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池春雨》 第1页 [穿越重生] 《砚池春雨》作者:揪住【完结】 文案 皇城里热闹的紧,对温府的家事议论纷纷。 素有倾城之色的温府嫡幼女温池雨竟是假千金。 原本许给她的大好姻缘,不知还做不做数。 前世,这桩婚事成了。 夫君在拜堂时被召入宫,北上征战。 留下温池雨与公鸡完成剩下的礼节。 身世成谜,成婚礼节不全, 温池雨受尽世人嘲弄,在沈将军府举步维艰。 三年后,夫君凯旋,却怀抱稚儿,手牵美娇娘。 温池雨不知挡了谁的道,溺水而亡。 这辈子,她不敢再入沈家,不敢嫁入世家大族。 她知身份不如从前,不堪相配。 自行在府外寻觅如意郎君。 寒门书生、商贾人家,只要两心相依,皆可为良配。 终觅得良人,交付身心后才发现,那温文儒雅、言笑晏晏的书生,竟是权倾朝野、有铁血手腕的摄政王。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池雨,周砚景┃配角:预收打滚求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奔赴(夫君竟是摄政王! 立意:心向暖阳,无惧风霜。 第1章 宣周五年,冬。 月落乌啼,雪片狂舞。 西南风在温国公府拢溪阁院中肆虐,呼啸声起,卷走院中梨树稍上仅剩的几枚枯黄叶片。小轩窗外回廊上的风铃,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孤舟,随风飘荡,“叮当”作响。 寂静夜里,狂风裹挟着清脆作乱的风铃声传入屋内,传入小榻上守夜丫鬟珍珠耳朵。 雪夜里空气冰冷刺骨,饶是炭盆里炭火烧得火热也收效甚微。珍珠轻声下榻,利落地裹上外衣,踮着脚,轻声去里间查看姑娘可否被惊扰。 借着炭火的微光,珍珠轻轻拂开月白色的床幔,却看见自家姑娘蜷缩着身子闷在锦被中,玉葱般的指尖攥紧被角,指尖用力太甚,血色尽失,隐隐发抖。 珍珠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当即撑开床幔,隔着织花锦被轻抚她家姑娘绷直颤抖的脊背,伴着轻声的抚慰:“姑娘不怕,珍珠在,珍珠陪着姑娘你呢。” 在珍珠耐心温柔的轻抚下,温池雨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渐渐稀薄的空气让她回忆起濒死时的感受,放松紧抓被子的手,赶紧逃离被中沉重湿闷的空气。 半倚半靠在雕花拔步床边,温池雨素白的脸,只有巴掌大小,闷热的被中待久了,染上一层俏丽的胭脂红,鬓边被薄汗沾湿的碎发贴在脸上,温柔的眼角也染上一抹红,浑身透着一股娇柔妍丽。 因着方才一番动静,身上浅碧色的寝衣有些凌乱,珍珠贴心地帮姑娘把衣裳理好,又把被角掖好才半坐在床边,小心地询问:“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窗外骤停,廊下的小风铃也渐渐歇了声响,好像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千头万绪,温池雨不知该如何开口,蹙起秀眉,沉思片刻道:“是噩梦,紧要处还被那铃声魇住了,明日将廊下那只风铃取下,扰人清梦,收起来罢。” 窗外的风铃是老爷前几年去娄底办差带回来的,说是琉球国的新鲜玩意儿,公主要都没给,特地留给姑娘的。 姑娘把这风铃当宝贝,也不嫌吵闹,将它挂在轩窗外,说要夜夜伴着铃声入睡,日日念着爹爹的好。 现下竟嫌铃声扰人。 也是,近日府中乱着,多了个新主子,姑娘怕是不想听着铃声徒惹伤感。 珍珠握着温池雨纤细的手腕轻叹一声,这几日连遭打击,姑娘日渐消瘦了,心里煎熬,却不肯示弱,整日装作没事人似的。 照常去老太太那里奉茶,去老爷太太那边请安,看着他们一家人和新主子和乐融融,面上一直带笑,心中不知多苦涩。 半夜不想徒增姑娘伤感,珍珠没有多话,应了声好,便帮温池雨重新整理床铺,帮她盖好被子说:“不早了,姑娘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问安,我现在就去把那风铃摘下来。” 珍珠生怕她冻着,把被子拉得掩住她半张脸,温池雨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不急,外面雪大风疾,明日再摘。” 怕珍珠一心为她着想,不顾身体,又嘱咐道:“你早些去睡,我听着声音呢,你去我可要生气。” 珍珠自小收在温池雨身边,陪着温池雨长大,最了解她的性子——与人亲善、待人宽厚。 “好,姑娘先睡,我等姑娘睡着再去睡。”拉起床幔,珍珠不放心,退坐到一边的杌子上,帮着姑娘守夜。 温池雨知道珍珠的性子,不再多说。 窗外月色映照在雪上,院中的梨树影子映在窗上,透过窗显现在床幔上。 铃声扰梦、树影摇晃,温池雨是转世重生之人,心中的恐惧未全部消散,一时无法入眠。 珍珠以为她是因为温菀瑶的到来恍恍惚惚,强颜欢笑。 或许上辈的她是因为这扑朔迷离的身世而烦恼,如今的她却是因为分不清生死与梦境而恍神。 几天前,她分明在沈家家宴上被人推入池中,浮浮沉沉。 醒来却在三年前她云英未嫁时的闺房中,身旁一切人事物皆是三年前的模样,她不得不信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 第2页 回想三年里沈府的冷脸奚落,还有落水时的痛苦挣扎那么真实清晰,她不敢认为那只是梦。 窗外风又起,铃声清泠,枝影横斜,温池雨悄悄把被子裹紧,寻求慰藉。 或许这是上天给她的警示与预兆,又给她一次机会,重新选择的机会。 冰冷池水中浮沉的窒息感,她再也不敢、不愿、不能经历第二次。 翌日。 温池雨在微熹的晨光中将将才入眠,珍珠在一边陪着自然听到姑娘辗转反侧的动静。静候片刻,悄声走出屋子,小心地阖上门,叮嘱洒扫的小丫鬟们手脚轻些。 白玉疑惑地问:“怎么姑娘还没起身?” 温池雨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是珍珠,另一个便是白玉了。珍珠稳重贴心,白玉泼辣能干,都是幼时伴着温池雨长大的,主仆三人感情深厚。 “哎,姑娘这段时间心思重,小脸都快瘦没了,昨晚上我握姑娘的手腕都瘦了一大圈。这不,熬了一夜,才睡了一小会儿。” “可怜我们姑娘了,小小年纪受这种煎熬。”想到这些日子府里人的态度,白玉忍不住骂道:“咱们院子里还好,其他人良心跟被狗吃了一样,咱姑娘从小给她们多少恩惠。前儿个你没在,花园里那些人见到咱姑娘连问安都省了,大言不惭地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白玉恨恨地说:“得亏是咱姑娘性子好,不跟他们计较,不然我非得撕烂他们的嘴!” “行了,小点声,现在多少人盯着咱院子,就等着看姑娘笑话。谨言慎行。” 温池雨睡得不安稳,不知又梦到什么,猛地惊醒,急促的呼吸与湿润的眼角彰显梦中的形势紧张,可当她要去回忆梦中境况,却朦朦胧胧,什么都记不得。 珍珠和白玉虽然人在院子里忙,却一直都注意着屋内的动静,一听见里面有轻微响动,白玉立即进去伺候,珍珠留在外面吩咐其他丫鬟。 “姑娘,醒啦!瞧咱姑娘眼睛下这乌青,都快掉到嘴巴上了,今天可不再胡思乱想了,咱身体最要紧。” 白玉是最直爽的,温池雨也最喜欢和怀念她爽朗的笑容。 可是上辈子嫁到沈家没多久,白玉就被沈家老夫人安排着嫁人,她那时候被身世的事情折磨得没了锐气,被沈家人编织的假象蒙蔽,竟轻信了沈家,任由他们安排白玉的婚事。 看着风风火火安排小丫鬟做事的白玉,温池雨拼命忍住眸中酸涩。 遇事从不遮掩的白玉,却为了她,在沈府咬牙忍了三年。 前世,落水前一两个月,白玉不小心在她面前摔了一跤,仓促中衣袖上翻,她看到白玉手臂上的淤青,这才发现不对。 白玉看温池雨在沈府已经够为难了,不肯松嘴,一口咬定是之前撞到的。还是一旁的珍珠看不下去,泪水涟涟地把白玉三年的隐忍说出来。 温池雨心痛不已,想为白玉出头,却孤立无助。 好在不久传来夫君大获全胜、圣上大肆封赏的消息,一心想为白玉脱困的温池雨喜不自胜,开始日日期盼夫君归来。 却不想…… 这辈子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身边的人。 白玉伺候温池雨穿衣服,看秋天里做的冬袄,现下腰身竟然松了一圈,心疼地说:“姑娘你可不能再瘦下去了,今儿早上必须得吃些东西再往老太太那边去。” “行,白玉你多笑笑,我最喜欢看你的笑脸,你多笑两声,我保证能多吃两口。” 白玉手里动作不慢,咧嘴笑着说:“姑娘你可不兴取笑我,一会儿你吃的时候我可看着你。” 穿戴完毕,温池雨坐在菱花镜前,任由白玉灵巧的双手在头上翻飞。看着镜中年轻了三岁的脸庞,才有这一切都不是梦,她又重活了一遍的感觉。 上辈子的她,不过二十,照理容貌与十七岁相差不应太大,只应是稚气与成熟的差别。她却因为心情阴郁、受人磋磨,成日阴沉张脸,自怨自艾。看似是与如今相同的容貌,实则不如现下鲜艳夺目。 白玉给她梳妆的时候,珍珠端来一碗红糖莲子羹:“姑娘,先喝两口填填肚子,老夫人那儿都要说好久的话才开席。” 答应白玉要多吃两口,温池雨努力地把这一小碗都喝光了。 “这就对了,对吃点。珍珠你帮我看看今天穿什么披风。” 温池雨今天穿着一身粉紫色绣牡丹如意纹长袄,鬓上斜插一直素白梨花玉簪,纤弱的腰身盈盈一握。 “姑娘身子单薄,穿这件镶毛边的吧。” “不行,太过招摇,最近新主子受宠,要是姑娘抢了她的风头,新主子该不开心了。” “咱姑娘仙女儿似的,穿什么都好看,那我们这些衣服也不能都绞了啊!” 看珍珠白玉两人句句都在为自己着想,温池雨心中泛着暖意,指着她们手中的一件斗篷说:“就这件白玉散花的吧。珍珠说得对,现在不比从前,我们做事都要低调些。” 雪后路滑,珍珠守了一夜,下值休息,现下由白玉搀着温池雨慢慢向温老夫人的安和院走。 还没踏进正院,就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笑声,那笑声持续许久,足见屋内人的欢乐,这份欢乐却在温池雨踏入院内的那一刻骤然歇下,屋内众多眼睛落在温池雨主仆二人身上。 -- 第3页 这一幕,饶是多活了三年,再来一次,温池雨任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上辈子,她是如何的呢? 她受不了这等冷落和审视,仗着从前太夫人的宠爱,直接走到太夫人身边,一如从前地挽住太夫人的胳膊撒娇卖乖。 那时的她还未曾明白,彼时温菀瑶刚刚认祖归宗,老夫人也急于向温菀瑶表达拳拳爱孙之心,不太愿意当着温菀瑶的面与温池雨亲近。 老夫人不好明说,在新宠和旧爱面前无法权衡,三两句话便打发她们走了。 重活一世,温池雨不会再如从前般认不清位置,恭敬地上前问安后,便带着白玉退到一旁。 老夫人与温菀瑶俱是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表现。 温池雨浅笑着上前,询问温菀瑶晨起可曾饮些汤水,嗔怪道:“祖母不知道心疼人,聊起天来不知道饿。” 温老夫人欣慰地看温池雨,她这孙女,单纯善良,她从小看着长大,哪里能不清楚。只不过被呵护着长大,性子又娇又倔,估计是刚知道身世有些闹别扭,前些日子还不肯跟瑶瑶搭腔,今天肯定是想通了。 “好、好、好!”老太太红光满面,连道几声好,握着温菀瑶的手说:“是祖母的老毛病了,害得你天天早晨挨饿了吧,今天就都在祖母这里吃,下次可要提醒祖母。” 温菀瑶扶着老太太走在前面,温池雨不争,安静地缀在后面跟着。 饭间,询问了几句温菀瑶平日里的口味爱好后,便不再开口,留空间给老太太关心温菀瑶。 吃完饭食,刚巧管家来报,府上来客,老爷去上朝了,夫人请老夫人上前厅一聚。 “何人这么早便来?”温菀瑶问。 “回小姐,是沈将军家的夫人与三公子。” 闻言,温池雨呼吸一窒,竟然是沈峥! 第2章 沈家三公子。 如今是将军之子,三年后得了赫赫威名,有了响亮的名号——威北将军。 细数起来,温池雨与他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可笑的是这人却是自己的夫君。 前世,顶着出身不详的流言顺利嫁入沈家,她天真地以为沈家与沈峥定然是看中了自己,而不是温国公府掌上明珠这个身份。 不想,成亲当日,喜娘口中“一拜天地”话音未落,就有皇帝身边的小黄门带着圣旨,打断了礼仪。 旨意明确,让沈峥收拾行装,立刻带兵北上,不得有误。 沈峥接旨便离开,不管还未成的礼数,也没多看不知所措的温池雨一眼。沈家父母忧心儿子安危,三两句安排下人先把温池雨送进客房,便追着儿子离去。 朦朦胧胧的头纱下,温池雨看不清周围下人的表情,但从他们窸窸窣窣的交谈中,感受到沈府的轻视。 新人礼未成,不可入洞房。 端坐在客房的小榻上,白玉挥手让沈府的下人散去,耳边渐渐静下来,温池雨攥得发白的指尖才缓缓松开。 珍珠赶紧送上一杯热茶,努力用平和的声音安慰道:“姑娘没事,圣上的旨意自然比天大,沈府一时慌乱也是有的。” 火红的盖头下,水润的眼眸使不停轻眨,想借此驱散眼中的湿意。 轻抿一口热茶,顿了顿,透过盖头看向一旁急得转圈圈的白玉,故作镇定,说:“出征是大事,待……他收拾完行装,再将礼节完成也不迟,白玉你别急。” 白玉看自家姑娘还算镇定,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当即打开话匣子:“沈府这些下人,也忒无礼了,姑娘日后可要好好整顿他们,长着张嘴尽胡咧咧,我看不如、不如把他们的嘴安在咱发财身上,要是咱们发财会说话,肯定比他们聪明得多!。” 发财是温池雨前些年捡回来的猫,宝贝得紧。 珍珠看温池雨被白玉逗得松快了些,立刻接到:“咱发财可不长那臭嘴,别把咱发财再熏晕过去。” 在白玉和珍珠的故意逗弄下,温池雨轻松不少。 可喜娘不见踪影,沈府也无人前来通报,温池雨的心随着逐渐昏暗的日光慢慢沉下去。 珍珠知道这不是插科打诨能扯过去的时候,拉住想说些什么的白玉,静静等候沈府的安排。 终于在天边还有一抹霞光时,喜娘领着仆从,接温池雨入正堂。 珍珠暗自轻舒一口气,与白玉对视一眼,上前要牵温池雨的手,却被喜娘拦住,改由沈府的两个丫鬟上前搀扶。 喜娘扯着细嗓子说:“夫人吩咐,这两个丫鬟八字好旺沈三少爷,你们三少爷要上战场了,懂事着点。”又吩咐身边的人,“动作快点,别误了吉时。” 日头渐昏,温池雨隔着盖头,视线受阻,只能任由那两个小丫鬟牵着走,开口想问沈峥的情况,却被喜娘厉声打断。 “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开口。” 不好再问,安静地走进正堂。 正堂中一片静默,滴水可闻,与之前的热闹截然相反。 喜娘没让新郎过来牵住新娘,温池雨只能跟着两个丫鬟走上前,随着喜娘口中指令做动作。 一拜天地,转身拜天地。 二拜高堂,回身拜父母。 夫妻交拜,新人面对面,缓慢躬身。 弯腰时盖头悬空,温池雨视线变清晰,却惊讶地发现面前没有站人,只有左右站着两人,仿佛特地空出中间位置。 -- 第4页 纷乱的思绪瞬间冲入脑海,一时忘记动作,被喜娘硬生生掰直。随着一声“送入洞房”,温池雨被沈家的两个丫鬟半牵半拉地领到新房中。 直至珍珠和白玉被沈府下人引进新房,温池雨才慢慢回神。 白玉看姑娘愣愣地坐在床边,瘦弱的肩头被沉重的头饰压弯,冲上前心疼地说:“姑娘,咱们早些梳妆,歇下吧,沈府这些人真过分,竟绑了只大公鸡糊弄咱们,还绑住公鸡的嘴,把我和珍珠拦在外面,想瞒住咱,呸!想得美!赶明儿咱回娘家告状去!” 珍珠拦不住白玉,听白玉这些话直往姑娘心窝子里戳,恨不得把她的嘴堵住。 沈家用公鸡拜堂,做得不算隐秘,传出沈府,传到温家耳里,想来也不费事。 可是公鸡充郎君,三朝未回门,温府毫无反应。 而温池雨受限于沈府,不可随意出门,三年没有在沈府外露面,更不许她回温府。温府三年没见到温池雨,亦从未派人入沈府查问。 温池雨自嘲一笑,她自认被温府娇养十七载,父母疼爱、祖母偏宠、兄姐谦让,到头来抵不过血缘亲疏。 十七年的亲情,皆因自己不是温府亲生女儿而烟消云散。 这些感情全数转移在温府真正的嫡幼女,也就是现在正娉娉婷婷站在温老夫人身侧的温菀瑶身上。 不能不认,前世温菀瑶刚出现时,她心中醋意满满,祖母、父亲和母亲成日绕着温菀瑶转,嘘寒问暖;连早早出嫁的长姐都时常回来,给温菀瑶置办衣裳、打点仆从;更别提兄长,出游归来的伴手礼,最独特的那一份全数归了温菀瑶。 温菀瑶归家时,又言养父母皆去世,临终前才良心发现,说出身世辛密。 温池雨一时间需要接受自己不是温府亲女,又被告知亲生父母都已经离世,惶惶不可终日,好在温老夫人和温父温母笃定地告诉她,别担心,她永远是温府的嫡小姐。 那时候,她以为她们之间的亲情,能冲破血缘,甚至不自量力地想与温菀瑶一较高下。 现在想来,多讽刺。 她那时候是小孩心性,只顾着自己。 重活一世,想想温菀瑶一路上皇城,认亲途中艰难重重,大家爱护她呵护她也是应该的。 且温菀瑶本就是温府亲女,她占了温菀瑶的位置十七年,多享了十七年的福气,还给她也是应当。 