝颤栗。 刚才倪沐椀开枪时,天知道他头皮都是麻的! 不等她回话,他就松开她,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见她果真没受到什么伤害,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清楚他满脸的紧张担忧,杏儿心头一酸,想也没想就上前一步,生平竟头一次主动扑进了他怀中,一双细细的手臂紧紧环抱住他腰身。 -- 第474页 这是她第一次拥抱他,女孩子纤细的身体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轩辕景瑞一愣,紧接着欣喜惊讶感动无数复杂的滋味就如海啸般排山倒海的涌了上来,他的心口一下子像被填的满满的,手臂紧紧搂着她。 贴到她冰凉的脸蛋,他才想起她似乎冻坏了,忙不迭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给她严严实实裹住, 杏儿抬起脸,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带着鼻腔道,“不冷。”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手早就冻的跟冰块一样,轩辕景瑞把她双手揣在怀里,低头呵气替她取暖。 男人的掌心温热有力,汩汩的热流就像从手上直流入她心底。 那张英俊的面孔明明刚才还一脸煞气,一刀就砍了人的脑袋,但此时握着她的手,就像捧着一捧珍宝。 杏儿看着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滴了下来。 此刻,她才看到他眼底满满的珍视,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满满只有她一道身影。 她所有的顾忌,挣扎,和之前的那些纠结全都不翼而飞,这段时间的日思夜想,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哪里感受不到! 只是顾忌着他的身份,顾忌着这样那样的理由,可今日她被抓走,本以为小命都要没了,可看到他竟亲自赶来,在见到他身影的一瞬,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有一个男人会为她这般了,顶风冒雪,星夜兼程,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 能得到这样一腔深情,至于他是什么身份,那又有什么重要的! 杏儿吸着鼻子,紧紧抱着他,明明他身上穿着甲胄,怀里一点都不温暖,但她心底却有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两人静静相拥着,这一刻似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然而很快,旁边的打斗就惊醒了两人,黑甲将军和陈一正紧紧缠斗在一起。 鞭影霍霍,黑甲将军武功虽高,却走的刚猛路数,大开大合,将周围的土木石头抽的碎屑飞溅,然而陈一却是皇家精心培养出的大内高手,轻功极好,身影飘忽,就如一道影子般在鞭影中间纵横。 眼见黑甲将军被他逼的连连后退,甚至好几次险相环生,轩辕景瑞眉头皱起,在杏儿额头吻了一下,轻道,“你在这里等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掠了过去,纵身加入了战团,手中剑光如雪,和黑甲将军一起战向陈一。 倪沐椀跌在一旁,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王氏被裘嬷嬷掐了人中醒了过来,正在大声嚎哭,却缩在一边,不敢跑过去看女儿。 杏儿懒的搭理她们,转头瞧见红鸢已经被葛俊扶到了一棵树后头。 她忙跑过去问,“红鸢怎样了?” 红鸢刚才被枪打中胸口,人已经昏迷,葛俊正替她处理了伤口,忙答道,“姑娘放心,没打中要害,只要回去取出火弹,再休养一段时间她就会没事。” 听他这么说,杏儿才放了心。 她转过头,目光在倪沐椀那边巡睃,她虽然昏迷了,但她可没忘了她手中还有把枪,可是个要紧物事,一定得找到! 就见倪沐椀昏迷不远处,那杆黑洞洞的火枪正被甩在了一株树下。 杏儿眼神一亮,忙不迭就跑过去,就要把那枪捡起来。 第408章 相救 然而刚跑到半途,倪沐椀就扶着额头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就本能的四下摸索,显然在找枪。 那枪就掉在她身后,倪沐椀一回头就看到了,迅速握在了手里。 远处鞭影剑光纵横,轩辕景瑞,黑甲将军正和陈一激斗正酣。 有了轩辕景瑞,陈一顿时不支,身上受了不少伤,他边战边往倪沐椀这边退,显然想觑个空隙逃走。 然而黑甲将军的鞭子死死缠着他,在他纵身跃起,向倪沐椀这边掠来时,狠狠一鞭子就抽在了他背后。 陈一躲闪不及,“扑通”一声,整个人狠狠跌砸在了倪沐椀身边,喷出一大口血,剧烈的呛咳起来。 黑甲将军紧跃过来,手中的鞭子带着破空风之声眼看就要砸向陈一头颅,倪沐椀看见,花容剧变,毫不犹豫举起手中枪,朝着黑甲将军扣动扳机。 黑甲将军鞭梢砸向陈一脑袋,眼睛也看见了后头倪沐椀的动作,心头巨惊,然而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这点距离根本躲不开。 眼看着倪沐椀扣动扳机,他心头一凉,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哪想到电光火石间,一道纤细身影从旁边蹿过来,犹如一道炮弹似的狠狠砸在倪沐椀身上。 倪沐椀整个人被扑倒在地,手臂也被带歪,“砰”的一声,火弹打向了天空。 只这一瞬,黑甲将军的鞭子已经落在了陈一的脑袋上,那暗卫的人头顿时像西瓜似的,被他抽的四分五裂,脑浆迸裂。 陈一尸体倒在地上,而黑甲将军根本顾不上细看,一转头就看向了倪沐椀那边。 就见两个女人滚在了一起,狠狠压在恭王妃身上的,居然就是那个主子放在心上的姑娘。 明明那样纤弱娇小的女子,此时却凶狠的不像样子,整个身子压在恭王妃身上,一手狠狠扯着她的头发,扯的她脖子都仰了起来,另一只手死死压制着她拿枪的那只胳膊。 -- 第475页 黑甲将军只看的目瞪口呆,但更让他震惊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这姑娘不要命的冲出来,居然是为了救他? 想到这姑娘刚才奋不顾身的样子,他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她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她认识她吗? 在黑甲将军神精恍惚,怀疑人生时,杏儿却几乎在和倪沐椀拼命战斗。 倪沐椀朝黑甲将军开枪时,她脑中突然想起他救过她好几次,不管他最初抱的是什么心思,她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她想也不想就飞扑过来,撞歪了倪沐椀的手臂,这一刻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遭难! 倪沐椀显然也没想到半路她会冲出来,杏儿扑在她身上,带着她翻了几滚。 倪沐椀刚才头磕在了石头上,身上又有伤,一时间被她压的差点没喘上气来。 但她很快就缓过神来,趁着杏儿死命扯她头发之时,强忍疼痛,一只手狠狠抓向她的面颊。 她平日养尊处优,手上的指甲也是经过特殊保养的,尖尖细长的指甲犹如利刃,直接就挖向了杏儿的眼睛。 两人紧贴在一起,杏儿眼看无法躲闪,被吓出一身冷汗,她被迫松开了倪沐椀的头发。 倪沐椀觑到空隙,将她狠狠掀开,而她迅速翻身坐起,冷笑一起,手中枪已经稳稳对准了杏儿。 葛俊和黑甲将军看的真切,瞬间大惊,葛俊惊吼,“小姐小心!” 黑甲将军也飞扑而来,可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在倪沐椀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那道身影整个飞扑而下,将杏儿整个人都护在了身下。 “砰”的一声,火光喷出。 杏儿整个人被扑倒,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什么疼痛感,脑后软软的,被一只大掌牢牢护住。 杏儿惊骇的睁大眼睛,眼底映出一张英俊至极的脸。 这一瞬间如电光火石,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脑中懵了一瞬,就见身上的男子脸色有些咬牙切齿,气的抬手狠狠弹了她个脑崩道,“怎么这般鲁莽?不是让你乖乖等着吗,你跑出来做什么!再有下次,看我怎么罚你……” 杏儿被弹的有些疼,慌忙捂住额头,正想推他起来,手推到他胸口,却摸到了一手粘腻。 杏儿本能的低头,借着周围哔剥的火光,竟看到自己一手血迹,而粘稠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的从他胸口渗出来。 杏儿脑中“嗡”的一声,就像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瞬间有些头晕目眩。 她慌忙想把他扶了起来,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道,“轩辕景瑞,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她的手指都是颤抖的,本能的去捂他胸口的血窟窿,脑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倪沐椀开枪,他扑了过来,显然被打中了。 她心口颤抖起来,心脏处就像被狠狠捅了一刀,一瞬间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泪珠迅速从她眼中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拼命去捂他的伤口。 轩辕景瑞看到她的神情,还伸手想安抚她,然而嘴张了张,猛然间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 温热的血流尽数流到了她的脖颈里,杏儿浑身颤抖着,脑中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个人要死了吗? 这怎么可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他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轻易死掉! 她手指颤抖的捧着他的脸,就看到他的脸色变的惨白。 明明是那般俊逸的脸,可此时沾着血迹和灰尘,竟显得有点可怖。 她看到他脸上的生机竟迅速散去,那双看向她的墨色眸子一点点黯淡下来,一股巨大的恐慌陡然从心底升起,她慌乱无措的喊着他,“轩辕景瑞!轩辕景瑞你别吓我!” 泪珠疯狂的从眼眶中涌出,杏儿手脚颤抖,看着已经闭上眼睛,再没办法回应她一声的人,只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像随着那双闭上的眸子一起消散。 她心脏就像被掏空,抱着他蓦然发出撕裂般的哭声,“轩辕景瑞!轩辕景瑞你醒醒,你别睡!” 第409章 受伤 “主子!”旁边葛俊也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一眼看到轩辕景瑞的伤势,他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扑过来哭嚎道,“主子,主子,你怎么样?你别吓奴才……” 黑甲将军正一脚踢晕了倪沐椀,从怀中掏出一条绳子,三两下就将她捆了个结实。 恭王妃毕竟是重要人犯,没有轩辕景瑞发话,他也不敢随意取她性命。 然而听到葛俊和杏儿的哭声,他霍然一惊,回头,看到轩辕景瑞的样子吓的头皮一麻,急速奔了过来。 看到轩辕景瑞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他扑上来,慌忙去探他的脖颈的动脉。 察觉到还有一丝跳动,他冲着葛俊吼道,“闭嘴!别哭了,快点把主子扶起来!” 葛俊闻言,慌忙把轩辕景瑞小心扶起,黑甲将军手在他伤口附近的穴道连点,那股汹涌的血流才缓慢下来。 葛俊急道,“主子怎么样了?” 黑甲将军看不清脸色,但下颌崩的紧紧的,嘴角几乎抿成一线,咬牙道,“我只是给主子止了血,得赶紧送回去,让太医把伤口处的火弹取出来!” 葛俊吓的脸色发白,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传迅焰火,拉了几次线才将焰火发射出去,嘴中喃喃哭道,“求列祖列宗保佑,可千万不能让主子出事啊……” -- 第476页 黑甲将军转身,把轩辕景瑞背起来,一下也不敢耽搁,迅速朝来时的路上奔回去。 杏儿脸色发白,咬着牙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葛俊一见急道,“三小姐!你,你且等等,一会有人过来接应……” 他可没忘记前边是一条羊肠小道,紧贴着悬崖,这夜黑风高的,杏儿要是失脚摔下去,他可担不起这关系! 毕竟这位可是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为了救她都快没命了。 可杏儿头都没回,眼也不眨的就跟上了那条羊肠小道,身影转瞬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葛俊急的团团转,本来想跟去,可看到一地东倒西歪的尸体,还有昏迷着的红鸢和倪沐椀姐妹。 而王氏在女儿被抓的那一刻,就又翻着眼晕了过去,剩下一个老嬷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过来。 还有个小丫头扒在一具尸体旁痛哭。 这可都是倪国公府的余孽,他可不敢让逃走一人,只能在这里等着,等接引的暗卫一赶过来,葛俊立刻指挥人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 山崖小道上。 崖底罡风烈烈,杏儿死死抓着一枝枯藤,一步步挪着走过去。 山风吹起她的衣裙,她纤细的身影被吹的左摇右摆,就如一棵蒲草,看着似乎随时都能跌下去。 前面黑甲将军轻功好,早就不见了人影,可她没有一步退缩,脸上挂着泪,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 比起轩辕景瑞的性命来说,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幸好下了山道,就看到了前面驻扎的军士。 黑甲将军已经将轩辕景瑞送上了一辆马车。 看到轩辕景瑞伤成这样,所有人都吓死了,出来时太过紧急,根本没带随行医士。 大家急吼吼把轩辕景瑞送上马车,就要紧急回去。 人太多,嘈杂混乱,杏儿根本挤不到跟前去,甚至有军士看见她,直接当成了不明人士刀剑锵锒的拦住。 幸好黑甲将军听到声音,一回头看到她,忙呵斥退兵士。 他一时也不好解释杏儿的身份,只让她上了车随行。 杏儿一上车,就紧紧握住了轩辕景瑞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只是看着那张苍白的俊脸,她的眼泪就没停过,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一点点给他擦着脸上的灰尘血迹。 看着她眼角连都没向自己瞥一眼,就像没看见他似的,黑甲将军又尴尬又心里有些奇怪。 毕竟他可没忘记,刚才这姑娘可是奋不顾身就救了他的命! 而且她那时看着他灼灼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不认识的。 他心头疑惑,忍不住就一眼一眼瞟向她。 刚才夜间太黑,他根本没看清她什么模样,如今只看到这姑娘头发散乱,脸上身上蹭了不少泥泞灰尘,连衣服大概都在刚才跟恭王妃打斗中被扯破了。 但即使这般狼狈,看清她的脸时,他的心头还是微微一惊。 很漂亮的女子! 在京中,他见过不少出身高贵,举止皆是风韵的美人儿,可此刻这个姑娘依然让他瞬间惊艳。 眉如弯月,眼如清露,小巧的琼鼻下是一双粉嫩的唇瓣,不是那种夺目逼人的美,然而她整个人就像一朵刚刚盛开还带着露珠清丽娇美的花,让人一眼看去就挪不开目光。 黑甲将军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然而很快,他就想到自己在看着的可是主子的女人,他立刻悚然一惊,赶紧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车子快速又平稳的在山道上狂奔,车里一直能听到她细细的抽泣声。 旁边的姑娘一直在吧嗒吧嗒掉眼泪,泪水划过她脸颊,都露出两道瓷白肌肤,黑甲将军实在忍不住了,在怀里摸索了一下,给她递过去一方帕子,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姑娘,你不用太过担心,主子的伤处我已以察看了,没伤到心脉,我已经将伤口周围封住,不会再流血,只要尽快回去取出火弹就没事了……” 他话音未落,杏儿一阵狂喜,抬头脱口道,“真的?” 他瞬间对上了她泪朦朦的眼神,心头猛地一滞。 那是怎样一双眸子啊,黑白分明,就像黑水潭中的两颗银丸,明净清澈到极点,就那样满含期盼的望着他。 他整个人的影子似乎都倒映在了那双清泉一样的眸子中。 黑甲将军心口停顿了一下,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耳根发烧,也不知怎么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结结巴巴道,“对,主子……真没事,你,你别担心……” 杏儿吸了吸鼻子,这一刻心脏似乎才落到了肚子里,低声道,“谢谢。” 黑甲将军又慌乱起来,忙不迭摆手道,“不,不用谢,是我没保护好主子……” 说话间,他似乎太过局促,手无意中碰到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一下子脱落了下来。 第410章 认错人 杏儿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对面男子的脸。 她的眼睛霍然睁大了,一脸的惊讶和怀疑。 男子看到她的神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个,还没请教小姐贵姓?刚才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在下陈左,是龙庭卫左督军。” 他一张脸极为年轻,看起来像才十八九岁,面容清秀俊朗,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稚气,一笑,嘴角边还露出个小小虎牙,看着十分和善阳光。 -- 第477页 杏儿脱口道,“你不是威德将军?” “啊,这个啊……”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拿着手里的面具道,“我是将军的下属……” “那威德将军呢?”杏儿急问道。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支支吾吾道,“这个,涉及到主子的身份,恕属下不能说……” 杏儿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心里就……就像哔了狗一样! 亏她还以为这人是救过自己几次的那个将军,刚才拼了命的扑过去救他。 要不是因为他,轩辕景瑞也不至于被打中! 没想到,居然救了个冒牌的? 懊恼,挫败,后悔,无数的滋味都涌了上来,她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上她恶巴巴的眼神,心口都莫名缩了缩,明明刚才这姑娘还对自己那么友善的。 他心里有些委屈,也不敢再说话了,重新戴上面具,默默缩在一旁。 而对面,杏儿眼光一眼一眼的觑着他。 难怪刚才她就觉得哪里不对,虽然穿着相同,戴着一样的面具,但细看,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她虽然没和那个威德将军相处几天,但记得他身材高大颀长,肩宽腿长,十分挺拔。 而且面具下,那人下颌坚毅,脸部轮廓就像刀削斧凿,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的人心头直发慌。 还有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跟这人完全不同…… 杏儿一边想,心头就无比懊恼,怎么就认错了呢…… 其实也不怪她,在那么黑的树林里,她咋然一看到,而且两人从外形穿着一模一样,她能分辨出来才有鬼! 知道不是那个人,她也没心思注意他了,甚至心底还隐隐松了口气,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轩辕景瑞身上。 马车在暗夜中疾驰,控马的暗卫显然是把好手,车在山道上行的又快又平稳,比之前倪家赶车的那个陈顺好了不知多少倍! 杏儿忧心忡忡的望着轩辕景瑞,他平躺在榻上,角落里的灯笼随着马车走动一晃一晃,昏黄色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显的那张脸格外苍白。 大概因为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干裂灰白,脸色无比憔悴,长长的眼睫毛阖下来,整个人就像死去般无声无息。 杏儿抚着他的脸,眼泪又掉了下来,心口疼痛难忍。 之前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但她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两人分开这么多年,他还用那样的方法逼迫过自己,她心底一直对他有种本能的抗拒。 可是看到他刚才奋不顾身的扑过来,替自己挡住枪口,她才真正意识到,他口中说的喜欢究竟有多深。 那可是火枪啊,别说在这封建的古代,就算是在上辈子,和平先进的现代社会中,又有几个男人能舍生为女朋友挡住的? 这样一片心意,可惜她之前完全没在意,还误会了他那么多次。 杏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握着他的手喃喃道,“你千万不能有事!大坏蛋,你快点醒过来,你醒过来我就嫁给你……” 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到“大坏蛋”三个字,陈左的眼皮直抽抽。 他屁股下像扎了钉子似的坐立不安,恨不得直接跳下马车! 这种话哪里是他能听的,要是主子醒来知道他在这里,说不得得一刀秒了他! 可惜他还要照顾轩辕景瑞伤处,自然不能出去,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听下去。 杏儿完全忘记了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她目光看向轩辕景瑞胸口,因为穿着黑甲,那一大滩的血渍看着并不显眼,但那胸口半天都不动一下,看着就像个死人无异。 杏儿一颗心又焦灼担忧起来。 虽然陈左一再跟她保证轩辕景瑞不会出事,但那可是中枪啊,子弹还在轩辕景瑞身体里头,就算是现代,这也是极危险的伤,更别提在这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 她一次次探头看向窗外,可惜外面黑洞洞的,她连路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车下枯燥的咣当声。 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车子赶回了京城。 暗卫有内禁腰牌,一路打马飞奔,驱车直进了皇城。 到了内苑门口,暗卫可驱车直接进去,杏儿却被拦在宫门口。 没有皇家传诏,她一个无品无阶的女子,无法进入皇城大内。 陈左也没有办法,安慰她道,“裴姑娘,不若你先回去,主子这边有我看着,有什么事我立刻去告诉你!” 杏儿也没办法,只能站在宫城门口下车,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轩辕景瑞带进去。 皇宫守卫森严,不允许闲杂人等在外面盘桓停留,很快,她就被侍卫驱逐离开。 离开皇宫,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人群,杏儿一阵恍惚。 她整颗心都跟着轩辕景瑞飞进了皇城内苑,心里全是担忧。 就这么浑浑噩噩走了一阵,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一座府邸门外。 那府邸门洞大开,一个老奴仆正抱着把扫帚在清扫门口。 看到杏儿晃晃悠悠走过来,那老仆抬头看了她两眼,蓦地浑身一震,激动的喊,“三小姐?可是三小姐回来了?” 杏儿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家门前。 自裴家被封后,她就再也没回过这里,本以为府门还被锁着,哪想到现在府门大开。 -- 第478页 门口的守卫早就撤光了,门板上贴的封条也被撕下,裴府的匾额重新挂了上去。 杏儿正看着,那老仆已经冲了下来,老泪纵横激动的道,“三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进来,老爷夫人他们呢?哦对了,老奴赶紧去通知公子……” 他忙不迭就向院里跑去,边跑边喊,“公子!大公子!三小姐回来了!” 第411章 回家.. 杏儿看着自家好端端的,心头也一阵激荡,赶紧进来。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闻声跑出来的裴鸿。 裴鸿穿着墨绿色的官袍,大概出来的太急,官帽都有些歪了,一见她就眼神一亮,笑道,“蓁蓁!” “哥!” 杏儿看到自家哥哥一阵激动,快步向前跑去,然而她昨日被掳走,一日一夜水米未沾,受了那么多折磨,又经过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夜,神经一直绷的紧紧的,早已强撑到极点。 现在看到亲人,神经骤然一松,立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蓁蓁!” 裴鸿吓了一跳,飞奔过来扶住妹妹。 看到她惨白的脸色,钗横鬓乱一身狼狈,就像遭了什么劫一样,立时吓的魂飞魄散,厉声嘶吼,“快请大夫!” 裴家一阵兵荒马乱。 杏儿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雕花黄漆的木床,上面挂着淡绿色的纱帐。 窗口放着乌木云漆长桌,上面是文房四宝,窗台上还有个青色瓷瓶,里面斜插着几枝梅花,映着淡色的窗纱,十分清雅。 杏儿的心口一瞬间就安稳下来,这是她的闺房。 屋外传来一阵阵药香,隐隐有丫鬟走动轻巧的脚步声。 杏儿还没来得及叫人,门就打开了,穿着淡粉色比甲的丫鬟端着药碗进来。 看到她睁开眼,小丫鬟一脸惊喜,把药碗放在桌上就扑了过来,喜极而泣道,“小姐,你可算醒了……” 杏儿看着这个圆圆脸的小丫头,惊讶道,“知画?” “对,对,是奴婢!” 小丫鬟激动的直流泪,握着杏儿的手道,“小姐,奴婢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杏儿安慰她道,“好了好了,这不是好端端的么,对了,府里抄了,你们都去哪儿了?” 那天她被通缉,被轩辕景瑞所救,倒是不知道府里这些下人们怎样了。 知画抹着眼泪道,“奴婢们也被抓走了,本来还以为我们也要被砍头了,都要吓死了,可在牢里好吃好喝的,就是把我们关了几天,然后昨天大公子回来,就把我们接回来了……” 好吃好喝的在牢里,只是关了几天?杏儿一怔,很快就想到这一定是轩辕景瑞的安排。 不光是她们,连她爹和哥哥不也是如此? 想到轩辕景瑞,她立刻坐不住了,看向窗外日头都有些西斜了,忙急切的问道,“知画,现在什么时辰了?” “啊?”知画一愣,不知自家小姐话题怎么转的这么快,傻傻答道,“已经快申时了呀……” “什么?” 杏儿顿时心急如焚,她早上出宫门时才刚过辰时,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也不知道轩辕景瑞怎么样了。 她急急穿鞋就要下床,知画急道,“小姐,你还没喝药呢!” 她忙把药碗捧过来,嘟囔道,“小姐,你是去哪儿了,怎么搞的自己那么狼狈,大公子都担心死了,还好大夫过来,说你只是劳累过度,给你开了些安神药,大公子吩咐我一定盯着你喝了……” 她把药碗递给杏儿,杏儿现在却哪顾得上喝药,急问道,“我哥呢?” “大公子在外面忙……” 知画话还没说完,就见杏儿把碗放在了桌子上,趿着鞋就向外跑去。 知画急道,“小姐!” 杏儿提着裙子一路飞奔,终于在前院找到了裴鸿。 裴鸿正在和几个官员说话,杏儿等了一阵子,等那几个官员告退离开,她才跑过去,急急道,“哥!” 裴鸿一回头,看到妹妹跑了过来,眉头立刻皱起来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看她就这么衣着单薄的跑出来,脚下连鞋子都没穿好,他拧着眉头,张嘴就训斥道,“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点都不注意!你身子虚弱,哪里还能受风?快回去!对了,药喝了吗?” 他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要给她裹在身上。 杏儿却拉着他的手臂急急道,“哥,我有事要你帮忙,你,你能不能进一趟宫?” “进宫?”裴鸿一愣。 “对,就是进宫,帮我看看轩辕景瑞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新帝的名字从自家妹子嘴里吐出来,裴鸿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她的嘴道,“你不要命了?怎可直呼圣上名讳?” “圣上?” 杏儿脑中一阵恍惚,原来,他真的当上了皇帝了。 裴鸿看自家妹子神色不对,也意识到事情不寻常,急忙把她拉进附近一个偏厅,揉着额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该在城外庄子里吗?怎么会突然回来?还有……你,你与新帝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进宫?” 他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死死盯着自家妹子。 从杏儿早上回来他就感觉到很奇怪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京中配合轩辕景瑞暗中活动,并没回城外庄子里。 -- 第479页 昨日奉天大祭上,他又被轩辕景瑞任命调查恭王府余孽,从回来后他就忙的马不停蹄,调动黑甲军,四处抓捕审讯恭王和倪国公府一脉,忙的彻夜未眠。 而城外裴家那边,昨日杏儿被抓走,胡娘子她们都乱成了一团,但庄中有暗卫守着,也没法回来向裴鸿报信,所以裴鸿根本不知道自家妹子被掳之事。 只是看到杏儿那么狼狈的孤身一人回来,他无比吃惊,还特意找了女医师。 幸好检查杏儿没受什么伤,才让他松了口气。 哪知道妹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让他进宫? 杏儿也不隐瞒,把昨日从掳走,到后来被轩辕景瑞相救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轩辕景瑞为了救自家妹子受了重伤,裴鸿倒抽了一口冷气,惊骇至极。 他等反应过来,脸色煞白,满脸不可置信的道,“你,你是说,圣上受了重伤,而且还是被火枪打中,生,生死不知?” “对。”杏儿泪流满面。 裴鸿在地上绕了两圈,饶是一向沉稳,手都有些抖了,看向杏儿道,“兹事体大,新帝受伤的事一定不会传出来,我找个名义进宫探视,你在家中等消息,现在京里很乱,千万别出去乱跑!” 第412章 曹家消息 杏儿忙不迭点头,她满心担心轩辕景瑞,哪里还有心思出去乱跑。 裴鸿急急忙忙就进宫了,杏儿一颗心揪的紧紧的,双手合什在心里祈祷轩辕景瑞一定要平安。 直到傍晚,裴鸿才回来,杏儿一直在前厅等着,见到他的第一句就问,“他怎么样了?” 裴鸿让下人都退下,一脸凝重,无奈的摇摇头道,“我没见到皇上,宫里边将消息捂的很严,朝中暂时还没人知道,不过想来皇上伤的不轻,连王丞相在御书房等候了半天也没见到。” 杏儿一听,秀眉死死蹙了起来。 轩辕景瑞伤的重是肯定的,但她现在只想知道他有没有醒过来,毕竟这都一天了,他生死不知,她如何能不挂心! 看她脸上焦灼的样子,裴鸿也心情沉重,他想的更多,叹道,“朝中刚刚平息,若皇上真有什么事……”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场夺位之争,动乱刚刚平息,眼看就要安稳下来了,轩辕景瑞却又出了事。 先皇直系只剩下了他一个,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怕这天下又要大乱。 杏儿却冲口道,“他不会有事!” 她死死咬着牙,像是在说服兄长,又像是安稳自己的心,眼中含起泪重复道,“他绝不会有事!” 她不能想轩辕景瑞会出事,只要一想,胸口就像被扎了一刀,痛的喘不过气。 裴鸿看着她的神情,叹道,“对,你说的没错,他是天子,自有诸神护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杏儿点点头,不想在哥哥面前失态,抹了抹眼泪道,“哥,我先回去了。” 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裴鸿看着她突然叫道,“蓁蓁!” 杏儿站住,回头,裴鸿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突然叹了口气走过来,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问道,“蓁蓁,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如果他醒过来,你有什么打算,是要进宫吗?” 杏儿一愣,混沌的脑子迟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哥哥在说什么。 这两天她脑子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轩辕景瑞的伤,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到裴鸿问,她愣了愣,脑中才想起来,对啊,轩辕景瑞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他是大胤高高在上的帝王,自然会有三宫六院,无数妃子嫔妾。 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之女,不,现在她爹被罢了官,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民女,怕是连进宫当个普通妃子的资格都不够! 而且他还没有皇后! 杏儿很清醒,即使轩辕景瑞这般喜欢她,她也没幻想过自己会当皇后。 历来大胤的皇后,都是出身名门士族,身份无一不高贵,就算轩辕景瑞愿意娶她,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这些且不说,在她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会入宫。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前世那么多影视剧狂轰滥炸,让她早已明白,皇宫就是个大火坑! 当皇后看似身份高贵,其实是个高危职业,在里面活的每一天都战战兢兢,连自己的孩子说不定都保不住。 况且,她也绝不会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看她怔怔愣神,裴鸿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已经看出妹妹已经被那位打动了真情,可杏儿不同于一般女子,他知道她不会愿意进了深宫内苑,与那么多女子争宠相斗,最后将一生大好的年华都蹉跎了。 相比起来,他更想让她找一个身份清白,为人正直的夫婿,就像孟子谦那样的,凭他的官职,以后足以护住她一辈子安稳。 可这些话他没法明说,只能出言提醒她不要陷入的太深。 杏儿明白哥哥的苦心,向他福了福身,转身出了门。 是夜,一轮圆月高挂在夜空中。 已经快十二月了,花园中草木萧瑟,树影婆娑。 杏儿只披了件单衣倚在窗口,已经快睡了,她身上半点装饰也无,只有长长的青丝如流水般垂到腰间。 知画静悄悄进来,将一盏冰糖燕窝放在她手边,道,“小姐,公子特意让小厨房给你熬了燕窝,你快趁热喝吧。” -- 第480页 “先放着吧!”杏儿声音清冷,哪里有半点胃口。 知画抬头,就看到小姐一张瓷白的面颊像被月光染上了一层清霜,无端端有种清冷孤寂。 从早上回来,知画就没见自家小姐笑过,那双清澈明眸也失去了光彩,里面像是蕴着无比忧伤,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神色憔悴无比。 知画不知道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劝道,“小姐,多少吃点东西吧,要是夫人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得多担心……” 想到母亲,杏儿回了神,拿勺子勉强吃了两口燕窝,知画为了让小姐宽心,絮絮叨叨跟她说闲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小姐,你还记得曹公子吧?昨儿个奴婢出门,正碰上曹公子陪他新娶的娘子逛街,她娘子怀了身孕,听说才两个多月,可是肚子鼓的高高的,看着倒像是四五个月的样子,那曹公子看到我,竟然趁他娘子不注意,跑来跟奴婢说话,打听你的消息……” 杏儿愣了好一阵才从脑海中把那个早就遗忘的人影扒拉了出来,蹙眉道,“你没跟他说什么吧?” 她只觉得闹心极了,曹文远娶老婆不奇怪,他老婆怀孕也不关她的事,但他打听她做什么! 知画也是一脸不屑道,“奴婢当然不会和他多说,就是他缠人的紧,还一个劲的打听你在哪里!对了小姐,听说他还纳了个妾,就是以前二小姐的丫鬟春桃……” “春桃?” 杏儿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记起裴娇身边有个丫头,长的细眉杏眼,举止轻浮,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东西。 可曹文远居然纳了她? 最重要的是,曹文远会纳妾,她竟然一点都不奇怪,虽然当时,他口口声声说他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可现在,还不是娇妻美妾一个都不缺! 知画有些气愤的道,“春桃也就算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哄的曹公子娶了她!最讨厌的是曹公子,明明老婆孩子妾室都有了,还惦记着小姐你,还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第413章 太后震怒 看知画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杏儿忍不住失笑。 知画是跟着她从益州来的,一路看着她和曹文远,曹文远当初对她深情款款,谁不说她得遇良人。 两家退了婚,知画几个丫头还曾为他可惜,毕竟当初负义的是曹家,曹文远心里一直念着她。 可这才过了多久,当初口口声声就她不娶的人娶妻生子纳妾一条龙,关键这也罢了,明明有了老婆,还不停打听她的消息,这就让人不耻了。 这无疑是败坏杏儿名声的行为,难道他不懂?还是想着两人能再续前缘或是让杏儿给她做小? 杏儿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色道,“下次他再打问我,你就叫人打断他的腿!” “是!” 知画毫不犹豫的应下,又撅着嘴气愤的道,“曹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幸好当初小姐坚持退了婚!” 她十分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杏儿却淡淡道,“这有什么,世上男子多的是负心薄幸之辈,有几个真能守住誓约情深的!” 她这样说着,心头却想起轩辕景瑞为了她毫不犹豫扑过来挡枪的样子,眼睛又红了起来。 是啊,世界上怕也再没有一个人像他那般傻了…… 看到她眼中的水光,知画以为她难过,忙劝道,“小姐,你别伤心了,以小姐的容貌,将来一定能找个比曹公子更好千百倍的郎君!” 杏儿笑了笑,心头的郁气却豁然开朗。 是啊,她有那么喜欢她的人,尽管不知两人未来如何,但至少此刻,就冲着他这份真心,她也必不会再辜负他! 现在还有什么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事呢! 她垂下头,目光却坚强起来,三两口把盏中燕窝吃尽,想着要保重好身体,她一定要想办法进宫去看他! 深夜,咸阳宫。 宫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味,虽是深夜,内室还有人影晃动不停,都是太医院的医士。 新帝躺在床上,胸口伤处已经被包扎好,只是他面色发红,额头滚烫,众医士用尽了手段正在为他降温退烧。 殿外,陆太后焦急的走来走去,她已经咸阳宫守了一天,面色苍白憔悴。 身边老奴兰嬷嬷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开口劝着,“太后娘娘,皇上吉人天相,有这么多太医守着,一定不会出事,不若娘娘先回去休息,不然明日皇上醒来,看到娘娘如此辛苦,定会心疼……” 陆太后双眼红肿道,“瑞儿这个样子,哀家如何能放心的下?哀家就在这里守着他,在他平安之前,哀家哪里都不去!” 她说完,就抬脚进了内室。 阿兰劝不动她,无声叹了口气,默默跟在身后。 屋内,太医院首席林太医正亲自为轩辕景瑞喂药,只是轩辕景瑞昏睡着,嘴唇抿的死死的,汤药根本喂不进去,都顺着他嘴角流下来。 林太医急的双眼通红,连连道,“这,这药喂不进去可如何是好!” 若是常人这样,早就嘴巴被撬开了,可轩辕景瑞是天子,谁人敢粗暴的撬他的嘴巴,是以一众太医都急的上火,却束手无策。 陆太后看到,快步走过来道,“我来!哀家来喂他!” 林太医忙让开床头位置,陆太后过来扶起儿子,看到儿子瘦削灰败,没有半点血色的面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呜咽道,“儿啊,你若还心疼你娘,就将药乖乖喝了,你若有个什么事,娘还怎么活?” -- 第481页 太后说这话,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太医带所有宫女内侍,全部都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大气都不敢喘。 太后边絮絮念叨,边拿着碗,一勺勺的将药喂到轩辕景瑞唇边。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她的话,还是母子连心,轩辕景瑞竟张开了嘴,将药都吞了下去。 所有太医都无比惊喜,林太医擦着汗高兴道,“只要汤药喂下去,能让陛下退了烧就没事了。” 今日轩辕景瑞重伤垂死被送回来,所有人都快吓死了。 尤其是整个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被圈禁在了咸阳宫,若轩辕景瑞有什么事,显然他们也活不成了。 轩辕景瑞胸口中枪,是由林太医亲自主刀,替他把弹片挖了出来。 但从下午起,轩辕景瑞就高烧不退,一点药液都喂不进去。 林太医心知这不是好现象,却又不敢和太后明说,一颗心早吊在了嗓子眼。 如今见到轩辕景瑞终于能吞咽了,他瞬时松了口气。 果然如他所说,用了药后,轩辕景瑞的烧一点点退了下来,林太医再次把脉,一脸喜色的对太后道,“恭喜太后,皇上脉搏平稳,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恐怕还要昏睡两日,这两日只要陛下伤口不反复,就不会有事!” 陆太后心口骤然一松,身子晃了晃,兰嬷嬷急忙将她扶住。 有太医照顾,陆太后也实在撑不住了,替儿子掖了掖被角,从殿内出来。 到了外边,看到葛俊一直跪在殿外,陆太后冷哼一声道,“你跟我来!” 把葛俊唤进内室,陆太后冷着脸,一字一顿的道,“把昨日的事,详详细细给哀家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葛俊看到太后眼底的寒意,蓦地打了个寒战。 白日送轩辕景瑞回来时,一阵兵荒马乱,太后又忙着封锁宫禁,又忧急儿子伤势,根本没来得及细问。 葛俊也不敢隐瞒,把昨日轩辕景瑞去救杏儿,发生了什么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越听,陆太后的脸色越沉,到最后听到儿子竟为了杏儿挡了一枪,她手“砰”的在桌上狠狠一拍,插着梅花的雕笼青瓷花瓶当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葛俊吓的不停发抖,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一向慈霭的太后发这么大的火。 “糊涂!我原以为他是个稳重的,没成想他竟糊涂至此!”陆太后气的脸色铁青,喘着气一字一句的道,“他竟为了个女人,为了个女人……不顾性命!” 眼见太后气的像要晕厥,兰嬷嬷忙上前,替她抚胸捶背,一迭声的道,“太后息怒!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葛俊也跟着拼命磕头,泪流满面道,“主后息怒,都怪奴才,没有拦住主子……” 他头“砰砰”磕在地上,半点不敢放水了。 第414章 家人担忧 陆太后喘息了半晌,才控制住心底的怒意,她知道这事也怪不得葛俊,自己小儿子什么性子,她这个当母亲的如何能不清楚? 小儿子要做的事,从来没人能劝的住他! 她眼眸沉沉,脑海中想起杏儿。 对那个娇美乖巧的小姑娘,她其实印象很好,之前儿子不肯亲近女色,唯独肯把她送过来,她就清楚了儿子的心思。 她用心待她,想着儿子将来当个闲王,身边有这么个乖巧的姑娘照顾也好。 可现在不同了,若儿子只是做个王爷,她必然不会多说什么,可现在,儿子已是大胤之主,身系天下,他若没有要承担君主责任觉悟,就不该把这天下抢过来! 如今大儿子尸骨未寒,他还没有正式登基,撇下家国一堆乱事,直接去救人也就罢了,可他居然想也不想就为她挡枪,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若他有事,她这个母亲和刚刚安稳下来的朝政该怎么办! 陆太后只要想起,就气的浑身发抖。 之前多年,她对长子寄予了厚望,对小儿子,她怜他爱他,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的过一生,所以难免有些溺爱。 可轩辕景瑞不同于其他孩子,从小就比旁人懂事聪慧,她曾为这样的儿子为傲,尤其在长子出事后,小儿子几乎成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 可她没想到,他竟能做出如此糊涂事,甚至他在为那个女人挡枪时,有没有想过她这个母亲! 她赞成儿子身边有个知心人,却不能容忍儿子变成一个心中只有女人,置家国大业为不顾的情种! 陆太后眼眸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内室安喜快步走出来,冲着太后道,“太后,皇上烧已经退了,只是睡的有些不安稳,刚才清醒了一瞬,说要找裴三姑娘……” 安喜不知道太后刚大发了雷霆,以前杏儿来过宫里,太后也是很喜欢她的,见皇上心心念念惦记着裴家姑娘,他自然要出来禀报。 哪知他说完,半天没听见动静,他悄悄抬头,正对上太后一双冰冷黑沉的眼睛,那眼底就像淬了层冰,看的他心头打了个突。 太后声音缓缓响起,听不出喜怒,“那姑娘离了宫里,去了何处?” 葛俊额头冒汗,忙答道,“好,好像是回了裴府……” 杏儿是主子心上的人,今日她虽被拦在了宫门口,但身后一直有暗卫保护,所以葛俊知道她的去向。 陆太后听后,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明日去传旨,以哀家的名义让她进宫!” -- 第482页 说完,陆太后就像是倦了,扶着兰嬷嬷的手出了殿。 等她走后,葛俊从地上蹦起来,抬手就拍了安喜一巴掌,气急败坏的骂道,“你是不是头猪啊!没看见太后正恼着裴小姐,你还敢怂恿让她进宫……” 安喜被拍的额头都红了,却不敢还手,捂着脑门委屈的道,“师父,是,是皇上一直念叨着裴小姐的名字,我,我这不是想着裴小姐若能来伴驾,皇上也好的快些不是……” 葛俊气的骂道,“以后做事多过过脑子!皇上可是因为裴小姐才受了伤,太后能高兴?太后现在正恼着,裴小姐进来要是出了什么事,看皇上不扒了你的皮!” 安喜顿时吓白了脸,哭嚎着道,“师父,你怎么不早说?” 葛俊抬脚就进了内室,骂道,“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兜着吧!” 第二日一早,还没等裴鸿急着进宫,宫里接杏儿的马车就先来了。 听到是太后口谕,让杏儿进宫,裴鸿一脸意外忧色。 杏儿却心头一喜,忙安慰了哥哥几句回屋换了身衣裳就随着宫人匆匆走了。 宫人是乔装而来,只赶了一辆普通的油壁马车,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带着杏儿从侧门出府,一路赶往皇城。 裴鸿看着马车走远,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太后诏见臣女,就算只是口谕,来的也必然是内庭公公,可来接妹妹的,只是两个普通的小太监。 若不是杏儿说在太后宫中见过他们,他差点都怀疑来人身份! 而且就算新帝受伤的事不能传出来,但让杏儿进宫,必然也会有相应的礼遇,万不至于派一辆如此简陋的马车就过来。 这模样与杏儿说的,太后对她十分慈霭完全不一样,倒像是给她威慑! 想到轩辕景瑞到底是为了妹妹受的伤,裴鸿心头不安起来。 宫里的马车走后没多久,又有两辆马车停在了裴府门口。 胡娘子和裴通,还有裴娇孟子谦等人从车上下来。 裴通扶着胡娘子就急急往里走,见裴鸿迎出耿,胡娘子劈头问道,“杏儿呢?她不是回来了吗?” 裴鸿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昨日杏儿回来后,他就派人去庄子上送消息了,杏儿被掳走这两天,胡娘子急的日夜难安,好不容易得到女儿平安的消息,一大家子不等天亮,就从庄子赶了回来。 裴鸿叹气道,“娘,你们先进屋,我再跟您细说。” 一眼没见到女儿,胡娘子的脸色又白了起来。 及至进了屋里,裴鸿把陆太后传诏的事说了一遍。 听说女儿被太后接走了,胡娘子一惊,连裴通都一脸讶色,脱口道,“太后怎么会知道三丫头……” 他话音未落,却骤然反应了过来,杏儿之前可是在瑞王府住过一段时间,她被瑞王送回到庄中,裴通就有过担忧,不过女儿向他保证过,说瑞王只是单纯救了她,两人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牵扯。 裴通信了,但如今想来,这话显然不可信! 尤其瑞王现在成了新帝,身份完全不一样了,太后好端端的怎么会诏见自家女儿?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裴通就知道里面还有事,只是怕胡娘子担忧,两人都默契没有再说什么。 裴鸿安慰胡娘子道,“母亲,您也不用太过担忧,陆太后性子慈和,听说最喜欢一些年轻小姐,常常召了臣子家的女孩子们过去说说话,说不定不光妹妹,还有旁人家的小姐们,妹妹乖巧,必不会惹事,您就放心吧。“ 第415章 侍疾 胡娘子点点头,女儿不是被掳走,让她大大松了口气。 在她的印象中,太后高高在上,怎么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她就真信了裴鸿的话,以为太后只是传诏女儿去说说话,当下也不担心了,和裴鸿说了会话后就带着裴娇和丫头们走了。 她们刚回来,自然要把院子屋子都收拾一遍。 等女眷们一走,裴通的脸色就沉肃下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裴鸿不再隐瞒,将新帝为救妹妹受了重伤的事说了一遍。 裴通和孟子谦都被吓了一跳,裴通抖着胡子,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瑞王……不,皇上为了救蓁丫头,以身去挡火枪?” 他和孟子谦都是眼睛瞪大,感觉像听天方夜谭似的。 就算是茶馆的说书先生,怕是也不敢编造如此离奇的故事! 裴鸿很理解父亲和妹夫的震惊,毕竟他昨日听时,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等从儿子脸上看到肯定的答案后,裴鸿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只喃喃念道,“这,这怎么可能……” 孟子谦紧紧皱起眉头,第一句话就问,“那三妹呢?她,她可是跟皇上……互生情愫?” 这几个字他说的格外艰难,毕竟谁都无法想象,一国之君居然看上了自家妻妹,说是裴家一步登天,天上掉馅饼都差不多! 尤其轩辕景瑞可不是普通皇帝,他为了给先皇报仇,夺回皇位,硬是装残废这么多年。 在恭端二王完全把持朝政的情况下,他忍辱负重,筹谋多年,也不知道是画了怎生一盘大棋,才以雷霆霹雳手段将皇位夺过来! 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主,竟然能为了救个女子不顾性命? 裴鸿斟酌了下语气,叹道,“蓁蓁,她也对新帝甚为挂怀……” -- 第483页 一句“甚为挂怀”说的还是轻的,他可是昨日亲眼看到,妹妹为了新帝,茶饭不思,失魂落魄,说两人没情,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句话,裴通就知道了女儿是什么心思,怕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在瑞王府那段时间,两人就发生过什么。 裴通眉头紧紧皱起,这样的情势太出乎他预料了,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若是旁人家,听到自家女儿被新君看上,那绝对会欣喜若狂。 家族中能出一个受宠的,哪怕当不了皇后,只是个宠妃,那也是祖坟烧了高香了,高官厚禄,位列公卿也不是不可能。 不然那些大臣们怎会挖空心思的送女儿进宫。 可裴家三人却都不是眼皮浅薄之辈,孟子谦道,“那太后是什么意思?可是让三妹妹进宫伴驾?” 裴鸿摇摇头,脸色有些沉重道,“早上只是两个小内侍来接,那样子可不像是个看重的,说不得还要迁怒妹妹!” 他这话一出,裴通就一惊,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太后迁怒杏儿很正常,哪个做母亲的对害自己儿子差点丧命的罪魁祸首会有好印象,更别提轩辕景瑞还是天子,若他有事,女儿怕是也要没命! 裴通顿时焦急起来,道,“不行,还是得让你妹妹赶紧回来,这宫里这滩浑水咱们不趟!就算找个普通人家,也比宫里强!” 他是真心疼杏儿,才会为她这般考虑。 孟子谦却摇摇头道,“只怕现在,已经由不得咱们选择了……” 裴家父子一听,顿时沉默了,没错,被皇帝看上,哪那么容易脱身,而且听裴鸿所说,杏儿对轩辕景瑞也不像是无情的。 裴通脸色极差,想着当初,要是没带着妻女来京里就好了,惹出了这许多风波。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想了想,咬牙道,“等她回来,我亲自跟她说!” 狭长的甬道内,青灰色的油毡马车缓缓走着。 这并不是宫城正门,而是从宫内一个小角门进去,沿着最偏僻的路线进去。 马车辚辚,晃晃悠悠走的人心急如焚。 杏儿根本不知道家中人在为自己担忧,她满心只挂念着轩辕景瑞的伤势,有心想向两个小太监打问,奈何两个小太监根本不敢多说。 她只能时不时的撩起车帘,催促马车走的快些。 这回去的路程似乎格外远,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停在一个宫殿门口。 杏儿下了车,看到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疑惑道,“这是哪里?” 最前面的小太监躬身道,“禀姑娘,这是咸阳殿,皇上就在里面,太后口谕,让姑娘这两日都留在这里侍疾!” “侍疾?” 杏儿一愣,紧接着就大喜,她本以为会先被太后接见,可太后竟直接把她送来了这里。 她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谢过小太监,提裙就往里跑,迎面正撞上一个穿着黑甲戴着玄铁面具的熟悉身影。 杏儿慌忙停下脚步,脑中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对面人冲她打招呼,笑道,“裴三姑娘!”面具下露出一口整洁晃眼的白牙,她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个威德将军的属下,好像叫什么陈左,并不是威德将军本人! 陈左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客客气气向她打招呼道,“三姑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并不知道昨日太后发火,又把杏儿召来的事。 杏儿顾不得其他,急急问道,“轩辕景……不是,皇上他怎么样了?” 得亏她及时改口,只是说到“皇上”两个字,唇齿间有一瞬间的滞涩。 在她心里,轩辕景瑞就是轩辕景瑞,她从没在乎过他什么身份,可此时喊出皇上两个字,莫名就有种极生疏距离的感觉。 陈左还没回答,葛俊正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内侍服饰,冲她施礼道,“三姑娘,皇上还在里面昏睡着,你快进去看看吧。” 杏儿顾不得再说什么,抬脚就往殿里跑。 葛俊抬头看着她的背影,俊微微叹了口气。 看这位裴小姐焦急的神色,对自家主子也不像是个无情的,他家主子总算守着云开见月明。 只是太后那边就不好说了,现在主子昏睡不醒,太后才把人送来,要是主子没事…… 第416章 进击的宫女 葛俊摇摇头,不再想下去,回头拍了拍陈左的肩膀,问道,“你和三小姐很熟?” 陈左一愣道,“不熟啊,昨儿个才见到。” 葛俊睃他一眼道,“那前日三小姐为什么拼了命的救你?” 陈左纳闷的挠挠头,事实上他也很疑惑好不好,若说这位小姐不认识他,那前晚为什么那样看他,还拼了命救他? 可后来,她又表现的完全不认识他! 就算两人以前见过也不太可能,裴三小姐这样的美貌,他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看他傻乎乎的,葛俊狠狠一巴掌就拍在了他脑门上,狠狠骂道,“既然不认识,你跟人家说那么多话干嘛?你可别忘了这位小主是谁的人!前天的事,等主子醒来,你还是想好怎么解释吧!不然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被剥皮下锅吧!” 陈左这才想起来主子是为了什么受的伤,要不是裴小姐拼死救他,主子也不至于为她挡枪受伤。 他顿时一个激灵,连后颈毛都竖了起来,刚刚见到人的心跳顿时烟消云散! -- 第484页 要是不跟主子解释清楚他和裴小姐的关系,他怕自己都活不过几晚了。 陈左一把拽住了葛俊的手,带着哭腔道,“俊哥救我……” 葛俊一把将他甩开,唾了一口骂道,“呸!自己找死别连累我!我要是你,就赶紧守在殿门边,等皇上一醒就把事情解释清楚,以后离的裴小姐远远的!你个没脑子货还往跟前凑,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陈左也顾不上听他骂骂咧咧了,抹了把眼泪就往外殿跑,果然听他的话守在了门口,跟只大狗似的。 葛俊看的直摇头,这货得亏是主子一手带出来的,平日让他装威德将军的替身,看着高大威猛,可一张口就露了馅。 就这么个货,他是绝对不相信他能跟裴三小姐有什么的!换句话说,那三小姐眼又不瘸,也得能看得上啊! 那晚去救人八成只是个巧合…… 葛俊一边嘟囔一边转身,正要去药房,却忽然一顿。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紧紧盯着陈左。 一袭黑甲,脸上戴着面具,肩宽腿长…… 他的嘴巴渐渐张大了,眼底泛出惊骇,不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子吧…… 杏儿已经进了内殿,大概因着新帝受伤的事绝不能传出去,殿内伺候的人不多。 穿过厚重的垂帘,她进到里间,看到一个太医和一个宫女守在床边。 她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盖着一袭明黄色锦被无声无息躺着的轩辕景瑞。 杏儿心口顿时狂跳起来,迅速走过去,一眼看清床上那人一张瘦削苍白的脸,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葛俊提前给太医打过招呼,太医见到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进来,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也不敢细看,慌忙避在一旁。 那宫女却狐疑的看着她,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 杏儿没注意宫女的神色,她泪珠不停的往下掉,看到轩辕景瑞紧紧闭着眼睛,仅仅只过了一夜,他的脸颊就像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唇上连半丝血色都无。 她心疼极了,慌忙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并没有发烫,又摸了摸他的手心,感受到他手心潮热,有着一丝汗意,她微微放了些心,又去撩他的被子,想看看他伤处。 哪知道旁边宫女看到她进来就对皇帝上下其手,还要揭他的被子,脸色立刻变了,厉声道,“住手!你是谁啊,竟敢对圣上不……”敬。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杏儿已经把被子掀开了一小半。 轩辕景瑞光裸着上身,露着大片蜜色肌肤,只有胸口被白纱布层层包裹起来。 他身材极好,肩膀宽阔,手臂上是线条流畅的蜜色肌肤,紧致而蕴含着爆发力。 宫女一看见就俏脸通红,慌忙把脸扭向一边。 杏儿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仔细查看了轩辕景瑞胸口,看到没有血水再渗出,才算松了口气,把被子又给他轻轻盖上。 宫女气的脸色通红,见到杏儿脸上毫不在意,她气的骂道,“放肆!你是哪里来的婢子,敢轻薄圣上!” 这宫女是咸阳殿的大宫女芳苓,昨日她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新帝。 以前瑞王就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只是他很少在后宫露面,宫女们也见不到。 昨日轩辕景瑞受伤被送了过来,芳苓第一眼看见就惊呆了,一颗心怦怦怦直跳。 她被新帝容貌气势所迷,同时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咸阳殿是历代皇帝寝殿,只是上代景昭帝在宫中造了个华清观,并不住在这里,芳苓常常自哀自叹容貌姣好,却只能在这偌大空荡荡的殿中暗自枯萎。 后宫的宫人各有职守,不能随意乱走动,昨日能见到轩辕景瑞,对她来说是天外之喜!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轩辕景瑞不近女色,以前在瑞王府时,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女使都没有,只听说过太后赐过去一个,后来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给送了回来。 如今新帝刚刚继位,身边连个亲近的女人都没有,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机会! 她主动留下来协助太医熬药打下手,这才得以近身伺候。 怕有太医时刻守着,她也不敢对新帝做什么,连擦身上药都轮不着她。 如今看到杏儿眼也不眨“轻薄”皇帝,她自然当即就炸了! 连老太医在旁边看的也直咋舌,他也没见过杏儿这般豪放的姑娘,看到男人赤身裸体眼都不眨! 杏儿狐疑的看了这气愤的宫女一眼,却没理她,回头问太医道,“请问老太医,轩、圣上他身体怎么样了?” 她说话温柔有礼,老太医也不敢怠慢,忙道,“陛下现在脉息平稳,伤口也没有再恶化,只是刚用过安神药,得昏睡一阵子。” 杏儿点点头,竟转身径直在床前脚踏上坐了下来。 轩辕景瑞不醒,她奉太后口谕来“侍疾”,自然不会出去,只有守在他身边她才安心。 第417章 细心照顾 看着轩辕景瑞紧皱着眉头,似乎梦里也能感到伤口疼痛,她忍不住握住了他一只手,直接放到了自己脸颊边,喃喃念叨,“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旁边的芳苓看的大睁眼。 从旁边看去,杏儿就像是主动抓起轩辕景瑞的手抚摸她的脸似的。 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黑白分明,她竟还不知羞耻的将唇轻轻印在皇帝手心! -- 第485页 这只是杏儿情难自禁的下意识动作,然而芳苓看到,肚子都要气炸了。 她就没见过如此无耻胆大的女子,竟然当着她和太医的面就勾搭天子,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芳苓气的脸都青了,恨不得冲上来把她从轩辕景瑞身边拉开,然而皇帝昏睡着,她不敢大吵大闹,只是压低声音恨声道,“你是哪里来的贱婢,竟敢如此胆大?你若不滚出去,我就喊禁卫军……” 杏儿奇怪的看着这个上蹿下跳的女子,不过一个宫婢,她以为她是谁?还想在这里做主? 一看到她看着轩辕景瑞的眼神,她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当即冷笑道,“我是奉太后口谕来侍疾的!你若有意见,可以去问太后!” “太后?”芳苓一愣,脱口道,“不可能!” 杏儿都快气笑了,都怀疑这宫女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若没有太后首肯,她怎么可能进到这里! 她也懒得再和她多说,只淡淡道,“你若不信,自去问外头的公公!” 她转过身,细细给轩辕景瑞掖被角。 看她毫不心虚的样子,芳苓心下也动摇了,莫非她真是太后派来伺候皇上的? 她不敢再多说了,只是看着杏儿娇美的容颜,心头又气愤又不甘,咬牙也留在旁边,不肯离开。 杏儿才懒的理她,只是守着轩辕景瑞。 没一阵医仆熬好药端过来,老太医正要给轩辕景瑞服用,杏儿就极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医碗,道,“我来吧。” 不等老太医反应过来,她就托着轩辕景瑞的头,先给他枕下垫高,然后端起药碗,一勺药汁先吹了吹,又凑近唇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了,才喂到轩辕景瑞唇边。 旁边的老太医和芳苓又看的大睁眼。 芳苓眼睁睁看着她用唇轻拭,然后再亲密的喂到皇帝嘴边,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道,“你,你……” 连说了好几个你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涨的脸颊通红,又气又怒。 杏儿才不管她,一勺勺的将药喂完,细心拿帕子替轩辕景瑞擦干净嘴,才又扶着他躺下。 这还不算完,之后,杏儿就跟在榻前生了根一样,一步不离的守着轩辕景瑞。 芳苓骂又不敢骂,又不敢吵,憋了一肚子气,实在忍不住了跑出去找葛俊,想问问杏儿什么来头。 朝政刚稳,外头一堆人求见新帝的,葛俊应付臣子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空理一个小宫女。 芳苓又问到安喜头上,安喜哪敢透露杏儿身份,只能说确实是太后派来的,还好心叮嘱芳苓千万别得罪人。 芳苓得到肯定答复,一颗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还想趁着新帝后宫空虚,好好伺候刷一波好感,也许寻个机会就能翻身做贵人,可哪里想到早有人捷足先登! 她以为杏儿也是太后那边派来争宠的,虽然不敢得罪杏儿,但也不甘心。 杏儿留在殿内,她就也不肯出去了,也较着劲的留在殿内,还特意站在轩辕景瑞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发狠的想着大家都是来争宠的,她也未必没有机会! 杏儿哪理会她的小心思,只顾着细心照顾轩辕景瑞。 之后的喂饭,换药,甚至擦身喂水她都不假手他人,全是自己亲力亲为。 看着她面不改色的给皇帝脱衣服,给他擦身子,连老太医都忍不住嘴角抽搐,没忍住问,“姑娘可是瑞王府中人?” 他本以为她是瑞王府侍妾,可就算是侍妾,也没有行为这么大胆露骨的! 但又一看她还梳着姑娘发髻,就更奇怪了。 杏儿一愣,摇摇头道,“不是。” 老太医没再说什么,但一脸不赞成,显然是觉得她既不是贴身伺候的,却做出如此亲密行径,实在是不妥! 看到老太医神色,芳苓幸灾乐祸的白了杏儿一眼,她以为杏儿并不知道新帝的性子,为了上位这般连脸面都不顾的倒贴,等新帝醒来,只会惹新帝大怒,说不定她很快就要倒霉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芳苓不再试图阻止杏儿,只是看她在细心照顾轩辕景瑞时,眼底不时露出冷笑。 这一日,杏儿一步不离的守在床前,中午连饭都没顾上吃。 安喜几次进来劝她出去用膳,她都摇头不肯出去,一来根本没心思,二来旁边芳苓一直虎视眈眈的守着。 她才不会让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钻了空子! 只要一想到她会像自己一样贴身照顾轩辕景瑞,给他擦身换药,她就无法容忍! 轩辕景瑞用的药中加了大量安神药,这一日都没醒来,到了晚间的时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太后又来探视,太医给轩辕景瑞把过脉,终于松了口气道,“恭喜太后,陛下的伤势稳定下来了,若不出意外,今晚就能醒过来了!” 太后眼睛一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道,“辛苦你们了……” 太医连称不敢。 询问完病情,太后的目光才落在了杏儿身上。 杏儿跪在一边向她行礼,太后看着她久久没有出声,眸光复杂。 兰嬷嬷已经告诉了她,这一日,杏儿守着儿子寸步未离,几乎照顾的无微不致。 此刻看见杏儿熬的眼睛通红,她心头软化了一瞬,但再想到儿子生死不顾只是为了她,她眸光又冷淡了下来,只淡淡道,“起来吧,等皇上身子无事了,你就回去吧!” -- 第486页 听到让她回去,杏儿心头一颤,低低应了一声“是,”。 等太后走后,她久久回不过神。 她和轩辕景瑞这样的关系,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可她什么都没说,既没说让她进宫,也不提她以后,只让她“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第418章 醒来. 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垂下头,死死压住心口的难受,默默站了起来。 芳苓瞅见她微红的眼神,轻嗤一声,亏她还以为太后派来的人,一定是慈安宫的心腹呢,没成想太后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张嘴正想嘲讽一句,却冷不丁听到床榻方向,一道低弱带着沙哑的嗓音响起,“杏,杏儿?” 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不确信。 室内所有人瞬间回头,芳苓一转头就看到床上的新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正朝这边望过来。 她吓的头皮都瞬间发麻。 妈呀,陛下醒了! 她和太医慌忙跪了下去,整个身子伏在地上。 然而眼角却瞥到一道身影直接就冲了过去,还不等她和太医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扑在了皇帝床榻边,杏儿无比激动的声音响起道,“你,你醒了?” 跪在地上的太医和芳苓顿时惊骇的睁大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她是不是疯了?竟然这样子对皇帝?还说话如此随便? 芳苓激动的浑身发抖,眼角偷偷的往上瞄,就等着皇帝大怒,让人把这个不知死活满脑子只想上位的蠢货拉出去砍头! 然而抬头间,她看到杏儿不光扑在皇帝身边,竟还胆大包天的抓起来轩辕景瑞的手,然而皇帝的举动把芳苓和太医惊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轩辕景瑞无法起身,只能一只手死死拉住杏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杏儿眼圈通红,着急的在他身上上摸下摸,一迭声的问,“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胸口还疼不疼?” 轩辕景瑞顺势就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直到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心心念念的姑娘真的在自己身边,还一脸着急担忧的看着自己,他才低低的道,“不疼……” 他睡的久了,嗓音沙哑,面色还有些失了血色的苍白,躺在那里显的格外孱弱。 杏儿犹自不放心,回头催促太医道,“太医,快来给皇上看看!” 其实不用她说,太医也要过来把脉,只是轩辕景瑞没发话,他跪着不敢动作而已。 现在看到杏儿这般大胆,而皇帝根本没有发火震怒的迹象,他一边诧异,一边赶紧站起来,过来替轩辕景瑞把脉。 杏儿起身,就要给太医让开床榻,哪知轩辕景瑞死死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还低声哀求,“别走……” 杏儿一回头,就对上了他一双死死盯着自己一眼不肯眨的漆黑眸子,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有些发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半安抚半哄诱的道,“我不走,我就在这边陪着你。” 这才把手从轩辕景瑞的掌心中抽出来。 这个时候,瞎子也能看的出来她和皇帝的关系不一般了。 太医尽管心下诧异,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替皇帝把脉,一眼都不敢往杏儿那边瞄。 还跪在地上的芳苓就跟被雷劈了似的,一脸不可思议,瞳孔疯狂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是慈安宫送来的一个普通婢子吗?为什么看起来皇帝对她这么好? 不,不光是好,从没听说过瑞王以前有侍妾或是亲近的姑娘,不然也不会传出他要出家做和尚的传闻! 可现在,这贱婢这么大胆,对皇帝上下其手,可皇帝不光不恼,还任她为所欲为,这么死死拽着她,一副生怕人跑了的模样! 看着轩辕景瑞紧握着杏儿的手,芳苓心头嫉妒的都要疯了! 原以为杏儿和自己一样,不过是想趁机巴上皇帝往上爬的心机女,可现在一看,人家哪还需要巴结,人家早直接站在了终点上! 芳苓伏在地上吓的浑身发抖,脑中疯狂的想着这一天有没有得罪杏儿。 不然就依人家这受宠的程度,捏死她就跟捏只蚂蚁似的! 还有刚才,想到她刚才的作死,她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没来得及对杏儿说出什么,要是被皇帝听个正着,她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杏儿却压根没注意被吓坏的芳苓,太医刚一把完脉,她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皇上身子还有事吗?” 太医也不敢再对她态度随意了,躬下身冲她极恭敬的道,“回姑娘,圣上身体底子好,恢复力强,伤口处已无大碍,再多养几日就会痊愈。一会儿老臣再开几味补元气的药膳,与药汤同时服用,不出半月,圣上就能恢复如常!” 一听半月就能好,杏儿心头彻底放下了大石,一脸感激的道,“有劳老太医了。” 太医哪里敢应,忙道,“不敢……” 眼看皇帝眼睛只看着杏儿,明显有话要说,老太医十分识趣,连忙告退,打算出去亲自监督熬药膳。 路过芳苓身边时,见这宫女没眼色的还愣愣跪着,轻咳了一声。 芳苓被拉回神,眼见皇帝醒来眼角都没向她扫一眼,心头十分心酸,也不敢再留了,忙爬起来,随着太医小心退了出去。 -- 第487页 临到殿门口时,就听见里面杏儿一声娇呼。 