温府真心实意养她护她十七年,甚至在知道她亲身父母早已经去世时,言明要她一辈子当温家的女儿,给她遮风避雨的家,她心中不胜感激。 想来她前世顺利嫁入沈府,沈府对她那般轻视,显然不是沈府对她满意,而是温家极力促成。 亲女归家,温家也没将温池雨身上的好亲事挪到温菀瑶身上,且不论他们心中如何作想,沈家实打实是门好亲事。 开国功勋之后,沈峥又是大将之材。 嫁过去后的事情,自身的缘法,不可强求。 沈峥自幼随将军祖父长在边塞,鲜少回皇城。前世温池雨只在沈家上门提亲时,躲在屏风后悄悄瞧过沈峥一眼。后来温菀瑶归家,她的婚事成了禁忌,少有提及,更别提相见。 今日沈家有人登门,前世的温池雨一概不知。 想来是前世请安时不欢而散,管家来报时她早就告退回拢溪阁了。 此时温老太太想着前几日,温母特地前来商量过此事,说是定了的姻缘就不改了,不能让全城人看温家的笑话。 想着过段日子,温池雨就要嫁进沈家了,因着上辈人的疏忽,小辈被牵扯进来,都快成亲了,还没见上几面。 老太太实打实疼过温池雨,这段时间心里复杂,不敢面对宝贝孙女,这顿饭的时间,看着她小脸明显瘦了,心尖儿都泛疼。想问两句,又怕瑶瑶心里不快活,可把老太太憋坏了。 “瑶瑶,池雨的未来夫婿上门拜访,你先回去,我带池雨去前厅看看。” 一想到沈峥,温池雨就想起他抱着稚子,牵着美娇娘入府的模样。自她重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与沈家解除婚约。 现在人多眼杂,时机也不恰当,她不好直说,只能婉言推拒:“祖母,沈夫人前来拜访,我若出现,岂不是让人觉得不庄重,池雨还是不去了。” 温老夫人沉思片刻,觉得说得有理,也不强求,让温池雨先回拢溪阁。 温菀瑶一直没走,待温池雨走后,她快步上前挽住温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祖母,瑶瑶陪您去,好嘛。” 池雨的未婚夫婿前来,池雨懂得避嫌。且温府的真假千金,流言纷纷,更有甚者对这桩婚事落在谁头上开了赌盘。 轻重缓解,礼节规矩,瑶瑶还是有欠缺。老太太轻轻摇头,看来还是得让嬷嬷好好教教她礼节。 老太太心里复杂,面上却不显。温菀瑶入府没多久,体念她自幼受苦,温家众人还没学会怎么拒绝温菀瑶提出的要求,老太太更是心软,所以这会儿管不了这要求多于理不合,还是带着温菀瑶去见沈家人。 往日温池雨去过老太太那边,就会去温母那边一起用膳。今日既知她们都在前厅待客,她自然不用过去。 去往拢溪阁的路上,白玉终于能开口,欣喜道:“姑娘终于想通啦,这样最好,老夫人宠您,只要您肯用点心,日子肯定不会差!过些日子嫁去沈府,腰杆子也硬些。” -- 第5页 温池雨不打算嫁去沈家,婚期将近,这件事得早做打算,她也不瞒白玉,看四下无人,轻声说道:“不嫁沈家了……” 白玉性子急,话没听完就跳起来:“我当姑娘想通了,怎么还在说气话,那沈家多好,咱可不能听城里百姓的,把亲事让给那位。” “别急、别急!”温池雨赶紧安抚住白玉,仔细说,“沈家是好,好到从前的温池雨将将相配,可是白玉,你细想想,我如今身份不如从前,再嫁沈家,真的好吗?” 门户之差,阶级高低,白玉是做奴才的,心里哪能不明白,但是还嘴硬道:“姑娘天生丽质,皇城里谁家公子不想娶,从前提亲的人都快把咱温府的门槛踏破了,沈三公子能娶到您是他的福气。” “你也说那是从前,婚姻嫁娶是家族大事,我于沈家家业没有加持,勉强嫁进沈家也不会好过,与其这样,不如找个平凡人家,平顺过一生。” “可再过三个月便要成亲,姑娘是要……”白玉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姑娘,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姑娘胆子这般大。 “嘘!”白玉的动静有些大,温池雨忙用手轻捂住白玉的嘴,柔声交代,“晚上珍珠来交值的时候,你多留一会儿,再做打算。” 第3章 白玉听姑娘早晨的意思,怕是想悔婚自己找个如意郎君,此等惊世骇俗的事,肯定是姑娘知道身世后,受了大刺激。 回到拢溪阁后,温池雨径直去了小书房,中午连餐食都是在书房里用的,一直在翻阅书籍。 书房静谧,白玉找不到机会开口,心焦难耐,想着姑娘说要等珍珠来一道商议,每半个时辰都差小丫头去珍珠房外看看。 珍珠和白玉都是拢溪阁里的大丫鬟,深得温池雨信任,守夜这等小事一向是由小丫鬟来。只是近来温池雨连受打击,心思沉重,夜夜难以安寝,珍珠实在放心不下,将白日的事务并数教给白玉,彻夜陪着。 眼看着过了申时,猜想珍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白玉再也按捺不住,找了个由头出去,准备去叫珍珠起身。 珍珠一向警惕,听到推门声便醒来,睁眼看是白玉回来了,满脸疑惑地问:“这时候回来作甚?” 白玉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她与珍珠同住一屋,轻车熟路地拿起茶碗先灌下几口凉茶。待气息平顺后,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无言。 冬日里日头暗得早,珍珠看外面天色,也不躲懒,起身穿衣,道:“快要用膳了,你这时候回来。万一今日前头动作快,喊膳喊得早了,姑娘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 “啊,对!你快些穿,姑娘有要紧事跟我们商量,快些!” 下人房这边人多,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催促着珍珠快些穿好衣衫,白玉拉着她便往拢溪阁跑。 温池雨翻了一天书,日光暗下去后,才迟钝地感觉到眼睛有些酸疼,纤长的手指轻轻揉揉额角,闭目缓和片刻。 再睁眼,发现白玉出去好一会儿没有回来,猜到她是耐不住性子找珍珠去了。 含笑倒了一杯茶,热气袅袅,清香怡人。 这般藏不住事,有些毛躁,却又对万般为她考虑的白玉,温池雨无比怀念,更坚定心中所想。 听门外传来动静,迟迟没有进来,温池雨想,肯定是被稳重的珍珠拉住了,估摸着是路上跑了一会儿,需要整理仪容。 温池雨只猜对了一半,一路跑过来两人确实气息紊乱,不过珍珠看白玉的表现,猜到事情不会小,进去前特地找了件琐事吩咐院内的丫鬟。 两人敲门进去后,白玉仔细打量了下门外,确保闲杂人等不在附近,才把门关上,搭上锁扣。 温池雨打了一下午的腹稿,此刻却说不出话来,柔嫩的指腹不住地摩挲茶杯,脑中空白一片,慌乱中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已凉,温池雨喝得急,不小心呛到,咳嗽连连,眸中沁出晶莹的泪花,芙蓉面上染上红晕,艳而不俗,娇艳夺目。 珍珠白玉二人赶紧上前,一人拍背,一人倒新茶。 待温池雨平息下来,珍珠整理着书桌,给白玉使了个眼神,主动开口:“姑娘有何事要与我们商议。” 白玉知道珍珠的意思,把早晨的话提起来,着急地小声说:“姑娘前面说不嫁沈家,要嫁寒门是什么意思,是要悔婚吗?沈家荣耀,姑娘不要因为怄气误了终身啊!” 珍珠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故作镇定的温池雨。 她没想到姑娘竟然动了悔婚的念头,姑娘身世曲折,往后温家的态度会如何还未可知。这偌大的皇城,往后可就只能指望着未来的夫家了。 温池雨被珍珠盯着,刚被呛红的小脸慢慢泛白,贝齿紧紧咬住淡色的樱唇。 珍珠白玉年方二十三,比温池雨五岁时,老太太千挑万选给她送过来的,都是身世飘零的孤儿,当时老太太就看中她们家里没人,无依无靠,指着她们会一心一意待温池雨。 三人一起长成,她二人是最了解温池雨的,当她只是一时气话。 “姑娘别听外面的流言蜚语,沈家和温家已经换了庚帖,婚事哪是说换就换的。有老爷夫人的珍惜,那位新主子不愁有更好的姻缘。再说,老夫人吩咐了府中上下,待咱拢溪阁要一切如初,姑娘不说气话了。” -- 第6页 皇城里流言纷纷,说沈家要娶的是温家女,如今真正的温家女换了人,这婚事肯定要另当别论;还说温家嫡女刚归府,温家便大摆宴席,广邀朝廷显贵,宣告嫡女身份,显然是不顾假女儿的脸面,沈家家世显赫,沈三少爷又是是适龄郎君中一等一的,这婚事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珍珠和白玉想的一样,只当温池雨是听了传言,一时想不通,心疼地轻抚姑娘瘦弱惹人怜的脊背。 温池雨的紧张神奇地被珍珠一下下温柔的抚触驱散,拉着珍珠的袖边说:“不是,不是气话。我细想过,沈家家世显赫,如今我的身份与之不般配,嫁进去,于沈家与我,都是折磨。” “还说不是气话,婚姻大事岂是一句话能翻转的,姑娘快别胡思乱想了。” 白玉在一旁连连点头,说:“婚期都定了,喜帖发出去大半,沈家不好轻易后悔,姑娘也一样啊!” 礼法教条的束缚下,想退婚不是易事,温池雨翻阅了一日古书,也未找见能退婚的正当理由,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垮下去,手指抠着珍珠袖上的盘扣,嘟囔道:“我不情愿嫁,沈家也不乐意娶,只是迫于外界的眼光,谁都不敢开口罢了,只要我敢开口,这婚事定成不了的。” 珍珠闻言,心下一沉,姑娘这般盘算,肯定不只是想不通的气话,严肃道:“那姑娘的名节呢?往后在温府要如何自处?” 句句说在痛处,把温池雨一直逃避不敢想的挑明,让她无处可躲。 白玉看姑娘像暴雨侵袭过的小花,花叶凋零,不忍道:“好了珍珠,姑娘一时想左了,歇两天就好了,别这么咄咄逼人。” 退婚于理不合,目前看来沈家确实是她最好的归宿,处处为她着想的珍珠白玉如何会放任她悔婚。 “我做了一个梦。”温池雨沉思片刻,下定决心要把实情说出来。只是重生太过惊世骇俗,她只能改说成梦境,“梦里嫁去沈家,沈家处处打压,温府不闻不问,我们三人,白玉所嫁非人备受苦楚,珍珠与我受尽磋磨,最后我被人推入池水中,含恨而终。” “呸呸呸!梦都是反的!姑娘千万不能当真!” 年节将至,白玉听不得这些不吉利的话,怪不得这些日子里姑娘夜里睡不安稳,梦中境况如此惨烈,如何能安睡。珍珠则想着要去要去煎几贴安神的药,给姑娘压压惊。 温池雨看她二人显然是只听进去噩梦,没把梦中内容放在心上,有些泄气。 说不通便罢,以后会慢慢知道她不是一时之气。 重新振作精神,秀气的眉头紧锁,水眸坚定着看着珍珠白玉:“无论如何,不嫁沈家不是一时之气。今日叫你们来,是想问你们,若我日后离开温家,也未嫁入勋贵之家,可否愿意跟我。” “姑娘到哪儿我自然跟着!”白玉抢着答。 珍珠也点点头,姑娘在温府不似从前,若不贪恋权贵,离开温家也不错。只是且不论姑娘对温家的感情如何割舍,就这世道对女子要求甚多,未婚女子无法立户,也是个大问题。姑娘亲生父母皆离世,听那位新归家的小姐说,连唯一的哥哥都无影无踪。 离了温府,又不想嫁入沈家,无法立户,又如何生存呢?难道要去南边县城,投奔素不相识的叔伯长辈吗?新小姐口口声声说叔叔伯伯欺负她孤女可怜,占她田地财产,不给她活路,她不得已才回来认亲,姑娘若去那边,更是羊入虎口。 “好!”温池雨粲然一笑,“这些日子我琢磨一直在看律法,女子无法立户,我若想自在活着,必须先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那沈家……” “不可再提,我心意已决,定不嫁显贵人家,寒门子弟、商贾人家,只要两心相通,皆是上上姻缘。” 窗外风雪骤起,雪粒子打在窗框上“沙沙”作响,正巧有小丫鬟来敲门,说是前面来传膳了。 温府的规矩,晚间饭食要聚在一起吃,今日喊得有些晚,估计是温国公下职路上被风雪耽搁了。 收拾好心情,白玉问:“雪粒子这般大,姑娘要撑把伞吗?” “不了,披上早晨那件斗篷便好,外头风大,撑伞难行。” 往常晚膳都安排在正堂旁的偏厅,可能是体谅老夫人风雪难行,今日安置在安和院。 拢溪阁与安和院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个小花园。温池雨带上斗篷,珍珠和白玉一左一右护着她往前走。 雪大风急,府中下人来不及清扫,花园的小径被雪盖住,为防止沾湿绣鞋,白玉提议沿着回廊,从正堂绕一圈到安和院。 温池雨思索片刻,并无不妥,从花园返回到回廊上。 不在雪地里行走,珍珠和白玉退到温池雨身后。 回廊不受暴雪侵袭,好走不少,只是一来一回耽搁不少时间,回廊这条路又比花园小径绕上一大圈,天色不早了,温池雨不自觉脚步加快。 一时不察,竟在转角撞进一个有着淡淡青莲香气的宽阔的胸膛中。 第4章 “唔。” 未待温池雨站住脚跟,带着幽雅青莲气息的男子便后退一步,幸而珍珠白玉及时上前扶住她,稳住狼狈的脚步。 斗篷宽大,经这一撞,兜帽歪斜,遮住温池雨半张小脸,也挡住她的视线。 一番整理后,温池雨微微福身,想表歉意,却只看见男人的离去的背影,及其小厮仓促追赶的脚步,独留幽冷一抹清气。 -- 第7页 “何人啊?如此无礼!”白玉帮温池雨理好兜帽,愤愤地说。 温池雨恍惚,这青莲幽香,有些莫名熟悉。 怔愣片刻,被珍珠催促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再不赶紧就晚了。” 主仆三人赶到安和院,果然有些迟了,温老夫人、温夫人和温菀瑶皆已入席。 温池雨一路匆匆,脸色酡红,我见犹怜,温菀瑶心中不畅,故意在温夫人耳边说:“娘,姐姐来得如此晚,是不是不开心,不愿意见我?” 温夫人李氏是李尚书府嫡女,与温国公温明华自幼相识、琴瑟和鸣,温国公府人员简单,无姨娘妾室、庶子庶女。温老夫人和蔼,不过多插手府内琐事,是以李氏性子简单,脑中无过多谋算。 平顺人生的唯一波澜,便是前些日子发现自幼娇养的女儿温池雨不是亲生,亲生女儿在外受尽苦楚。 她生怕亲生女儿再受一丝委屈,听处温菀瑶口中的委屈,转头质问道:“为何这么晚,如今连晚膳的规矩都忘了吗?瑶瑶回来这么些天了,你该收收这娇纵性子。” 从前对自己呵护备至的母亲,不顾外面大雪纷飞,不问青红皂白一顿责问,温池雨心中发苦,好在前世温家三年的不闻不问,她早已习惯这种苦涩,眼眸微垂,温声道: “池雨有错,定将性子改了,不让母亲忧心。” 温菀瑶坐在李氏身侧,眼底闪着得意,故意趴在李氏肩头说悄悄话,将温池雨晾在一边。 门外雪花纷乱,寒风从紧闭的门缝中钻入,温池雨离门口近,冷风悄悄灌进她的衣袖间,忍不住微微发颤,原先红润的脸颊渐渐失去颜色。 温老夫人开口:“快些落座,你爹和哥哥在正堂陪着客人,就等你了,早晨是我老婆子饿着你们,现下你就来饿着我老婆子啦!” 把身上的斗篷褪下,交给白玉,由珍珠护着坐到温菀瑶身旁。 “小脸都快没血色了,还脱斗篷,衣裳穿少了吧?坐到祖母身旁,这边炭火旺些。” “多谢祖母,只是风大吹的,缓和片刻便好。妹妹新到,池雨还是坐在妹妹身侧,方便照料妹妹。” 温池雨深知,老太太慈悲。只是血缘亲疏带来的隔阂,不会因为这一时心软而消弭,她不会再如前世般不自量力。 “祖母,我也爱和姐姐相处。”温菀瑶赶紧答话,她不愿意看到温池雨和温家任何人和乐融融的模样,赶紧岔开话头,“今日来的是何人,阵仗好大,连峥哥哥也留下了?” 一声峥哥哥在温老夫人耳里,有些刺耳。 白日里带着温菀瑶去见客前,老太太千叮万嘱,让她在沈夫人面前低调些,可不知道沈夫人与瑶瑶哪里投契,竟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沈夫人也没分寸,字字句句隐隐要给瑶瑶和沈峥牵红线,还好池雨没在场,否则不知道该如何心伤。 李氏未觉不妥,耐心为新踏入皇城,对本朝权贵一无所知的女儿解惑:“来人是景王周砚景,圣上年幼,景王摄政,今日冒雪前来应是有要事相商。你峥哥哥难得回来,爹爹留他应该是想让他在景王面前露露脸,往后回朝当差时能受些庇护。” 景王是先皇的胞弟,因是老来子,备受太皇太后宠爱,当年先皇登基,若不是景王年纪尚幼,恐怕整个朝堂都得震荡一番。后先皇逝世,只留下当今皇上一位七岁幼子,难担大任,景王自然把持朝政,铁血无情,引得满朝畏惧。 “啊,我来皇城的一路上都有听到百姓议论景王,都说他冷情残暴,手段毒辣,未来皇权落入谁手还未可知呢,万一峥哥哥……唔。”温菀瑶的嘴被李氏捂住,好容易挣脱开来,不满地叫出声,“娘!” 老夫人神情严肃,厉声道:“瑶瑶,祸从口出!” 温菀瑶被训斥,心里不痛快,饭间没再出声。温老夫人和李氏可能想着刚刚过于严厉,惹得温菀瑶心里不痛快,皆面带愧疚,食不下咽。 温池雨安静端坐,心中却起波澜。 听温菀瑶和李氏的交谈,显然是起了婚事换人的心思,且并没想过遮掩,怎地前世婚事竟然没改变。 且回廊上撞到的那位,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摄政王,只是前世温池雨与他从未见过,怎会觉得他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 饭毕,呼珍阁。 温菀瑶自安和院回来,一直在发脾气,满地狼藉,一屋子的丫鬟不敢吱声。 “你们说,温池雨脸皮怎么这么厚,还赖在温家不肯走!”温菀瑶把所有怒气都归到温池雨身上。 若不是温池雨也在场,祖母与阿娘怎么会当众呵斥她,让她丢尽脸面。而且祖母看温池雨的眼神里明明带着关怀,却总在她面前佯装和温池雨保持距离,让她怎能不在意。 这一切明明都是属于她温菀瑶的,温池雨这个假货,她怎么敢! 往日,温菀瑶还是能保持表面平和的,可偏偏今天随着温老夫人见到了沈夫人与沈峥。 沈峥虽常年驻守边塞,容貌气质却丝毫未被塞外的野风侵蚀半分,依旧朗月清风,还比常年呆在皇城的公子哥们多了些硬朗。 还有沈夫人,她那么亲切,对她嘘寒问暖,生怕她刚回皇城有不适应的地方。 这样好的人家,和蔼的婆母,优秀的儿郎,竟然要被温池雨冒领去,温菀瑶不甘心。 -- 第8页 呼珍阁众丫鬟噤若寒蝉,拢溪阁却暖意融融。 “白玉你忙了一天,赶紧下值休息去吧,珍珠你也是,往后便如从前一般,让小丫鬟来守夜,夜间你们都去好好休息。”温池雨坐在妆奁前,柔顺地任珍珠在她脸上涂抹珍珠养颜粉。 白玉心吊了一天,现下精神有些松懈,正坐在一旁打盹,被温池雨一叫,一激灵,反倒精神起来:“不成,今日我也要守着姑娘睡,珍珠日日陪着姑娘,姑娘都快忘了还有我了。” 温池雨捂嘴轻笑:“就你贫嘴。” “今日我心中所想,都尽数告知你们了。往后我心中也就不藏着什么秘密了,自然不需要你们这般辛苦守夜。我知你们心中震惊,今日咱主仆三人就如儿时,彻夜畅谈,一同规划以后。” 珍珠帮温池雨敷完面,又拿起篦子轻轻帮她放松头皮,说:“姑娘既然打定主意,我和白玉肯定一路相伴,只是离开温府,若按姑娘所说,嫁入寒门,往后锦衣玉食不再有,姑娘可千万要想清楚。” “在温府多年,我存下不少钱银,过几日通报母亲,外出寻个铺面,做个小生意,应当不难。” 温家放在温池雨名下不少铺面,温池雨不想再占温家便宜,不打算动用那些铺面。至于从前存下的金银首饰,先用些当做买卖的成本,待买卖开始盈余,再讲本钱全部还回来,离开温家时,全数交还。 珍珠心里复杂,姑娘自幼受宠,何时需要思索考虑这些琐事,这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难怪前些日子难以安眠。 上榻后,温池雨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张俏丽容颜,乖巧地由珍珠和白玉细心为她整理被角。 白玉上前吹熄烛火,顺便搬来两张杌子,与珍珠一道坐在床侧,道:“姑娘早些睡吧,我们陪着。” 白玉白天真的累着了,片刻后,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 珍珠听帷帐内呼吸不变,知道姑娘还未入眠,轻声问:“姑娘不想嫁沈家,是因为身世,那沈三公子呢,姑娘对他可否……” “我同他就隔着屏风见过一面,他于我,宛若大街上随意一个陌生男子。” 即便是前世的温池雨,对待沈峥也是毫无感情。 于她而言,夫君只是一种称呼,就如同她叫温老太□□母,温夫人母亲,只有礼节,无关感情。 不可否认,她对婚姻生活有过向往,可那只存在虚无缥缈的想象中。在她的想象里存在的完美夫君,只是套用了沈峥这个名字。 在沈峥毫无留恋离开礼堂,离开沈家的时候,那个完美形象已经开始崩塌。他出征三年,从未给她写过家书,写过婆母的家书里也从未提过她的姓名。 后来,他出征归来前,她认真期待过,希望他回来帮白玉主持公道。可他从塞外带回来的美娇娘,以及他冷漠的态度,浇熄了她最后一丝向往。 对沈峥,可能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还能友好地互相微笑,释放善意。 珍珠得了准话,心彻底安下来,催促温池雨早点安寝。 可能是将心事大半都倾诉出去,今夜心里不再思绪万千,困意瞬间侵袭。 温池雨迷糊睡去,梦中带着一抹青莲香。 作者有话说: 珍珠:珍珠?养颜粉??? 第5章 长公主府设宴,广邀世家贵子贵女前去煎茶赏雪。 李氏天不亮就赶去呼珍阁,帮着温菀瑶琢磨今日出席的衣衫首饰。 除去温府摆的宴席,这是温菀瑶回来后,第一次在旁人的席面上公开露面,李氏上心得很。 翻过年,温菀瑶可就十八了。温池雨婚事定得晚,是因为当时李氏和温老夫人不舍得,想多留她几年。寻常贵女到了这等年纪,早已嫁做人妇,快些的,甚至儿女双全。瑶瑶来皇城晚,夫家还未有着落。 李氏心中有打算,权贵家族看重底蕴,瑶瑶在村落长成,即便温家世代簪缨,婚事上还是免不了吃些亏。不过瑶瑶性子温和良善,容貌姣好,好好打扮一番,趁着今日宴席,表现一番,希望各府夫人能有所改观。 仔细比较手中的两幅耳环,选了坠着碧玉的递给温菀瑶身边婢女,把黄金镶红宝石的放回珍宝盒中。 温菀瑶瞥见玲珑手里的碧玉耳环,太过低调,随即不乐意道:“怎么回事,拿那个镶着红宝石的来,这个我不喜欢。” 玲珑是李氏身边得力嬷嬷的女儿,原在李氏房里伺候。李氏心疼温菀瑶没有贴心的丫鬟,特派她来呼珍阁帮着温菀瑶。 两个主子意见相左,玲珑拿着耳环,拿不定主意。 温菀瑶这才想起李氏还在,反应过来,接过耳环,说:“娘,瑶瑶是怕这碧玉色与头上金钗不匹配。”垂下头,故作姿态,“长公主府尊贵,瑶瑶怕是要露怯了。” 李氏心疼不已,拿起宝石耳环上前:“瑶瑶受苦了。”轻轻帮她戴好,温柔地说,“今日你嫡姐也在,娘也会时刻护着你,瑶瑶不必烦忧。” 温菀瑶心里有刺,听李氏说到姐姐,才不管她说的是嫡姐,立马想起温池雨,更不痛快,顺势倒到李氏怀里,委屈道:“池雨姐姐那般优秀,天人之姿,仪态得体,瑶瑶什么都不及姐姐,娘会嫌弃瑶瑶吗?” 从前温池雨璀璨夺目,李氏心里骄傲不已。可如今她不仅将城里其他千金比下,瑶瑶在她的光辉下,也黯淡不少。 -- 第9页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长公主设宴,主要是为自己的胞弟景王相看王妃,顺便帮城中未婚勋贵牵线搭桥。 沈家三公子定给了池雨,她心里起了旁的念头,但是总归上不了台面,落人话柄,若遇上更好的,岂不快哉。 景王二十有八,性子是冷些了,但权势滔天,仪表堂堂,至今府中无妻妾,若是瞧上瑶瑶…… 可池雨同行,瑶瑶的好又如何显现。 思及此,李氏眉心一皱,心中难免腾起不满。 “她婚事将近,不好抛头露面,今日便留在府中。”李氏招呼玲珑去拢溪阁传话。 温菀瑶得逞,却在听到温池雨与沈峥的婚事后,笑不出来。 拢溪阁里,珍珠正准备叫酣睡中的温池雨起身,得了外头传来的消息,立即招手让小丫鬟们离远些,让姑娘再多睡会儿。 小丫鬟们是安静下来了,可院子里传来几声“喵喵”叫,原来是姑娘最宝贝的小猫发财。 几个小丫鬟追着发财,想把它抱进怀里,安抚一下。 可是发财每日早晨都得温池雨亲自揉揉才肯罢休,满院子乱跑,边跑边故意扯嗓子叫,声音拉得又长又尖。 温池雨近日睡得不错,听到发财的嚎叫声才幽幽转醒。 房内无人,她披着外袍,踮着脚尖跑到门前,打开一道小缝:“发财,快进来。” 发财就等着开门呢,话音未落,闪电一般窜进去。 珍珠看姑娘光着脚,衣裳都没穿好就出来了,赶忙把温池雨拉回榻上,嗔怪道:“姑娘又不把身子当回事了,下回小日子疼的时候可别让白玉给你揉肚子。” 温池雨把发财抱在怀里,和它一起滚进带着余温的被褥里。 珍珠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开,叫着说:“哎呀,发财在雪地里滚了那么久,身上又湿又脏,姑娘快把它放出来。” 发财进了屋子,比谁都乖巧,蹭着温池雨的小臂,呼噜声不断。 温池雨心都快化了,掀开被角,露出发财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为它辩解:“它这般乖巧。” “也就姑娘觉得它乖巧,背地里不知道多淘气,小厨房里的碗碟不知道被它扫下去多少。” 发财是几年前温池雨在路边捡到的野猫,那时候它才巴掌大小,奄奄一息躺在姑娘怀里,进气没有出气多,都说贱名好养活,才特地给它取这个名字,希望它能挺过难关。 一下下揉着发财头顶的黄毛,温池雨懒懒地问:“今日要去长公主府赴宴,母亲那边可有催促。” 白玉刚好进来,没好气地说:“不让咱去呢,咱也不稀罕。姑娘要不再睡会儿?” 虽说重活一世,但温池雨也不知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她都忘了前世这场宴席她去没去,不过今生她不想去,既已决定不跟这些权贵扯上关系,又何必在她们眼前打转。 如此更好,省得她还要去找母亲。 把发财揽进怀里,招手让白玉和珍珠靠过来,轻咬着唇说:“正好,去过祖母那里,我们出去看看铺面,想想以后能做什么买卖。” 慈宁宫内,地龙烧得火热。 天寒地冻,太皇太后上了年岁,一点寒凉受不得,阖宫上下都仔细得紧。 暖和是暖和了,可是屋子里燥热,闷得厉害。 太皇太后揉着额角醒来,赵嬷嬷及时递上一碗温茶。 “这般热,夏日里都过得比现在畅快些,你还让我饮热茶。” 赵嬷嬷习惯太皇太后每日晨起的习惯,流畅答道:“王爷孝顺,日日敲打慈宁宫众人,要让您安稳过冬,奴婢可不敢破戒,太后您也别让王爷忧心。” 太皇太后就喜欢听别人夸景王孝顺,听着赵嬷嬷这么一说,心里舒坦许多。 想起今日乐平府里摆宴,说要帮砚景相看个好姑娘。砚景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冷清,年近而立,府中连个掌家的都没有。 叹气道:“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砚景成家。你赶紧差个人去砚景府里,让他今日必须去他皇姐府上走一趟。” 赵嬷嬷连连应是。 待早膳用完,派去景王府的小太监回来答话,说景王一早便离府,府内无人知道景王去了何处。 太皇太后气得把茶杯到厚厚的地毯上:“又避出去!”心口狂跳,怒道,“赵嬷嬷,去下帖子,让四品以上官员带着家眷女儿来宫中赴宴,我看他是不是连自己母后的宴席都不出席!” 赵嬷嬷赶紧上前帮太皇太后顺气,景王孝顺不假,可就这终身大事上始终不肯妥协,这出戏隔段时间便会上演一次。 “宫里这些日子忙着年前的大宴,都快忙不过来了。咱还是等着开春,春日里衣衫薄,花美人娇,再请王爷相看,说不定更容易成事。” …… “姑娘,看了一路,您想好做什么买卖了吗?” “是啊,胭脂水粉,金银首饰,衣衫罗裙,我看着都挺不错的,多热闹。” 珍珠和白玉坐在马车里,透过两边的小窗左右观察街上各个铺面的情况,迷花了眼,觉得好像什么营生都很热闹,都能挣到钱。 白玉所言的生意确实热闹,但这些铺子迎来送往,世家贵族大多看不起商贾人家,往后脱离了温家,如此高调做买卖,只怕温府面上不好过。 温池雨沉吟片刻,让改道去墨客街道。 -- 第10页 那是条文人聚集的街道,那里的店铺也都跟学问相关,街道两边还有不少家境贫寒的文人支摊卖字画。 温池雨心中有打算,文人间的生意清雅,不会引人注目。而且她还一心想着要为自己寻个普通书生作如意郎君。 墨客街道拥挤,温府的马车进不去,温池雨戴着帷帽往里走。 店铺繁多,温池雨被一间名叫“砚”的铺子吸引,牌匾上的字铁画银钩,肆意潇洒,让她不由自主想踏入店内瞧一瞧。 最初温池雨还以为这是家卖砚台的铺子,没想到铺子里书盈四壁、文山书海,竟是家书铺。 里面落针可闻,有不少文人举子立在书架旁看书。不小的书铺里又是书架又是人,显得有些拥挤,温池雨只得让珍珠她们先出去候着。 这间铺子有三层,处处笼着一股淡淡的青莲香,颐神养气。 温池雨细细观察,一楼是些名家诗词大作,吸引客人;二楼是些科考相关书籍,许多买不起书的举子聚在这一层现场翻阅;三楼不知为何,空无一人,书也少了许多,只有些志异怪谈、山川游记。 无人,她便将帷帽取下,放在一旁。拿起一本《博物志》,随手翻开,被里面的精彩描述迷了心神,一时忘乎所以。 浑然不觉,层层叠叠的书架后,还有一方红木书桌。 徐昂听到有人上来,浑身一凛。主子独处时最厌生人打扰,楼下的人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有人上来也不拦着。 这书铺是景王府私产,无旁人知晓,是以书铺三楼是周砚景躲太皇太后时最爱来的地方。 墨客街的人皆知“砚”的三楼是主家地盘,不对外开放。外面那位怕是生客,又撞上下面的人偷懒,才闯进来。 上前一步,躬身问:“主子,可要奴才把人赶走。” 玄色长衫的男子,身姿挺拔,侧身立在窗边,一双含情眼配上清冷淡漠的神情,周遭的空气都骤然变寒。 骨节分明的手往后一挥,徐昂立刻噤声,退回原位。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第6章 楼下有喧哗之声,白玉与人争论的声音传上来,温池雨才从《博物志》中奇异怪诞的神仙故事里抽离出来。 神鬼莫测的故事牵住了她的心神,一时忘记珍珠她们还在外面等候。许是等急了,进来寻她,不小心与他人起了矛盾。 温池雨不舍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抓起帷帽胡乱往头上一戴,拎着裙角匆匆下楼。 楼下动静虽不算大,但周砚景耳力甚好,扰了他的思绪。 目光微凝,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嘴角竟然带着浅浅笑意。 徐昂恨不得把楼下负责守卫的徐立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他跟在周砚景身边伺候多年,明白主子这样是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 慵懒的声音传入徐昂耳朵:“你们便是如此当差的?” 语气里没带着怒意,甚至有些轻飘飘的。徐昂却听得两股战战,当即表示要下楼看看发生何事。 “不必。”周砚景抬步上前,徐昂快步跟上,被制止,“你留在此处。” 徐昂不敢不从,留在原地不敢动弹。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如油煎。 完了,近日来朝中有几个老学究缠着主子,车轱辘话来回说,主子本就不胜其烦,难得休沐,乐平长公主那里又不安生,要给主子张罗婚事。好容易来这里躲清静,又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搅。 主子面上虽然不显,却连下楼都不让自己跟着,显然是动了怒。想起主子拷问罪犯时的狠绝模样,徐昂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乞求,主子下去后一定要把火气都撒在徐立身上啊! 温池雨刚下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一向稳重的珍珠竟和白玉一起,被一陌生男子扯着胳膊,挣脱不开。而那男子魁梧壮硕,仿佛一用力就能把珍珠和白玉的胳膊捏碎。 偏白玉还搞不清状况,用没被擒住的那只手叉着腰,嚷嚷着:“凭什么不让上,我们家小姐就在上面!难不成你想强抢民女,看我不到府衙去告你去!” 那魁梧男子黑着脸,不应声。 白玉以为他是怕了,使劲甩那只被抓着的胳膊,想往楼上去,谁料半步动不得。正欲开口,惊喜地发现温池雨从楼上下来了。 “可找着你了姑娘,急死我们了,他还不让我们上去。” 温池雨走向那位壮汉:“不知壮士为何抓着我两位婢女,大庭广众有失体统。” 察觉到那两个女人不再想往楼上去,壮汉随即松手,却一言不发,看着应该是个沉默寡言的。 旁边有个书生替他回话:“这位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这位壮士是为了阻止那两位姑娘闯上楼,才出此下策,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我们为什么不能上楼,这是不讲道理!”白玉揉着胳膊,呛声道。 “三楼是主家私地,并不对外开放,小生说句公道话,是几位姑娘鲁莽了。” “啊,那、那……”原来是这样,那刚刚她们那番动静着实有些过火,白玉回头对着那位壮汉,讪讪道,“我们寻人心切,失礼了。” 温池雨心中一惊,她在上面呆了那么久,帷帽下的脸渐渐涨红,指尖攥紧手心,掐出几个月牙印,才堪堪稳住心神,轻咳一声,对着壮汉说:“初次前来,未问清状况便随意行走,擅闯三楼实在有愧,敢问掌柜在何处,可否容我亲道声歉。” -- 第11页 虽然没来过这家店铺,但眼前的壮汉满身煞气,一身行伍打扮,与此书肆格格不入,应该不是掌柜。 那壮汉还是不回答,温池雨被晾了一会儿,心中尴尬,更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打探清楚,被这满室清冷的青莲香迷得昏了头。 旁边的书生看着温池雨柔弱的身影,立在一旁如被人舍弃的小猫,心中怜惜,代为回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间书铺没有掌柜,只有楼下一个管事和几个杂役。我们在此借书多年,也从未得见主家的面。只知道主人来时,会有人守着这楼梯口,防止人误闯姑娘不小心进去,也有他们失职之过。” 