芳苓下意识抬头,透过半透明的白帛屏风,就看到身形纤细的女子竟被皇帝一拉,瞬间跌进了他怀里,两人一起滚倒在榻上。 芳苓心头剧烈一跳,再不敢看了,匆匆出去,把殿门也掩上了。 床帐里。 杏儿被轩辕景瑞一把拉下来跌在他身上,她吓了一跳,生怕压到他伤口,急着要起来,然而他一条长臂牢牢箍在她腰间。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热烫的唇就压了下来,正正亲在她后颈,沿着那软白犹如羊脂的皮肤一路亲吮。 杏儿身子一颤,慌忙去压他的手道,“别闹!” 她怕崩裂他伤口,根本不敢剧烈挣动,在他怀里就像小虫子似的挣扎蠕动。 轩辕景瑞的声音带着丝沙哑,把头埋在她脖颈中有些委屈的道,“谁闹了,我就是想抱抱你,我……差点以为这次看不到你了……” 杏儿心头一颤,想到他为自己遭的罪,两人差点阴阳相隔,推搡的胳膊就软了下来。 第419章 甜蜜 轩辕景瑞立刻得寸进尺的凑过来,沿着她的后颈细细亲吻。 他的唇干燥热烫,烫的她后颈那块皮肤都像要烧着起来,杏儿肌肤太过软嫩敏感,尤其是后颈,皮肤就像一小块羊乳滑腻细嫩,他吻着犹自不够,伸出牙齿轻轻啃噬。 杏儿浑身都颤抖起来,呜咽道,“别……” 轩辕景瑞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眼底墨色俞深,干脆将她搂过来,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亲上去。 他光裸着上半身,杏儿直接就碰到了他热烫的肌肤,她想挣扎,又怕崩裂他的伤口,一时只能软软被他压在身下。 轩辕景瑞一双大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就像捧着一个珍宝似的,毫不犹豫低头就覆了上来。 热烫的唇一路掠过她的额头,纤巧的鼻尖,最后停在那双软嫩唇上,就像猛虎终于找到了栖息地,他毫不客气就撬开了她的唇,大肆闯进去。 杏儿被亲的“唔唔”出声,只感觉到口鼻间的空气被夺,几乎都快喘不上气来,就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浑身无力的攀附在他身上,只能任他施为。 良久,口唇间的狂风暴雨才算停息下来。 杏儿被欺负的狠了,此刻大脑都成了一团浆糊,浑身发软。 她泪朦朦睁开眼睛,就感觉到口唇被吮的肿胀,气的拍打轩辕景瑞道,“你欺负人!” 轩辕景瑞低着头,就看到怀中女子眼圈发红,发髻凌乱,整个人就像朵被雨打过的娇花,让人又怜惜又充满着一股想要狠狠欺负的凌虐欲。 他的眼眸狠狠一颤,几乎是瞬间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向身下某一处冲去。 他狠狠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身体里的那股烈焰压下,怜惜的亲了亲她的唇道,“那你给不给我欺负?” 杏儿气的不想理他,红着脸想推他起来。 然而轩辕景瑞压着她不依不饶,鼻尖在她脖颈间磨蹭,一声声似逼迫似诱哄的道,“快说,你想不想被我欺负?” 杏儿脸红的像要滴血,连耳朵都烧的像要冒烟了,她气的想狠狠咬他。 这人就是欺负人!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 难不成她还能说出口喜欢被他这样? 饶是她并不像纯古代的女子这般保守,这话也说不出口! 见她死活不肯说,轩辕景瑞眸子变的暗沉,声音有些低落的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可你都愿意舍命去救别人……” 他睫毛轻颤着,像是遮住眼底的翻涌。 杏儿浑身一僵,原来他是在意这个? 她有些心虚,这人一醒来就惦记着这个? 虽然她早已想好要向轩辕景瑞解释,但她和威德将军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又还在伤着,就放软了声音哄他道,“好了好了,我没舍命救他,就是看错了……” 见她不肯说,轩辕景瑞也没有再逼问,只是话题又饶了回来,不依不饶道,“那你想不想让我欺负?” 杏儿都有些无奈了,看他一副自己不说根本不允许她离开的样子,她只能红着脸声如蚊蝇的道,“喜欢……喜欢总行了吧?” 她脸颊都要烧起来了,推搡他的手臂就要起来,却没看到轩辕景瑞一瞬间眸底燃起的亮意。 杏儿还没意识到,这是两人相处以来,她第一次明显表露自己愿意接受他的姿态。 以前杏儿跟他在一起都是抗拒居多,毕竟她算是被他半强迫诱哄而来的,看到她舍身去救另一个男人,他不难受心痛是假的! 直到她现在羞涩的说出这句话,他一颗心都亮了起来,满心的乌云似乎被吹散。 他知道杏儿的性子,若她不是心里有了自己,真心喜欢上了自己,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心口就像被注入一汪清泉,满心的喜悦甜蜜下,似乎连伤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轩辕景瑞正要再应她所求,再“欺负欺负”她,就听到门口传来战战兢兢的声音,“皇上,该,该喝药了。” 轩辕景瑞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紫衣宫女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碗药汤。 他顿时冷飕飕横了这个不识趣的宫女一眼,杏儿已经推开了他,气的鼓着脸颊道,“喝药!” -- 第488页 轩辕景瑞没办法,只能让宫女进来。 杏儿忙的整理发丝衣衫,想到刚才轩辕景瑞的放肆,气的脸红。 这人根本就是个色痞子,身体刚好一点就胡来! 她正想出去整理一下,就被轩辕景瑞拉住衣角道,“你喂我……” 杏儿都快抓狂了,他昏睡着也就罢了,现在他好端端的,还生龙活虎的,为什么也要她喂? 但他眼巴巴的盯着她,旁边又有芳苓瞅着,她根本没办法拒绝,只能从芳苓手上接过药碗,磨着牙一字字道,“皇上请服药!” 轩辕景瑞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就跟只被惹毛的小仓鼠一样,差点没笑出声来,一抬手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杏儿将药碗放回去,一回头就被他拉住了手臂,一双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杏儿的眼睛蓦地睁大,“唔……” 温柔的唇包裹着她,不像刚才那般疾风暴雨,但他口腔中满满的苦涩却被渡了过来,两人瞬间唇舌交缠,杏儿满嘴都是苦涩的药液,涩的她嘴角都发麻了。 而旁边,被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人却是芳苓。 她眼睁睁看着皇上对杏儿做出这种动作,满脸震惊到失言。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轩辕景瑞转过头,一双黑眸看过来。 那眸中冰冷黑沉,就像看着个死人,芳苓被吓的一个哆嗦,慌忙拿起药碗退了出去,再不敢抬头。 好不容易等轩辕景瑞亲完,杏儿气的就想捶他。 轩辕景瑞却一把攥住她手腕,杏儿拼命推搡他道,“你,你怎么能当着宫人的面……” “胡闹”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轩辕景瑞就闷哼一声,一脸痛楚。 杏儿吓了一跳,刚出口的斥责也顾不上了,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第420章 肚子有肉 轩辕景瑞捂着胸口,脸上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虚弱道,“好像是,好疼……” 杏儿一颗心都吊了起来,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他,急白了脸道,“都说了不让你乱动的!” 她扑了过来,急急忙忙替他检查伤口,哪里还顾得上刚才他胡闹的事。 却没看到头顶上,男人笑的像只偷腥的狐狸。 晚间,窗外月光寂寂。 然而殿内却是一片温馨热闹,相比起前两日轩辕景瑞受伤昏迷,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片冷寂,如今,里间时不时传出一道娇脆甜嫩的女声。 “我不吃这个!” “唔,这个好吃……” 内殿靠床边摆了一张长几,上面摆满了各种香喷喷热腾腾的食物,宫人们还在不断的捧着吃食鱼贯而入。 杏儿坐在小榻对面,面前的碟子早被堆的满满的。 轩辕景瑞半倚在她对面,面前就放着一碗清粥,他受了伤,不能随意吃东西,但醒来知道一日没用膳后,直接就让宫人把饭食传进了内殿。 杏儿看着满满一长几的吃食都惊呆了,见宫人还在往里送,忙道,“够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正在传膳的葛俊笑眯眯道,“姑娘有所不知,帝王膳食按例是一百零八道,这些不过是日常份例!” “一百零八道?”杏儿一脸震惊脸。 以前看影视剧,皇帝用膳每次都场面盛大,她还以为是夸张的,没成想现实比电视剧更夸张! 虽说这每一盘吃食分量都不多,顶多就是巴掌大的小碟子,看着精致又美味,但一百多道下来也太奢侈浪费了,养猪也用不了这么多! 她暗暗腹诽,看向轩辕景瑞道,“我们哪里吃的了这么多?况且你又只能喝粥,上这么多菜都浪费了,我看就留 下两三碟,其他的都撤了吧!” 轩辕景瑞含笑看着她,冲葛俊道,“都撤了吧,以后不用这么多,每次用膳按瑞王府的惯例就行!” 葛俊毫不奇怪,应声“是”,出去吩咐宫人,那些菜式很快就撤了下去,只留下了几道杏儿爱吃的。 杏儿松了口气,对着那一大堆的菜,她可没有那么大的心脏,能随意享用浪费! 不得不说皇家御厨的手艺确实没的说,每一道菜分量虽少,做的却极尽精致美味,像那道蒸鱼泥,雪白如脂,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调味,入口鲜香即化。 还有那道蟹黄包,皮薄如纸,牙齿轻轻一碰,里面鲜美的蟹黄就流了出来,好吃的让人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杏儿哪里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就算外面最有名酒楼的招牌菜,也远远无法和宫廷御厨的手艺相比。 这段时日,忧心着轩辕景瑞的伤势,杏儿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总算能好好吃一顿,她吃的头都不抬,眼睛都高兴的眯成了月牙儿。 轩辕景瑞看着她吃,即使自己只能喝清粥,心口处也漾着一股淡淡的喜悦。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这么轻松过了,亲自执筷,碰见杏儿喜欢吃的就给她夹到盘子里。 杏儿也礼尚往来,碰到一些极美味的,无碍轩辕景瑞伤势的菜,她也夹给轩辕景瑞,笑道,“这个好吃,你尝尝……” “还有这个小馄饨,你尝一口……” 两人都用的自己的筷子,也没用公筷,就像民间普通的小两口般,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勺,轩辕景瑞来者不拒,杏儿喂过来的食物都一口吞下。 杏儿并没在意,却没看到周围伺候的宫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 第489页 不说咸阳宫的人,就是瑞王府跟来的老人,看见都一脸震惊不可思议。 他们从来没看过自家王爷这般随和的模样,杏儿说什么都说好,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淌出水来。 吃过饭,杏儿被撑的抱着肚子倚在榻上直哼哼。 轩辕景瑞吩咐葛俊让太医给她熬碗消食的汤水,一边冲她招手道,“过来!” 杏儿立刻一脸警惕道,“你干嘛?” 轩辕景瑞哭笑不得,往床榻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位道,“躺这边,我给你揉揉肚子!” 杏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瞪他一眼道,“谁要你揉肚子了!” 这也太亲密了,她就算心里已经接受了他,也不可能进展这么快! 况且这是咸阳宫,历代皇帝的居所,她有几个脑袋,敢放肆躺到龙榻上? 轩辕景瑞却根本没想这么多,见她不应,支起上半边身子伸手来拽她。 杏儿吓了一跳,怕他绷裂伤口,忙不迭过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他按躺在榻上。 他也顺势躺下来,一条胳膊紧紧圈住她,在她耳边道,“别动,我真的只是给你揉揉肚子。” 杏儿不敢挣扎,就感觉他手掌下滑,到了她的腹部果然轻轻揉按起来。 杏儿耳根子都要烧着了,男人的手掌十分有力,紧贴在她腹部,轻揉舒缓的按着,力道不轻不缓。 杏儿先前身子还有些紧绷,可随着他揉按的力道,她实在太舒服了,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先前她还怕他乱来,可他手掌紧紧贴着她,也没有乱动,况且冬日衣裳穿的多,还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夹袄,也不算太羞涩。 杏儿轻咬了一下唇就放弃抵抗了。 算了,还是由他吧,毕竟两人那么多亲密的事情也做了,也不差这一桩了。 他手掌间的力道轻柔舒缓,屋内烧着银炭地龙,帐内暖融融一片,杏儿就像只猫似的蜷在他怀里,正被他揉的昏昏欲睡,就听到轩辕景瑞小声道,“咦,这肚子上是肉肉吗?看不出来,你看着挺瘦,这肚子还挺胖……” 他话还没说完杏儿头皮就炸了,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把手伸进了她衣衫里。 他手指的粗茧磨砺着她柔腻滑嫩的肌肤,就像最顶极的羊脂乳,他的手指控制不住的一下一下摩挲着她肚皮上的软肉。 杏儿整个人瞬间炸了,脸红耳赤,极度的羞愤之下,两只耳朵都像在往外冒着火气。 她回过头,双眼冒出杀气,磨着牙一字一字道,“轩、辕、景、瑞!” 第421章 好生养 气急之下,她连他的名字也叫了出来,想抓着他手腕把他拽出来。 然而轩辕景瑞好不容易窥得这般美景,尤其是那滑嫩的肌肤,就像磁铁似的牢牢吸附着他的手掌。 他说什么都不肯出来,杏儿都快气哭了,他轻薄她不说,还说她肚子上有肉肉! 这对哪一个姑娘家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眼见她眼圈发红,眼底蕴起水雾,轩辕景瑞就算再不舍,这个时候也不敢太过份了,立刻把手抽出来,求生欲极强的道,“不是,刚是我看错了,是这衣裳太厚,不是你肚子上有肉……”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 杏儿被他气的心口疼,明明是他刚才一直给她夹菜,她才一不小心吃多了,这会还要受他羞辱! 她默默推开他就要下床,轩辕景瑞立刻把她按倒在床上,双手按住她的手掌认真解释,“杏儿,我只是以前听老人讲过,女孩子要肚子上有些肉才好,你太瘦了,得多吃一些以后孩儿才会白白壮壮的生出来,杏儿,等我好了我们就成亲,你……” 后面的话越说越露骨,杏儿脸红的犹如滴血,咬牙低吼,“闭嘴!” 她都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每天在想些什么,这才哪到哪儿啊,他就想到生娃上去了! 况且好生养,不该是屁股大吗?跟肚子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自己被带歪了,脑子里也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杏儿更是羞愤欲死。 轩辕景瑞挑唇笑道,“好,我闭嘴……” 话音未落,他头一低,温热的唇就啃在了她唇上,杏儿“唔”了一声,两人同时闭嘴,帐内春暖花浓…… 葛俊端着一碗消食汤进来,抬头正想说话,看到这一幕,又躬身默默退了出去。 一直在殿外值守的芳苓也瞥见了这一幕,惊骇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这一日下来,她早已看出来,新帝对杏儿哪里是普通的宠爱,分明就是心尖子都不为过。 此时她居然躺在了龙床上! 要知道只有一国皇后才有资格躺上龙榻,否则就连一般的妃子都没资格! 心里强烈的嫉妒之余,她更是好奇杏儿是什么身份,竟能将新帝迷的如此神魂颠倒! 这一日晚间,杏儿也是在龙床上睡的。 不是她想放肆,是轩辕景瑞实在太粘人了,根本不让她离开! 和杏儿互明心迹后,这人就像是换了个人,从前的高冷淡漠全部都不见了,磨人缠人,仗着自己是个伤患,亲亲我我着实没少占杏儿便宜。 杏儿不是不想抵挡,只是这人招数实在太多,大多数时候还能放下脸皮撒娇耍赖,要她喂药,擦身,甚至晚上不准她睡到别处,粘人的就像她以前养着的一只大金毛狗狗。 -- 第490页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人从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下,竟藏着这样一副性子! 杏儿一拒绝,这人就振振有词的道,“晚上我要起夜,也需要人在身边伺候,难道你想让别的女人碰到我?” 他边说,边眼睫垂下来,一副委屈失落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这张脸实在是太受上苍钟爱,往日里穿着盔甲正装,他浑身煞气,让人不敢直视。 可这两日,他只着一身雪白内衫,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流水似的披泄在肩头,整个人显的孱弱憔悴。 一张俊颜本就因为失血过多显的苍白,两道墨眉斜伸入鬓,一双狭长凤眼失了平日的冷厉锋锐,此刻带着些水光,倒像是变成了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高耸的鼻梁下是一双紧抿的暗色薄唇,眉眼如画,就像是古代诗经里写的美男子,温绻如玉,如琢如磨。 面对着这样的美色,饶是杏儿心坚如铁,最后都忍不住败下阵来,答应了他所有无理的请求! 好在他并不过分,即使是同榻而眠,他也顶多亲亲摸摸,占些小便宜,并不真的逾矩。 杏儿先前还当他真的晚上要自己伺候,可她白日太累,晚上一沾枕头就不觉睡去。 晚上他根本没有叫过她,反而每晚睡在他怀中,暖融融的,嗅着他身上安神清淡的药香味,一夜好眠。 转眼间就过去四日。 轩辕景瑞是习武之人,体质本就比常人强健的多,胸口伤处已经初步愈合。 太后除了第一日来看过后,听到儿子逐渐好转,就再没来过。 第五日一早,杏儿一大早醒来,就看到本该在床上休养的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了。 他换上了一身淡黄色的日常龙袍,葛俊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头上戴上一枚玉冠。 窗外天气还黑着,一排排宫人提着灯笼,静立在殿外候着。 杏儿一惊,坐起来问道,“你要去哪儿?” 他这副打扮,怎么都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见她醒来,轩辕景瑞笑了笑,过来揉了揉她头发道,“今日要出去处理些公务,你乖乖在等着我。” “可你伤口还没好,况且天还没亮……” 杏儿顿时大急,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才休养了几天,怎么就要处理公务了? 看到她满眼担忧,轩辕景瑞笑了笑,安抚道,“无妨,伤口已经没大碍了,今日是大朝,我去去就回来。” 他俯下身在她额头吻了吻,轻声道,“你再睡一会儿。”替她掖好被角,他才转身向外走去。 杏儿嘴张了张,到底没有喊出声。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龙袍,然而往日她觉得金黄色有些俗气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衬的他格外器宇轩昂。 除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病气,衣袍上金丝所绣的九爪金龙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让那一张俊逸的脸凭添了一股不一样的锐利威严气势。 杏儿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深刻的意识到,他真的是一国之君,万民朝拜的君主! 这两日两人的纠缠腻歪,让她逐渐有些沉沦,忘了他的身份。 可此时,看着那金灿灿的龙袍,她脑中才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吗? 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做一对恩爱,平凡,长久的夫妻…… 殿外,轩辕景瑞坐上御辇。 无数宫人随侍两边,明黄色的宫灯开道,华盖摇曳,旌旗飘飘,载着他一步步向那象征着世间最大权利的巍峨宫殿而去。 第422章 太后的担心 慈安宫。 小佛堂中烟气缭绕,一身素衣的陆太后跪在地上的大蒲团上,正闭目轻声念诵经文。 等到一篇早课做完,她才要起来,然而双腿跪了半天,早就酸痛发麻,在起身时身子一晃。 兰嬷嬷赶忙过去将陆太后扶起来。 陆太后搭着兰嬷嬷的手,一边捶着腿一边叹息,“人老了,到底不中用了,只跪了这么一阵子,腿脚就受不住了……” 兰嬷嬷道,“太后心诚,菩萨自会保佑太后安安康康,长命百岁……” 陆太后扶着她的手往外走,脸上却浮起一丝苦笑。 长命百岁,她早就不想了,在大儿子出事后,她哪一天不是度日如年? 旁人看着她是这世间最尊贵,可谁知道她看着儿子受尽折磨夜夜都受着剜心之痛,如果不是还顾虑着小儿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撑不下去的! 现在小儿子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可朝政都没安稳下来,小儿子就为了个女人差点死掉,这让她如何能安心? 看到太后的神色,兰嬷嬷忍不住劝道,“太后,皇上自小性子沉稳,哪里会不知道轻重?之前的事说不定就是个意外,这不皇上身子还没好,今早儿已经去参加了朝会了,您不用太过忧心……” 知道儿子一大早就带伤参加朝会,陆太后也心疼,可一想到他为什么受伤,又气不打一处来道,“什么是误会?他替人挡枪子儿之前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份吗?那枪口离那心脏只有寸许的距离,这次算他命大!可若他真有个什么意外,有没有想过哀家和这江山?” 陆太后越说越痛心,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兰嬷嬷不敢再劝了,陆太后抹了一阵子眼泪,抬起头淡淡道,“那小姑娘这两日在咸阳殿怎么样?” -- 第491页 兰嬷嬷迟疑道,“说是贴身伺候皇上,十分细心,只是皇上对她十分纵容,听说……晚间也是不离身的……”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太后的脸色又冷又沉。 太后这几日虽没过去看儿子,但咸阳殿有慈安宫派去的人手,自然会把那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反馈回来。 陆太后听到儿子对杏儿宠纵有加,夜间居然还让她同睡在龙榻上,气的攥紧手中的帕子道,“简直胡闹!若是哀家再不管,怕不是宫内又要出一个李芸棠,重蹈前朝之覆辙!” 听她提起“前朝”,兰嬷嬷心头一颤。 前朝后期,皇帝外出巡游,偶遇一渔女,惊为天人,接回宫中封为贵妃,那渔女就叫“李芸棠”。 这位李贵妃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只是小家碧玉,但不知怎么,前朝皇帝就是爱她入骨。 两人在宫内同吃同住,甚至皇帝还为解李贵妃思乡之情,在宫内造了一座和她从前居住在乡下的一模一样的小木屋,两人住在其内,坐卧起居,都与民间夫妻般恩爱无异。 这位李贵妃也是个安稳的性子,并不想什么争权夺利,甚至在皇帝几次想废黜皇后将她封为皇后时,都坚决拒绝。 但在李贵妃生下孩子后,皇帝说什么也要将她的孩子封为太子,理由是贵妃才是他心头所爱,他的江山也理应传给真爱之子。 为了给这个孩子铺平道路,他甚至不惜下毒,毒杀了那位和他二十几年夫妻,温良贤惠的皇后,又用了些手段去陷害那位早已长大成人,聪慧博学的皇长子。 皇后和太子相继被害,这位前朝皇帝怕皇后出身的齐国公府造反,不顾齐国公世代功勋,代代都为皇朝镇守边疆,一举坑杀了齐国公府两百多口人。 他为了给真爱之子彻底铺平道路殚精竭虑,但人算不如天算,那位李贵妃还不等他封为皇后,就身染奇疾去世。 而他将皇后太子杀害,引起朝中众臣不满,早已背离人心,世代守国的齐国公府遇难,致使边疆军士哗变。 新太子还是个婴儿,他还来不及等他长大将他扶上皇位,民间就有人扯旗造反,没有了齐家守国门,关外番国也冲破边疆防线。 内忧外患之下,前朝政权很快就如一滩沙般瓦解了。 后世人评说起来,都说前朝毁于一妇人之手! 现在眼看着儿子也有这种趋势,陆太后如何不怕。 虽说杏儿看着是个乖巧的,可前朝的李贵妃也不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可架不住帝王偏爱! 儿子既然担上了帝王之责,她就绝不允许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心志! 她眼神沉了沉,直接对兰嬷嬷道,“一会儿你亲自过去,遣她出宫!也不用将她送回裴家,直接遣入华因寺,让她代哀家剃度出家,在兰因寺为皇上祈福!” 听到她要把杏儿直接送去寺庙出家,兰嬷嬷大惊,慌忙出口阻止道,“太后,此举不妥……” 她是太后身边的老宫人,所思所虑也完全是为了太后着想。 只要想到轩辕景瑞如何看重杏儿,而太后连招呼都不打就送人去出家,她就知道要糟! 瑞王那性子,从小看着冷冰冰不声不吭,但若真是个好说话的,这么多年来哪里会忍辱负重把皇朝夺下来! 太后如此做,只会让母子感情失和! 兰嬷嬷忙道,“太后,先不说皇上如何看重她,她是裴侍郎的妹妹,听说这次,裴侍郎立下了汗马之功,如今她没犯任何事,就把人送去寺里,恐会让功臣心寒,况且皇上也不会答应……” 她说的委婉,陆太后想到之前见过的裴鸿,果然迟疑了。 那个年轻人心性坚定,清正有才华,这次朝中大洗,正是缺人手的时候,那年轻人无疑是个栋梁之材。 她这么贸贸然连个缘由都没有把人送去出家,让群臣如何心服! 看太后有些动摇了,兰嬷嬷再接再励道,“况且太后,您不和皇上说一声就把人送走,皇上回来生怒怎么办?说不定一转头就又接回来了,到时候太后不是凭白跟他怄气……” 她这样一说,陆太后脸色就更气了。 她了解儿子,以轩辕景瑞的性子,绝对能做出来她前脚送走,他后脚就把人接回来的事 第423章 出宫 儿子现在已经是皇上了,真要手段强硬的干什么,她是太后也管不了他。 觑着太后的脸色,兰嬷嬷小声劝道,“娘娘啊,那姑娘身份不高,依老奴看,皇上不是个拎不清的,说不定只是想把她当个消遣留在身边,到时候封个低位妃嫔也就是了,皇上不是前朝庸帝,断不会那般糊涂,为了个女人不管不顾,不若等皇上一会儿过来,跟他商量商量怎么办,也省的闹的母子失和……” 她的话陆太后到底听进去了。 陆太后头痛的揉揉额,小儿子不比大儿子,景昭帝性子温和,侍母至孝,就算当了皇帝,也几乎对她言听计从。 可小儿子自小被送到庙里,他性子又冷清,什么话都不跟人说,陆太后疼惜小儿子,却也着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虽然不至于立刻送杏儿去出家,但心里到底气怒难消,道,“罢了,你先把那丫头送回裴家吧!她还没有名份就日日伴在皇帝身边,还同眠龙榻,传出去到底不像话!” -- 第492页 兰嬷嬷应了一声,想到杏儿,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看走眼了,原先看着是个乖巧的,可怎么这般没分寸! 现在她无名无份就跟皇帝这般亲密,还同睡龙榻,可皇帝还没迎娶中宫,她这般样子,说不定就是个心大的! 其实这却是她们冤枉杏儿了。 杏儿芯子里是现代人,对古代的尊卑上下原本就不是很看重。 她和轩辕景瑞相处,轩辕景瑞爱她重她,从来没在她面前摆过什么身份架子。 换句话说,如果轩辕景瑞以皇帝的身份和她相处,或是像电视剧中演的一样,让她日日跪拜,口称“臣妾”,以他为天,怕是她早跑没影了。 咸阳殿。 自轩辕景瑞走后,杏儿就再也躺不住了。 虽说他让她多睡一会,但这可是龙床啊,这宽大的过分的床榻,明黄色的帐帘,盘龙雕漆的柱子,处处都在提醒着她,这可不是一般人有资格睡的。 她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外头有小宫女就进来送膳食。 这两日,大家都知道她多得皇上“看重”,皇上不在也没人敢敷衍她,一应膳食色香味俱全。 虽说不像之前那么夸张浪费,但五六道菜也是有的,还有御厨精心熬炖的燕窝,喝的她小脸一日日粉润起来。 往日轩辕景瑞都跟她同吃同住,时刻粘着她,这骤然一走,杏儿才蓦地觉得这殿中空落落的。 用过饭她看了一阵子书,看外头日光正好,索性披了件薄披风去后园晒太阳。 刚走到曲廊边,却看到一间半开着窗户的耳房内,几个小丫鬟的声音飘了出来。 “我打听到了,她不是慈安宫那边的,听说只是个六品小主簿的女儿……” “不对!听说她爹前几日被罢官了,她就是个普通的身份,连咱们都不如……” 杏儿“六品小主簿”几个字,顿时一惊,闪身在一堵墙后,朝屋里看去。 里面几个宫女都不算眼生,都是这两日在咸阳殿外伺候后,坐在最中间的一个,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裙,头上插着一朵百合花,脸蛋明艳,正是前两日没少给自己递眼刀的大宫女芳苓。 一个小宫女有些愤愤不平的道,“真不公平,她身份连咱们都不如,说白了就是个民女!皇上也不知道看上她哪点……” “那自然是看上了那张脸,你想嫉妒人家,也得看看有没有人家的资本……”另外一个宫女嘲讽的道。 小宫女立刻不服道,“长的好的美人宫里多了,不说别人,我看芳姐姐也是不差的,皇上身边还没人,既然一个民女都可以,那芳姐姐说不定也有机会得到帝宠……” 她话还没说完,被拉进战场的芳苓就赶紧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听说她还有个做侍郎的哥哥,也勉强算是个官家小姐,将来说不定会封贵人……” 小宫女撇嘴道,“算了吧,她身份这么低,进宫也成不了气候,当个小主顶天了……” 后面她们又说了些什么,杏儿已经没心思听了。 她回了咸阳殿,一个人呆呆坐着。 这两日和轩辕景瑞腻缠着,她都几乎忘了他的身份! 现在他没事了,一个事实立刻摆在了她眼前。 现在还没怎么样呢,就一堆小宫女为了他争风吃醋打破头! 而她们说的也没错,以她的身份,是万万做不了皇后的,难道她真要嫁给轩辕景瑞,做他一个什么贵人,成为他后宫中无数女人中的一个? 只要想想,她就立刻浑身打寒战。 不要,她绝不能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丈夫! 她脑中的念头还没转完,兰嬷嬷就来了。 听说现在就让她回家,杏儿一愣。 如同被接来时毫无预兆,如今让她走,也这般无声无息。 但太后发了话,她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立刻进屋收拾了东西。 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随身的几件衣衫,她挽了个小包裹出来,兰嬷嬷还在外头等着。 兰嬷嬷亲自送她出宫门,她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着她满脸柔顺,并没有受了几日宠爱就面露骄横跋扈,兰嬷嬷没忍住,提点了她一句,“你也莫对太后有什么怨言,太后其实十分喜欢你,只是皇上这次受伤,让太后大为震怒,你先回府去等一段时日,等娘娘消了气,自然会对你做出安排。” 杏儿垂着头,对兰嬷嬷屈膝道谢,眼底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知道兰嬷嬷这番话是为她好,只是听起来太过刺耳,什么回去等安排,就像她是个物件,搬来移去都由不得自己! 可仔细一想,可不就是这样! 她来时,只是太后一句话,走时又这样,说是被送走,撵走还差不多! 在她们眼中,她大概就是轩辕景瑞身边的一个物件,不光来去,以后怕是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而她确定,要一辈子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一点点收紧手指,攥着包袱的手指发白,听到天边朝会散后传来的悠远钟声,她只是远远望了那巍峨宫殿一眼,就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第424章 裴鸿升官 祭天大典之后的第一场朝会,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轩辕景瑞受伤的事并没有传出来,这几日,朝野大震动,恭端两王的势力被大清洗,新帝上位,剩下的臣子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盯轩辕景瑞! -- 第493页 政事上有王丞相和陆阁老一帮老臣,轩辕景瑞并不用什么场合都出现,他借口审讯关在诏狱中里的恭王端王,几日没露面也很正常,因此并没有人知道新帝受伤。 朝会上,诸臣在热热闹闹的商量新帝登基仪式。 然而新帝一上来,就宣布了恭端二王的罪证! 恭王端王谋害先皇之事,虽在奉天大祭上宣布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驻京臣子并不知缘由。 令群臣意外的事,此次朝会,原吏部侍郎裴鸿竟然牵头,将恭王和端王这罪证全部呈上。 这段时日裴鸿忙的脚不沾地,一回京就将恭端两王做过的事都挖了出来,又有黑甲军配合,京中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侍郎是皇上新宠,做事雷厉风行。 裴鸿之名早已传遍京都。 如今上朝第一日,他就将两王罪证呈上,而轩辕景瑞更直接,根本不再提审复议,当场剥夺了两王皇族身份,判了端王斩刑,头颅挂在午门示众十五日。 而恭王更惨,被判凌迟,在午门当众行刑! 其他端王恭王府众人,无论男女,一律被判暂刑。 而两王余众,如倪国公府之流,恭王妃被判斩刑,其他男丁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 在新帝上朝第一日,就大开杀戒,端王府和恭王府所有人加起来足足四百多口,直杀的午门前血流成河! 最惨的是恭王轩辕景肃,身受凌迟,足足被刮了一千多刀,才流尽最后一滴血死去! 群臣只看的面无人色,虽恭端二王犯事比较大,对先帝下毒,让先帝受尽折磨,但这一幕也太血腥残忍。 尤其是端王和恭王,最小的儿子才只有几岁,也被判了斩刑,简直是斩尽杀绝。 大部分人都觉得大快人心,毕竟恭王端王是罪有应得,不光弑君还叛国。 有一部分臣子则觉得新帝杀戮太过,有心想出来求情,但一看倪国公府和其余恭端两王的余众下场,都吓的心惊胆寒,再也没人敢开口了。 轩辕景瑞上朝第一日就大开杀戒,手腕铁血,立刻震慑住了整个朝堂,这般肆意杀戮之事也顷刻间传遍了全京城。 虽说有些人不免觉得新帝手段太过残忍,但这一手立刻震慑住了整个朝堂,再没有什么人敢出来跟杀红了眼的新帝唱反调了。 而在处理完叛王之事,轩辕景瑞开始论功行赏,将跟随自己多年打拼天下的将士,还有在擒王中立下功劳的臣子一一封赏。 最令人瞩目的就是裴鸿。 他之前只是个从四品吏部侍郎,因这次揭露恭王罪行有大功,本身又有才能,一举被提拔为从二品刑部尚书。 所有人大哗,裴鸿如今满打满算才不过二十出头,就已经升任尚书,况且还是实权部门刑部! 众臣这才知道了这位年轻的大人在新帝心中的分量。 下朝后,裴鸿显然一跃成为了朝中最耀眼的新贵,巴结的人无数。 慈安宫。 一个老太监正在把朝中发生的事向陆太后禀报。 听到恭王和端王的下场,陆太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快意。 她并没有去看恭端两王的行刑,只在大皇儿的灵位前上了炷香,默默坐了一个时辰。 轩辕景瑞刚散了朝,就知道了杏儿被太后送回去的消息。 他并没直接回咸阳殿,而是转头直接去了慈安宫。 陆太后还在小佛堂中。 兰嬷嬷看到轩辕景瑞,刚要禀报,轩辕景瑞冲她摇摇头,一掀帘子,径直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母亲还坐在兄长灵位前,轩辕景瑞默不吭声上前,跪下来,亲手为兄长上了一炷香。 陆太后眼角瞥到他,却没做声。 轩辕景瑞上完香,转身,冲母亲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孩儿枉顾母亲教诲,亲涉险地受了重伤,让母亲为孩儿担心烦忧,孩儿不孝,请母亲责罚!” 陆太后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起来,轩辕景瑞就一直跪着。 他到底重伤未愈,又在朝会撑了一早上,渐渐地脸色苍白。 陆太后到底没忍心让他继续撑下去,唤了兰嬷嬷扶他起来,又让人给他拿了座椅。 只是她的脸色依旧不好,再没了往日对儿子的和蔼,只淡淡道,“你既知道哀家担心,却还是做了,替人挡枪口的时候,你哪里想到你的母亲,想到这朝廷天下!哀家教导你这么多年,你却心心念念唯有一个女子,哀家还有何话可说!” 轩辕景瑞垂下头。 当时情况紧急,他想都没想就扑了出去,固然是救杏儿心切,却也是对自己身手的自信。 那一枪杏儿躲不过,可以他的身手,却足以避开要害。 只是这话没法和母亲说,别说他是一国之君,就是一个普通人,伤害自己的身体去替别人挡枪,在父母亲眼里也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轩辕景瑞默了默,突然开口道,“娘,你不是之前问过我,那年在清水镇救下我的人是谁?” 陆太后一愣。 儿子多年前出事,也是她心头一痛。 那年轩辕景瑞追着倪沐椀跑去了南边,不到两个月,再回来时就伤了腿。 她好端端的儿子,走时还意气风发,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医都说伤了筋脉,她不信邪,召集了全天下的名医替儿子看腿,却最终没用。 -- 第494页 从那以后,小儿子就变成了个“残疾”! 从光芒万丈的皇子,变成个废人,那时先帝身子已出了问题,陆太后和大儿子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 可此举,无疑把他们全部的希望都打碎了! 明明是那般天资出众的幼子,最后却被逼的退出朝堂,生生逼去了寺庙。 没人知道陆太后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但她心底最感激的,无疑是儿子回来后,说起的那个“救命恩人”。 第425章 当年恩人 至于谁在途中对小儿子出手,她和轩辕景瑞心头都有数,听小儿子说,他是在一个雨夜被人设伏,无数的山石从头顶滚落,他差点就葬身在乱石堆! 是一个恩人把他救起,最后又给他治伤,掩护他把他送出清水镇。 小儿子虽说“残疾”了,但到底保下一条命,陆太后只要想起来就心惊胆颤,对那“恩人”也无比感激,甚至还想去找人,给与封赏。 是轩辕景瑞对她说,暗处窥视的毒蛇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不适合把恩人牵扯进来! 若让恭王知道是谁救了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陆太后也只得作罢,但她不是个忘恩的,这些年甚至在小佛堂也设立了一个“恩人”的牌位,日夜上香供奉。 如今听到儿子这样问,陆太后一惊,脱口道,“你是说……” 轩辕景瑞道,“没错,当年救我的人,就是裴家的三小姐裴蓁!不,当时她还没有改名,随着生父叫田杏儿!” 陆太后满脸不可思议,等回过神又有些不信,道,“当时她才多大……” 轩辕景瑞笑了笑,满眼的温柔,低声道,“对,她当时还不到八岁……” 他把当初杏儿怎么发现他,怎么把他从乱石堆中扒拉出来,又暗中带回了清水镇。 她偷偷把他藏在一处,请人给他治伤,还日日夜夜照顾了他好几日,最后又给他化了奇奇怪怪的妆,把他从清水县令的眼皮子底下给运了出来。 陆太后只听的无法回神,更无法想象,当时才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就能如此机灵做这么多事! 轩辕景瑞淡淡道,“娘,如果当年没有她倾力相救,孩儿也许早就死在那个山谷里了!您这些年日日上香,时时教导孩子,决不能忘记救命恩义,若有机会,一定要倾力报答!况且那日之灾,本是因我而起,若当时她有事,孩儿一定会自责终身!” 陆太后张着嘴,半天无法回神。 她做梦都想不到,当年救了儿子的,竟然就是杏儿。 两个孩子竟然在那么早就有了渊源! 她倒不怀疑儿子会编谎话骗她,一来她知道儿子性子,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撒谎,再一个,这种事也捂不住,只要问一问当年旧人,就能知道真相。 她心头五味杂陈,想到杏儿那张乖巧的脸,她今早还差点把人送去出家! 若真把那姑娘送往寺庙古佛青灯,儿子怕是对她这个母亲都会失望有意见! 最重要的事,她也没法过了心头这道坎! 陆太后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女人,相反,她心性慈和,这些年又常常念佛,只为给两个儿子积福报,心头更是感激那个“恩人”。 如今知道是杏儿,只惊讶了一瞬,心中立刻涌起自责。 到底是她草率了,若她多问一句,也不至于让那孩子受了那么大委屈。 看到陆太后的神色变化,轩辕景瑞就知道已经说服母亲了。 他并没有怪母亲自作主张把杏儿送走,只是道,“母亲也是不知者不怪,事实上,杏儿也是前些时候才知道我的身份。” 他想起之前,那丫头把他当成像礼王一样的强娶豪夺的混账王爷,但为了救父兄,还是“愿意”主动送上门来,眼底就忍不住露出笑意。 看到儿子的神色,陆太后突然问了一句,“瑞儿,你和娘说,你要她,是真的看上了她还是只为了报恩?” 看到母亲一脸严肃,轩辕景瑞道,“这有什么区别?反正孩儿会记她的恩情,也会一辈子爱她,重她……” 他话音还没落就被陆太后打断了,陆太后皱起眉,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道,“当然不一样了!若你只是想报恩,哀家不会同意你娶她!哀家会收她为义女,让她做当朝长公主,给她最尊贵的身份,荣宠一生!” 不等儿子发问,陆太后就叹了一声道,“你以为这宫里是什么好地方?当皇帝的后妃看似风光,却要跟那么多女人争夺自己的丈夫,日日争宠,勾心斗角,被困在这个大牢笼里,就算是再好的心性,进来也只会被磨的面目全非! 娘看那丫头是个好的,你若对她没有全心的爱意,又何必把人家拉进来过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况且就算有爱意,你的爱意又能持续多久?做皇帝的,身边缺不了美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日会把你的感恩之心磨平,娘不想让那丫头过这种日子!” 陆太后一辈子在深宫中,最知道这只是外面风光,内里却污浊不堪的皇宫是个什么地方。 从知道杏儿是轩辕景瑞的救命恩人起,她心头就对杏儿满是怜惜,绝对不想让她重蹈自己的复辙。 男人都是看脸的,色衰而爱驰,杏儿现在仗着有之前的恩义在儿子心头占几分重量,但以后呢? -- 第495页 情爱尚经不起岁月,更何况只是恩义? 明白母亲的顾虑,轩辕景瑞默了默,突然郑重道,“娘,孩儿心悦与她,并不只是感激!孩儿愿与她共渡白首,此生不负,身边再无其他人!” 听到儿子这么郑重的表露,陆太后只问了一句,“你可确定?” 轩辕景瑞点头道,“非她不娶!” 话说到这份上,陆太后已明白了儿子的心意,脸上露出欣慰道,“好,但愿你说到做到,一辈子能好好待她。” 知道杏儿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后,陆太后一颗心完全变了。 之前还怕儿子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可是恩人就不一样了,在陆太后心里,没有杏儿的相救,就没有儿子的今天,两人还能再次相遇,说明这是天定的缘分! 况且她对杏儿本身也比较合眼缘,一旦想通之后,她比儿子还心急,道,“今早上,娘一时糊涂把她送走了,那孩子不定受了多大的委屈,不行,娘得好好向她赔礼……” 她唤过兰嬷嬷,一迭声就让她去开库房,想让她挑些赏赐送过去。 兰嬷嬷就守在殿外,刚才母子俩的谈话也没瞒着她,听到杏儿就是太后心心念念的恩人,兰嬷嬷心头也暗暗吃惊,不敢再怠慢,亲自去库房挑东西。 第426章 赏赐 陆太后在地上转了两圈,想到前几日对杏儿的冷待,又觉得不妥,道,“罢了,还是哀家亲自去一趟吧……” 看到母亲竟要亲自降临裴府,轩辕景瑞哭笑不得,忙拦住她道,“娘,裴家人刚回来,还没安顿好,您现在过去不是添乱?还是先送些东西过去,也让裴家有个准备……” 他是为了裴家着想,裴鸿刚升了官,太后再亲自过去,在外面太招人眼。 所谓树大招风,朝政还没彻底稳定,在外人看来裴家就独获殊宠,并不是件好事。 被儿子这样一说,陆太后也反应过来,想了想道,“那我让阿兰亲自过去!” 母子俩把话说开,心结尽解,太后催着轩辕景瑞快些回去养伤,轩辕景瑞走到门口,太后又想起什么,叫住他道,“对了,那丫头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办?” 轩辕景瑞瞬间懂了母亲的意思,他要娶杏儿为后,但杏儿身份太低,大胤朝历代规矩,后妃必须是四品官家出身,更遑论皇后! 历代皇后,都是出自公卿或一品大员府邸,身份尊贵,相比之下,杏儿的身份实在太低了。 不说裴通到现在还没官复原职,裴鸿虽刚被提拔成了从二品尚书,但资历太浅,对杏儿毫无助力。 她要做皇后,这样的家世显然远远不够! 轩辕景瑞自然能一言堂强行封后,但他今日刚刚大开杀戒,在臣子中已经埋下了一个暴君嗜杀的种子,皇后是一国之母,身份太低,朝中那帮老臣,绝对能跳出来叽叽歪歪把他吵死! 轩辕景瑞总不能把所有反对的臣子都砍光了! 看到儿子迟疑的神色,陆太后就知道他还没有想好解决办法,摇了摇手道,“算了,你先走吧,那丫头的事哀家来解决吧……” 轩辕景瑞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慈安宫。 此时在家中的杏儿正在遭受所有亲人的盘问。 她先被倪沐椀劫走,后来又被带进宫,一连这么多天都没消息,胡娘子和裴通都快急死了。 裴鸿这两日想尽办法打听妹妹的消息,然而后宫本来就守卫森严,再加上轩辕景瑞受伤,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了。 裴家人日夜忧心几天,见到杏儿回来,全都围在她身边,问她在宫中发生的事。 最高兴的自然是胡娘子,见到女儿好端端的回来,只以为她是单纯的去陪太后,一点都没怀疑。 裴通却心里着急,仔细观察着杏儿的神色,有心想问问她和皇上的关系,又碍着胡娘子没法说出口。 等胡娘子和女儿说了一通话,好好亲热了一阵子后,裴通才找到个空隙,私下问杏儿,“蓁蓁,这两日你在宫中……” 他神色复杂,明明是想问杏儿和轩辕景瑞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话又一时难以出口。 女儿毕竟还未出阁,而且没名没份,在宫中这么多天贴身伺候新帝,传出去,名声也不用要了,他迫切的想知道女儿和新帝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杏儿垂下头,死死抿着唇。 虽说她和轩辕景瑞清清白白,并没有突破最后的底线,但说到底,该做的都做了! 况且轩辕景瑞明确的说过会娶她,她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一看见女儿的神色,裴通的心都凉了大半截。 他唉声叹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杏儿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他对女儿未来的期许和裴娇一样,找个身家清白的士子,嫁过去夫妻同心,不比甚至都强! 可杏儿现在偏偏和新帝搞在一起,皇帝的女人,哪里还能由得了裴家再做主? 莫说现在他们不敢给杏儿再说人家,她往后的路,也只有进宫一条! 可自家的身世,女儿进宫又能有什么好位置?以后杏儿受了欺负,他连给她出头都做不到! 就算轩辕景瑞现在喜爱她,可帝王的喜爱又能维持多久? 裴通的想法和儿子一样,心头沉甸甸的。 可现在显然说什么都晚了,如今他们,也只能等宫里的安排了。 -- 第496页 胡娘子并不知道里面的事,只欣喜于女儿平安回了家,亲自下厨替女儿做杏儿喜爱的吃食替她接风。 一家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杏儿才回了自己屋子。 一回屋,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当着母亲的面,她不想说什么让她担忧,甚至就连裴通,也不知道她是被赶出宫的。 她枕着手躺在榻上,望着素白的帐顶,心里头一次充满了茫然挫败,想着也许自己不该答应轩辕景瑞。 到底涉及到了皇家,若太后真是厌弃了她,连带裴家,怕是也落不了什么好,她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只是怕连累家里…… 她正想到这里,外头喜鹊就跑了进来,一迭声的喊,“姑娘,姑娘!快出来!宫里来人了!” 杏儿一惊,刚坐了起来,喜鹊就一头扎了进来,叽叽喳喳道,“姑娘,太后派人来送赏赐了,就在前院,老爷让你赶紧过去!” 杏儿脑中“嗡”的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太后来治罪了,可喜鹊又说是什么赏赐,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敢怠慢,慌忙理了理妆发,跟着喜鹊往前院跑。 到了前院,她一眼就看到了兰嬷嬷的身影,她正在跟裴通和胡娘子说话,满脸笑意。 杏儿心头一咯噔,她没想到来的竟不是什么普通小太监,兰嬷嬷是太后心腹,她能过来,太后必定是有要事交待。 她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哪知道兰嬷嬷看到她,脸上立刻绽开了笑意,竟迎上来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急什么,跑出这一头汗,要是受了风,可是老奴的罪过了!” 她态度亲热恭敬,杏儿弯膝就要向她施礼,兰嬷嬷忙扶住她,笑道,“姑娘不必多礼,老奴过来,是替太后送赏赐来的!姑娘这些天在宫中陪伴太后,劳苦功高,太后也拿不准姑娘喜欢什么,就从库房里挑了些东西,姑娘看看合不合心意。” 第427章 姐妹. 说完,兰嬷嬷一挥手,几个小太监抬了好几箱东西进来。 那东西一打开,不光杏儿看傻了眼,连裴家人都愣住了。 珠宝首饰,画卷古玩,衣裳布匹,各种东西应有尽有,堆的满满当当。 都是太后的私库所出,哪一样拿出来都是罕见的宝物,不说旁的,光那几匹布匹,就是宫中上贡的雪绫纱,三品以下官员的女眷都没资格穿。 更还有一些稀罕吃食,冬季难见到水果…… 杏儿看到那么多东西,一时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太后不是因轩辕景瑞受伤的事厌弃她了吗?在宫中五日,只见过太后一回,太后还全程冷着脸,眼角都没向她看一眼,与上次进宫的待遇天差地别! 可她这前脚出宫,太后就送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赏赐过来? 不光她,连裴家人都懵了,胡娘子更是一脸不解,太后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得多喜欢女儿啊…… 看到杏儿愣神,兰嬷嬷笑着提醒道,“三姑娘,谢恩吧!” 杏儿这才回过神来,与裴家人忙跪下谢恩。 不管因为什么太后给了这么大恩宠,东西可是真金白银的,杏儿亲自送兰嬷嬷出府。 她心口忐忑,到了门口,实在没忍住问兰嬷嬷,“太后她……” 兰嬷嬷知道她想问什么,笑着看向她,不同与早上略带同情的告诫,只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姑娘不必多想,你是有福之人,你的大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完,兰嬷嬷就告辞回宫。 等杏儿一头雾水的回去,一进院子就被全家人围住了。 大家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兴奋之余,都忍不住打问她在宫中做了什么,竟得太后如此喜欢。 杏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随意应付了几句,借口累了回房。 赏赐的东西,自然由胡娘子替她打理收起来。 杏儿回了屋,还听到丫头们在外头兴奋的叽叽喳喳,京城这么多小姐,也没见哪家姑娘能得太后这么多赏赐的,大家都觉得自家小姐要走运了。 一个听多了戏文的小丫头还道,“太后这么喜欢咱们姑娘,该不会封姑娘个郡主当当吧?” 杏儿皱起眉,让喜鹊出去呵斥住她们不要乱说,她自己烦燥的翻了个身。 本来以为太后讨厌自己,家中说不定都要降罪,没想到却收到这么多赏赐,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兰嬷嬷说的那句“大福气……”都让她摸不着头脑。 该不会,是轩辕景瑞真的要让她进宫吧?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蓦地一跳,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解释了。 可想到这里,她并没有高兴,反而心口发沉。 轩辕景瑞命在旦夕时,她毫不犹豫答应会嫁给他,可他醒过来,两人的性质就变了。 他要她进宫,是要封她什么? 以她的家世,顶多就是一个美人,或是一个嫔,轩辕景瑞再喜欢她,也不可能直接将她封为妃子。 而她呢,又做好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的准备了吗? 杏儿拿枕头蒙住头,瞬间只觉心烦意外。 门口“吱呀”一声,一道纤细的身影溜了进来。 杏儿先前还以为是哪个丫鬟,等脸上的枕头被抓下来,面前出现一张娇艳夺目的脸,居然是裴娇。 裴娇把枕头扔开,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道,“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 第497页 她絮絮叨叨道,“早上看你神色就不对,明明之前你和太后也没什么交集,她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让你进宫了?还有,那个恭王妃逃走时抓你干嘛?你被救下来,第一时间不是该回家吗?怎么会进了宫?” 她一双眼睛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道,“之前在瑞王府,你,你是不是受了欺负?” 她紧紧咬着唇,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这些事其实很好猜,杏儿和宫里所有的交集,都脱不开瑞王轩辕景瑞,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在瑞王府时,就已经成了轩辕景瑞的人! 所以恭王妃才会抓她,也是想用来威胁轩辕景瑞。 裴娇想着,一颗心就难受起来,蓦地抓住杏儿的手道,“蓁蓁,你别怕,你要是不愿意,就让哥哥去和皇帝说,他要是不讲理,咱们全家就逃走!” 杏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怔看了她半晌,苦笑道,“怎么逃?他是皇帝……你就不怕被抓住杀头吗?” “皇帝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裴娇一下子就着急跳脚起来,抓着她的手,眼圈都红了道,“怕什么!咱们一家从南边到这里,遭的难还少吗?他是皇帝又怎么样,哥哥还帮他做事,他要是逼迫咱们,他就和先前那个礼王恭王一样,是个坏蛋!大不了到时候咱们一家偷偷逃跑,若是逃不掉,就,就跟这个坏皇帝拼了!” 她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显然也是害怕的。 但比起害怕,她现在显然更看重杏儿。 从益州一路来这里,几次生死相伴,她们早已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再没有隔阂。 在裴娇心里,是断断不能拿杏儿的幸福去换取什么荣华富贵的,如同先前面对那个礼王一样,她们宁愿玉碎,也绝不委身苟活! 听到这番话,杏儿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张开双手,抱住了裴娇。 这是姐妹俩第一次相拥,她在她耳边道,“不用逃走,他,他不是坏蛋,也不是个坏皇帝!” 裴娇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看向她,眼底满是诧异。 她的眼眸明亮,因为婚后过的舒心,两颊多了些丰腴,看着就像一只仓鼠。 杏儿终于笑了,忍不住捏了她脸蛋一把,笑道,“不用操心了,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他大概确实是想娶我……” 话一说出来,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两姐妹挤在床上,窃窃私语一句句飘了出来。 就像好闺蜜谈心一样,杏儿大略的把她和轩辕景瑞的事说了一遍。 忽略了小时候,只说了自裴家遭难,他如何救下她,又如何帮父兄筹谋,为她做的一切。 裴娇睁大一双眼睛,满脸的惊讶就没回过神来。 她知道父兄得贵人相救才逃过一劫,却不知道就是先前的瑞王,现今的皇上救了她家。 第428章 齐莺 随着杏儿诉说,裴娇惊的回不过神来。 等她说完,裴娇的嘴巴还没合拢,不可思议道,“居然是这样……” 轩辕景瑞救了自家,她自然再说不出他的坏话,趴过来小声道,“那这样说来,你那段时间一直住在瑞王府,是不是早就和他……” 她靠在杏儿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呀!”杏儿的脸色骤红,慌忙一把推开她。 裴娇咯咯笑道,“别害羞啊,就算在王府没什么,那你这两日还在宫里没日没夜的陪着他呢” 杏儿涨红了脸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干什么啊!我就是照顾他几日!” 裴娇撇撇嘴,一脸失望道,“说的也是。” 看她一脸暧昧,杏儿气的简直无语,这刚成亲的人就变的荤素不忌,什么都敢往外说! 裴娇一脸好奇道,“对了,听说瑞王以前就是全京城少见的美男子,你跟我说说,他是不是长的特好看?难道比大哥哥还好?” 裴鸿就是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在裴娇心里,自家哥哥无疑是最好看的,只是她以前常听起瑞王风姿,心里难免好奇。 看她的关注点瞬时就歪了,杏儿无语,只是想到轩辕景瑞那张脸,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看,含含糊糊道,“就,还行吧……” 裴娇拍着胸脯道,“他不是坏蛋,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他现在已经当皇帝了,你现在这样,是要进宫当娘娘了对不对?”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杏儿却心头一滞。 连裴娇都知道,她这样子,是再没办法嫁给旁人了,可她难道真要进宫? 她心头烦乱,一个字都不想说了,裴娇却还没看到她的神色,有些担心道,“当娘娘是风光,可我听人说,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说旁的,一辈子被关在那里,以后我想见你都见不着……” 她说着,心下不舍起来,虽说早些年和杏儿不对付,可自从两人上京,家中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她早将杏儿视作亲妹妹了,拉着她的手道,“以后你要当了娘娘,咱们就不能一起逛街,也不能一起去吃东西了,对了,我还听说,宫里女人多,要是皇上喜欢谁,她们就给谁下绊子……” 她也没进过宫,只是以前听戏文,里面皇帝的宠妃大多没什么好下场,越说越心惊。 又忽然想起要进宫也许不止杏儿一个,之前就说太后生辰宴后要举办选秀,轩辕景瑞又是新君,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到时候肯定会选很多美人。 -- 第498页 这么一想,裴娇顿时替杏儿发愁起来,虽来京里不长时间,也没和那些高门贵女们打过交道,但她深知那些贵女们眼睛都是长在脑门上的,自家身份低,到时候杏儿进宫,说不定就被怎么欺负呢。 她想起什么,脱口道,“对了,齐家的小六是不是也要进宫?到时候你们也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杏儿进宫可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嫁给轩辕景瑞,和齐莺交情再好,也算是竞争对手,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果然,她话音一落,就见杏儿的脸色整个变了。 她这两日忧心轩辕景瑞,心烦意乱,倒把齐莺这事忘了。 之前齐家就心心念念要把齐莺送进瑞王府做侧妃,那时杏儿不识瑞王,自然不在意,可如今一想,齐家之前就是瑞王阵营的,她的大表哥齐渊还是瑞王府的侍卫总长,怪不得齐家那时就在为女儿谋划了。 旁人她不知道,但齐家可是在夺位之争中立下赫赫功劳的,齐莺要入宫,轩辕景瑞怎么可能阻止? 君王会纳宠臣的女儿或姐妹为妃,这本身就是平衡政治的一种手段! 杏儿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别人也就算了,让她和齐莺去争丈夫,或是两女共侍一夫,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看到她的脸色,裴娇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嘴,懊恼的道,“不是,是我说错话了,齐莺也不一定进宫,毕竟是早前的事儿了……” 可她越说声音越虚,她脑袋简单,但也不傻,齐家先前就在为女儿嫁进瑞王府铺路,更别提轩辕景瑞现在是皇帝了。 她急着想安慰杏儿几句,可杏儿心烦意乱哪里还听的进去,垂下眼皮道,“二姐,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裴娇有心多说两句,可看到杏儿的样子,又不敢再说,只能趿着鞋窸窸窣窣跳下床,想了想,终还是没忍住道,“蓁蓁,要是你不想嫁进宫里,咱就不嫁!不就是个皇帝,咱也不稀罕!他若真心喜欢你,就不该勉强你!” 杏儿咬着唇没做声,裴娇又看了她一眼,一脸担忧的离去。 杏儿烦燥的在帐子里翻身,之前她只盼着轩辕景瑞醒来,可他真醒来了,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问题根本不会消失! 轩辕景瑞是皇帝,注定会有一大堆后宫妃子,这跟喜不喜欢她没关系,现代社会那些有钱男人还有很多包养小情人的,更何况是古代的君王。 杏儿若用现代的一夫一妻约束他,不用他说,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她又不能违心真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更别提里面还有齐莺。 她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拒绝轩辕景瑞,可是想到他待自己的一片心,她心头又舍不得…… 连裴娇都明白的道理,裴家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第二日胡娘子就满心担忧的来找她说话,胡娘子当然不希望她进宫,在她心里,只想给女儿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婿,就像孟子谦那样,和女儿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乍然听到新君看上了女儿,她受的惊吓更比较多。 连裴鸿也来问过她,明确表示,若她不愿意,他拼着触怒轩辕景瑞,辞官归乡,也会阻止她进宫。 看到哥哥如此,杏儿心头说不感激是假的,要知道裴鸿现在已经身为从二品刑部尚书,手握实权,更是轩辕景瑞最倚重的臣子,朝中最让人眼红的年轻新贵,前途无量。 为了她,他能舍弃仕途,就是亲哥哥,怕也不过如此了。 杏儿感动之余,却没有答应哥哥,她和轩辕景瑞有情,感情的事,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她一直在等轩辕景瑞,想知道他对两人的未来会有什么安排。 然而她一直没等到轩辕景瑞,却又等到太后一张懿旨,再次宣她进宫。 第429章 受宠 十二月初,京都下了一场大雪,远山近宇都被染成一片银白。 皇城朱红的宫墙内,一顶青昵小轿正沿着长长的甬道走着,轿夫踩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将小轿抬的稳稳的。 有宫人从旁边经过,看到紧随在轿旁的一个素衣老嬷嬷,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色,纷纷躬身行礼。 “兰嬷嬷……” 老妇腰背挺直,虽已年过半旬,脸上皱纹犹如刀刻,却下颌微绷,神情淡淡,神止间带着一股威严气度,只对小宫人们略点了点头,就眼也不斜的从她们身边经过。 等轿辇过去,小宫女们才窃窃私语。 “那轿中坐的是谁,居然让兰嬷嬷陪着?” “不知道,看样子是去慈安宫的……” 一阵寒风惊起,掠起一点轿帘,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形。 小宫女们抬头瞧,“像是哪家小姐……” “不可能!谁家小姐有这么大面子,居然让兰嬷嬷来迎?况且除了的品级的娘娘们,谁敢在宫中乘轿?……” 新帝尚未立后,宫中还没有贵人,轿中人的身份显然让宫人们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杏儿坐在轿中,即使听不到外面的议论,心下也惴惴不安。 她来宫中也有几次了,深知规矩,进了内宫门,除了皇帝和后宫高品阶的娘娘们,谁有资格乘坐轿辇?都得老老实实的步走过去! 她几次来慈安宫,都是靠着两条腿步走进来,可这次,太后竟然允许她乘轿,还派来兰嬷嬷来接她。 -- 第499页 坐轿子也就罢了,兰嬷嬷可是陆太后的第一心腹,说是慈安宫太后之下的第一人都不为过,竟然屈尊降贵亲自去裴家接她,她不是受宠若惊,反而有些惊吓过度! 毕竟上次,太后还看她不顺眼,把她撵出宫的。 杏儿越想越不安,忍不住轻轻撩起轿帘。 外面是内庭熟悉的景色,宫道上的积雪早已被打扫干净,兰嬷嬷虽上了岁数,走的却还稳当,看到她撩帘子,笑笑道,“三姑娘莫急,马上就快到了。” 说完吩咐轿夫们,“走的加快一些,别把姑娘冻着了!” 她和杏儿说话时,眉眼无比柔和,和刚才对小宫女时一脸威严的样子完全不同。 杏儿把轿帘放下,拢了拢手心的暖炉,心下更忐忑了。 她怎么可能会冻着! 她身上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浑身的毛发油亮水滑,连丝杂色都没有,裹在身上暖暖和和的,手心中还捧着个小巧的金丝铜釉暖手炉,炉里燃着银丝炭,既经久耐烧又无杂味,铜炉外裹着厚实精巧的缎子,里面是兔毛内芯,既保暖又不烫手。 外面天寒地冻,杏儿身上却暖墩墩的,即使她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身上这两件,不光精巧贵重,最重要的是上面印着大内徽制,若不是皇族,普通人哪里有资格穿! 今日宣杏儿进宫前,兰嬷嬷就把这东西带到了裴府,说是太后赏赐,怕杏儿冻着。 裴家阖府全惊,太后赏赐东西不奇怪,奇怪的是太后这份恩宠,仅怕杏儿冻到就替她准备了这些? 全家人面面相觑,但也来不及细想太后是什么意思,既是恩赐,杏儿自然无法推拒,只好穿着狐裘抱着手炉上了轿。 到了宫门口,就更让她惊讶了,轿辇竟然带着她直接往慈安宫行去。 杏儿吓了一跳,要待下来,兰嬷嬷却笑眯眯道,“三小姐只管坐着,这是太后给小姐的殊荣,以后小姐进宫都不必走路,准许乘轿辇进宫!” 杏儿这下是真真正正的惊讶了,若说赐狐裘和手炉只是小事,可准备宫内乘轿,这的确是天大的“殊荣”了。 让她不安的还有兰嬷嬷的态度,上次出宫时还对她那么冷淡,可这次,不说笑脸相迎,眉梢眼角尽是慈霭,神态也极为恭敬。 难不成是轩辕景瑞和太后说了什么? 杏儿一路七想八想,心神忐忑,好不容易到了慈安宫,轿辇落地,兰嬷嬷竟亲自扶着她出来。 这般待遇,让杏儿都有些惶恐了,然而这还不算完,进了慈安宫,刚跨进内殿,她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似乎有人在说话。 杏儿脚步顿了顿,饶过屏风,就看到陆太后正和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坐在一起。 陆太后坐在榻上,依旧穿着平日里的那身素衣,通身上下没有装饰,只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 那中年妇人坐在她下首,衣饰却极为华贵,满头珠翠,她似乎正在跟太后说什么笑话,叽叽咯咯的笑声中她满头的珠宝轻晃,发出“叮当”轻响。 听到脚步声,太后和中年妇人同时回头,太后眼神一亮,冲杏儿招手道,“蓁丫头,你来了?快过来!” 杏儿快步上前,正要跪下行礼,太后就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满眼都毫不掩饰的喜爱道,“好孩子,哪用得着这么多礼?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冻着了吧?” 太后竟将她直接拉坐在了自己身边,握着她的手问冷不冷,嘘寒问暖,满眼慈霭,还吩咐宫人尽快去给她端一碗暖身汤。 手被太后握着,杏儿脑中有些懵。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太后还一脸冷若冰霜,就连她第一次来,太后尽管喜爱她,也没有表现的如此亲近。 太后问话,她自然不敢怠慢,一一回答。 她就坐在太后身边,太后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对她就像对待家中最亲近的侄女,这情形看的对面的中年妇人一脸惊奇。 都知道太后喜欢年轻小姑娘,但也没见谁家小姑娘这般受宠。 中年妇人忍不住上下打量杏儿,一眼看到她的脸,中年妇人怔了怔,眼底划过一丝惊艳,忍不住笑道,“太后娘娘,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可真真是一副好相貌。” 太后笑道,“倒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南阳王府的杨大夫人,这小丫头是裴尚书的妹妹,家里排行第三,你唤她蓁丫头即可。” 王府夫人?杏儿一愣。 她进京时间不长,对那些勋贵人家也不是很了解,但对方身份不低,她自然赶忙起身施礼。 第430章 太后深意 看太后对她如此亲近喜爱,这位杨夫人也不敢拿大,笑道,“可是那位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听说裴尚书年轻有为,不成想竟还有如此如花似玉的妹子……” 太后拍拍杏儿的手,一脸亲昵的笑道,“这孩子是个好性子,前些时哀家病了几日,多亏这孩子陪在身边日夜照料,自明慧去后,哀家很少见过这么体贴得心意的丫头了……” 听到太后这么说,杨夫人和杏儿都是一愣。 杨夫人看杏儿的眼神更不一样了,裴家是新贵,但对她们这种身份的人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没想到这小丫头能得太后青眼,在太后生病时贴身照料,这是多大的殊荣? 她对杏儿的态度更亲热了,杏儿则垂下眼皮,掩下了眼底的讶异。 -- 第500页 前些时她明明是陪在轩辕景瑞身边,没成想太后倒为她遮掩。 她身份低微又无名无份,轩辕景瑞受伤的事又不能传出去,一旦让人得知她无缘无故在宫中住了几夜,人们恐怕猜什么的都会有,说不定还会说她勾引新君,裴家的名声就完了! 现在太后把这事揽过来,说她是在宫里陪伴太后,自然无人敢怀疑,还会抬高她的身价! 她不知道太后怎么这次态度大变,居然肯为她说话,但脸上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听着杨夫人对一连串她的夸奖。 杨夫人极为健谈,确定她是太后新宠后,好听的话就一串串从她嘴中说出来,偏她语气热情诚炙,并不惹人讨厌。 杏儿被她夸的脸红,刚自谦几句,杨夫人就笑眯眯道,“我家里也有几个侄女,但哪个也不像蓁姑娘这般文静会说话,怪道我一见你就投缘,对了……” 她说着,居然从手上褪下一个硕大的金镯子,一把就套到了杏儿手腕上,笑吟吟道,“今儿个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呀就给你当见面礼……” 沉甸甸的大金镯子套在手腕上,晃的人眼疼,但杏儿只瞅了一眼,就慌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夫人快请收回去……” 那镯子倒没什么,只是份量重些,样式精美些,杏儿不敢收,是上头还镶嵌着几颗硕大的东珠,这东西是有品阶的命妇才可佩戴。 她现在严格来说只是个小民女,哪里敢戴这种东西! 杨夫人哪里肯收回去,只笑吟吟看着太后。 太后笑唾道,“好了,给你你就拿着!南阳王府有个庶子从商,生意都做到海外去了,家中好东西不少,她只给你个金瘤子,也是忒小气了……” 杨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装样子叫屈,“太后娘娘,您这可是冤枉我了,臣妇哪里知道今日进宫竟能见到这么灵巧的姑娘?罢罢罢,回去臣妇就给蓁姑娘挑一匣子好玩的东西,免得太后娘娘说我小气……” 她说话促狭,逗的太后都笑了起来,杏儿也只当她在和太后说玩笑话。 太后既开了口,杏儿只得把那金镯子收下,只是她手腕细,镯子戴不住,兰嬷嬷就去外间寻了个小木盒进来,替她先把东西收了起来。 太后和杨夫人一句一搭的说话,杏儿像个亲近小辈似的乖巧坐在太后身边,就听到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南阳王妃身上。 太后问道,“对了,南阳王妃最近可好?好些时日没见她往宫里来了。” 杨夫人叹气道,“我那嫂子现在是越发孤僻了,往常还出门走动走动,现在连王府门都不出一步了,人瘦的不成样子,气色也不好,太医来看,只说是郁结难解。” 太后道,“这怎么成?明姝那丫头也去了这么多年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你平日里多多开解开解她。” 杨夫人道,“臣妇知道,不光臣妇,就是王爷也想尽法子让她开怀,奈何嫂子这丧女之痛走不出来,眼看人也要熬死了……” 两人同时停了声。 杏儿心里好奇这明慧是谁,听起来倒像是南阳王妃的女儿,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她不敢随意开口,只垂头默默听着。 良久,却听到太后轻叹道,“明姝那丫头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这一去,哀家心里也时时难受,好在有蓁蓁隔三岔五能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说起来,哀家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跟你一样,觉得怪眼熟的,仔细一瞧,发觉这丫头眉眼间竟跟明姝有三分像,你仔细瞧一瞧,是也不是?” 听太后这样说,杨夫人一惊,刚才她只是大概扫了杏儿几眼,并没有仔细瞧,如今倒下意识朝杏儿望过来。 杏儿更是一脸懵,不知这话题怎么扯到了自己头上,眼见杨夫人一双眼睛就像探照灯,把她一张脸上上下下巡睃一遍。 杏儿不知太后用意,也没法躲避,只能装出一副端庄乖巧的样子,让她瞧个够。 殊不知杨夫人也是越瞧越糊涂,像吗?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明姝死时才十岁大,脸容都未彻底长开,她哪知她长开什么样子! 若说像,也不过就是两人皮肤一样白,眼睛一样大,和这位裴三小姐一样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可太后既说了像,她自然不敢唱反调,看了杏儿几眼,猛然一惊一乍道,“太后不说,臣妇竟没瞧出来!怪不得臣妇一见蓁姑娘就十分亲近,果然和我那苦命的侄女有几分相似,两人岁数也相仿,说起来,明姝要是能活到现在,也该是这么大了……” 杨夫人抬手抹了抹眼泪,太后安慰她道,“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都看开些,你回去也劝劝南阳王妃,多出来走走,若她看见蓁蓁,说不得也会喜欢她,心头宽慰几分……” 太后话中似有深意,杨夫人愣了一下,忙陪笑应道,“是”。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杨夫人起身告辞,临走又觑了杏儿好几眼。 等她一出去,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满脸惊疑不定。 她摸不准太后刚才是什么意思,南阳府的小郡主都逝去这么多年了,还说裴家姑娘像她,想让她嫂子见见? 第431章 两条路 杨夫人越想越觉得太后这态度不寻常。 都说裴家要起来了,朝堂上皇上无比信重那位年轻的裴尚书,没成想他还有个妹子,竟入了太后的眼! -- 第501页 不管太后想干什么,这一家子以后前途绝对差不了,南阳王府已经在走下路,跟这样的人家只能交好! 想到太后隐约提起想让王妃嫂子见见杏儿的话,杨夫人脚步立时加快,想回去赶紧和自家老爷商量商量。 殿内,只剩下了杏儿和太后两个人。 杏儿一下子感觉到了局促,她不知太后今日怎么这么和颜悦色,心下本能的不安,正想说什么,太后却拍拍她的手,笑道,“丫头,知道今日哀家叫你来是做什么吗?” 杏儿摇摇头,哪知太后下一句话,惊的她差点跳起来。 太后收敛了笑容,竟郑重向她道歉。 “丫头,前几日对不住你了,哀家误会了你,以为瑞儿被你迷了心窍,就迁怒到了你的身上,此事是哀家不对,你不会怪哀家吧?” 她握着杏儿的手,满脸恳切。 杏儿吓的脸都白了,堂堂太后竟向她道歉,她慌忙跪下道,“太后,您说这话是折煞民女了,民女哪里敢当……”。 她死死咬住唇,想到太后说轩辕景瑞被她迷了心窍,她脸上血色全无,心头又愧疚又害怕。 轩辕景瑞为了她受伤那么重,太后说他为自己迷了心窍,也不算说错,她不知太后会怎么处置她,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 陆太后却脸现愧疚,亲自扶着她的胳膊起来道,“好孩子,哀家说的误会,是你前些年在清水县救了瑞儿的事,要不是瑞儿开口,哀家还不知道,你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话音一落,杏儿整个人都愣住了,心口瞬间翻江倒海。 她没成想轩辕景瑞竟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陆太后把她拉坐到自己身边,叹道,“哀家这辈子,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被奸人所害,哀家没能护住他,这一生都活在自责悔恨中!轮到瑞儿,他自小就被送去了庙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哀家只愿他这辈子都能健康平安! 可事事难料,多年前他出京一次,差点就没命回来!你不知道哀家当时接到消息时有多绝望害怕,日夜祷告。 好在菩萨有灵,他终是回来了,虽然伤了一条腿,可到底是保住了一条命! 后来我听说他是被人冒险所救,哀家别提多感激了,对着菩萨日夜祷告,希望保佑救哀家儿子的恩人能一生平安……” 陆太后眼底泛起泪光,看着她含泪笑道,“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哀家才见到你,真正能对你说一声谢谢!” 杏儿一惊,慌忙摇手道,“太后言重了,民女只是碰巧。” 陆太后笑叹道,“即使是碰巧,那也是你们的缘法,之前的事是哀家糊涂了,好孩子,你放心,既然你对瑞儿有如此大恩,哀家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必不让他负你!” 杏儿一愣,幸福来的太突然,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太后看着她的神色,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将她鬓边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满脸怜爱道,“好孩子,你没听错,哀家不反对你和瑞儿了,只是仍要问一句,你真的想嫁给瑞儿吗?你知道他现在身份不同了,他是大胤的皇帝,必然没办法全副心思都放到儿女情长上,若你要嫁他,将来承受的必然比旁人多,你想好了吗?” 太后一双经历了风霜却依然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她。 杏儿的心一瞬间就乱了,太后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所以这段时日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然而太后下一句话,就让她真正震惊,差点没跳起来。 太后说的是,“若你愿意嫁他,哀家可以做主,聘你为皇后!从正阳门将你迎进来,以后你就并肩和他站在一起,成为这大胤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他成为正经夫妻,生儿育女,绵延国之福祚……” 太后的嘴一张一合,然而杏儿整个脑子都乱了,脑中嗡嗡直响,只回荡着两个字。 皇后! 太后说什么,竟要聘她为皇后? 这怎么可能?她所预想的和轩辕景瑞的一千种可能里,都不包括这种! 就是做梦,她也从没梦到过自己会成为皇后这一天! 陆太后看她一脸震惊,摇摇头,却轻叹道,“傻孩子,你不用太过惊讶,你救了他就相当于救了我们母子,也挽救了这大胤的国运,所以这是你理当享受的殊荣,并且哀家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护着你,绝不让他欺负你……” 杏儿口唇干涩,心跳如擂鼓,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后却生怕她小姑娘家一时情动,被皇后的身份迷了眼,拍拍她的手叹道,“只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深宫看似风光,其实也不过是个大些的牢笼,哀家在这里过了一辈子,深知这里的苦,瑞儿身为帝王,必然不能和你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一样,也许以后他会有三宫六院,为了平衡朝臣,他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个女子,这些你能接受吗?” 顿了顿,太后又道,“你们现在之间有恩义,瑞儿他一定会对你很好,但人这一生太长了,帝王的深情又能延续到几时?哀家只怕到时误了你,帝后倾轧,最后成为一对怨侣,那就是哀家的罪过了。” 太后显然是苦口婆心,一字字一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她在这深宫中一辈子,深知嫁给天家不过是表面的风光,生怕杏儿选错了路,将来受委屈,那就辜负了她报恩的本意。 -- 第502页 她叹了口气道,“你是个通透的姑娘,这些不用我说,你也能明白,所以哀家才让你想清楚。若你愿意嫁,哀家就替你操办,可你若只是想风光安稳的过日子,哀家可以收你为义女,封你为长公主,为你择一良婿,这一辈子都能荣华安稳,你觉得呢?” 太后和蔼的看过来,杏儿心头激荡,深知太后说的绝对是为她好,否则不会给她第二条路,还要封她为长公主。 第432章 吃饭 成为公主,其实远比当什么皇后自在舒服。 有着尊贵荣耀的身份,有太后庇佑,她在这大胤朝几乎可以横着走了,将来再找一个顺眼的男子,就算这大胤朝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但唯有娶了公主的驸马,事事依附公主,绝对不敢做出什么事,也能达成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最重要的是,长公主的身份虽然不如皇后风光,但也不必承担皇后的责任,不必困在那深宫墙院中,拥有着绝对的自由。 可以说,太后已经给了她最好的选择。 杏儿几乎脱口而出想要选当公主,然而脑中瞬间想起轩辕景瑞为了她不顾一切的身影,还有那双深情的眼眸,两人相处间的点点滴滴……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为救她都差点没命,她连知会他一声都没有就选了做公主,这无疑是抛弃了他,她得多自私! 看杏儿犹豫,陆太后并不意外,反笑道,“好丫头,你不要急着选择,回去好好想想,这是人生大事,无论你选择哪一个,哀家都支持你。” 不得不说,知道她救了轩辕景瑞后,太后对她态度大变,如此和蔼可亲,让杏儿心头的紧张也慢慢放松下来。 之后太后转了话题,和她轻松聊起些别的,到了中午,又留她用膳。 太后向来简朴,又常年吃素,每次用饭不过三个菜色,但今日中午这一顿,饭食格外丰盛,色香味俱全。 杏儿一进膳堂,就闻到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走到桌子边一瞧,居然大半是辣菜,红通通一片,居然还有各种虾蟹鱼肉蛤蜊。 她不禁一愣。 太后口味清淡,是一点辣都不沾的,但她是南边人,酷爱食辣,无辣不欢。 第一次见陆太后时,太后问她喜好,她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成想太后就记住了,这一大桌显然都是按她的口味准备的。 这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这一桌海鲜,京都地处北边,吃海味的少,现在又运输不便,就这一桌子虾和蟹,也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弄来。 杏儿心里头一次有些感动,虽说太后上次对她态度不好,但一个母亲为了儿子,无可厚非,其实几次见太后,她都对她很好,性情温柔和蔼,一点没有架子。 太后把她拉到身边,亲自给她夹了一只蟹,笑道,“愣着干什么呀?快吃吧!你上次说喜欢吃海味,哀家就让人搜罗了一些,只是宫中擅做这个的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杏儿感动道,“谢太后……” 她刚吃了几口,门口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杏儿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帝王常服的轩辕景瑞急匆匆进来,宫人赶忙施礼。 他一进殿,目光就落在了杏儿身上,眸光灼灼。 杏儿一颗心立刻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脸颊瞬时有些发红,好在轩辕景瑞很快就挪开目光,大踏步走过来,先向太后施礼,直起身子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早知道母后这里有好吃的,儿子早就来了……” 陆太后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急吼吼赶过来,却也得给儿子留些面子,笑嗔道,“行了,前头还能少了你的饭?刚下朝就往这边跑,朝上的事都处理完了?” 轩辕景瑞自然的就拉开凳子,坐在了杏儿身边,宫人捧着金盆来让他净手,他一边洗手一边道,“有王丞相和舅舅,也用不着我怎么操心。” 陆太后点点头,道,“你舅舅是体恤你伤没好全,才替你担了大部分朝事,只是他早年在战场上受的伤太重,身子也不大好,你找人多帮着他些,别把他累着了……” 轩辕景瑞笑道,“孩儿知道。” 母子俩一问一答,口中提起的“舅舅”,却是陆太后的哥哥,镇国候陆盛安。 杏儿不太懂朝事,只惦记着轩辕景瑞的身体,见他脸色好了许多,行动如常,微微放了心,觑了个空,站起身行礼道,“拜见皇上。” 她和轩辕景瑞私下向来随意,他也从来没让她行过礼,但当着人前,该有的礼节她不能少,尤其轩辕景瑞现在身份不同了。 只是她还没弯下身去,胳膊就被一双大掌扶住了,轩辕景瑞冲她笑道,“不用多礼!” 他沉黑的眸子含笑,一双眼睛像蕴着星河,这张俊逸到犯规的脸因着这肆意的笑容,愈发俊逸夺目。 杏儿被他笑的脸红耳热,心口就像揣了一只兔子,蹦跳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被他拽坐在椅子上,她脑中还在想,怪不得人常说美色误国,看不到他时,她脑子明明也很清醒,但被这一笑,怎么脑子都发晕了,像是糊成了一团浆糊? 以后对着这张脸,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条件都得答应他?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陆太后也笑道,“行了,咱们私底下相处,不用那么拘束,丫头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 第503页 她话音还没落,轩辕景瑞就当着太后的面,毫不避讳的夹了一筷子虾肉放到杏儿碗里,笑道,“吃这个!” 杏儿脸红的厉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好在轩辕景瑞也没有厚此薄彼,立刻就亲手盛了一碗素菜汤,笑吟吟放在陆太后跟前道,“母后,您请喝汤。” 陆太后忍不住好笑道,“行了,哪用得着你伺候,你照顾好蓁丫头就行。” 轩辕景瑞嬉皮笑脸道,“孩儿也难得来一次,亲手伺候母后用饭也是应该的!不过往常我来时,母后也只做些寻常菜色,哪里吃过这般好东西?可见偏心的是母后……” 陆太后哭笑不得道,“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轩辕景瑞一边逗太后说话,一边手下不停,杏儿面前的碟子里很快就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太后倒是看的心下大慰,她从来没见过儿子这般开朗的模样。 幼子自小性子冷淡,成年后更常居庙中,染了一身清冷,与她这个母亲也不甚亲近。 她们母子很少有这样像寻常人家一样对坐吃饭的时候。 她曾一度害怕儿子看破红尘出家,如今看见儿子身上冰山全融,身上终于染上了凡人的烟火气息,她心头只剩下了安慰。 第433章 心疼 杏儿却坐立不安,眼见他当着太后的面如此毫不顾忌,脸红的都快要埋进饭碗里。 轩辕景瑞一直照顾她,自己倒没怎么吃, 眼见杏儿将一颗虾球放入唇中,粉润的唇上沾了油脂,愈发显的饱满润亮,轩辕景瑞的喉头动了动,心头有些发热,忍不住也夹了一筷子虾肉。 然而他还没送到嘴边,杏儿就急忙阻止道,“不能吃!” 话音一落,就看到了轩辕景瑞和太后含笑看来的目光,杏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轩辕景瑞身上还有伤,自然不能吃鱼虾这些发物,她一时情急提醒,却忘了有太后在,自然会看着他,自己操的什么心! 偏偏轩辕景瑞很自然就把虾肉放下,冲她笑笑道,“好,听你的!” 这话说的暧昧亲昵极了,就好像她是他什么人似的,当着太后的面,杏儿的脸一下子红的犹如要滴血,耳根烫的都要冒烟了。 偏那家伙还在冲着她笑,她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桌子底下偷偷踩了他一脚。 桌子对面的陆太后把一双小儿女的情态尽皆看在眼里,看着儿子眉目舒展,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光亮,太后忍不住也眼底含笑。 吃过饭,太后就进了内殿休息,让杏儿去隔壁的偏殿午歇。 杏儿前脚进去,后脚轩辕景瑞就跟了进来。 杏儿吓了一跳,涨红了脸道,“你,你不是要去处理公务?” 轩辕景瑞一步跨进来,将门带上,伸手一揽,就将她纤细的身子箍进了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他结实的手臂紧紧搂住她的细腰,让她整个人都被迫贴在了他身上,呼吸灼烫。 杏儿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一颗心也跟着怦怦怦跳动起来,使劲推他道,“别闹,太后还在……” 太后就在隔壁,她生怕他乱来。 轩辕景瑞紧紧盯着她粉润的双唇,从刚才就一直压抑念想再也忍不住了,头低低压了下来,声音暗哑道,“杏儿,我只是太想你了……” 话音未落,她的双唇就被含进了嘴中。 他就像焦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汲取到了甘泉,她的唇被粗暴的大力撬开,柔嫩的舌被吮的生疼。 杏儿被他亲的头昏脑涨,双腿发软,只能死死的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死死克制住自己不发出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 然而两人心跳如鼓,口鼻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轩辕景瑞终于忍不住体内窜起的火焰,一只手急切的游移而上,顺着她柔软的胸口重重一捏。 杏儿脑中“嗡”的一声,就像被一道闪电劈下,她吓的整个人都要傻了。 等反应过来,整张脸都烧的要冒烟了,没忍住在他胸腑间狠狠一推。 轩辕景瑞闷哼一声,身子朝后退了几步,捂着肚子疼的弯下腰。 杏儿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推到了他的伤口上。 连羞涩也顾不得了,她扑过来急切的问道,“你怎么样?对,对不起啊……”、 看到他疼的脸色发白,她急的手足无措。 轩辕景瑞不想让她担心,咬着牙吸气道,“没,没事……” 这个时候没事才见了鬼! 杏儿也顾不上什么了,拉着他就去了床边,把他一把推上去,急吼吼就去扒拉他的衣衫,想检查他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轩辕景瑞一边抵挡一边调笑,“现在天还没黑你就这么急切?唉,刚你不是说还怕我母后听到……” 看他这时候还有心思油嘴滑舌,杏儿气的狠狠扭了他一把,三两下就把他衣衫解开了,露出男人光裸的胸膛腹部。 轩辕景瑞是习武之人,身上的肌肉极为流畅紧实,却并不夸张,线条优美结实。 他的皮肤也极为白皙,杏儿一眼看到那光裸优美的胸膛,眼眸一烫,下意识就想转开脸。 然而看到他揶揄的神情,她硬着头皮往下瞧。 他的腹部裹着白布,杏儿小心翼翼解开,看到一条狰狞丑陋的伤口。 轩辕景瑞受的是枪伤,取子弹时曾被太医割开皮肉。 -- 第504页 一来时间还短,二来他醒来后就忙着处理政务,没好好休息,伤处虽然已经愈合,但依然皮肉翻卷,外面泛着血丝,看着恶心可怕。 轩辕景瑞怕吓到她,忍不住伸手捂过来,却被她拂开手掌。 见到伤处没有崩开,杏儿才松了口气,然而看到伤的还那么重,她又忍不住心疼自责:他伤成这样,她怎么还能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想到那天晚上这个人毫不犹豫就挡在了自己身前,差点没命,她眼睛又有些发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伤处,颤声问道,“还疼吗?” 她的睫毛轻颤,就像受了惊的蝴蝶,手指虚虚放在他伤口上方,眼尾泛起水光。 轩辕景瑞觉得伤处骤然热了起来,看着那细白纤巧的手指,就像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明明刚才还有些疼,现在就像一滴水落进了热油里,他全身都滚烫起来,忍不住想把她拉过来,狠狠压在身下,让她脸上的心疼多一些,再多一些……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猛然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就将她拉进怀里。 杏儿伏在他胸口,吓的心口乱颤,急叫道,“不许乱动!” 她生怕他乱来,这里与太后的殿宇只有一墙之隔,万一两人做点什么被听见,那真是羞也羞死了! 然而虽惊吓,她却不敢向刚才一样乱挣,就怕再碰到他伤口。 好在轩辕景瑞虽然浑身如着火,却也没有失了理智。 平日两人亲亲抱抱,占些小便宜也就罢了,真做什么他也不愿意委屈杏儿。 他将她放在心上,不愿意现在连个名份都没有就欺负了她。 轩辕景瑞压下浑身乱窜的火焰,在她额头轻轻烙下一吻道,“我不乱动,咱们躺着说说话……” 他手脚果然规矩了,只是将她揽在怀中,杏儿松了口气,两人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一场重伤,让轩辕景瑞消瘦了许多,一张俊逸的脸庞两颊都有些凹陷,又因为没有休息好,眼底浮着些许血丝。 第434章 许诺 杏儿看到就心疼起来,忍不住气恼的戳着他胸口道,“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伤口还没好,干什么这么拼命,当了皇帝还不顾自己身子!……” 她气恼的数落他,轩辕景瑞被戳的有些痒痒,伸手抓住她手指轻笑道,“好好好,管家婆,要不你尽快嫁过来,以后有你看着,我绝对好好保重身子……” 说到嫁,杏儿脸色一凝,突然想到太后的话。 做皇后还是做公主? 做皇后看似风光,却意味着责任,更何况从古到今,也没见几个皇后有好下场。 做公主,才能实现她最想要的自由…… 杏儿正想着,轩辕景瑞凑过来看着她的神色,挑眉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太后叫你来说了什么?” 杏儿看着他那张俊脸,心头一动道,“太后跟我说,要认我为义女,让我当长公主,以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 她嘴中说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上的神色。 果然,轩辕景瑞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抿着唇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眼睛黑漆漆的盯着她。 杏儿故意说的兴高采烈,“被封公主诶,这可太威风了,以后有太后给我撑腰,我什么都不用怕了……” 她头顶传来似乎磨着牙的声音,“你答应了?” 杏儿高兴道,“我当然……唔……” 话没说完她就惊呼起来,却是轩辕景瑞一把将她推在了床上,瞬间翻身压上来。 疾风暴雨般的吻劈头盖脸落下来,男人的动作无比粗暴,低头攫住她的唇,大力撬开她的唇齿,如攻城掠地般粗暴的闯入,卷起她的唇舌大力鞭伐…… 他就像要把她整个人吞吃入腹中,杏儿“唔唔”出声,连挣扎都不能,只感觉到口鼻间的空气被急速掠夺,她被吻的头脑昏昏沉沉,身子瞬间就瘫软成一片。 她脑中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想推开他,然而胳膊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 然而下一瞬,“刺啦”一声,她胸口的衣衫竟被撕开,冰凉的空气涌入,一只粗糙的大掌瞬间攫住她胸前的柔软。 杏儿脑中整个炸了,整个脑中似乎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然而男人不光没停手,三两下就把她身上的衣裙扯下,整个身子用力挤进她双腿中…… 杏儿浑身颤抖起来,这下是真的感觉到怕了,拼命拍打他道,“轩辕景瑞!停手……” 然而身上的男子眸底通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眉宇间竟然带了一丝暴烈凶狠,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竟然想去做公主?那我呢?我算什么?与其这样,不如我现在就要了你,省的你这么没心没肺……” 他的脸狠狠的压了下来,杏儿是真的被吓到了,身子颤抖如鹌鹑,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然而等了半天,男人却没再动作,杏儿睁开眼,就见男人盯着她眼角的泪水,刚才的凶狠渐渐褪去,反而涌起一丝无奈。 他伸出手,狠狠给她擦了下眼角,无语道,“哭什么!明明是你要抛弃我,还搞的像我欺负你似的……” 面对她的泪,他终究是心软了,不忍心再做什么,只是浑身的欲望仍在,箭在弦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翻身从她身上下来,仰躺在旁边,暗暗平息着体内的火焰。 -- 第505页 杏儿身上的衣裙都被撕碎了,光裸着大半雪白娇嫩的身子,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气愤,羞恼,伤心如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泪眼朦朦,心里都快恨死轩辕景瑞了,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这样欺负她,以后真嫁了他,还能好的了? 杏儿无声的抹了抹眼泪,一骨碌爬了起来,伸手拢了拢衣衫就要下床。 轩辕景瑞一把拉住她,无奈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杏儿眼泪流的更凶了,气的想甩开他道,“你起开!以后我都不会再来了,你想欺负谁就去欺负谁!凭什么你能三宫六院,不让我当公主?难不成让我以后眼睁睁看着你娶那么多女人……” 轩辕景瑞蹙眉道,“谁要娶别人了?难道母后没跟你说,我只娶你一个!你将是从正阳门抬进,上祖蝶我大胤的皇后,我明正言顺的妻子!” 杏儿气道,“谁稀罕当什么皇后!你是皇帝,以后总会娶一大堆美人……”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轩辕景瑞突然举起右手,墨黑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字道,“我轩辕景瑞向天明誓,今生只娶裴蓁一个!只爱她一人!如有违誓,让我天打雷劈,置于万劫不复……”。 他话还没说完,杏儿就吓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发誓。 轩辕景瑞顺势拉下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看着她道,“你摸摸看,它是不是真心的……” 手掌下的心脏跳动稳健有力,一下一下,和着他的誓言。 杏儿神色怔怔,古人对誓约很看重,尤其是帝王,金口玉言,誓约一出,号称天地响应,他敢发下这样的重誓,真心自然毋庸置疑。 轩辕景瑞拉着她叹口气道,“杏儿,你说我自私也好,强求也罢,反正我不许你离开我身边!什么公主皇后,我只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他的语声强硬霸道,然而一双黑眸无声的看着她,眼底竟带了一丝脆弱恳求。 杏儿心头像被什么狠狠一撞,他这样的人,什么得不到?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却不知道,轩辕景瑞这一生,得到的温情太少,所求也极少,当上皇帝,只是为了给兄长报仇和为了护住母亲。 他自幼经历了太多阴谋险恶,人心诡谲,连多年前一直伴在身边的倪沐椀都背叛了他,直到多年前那个夜晚,他差点葬身于乱石岗。 是一个女孩,一点点把他从乱石中扒拉出来,又想尽办法给他治伤,把他送出险地。 那段相伴的日子,少女机灵古怪,每日和他嬉笑对骂,气的他跳脚的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鲜活气息。 第435章 父母担忧 回到京中,他以为会把这段回忆埋进心底,直至渐渐淡忘。 但没想到,少女带给他的影响远远不止,后来常年居于庙中,无数个清冷寂静的夜晚,他脑中都会想起那个调皮大胆的女孩儿。 借着治伤,她几乎把他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甚至他连解手,都得依靠她。 可以说他这一辈子最狼狈的画面都被她看尽了。 当时让他难堪恼火的画面,后来却成为他脑海中唯一鲜活的颜色。 那少女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不知道勾勒了多少遍,直至深刻入骨。 以至于多年后,两人再次重逢,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溪涧边的少女,明亮鲜活,与脑海中的形象渐渐融合。 所以才有了一见钟情,才有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些种种,轩辕景瑞都无法跟杏儿说,也不想说,他只想化身牢笼,将她困在自己身边,哪怕自私也好,霸道也罢,他只知道,这辈子,他是无法放手了…… 看清楚他眼底的神色,杏儿心头莫名一软,脱口而出道,“好……” 听到她的回答,轩辕景瑞眼睛一亮,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头顶,一字一句道,“杏儿,你放心,以后我绝对没有三宫六院,就只有你一个,你若不喜欢宫里,以后每年咱们出去游玩一次,你尽快给我生个皇儿,等皇儿长大,我就把皇位交给他,咱们出去游山玩水……” 杏儿被他说的悠然神往,之前对皇宫的恐惧担忧都抛到了爪洼国,等反应过来,她又懊恼起来,怎么三言两语就被他哄的答应了,长公主的美梦也破灭了。 她越想越气,又想起刚才他还欺负她,一仰头,在他下巴上就狠狠咬了一口。 轩辕景瑞吃痛,闷哼出声,还是杏儿怕他咬在脸上,被臣子看到太失身份,才悻悻松开他,看着他恶狠狠道,“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敢招惹别的女人,我就咬死你!” 看她张牙舞爪故作凶狠,轩辕景瑞笑道,“家有悍妻,我哪里还敢乱来……” 话音没落,回应他的是杏儿的粉拳。 隔间的笑声传了过来,内殿中,陆太后也忍不住嘴角含笑,兰嬷嬷笑道,“看来裴三小姐已经做了选择,皇上一片痴心总算没有错付,好久都没笑的这般欢畅了。” 陆太后也很欣慰,道,“是啊,瑞儿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哀家也不求别的,只求他这辈子顺心顺意……” 兰嬷嬷顿了一下道,“太后娘娘,您真的要让裴家小姐做皇后?那镇国候府那边……” 听她提起镇国候府,陆太后也沉默了下来。 -- 第506页 轩辕景瑞能这么顺利扳倒恭王端王,登上皇位,镇国候功不可没。 镇国候陆盛安是太后的亲哥哥,她出身于镇国候府,可以说这些年,没有镇国候手握军权镇着,她绝不可能平安这么多年,在慈安宫安安稳稳当她的太后。 可以说哥哥对她们母子都有大恩。 而这次助轩辕景瑞登基,镇国候唯一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想让最小的女儿入宫。 她当时并不知道儿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一口答应了。 对她来说,镇国候府是娘家,哥哥的女儿就是她的亲侄女,那孩子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模样性情无一不好,这种亲上加亲的好事,她如何会拒绝? 在先前,侄女才是她心中最好的皇后人选,也能延续陆家的风光。 可安排的好好的,没成想出了杏儿这个变数,她不光是轩辕景瑞的恩人,更是他的心上人。 陆太后太了解自家儿子了,他从小认定的事情就绝对不回头,就算杏儿愿意只做个妃子,他也不会委屈她。 想到对哥哥的承诺,陆太后有些头疼。 哥哥一生从未要求过她什么,再说以侄女的身份,才是最名正言顺的皇后人选。 兰嬷嬷道,“太后,不如等过些时日,您将虞珍小姐到宫里来,先和虞珍小姐好好说说,虞珍小姐若是不愿意进宫,那镇国候那边就好说了……” 陆太后道,“也只能如此了。” 轩辕景瑞有一堆事务,没和杏儿待一阵子就被葛俊叫走了。 宫人送来一套新衣裙,杏儿换衣裳时候还有些脸红,好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嫁给轩辕景瑞了。 他如此待她,她自然不会再退缩。罢了,她只当进宫就是一次豪赌,赌赢了,她和他恩爱无虞,举案齐眉。 若是赌输了,了不起她将来就找个法子假死出宫,跟他一刀两断,照旧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她是现代人,还真能像那些古代姑娘一样,以夫为天,失宠了就要死要活,郁郁过下半生?那是不可能的! 念头通达了,她浑身都轻松起来。 怕裴家担心,太后并没有多留她在宫里,下午就将她送了回去。 回到家中,裴通和胡娘子都正焦急的等待着,儿子现在每天在朝上忙的不见人影也就算了,女儿也被三天两头召进宫,夫妇俩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晚饭后,杏儿终于把实情告诉了裴通夫妇。 裴通听到皇上和女儿果真两情相悦了,还要迎娶她做皇后,和胡娘子吓的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轩辕景瑞对杏儿有意,他们不是没有察觉,毕竟杏儿之前还在瑞王府住了那么长时间,一家人也都靠瑞王搭救出来,可两人想的最多的,只以为皇上会让女儿进宫,和其他女子一样。 以自家的家世,能封个低等嫔妃就不错了,这也是两人一直担忧的原因。 没成想轩辕景瑞竟愿意聘女儿为皇后? 裴通和胡娘子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胡娘子就急了起来,拉住杏儿急切的问,“丫头,你跟娘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喜欢,喜欢皇上?娘听人说,那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他是皇上,以后肯定会有无数女人,你若不愿意,咱说什么也不进宫,别管什么皇后还是贵妃,咱不稀罕!” 胡娘子并没有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冲昏头脑,第一反应就是女儿是不是被逼的? 比起那些什么荣华尊贵,她更在意女儿的幸福。 第436章 家人 胡娘子做梦都不敢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婿会是当今天子! 在她的设想中,一直想给杏儿找的女婿就是孟子谦那样,靠学业出身,为人温文有礼,虽出身贫寒了一些,但禀性正直,对待裴娇也一心一意。 新朝初建,需要大量人手,如今孟子谦也进了户部,虽不如裴鸿升职快,但也算不错了。 他下衙回家,从不去外头应酬,在家里和裴娇过的和和美美,对她和裴通也十分恭敬。 胡娘子对孟子谦无比满意,已经在照着他的模板去给杏儿挑选人选了,没成想就被杏儿扔下的炸弹炸晕了! 比起女儿吞吞吐吐的说自己和轩辕景瑞是两情相悦,胡娘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女儿是不是被逼的! 轩辕景瑞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可他是皇帝啊,在嫁给裴通以前,胡娘子就是个普通的村中妇人,在她心里,什么皇帝,天子,那是只有戏文中才会出现的人物,是天上的神仙星宿,自家小老百姓怎么会和那样的人物攀上关系? 尽管现在儿子已经当了二品大员,但在她心底是一样的。 所以听杏儿说了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对,直接道,“不行!杏儿,你老实跟娘说,是不是那个皇上逼你的?去让你哥跟他说,咱不嫁!要不,要不让你哥辞官吧?咱们还是回乡下去……” 胡娘子一想到女儿是被逼的,顿时吓的六神无主。 也不怪她反应如此大,之前礼王瞧上了杏儿,把一家人折腾的半神,儿子和丈夫都被逼的辞官了,如今换成皇帝,那一家人要怎么办? 看到母亲的反应,杏儿赶忙安抚她道,“娘,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被逼的,我,我也喜欢他……” 她不想让爹娘误会轩辕景瑞,尽管羞涩,还是把两人的心意说了出来,而且还把小时候救他的事也说了一遍。 -- 第507页 裴通和胡娘子简直就像听天方夜谭似的。 两人做梦都想不到,原来在那么久远之前,自家女儿和轩辕景瑞就认识了。 杏儿说完,裴通和胡娘子面面相觑,两人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若女儿没撒谎,那个时间,也正是胡娘子刚嫁进裴家不久,杏儿那时才是个刚刚八岁的小丫头,就做了这么大的事,不光救了轩辕景瑞,而且在清水县令杜裕把全城都封锁的情况下,把人送了出去? 而且他们当父母的竟一点都不知道? 两人呆了半晌,裴通回过神来,这样倒不难说通皇上和太后为什么对女儿这么看重了,还要破格封她为皇后。 但这怎么也是一件大事了,裴通轻咳了一声问道,“那这样说来,你愿意嫁进宫里了?” 杏儿还没回答,胡娘子就急了起来,道,“不行!这成亲大事,哪能用恩情来换?” 在她看来,轩辕景瑞像是要报恩,才要娶女儿。 她拉住杏儿的手,生怕她不明白,苦口婆心的道,“杏儿,虽说你和皇上有缘,但这夫妻成亲,哪能靠恩情连着一辈子?夫妻相处,最重要的是有心,有情,若他对你只念着恩,总有一日这恩情会耗尽,更何况他还是皇上,以后若你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爹娘都没法帮着你……” 胡娘子简直忧心忡忡,生怕女儿以后日子过的不好,自家就算想为她出头都办不到。 看母亲唉声叹气的,杏儿抿抿唇,低声道,“娘,我和他之前不光是恩情,他,他喜欢我,我也惦着他。他愿意以皇后之尊待我,已经说明了他的诚意,女儿愿意嫁给他,以后若他真变了心,女儿也无怨无悔,只能怪自己看错人罢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显然心意已定,胡娘子再没法劝,唉声叹气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裴通倒比她乐观多了,他知道杏儿心性通透,她既做了决定,那就是想好了。 况且他比胡娘子知道的多,知道轩辕景瑞受伤,就是为了保护女儿,能在危急关头豁出性命的保护杏儿,谁能说他不是将人放在了心尖尖上。 他拍拍杏儿肩膀,站起身道,“你决定了就好,虽说是嫁去天家,但家里也是你的后盾,以后若他负你,也不必委屈自己,你哥哥现在很得圣上看重,只要他位置站的再高些,再重要些,就是皇上也不敢随意动你!” 裴通一个云淡风清的性子,为了杏儿,决定让儿子钻研势力,尽力往上爬,就是为了有力量多护住她些。 杏儿心头感动,眼眶都发了红道,“谢谢爹……” 一家人是在杏儿房间里说话,把下人都打发的远远的,让喜鹊守在门口。 这一番话,也只有自家人知道。 晚上歇息时,胡娘子眼圈都是红的。 胡娘子没成想自己给女儿选了半天,她竟要嫁去宫里了,而且杏儿成了尊贵的皇后娘娘,以后也不能随意回娘家了,想见一面都没那么方便。 她越想心头越越不舍,眼泪都掉了下来。 裴通把她圈进怀里,轻轻给她拭泪道,“这事宫里可还没个准话,你别露了行迹,别让人看出来!杏丫头若真有这造化,也是她命中注定,只是咱家现在身份太低,这事传出去只会让人诟病女儿,咱们帮不了她什么,也不能拖后腿,你就当像往常一样,可不敢再随意掉泪了……” 胡娘子拿帕子拭着泪,哽咽道,“这还用你说?我,我就是舍不得她……” 裴通柔声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谁家女儿嫁出去不得离家?想想进宫做了皇后娘娘身份何等尊贵,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丫头!再说她是从正阳门凤辇抬进的正经皇后,以后只要杏儿不犯大错,皇上都动不得她,你想她了,也能随时递牌子进宫,咱家就在这宫墙边,比旁处还近一些呢……” 裴通一直柔声劝说着,总算把胡娘子心结说开了。 想到女儿这也算是好事,谁家出了个皇后那可真是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祖坟都冒青烟了,胡娘子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夫妇俩絮絮叨叨说了半宿话才睡去。 相比父母的担忧,杏儿这一觉却睡的极好,她做下决定后,心神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437章 裴鸿大婚 至此之后,陆太后三天两头就让人送来赏赐,宫里宫外很快就传遍了,不光朝上最年轻的刑部尚书裴鸿得天子倚重,连他的妹妹都跟着沾光,极得太后青眼。 裴家现在俨然成了朝上最炙手可热的人家。 但人们都以为太后和皇上只是看重裴鸿,对杏儿只是爱乌及乌,都无比羡慕她有个好哥哥,任谁也想不到太后和轩辕景瑞竟要让她当皇后。 毕竟裴家资历太浅,裴鸿窜的快,但到底没什么底蕴,更何况经过前头一事,裴通对在朝做官有了阴影,自动请职远离朝堂,去了国子监做了一名教书先生。 这样的人家,压根就没进入那些朝中大员的眼中。 但因为新帝对裴鸿的看重,裴家门前也日日宾来客往,再有太后对杏儿的赏赐,京中那些高门夫人小姐也相继来家中做客,约杏儿出去游玩,赏花,着意和她结交。 甚至有少贵妇人看了杏儿品貌,都有意和裴家结亲,上门求娶杏儿。 胡娘子看着那些贵妇人不停夸赞自己家儿子,言语隐晦的说着哪天让两人相看相看,胡娘子又尴尬又替她们吊起了一颗心。 -- 第508页 若是让这些人知道她们是在跟皇上抢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家中父子的仕途。 她都好言好语的把人打发走,转头就对外说是病了,一律闭门谢客,杏儿也留在家中侍疾,不再外出。 没办法,说亲的人都太热情了,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若她一概拒绝说不得转头就能传出个自家女儿心高的名声,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搪塞阻拦。 日子一日日的过,朝中安稳下来后,就紧锣密鼓的筹办新帝登基大典。 大胤正阳历一月初十,新帝轩辕景瑞正式登基,改年号“兴元”。 进入腊月,天气冷的滴水成冰,整个京城却洋溢着一股临近年关的热闹。 街上各种小摊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各家店铺门大开,披红挂彩,经历了恭端二王之乱,京中好不容易恢复了稳定繁华,百姓们喜笑颜开,相携购置年物,每人脸上流淌着勃勃生机,尽显新朝气象。 靠近皇城的二龙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天地,漫天红屑中,大红的花轿稳稳落地。 裴府门前一片热闹,头顶高挂大红灯笼,红色的绒毯从门口一直延续到巷口,连门口的石狮子胸前都挂着红绸。 小孩子们捂着耳朵欢跃跳闹,众人簇拥中,新郎官裴鸿一身喜服,头上官帽插着双花,正手执弓箭,稳稳拉开弓弦。 去掉箭尖裹着红绸的箭矢嗖的一声,正正射在花轿门上。 众人一片笑闹恭喜声中,一身大红裙衫蒙着盖头的新娘子被扶了出来。 杏儿今日也一身簇新衣衫,正在后院帮着母亲招呼客人,喜鹊一溜烟跑了进来,高兴的脸颊都红了道,“小姐,新娘子进门了!” 杏儿眼神一亮,安顿好宾客就带着几个丫头跑去前头凑热闹瞧新娘。 今日是裴鸿和袁婉莹成亲的日子。 上次成亲被意外打断,裴家父子被带走,袁婉莹也一时成了京中女眷圈里的笑话,还有人暗中传她命不好,克夫家,裴家才遭了难。 袁婉莹是袁阁老家嫡长孙女,自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却一声不吭,没埋怨过裴家一句,在裴家风雨飘摇时并没避之不迭的退婚,反和祖父四处奔走求救。 并在去狱中探望裴鸿时说过,虽婚礼未成,但她已经认定是他一生的妻,若裴鸿有事,她就捧着他的牌位进裴家,替他守一辈子! 她此举,赢得了裴家上下一致的爱重,尤其是裴鸿,心头对她的愧疚无法言说,出来后就发誓,一定要给她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全京城的女子都羡慕她! 新朝初定,裴鸿也有时间操办婚礼了,他亲赴袁家,不光再次求了一次婚,还事事亲历亲为,力求每一处都尽善尽美。 胡娘子也感念袁家不离不弃,聘礼也翻了好几倍,足足八十八抬,而袁家也没让人失望,在原有的聘礼上,又凑了近四十抬,全给袁婉莹带了回来。 那可是足足一百二十抬啊,真正的十里红妆,全京城人都看傻了,就是公主娘娘出嫁也不过如此了。 更别提裴鸿骑着高头大马,绕城三圈,亲去袁府迎亲。 他可是本朝最年轻的二品尚书,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再加上人本生的俊朗,一身红衣,端坐在马背上,真真是风姿如玉,亲自将大红花轿迎回来。 这下,袁婉莹真成了京中无数闺阁少女羡慕的对象。 这还不算完,从袁婉莹进了门,宫中的赏赐就一道接一道赐下来。 金银珠宝赏赐的各色珍玩堆满了院中,众人看的直咋舌,这才意识到裴鸿在新帝跟前的份量有多重,就光这份赏赐,就是京中独一份了。 如果说赏赐只是让大家震惊,那当大家看到新帝亲手写的匾额,上书“佳偶天成”挂在新房门口,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 新帝对裴家究竟有多喜爱啊,只是个臣子成亲,竟亲手写了墨宝来贺,就问京中哪还有第二有此殊荣? 这还不算完,新帝无法亲至,竟派了跟前第一内侍葛俊葛公公代表自己,亲自敬了新郎官三杯酒。 众人被这一出又一出,震的脸都麻木了,对裴家获得何种殊宠又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今日过后,怕是全京城人都得重新掂量裴家的份量了。 尤其是那些大族勋贵世家,本没将裴家放在眼里,认为裴鸿太年轻,家中也没有任何助力,根基太浅。 可皇帝如此看重,不说裴鸿本身就能力卓绝,才华出众,就是他没有任何本事,光靠这份殊宠,站在风口上,猪也能够上天了! 大家才真正意识到,裴鸿这个年轻人,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了。 前院宾来客往,觥筹交错,后院新房中也格外热闹,杏儿和一群年轻姑娘正陪着新娘。 袁婉莹的盖头已经掀了下来,正穿着一身喜袍坐在床榻上。 第438章 齐莺心思 袁婉莹螓首蛾眉,打扮的明艳逼人,喜娘正端着一盘煮的夹生的饺子喂给她,一边笑着问道,“生不生?” 袁婉莹咬了一口,红着脸道,“生。” 喜娘不满意她声音太低,又连着喂了几次,逼得她大声说了好几个“生”,惹的一众小姐妹哄堂大笑,才算放过她。 裴鸿在前院陪着宾客,却怕袁婉莹饿肚子,几次偷偷过来给她送吃的。都是些糕点小食,他不好意思进新房,就交给了门口的丫鬟。 -- 第509页 丫鬟把糕点拿进来,听到是新郎官送来的,屋里的小姐妹纷纷打趣袁婉莹,却又忍不住都羡慕她,袁婉莹真真成了全京城女子羡慕的对象。 齐莺看的羡慕道,“表嫂可真好福气,鸿哥哥年少有为又英俊潇洒,最难得的是对表嫂这么爱护,人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就是这个样子吧?” 齐家和裴家是亲戚,齐莺自然也得跟着杏儿她们,早改口喊袁婉莹为表嫂了。 袁婉莹红着脸,周围的姑娘却取笑齐莺,“哟,小六这是眼红了?听说你家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年后宫中大选就把你送进宫中,咱们的皇上也是英俊潇洒,到时候小六儿可以让皇上给你送吃的啊……” 齐莺要进宫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不光是她,京中好几户四品官员以上的人家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送女儿进宫。 新朝初定,皇帝现在后宫无人,按照历来的规矩,在二月太后寿辰过后,宫中就会准备选秀事宜。 新帝年轻有为,颜值又高,不光是那些四品官员,连勋贵世家,高门大族也都在准备女儿进宫,大家现在纷纷猜测皇后宝座会花落谁家。 被众人打趣,齐莺微红了脸,拧了身边那姑娘一把啐道,“就你会胡说八道,连皇上都敢打趣……” 那姑娘一边躲一边笑闹,“了不得了齐小六,还没当上娘娘,就摆开娘娘的威风啦……” 齐莺扑上去拧她的嘴,屋子里女孩子们笑成一团,杏儿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这段时日在府中一直闭门不出,她都差点忘了年后宫中大选的事。 虽说太后和轩辕景瑞已经给她透了底,她会是皇后,但事情一日没落定,她的心就无法安定。 听到这些女孩子们热烈讨论着年后选秀事宜,她心头忐忑不安,又想到如不出意外,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轩辕景瑞的未来妃嫔,她心脏处就奇异的泛起一丝酸意,极不舒服。 从新房中出来,她一直神不守舍的,直到齐莺在她耳边连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齐莺看着她嗔道,“蓁蓁,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都听不见……” 杏儿脸露抱歉道,“对不住,大概这两日家中太忙,我没休息好,对了,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齐莺脸色就亮了起来,攀住她的胳膊道,“我是说,过两日咱们一起去我家城外那个温泉庄子里住两天,让我哥给咱们准备好,咱们去打猎,烧烤,好好玩上半个月!” 她说的兴高采烈的,杏儿奇道,“半个月?住这么长时间?” 齐莺晃着她的手臂撒娇道,“你也知道,年后我家就要准备让我进宫了,我娘说以后进了宫,哪里还有自在日子?就让我好好玩一次……” 又听她提到“进宫”,杏儿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强笑道,“那,那倒也是……” 看着齐莺甜美娇俏的笑脸,她终于没忍住,脱口问了一句,“你真的想进宫?” 齐莺脸色一红,垂下头声如蚊蚋的道,“都是家里定好的,哪里由得我想不想……” 可看她羞涩扭捏的样子,明显自己也是愿意的,她连耳垂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凑到杏儿耳边小声道,“蓁蓁其实以前我见过他,他那时还坐在轮椅上,但长的跟神仙似的,我那时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的脸颊都红透了,眼睛亮晶晶的,抿着唇笑道,“现在他的腿都好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一副小女儿的情态,一口一个“他”,语调亲密又期盼,杏儿看着她,心口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她和齐莺从小在一起,感情就是亲姐妹也不过了,如今听到自己心爱的男子从她口中说出,她心头既不舒服又对齐莺有了一层愧疚。 齐莺说完,自已也觉得不好意思,立刻转了话题,冲她促狭的眨眨眼道,“对了,你呢?听我娘说,最近上你家门上求亲的人真多,连丞相家的公子和大将军的幼子也来了,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杏儿哪有心思跟她说这个,随口敷衍了她几句。 深夜。 前院总算宾散席撤,笙歌渐歇,杏儿在房中正打算洗澡,喜鹊给她把头上钗环都卸下,乌黑的长发散开。 她一边给她一下一下按摩着头皮,一边道,“小姐,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问到了,那个南阳王府以前也是京中头一号的勋贵人家,但是这两年渐渐不行了,自老王爷过世后,族中没有出息的子弟,现任的南阳王是个闲散性子,整日和一群文人钓鱼赏花。 对了,您跟我说的那个明姝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南阳王夫妇的幼女,可十二岁那年在府中掉进了荷花池,溺水而亡,据说南阳王妃极宠爱这个女儿,自小女儿过世后,就在后院立了个小佛堂,常年吃素拜佛,再也不出门了,现在的南阳王府,据说是二房的夫人打理……” 喜鹊絮絮说了一通,又好奇问道,“对了小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个明姝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十二岁就死了?” 杏儿有些惊讶,上次在宫中见过南阳王府的杨夫人,她就有些奇怪,太后为什么会让她见南阳王府的人,还特意提起了那位叫明姝的小郡主? 她不相信太后只是无意中说说,回来后就让喜鹊出去打听。 -- 第510页 第439章 夜探 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早已过世,这她倒是不意外,毕竟上次太后隐晦提起过。 但杏儿不知道这个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想了半天无果,她挥退喜鹊出去,自己褪去衣衫,沉入木桶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将她包裹,热气顺着全身的肌肤毛孔钻进来,舒服的让她喟叹一声。 杏儿坐在浴桶中,一边泡澡,脑中却乱纷纷的。 她想到齐莺提起轩辕景瑞时,那副含羞带笑的样子,眼底亮亮的,任谁都能看出来少女春心萌动。 也是,不说轩辕景瑞现在是天子,更长的那般英俊,女子见了他不喜欢才有鬼! 杏儿想着就沮丧起来,整个人都没进了水中,心里有点难受。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齐莺,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比亲姐妹都亲,她如今听着她口口声声对未来的期许,一口一个皇上,因为轩辕景瑞,连进宫都成了让她十分期待的事。 她没法开口告诉她,她和轩辕景瑞的关系,也无法阻止她对轩辕景瑞动情,那将来知道真相时,齐莺会不会怨她? 杏儿心头乱糟糟的,正没在水中想心事,头顶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将她拽出了桶。 “哗啦”一声,杏儿被从水中拽了出来,眼见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心头惊骇欲裂,张口就要尖叫。 幸亏一只大掌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轩辕景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别叫,是我!” 杏儿惊魂未定的看去,果然是轩辕景瑞,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袍,袖口处还露出点明黄,显然是匆忙间而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只在外面套了件寻常袍子。 杏儿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然而一句话未说完,他就黑沉着一张脸,拧眉冲她劈头骂道,“怎么这般不小心?泡着澡都能睡着?要是我再来晚一些……” 他说的咬牙切齿,明明是怀着偷香窃玉,私会佳人的心情兴奋而来,没成想过来后看到的一幕差点把他魂都吓飞了。 杏儿沉在浴桶里,只露出一点发丝在外面,整个人无声无息。 当时他吓的心脏差点停止,一个箭步上来就把她从桶里拽了出来。 他显然以为杏儿是泡着澡睡着了,无意中滑到了水里,想到自己再晚来一步,她有可能溺毙在浴桶中,轩辕景瑞又气又怕,一颗心突突直跳,双手捏的她肩骨都疼了。 杏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子还是光的,就这样被他提起来,整个人都被看光了。 她惊呼一声,立刻双手捂住胸口,气的蹲入水里冲着他喊,“你快出去!” 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诱人,通体白嫩的肌肤如羊脂玉一般,漆黑的发丝如海草般散乱披在背上,愈发衬的那肌肤白的刺的人眼疼,晶莹的水珠顺着她发梢往下滚,一路滚入纤细娇柔的腰窝,滴进水中…… 轩辕景瑞鼻端就像着了一团火,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乱窜的燥意,突然挑唇邪邪一笑道,“小丫头,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摸过?要不要我再……” 看他越说越露骨,杏儿气的眼睛都红了,撩水打他道,“住嘴!不许乱说,快出去!” 看招的小姑娘真急眼了,轩辕景瑞才摸摸鼻子,一转身站到了后头一处屏风处,声音带着笑意道,“你丫头还在外头守着呢,你确定这个时候让我出去?” 杏儿气的咬牙,但也没办法,警告了他几声不许偷看,快速拿过矮凳上堆的衣服,也不管身上还湿着,一股脑全裹了上来。 等她从一绕过屏风,眼前一花,却是轩辕景瑞伸展长臂,一把就将她拉入了怀中。 他把头埋进她犹带着湿气的脖颈中,深呼吸了一口,低笑道,“好香……” “你……”杏儿气的想捏这个登徒子一把,冷不防他就在她的脖颈间咬了一口。 “唔……”她一声惊呼,整个身子瞬间软了,瘫软在他怀里,呼吸紊乱起来。 轩辕景瑞双手紧紧箍住她,声音带了些沙哑道,“别动,我就是想你了……你个没良心的丫头,从上次一别,到现在整整二十三天,你都没进宫里看我一次……” 他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些抱怨,杏儿心头一下子就软了,乖乖的没再挣扎,双手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低声道,“我也想你了……”。 为怕太引人注目,杏儿当然不会再三天两头进宫了,况且后来胡娘子称病,闭门谢客,又忙着操办哥哥的婚事,她哪里还有时间往宫里跑。 上次一别,两人将近一个月都没见面了。 今日裴鸿大婚,轩辕景瑞碍于身份没法过来,他在景澜殿批折子,却越批越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晃动着那抹倩影。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黑了,他再也忍不住了,把折子一扔,匆匆套了件黑衣就从宫里翻墙出来。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新帝大晚上翻墙走壁,竟是为了偷见自己心爱的姑娘。 如今依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冷冬松雪味,杏儿的心也一瞬间安定下来。 他没再乱动,两人静静相拥着,似乎从彼此身上在尽情的汲取着思念。 这片静谧的小空间,只有微弱烛火发出的哔驳声和两人的呼吸声。 抱了一阵子,杏儿才想起什么,赶忙把他推开,伸手去扒拉他胸口的衣服道,“我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 -- 第511页 轩辕景瑞含笑没说话,任由她把自己的衣服扒开。 他胸口的伤早已结痂,只是留下了一道狰狞丑陋的伤口,杏儿拿手指一点点摸过,确定已经愈合,才松了一口道,“太好了,总算好了……” 她的细白手指在他伤口上摸摸戳戳,却没注意到身前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轩辕景瑞眼尾染上了一点腥红,刚刚被他压下去,极力克制的火焰一瞬间就窜了上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指,杏儿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倾身压了过来,炙热柔软的吻雨点般的落在她眉上,眼上,又滑落她的唇间急切的索取。 第440章 年关 杏儿“唔”的一声,整个人就被抵在了木屏上。 他的双手滑进了她衣里,沿着她柔滑的身体曲线上下游移,炙热的吻撬开她的唇舌,卷缠着她像是要把她魂魄都吸进肚子里。 杏儿整个人一下子就昏了头,身子发软,双腿颤抖。 她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就骤然腾空,却是他一下子打横抱起她,不由分说就往床榻间而去。 杏儿昏头昏脑间就被他放在床上,沉重强健的躯体瞬间压了上来。 狂暴粗蛮的吻将她淹没,杏儿连惊呼都无法出声身上的衣衫就被他大力剥了下来。 杏儿身上一凉,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她心头一惊,立时推搡他道,“别……” 可她手腕瞬间被他死死压住,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昏暗的光线中,她只看见他眸底燃起的两点腥红,那张英俊无铸的脸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痛苦,额头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他声音都带着某种痛苦压抑道,“杏儿,我忍不住了……” 察觉到身下的威胁,杏儿都吓傻了,拼命推搡他道,“轩辕景瑞,你,你冷静一下!” 她剧烈挣扎中,脚一下子踢到床边的矮凳,矮凳砰的一声翻倒在地上。 门外立刻传来喜鹊的声音,“小姐,小姐怎么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喜鹊推门往里走来。 杏儿吓的头皮都麻了,要是被喜鹊看到她和轩辕景瑞这个样子,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在她急的要把轩辕景瑞踹开时,身上骤然一轻,轩辕景瑞飞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一闪身,打开身后窗棂,悄无声息就翻了出去。 杏儿只来得及看到迅速关上的窗户和外面晃动的花枝。 喜鹊已经走了进来,内室没点灯,她没看到杏儿狼狈的样子,只担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 杏儿在床帐里迅速把衣裳拉上,含糊的道,“没事,我刚进来时没看清,踢着了凳子。” 喜鹊不疑有他,以为她睡下了,把凳子放好,又收拾了浴桶那边,才吹灭灯烛出去。 杏儿瞬间松了口气,黑暗中,两颊犹自滚烫,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杏儿气的狠狠捶了下床,骂了一声,“混蛋!” 之后几日,裴家一直很热闹。 袁婉莹嫁过来,和裴鸿十分恩爱。 白日裴鸿外出办值,袁婉莹就过来陪胡娘子和杏儿说话,她性格温柔大方,没几天就赢得了裴家上上下下的喜欢。 很快就临近年关,杏儿外出陪着母亲置办年货,才慢慢将那夜的郁气散去。 想到轩辕景瑞不顾她的反对差点乱来,她就气的牙痒痒,再不肯往宫里去。 好在年关将近,宫中也十分忙碌,太后只是又遣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并没召她进宫,但此举,又惹了不少人登门询问她的亲事。 甚至连袁阁老府的一个族中亲戚也托了袁婉莹来说媒。 袁婉莹并不知道杏儿和轩辕景瑞的事,兹事体大,在事情未定之前,家中人谁也不敢乱说,因此袁婉莹对这门亲事还挺热心。 她抽了一日上午,趁与胡娘子过来说闲话时,笑盈盈对她提起道,“说起来,他家与我家的关系也十分亲近,是没出五服的亲戚,我这个表弟年方十八,生的斯文有礼,最重要的是他学问极好,去年已经通过了乡试,是个十分沉稳的好孩子,他在家中最小,三妹妹若嫁过去,并不用操持家事伺候公婆,只要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胡娘子听着,忍不住就有些心动。 凭心而论,儿媳妇给介绍的这门亲事就是她以前梦寐以求想给女儿找的人家。 袁家给介绍,那自然是靠谱的,更何况通过乡试,那就已经是举人身份,才十八岁的举人,全天下也是凤毛麟角的。 更何况袁婉莹说,对方父母为人慈和,家中没有什么多余人口,家风清正,也不允许子弟纳妾,这在京城官圈里头,也是独一份了。 想到若是没有轩辕景瑞,女儿就订给这样的人家,岂不是顶顶好的? 可再一想到喜欢女儿的是当今天子,别说杏儿是要去做皇后,就是只入宫当个小妃嫔,也由不得她们反抗! 胡娘子心头就像泼了盆冷水,唉声叹气的,脸色自然带出来一些。 袁婉莹说了一通,看到婆婆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长吁短叹,她心头一下子吊了起来,忐忑道,“娘,可是……哪里不满他家?” 胡娘子慌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关你的事,只是你妹妹的婚事目前有些为难,娘暂时不打算给她说人家,你表弟那家,你帮娘回了吧……” “啊?” -- 第512页 袁婉莹一愣,听到杏儿婚事为难,她一脸意外。 本欲问问出了什么事,但看到婆婆的脸色,也没好再问出口,怀着一腔心事出来。 晚上,裴鸿回来,小夫妻俩安歇时,她到底没忍住就把憋了一天的疑团问出口,道,“鸿郎,今日我给三妹妹说我娘家那边的表弟,各方面都是顶顶好的,可娘竟说妹妹的婚事有些为难,说暂时不给三妹妹找人家,三妹妹……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裴鸿一听是杏儿的婚事,一愣,想到妻子是自己的枕边人,又和裴家祸福与共过,这些事也不应该瞒着她,只道,“三妹妹的婚事你别操心了,宫里那位……看中了她,也许她将来会进宫……” 他说的含糊,袁婉莹却一下子就惊了,吃惊的捂着嘴道,“你是说,三妹妹有可能会参加选秀?”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年后的那场大选上。 裴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没告诉她自家妹子其实是要做皇后的,毕竟这事说出去太惊人了。 但饶是如此,袁婉莹也惊的回不过神,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皇上居然看中了蓁蓁……” 不过想到杏儿的姿色,她又不觉得意外,只是瞬间替杏儿担心起来道,“那三妹妹愿意吗?” 在她印象中,以杏儿的心气,怎么可能会愿意进宫和那么多女人同侍一夫? 对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进宫固然显赫,还能带着家族荣耀,但也只属于锦上添花,对她们来说,还不如找一个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来的幸福安稳。 第441章 陆家小姐 裴鸿叹了口气道,“皇上看中了,咱们愿不愿意有什么用……” 这倒也是,袁婉莹沉默了。 临睡前,裴鸿叮嘱她,“这事还没定下,你千万别往外说,外面再有人给三妹妹说亲,你也帮着娘推了。” 袁婉莹嗔道,“这还用你说……” 她心头琢磨着怎么把娘家那边的亲事推了,一边想着,杏儿入宫,虽说有点可惜,但没准就是个有大造化的。 只是祸福相依,小姑子进了宫,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自己得趁现在对她好一些,尽量带她在外面逛逛。 从这天起,袁婉莹对待杏儿更加细心,时常抽空带她出去,带她逛了京中许多没去过的地方。 杏儿感念嫂子的好,姑嫂相处愈发融洽。 兴元初年的新岁很快到来,新帝登基头一年,宫中的庆典十分热闹,除夕当夜,宫中还举办了隆重的宴席,四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家眷参加。 裴府今日也热闹的不行,孟子谦自任职户部,也在外头买了个小宅子,但他家人口少,只有母亲和他们小夫妻,过年怕他们太冷清,裴鸿干脆把他们邀请来家里过年。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中午吃饭时,裴娇看见荤腥的菜就忍不住泛恶心,胡娘子一问,裴娇才羞答答的说已经怀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因为月份太浅,才没遣人来报喜。 这下裴家上下大喜,今年裴鸿升官娶妻,如今裴娇又怀了身子,可以说是数喜临门。 裴通亲自命下人在门前放了老长一串鞭炮,裴安和胡同里的小孩子们围着又跳又闹,实在是热闹喜庆的不得了。 下午不到卯时,杏儿就随着母亲嫂子盛妆而扮,要进宫中参加宴席。 裴通官位不够,但因为裴鸿的关系,也被准许参加宫宴,而胡娘子和袁婉莹是被太后所邀,杏儿自然也得跟去宫中,反而裴娇因为怀了孕,只能留在家中。 这是一家人头一次整整齐齐全去宫中,马车上,胡娘子紧张的不得了,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又拽拽裙子,不时问袁婉莹道,“阿婉,你替娘瞅瞅,娘这簪子没歪吧?还有,娘一会儿要是行礼不好,太后娘娘不会怪罪吧?” 袁婉莹还没说话,杏儿就忍不住好笑道,“娘,没歪,你打扮的好看着呢!你别太紧张了,太后娘娘人很好,特别和气,不会随便怪罪人,你别自己吓自己。” “嗯嗯,”胡娘子应着,但她以前就是个普通村妇,这是生平头一遭进皇宫,哪里能真的不紧张。 杏儿和袁婉莹一直陪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到了宫门口,前面全是要进宫的车队,马车就被堵住了。 马车一点点往前挪,快到宫门口时,杏儿就听到前面有些骚动,隐隐夹杂着一个熟悉清脆的嗓音。 她撩起车帘,就见前面堵了好几辆马车,最前头并排堵着两辆车,隐隐约约传来两个女孩子的争吵声。 杏儿一下子就听出其中一个是齐莺的声音,再一看,最前面果然是齐家的马车,她有些担心,冲母亲道,“娘,齐莺好像在前头,我过去看看!” 不等母亲说话,她就跳下车,往前面走去。 有喜鹊跟着,胡娘子也没什么不放心,杏儿挤到前头,果然看到是两个女孩儿在争吵。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豆绿色的衣裙,头梳双髻,甜美俏皮,正是齐莺。 她正怒气冲冲冲着对面一个穿裙子的女孩道,“这里路这么宽,谁堵你家的车道了?前头那么多人,有本事你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啊!” 对面的女孩却比她还气势汹汹,双手叉腰嚣张的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家吗?乡巴佬!我们可是镇国候府的,我姐姐可是镇国候府大小姐,你算哪根葱,敢走在我们前头!” -- 第513页 齐莺气的鼻子冒烟,正要再骂,杏儿喊了一声,“小六儿!” 齐莺抬头看到她,立刻大喜,冲着她招手道,“蓁蓁你快过来!” 对面的少女嘲讽道,“怎么,这是吵不过人来找帮手了?” 杏儿挤了过去,看到对面的少女一身红裙,满头珠翠,华贵的很,相貌明艳,只是因为满脸嚣张的气度,让人一见就心生反感。 杏儿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齐莺刚要说,对面的女孩儿打量了她一眼,嗤道,“你又是哪根葱,跑这里多管闲事!这乡巴佬不懂规矩,看到我姐姐的马车过来还不让路,不愧是乡下来的,脑子都不好使!” “你!” 齐莺气的脸都青了,张口大骂道,“你才是乡巴佬,你全家都是乡巴佬!做什么都得有先来后到,我们明明在前头走的好好的,凭什么给你让路?还有,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姐姐是谁?跑到这里耍威风!” 那红裙少女一脸不可思议道,“连我姐姐都不认识,还说自己不是乡巴佬?就算不认识我姐姐,我镇国候府的马车你们总该知道吧?难不成眼瞎了连这个都看不到?” “你-----!” 齐莺和她争吵,然而周围已经好几家在撩起车帘看热闹了,唯独红裙少女口中的镇国候马车却安安静静的,连个丫头都没下来。 杏儿不想让齐莺在这里被人看笑话,正想把她拉开,前面一队带甲兵士就走了过来,领头的将领沉声喝道,“谁人在这里闹事?” 杏儿一抬头,见到那人一身黑色盔甲,腰佩长剑,身高腿长,面容清秀俊朗,居然还是个老熟人,陈左。 陈左也看到了杏儿,一脸意外道,“裴三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今夜正好他在外面当值巡逻,听到有吵闹声才过来看看。 杏儿还没说话,那红衣姑娘就看到了陈左,一脸惊喜道,“陈将军你在这里?太好了,你快看看,我姐姐在后面,你快让她们把马车让开,让我姐姐进去……” 她显然认识陈左,吩咐的话说的理所当然。 然而陈左看到她,眉头却皱了皱,又看看前后排的一长溜马车道,“陆二姑娘,大家都在排队进宫,这么多马车怎么挪?前面有侍卫在检查,还请大小姐和二小姐稍待片刻,一会儿自然能进去。” 第442章 除夕 陈左话说的客气,但显然一点面子都没给红裙少女留。 除夕夜宴,来的人太多,宫内外都加强了戒备,进宫的每家马车都要检查,大家都在老老实实的排队,凭什么她们就能例外? 红裙少女没想到会被一口拒绝,脸色当即就有些下不来,柳眉倒竖正想说什么,她身后的马车上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二妹妹,不得无礼!” 车帘撩起,露出半张明媚粉面,冲着陈左抱歉一笑道,“对不住陈将军,家妹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就在此等候,随大家一块进去。” 陈左微颌了颌首,冲红裙少女做了个请的动作。 红裙少女气的没办法,瞪了他一眼,扭头气哼哼回到了车上。 杏儿冲陈左道谢,“多谢将军解围。” 陈左一笑,颊边露出一个小酒窝,面容愈发显的清秀稚嫩,说话却故作老成道,“三小姐不必客气!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压低嗓音道,“那是镇国候府的两位小姐,尤其是那位陆大小姐,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自小就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娘娘十分宠她,若以后见到,你们还是别和她们产生冲突的好……” 杏儿还没说话,齐莺就气愤道,“什么?太后的侄女?怪不得这么嚣张!可就算身份高,也不能欺负人啊……” 她小声骂着。 她来京里时间也不长,还没见过陆家的小姐,被一口一个“乡巴佬”叫着,不恼怒才有鬼! 她站在杏儿身边,被气的双颊通红,一双眸子就像被染上了一层怒焰,格外明亮。 陈左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杏儿倒不意外,因裴鸿的缘故,她对朝事并非一无所知。 她知道镇国候府不光是陆太后的母家,镇国候手中有军权,在轩辕景瑞夺位之争中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如今朝上最势大的就是镇国候府,不怪陆家的两位小姐如此趾高气昂。 她知道陈左提醒她纯粹是好心,再次向他道谢。 陈左笑笑,手一挥,带着兵士离去。 等他一走,齐莺就气的小声骂道,“真是晦气,出门碰到狗屎!” 杏儿小声提醒她,“行了,周围这么多人呢,你好歹也注意下形象!对了,大伯母她们呢?怎么你自己在这里?” 齐莺吐吐舌头道,“她们在前头,家里的马车被挤散了,对了蓁蓁,你怎么在这里,要不你跟我坐一起吧?” 杏儿摇头拒绝了她,说母亲还在后头等着,看她领丫鬟上了车,才回到自家马车上。 胡娘子问她道,“怎么了?前头出什么事了?” 杏儿小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袁婉莹道,“陆家的两个小姐?是陆嫣然和陆锦惠吧?” 她自小在京中长大,对陆家自然很熟悉,道,“那个陆锦惠倒是不需在意,她娘不过是镇国候的一个姨娘,她是庶出的,排行第二,平日我们都不和她来往的,只是她近些年常常跟在陆嫣然身边,倒也得了些脸面! -- 第514页 不过陆家大小姐陆嫣然倒的确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太后娘娘没女儿,陆嫣然小时常被接进宫中,太后疼她像女儿一样,还有人说,太后打算把她聘给皇上,说她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人选……”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杏儿说不得也要进宫,将来说不定还得在陆嫣然手下讨生活,猛然住了嘴。 皇后人选? 杏儿想起刚才马车里露出的半张粉面,天黑没看全乎,只隐约记得杏眉大眼,相貌很是明丽。 太后娘娘的侄女,那就是轩辕景瑞的表妹了,他也很宠爱这个表妹吗?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她正心不在焉的想着,袁婉莹却叮嘱她道,“蓁蓁,以后碰到陆嫣然,没事不要和她起冲突,虽然外边都传她性子温婉和善,但我总觉得她不像表面那样,反正以后躲远些就是了……” 她说的话和陈左一样,杏儿一点不觉意外。 若这位姑娘真是个大方明事理的,刚才就不会躲在马车中一直不出声,任由她妹妹在外头胡闹。 还是当着陈左的面才装出一副大方温婉的样子。 反正就刚才这一件小事,杏儿心底就对轩辕景瑞这个表妹印象不好起来。 车队再次行进起来,很快她们就进了皇宫内城。 今夜除夕,宫中内外铺设了红毯,到处都挂满了灯笼彩花,远远望去灯火摇曳,犹如一片灿烂繁星,金碧辉煌。 胡娘子边走边看,感叹道,“可真好看啊,就像天上的仙宫一样……” 杏儿凑在她耳边道,“娘,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常让你来转转。” 