那壮汉好似被戳了痛处,昂立的头颅垂下来一点。 “今日有他守着,岂不是主家就在楼上!”白玉指着他,脱口而出。 温池雨呼吸一窒,庆幸带着帷帽,遮住了自己的无措。 “无须多虑,楼上本就是看书之所,姑娘安静,不必在意。”平静无波的嗓音从楼梯处传来,如朗朗清风,不疾不徐。 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回头看去,那人缓缓从楼梯上方走下,眉目疏朗,长身玉立。 温池雨只觉得前人周身似带着光芒,温润和煦,照进她的心间,擅闯私地的羞怯感悄然褪去,周遭的人声陡然消失,耳中只闻男子渐近的脚步声。 那人似也不在乎答话,跨步便要离开,连刚刚那个拦着白玉上楼的壮汉都要跟着走,温池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咬着唇,小碎步跑到那人跟前。 红润的唇瓣颤颤地翕动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姑娘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温.颜值即正义.雨 今天份开心与今日份短小相撞,结果是天上洒下红包雨。 第7章 莽撞上前,飞散的思绪被男子低沉清冷的声音拉回。 方才是脑中空白不知该说什么,此刻是回过神来羞得不敢开口。 前世在沈府蹉跎三年,温池雨见过小姑子带着夫君回门时浓情蜜意的娇羞模样,也在每日晨昏定省时听过沈夫人议论旁人的婚姻嫁娶。 是以,虽然未曾切身感受过情为何物,却能后知后觉感受到此刻的心意。 温池雨从未想过,话本里那些公子小姐一见倾心的故事,竟会落在自己身上。 帷帽下的柔白俏脸变得嫣红俏丽,唇舌干燥,深吸口气,舔舔唇角,故作镇定地说:“先生大气,可小女子心中有愧,不知能做些什么,消弭心中歉意。” 周砚景从没有在书铺里露过面,旁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他身上,他在上位许久,少有人敢这般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他。 面前还拦着个强忍着怯意的小姑娘。 有趣。 忽然起了兴致,无波无澜的俊颜上突然荡开涟漪,唇边含笑:“既如此,楼上书册有些日子没扫尘整理了,姑娘若过意不去,便上去帮忙。” “那先生……” 明白她言下之意,周砚景转身上楼。 温池雨跟着上去后,珍珠白玉想上去,却被留下的壮汉再次拦住。 “你主子同意我们上去了!”白玉没好气地说。 没有回应。 白玉还欲说话,被珍珠拦住:“罢了,姑娘心里有数。” 壮汉犹如门神,面无表情地守在一旁,白玉朝他翻了个白眼。 楼上的徐昂侧耳努力辨别楼下的动静,听到主子带着一女子上来,心中诧异万分,悄声飞跑回书桌旁。 这里其实一尘不染,书册摆放异常整洁,与楼下两层有天壤之别。 一路走到里侧,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方书桌,想是方才看书太过入迷,竟没有发现。 “姑娘自便。”将人带上来后,周砚景忽地失去兴致,复立在窗边,垂眸看窗外书生叫卖字画。 发热的头脑上来后逐渐冷静,只有一颗心在胸腔狂跳。闻言,温池雨只得四处看看,是否有需要整理之处。 可是她心里明白,楼下旁观者众多,先生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心头暖融,透过薄纱偷偷看向窗边。 男子气质如玉,温润淡雅,气质非凡。 天色渐晚,她需得归府,想起方才楼下书生所言,借书多年未见主家一面,心中不免焦虑。 若直接告辞,往后便是再想找他,怕是不易。可若直言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显得轻浮无礼。 思忖再三,终得一法。 故作潇洒地走近书桌,不经意地问:“先生的书铺生意甚好,不知可有窍门。” 周砚景五感过人,温池雨在一旁的踌躇犹豫,欲言又止,他皆有所觉,觉得新鲜,不紧不慢等着她出声。 只是犹豫这么久,竟只憋出这一句话,实在是状况之外。 连徐昂都忍不住呛了一口唾沫,咳嗽不断。 周砚景皱眉看他,徐昂赶紧退远些去。 温池雨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没头没尾,补充道:“我欲开间书肆谋生,不得要领,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为显示诚意,特意将帷帽摘掉。 刚缓过神来的徐昂见状又是一口唾沫呛住,咳得比先前还猛。 面前的少女,面若桃李,双瞳翦水,顾盼生辉。 周砚景知道徐昂为何如此激动,这便是前两日在温府撞到的那位女子。 -- 第12页 温府之人,还有仆从相随,想来是家里的小姐,竟然口口声声说要开书肆谋生,无聊至极,寡淡无味,示意徐昂将人送走。 徐昂上前:“这位小姐说笑了,您身份不俗,要开书肆,日后聘个掌柜,自然有人打理,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她身上衣物不似普通人家,还带着两个婢女,却说要谋生活,是有些自相矛盾。 温池雨急急开口:“先生信我。” 杏眸湿润,巴巴地看着周砚景,叫人硬不起心肠。 “先生别看我一身绫罗绸缎,看似风光,实则看不清前路,日日为往后的生活忧愁。” 周砚景从不关注朝臣的家宅后院之事,纵然温府真假千金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多加议论。 徐昂一向是个闲不住的,什么兄弟阋墙、姐妹争夫的戏码他最爱凑热闹,自然清楚温府这桩事。 不过温府宣称要同等对待两个女儿,真假女儿都视为亲子,锦衣玉食一应俱全,所以徐昂才当温池雨刚刚那话是说笑。 听她讲前路迷茫,想来她定是那位长在温家的假千金。 高宅大院,事情果然不如明面上说的那般简单。 不过主子向来不问这些事,定懒得多费唇舌。 徐昂琢磨着周砚景的心思,代替答道:“买卖经营一事不是三言两语便可说完,时候不早,姑娘的两个丫鬟肯定等急了,要不过明日来找楼下的管事,让他把其中关窍说与姑娘听,定事无巨细,倾囊相授。” 这么说便是过了今日他们就不在书铺呆着了,温池雨不肯答话,死死咬住嘴唇,湿漉漉的眸子盯着窗前一言未发的周砚景。 周砚景见惯宫中妃子宫女争宠夺爱的戏码,这位温府小姐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面上有厌烦之意,却奇怪地说不出拒绝的话。 “既如此,三日后未时,姑娘再来此处。” 徐昂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窗外,他倒是要看看今天这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怎么主子这般好说话。 要说这位温小姐也是独一份,先是闯入三楼,又是身边丫鬟吵到主子,主子非但没有生怒,还一反常态,与之相约见面,真是世间头一回。 盯着温池雨秀丽的脸庞上下打量,转念又想,莫不是太皇太后多年的心愿有着落了。 温池雨得了准信,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笑容,灿若星辰。 “君子一诺千金,那便三日后见。” 时候真的不早了,再不回府恐会图惹事端,温池雨匆匆道别,下楼去寻珍珠白玉。 徐昂见主子还在幽幽看着温小姐离去的背影,更觉得主子是铁树开花,对温小姐上了心。 “主子,那位是温府小姐,之前在温府撞到主子怀里的便是这位。”徐昂贴心为主子介绍。 周砚景睨他一眼。 徐昂顶着主子宛若看傻子的眼神,继续介绍:“前段时候温府有个真小姐找上门,咱遇到的这位,是小时候抱错的。” 周砚景只当她那时的话是为了吸引注意,故意编造出来的,她走后,还暗自思索,究竟自己是为何许下三日之约。 应该是日子太无聊。 现在照徐昂所言,她刚才所说恐怕是真,寄人篱下自然要自寻出路。 示意徐昂继续说下去。 “姑娘怎在楼上呆了那么久?”回温府的马车上,白玉看自家姑娘露出许久未见的畅快笑意,心中奇怪。 “我打算开间书肆,与那位先生探讨该注意些什么。”温池雨不好意思直说心中特殊的感觉,说了一半实话,“三日后再来。” “那位先生可真好,这种事情也愿意与姑娘分享,不过姑娘云英未嫁,与外男相处许久,当注意。”珍珠有顾虑,“三日后也是与那位先生相约吗?” “嗯……”温池雨也知道私约男子,有违礼数,咬着唇有些支吾,“先生端方有礼,你不要多想。” “姑娘说过往后要自己寻个夫君,既然这样,若还遵守礼节,自然不能成事。珍珠不是要说教姑娘,只是想提醒姑娘一句,世道险恶,少了长辈的把持,姑娘万万不可与人随意交心。” 珍珠这话说得不算隐晦,温池雨被戳破了心思,脸色骤变。 “交心?与谁啊?今天也没约见别人啊?”只有白玉还在状况外,“咦,怎么姑娘脸这么红,闷到了吗?可要把窗帘掀开透透气?” 珍珠无奈地点点白玉的额头,叹了口气,真是难为姑娘了。 美好的幻想被珍珠戳破,温池雨不得不面对现实。 且不说她不想再嫁入勋贵人家,那位先生即便不是勋贵,可是气质不俗,家中开有如此大的书铺,身边还跟着小厮与守卫,显然不是小门小户。 她实在怕了交错复杂的大家族,那位先生恐怕不是良配。 而且那位先生显然也不是沈峥那样的青涩少年郎,本朝男女成婚都早,以先生那般年纪,恐怕早已儿女成群。 想到这里,温池雨心里郁郁,提不起劲,闷闷地说:“是我唐突了,你说得对。” 今日言行实在是无礼无知。 “那主人不是都原谅我们闯上楼的行径了吗?姑娘快别沮丧了。珍珠你也是的,姑娘难得开心,还说不是说教。” 温池雨被搞不清楚状况的白玉逗笑,珍珠看再不回答她的话,她能一直把话题到八百里远。 -- 第13页 “姑娘日后要自己相看夫君,你也不多帮姑娘留意,今日书铺里那么多书生,可看到合适的?” “啊,这个嘛。”今天光顾着和那个大块头斗气,完全忘了这一茬,随意想了个人,“我看那个给我们解释那家书铺三楼是什么情况的那个书生挺好,也不好,好像有些丑了,还有谁呢……” 白玉抓耳挠腮在想,珍珠知道她的德行,没再理她,又去询问温池雨:“那三日之后……” “你容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说: 周.不知情为何物.景 ps:昨天红包没人可发,好惨,今天留评依旧发红包! 第8章 回到温府,看到偏门那边李氏与温菀瑶的车架已经归家,温池雨摇头驱散杂乱的思绪,带着珍珠她们去往安和院方向。 因为出门是跟温老夫人报备的,回来须得告知一声。 安和院里气氛有些凝重,一众丫鬟都被赶出来,呆在院子里垂头不语,看见温池雨进来都没人敢通报一声。 温池雨不解,出门前祖母还乐呵呵的,和下人们和乐融融,怎么现在这些丫鬟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没办法,只能由珍珠上前,在门帘旁吆喝一声:“老太太,二小姐来了。” 门内没有动静,晚上又起风了,温池雨身上暖意渐褪。半晌,才等到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开门。 温池雨秀气的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乍进暖室,温暖的空气黏在冰冷的鼻头上,氤氲出一片湿意。 站定后发现李氏和温菀瑶都在此处,轻轻福身,向倚坐在暖榻上的祖母问安。随后朝李氏方向走去,轻声喊了一句:“母亲。” 李氏心情不佳,敷衍地“嗯”了声。 温老夫人招手让温池雨过去:“池雨过来,祖母看看,这么冷的天还出去,有没有冻着。”待温池雨靠近后,拉着她泛冷的手,朝珍珠发怒,“瞧这小手冻得,珍珠,是不是没精心伺候姑娘。” 屋子里气氛实在不算太好,李氏也冷眼盯着,珍珠惶恐,拉着白玉作势要跪下。 温池雨及时开口:“是池雨执意要出门散心,珍珠她们哪里拦得住,许是风大吹的,其实身上暖和着呢,祖母千万被怪罪她们。” 温老夫人似乎真的被她这一句话安抚住,拉着温池雨要让她坐到她的暖榻上来,盯着珍珠的方向说:“这次有姑娘替你们说情便罢了,别再有下次。” 珍珠连连应是,拉着白玉退到一侧。 李氏还在旁边站着,脸色瞧着实在不好,一旁的温菀瑶虽然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但温池雨总觉得她和煦如春风的眼神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思虑过多,有些草木皆兵。 温池雨坐在暖榻上并不安心,祖母对她虽然疼爱有加,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温菀瑶归家,祖母总是故意要在温菀瑶面前和她保持距离,交流都少了许多,遑论现下在温菀瑶面前靠着如此亲密。 温老夫人察觉到温池雨的不自然,拍拍她的手背,亲昵地说:“咱祖孙俩许久不曾好好聊聊了。” “……” 温池雨看着温菀瑶,没有说话。 温老夫人像是不知道温池雨的意思,似乎就等着她往温菀瑶那边看,立即让温菀瑶也上来坐到她的身侧。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温老夫人在中间牵着二人的手,将之叠放在一起,语重心长地对着温池雨说:“瑶瑶吃了太多苦,既然回家,我们定要好好补偿她,让她余生都远离苦难折磨,池雨你说是吗?” 身世隐晦,现在两个真假女儿又都留下来了,温府里没几个人敢当面议论,温池雨没想到祖母竟然会把这话说得如此明白,自以为千锤百炼的心泛着细密的疼:“祖母说得是,池雨占了妹妹的福分,日后定好好待妹妹,弥补对她的亏欠。” “那我就放心了,三天后瑶瑶在府里举办诗会,她在皇城里相交的人不多,到时候你可得帮她好好引荐一番。”说完松开温池雨的手,闭目养神,“你也出去半天了,回去歇着吧。” 温池雨独自告退,李氏和温菀瑶却还呆在安和院里。 白玉在珍珠的提点下,知道自己姑娘三日后与那书肆的主人有约,回拢溪阁的路上,见温池雨一路无言,悄悄在后面扯了扯珍珠的衣袖,挤眉弄眼传了个眼神。 她不出声光挤眼睛,珍珠哪里知道她什么意思,没有搭理她。 眼睛都挤歪了,珍珠都没个回应,白玉实在憋不住了,上前问温池雨:“姑娘,诗会在三日后,那书肆之约该如何啊?” 温池雨想这便是天意吧,老天已经为她做出选择了,自嘲一笑:“便算了罢。” 晚间,温国公有应酬未归府,温老夫人发话,说今日夫人小姐出门都累了,就各自在小院用膳,不必多走一趟了。 温池雨心事重重,拿着筷子随意挑了两口,便再没有胃口。 珍珠知道姑娘心里挣扎,也没有多劝,和白玉一起默默陪着发呆的温池雨。 温老夫人发话不用一起用晚膳,却和李氏一起,心照不宣地来到呼珍阁,陪着温菀瑶一起吃饭。 温菀瑶今天在长公主府丢了脸面,心里憋闷得很,一口饭菜都不想吃。 温老夫人和李氏心疼得不行,温言软语地劝着,想让她多吃两口。 -- 第14页 “你也是的,这点事情都拎不清。瑶瑶没见识过这等场面,你怎能让池雨留在家中,留她在瑶瑶身边帮衬一二也是好的啊。”温老夫人不满地看向李氏。 “媳妇是怕池雨抢了瑶瑶的风头,想着嘉静也在,出不了岔子。” 嘉静是已经出嫁的温家嫡长女。 “糊涂,嘉静已经嫁做人妇,同那帮小姑娘哪还能玩到一处去。池雨再风光也是因着有温府的头衔,现在瑶瑶回来了,明眼人都知道风光的该是瑶瑶,就你拎不清。池雨代瑶瑶享了这么多年福,也该还些给瑶瑶。三日后的诗会,你让池雨把往日没给别人瞧过的诗拿出来供瑶瑶挑选,看看有哪些好的,署上瑶瑶的名。” 温老夫人之前还觉得自己放不下和温池雨十七年的祖孙情谊,每每同温菀瑶和温池雨共处一室的时候,心里总会别扭地要平衡对二人的爱。 可是今日温菀瑶哭丧着脸回府,趴在她膝头哭诉那些世家小姐瞧不起她,温老夫人心疼不已,也不顾温池雨会如何作想,一心想为亲孙女挣回脸面。 “姐姐会不会气恼啊?娘今日只是不让姐姐去长公主府,她便气得要出去散心,若是借她的诗,被她宣扬出去……”温菀瑶唯恐天下不乱,“她都定了人家了,娘让她不要露面也是为她好。” 其实李氏心里也有气,养了她这么多年,不过就是让她别去个宴会,表面上恭恭敬敬,转脸就到老太太这里说自己要散心,散什么心,若不是心里有怨气,哪里用得着散心。 想起瑶瑶在宴席上被那些小姐笑话的样子,怒从中来,顾不得温菀瑶也在场,直接对温老夫人说起婚事:“媳妇有句话不得不讲,池雨那婚事还是三思为好。沈峥那孩子,是年轻一辈里面数一数二的,瑶瑶受了这么多年苦,合该配最好的。沈夫人前些日子来,跟咱们瑶瑶聊得投契,显然也是动了心思的……” 温菀瑶听李氏谈起这个,眼前一亮,期待地看着温老夫人。 温老夫人看见孙女的眼神,了解到她的心意,有些犹豫:“庚帖已换,不日便要成婚,若有变故,岂不让别人看尽温府的笑话。” “祖母。”温菀瑶眼巴巴地盯着温老夫人,“祖母是不管瑶瑶了吗?” “这……”温老夫人毕竟还要顾虑温国公府的脸面。 