她知道母亲这些天一直在担忧她进宫,如今看到这皇宫如此美丽,想必也会放些心。 胡娘子知道她的意思,握了握她的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 她们先去慈安宫拜见太后。 慈安宫已经来了不少内外命妇,殿内坐满了人,欢声笑语一片。 听内侍禀裴家人到了,陆太后高兴的喊,“快让她们进来!” 杏儿和袁婉莹随着母亲进殿,胡娘子依照早就学好的礼仪,冲太后娘娘下拜施礼。 只是一个头还没磕全,太后就忙命人把她扶了起来,笑吟吟道,“不用多礼,常听瑞儿说起你,说你教子有方,才把裴大人和你家三丫头教的这般好,哀家早就想见见你了……” 太后如此夸奖,胡娘子顿时受宠若惊,手足无措道,“娘娘谬赞,臣,臣妇不敢当……” 太后又和她聊了几句话,给她赐了坐,才冲着杏儿招手道,“蓁丫头,快过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都多长时间没来看哀家啦?” 她这话说的极亲昵,等杏儿走过来,太后竟将她拉坐到了自己身边。 太后另一边坐着个一身银缎雪霜色连身裙的少女,乌发如云,杏眸红唇,长相明艳,杏儿一见她就认了出来,可不就是刚刚在马车上看见过的陆家大小姐,陆嫣然。 陆嫣然身边穿红裙的,正是和齐莺吵架的陆锦惠。 第443章 吃瘪 陆家姐妹俩显然早就来了,正偎着太后巧笑倩兮的说话。 如今看太后对杏儿这般亲近,还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姐妹俩和其他人一样,脸上都露出讶色。 尤其是陆嫣然,太后的身边向来只有她能坐,如今竟多了一个杏儿,她下意识朝杏儿看来,瞬间被她的长相灼了下眼。 杏儿今日穿了一身粉缎绣缠枝莲襦衫,下面是一条淡青色百绫裙,粉嫩嫩的犹如一簇刚开的桃花。 她相貌本就极美,再这样一打扮,满殿珠光宝气的少女,竟无一人能压下她的艳光。 陆嫣然看到太后对杏儿笑眯了眼,那神态一看就是真正亲近,坐下和她说话还拉着杏儿的手,她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看着杏儿的眼神锐利起来。 不光是她,周围几家勋贵人家的夫人和小姐们看到太后如此,对裴家人这般亲近,都十分意外。 太后不光拉着杏儿,还时不时和袁婉莹说句话,更没冷落了胡娘子,对她神态亲切和蔼。 胡娘子先前还有些紧张,看到太后如此平易近人,渐渐的也放松下来。 这些勋贵夫人们可不是傻子,早就听说太后皇上看重裴家,如今亲眼所见,再没怀疑,她们也不甘示弱,一个个比在外面更对胡娘子亲热了百倍,一时间殿中言笑晏晏,气氛十分和谐。 杏儿来慈安宫早熟门熟路了,和太后更是相处亲近,说话间自然没有了拘谨,一问一句落落大方。 贵妇人们夸奖她的人更多,陆嫣然不满所有的视线都被杏儿吸引走,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娇道,“姑姑,这位裴家姑娘就是你常常提起的那个吗?平日里倒没怎么见过……” 她话音还没落,身边的陆锦惠就撇嘴道,“姐姐,你当然没见过,听说她是从南边乡下来……”的。 她一句话没说完,太后就皱起眉头,陆嫣然一看太后神色不对,立刻抢先呵斥,“二妹妹,不得无礼!” 她抬头歉意的对杏儿笑了笑,柔声道,“对不住啊裴姑娘,家妹口无遮拦的,我替她向你赔罪……” 她说着,顺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镂金镶红宝石的镯子,笑盈盈递给杏儿道,“裴姑娘,我姑姑喜欢你,我也觉得与你投缘,以后咱们也多亲近亲近,这个镯子,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 第515页 她口中说着“赔罪”“见面礼”,但眉梢轻挑,眼角眉梢都带着轻视,递镯子过来的动作与其说是赠给,还不如说是赏赐。 更何况陆锦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客气的说她是乡下来的,今日来宫中的女孩子都是高门贵女,这话传出去,就算碍着太后的面大家不敢说什么,但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看不起杏儿,偷偷笑话她。 若说陆家姐妹不是故意的,那根本没人信。 所有贵妇人和女孩子们的目光都冲杏儿看了过来,都想看她怎么应对,有的人还偷笑着,一脸幸灾乐祸。 陆太后眉头拧起,刚想说什么,就见杏儿站了起来,走到陆嫣然身边从从容容就把她的手镯接了过来。 陆嫣然眉梢一松,笑着刚想说话,就见杏儿反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递给陆嫣然道,“既是送礼物,那自然得有来有往,今日过来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根簪子就送给陆姐姐吧……” 她同样笑盈盈的,一手捏着簪子递到她跟前。 陆嫣然的笑容当场就僵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杏儿用她的方式回敬她,若真是小姐妹互送礼物,为表亲密一般是给对方佩戴上,她把镯子递给杏儿,让她伸手去接,就像打赏下人一样。 而杏儿同样把簪子递过来,陆嫣然伸手去接,岂不是也像是被她打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嫣然脸颊一下子涨红了,眼底都喷出了火。 若她伸手去接,以后在小姐妹们面前哪里还有脸? 正一时僵持着,太后淡淡道,“嫣然,愣什么呢,还不快接?” 姑母发话了,陆嫣然没办法,伸手从杏儿手中接过簪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谢谢裴妹妹。” “不客气。” 杏儿笑盈盈的,又返身坐回了太后身边。 陆太后看着她眼底倒露出笑意。 这丫头平日看着乖巧柔顺的,她本还怕她将来进了宫,镇不住底下,没成想倒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一点亏都不吃。 太后对杏儿心里又喜欢了三分,一扭脸看着陆嫣然,笑意就淡了下来,这侄女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往日里看她也是个好的,怎么遇到点事就这么沉不住气?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总归是她失礼了,太后淡淡道,“然儿,哀家让你抄的五份经书你抄完了吗?” 陆嫣然听到这个一愣,姑姑什么时候让她抄经了? 但她一个激灵很快就醒悟过来,这是姑姑对她刚才不满了,要罚她! 她立刻低眉顺目道,“我,我快抄完了,等我一写完,就给姑姑拿过来。” 陆太后颌首道,“好,字迹要写的整齐细致一些,须知供在佛前的东西,马虎不得……” 陆嫣然咬牙应下。 之后陆太后照常和她说话,依旧慈和宠溺,但陆嫣然憋了一肚子火,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众人看了这一出,更加明白太后对这位裴家姑娘有多喜欢,竟为了她给侄女都吃了排头。 大家对胡娘子几人愈发热情,殿中言笑晏晏,笑声不断。 很快就到晚宴时间了,太后招呼众人起身,正要移去太和殿,兰嬷嬷就进来,冲太后道,“娘娘,南阳王妃来了。” 太后皱眉道,“怎么来的这般迟?” 兰嬷嬷道,“说是半道上马车坏了,耽搁了些时间……” 太后点头道,“罢了,让她们进来吧。” 兰嬷嬷出去,没一会领着几人走进来。 杏儿正随着众人往殿外走,与那几人擦肩而过,打眼一瞧,看到前头是个裹着松青色斗篷的妇人,身上衣着华贵,但面容枯瘦憔悴。 第444章 宫宴 跟在她身后的那位微胖妇人,一张圆圆脸,未语先笑三分,正是上次见过的南阳王府那位杨夫人。 杏儿很快就出去了,没再细看。 宫宴设定在太和殿的华液池。 这边小桥廊轩,连曲回廊,但过道上被锦缎设了围障,又燃着火炉,可避风驱寒。 前面就是开阔的华液池,此时湖中飘满点燃的莲花灯,和周围回廊上的灯笼,一起汇成了一片灯的海洋。 杏儿和胡娘子几人被引至裴家坐的地方。 大臣们的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裴鸿已至二品尚书,排的座位靠前,而且地势开阔,视野很好。 杏儿和袁婉莹坐在一起,袁婉莹看见这热闹的景象,微笑道,“只可惜二妹妹没来,不然这般热闹,她肯定喜欢。” 杏儿笑的促狭道,“她怀着身子,至少这一年都别想出门了,等咱们回去跟她说说,羡慕死她……” 姑嫂俩说笑着,有穿着各色裙衫的宫女就像彩蝶般穿梭其间,将菜肴一道道端上来。 都是平日在外面没见过的珍馐美味,但皇帝没来,谁也不敢动筷子。 幸好轩辕景瑞来的很快,杏儿就听到前面一阵喧哗,抬头间,皇帝和太后已经登上了高台。 皇帝和太后的位置在前面一处假山上,地势略高,杏儿随着所有人跪下,山呼万岁。 杏儿偷偷抬眼向上瞧去,上面旌旗幢幢,明黄色的华盖下,轩辕景瑞正着一身帝王常服。 下面人太多,距离又有些远,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到他清朗的声音,让众卿平身。 -- 第516页 杏儿随着大家起来,轩辕景瑞含笑说了几句话,太后又勉励几句,宴席才开始。 穿着彩衣的舞女花蝴蝶似的飞进场中,笙歌响起,众人觥筹交错,一派热闹。 杏儿吃了几口菜,只是放置了这么半天,菜品已经有些凉了,美味也逊色了几分,她略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倒是小裴安吃的两颊鼓鼓,杏儿怕他吃多了凉坏肚子,哄着他吃了几块糕点,喝了碗热汤。 她正低头照顾弟弟,冷不丁就听到身后的女子们骚动起来,惊呼道,“皇上过来了……” 杏儿抬头,就看到轩辕景瑞已从假山上下来,不少臣子围着他敬酒,他一概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距离这边倒越来越近。 杏儿这才看清,他穿着黑色绣九龙金线袍,头戴帝王朝天冠,今夜显的格外英俊,身材修长挺拔,一双眼眸犹如星子。 他似乎不经意间朝这边望过来,眸光对上杏儿,唇边露出一丝浅浅笑意。 杏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就感觉心跳的飞快,两颊发烧。 她暗啐自己没出息,怎么一个眼神,就让她把持不住,心跳成这样! 等她再抬头时,轩辕景瑞已经移开眸光,然而她身后的女子们却娇羞骚动不已。 “刚才皇上看我了,还冲我笑了!” “呸,那哪是看你?明明是看我,天哪,皇上也太英俊了……”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皇上怎么可能看你们,明明就是看陆大小姐!陆姐姐,你和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真好……” 杏儿一扭头,果然看见陆嫣然就坐在她不远处。 显然她也认为刚才轩辕景瑞那一眼是朝她瞧来,又被众女这般恭维,陆嫣然神色极为自得,却装的羞涩道,“好了你们,表哥也就是跟我打个招呼,你们不许瞎说!” 这似羞还嗔的样子,让杏儿一下子倒足了胃口,刚才的甜蜜喜悦一下子全消散了。 看众人都围着陆嫣然巴结,俨然把她当成了未来皇后,杏儿气的拿筷子戳桌上的一盘水晶肉,嘴里暗骂轩辕景瑞,“让你招摇!四处招风引蝶,跟只公孔雀似的!” 裴安正塞了满嘴糕点,含糊的问,“三姐,谁是公孔雀?” 杏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皇帝和太后不会一直在这里,酒过三巡,太后和皇上就先走了。 两人一走,臣子们才放开了,推杯换盏,笙歌妙舞,热闹非凡。 杏儿也和齐莺几个小姐妹喝了几轮酒,直喝的脸颊有些涨红,正打算去外头透透气,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走过来,悄声对杏儿道,“裴三姑娘,皇上有请。” 杏儿一愣,看这小太监挺眼熟,确实是在帝宸宫伺候的,也不再怀疑,跟母亲说了一声,起身随着小太监偷偷离开。 齐莺性子爱热闹,正和几个小姐妹喝的东倒西歪,眼见杏儿出去,她喊了她一声。 但周围笙歌艳舞,乐声正急,杏儿压根没听到,问过胡娘子她是出去方便,她跌跌撞撞就跟在了后头,嘟囔,“我也去……” 杏儿压根不知道身后还跟着个人。 她和小太监七拐八拐,小太监抄近路,将她往前殿引。 走至半路,正碰上迎面巡逻的陈左。 陈左看到她一个人乱走,满脸诧异道,“裴三姑娘,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杏儿脸红,正想找个借口支吾开,就见小太监回头,冲陈左似笑非笑道,“陈将军,是太后有请三小姐,让杂家带她过去,你还有事?” 陈左一瞬间就认出这人是轩辕景瑞身边贴身的内侍,他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现尴尬道,“哦哦,那三小姐慢走……” 他让开路,等着杏儿走过去。 杏儿从他身边走过,瞟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盔甲,身高腿长,腰佩长剑,脑子里骤然浮现出他戴着那张狰狞铁面具,她将他认成是威德将军的事。 上次她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人了,陈左只是威德将军的手下,而不是本人。 但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底,毕竟那个人和她渊源也很深,救过她好几回。 而且回京后,她也刻意打听过威德将军的事,却没打听出个所以然,而且他身份这么高,今日宫宴竟然没有他,这就很奇怪了。 她找他,也不是想做什么,她现在心里已经有了轩辕景瑞,只是想亲口对救过自己的人说声谢谢。 想到这里,她骤然停在陈左跟前,对他问了一句,“陈将军,有件事小女子想麻烦问你一下。” 第445章 焰火 陈左一愣,道,“什么事?三小姐请说!” 杏儿道,“上次你跟我说,你是威德将军的手下?不知你能否帮我传句话,我想见他一面。 陈左一愣,脸现诧异,杏儿怕他误会,解释了一句,“是这样的,威德将军曾于我有过救命之恩,我想当面谢谢他。” “哦……” 陈左恍然,但心里更诧异了,她找威德将军,难道她不知道威德将军就是那位吗? 他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皇上既然没提,他自然不敢捅出来,正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前头的小太监道,“三姑娘,太后娘娘怕是等急了,咱们快点走吧。” 杏儿也不好再多待了,又叮嘱陈左一定要替自己传话,才随着小太监离开。 -- 第517页 等她一走,陈左挠挠头,想着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两位关系都那么亲近了,这位三小姐竟不知以前的威德将军就是他们殿下! 他往前走了几步,却蓦地一顿,脑海里掠过杏儿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奋不顾身扑过来救他的情形。 他的嘴巴渐渐张大了,满脸恍然。 怪不得,怪不得第一次见面这位小姐就对她这般好呢,原来是把他当成了主子…… 一阵寒风打着旋吹过,像是在嘲笑他当初的自作多情。 亏他当初还对这位小姐多了些心思,原来都是误会! 人家会正眼看他,也是沾了主子的光…… 他瞬间有些垂头丧气,又觉得庆幸,幸好这事没人知道,不然传出去,他的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 陈左站了半晌,心底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通,才把那些浮动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下。 正抬脚要走,就听见前面传来清清脆脆,有带着些迷糊的声音,“小猫猫,小猫猫你在哪儿?你跑哪儿去啦?” 前头跌跌撞撞钻出一位穿豆绿衣裙的少女。 陈左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那时和杏儿站在一起,怼陆家二小姐的那位姑娘,好像是齐家的。 齐莺跟着杏儿出来,两步就跟丢了,她喝多了酒,被冷风一吹,酒意上头,整个脑子都迷糊了,在园子里绕了半天,前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只小白猫,喵喵叫着。 齐莺看见眼睛都亮了,跌跌撞撞就追了过来,一直追着猫猫跑到了这里。 陈左看她走路歪歪扭扭,还一边细声细气的叫着猫猫,心知是喝醉了,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上去拦她。 想了一下,冲身后的手下道,“你们去那边巡逻!” 手下应是,朝一边走去。 陈左见少女只往黑林子里钻,没奈何也跟了上去。 杏儿压根不知道齐莺追着她出来,又跟着一只猫跑了,小太监将她领到了前面最高一处的崇明殿前,悄无声息就退下了。 杏儿正惊讶,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她刚回过头,手就被牵住了。 杏儿一抬头,忍不住笑了,又板着脸冲轩辕景瑞嗔道,“这个时候叫我来干嘛?” 轩辕景瑞披着一条黑色毛皮大氅,挑眉道,“刚才是谁在下面一眼一眼偷偷瞅我的?” 杏儿脸颊发热,瞪他道,“胡说,谁看你了!” 轩辕景瑞把手中带的另一条白色狐皮大氅给她披上,裹严实了,叹气道,“好吧好吧,是我想你了……” 杏儿想起前些时日,他半夜偷偷溜进她闺房做的那些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干脆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轩辕景瑞装腔作势的叫痛道,“哎呦,哪里来的小丫头,敢对朕不敬?你要是再咬,朕就咬回去啦!” 他眼光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红润的唇。 杏儿被他的厚脸皮气的不行,咬着他的手狠狠磨了一气牙才松开他。 轩辕景瑞又好气又好笑,拍拍她的头,就像拍小狗似的,“好了,别气了,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他牵起她的手,一步步顺着阶梯往崇明殿上走。 崇明殿是宫中地势最高的地方,足足有一百零八个汉白玉石阶,道两旁高悬宫灯,照着地上通白如雪。 只是杏儿没走几步就累的大口喘气。 轩辕景瑞好笑,蹲下来拍拍自己肩膀,示意她上来,又忍不住揶揄她,“啧啧,你这身子也太弱了,打朕的那股劲头呢?” 杏儿气红了脸,推开他,又憋着一股气往上爬。 轩辕景瑞含笑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杏儿不想被他瞧不起,憋着一口气往上爬,然而人的体力并不以意志为转移,她走走停停,还没爬到一半,就累的跟头螺子似的,大口喘息,汗如雨下,扶着石阶的手都颤抖了。 轩辕景瑞猛然蹿上来,杏儿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已经离地,被他打横抱起。 杏儿刚想嚷,他低头就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柔声道,“别吵!” 抱着她,一步跨两阶,飞快往石梯上走去。 杏儿觉得有些脸红,这周围虽然没什么人,但仍有值守的侍卫,她生怕旁人笑话,把脸埋进轩辕景瑞怀里。 却见那些侍卫个个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站的跟标枪似的,根本没人敢往过瞥一眼。 杏儿先前还有些心慌,可渐渐的,就放松下来。 她的心跳紧张急促,然而轩辕景瑞的心跳平稳有力,她贴在他胸口,感受到两人的心跳像是和成了一首奇异和谐的曲子,让她慢慢镇定,觉得十分安心。 她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任由他把自己抱到了顶峰。 上面风大,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正想问他大晚上把自己带到这么高做什么,就见他往下一指道,“你瞧!” 杏儿回头一看,瞬间惊呆了。 下面一片灿灿宫火,和着巍峨宫墙,翘角飞檐,美的就如同天宫。 满目宫灯摇曳,尤其是华清湖那边,挤挤挨挨无数的荷花灯像组成了一片璀璨星河,和着天上的星子一同闪烁,美的如梦似幻。 杏儿正自沉浸,却冷不妨半空亮起一道火光,到天际猛地炸开,变成一片绚烂烟花。 杏儿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也太美了,这般近距离的观看焰火,就像是满天流星像自己飞缀而来。 -- 第518页 第446章 是他. 焰火一枚又一枚,接连在半空炸开,像是最美最灿烂的花朵乍然盛放,映的人满目流光溢彩。 远处传来人们的欢呼,丝竹乐声,不光是宫中,还有宫墙外,百姓们欢叫雀闹的声音,都被夜风送来。 杏儿整个人都怔住了,漫天灿烂烟火,让她像缀入了一个梦幻般的美梦。 有多久了,从穿来古代,她就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盛大的焰火,这漫天的流星,像是骤然把她拉回到前世,那个盛大和平的盛世。 她眼睛蓦地有些发酸,那是对故乡的思念,一样的绚烂焰火,却隔绝了两个时空,如同那道长长的星河。 她正自伤感,却听到耳边一声低沉的唤声。 “杏儿!” 杏儿回头,整个人却愣住了。 漫天绚烂烟火流星下,那人一身黑衣,身披黑色大氅,身高轩昂,面上覆着一枚黑沉沉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看过来。 杏儿整个人都惊呆了,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人不是……不是威德将军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她的大脑被冲击的一片空白,极度惊讶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人却靠过来,低声道,“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那双漆黑的眸子透过铁面具灼灼望过来。 杏儿心跳如擂鼓,紧张,意外,种种惊骇的情绪下,连这声音有些熟悉都没察觉。 就见那人唇角弯了弯,蓦然握住了她一只手,在杏儿还没回过神来时,就牵着她的手覆上了他脸上的面具,轻轻一掀。 漫天烟花炸开,面具下,却是她一张见过千百次,无比熟悉的清俊容颜。 俊美的面容映着漫天绚烂焰火,朝她笑着,熟悉却又陌生。 杏儿满腔的紧张期待就像被一盆冷水泼了头,紧接着她就以为轩辕景瑞在跟自己开玩笑,气的推了他一把道,“别闹了!威德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想向他道声谢,你干什么做这副样子!” 她以为轩辕景瑞拿了威德将军的面具戏弄她,气的脸颊都鼓起来了。 轩辕景瑞却抓住她的手,把面具再次放到自己脸上,含笑道,“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杏儿一呆,就见面具后的那双眸子,深沉深邃,无比熟悉,而且面具下他的脸部线条如刀刻般流畅,十分眼熟。 杏儿惊疑不定,心里升起一种十分怪异的熟悉感。 然而她把这归结于她对轩辕景瑞太熟了。 见她依然没反应过来,轩辕景瑞好气又好笑,干脆直接拽着她的手拉下他的面具,一字一顿道,“我没有戏弄你,我是说,你要找的威德将军是我!救了你好几次还对你有心思的那个人也是我!” 他话音一落,杏儿只惊的目瞪口呆,脱口道,“不可能!” 他可是堂堂瑞王,怎么可能会是在前线杀敌的威德将军?再说那将军不是姓陆? 陆?杏儿又一呆。 见她怎么都不信,轩辕景瑞都要气笑了,干脆挑挑眉,戏谑的看向她道,“怎么不可能了?那时你被山匪冲散,是我亲自去救的你,你跟随我的大军一路北上!还有那天在帐子里,你偷摸黑的擦身子,我……” “停停停!” 杏儿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他说出这些话,就算她再不可置信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毕竟她和威德将军发生的那些事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满脸震惊的看向他道,“真是你?” 轩辕景瑞刮了下她的鼻子,把她一把揽入怀中,不高兴道,“除了我还有谁?那时候我把你身子都摸遍了,你不嫁我还想嫁给谁?我说要向你家求亲,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还敢拒绝我!” 他说起这事还有些生气,毕竟当时杏儿拒绝他,着实让他心里不好受了许久。 也就是他脸皮厚,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坚定不移的追着她,才把这丫头追到手。 听他说的下流,杏儿气的脸颊通红,狠狠捶了他一拳。 她心里气过后就是一阵恍惚,没想到长久以来找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两人那个时候就相处过了,还曾经有那么亲密的一夜。 想到那个乌龙夜里,她第一次被他轻薄,她脸颊通红,却犹自不解的问,“你好端端的,干什么跑到边关去带兵?” 而且轩辕景瑞就是名震天下的威德将军,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轩辕景瑞曲起一条腿干脆坐在石阶上,把她抱在怀里,怕她冷,他把自己的大氅敞开,严严实实裹住她。 “那个时候我两位皇兄把持朝野,我在京中被逼的差点无法活命,只能另辟蹊径,再找一个身份避开,前往边关立战功,得兵权……” 他说的轻描淡写,杏儿却想起他那些年的处境,心头一阵心悸。 那时他差点被害死,最后不得不装腿残成了个废人才活下来,就这样还被逼到了清寒的庙中,差点出家。 他隐瞒身份,前往边关成为一个小兵立战功,建立自己的势力,这种种凶险艰难,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动魄! 而且威德将军最初在边关崭露头角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罢? “我在京中有替身,端王和恭王以为我废了,他们又忙着相争,倒真忽略了我,我就在边关待了几年,后来大势初成,我偶尔回京的时候,陈左就代替我留在那边……” -- 第519页 轩辕景瑞一句句的诉说着。 回来后,他事情太多,陈左自然就顶替上了他以前的身份,他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若不是杏儿几次三番的找威德将军,轩辕景瑞一时都没想起这事,又想起她对陈左舍命相救,醋意大发,没成想这竟是件乌龙! 现在他说了出来,心头的那丝醋意总算平息了下来。 杏儿整颗心却揪了起来,又沉又痛。 她实在心疼极了,也不知道那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突然想到暗夜里,她偶尔摸到他肩背上那些斑驳不平的伤疤,大大小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了命去拼,才攒下了那些军功,筹建了自己的势力。 她心疼的喘不过气来,握着他的手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第447章 婚期 轩辕景瑞说着,一转头,就看到怀里的小姑娘泪流满面,那双焰火下清莹莹的眸子里面盈满了对他的心疼不舍。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手伸在大氅里向他的后背摸去。 钻进他的里衣,滑嫩娇软的小手就如游鱼,摸到他背上的伤疤,她抽泣着道,“还疼吗?” 轩辕景瑞却是呼吸一滞,只感觉那只小手像是带着电流,她摸到哪一处,那处细细痒痒的就像有蚂蚁在往里钻,惹的他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轩辕景瑞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只不安份的小手抓了出来,狠狠揉了一把才道,“早就不疼了。” 杏儿没发觉男人的变化,犹自对他怜惜不已,懊恼道,“早知道我就对你好些了……” 她想起在和他一起回京的路上,因为误会他是个淫贼,对他一路戒备,爱搭不理,对他没个好脸色不说,他要提亲时还狠狠拒绝了。 轩辕景瑞蓦地笑了,眉梢微挑道,“心疼了?那你亲亲我?” 他把唇送了过来。 他知道她脸皮薄,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是绝不肯做什么的,只是看她难过,逗逗她。 没成想杏儿定定看了他一眼,竟仰起脸,小心翼翼的把唇贴了上来。 小姑娘的唇十分柔软,她小心贴上来,学着他的样子,笨拙青涩的讨好抚慰他。 轩辕景瑞脑中“轰”的一声,刚刚强行收拢的理智瞬间崩断了。 他一掌紧紧按住她,唇瞬间压了下来。 天空炸开了无数流星,漫天焰火,照亮了两人通红的脸庞。 好半天,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浑身血液鼓窜,若再不停下,他怕自己当场就要控制不住了。 杏儿脸颊酡红,浑身发软,整个身子依靠着他才能站稳。 好半天,他才强行把身体里的烈焰压下,却觉得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若是再这般下去,就算她等得急,他也怕把自己憋坏了。 然而这一腔急切的心思说出来怕吓到他的小姑娘。 轩辕景瑞眸光温柔,心脏处像被填的满满的,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处,低低的道,“杏儿,嫁给我吧,我欲与你永结同心,生死相依,此生不负!” 她虽然已经改名叫裴蓁,他却偏喜欢叫她两人初相识的名字。 那时她只是个刚从乡下跟随母亲嫁到裴府,名叫田杏儿的小丫头! 但此时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被他低哑缠绵的嗓音唤出来,竟温柔的让人心颤。 他的手指与她紧紧相扣,十指相缠。 杏儿一抬眼就望进了他的眸底,那双漆黑的眸子映着绚烂焰火,里面满满当当的只有她一个人。 杏儿双颊酡红,眼波欲醉,轻轻咬着唇,低声应下道,“好”!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应下他的求婚,轩辕景瑞一怔,高兴的瞬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了三圈,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下令让工部礼部准备,三月我们就大婚!” “三月?” 杏儿一怔,这也太快了吧?现在都二月了,下个月大婚哪里来得及? 但显然轩辕景瑞已经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她也没说什么,只微笑应道,“好。” 见她如此温柔宠溺自己,轩辕景瑞高兴的心脏处像要炸开了,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恨不得直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口中喃喃道,“幸好遇到了你……” 他觉得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就是幼年时遇到了这个姑娘,被她从乱石堆中扒拉出来,又赐予了他一条命。 后来他带兵北上,路过益州的那个山脚时,蓦然回头,又看到了那个在瀑布下戏水的姑娘。 那天云淡风清,唯有那一抹笑颜,就如一道光般落在他心上! 她就如一朵山花悠悠落到了他心里,他小心珍惜,也幸好遇到了她,让他的心里从此有了光,不至于被满腔的仇恨毁灭所吞噬。 漫天焰火下,两人紧紧拥抱着,杏儿伸手揽住他的腰,低语道,“我也是……” 他此生最大的幸事是遇到她,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跨越了万千时空,来到这里,孤身一人,幸好遇到了他。 只望从此后,他们能并肩携手,此生不负! 在杏儿和轩辕景瑞在崇明殿前相拥时,陈左跟着那个穿着豆绿色衣裙的姑娘,七拐八拐左弯右绕,一路听着她细声细气的叫着“猫猫”,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 -- 第520页 她走的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时不时还趴在树洞草丛前喵喵找猫。 眼见她越走越偏僻,地方越来越黑,那姑娘本人却一点没意识到,陈左简直无语了。 他有心喊住她,把她带回去,但她一个孤身姑娘,喝的醉熏熏的,若被人看到他和她在一起,恐会影响她清誉。 但他也不能把她丢下,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呢? 陈左左右为难,正想着用个什么办法不惊动人的把这个醉鬼带回去,就听到前头女孩“哎呦”一声,整个人扑通一声就进了一片黑暗里。 陈左吓了一跳,急忙掠了过去。 就看到女孩居然栽进了一个树坑,这边太黑了,她刚才压根没注意前路,整个人都跌了进去。 陈左生怕她出事,冲里面喊,“喂,你没事吧?” 齐莺整个人都跌懵了,她醉的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这一栽进坑里,她头重重的撞到了一棵树干上,撞的她眼冒金星,痛不可抑。 但这一跌,她的酒倒醒了大半,察觉到额头上的疼痛,她当场就哭了出来,小声叫道,“好,好疼……”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就从上面跃下来,正正落她身边,齐莺吓了一跳。 抬眼一看,对方拿着个火折子,光线照亮,却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侍卫。 第448章 乌龙 他身材修长俊挺,倒长着一张娃娃脸,清秀和善,看着倒不太吓人。 陈左蹲在她身边,将她扶了起,小心查看她有没有伤到,蹙着眉问,“伤哪儿了?” 齐莺抽噎道,“头,头疼……” 陈左举起火折子一瞧,就见这姑娘长的甜美俏丽,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肤如凝脂。 就是她额头撞到了树干上,撞的还不轻,瞬间就鼓起了一个大红包。 陈左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了一下,齐莺“嗤”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眼泪瞬时落下来道,“疼……” 她的泪水滴落在他手上,陈左不自在的一下子收回了手。 他不善于哄女孩子子,见她哭,顿了一下,又问道,“还有别处伤了吗?” 齐莺边抽泣边活动了下四肢,抽噎道,“没,没有了……” “那还能走吗?”陈左将她扶了起来。 然而齐莺刚站起来,就带着哭腔小声道,“我,我头疼……” 火折子下,就见这姑娘双眼通红,哭的泪汪汪的,红着小鼻头,就像一只小仓鼠,又可怜又娇气,再衬着她额头的大包,倒真让人心生怜惜。 陈左心软了,犹豫了一下,蹲下,拍拍自己的肩膀道,“算了,我背你回去吧!” 哪知这姑娘半点磕碜都不打,毫不犹豫就趴在了他的背上,一边还小声抽泣着道,“谢谢你啊……” 陈左又无语了,一般的姑娘,不是该羞涩推拒吗?哪家姑娘会这么轻易就上男人背啊,况且她伤的只是头又不是脚! 他却哪知道,齐莺在家是真真被当成眼珠子宠大的。 齐家是武将出生,家里全是虎头小子,好不容易到她出生,齐家才算有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别说家中父母,就是上头那些兄长们,哪个不把她当成眼珠子看?别说她伤了头,从小就是手指头上扎根刺,那也是家里了不得的大事。 她从小就是被哥哥们背惯了的,此时自然没想那么多。 陈左心头腹诽,却老老实实背起她,拽着旁边一根树藤,三两下就从坑里跃了出来。 只是感觉到背上的那片娇软,他又浑身不自在了,偏偏背上的姑娘无知无觉,还在小声呜咽抽泣着,湿漉漉的脸颊偶尔会贴到他,那一片粉香滑腻,只是几步路远,陈左就感觉自己的脸颊都烧起来了。 他腿程快,很快就将她背回了华液池那边。 前边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他不便再把她往前带了,找了个角落处把她放下来,小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姐?要不要我通知你家人先行带你回去?” 她现在形容狼狈,头上顶着个大包,身上还沾了不少草叶泥土,显然没办法再参加宴会了。 齐莺刚想说话,两道身影从前头拐角处转了出来,陈左立刻拉了她一把,两人身形隐在了花丛后。 那两道身影从两人身前匆匆走过,是两个打扮的极华贵的女孩子,走在前头的女子一身环佩叮当,面容明艳,赫然正是陆嫣然。 跟在她后面的女孩子边走边道,“姐,这边这么热闹,咱们去太后宫里做什么?太后说不定早就歇下了……” 陆嫣然斥道,“你懂什么,你没看到那个裴蓁也不在么?她肯定又去了姑姑跟前讨好,我得过去看着些,免得姑姑又被她哄了……” 陆锦惠撇嘴道,“姐,那个裴蓁不过就是个乡下丫头,你跟她较什么劲……” 陆嫣然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这边,我自己过去!” 陆锦惠转了转眼珠,答应了。 陆嫣然就带着几个丫鬟,急匆匆往慈安宫方向而去。 而陆锦惠等姐姐走远了,她又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她,她也没再返回宴席,反而向另一条路溜去。 陈左对陆家这两个姑娘可没什么好感,也懒得管她们,等陆锦惠走远,就要拉着齐莺出来。 哪知齐莺脑子还发晕,再加上额头太痛,被他一拉一个站不稳就跌进了他怀里。 -- 第521页 陈左手忙脚乱就要推开她,可齐莺惊慌抬头,恰逢陈左也正抬起脸,两人就这么碰在了一起,她柔软的唇正正擦过他的唇边。 察觉到唇上一热,陈左整个人都惊呆了,齐莺喝醉了酒又摔了头,脑子都有些迟钝,半天没反应过来。 两人就这么贴了一瞬,直到陈左清晰的感受到唇上的那抹温热柔嫩,他脑中轰的一声就炸开,忙不迭就将怀中的女孩子推开。 齐莺似乎也吓傻了,杏眼睁的大大的,等反应过来,她啊的尖叫了一声,捂着脸扭头就往回跑。 陈左追出了两步,眼见前面有宫女在,不得已停下脚步。 眼见前面那抹窈窕的身影跟逃脱的兔子似的慌不择路,他心慌意乱,忍不住又摸了下自己的唇。 齐莺慌慌张张跑回来,正一头撞上了见她久未回来,不放心寻出来的哥哥齐渊。 齐渊扶住她,皱眉道,“做什么去了,这么毛毛躁躁的……” 话音未落,就看到齐莺一张红的犹如滴血的脸,然而更醒目的,却是她额角的那个鼓包。 齐渊吓了一跳道,“小六儿你这是怎么了?哪受伤了?” 齐莺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齐渊一边责备她,一边赶紧命了宫女过来,带她去检查伤口。 齐莺跟着宫人往偏殿走,一边忍不住又往那边瞧去,一眼看到那抹修长身影还站在那里,痴痴往这边看,她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慌忙转过了脸。 这些发生的事杏儿一概不知,怕在高处吹多了风受寒,轩辕景瑞又带她看了一阵焰火就将她送了下来。 杏儿悄悄回到华液池,没人知道只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们的君主就把皇后这么重要的人选定了,还把婚期也定了下来。 轩辕景瑞等不及,立刻就回去召见心腹臣子商量了。 杏儿坐在宴会中,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心头一阵恍惚。 她,这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胡娘子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又看她脸蛋红红的,忍不住担忧道,“刚才去哪儿了,怎么脸这么红?不是出去受了风吧?” 第449章 送上门的美人 她探过手来摸杏儿的额头,杏儿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娘,我没事……” “回去后让人给你熬些姜汤……” 母女俩正说着话,杏儿就感到一道目光往这边望过来。 杏儿抬头,就看到前面斜对座的女眷席上,一位衣着华贵却形容枯槁的妇人频频向她和母亲望来。 那妇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一身湘蓝色蜀锦绣金线服饰,衣角绣着王族徽记,但打扮的再尊贵,也掩不住脸色蜡黄,形容憔悴。 杏儿认了出来,这妇人正是她慈安宫临走时遇到的,好像是南阳王妃。 她身边坐着的圆脸巧笑妇人,果然是南阳王府的杨大夫人。 那位杨夫人一边笑着,一边在妇人耳边低语着什么。 然而对上南阳王妃的目光,杏儿却略觉怪异,这位王妃频频向这边看来,目光却不像是在看她,倒像是在看她身边的胡娘子。 胡娘子一无所觉,只顾着和女儿说话,杏儿不得不低声提醒道,“娘,那边是南阳王妃,你认识吗?她怎么一直看你?” 胡娘子回头,这才看到了南阳王妃,她早些年做绣活多了,眼神不太好,只略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在意的道,“不认识,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头一次来宫里,哪认识什么王妃娘娘……” 听她这样说,杏儿一想也对,不再关注那边。 她却不知道,在胡娘子转过头的一瞬,南阳王妃蓦地一震,浑身像被雷击,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胡娘子。 杨夫人却以为她在看杏儿,凑过来低声道,“嫂子,我没说错吧?那位裴小姐是不是跟咱们姝儿有点像?你不知道,我头一次见的时候真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咱们姝儿托生的呢!太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裴家身份低,太后想抬举她,又怜你丧女之苦,想着不若把裴小姐过继过来,她有了王府的身份,你也有个女儿慰藉……”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却见她嫂子两眼发直,神游天外,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杨夫人急道,“嫂子,你到底是同意不同意得给个准话啊?况且这是太后娘娘发话了,也由不得咱们拒绝啊……” 她这边急着劝诉,宴席却已到了尾声。 众人都起身三三两两离开,宫女已经开始收拾碗盏,杏儿也扶着母亲向外边走去。 外面风凉,她正抖开一件棉氅替母亲披上,身后就传来气喘吁吁的一道女声,“裴,裴夫人,请留步!” 杏儿和胡娘子回头,却看到竟是那位南阳王妃追了出来。 她身子似乎不太好,急走了几步已经气息喘急,两个侍女扶着她。 胡娘子惊讶道,“您是……南阳王妃?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 南阳王妃不答,只是仔仔细细看着她,她目光在胡娘子脸上睃巡,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隐隐似乎泛起一层泪光。 她急切的想说什么,却一阵呛咳,直咳的脸都泛起一片病态红晕。 胡娘子和杏儿正不知所措,杨大夫人追了出来,扶住南阳王妃小声责备道,“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有什么也该递了帖子登门拜访才是……” -- 第522页 她说完,抬头看向杏儿和胡娘子笑道,“不好意思裴夫人裴小姐,我嫂子身子不好,她是见裴夫人面善,有心结交,不过今日太晚了,等哪天我给贵府下个贴子,夫人也带着小姐来坐坐……” 她说话爽朗热情,胡娘子把不准她是说客套话还是什么,只客气应着。 宫宴散场,众人得尽快离开,杨夫人也没时间多说,又和胡娘子说了几句,就扶着南阳王妃匆匆离开。 那南阳王妃边走还边不时回头,双眼泪朦朦的看着胡娘子。 杏儿发现母亲也神色怔怔,一直望向那边。 杏儿奇怪道,“娘,你看什么呢?” 胡娘子回过神来,也满脸疑惑道,“也不知道怎么,我也觉得那位王妃有点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杏儿道,“不可能呀,咱家以前在南边,哪里能见得着南阳府的王妃?再说娘你自来了京里也没出来逛过,怎么可能见过?” 胡娘子笑笑道,“说的也是,怕不是认错人了。” 母女俩边说边出了内宫门,各家的马车都停在外间广场上。 杏儿找到自家马车,扶着母亲径自回府。 而另外一边,轩辕景瑞在前殿处理完公事才回到寝宫玉宸殿。 他功夫高,又不喜身边人太多伺候,那些内侍宫女都被他打发到了前殿。 玉宸宫内黑漆漆的,只在内室留了一盏灯,轩辕景瑞回来,洗漱完毕,刚要上床去歇息,走到床榻前却目光一凝。 床帐低垂,里面一如既往无声无息,但轩辕景瑞的眸子瞬间黑沉锐利起来。 他向来不会提前放下床帐,此时床帐低掩,上面还有些褶皱,只说明一件事,里面有人! 他脚步瞬间放轻了,眸里泛出一丝冰寒,悄无声息的走到床帐前,轻轻撩起。 在一瞬间他就做好了戒备攻击的举动,提防一切危险。 然而撩开床帐,里面无声无息,但床被散乱,被子中间鼓起一个人形大包,显然有人睡在里面。 那人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 轩辕景瑞没半点放松,手中长剑出鞘,猝不及防就将被子掀了起来。 就听见“啊”的一声娇呼,既没什么刺客跳出来,也没有什么有毒暗器迎面飞来,轩辕景瑞只看到眼前白花花一片,却是一个女子浑身赤裸,脱的一丝不挂,满脸惊恐的缩在被子里。 这女子青丝散乱,面容娇艳,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不等他反应过来,这女子就娇呼起来,声音娇细造作,颤颤巍巍带着哭腔道,“皇上表哥……” 她这样一喊,轩辕景瑞才认了出来,这居然是他舅舅家庶出的那位二表妹,陆锦惠! 他的眸子瞬间寒了下来,声音冰寒彻骨道,“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表哥……” 陆锦惠仰起精心打扮过的脸,泪眼朦朦,她这样浑身一丝不挂,瑟瑟发抖,娇花带雨,任哪个男人看见怕也没法保持镇定。 她本想就这样扑到轩辕景瑞怀里,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此时轩辕景瑞的长剑就横在了她脖颈间,森冷锋锐的剑气似乎割的她皮肤都疼,她哪里还敢妄动一下! 第450章 翻车 陆锦惠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她精心布局了一番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场面。 刚才宴席间,她特意挑拨陆嫣然,把她引到太后那里,自己趁机溜出来,跑到轩辕景瑞的寝宫玉宸殿。 她是太后的侄女,虽不是嫡女,但跟着陆嫣然在宫中也笼络了不少人脉。 玉宸殿的大宫女芳苓就和她混的很熟,她给芳苓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和她着意交好,今夜偷偷溜过来,果然芳苓正当值。 她想进去,芳苓先前不肯,还是她好说歹说,又送了她一枚极罕见的红宝石珠钗,许下重利,芳苓才免为其难的把她放进来。 轩辕景瑞不喜人近身伺候,内殿没人,陆锦惠激动又欢喜,忙不迭就把自己衣服都脱光,躺在了龙床之上。 天知道她躺在这里有多激动振奋,为这一天,她已经筹谋许久了。 她虽是镇国公府的小姐,却只是个庶出,家里父亲并不怎么看重,而母亲只是父亲众多姨娘中的一位,想也知道,她将来得不了什么好姻缘! 而跟她天壤之别的是她那嫡出的大姐姐陆嫣然。 陆嫣然是太后的亲侄女,自小就受尽宠爱,而现在,自表哥轩辕景瑞登基后,父亲就开始为她筹谋,要把陆嫣然嫁进宫,让她当皇后! 那可是一国之后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陆锦惠从知道后,心里的嫉妒就如毒草,一层层疯长上来! 她不甘心也无比愤怒,凭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女儿,陆嫣然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而她就是个府中的小透明,从小就被陆嫣然踩在脚底下! 将来陆嫣然当了皇后,可她呢,随便找一户勋贵人家的庶子嫁了,将来生出的孩子依旧是庶子,永远得不到重视! 陆锦惠心底就盘算起来,主意就打到了轩辕景瑞头上。 别说轩辕景瑞是皇上,而且他还年青英俊,是全京城少女的梦中情郎,与其将来被父母随意许配个人家,她还不如博一把,如果能当轩辕景瑞的妃子,她再使些心计,将他的心抓的牢牢的,将来她和陆嫣然还不一定谁上谁下呢! -- 第523页 抱着这样一股劲头,陆锦惠一直在找能亲近轩辕景瑞的机会! 今晚她一切计划的好好的,甚至想到,等轩辕景瑞回来,她就这样浑身赤裸的扑到他怀里。 她这么一个妙龄美少女,哪个年轻男人能把持的住?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情不成,她的身子被轩辕景瑞看光了,看在镇国候府的面子上,他也得纳了自己。 她想的好好的,欢喜羞涩的等着,哪想到终于把轩辕景瑞等来了,却是这样一个场景。 看到横在她颈间的剑锋,她别说起身扑到他怀里,连动弹一下也不敢,只能瑟瑟发抖,娇声哭泣的祈怜,“表哥……” 然而轩辕景瑞根本没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他只看到了她睡着他的床榻,裹着他的被子! 轩辕景瑞眼底的戾气瞬间就翻涌而上,刚才他还和杏儿商量,大婚是另起宫殿,还是干脆就设在玉宸宫。 另起新殿太费时间,而且大兴土木耗费太过,杏儿不愿意,两人决定就将玉宸宫装饰一翻,做为婚后居所。 可杏儿还没住进来,这个女人倒先占了他的床榻! 轩辕景瑞气的眼睛都红了,陆锦惠正哭着,眼前就黑影一闪,下一瞬,她的脖子就被一只大掌狠狠掐住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就被狠狠掼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陆锦惠被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被砸的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身体剧痛,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摔碎了,痛的她惨叫一声。 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轩辕景瑞就寒着脸走过来,竟一脚踏在了她一只手上。 雪白纤细的手掌,指如春葱,若是往常,男人看一眼都会无比怜惜,然而那张宛若天神般俊美的容颜却寒彻入骨,毫不犹豫的拿脚用力一踩。 “啊~~”的一声惨叫,陆锦惠双眼翻白,疼的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此时她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脸部扭曲,哪还有半分美人的样子! 更兼她现在身无寸缕,雪白的一身皮肉在地上抽搐,却没引起男人眼底半分旖旎,看着她就跟一条死鱼差不多! 陆锦惠大口大口喘息着,眼泪鼻涕不停往下掉,就算她刚才还想勾引轩辕景瑞,可现在满肚子的娇羞旖旎的心思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看她疼的快昏过去了,轩辕景瑞才略松了松脚,只是森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谁让你进来的?” 陆锦惠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浑身颤抖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轩辕景瑞会如此对待她! 但手指上的剧痛让她再也不敢耍那些小心思,此时看着轩辕景瑞就跟看个魔鬼似的,哭着颤抖道,“表哥……不,皇上,没,没人让我进来,我,我只是惦记表哥,才一时鬼迷心窍,皇上饶了我吧……” 她哭的凄惨无比,雪白的身子伏在地上抖的跟风中落叶似的,根本不敢说自己是偷偷买通宫人进来的,私窥帝踪已是死罪,更何况她是还敢买通人进来! 她拼命的在地上磕着头,只望着轩辕景瑞能看在亲戚的情份上,放她一马。 然而轩辕景瑞眼底显然没有半分亲戚的情份,只有厌恶,他毫不犹豫冲外面喝道,“来人!” 值守的侍卫进来,轩辕景瑞寒声道,“去查清楚她怎么进来的!还有,把她拖出去,在宫门前示众!” “是!” 侍卫应声,过来就拽陆锦惠。 陆锦惠早在侍卫进来的瞬间就吓懵了,她可没忘自己现在是一丝不挂,轩辕景瑞竟毫不犹豫就让人进来了。 她吓的尖叫一声,慌忙扯下床上的被子遮住自己身体,然而下一瞬,她就听到了轩辕景瑞让人把她拖出去示众。 陆锦惠都吓疯了,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道,“不行!表哥……不,皇上,求皇上开恩,饶我一次,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被那侍卫扭住了手臂,用力往外拖。 她一个女子如何能跟男人的力气抗衡,眼看就要被拖出门,陆锦惠吓的都要晕过去了。 花容失色,披头散发,眼泪鼻涕疯狂的往下掉,一边拽着棉被,还生怕被子掉下来。 第451章 被罚 陆锦惠拼命哭求,嗓子都喊破音了,然而轩辕景瑞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陆锦惠这才体会到了外头人说的,新帝是多么冷酷无情! 她被吓的魂都要飞了,双手拼命拔住床脚,死也不肯被拖出去。 要真被这样一丝不挂的被带出去,在宫门前示众,那她还怎么活? 不说她闺誉有损,以后都无脸见人,就是给镇国候府蒙羞这一条,回去后父亲也得拿条绳子勒死她! 眼见侍卫上来要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开,陆锦惠这一刻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后悔,哭的涕泪满脸。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就是死也不敢再觊觎这个魔鬼了…… 她哭求的嗓子都要出血了,然而见轩辕景瑞半点不为所动,陆锦惠惊惧交加,极度的惊恐让她脑子发木,猛然尖声嘶喊,“轩辕景瑞!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可是陆家的小姐!是你的表妹!你这样对我,连太后姑姑和镇国候府都要跟着蒙羞!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陆家?” 她这话倒似乎提醒了轩辕景瑞,他手指微敲了敲,侍卫停下拖拽。 -- 第524页 陆锦惠眼神一亮,还以为说动了他,她连滚带爬扑过来想去抱他的大腿,哭道,“表哥,求求你放过我一次……” 轩辕景瑞唇角却挑起,眼底一片冰凉,淡淡道,“你也知道这事会让陆家蒙羞?不过你说的也对,既是陆家人,自然得知会母后一声!” 他说完,转头吩咐侍卫道,“把她拖去慈安宫!” 侍卫不再犹豫,上前抓了陆锦惠就走。 陆锦惠这下是真真正正绝望了,她没想到轩辕景瑞真的一点情面都不念! 无论她愿不愿意,她就这么赤身露体,只裹着一床被子被送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内,陆嫣然正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太后,给她讲笑话。 自从白天看到杏儿如何受宠后,陆嫣然大感威胁,刚才太后早早回来,杏儿又不在了,她以为她又来讨好太后,急匆匆就赶了过来。 不曾想杏儿没在这边,陆嫣然只好陪着太后说话,一边撒娇磨蹭,想让太后把刚才的惩罚去了,道,“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向来写的不好看,哪里能供在佛前?不如姑姑别让我抄佛经了,我抄几篇诗给你看好不好?” 陆太后道,“正因为字写的不好才要多练!你好好抄佛经,用心些,我既说了要把你的经供在佛前,哪能失言?” 陆嫣然嘟嘴道,“可是佛经字有好多,我得抄到什么时候去……” 她磨了半天,太后只是不允,她登时不高兴了,脸上就挂了神色。 陆太后看见,心头就微微叹气,这个侄女也真是被宠坏了。 镇国候妻子在女儿陆嫣然很小的时候就因病逝世,留下她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太后怜她幼年失母,常将她接进宫中。 镇国候也例来宠爱这个女儿,两大靠山,就造成了她性格蛮横,目中无人的性子。 陆太后被她缠歪的头疼,忍不住撵人道,“行了,哀家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宫宴该散了……” 陆嫣然不想走,磨磨蹭蹭刚站起来,兰嬷嬷就急匆匆进来,脸色有异,附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间就一阵嘈杂传来,却是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进来,直接把她往地上一扔。 那女子放声大哭,冲着太后就嘶喊,“姑姑救我!” 连陆锦惠都被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那女子披头散发,珠泪盈盈,不是妹妹陆锦惠又是谁! 而且陆锦惠身上只裹了一床被子,她被侍卫一扔,跌在地上,被子滑落,竟露出里头光裸雪白的肩头,显然里头什么都没穿。 陆嫣然震惊到极点,失声道,“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陆锦惠抽噎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两个侍卫已经向太后禀报,把陆锦惠刚才在玉宸宫的事一点遮掩没有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庶侄女竟然做出了在玉宸宫爬床的丑事,陆太后震惊过后就是大怒! 她气的脸都白了,霍地站起身,指着陆锦惠手抖的不成样子,骂道,“你个孽账~~” 她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兰嬷嬷忙替太后抚胸捶背,劝道,“太后息怒!” 慈安宫伺候的都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因此她也没遣众人回避,此时众人都吓了一跳,齐齐跪下道,“太后息怒……” 陆嫣然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她这个平日里只敢跟在她身后,唯唯喏喏的二妹妹竟然敢爬表哥的床? 再一看陆锦惠脱的一丝不挂的样子,她一股怒气上头,冲过去就照着陆锦惠狠狠甩了一巴掌,气的骂道,“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敢!” 她气的眼睛都红了,毕竟她觊觎轩辕景瑞已久,而且笃定自己将来会是皇后,如今陆锦惠偷偷摸摸绕过她就去爬床,这不是在公然打她的脸? 陆锦惠被她一巴掌扇在地上,也不辩解,她只呜呜的哭,冲着太后哀声道,“姑姑救我……” 然而别说她做出了这般丑事,太后都要气死了,就是太后想管,这事也无法插手了,因为其中一个侍卫直接道,“皇上口谕,陆家女品行不端,私窥帝踪,今看在太后和陆家的面子上,死罪免去,责令跪在慈安宫前示众反醒!” 这话一出,陆锦惠如闻晴天霹雳。 她没想到都到了慈安宫,轩辕景瑞依然要让她出去示众,这跟刚才有什么区别?她依然没法活了…… 她大声尖叫起来,“姑姑,不行!太后姑姑……” 然而陆太后只是摆了摆手,连句阻拦的话都没有就让侍卫把她拖了出去。 这还不算完,侍卫又道,“还有陆大小姐!皇上说了,陆二小姐是被大小姐带进来,大小姐也难逃罪责!” “什么?”陆嫣然惊叫,她做梦都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 眼见侍卫要把她也拖出去,陆嫣然彻底慌了,尖叫道,“关我什么事儿?姑姑,姑姑!” 第452章 上门. 宫中的事,杏儿自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和母亲嫂子早已回了府,今夜是除夕夜,家家都要守岁。 杏儿和一家人都吃了饺子,又带着弟弟在院中放鞭炮,玩花灯,直热热闹闹的守岁到了半夜,一家人才回房睡去。 夜里睡的晚,第二日难免就起迟了一些。 -- 第525页 早上杏儿还正睡的香,就被喜鹊急匆匆推醒了。 “小姐,醒醒!南阳王妃来访,夫人让你赶紧过去……” 耳边喜鹊的声音就像催命魔音。 杏儿本来不想起来,然而听到“南阳王妃”三个字她陡然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了,睁开眼睛道,“你说什么?南阳王妃来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暖洒进来,喜鹊一边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一边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一大早就来拜访了,这可是个稀罕事,咱家平日也没跟南阳王府有来往啊,夫人都吓了一跳呢……” 杏儿依然精神有些困倦,但也不敢耽搁,忙命人打了盆冷水,擦了擦脸,这才感到精神一些。 喜鹊给她画了个简单的妆容,她里面只穿了身简素的家常衣裙,外边则裹了件狐狸毛领绣金边的红梅披风,主仆俩匆匆往前院赶去。 杏儿猜测南阳王妃此来和太后肯定有关系,她不知道太后一定要让她家和南阳王府扯上关系是什么意思,但太后肯定不会害她。 况且昨日和南阳王妃说过几句话,她语气柔和,对待她们并不像其他的勋贵世家夫人一样眼底带着傲慢,她对这位王妃并不反感。 昨日见到南阳王妃身子似乎不太好,本以为一定是由那位杨夫人陪着前来,哪知道她一跨入前厅,竟看到只有南阳王妃一个人坐在那里,身边只跟了个小丫鬟。 因是女眷,裴通不便接待,招呼的任务就落在了胡娘子身上。 此时胡娘子正坐立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见到这位南阳王妃起,就感觉到她的目光无比灼热,死死盯在她脸上,将她看了又看,眼底甚至还带着泪光,就像是透过她看什么人似的。 胡娘子本不擅长应付这些勋贵夫人,又见对方这般神情,更是不知所措,好不容易见到女儿过来,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松了一大口气,道,“杏儿,你可来了!快来见过王妃……” 杏儿过去福身,南阳王妃把她扶了起来,她身子孱弱,脸色蜡黄,但目光一扫到杏儿脸上,就骤然泪盈于睫道, “像,可真是像……” 杏儿和母亲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是说的什么。 南阳王妃神情有些激动,拉着她坐下来,擦了擦眼睛才道,“我这般冒昧前来,你们母女不见怪才好。” 胡娘子忙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您肯来,是我们府上的荣光才是……” 南阳王妃看着她,眼底似乎带了些激动,道,“我这次过来,是想问问夫人,你们是哪里人士,祖籍何处?” 胡娘子一愣,连杏儿也一脸意外,万没想到南阳王妃登门,竟是问这个。 胡娘子道,“我们是赣南省清水县人,我老家是在清水县的一个村子里,想来王妃也没听过那地方。” 南阳王妃眼里燃起一丝激动道,“南边?”她很快又问,“不知夫人贵庚几何?” 杏儿更诧异了,女眷间询问年龄是大忌,南阳王妃身份尊贵,怎么会如此失礼? 好在胡娘子是个心大的,也不在意,当即答道,“我今年三十有五。” 她嫁给裴通时也不过才二十多,如今近十年过去,因裴通疼爱,儿女顺心,这些年也过了些富足日子,说是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多岁十分风韵的美娇娘。 “三十五?”南阳王妃喃喃道,“这岁数不对……”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胡娘子的脸,叹道,“夫人莫怪我唐突,我曾经有一同胞亲妹,在十四岁那年与家人走散,她走失的地方就是南边!昨日我见到夫人与家妹容貌一模一样,当时就吓了一跳,想着肯定是老天爷垂怜,把妹妹送回到了我身边,这才彻夜难眠,一早就赶了过来,家妹当年腋下有颗红痣,不知夫人身上可有此标记?” 她说着语声就颤抖起来,眼睛看着胡娘子就像要落下泪来。 而胡娘子和杏儿都惊呆了,两人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个原因。 杏儿听明白了,忍不住就同情起南阳王妃。 她原来是来找妹妹,那注定是要失望了,她还记得小时和母亲生活在田家村的情形。 那就是一个最偏僻贫穷的小山村,胡娘子在那里嫁给田家二郎,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妇,怎么可能和勋贵之家有什么关系…… 然而她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到身后桌椅“砰”的一声,伴随着茶盏跌在地上落了个粉碎的声音。 杏儿一回头,就看到她母亲竟然站了起来,因为太过急切,她竟撞到了桌子,桌上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四溅。 然而胡娘子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满脸惊骇,唇剧烈颤抖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南阳王妃道,“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妹妹腋下有颗红痣?” 南阳王妃也站了起来,含泪道,“没错,当年母亲早逝,妹妹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澡都是我给洗的,有什么印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胡娘子脸色煞白,双唇颤抖,就像被雷劈了似的。 杏儿一看不对,急忙扶住母亲,道,“娘,你怎么了?” 胡娘子整个人的魂似乎都被惊飞了,只双目恍惚的看着女儿,无措道,“我,我腋下的确有颗红痣……” 这一天,不光对杏儿和胡娘子,对整个裴家,都是极度震撼的一天! -- 第526页 南阳王妃上门来寻妹,更离奇的是,胡娘子的腋下,真如她所说,有一颗红痣。 听完南阳王妃说完,杏儿带着母亲进了内室检查,而南阳王妃一看到那颗红痣,当即就抱着胡娘子痛哭失声,坚定的认为她就是她走失近二十年的亲妹子! 第453章 姨母 胡娘子先前还无法置信,毕竟仅凭身上的一颗痣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直到南阳王妃让丫鬟把带来的一个木匣子捧进来。 里面是一套女孩子的衣裙,还有一些首饰和小玩意儿。 一看到那衣裙,胡娘子的眼睛就挪不开了,连杏儿都是一惊。 那衣裙流光溢彩,细密柔软,显然是上好的锦缎所织,只是存放多年,颜色略有些黯淡。 胡娘子双眸睁的大大的,紧紧捂着唇,竟有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她颤抖着手轻抚过那衣料,颤声道,“这,这是……” 南阳王妃道,“这是家妹当年穿过的衣衫,这是江平的绣织锦,她最喜欢这种料子,衣衫大多是由此所制,这些饰物,也是她当年最喜欢的!” 不光是胡娘子,连杏儿也愣怔怔的望着那衣衫,脑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娘,该不会真是南阳王妃失散的妹子吧? 她对这种料子的衣裙并不陌生,还记得胡娘子嫁到裴家时,身上别无长物,连给裴老太和三个孩子的见面礼都拿不出来。 她就把自己一件极为宝贝的裙子剪了,那件裙子杏儿幼时就见过,就是这种料子,绵软滑柔,色泽鲜丽。 杏儿记得原身曾问过这件裙子哪来的,毕竟实在太奇怪了,胡娘子明明是个村妇,从哪里得来这么一套美丽裙衫? 这么好的料子,别说是乡下庄户人家,就是幼时过年时,田老太太带着她们几个孩子去地主夫人那里讨赏钱,地主夫人穿的都没这么好过! 但每次杏儿一问起,胡娘子总会流泪,一副很伤心的样子,杏儿就不敢问了。 再加上她的亲祖母田老太一直对这件裙子虎视眈眈,想尽了主意想把裙子拿出去卖,是胡娘子豁出命护着,才把裙子保了下来。 最后却给裴娇裴燕几个做了香囊,因此杏儿对这种料子的衣裳可谓印象深刻! 胡娘子已经“呜呜”哭了起来,颤声道,“我,我当年,确实是有这么一件衣裳……” 她哭着说了起来,杏儿才知道母亲还有一段来历。 胡娘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父母是谁,她是十五岁那年,流落在了清水县附近。 那年夏季几场暴雨,直接导致了清水县附近的河面上涨,淹了不少人家田地,胡娘子就是随着这些受灾的人群逃难的,然而在一场暴雨中,却不小心跌落河中。 当时来县里卖野味的田二郎正好路过,毫不犹豫就跳进河中,将她捞了起来。 胡娘子被救上来后,因为受惊又受凉,之后大病一场,醒来后,之前的过往家人就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田二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后面又给她延医请药,胡娘子醒来后就顺理成章嫁给他。 田家人也不知道她多大了,看模样估摸有十四五岁,田家家贫,娶不起媳妇,田老太就对这个没什么根底的二儿媳妇默认了。 但她终究对没有来历的胡娘子不满且看不起,这也是日后她可劲磋磨她的原因,反正也没有家人给她出头! 胡娘子说完,南阳王妃早已泣不成声,抱着胡娘子放声大哭道,“没错了,你就是我那苦命的妹子,天可怜见的,终于叫我找到你了……” 等南阳王妃说出自家身份,杏儿和胡娘子都惊到了。 南阳王妃娘家姓越,乃是本朝赫赫有名的诗书大族,仕林中有云“一越,二钱,三茂林”。 说的就是天下三家最有名的名门望族,其中越姓居首,以诗礼传家,门人子弟遍布天下。 南阳王妃的父亲越澜江时任太子少傅,当时他正带着两个女儿去南边探亲,却不成想镇江发了水患,混乱中,一家人就被冲散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在临近的镇子上相遇,南阳王妃就发现妹妹丢了。 与旁人家不同,越澜江的夫人在生下小女儿后就因病逝世,这个小妹妹几乎是由南阳王妃一手拉扯大的,又当长姐又为母,对这小妹妹的感情自然不同。 妹妹丢后,南阳王妃就跟疯了一样,随着父亲不眠不休的在镇江一带寻找。 可那年水患太大,遭灾人群数以万计,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至今说起这事,南阳王妃都痛彻心扉,妹妹丢了无异于剜了她心头肉一般,她抹着眼泪道,“我和父亲在那边足足找了三个多月,却一点音讯都没有,后来京中有命,父亲不得不返京,我留在了南边的外祖家继续找你,却也一无所获……” 之后一年又一年,越家派了大量人手每年寻找,却终究没有消息,许多人都说越二小姐凶多吉少,南阳王妃却不肯放弃,每年都会亲自去南边寻找,直至出嫁。 如今南阳王妃说起来心头都是无尽的悔恨和心疼,要是当时她抓紧了妹妹,怎么会让她流落外边受了这么多苦。 两人抱头痛哭,杏儿也无比唏嘘。 -- 第527页 怪不得她总觉得母亲和一般的村妇不一样,不说说话和谈吐,母亲竟然还识字,教养和礼仪是刻到她骨子里的,尽管胡娘子记忆全无,那也是和别人家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普通农户,哪里能养出这般容色的女子? 怕母亲太过激动伤了身子,她在旁边轻声劝道,“娘,这是菩萨保佑您终于找到家人,以后您和王妃相聚的日子还多着呢,快别哭了,女儿去厨房张罗些菜,中午王妃就留下用饭,你们好好说说话……” 胡娘子还没答话,南阳王妃就含泪带笑道,“还叫王妃呢?我可是你的亲姨母……” 杏儿赶忙重新见礼,福身道,“见过姨母……” “唉……” 南阳王妃通红着眼眶把她拉到跟前,无比激动欣慰,抚着她的头发道,“怪道我一见你就觉得眼熟,太后还说你像姝儿,你们是嫡亲的姐妹,哪里能不像?” 胡娘子道,“姝儿?” 南阳王妃又含了泪,抹着眼睛道,“是我的小女儿,十二岁上夭折了,这些年我早已心如死灰,要不是太后让我出来见见蓁蓁,我哪里能找到你?” 第454章 朝华郡主 一听到姐姐竟然有个女儿夭折了,胡娘子也跟着难过。 姐妹俩在房里说话,杏儿出来到厨房安排了一桌饭菜,又特意温了些清甜的果子酒。 中午吃饭时,也没旁人,就她们三个,把所有下人也遣的远远的。 胡娘子和南阳王妃说一阵,哭一阵,笑一阵。 虽然胡娘子没了记忆,但姐妹俩的骨血亲近是刻在骨子里的,南阳王妃得了这样的大喜事,脸上再不见昨日的形容枯槁,脸容带笑,眼神鲜活,整个人就像重新活了过来。 杏儿也十分高兴,席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母亲道,“娘,既然你不记得以前了,那怎么又姓胡了呢?” 胡娘子脸色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是在水下伤了头,还是后来发烧所致,醒来后整个人糊里糊涂的,你爹当年问不出我什么,就无奈的说我干脆姓胡算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杏儿正在沉吟,而南阳王妃听到妹妹早年丧夫,后来被迫再嫁,早就心疼的不行,拉着胡娘子的手道,“蓉蓉,这些年苦了你了……” 原来胡娘子本姓越,单名一个“蓉”字。 胡娘子虽说这些年享了些福,但早年在乡下操劳太过,手上仍然有些粗糙,南阳王妃摸着她的手就知道妹妹受了多少苦,一时又是悲从中来,哭道,“要是那些年能早些找到你就好了,父亲也不至于遗憾离去……” 胡娘子丢了的第三年,越澜江也生了场大病,没挺过来,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没找到的小女儿。 胡娘子也跟着拭泪,眼见气氛又沉重起来,杏儿忙转移话题。 说起胡娘子认祖归宗的事,南阳王妃道,“对了,说起来这次要不是太后,我也不可能找到你,不过听太后那意思,似乎是想让蓁蓁认在我膝下,这倒是奇了,京中这么多闺秀,也没见太后对哪个这么上心过,蓁蓁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事?” 杏儿和母亲对视了一眼,胡娘子也没隐瞒,就把杏儿和轩辕景瑞两情相悦的事说了出来。 她也没敢说太后和皇上许下让女儿做皇后,只含糊的道,“许是因为咱家身份太低,太后想给她一个抬举……” 饶是如此,南阳王妃也惊的合不拢嘴,但看到杏儿姿色,她又觉得理所当然,高兴道,“原来如此!若说那宫里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但当今圣上不同以往,与历代皇上都不同,蓁儿嫁给他,也许是段难得的姻缘!” 她在京中日久,对轩辕景瑞自然了解颇深,觉得轩辕景瑞和杏儿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但和妹妹刚刚相认,杏儿又和故去的女儿有几分相似,她对她早已疼逾了骨子里,拍着桌子道,“既嫁,咱们就要嫁的风风光光!蓉蓉,你认祖归宗的事情我会向太后提起,顺便给蓁儿请封!她是咱家的孩子,我万不能让她受委屈,就算是要进宫,我也要让她以郡主的身份,风风光光抬进去,就是皇后的位置咱们也争得!” 她说话掷地有声,但把胡娘子吓了一跳。 郡主?那得是亲王的女儿,自家女儿怎么使得? 然而南阳王妃让她不用担心,一切有她,她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定下这件大事,连酒都喝不到心上去了,用过饭就要回王府,去准备这件事。 南阳王妃走了,却在裴府抛下一个炸弹。 当得知胡娘子竟然是南阳王妃的妹妹,前太傅越澜江的女儿时,所有人都震惊到极点。 最不可置信的莫过于裴通,他和胡娘子近二十年夫妻,陡然得知妻子竟然还有这一重身份,一整天都恍惚的回不过神。 这件事同样在京中贵妇圈引起一阵波澜。 原本大家和胡娘子来往,不过是看在裴鸿是御前红人的份上,骨子里那些勋贵夫人们哪里看得起她,还私下里笑话过她不过是一村妇! 可没想到这村妇竟然是越家大族的女儿,父亲更是前太子太傅,如今的亲姐姐是南阳王妃。 这身份就不一样了,裴家立刻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登门潮。 没几天,太后懿旨就下了,命胡娘子认祖归宗,改回本名越蓉,更怜她在外受苦多年,晋封二品诰命夫人。 -- 第528页 若说这封懿旨只是引起些微波澜,那另一封晋封杏儿为朝华郡主的懿旨才让朝野俱惊,让所有贵妇小姐们大惊失色。 