李氏这些天暗自想了些办法,说:“池雨非我亲生,只要她主动回绝这门婚事,旁人只会当她有自知之明,不会过多议论。” “话虽如此,沈家是上好的人家,且婚事当前,恐怕不会如你所愿。” “祖母,祖母。”温菀瑶使劲抱着温老夫人手臂撒娇。 温老夫人心软:“好好好,祖母给你想想法子。” …… 翌日,景王府。 周砚景刚从宫里回来,就吩咐徐立去把书铺里的管事请回来,随后独自进了书房,让一干人等都出去候着。 徐昂出了书房后,背着手,挺着胸,一脸知道点什么秘密的样子,引起钱公公的注意。 钱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从小看着景王长大,如今年纪大了,被景王接到王府里养老。 想起王爷昨天在书铺呆了一天,招呼徐昂过来:“徐昂,王爷叫书铺里的人来做什么?昨天有特殊事情发生?” 徐昂一脸神秘,凑到钱公公耳边说:“咱主子,铁树要开花,王府怕是要有女主子啰。” “什么!”钱公公惊喜万分,这一刻他可等太久了,不过徐昂平时有些不着调,就爱传播张家长李家短的,“有没有谱啊你,就算要有女主子,为何要请书铺管事的?” “三日之后,哦不,是两日后,公公你且等着看吧。咱主子用心得紧,要跟管事的学经营书铺呢!” 话音未落,徐昂被周砚景叫进书房,让他赶紧把徐立叫回来,别去书铺找管事的。 徐昂这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人还能请了一半又不请的,不请就不请吧,看主子后日去书铺如何给温小姐编经营之道。 周砚景倚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袅袅的青烟,想起昨日与温国公同席,有人问起温府小姐,温国公面上似乎不好看。 思绪蔓延,杯盏中的热茶变得冰凉。 第9章 刚下朝,不等周砚景踏出金銮殿,太后身边的小顺子就上来禀告,恭恭敬敬地说太皇太后请景王去过去谈谈心。 为了避开兴致勃勃要为他选妻的长公主,是有些日子没去慈宁宫了。 沉思片刻,周砚景沉声让身边的徐昂去勤政殿通知一声,让各位大臣先散了,有事明日再议。 慈宁宫内温暖如春,周砚景进来就脱了外袍,太皇太后看到轻哼了一声,不满地说:“你也知道热啊,天天让赵嬷嬷看着我,这儿不许受风,那儿不许减衣,难受得紧。” 太皇太后年近过六十,育有二子一女,周砚景是她年近四十才勉力诞下,身子底子差,禁不起病痛,冬日里更要细心呵护。 这样的话,周砚景每次来慈宁宫都要听一遍,耳朵已经磨出茧子。 充耳不闻,扫视一圈殿内,坐到一旁的圈椅中,手持热茶轻抿,一言不发地听太皇太后絮絮叨叨说着抱怨的话。 太皇太后知道满宫里都是为着她好,说完心里舒坦多了,看周砚景云淡风轻地在品茶,想起乐平差人来传话,说宴席后送了些世家小姐们的画作诗词去景王府,他假意留下,转身就让人都给毁了。 -- 第15页 气不打一处来:“前几日你姐姐摆宴,怎地不去?” “年前事多,儿子脱不开身。” 太皇太后才不理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今年宫里的年宴,你说什么都得呆上一整晚,不许再像往年一般,露个面就走。” 到了腊月二十六,皇帝停笔,百官休息,宫里每年这日都会办一场年宴,邀请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入宫,齐贺新春。 看周砚景放下茶盏,要说什么的样子,太皇太后接着说:“不许找旁的借口,就当陪母后过节,也碍不到你什么大事。” 长叹一口气,面露哀伤:“先帝走得早,只留下年幼的桓儿,乐平家也只有清和一个女孩,你再不成婚,母后心里不安啊。” 先帝子嗣不丰,乐平公主成婚十几年,仅有一个女儿,这些是太皇太后心中一根刺。如今周砚景年近三十,再不成婚,万一与他兄姐一般,子嗣艰难,太皇太后不知死后该如何面对泉下的祖宗先辈。 太皇太后真情流露,屋内的宫女太监皆屏息静气,垂下头偷偷用余光看景王的反应。 “区区小事,母后不必伤神,儿子答应便是了。”周砚景神色淡淡,似乎没被太皇太后的情绪影响。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得到想要的回应,脸上的哀色即刻转变为笑容,乐呵呵地询问起周砚景近日的吃穿小事。 没问几句,太监来传,太后过来了。 太后是幼帝亲母,从前是先帝宫中一个不甚受宠的妃子,后身怀龙裔,母凭子贵。周砚景与她年岁相当,需得避嫌,起身向太皇太后告辞。 太皇太后难得跟儿子聊得开怀,可是她一来,就破坏了她娘俩的谈天,有些不满:“她这时候来做什么,没眼力见。” 太后出身不高,只是凭着皇帝儿子才坐上高位,太皇太后和她说不到一处,连晨昏定省都省了,只让她每逢初一十五来一趟便可。 可是今日既不是初一十五,又不是节日,她来得确实突然。 赵嬷嬷看太皇太后脸色不虞,景王都走了还没缓过来,轻声提醒:“人来了。” 慈宁宫外,周砚景离开时遇到等在宫外的太后,行了个礼便离开。 太后孙月灵盯着周砚景离去的背影,直到太皇太后遣人来请她进去,才堪堪回神。 李氏派人来要温池雨从前写的一些诗句文章,温池雨呆在小书房里整理了许久。 白玉看姑娘面色平静,神色如常,不甘心地说:“我当昨日老夫人是真心疼姑娘呢,原来是要哄姑娘把写的诗词都送给那位,估计两日后的诗会上,这些诗安上她的名字了吧!” “白玉,不得无礼。”温池雨是真的不在乎。 昨日祖母在温菀瑶面前和她如此亲密,她心中本就奇怪,只是当局者迷,她心中有对亲情的眷恋,一时没有想通其中关窍。 刚母亲让把一些没宣读过的诗词送去她房里,温池雨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昨日种种。 怪不得昨天母亲面上带怒,温菀瑶眼角泛红。 怪不得祖母不顾温菀瑶的想法,在她面前对自己嘘寒问暖。 长公主请人煎茶赏雪,此等雅事,少不得有诗词助兴,温菀瑶初回皇城,怕是惹了笑话,故而母亲才要以她名义在府内再办场诗会,为温菀瑶正名。 温菀瑶刚回来,诗词方面有欠缺,她愿意帮她一同学习,只是不太赞同母亲此等移花接木的行为。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学识本该是温菀瑶的,给她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般,祖母与母亲果真全心念着温菀瑶,丝毫不顾她的感受,温池雨心中还是有失落。 温池雨一点不藏私,把这些年写的写诗和文章尽数翻出来,再把其中一些在诗会宴席上传阅过的挑出来。 想着正值冬日飘雪,诗会上的主题定离不开这些冬日景物,细心地将颂雪赞梅相关的诗词放在最上面,以便温菀瑶挑选。 收拾完,珍珠上前:“姑娘,我帮你送去吧。” 姑娘看着镇定自若,可是是不是的愣神,和眼神里的失落,她都看在眼里。 这些诗句看似不过薄薄十数张纸,可也代表着姑娘在温府的境遇。只要那位新主子需要,姑娘所拥有的一切,都需拱手相让。 好在姑娘聪慧,早几日便想通了,准备离开温府。 “不必,我亲自去。”她对珍珠白玉不必藏着心思,把想法细细解释给她们听,“母亲差人来要,没亲自来,应是不想看见我不乐意的模样。既然我对此毫不在意,自然要让母亲亲眼看看我的态度。只让你们代为转交,母亲暗自揣摩,若是想多、想偏了,于我也不好。” …… 温府诗会如期举行。 这是日子选得好,风雪俱停,阳光明媚。 温菀瑶前几日在长公主府吃了亏,这次穿着搭配全由李氏安排,不敢再提意见。 上次她执意要戴的金镶红玉耳坠,被长公主之女郑以筠当众奚落,说她一身金黄俗物,与洁白无瑕的雪景不搭。 李氏也有歉意,上次一心想着要让瑶瑶在众人眼中惊艳亮相,忘记了大家主要是为了赏雪,害得瑶瑶失了面子。 这次李氏记着上次的教训,挑了一条素色锦纹裙,配着青玉簪子,简单大方。 温菀瑶换上衣服后,对镜自照,觉得寡淡无味,悄悄拿了一对鎏金镯子,戴在手腕上,再用衣袖掩住。 -- 第16页 穿戴好,李氏问温菀瑶:“瑶瑶,可把那几首诗背熟。” 温池雨准备了不少诗,可是诗会上也不能把那些纸带在身上,随时拿出。所以不管今日是要手书还是吟诵,皆需要温菀瑶自己先将那诗句是熟记在心中。 寻常诗会,诗词主题皆是选几个眼前景物,写在纸上,放入签筒,抽签决定。 李氏照着温菀瑶送来的诗,写下了几个主题,嘱咐下人在抽签的时候,只放这几个进去。 是以,只要温菀瑶把这几首诗背熟,诗会上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门房差人来报,赵府夫人与千金已经来了,李氏要去前面招呼,匆忙又叮嘱了几句边走了。 今日诗会只邀请了各家夫人与小姐,没有外男,故而规矩没有那么多。 温池雨穿着一袭碧色长裙陪着温菀瑶,在各位夫人小姐面前走了一圈,帮着介绍完,就主动退到一边,不抢风头。 眉眼低垂,若有所思。 忽地肩头被人一拍,回过神一看,是学士府的千金王元清。 “池雨,长公主宴会上怎么没来,我递帖子你也不接,怎么回事?” 王元清是温池雨的手帕交,与她情同手足。 前世她被沈府拘着,只有王元清一直锲而不舍地往沈府去,可惜一直被沈夫人挡着,待沈峥归来,她又早已嫁做人妇,去了江南,是以三年了,她们一直未得相见。 这几天她思绪繁乱,想规划好日后生活,再见故友。 果然是心里想得太多、太乱,连今日她也在受邀之列,会登门拜访都忘得一干二净。 乍见故友,千头万绪,眼尾泛红。 王元清看温池雨情绪不对,拉着她冰冷的手去假山边上说话:“被吓着了?”回头看看四周,低声说,“受欺负了吗?我就说你怎么不去公主府,肯定是受欺负了,我去找那温菀瑶算账。” 王元清是王府独女,备受宠爱,因而性子火辣,不受拘束。 温池雨赶紧拉住她:“没有,刚巧起风,吹得我眼睛疼。” “你有事可别瞒我,出了事大不了去我家呆着,我娘不知道多喜欢你。” “没事,没去是因为……” “清儿、池雨,快些过来,用膳了。未时便要开始作诗,你们快些。”有人喊她们,打断了温池雨的话。 王元清拉着温池雨跑过去。 温池雨一时听不清外界言语,耳朵里萦绕着刚才那句话。 未时…… 第10章 李氏得了前几日的教训,诗会邀请的都是平日与温国公府走得近,关系不错的人家。在场之人,身份地位相近,谈话时没有太多束缚,一时间席面上热闹不已。 温菀瑶被李氏带着坐在上首,温池雨则是和王元清随便挑了个角落坐下。 席间,众人言笑晏晏,只有温池雨时不时晃神。 王元清看着前方靠着温夫人捂嘴笑的温菀瑶,下意识以为池雨难受是因为身份骤变,一直依恋母亲态度不如从前,失落也是人之常情。 在她们身后立着的珍珠知道,姑娘这会儿的失神不是因为夫人和新小姐如何亲密,而是未时将近,她心中舍不下与那位先生的约定。 自从姑娘同她们说过往后要离开温府,脸上就没了从前那郁郁之色。可从书铺回来后,她在马车上说让姑娘不要轻易与人交心后,姑娘脸上好容易有的神采又黯淡下去。 珍珠懊恼,姑娘本就心事重重,她不该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早早浇熄姑娘心中的期盼。 趁着礼部侍郎家的夫人讲了个趣事,席间笑成一团的时刻,珍珠找机会上前,在温池雨耳边轻声说:“姑娘,未时快到了,趁着无人注意,咱们悄悄出府罢。” 温池雨惊讶地回头看,不知道她缘何改了态度。 她心中是有挣扎,但现在,诗会是温府邀请主持,即便未来不想再与这些贵妇千金们相交,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她还是温府小姐一天,就不能丢了温府的面子,做出半路偷跑的事情,让人笑话。 爽约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她心思不正,再面对那位先生,心中有私情,实在愧对先生,愧对他家中的妻子孩儿。 阖上水眸,微微摇头,示意珍珠不要再提。 还欲说什么,但是王元清转身回来跟温池雨说话,珍珠只好退下。 用膳完毕,李氏领着众人去了小花园,园中早就摆放好了书案座椅、笔墨纸砚,备好了蔬果点心。 赵夫人进了花园就在夸:“还是温府雅致,瞧这几株红梅,多漂亮,还有这几盆兰花,回头记得送我几株。” 赵夫人夫家是武将出身,府中摆饰多简朴大方,家里花园全都改成了练武场,冬日里光秃秃的,现在看到花花草草就稀奇喜欢。 梅兰竹菊,冬日吟诗咏梅、兰最多,李氏也就是挑了这些诗让温菀瑶诵读熟记。为了让这些夫人小姐们选取主题时不要偏得太远,她特意让下人们把园中其他的花草搬到花房去,独留梅花与兰草。 这样一来,花园里难免有些空荡,但没想到赵夫人这么赏脸,李氏开怀,大方说道:“今日你看上哪株就搬回去。”回头对着众夫人说,“咱快别搅了孩子们的兴致,去旁边暖阁中赏景饮茶罢。” 李氏和众位夫人进暖阁,远远看着小辈们玩闹。 -- 第17页 姑娘们在身边的时候,怕她们脸皮子薄,有些话不好说,现在隔开了,这些夫人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儿女婚事上了。 “说起来,你家旭楚都快二十有三了,准备何时把婚事定下来。” 说着说着提道李氏的儿子温旭楚。 李氏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他不肯我也没法子,说什么功不成名不就,何以立家业,我看他就是搪塞我。” 现在家里除了出了门的大女儿嘉静,各个婚事都让李氏操碎了心。 儿子温旭楚应该是心里有人,迟迟不肯成亲;女儿温菀瑶又身世坎坷,婚事难定;至于温池雨嘛,日子是定好了,可是李氏心中隐秘处又有些不甘。 家丑不愿深聊,李氏转脸问一旁的陈夫人:“听说清儿定了人家,是哪里得儿郎?” 家里一团乱麻,李氏怕旁的夫人多问,赶忙把话头丢到陈夫人身上。 陈夫人常常是各个宴席上话题的中心人物,只因她一辈子只生了王元清这一个女儿,还把持着家中上下,不许王学士娶妾室,外面都传王学士在外面早就养了妾室生了儿子,只是碍于陈氏气焰,不敢往家里带。 一干人,都盯着陈夫人看,仔细看眼神里带着看戏的意思。 “一介书生而已,还在准备科考,不值一提,是我娘家的远亲,家业都在江南。”陈夫人早就习惯这些装腔作势的贵夫人,不管自己府中多乱,听到别人家过得差,心里得到抚慰。 王家虽然家世显赫,又有大学士的名头,但是家中无子,世家大族都不愿轻易与这样的人家结亲,所以这几年去王家提亲的,多是些想攀高枝、不怀好意之人。 陈夫人不愿意把女儿的终身托付给这些不靠谱的人家,便在娘家那边挑了个聪慧有上进心的儿郎。 “听说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元清嫁过去倒是不愁吃穿。”那些夫人早摸清楚那家底细,看陈夫人千挑万选最后竟然选个做买卖的,心里嗤之以鼻,嘴上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士农工商,这群世家夫人最瞧不上的便是家里做买卖发了财,最后拼命供个读书郎的人家,觉得那读书郎身上必定满身铜臭。 陈夫人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不再回答。 那些夫人看陈夫人不答话也不尴尬,转眼又找了其他家私议论,东家长西家短,好不热闹。 李氏看着与她们相谈甚欢,其实吊着颗心,时刻盯着外面的情形。 不过今日温菀瑶表现甚佳,和这些小姐们都见过两三面了,多少能聊上几句。 到了吟诗时,比李氏当初设想还轻松,都没用上签筒,大家一合计,定了红梅、兰草、白雪三种主题,其中任选一个作为主题,作诗一首即可。 温菀瑶轻松过关,不少小姐看了诗后夸她进步神速、天资傲人。 只有王元清觉得不对劲,她与温池雨相交这么多年,花笺书信不知道互相交换了多少,拧着眉悄悄问温池雨:“怎么她的诗和你风格这般相似,里头几个好词好像你从前跟我提过?” 温池雨不愿意多生事端,轻描淡写地说:“不要多想,母亲让帮着我指点过她的韵脚用词,她初学,有些相似在所难免。” “初学能写得这般好,我才不信。” 北风忽起,天色陡然沉下来,恐将降大雪。暖阁里的夫人们坐不住了,雪路难行,还是早点归家的好。 待送走所有客人,再回到拢溪阁,申时已经快过了。 温池雨扶着轩窗看外面飘飞的雪花,怅然若失。 “姑娘,不若去看看吧。”珍珠于心不忍,上前劝道,“那位先生许还没走呢。” 温池雨伸手探出窗外,雪花落在柔软的掌心,片刻便化作水,不复存在。 轻轻摇头。 “姑娘您就去一趟吧,珍珠说得是对,不能轻信旁人,可我看那位先生风光霁月,与姑娘相处半日,规矩疏离,也没对姑娘心存不轨啊,咱一个劲地瞎想,对他不公啊。”白玉看姑娘不紧不慢地,干着急,“去吧姑娘,不去问清楚,怎么甘心呢?” 纤长的手指抓住窗沿,寒气从手下传来,冻得温池雨一激灵。 是啊,不问清楚,她怎么能甘心呢。 …… 珍珠赶紧去吩咐马房套车,白玉则是陪着温池雨,去李氏那边报备出门之事。 今日诗会算得上圆满,李氏心里大喜,有许多新鲜事要与温菀瑶分享,也想去问问她今日可否结交到知心好友。 准备去呼珍阁的时候,正巧温池雨过来了,把她的来意听了个大概,就随意挥手道:“去吧去吧。” 雪粒变成雪片,在空中,似鹅毛。 温池雨心中焦急紧张,不时掀开帘布看窗外。 催促着车夫,紧赶慢赶来到墨客街外。 “姑娘稍等,等我……”马夫话还没说完,温池雨就已经提着裙角,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放下轿凳。” “哎呦,姑娘你慢点,崴着了吧,我搀着你去。” 马车有高度,路上又湿滑,温池雨跳下时,脚扭了一下,但她只微微皱眉,咬着唇忍痛往前走。 路上已有积雪,加上温池雨脚痛,赶到书铺的时候,额角已经沁出热汗。 管事的在账台拨弄算盘,温池雨立在门外,珍珠上去询问:“请问你家主人还在吗?” -- 第18页 管事的头也不抬:“主人不在,姑娘有事跟老朽说便好。” 闻言,温池雨仿佛心跳漏了一拍,扶着白玉,慢慢走上台阶,细细重说一遍:“老人家,我与你家主人有三日未时之约,抱歉来晚了,劳烦您通报一声。” 发梢上的雪花化作水,“啪嗒”滴落在温池雨嫣红的脸上,带着湿气的眼眸恳求地看着书铺管事。 “姑娘来晚了,请回吧,我家主人雪前便走了。”楚楚可怜,管事的心肠也软下来,奈何主子有吩咐,他不敢不从。 三楼,周砚景看着书铺外沉默静立的姑娘,仿佛失了心神,任由纷乱的大雪盖住她的眉眼衣衫,摇摇欲坠。 徐昂不忍心见美人失落,壮胆上前问:“主子,不然请温姑娘上来饮杯热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0 17:14:37~2022-02-21 15: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婳123 15瓶;不能不努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晚间,温府众人一起用膳,温菀瑶开心地跟温国公温明华分享诗会上的种种,温明华怜她宠她,细细听着,时不时问她几句,毫不在意食不言之规矩。 饭毕,问起李氏:“旭儿何时归家。” 温旭楚外出游学,许久不曾回温府。 温老夫人心中也惦念着:“是啊,快过节了,也该回来了。”看外面雪大风急,多了一份担心,嘱咐李氏道“你明天记得写封信催催,叫他早点回来。雪这样大,若出了岔子,赶不上回来过节。” “您老人家放心吧,旭儿刚来信说已经启程了,左右两三天就能到了。”消息下午刚送到,李氏心里也欢喜。 “哥哥要回来,那真是太好了。”温菀瑶只在初入温府的时候见过温旭楚一面,得了一匣子剔透琉珠,清澈无暇,听说是温旭楚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西洋物件,很是稀罕,她喜欢得紧。 转头看温池雨在发愣,挑眉说,“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哥哥回来你不开心吗?可是因为上次哥哥归家时把稀奇玩意儿全数给了我?” 刹时,众人审视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怎会?”温池雨强打精神,支起一个笑脸,“池雨是想着之前给哥哥绣的香囊还差几针,眼见着哥哥要回来,急着回去补。” 温老太太闻言,正准备夸温池雨用心,温菀瑶就抢着说:“哥哥上次送我那般好的物件儿,我也得回赠一个,香囊确是不错,祖母你说我也绣一个给哥哥,可好?” 说着,脸上露出愁容,“可是我的手艺不佳,听娘说祖母年轻时,绣件得过如今的太皇太后赏识,能不能教教我呀。” “哎哟,我这老眼昏花,现在不行啰。”温老夫人被哄得笑开了花,“明日来我院子里,祖母把技法都教给你。” “那可不行,哥哥马上就要到家,我准备得这般晚,怕是来不及。”温菀瑶撒娇般说,“我今夜和祖母睡可好?祖母连夜教我。” 李氏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你啊。” “既这般,早些散了,瑶瑶你跟着祖母回安和院吧。”温明华发话。 待众人都走了,温池雨才缓缓起身,左脚踝处酸胀,她不敢使力。 珍珠和白玉赶紧扶她。 “姑娘,不然还是叫大夫来看看罢,这伤可大可小,耽误了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不了,明日再请大夫。” 她们回来的时候就到了晚膳时刻,温池雨不愿意扰了大家的胃口,不许珍珠去请大夫。 脚上应该是崴了,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只是隐隐有些疼,现在感觉脚踝处发热发胀,应该是肿起来了。 回到拢溪阁,珍珠小心地将温池雨扶到床榻上,褪去鞋袜,果不其然,左脚踝红肿了一大块。 白玉忙着去打热水,珍珠小心翼翼地揉搓伤处。 “呼。”温池雨痛呼。 珍珠忙停手:“可是手重了,我再轻些。” “不碍事,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想起晚膳时的情景,一向稳重的珍珠都忍不住抱怨:“姑娘脚伤这般重,晚膳时竟无人注意到。” 白玉正好端着热水进来:“别提了,就这样那位新小姐还找姑娘的茬呢,绣个香囊嘛,还要争着抢着,当别人不知道不知道她得宠似的。” “姑娘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温池雨经过前世的打磨,早已认清自己在温府的处境,失落是有的,但稍稍想些别的便可以掩盖过去。 她此刻心里想的是早些时候,书铺里发生的事情。 “小姐,别等了,我家主子真的走了。”温池雨一直在台阶上站着,管事的于心不忍叫她进来躲雪,“不然姑娘进来,外头冷。” “那管事可知先生何时会再来?” “不知。” 闻言,温池雨像被抽了浑身的力气,有些无措地看着管事的。 不过管事的还有事要忙,看她们都进来了,自顾自忙着算账去了。 温池雨就这么站着一侧,几次想开口问什么,却又尽数吞下。 白玉知道姑娘是羞于启齿,替她上前问管事的:“管事,你们主家年几许?” 这问题有些突兀,管事的像是被吓到了,算盘珠子都拨乱了。 -- 第19页 白玉还在继续问:“家住何处,家中可有妻儿?” 他们早就被交代过,不可泄露主子身份,自然不会答白玉的话。 “主子家事,我怎可随意透露,姑娘快别问了。” “你主子又不在这儿,你说也无妨。” 管事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几个姑娘,拿着算盘准备走,却被白玉缠住。 “那我不问那些,只问你,你主子可有婚配,你只管点头摇头。” 管事的看着一脸期盼的温池雨,飞快地瞥了一眼楼上,微不可察地摇头,随后抱着算盘逃也似的走了。 回忆管事的摇头的模样,温池雨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下来。 白玉还在说温菀瑶如何如何争宠,温池雨回过神制止她:“温府一切皆是她的,争不争又如何,我也该早早退出,让她们一家和睦。” “姑娘,打定主意了?”珍珠将毛巾放入热水中,浸热了拿出来敷在温池雨的脚腕处。 温池雨点头:“你明日去墨客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要小些的,最好后面带屋舍,方便住人。” “租下来,旁的先不问,先贴个告示,写明要收书生们撰抄的诗书。记得仔细观察一下旁的书铺收抄书的价格,咱们急着开铺子,略涨些价格,会有人愿意送书来的。” 温池雨看着白玉:“白玉,你活络些,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 “姑娘放心,这可关系着咱未来的生计,我肯定办好。” “咱们没有买书的途径,到时候先去砚书铺买些,先把门面充起来,往后再慢慢寻旁的法子。” 三人都没做过买卖,一想到往后要自己挣银钱了,一时心中有些激动,全然忘了刚刚愤慨的模样。 “那姑娘,咱的书铺要叫什么名字呀?”白玉最积极。 珍珠忍不住要笑她:“铺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就想着取名字啦。” “我明日出去,肯定全部置办好。来嘛来嘛,我们一起来想名字。” 翌日。 白玉收拾好温池雨昨日交给她的银钱和印鉴,直接出府办事了,珍珠一个人去拢溪阁伺候温池雨起身。 她一般都喜欢让温池雨多睡一会,待把事情安排妥当,再叫她起身。 但昨日温池雨脚扭了,珍珠心里惦念,一去就要查看她的伤势。 掀开锦被,看她的脚比昨日肿得更厉害了,轻轻一按,温池雨就止不住地轻呼。 “怎地热敷过了,还涨疼得更厉害些了,别是伤了骨头,姑娘,别再推脱了,这必须得叫大夫来瞧瞧。”珍珠担心得很,喊了个小丫鬟进来,让她出去请大夫。 温池雨被呵护着长大,头疼脑热都少有,这次出门竟然伤了腿脚,珍珠有些慌神。 “你别急,我没什么。今日恐去不了祖母那边,你先去祖母院子说一声,别叫她们担心。”发财早趁着珍珠开门的时候溜进来了,这时候已经跳上温池雨了的寝榻,一直往被子里拱,温池雨腿上疼,怕它不小心碰到,一直躲着它,“发财,别闹。” 珍珠一把揪住发财柔软的后颈,阻止它作乱,发财被揪得疼,一扭身子,跑出去了:“我看姑娘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老夫人那边我遣人去说。” 白玉不在,珍珠不放心旁人,只能让其他丫鬟去安和院走一趟,她则一直守在温池雨身边,等大夫过来。 安和院里,温菀瑶和温老夫人刚起身,就听到温池雨院子里的丫鬟来报,说温池雨腿伤了,早晨不过来。 温老夫人听到,有些急,忙指挥身边伺候穿衣的丫鬟,让她出去问问情况。 温菀瑶穿好衣衫,一边帮温老夫人整理衣袖,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昨日雪那样大,姐姐偏偏要出去,娘说她拦都拦不住,估计是伤到哪儿了。” “那是她的不对,怎地现在如此任性。”温老夫人皱眉。 拢溪阁中,温池雨不知道温菀瑶耍的这些小心思,正把脚探出来,让大夫仔细查看。 伤在腿脚处,多有不便,珍珠特地让小丫鬟请了城东有名的女大夫来看。 “陈大夫,我家姑娘腿伤在昨日,我们已经连夜帮着热敷按摩了,怎地今日肿得更大了些?”珍珠觉得许是伤得太严重了,不免有些担心着急。 陈大夫捧着温池雨盈盈一握的脚踝,哭笑不得地说:“伤了脚不赶紧找大夫,自己瞎琢磨。这不,弄出问题了吧!” 珍珠不解。 “伤了骨头或者撞到哪里的时候需要先冷敷,免得淤血堆积;只有伤口迟迟不好,青肿久久不退时才要热敷散瘀。这下好了,你是帮着你家姑娘把淤血堵在一块儿了。” 温池雨看珍珠一脸自责的模样,柔声道:“无事,是我让你们别找大夫,你昨日也是担心,别怪在自己头上。” “没什么大问题,珍珠姑娘。”陈大夫见她一脸快哭的样子,赶忙说,“只是扭了脚,养几日便无碍了。只是千万要看着她,这几日别让她多走路,让脚歇一歇。” 送走陈大夫,珍珠简直把她的话当圣旨,直接不许温池雨起身,让她一天都在榻上躺着。 温池雨也怕恢复不好珍珠自责,便一直躺着。 直到晌午,忽然有小丫鬟闯进来,大叫: “姑娘,不好了!” 第12章 惊慌失措跑来的小丫鬟名唤翡翠,平日里负责拢溪阁小厨房中的一应事务,发财每日的饭食都是由她准备的。 -- 第20页 发财调皮,吃饭的时候总是不安分,经常吃两口就四处乱窜,不知碰坏了小厨房多少碗盆。 最可笑是有一次,它一脑袋扑进忘记封起来的酱缸里,洗了许久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咸酸味道,那段日子,它疯了似的舔毛,差点没把自己舔秃。 温池雨以为发财又在小厨房犯事,支起身子,发丝垂落,对着一脸仓皇的翡翠说:“发财又捣蛋啦,你把它的食盆端来,左右今日无事,它在我身边总能乖巧些。” “不是!”翡翠脸色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白了两分,急切地说,“姑娘,发财惹得新小姐不痛快,夫人要将它丢出府去!您快些想想法子。” 温池雨一听,急着起身,不小心牵扯到痛处,疼得僵住身子。 还好珍珠反应快,及时撑住她的身子,取来鞋袜,小心地帮她套上。 温池雨拧着秀眉,咬牙忍过这阵疼痛,待鞋袜穿好,一刻也等不了,撑着床沿就要自己去屏风处穿衣。 发财从小小瘦弱的一团,养至如今油光水滑的模样,温池雨倾注了全部的爱,便是前世那般不如意,发财也早早被安排妥帖,留在王元清身边不愁吃喝。 如今她得了奇遇,重获新生,竟累得发财徒生变故,眼尾泛红,泫然欲泣。 “姑娘小心脚,慢些,我来帮您。”珍珠揪心,脚肿得那般厉害,方才绣鞋都险些穿不进去,别真落下病根。 “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别吓着姑娘。”珍珠有些恼翡翠的冒失,明知姑娘伤了腿,还不看好发财。再说,遇事也不先禀告,这样闯进来,说得不清不楚的,姑娘怎能不忧心。 翡翠和发财相处得多,一向喜欢发财,这会儿顾不上理会珍珠话中的指责,眼里都闪着泪花:“午间,到了发财惯常吃饭的时辰,我看它迟迟不来,出去找它。一路找到老夫人的安和院,就看见发财被玲珑塞进网袋子里。”说道这里,忍不住滴下眼泪,哽咽道,“说、说是为着发财挠花了新小姐绣的花样,惹得新小姐伤心流泪了。” “快,珍珠你别系了,直接将昨日穿的斗篷拿来,遮住便好。”听完翡翠的话,温池雨更心焦,若翡翠方才就看着发财被抓紧网兜中了,耽搁了这许久,发财不知怎样了。 好在发髻早些时候便挽好了,温池雨拢住斗篷两边,一瘸一拐地让翡翠在前边带路。 事已至此,珍珠知道说再多也无用,只能精心搀着温池雨,尽量让她少使点力。 安和院内,温老夫人一脸难色。 一边是网兜里惨叫的发财,一边是暗自垂泪的温菀瑶,中间还有个满脸愤怒的李氏。 发财是几年前温老夫人和温池雨外出礼佛路上遇到的小猫,这几年跟在温池雨身边,没少在温老夫人这里打滚卖萌,这忽地要将它丢出府去,老夫人一时不忍。 可温菀瑶满眼的伤心和柔弱,李氏怎能让受尽苦楚的宝贝女儿再受只畜生的欺辱,一刻也等不得,让玲珑赶紧把猫丢出去。 都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发财并不是可以随意打发的野猫,玲珑看着老夫人的脸色,久没有动作。 温菀瑶见状,哀戚戚地朝着温老夫人的方向看,泪珠随着脸庞滚下来。 见状,温老夫人狠下心,朝玲珑点头示意。 翡翠走得快,正好在安和院外面与玲珑撞上,看她手里拎着网兜,竟是真要将发财丢出去,冲上去死死拉住她不肯放手。 玲珑挣脱不开,不耐烦地说:“这是夫人和老夫人的意思,你别为难我。还是你想进去跟夫人争辩?” 翡翠哪里敢,只能松开手。 不过好在温池雨赶到,叫住玲珑,把她手里的网兜接过来。 发财嘶嚎了好久,声音听着都哑了,感受到温池雨怀中熟悉的气味,觉得有人来给它撑腰了,瞬间安静下来,隔着网兜想去蹭温池雨的手。 没来晚,温池雨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眷恋地顺着发财光滑的皮毛一下下摸。 发财压根不知道情况的严重,被摸了几下,呼噜声就响起来了,还扭着着身子,想让温池雨将它放出来。 玲珑看着,一脸为难地说:“二小姐,夫人吩咐将这猫丢出去,您这样奴婢不好交代。”说完伸手要抢。 温池雨避开,却因为脚疼,一个站不稳,踉跄了几步。 “我自会同母亲说,你不必担心。”左脚踝处针扎般刺痛,怀里的发财也不安分,温池雨只能将发财放进珍珠怀里,由翡翠搀着,径直走进安和院。 李氏和温老夫人才将将哄住温菀瑶,见她们又把发财带进来,温菀瑶的泪珠又滚下来。 “还不赶紧把这畜生丢出去!”李氏火了,“玲珑!” “回夫人,是二小姐不让,奴婢不敢得罪二小姐。” 李氏带着怒火的眼神移到温池雨身上:“你这是做什么,任一只猫欺负妹妹吗?妹妹吃了多少苦才归家,你要让瑶瑶回家了还受委屈吗?” 言语如利剑,越说越伤人,“你占了瑶瑶这么多年的宠爱,现在连你院中的猫都要骑在瑶瑶头上吗?必须把猫给我丢出去!” 李氏将这话提到明面上,屋内瞬间静下来,只听见温菀瑶不时的抽泣声。 温老夫人脸色不明:“你们先退下。”挥手让一众丫鬟仆从出去。 珍珠和翡翠担心温池雨的伤势和处境,犹豫着不肯走。 -- 第21页 温池雨看了一眼珍珠怀里的发财,它像是感受到周围的气氛,安静地窝成一团。低声说:“无事,带发财去外边等着。” 屋内只剩下四人。 温池雨暗下决心,深吸一口气,朝着温老夫人的方向,直接跪下。 温菀瑶心里一惊,以为她要服软,求得祖母的怜悯,正想对策呢,就听温池雨字字有力地说: “池雨自知受温府多年庇佑,心中十分感恩。现如今妹妹归家,请祖母原谅池雨不孝,放池雨离府。” 温老夫人没想到温池雨竟然动了这种心思,她虽对温池雨不如从前,但温府家大业大,不缺一副碗筷,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怎么舍得。 “你无依无靠,离了家,要去何处,我不许。” 李氏也不同意。 温池雨早想过,以温国公府的身份地位,放她一弱女子独自生活,定会遭受非议,无论是脸面还是情面都过不去,所以她从前想的是徐徐图之,等安排好了出府后的生活,再慢慢提这事。 