杏儿正式被记在了南阳王妃膝下。 若是之前太后想说服南阳王妃认杏儿为干女儿,但她毕竟是外人,身份越不过王府的小郡主,顶多给她晋封个县主。 但南阳王妃是杏儿的亲姨母,她亲自上书,为杏儿请封,太后就顺水推舟,将她封为郡主身份,并赐“朝华”二字,以示恩宠。 这旨意一出,全京城闺秀哗然。 她们前些天还暗中嘲笑杏儿是个乡巴佬,可这一转眼间,她就成郡主啦?身份高高在上,以后她们见了都得行礼! 且不说这些贵女心里如何羡慕嫉妒恨,裴府却是一片热闹。 这些时南阳王妃日日过来,要不就是胡娘子去王府,姐妹俩日日相伴,南阳王妃的脸色一日好过一日。 连杏儿居住的小院子也日日欢声笑语,裴娇和袁婉莹都在这里,姐妹一处做针线说话,别提多热闹了。 二月初春,阳光洒落下来,窗棂处一排各色牡丹兰花开的正艳,灼灼生辉。 知书带着几个小丫头正整点库房,又搬了一盆绣绒菊过来道,“郡主,这盆花要放在哪儿?” 杏儿随手指了一个角落道,“就放那里吧……” 知书和小丫头搬着花吭哧吭哧过去。 袁婉莹笑道,“知道你喜欢花,姨母三天两头就送花过来,这廊下都摆不下了。” 知书清脆的接道,“可不是!不光是花,还有这宫里的赏赐,咱们库房都堆满了……” 裴娇咬着个苹果酸酸的道,“咱三妹妹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京里谁不知道朝华郡主受宠?不光摆件,连各种吃食都是流水价的往过送,出去后,谁不说我是朝华郡主的二姐,都上赶着巴结我呢!哎呀,我这可算是沾了三妹的光了……” 第455章 上窜下跳的陆府 杏儿白了她一眼道,“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要不想沾光,倒是别过来天天蹭吃蹭喝啊!” 她作势要把她跟前的一盘葡萄拿走,裴娇忙一把护住,耸耸鼻子道,“我这不就说说么,我本来就是你的姐姐,沾光是应该的!” 她说着还颇有得色,翘着脚吃着葡萄津津有味。 她身子已经近四个月了,小腹半隆起,因这段时日吃的好睡的好,孟子谦又体贴,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珠圆玉润。 袁婉莹看着她的肚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杏儿看见了,忍不住取笑道,“嫂子别羡慕了,你和大哥刚刚成婚,没准下个月肚里就有了……” 袁婉莹一下子就红了脸,伸手扭她道,“你这丫头,什么都敢说!” 姑嫂几个正在笑闹,喜鹊进来,递了一封粉色的纸笺给杏儿道,“郡主,镇国候府过来下帖子,说是他们大小姐约您明日过府赏花。” “镇国候府?”杏儿一愣,伸手接过纸笺,果然是镇国候府的标记。 帖子上寥寥几句,字迹倒是清秀,但口吻倨傲,虽是邀请杏儿过府,但字字句句倒像是赏识她一样。 杏儿一看就蹙起眉头,把帖子还给喜鹊,道,“你去推了,说我明日有事!” “是!”喜鹊毫不犹豫就往外走。 刚才杏儿看时,裴娇也凑过来看了两眼,忍不住道,“什么人哪,约人去她们府做客,倒像是给了多大面子似的,当谁稀罕哪!” 她虽没跟陆家姐妹照过面,但上次听说过陆嫣然姐妹在宫里为难杏儿的事,对陆家本能就没好感。 袁婉莹蹙眉道,“陆大小姐骄纵,你这不去就是驳了她面子,说不定下次见到又要生事。” 杏儿却不怕道,“没事,左右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别说她现在是郡主,身份还高于陆嫣然,就是没这层护着,区区一个闺阁小姐,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裴娇咬着苹果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前几日发生的事,就是除夕那夜,陆家姐妹也不知道怎么触怒了皇上太后,被罚在慈安宫外跪了一整夜,听说镇国候府也被下旨申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锦惠爬床后,被迫在慈安宫外跪了一夜,而陆嫣然也没讨了好,和她一起受罚。 这还不算,第二日轩辕景瑞就下了旨,去镇国候府又申斥了一顿,勒令候府“教养”好女儿! 只是到底碍于陆家面子,这一切没公开,是以外面人光知道镇国候府受了罚,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除夕那夜?” 那晚杏儿和母亲出来的早,并不知道这些事,听见裴娇说还有些惊奇,毕竟她可是亲眼见过太后对陆家姐妹十分不错的。 以太后那么和蔼的脾气,陆家姐妹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能被罚跪一整夜? 裴娇幸灾乐祸的道,“人人都说陆大小姐是将来的皇后,依我看,皇上太后才不喜欢她们,不然能罚她们这么狠?” 袁婉莹道,“不管怎么说,镇国候府毕竟有军权,还是不要得罪太过的好,了不起以后咱们都避着些。” 杏儿本以为这是件小事,哪想到镇国候府得到回话,陆嫣然沉着脸还没说话,身旁几个小姐妹就叽叽喳喳道,“这个朝华郡主可真不识好歹,以为有南阳王府撑腰这就抖起来了,连姐姐的邀约都不看在眼里!” -- 第529页 “可不是,她虽当了个郡主,可也不睁眼瞧瞧,咱们陆姐姐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又没女儿,把陆姐姐宠的跟公主似的,以后陆姐姐还会是皇后,她算个什么东西,这点面子都不给……” “就是,陆姐姐你别生气,她不来就不来吧,她一个乡巴佬,咱们还不愿意跟她混一处呢……” 往常这些小姐妹们叽叽喳喳的讨好奉承她,陆嫣然都很受用,然而今日她心情烦的很,随意把这些人打发了,回到卧房里就气的摔了一个花瓶! 那些人说的对,她被捧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京中闺秀的翘楚,连丞相家的女儿都不敢不给她面子,这个裴蓁倒是好大的胆子! 又想起她那张娇艳狐媚的脸,还有太后对她的宠爱,她愈发心口堵的厉害,若不是为了讨好姑姑,她何至于在一个乡巴佬身上下功夫! 府中陈姨娘闻讯而来,看到她气成这样,忙劝道,“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是谁招你惹你了?把我们小祖宗气成这样?” 镇国候夫人早逝,这些年没有再续娶,只宠爱 这个跟在身边很多年的姨娘。 陆嫣然也大部分跟在这陈姨娘身边,性子才被养成了这样。 当得知她是被裴府三小姐气着时,陈姨娘笑道,“我还当是个什么事呢,小祖宗,你可消消气吧,那裴府算个什么东西,你也值当气成这样?我也听说了那个什么朝华郡主,无非是南阳王妃请封,太后可怜她母女失散多年,才给了她个郡主身份,不过她就算当上郡主又怎么样,莫说她没什么家世背景,就是南阳王府,这些年也早不成气候了,哪里能跟咱家比?” 被陈姨娘哄了半天,陆嫣然心头才舒服了许多,只是迟疑道,“可她现在正得姑母宠信,自上次姑姑恼了我,再没让我进过宫,我只是想让那裴蓁进宫帮我说几句好话……” 说起这件事,她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把坏事的陆锦惠一口咬死! 自上次陆锦惠做出丑事后,陆太后连她也不待见了,陆锦惠被父亲暗中送去了家庙,对外只说是生了病,不能见人,而她则被勒令禁足。 她几次往宫中传口信,想去见见姑姑,都被陆太后拒绝了,还让她在家中抄经反省。 陆嫣然气的就不行,又不是她做出丑事,她凭什么禁足抄经? 但任她怎么闹腾,宫里都没音信,随着时日越久,她就越惊慌起来。 因为很快就是太后生辰了,父亲说过,太后生辰上,有可能就会定下皇后人选! 如今她出了这事,姑姑还会不会选她? 第456章 传言 越想她就越坐不住,又听得外边朝华郡主如何得宠,她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杏儿身上,想让她帮自己给太后传口信。 没成想她愿意折节下交了,那个裴蓁竟然端起了架子,一口拒绝了她,这让她如何不恼! 陈姨娘不以为意道,“嗨,这事啊,找那个丫头有什么用!太后娘娘只是正在气头上,过几日气消了自然会见你,自然皇后人选也不可能落在旁人头上,不说太后这么宠你,就是这满朝闺秀,论身份有哪个能越过你去?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这皇后尊位啊,非你莫属! 再说了,万事还有你父亲呢,当初皇上登位,咱家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太后可是亲口答应你父亲,把你嫁给皇上,你就稳稳的等着当皇后娘娘吧……” 陈姨娘笑吟吟一番话,终于打消了陆嫣然的顾虑,只是她到底等不及了,抱着陈姨娘的胳膊撒娇道,“姨娘,那你今晚就求求父亲,去让她探听探听姑姑的准话,若真要赐婚,咱家现在是不是也要准备起来了?” 陈姨娘笑着打趣她道,“好好好,我今晚就跟你父亲说,哎呀,怪不得人常说,这女生外相,这还没怎么着呢,我家的大小姐就急着要嫁人了!” 陆嫣然瞬间红了脸,然而想到轩辕景瑞,她心头蓦然一甜。 当日晚上,陈姨娘果然和陆候爷说起了这事。 镇国候陆江今年还不足五十,身体健硕,颌下三绺长须,看眉眼与陆太后有几分相似,然而一双眼睛精厉如刀。 听到女儿催促他进宫探探太后口风,什么时候把帝后婚期订下,陆江气道,“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家提出来的?那孽女做出的丑事才过去几日,咱家才被斥责了,这个时候让我去问太后婚期,我哪里有脸!” 陈姨娘劝道,“这有什么没脸的?大小姐和皇上的婚约是早就有的,三姑娘做出的丑事是她自己的事,怎么也算不到大小姐头上吧?再说了,大小姐今年都十八了,再等下去都成老姑娘了,太后和皇上总不会一直吊着咱家吧……” 她说完,又小声嘀咕,“说起来,皇上和太后也太不近人情了,三姑娘是做了错事,可私下里处置了也就罢了,至于上纲上面还到府里来申斥?这要传出去,咱府里哪还有什么面子?皇上这是连您这个舅舅也不顾了,到忘了他登基时,是全靠了谁的力……” 话音还未说完,陆江就呵斥道,“闭嘴!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陈姨娘不甘不愿的闭了嘴,只是仍低声道,“妾身只是为了老爷委屈……” 陆江不说话了,只是想起这事,心头也十分不舒服。 那孽女做错了中,他恨不得把她捏死,第一时间就捆去了家庙,可轩辕景瑞毫不留情下旨申斥,还让他两个女儿在宫中跪了一宿,这也是一点情份面子都没留了。 -- 第530页 他心头就像扎进了一根刺,沉着脸道,“罢了,我明日就上个折子,提提这事!” 陈姨娘得了准话,立刻派人给陆嫣然传了信。 陆嫣然暗自高兴不提,第二日早朝,镇国候陆江果然上了个折子,由他牵头,提起新帝后宫大选之事。 新帝登基也有几个月了,朝中一片欣欣向荣,填充后宫的事此时提起正合适。 毕竟轩辕景瑞年岁已经不小了,身边连伺候的女眷都没有,朝中那群老臣难免担忧,在朝会上就提出,趁着太后生辰,不如按照惯例,定下一后,二妃同时大婚。 其他的妃嫔才人,各色美人,也都可以开始甄选,待帝后大婚后,再进驻各宫。 众老臣说的有理有据,毕竟填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稳定社稷的重中之重。 朝会上,群臣个个心头火热,毕竟三品以上官员,谁家没个适龄女儿姑娘的,新帝年轻有为,乃是一代难得圣君,谁不愿意把女儿妹子送进宫,也许这就是家族一飞冲天的机遇。 群臣讨论的热火朝天,轩辕景瑞却笑吟吟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 只是在散朝时他才懒懒说了一句,“众卿所言极是,同前朝一样,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皇后的人选的确该尽快定下来了!这样吧,皇后人选朕和太后已有了计较,等太后生辰时,朕自会公布天下,众爱卿就不必操心了,散朝吧!” 说完,他也不管群臣是什么反应,转身下了朝。 等他一走,群臣都炸了,不少人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向陆江恭喜。 毕竟皇上说皇后人选已经定下,除了镇国候府的大小姐,还能有谁? 大家都默认皇上说的就是陆家的大小姐陆嫣然,连陆江脸上都露出满意,春风满面。 几天之内,陆家大小姐要做皇后的消息就传遍了全京城,镇国候府喜气洋洋,开始布置府邸,采买东西,就等着太后寿辰迎接圣旨。 裴府,喜鹊从外面回来,一脸不高兴。 杏儿正在灯下缝一个香囊,看到喜鹊撅个嘴,忍不住逗她道,“这是怎么了?嘴翘的真跟只八哥鸟一样了……” 喜鹊气哼哼道,“郡主,您怎么还顾得上做这个呀!您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了,都说陆家大小姐要当皇后了,整个陆府喜气洋洋的,今天连门口红灯笼都挂上了!” 杏儿不以为意道,“说去呗,反正宫里又没下旨!对了,宫里有动静没?” 喜鹊过来趴在她身边道,“这倒没有……” 她看向杏儿手里的香囊,道,“您这是给皇上绣的?” 杏儿抿唇笑了笑,这香囊用了上好的丝缎,白底墨纹,上面绣了卷云龙纹,不是给轩辕景瑞的又是给谁! 喜鹊看她这么精心的一针一线,忍不住不平道,“郡主,亏您还这么想着他,可对于陆家大小姐,皇上也不跟您解释一句,就由着外头人乱说嘴……” 杏儿低头咬断线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左右是陆家自己一厢情愿……行了,你别管这些事了,让秀红出去时替我买三两合欢花回来……” 第457章 秀红的姻缘. 合欢花具有安神的效果,轩辕景瑞最近总睡不好,杏儿打算替他配安神些香料。 不成想喜鹊听到秀红,却支吾道,“秀红……不在,郡主你还要什么,不如我亲自去买吧!” 杏儿奇怪道,“秀红又哪儿去了?” 这几日她找秀红做什么事时,却发现她常常不在,虽然她并不拘着身边丫头,由着她们自由出门,但秀红这丫头出门的频率是不是多了些? 喜鹊却笑嘻嘻的,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杏儿一惊,道,“赵公子?可是清水县令的儿子赵荣?” 喜鹊拍手笑道,“可不就是那位,郡主的记性可真好!前段时间,周嫂子不是得了场咳疾吗,怎么都好不了,秀红姐姐四处找大夫,不知怎么就和那位赵公子遇上了。 当年那个赵县令被下了大狱,家中被抄家,赵公子也受了连累,功名都被撸了,他也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了京里,现在正在一家药铺给人当坐堂大夫,听说了周嫂子的事,赵公子就给秀红拿了几副药,喝了周嫂子就好多了,秀红姐姐感激赵公子,就常常给他送些衣物吃食。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有了些意思,我看用不了多久啊,郡主就要替秀红办喜事了。” 听喜鹊说完,杏儿一脸愕然,她对那位赵公子想不印象深刻也不行。 毕竟那是当年裴燕祸害过的人,当年裴燕为了退婚,就把秀红推了出来,陷害那位赵公子。 她依稀记得,那位赵公子温和俊秀,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最后甚至愿意对秀红负责,但秀红拒绝了。 后来赵家出了事,她们就再没听过赵公子的消息,没成想竟在这里遇上了! 等意外过后,她就是高兴。 这么多年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丫头只有喜鹊和秀红两个,她们从她幼年时就陪伴着她。 喜鹊也就罢了,和她岁数差不多,但秀红已经二十二了,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 每次杏儿想替她说门亲事,她都不同意,表示要一辈子留在她身边,但杏儿怎么忍心耽误她一辈子! 如今她竟和赵公子阴差阳错再次重逢,杏儿也十分高兴,叮嘱喜鹊道,“等秀红回来,你让她来我这里一趟,有了这样的大好事怎么不早说?等她回来,咱们好好闹闹她。” -- 第531页 喜鹊笑嘻嘻应下。 主仆俩这边盘算着怎么问秀红,甜水胡同一户偏僻人家里,秀红正把木桶里刚刚清洗过的衣裳一件件搭在院中绳子上。 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青袍,身形瘦削的男子进来,他手中拎着一包糕点,看到秀红忙碌忙快步进来,帮她搭衣服,轻叹一声道,“我说过,不必麻烦你做这些……” 秀红笑笑道,“我也不是特意做的,就是过来看到了……” 她抬眼看向男子,这么些年不见,赵荣依旧眉目温醇,他穿着一身普通青衣,虽然洗的发了白,却干净整洁。 虽没有了当初身为县令之子的浑身华贵,但岁月磨平了这男人的棱角,却没给他带来郁气,他眉眼更加温和宽容,让人看着就脸红心跳。 “我只是怕累着你……”赵荣把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道,“我记得你爱吃栗子糕,回来就买了一些。” 秀红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嗔道,“买这个做什么,浪费钱。” 话虽这么说,她却麻溜的把糕点接了过来,顺手把赵荣也拉坐在身边,打开糕点,先递给他一块道,“你也吃。” 赵荣接了过来,她才自己拈起一块,小口塞进自己嘴里。 赵荣看着身侧的女子,当初分别时,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胆小怯懦,被裴家大小姐呼来喝去,常常低着个头,额前覆着厚重的流海,连眉眼都看不清。 可现在,他几乎都快认不出她了,身旁的女子只穿着一身素衣,却身姿窈窕,乌黑的发丝只松松挽着个髻,额前流海全部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舒展,温柔大方。 察觉到他热烫的目光,秀红脸色一红,嗔道,“你怎么不吃啊!” 赵荣这才将糕点塞入口中,秀红笑看着他道,“甜不甜?” 看着她的笑脸,他心头蓦地涌起一阵冲动,伸手握住她一只手道,“秀儿,等过几日我向东家告了假,就去见你家郡主,求她把你嫁给我好不好?不是什么妾,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想让你当我的妻,唯一的妻子!” 对上他诚挚的脸,秀红瞬间红了脸。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她求亲了,八年前,他也向她求过婚,只是那时候他无意中坏了她的名节,只为负责,她那时自觉配不起他,拒绝了。 可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人又相遇上了,而且这次,他再没家世拖累,她也身无长物,她微微垂下头,红着脸轻声应了一句,“好。” 两人四目相对,心头都跟浸了蜜一样甜。 替赵荣收拾完屋子,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秀红才回了裴府。 赵荣直把她回裴府门口,回来时,他心头一直盘算着,要去裴府提亲要带什么东西。 秀红虽只是个丫鬟,但如今身份也今非昔比,她是朝华郡主身边的大丫头,多的是掌柜管事之人求娶。 而他不过是个穷大夫,好在这些年坐堂也攒下一些银钱,他琢磨着要换一个大些的院子,最好能离裴府近一些,这样她回来看望郡主也方便,家中还得雇个杂事娘子,他舍不得她太操劳。 一边盘算着一边就走回了胡同口,却听到一个妇人撒泼哭嚎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个杀千刀的!那可是我最后的一点银钱,你都拿走了,我和祖母吃啥喝啥?你是要饿死我们呀!你还给我!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屁股生疮烂肚烂肠的个孬怂货!” 女人哭的凄厉,然而这骂声也是粗俗污秽。 赵荣一听就皱起眉头,本能的就想避开。 他知道这骂声是离他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传出来的。 他居住的这片甜水巷是京里最贫穷混乱之地,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在这里落脚,旁边那家前天新来了一户租户,似乎是个老婆子带着个孙女。 第458章 仇人见面 那老婆子年纪大了,成天病秧秧的,那个孙女却二十出头,打扮的花枝招展,成天站在门口搔首弄姿的招男人。 赵荣远远见过一次就赶紧避开了,倒是没跟这户人家打过照面,只三天两头听那女人的哭骂声音传过来,似乎她还和一个什么男人搅在一起。 对这样的人家,赵荣向来是避之不迭。 这次他本也打算绕路回去,哪知道刚走到胡同口,就见一个女人揪着个男人冲了出来。 那男人二十多岁,长的油头粉面,他认出是这附近一带的一个小混子,女人揪着他衣领大声嚎哭着,“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那男人使劲推搡了她一把道,“你个骚贱货,滚开!这是老子的钱!” 他怀中抱着个荷包,想要离开,奈何女人死死拉住他,两人纠纠缠缠。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都在小声议论纷纷,有不明所以的就道,“这是谁家的男人?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欺负女人呢,还偷钱……” “呸,什么欺负,这女人就是个暗娼,不知道往家里招了多少个男人!” 周围知道的邻居小声哼笑,“这男人也是她昨晚上招来的,不过招到了铁板,这人是流花街有名的二赖子,向来是只白睡不出钱!这暗娼也是眼瞎,招到他头上!” “啊,那她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呸,活该!都不是好东西……” 邻居的议论声中,女人和男人已经撕扯起来,赵荣烦不胜烦,干脆绕路打算走开,然而这时女人看辛辛苦苦攒的钱就要被抢走了,彻底急红了眼,伸手一爪子就朝着男人挠了过去,大吼道,“杀千刀的,老娘跟你拼了!” -- 第532页 男人回头,眼底就露出一丝狠色,揪住女人的头发就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贱货!给脸不要!” 男人的力气何其大,女人被扇的一头就照着旁边的石墩子撞了过去。 她一头撞在了石头上,登时就跌在了地上,有血顺着额角流下来,哼唧着半天爬不起来。 男人又骂了一句,攥着荷包就跑了。 周围人见没热闹瞧了,也纷纷散去,大家瞧不起地上的女人,根本没人瞧她一眼,甚至还有女人路过她身边时“呸”的朝她吐口唾沫。 那女人头破血流,脸如金纸,哼唧着眼看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赵荣犹豫了一下,本来不想管这闲事,但他到底是个大夫,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出人命不管。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蹲下来试了试她的鼻息,冷不防女人一下子睁开眼睛。 赵荣吓了一跳,正想起来,女人已经却揪住了他的衣摆,费尽力气说了一句,“救,救我……”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赵荣蹙眉,这样的女人沾上显然就是个麻烦,他正想找了外边巡街的军士过来处理,眼角一瞥,突然一愣。 女人在发丝掩映下的脸蛋似乎有些熟悉,他盯了两秒,蓦地神情大变。 这女人皮肤白皙,眉眼秀致还颇有几分风韵,只是眼窝鼻梁周围散落着一些小褐斑。 这张脸他虽然说不上熟悉,记忆里却也是印象深刻。 毕竟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算计,还是他多年前名义上的未婚妻! 没错,这女人就是差点和他订婚,最后却把秀红推了出来,让赵荣背上丑名的裴燕! 赵荣死死盯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这般巧就遇到了她?与秀红重逢后,他也知道了些裴家的事,据说裴燕当年就嫁了个外地官员当了外室。 这么多年,她早就和裴家断了联系,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还混的这么凄惨? 只一瞬间,赵荣心头就想起很多。 对裴燕,他自然是深恶痛绝,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遇到她。 他起身想走,半点也不想管她,但想起裴鸿,裴燕毕竟是他的亲妹妹,而且裴三小姐已经是郡主,不知道裴家对裴燕是个什么态度。 而且听说跟她一起住的还有个老婆子,他曾听秀红说过,裴家老夫人曾去寻找过裴燕,后来不知所踪,那老婆子不会就是裴家老夫人吧? 这样一来,他倒不好不管了。 赵荣沉吟了一下,还是出去找了几个人,雇他们抬着裴燕,去了他坐堂的医馆。 到了医馆后他替她诊治上药,好在裴燕只是摔破了额头,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略微处理伤口后,他就将她扔在角落的一张小床上,再没管过她。 裴燕悠悠醒来,鼻腔里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味。 她抚着剧痛的额头,呻吟一声,脑子里还记得钱被男人抢走的情形,咬牙咒骂,“个瘪孙,等老娘抓到你,看不把那根孽根剁下来!” 正骂着,一个圆圆脸的小药童凑到过来道,“呀,你醒啦?” 裴燕满脸懵的四下瞧,道,“这是哪儿?” 圆圆脸小童道,“你撞伤了头,被我们赵大夫救了回来。” “赵大夫?” “喏,就在那边……”小童朝窗户边一指。 裴燕转头,就看到了窗边正忙着抓药的男子。 他一身青衫,长身玉立,身体逆着光线,勾勒出一道温醇的剪影。 裴燕这些年和男人厮混在一起,勾搭男人已经成了本性,乍一见这样一位年轻英俊的大夫,还救了自己的命,立刻就下了床,抚着头上的纱布,扭着腰风姿袅娜的过来,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哟,这位就是赵大夫吧?多谢您救了奴家……” 赵荣一转身,她就对上了一双冷淡漠然的眼睛。 裴燕本能的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她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把八年前裴老太想说给她的那个未婚夫忘个干净。 见赵荣冷淡,她也不介意,脸上堆起一个妩媚的笑,娇滴滴道,“多亏赵大夫您救了我,奴家真是无以为报,也是奴太命苦了,被人抢了钱不说,还撞伤了头,要不是遇到赵大夫,奴还不定怎样呢……” 她一口一个“奴家”,声音就像丝般缠缠绕绕,听的人浑身都极不自在。 第459章 裴燕过往 见赵荣冷淡,她眉眼一转,干脆拍了拍胸口,冲赵荣娇滴滴道,“赵大夫,不知怎么,奴不光头疼,连胸口也不舒服,一事不烦二主,不若也麻烦赵大夫给奴看看……” 她说着,竟然胆大包天的伸手来拉赵荣,看样子想把他的手放到她胸脯上。 赵荣冷眼看着她作态,却在她的手快伸过来时,只淡淡说了一句,“裴大小姐!” 裴燕伸过来的手陡然顿住,眼睛睁大,不可置信的看过来。 赵荣淡淡道,“裴大小姐,别来无恙,可还认得在下?” 裴燕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的面容,越看眼睛睁的越大,指着他手指抖的就像羊癫疯,脱口道,“你,你是那个姓赵的……” 赵荣淡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裴燕一脸跟见了鬼似的表情,满脸不可思议,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个故人! -- 第533页 不,说故人也许不准确,该是仇人才对! 也多亏赵荣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依然斯文温醇,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坚毅成熟。 裴燕在认出他的一瞬间,什么旖旎心思都烟消云散了。 她这些年过的落魄,流落成了暗娼,乍然见到认识她的人,还是差点跟她订亲的男子,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脸,惊慌失措的道,“你认错人了!” 双脚比她脑子反应还快,瞬间就往门口跑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死也不要自己这副样子被熟识的人看到! 然而赵荣一句话就把她钉在了当地。 “裴大小姐,你可是来寻找家人的?” 裴燕一下子就站住了,就像掐住了她的命脉一样,她霍然转身,双眼睁大,双唇抑制不的住颤抖,看着他不可思议的道,“你,你见过他们?” 赵荣就像没看见她满脸的激动期盼,只淡淡道,“我还有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且等我一阵!” 他指了指她刚才坐的角落。 裴燕上前一步,激动的脸颊涨红,她急于知道裴家人的消息,眼睛都带起了光,哪里有什么耐心等候。 她刚要上前歪缠,赵荣就冷声道,“我说让你等着!若没有耐性,你就走吧,在下还要看病,恕不奉陪!” 说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去忙碌了。 裴燕一下子被堵住了嘴,脸颊涨的通红。 她这些年见过的人情冷暖也不少,也多了几分看人脸色的本事,见赵荣脸色冷淡,显然说到做到,她还真不敢再歪缠了。 毕竟她已经找了裴家人许久,好不容易得来消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 裴燕压下满心的急切,不甘心走回了角落,气哼哼坐在床榻上。 她心里跟猫抓似的,想到有了裴家的消息,一颗心就火急火燎,又无比激动。 毕竟这些年,她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从离了裴家后,她跟着杨舅爷,就被他送给了武安县的一个总兵教头做外室。 她那时年幼,什么都不懂,还以为那个总兵教头是个多了不起的官职,尽管那位张老爷岁数比她爹都大,她也甘之如饴。 被张老爷包养那些年,她也着实舒服了几年,她是外室,不用和大房照面,更不用早晚伺候请安。 那外院里只有她一个主子,几个小丫头伺候着,使奴唤婢,好不快活。 她年轻,身子鲜嫩,张老爷也着实宠了她几年,后来父亲和哥哥找到武安县,要带她回去,她大吵大闹,死也不肯回家,还公然和父亲反了脸,宣称这辈子都和他们再没关系! 裴通被她伤了心,裴鸿也被她气的大吵一架,父兄被气走了,她还好一阵洋洋得意,觉得以后再也不想跟这没用的家人联络。 但是再后来,就是她噩梦的开始,她怀了身孕,本还幻想着母凭子贵,能进入张府,没成想就被张老爷那个善妒的正室得了消息。 那母夜叉带了几个人来,生生给她灌了打胎药,她流了身子。 她跟张老爷哭诉,那张老爷却是个怕老婆的,根本不敢回去找夫人算帐,只是给了她些钱物安抚她。 这期间裴老太又被杨舅爷送了过来。 对这个祖母,她本来厌烦又不想管,但这时候她已经明白了,张老爷靠不住,她又没有娘家可靠,唯一能靠的只有这个舅爷。 她不敢得罪杨舅爷,只能把让裴老太和她住在一起。 这时候她境遇还不算太糟,但是再往后,她又怀孕了,那正房夫人连面都没露,又赐了一碗打胎药过来。 就这样,她一连被打了三次胎,身子彻底垮了,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裴燕又哭又闹,可她一个外室,又能如何? 更何况身子垮了,张老爷也腻了她的身子,又嫌她哭闹厌烦,转手就将她送给了一个下属。 之后的几年,裴燕都记不得自己被送给了几个男人中辗转,有做官的,有做生意的,她本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只是仗着年轻鲜嫩,那些男人们初时对她还算宠爱,但一旦腻了,就毫不客气的将她送人! 裴燕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肠子都悔青了。 她也不是没找人去找过家里,可那时候裴通早已离开清水县,带着一家人往南方益州赴任。 裴燕一个弱女子,没钱没人的,怎么可能寻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找了几年,她也死心了,好在杨舅爷倒没不管她,他一直周旋于那些略有身份的人中间,替她牵线搭桥,这样她才能靠着一个又一个男人活下去。 但好景不长,各地的匪患很快就暴发了,武安县被贼人攻破,那些匪徒冲进城里,四处烧杀抢掠,百姓都连夜携家带口的奔逃。 她也不例外,和杨舅爷裴老太一齐跑了出来。 至此后,她和那些难民们混在一起,开始了流亡生涯。 天下大乱,四处匪患肆虐,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杨舅爷提议回清水镇,毕竟那里是裴家老家,还有祖宅。 裴燕这时候已满心惶然,只能跟着杨舅爷走,可还没等他们回到清水镇,杨舅爷就被匪徒杀了。 第460章 地址 前些年攒的一些钱也被人抢了,只剩下了裴燕和裴老太一老一小混至在乱民中,至此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 第534页 裴燕没有一技之长,又带着个年迈的祖母,为了在这糟乱环境中活下去,她只能操起自己的老本行,勾搭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以换口吃食,这样才活了下来。 也是至此,才流落成了暗娼。 裴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苦难的日子让她过的够够的了,她再也没了裴家大小姐时候的矜傲,变成了她当初最看不起最粗鄙不堪的市井妇人。 裴燕现在才真正知道什么叫肠子都悔青了,一次次的幻想过,要是当初她没有任性跟父亲决裂,而是跟着回了家,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天下大乱后,她再也打听不到裴家的消息,只能找了个小地方,和裴老太躲在了那里。 再后来,轩辕景瑞的黑甲军平乱,再到端恭二王被灭,各地重新安定,她寻思了一下,京都到底是天子脚下,总比旁的地方繁华,再一个,她记得父亲和哥哥当过官,也许也会来京城,她这才带着裴老太一路赶了过来。 她到京里才没几天,身上银钱也不多,只能在甜水巷这边落脚,租了一间屋子,尽够祖孙俩住下。 裴老太年纪大了,又吃了几年苦,身子常年病病歪歪的,做不了什么活计,生计全压在裴燕一个人身上。 甜水巷虽然混乱,三教九流都有,但多的是买苦力的行脚男子,她就白日歇息,晚上招些男子来家,日子这才过了下去。 她来后倒是打听了下裴家人,但她接触的都是最底层的受苦男人,哪里会知道官员家的事! 况且裴燕也只是问问,她还以为家人都在南边,压根就想不到裴鸿的官当了有多大,问了几个人就不了了之了,安心操持自己的“生意”,直到今日无意撞上赵荣。 看他似乎知道裴家人消息,裴燕激动的都坐不住了。 虽说她现在不知道裴家是个什么光景,但能找到家人,总比她一个人强! 况且大哥裴鸿有学识,也许日子就过的不错呢?只要能回了家里,她肯定就不用受苦了。 再说还有个拖油瓶裴老太! 想到这些年一直扒着她的祖母,她眼底浮起了厌恶,这老太婆凭什么让她养着? 虽说从小是裴老太把她们姐妹拉扯大,但也不过给了口吃食,裴老太性子不好,如今日子过成这样还成天骂骂咧咧,还一个劲的撺掇她多找男人。 这样的祖母,若不是实在甩不掉,她早扔下那老太婆跑了! 裴燕心里东想西想,眼睛就跟着赵荣转,不知不觉思绪又转到了他身上。 这么多年没见,她早把这个差点订婚的县令公子忘精光了,但已经经过了这么多男人,晚上还得伺候那些臭兮兮做苦力的男人,此时赵荣在她眼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身青衫,斯文儒雅,他性子还那么和善,对每个前来看病抓药的人都温言细语…… 裴燕已经多少年没接触过这样的男子了,只看的心摇神荡,双眼放光。 她初见赵荣时,他就二十三了,这么多年过去,这人已近三十,却依然长身玉立,神情间更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她忍不住在想,早知如此,她当年不如嫁了这个人,这县令公子虽然落魄了,但也不差了,他有医术,有这一技之长就不愁没饭吃! 况且他长的也不错,心也善,就是不知道如今他家里是怎生个情况,可有娶娘子? 不过她很快就甩甩头,眼里露出誓在必得的神色。 就算娶了娘子又何妨,凭她的手段,就没有她撩不到的男人! 到时候把这男人收到裙下,他在药堂坐诊,她就在家好好的跟他过日子…… 她想的心潮起伏,看向赵荣的眼神愈发妩媚撩人起来。 傍晚时分,直到赵荣忙完了,才走到她跟前道,“走吧!” 他出了药堂回家,裴燕忙跟在他身后,她存了要勾引他的心思,表现的就极温顺柔情,抚了一下发丝,娇声道,“赵公子,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赵荣对她这副拿腔作态的姿式简直厌恶至极,只是他的教养让他没有表露出来,行到了一处墙角僻静处,他骤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她,“裴大小姐,你要找裴家人做什么?” 裴燕理所当然的道,“他们是我家人,我自然是要找到他们的。” “是吗?”赵荣静静看着她道,“若他们现在过的也很不好呢?家中贫穷,无以为继……” 裴燕一下子就急了,脱口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对不对?他们怎么就过的苦了,家中不是有我爹和我哥吗?你快告诉我他们在哪儿?他们过的再苦也总比我强!你知道我这些年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们再难过总也不能不要我这个女儿和妹子!” 她“呜呜”哭了起来道,“况且我也就罢了,我还赡养着我的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有生之年她若见不到我爹和我哥,这让她如何安心?” 她面上哭的可怜,脑中却在想,裴家若过的苦,那她回去也没什么用,说不得她挣的钱还得给一家人花! 现在就先搞清楚裴家在哪里,把那个死老太婆扔过去,若家里过的真不好,她再溜了也不迟! 她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就把自己和裴老太的处境说的越发可怜。 听到裴老太果然在,赵荣果然犹豫了,如果只有裴燕一人,他看她如今不像是个省油的灯,回了裴家怕也是招惹麻烦,他不管她也就算了。 -- 第535页 但还有一个裴老太,那可是裴大人的亲娘裴鸿的亲祖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流落在外的。 他想了想,淡淡道,“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和裴兄略有些往来,我会给他修书一封,让他来找你们!” 他是不可能让裴燕就这样找上裴家门的,毕竟她现在名声不太好。 为怕给裴家惹事,他没告诉她裴家地址,只决定回去就写一封信,让秀红交给裴鸿,他家的事,就由他自己私下处理。 第461章 知道. 说完,他问清楚了裴燕落脚的房子,就不打算管她了,说了一句,“你且安心等着。”就抬脚要回家。 裴燕却冲了上来,伸手就去拽他的袖子,脸上还带着泪,娇滴滴道,“多谢赵公子了,若你能帮我找到家人,那就是奴家的再生父母,你,你想让奴家怎么报答都行……” 她趁赵荣不备,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袖子,暧昧的晃了晃。 赵荣被她恶心的够呛,甩袖子就拂开她的手,寒着脸道,“你请自重!” 说完再也不理她,转身大踏步而走。 裴燕望着他的背影,咬着嘴唇吃吃而笑,她也不恼,这样正经的男人,她好多年都没有遇到过了,反而激起了心中的挑战欲。 她跟着赵荣,远远看他进了哪条胡同哪个门,把他的家门记住,这才哼着小曲春风满面的回家。 路上碰到男子,她就飞媚眼挑逗,直把那些男人们撩的频频回头,这才扭着腰身进了自家门。 一进去,迎面就一只烂鞋子飞了过来,伴随着裴老太气急的骂吼声,“你个瘪玩意骚贱货,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想饿死我老太婆啊!” 一道瘦小身影蹒跚着从对面角落的一间屋子里出来。 裴老太这些年,颠沛流离,吃苦无数,哪还有从前风光富贵的老太太模样! 她穿着粗布衣裳,身材干瘦,脸颊薄削,眉眼显的愈发刻薄尖厉,一头花发胡乱的绑在脑后,看起来跟外头那些市井粗使婆子没什么不同了。 裴燕倚着门,抠着指甲道,“你饿了就吃呀,灶下不是还有两张干饼?你自己不吃,难不成还等着我回来喂你?” 裴老太被她气的抖的像羊癫疯,张嘴骂道,“你个骚贱玩意儿,那东西那么干硬,我老太婆能咬动?” 裴燕摊摊手道,“那我就没办法了,难不成您还等着我回来给您买肉饼?” 她这一句又一句,怼的裴老太连话都说不出。 这些年祖孙在一起贫困受罪,那点浅薄的祖孙情早就被磨光了,若不是裴老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裴燕老早就把她扔下跑了。 裴老太现在指着她生活,虽被她气的脸色铁青,却还是忍着气道,“家用没有了,你昨晚上得的钱呢?” 裴燕走了进来,惊奇道,“哪有什么钱,不都被那天杀的给抢走了?” 见她不肯给钱,裴老太彻底爆发了,骂道,“你少跟我来这套!你以为我老太婆不知道,你私下里藏了不少银钱!你给不给?你不给我就出去告发你,你是个卖的,以后你都做不成生意……” 如果可以,裴燕简直杀了裴老太的心都有了! 大胤律法规定,暗娼流莺者,必须在官府的教坊司登记,由专人管理。 而像她这样“无证经营”的,被抓住不光要被抽五十鞭子,吃一顿皮肉之苦,还要被罚一大笔银钱。 最重要的是,她要一旦被官府登基,以后就是明面上的娼妓,不光名声不好听,还没了自由,仅有的一点好处就是以后不必胆战心惊,可以明着做“生意”,但教坊司每月都要抽一大笔钱,她哪里舍得? 所以她和裴老太流亡至此,一直是祖孙相依为命的形象,身份也是良家子。 白日她假装接些浆洗活计过活,晚上偷偷接客,还能挣不少钱。 这要一被告发,她就全完了! 听到裴老太胡乱嚷嚷,裴燕气急败坏就冲上去捂她的嘴,从怀里摸出两个大子儿塞入她手里,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您可闭嘴吧,我要真出事,您也落不了好!” 裴老太得意的把钱攥在手里,哼笑,“小丫头片子,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裴燕简直快烦死裴老太了,巴不得早点甩掉她,忍不住就道,“您这两日可消停些吧,我今儿得到了一些父亲和哥哥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哥哥一定会来接咱们的,您到时候就能回去享福了……” 她话音未落,裴老太就惊了,险些握不住手里的铜钱,颤声道,“你,你说啥?你爹他们找到了?” 裴燕不耐烦道,“差不多!反正你这两日老实些,别出去乱说,不然咱们出了事,可等不到我爹他们了……” 裴老太双手剧烈颤抖着,双眼睁的大大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怎么还不来接咱们?他们现在过的咋样?” 裴燕甩开她道,“我不得找人先去给他们送个信儿?反正你这两天就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吧!” 裴老太激动的老泪横流,口中喃喃道,“老天爷可算开眼了……” 这样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做梦都是当初裴通如何孝顺,她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威风日子。 裴燕糊弄住了她,扭头就回房了。 这一夜,且不说裴燕祖孙如何激动。 -- 第536页 裴府薇澜院,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秀红从回来后,就被杏儿她们围住了。 杏儿揶揄的看着她道,“这可真是有女不中留,来来来秀红姐,跟咱们说说,你这日日往外头跑,是去哪里呀?” 秀红一看到喜鹊她们嘻嘻笑的眼神,就知道她们把她的事说了,她涨红了脸,羞涩道,“小姐,别闹了。” 杏儿把她拉坐过来,笑眯眯道,“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秀红也没想瞒她,一五一十把遇见赵荣的事情说了,末了道,“他,他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我就偶尔去给他洗洗衣裳,送些吃食,毕竟他对我娘有恩……” “只是有恩吗?”杏儿拖长声音笑看她。 秀红无奈道,“小姐!” 杏儿不取笑她了,话头一转问道,“那他呢?你们是怎么个意思?” 秀红抿了唇,虽羞涩,却大大方方道,“他如今在一家药铺做事,生计也算稳定,他说,说过几日就来拜见郡主提亲……” 知书几个一阵欢呼,毕竟秀红是她们中间年岁最大的一个了,如今有了好归宿,大家都替她高兴。 杏儿也笑眯眯道,“好,好,让他来吧,我也得见见他,看他是不是个值得你托福终身的良人,对了,你的嫁妆也该准备起来了。” 一句话,说的秀红更是满脸通红。 第462章 震惊 第二日,裴燕起了个大早。 她心里惦记上了赵荣,就不愿意再接客了,想给自己营造个好形象,一早起来就梳梳洗洗,脸上搽了香粉,直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才在街口买了两个肉包子,揣着往赵荣家走去。 到了门口,门上却挂了大锁,赵荣一早就去药铺了。 她又袅袅娜娜的往药铺走去。 此时赵荣正在和秀红说话。 秀红一早就来了,帮他拿了份早饭,秀红想起昨日杏儿说的话,脸颊微红道,“我家郡主说了,等你过些时日闲下来,随时可以去家里拜访。” 这就已经是默认了的态度,赵荣一喜,握住她的手道,“好,不过我去时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秀红抿唇笑道,“不用准备,郡主说,只是想看看你。” 赵荣一边高兴,一边又忐忑,裴鸿现在是二品大员,杏儿又是郡主,他登门,自然不能空手去,可贵的他买不起,便宜的又显的没诚意。 秀红见他的样子,忍不住就笑道,“好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家郡主,她人好着呢,你不用太拘礼。” 赵荣一边思索,一边应道,“好。” 两人亲热的坐着说话,秀红道,“我今日早早过来是想告诉你,这几日我恐怕都没时间来了,家中登门的客人多,我得帮着招呼,等过两日闲下来,我再来看你。” 赵荣道,“你忙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秀红道,“对了,有一事我必须要和你说。” 他把昨日碰到裴燕的事说了一遍。 一听到“裴大小姐”几个字,秀红顿时脸色发白,惊的差点打碎手边的茶盏,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你说谁?” 赵荣知道她害怕,握住她的手叹息道,“就是害过你我的那个裴家大小姐!我本来不想管她,可据说还有你家老夫人和她在一起,这事我倒不好瞒着了,所以我修书一封,你帮我递给裴大人,至于要怎么样,他们自己做主。” 秀红听着,整个心神都乱成了一团麻。 裴燕当年可着实给她留下了最深重的阴影,被她迷晕,扒光了拖在床上陷害赵荣。 至今一想起来,她仍旧吓的浑身发抖。 赵荣无比怜惜,起身拥住她道,“你别怕,她就算回来也不比当年了,如今你有郡主护着,她不敢再对你做什么了!” 秀红定了定神,即使心里对裴燕百般反感,并不想她回来,却知道赵荣说的对,这事涉及到了裴老夫人,她们一家深受裴家大恩,万没有知道了置之不理的道理。 秀红回握了握赵荣的手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跟郡主说!” 这是件大事,她再顾不得和赵荣墨迹,转身就出了药铺回府。 路上,秀红心神不宁,她虽讨厌痛恨死了裴燕,却知道她们若回来,影响最大的势必是夫人和自家郡主。 当年裴老太就对郡主和夫人百般磋磨,如今回来后,还不知道又要生什么事呢! 她急着回去报信,步履匆匆,出了街口,正与拎着包子,袅娜而来的裴燕错身而过。 秀红并没注意身边这个花枝招展,香风四溢的妇人,裴燕却扫了她一眼。 裴燕本能的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却也没有在意,只是走出几步,她蓦地脚步一顿,紧接着眼睛张大,霍然回头。 看着秀红急匆匆的背影,裴燕眼睫剧烈颤抖起来。 那,那是她以前那个丫头秀红? 秀红以前是专门伺候她的,她对她自然熟悉,只是这些年秀红变化也挺大,她刚才才一时没认出来。 再看看前面就是赵荣的药堂,她脑中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秀红肯定是和赵荣有联系的,不然他怎么知道裴家的事情? 她顾不上细想,抬脚就朝秀红的方向追去。 她是裴家的丫鬟,肯定知道裴家在哪里! -- 第537页 秀红步履匆匆,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一口气跑回了府,直接就进了内院向杏儿禀报。 而在外面,裴燕不可置信的望着前面那座气派的府邸,还有门上高悬的匾额,上面明晃晃写着“裴府”两个字。 她浑身颤抖,脸颊激动的浮起一抹病态的潮红,满心满眼都是震惊不可思议。 这,这是裴家? 是她家? 她本能的抬脚就往门口走,然而门口高壮的家丁把她给吓住了。 万一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万一只是同姓的人家,她贸贸然上去认亲,会不会被人打死? 她在底层混迹久了,对达官贵人本能的就有了一种畏惧,想了想,她没敢直接过去,而是先向周围的人打听。 这一打听就不得了了,得知这是二品大员裴大人的府邸,裴大人的父亲任职国子监,母亲是南阳王妃之妹,最最了不得的,是裴大人的妹妹,被太后封为了朝华郡主。 这可不是一般显赫的人家! 裴燕只听的心急如焚,忍不住问,“那个裴大人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街边小贩嗤笑道,“人家大老爷的名讳我们哪能知道?你这小妇人是不是傻了?” 裴燕定了定神,知道从这些小摊贩身上打听不出什么,转身进了附近的一家大酒楼,向小伙计打听。 伙计看她衣着廉价,脂粉粗陋,本不想理她,但裴燕一咬牙,从荷包里拿出自己攒的一块银锭,递给了他。 小伙计把银子掂了掂,脸上才露出过一丝笑模样道,“罢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事,裴大人也是常在咱们这边吃饭的,他长的自然是玉树临风,俊逸非凡,咱全京城的姑娘小姐们都惦记着呢,对了,我还听人叫过他‘子期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话音还没落,裴燕手中拎着的包子就“啪嗒”一声跌在了地上。 她双眼通红,脑中轰隆隆作响,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子期兄! 子期可不就是兄长的字! 而且年轻英俊,风流卓然,一切都对上了! 裴燕猛然放声大哭,所有委屈,心酸,激动,欣喜一股脑都涌了上来,唬的小伙计忙把她赶了出去。 第463章 揣度 在外面狠狠哭了一通,裴燕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她简直不可置信,自己的父兄如今竟然都身居高位,成了大官?可为什么赵荣却说她家贫困? 还有那什么郡主,什么南阳王妃之妹的夫人,通通都跟自家对上不。 她心里存了个心眼,又找了一处,详详细细打听裴家的事。 裴府,薇澜院。 杏儿霍然站了起来,惊的脸色都变了道,“你,你说什么?赵荣碰见了谁?” 秀红把赵荣的书信呈上,道,“郡主,赵公子只遇到了大小姐,但听她说,老夫人现在也跟她在一起,两人似乎过的很不好!” 杏儿拿过书信,上面并未封口,她拿出来三两眼就看完了内容。 上面赵荣写的很详细,写他怎么碰到裴燕,她当时在做什么,还有之后的事都说了一遍。 杏儿看后默然不语。 她心口五味杂陈,又震惊又意外。 裴燕和裴老夫人,哪一个她都不喜欢! 这么多年来没她们的消息,连裴通和裴鸿也派人去武安县找过她们,却没有找到,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们了呢。 喜鹊也很震惊,但一想到那老虔婆当年对自家小姐夫人做的事,她就气的咬牙,道,“郡主,反正老爷他们也不知道她们的消息,不若奴婢过去,把她们打发的远远的,保管她们回不来!” 她再不想让她们回来给自家郡主和夫人添堵。 杏儿摇摇头,按着书信坐下来,道,“不行。” 从私心来说,她巴不得那两人永远回不来才好,但她们两个,一个是裴通的亲娘,一个是他亲生女儿,这些年裴通对她视如己出,她不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 杏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罢了,把信送去给兄长,让他处理吧!” 但这一晚,朝中有要事,裴通父子都没回来,这件事就暂时搁浅了下来。 而另一边,已经打听到裴府全部消息的裴燕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整个人就像做梦似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可置信,父兄当了官也就罢了,命最好的却是杏儿母女。 那个从山沟沟里嫁过来,懦弱没用的二手货后娘,竟然是南阳王妃失散的妹妹,而且还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而田杏儿,那个山里丫头,竟然得了太后的喜欢,被封为了什么朝华郡主? 郡主娘娘啊,那是她只在话本子里听过的称呼,和公主也差不多了,那个小贱人,她怎么能有这样的运道,她怎么能! 她嫉妒的脸都要扭曲了。 然而想到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落到的这步田地,她生吞了杏儿的心思都有了。 不知怎么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执拗的念头,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若没有田杏儿,封为郡主,享受父兄的庇护和这数不清的荣华富贵的不就是她吗? 是那个贱丫头抢了她的一切,占了她所有的荣光! 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恨的牙痒痒,眼睛都要滴血了。 而正因为这样,她现在这落魄情形,才让她没敢直接找上门。 -- 第538页 回去后,裴老太正伸长脖子等在家里。 自裴燕跟她说有儿子孙子的消息了,她一天火急火燎,好不容易把裴燕盼回来,她迫不及待上前就问,“怎么样,你送信儿去了吗?” 裴燕神思飘忽,看到祖母陡然醒过神来。 对了,还有祖母呢,若是让她知道她们在这里受苦,那母女俩却靠着父兄过上了好日子,她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就让祖母去闹腾,最好闹的人尽皆知才好,这一回,她绝对要风风光光的回裴府! 裴燕打定主意,就把裴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跟裴老太说了。 这一夜,对裴老太来说,就跟听天方夜谭似的。 她做过的最离奇的梦也从未想过儿子孙子身居高官,她还有能真正成为德高望众老夫人,老封君的一天! 等回过神来,她就激动的浑身发抖道,“那,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告诉我?咱们赶紧去找你爹!” 她手软脚软就去收拾东西,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儿子。 裴燕按住她道,“祖母,不着急,咱们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现在连田杏儿和她娘都成了什么诰命郡主,您怎么也不能比她们差了,得让父亲拿大轿来抬,风风光光回去才对!” 被她一提醒,裴老太瞬间想起杏儿成为郡主的事,还有那个她最痛恨的儿媳妇胡娘子,居然还捞了个诰命夫人当,这满腔的喜悦顿时就变了味,恨的咬牙切齿道,“这两个贱人,也不知道祖上是烧了什么高香,倒让她们享了我儿子的福,真是老天爷不开眼!你说的对,我就得等你爹拿大轿子来抬,还得让她这个郡主给我磕头请安,一步一跪的把我迎回去!” 裴燕心下总算痛快了道,“您这样想就对了,对了祖母,还有一件事,咱们这几年的日子过的不像话,回去后您尽管向父亲哭诉,只是……孙女的事,您就别和人说了,孙女沦落到这一步,说白了也是为了养活您,要是没有我这几年做这营生,怕是咱们祖孙俩都饿死了!您要是和别人说孙女这事,您老也丢脸不是?” 她这是提醒裴老太,自己可是做了好几年流莺,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裴家的大小姐? 她以后可是要过好日子的,哪能让这名声把自己毁了! 裴老太拍拍她的手撇嘴道,“你放心,这事你不嫌丢人我还嫌晦气呢,说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现在知道自己能做老封君了,她对这孙女顿时嫌弃的要命,自家可是做大官的,孙子都做成了二品官老爷,这大孙女一回去,要是让人知道她做这下贱营生,那还了得? 更何况传出去她还曾给牵线搭桥,靠着孙女的卖身钱活命,她还要不要这张老脸了?连儿子也饶不了她! 所以裴老太不傻,这事她比裴燕还怕人知道。 裴燕见说通了祖母,松了口气,只是看到老太太嫌弃的眼神,心里不舒服起来,暗暗切齿,这不要脸的死老婆子,居然还敢嫌弃她,要不是有她,这老太婆尸骨都不知道早扔哪儿了! 第464章 找来. 裴燕恨的咬牙,但还指着裴老太回去跟杏儿她们斗,她这一夜极尽奉承老太太,跟她说今后的好日子,把裴老太哄的眉花眼笑。 祖孙俩竟前所未有的和睦起来。 第二日一早,裴通父子才回来。 他们忙碌了一夜,神色疲惫,胡娘子给张罗了饭,让他们吃完就去休息。 杏儿赶过来,本来想跟父亲说起裴老太和裴燕的事,却被胡娘子拦在了门外。 胡娘子并不知道裴老太的事,只柔声道,“你爹累了,先让他睡一会儿,有事一会再说。” 杏儿踌躇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跟母亲先透个底,门外一个小丫头跑进来道,“郡主,齐六小姐来了。” 齐莺一进来就道,“蓁蓁,今天天气不错,你陪我出去转转好不好?” “转转?”杏儿并不想出门。 齐莺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嗯,松原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成衣阁,听说衣裳可好看了,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她抱着她一个劲的歪缠,杏儿被她磨的没办法,道,“好吧,不过只能去一会儿!” 反正父亲也要休息,她等一会回来说好了。 杏儿被齐莺磨着出了门。 她现在身份不同了,出门的排场也不同,两匹高头大马拉的郡主徽制的大马车,车里宽敞又舒适,连着齐莺带的丫头,随车的丫鬟就有六个。 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上了车,齐莺先前还和她说几句话,渐渐的就沉默下来,时不时还走神。 杏儿鲜少见她这个模样,稀奇的戳了戳她的脸颊道,“这是怎么了?不是你吵着要出来吗?” 齐莺把白嫩的下巴搭在车窗上,默默瞅着外面,唉声叹气道,“我实在是憋的不行了……” 杏儿惊讶道,“怎么,我家小姑娘有心事了?” 她本是调笑,话音未落,却见齐莺肩膀都垮了下来。 她本来就是个甜美的样貌,平日都眉眼带笑,现在眉眼都耷拉了着,看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杏儿从没见过她这般无精打采,吃了一惊道,“真有心事?” 齐莺看着她,欲言又止,脸颊倒浮起了一层红晕,支吾道,“也,也不是,就是有点烦,不想在家里待着了。” -- 第539页 她这两日在家中越待越烦,整个齐家都在准备她进宫事宜,整天充斥耳边的就是进宫进宫,皇上说太后寿辰时就会公布皇后人选,那选秀的事也不远了。 齐莺以前并不排斥进宫,甚至她暗中倾慕轩辕景瑞品貌,对进宫还暗含期待的。 但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尤其是上次她被那个黑甲将军救了后,眼前总晃动着他的影子。 她心知这样不对,在府中越来越待不住,想出来散散心,又不知道该和杏儿怎么说。 犹豫了半晌,她迟疑道,“蓁蓁,我,我是想问,你有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马车突然一震,紧接着外间突然传来一个老妇尖利泼辣的叫嚷声:“田杏儿,你给老娘滚下来!老天爷啊,你可真不开眼,滚开,你们这群死奴才!我可是你们的老夫人,是你们什么郡主的祖母!” “田杏儿”三个字一入耳,杏儿陡然浑身一震,连车外跟着的秀红和喜鹊看到那个扑上来,撒泼骂咧的老太婆时,脸上都失了血色。 裴府的家奴没想到好好走着竟会出这样的状况。 郡主车驾经过一个胡同口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老妇人,二话不说就往郡主车驾上扑,马车旁跟的侍女被她一把推开,老太婆一下子就扑到了马车旁,嚷咧出了那些话。 等反应过来,护送的侍卫如临大敌,当啷一声就刀剑出鞘。 可刀剑还没架到老太婆脖子上,后面一个女人冲了进来,厉声道,“大胆!” 这女人穿的差,胆子却不小,冲进来就冲着侍卫们呼天抢地的喝骂,“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也不看看这是谁!这可是你们郡主的亲祖母,你们裴府的老夫人!”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杏儿掀起车帘,果然看到了站在车前的两人,一个老妇一个女人,衣着粗陋,头发倒梳的整整齐齐,尤其是扑在车上的那个老太太,瘦骨嶙峋,满脸皱纹,尖利的下巴显的那张脸尤为刻薄。 杏儿的心口一下子就狂跳起来,就算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裴老太。 她身边的女人正是经年未见过的裴燕,这祖孙俩本来在家中合计好了,找个人往裴府送信,等着裴通风风光光把她们接回去。 没成想早上裴老太出来倒泔水时,就听到巷子口有人呼喊了一声,“好像是裴家那位郡主的车驾!” 杏儿被封为郡主后,出过两次门,有人认得她的马车,郡主出行,人们一骨脑都围过去看热闹。 裴老太只愣了一下,脑袋上的血就冲了上来,立刻想也没想,把泔水桶一扔,跟着人们就往过跑。 裴燕在院子里听到动静,也跟着跑了出来。 裴老太跑到跟前,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豪华大的马车,旁边还跟着那么多衣着精致的丫鬟,带刀的侍卫。 听旁边人议论这就是裴家的朝华郡主,裴老太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前头人就冲了出来,直扑到杏儿的马车前。 裴燕也赶紧跟了过来,她本来还有些埋怨裴老太太冲动,然而过来看到郡主出行这排场架势,心里又嫉妒的厉害,忍不住就嚷了出来。 然而这些侍卫都是保护杏儿的,冷不丁冲出来两个疯婆子,还说什么郡主的亲祖母,裴府的老夫人,谁会信? 领头的侍卫一挥手,刀剑就向两人逼来,侍卫们根本不听她们胡咧咧,上来就要把两人抓起来。 裴燕吓的连连大叫,“你们干什么?我们真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车帘一掀,里面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 那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身段纤细玲珑窈窕,她眉如弯月,眼如清潼,娇美秀气,尽管穿着素雅,但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绝色牡丹,只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裴燕如遭雷击,尽管这么多年没见,但那熟悉的眉眼,不是田杏儿又是谁! 第465章 捆回 只一眼,裴燕眼睛嫉妒的都要滴血了,她浑身颤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果然是田杏儿,果然是她! 只是当年瑟缩瘦弱的小丫头,如今竟出落成了这般…… 裴燕等反应过来,嫉恨已经冲昏了她的脑子,蓦然不管不顾的大吼,“田杏儿,你这个贱……” 眼见她要口出秽言,喜鹊脸色一寒,当机立断,扑上去就拿帕子塞住了她的嘴! 裴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喜鹊双手反剪制住,喜鹊冲侍卫厉喝,“快拿绳子捆住这个疯妇,小心她伤了郡主!” 侍卫们一拥而上,瞬间将裴燕五花大绑,连她的嘴也被绳子捆住,那帕子吐都吐不出来。 裴老太也被抓住了,她早被这变故惊呆了。 在她的设想中,只要她一露面,杏儿就该连滚带爬的滚下来,和她相认,恭敬的请她回府。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丫头竟然敢让人抓她? 裴老太肺都要气炸了,用眼睛恨不得把杏儿凌迟了,只是她的嘴也被堵上,想骂也骂不出来,只能疯狂的扭动挣扎,嘴中“唔唔”出声。 杏儿并没有阻止侍卫们动作,甚至迎上裴老太和裴燕要杀人的目光时,她还微微笑了笑。 侍卫把两人捆好,过来请示该怎么办。 杏儿目光扫了她们一眼,道,“这老妇年纪也不小了,先把她们带上车,回府再说!” -- 第540页 一听她要让两个疯婆子上车,侍卫犹豫了一下。 杏儿淡淡道,“不妨事,把她们捆紧就行!” 裴老太她们在街上乱嚷嚷,她当然不能让她们当众乱说,自然也不能让她们在车下跟着拖回去,索性把她们弄上车。 郡主发话了,侍卫不敢不听,只好把裴燕和裴老太捆的严严实实,跟冬瓜似的扔进了杏儿的马车里。 车子里,齐莺早就惊呆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裴老太和裴燕。 她对裴老太没多大印象,当年两家处的不好,她并不怎么去裴家,也不大认得这位不慈的姨祖母。 倒是对裴燕,她的印象可太深了,裴燕裴娇两姐妹幼时每年都去她家,打秋风带回一大堆好东西。 齐莺自来对这两姐妹观感就不好,尤其是杏儿去的那一年,裴燕在齐家搅出那么多事,连她大姐姐的婚服都红剪了,这让她对裴燕深恶痛绝! 她知道她嫁人了,这么多年早就把这个人抛到了脑后,如今冷不丁看到她,实在是惊吓大过惊讶。 见杏儿上来,她忙不迭就问,“蓁蓁,她们怎么……” 杏儿打断她道,“莺儿,抱歉,今日我不能陪你逛街了,我得赶快回去……” 不用她说齐莺也知道今日逛不成了,况且裴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也得赶紧回去告诉自家,立刻道,“好,那我就自己回去!” 齐莺的马车就跟在后头,她跟杏儿告了别,上了自家马车,杏儿则调头往裴府走去。 车上,裴老太和裴燕终于上来了,却是被捆作了一堆。 两人狠狠瞪着杏儿,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裴老太“唔唔”出声,脸容扭曲,不用猜就是在骂杏儿,裴燕则死死盯着她,眼底的恨意都快溢出来了。 杏儿没管两人,慢条斯理往角落的八角瑞兽铜金炉里塞了块香料,一股淡淡沁人心脾的香味传了出来。 裴老太和裴燕闻着香味有点恍惚,这才注意到了马车周围。 可怜祖孙俩,一辈子最有钱风光的时候,也不过坐的是青油毡的小马车,里面空间狭小,陈设简陋,裴燕给人做外室时,见过那些达官贵人坐的马车,还暗暗猜测过里面什么样子。 可如今杏儿这辆马车,比她见过的所有马车都豪华。 不说里面陈设有多豪华,光是空间就极大,除了她们祖孙二人加杏儿,杏儿身边还有喜鹊和知书两个丫头。 五个人坐在一起,还是很宽敞,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绒毯,马车小榻上罩着小桌几,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糕点水果。 察觉到祖孙俩眼底的贪婪,杏儿淡淡笑道,“祖母,好久不见,这么多年,您过的可还好?” 她一出声,祖孙俩齐刷刷都向她望来,眼底充满愤恨,裴老太拼命扭动挣扎,“唔唔”出声。 杏儿笑道,“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想让我给你们把嘴解开对不对?” 裴老太两人眼睛一亮,狂点头,然而杏儿话音就一转,笑吟吟道,“不行呢,祖母,你们刚才在外面乱说话,可让不少人瞧了热闹!也是,你们这么多年没回家,可不知道咱家不比从前了,父亲和哥哥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们这般乱叫乱嚷,传出去,父亲和哥哥的脸都得丢光了!也罢,只能委屈祖母和姐姐一阵子,等到了家里,即刻就给你们解开。” 杏儿说着,果然不再理她们,喜鹊给她倒了杯果茶,她捧着白瓷茶盏,慢吞吞喝着。 旁边的祖孙俩眼睛都快瞪的掉在地上了,尤其是裴老太,气的眼睛都发红了,脸颊两旁的肉颤抖着,看着像恨不得扑上来把杏儿生吞了一样。 杏儿却完全不憷,只慢条斯理的喝茶吃点心,时不时眼睛往过一溜,从头到脚打量裴家祖孙两眼。 裴老太且不说如何,裴燕都快要气疯了,又无比难堪。 她这才有空注意到杏儿的打扮,她的穿着也并不如何华丽,只上身穿着一件白缎蜀锦绣兰花袄子,下面一身桃红湘裙,看着十分素净。 但那料子十分华贵,白细柔腻,上面绣的兰花栩栩如生,车窗边的阳光斜照进来,能隐隐约约看到衣料里暗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裴燕看的吃惊,她这辈子,哪里见过这般耀眼的料子,看似素净低调,但在阳光下宛如一捧流水,衬的杏儿肤白如玉,华贵非凡。 再一看,她头上只松松挽了个髻,鬓边插了一支雕成牡丹的白玉簪,耳边垂着两颗小丁香,晶莹通透,还有皓腕上的一对玉镯,碧绿如幽湖,衬的那双纤细的腕子,凝霜如初雪。 这些东西,初看不起眼,但细看,哪一样都不是凡品! 第466章 回府 裴燕越看越心惊,嫉妒让她的眼睛都发红了,呼吸急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她也在裴家,是不是也跟杏儿一样,吃穿用度都是这般? 更别提杏儿还养的肤白娇美,整个人就像一朵沐浴在阳光中的白牡丹,哪里还有当年那瘦弱乡下小丫头的样子! 裴燕心头如刀割,一低头,看到自己粗糙的手指,身上的粗布衣衫,难得生了点难堪自卑之心。 马车就在裴老太的“唔唔”愤恨声中,很快就驶回了裴家。 车子直接进了后院,一到地方,杏儿就麻溜的除去了裴老太和裴燕身上的绳索和口中的帕子。 -- 第541页 裴老太一得了自由,“嗷”的叫了一声,扑上来一爪子就朝杏儿脸上抓去,愤怒至极的怒吼,“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人,竟敢……” 只是她还没冲上来,就被杏儿身边的丫头婆子按住了。 杏儿直接吩咐把她们先关到房间里。 裴老太都没骂完,就被粗壮的婆子半拉半拖进了屋子,将屋门一关。 也不理会她在里头如何跳脚大骂,杏儿转身就去了前院。 胡娘子正在一株木棉树下做针线,一边听着裴安背诗文,一见女儿回来,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外头吃饭吗?” 杏儿来不及回答,只问,“娘,爹醒了吗?” “你爹刚睡下……” 然而胡娘子话音一落,就见女儿直奔夫妻俩卧房,抬手就敲门。 胡娘子起身过来,嗔道,“不是说了,你爹刚睡下,有什么事等你爹醒了再说……” “来不及了,”杏儿打断她,直接道,“娘,祖母和大姐姐回来了!” 啪嗒一声,胡娘子手中的针线绷子掉在了地上,她一脸震惊意外道,“你说谁?谁回来了?” 杏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祖母,还有大姐姐裴燕!” 趁母亲还在恍惚之际,杏儿已经敲开了房门,进了屋里。 裴通忙了一整夜,刚刚睡下,就听到外间妻子和女儿说话。 他披衣起来,让女儿进来,看到她诧异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急,你娘不是说你出门了吗?” 杏儿一点都没有隐瞒,把裴老太和裴燕的事一说,裴通和胡娘子一样震惊不可置信,差点把手边的茶盏打翻,脱口道,“你说谁?你祖母?” 杏儿刚一点头,裴通已经扭头大踏步出了门。 这一日,对裴通来说,也算是悲喜交加了。 母子多年未见,裴老太一见到儿子就放声嚎啕大哭,裴通也激动的热泪盈眶。 当年母子虽然闹了些嫌隙,但裴通到底是裴老太一手养大的,他又秉性孝顺,这么多年没有裴老太的消息,他日夜挂念,每年都派人回清水镇去找。 找不到母亲,他心里一直不安,甚至在祖祠给老太太立了个生牌,早晚上香供应。 还有裴燕,虽说这个女儿当年一意孤行伤了他的心,但她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心里哪能不疼不挂记? 如今见到女儿过的这般不好,吃了这么多苦头,他心下的那点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对裴燕心疼不已。 裴家三人抱头痛哭了一阵,裴鸿也闻讯而来,一家子真真应了那句话,喜极而泣。 当然泣的只有裴老太和裴燕。 相比起裴通的激动,裴鸿要冷静许多,他可没忘记当年自家祖母是个什么性子,这位大妹妹又是什么脾性,这两位将家中搅的鸡犬不宁,如今她们归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然这些他不会表示出来,只是在裴老太和裴燕哭够了,发泄了一通后,立刻就派人给她们安排了院子和伺候的下人。 又有丫鬟婆子去伺候两人梳洗换衣,胡娘子也赶紧张罗了丰富的饭食送了过去。 总之,在两人吃饱喝足后,裴老太已经大换了样子。 身上穿着青绉绸的蜀锦缎褂子,下面是深褐色绣金丝马面裙,一头花发在脑后挽了个髻,沉甸甸压着一颗八宝金丝攥箍,额头上还戴着条银灰色秀缎抹额,中间镶着斗大的一颗鲜红欲滴的红宝石。 杏儿看的眼皮直抽抽,她可没忘,这条抹额似乎是前段时间南阳王妃拿来送给胡娘子的。 只是胡娘子不喜这么华贵招人,就随手放进了库房里,也不知道裴老太是怎么翻出来的,居然戴在了自己头上。 这还不算完,老太太脖子上挂着一串碧玉佛珠,颗颗晶莹剔透,手指上套着硕大的白玉扳指,手腕上是沉甸甸明晃晃的金镯子。 这老太太,怕不是把库房所有最华贵耀眼的首饰都戴在了身上! 这么一收拾,虽说金光耀眼的看着像个暴发户,但到底有了几分富贵人家老太太的架势。 裴燕也不遑多让,她刚回来,还来不及做新衣,胡娘子只好把杏儿几套刚做的春衫拿了过来。 不成想杏儿身形纤细,裴燕穿不上,胡娘子只好又拿了几套裴娇的衣服过来。 她正在孕期,衣服做的宽松了些,裴燕这才换上。 只是听说是二妹妹孕期的衣服,裴燕的脸一直就沉着。 等她梳洗完,来到前厅,就看到杏儿和裴娇都在这里等着。 裴娇如今已搬出了府,孟家在距离裴家不远处,赁了一个宅子,听到祖母和姐姐回来了,她急匆匆赶过来。 姐妹俩幼时感情就不太好,如今这么多年没见,裴娇早就不在意当年的事了,见到裴燕还挺高兴,一见她出来就迎了上去,高兴的叫道,“大姐!” 裴燕目光在她半隆的腹部上溜了一圈,又见她被养的珠圆玉润,粉面含光,显然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舒心,心头就跟扎了刺似的不舒服,只冷淡的冲她打了个招呼。 裴娇一腔热情在看到姐姐眼底的冷漠时,就像被一盆冷水浇上了头,伸出去的手也慢慢缩了回来。 裴燕坐了下来,她虽换上了绫罗锦缎,但皮肤粗糙,刚才洗完澡照镜子时,她看到自己脸色蜡黄,眼角都有了好几条细纹。 -- 第542页 明明和裴娇杏儿年岁也差不了几岁,但看看她们,青春水嫩,艳色照人,而她,就像是和她们两个世界的半老徐娘! 第467章 下马威 这让她心头无论如何也没法平静下来,看着不断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的裴娇,她眼底愈发阴沉。 杏儿在帮着母亲张罗饭食。 裴老太第一天回来,无论如何,胡娘子这个做媳妇的都得风风光光张罗一桌宴席,为婆婆庆祝。 等一盘盘精心做好的菜肴流水价的端入厅,杏儿才净了手,和母亲一同进来。 哪知道她刚跨进来,裴老太就冲她厉声喝道,“跪下!” 和儿子顺利相认了,裴老太高兴之余,自然不可能忘了杏儿的“恶行”! 想到杏儿刚才竟敢把她捆回来她就恨的咬碎了牙,当着裴通的面就让杏儿跪下,打定主意要狠狠惩戒她一翻! 然而杏儿只顿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进来,甚至脸上还挂着一抹柔柔的笑意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孙女做错什么了吗?” 见她装模作样,裴老太瞬间气炸了肺,拍着桌子骂道,“你还敢说?你这个小娼妇,好大的胆子!刚才你在外头竟敢把我们抓回来!你这个不孝的玩意儿,就该拖出去喂狗!那个太后和皇上真是糊涂了,竟然给你封什么郡主,依我看……” 她话还没说完,杏儿还没怎么样,裴通倒是大惊失色,瞬间就站了起来。 他匆忙间把椅子都带倒了,伸手就捂住了母亲的嘴,疾喝道,“母亲,不可胡言!” 裴老太冷不丁被儿子捂住了嘴,立刻不满的瞪向他,裴通却没有松手,更是难得的疾言厉色,竟对她拧眉喝道,“母亲,妄议皇上和太后是死罪!