可是今日发财的事是一个警钟,她对温菀瑶是一个威胁,只要她在一日,温菀瑶心中始终有刺,不若早早离开,对她对自己都是解脱。 “池雨前些日子出去,便已经安顿好了未来的居所,还请祖母不必挂怀。而且,池雨离府,只是住在外边,离得这样近,可以常来家里陪祖母聊天解闷,到时候祖母可千万别嫌弃。” 温菀瑶乐得见到这场面,心中暗喜,可是抬眼看温老夫人一脸郁色,像是不乐意,眼神一转,走到李氏身边说:“怪不得姐姐顶着风雪也要出去,想来是早早生了离开的心思。” “哼。”李氏现在是偏心温菀瑶,可是前面十七年的疼宠也是实打实的,听温菀瑶这么一提,心里顿时不痛快,觉得她是翅膀硬了,不知好歹,“任性妄为,走就走罢!” “姐姐如此有主见,在外面定比我强些。” 温老夫人还欲说什么,却看见温菀瑶凄惶的神色,怕她多思,生生停下。 这是离开温府不可多得的好时机,若等到温国公回府,李氏和祖母顾及外界的流言,怕是没这么顺利,温池雨见状说:“今日天晴,池雨先去收拾行装,先行告退。” 温老夫人看着温池雨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她与沈家的婚事,还有这几日瑶瑶话里话外对沈峥的思慕,心里竟涌起一丝庆幸,那些留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白玉还在墨客街忙着。 按温池雨所说,她在街尾处找到一处合适的铺子,前面铺面小了些,但贵在住人的地方宽敞隐蔽。 租铺子的人急着转手,碰巧她们也急着定下来,一拍即合,立即按了手印。 定好铺子,她抓紧时间来了砚书铺。 姑娘让她写张告示先贴起来,可是新租的铺子那边既没有纸笔,又没有浆糊,她自觉与砚书铺的管事相熟,来这边寻求帮助。 正巧管事的今日不忙,白玉干脆连告示都请管事的一并写了。 “姑娘这样不划算,万一那些读书人为了尽快赚些银钱,一股脑抄些简单字少的《三字经》、《千字文》,你们该如何?”管事的边磨墨边听白玉讲告示里要写哪些内容。 听到不合理处,更是细细为白玉解释其中差错,以及该如何改正。 若说管事的人好,那确实不错,但如此上心,却是因为收到了上头的嘱托。 第13章 这还要说到前几日,徐昂神秘莫测地拉着钱公公,跟他透露了主子的心思,还让他等着,两三日就能有好消息。 钱公公和太皇太后一样,诚心盼着小主子能觅得良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动静,得了徐昂的消息哪还憋得住。 本预备等主子见过书铺管事的,他再留管事的在王府里吃酒,顺便套套话,问问情况。 结果小主子的心思难测,大手一挥,又让徐昂去把徐立叫回来,不让管事的来了。 徐立是个闷葫芦,小主子的事情,他半句不肯泄露。钱公公只得抓住下值的徐昂,揪着他的耳朵让他一五一十把书铺的事情交代清楚。 钱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景王府中大小事务,皆由他总管,很得器重。 徐昂把书铺中主子为了那位温姑娘,破了几条规矩也不见恼怒的情形说出来,还跟钱公公说了那个未时之约。 听完,可把钱公公高兴坏了。若不是宫门已经下钥,恨不得即刻去慈宁宫中向太皇太后禀告这个好消息。 不过徐昂随即就泼了盆冷水:“主子心思难猜,后面不是没让管事的来了,别开心得太早,恐怕有变故。” 钱公公忒他一口:“乌鸦嘴,小主子仁义,许是看夜深了,管事的年纪大,不让他奔忙。” 好在到了约定那日,小主子如约去了书铺。 等他们走后,钱公公悄悄出府,跟在他们后面,藏在书铺一楼的杂物间,想一睹美人真容,好跟太皇太后交代。 谁曾想那位姑娘竟除了岔子,许久未来。 钱公公心中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一炷香后,小主子就遣徐昂下来,说若是有人来找,就说他不在。 小主子自小心里有了主意便不会改,钱公公心里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按理说,他悄悄来的,等不到那位姑娘,该早早走了,别教小主子发现。可是他心里就隐隐有种感觉,徐昂说得没错,小主子对这位温姑娘多有破例。 -- 第22页 年节快到了,小主子忙得很,特地推开事务来这一趟不说,现等不到人,还迟迟未离去,若说小主子心中毫无波澜,他可不信。 是以,钱公公也一直呆在一楼,同管事的话家常,未曾离去。 好在没教他失望,那位温小姐顶着风雪赶来了。 果真如徐昂说言,仙姿佚貌,夭桃秾李。 钱公公藏在书架后,看着温小姐听到管事的话后神色逐渐暗淡,他心急如焚。 刚刚徐昂下来的时候,他就告诉徐昂,让他注意楼下的动静,若温姑娘来了,帮着在主子身边说两句好话。 这半天还不下来,显然是劝不住小主子。 好在温姑娘心志坚定,未曾轻易放弃离开,身边的丫鬟更是懂事,冲上来就问小主子的婚配事宜。 管事的不敢言语,钱公公向他使个眼色,让他直说。 看到温小姐如释重负后离去的模样,钱公公很满意。 郎有意妾有情,温小姐往后还要在这街上做买卖,何愁见不着面。 走前,钱公公特意吩咐管事的,让他把街尾那间铺子空出来,若温小姐看上了,条件宽松些,顺着她们的要求,租给她们。 钱公公耳目众多,自然知道刚刚那位温小姐就是这些日子里,在风口朗尖上的温府假千金。 温小姐身世坎坷,又得小主子青睐,钱公公心软,让管事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事发突然。 到拢溪阁后,温池雨抱着发财,只让珍珠收拾两件换洗衣物带走即可。 珍珠明白,姑娘怕是觉得如今这温府的一切,哪怕是一针一线,都不属于她了。姑娘清醒又果决,她打心眼儿里为姑娘开心。 “姑娘,咱不然等着白玉回来再走?” 还好姑娘有先见之明,昨天便商量着让白玉出去租铺子,不然她们出了温府,无落脚之处,只能寻间客栈先住下,多有不便。 不过,这么仓促,白玉这么短时间内能寻到合适的铺面吗? “不可,今日时机难得一遇,若祖母与母亲想通,顾及温国公府脸面,不肯放我出府,就来不及了。再晚一些,父亲回府,更不好走。”温池雨明白,母亲今日只是一时之气,没有思虑周全,若等父亲回来,她便走不了了。 “珍珠,你且放下,先去收拾自己的细软,记着帮白玉打点好。” 温府的一切都不属于她,直接走便罢了,可是珍珠与白玉辛劳了这许多年,衣衫银钱都是她们自己的,自然不能留下。 好在珍珠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中,就由她任性一回,将她们都带走吧。 离开的时候,温池雨没去拜别温老夫人与李氏。也没让温府的马车送她们,一路走着去墨客街。 路边积雪未化,温池雨脚上又有伤,走得艰难。 珍珠身上背着,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一时半会儿帮不上温池雨,担心她的脚伤。 “这样不行,姑娘您先在这边等着,我去叫一辆马车。” 皇城里许多客栈养着马匹,方便租借给初到皇城的有钱人使用,就是价格偏高了些。 发财被温池雨藏在斗篷下,有些不耐地哼哼,温池雨挠了挠它的下巴:“没事,我走慢些就行。离了温府,要处处精打细算些。” 拢溪阁的私库颇丰,可是温池雨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任珍珠怎么劝说都不肯多拿。非但如此,还将身上的首饰钗环褪下,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简朴的玉簪挽起,不愿多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温池雨不肯欠温府太多,珍珠可不管,恨不得把自己和白玉屋子里的物件搬空。棉被枕头、茶杯烛台,有用的全给带上了。 这才大包小包地脱不开手。 “那姑娘您还不多带些银票出来,那些原就是给了您的,温府还会惦念着不成。”见温池雨低头不语,拖着伤脚步履维艰,珍珠说什么也不肯依,停下脚步说,“不去租马车也成,姑娘您先去前边的茶馆坐着,等我回来搀着您走,不然我可不走了。” 抬头遥望天边,乌云又压下来了,按照她这么个走法,确实不是个事儿,温池雨不一味逞强。 茶馆里有说书先生,若要进去必得先买瓜子茶水,珍珠身上有些碎银,交给小二,看温池雨坐下后便走了。 珍珠走后,温池雨忽地卸下浑身力气,眼眶迅速染上潮气。 好在小二过来送瓜子茶水,岔开了激烈翻涌的情绪。 心里想得再明白,再言之凿凿地说,离开温府对谁都好。 都抵不过温家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家的事实。 十七年里的疼爱与欢心不是作假,前世三年温府的不闻不问也是真,这一刻的不舍酸涩更是难以掩饰。 轻抚怀中不安分的发财,温池雨微微抬头,使劲眨眼,试图驱散眼中的水汽。 说书先生像是说到精彩处,引得众人拍掌叫好。 温池雨不愿独自伤怀,侧耳倾听说书先生的故事。 许是看近来温府真假千金热闹,说书先生专门挑了个相似的前朝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来说,果然引得满堂彩。 正当讲到真假身份即将败露之际,说书先生抿一口热茶,一拍案:“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吊着胃口,台下众人怎么肯,闹着让先生继续讲下去。 -- 第23页 看止不住先生退场,意犹未尽地跟前后左右议论猜测后续发展,不知怎么地岔到温府那两个小姐身上。 “前几日赌坊开了赌盘,赌几个月后温府假小姐能不能顺利嫁入沈家,一会儿一起去下注啊?” “我也听说,赔率高着呢,你准备下哪边?” “当然是赌能嫁,帖子都发出去了,还怎么改!” “我看不是,沈家三郎那般优秀,肯定要留给亲生女,我估摸着就算成婚也得换个新嫁娘。” “……” 前桌的议论声传入温池雨的耳中,她自嘲一笑,不以为意。 若是可以,她真想上前提醒一声,叫他们去投这婚事不作数,省得白费了银子。 忽然,茶楼里嘈杂的声音静下来,温池雨顺这众人的目光看去。 只见从二楼处,走下一群翩翩少年郎,为首的正是刚刚众人议论的沈家三公子。 沈峥虽不在皇城久住,可前年他祖父大败敌寇,凯旋时,沈峥就在沈将军身侧,器宇轩昂少年郎,是以不少城中百姓识得他。 温池雨触不及防对上他蕴含杀气的眸,急忙垂首,心虚地揉着发财身上的毛发。 好在沈峥像是没有认出她,冷眼扫视了一圈后,便和一众公子少爷走了。 温池雨急促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她此刻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峥。 心有余悸地把兜帽围得严实些,大半张脸都藏入斗篷中。 片刻后,身后有脚步声,温池雨欣喜,以为是珍珠来了。 一看,却是去而复返的沈峥。 剑眉星目,挺拔坚韧,塞外的风沙没损到他半分容貌,只雕琢了他的气势,怨不得温菀瑶只见他一面,就许出一颗芳心。 “温姑娘。” 第14章 沈峥看温池雨眼神里带着慌乱,以为她是听了周遭的议论:“污言秽语,不必介怀。温姑娘孤身一人,可需在下送姑娘回府。” “不、不必。”温池雨心绪万千,镇定心神后说,“我与人有约,还请沈公子先行离去,若被旁人瞧见不好。” 他二人身上还有婚约,若被人认出,免不得有人结合当下的流言胡乱猜想,于名声有碍。 沈峥明白温池雨话中所指,见她无事,告辞走了。 温池雨毫不留恋地移开眼,不看他的离去的背影。 离了温府,她成了普通百姓,沈家高门大户,不可能娶一个市井小民为新妇。 与他的婚事,已成定局。 温池雨从前还以为要花费些心思,到关键时刻或要自己出面悔婚,才能成事。 一切顺利得惊人,加之今日离开温府时毫无阻碍,温池雨心中庆幸占了大半,还有些丝丝密密从心尖处渗出来的伤感。 庆幸往后的日子皆可由自己掌控,失落离开时过于顺利,祖母与母亲竟真没再多说一句。 轻轻甩头,不欲过多伤怀。 如今她更该想的,是如何安排好日后的生活。 本朝女子不能立户,往后做起买卖,无事发生还好,若是有人上门闹事,强占财产,官府是不会庇佑她们的。 世道于女子不公,温池雨秀眉微拢,无奈叹气。 “姑娘。”这次真是珍珠。 白玉也跟着一起,温池雨收回愁容,笑着看向两人。 “先坐下喝口茶。” “不了姑娘,咱快些走,不好让外面马车久等。”珍珠把温池雨怀里睡着的发财抱过去给白玉,慢慢扶温池雨起来。 温池雨不解地看珍珠。 珍珠解释道:“是砚书铺里的马车,借给咱用的,管事的还让小伙计帮着驾车,在外面等着。” “如此可要好好谢谢管事的。”心湖起涟漪,温池雨隐隐期待,“那你可曾看见那位先生。” 白玉走在前面,没听见温池雨后面一句,只兴奋地说:“吴管事可真是好人,今天可真是帮了大忙,还教了许多开书铺要注意的,姑娘,等回了家我在细细说给你听。” 吴管事就是砚书铺的管事的,白玉和相处半日,和他熟稔起来。 书铺是日后生活的依仗,听到白玉这么说,温池雨也被吸引过去。 珍珠离得近,听到温池雨刚刚的话,知道她心里还惦念那位先生。 这样也好,姑娘这段时日吃尽苦头,多个人来扯开姑娘的注意也是好的。 帮着赶马车的是吴管事的孙子,名叫吴刚,平常呆在砚书铺帮着搬书打杂,看年岁跟珍珠白玉一般。 吴刚性格外向,看温池雨腿脚不方便,上来就要帮忙扶着她上车。 珍珠赶紧避开,拒绝了他的好意。 看吴刚一脸的尴尬,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温府的马夫,平日恐怕听都没听过那些莫须有的礼节,涌起歉意:“对不住。” 温池雨穿着一身朴素白衣,吴刚不知道她身份,他爹让他出来帮忙,他见到她的时候当是墨客街哪个铺面的小姐。 看珍珠礼节这么全,心里猜测,估计是字画店里的千金。那些铺子最清高,家里的规矩也多,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唐突了,吴刚也不好意思,讪讪道:“没事没事。” “哎呀,吴小哥,你别杵着啦,帮我抱着发财,我和珍珠一起把姑娘架上去就好了。”白玉是个放得开的,看场面僵住了,就把发财拿出来活跃气氛。 -- 第24页 发财哪里是个好操纵的主儿,还没递到吴刚手里,就从白玉手里跳下来,钻进马车里去了。 惹得众人发笑,不自在的气氛悄然散去。 墨客街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吴刚对墨客街熟得很,得知他们不是什么字画铺的小姐,而是街尾那间的新租客后,体谅温池雨腿脚不便,特地绕道,从后面进去,把她们直接送到门口。 白玉直夸他厉害,说从前怎么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小道能进马车。 吴刚被三个姑娘盯着,被夸得满脸通红,忙驾着马车走了。 眼前的铺面远远不如砚书铺宽敞,三个空荡荡的红木书架立在当中,白墙上有几处格外显眼亮白,看上面的木钉,应该是从前挂字画用的,前面的主人带走了字画,露出没经过风吹日晒的墙面。 踏上青石板搭成的台阶,温池雨缓缓走进去,门口是一张横着摆放的柜台,柜台抵着墙放,方便做买卖的时候与客人交流。 往里走,有一道小门藏在里面的书架后,推门进去,便是日后她们三人的安身之所。 不大的小院中间摆着一个大水缸,水缸旁是一颗高壮的柳树,隆冬时节,树叶凋零显得有些萧条。 一共有三间屋子,正中间是一间堂屋,堂屋旁有个小房间里摆着床,左手边的屋子里有灶台,肯定是烧火做饭的地方,右手边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日后可以支张床。 “姑娘,你别看这儿小,这个围墙可高,发财肯定跑不出去。”白玉打小没有家,跟着牙婆四处奔波,去了温府才安顿下来。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所以怎么看怎么满意,见温池雨一直不出声,生怕她不喜欢。 温池雨怎会不喜,她身若浮萍,有一处落脚,便是万幸。 只是以后日子不如从前宽裕,吃穿嚼用皆要细细打算,连累了珍珠与白玉。 似是想到什么,让珍珠把包袱拿来。 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包裹,温池雨的只有小小一个,珍珠很快找到,拿过来递给她。 温池雨在包袱中摸了一会儿,拿出两张纸,分别交到珍珠和白玉手中。 “姑娘,这是什么。”白玉接到手里,看都没看,直接问温池雨。 温池雨笑而不语,想让她们先自己瞧瞧。 “姑娘,这……”珍珠看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拿着吧,明日早些起,去官府脱了奴籍。” 看到珍珠白玉脸上欣喜的模样,温池雨心中满足。从前在温府,丫鬟仆从必须有卖身契才能留下,现在她都离开了,自然不能再拘着珍珠她们。 “姑娘,你是要赶我们走吗,我可离不开您。”