母亲莫非想在回家的第一天,就给家中招祸吗?” 裴老太本来还在不满,一听儿子说议论太后和皇上上死罪,也被吓住了。 裴通放下手,她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想让这死丫头跪,跪下……” 杏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裴鸿在旁边淡淡道,“祖母,您刚回来不知,蓁蓁已被封为从一品郡主,除了亲王和皇上太后,没人能让她下跪!” 裴老太立刻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这,这,我可是她祖母……” 裴鸿道,“祖母也不行,咱家现在没人比蓁蓁品阶高,按例,咱们还得向她行礼才对!还有,祖母万万不可再对蓁蓁无礼了,若您再口出恶言,传到太后皇上耳中,那就是蔑视皇权,到时候太后派人来惩戒您,可没人能保得下您……” 随着孙子一字字的说,裴老太脸上青红酱紫,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满脸不可置信,刚才杏儿把她捆回来时,她恨不得把这个贱婢千刀万剐! 回来后看儿子还算孝顺,她又抖起了威风,恨不得直接把杏儿折磨一通。 可没想到孙子竟说啥,她是郡主,她不光动不了她,还得向她行礼? 等反应过来,裴老太肚子都要气炸了,她只是个无知市井妇人,还以为孙子是在危言耸听,这天下间,祖母就是最高的权威,只是教训个家里孙女,她就不信皇上和太后还管这事! 她张嘴就要说什么,裴通却沉下脸道,“母亲,如果你再乱说话,儿子只好把您关到后院了!什么时候您想通了,再出来吧!” 他到底也当了这么多年官,如今沉下脸,身上自有一种威压。 裴老太看着竟不敢出声了,她隐隐觉得这个儿子似乎和当年不一样了。 如今她刚回来,刚穿上这锦缎绫罗,看见这满席的山珍海味,如何敢得罪儿子? 唇张了张,裴老太到底不敢再叫嚣了,但想起刚才情形,犹自气的发抖道,“那,那她刚才还绑我们,她一个做孙女的,如此大逆不道,就没人能管了?” 杏儿蹙起眉尖,淡淡道,“祖母,刚才你们在外面乱说话,孙女不得不先把你们带回来,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望祖母见谅。” 她一句不轻不淡的“见谅”,但神色完全没当回事,看也不看裴老太一眼,直接在桌边就坐了下来。 看她根本无所谓的样子,裴老太气的都快撅过去了。 她从未把杏儿放在眼里,以前她只是家里的一个拖油瓶,任她搓圆搓扁,如今看她竟能踩在她头上,裴老太气怒交加,恨声道,“好啊,我……”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裴通打断,裴通冷下脸道,“母亲,够了!若您不想让家中不安生,就好生生吃了这顿饭!” 儿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也不给她出头,裴老太气的浑身直抖,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被个婆子扶坐在了宴席间。 然而闹了这么一出,她还哪有心思吃东西,就是放着山珍海味在跟前,心口也像堵了块大石头! 和她一样的还有裴燕,她没想到杏儿在家中的地位竟这般高了,连裴老太都拿她没办法! 祖孙两人憋着气吃完了回家的第一顿饭,吃完后,裴老太回了院子。 裴鸿替她收拾出了后院一处不大不小的屋子,里面烧了地龙,暖暖墩墩的,住的比裴老太和裴燕之前租的那间破房子好多了。 然而裴老太犹自不满,埋怨裴通没给她安排住在主院,骂儿子没良心。 裴通本还耐着性子想陪母亲说说话,问问她这些年的过往,但看母亲愈发偏执,这性子也越来越不可理喻,最终负气而去。 -- 第543页 留下裴老太在屋子里,把杏儿裴通轮番骂了个遍,只是周围伺候她的丫头婆子都眼观鼻,鼻观心,都当没听见,根本没人附合她,让裴老太骂了个寂寞。 晚上,裴通和裴鸿又有事去了衙门,家中只剩下了胡娘子她们,鉴于裴老太的脾气,也没人再有心思给她办家宴了,老太太的饭食就被送进了屋子里让她自己吃。 见都没个人过来问候,裴老太又是一通怒骂。 回家的第一晚,根本没有她所想的风光,裴老太就是在骂骂咧咧中度过。 家中老夫人和大小姐回来,也在下人中传遍了。 下人们惊愕之余,也见识到了裴老太的胡搅蛮缠和坏脾气。 伺候的人一不如意就被她大骂一通,她在市井中呆久了,骂人的词也花样百出,饶是下人都受不了。 裴家人都性情温和,平日没人苛待下人,这老太太回家第一天,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第468章 软禁 晚上杏儿回房时,知书还在小声不满道,“那老夫人怎么是这么个性子,稍不如意就要打骂下人,今天蔷薇她们来找我哭了好几次了。” 蔷薇就是被拨去裴老太身边伺候的小丫头,知书和她交好,忍不住就为她抱不平。 旁边另一个小丫头也小声道,“就是,那老太太脸也真大,还敢让咱们郡主下跪!” 她们都是杏儿去益州时才买的丫鬟,没见过裴老太,都觉得以家主裴通的性子,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娘,都十分吃惊。 秀红回身斥道,“好了,不许背后议论家主,再乱说,都是管家那里领罚!” 小丫头们不敢做声了。 回了房里,秀红担心道,“小姐,老夫人回来了,我看她对您还是颇有成见,怕是以后也不得安生。” 喜鹊嗤道,“怕她?别说小姐现在是郡主了,就是以前,她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她说的是没错,以前裴老太那么嚣张,是裴家绝对的权威,也奈何不了杏儿,更别提现在! 但话虽如此,这老太太每天顶着杏儿祖母的名头找麻烦,也太膈应人了! 杏儿倒无所谓道,“没事,反正她在东院,大不了咱们不过去,咱们院子又有人守着,她进不来,怎么找麻烦?” 她这样一说,大家总算松了口气,秀红道,“那我吩咐外头,让她们守的严谨些!” 她扭身就往外走,杏儿叫住她笑道,“这些都是小事,用不着你太操心,你还是赶紧抽个空把那位赵公子带过来吧,你们要再不成亲,我都要被周嫂子念死了。” 秀红脸一下子就红了,嗔道,“小姐,你又取笑我!” 她扭身出去了,杏儿房中又是一片笑声。 她这边一片和谐欢声,裴老太那边却要气死了。 回来几日,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期盼全落空! 本来在她和裴燕的设想里,她回来做了老封君,儿孙孝顺,每日都得来给她请安,她每天都风风光光的,养尊处优,说一不二,这府里府外都得听她的! 然而幻想越美,现实就给了她狠狠一棒。 第二日,裴通和裴鸿一早就去衙门了,根本没来向她请安。 杏儿也没过来,裴娇住在府外,自然就更不可能过来了。 只有胡娘子带着幼孙裴安,和孙媳妇袁婉莹过来问候。 裴老太憋了一肚子火,又见到杏儿没过来,满腔怒意都发泄在了胡娘子身上。 所以她当天就没给胡娘子好脸色,还找了点错处让她罚跪。 她想的很简单,既然奈何不了杏儿,就把火都撒到胡娘子身上! 她对胡娘子的印象,就是这个儿媳妇懦弱又没用,从前对着她时,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所以这次她理直气壮让胡娘子跪,然而胡娘子还没动作,小孙子裴安就先嚷嚷上了,“你凭什么让我娘跪?你是谁啊,你这个坏老太婆!” 裴老太这次回来才第一次看到幼孙,当年裴鸿携妻南下时,胡娘子正怀着孕,如今一转眼,幼孙都八岁多了,生的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裴老太本来还挺喜欢这个幼孙的,但这次回来裴通的表现明显没达到她的预期,她心头憋气,对裴安就没那么热络了。 导致裴安看见她这个奶奶一点都不亲,尤其他和娘来向奶奶请安,这个奶奶第一面,不由分说就要罚他娘跪,他才忍不住跳了出来。 见他这么小就敢顶嘴,裴老太额头青筋直跳,指着他就怒骂,“好啊,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跟长辈顶嘴?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不孝顺的狗东西,你跟你娘一起去祠堂罚跪!” 见儿子被骂“狗东西”,胡娘子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了了,把儿子护到身后,回头淡淡看向裴老太道,“娘,你有什么冲我来就行,安儿还是个孩子,您这般吼叫,别吓着他。” “你说什么?” 听清胡娘子的话,裴老太脸都青了,她万万没想到不光杏儿,连胡娘子现在都敢跟她对着干了。 她气的把手边一尊描金瓷彩粉花瓶砸了过来,冲着胡娘子大骂,“好啊,我几年不回来,你们一个个都要反天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都想骑到老娘头上了?你给我滚出去跪着,不到午时不许起来!不过是我儿子娶的一个贱妇,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 第544页 她这些年没少跟市井婆子骂街,气起来恨不得把胡娘子的皮扒下来,一口一个“贱妇”。 周围丫鬟仆妇脸上都露出吃惊的神色,连袁婉莹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祖母。 胡娘子脸上彻底冷了下来,她身边的仆妇上前一步道,“老夫人慎言!” 这仆妇是南阳王妃送给胡娘子的,脸上早带了怒色,一字一句道,“老夫人,夫人不光是圣上亲封的一口诰命夫人,更是南阳王妃的亲妹,论理,您可没有资格让夫人跪下!夫人敬您是长辈,若您再一口一个辱骂夫人,南阳王府必不与您干休!” 这咋还扯上王妃了? 听这仆妇一口一个王府,裴老太才恍惚想了起来,孙女似乎跟她说过,不光杏儿那贱丫头被封了郡主,连胡娘子都好像成了什么南阳王妃失散的妹妹。 她张口结舌,那仆妇的气势比她还足,她一时被喝骂的都差点没回过神。 袁婉莹哪里见过这样蛮横不讲理的老太太,以后是再不想来了,当下就道,“娘,看起来祖母不太喜欢我们,我们还是走吧,以后也少来向祖母请安,以免引得祖母不喜。” 胡娘子颌首,只淡淡向裴老太说了句“儿媳告退”,就领着裴安和袁婉莹走了。 一屋子人顷刻间就剩下了裴老太和几个伺候的丫头仆妇。 裴老太半天才回过神,捂着被气炸的胸口差点没撅过去。 从这天起,胡娘子她们果然再没踏入后院一步。 裴老太每天有丫头伺候着,倒也不缺吃喝,要什么东西胡娘子都满足她,但她想往前院一步,就会有人阻拦,她竟隐隐被软禁在了后院。 这跟裴老太想的完全不同,更别提她还想执掌家中中馈,那简直是想屁吃! 第469章 送信 现在的胡娘子可不是当初的胡娘子了。 她如今是一品夫人,身后又有南阳王妃撑腰,府中她执掌多年,怎么可能还让裴老太拿捏住? 她甚至都不用发话,几个仆妇就将裴老太圈在了后院中,偏她看不清楚形势,日日闹腾。 可裴通每日早出晚归,根本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换句话说,他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他深知母亲是什么性子,现在只愿意把她高高供起来颐养晚年,至于她想伸手把家里搅的一团糟,那肯定是不行的。 裴老太完全没想到回来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光儿子不孝顺了,连儿媳妇她也捏不动了,这全家上下也就把她供起来好吃好喝,但再想沾手别的,那根本不可能! 裴燕冷眼旁观了几日,本还指望着祖母战斗力强,能给胡娘子母女添些麻烦,尤其是杏儿,她就见不得她好过。 可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废,回来没几日就让按住了,根本指望不上! 她倒也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回来时间越长,心里就越发失衡。 她见到了杏儿生活的如何,这后院的女眷中,属她地位最尊贵,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她没见过的珍宝。 更别提宫中的赏赐还隔三差五送一回,流水似的送进杏儿的院子。 她是郡主,就连她,不得杏儿允许,都没法踏进她院子一步。 她只在外头瞧过一回,能看见那院子满是姹紫嫣红的名品花卉,衣着华贵的小丫头们簇拥着杏儿在里头说说笑笑,穿的比她这个大小姐还好! 她只能在外头嫉恨的揉乱花枝。 若说杏儿她比不过就算了,她还见过裴娇和她的夫婿。 那是一个斯文清俊的谦谦郎君,听人说他才华过人,年纪轻轻已经是个四品官员,她更见到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怀着孕的裴娇,满眼柔情只看着她一人。 看着裴娇幸福的笑脸,她心头的嫉妒就如蚂蚁般噬咬。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但现在她和她们的差距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明明她从小还瞧不起裴娇那个没脑子蠢货,可她如今竟过的这般幸福,被那样好的男人护的如珠似宝。 可她呢,每日夜夜想起从前深陷泥潭的日子,想起她在一个个粗鄙男人的身下辗转,她心里恨的就像在淌血。 明明同是姐妹,她凭什么受那么多苦?她们又凭什么那么风光? 裴娇也就罢了,那田杏儿呢?明明只是个下贱的乡下丫头! 这种种嫉恨都被压在她心底,让她越来越无法忍受,终于有一日,她偷偷写了一封信,找了外院一个小厮,让他在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信送出去。 她特意找了后院一处偏僻的角落和小厮说话,就听到角门处一阵人声,似乎有人往这边走过来。 裴燕一惊,生怕被人看到,慌忙把信塞给小厮,叮嘱他道,“你可记住了,这信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信送过去就你老子把那家人带过来。” 她说着,塞了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给了小厮,道,“这是路上的盘缠,你放心,事情若办的好,以后好处费少不了你们! 小厮瞬间大喜,他们在外面当差的,一个月不过半吊月钱,虽说裴家不苛待下人,但他哪里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银子。 他立刻就把银子和信封都塞进怀里,信誓旦旦道,“大小姐你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旺三身上!” 裴燕听的脚步声越走越近,赶紧推他道,“行了,你赶紧走吧!” -- 第545页 小厮答应一声,立刻往外走,然而花树那边正转过两个人,小厮脚步太急,一下子撞在了前头那人身上,银子和信都滚了出来。 裴燕吓的心口一跳,暗骂这个蠢货,她怕信被人看到,急忙赶过去,然而一抬眼,她却瞬间愣住。 和小厮撞在一起的那人一身青衫,身如玉竹,温文醇厚,竟是赵荣! 他旁边站着的竟是秀红。 见到撞了人,小厮忙道,“对不住……” 他蹲下急忙去捡银子和信,没想到一只手比他动作更快,赵荣弯腰捡起了信和银子,正要递给他,眼角就瞥到信封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字,“……清水县桐花乡田家村……” 他手瞬时一顿,还没开口说话,裴燕就赶紧跑了过来,冲着小厮训斥道,“毛手毛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赶紧滚出去! 小厮立刻连声致歉,接过信和银子赶紧跑了。 裴燕脸上露出惊喜笑意道,“赵公子?” 在自家能碰到赵荣,她十分意外。 赵荣神色淡淡,只向她行了一礼道,“大小姐。” 秀红也在旁边跟着福身。 裴燕压根没去看秀红,只一脸惊喜的看着赵荣道,“赵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哦,你是不是来找我大哥或我爹的?这也太失礼了,怎么能让你走角门……” 她说着就瞪向了秀红,正要摆出大小姐的谱训斥,赵荣立刻道,“不是,在下此来是为求见郡主,大小姐告辞!” 他说完,眼角都没看裴燕一眼,抬脚就向前走去,秀红也紧紧跟在他身边。 见郡主? 裴燕一脸狐疑,他找杏儿会有什么事? 她转头看去,却越看越不对劲,就见赵荣和秀红离的极近,两人几乎是肩并肩走在一起,偶尔低头私语,赵荣看向秀红的目光无比温柔。 走到台阶时,秀红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赵荣立刻扶住了她,之后,他也没松手,竟然牵住她的手,而秀红冲他羞涩一笑,竟然也没拒绝。 裴燕看的眼睛睁大,紧接着一股气就冲了上来,冲着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 尤其是秀红,如果目光有实质,怕是她的背影都会被她戳成几个窟窿! 裴燕对赵荣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前几日,她被那个白嫖的小混混抢走钱,又推倒在地撞了头,要不是他救了她,她还不定怎样呢。 在以前,裴燕哪里看得上赵荣,但经过这么多年,见多了粗鄙男子,那日骤然醒来,看到温文尔雅,清秀有礼的赵荣竟骤然被惊艳了。 第470章 夺亲 那时裴燕看到赵荣,就像看到了一束光。 哪怕是这些天,她也时不时会想起这个身影,还想着等过几日,她就去抽空瞧瞧他。 可没想到,她还没行动呢,冷不丁就在自家看到了赵荣,而且他还和秀红那么亲密! 再仔细一想,她头一天就是在赵荣的药馆外头遇到秀红的,赵荣还知道裴家的事,很明显这两人早就勾搭上了! 裴燕脸色有了一瞬间的扭曲,冷冷望着两人的背影,悄悄跟在了后面。 花园里,杏儿和一群丫头正等着,大家说说笑笑,时不时还取笑秀红几句。 等看到两人相携进来,丫头们轰的一声都笑了起来,喜鹊高兴的道,“秀红姐姐,快一些,就等你们了!” 秀红红着脸,把赵荣带到了杏儿面前。 杏儿略带惊奇的打量着赵荣,多年前一别,赵荣还只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公子,如今,七八年过去,他身上再没了当初的天真青涩,显出了一份沉稳来。 赵荣把手中提的礼物递给旁边丫鬟,冲杏儿拱拱手,施礼道,“见过郡主!” 在他的印象中,杏儿还是多年前的那个聪明机灵的小丫头,可如今一抬头,看到对面一身素裙,却难掩国色,秀美无铸的姑娘,他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再不敢看。 杏儿客气的让他坐下来,秀红就陪在他身边。 两人一问一答,赵荣略说了说自己的事。 在赵县令出事后,他被往常一个世伯搭救,虽逃过了流放,但身上功名被洗去,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只能靠着一手医术在药堂挣口饭吃。 而家里败落后,父亲的几个姬妾都散了,他妹妹前些年嫁给了一户商户,他自己赡养母亲,直到前年母亲因病去世,如今家中只剩下他孑然一人。 赵荣没有半点隐瞒,都向杏儿坦白了,末了,他语气诚恳的道,“在下自知身无长物,将来给不了秀红锦衣玉食,但在下必将竭尽全力爱护她,尊重她,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幸福快乐,请郡主将秀红许配我为妻,在下感激不尽!” 赵荣说完,竟一撩袍子,跪在杏儿面前。 杏儿笑吟吟看向秀红,道,“你怎么说?” 被赵荣当着这么多人面求亲,秀红一张脸早红透了,揪着衣角紧张的道,“全,全凭郡主做主。” 杏儿笑了,见她嘴中说着让她做主,但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看过来,她好笑的摇摇头道,“怪不得人家说女生外向呢,前几日我问你还不急,如今倒眼巴巴想嫁了……” 秀红脸红的都犹如滴血了,跺脚轻嗔道,“郡主。” 杏儿不取笑他们了,正色对赵荣道,“说起来,你和秀红姐姐倒也是天作之合,之前你们就差点成了,如今你们再次相遇,也是缘分,我同意将她嫁给你,但你必须保证,这辈子都要对秀红姐姐好,而且只能娶她一个!若将来我知道你负了她,我绝饶不了你!” -- 第546页 赵荣松了口气道,“请郡主放心,在下保证这辈子心中只她一人,若负了她,就让我……” 他话还没说出口,秀红就伸手过来捂住他嘴,红着脸道,“不许胡说!” 赵荣笑了笑,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秀红顿时连脖子都红透了。 杏儿看着一对有情人,心下再没什么不放心的,秀红细心可靠,赵荣目前看来也是个靠谱的,她笑眯眯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赵荣看了秀红一眼道,“在下来前已找人算过日子,这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想在成亲之日定在那天!” 杏儿问秀红道,“你呢?可找周嫂子商量过了? 秀红扭捏道,“已,已经商量过了……” 杏儿当场拍板定下,“行,那就定在那天!” 婚期商量好了,赵荣心满意足出了府,秀红出去送她。 他们一走,整个园子就炸了,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纷纷为秀红成亲出谋划策。 杏儿让知书去统领办这些事,秀红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又跟了她这么多年,出嫁她自然要给她好好筹办,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这边园子里欢声一片,而院外,裴燕藏在一株树后,眼神阴沉的盯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赵荣和秀红。 外头有丫鬟守着,她进不去,只能听到什么“成亲”“喜事”几个字眼。 等赵荣走了,她拽住一个在薇澜院打扫院子的三等丫头,装作好奇的道,“刚才那人是谁?我听到里面挺热闹的……” 小丫头见是刚回来的大小姐,不疑有他,笑嘻嘻道,“大小姐不知道,我家秀红姐姐的好事近了,那位赵公子就是她的未来夫婿,特地来让郡主掌掌眼……” 听到“未来夫婿”四个字,裴燕一下子攥紧了手指。 晚上回到自己院中,她越想越坐不住。 她对赵荣有好感,而且她深知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将来碰到好男人的几率太低了! 万一有人打听出她的过往,她就全完了! 她回来后,隐瞒了自己做暗娼的经历,只说以前存了些钱,才祖母撑了下来。 但这话本来就站不住脚,之前乱世,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有钱,又怎么守得住? 她和裴老太一路上京,若不靠着男人,她们怎么可能活的好好的? 而且她相信以凭裴鸿的手段,肯定会打听过她,她在京中的事迹又有许多人知道,她不信能瞒的住裴鸿。 可他为了她的面子,抑或为了裴府,都会把这件事瞒的死死的,并且替她处理首尾。 但正因为这样,大哥将来绝不可能再给她说什么好人家! 而赵荣就不一样了,他性情好,有才华,对她的过往也清楚,最最关键的是,他无家无室,她若嫁给他,将来就能凭裴府的家世把他捏的死死的! 再没有比赵荣更适合她的人了。 况且经历了这么多,她心里也想找一个中意的以后能好好过日子…… 裴燕思来想去,终是没忍住,晚饭后去了裴老太的院子。 裴老太这些天过的日子不可谓不舒坦,吃穿富足,养尊处优,日子地过的比她以前何止好了百倍。 但因为胡娘子和杏儿都不给她脸,甚至每日都不来请安,她院中门庭冷落,连个来看望的小辈都没有。 眼见自己这个老夫人在家里形同虚设,她心底就像梗着块石头,极度不舒坦却没办法。 第471章 胡搅 这日晚饭后她正要睡下,就见裴燕过来,裴老太张口就骂道,“呵,这可是难得,什么风把咱们大小姐吹来了?亏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祖孙俩的感情早在那几年的苦日子中磨光了,从回来后,裴燕和那几个孙女一样,一次都没踏入过裴老太的院子,裴老太现在看见她就满肚子火气。 裴燕也不废话,直接道,“孙女来求祖母给指一门婚事!” 裴老太一愣,紧接着就嘲讽,“这是又看上哪个男人了?呵,你可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明明都回府了,吃饱穿暖不愁钱,还要出去勾搭男人,可不就是个天生的荡妇……” 裴燕也不理会她的污言秽语,直接道,“说起来这个人祖母也认识,就是当初的那个清水县令之子赵荣,当初您不是非要把我嫁给他吗?日前我碰到他了,他现在就是个穷大夫,也算有一技傍身,我看上他了,要嫁给他!” 一听赵县令,裴老太还真想了起来,毕竟当初她可是真心实意为裴燕打算过的。 后来裴燕使计毁了这门亲事,她还生了好大一通气。 一听裴燕又碰上了他,居然还想嫁给他,裴老太一惊,紧接着就无语冷笑道,“我该说你这些年在外头是不是过坏了脑子!你如今什么身份?裴家的大小姐,要财有财,要家世有家世,找个什么人不行,非找个穷大夫?再说了,你说嫁就嫁?那赵荣当年被你摆了那一道,还肯娶你?” 裴燕不理会裴老太一通喷,淡淡道,“我一定要嫁给他,不光是因为他这个人,还因为他看上了田杏儿身边的那个秀红,田杏儿已经答应替他们主婚了!” “秀红?”裴老太一愣,思索了半天才想了起来。 当初秀红可不就是裴燕身边的丫头,被她推出去诬陷赵荣的那个?没想到两人又勾搭在一起了? -- 第547页 裴燕看着裴老太的神色,阴沉着脸道,“我找旁的男人当然也行,但我就是看不惯田杏儿那个样子,从回来后,她哪有把我们放在眼里过?还有祖母,她竟然敢把您圈在院子中,您就没想过出一口气? 她现在想替身边丫头找夫婿,我就把这个男人抢过来,看她这个郡主当的还有什么脸面!” 她说的,裴老太果然听了进去,只是反应过来就冷笑道,“你可真是出息了,居然沦落到和一个丫头抢男人?” 裴燕淡淡道,“赵荣人还不错,又没什么身份,我嫁给他正好能拿捏住他,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嫁不了什么好男人了!倒是您,如果能通过这件事给田杏儿添堵,她以后哪里还敢无视您?” 裴老太想了想,这件事可以答应。 秀红是田杏儿身边的大丫头,她母亲周嫂子又是胡娘子身边得用的仆妇,这件事若成,这母女俩都得没脸! 她已经憋气很久了,只要能让这母女俩不痛快,她什么都愿意做。 裴老太立即一口应下,“成,既然是我孙女看上了,那个什么丫头自然得滚边去,你自个不后悔就行!” 裴燕脸上露出笑意,屈膝道,“谢谢祖母!” 第二日,杏儿和喜鹊开了小库房,正在商量秀红成亲时给她陪嫁什么。 杏儿如今不同往日了,各色流水奇珍将小库房塞的满满的,她也不吝啬,选了好几样价值不菲的东西出来。 喜鹊笑嘻嘻道,“郡主,你可真疼秀红姐姐,等将来有一天我若嫁人,你也给我陪些宝贝好不好?” 杏儿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不害臊,想嫁人你倒是先找个心上人再说!” 喜鹊正想说话,外头小丫鬟来报,说夫人有请,让她过去一趟。 杏儿以为母亲找自己什么事,换了身衣裙带着喜鹊就去了胡娘子院子。 哪知道一进屋,她就看到屋中不光有胡娘子,上首还坐着个老太太,正是裴老太。 杏儿一愣,过去福了一礼道,“拜见祖母!” 裴老太冷哼一声,眼角就当没看到她,倒是胡娘子指了指旁边道,“你先坐吧。” 杏儿坐在了母亲身边,察觉到她脸色似乎不好,心想着裴老太过来肯定没好事,冲母亲笑道,“娘,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胡娘子还没说话,裴老太就开口道,“罢了,既然你过来,那我就把事情跟你们一遍说吧!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给你大姐姐订了一门亲事,男方是桐花巷口济仁堂药铺的那个赵大夫,他和你大姐之前就有婚约,如今两人再聚,也算是天作的姻缘,你即是当后母的,就好好替她操持一下,燕儿这些年在外头没少受苦,你选个日子,替她准备些陪嫁,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就算是你的功德了。” 她最后这一句是冲着胡娘子说的。 只是裴老太话音一落,杏儿就脸色一变道,“什么?祖母说的可是前清水县令的儿子赵荣公子?” 裴老太冷哼道,“正是!” 杏儿当即脱口道,“不行!” 她昨日刚给赵荣和秀红许亲,今日裴老太就要把裴燕嫁给赵荣,若说这不是裴燕的主意,打死她都不信! 只是她还没开口,胡娘子就给她使了个眼色。 胡娘子转头,冲老太太柔声道,“母亲,您有所不知,那位赵大夫早就和周嫂子的女儿,也就是杏儿身边的那个大丫头秀红订下了亲事,这亲事两家早就说定了,哪能说改就改?再说了,那赵大夫和秀红两情相悦,母亲想把燕儿说给他,怕是他不会同意吧?” 她说话柔声细语的,但一个软钉子就甩了回来。 裴老太见她不同意,当即就变了脸色,冷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裴家的大小姐还比不过一个丫头?那赵荣放着咱家的大小姐不娶,他是疯了才想娶一个丫鬟!燕燕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前些年遇人不淑,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你这个继母倒是当的好,不光不替她着想,还想把她看中的人推给别人,你是何居心?” 胡娘子道,“母亲,我不是……” 话未说完,裴老太已经把手边的茶杯扫在了地上,气的连连喘息道,“行,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我连我孙女的婚事也做不了主了?也罢,你不替燕燕着想,我去找她爹!” 她怒气冲冲就往外走,胡娘子和杏儿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无奈来。 第472章 封后 这件事在裴老太的坚持下,很快就闹腾到了裴通跟前。 裴老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那些年和裴燕相依为命,过的有多艰难,又痛斥胡娘子后娘心肠,女儿的婚事不管,倒对一个丫头那么上心,连女婿都要让孙女让出去! 裴通满脸为难,皱眉道,“娘,这亲事本是秀红先说定的……” 裴老太怒目圆睁,指着裴通就大骂起来。 “好啊,怨不得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先说定的?前些时燕燕受了伤,是那赵荣给她治的,对她又拉又摸,难道燕燕的名节不要他负责?更何况两人本有旧婚约,他又不是脑子坏了,好端端的府里大小姐不娶,去娶个丫头!” 裴老太气的胸口直喘,又捶着胸嚎哭道,“可怜我燕燕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她早些年遇上那么个货色,蹉跎了这么些年,眼看岁数都大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幸亏老天爷可怜她,又让她碰上了赵荣,那人虽家境贫寒,但也算是个良配,没道理你这做爹的倒要女儿把姻缘让出去……” -- 第548页 裴老太撒泼打滚,又哭又闹,裴通被她吵的头疼,无奈的看向胡娘子。 胡娘子也无语了,对这位婆婆胡搅蛮缠的功力又有了一番见识,赵荣和裴燕压根就没定过亲,到她嘴里,倒成了两人有旧亲,素有“旧缘”? 而且杏儿早问过赵荣了,裴燕受伤的是头,赵荣只是秉承一个医者的基本素质,给她包裹了头而已! 哪里来的又拉又摸,还得对她名节负责? 胡娘子无奈道,“夫君,娘替大姑娘着想的心我懂,但这婚姻不同旁的,大姑娘想嫁,也得人家肯娶啊!那赵公子和秀红早已两情相悦,如今我们横插一杠子,这叫什么话……” 她说的委婉,但就差指着裴老太的鼻子说她们仗势欺人了,人家说好的亲事,她们说抢就抢,这传出去,裴家成什么人了! 裴老太立刻蹦了起来,指着胡娘子大骂,“什么话?能成什么话?我大孙女找个男人怎么了?偏你推三阻四,你就是后娘肠子,不想给燕燕出头……” 她话还没说完,杏儿就恼了,直接站起来道,“祖母,这天下间事大不过一个理字!赵荣娶秀红也好,娶大姐姐也罢,都不由我们说了算!他愿意娶谁得去问问人家!祖母有这闲工夫在这里跟我们胡搅,不如让大姐姐去问问赵公子,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娶她,没道理人家看上的是秀红,她还要硬贴上去的道理!” 她说完,懒得再听裴老太胡闹,转身对父亲道,“爹,秀红说到底是我身边的丫头,我昨日已经答应她和赵公子,这月二十八就替他们主婚,哪有我昨儿个刚说出的话今日就反悔的道理?这说到底是赵公子娶亲,又不是我们家娶亲,我们怎么好倚仗身份让人家让步?这成什么人了!” 说完,她气的转身就走,再也不想看那老太太一眼。 裴老太见她一点面子都不给,气的正要跳脚怒骂,却被杏儿身边的那个嬷嬷冷着脸盯着,嘴中那句“孽障”到底没敢说出口。 杏儿走了,裴通也已听的清楚,人家分明连婚期都定好了,母亲和女儿却跳出来胡闹。 他是个正统的文人,最重视盟约,当下也不再惯着老太太,直接沉下脸道,“娘,这件事是人家娶亲,跟我们无关!若燕燕真想嫁,那就说服那个赵荣到我跟前来亲自求亲!” 说完,他气的拂袖而走,胡娘子也借口要去准备午饭离开了。 厅中只剩下了裴老太一个人,她气的呼哧哧直喘。 她倒也不是多想为裴燕争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和胡娘子争一争罢了。 如今见她在家中果然权威全无,连儿子都不听她的了,直气的又砸碎了手边一个花瓶。 身边仆妇劝道,“老夫人,莫气坏了身子,我扶着您回去吧。” 裴老太干坐了半晌,想着这也不是个办法,没奈何的起身。 然而她刚一站起,就感觉眼前一黑,脑中一阵晕眩袭来,她身子晃了晃,好悬没跌倒在地。 幸亏仆妇赶紧扶住她,紧张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那阵眩晕只持续了几秒,裴老太缓过神,甩了甩头狠狠骂道,“还不是被那些个不孝的东西气的!” 她嘴里骂骂咧咧的,仆妇怕被人听到,赶紧半扶半强迫的扶着她回后院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裴燕都没露面,只让裴老太冲在前头,却听说连父亲都不管她,只让她自己去找赵荣,她气的险些扯破自己的帕子。 倒是秀红听说了这件事,等杏儿回来,就含着泪道,“郡主,要不,就,就别麻烦了……” 老太太这样闹,杏儿反抗,传出去难免会落个不孝的名声!秀红不想以自己的事连累郡主。 杏儿握着她的手宽慰道,“说的什么话,你们的亲事是我亲口应下的,难道你要让我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再说了,难道你对赵公子没信心?” 秀红语塞。 家中得不到支持,裴燕不得不自己去找赵荣,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说服他。 她知道赵荣对自己没感情,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的身份和财物能打动他了。 她特意准备了许多金银,打算拿到赵荣跟前,她就不相信这天下会有人对金钱不对心! 在裴燕暗中筹谋的时候,裴家上下都忙碌起来,原因无他,本月十六,正是太后寿辰。 新帝登基后第一次给太后庆生,普天同庆,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要携家眷进宫拜寿,宫中宴席大开,无比热闹。 杏儿和母亲都跟着南阳王妃进了宫,而在第二天,皇帝就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裴家三女,朝阳郡主裴蓁,可堪为后!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第473章 陆家 封后的圣旨是一早送到裴府的。 裴通裴鸿带着所有家眷下人跪在当院,杏儿就跪在他们身后。 皇帝身边第一近侍,内宫大总管葛俊手拿圣旨,朗声读着:“……朝阳郡主裴氏,乃国子监祭酒裴通之三女,柔嘉淑顺,姿容雅悦,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今仰承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葛俊读完,亲自将圣旨递到杏儿手中,笑道,“郡主,接旨吧。” 杏儿接过圣旨,脑中还有些恍惚。 -- 第549页 她真的……要当皇后了? 不光是她,裴家所有人都跟做梦似的,虽说都知道皇上看重自家女儿/妹子,但也没想到轩辕景瑞真的将皇后宝座捧了过来。 还是喜鹊反应快,忙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赏钱拿了出来,厚甸甸的荷包塞进葛俊手中。 葛俊连忙推辞道,“这可不敢,杂家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他可是知道这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哪里敢拿东西。 喜鹊笑道,“公公拿着吧,咱们也是老熟人了,郡主早就想谢谢你先前的关照了。” 葛俊这才将荷包收下,领着人走了。 传旨的人走了,裴家却炸了。 此时,慈安宫内,佛桌前香烟袅袅,陆太后正跪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念诵一篇经文。 她一篇经文还没念完,院外就传来“咣咣”的敲门声,伴随着镇国公陆江气急的大吼,“开门!” 兰嬷嬷急匆匆进来,脸色不好道,“太后,不好了,公爷来了……” 她话音还没说完,门外咣当一声,陆江竟一脚踹开门,推开上前阻拦的宫女,大踏步就走了进来。 陆太后看向了气急败坏的哥哥,陆江也死死盯着她,不停喘着粗气,因为极度的愤怒,他脸色都有些扭曲,眼眸发红。 兰嬷嬷被吓到了,她哪里见过陆候这般样子,下意识就挡在了太后身前。 太后却推开她,淡淡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都下去吧!” 兰嬷嬷担忧道,“太后……” 陆太后却看了她一眼,兰嬷嬷没办法,只能带着殿里的宫侍们都退下。 殿门被关上,只剩下了太后和镇国候两人,太后像是没看到陆江眼底的狰狞,淡淡道,“哥哥,坐吧……” 然而她话音还没落,“咣当”一声,却是陆江将面前的一架绣瓷屏风推的摔了个粉碎。 慈安殿外的宫女嬷嬷们都吓的一哆嗦,兰嬷嬷也忧虑的守在门边。 殿内,陆江红着眼看向太后,咬牙道,“好,好啊!没想到我一生兢兢业业,为你们母子护持一生,得到的竟是这般结果!你果真不愧是我的亲妹妹,镇国候府于你是什么?只是过后就扔的踏脚石?” 陆太后像是没看到兄长的暴怒,戴着指套挑了挑烛心,淡淡道,“哥哥说的可是裴家女儿封后之事?” 陆江暴怒道,“你以为我在说什么?当初我助你们夺位前,你是怎么应承我的?说瑞儿若登基为帝,我陆家必有一女为后!嫣然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哪里比不上那个裴蓁?那不过是个山野之女,还有裴家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能有资格为后!” 陆太后听他说完,才淡淡提醒道,“哥哥慎言,裴蓁可不是什么山野之女,她是二品尚书之妹,父亲也文才不凡,最重要的是,她可是上了南阳王府玉蝶的,算是名正言顺的宗室女!” 陆江恍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道,“怪不得,你前些时那么为她造势,还给她找了个什么南阳王妃侄女的身份,就是为了让她能顺利抬高身份?” 他蓦地笑了起来,满脸带着嘲讽道,“原来你们早就定下了以她为后!亏我们还像傻子一样被你们母子蒙在鼓里!嫣然天天盼着要嫁表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陆太后淡淡望着他道,“哥哥,当初我并没有明言会让陆家女为后,是你们想让瑞儿和陆家结亲,当时我想着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但如今瑞儿已经找到了喜欢的女子,这件事终究要以他的意愿为主!另一个,哥哥当初出兵,真的是为了助我们?” 太后一双明澈的眼睛望过来,陆江看到,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当初反抗恭端二王时,镇国候府一开始并没有站出来,是轩辕景瑞胜局已定,已经把恭王困在了皇陵,陆江才当机立断出兵。 事成后,轩辕景瑞登基,陆家也顺理成章成了功臣,陆江更是从一个候爷,一跃成了护国公。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静静看着他道,“还有,哥哥说护持我母子多年,那么昭儿被下毒时,你们在哪里?我和瑞儿被逼的在后宫步步艰难,瑞儿更差点被害成了个残疾,你们又在哪里?” 陆太后的话语虽轻,却咄咄逼人,陆江几乎不敢迎视上她的眼眸。 陆太后看着他笑了起来,眼底也带着嘲讽。 人人都以为陆家是太后母族,自然会站在轩辕景瑞这一边,事实上这么多年来,陆家为了自保,一直在跟太后母子划清关系。 先皇被下毒,端恭二王把持朝政,她们母子这么多年被逼的险些活不下去,不是没向镇国候府求过救。 可当时身为兄长的他是怎么说的? “妹妹,你且忍耐,如今他们势大,候府就这么点兵力,若碰上去,无异以卵击石……” 陆太后一次次被劝忍耐,若不是轩辕景瑞自己掌控了军队,自己又装残疾蛰伏多年,怕是如今,他们母子的尸骨早就凉了! 想起这些,陆太后心底不是不怨愤的! 陆江是她的兄长,幼年时也曾对她爱护有加,可后来,随着她进宫,又失势,兄妹俩的感情终究是变味了。 只是陆江手中到底握有镇国军,怕逼急了他他干脆拥兵造反,恭端二王才没对他动手,反而高官厚爵,富贵美人不停的拉拢他。 -- 第550页 这些年,他在享受这些荣华富贵时,可曾想过她和儿子? 第474章 一厢情愿 迎上太后咄咄逼人的眼神,陆江终于脸上现出了一丝狼狈,却强自辩驳道,“当初那个情形,若我不假意归顺他们,如何能活到今天?也正是因为有我,你们才能撑下来……” 听到他的话,陆太后终究掩不住眼底的失望。 是她太高估了这个兄长,他靠着祖萌手握镇国军权,实际不过是个墙头草两边摆的小人罢了。 她原想着这些不过是陈年旧事了,镇国候府终究在最后那一刻站到她们母子身边,即使对哥哥生了嫌隙,但陆家终究还有其他人。 所以她并没有阻止陆家领功,在外面时时吹嘘她们母子都是靠他们才有了今天,甚至在之前想过,侄女嫣然到底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儿子性情冷漠,不容易接受旁人,身边有个熟悉的表妹嫁给他,也许就会日久生情。 可今天,她终于庆幸自己没有糊涂,逼着儿子娶了陆家女! 陆江气势汹汹而来,却被太后一通诘问破了功,之后再想质问已经没了底气,只怒气冲冲的甩下一句,“行!那有本事你永远别靠我们!别再依靠镇国公府!” 说完,他甩袖负气而去。 等他走后,兰嬷嬷进来,担忧的看着太后道,“您没事吧?” 太后望着被陆江摔碎的屏风,脸上的笑容愈发浅淡道,“无事,以后镇国公再无理强闯宫门,按宫规处置!” 兰嬷嬷应声,“是。”心下却暗惊,太后这是一点面子都将不给镇国公留了? 说的也是,若是旁人强闯宫门,早已是死罪,太后看在亲人的面子上,对镇国公一忍再忍,却没想到将他纵的这般嚣张过份。 而那边,镇国公出了宫门,依旧无法忍耐暴怒的情绪,狠狠一拳砸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 他身后的侍从低声道,“公爷何必这般震怒,那裴家女不过是个四品官之女,身份哪里够得上当皇后?就是公爷不来找太后,群臣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公爷且先看着吧……” 陆江冷哼了一声,眼底一片阴鸷,早上轩辕景瑞在朝野上宣布了这件事后,群臣就大哗,他差点被气炸了,散朝后就想去找轩辕景瑞理论。 可哪想到他散朝后就进了御书房,以和丞相议事为由,根本不肯见他。 陆江到底不敢强闯御书房,又憋了一肚子气没处发,这才过来闯了慈安宫。 想到刚才太后冷漠的神情,陆江咯咯的咬着牙,阴沉沉道,“她想做皇后,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命!” 之后的几天,裴家是彻底热闹到了极点,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裴通和裴鸿整日待客几乎脱不开身。 杏儿身份是完全不一样了,她之前虽是郡主,但现下圣旨已下,已是铁板定钉的皇后娘娘,不光是那些普通的臣子,连勋贵家的夫人小姐都争相而来,上赶着与她交好。 胡娘子也忙碌非凡,当天就把府里最大的院子给杏儿腾了出来,打扫重修,作为皇后娘娘待嫁前的居所。 裴家门庭若市,而朝堂上也不清静。 从轩辕景瑞圣旨下来,反对阻止的人一波又一波,甚至有老臣在朝堂上立数杏儿“不配”,说的口沫横飞,慷慨激昂。 镇国候府一脉的臣子众多,轮番上折子,甚致有臣子堵在皇上上朝的必经之路上,请求皇上撤回封后圣旨。 轩辕景瑞对这些人一概不理会,甚至让礼部去看日期,公然把帝后大婚的日子订在了六月初六。 杏儿在家中欢声一片,被众人包围着贺喜时,陆嫣然在家中哭的眼睛都要肿了。 之前陆锦惠惹了祸,她也被禁足在家中,太后生辰那天才被放了出来。 她为了讨好太后,倒真认认真真抄了几篇佛经,太后对她一如既往的慈霭。 陆嫣然在慈安宫撒娇作痴,晚上还留在宫中住了一宿,没成想第二天就听到了杏儿封后的消息,这对她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 她在慈安宫闹了几日,哭求姑母,陆太后烦不胜烦,终还是将她送回了陆府。 从回来后,她就开始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中日夜啼哭,打定主意要绝食。 陆江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如何不疼,晚上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就问宠妾陈氏,“大小姐怎么样?今日可用过饭?” 陈氏一脸愁色,唉声叹气的抹眼泪道,“还是那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里,谁叫都不开门,给她放在门口的吃食一动未动,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陆江一听,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女儿院子。 到了门口,果然见两个丫头在门外守着,一个丫头手上端着一托盘食物,早已凉透了,却分毫未动。 两个丫头急忙向他行礼,他瞟到盘中吃食,骤然大怒道,“饭食早已凉了,也不懂得换些热的来?这些东西让大小姐怎么吃?” 话音未落,抬手就将托盘掀翻,盘盏汤水都掉在了地上。 那丫头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公爷饶命……” 陆江气的踹了她一脚,呵斥两人下去。 等丫头们都离开,他面向房门,瞬间换了一副慈父面容,柔声道,“嫣儿,开门,是爹!” 门内传来陆嫣然的哭闹声,“你走!你们都滚,我谁都不想见!” -- 第551页 陆江半点不恼,耐着性子柔声道,“嫣儿,别任性,快开开门!爹和你说,这皇后的位置一定是你的,除了你谁也别想拿走!爹已经想办法让轩辕景瑞那小儿收回成命!你快别哭了,快吃点东西,要不饿瘦了,还怎么做皇后娘娘?” 门“吱呀”一声瞬间打开,陆嫣然惊喜交加道,“爹,你说真的?” 她双眼红肿,头发蓬乱,屋内地板上都是她砸坏的东西,一片狼藉。 陆江跨步进来,看着女儿的样子心疼道,“爹还能骗你?哼,那小子刚刚登上皇位,就忘了是谁帮他坐稳了江山!你放心,裴家那个丫头身份那么低,朝中那些老家伙们怎么可能让她做皇后?你等着吧,不出几日那小子就得收回成命,那皇后的位置也只有你能坐!” 第475章 贪腐 陆嫣然信了父亲的话,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模样,撒娇道,“爹,你是怎么做的?” 陆江不欲跟女儿多说,只道,“你不用操心这些,只等着做皇后就行!哼,我镇国公府的小姐是何等身份,也只有你,才配做上那个位置!等过几日,这件事平息了,为父亲自带你进宫,看那小子有什么胆子拒绝你!” 陆嫣然一下就笑开了脸,抱着他的胳膊道,“还是爹最好了……” 陆江道,“快收拾收拾,洗洗脸,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把女儿哄好,又让丫头送进去吃食,他才出来。 陈氏正等在门外,脸上依旧忧虑重重,等出了院子,她才道,“老爷,宫里那边,您真的有把握吗?这两日,好些人上门来问,我,我都没脸跟她们解释……” 陆家之前那般高调,镇国公甚至公然在外面宣称,自己女儿就是未来皇后,不成想圣旨一出,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镇国公府脸上。 往日交好的人家都不再登门了,与陆家不对付的人家碰面就会冷嘲热讽,陈氏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陆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在妻眷面前夸下海口,也不再耽搁,又召了幕僚来紧急议事,想联络朝中半数的臣子联名上书,“逼”轩辕景瑞将这封圣旨撤回去。 然而还不等镇国候府一脉展开这个大动作,第二日,朝上就爆出石破天惊的一件事。 原户部尚书方成被人举报贪污受贿,私吞国库。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朝的官员,哪个屁股底下也不是干净的,但大理寺一查,方成连任了近十多年户部尚书,贪污国库银两竟然高达几百万之巨! 数目一出,满朝震惊。 轩辕景瑞的暗卫连夜出动,打了方成一个措手不及,半夜围困了尚书府,群臣还来不及惊讶,第二日黑甲军总兵卫陈左就亲自带兵,查抄了整个方家。 不光搜出了方成历年贪污的帐本,各种票据案底,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这还不算完,陈左当场就从方家地道中,搜出了光白银就是数十万之巨,其他各种黄金,珠宝,各色奇宝珍玩,数不胜数。 这样巨大的数目,震的群臣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这么多的银钱,方成是怎么贪污的?这简直是把整个国库都搬空了吧! 方成一家被火速下狱,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轩辕景瑞也不知是如何审问的,只知道方成还有同伙。 想也是,这么巨大的贪污案,方成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下! 方成被连夜用刑,他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养的满脑肠肥,哪里抵得过刑罚,很快,一个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而随着他举报的一串人被接连挖出来,整个朝堂就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方成供出的人,无一不是身居高位,官居要职,这些官场人脉,盘根错节,竟然囊括了大半个大胤朝政! 三品官员就被查抄了四个,二品涉事官员两个,甚至还有一位一品大员。 其他涉及的官员更是足足有三十多位! 最后证据确凿,被抓捕下狱抄家的官员足足有五十多名。 这可是大胤开朝以来前所未有的一次大震动,轩辕景瑞的暗卫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查了,所有涉事官员,连陈年被掩埋的证据都被查了出来,逃无可逃! 在铁证如山面前,那些哭闹喊冤的官员连辩驳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下马抄家斩首,灭族流放! 所有臣子再一次体会到了他们的君王是何等的铁血无情,一时间京城再次血流成河。 所有官员人人自危,缩在家中连门都不敢出,生怕下一个自己就受到连累,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人记得封后“这件小事”! 而陆江做梦都没想到,这场大地震,竟也牵连到了他身上。 镇国公在端恭二王时期时,就和方成“交好”,方成每年孝敬他养“镇国军”的钱,就不下六位数! 被查证出来,陆江就被吓的焦头烂额,其他官员都被抄家下狱,轩辕景瑞到底还念着他是“舅舅”,只是将镇国公府查封,让他进宫去请罪! 这场腥风血雨一直持续到了四月底,那些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而官员虽倒了一大半,但大部分都是恭端二王时的老臣,此一举也算是借机肃清朝政,最重要的是,抄了那么多家,竟一举抄出上亿的银两,国库瞬间丰盈。 因此朝中官职虽空出一大半,轩辕景瑞也不急,当即决定五月加开恩科,从天下士子中广选人才。 -- 第552页 朝中的风风雨雨并没有影响到裴家,尽管父兄忙的脚不沾地,杏儿的日子却是舒心的不得了。 她如今是待嫁的皇后,胡娘子在忙碌着替她准备进宫事宜,普通民间女子待嫁,此时都开始绣自己的婚服。 而皇后的服饰都由内务府置办,一应进宫之礼都由礼部置办,杏儿倒难得闲了下来。 这期间,她还是替秀红和赵荣举办了婚事。 不得不提,自杏儿被封为皇后后,裴老太就再也不敢蹦跶了。 以前杏儿当郡主,她还有些不服,可如今杏儿是皇后,宫里陆太后又派了教养嬷嬷过来,一则教导杏儿宫廷礼仪,二则保护杏儿。 她的一径衣物吃食,都由宫中人接手。 那两个嬷嬷不离杏儿左右,裴老太偶尔在外面看见,那两个嬷嬷一个眼神看过来,她都吓的哆嗦,别提再敢和杏儿呛声了。 也不怪她如此害怕,太后身边出来的人,那通身的威严,她一个普通的老婆子,哪里敢得罪! 裴燕指望不上家里,又不甘心放弃赵荣,果然跑到他跟前胡说了一通。 她许给赵荣金银,还说自己的家世,如今她也算是皇后的姐姐了,赵荣若能娶了她,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然而她巴拉巴拉说的嘴巴都干了,只换来赵大夫一句,“滚!” 裴燕嫉恨交加,但如今秀红身份也不同了,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大丫鬟,由杏儿亲自为他们撑腰,借给裴燕几个胆子也不敢下阴手! 第476章 保媒皇后 于是在二月二十八,秀红披红挂彩,坐着大红花轿,由裴府侧门抬了出去,风风光光嫁给了赵荣。 由皇后娘娘亲自主婚,这婚礼意义自然不同了,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竟然还争相上门祝贺,秀红的礼物收的更是手软。 这还不算,杏儿还在裴家附近,买了一所小房子送给秀红,这样她嫁了人,想回裴家看望母亲周嫂子也方便。 她给秀红陪嫁了不少金银,秀红手中有了钱,就和赵荣商量着,婚后开一个小小的医堂。 轩辕景瑞五月大开恩科,并不论出身,赵荣被家中牵连,这本是一个很好的翻身之机,但他已对仕途没有兴趣,宁愿开一家医馆,余生治病救人。 秀红尊重他的选择,本来婚后她还想继续留在在杏儿身边伺候,但杏儿进宫后,就算是皇后身边的人也不容易出来。 杏儿不忍他们夫妻分离,还了秀红身契,助她在街口开了一个小医馆,从此后赵荣坐镇药堂,秀红打理家事,夫妻过的十分相宜。 五月间,恩科大开,无数年轻的士子通过选拔进入朝堂,新朝一片红火。 眼看六月六帝后大婚之期愈近,宫内宫外都忙碌一片。 杏儿虽无事,但她这个身份已不好往外跑,被闷在家里三个多月,幸亏齐莺时不时就跑来陪她说说话。 话说杏儿被封后,连齐莺都吓了一跳,等她来家里时,杏儿还十分内疚,她可是知道齐家一直准备让齐莺进宫,而且齐莺对轩辕景瑞也十分仰慕。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哪成想这孩子见了她,竟然高兴的直接蹦过来一把抱住她,连声喊道,“我的好姐姐,幸好是你当皇后,这下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杏儿被她喊的都愣住了,她虽比齐莺大几个月,但两人岁数一致,齐莺哪里这般嘴甜的喊过她“姐姐”? 不等她反应过来,齐莺就竹筒倒豆子的道,“知道你被封皇后,我祖母也高兴坏了,家里先前还准备让我进宫,但祖母说,我们一家子姐妹,哪有送两个进宫的道理,就不让我去了!而且我听我爹说,皇上对你可好了,有不少上折子让选秀的,皇上都驳了回去,而且明言,绝对不选秀,只会迎娶皇后一人!这下我可放心了……” 她叽叽喳喳,就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扫前些时眉间的郁气。 杏儿惊讶道,“你,你不想进宫了?” 齐莺翻白眼道,“谁想进宫啊,你当那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出也出不来,想看我爹娘都不容易!我是脑子坏了才想进去!” 杏儿道,“你,你不是很仰慕皇上吗?” 齐莺脸一红,道,“皇上天人之姿,谁不仰慕?但他冷冰冰的,看见就吓死个人了,不不不,我才不想嫁给这种冷冰冰的人呢,我喜欢那种爱笑的,让人一见就喜欢的……” 杏儿看她脸颊都有些发红,双眼放光,瞬间了悟,道,“行了,说吧,你看上谁了?” 齐莺顿时扭捏起来,连莹白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粉色,磨叽了半天,靠在杏儿耳边道,“蓁蓁,我只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那个……你,你还记得那个黑甲军总兵卫,那个叫陈左的将军吗?” “陈左?”杏儿一愣。 齐莺扭捏道,“嗯,就是他。上次,上次除夕宫宴中,他不是还和你说话来着?那,那次我喝醉了酒,不小心跑迷了路,是,是他把我背回去的……” 杏儿睁大眼睛,她完全不知道那次除夕宫宴,齐莺还有这样的“奇遇”? 看着她羞涩绯红欲滴的脸颊,杏儿艰难的道,“你,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要说陈左也没什么不好,他是轩辕景瑞近卫,又是黑甲军将领,前途自不必说。 但杏儿还记得自己把他当成威德将军时闹出的乌龙,再看看面前小白兔一样的齐莺,完全没办法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 第553页 齐莺嘟嘴道,“他都背我了,他不娶我娶谁?再说了,后来我每次逛街,都会遇到他,你说他是不是也喜欢我,故意在我家门外等着的?” 杏儿看她一脸沾沾自喜的样子,只想说一句,少女,你醒醒吧,陈左现在兼任着虎卫营都尉,巡视京城是他的职责,在街上遇到他不是很正常吗? 但看齐莺已经一脸陷入少女梦幻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打破她,点头道,“也,也许吧……” 齐莺更是笑眯了眼,最后甚至拍着巴掌道,“就算他看不上我也不怕,你不是皇后娘娘吗?将来你就给我们下个旨,给我们指婚,我看他敢反抗!” 看她一脸女土匪恶霸的样子,杏儿忍不住抬头望天,合着她这个皇后娘娘就是干这个的? 日子一日日过去,天气也越来越热,春去夏来,在五月中旬的时候,杏儿终于褪去了春装,穿上了薄薄的夏衫。 虽说婚期一日日临近,但杏儿心底却有些失落,从上次宫中过后,她足足有三个多月,近一百天没见到轩辕景瑞了。 往常她进宫陪太后说话,他还会神出鬼没的出现,但这段时间,听父兄说皇上在朝中忙的脚不沾地,连太后娘娘那边都很久没过去请安了。 她知道他忙,但心头难免想念。 这日齐莺又来约她出门,她没法在街上逛,齐莺就约她去城外的温泉庄子。 这个庄子初冬之时杏儿和齐莺来过一次,周围有奇峰秀水,风景十分优美,最重要的是,庄中有一口天然温泉,池水清澈,温暖舒适,更富含硫磺,又被齐家用药物调过,有舒筋活血,养颜护肤之效,对女子尤其有用。 杏儿上次来泡过一次后就觉得十分舒坦,她在家中也是被憋狠了,问过两个嬷嬷后,就带着喜鹊和一众护卫准备前往。 哪知临出门时,齐莺有什么事被耽搁了,让她先过去。 杏儿就带着护卫先去,到了庄中,齐莺还没赶过来,伺候的侍女道,“小姐怕是一会才会过来,郡主不若先泡泡澡,解解乏。” 杏儿一早就被马车颠的浑身酸痛,闻言点头道,“也好。” 第477章 温泉 侍女引她到温泉处。 这是一个装饰豪华的大厅,周围假山流水,装饰的十分雅致。 里间被分为好几个小暗厅,被幽竹屏风隔开,里面就是热气腾腾的温泉,隐隐散发着一股药香味。 杏儿到了最里面的一间,侍女退下,喜鹊伺候她把头饰和外裳脱下,把一头黑漆漆的长发挽在头顶。 知道她沐浴时不喜人近身伺候,喜鹊带着丫鬟们退下。 等没了人,杏儿才走到屏风前,正要把内衫褪下,冷不丁一双坚实的手臂就从背后伸过来,将她紧紧拥了个满怀。 杏儿惊骇的瞪大眼,张嘴欲呼,一只略带茧子的手掌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鼻息间瞬间涌上一股熟悉的冷香气息。 杏儿本还惊慌至极,闻见这股香气立时不慌了,她向下一瞥就看到那只胳膊上是黑色绣金丝袍服,眼睛狠狠一眯,一个手肘就朝后狠狠撞去。 然而还没撞到人,抱着她的手臂一个用力,“扑通”一声,两人就同时跌进了温泉中,水花四溅。 杏儿整个人都没进了水里,幸亏一只胳膊很快就把她抱了起来。 然而她浑身湿漉,水珠和散乱的长发都从头顶滑下,杏儿吐出一口水,气的大骂,“轩辕景,唔……” 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压在了池子边,修长结实的身躯瞬间覆了上来,柔软的唇熟练的堵上她。 杏儿的眼睛蓦然睁大,瞬间看到了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逸面容,和一双火热激烈的眸子。 温热的水流裹住两人身体,热气蒸腾,杏儿只感觉到自己像要融化在池水中,也不知道是身前更热,还是池水更热。 室内寂静,只有泉水汩汩流动的声音,杏儿昏头昏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感觉到自己像是要喘不上气来时,面前人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他的手温柔的抚过她酡红的面颊,哑声道,“杏儿……” 杏儿好半天才从这种眩晕的感觉中脱离出来,瞬间大怒,想狠狠推开他,气道,“轩辕景瑞!你,你太过份了!” 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她也就算了,回回都这么神出鬼没的出现,这么吓她好玩吗? 更别提还抱着她跌进了池子里! 杏儿气鼓鼓的想推开他,然而压在她身上的躯体那般强健有力,她的那点力气对他就像挠痒痒似的! 杏儿见他不肯起来,气急败坏的挣动起来,然而她刚一动,就感觉到了一个极具威胁的东西。 她的眼睛骤然睁大,一时间脸红的都要滴血了。 轩辕景瑞一手撑在池壁上,懒懒歪着头,清澈的水珠顺着他漆黑的发丝滴落下来,俞发显的那张脸俊眉凤眼,俊逸无铸。 他弯唇戏谑的看着她,声音都带着一丝愉悦,“怎么,不动了?我警告你,你要再乱动,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杏儿都快气死了,她哪里见过他还有这般无赖的样子。 但那威胁太过明目张胆,她僵着身子,再不敢动一下,她头发睫毛上都带着水珠,就像一只吓懵的小白兔。 轩辕景瑞看到她这副可怜可爱的样子,没忍住凑过来,在她唇上“啵”的亲了一下,挑唇笑道,“别怕,大婚之前,我还忍得住……” -- 第554页 说着忍的住,但身子却紧紧贴着她,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 杏儿看出他故意戏耍自己,气的捶了他一拳头,怒道,“你起开!” “不起……”某人得意洋洋。 杏儿气的咬牙,万万没想到被朝臣惧怕的铁血帝王私下里居然会是这样! 她有一瞬间想着,真该让那些臣子来看看他们君王的这副无赖嘴脸,看以后谁还服他! 但他不肯起开,她只能双手抵住他的胸,好言好语的商量,“你,你这样子,被外头人看到像什么话……” 轩辕景瑞挑挑眉,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腰,笑道,“怕什么,我们下个月可就要大婚了……” 杏儿被挑衅的耐心终于告罄,狠狠磨着牙道,“不起是吧?” 话音未落,她低头就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啊~~”厅内立时传来了一声惨呼,吓得外面的侍从都抖了抖。 两人小学鸡似的在池里互啄闹腾了半天才出来,池边早有备好的干净衣物。 杏儿浑身湿淋淋的,拿了一套衣服正想去屏风后面换,看到身后人灼灼的眼神,狠狠甩下一句,“不许看!”就进了屏风后面。 轩辕景瑞耸耸肩,却没有跟进去,只是满眼笑意。 这段时间因为贪腐案,朝堂上那么多的蛀虫被揪了出来,砍了那么多人头,抄了那么多家,京城血流成河,人人风声鹤唳。 朝堂上的臣子甚至见到他就开始瑟瑟发抖,俨然他就是个暴君。 民间更有他是帝释天降临的说法,帝释天是民间传说中一个以人为食的残暴神祗,他的名声一出,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杏儿一个人不怕他,还咬他骂他,对他态度一如往常。 她的嬉笑怒骂是那般鲜活,只有在她身边,轩辕景瑞才会全然放松下来,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不论是帝王还是乞丐,全都没有分别。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就满是柔软,情不自禁微笑。 这可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姑娘啊,终究,他这一生不再孤单…… 中午,轩辕景瑞留下与她用了一顿饭,他终究事情太多,吃过饭就急匆匆走了。 两人分别了这么多年,论相处,也不过两个时辰。 他命陈左带着一队护卫留下保护她,齐莺早就来了,但皇上在,她没敢露面。 皇上一走,她才敢过来约杏儿去泡温泉。 但杏儿早上泡过了,有些乏,就拒绝了齐莺让她自己去泡,她在屋中小睡。 醒来后,已经是后半晌了,齐莺约她去后山打猎,杏儿换了衣裳随她出去。 但她兴致不高,也不知怎么,轩辕景瑞一走,她心头就空荡荡的,玩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倒是齐莺和陈左凑在一起,陈左还猎了一只小狐狸送给她。 在庄子里玩了一天,直到天黑时她们才回程,齐莺难得的没跟杏儿同坐一辆马车。 第478章 田家. 经过这一日,齐莺显然和陈左更熟悉了,骑了马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陈左并不怎么说话,但偶尔会冲齐莺一笑,青年将领难得有些羞涩,但正是两人这样的相视一笑,显的无比美好。 杏儿看着前面肩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心头难得有了些羡慕。 下月六月六大婚,还有近三十天才能见到他,她头一次发现,思念是如此磨人。 到家门口时,天色已晚,远远就看到裴府门前的两个红灯笼。 陈左要把杏儿送回去,齐莺跟着他一直走到裴府门口,才依依不舍回家。 杏儿告别陈左,车辇直接进了府。 到了后院,她还没下车,留守在家的知书就奔了出来,小声道,“郡主,你可回来了,咱家来客人了!” “谁?”她随口问。 知书有些愤愤的道,“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个乡下老太太,非说是您的祖母,还带了好几个人,奴婢都没见过,她们在门口吵闹,后来夫人闻讯出来,夫人,夫人还哭了……” 她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本来下午家门口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而且穿着土气,言辞粗鄙,一看就是乡下人。 守门的下人还以为又是来闹事碰瓷的,正想把他们都抓起来,其中一个少年竟然扯着脖子就嚷嚷,“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你们夫人的亲生儿子,田杏儿……不,未来的皇后娘娘可是我的亲姐姐!我可是你家少爷!你们要敢动我小心小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边挣扎边乱嚷,守门的人都气坏了,以为这人得了失心疯,要不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裴府门前胡言乱语,当场就把这些人拿下。 裴鸿和裴通都不在,这些抓起来的人就被扭送到了后院。 然而那些人还极为不服,老太太扯着嗓子怒骂,一口一个胡娘子是她儿媳妇,少年更是大声喊娘喊妹妹的,乱成一团。 胡娘子被惊动出来,看见这些人瞬间惊住了。 大家本以为夫人会把这些刁民关起来,哪想到胡娘子一看见那少年,竟瞬间泪盈于睫,浑身颤抖着奔上去,颤声道,“你,你是虎子?” 她竟亲手给他把绳索解开,让这些人进了厅里。 所有的下人看的眼睛珠都差点掉下来,他们本以为那少年说的是假话,哪知那少年见了夫人后,口口声声叫“娘”,自家夫人竟然没有反驳。 -- 第555页 现下那些人都在胡娘子的院子里,那边闹的那么厉害,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了,好奇不好奇的,都跑去主院看热闹了。 听知书说完,杏儿脚步一顿。 她立时知道来的是谁了,清水县桐花乡田家的那一群人!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转身就去了胡娘子的院子。 边走,她忍不住思索,田家这群人她们已经近十年没见过了,而且清水县离这里千里迢迢,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说实话,对于那一群“亲人”,她早已记不清样子了,但幼时田老太时不时就骂她“丧门星”“赔钱货”的那副刻薄嘴脸,早已深深记在她脑海中。 相比起裴老太,杏儿更厌恶这个原身的亲祖母,那是从骨子里涌起的一股厌烦厌恶,当年她们母女是怎么离开田家的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亏他们还有脸过来! 走到主院这边,杏儿的脸色已经冰冷下来。 而院墙外围着一堆下人,正缩头缩脑往里瞧,瞧见她来了,大家都吓了一跳,慌忙朝她请安。 知书气愤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做事了吗?等少爷回来,看怎么罚你们!” 下人们都吓了一跳,立刻作鸟兽散,只有一个老家人叹口气对杏儿道,“郡主,老奴们也不是想在这里守着,只是那家人看起来不对劲,夫人又不让我们进去,大家只好守在这里,以防有什么事……” 杏儿点点头,宽慰了他几句,抬脚进了院子。 守在房门口的是胡娘子身边的大丫头蔷薇,她也一脸担心,看见杏儿过来忙曲了曲膝,叫道,“郡主……” 杏儿阻止她通报,正要进去,就听见一个公鸭嗓的少年声音欢快的道,“娘,这个红烧肉好吃,我还要吃!” “对对对,还有这盘卤水鸭,这味道劲道,我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这是个粗嘎的男人嗓音。 “哎呀弟妹哟,你这可真是享的什么福哟,瞅瞅这屋子,这吃的穿的,怕是跟那天上神仙都差不多了,你看看,幸亏当年嫂子给你说的这门好亲,你才能有今日,嫂子我也算你的贵人了……” 这是道酸溜溜带着嫉妒羡慕的女声。 杏儿眉眼凝了凝,抬脚就进了门。 屋里乱糟糟的,一股酒肉菜肴的味道扑鼻而来。 迎面是一张桌席,上面摆满了酒菜吃食,都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满桌狼藉。 桌边坐满了人,有男有女,男人抱着酒坛,喝的脸红脖子粗,女人们嘻嘻哈哈,正拿着筷子往自己盘子里使劲扒拉肉,还有两个不满周岁的小崽子,在地上爬的爬,滚的滚,有一个还直接在地上撒了一泡尿。 杏儿额头跳了跳,抬眼一找,就见胡娘子被一个女人缠着,正在给她灌酒。 那女人身形粗壮,身上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锦缎长裙,头上插满了乱七八糟的首饰,连手腕上都套着两个玉镯子。 她显然是喝多了,脸色发红,身形东倒西歪,正笑嘻嘻的对胡娘子道,“二嫂嫂,咱们好些年不见了,你现在都成了什么夫人了,来,我敬你一杯……” 眼见胡娘子推辞不过,杏儿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厉喝一声,“放肆!” 她一出声,那些正吃的热闹的人才注意到她,胡娘子一抬眼,立刻高兴的道,“杏儿,你回来了?” 杏儿快步走过来,坐在席正中的老太太正塞了满嘴肉,瞅见她,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惊喜道,“呀,这不是俺的乖孙女?” 她满脸激动,起身就朝杏儿奔了过来,激动的连连道,“杏儿,俺的乖孙女啊,你还记得俺不?俺可是你奶啊,你小时候,俺可是最疼你了……” 第479章 弟媳 看到奔过来的老太太,杏儿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年她和母亲离开时,田老太太也不过四十多岁,古人结婚早,才四十岁就当祖母的大有人在。 杏儿只记得这老太太一头黑发在脑后盘个髻,身材干瘦,裹着小脚,干活做事极为利索。 若不是她常年吊梢着眼骂她“丧门星”“讨债鬼”,一脸刻薄的印象,杏儿其实都快记不得她的长相了。 而如今这老太太已近六十,在现代六十或许并不老,但在这常年劳累操持的乡下,老太太的一头黑发终于变的花白,脸膛黑红,满脸皱纹就像被风干的茄子。 扔进人堆中,她和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老太太没有任何区别。 而此时她嘴唇颤抖着,满脸惊喜,甚至眼底都泛起泪光,向杏儿伸出手,哭嚎道,“杏儿,奶的乖孙孙,小心肝,奶都想死你了……” 老太太长嚎一声,伸手就想过来抱她,只是还没到近前,就被杏儿身后嬷嬷呵斥,“大胆!见了郡主还不下跪行礼!” 田老太顿时一噎,一脸吃惊道,“俺,俺可是她奶,哪有我跪她的道理!” 嬷嬷顿时怒了,眼睛瞥着这浑身土气的老太太,挑眉冷笑道,“我们郡主金尊玉贵,唯一的祖母只有刚回府的裴大人之母,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竟敢冒充郡主的祖母?换句话说,就算你真是郡主长辈,如今无品无阶,见了郡主都要行礼!” 这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的人,如今杏儿身份不同,就算是个普通郡主,也万没有什么人就能随随便便上来认亲的。 更何况杏儿可是未来的皇后,一旦上了玉蝶,那别说只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长辈,就是杏儿的亲生父母胡娘子和裴通,都要向她行君臣之礼! -- 第556页 被这嬷嬷一通呵斥,田老太顿时有些恼了,脸色都涨红了,张嘴就嚷道,“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可是她亲奶,我向她下跪,也不怕她折了福……” 她话音还没落,嬷嬷的脸就沉了下来,喝道,“对郡主不敬,掌嘴!” 她身后的丫头二话不说,出来撸袖子就要照着田老太挥巴掌。 田老太这下是真的震住了,尖声叫道,“你怎么敢!田杏儿,你就任由这些个刁奴打你奶奶?你这个没良心的……” 旁边田大嫂一看不对,慌忙捂住了田老太的嘴,心里暗骂婆婆愚蠢,抬头对着杏儿一脸讨好的笑,小心翼翼道,“杏儿啊,不对,郡主娘娘,你可还记得俺?俺是你大伯娘啊……” “还有我还有我……”给胡娘子灌酒那女子也赶紧过来,满脸堆笑道,“杏丫……郡主娘娘,我可是你三婶!” 杏儿眼光一一扫过这些人。 田大嫂和田三婶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无非就是变老了些,她当然认得,淡淡笑了笑道,“记得。” 这话一出,田家人大喜,田大嫂赶忙道,“杏丫……不是,郡主娘娘啊,你奶也是太想你了,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不会说话,你大人大量,且饶了她这一遭……” 胡娘子也看了过来,杏儿挥挥手,让丫头退下。 田老太毕竟是原身的亲祖母,又这么大岁数了,她也不可能真的一见面就扇她巴掌,不过前提是她不再乱说话。 田家人松了口气,田大嫂放开田老太,暗中警告道,“娘,你可别胡闹了,这里可不是咱乡下!” 田老太本还有些恼怒,然而看见杏儿身后的丫鬟都死死盯着她,尤其是那个冷脸嬷嬷,那眼睛冷的像冰似的,她头皮发怵,再不敢乱嚷了。 杏儿坐在主位上。 大概是她气势太过,田家人瞬间没人敢乱来了,连正在胡吃大喝的田大伯和田三叔也赶紧放下酒杯,忙不迭的站过来。 田大嫂笑着和杏儿说话,“郡主娘娘,你还记得吧,这是你大伯,三叔,还有虎子和他媳妇儿,哦,你也认识的,就是和你小时候一起玩的小翠那丫头……” 随着田大嫂介绍,杏儿的眼睛都睁大了。 她看向那个从她一进来,就缩在后头的少年。 她对那个记忆中一向不待见她的弟弟其实早没了印象,如今看见他,只觉得陌生。 田虎子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到底是庄户人家长大,个子高高大大,身材板正结实。 田杏儿还记得他小时候瘦瘦小小的,长的跟个皮猴子似的,如今倒也浓眉大眼,甚至眉目中还能依稀看出一点胡娘子的影子,在乡下男娃中,堪称英俊了。 见她不说话,田大伯忙推了他一把,催促道,“虎子,叫人哪,你不是成天惦记着姐姐吗?” 田虎子长年在乡下,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看见坐在那里华贵逼人,又好看的就像天上仙子似的女子,哪里还敢出声,木讷的喊了一声,“姐……” 杏儿看他的样子,倒不像小时候那么讨人厌了,微笑着问了一句,“虎子,你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田虎子见她居然和自己说话,顿时受宠若惊,一张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道,“好,还,还好……” 旁边一个人拽了拽他的袖子,田虎子转头,顿时想起了什么,把身边的女子往前推了推,红着脸道,“姐,这,这是我媳妇儿,你,你也认得的……小翠,快叫人……” 那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尚算清秀,不同于田虎子的羞涩木讷,这女人眉眼灵活,上来就冲杏儿笑道,“杏……郡主娘娘,好久不见。” 杏儿看了她好几眼,才认了出来。 相比田虎子这么小就已成婚的震惊,娶的这位弟媳更是让她意外。 居然就是那个幼时和她一起玩耍,邻居家的那位小姑娘小翠! 她幼时许多事情记不清了,但却记得母亲和田家隔壁的那位青姨交好,若没那位青姨劝着,怕是母亲宁死都不愿意嫁入裴家。 算起来,青姨也算是对她母女有恩了。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再次见她,她然嫁给了虎子,成了自己的弟媳。 第480章 旧友 杏儿笑了笑道,“是你啊小翠,好久不见,青姨还好吗?” 她一说,小翠就眼眶通红,哽咽道,“你们走后不久,母亲就生重病去世了,你也知道我爹是什么德性,后来我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嫁给了虎子……” 果然,胡娘子听的也眼圈通红,她白日时已经哭了一场,如今见小翠难过,把她揽过来,柔声安慰,“好孩子别哭了,只要你好好的,你娘在天有灵也就欣慰了……” 小翠立时收了泪,拽着胡娘子袖子亲热的道,“娘,你放心,我不难过了,我娘要是知道我找到了你,以后有你和虎子照顾我,我什么都不怕……” 她说着,转头冲那个在地上撒了一泡尿的男娃招招手,等他过来就一把将他捞起,塞进胡娘子怀里,笑的亲亲热热道,“狗子,快喊祖母……” 见她直接喊胡娘子娘,更让孩子喊祖母,杏儿微皱了皱眉头。 诚然虎子的确是胡娘子亲生儿子,但胡娘子早已跟田家没关系,如今是裴家媳,前夫家的儿子媳妇这样贴上来,更让孩子直接喊祖母,这让父亲裴通怎么想? -- 第557页 叫了胡娘子娘,难不成他们还想赶着认裴通做爹? 更何况小翠那巴结故作亲热的样子太明显了。 不过胡娘子显然是念旧情的人,她见了儿子本就高兴,小翠更是闺中旧友的女儿,对她十分和颜悦色。 连小翠把孩子直接塞她怀里也没计较,反而抱着那小男娃,笑着逗弄,满眼慈爱欢喜。 杏儿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 她算是知道田家人来家里为什么这么没规矩了,母亲骤然见了儿子儿媳孙子,这是什么都忘了。 也罢,看在母亲如此高兴的份上,她也不好再对田家人说什么。 让她最吃惊的除了田虎子和小翠,还有另外一个。 当看到田螺儿时,她差点没认出她来。 田螺儿是田大伯的女儿,是她的堂姐,岁数只比她大一岁。 从小时,杏儿就记得这姑娘性子好强,处处喜欢和她攀比,田大嫂宠她,自小她穿了什么好衣裳,戴了什么好首饰都喜欢到杏儿跟前炫耀。 但再次见到,杏儿做梦都想不到,当年那个傲娇好强的小姑娘居然早早就嫁人了,而且已经有了个一岁多的女儿。 看见抱着孩子站在那里的女子,杏儿眼珠子都差点没掉下来。 那算起来,田螺儿在十五岁上就已经嫁人生子了。 显然这在这个时代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只是田螺儿再也没有她记忆中的样子,皮肤粗糙,神情局促,即使已经穿上了胡娘子给她送来的新衣裙,也掩不住浑身土气。 明明是和杏儿岁数差不多大,但看起来凭空比她大了好几岁,倒像是个二十多的妇人了。 田螺儿嫁的男人是个普通的乡下汉子,皮肤黝黑,看着就沉默寡言。 杏儿冲田螺儿笑道,“螺儿姐……” 田螺儿瞬时受宠若惊,手足无措道,“郡,郡主……” 杏儿看她怀中的小丫头挺可爱的,把她抱了过来边逗弄边笑道,“螺儿姐,这些年你过的可还好?” “好,好……” 田螺儿有些紧张,本来不敢让杏儿抱女儿,然而一低头,就看到了杏儿抱着她女儿的手。 那只手修长细腻,洁白如玉,和她女儿黑黄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顿时眼睛一酸,脑中一阵恍惚。 她想,当年自己还心高气傲,处处都要和杏儿比,什么都要跟她炫耀,杏儿最后一次回村里探望虎子时,她看见她身上的衣裙还在嫉妒,发誓将来一定要过的比她好! 可现在想来,那真是惹人发笑的孩子话! 她拿什么和她比? 就算是幼时,她一次次拿东西在杏儿面前炫耀,从来就看不起她,欺负她,难道不是因为杏儿自小就长的比她美,她才处处要跟她攀比,恨不得把她踩在脚下。 至殊不知,这人的命啊,其实早点定下了。 就像如今,她不光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还会是未来的皇后,那可是国母啊,她就算再投生八百次,也是没法和她比的。 田螺儿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水汽眨掉,旁边却悄悄伸过一只手,将她握住。 那是她那高大黝黑,从来不善言辞的男人,他虽嘴笨憨厚,从来不会说什么甜俏话,但每次她难过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并站在她的身边。 如今看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偷偷拉自己,那张黑脸都涨红了,田螺儿抿了抿唇,心头的阴云不知怎么就都散开了,回手拉了拉他,唇角绽开了一丝笑。 杏儿抱着小丫头和田家人说话,这小丫头乳名巧锁,是个乖巧的,乖乖窝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偶尔仰起头细声细气叫她,“姨……” 杏儿一颗心都被萌化了,忍不住拽下了身侧的两枚玉佩。 一枚递给了母亲怀里的田虎子的孩子狗娃,一枚给了小巧锁,笑道,“我头一次见孩子们,没准备什么礼物,这玉佩就当见面礼了……” 田螺儿慌忙道,“这怎么能行?这也太贵重了……” 在她眼中,那两枚玉佩晶莹剔透,就算没什么见识,她也知那不是凡品。 小翠却将儿子手中的玉佩一把抢过来,笑吟吟道,“那可谢谢郡主娘娘了……” 见她收下,田螺儿也只好收下,教导女儿道,“快谢谢姨!” 小丫头细声细气道,“谢谢姨姨……” 田虎子看见,忙对自己的儿子道,“你也谢谢姑姑。” 小男娃脆生生道,“谢谢姑!”倒不是个怕生的。 杏儿摸了两娃小脸蛋一把,笑眯眯道,“乖!” 小翠看见,立刻对儿子道,“狗娃啊,你可得记清楚,这位可是你亲姑,可是以后的皇后娘娘,狗娃你以后能不能过好日子,可全靠你姑姑啦……” 她说的声音那么大,似乎生怕杏儿不认这个侄子,田虎子听见立刻涨红了脸,低声道,“你瞎说什么呢!” 小翠大声道,“怎么,我哪里说错了?有皇后娘娘当咱狗娃的姑姑,咱狗娃还能错的了?”一转头,又冲着胡娘子笑道,“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481章 来意 胡娘子低头笑了笑道,“以后能不能过好日子,得看狗娃出息不出息……” 小翠笑吟吟道,“有娘这样的祖母和当皇后的姑姑,他还能不出息?” -- 第558页 杏儿冷眼看着她,她经过这么多事,哪里看不出各人是什么心思。 小翠眼底的钻营都快溢出来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与田螺儿两口子说话。 田螺儿和她相公虽话不多,但看起来感情却很好,田螺儿变了许多,性子比幼时柔和多了。 怕杏儿抱孩子累了,她直接把小丫头抱了过来,那男人径直接过了手,抱着女儿坐在自己怀中,时不时哄哄她,满眼温柔,看着没有一点重男轻女的样子。 杏儿和她们聊着天,田家人见她和气,胆子大了几分,田大嫂就说起家中这些年的光景,唉声叹气道,“自你们走后,家中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咱们倒无妨,就是可怜虎子这孩子,跟着着实吃了几年苦头……” 她边说眼睛边滴溜溜的转,瞄着裴家这富贵的景象,语气又带着酸溜溜道,“说起来弟妹,还是你命好,当年俺们要是不给你说那裴秀才,你哪里能享了这福……” 杏儿轻哼了一声,田大嫂脸上笑容一僵,顿了顿,立刻转了话题道,“瞧俺这张嘴,这也是弟妹你命中带福,俺们还听说了,你如今可不得了,是什么南阳王妃的妹妹!哎呦,当年你到咱家的时候,俺们就看出你不一般,那容貌和通身的气派,身上的衣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也是二叔有福,竟娶了你这个落难的大小姐……” 她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胡娘子就像看一只金凤凰,全然不记得当年她们是怎么对待她的。 欺负胡娘子没娘家,家里的活计全推给她,胡娘子每天做着最繁重的活计,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她为田家生儿育女,最后却连带女儿一起,说是嫁给裴通,却不如说是被直接卖进了裴家。 杏儿笑吟吟看着她,也不打断她话,只笑道,“大伯娘,你接着说,后来呢?” “嗨,后来咱们的日子就更苦了哟,咱庄户人家,全凭在地里刨点食儿,收成好时还能裹裹腹,收成不好,大家就勒紧裤腰带掖着!听说裴秀才当了大老爷,你们都跟着去享福了,就可怜虎子这孩子,跟着咱们吃了上顿没下顿……” 田大嫂抹着泪,全然不提田虎子当初可不是胡娘子抛下的,而是她根本带不走。 田老太带着田虎子,被她教的从小就不认娘,莫说胡娘子当时根本没法子带,就算有法子,田虎子也不会跟她。 听着田大嫂不断诉苦,杏儿淡淡道,“也不至于吧,我记得当年你们上门来要过银子,而且之后我娘也派人给你们送过钱……” 胡娘子到底放不下儿子,在清水镇时就每日省吃俭用,手里攒下点私房钱,就托人给田虎子送去。 数目并不多,杏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裴家举家去了益州,送钱才停下。 田大嫂一噎,打着哈哈道,“那,那几个钱顶什么用,再说后来外头不都乱了吗,到处都是悍匪,咱家也被抢光了,说起来虎子一直惦记着你们,早就想来找娘了,就是咱家没钱,才没办法……” 杏儿笑吟吟道,“如今就有钱了?再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娘都在京里的?” 田嫂子一愣,其他田家人脸上也一阵不自然,田螺儿甚至都低下头,脸上闪过一丝羞愧。 杏儿看着她们的神色,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她也没追着问,又说起别的。 见她没刨根问底,田家人都松了口气。 田婆子坐在旁边,跟个踞嘴葫芦似的听着他们说话,脸色不大好看。 她心底到底憋着一口气,本还仗着自己是田杏儿的祖母,她就算不跪下磕头哭着相认,也得恭恭敬敬的对她。 没成想一上来,就差点被杏儿身边的丫头掌掴! 她一直憋气的看着杏儿,但看着看着,却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现今是完全不一样了。 她还记得当年,田杏儿一直瘦瘦小小的,生下来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因为是个女娃,从生下来她就看不上她,成天骂她“死丫头”“赔钱货。” 可如今坐在上首的女子,华贵耀眼,容貌好看的让人不敢直视,她头上身上的首饰衣料,都是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她就那么淡淡含笑坐着,身后一群仆妇丫鬟围绕,衬的她跟神仙妃子似的。 田老太甚至都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神仙似的人物,真是自己的孙女? 她正走神,冷不丁自己的袖子就被拉了拉,低头,却是自己的小重孙女巧锁,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手里捏着一颗糖渍梅子,奶声奶气道,“太祖母吃……甜……” 她一眼瞅见巧锁黑黄的皮肤,头上疏疏拉拉的黄毛,陡然醒过神来。 是了,这个才是她家的孙女,她老田家的根,上头那个,那就是下凡历劫的仙子,碰巧落在了她老田家。 这一刻,田老太神奇的明悟了,想到自己来时的心思,竟然还想让这神仙妃子认自己当祖母,还想在她面前逞个威风,自己可不就是猪油蒙了心,好大的胆子? 田老太彻底蔫了,刚才的那股憋气瞬间烟消云散,倒是杏儿看她蔫头巴脑坐在那里,笑着问了一句,“奶这两年身子还挺好吧?瞧着身子骨挺硬朗的……” 田老太经小儿媳提醒,才发现杏儿在跟她说话,她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凳子都不敢坐了,半个屁股搭在上面,结结巴巴道,“啊,好,好,咱们庄户人家,常年地里头干活,身子还行……” -- 第559页 杏儿笑了笑,想着这老太太身子当然好了,没见刚才吼的那中气十足的,一般的老太太哪里比得过她? 一群人说了一会儿话,田大嫂终于说起了这次的来意。 “郡主娘娘啊,咱们在乡下日子过的艰难,本来也没想过来打扰你们,但这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又听人说你们在京里,就想着来碰碰运气,虎子一直惦记着你们,也想着让狗娃来见见她奶奶,咱们这才拖家带口大老远的过来……” 第482章 贪心 杏儿笑吟吟道,“那见也见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田家人互相看了一眼,田大伯给媳妇使了个眼色,田大嫂腼着脸笑道,“郡主娘娘,俺们是这么想的,老家的田地都被淹了,回去俺们也活不了,俺们以后就打算在京里留下来,您看着你大伯和三叔,哦,还有虎子,随便给他们找个什么衙门的差事,这样他们以后当个什么官,也能给郡主娘娘帮忙是不是?” 张口就要当官,杏儿身后的丫鬟们差点都没笑出来,觉得这家人脸也真大,张口就索官,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杏儿却没说什么,只挑挑眉道,“哦,让我给他们找个官当?” 田大嫂笑道,“是,这俗话说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可都是您的血脉亲人,再说了,您以后可是皇后娘娘,天下之母,给咱家安排几个官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到时候咱们也在京里买个大宅子,就让他们给皇后娘娘打杂跑腿……” 她话音一落,田大伯和田三叔都眼巴巴的望过来,田大伯更搓着手满眼期待的道,“也,也不用什么大官,就给咱们安排个那种事少,挣钱多的活就行!” 杏儿都快气笑了道,“朝廷分六部,六部其下各有衙门,但每一个官员,都是朝廷千挑万选,具有真才实干的人才能考出任职,大伯你们想当官也不是不行,可吏,户,礼,兵,刑,工,你们会哪一样?不说别的,就说最简单的工部,就都是有家传之艺,或是土木兴建手艺精湛的老师父,敢问大伯你们能做哪一样?” 杏儿话声一出,田大伯脸颊顿时涨红了。 杏儿说的这些,他根本不懂,更别提问他有什么手艺了。 田三叔在旁边期期艾艾道,“俺,俺们会种地……” 他话音未落,杏儿身后一个小丫头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嬷嬷瞅了她一眼,小丫头连忙收了笑,却忍不住依旧嘴角弯弯。 田三叔也知道自己闹笑话了,紧闭着嘴不敢做声了。 杏儿倒没笑话他,庄户人家嘛,只会种地很正常。 她淡淡问道,“那你们可识字?” 田三叔和田大伯对视一眼,两人又沮丧的低下头,道,“不,不认识……” 村里娃读书的少,两人大字都不识一个,往常还不觉得什么,如今被杏儿当众问出来,也不知怎么,这脸皮就有些不自在了。 杏儿摊摊手道,“所以啊,你们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拿什么当官?就是让你们去当个看门的,有来客递帖子拜访,你们连是谁家都不认识!” 田大伯和田三叔涨红了脸,田大嫂却依旧不甘,赔笑道,“那,那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旁人家要本事,咱家,这不是有皇后您么,当不当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只要给他们安顿上了,他们再学不就成了……” 杏儿见他们仍不死心,淡淡道,“莫说我现在还不是皇后,就算我当了皇后,也断没有插手国家朝政的道理,朝中用什么人,选什么人才当官,自有皇上做主,哪里轮得到我管?” 田大嫂还要再说,田三婶抢着道,“那,那咱不当官了,要不你给我们一笔银钱,我们在京里买几亩地,买个大宅子,做个地主也好!” 杏儿周围的丫鬟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们,她们生平没见过这样的人,上门就讨官讨钱的,莫说她们并不是郡主的什么正经亲戚,就算是亲戚,也没这么厚脸皮的! 杏儿都无语了,她已经完全弄明白了田家人来京里的目的是什么。 要官要钱,思路清晰,说的这么头头是道,要说没人在后头指使,她才不信! 杏儿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看向田老太道,“我记得多年以前,奶曾上门讨要过钱财,说是虎子病了,我娘离开田家的时候,只带了两身破旧衣裳,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但生怕儿子出事,我娘哭求了我爹,给了几两银子,让我给你们送过去……” 她一说这话,田家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不是傻子,想起那次,杏儿一进门,却看到田虎子好端端的,所谓的生病只不过是个要钱的幌子。 田虎子更加羞愧,头都要埋进胸膛里。 杏儿也不管他们,自顾自道,“那次回来后,我娘被我祖母罚跪了三日祠堂,曾骂过我们不要脸,我们从头到脚,从吃到穿,每一厘都是裴家的东西,哪有拿着现夫家的东西去贴补给前夫家的?” 胡娘子手指动了动,不安的看过来,杏儿却当没看到她神色,话题一转道,“所以我不明白,我和我母亲现在都是裴家人,你们公然让我给你们一大笔钱,是要让把裴家的钱给你们?” 田家人嘴张了张,饶是他们皮厚,都断然说不出让杏儿把裴家的银钱给她们的道理。 田三婶顿时急了,这官也当不成,钱也要不上,可他们来时,那个人不是这么说的呀! -- 第560页 她刚想说什么,田大嫂急忙拉了她一把,赔笑道,“那个,郡主,俺们,俺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杏儿眸光冷冷看向她。 田大嫂顿时一个哆嗦,她这才发现,杏儿沉下脸的时候,身上的那股威严压下来,让人都不敢直视。 还有她身边的丫鬟嬷嬷,都嘲讽冷笑的看向她们。 田大嫂额头冒汗,来时心里的那点算计顿时都抛到爪洼国了。 她们毕竟只是乡野村民,心里虽有点贪念,却对达官贵人本能就有一种敬畏。 杏儿和胡娘子好说话,她们能仗着胆子提点要求,现在杏儿脸一沉下来,田家人顿时腿肚子都软了,也想了起来刚才一个照面,田老太就差点被扇巴掌的事。 田大嫂急忙道,“郡主娘娘,俺们不是那个意思,俺们就是说说……” 杏儿笑笑道,“没有最好。” 她游玩了一天,回府连衣服都没换就赶来了这里,早累的不行了,懒得再应付田家人,直接站起来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以后得了空再来说话……” 说完,她抬家就走,田家人却瞬时大惊,田三叔脱口道,“我,我们能去哪里?我们今天刚来这里,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们能去哪……” 第483章 赶走. 杏儿站住回头,一脸惊讶道,“你是说,你们千里迢迢来了京里,连下脚处都没找?” 田三叔涨红了脸点点头,腆着脸道,“杏,不,郡主,你看我们大老远过来,身上连一分银钱都没了,你让我们到哪里去?不若你先给我们安顿个院子,总,总不能让我们都睡大街上吧……” 杏儿看了他们一眼,道,“给你们安排个住处不是不行,不过你们打算住几天?” 田三叔一噎,下意识就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这和他们来时想的不一样啊,他们把乡下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就是打算来抱皇后娘娘大腿的,可这还没怎么着呢,杏儿就让他们回去了? 田虎子到底要些脸面,局促不安的拽了拽田老太道,“奶,咱们不是还有些钱吗?咱们出去住客栈……” 他话一出,田大伯和田三叔都恨不得冲上来捂他的嘴,连田大嫂都一脸尴尬,忙道,“虎子你是不是糊涂了?咱们哪里还有钱?” 田虎子不说话,只涨红了脸瞄着田老太的袖口。 杏儿差点没笑出声来,道,“既然你们有钱,那我就不多事了,毕竟这里是裴家,可不方便留你们。” 她话说到这份上了,田家人不想走也不行了。 有丫鬟仆妇盯着,他们拖拖拉拉,还是向胡娘子告了辞。 田虎子对胡娘子道,“娘,你好好的,等有机会我再带狗娃来看您!” 不等胡娘子说话,他抱着狗娃就大踏步走了出去,小翠还想跟胡娘子说些什么,见状也赶忙跟在后面。 田大嫂和田三婶也没办法了,只能陪着笑脸要出去了,杏儿一眼瞄到她们头上身上的首饰,道,“慢着。” 两人瞬时回头,眼睛发亮。 杏儿淡淡道,“大伯娘,三婶,你们还是把我娘的首饰放下来吧,我娘是一品诰命夫人,她的首饰都是有规制的,一般人可用不了!” 这话一出,田大嫂和田三婶脸皮都绿了,只好叮叮当当把头上手上的首饰都撸了下来,连田婆子都从袖里摸出两个镯子来。 田家人就这么尴尴尬尬的走了,等人一走,胡娘子就向杏儿看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杏儿道,“娘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过了?” 胡娘子道,“他们……他们到底是你的血脉亲人……” 看到儿子和孙子走的时候,她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也正因为见到了他们,她才容忍田家人如此放肆。 杏儿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娘,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想接济他们,但你想想,在以前,她们可把咱们当成亲人过?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出田家的? 况且你没听到他们的话?如果不制止,他们就会是一群扒在我们身上吸血的蚂蚱! 我是会当皇后,您也是身份贵重的诰命夫人,想拉拨一家人太简单了,可之后呢?站的越高,责任越大,就他们这种好吃懒做的贪婪性子,将来闹出什么事,是会算在谁头上!我,您,还是父亲和兄长?” 胡娘子瞬间一凛,她被儿子和孙子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倒没想到这些。 杏儿淡淡道,“娘,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至于是让他们留京还是回去,我会看着办!您若是舍不得弟弟和狗娃,就多给他们些银子。” 胡娘子被女儿一通话说的有些羞愧,点点头道,“好,就依你,娘不会再糊涂了。” 杏儿回去了,而田家人一出了裴府,就互相埋怨起来。 田大伯气的骂田嫂子道,“瞅你那点胆子!她说走你就走?咱们不是商量好的吗,无论如何也得赖在这府里,看看人家住的那高宅大院,吃的那山珍海味,现在全没了!” 田嫂子火道,“人家是郡主,发的话我哪里敢不听?你胆子倒是大,刚才怎么不撒泼耍赖的留下?” 夫妻俩互相责骂,小翠也正在埋怨田虎子道,“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说咱们手里有钱呢,这下好了,钱也没有,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现下难不成咱们真睡大街去?” -- 第561页 田老太在旁边听个正着,她本来也不满孙子刚才太实诚,竟然说实话,但孙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如今被小翠一数落,田老太瞬间怒了,冲小翠劈头盖脸骂道,“咋没钱?虎子路上打的那头野猪卖的钱不都你收着吗?再说了,那是虎子的姐,就算给钱人家也是给虎子,关你什么事!” 小翠不敢跟老太太顶嘴,讪讪道,“我,我这不是可惜么,要是虎子说没钱,郡主肯定会安顿我们的……” 田老太叉着腰口沫横飞的骂,“不安顿又怎么了?你又不是没睡过大街,以前你娘死了,你爹要把你卖窑洞,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跟着我虎子你就够享福了,如今让你睡大街,那也是你的命!” 小翠被骂的不敢抬头,却死死捏住袖子里的几个大钱,打定主意一会找地方落脚死也不拿出来! 田老太发作了一通才安慰孙子道,“虎子啊,你别担心,奶这里还有些银子,一会咱们去找个房子,包管不让你睡大街上……” 田虎子心里有点难受,嗡声嗡气道,“奶,我想回家了……” 田老太立马抱住孙子心疼道,“回家,咱们明天就回家!” 田大嫂和田三叔一家听到,立时一惊道,“不能回!咱们刚来,钱都花销没了,怎么回去?再说了,家里房子和地都卖了,回去咋活?” 田三婶道,“对啊,那个人不是说咱们只要找过来,杏丫头就得管我们?还让咱们使劲闹腾,闹的越狠,杏丫头越怕,她一个要做皇后的人,哪能不顾忌脸面?肯定会给咱们安顿好的!可这人说的全不对,现今咱们要钱没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再去找那人,问问他咋办!” 她的话得到了田家人的一致同意,毕竟他们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身上虽有钱,但也舍不得住客栈。 田家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却谁也没注意,几人的身后悄悄缀着一条黑影,一直跟着他们。 第484章 揪出 第二日,暗卫跪在杏儿面前禀报。 “郡主,他们去了流水巷一户姓王的人家,那里面有两兄弟,就是他们清水县把田家人接来的,他家里还有一个小儿子叫王顺,就在咱们府里当差!” “咱们府里?”杏儿问。 暗卫道,“对,就在前院当差,是老爷那院子的洒扫小厮!” 杏儿点点头,不用她说,喜鹊立刻把那小厮叫了过来。 王顺被带过来时,先前还怎么都不肯说,一口咬定不认识田家人,直到杏儿说要把田家人招来对质,他才慌了,扑通一声跪下道,“郡,郡主,不关我的事啊,是大小姐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这么干的!” 裴燕? 杏儿得知这个答案,竟一点都不意外。 从王顺嘴里,说出裴燕是怎么找的他,让他找两个可靠的人去清水县接几个乡下人。 先前他还以为这些人跟刚回府的大小姐有什么关系,想着这肥差不能便宜了别人,这才让两个哥哥过去。 裴燕写了一封信,让带给田家,她又给了盘缠,他两个哥哥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把人带了回来。 只是清水县距离京城太远,这一来一回的,就花了近两个月时间。 昨天田家人到,他本以为就没事了,就带着哥哥去向裴燕讨赏,没成想裴燕又教了他哥一些话,让他说给田家人听。 他这才知道,接回的那些人竟跟郡主和夫人有关系,什么让田家人要钱要官的,都是大小姐教的。 他当即就要吓死了,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个什么麻烦。 喜鹊踹了他一脚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王顺哭丧着脸道,“小,小子不敢说啊,大小姐威胁我,要是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就打断小子的腿……” 他没敢说出自己当时还是贪恋裴燕的银子。 但这时候,涉及到杏儿和胡娘子,他胆子再大也知道那银子不能拿了,立刻主动把银子交了出来,幸亏他一直没舍的花,存了起来。 知道前因后果,薇澜院的丫头们都要气死了,喜鹊狠狠骂道,“大小姐真是太过份了,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杏儿冷冷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对自己有没有好处不说,就是想害人!” 裴燕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她一次没惹过她,她却总是找她麻烦! 及至这次她回来才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上窜下跳。 但这次杏儿不打算忍了,前有秀红之事,后又有田家,再把这么个人留在家里,还不定会发生什么! 她想了想,也没过去找裴燕,让喜鹊押着王顺,直接带去了裴鸿院子。 让他当着裴鸿的面把事情又说了一遍,还有裴燕给他的银子也一并送了过去。 之后这件事她就丢开了手,也不去管裴鸿怎么处理。 喜鹊气不过道,“小姐,您怎么能把她交给大公子?万一大公子只对她不痛不痒的罚一通那有什么用,大小姐这种人根本就是死不悔改!” 杏儿淡淡道,“你信不过哥哥?” 喜鹊想到裴鸿平日的公正严明,对杏儿又疼爱,嘟囔道,“那,那毕竟是他亲妹子啊……” 杏儿笑笑道,“所以我们且看着就好了。” 之后的几日,裴家一直风平浪静,裴鸿知道了这件事,既没有把裴燕叫过去问话,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处罚。 -- 第562页 就在喜鹊都快沉不住气时,终于在一个全家人聚会的晚宴上,裴鸿不声不响就扔了颗炸弹。 “爹,娘,我给大妹妹说了门亲事,男方是我一个同僚的弟弟,在巡卫营做指挥使,他之前有过一妻,后来生病过世了,膝下并没有孩儿,他官职不算高,但家中也算有头有脸,配大妹妹正合适!”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一愣,尤其是裴燕,吓的手顿时一个哆嗦,连碗都差点没端住。 等回过神来,她立时反对,“我不嫁!我回来时就说过,我暂时不嫁人!” 裴鸿却看都没看她,只向裴通道,“爹,大妹妹年纪不小了,这人各方面都挺相配,再加上蓁蓁下个月要入宫,我看不如在这之前,先给大妹妹把婚事办了。” 他赶的这么急,裴通也有些意外,他这些时日在国子监忙着全国大考之事,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 但裴燕确实年纪不小了,他想了想道,“人你可看过了?是否可靠?” 裴鸿笑道,“爹您就放心吧,他哥哥是我同僚,那人又是齐家表哥的手下,怎么敢对大妹妹不好!” 裴通信任儿子,当即就道,“成,你看着办吧。” 父子俩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定了下来。 裴燕白着脸尖叫,“我不嫁我不嫁!你们到底听没听到?爹,我才回来几天你就要赶我出门?还有祖母,我,我只想陪着祖母,不想嫁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她这般大吵大叫,裴通当即就皱起眉斥道,“好好坐下吃饭!像什么话!你都这般岁数了,现在不嫁,难不成还要拖到七老八十?” 裴燕流着泪道,“爹,你就是想赶我走对不对?” 裴通还没说话,裴鸿就淡淡道,“大妹妹,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你这个情况,想找个合适的可不容易,这卢家是门合适的亲事,你就不要再任性了!” 裴燕气的浑身发抖,然而无论她如何反对,裴通都认定她是任性,甚至将她斥责了一顿让她回房反省。 回到自己房中,裴燕怎么都坐不住了。 她才回来没几天,还没享几天福,怎么就要被迫嫁人了? 家里这么好,比她以前过的日子好千倍万倍,她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怎么肯再去嫁人去伺候那些死男人? 况且就算再嫁,她也要找自己可心的,就像赵荣,但那个什么巡卫营指挥使,一听就是个武夫! 裴燕焦虑的在地上转来转去,裴鸿显然是铁了心要把她嫁出去了,想到他刚才的脸色,裴燕一下子顿住。 “是了,他一定是在给那个贱人出气!若不是为了那个贱人,他好端端干什么赶我走?” 本来她这两天就一直不安,田家人来后,她本来还憋着口气想看笑话。 哪想到田家人这般没用,被杏儿三言两语就赶走了。 田家人也不敢上门闹事,这两天竟真找了个房子,安安分分的住了下来。 第485章 亲事. 裴燕正想着要不要再挑唆挑唆田家人,或者干脆让田虎子出点事,儿子出事了,胡娘子还真能撒手不管? 只要田家人能在杏儿出嫁前搅和的一团糟,她就痛快了。 然而她才回家没几天,没什么可靠人手,之前那个小厮王顺,这两天怎么都找不到人了,她并不知道王顺被裴鸿抓起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外头找找人,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事砸懵了。 裴燕越想越无法忍受,红着眼就冲出了自己院子。 裴家东院,裴鸿正陪着袁婉莹说话。 上个月袁婉莹就被查出了身孕,虽然如今还看不出什么,但裴鸿听杏儿讲过什么“胎教”之法,只要有时间,就会对着妻子的肚皮说说话。 今晚刚还没说两句,门外就传来侍女的惊呼,“大小姐你干什么?公子和少夫人睡下……”了。 话音还没说完,就听到裴燕的怒斥,“滚开!” 门“咣当”一声,被人大力撞开,内室的袁婉莹吓了一跳,裴鸿忙握着她的手安抚,叮嘱道,“你在这里躺着,不要出去。” 安顿完妻子,他才从里面出来,迎面正撞上裴燕一双愤怒的眼睛。 她直接劈头盖脸就问道,“哥,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嫁出去?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 裴鸿却半点没动怒,只静静看着她道,“我为什么把你嫁出去,你当真不知道吗?” 看着他眼底的平静漠然,裴燕浑身颤抖道,“你是为了田杏儿那个贱人对不对?你凭什么对她这么好?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的亲妹妹!我到底哪里不如她,让你们都这样对我……” 她哭的泪流满面,歇斯底里,然而裴鸿的脸色瞬时变了,冷喝道,“住嘴!” 他再也掩不住眼底的怒气,看着她嘲讽道,“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难道你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若泄露一点,带给家里的就是杀身之祸!你说我们对你不好,可你可曾有一刻为家里想过?闹腾婚事,挑拨田家人,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有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情,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已经目光森然。 裴燕却悚然一惊,抬头颤抖着唇道,“你,你知道什么?” 裴鸿冷笑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这一路上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难道真要我说出来?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真有人认出裴家的大小姐曾做过暗娼流莺,你猜你会有什么后果?” -- 第563页 裴燕的脸瞬时白了,她苦苦遮掩的秘密就这样被兄长揭露出来,就像浑身的衣服被人当众扒光。 然而比起那火辣辣冲头而上的羞耻感,她更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就像是冰冷的水陡然注入心脏,让她四肢百骸都颤抖起来。 他问她会有什么后果,她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懂了。 裴家现在家大世大,如日中天,父亲和兄长身居高位,若真被爆出这样的丑闻,那她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暗中清理,绝不可能让她活着给家中蒙羞! 裴鸿冷冷看向她,每个字都带上了寒意,“所以,别任性,要么乖乖嫁人,要么我将你送进庄子里,被关一辈子,你自己选!” 裴燕浑身颤抖,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湖里,她看着面前冰冷残忍的兄长,简直不敢相信他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绝望的哭道,“哥,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裴鸿看着她哭倒在地,眼神却没半分怜悯,只喊进两个丫鬟道,“这两日把大小姐关进屋子里,好好看管,若她敢跑出来或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们是问!”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连忙把裴燕连拖带拽就拉走了。 等她一走,袁婉莹从内室出来,叹息道,“夫君,是不是太过了?” 裴鸿揉揉额头道,“我也并不想……” 从裴燕回来后,他并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他也怜惜妹妹受过的苦,即使知道了以前那些事,他也只是派人去清理了首尾,保证她的事将来没人知道。 在家中,他也没有委屈过妹妹,裴燕回来后的吃穿用度,虽无法比杏儿,但至少与一般世家大族的小姐齐平。 若裴燕从此安分守已,他一定会给妹妹找个好人家,若她不愿意再嫁人,裴府养她一辈子也无妨。 可他没想到,吃过这么多年的苦,裴燕的性子一点没变,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回来后她就嫉妒杏儿,三天两头兴风作浪,之前是不顾身份,硬要去抢丫鬟秀红的姻缘,家中不支持后,甚至腆着脸跑到赵荣跟前,用金银地位诱惑他。 当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裴鸿的脸皮火辣辣的,只感觉到裴家的面子都被这个妹妹丢光了。 他过去训诫了几次,哪想到她一点听不进去,眼见无法动摇杏儿,就干脆找人把田家人接过来恶心人。 她想干什么?是嫌这个家过的太太平?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何曾考虑过裴家一丝一毫? 他算是看了出来,这个妹妹的性子早歪了,小时就敢做出剪齐家大姑娘嫁衣,把丫鬟剥光迷晕在床上陷害别人的事。 这样一个心眼都淬了毒的妹妹,他要如何保? 以后留着她在家中只会更加兴风作浪,胡娘子和袁婉莹性子软,根本镇不住她,尤其妻子刚怀孕,谁知道以后她还会做出什么,他不能把妻儿老小都置危险之地! 所以他才毫不留情要处理了裴燕。 而说亲的那个卢家,其他的他都没有撒谎,男方卢魁的确是巡卫营的指挥使,家境也还不错,但他唯独隐瞒了一条。 卢魁好色又暴力,家中姬妾无数,他之前那个老婆就是因为他太宠爱一个美妾,心生嫉妒,将美妾发卖了。 卢魁回去后大怒,失手将老婆打死,而卢府没敢把这件事传出来,只说是主母得病而亡,急匆匆就下葬了。 卢魁也不伤心,照旧混在美人堆里,每日荒唐取乐。 第486章 母亲 这么个人,确是裴鸿精心“挑选”的。 裴燕的性子,一般的人家根本无法制住他。 卢魁后院混乱,宠妾间勾心斗角无数,裴燕嫁过去,为镇住这些莺莺燕燕也得耗尽心力。 更何况卢魁性情暴燥,裴燕若敢再惹事,绝对会少不了一顿收拾。 裴鸿如今是最年轻的二品大臣,更是皇后哥哥,当朝国舅,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想和裴家攀关系的人无数。 他开了口,卢家岂会不应,只会兴高采烈,欢欢喜喜迎裴燕进门。 而有他这个哥哥,卢魁也不敢像对待前一个老婆一样,一巴掌打死,但他一句话,他绝对能好好“看管”住她。 父亲已经同意,裴鸿也不再耽搁,第二日就给卢府传了话。 卢家动作也很快,立刻就请了媒人上门求亲下聘问彩纳吉,一系列事用不了五天就全部完成了。 因为皇后娘娘吉期在即,为了怕冲撞,两边一定好亲,裴鸿就决定三日后就将裴燕嫁过去。 等裴燕知道自己三日后就要嫁人,整个都惊呆了。 她拼命哭闹,绝食,然而她被关在房子里,根本没人理会她,直到婚礼那日早上,天还不亮一众侍女就闯了进来,帮她沐浴梳洗上妆。 大红的嫁衣上身,裴燕本来想哭闹到底,但被灌了一盅燕窝后,不知怎么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就这样糊里糊涂就被抬进了卢家。 裴燕回来日短,裴鸿还没放出风声她是裴家大小姐,旁人并不知道裴府今日还有一女出嫁,也无人上门贺喜。 倒是卢家,能跟裴家结亲,早就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的欢喜晕了,为了给裴家长脸,还是在府中办了席。 等晚上,裴燕昏昏沉沉的醒来,就发现自己一身红衣躺在一间新房里,只是她浑身发软,连动弹一下都不能。 -- 第564页 外间只有一个丫鬟守着,没过多久,一个醉熏熏的男人就推开门闯了进来。 那男人掀起床帐,裴燕抬眼一瞧,只一眼就眼前发黑。 那男人虽穿着一身喜庆的新郎服,但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更满脸络腮胡须,自带三分凶恶,一看就是个粗鲁的武人。 那男人酒气熏天,嘴中嘿嘿笑道,“美人儿,等急了吧……” 然而一眼瞅见她的面容,他眉头就皱了皱,似乎还不太满意,紧接着就冲她伸出手来。 裴燕惊恐的看着他,那男人果然猴急,三两下就扒光了她的衣裳。 她想反抗却没有半点力气,心里又气又感到无比屈辱,伸长脖子就如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 然而男人上下摸索了几下,竟砸巴着嘴道,“身子怎这般干瘪?无甚意思……” 偏这时门外有个丫鬟捏着嗓子喊,“老爷,梅姨娘今儿个身子不舒服,想让老爷过去看看。” 那男人一听,当即就从裴燕身上爬了起来,甩给她一句,“你自个儿睡吧!” 披了衣裳踢踢踏踏就走了,这一晚都没再回来。 只留下裴燕一个人,身上连半点遮掩之物都没有,这时她才知道什么叫咬碎了银牙! 原来就连这武夫,都看不上她…… 裴燕的日子过的如何杏儿并不关心,很快就到了她的婚期。 六月初六,帝后大婚。 前一日半夜刚过了寅时,杏儿就被丫头们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沐浴,焚香,梳洗,上妆,一整套流程下来,杏儿都昏昏欲睡。 这些天家中客来人往,实在太热闹,她每日也要接见不少贵女命妇,每晚到子时才能睡下,实在累的够呛。 直到宫里派来的梳头嬷嬷将她的头发全部抓起,紧紧揪着头皮攥成一个小髻,她才被痛的清醒了几分。 皇后妆饰要支撑厚重的发冠,所以头上要掺杂着假发,梳头嬷嬷手指灵活的把她的头发和假发编在一起,齐齐堆叠在头顶上。 杏儿被揪的头皮生疼,嬷嬷手下却一点不留情,还絮叨,“娘娘可要忍一忍,如果不梳紧些,一会儿大冠掉了可就糟了……” 杏儿瞟瞟那足有几斤重,金碧辉煌镶满无数珍珠宝石,晃的人眼睛都花了的华丽凤冠,默默打了个寒颤。 好在在正式进宫之前,她还不用穿戴这些繁复厚重的冠服,只穿着一身红色的丝衣坐在床上等着。 胡娘子亲自给她送来了早饭,因怕途中出恭,新娘子其实不能用饭食,但胡娘子心疼女儿,还是给她带来一碗熬的浓稠的燕窝,让她垫垫肚子。 杏儿正在上妆,手脚不方便,喜鹊正要接过碗,胡娘子却道,“我来吧。” 她竟亲自端着碗,一勺勺的喂给杏儿。 杏儿吞着香甜的燕窝,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容颜,她是那样专注,替她吹凉了,才一勺勺递过来,就像小时给她喂饭一样。 怕碰到她的口脂,她的动作小心翼翼。 杏儿这才发现母亲已经不年轻了,尽管皮肤看着仍旧细致,但眼角眉梢已经多了不少细纹,鬓边的发丝也掺了不少银色。 她的眼睛蓦地一酸,一颗泪珠就滚落下来,颤声道,“娘……” 胡娘子瞬时慌了手脚,放下碗就手忙脚乱去替她擦眼泪,一迭声道,“傻妮子,今儿个可不许哭……” 然而说着不许哭,她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最后竟变成了母女抱在一起痛哭。 杏儿抱着胡娘子,只一声声的喊着“娘”。 她记得幼时刚来到这个时空,慌乱,陌生,面对那个小山沟和那些所谓的“家人”,她半点感情也没有,只有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是这个女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温言软语,田家人欺负她时,是这具瘦弱的身躯挡在她跟前,每晚她难以入眼时,都是她将自己揽在怀里,轻哼着歌谣哄自己入睡。 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 至此,她才真心实意的称呼她一声“娘”。 为了保护她,她以死相逼,将她带出田家。 这个母亲并不强壮,甚至性子也太过柔弱,撑不起事,但每一次遇到什么,她都义无反顾的挡在她身前。 她无愧“母亲”两个字! 杏儿哭的撕心裂肺,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就是她的母亲,万千时空,前生后世,她就是她的妈妈! 第487章 大婚 碧蓝的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清朗的阳光洒遍整个汉白玉丹陛。 巳时半刻,杏儿从正阳门入宫,鼓乐齐鸣,旌旗飘飘,整个宫道净水洒扫,红色的长绒地毯从奉天殿前一直铺设到宫门之外。 文武百官罗列于东西乾门,恭迎新后,外城禁卫军仪仗队外,挤满了着新衣拿鲜花的百姓,皇后的九凤鎏金翠辂车驾一过,百姓齐声欢呼。 八十对彩衣宫女手执宫扇,浩浩荡荡跟在后面。 喜鹊也跟在车辇旁,杏儿头顶着华丽繁琐的凤冠,压的脖子都要弯了,面前一排珠帘遮挡了她的神色。 喜鹊担心她刚才哭的眼睛肿了,悄悄把两个剥了壳的煮鸡蛋塞了过来,小声道,“娘娘,揉揉眼睛。” 鸡蛋外面裹了一层薄薄的丝绢,并不担心会弄花她脸上的妆。 -- 第565页 杏儿接过鸡蛋,轻轻按了按眼皮,透过车帘,她看到宫道两旁山呼海啸的百姓,唇角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 车辇一直行到奉天殿前,杏儿下了车,就看到高高的石阶尽头,轩辕景瑞一身帝王冕服正等着她。 皇帝大婚,要着玄黑色绣九爪金龙袍服,衬的他身材高大轩昂,头上九珠冕旒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风吹起他的袍角,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似乎能感觉到那双含笑注视自己的眼睛。 杏儿不知怎么就紧张起来,心跳如鼓。 她沿着红毯拾级而上,身后大红色的凤裙拖着长长的尾摆,直到跨上九十九级石阶,他向她伸出了手。 杏儿将手掌递到他手里,在这一刻,台下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他拉着她转身,杏儿就看到台阶下,无数民众,文武百官,礼部司乐侍卫尽皆跪了一地。 下面是黑压压的人头,伴随着震山的欢呼,远处碧空如洗,飞鸟掠空长鸣。 杏儿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成为了皇后,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 伴随着激荡感动涌上来的,却是沉甸甸的责任。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是她的子民,这个国家的兴衰成败也与她紧紧连在一起。 从前,她想的只有自己,从今往后,她更该想的,却是如何担起这份责任! 帝后在奉天殿祭祖,之后就去了慈安宫拜见太后。 一圈流程下来,在杏儿累的头昏眼花时,终于被引入皇后主殿承坤宫。 承坤宫的掌事宫女名叫芳若,带着一众宫人进来拜见皇后。 芳若已经二十岁出头,在宫女中算是岁数大的了,却生的温柔细心,见杏儿累的脸色发白,她一早就备了蜜水。 等杏儿喝过后,就替她把凤冠先轻手轻脚拆了下来。 芳苓手指灵活,摘下凤冠,半点没弄乱杏儿的发丝,还替她揉了揉早就酸困的脖颈,笑道,“娘娘,奴婢先替您摘下来,等会皇上过来咱们再戴。” 杏儿觉得她和秀红十分相像,已经先有了几分好感,笑道,“好。” 她这么和善,承坤宫上下瞬时松了口气。 大家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极得太后和皇上的喜欢,生怕来一个性情跋扈不好伺候的,如今总算放了心,伺候的杏儿更加细心妥帖。 宫内大开宴席,轩辕景瑞在前面接受群臣拜贺,丝竹之声不断传来,连承坤宫都染上了几分喜庆。 触目所及都是一片大红,床前挂着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上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百子千松被。 杏儿刚一坐到床榻下,就感觉到身下硌人,手一伸,就摸出一大把花生枣子等物。 她正要把东西拨开,喜鹊忙道,“娘娘,不可!这可是有讲究的!” 她把东西摆好,笑眯眯向杏儿道,“祝皇后娘娘和皇上早生龙子。” 杏儿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瞪了促狭的喜鹊一眼,倒不好再去动这些东西了。 整整一天,除了早上那碗燕窝,她几乎滴水未沾,早就饿的饥肠辘辘。 本来在合卺礼成前,皇后不许进食,免得异味冲撞了皇帝。 然而杏儿刚进殿,膳房那边就送来了吃食,说是皇上吩咐的,怕娘娘饿着。 杏儿心头慰贴,然而她太过紧张,只吃了一小碗汤圆就吃不下了,略带僵硬的坐在喜床之上。 然而一抬头,她就看到了帐子上,还是床围上都绣满了各色“图画”,触目都是两条赤果果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各种姿式,露骨火辣。 杏儿眼睛就跟被烫了一下似的,瞠目结舌。 这,这也太大胆了吧,为什么在她的床帐周围绣了这么多这种东西? 刘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瞬间笑了道,“娘娘,帝后大婚时,都会有这种……,明日就会撤下,还有昨日给您的那些图册,您都看了吧?” 一提起来,杏儿脸颊瞬时像着了火,含含糊糊道,“嗯。” 她说的是那种婚前“教育”小手册,民间嫁女儿的时候,也会在箱底压上几副春宫图。 而她这种,更是被嬷嬷耳提命面,一定要仔细看,以便“观摩学习”,伺候好皇上。 然而杏儿昨天只看了一眼就扔掉了,却没想到逃得了昨天还有这茬,这些赤果果的小图案就绣在她帐子周围,她想不看都不行,她总不能一直闭着眼睛吧! 杏儿红着脸心里吐槽,谁说古人含蓄的?古人奔放起来,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现代女青年都hold不住! 直等到戌时半刻,轩辕景瑞才过来,芳若替她重新上妆戴上凤冠,听到外面禀报“皇上驾到”,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些图案刺激的,她只紧张的指尖都有些发凉。 透过细碎珠帘,她只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进来。 轻悄的脚步声直走到她面前,杏儿的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下一瞬,一只细长金色的秤杆伸了进来,撩起她的珠帘。 眼前光线一亮,杏儿本能的抬头,迎面就撞入一双漆黑幽邃的眸子。 然而此时那双眸子直直盯着她,眼底竟像燃起两簇火焰,灼热的惊人。 第488章 再战 杏儿只觉得脸皮发烫。 -- 第566页 轩辕景瑞也换了一身红色的帝王喜服,合身的裁剪衬的他身材高大挺拔,尤其那张脸,轩眉凤目,俊逸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杏儿胸口咚咚咚跳着,浑身的血液都像被他眼中的火苗点燃,他眼露惊艳,久久盯着她,竟忘了回神。 还是身边的内务府女官忙着提醒,“皇上,该喝合卺酒了。” 轩辕景瑞回神,女官端来一个小托盘,上面倒好了两杯酒。 轩辕景瑞拿了一杯,将另一杯塞入杏儿手中,坐在她身边,哑声道,“蓁蓁……” 杏儿都不敢抬头,连脖子都红了,在她眼中,轩辕景瑞的目光实在太露骨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把她生吞而下。 而且他坐的是不是也太近了,整个身子都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她都能感觉到他强劲的躯体和那几乎要透过布料燃烧起来的热度。 他这般……也不怕宫人们笑话! 她脑中胡思乱想着,手中端起酒杯,和轩辕景瑞交缠着胳膊,将酒一饮而尽。 酒液清甜,然而入喉就化作了一条火蛇猛窜而下,她立刻呛咳了几声,脸颊涌起一团红晕。 轩辕景瑞忙替她拍着背,她却不知道,她此时盛妆而坐,就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娇艳夺目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尤其那白皙的脸颊晕染上红霞,顺着那修长洁白的脖颈,似乎直延伸到了领子里。 轩辕景瑞喉头猛地颤动一下,觉得心头就像燃起了一把烈焰,眸光愈发幽暗。 内务女官高唱礼成后,带着一众宫人退下。 杏儿被他紧握着手,不自在的动了动道,“你,你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他浑身酒味,连眸光都似乎被酒意点燃,让她浑身燥热。 轩辕景瑞笑笑道,“不用。”他问她,“还要吃些东西吗?” 杏儿摇摇头,别说刚才她已经吃过了,现在她被他火热的目光盯着,直觉自己就像只要葬身狼腹的小白兔,哪里还有心思吃的下。 下一秒,轩辕景瑞陡然倾身过来,在她唇边吻了吻,轻笑道,“等我。” 他进了内间沐浴,杏儿唇边还残留着他唇上的酒香,整个脸红的就如煮熟的虾子,她揪着胸口,暗自唾弃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就是那点儿事嘛,谁怕谁! 她替自己打着气,芳若进来,替她把凤冠钗环都卸下,头发都披散下来,还手指灵巧的替她按了按头皮。 杏儿此时才觉得轻松无比,她身上厚重的喜服也被宫人们褪下,只着一身红色内衫,坐在妆台前等着轩辕景瑞。 内间传来水声,杏儿心跳如鼓,抬头就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如墨似的青丝披散而下,一身红衫,肌肤如玉,芳若替她画了点淡妆,额心还画了一瓣红梅花,水汪汪的杏眸流转间带着一股羞涩媚意,琼鼻红唇,映着额间梅花似火,镜中人实在是美的惊人。 杏儿都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这,这芳若替自己画的什么妆,这也太诱惑了吧…… 然而她还来不及擦掉轩辕景瑞就从里间出来。 他只松松垮垮披着外衫,甚至半敞着小半边结实的胸膛,杏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从身后抱住。 他身上犹带着水汽的湿意瞬间传了过来,似乎被他的体温慰烫,都尽数化作了火苗钻进了她身体里。 杏儿被烫的脚软腿软,还没惊呼出声就被他打横抱起。 轩辕景瑞将她直接抱到了床上。 那些花生枣子等物早已被收拾干净,杏儿脊背靠住床榻,身上却是强健修长的躯体,触目间是那些纠缠火热的“小图画”,尽管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她还是紧张的睫毛乱颤。 轩辕景瑞逗弄她道,“害怕?” 杏儿恶狠狠道,“谁怕!” 在现代的时候,她可是听闺蜜说过,这个时候绝不能输了气势! 新婚之夜,夫妻双方谁在上可是决定了今后的家庭地位,她决不做那个被压的! 杏儿眼神一凶,一个翻身就压到了轩辕景瑞的身上,就像一头小豹子,气势汹汹就照着他的下巴啃了过去。 “唔……” 红帐散下,遮住一床春光。 第二日一早,杏儿扶着腰去向太后请安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昨夜她气势汹汹的发起进攻,然而敌人实力太强,没几分钟她就溃不成军,被掠夺占有,领土尽失。 可恨的敌人将她狠狠折磨了大半夜,最后是她实在撑不住了,没骨气的竖了白旗哭求投降,敌人才大度的退了军。 今日,拖着像被碾碎的身体和像被折断的腰肢,她狠狠瞪着前面那个始作俑者,恨不得把那满面春风的家伙咬死! 轩辕景瑞感受到了她的杀人视线,回头温醇一笑,不顾周围还有那么多宫人,就将她的手紧紧牵在手里,她要敢挣扎,他就挠挠她的手心,跟逗弄小狗似的。 杏儿快气死了,暗自决心把这份恨意藏在心里,来日再战! 帝后二人乘车辇去慈安宫向太后请安。 陆太后高兴的不得了,赏了杏儿无数宝贝,还留他们夫妻在慈安宫用了早膳。 然后她和轩辕景瑞分别接见朝臣和内外命妇,足足忙了一天才能歇下来。 新婚第二日,杏儿就体会到了当皇后的不易,想起上辈子当个打工人好歹还有个休息日,可这当皇帝皇后,连新婚都不能歇,忙的就像个陀螺。 -- 第567页 杏儿足足用了一个月才适应了宫闱生活,比起轩辕景瑞,她其实已经算的上清闲了。 新婚休息了几日后,太后就将后宫宝印给了她,从此后,六宫都由她管理。 好在轩辕景瑞没有纳别的妃子,如今六宫空置,事情不算太多,再加上有太后手把手的教导,她很快就上了手。 承坤宫内有芳若帮忙,她操心的事情也不太多,事情渐渐理顺后,她这个皇后就开始当的得心应手。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轩辕景瑞那边。 新朝稳定不久,又刚选了一批年轻士子入朝为官,轩辕景瑞整日忙的马不停蹄,但每日晚上,他必然会回来陪杏儿用膳留宿。 留宿也就罢了,杏儿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白日忙成那样,晚间怎么还会龙精虎猛。 她还曾不自量力的立下flag,要跟他来日再战,必要将敌人折磨的缴械投降。 然而每日晚上,溃不成军的那个人总是她,堂堂皇后娘娘,在正面战场上从来没赢过一次,说起来就是一把心酸泪。 第489章 进击的贵妃 早上,喜鹊将一盅隐隐散发着药味的汤水端了过来。 红色的帐帘撩起,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伸过来,将药碗端了过去。 喜鹊抬眼,就看到自家娘娘散着一头如水青丝,身上未穿衣物,只松松裹着一床被子。 红色的被子映衬着她雪白细嫩的肌肤,那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和肩膀上布满了青紫红痕。 喜鹊脸一红,慌忙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 杏儿把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苦的吐了吐舌,喜鹊赶忙拿了蜜饯过来。 杏儿塞了一颗蜜饯在口里,被苦的发皱的眉头才渐渐松了开来。 喜鹊心疼道,“娘娘,这药这么苦,停几天不成吗……” 杏儿道,“不成啊,这是避子汤,每日都要喝的,万一一次忘了,怀上了怎么办!” 喜鹊不解道,“怀上龙子不是好事吗?” 杏儿拢着被子坐了起来,语重心长道,“你不懂,女子最好的生育年龄是在十八岁后,之前身子骨都未长成,对母亲和孩子都不好。” “哦。” 喜鹊似懂非懂,她不明白自家娘娘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道理,旁的女子嫁了后,哪个不是盼着快些怀孕,只有娘娘这么奇怪,还专门找了太医院配了避子汤药。 杏儿看她一脸懵懂,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不光是我,你也要记住,以后嫁了人,最好十八岁以后,不,最好二十岁之后再生孩子,这样对你和孩子都好……” 一听她说嫁人还有生孩子,喜鹊顿时脸颊飞红,跺脚道,“娘娘,您说什么呀!” 小丫头臊的捂着脸就奔出去了。 杏儿无语,这有什么呀,偏这些古人小丫头大惊小怪。 她惆怅的叹口气,这苦苦的避子汤药当她愿意喝啊,轩辕景瑞每天晚上折腾不停,她不想办法,真怕自己没几天就揣上龙种! 说起来,她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多,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这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好,君不见,多少十五六岁的女子刚嫁人就怀上孩子,最后一尸两命,她哪敢现在就生! 怎么也得拖个两年再说。 想到轩辕景瑞,她心口又忍不住甜了起来。 先前他是不同意的,她跟他讲了这些,他半信半疑,又找了几位太医询问,得知过早生子对母体确实不好,他竟比她还紧张,不光让太医院配了避子汤药,还让太医们在里头加了不少养身药材。 喝了这几个月下来,她的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养的唇红齿白,娇艳非常。 因此为了这养身效果,她也得捏着鼻子坚持喝! 早上没什么事她起的就有些晚,太后慈霭,并不让她日日过去请安。 但每日午后,她无事,会去慈安宫陪着陆太后说说话,娘俩一起做些针线,感情倒愈发好了。 今日下午她刚一过去,还没走到慈安宫外就听到院里传来一道嘤嘤哭声。 那娇柔的女声边哭边对太后道,“姑姑,您是不是不疼我了?表哥已经大婚,皇后的位置我也不肖想了,可我从小就喜欢他,除了他别的男人我都不想嫁,如今我也不求别的,就想进宫伴在他身边,哪怕只做个贵妃……” 女子哭的极伤心,声音断断续续,但杏儿也听了个大概。 她顿住脚步,这声音一听就是陆嫣然,况且除了她也没人叫太后姑姑。 杏儿顿了顿,就面不改色走了进去。 院中凉亭下,陆嫣然果然和陆太后坐在这里乘凉。 陆嫣然一身白衫粉裙,没有以前打扮的那么华贵逼人,倒走起了清丽可人的小白花路线。 杏儿笑笑道,“嫣然,你来啦。” 陆嫣然正哭的起劲,一回头看到她,脸色顿时就像便秘,那股楚楚可怜的表情都一阵扭曲,站起身,不甘不愿的向她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 杏儿笑着给太后请了安,陆太后招手让她坐在身边,怜爱的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早跟你说了,这天气太热不用日日过来,太阳这么毒,晒暑了怎么办……” 杏儿娇憨的笑道,“膳房那边熬了点冰豆汤,这不就急着给母后送来,想来也是我傻了,母后这边什么好东西没有……” 她说着,喜鹊就麻溜的提了食盒过来,拿了一壶冰豆汤出来,给三人各盛了一小碗。 -- 第568页 太后无比感动,她这边自是什么都不缺的,但杏儿这般事事惦记着她,却让她心头极为慰贴,她拍了拍她的手,满面慈爱道,“好孩子,也就你记着我……” 旁边的陆嫣然看着,一张脸都要扭曲了。 她这段时日其实常来宫里,但从来也没想起带些什么,如今看到杏儿只带了壶冰豆汤就把姑姑讨好了,银牙都要咬碎了,暗骂:马屁精! 冷不丁杏儿就回过头来,冲她笑道,“嫣然妹妹,这段时日看你倒是得闲的很,日日进宫来陪着母后……” 陆嫣然脸色一变,咬牙道,“我自不像皇后娘娘这般忙碌,又惦记着姑姑,自然有空就过来陪伴!” 杏儿摇着扇子道,“说的也是,难为妹妹有这片孝心……” 陆嫣然一阵气闷,她总觉得杏儿话里有话,况且看到她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她就刺的眼睛疼。 她站起身道,“姑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陆太后颌首,陆嫣然站起身就气冲冲离去,眼角都没扫那碗冰豆汤一眼。 等她走了,陆太后叹口气,握着杏儿的手道,“孩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哀家可以保证,之前跟你说的话绝对算数,只要有哀家在一天,瑞儿身边就只会有你一个,嫣然她不会进宫。” 杏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她知道自己这作派在古代是极不可理喻的,别说是皇家,要广纳妃子开枝散叶,绵延皇嗣也是帝王和皇后最重要的一个职责。 连普通民间,稍有点钱财的人家中也不会只有一个妻子。 可她是现代人,绝对无法和那么多女人共同分享丈夫,这点在嫁之前,她就反复向轩辕景瑞确认过,连太后都知道她的心思,向她许诺了只要轩辕景瑞没心思,她绝对不会逼他去纳什么妃子。 这若是给群臣知道,怕是立刻会给她扣上个“妒妇”的帽子! 第490章 独占欲 杏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能在这个时代遇到陆太后这么开明的母亲。 她果然如大婚前所说,她嫁进宫都三个多月了,并没有逼迫过轩辕景瑞再去纳什么妃子,尽管群臣每天都会上书,让轩辕景瑞尽快选秀,充盈后宫,但轩辕景瑞都置之不理。 群臣没办法,甚至来求了太后,太后也全部挡了回去。 其实不光是陆嫣然,其他大臣家的贵女,甚至连一些姿色不错的宫女都在蠢蠢欲动。 年轻俊美又有能力的轩辕景瑞,在她们眼中无异于一块唐僧肉,若没有太后镇着,不定得出多少魍魉鬼魅! 就这点来说,杏儿觉得感动极了。 她把头抵在太后的肩膀上,就像个小女儿似的撒娇的,“母后,谢谢您……” 陆太后抚着她的头发,轻叹道,“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瑞儿,这后宫历来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无声倾轧,这高高的宫墙,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其中的凶险之处,一点都不比那真正的战场庆功!可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那个位置! 女人们为了争夺帝王的宠爱不择手段,无非是为了给她们的儿孙争地位权力,所有的祸事都因此而起……” 太后一双通透的眼睛看向她道,“你和瑞儿都是好孩子,我当年吃过的苦,不愿意让你再吃,瑞儿小时受的罪,我也不愿再让他的儿孙受!这天下,只有一个主子,同样,这宫墙内,也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将来的一切,都只有你们的儿孙能继承,哀家有生之年,再也不愿意看到父子相疑,兄弟相杀了……” 那天晚上,杏儿和太后聊到很晚才走。 她才知道太后是一位多么宽厚睿智的女人,她在宫墙中大半生,看到了太多的鲜血和杀戮,所以她现在才能顶着一切压力,给了她和轩辕景瑞一片晴空。 回程的路上,喜鹊也忍不住道,“太后娘娘真是太通透了,若是那个陆大小姐有太后三分明事理,也不至于这么让人讨厌了!” 杏儿笑笑,逗她道,“那我们的小喜鹊学会了吗?将来允不允许夫君纳妾?” 喜鹊瞬时脸颊通红,嗔道,“娘娘,你又逗我!”扭身就跑远了。 回到承坤殿,轩辕景瑞已经等了半天了。 看到她这么晚回来,他忍不住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饭菜都要凉了……” 杏儿气的戳戳他的胸膛道,“还说呢,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 她把陆嫣然去找太后哭诉的事说了一遍,气恼道,“从大婚后,她三天两头进宫,这个月都差不多要住在宫里了,还口口声声嚷着要做个妃子,她当我这个皇后是死的啊!” 轩辕景瑞轻斥道,“不许乱说!” 但看杏儿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脸颊,他简直爱死了她这副吃醋的小模样,低头蹭蹭她的鼻子道,“那朕去下令,以后不许她进宫?” 杏儿气的白他一眼道,“有你什么事儿呀!这种事哪用得着你出面,这传出去,大家不得认为我这皇后娘娘容不得人,再说了,人家是打着进宫看太后的名义,我总不能不让人家孝敬姑姑吧……” 轩辕景瑞含笑道,“是,是,我家皇后最大度了,人说大度能容,我看看我家皇后肚量大不大……” 嘴中说着话,一双不规矩的手就摸进了她的衣襟里,先摸了把她软呼呼的肚子,就往上探去…… -- 第569页 杏儿惊叫,“干什么呀……” 芳若和众宫女红着脸急忙退了出去。 两人能再次好好说话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杏儿被折腾的身酥骨软,整个人都被扣进他怀里,似乎化成了一滩水。 轩辕景瑞一下一下抚着她光滑的背脊,亲亲她道,“说真的,真的不用我帮你?” 虽说他挺喜欢看妻子吃醋,但总有不长眼的跑过来让她闹心,他也很心疼。 杏儿气的掐他的腰道,“还说呢,还不都是你招蜂引蝶!没了陆嫣然,还会有李嫣然,王嫣然!前朝上折子让你选秀的臣子还少?你那后宫现在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上来叼一口!” 她说的气的不行,在他腰间掐啊掐。 但轩辕景瑞腰身劲瘦,一丝赘肉都没有,被她小爪子掐啊掐,眼眸就又幽暗了几分。 他抓住她作乱的小手,低笑道,“但朕的后宫早就满了,他们就算是想塞人,也没有多余的位份了……” 杏儿一愣道,“什么满了?” 一双大掌悄悄顺着她细软的腰肢摸上来,伴随着他模糊的低声,“朕不光得陪皇后,还有杏贵妃,杏妃子,杏美人……朕每天都忙的很,都快被榨干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听他又胡说八道,杏儿气的仰头就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但很快一声“唔”就淹没在气喘吁吁中。 天色尚且幽暗,承坤宫外殿却早已灯火通明。 来往宫女手脚轻巧的端进来铜盆毛巾等物,连走路都穿着软底的布鞋,务必不发出一点声音。 轩辕景瑞在杏儿发丝上吻了吻,蹑手蹑脚从她身边起身。 正要下榻,身后却粘上来一具柔软的躯体,杏儿声音还带着含糊的睡意,呢喃道,“又要上朝了?” 轩辕景瑞拍拍她的手道,“吵醒你了?你接着睡吧,等醒了再用早膳,我让她们不要打扰你。” 杏儿却挣扎着起来,强行让自己清醒道,“我来伺候你!” 不等轩辕景瑞反对,她就麻溜的爬了起来,趿着鞋子下了床。 宫女将洗漱之物端来,轩辕景瑞净过面后,杏儿就帮着他穿朝服。 帝王的朝服十分繁琐,内里是绛纱单衣,然后是黄纱中单,裙襦,外衫,之后才是革带,腰饰,外面还要披一件玄色绣九龙袍服,最后才是着冠。 往日这些事都是葛俊办的,如今大内总管葛公公只能捧着东西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皇后娘娘笨手笨脚的替自家皇上着衣。 轩辕景瑞低头就看到杏儿一个黑漆漆的头顶,她就像只小仓鼠似的忙忙碌碌,忍不住调笑道,“你该不会是不想让别人碰朕,才自己给我穿衣服的吧?” 杏儿轻哼道,“你说呢!” 她不喜太监伺候,承坤宫内都是宫女,轩辕景瑞上朝,葛俊一个人又忙不过来,都是宫女们伺候他穿衣。 但昨日大概是听到了陆嫣然那番哭诉,她骤然有了种危机感,突然就不想让人碰轩辕景瑞了,尤其是穿衣这么私秘的事情。 第491章 战事 轩辕景瑞好笑的不行,他还没见过杏儿这么紧张呢。 但她就像普通民间妻子似的伺候自己穿衣,他心头涨的满满的,忍不住笑道,“那要不要给朕盖个私章,让所有人一见就知道朕是皇后娘娘所有,外人不得觊觎!” 杏儿想了想道,“有何不可!” 她猛然踮起脚尖,在轩辕景瑞的额头,鼻梁,唇上都吻了一下,道,“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之后是胸口,手臂,最后她甚至在他两个掌心都吻了一下,霸道的宣布,“这些我全都盖了印,全部都是我的地方,谁都不能侵犯!” 柔软的唇拂过周身,轩辕景瑞一颗心就像融化在了蜜糖里,甜的不可思议,他恨不得把这个可爱的小妻子箍在怀里,嘴里却调笑道,“知道了,小醋精!” 杏儿不满道,“什么小醋精?我这是正常捍卫自己的领土!反正你记住了,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许碰,不是有那句话吗,犯我领土者,虽远必诛!” 轩辕景瑞一愣,陡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一个虽远必诛!那朕就看着,皇后娘娘怎么保卫我这个领土了……” 帝后二人这般调笑,周围伺候的人虽脸红却也忍不住低头含笑。 他们就没见过感情这般好的帝后,连民间那些刚新婚好的蜜里调油的小两口怕也不过如此了。 轩辕景瑞走后,杏儿又睡了个回笼觉。 时间已经快十月份了,天气呈现了两极分化,一早一晚十分寒冷,中午的时候却又热的不行。 杏儿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想着轩辕景瑞每天都要摸黑冒冷的上朝,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忍不住同情了他一秒,觉得自己以后对他更好一些。 然而到了中午正用膳的时候,她就喜鹊气冲冲的道,“娘娘,那个陆嫣然又来了,这回还给太后带了两盒子什么白果糕,说是陆嫣然亲手做的!她可真是不要脸,天天变着法儿的磨太后,就那么想给人当小老婆么!” 在喜鹊的心里,所有为妾的,包括那些看似尊贵的娘娘和妃子,统统都是“小老婆”! 她气哼哼道,“娘娘,要不就真让皇上给她下个旨,以后不许她来宫里了……” 杏儿摇头道,“不用,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 第570页 她早上刚夸了海口要“捍卫领土”,怎么可能让轩辕景瑞帮她,那也太丢人了! 况且后宫是女人的战场,她不能什么事都指着轩辕景瑞出面,她是后宫之主,必须得要立起自己的威信,让所有敢觊觎她男人的女人都得掂量掂量斤两,敢不敢伸爪子! 在杏儿琢磨着怎么处理陆嫣然这个“情敌”时,当天,一封涂了火漆的飞鸽传书却跨越了千山万水,飞抵了京城。 内侍官一看是火漆密报,不敢有半点耽搁,赶紧送至了朝堂。 此时,轩辕景瑞正和一群老臣扯皮。 光禄寺卿陈渊正慷慨激昂的道,“……所谓绵延皇嗣,亦是国之重本,一个朝廷的稳定,就在于皇家有了继承人,如今皇上皇后已大婚近半年,皇后娘娘依然未有身孕,微臣建议,皇上应该尽快广选贵女入宫,一为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告慰宗祠,二为稳定朝堂,定纲人心……” 轩辕景瑞懒懒坐在御座上,他也是服了,他早已三申五令不会选秀,但仍有些不怕死的老东西天天在朝廷上鼓动他选秀,似乎他不充盈后宫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连“稳定朝堂,定纲人心”的借口都搬了出来。 偏偏这些老家伙还不少,都是历经了三朝的老臣,轻易动不得。 轩辕景瑞托着腮,懒懒翻着桌案上的奏折道,“陈大人家中可是有适龄贵女?” 陈渊一愣,捋了捋颌下长须道,“老臣家中有一孙女,年方十六,性情淑柔,正可伴于皇上身边解语分忧……” 轩辕景瑞淡淡道,“怪不得老大人这么积极呢,如今南部洪水,北方干旱,天下那么多地方受灾,老大人放着正事不操心,整日只想着内宅婚嫁这鸡毛蒜皮点事,老大人这么操心孙女,不如就辞官回家,专心回去找孙女婿可好?” 陈渊一张老脸立时涨的通红,气的胡子抖动,正想说什么,就见殿前金吾卫飞奔而进,扬声高喊,“报------!收到北疆军部的火封急报!” 轩辕景瑞瞬时坐正了身子,沉声道,“呈上来!” 内侍将火漆信封呈上,群臣也都脸色凝重的看了过来。 大家都知道,火漆封口乃是第一要紧急讯,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了,尤其是军中。 轩辕景瑞迅速拆开信封,三两眼就扫完里面信件,瞬时脸色大变,将信件砰的一声就拍在了案几上,咬牙道,“柔然和北狄连军进犯?!” 他话音一落,群臣大哗,老丞相王然一脸不可置信道,“皇上,您说什么?” 轩辕景瑞让内侍把信送下来,让他们自己去看。 群臣都挤在老丞相身边,争相把信件传阅完,等弄明白了什么事,整个朝中瞬间震动,不异于一场山崩地裂。 北狄,柔然,两个大胤朝数百年来的宿敌,竟然联合了西漠十八部落,联军百万,向大胤进犯! 从那天之后,一连三日,轩辕景瑞都没回承坤宫。 杏儿就算神经再大条,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从婚后到现在,轩辕景瑞只有偶尔忙于政事,会歇在咸阳殿,但他再忙碌,也没有一连三天见不着人影的。 杏儿让芳若出去打探,但咸阳宫乃至整个前朝,都有重兵把守,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杏儿不放心,亲自拎了参汤过去探望,却被拦在了咸阳殿外。 葛俊苦着脸道,“娘娘,皇上和大人们正在议事,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去,要不,要不奴才进去给您通报一声?” 杏儿被拦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前就算是再忙碌,轩辕景瑞都没有将她不让她进去过。 他并不像别的帝王,严禁后宫干政,甚至有些政事,还会和她讨论,让她代批折子。 杏儿敏感的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第492章 御驾亲征 她摇摇头,将手中食盒递给葛俊,道,“本宫就不进去了,你把参汤送进去,记得叮嘱皇上喝。” 葛俊忙应着,将参汤送了进去。 杏儿带着人回承坤宫,走在路上,突然一滴冰凉的雨珠飘落在她脸上。 她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密布了,阴沉沉的云块积压在天空,有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喜鹊忙把带着的斗篷披在她身上,轻声道,“娘娘,起风了,咱们快走吧……” 杏儿看着满头顶的阴云,心头不知怎么一阵不安,又回头望了望咸阳殿的方向。 咸阳殿中,轩辕景瑞和众臣子议事,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他神色疲惫,黑沉沉的眸底布满了红丝,其他几个大臣和他一样,胡子拉茬,神情紧张,正慷慨激昂的讨论着最新情况。 三天来,他们已经收到十几封加急密报了。 “柔然北狄大军已经全部陈兵在雄鹰关外,北狄大皇子乌托喊话让雄鹰关总兵吴有亮投降!说他若降,将赐予高官厚禄,若不降,大兵攻破关口,城内男人尽数杀掉,女人全部为奴!” “吴有亮拒收劝降书,紧闭城门,还一箭射死了来送劝降书的乌托手下一员大将,乌托大怒,于昨日午时三刻,发动了第一次攻城!” “吴有亮率全军死守城墙,使用滚木油桶等物,击退第一场攻势,城中百姓也全部参与,从山上开采巨石,全部运往城墙,吴有亮说誓死守护雄鹰关!” -- 第571页 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云铸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猩红着眼道,“战!凭什么不战?那些蛮子都欺负到我们家门口了!柔然北狄算个什么东西,往日就是我们圈养的一条狗,如今胆子到肥了,敢朝雄鹰关下手!皇上,末将愿带兵前往,驰援雄鹰关!” 他话音还未落,内阁院大学士刘棠急道,“皇上,此事三思啊,北狄柔然联军,再加上西漠十八部,兵力何止有百万?咱们上次在二王叛乱中,损失了不少兵力,正该休生养息,壮大国力,这个时候跟他们硬碰硬,无异就是鸡蛋碰石头……” “是啊是啊皇上,这仗不能打……” “可不打怎么办?雄鹰关虽地势险要,可城内物资毕竟是有限的,若等不到援军,一旦城破,敌军将长驱直入……” 大臣们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 主战的是一部分文臣,给出的理由是如今国力不够,不如派出议和团,去和北狄联军谈条件,最好是能花钱消灾,送出些金银财帛,以消止戈。 同意战的都是武将,一个个气的脸红脖子粗,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红着眼睛道,“求和!你们只知道求和!万一北狄不同意呢?你们是不是除了要送出无数金银财帛,还要送个公主过去和亲?我大胤建国百多年,哪次不是把这些狗杂种们打回去,你们倒好,还要以身伺狼! 送完财帛呢?你们是不是还要把家中妻女送过去?万一那些狗杂种们吞了钱还不停兵呢?雄鹰关危在旦夕,一旦被破,我无数好儿郎都会被屠戮,女人都会被抢去,你们这些孬种还要喊求和?” 武将们都要气死了,文臣个个被骂的头都抬不起来,轩辕景瑞一直没有说话,只有太仆寺卿常玉一脸焦急道,“皇上,边关军情如火,请皇上早做决断!” 文臣武将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尤其是安稳惯了的老臣,还欲待再说,轩辕景瑞抬手阻止了他们,只淡淡道,“今日早上,皇后对朕说过一句话,犯我领土者,虽远必诛!皇后一介女流都懂的道理,朕倒很奇怪,诸位我大胤朝中的老臣栋梁,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众文臣一惊,轩辕景瑞一双眸子一个个扫过他们,冷笑道,“联兵已经陈兵关外,我边关将士正在浴血厮杀,用命用躯体将他们堵在雄鹰关外,诸位在这里好吃好喝,倒只想着求和!不经此一事,朕倒不知道,我大胤的文臣原来全是些软骨头,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你们还想着送金银送女人,不若朕把诸位送过去,凭诸位的三寸不烂之舌,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们退军!” 所有的文臣被骂的瑟瑟发抖,只感觉到帝王那威严犀利的目光像把他们钉在了耻辱柱上。 众武将倒是激动起来,大将军云铸首先出列,跪下请命道,“皇上,臣愿率大军前往雄鹰关,必不让蕃蛮踏我国土一步!” 陈左紧接着道,“皇上,我黑甲军也愿调往前线!” “臣愿意……” “臣也愿意……” 武将纷纷出列,轩辕景瑞抬手制止他们道,“不急,” 他直接下令,“兵部尚书刘庸听令,速调雍鸡,刘家堡二地的兵将,急往雄鹰关驰援!” “陈左,你领黑甲军,南部驻军,江西驻军总计十万人,组成先锋营,先行前往雄鹰关阻敌!” “另,大将军云铸,传朕私令,速命龙旗卫,京都九营速速抽调出三万人马,在京郊集合!再从各地抽调军将总共三十万,沿途汇合!” 他一道道命令发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皇上部署的这么急,显然早就在考虑对策了,他们还在为是战是和争个不停! 武将们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急忙应是。 部署完一切,轩辕景瑞才说出最后一句话,“三日后,朕亲率大军北上,御驾亲征!” 午后下了好大一场雨,院中花树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落了一地残红。 晚间,杏儿以为轩辕景瑞依旧不过来,一个人吃饭无滋无味,只让小厨房煮了一碗鸡丝粥并两个清淡小菜。 没成想刚吃了几口,外间就传来宫人的声音,“参见皇上。” 杏儿一愣,急忙迎了上去。 轩辕景瑞大踏步进来,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深深在她身上嗅了几口道,“想死我了……” 杏儿道,“这几日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多天都没回来?” 她话音还未说完,一眼就瞅到了轩辕景瑞的面容,骤然一怔。 轩辕景瑞眸底一片红丝,分明就是好长时日没睡过的样子。 第493章 调军 轩辕景瑞没说话,只是目光一扫,看到小桌几上的饭菜,不满道,“你就吃这些?这也太素了。” 杏儿道,“你不回来,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太多,我让她们再去准备几个菜……” 哪知轩辕景瑞拿过她的碗,竟一口将她喝剩下的鸡丝粥喝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就喝这个。” 杏儿看出他是又累又饿,也没打扰他,等他连灌了三碗鸡丝粥,又吃了一盘子水晶包才算是吃饱喝足。 之后他进去洗漱,出来后换了身衣袍,微散着半湿的头发,整个人才精神了许多。 杏儿正在整理床铺,见他出来正要说话,冷不丁就被他拦腰抱住。 下一瞬,她整个人就被推倒在床上。 -- 第572页 床帐散下,良久,这场疾风暴雨才风停雨歇。 杏儿整个人都被他揽在身上,她累的腰部酸困,直觉男人这几日太不寻常,忍不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 轩辕景瑞一边替她揉着腰,沉吟了半晌,轻声道,“蓁蓁,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杏儿一惊,瞬时支起身子看着他道,“离开去哪里?” 这里是皇宫,他一个皇上,不在宫中,哪里能随便乱走? 大概是她的眼神泄露了惊慌,轩辕景瑞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轻声道,“边境出事了,北狄柔然进犯,陈兵百万,我大胤目前兵力不足六十万,这必然是一场硬仗!” “所以呢?”杏儿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轩辕景瑞看了看她,眸底露出些许不舍,眼神却无比坚毅,只说了一句话,“朕,要御驾亲征!” “卡嚓”一声,屋外一声闷雷,大雨倾盆而下。 屋内红烛摇曳,夫妻二人却对视着,久久没有出声。 杏儿以为自己会反对,会哭闹,会不舍,然而她喉咙处就像堵了一个硬块,只颤抖着嗓音问出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轩辕景瑞不敢看她的眼睛道,“三日后。” 杏儿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心口处像被挖了一个大洞,浑身颤抖。 看到她哭,轩辕景瑞立时慌了手脚,忙替她擦眼泪道,“杏儿你别哭,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回来……” 杏儿抹了把眼泪,从他身上撑起身道,“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她还没且爬起来,就被他一搂,再次跌回了他怀里。 轩辕景瑞紧紧抱着她,头埋进她发丝里,声音闷闷道,“杏儿,我也舍不得你,可这次战事非比寻常,雄鹰关是我大胤北疆门户,一旦被破,联军会长驱直入!而且这次他们与柔然,西漠联兵,兵力足有百万,大胤能战的将军没有几个,只有我……” 他的嗓音带着些艰涩。 然而他不说,杏儿也懂,他之前就是赫赫有名的威德将军,守卫边疆那么多年,一手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出了黑甲军。 他是大胤的皇帝,更是天下闻名的战神。 这种时候,他不上,谁去? 杏儿心都要碎了,哽着声音道,“我知道,你去吧,我在宫里等着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早在他在奉天殿前握住她的手,天下臣民拜她为后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不光是他,她亦要对这天下臣民负责。 所以这个时候,她无法阻,更不能阻! 兴元初年十月,北狄柔然进犯,陈百万兵于雄鹰关外,帝急调雍鸡、龙岗二关紧急驰援。 与此同时,京中于各地紧急调军四十万,帝亲领兵北上,御驾亲征! 之后三日,轩辕景瑞更是忙的不可开交,配合王丞相,从各地急调军备粮草。 好在之前抄了一笔贪官府邸,国库充盈,种种物资流水似从各地运入。 杏儿也没闲着,领着后宫所有宫人,紧急赶出了一批棉衣棉服。 边关苦寒,大军开拔过去,正赶上十一月多了,天气正冷的时候,她现在能备多少备多少,连陆太后都带头让宫女们紧急做了批棉鞋。 杏儿自己则给轩辕景瑞准备东西,棉衣被褥,衣衫药物吃食……只要她能想到的,全部事无巨细的替他准备好。 其实轩辕景瑞是皇帝,哪里能缺的了东西,但看杏儿忙忙碌碌的替自己准备,他一颗心又暖又软,直恨不得能把她变小,随身带着才好。 这两日他白天忙碌,晚上却一定会回到承坤宫,两人整夜在一起。 尽管如此,也排遣不了排山倒海切肤入骨的不舍和思念。 而从知道轩辕景瑞要亲征的那一天起,她就再没喝过避子汤。 战场上刀枪无眼,尽管他是皇帝,有那么多人护着,但对方兵力比大胤足足多了一倍,就连她,也不得不往最坏处着想。 她现在才无比后悔,早知道有这一天,她才不会任性非要等什么两年后才生孩子。 若轩辕景瑞有了点骨血,会不会就更多了份牵持,在战场上更加小心,保重自己! 抱着这个念头,在两人最激情的时候,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轩辕景瑞,我要给你生孩子,你记得早点回来!要是你敢受伤,敢出事,我就让他不认你!” 轩辕景瑞哭笑不得,这个女人也太大胆了,天下谁敢冲皇帝说这种话,她居然还敢让他的皇儿不认他! 然而从听到她说要给他生孩子那一刻,他就激动的不行,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烧灼沸腾了起来。 忍不住幻想她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他暗哑着嗓音道,“好……”。 大军出征的前一日,杏儿去慈安宫,却又碰到了陆嫣然。 听到门里陆嫣然咭咭咯咯的声音,杏儿就奇了怪了,现在大家都这么忙,战事紧急,她怎么还有空来找太后? 她刚想进去,就听到里面陆嫣然道,“姑姑,你就让我去吧,表哥一个人去北疆,没个人照应怎么行?我去了又不会添乱,就照顾表哥的衣食住行,您也放心不是?” 第494章 陆嫣然的心思 拖长调子磨着太后,杏儿一惊,瞬时停下脚步。 -- 第573页 太后斥道,“胡闹!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一个女孩子跟过去做什么?瑞儿身边跟着那么多人,用不着你照应!” 陆嫣然不甘心的道,“那些下人哪里比得上我!反正我爹也要跟着去战场,我也得照顾我爹呀……” 她顿了一下,抱着太后撒娇道,“姑姑,你就同意吧……” 杏儿站在外面,瞬间就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轩辕景瑞领兵出征,这战事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她跟在身边贴身照顾,轩辕景瑞身边又没其他女子,天长日久的会发生什么不是很显然? 怕是等轩辕景瑞打了仗回来,她不光成功上位,说不定连小崽子都揣上了! 喜鹊气的就要说什么,杏儿止住她,并没有进去,转身就回了承坤宫,对芳若道,“去把陆家大小姐请过来!” 陆嫣然正使出浑身解数磨着太后,从听到轩辕景瑞要御驾亲征起,她就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去了战场,那个讨厌的皇后不会跟去,只有她在表哥身边,她就不信凭她的温柔体贴,表哥会不动心! 所以她这两日也跟着兴致勃勃收拾东西,之所以来跟太后说,就是要提前打好招呼,毕竟她回来后还要靠太后姑姑撑腰和给名份呢。 而且她打着照顾轩辕景瑞的旗号,觉得肯定能说服姑姑,不然他一个男人,在外那么久,身边没女人怎么行? 陆嫣然正依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太后,就听到宫女来报,说皇后请陆小姐过去。 陆嫣然一愣,她和杏儿向来相看两厌,她每次进宫,从来没拜见过皇后,她找自己做什么? 她不想过去,但太后道,“即是皇后叫你,那你就去吧!” 陆嫣然没办法,只能起身道,“是。” 杏儿毕竟是皇后,她有召,她还真不敢不去。 临走她还不甘心的对太后道,“姑姑,反正我跟你说定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跟表哥一起去北疆!” 陆太后没说话,陆嫣然也不在意,跟着宫人就去了承坤宫。 她如今信誓旦旦要跟着去北疆,早就不把杏儿放在眼里了,觉得自己回来,早已是表哥身边第一人了。 说不定就连孩子都生了,而裴蓁只是个跟表哥相处不足半年,还没有身孕的女人,拿什么跟她比! 所以杏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得意洋洋斗志昂扬的陆大小姐。 陆嫣然一进宫门,只敷衍的冲杏儿屈了屈膝,道,“皇后娘娘!” 杏儿坐在上首,宫人们都被她遣了出去,身边只留下了喜鹊一人。 她淡淡颌了颌首,微笑道,“妹妹真是生分,论理,你该叫本宫一声皇嫂……” 陆嫣然直接直起身子,唇畔带着笑意,目光却挑衅的看过来道,“可我,更想叫你一声姐姐!” 杏儿迎视着她的目光,能清楚的看到那双眼底蕴含的勃勃野心和轻蔑。 叫姐姐?这是公然想入主宫中,和她以姐妹相称了。 杏儿并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笑道,“叫姐姐怕是妹妹这辈子没机会了,不过听说妹妹想跟着去北疆,你一个女孩跟着一群男子上战场显然不太妥当,不过目前有个机会,倒是能让妹妹名正言顺跟着去……” 陆嫣然瞬间一愣道,“什么?” 当她听到杏儿说她跟着上战场不妥当时,本能的就头皮绷紧了,一脸戒备的看过来。 杏儿笑了笑道,“昨儿个皇上还跟本宫说,北狄联军这次来势汹汹,兵力又比我们强劲,硬碰硬实属下策。其实那些文臣提的法子也未尝没有道理,人常说先礼后兵,皇上打算派出议和团向北狄求合,北狄大皇子乌斯向来仰慕我大胤贵族女子,皇上打算给他多送些金银财物,再送一位公主过去和亲,说不定就能消弭一场战事……” 陆嫣然惊疑不定的看向她,不明白这些“内幕”为什么要说给她听,就算要派公主和亲,她又不是公主…… 哪知下一瞬,杏儿就笑道,“只是如今宗室凋敝,哪里有什么公主,皇上就打算从世家中选一位女子,而妹妹是镇国公府小姐,更是太后的亲侄,哪里还有比妹妹更合适的人选……” 她话音还没落,陆嫣然已经脸色大变,她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不可置信的看向杏儿道,“你要送我去和亲?” 杏儿笑笑道,“这可不是本宫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妹妹不是本来就想跟着去北疆吗?等被封为公主,就可以和大军一同出发,到时候,我大胤天下子民的太平就全仰仗妹妹了……” 她话还没说完,陆嫣然就冲到了近前,她气的浑身颤抖,扬起手就想狠狠甩杏儿一巴掌。 喜鹊瞬间挡在她身前,而杏儿却没动,推开喜鹊,眼眸一瞬间冷了下来,只淡淡道,“我可以让你打,但你要想好后果!” 迎上她如冰水般刺骨的眼睛,陆嫣然心都抖了起来,她这一刻才发现,这个看起来貌美柔弱的皇后,眼眸深处,却带着一股择人欲噬的狠意。 她一点都不怀疑,这巴掌打下去,她绝对会被送去北疆,而且绝对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她浑身颤抖着,手举了半天,到底没敢打下去。 心底慌恐惧全部都涌了上来,陆嫣然不敢再待在宫里了,怕这个恶毒的女人真把自己送去和亲,她扭身就往外跑,想要赶紧回家找父亲告状。 -- 第574页 然而她还没踏出宫门,两个粗使的仆妇就一把扭住了她。 杏儿淡淡道,“把陆大小姐带去偏殿,好好伺候!” 仆妇们连拖带拽就要把陆嫣然拉下去,陆嫣然惊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她没想到杏儿居然这么大胆,直接就要扣下她。 她张嘴就声嘶力竭的大呼,“裴蓁,你敢!你这个……” 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巴也被堵上了。 陆嫣然被关在了偏殿,门窗都被堵死,门口有人把守,任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敢放她出来。 听到隔壁传来的打砸吼骂声,芳若忧心忡忡道,“娘娘,这样直接把陆大小姐关起来行吗?太后那边……” 第495章 兵权. 她没说的是,陆嫣然到底是太后的侄女,而且这事皇上不知道,显然是自家娘娘一个人所为。 杏儿脸色却没半分波动,只吩咐喜鹊道,“出去把消息传到镇国公府!” 喜鹊却没半点意外,躬身应道,“是”。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不光镇国公府,连太后那边都得了消息。 陆太后正拿着小银剪修剪一盆黄菊,兰嬷嬷就急匆匆进来,附在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后也惊讶的放下剪子,兰嬷嬷担忧道,“太后娘娘,皇后把陆小姐关了起来,可这关头惹恼镇国公……” 兰嬷嬷简直忧心忡忡,现在正值各处调兵的关头,镇国公手握护国军,这个时候惹恼他,恐怕会引起军变! 陆太后却顿了顿,神色依旧淡定道,“蓁蓁不是个莽撞的孩子,此举必然有她的用意,我们不用插手,且看着就好。” 兰嬷嬷没办法,只能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陆嫣然被关在屋子里,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出去,不是太后也得是皇上,要不就是父亲,哪知道从早上等到晚上,她喊的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会她! 夜幕降临,各处华灯点燃,陆嫣然望着外头黑睃睃的夜色,越来越惊慌害怕,生怕明早就被杏儿塞去和亲,哪怕嗓子吼的都快出血了也不敢停歇,一双手更是将门板拍的砰砰作响,厉声嘶吼,“裴蓁,你放我出去!裴蓁,你这个恶毒的贱人,我爹和姑姑不会放过你的!” …… 她却不知道,此时她的父亲就与她一墙之隔。 镇国公陆江听着隔壁女儿哭喊的声音,心都要疼碎了,脸上胡须不断抖动,盯着杏儿,脸色恨的都有些扭曲。 杏儿看着他,淡淡含笑道,“公爷可想清楚了?是要你的女儿,还是要死握着手中的兵权?” 陆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人逼着交出镇国兵权的一日! 而这个人,还是刚刚嫁过来不足半年,长相娇美柔弱的皇后! 午时,他就得到了消息,女儿不知怎么惹恼了皇后,被扣在了承坤宫。 他一点都不意外,皇后的位置被劫走,女儿心头一直憋着口恶气,更处心积虑的要入宫,和皇后对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他一点也不着急,目前各处都在紧急调军,连护国军都不例外,他手握兵权,别说区区一个小皇后,连轩辕景瑞他都不曾放在眼里! 原以为进宫不过是走个过场,对那小皇后说几句好话,就算女儿惹了天大的祸,她也得当场放人。 哪想到他一踏入承坤宫,宫门就轰隆一声关上。 陆江瞬间就感觉不对劲,厉声质问,“皇后这是何意?” 那位年岁才十七岁多,和他女儿一般大的小皇后从上首下来,笑道,“不如何,就是想和镇国公谈笔生意。” 之后的事,陆江还以为自己患了幻听,那位小皇后竟然张口就让他把护国军的兵符交出来! 陆江只觉得荒谬不可置信,他乃一品国公,更手握兵权,连轩辕景瑞都不敢动他,调动护国军都得由他下令,这个小皇后又算什么东西! 他当时就脸色狰狞,打算给这位小皇后一点颜色看看,但是很快,隔壁就传来了女儿的哭叫声。 女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嗓音都哭的沙哑了,一声声犹如泣血,只喊道,“让我出去……” 听到这个,陆国公的手当下就一抖。 很不幸,这一细微动作立刻就被小皇后看到了,她竟笑眯眯道,“看来国公爷还是很疼女儿的,其他的本宫就不多说了,若国公执意不肯交出兵权,那本宫只好去送陆小姐和亲!毕竟,现在国家危急,陆小姐这般貌美,送过去得了北狄皇子的欢心,也许就退兵了呢……” 陆国公当即就要气炸了,他没想到常年打雁,如今竟被雁啄了眼! 来时他并没有想到小皇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竟真敢扣下他女儿,还敢跟他要兵符,所以他并没有带人过来。 但他是个武人,早年在战场上历练出的那股悍勇杀伐气质还在,听杏儿拿女儿要挟他,他当即暴怒,一伸手就将旁边的桌案拍成了两截,起身就朝杏儿冲去。 他要将这胆大包天的小皇后捏在手里,当她的小命被他捏住时,他看看她还有没有这般大的胆子! 所以他不管不顾就出了手! 然而他刚一动弹,皇后身边就十多道身影飞了出来,玄衣墨玉腰牌,都是皇家暗卫,显然皇后早有准备! 陆江功夫再好,也抵不过这么多暗卫,三两下就被按倒在地。 -- 第575页 陆江目眦欲裂,厉声嘶吼道,“毒妇,你竟敢如此胆大,倒行逆施,我镇国公府手握十万军将,你就不怕此举引起军变?皇上岂会允许你如此胡来!” 他气的眼睛都血红了,然而杏儿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吗?” 她一步步从上首走下来,脸上带着微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陆江,你说没有皇上的允许,本宫敢动手吗?” 她的话就像一道响雷劈在了陆江的脑袋上。 陆江一脸愕然,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他不相信轩辕景瑞会这般对他! 他不光是他亲舅舅,陆家更是太后母族,他并没有叛逆造反,也没有任何错处,轩辕景瑞没有理由如此对他! 况且如果是为了兵符,以轩辕景瑞的性子,怎么会把一个女人推到台前?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杏儿笑笑道,“你还没有明白吗,舅舅,这是皇上给你和镇国公府最后的体面!你和皇上是甥舅,皇上念旧情,不愿意和你撕破脸,可你是怎么对待他的?仗着手握重兵不把他放在眼里,三番两次干涉他的决定,陆嫣然在宫中从来对本宫不敬,你敢说你从没有过把皇上拉下来自己上位的心思?” 她一句句咄咄逼人,迎视着小皇后那双漆黑幽亮的眸子,陆江最隐秘的心思像是被人一针戳破,不由得恼羞成怒,咬牙暴怒道,“胡说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一生坐的正,行的端,对皇上忠心耿耿,岂容你这毒妇污蔑?” 第496章 交锋 杏儿淡淡道,“忠心耿耿可不是说出来的,要看你怎么做!舅舅,你把兵权交出来,于你并没有任何损失,本宫甚至可以保证,让你镇国公府世袭三代,荣华更甚,不比现在死握着军权,却遭君忌强?” 她一句又一句,似诱哄,似威胁,陆江这才知道这小皇后口齿伶俐,如此能说会道,他都差点让她说动心。 然而想到手中的兵权,他立时清醒过来。 那可是十万兵将啊,镇国公府世袭护国,几代人在战场上厮杀得来的荣誉,正因为手握这支军队,镇国公府才世代权势滔天,别说是臣子,就连历代皇上都没人敢动陆家! 这个毒妇竟如此天真,竟妄想凭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把兵权交出去? 陆江脸色森然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想要我镇国兵权,那是做梦!护国军兵权,只会在我陆家手里!那是我历代陆家子弟拿命换来的!我护国君独立于皇权之外,上佑君王社稷,下护黎民百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刚上位就想夺我陆家兵权!来吧!有本事就要了老夫的命,我倒要看看,老夫死了,那十万护国军会不会当给老夫讨个公道!” 他闭上眼,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也难怪,现在正值紧要关头,如果十万军将发生哗变,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小皇后并没有意想中的慌张,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她直起身,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了起来,道,“独立于皇权之外?真是笑话,在大胤的国土上,有什么能独立于皇权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口口声声护国军佑君王百姓,其实不过是陆家的私军!” 杏儿越说越快,脸色嘲讽,“你陆家豢养这么多军将,如没有朝政支持,你哪里能养的起?靠着国家的财政豢养私军,这不是窃国大蛊是什么?就这样你还口口声声护国,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宫就不相信,若你私下叛国,妄图颠覆皇权的消息传出去,护国军还会跟你站在一起,说白了,他们到底是大胤的军将,有几个人愿意不顾妻儿老小,跟你一起背上反叛的骂名?” 陆江一惊,用力挣扎起来,嘶吼道,“你胡说八道,老夫什么时候要叛国了?” 杏儿淡淡道,“这就要看你如何选择了。” 她像是累了,站起身道,“舅舅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本宫给你最后一个忠告,你真以为护国军中皇上没做安排吗?你以为你出去振臂一呼,那些兵将就会跟着你一起造反?醒醒吧,若皇上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本宫怎么会贸然动手,说白了,这是皇上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选对了,陆家依然荣华富贵,可若选错了……” 她声音带了一丝淡淡怅然道,“那大概明日一早,本宫面对的,就是要送嫣然妹妹过去和亲,陆家被监禁的消息……” 她也不看陆江脸色,走到了门口,又停住,叹息一声道,“事实上,本宫跟你说这么多,也只是想救舅舅一家人,说到底,某些时候一些取舍是必要做的,毕竟什么能比命重要呢?舅舅好好想想吧……” 她连忽悠带劝说,随着轻巧的脚步声远去,宫人们随着她一齐出去,厚重的宫门咣当一声关上,大殿内只剩下了陆江一个人。 跳跃的烛火照的陆江脸上一片狰狞,他恨的牙根都要咬出血了,然而一双眼睛惊疑不定。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轩辕景瑞真的在护国军中布了局? 不过想来这才正常,如果轩辕景瑞那黄毛小儿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小皇后如何敢这么利索就向他动手? 也就是说,护国军早已被把控住,如果他不交出兵权,不光明日一早女儿要被塞去和亲,连镇国公府都要被“监禁”! 那监禁之后呢? -- 第576页 想到小皇后说的叛国罪名,陆江心底溢出一阵寒意。 显然这两夫妻早已蓄谋已久,而他历来自大,根本没把这个刚登基的外甥和这个他以为只是靠着脸上位的小皇后放在眼里,这才毫无察觉,竟跌进这么大个坑! 陆江的肠子都要悔青了,目前的形势很明显了,他若交出兵符,依旧是甥舅和睦,镇国公府一切照旧,甚至荣华富贵更甚从前。 可若他不交…… 不,他根本没有这个选项!那毒妇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权利和时间! 陆江颓然垂下头,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轩辕景瑞会在这个时候发难,若早知道,他,他…… 隔壁屋依旧不停的传来女儿的哭叫,大概时间太久了,嗓子哑的已经不成样子。 他只感觉心头都要滴血了。 陆嫣然是他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妻子死后,她大部分时候都在他身边长大。 女孩儿不同于男娃,自小就长的玉雪可爱,乖乖巧巧,从她会蹒跚学步起,就没离开过他身边,说是将女儿看的眼珠子都不为过,要不然也不会纵得她性子如此骄横。 所以他在听到皇后扣下女儿时,想都没多想就急匆匆来了宫里。 想到如果自己不答应,明早女儿就会被送去和亲,他此时一点都不怀疑那小皇后狠毒的心肠。 若女儿真送去被蕃蛮糟践,他死了都怕无法瞑目! 隔壁殿中,杏儿一进来,就看到了一桌子满满当当的饭菜,还有等了她许久的轩辕景瑞。 明早就要出发了,他已经连着几夜没合眼了,眸底布满红丝,眼窝深陷,整个人看着都瘦了许多。 杏儿一进来就扑向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蹭了蹭他冒出一层青碎胡茬的下巴道,“等多久了,怎么不先吃?” 轩辕景瑞吻了吻她额头道,“等你一起。” 两人在桌边坐下,杏儿犹豫了片刻,开口道,“镇国公那边……” 没想到轩辕景瑞也同时道,“你把舅舅关起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杏儿一咬牙道,“我是把他关了起来,不光是他,还有陆嫣然!” 轩辕景瑞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她。 他其实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却也没有阻止,他想看看这小妻子要干什么。 第497章 出征(大结局) 然而杏儿下一句话,就把他惊的一跳。 她只淡淡道,“我想把护国军权给你夺过来!” 轩辕景瑞一愣,手指蓦然收紧。 连他收到的消息,都以为是杏儿和陆嫣然起了些许冲突,皇后发怒,才把陆嫣然关了起来。 本以为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哪想到杏儿开口就扔给他个炸弹! 他嘴唇翕动,甚至都不知该从何问起,杏儿却快速道,“我知道你想要护国军的兵权!最最重要的是,镇国公势大,骄矜自傲,这样的人,我不放心他和你同去战场!”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只能让全心全意信任的人站在后背,陆江那样的人,又握着十万重兵,她不能让轩辕景瑞置于险地。 轩辕景瑞嘴唇动了动,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能给自己这样大一个“惊喜”,他并没责骂她,反而道,“你把他关起来,然后呢?” 杏儿把自己的部署都和他说了。 听到她说以陆嫣然逼迫陆江交出兵权,轩辕景瑞苦笑道,“你可想过后果?万一舅舅不肯给出兵符呢?” 杏儿眼睛隐在一片阴影中,淡淡道,“没有万一!若他真不肯交,那明日早上,他会眼睁睁看着陆嫣然被送去北疆,陆家会被圈禁,他和北狄勾结,试图叛国的罪名会传遍天下……” 她的脸色平静漠然,然而眸底隐隐透着一股冷厉,一字一顿,“这些事情,我都会做,陆家我一定会扳倒!” 轩辕景瑞心底就像掀起了万丈狂浪,这样的杏儿,他只在那年遇到匪徒时,她差点受辱时才看到过。 当时的她披头散发,手中只握着一根银簪子和匪徒拼斗,明明是个柔弱的女孩子,那一刻却凶狠的像一头小豹子。 他曾一度想把她护在身后,只让她开心快乐,并不愿意她手沾鲜血,可没想到,她从来不是攀附人生存的菟丝花,她是能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风雨霜雪都能与自己一起扛的一国之后! 轩辕景瑞心底深深悸动,看着她道,“那万一事败呢?护国军到底是舅舅麾下,若消息泄露,引起军变,你待如何?” 杏儿看着他,蓦地笑了,道,“我不信你在护国军中一点后手都没安排,若陆江现在还能掌控那十万人马,你也不会让他跟着去北疆!可留他在京中也是一大隐患,我若不动手,你就会出手对不对?” 对上她一双黑亮亮的眸子,轩辕景瑞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般聪明机警,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不愧是他看中的小丫头。 她说的不错,陆家的兵权是必须要收回来的,战场上容不得一点意外,陆家这些年势大,早已生了外心,他很早前就在护国军中部署了,原想等着出了京,路上找个罪名将陆江控制住。 没成想,离京之前,他这柔柔弱弱不起眼的小妻子竟“出手”了。 怕是陆江也没有想到,所以才会这么大意就栽了跟头。 轩辕景瑞心潮澎湃,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道,“以后不许这般鲁莽了!” -- 第577页 杏儿委屈道,“谁鲁莽了,我早就想好了,要是事情不成,外头军变,大不了我就去顶罪,反正我不允许一点危险留在你身边!况且他是你舅舅,以后总还要相处的,不如由我来撕破脸的好……” 听着她絮絮叨叨,轩辕景瑞一颗心脏都滚烫起来,连眼窝都被烫的发酸,他猛地将她狠狠勒进怀里,头埋进她脖颈中以掩饰突如其来的湿意。 从未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她本是这么柔弱,却在努力为他撑起一个安稳平定的大后方,甚至不惧为他手染鲜血。 杏儿也静静抱住他,半晌道,“要好好回来!” “好!”他声音暗哑。 “要常常给我写信,在外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不要生病……” 她说一句,他都应一句“好”。 夫妻两人连饭都没吃,就窝在床榻上说了半宿话。 好在杏儿终于“赌”赢了,陆江真没扛过去,半夜的时候,就将藏兵符位置招了。 暗卫去了镇国公府,悄无声息就将兵符取了出来。 交出兵符的那一刻,陆江整个人像老了十岁,杏儿也没食言,当即就放出了陆嫣然,让他们父女团聚。 且不说陆嫣然扑到父亲怀里哭的如何撕心裂肺,杏儿连夜将兵符给轩辕景瑞送去。 大军天亮就要出发,轩辕景瑞一整晚没睡,离开承坤宫就去准备出发事宜,此时已经全副盔甲在身。 这是杏儿第一次见到他身披盔甲,脸上却没有戴面具的样子。 他一身黑甲,身材挺拔,是她记忆中那威武英俊的样子。 杏儿一遍遍抚着他的脸,刻骨的思念和不舍全部都化作了眼泪。 轩辕景瑞眼睛也有些发红,将她狠狠拥在怀里,只说了三个字,“等着我!” 天亮时分,大军整装待发。 正阳午门前,无边无际的黑甲军士犹如刚刚出鞘的利剑,喊声震天。 “必胜!” “必胜”! 旌旗飘飘,绵延数里,打头的是明黄盘龙蟠旗,在晨风中烈烈招展。 轩辕景瑞训了几句话,一挥手,大军开拔,沿途无数百姓相送。 轩辕景瑞坐在马背上,遥遥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杏儿,再次向她挥挥手,毫不犹豫策马而去。 天边云层涌动,泛着鱼肚白的天际犹挂着几颗明亮星子,杏儿一直目送大军走远,风卷起她的披风,她耳边恍如听到了战鼓声声,铁马金戈,伴随着战士们震天的呼吼。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在这古代战乱频发的年代,战争是如此寻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和万千将士默默祈祷,期盼他们平安归来。 同时她心底也涌动着一股冲动,她会好好的等着他回来,总有一天,他们要将这国家治理的无比强大,天下富足,再无饥馑灾荒,不惧兵戈,就如同她前世来的那个如幻梦般美丽的世界一样。 这也许就是她嫁给他,所能做的唯一努力。 第498章 番外 田家一 杏儿大婚前几日,去见过田虎子一面。 田家人如今租住在大柳树巷的一家农房里。 杏儿到的时候,屋里头正在吵吵嚷嚷,隔着木板门都能听到田大嫂尖锐的嗓门传出来。 知书正要敲门,杏儿阻止了她,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却像是田家人因银钱起了分歧。 她就听到田大嫂尖锐的嗓音道,“俺不回去!咱们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了这里,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这京中如此热闹,不比咱们那穷地方强一千倍?反正俺不回去了,俺就在这里落地生根,将来俺孙子也是京里人儿! 田三叔也道,“对啊娘,再说咱们家里地和房子都卖了,回去拿什么过活?还不如在这里拼一把,二弟妹她总不能看着虎子一家不管吧?” 田老太还没说话,田虎子就嗡声嗡气道,“大伯,三叔,你们两家不愿意走就留下,俺带着俺奶回去!家里虽没了地,但族中七叔说了,那地只是先挂在了族中名下,咱们要是回去,还能赁回来!” 他话音还没落,田大嫂就急急道,“虎子,你这可真是糊涂了,窝在咱那小山沟沟里一辈子能有啥出息?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狗娃打算打算吧?狗娃再有几年就能读书了,难道你想让他跟你一样当一辈子地里刨食儿的?” 田虎子闷声道,“地里刨食有什么不好?至少饿不着!” 田大嫂看说不动他,转头就对小翠道,“小翠,你快劝劝他,虎子这可真犯了轴劲!人家旁人都是挤破脑袋的往城里钻,更何况这可是京里啊,天下有几个人有这福份能留在这里的?咱虎子有你娘还有你那郡主姐姐照应着,将来还怕好不了?哎呦,这可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还一个劲儿的要回那穷山沟沟……” 屋里小翠不知说了句什么,田虎子却骤然火了,粗声吼道,“留留留,你们都想留下来!可你们拿什么留?咱家已经没有钱了,这屋子过几日都种不了了,难道你们要睡到大街上乞讨过日子?反正俺话摞这儿,俺后日就走,你们爱走不走!” 一个清脆的女声道,“虎子,俺们也和你走。”却是田螺儿。 -- 第578页 田大嫂急道,“你,你们咋就说不进去话哩!虎子你操心啥银钱啊,你没听那外头人都说,过几日你姐姐就要当皇后了,那可是皇后啊,她还能真不管你?退一万步说,就是她不惦记你这个兄弟,你娘也不会不管你的,你过几日带狗娃上门再跟她亲近亲近,她心软……” 她话还没说完,门“砰”的一声就被人推开了。 田家众人唬了一跳,回头,却看到杏儿一行人正站在门口。 推开门的是知书,她站在外头听的真真的田家人想怎么算计主家银钱,对这家人简直深恶痛觉,绷着小脸冷冷瞪着他们。 田家人有一瞬间的心虚,还是田三婶反应快,立刻就一脸惊喜的迎上来,笑的跟朵春花似的给杏儿施礼。 “哎呦,什么风把郡主娘娘吹来了?这可真是……咱这房子都生光了,娘你们别站着了,快来给郡主娘娘请安……” 这回田家人不用旁人说了,都老老实实过来给杏儿请安。 田三婶和田大嫂殷勤的引着她进屋,田大嫂道,“郡主娘娘,您这是来看虎子他们了?哎呦,就是咱们这屋子太寒碜,这腌臜地儿还不让郡主娘娘污了脚?也是咱们没银子了,要早知道,咱们一准得赁个大屋子……” 她说着委屈了杏儿,其实口口声声都在哭穷诉苦。 杏儿不接话,只唇角带笑像是没听懂,坐到上房中,狭窄的屋子里也站不下几个人,杏儿笑道,“大伯娘,三婶儿,你们都去忙吧,我也没有旁的事,就是过来和虎子说说话。” 她这样说了,田大嫂和田三婶再殷勤也不好再留了,田大嫂笑道,“哎哎那行,那你和虎子说话,俺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茶……” 她和田三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临走田大嫂还给田虎子使了个眼色。 屋中只剩下了杏儿和田虎子,有丫鬟把着门,杏儿也不怕人偷听。 她看向田虎子,自她进来,田虎子一直闷头站着,眼睛也不瞟她一眼。 对这个姐姐,他心里感觉复杂极了,自小两姐弟分离,让他们对彼此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情绪。 田虎子之前在乡下时过的浑浑噩噩的,按步就班的娶妻,生子,辛苦的在地里劳作。 全村的男娃都是这样的,他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生平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努力让地里的收成好一些,让全家人吃饱肚子。 至于那个在他小时就离开的母亲和姐姐,他其实都快没什么印象了,直到那一天一个陌生男人找过来。 那人带了一封信,信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只详细说了他娘和她姐的近况,说她们在京中过上了好日子,母亲原来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被南阳王妃认了妹妹,他姐被封了什么郡主,现在别提多风光了。 田家人不识字,找了个族里读过书的后生给念信,之后,整个族里都轰动了,连族长都跑过来问他们信里说的是不是真的。 送信的人赌咒发誓,说信里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就是受人所托,接了田家人上京享福的。 田家人本待不信,毕竟这事就跟天方夜谭似的,什么夫人什么郡主娘娘的,这可是戏文里才有的事情。 可人家连路费都准备好了,如果是骗他们,旁人怎么会白给他们准备银子? 那人又说田家人进了京,肯定会被封大官,他千里迢迢过来辛苦接人,就是想在田家人跟前卖个好,以后他也是有靠山的人。 被他连番怂恿,田家人再无一点怀疑了,不光把房子卖了,连地也要卖出去,就等着进京做官享受荣华富贵。 幸好族里七叔公念着旧情,准许他们把地先挂在族里,若是他们到京里后真决定不回去,地再卖出去不迟。 第499章 番外 田家二 田家人就这样上了京,尤其是田大伯和田三叔两家,心头火热的不得了,一路都在讨论进京后怎么办,田大嫂更耳提命面教他怎么讨好亲娘和姐姐。 然而田虎子心里别扭极了,他对亲娘还有些印象,那是他奶田老太从小就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千万遍的骂着“丧门星”“倒霉鬼”“要不是你,俺儿子哪里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命!俺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进你这么个贱货……” 伴随着这些话的,是一个身姿柔弱只懂得嘤嘤哭泣的女人。 那女人虽说性子软弱,却对他很好,他记得很小时,每年都穿着娘亲手做的衣裳鞋袜,每一处针角都细密柔软,别提多舒适了。 那女人还很爱美,尽管布料粗陋,却总是给他衣服上绣个小狗,或是几片竹叶,或是别的小动物,那时村里别的小伙伴总是很羡慕他。 但他幼时不懂事,又是跟着田老太长大,见多了他奶蹉磨他娘的样子,心里对这个母亲便很不以为然,从来没有把她当母亲,也学着奶奶骂她。 母亲伤心的哭时,他还会拍着手欢笑。 这一切种种,在长大后,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说来也奇怪,随着年纪越长,母亲的脸越发模糊,他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却总是会想起小时自己跟着别人一起骂她,母亲哭泣的样子。 他的心脏就会一阵紧缩,醒来后,心口就像被刀子扎似的,感觉很难过。 现在家中人被蛊惑着一起上京,他其实并不想来,但他奶说,狗娃总要见见他祖母,他心中也像有什么一直放不下,这才跟着一起来了。 -- 第579页 但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既期盼,又愧疚,甚至还有些心虚。 来到了京里,完全印证了那人的话,看到裴府那气派的大门和那么多下人仆妇时田家人都惊呆了。 等大伯上前说了身份,他们真的被下人请进去时,他甚至有种做梦的感觉,不敢相信他的亲娘真的住在这么阔气的深宅大院。 然而等在厅里一眼见到那个贵气貌美,虽上了年纪却依旧风姿绰约的女人时,他一瞬间的记忆全回来了。 没错,这的确是他的娘! 不同于他的愣愣怔怔,胡娘子当即就扑了过来,抱着他痛哭,摸着他的脸一声声喊他虎子。 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妇人,从她眼底看到的只有深切的思念和欢喜,她抱着他不撒手,泪水染湿的他的肩头。 她的手那么温暖,让他想起了幼时一直萦绕在鼻端的一股香气。 那是母亲身上的香味,他睡觉时,她会抱着他拍哄着,他哭时,那双手会给他擦泪,将他揽入怀里。 夏季夜晚星河满天,她会抱着他坐在院中乘凉,一边哼着歌哄着他,一边指给他看天上最亮的星星。 田虎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那一刻,喉头像哽了一个大硬块,颤抖着唇喊出了那句,“娘”。 胡娘子很高兴,她留他们吃午饭,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 田家人各各吃的满嘴流油,胡娘子却一直坐在他身边,不停的给他夹菜,当时田虎子还有些紧张,可现在想起来,那却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之后就是姐姐回来了,当看到那个满身贵气,貌美逼人的女孩子时,他愣怔的半天回不过神,一点都把她没法跟幼时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的姐姐联系在一起。 姐姐不光当了郡主,而且很凶,连他奶田老太那么厉害的人在她面前都吃了瘪。 姐姐很看不上他们,尽管她一直笑着和他们说话,但田虎子从她眼中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她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像对着毫不相干的外人。 不,甚至外人都不如! 偏偏大伯他们一点都没看出来,或许是看出来了也不在意。 他们围在她身边,拼命讨好她,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想要银子,要大房子,还想给大伯和三叔找个差事。 田虎子当时不知怎么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果然,他在姐姐眼底看到了冷笑,她并没有说什么过份的话,只是问大伯和三叔可识字,可有什么技能? 她说了朝廷有什么部门,可像他们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去了能干什么呢? 连到官员家里做个守门的下人他们都不够格! 不知道大伯和三叔他们当时是什么心理,反正那时他觉得羞愧极了,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 这是他从长大以来,头一次感觉到如此难堪! 之后,他们就被赶了出来。 大伯他们还在满腹牢骚抱怨,说姐姐不念旧情,是个白眼狼,但他们嘴上骂着,心底却仍不甘心,到底找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可京城物价这么贵,他们身上的钱交了一个月房租就所剩无几了,偏偏带他们来的那个人早消失不见了,他们想找人都找不到! 在京城中住了几天,大伯他们看到的是京城遍地的热闹繁华,他看到的却是天子脚下,大不易居。 奶奶手中的银钱已经不多了,再住下去,怕是连回程的钱都没了,所以他才当机立断要赶紧回去。 可却遭到了大伯三叔两家的反对,他们极力劝说他留下,还让他再去登门,去跟姐姐开口要钱。 偏偏这个时候,被杏儿登门看到了,刚才看到姐姐的一瞬间,田虎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到土里去。 就像现在,杏儿想要和他说话,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杏儿看这个弟弟一直闷头站着,忍不住问道,“刚才我进来时,听到你说想要回乡下?” 田虎子垂着头,半晌才闷声回答了一句,“嗯。” “为什么?” 杏儿摇着手中的绣扇,那扇子摇啊摇,田虎子觉得就像晃动在他心尖上,让他心烦意乱又有些慌乱无措。 田虎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不想留在这里,更不想和姐姐和娘要钱! 他想,凭什么呢? 他们田家在姐姐和母亲在时不曾善待她们,如今看她们发达了,就想攀附上来! 可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孩童了,他没有田大伯田三叔他们的厚脸皮,对着娘和姐姐的目光,他不想让她们觉得他是个无耻的人。 第500章 番外 田家三 田虎子嗫嗫说不出来,目光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杏儿淡淡道,“我会过来也是为了娘,她很高兴见到你们,也很喜欢狗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可以留在京中买间房子,做个小买卖,也可以在城外买几亩地,做个逍遥的员外郎,你觉得呢?” 田虎子一愣,下意识就想拒绝,杏儿却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过几日我就要大婚了,既然赶上了,你们就留下来参加婚宴吧,至于最后如何,你决定了再告诉我!”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杏儿就走了,田虎子一直将她送出老远,等他一回来,田家人和小翠就迫不及待的围上来问。 “虎子,郡主和你说什么了?” -- 第580页 “对啊虎子,郡主娘娘是不是给了你钱……” 虎子看着这些“家人”,包括自己的妻子,突然一个字也不想说了,甚至连姐姐要给他买房买地的事他也没说,一个人闷在了心里。 六月初六。 田家人也去参加了皇后大婚,他们被当作了裴家远房亲戚,安排在了外院。 然而那一天,仍然是他们这一辈子见过的最盛大,最恢弘隆重的婚礼。 他们从一介山野小民,见到那数千人的护卫队,绵延半城的仪仗,还有百姓跪下“皇后千岁”的震天呼喊,他们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嫁入皇家,什么叫做母仪天下! 甚至连他奶田婆子都激动的跪下,泪流满面双手合什的念叨,“他爹,你看到了吗,咱家可真是飞出个金凤凰啊!小二啊,你看到了吧,你可是皇后的爹啊……” 之后的几天,田家人依旧沉浸在激动中回不过神,田大伯田三叔日日出去跟人吹嘘,他们可是皇后的娘家,哪怕被人当成疯子也乐此不疲。 然而田虎子已经默默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在六月初十那日返回家乡,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 临走之前,他去看了一次母亲,安慰她每年有时间,都会带着狗娃来看她,母亲泪水涟涟,却也并未阻止。 回了家,田大伯和田三叔连声嘶吼,问他为什么呀,京城这么好,他是不是傻了还执意要回去? 连小翠都跟他大吵了一架。 可他想说,不为什么,也许就因为他长大了吧。 小的时候他没有为姐姐和母亲做过什么,若他留在这里,他知道姐姐和母亲肯定会照拂他,他会立时荣华富贵! 作为皇后的亲弟弟,哪怕当不了官,他也能做个逍遥的富翁。 可他还是决定要回去,只因为他留下,田家其他人才能顺理成章的从她们的身上吸血。 田大伯和田三叔两家,贪婪成性,见利忘义,有他们在,迟早会给姐姐和母亲惹麻烦! 而他走了,他们才没有办法扒上裴家,待不下去了,他们自会灰溜溜的回去。 这些话,他只和他奶一个人说了,难得他奶这次竟没不明事理,反而抹着眼泪道,“罢了,乖孙,你去哪俺就在哪,如今你姐做了皇后,咱家出了个金凤凰,就是俺立时死了也有脸去见田家的列祖列宗了……” 最终,他带上了奶奶,还有妻儿踏上了归乡返途,而在出城时,他又见到了姐姐身边那个圆脸的小丫头,好像是叫什么喜鹊。 她把一包银子和一块玉佩扔了过来,道,“皇后娘娘给你们准备了些银子,还有这个,这是武都卫的信物,以后你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拿这个去官府,自有人会帮你们!另外,沿途也会有人护送,你们不必担心安全……” 拿到银子和信物,他是愕然的,当下就想还回去,他真没想过要沾什么好处。 那小丫头却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说了,若你们有空,就多回来看看,夫人惦记着你们!还有狗娃,到他六岁时,你们就把他送来京都,皇后娘娘会为他选先生启蒙……” 小丫头说完扭头就走了,而他拿着那玉佩,眼睛一瞬间就模糊了,远远冲她喊了一声,“你替我多谢姐姐!” 喊出“姐姐”两个字,心上像有什么重负一瞬间卸去,他远远冲着皇城方向拜了拜。 踏出京城时,他再也没有了来时的迷茫忐忑,反而心里满是欢喜。 他想,他终于找到娘和姐姐了。 第501章 番外 庆太子记事一 杏儿是在轩辕景瑞走后第二个月发现身孕的。 彼时她正日日夜夜期盼着轩辕景瑞的来信,每晚习惯了睡在他怀里,如今一人独守空床,她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思念如蚀骨。 夜夜睁着眼睛到天明,因为忧心战场,她几乎整夜无法入眠。 然而到了第二个月,她开始变的困倦,嗜睡,有时白日坐着都会打瞌睡,连一向准时的葵水都推迟了好些天。 杏儿不是傻白甜,几乎立时就猜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请了太医来诊,果然,太医第一句话就让承坤宫上下高兴的都跳了起来。 “恭喜娘娘喜得龙胎……” 杏儿摸着肚子,瞬间有种做梦的恍惚感。 她真的怀上了? 虽然轩辕景瑞走时,她停了避子汤,就是想着也许能尽快怀上,这样在北疆的轩辕景瑞就多了一份牵念。 没想到事情真的天随人愿,她真的怀上了,真的有一颗小豆芽已经在她肚子中落腹安家,惊喜来的太突然,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给了太医一份厚重打赏,太医走后,整个承坤宫都炸了。 喜鹊芳若她们带着宫人就把殿内诸如剪子,针线等所有尖锐之物都收了起来,庭院中带刺的花树也尽数挪走,确保殿内没有一点能伤害到她的东西。 慈安宫也很快就得了信,陆太后高兴的都失了态,带着一群宫人亲自过来,里里外外先检查了一遍,然后就叮嘱了杏儿一堆注意事项,还把自己最信重的一位陈嬷嬷赐给了她。 陈嬷嬷已在宫中四十多年,精通医术,尤擅妇科,连先帝和轩辕景瑞都是陈嬷嬷当年帮着接生的,十分有经验。 陈嬷嬷也不客气,当即就接手了杏儿的衣食住行,笑着对她道,“皇后娘娘,有老奴守着,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保管替您把身体调理的健健康康,小皇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 第581页 陆太后道,“对对对,你去把慈安宫里那些适合给孕妇养身子的,都搬过来!” 之后就是慈安宫的宝贝如流水价送了过来。 杏儿哭笑不得道,“母后,我这才刚怀上,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陆太后嗔道,“哎,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哪里知道生子可是女子的第一头等大事,从有孕开始,你的吃食衣物,哪一样都马虎不得!还有,孩子母亲心情也很重要,你得每天高高兴兴的,这样生出的孩子才开朗活泼!阿兰,你去传哀家口谕,让教坊司每日遣一支乐队过来,给皇后娘娘弹唱舞乐,务必要让皇后每天都开开心心。” 兰嬷嬷应是,杏儿简直目瞪口呆。 只是怀个娃而已,还有专人每天来给她弹唱跳舞?这也太夸张了吧。 但太后一番好意,她也不好拒绝,之后的日子,她的生活陡然忙碌起来。 陆太后日日遣人来问她的状态,陈嬷嬷给她变着花样炖补品,每日有宫廷乐队供她消遣,她每日吃饱喝足就被迫过上了舒服的养胎生活。 好在陈嬷嬷精通医术,并不是一味给她进补,每次只是一小盅,吃完还监督她每日在御花园散步一个时辰。 如今后宫只有她一位皇后,她在外面逛,也不怕有什么不长眼的冲上来闹心。 这样几个月下来,她身材并不见臃肿,反而养的愈发皮肤娇嫩,眉眼气色好的不得了。 到了四个月之后,她的肚子吹气球般大了起来。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底子打的好,这一胎怀的她并不辛苦,除了头前几个月有些嗜睡之后,其他时候她状态好的不得了,连孕吐都很少,胃口一直不错。 要说唯一一点,大概就是她变的极度嗜甜。 往常她最不爱吃甜腻腻的糕点,但自从怀孕后,她极度喜欢甜食,有时候喜鹊不得不一直看着她,才能防住她把一盘子糕点都吃光。 她胃口这么好,最高兴的是太后,连说能吃是福。 杏儿却也有些不好意思,猜测道,“这般喜欢吃甜的,八成是个姑娘,我听人家说若是怀儿子,基本都爱吃酸的……” 太后笑吟吟道,“这可说不准,哀家怀瑞儿的时候就爱吃辣的,旁人也都当是个女儿,可最后却生下个浑小子!不过是个姑娘也好,哀家生了两个儿子,做梦都想有个软呼呼的小闺女,这头胎是个孙女才好呢,你和瑞儿长的都好,要真是女娃,那得多好看啊……” 太后不介意男女,杏儿放了心。 她怀孕的消息也很快被送到了北疆,轩辕景瑞知道后,一连三封信快马加鞭送了回来。 一向威严沉稳的皇上显然是高兴傻了,连字迹都潦草不堪,送回来的除了信,还有一堆波浪鼓娃娃哨陶响球等一看就是匆忙间收拢上来的小玩具。 皇帝陛下大手一挥道,“等朕抽空,把北疆所有好玩的玩具都给皇儿送回去!” 杏儿看着信简直要笑死了,他儿子还没出生呢,哪里就能玩了? 前线战事吃紧,大胤和北狄已经展开了好几场激战,好在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轩辕景瑞太过忙碌,并不能经常送信回来,但每次随信回来的都有一堆玩具。 先前还是买来的东西,后来就是奇形怪状的小木刀小木剑,雕刻的刀功拙劣的小木花,憨态可掬的小木娃…… 从信里,杏儿知道这些东西竟是轩辕景瑞竟是抽空,自己一刀一刀刻下来的。 到后来,他的刀功显然就好了起来,线条愈发细腻,在她怀孕八个月时,他竟送来了一个雕刻极为精美的小木人。 那是个七八岁的小男童,头发攥在脑袋顶上,穿着粗布衣衫,然而眉眼神态轻灵俏皮,竟跟杏儿一模一样。 杏儿一眼就眼睛模糊,那是她八岁时偷偷外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没想到他还记得! 朔北风沙烈烈,她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了,想了想,剪了一绺青丝随信寄了过去,以此寄托自己全部的思念。 第502章 番外 庆太子记事二 战事持续了一年,本来杏儿生产时,轩辕景瑞信誓旦旦保证会赶回来陪着她。 然而他终究食言了。 她的预产期是在第二年八月,彼时战事正紧,北狄柔然东西防线被大胤军力击溃,北狄大皇子知道轩辕景瑞驻扎在边境,率领主力军队进行了殊死进攻。 杏儿是在半夜发动的,她被一个噩梦惊醒,梦中依稀看到轩辕景瑞浑身浴血的模样。 她醒来后只觉得心口惊跳,汗流浃背,正自惊惧不定,就觉得身下不对劲,一股粘稠的血液从裙底透了出来。 承坤宫都被惊醒了,好在这几日正是娘娘产期,大家本就预备着,所有东西都早已备好,当下就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太后急匆匆赶了过来,也不顾产房污秽,亲自守在杏儿身边为她打气。 杏儿痛的死去活来,她这才知道女人生子为什么被称为过了一次鬼门关。 最痛苦的时候她早已力竭,只想不管不顾的睡过去。 实在是太疼了,就像自己的身体活生生被劈为了两半。 嘴中被灌入参汤,耳边一直传来陈嬷嬷坚定却焦急的声音。 “娘娘!皇后娘娘,不能睡!您想想小皇子,想想皇上,再加把力……” -- 第582页 “蓁蓁,我是母后,你可千万要撑住!瑞儿他还在等着你……” 殿外隐隐传来哭声,甚至里面还夹杂着胡娘子的声音,在焦急的喊她。 杏儿陡然清醒过来,她想,自己的确不能睡,轩辕景瑞那个王八蛋,骗她说一定会回来! 可她在为他生孩子都快去了半条命时,那臭男人在哪里? 她一定得等着他回来算帐…… 撑着这口气,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天明时分,终于听到了一声响亮中气十足的婴孩啼哭声。 在昏睡过去前,她只听到宫女说了一句,“恭喜太后,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 小皇子生下来就被封为了太子,取名为“毓庆”,是轩辕景瑞亲自取的,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回来。 杏儿怀孕时,满心以为自己怀了个姑娘,没成想生下来却是个壮小子,亏她孕期时还带着喜鹊她们做了一堆小姑娘漂亮的衣裳,这下全白费了。 杏儿第二日醒来时见到了这只红皮猴子,第一眼就十分嫌弃,长的也太丑了,皮肤皱皱巴巴的就像个小老头,哪里像太后说的聚集了她和轩辕景瑞的优点,会好看的不得了? 要说唯一的优点,大概是那一头生下来就浓亮茂密的黑发。 儿子生了,那狗男人也没回来,杏儿十分惆怅,好在前线传来的战事安稳,轩辕景瑞也没像她梦中那样受什么伤,才让她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嫌弃那差点耗了她半条命才生下来的丑东西,然而太后和胡娘子她们倒稀罕的紧。 尤其是太后,把孙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几乎日日往承坤宫跑,都恨不得把小老鼠都带回慈安宫去养育。 而这小子,还没满月就展现了会哄人的天赋,看见人就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挥舞着小手小脚,丝毫不怕生。 太后都啧啧称奇道,“咱庆儿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哪个孩子生下来就会笑成这样?你瞧他笑的多好看……” 杏儿都忍不住吐槽太后这亲孙子滤镜,硬从这红皮猴子身上能看出“好看”! 但太后显然说的是对的,月子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等三个月小太子满月时,已经长的白白嫩嫩的,皮肉光滑,眉眼清灵俊秀,俨然就像观音座下的小童子。 把太后和胡娘子稀罕的够呛,连袁婉莹也一天三进宫。 袁婉莹是在今年年初生了个儿子,刚刚半岁,两个小娃见面就滚作一团,倒是很能闹腾。 时间过的飞快。 小太子会翻身了…… 小太子能坐住了…… 小太子会到处爬了…… 到小太子晃着两条萝卜腿能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两步时,轩辕景瑞依旧没有回来…… 毓庆小太子很快就要过周岁生辰,看着白白胖胖的小萝卜,杏儿有点糟心了。 这一年小萝卜充分展示了他对甜食执着的热爱,走着吃,站着吃,那些甜腻腻的糕点,甜羹,蜜饯……都是他的心头最爱。 杏儿总算知道自己怀孕时为什么那么爱吃甜食了,感情这小家伙也太嗜甜了,要不是宫人一直盯着他,以及他每次偷吃完就赶紧带他去漱嘴,怕他一口白生生的小牙早就烂了。 然而尽管杏儿三申五令不许他吃糖,然而小家伙有的是办法,顶着一张圆嫩精致的漂亮小脸,冲宫女笑笑,再奶声奶气叫几声“漂亮姐姐”,哪个宫人也顶不住这可爱攻势,最后都得遂了他的心愿。 而且自从会爬会滚后,这小子动作麻溜的很,他娘一吼他,小家伙撑着四条白萝卜胳膊腿,满地爬的飞快,她撵都撵不上。 以至于一年下来,小太子成功把自己吃成了个圆滚滚的白胖子,连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杏儿只愁的厉害,儿子这个样子,他爹回来还能认出他么。 陆太后倒不太在意,笑道,“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左右过些日子瑞儿就回来了,有他爹管着,你以后就省心了……” 杏儿想到边境的战事,一颗心也渐渐火烫起来,北狄柔然联军虽然数量强大,但匆忙间联合在一起,尤其西漠十八部,说白了就是一群乌河之众,远不是这些年一直秣兵厉马,严苛训练的黑甲军的对手。 轩辕景瑞十三岁就在战场上长大,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他善于用兵,勇猛无敌,亲率黑甲军将敌人联军薄弱之处一一击溃,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将北狄赶出了雄鹰关外。 但为了把北狄这条一直死咬着大胤不放的疯狗彻底击垮,他又带着大军一直向北深入,直追着逃军去了北境王庭。 而最近边关传来的大捷之报,说王庭被击败,也许不日,皇上就会带大军凯旋。 整整两年了,杏儿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想到轩辕景瑞快回来了她就忍不住眼泪模糊,幸好他没事。 只是下个月八月十日就是儿子的周岁生辰,也不知道他赶不赶得及回来。 第503章 番外 庆太子记事三 兴元三年八月十日,是小太子轩辕毓庆周岁生辰。 因小太子满月时前方战事正紧,杏儿无心大办,只在承坤宫内草草给孩子办了个满月礼。 现在太子一岁了,陆太后说什么也不肯委屈孙子了,尽管皇帝不在,但陆太后亲自主持,给孙子举办了极大的生辰宴。 文武百官皆来相贺,内宫中从早上来相贺的内眷命妇就络绎不绝。 -- 第583页 此时承坤宫内早已无比热闹,早上杏儿亲自给儿子洗了澡,白白胖胖的小太子穿了身红通通的马褂小短裤,脖子上和手腕上都套着纯金的颈圈手镯,头上扎着小啾啾,看起来就跟个人参娃娃似的可爱。 虽然轩辕景瑞没赶回来让杏儿有些惆怅,但她很快就顾不上心底那点失落了,因为他儿子又闯祸了。 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趁人不注意,溜到一个小姑娘身边,一把就薅住了人家两个可爱的小丫丫,揪着不撒手。 那小丫头“哇”的一声张嘴就哭,嚎的惊天动地。 杏儿一眼看去,气的就要磨牙了,那小丫头可不是别人,正是齐莺的女儿小豆芽。 当年齐莺和陈左暗中看对了眼,本来还没那么快结亲,没成想战事一来陈左就要领军出征。 齐莺舍不得,硬是闹腾着在大军出征前嫁给了陈左。 大军一走,她和杏儿几乎同时查出身孕。 杏儿高兴坏了,觉得这可真是特殊的缘分,然后她生了个儿子,齐莺诞下个小姑娘。 不同于她家浑小子的调皮好动,陈家的小姑娘生的文文静静,玉雪可爱,因为生下来时太过瘦弱,齐莺就给她起了个乳名叫小豆芽。 平日杏儿一个人在宫中无聊,常接了齐莺和小豆芽来玩,两个孩子早就混熟了。 然而她家儿子手实在太欠了,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毛病,见到小豆芽就要揪人家的小丫丫,回回惹的小丫头大哭他才高兴。 偏他又手快,丫鬟婆子防不胜防。 此时见他又在欺负小豆芽,杏儿气的把他拖过来就要打他的屁股,小东西挣扎着,冲着太后祖母就伸出手,哭唧唧喊,“祖母救我……” 陆太后还没来得及发话,旁边老宫人就急忙喊,“吉时到了,皇后娘娘,该让太子出去抓周了……” 然后一帮人就冲上来,抱着小太子就往外走,嘴里还嘟囔道,“误了吉时可不好了……” 杏儿都快气笑了,回回都是这样,每次她要惩罚这小子的时候,这些宫人们就会找各种借口护着,这才把这小家伙惯成了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性格。 但抓周早已定了时辰,确实耽误不得,杏儿恨恨把这件事记下,只能把这顿打暂且记下。 抓周的东西早已被准备好了,大红的绒毯铺在地上,周围放满了诸如笔墨纸砚,钱串,金印,乐器,还有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些玩具,满满当当摆了一周围。 小白萝卜被放在了地毯中间,好奇的左望右望,陆太后鼓励他道,“喜欢什么就去拿!” 小家伙左看右看,径直朝一枝毛笔爬了过去,伸手就抓在了手里。 司礼官大喜,正要唱颂小殿下是文曲星下世,将来必是文才盖世,就见小太子将毛笔一扔,那只可怜的紫金狼嚎瞬间骨碌碌滚远,可怜的躺在桌子底下,司礼官的唱颂好玄没咽回去。 扔了毛笔,小太子伸手就抓起一把金铜钱,然而司礼官还没开口,金钱就步了毛笔的后尘。 眼见这小子抓一样扔一样,杏儿气的都快磨牙了,果然是个不省心的,一点都没定性。 眼见他溜了一圈,什么都不喜欢,蓦地伸手朝一盒胭脂伸去时,杏儿脸都差点绿了。 乖乖啊,儿子可是一国储君,这要是抓周抓了盒胭脂,不得让全天下人笑话? 那盒胭脂也不过是用来凑个数,被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这样这小子都能瞄上? 就在杏儿和周围人都屏气息声,眼瞅着小家伙就要抓那盒胭脂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地震般的山呼海啸,“恭迎皇上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如轰隆的雷声,震的殿内众人一惊。 杏儿则整个人都愣住了,皇上……归来?她不是患了幻听吧? 然而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浑身盔甲,满面风尘仆仆,那道熟悉的嗓音像是穿越了万千时空,瞬间响在她耳边。 “蓁蓁!” 屋内所有人看着门口的皇帝,都如梦方醒,瞬间都跪伏在地,激动哽咽的道,“恭迎皇上!吾皇万岁……” 轩辕景瑞已经大踏步进来,在杏儿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他一把狠狠拥进了怀中。 她的脸蛋贴上了他冰凉的铠甲,他身上犹带着铁锈和风霜的气息传来,杏儿就像做梦似的,颤抖着声音不可置信道,“你,你……” 轩辕景瑞在她额头狠狠亲了一口,笑道,“蓁蓁,朕回来了!” 温热的唇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杏儿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巨大的惊喜来的太突然,她心中如掀起万千浪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死死的抱住他。 轩辕景瑞替她擦了把泪,才牵着她到了太后跟前,一撩袍角跪下,给太后磕头道,“母后,儿臣回来了……” 陆太后也被这巨大的惊喜砸的回不过神,等看到确实是儿子好端端的跪在面前,她红着眼睛连声道,“好,好……” 她摸着轩辕景瑞的脸颊,心疼的道,“瘦了,也黑了……” 轩辕景瑞在北境雨雪风霜两年,整个人再没有了当初在京都时如谪仙临世,俊逸出尘的那股气质,反而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皮肤黝黑,脸部线条如同刀刻,整个人就如被淬炼成的一柄宝剑,散发着挺拔锋锐的气息,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像蕴着星辰。 -- 第584页 他显然是匆忙间日夜兼程赶回来,身上连盔甲都未卸,整个人都风尘仆仆。 杏儿等激动过后才回过神来,正要喊宫人赶紧伺候轩辕景瑞梳洗,轩辕景瑞脚边就被扒上了一个沉甸甸的小东西。 他一低头,就和脚边的白团子四目相对。 第504章 番外 庆太子记事四 陆太后高兴道,“瑞儿,这是你……” “儿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轩辕景瑞已经一把将小团子捞了起来。 白团子吃的肉墩墩的,平日杏儿抱着都十分沉手,可轩辕景瑞长手一捞就轻轻松松捞了起来。 杏儿还怕他吓到儿子,刚要说话,小萝卜就坐在轩辕景瑞手臂上就咯咯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胳膊开心的喊着,“飞飞!飞飞!” 轩辕景瑞也不负他儿子所望,抱着他就飞了两圈,乐的白团子眼睛都笑没了。 轩辕景瑞盯着他大胖儿子看了半晌,又抬头看看杏儿,点头满意道,“不错,长的像你!” 杏儿整个都无语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那张圆胖的像包子一样的脸上看出像她的? 小团子的抓周以他扒拉下他父皇身上的一柄短匕首为终结。 大概是男孩子,生性喜爱刀啊剑啊这些东西,那小家伙一扒拉到他父皇身上的那柄短匕首时,就抱着爱不释手了,一点都看不出之前“见一个爱一个”。 当司礼官喊出,“太子宝刀在手,将来必定文成武德,护佑天下”时,杏儿总算松了口气,好歹不用担心抓到那盒胭脂丢人了。 然而她想指望轩辕景瑞管孩子的心愿终究是落了空。 本以为会是个严父,没成想因为儿子出生和满月时都不在身边,轩辕景瑞自觉亏欠了儿子,对他纵容的不得了。 从他行动利索,会跑会跳后,俞发掏鸟上树,撵狗摸鱼就没个老实时候。 偏偏轩辕景瑞还会给他打掩护,甚至连偷吃甜食时,杏儿一抓包都是一大一小! 她是指望不上严父了,最多的时候,是她拎着棍子撵在这父子俩后头鸡飞狗跳,恍惚间以为自己养了两个儿子。 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持续到了小太子三岁,他的克星终于降世了。 当芙鸢小公主一降世,就迅速取代了小太子在后宫的团宠地位,一向疼爱他的太后和父皇再也不围着他团团转了,反而都围起了那个鼻涕泡。 没错,虽然妹妹长的玉雪可爱,但毓庆小太子在她刚出生不久时来看过一眼,那小丫头当时睡的正香,鼻子下头吹出个鼻涕泡泡,小太子就私下叫妹妹鼻涕泡。 如今最疼他的父皇和太后都顾不上他了,成天只围着那小丫头,偶尔他气不过欺负欺负妹妹时,一向没对他黑过脸的父皇竟然对他动了手,生平头一次揍了他圆润的小屁股。 而太后祖母跟他说的最多的也是,“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一些……” 毓庆小太子都绝望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然而他本该痛恨这个夺走他所有宠爱的小丫头,可那丫头有个绝招,每次咧着嘴哇哇一哭,哪怕毓庆小太子躲在距离最远的宫殿中都能听得到。 而只要一听到妹妹的哭声,他就头脑发昏,手脚发软,心口处憋闷的不得了。 非得赶紧跑回去,把那丫头抱起来逗一逗,直到她咧着无牙的小嘴朝他甜甜笑着,他那些莫名的“症状”才会消失! 而后面即使他学会了功夫,轻功尤其不错,但不论他爬的树再高,跑的地方再远,只要一听到妹妹喊“哥哥”,毓庆小太子就像被牵着线的风筝,双腿不由自主就会奔回去。 对这一切,最喜闻乐见的自然是杏儿,当她看到儿子会熟练的给妹妹换尿布,逗弄她,再大一些走哪都跟着个小尾巴时,她一颗老母亲的心终于放下了。 儿子终于不怕被惯成个祸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