白玉想左了,开心以后接着担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想什么呢。”路走多了,脚上疼,温池雨有些站不住,坐到院子里一个木凳子上,仰头看着她们说,“咱们三个身世一般,父母皆不在了,你们去把奴籍销了,往后我们互相依靠,如亲姐妹。” 珍珠白玉从小就是奴婢,被教着敬主爱主,不可有逾越之心。即使心里将温池雨看做家人,也从不敢言语上表露出来。 现在听着温池雨竟如同她们一样,也将她们看做亲人姐妹,一时情难自控,泪眼朦胧。 温池雨也被她们的情绪感染到,哽咽着说:“我们姐妹齐心,定能过好往后的日子。” 吴刚就是这时候来的,他提着蔬菜鱼肉,站在门口看着抱作一团的三个人,手足无措,不敢出声打扰。 三个人只有珍珠是正对着大门,余光瞥见吴刚这盯着她瞧,臊得脸红如火,眼泪都吓得缩进去。 推推白玉,示意她松手,然后抹了一把脸,清清嗓子问:“吴小哥,有什么事?” “哦、哦!是我爹看你们初来乍到,家里肯定什么都没置办好,马上要吃晚饭了,让我给你们送点菜和柴火过来。”说完举起手里的大鲤鱼,憨憨一笑。 把蔬菜和鱼交给珍珠后,他急匆匆地就走了,说要去搬木柴。 “吴管事和吴小哥真是好人。”白玉感慨。 温国公府,晚膳。 温明华看温池雨没有入席,问她的情况。 李氏有些支吾。 她还未将温池雨离府的事情告诉温明华,过了白日那阵气劲,她也渐渐有些后悔,可是木已成舟,温池雨动作那样快,完全没给她留反悔的余地。 难道,她堂堂温国公夫人,还要出去求她回来不成。 “池雨离府了。”温老夫人看李氏说不出口,平静说了一句。 温明华皱眉:“池雨是怎么回事,近来总是不安分,离府这般晚还不归家吗?连晚膳都误了。” “爹爹,姐姐被是被瑶瑶气走了,说往后再不会回来。”温菀瑶看娘和祖母神色不好看,想到她们许是后悔了,怕她们再把温池雨接回来,逼出几滴眼泪,委屈地看着温明华。 温明华听处话里的不对,厉声对李氏说:“到底何事,你说清楚!” 李氏只得把温池雨下跪求去的情形说与他听。 温明华弄清楚来龙去脉,明白温池雨是彻底从温家脱离出去,将手中筷子一摔,怒道:“不像话!” 温菀瑶以为他是因为温池雨的行为发怒,心中暗喜,却还抹着眼泪说:“都怪瑶瑶不好。” 谁知温明华非但没有哄她,还转脸冲着李氏发怒:“你是要将温府放入油锅中煎吗?世人皆怜弱者,从前弱者是瑶瑶,今日池雨出府,弱者成了她,你要让温府受尽指摘吗!” -- 第25页 “明日去把池雨找回来!” 第15章 墨客街巷尾的小院子里,温池雨坐在灶台旁边的藤编小凳上,托着脸看忙碌的珍珠和白玉。 她们来得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厨房里面自然没有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等必要物什。 吴刚把送给她们的木柴搬进厨房的时候,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还问要不要先拿点碗筷过来,让她们先用上。 她们已经受了诸多帮助,温池雨感激不尽,不愿多麻烦吴刚,婉言拒绝了吴刚的提议。 她们对周边环境不甚熟悉,扫尘采买,费了不少时间,忙到月上柳树梢,才堪堪把冒着热气的饭食端上来。 “来,姑娘尝尝我的手艺。”白玉一脸期待地看着温池雨。 她和珍珠一直都在温池雨身边贴身伺候,往日饭食皆有温府安排的厨娘准备,是以她们对厨艺一事,生疏得很。 温池雨玉手执箸,浅尝一口,面带笑意,笃定地说:“好吃。” 招呼她们别忙了,让她们坐下一起吃。 珍珠她们从前也经常陪着温池雨一起吃饭,听到后也没推辞,去洗了个手就过来了。 刚一坐下,白玉就迫不及待地用筷子挑了一口鱼肉吃,嚼了两下,脸就慢慢皱起来,“呸”地一口吐出来:“这么甜,哪里吃得进嘴,姑娘你骗我!” 温池雨笑道:“没那么差,你细品品,吃惯了就会觉得甜口的别有一番风味。” 珍珠也尝了一口:“哎呀,你莫不是把白糖当做盐撒进去啦,不知道还以为你打翻了糖罐儿了呢!” “哪有。”白玉面上挂不住,嘟囔着说“我这不是之前听厨娘说的,加点糖可以提鲜嘛,谁知道会成这样。” “让你放点,也没让你倒那么多啊。” “那不是因为灯火……”白玉还想跟珍珠辩两句,看温池雨一个劲地吃鱼,忙阻止她,“哎呀!姑娘你快别吃了,我拿去给发财吃!”作势要把盘子端走。 温池雨不许,鼓鼓的脸颊带着稚气:“我觉得挺好吃的,白玉你可不许挑嘴啊。” “再说了,发财也不是什么都吃的好嘛!”珍珠故意逗她。 “……” 昏黄烛火下,三人一猫和乐融融,一室温馨。 吃过饭后,珍珠收拾碗筷,催着白玉赶紧扶温池雨去房里休息。 堂屋旁的小室里,有个雕花木床,简单古朴,她们早些时候已经把床铺好了,用的是珍珠从温府带出来的被褥。 “姑娘,我这床被子前两天刚晒洗过,你先将就一晚,等明儿个我缝个新被罩换上。” 新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好在珍珠想得周到,从温府出来的时候,把她和白玉平时用的被褥带出来了。 “那你们呢?” “珍珠那床还没用呢,我们今晚挤挤就好。姑娘你别担心,吴刚说他会点木匠活,我请他帮我们打张木床,他说快的话四五天就能办好。” 烛光跳跃,忽明忽暗,映照在温池雨晦涩不明的脸上。 “这些天,你们同我挤挤,我们一起睡。” “那怎么行,这可不比咱拢溪阁的拔步床,睡不下三个人。” 这里床小就算了,姑娘近日还伤了腿,挤着就不好了。 温池雨垂头不语,摸着身下厚实的一层褥子,蓦地一滴泪花掉落下来,凄然地染在素白的被单上。 哽咽低语:“骗子……” 白玉吓了一跳,忙问:“姑娘怎么了,可别吓我,是脚碰疼了吗?” 温池雨抬头看她,想将眼泪逼回去,却引出涟涟的泪水。 “这是怎么了,姑娘!”珍珠端着热水进来,看见温池雨伤心脆弱的模样,急忙放下手里的水盆,轻拍她因啜泣急促的脊背。 夜深容易惹愁思,珍珠想着姑娘可能是想温国公府中的人事物了,骤然离开亲人,任谁也不会好受。 其实不然,温池雨心中戚戚,是觉得连累了珍珠和白玉,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们全心为她,不问富贵贫困,叫她如何不触动。 不欲教她们一直揪着心,温池雨深吸几口气,努力稳住情绪,哑着嗓子说:“只有一张床,不跟我睡,你们准备如何度过今夜。”湿润的眼尾泛红,可怜兮兮地控诉眼前站着的两人,“瞒着偷偷把褥子都给了我,若是病了,该如何是好。” “我的姑娘哟,不至于不至于,你别听白玉瞎说,我就打算今夜跟你一道睡才把被褥都铺上的。这屋子里又没有炭火,肯定得挤在一块才舒服。快些洗漱吧,脚上都快冻得没知觉啦。” 寒冬腊月,在温府时处处都有炭火暖着,不觉得冬日有多难熬。现下离了炭火,做什么都缩手缩脚,好不习惯,屋子里也是一片冰冷。 听到珍珠这话,温池雨才放心,又因为发财跑进来一直在她脚边轻蹭打滚,她心里头放松了些。 洗漱过后,温池雨三人躺在不算宽敞的雕花木床上,肩膀挨着肩膀,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换了新环境,不易入睡,纵然无人开口,却因为靠得近,能感知到大家都没睡着。 白玉睡在最外侧,偏过头透过窗户看院子里随风飞舞的柳树枝,打破一室沉默:“这里除了小点,跟咱的拢溪阁真像,都有棵树在屋外。” “别提拢溪阁了,姑娘在的地方才是拢溪阁,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珍珠困意上来了,却不忘记提点白玉。 -- 第26页 “也是,姑娘你睡着没?”温池雨因为腿伤,睡到了最里侧,中间隔着个珍珠,“我今天太开心了,睡不着。” “开心什么?”温池雨温声问。 “自打我有了记忆就是丫鬟了,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能有机会脱了奴籍,心里太激动了。”说完还补了一句,“姑娘你可别多想,遇上您,能做您的丫鬟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嗯、就是……” 她嗯嗯啊啊地想了半天,没法把话说清楚,珍珠替她说出来:“我们一直做奴才,总觉得低了别人一等,能跟普通人一样,真的跟做梦似的。姑娘,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你们愿意陪着我,我才应该感激你们。若不是有你们陪着,我何来的勇气离开温府。往后别提丫鬟小姐这种话了,我不再是小姐,你们也不是什么低人一等的丫鬟,咱们是家人,是相依为命的依靠。”温池雨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白玉听得感动,眼泪都要掉下来:“姑娘你快别说了,再说我可就要哭出声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明日还要早起去官府办事,早些睡。”躲在怀里的发财早就睡了,温池雨催促白玉早点睡觉。 “嗯。” 安静了片刻,白玉又耐不住出声:“你们说,咱这书铺到底叫什么好啊?” 忙了一天,珍珠都快累死了,朦朦胧胧地差点睡过去,又被白玉冷不丁的出声激出一个激灵,气得侧过身捂住耳朵:“你慢慢想,我和姑娘要睡觉了,姑娘你别理她,让她一个人想去吧。” “嗯。”温池雨也发困了。 “不然叫状元书铺怎么样,那些书生为了讨个好名头,肯定个个都上咱这来。” “……” 没人搭理她,白玉渐渐也抵不住打架的眼皮子,睡了过去。 翌日,珍珠带着白玉去官府销奴籍。 温池雨因为脚伤还没好,独自留在小院里。 昨天走得多了,脚踝上看着肿得好像还比之前更大些,被珍珠发现,严令禁止她到处走动,让她尽让呆在一处,有什么事喊她们便好。 她闲不下来,把从温府带出来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同白玉租铺面剩下来的钱放在一起,拢共有一百三十八两。 也不知这处的租金缘何如此便宜,她从前听王元清提过,皇城里随便一个铺面都得二三十两一个月。这处有铺面有屋子,竟然只收十两银子,半年租起,总共才花了六十两。 听白玉说,这铺子还是吴管事帮她介绍的,当真是帮了大忙,待脚上好了,她一定得去砚书铺好好道谢。 且她还想着去书铺问问吴管事,那位先生多久会过来一趟。 那日从吴管事处得知那位先生尚未婚配,轻松不少。加上现在住得离砚书铺这般近,她心里总想着要再见他一面。 不过,怎么样都得等到她脚伤好了再说,温池雨收起思绪,转念想起昨日睡前白玉的话,她确实该给书铺想个名字了。 发财到了这院子里还没习惯,到处嗅、到处蹭,时不时对着墙“喵呜”几声,不知道在跟谁示威。 突然响起敲门声,吓得它跳得老高,弓起身子,跑着躲进堂屋里去。 会敲门,那肯定不是珍珠她们,温池雨猜可能是吴刚有事过来,扬声:“稍等。” 待她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的却不是吴刚或者吴管事, 面前是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家,一脸的慈祥可亲,正笑眯眯地看着温池雨。 温池雨她们昨日才搬进来,在这街上除了吴管事,谁都不认识。她以为这位老者是来找从前铺子的主人的,问道:“老先生可是来找人,这里的主人将铺面转让给我了,恐怕您是空走一趟了。”看老人家头发花白,不忍心他白走一趟,“不然老先生先进来喝杯热茶?” 老先生笑着进门说:“那就先谢谢姑娘的茶了,不过,我就是来找姑娘你的。” 作者有话说: 在线征集书铺名字,拜托大家踊跃帮忙! 第16章 “姑娘别怕,老夫也是刚搬来墨客街不久,就住在隔壁,看姑娘家新来,想着来拜访一下,以后有事能相互有个照应。” 老人家慈眉善目,温池雨放下防备,邀请他进堂屋坐下后,瘸拐着要去厨房烧壶热茶。 钱公公看她行动不便,赶忙阻止她,让她歇着。 吴管事连夜把温池雨搬离温府的事情上报给了钱公公,听到消息的钱公公心中对温池雨充满敬佩,想她区区一个弱女子,能如此勇敢面对离奇身世,不贪恋银钱地位,实属不易。 撇开小主子对温姑娘的态度不谈,如此坚毅不屈的小姑娘,他倒生出一股念头,想结识一下。 左右今日是腊月二十六,阖宫夜宴,小主子进了宫赴宴,回来估计已经晚了,若遇上太皇太后挽留,在宫里住上一晚也不无可能。 钱公公上次只在书架后悄悄见过温池雨,容貌过人,姿态端方,看着娇柔惹人怜,却敢一人在这偌大的皇城求生。他实在好奇温池雨其人,在王府里呆不住,出来探探她的状况。 温池雨不欲教老先生挂心,秀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羞涩,说:“劳烦您担心了,不知道老先生家铺面在何处?我昨日来时,看旁边两户都是独院,不带铺面,这样如何做买卖。” -- 第27页 面带忧虑,唯恐老人家被租房的牙婆给骗了。 钱公公见状失笑,这小姑娘还真是心善,自顾不暇了,还能替他这把老骨头着想。 说来,这整条墨客街都归在景王府名下,小主子事忙,这里全权交由他打理,所以吴管事才能那般便宜就将温池雨所在的小院租给她。 “姑娘叫我钱伯就好,以后就是邻居了,不用这么生疏。” “那钱伯叫我池雨就行。”她越想越担心,钱伯年事已高,总有糊涂的时候,若真被被黑心肠的人骗光积蓄,晚年如何安宁,“不知道钱伯做的是什么生意,没有铺面可方便,若不方便万万要早些找牙婆退租子啊。” 钱公公指着北边的院墙说:“就在那处。”他来敲门前就编好了说辞,“池雨放宽心,我们铺子在前面,开了有些年头了,只是从来没在这处住过。这间屋子是给我家小主子读书用的,翻过年就是春闱,此处举子多,呆在这里能静心读书。” “那就好。”温池雨这下放心了,“钱伯是做什么买卖的,我准备开间书铺,苦于没有经验,不知钱伯能否教导一二。” “这么巧!”钱伯假装不知道温池雨要开书铺的消息,“我家的也是书铺,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 温池雨眼中绽开光芒,欣喜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有些想法,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您听听可好。” 她将刚刚脑中迸出来的点子说出来,“我原想着开间普通的书铺便好,可是这墨客街书铺众多,大多都有了很多年的基础,珍贵藏书不知凡几,我没有收书的门路,若是一点点靠着书生们抄书后再装订,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上道。” 钱公公听后点点头,深以为然。 “既这样,我想着,不然我开间与旁人不同的书铺,里面当然有能供借阅买卖的传统经义,但是主要收些话本子来卖,如何?” “可是正如我前面所说,此处是文人聚集之地,读书氛围浓厚,你若卖上话本子,少不得招惹口舌,说你误人子弟。”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温池雨也想过解决的法子:“墨客街也常有姑娘小姐来看书买字画,我想着以后只做女子的生意,便能免了这些议论。”她从前也读了不少话本子,王元清也喜欢得紧,以前还一起试着写过,读着甚是不错。且她觉得,她与珍珠白玉皆为女子,只跟女子做生意,能免去不少麻烦。 听到这里,钱公公眉头皱起来,他不认同温池雨的法子:“这街上虽有女子来,但毕竟少,且那些小姐来,不少是为了瞧瞧俊俏读书郎,你若只做她们的生意,恐怕难以维持生计。” 看温池雨有些泄气,钱公公又说,“池雨不必担心收书门路,我书铺仓库里摆不下的书多着呢,堆在那里也是堆着,到时你先用上,等你慢慢补足了书架,再还给我。” “这怎么行。”这份恩情太重,温池雨下意识拒绝。 “怎么不行,放在仓库里也是落灰,放你这里还能见见天日,省得发霉发潮,往后清理起来也麻烦,池雨你当帮钱伯一个忙。”钱公公如今是真欣赏温池雨这个人,聪明有思想,跟时下一味依附父母夫家的女子截然不同,这时候也没想着小主子如何如何,是真心想帮她一把。 温池雨还是一脸难色,钱伯如此笃定,她不知该如何推却。 忽地想起,钱伯刚刚提过有个小主子,便把话头退到那个小主子身上:“不然这样,等钱伯与你的小主子商量后再决定,如何?” 这话听到钱公公耳朵里,就变了个味儿:“好,过两日我让我家小主子来与你相商。”不给温池雨开口的机会,直接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池雨你腿脚不便,就别起来送了。” 他年纪虽大,动作却很矫健,温池雨刚反应过来,撑着桌子站起来,钱公公人影都不见了。 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无奈地摇头。 钱伯真是个好人。 她真是幸运,短短两日,就得了吴管事一家和钱伯这样的善人相助。 没过一会儿,珍珠和白玉兴高采烈地回来,手里还提着带给温池雨的肉包和热豆浆。 看她们脸上的样子,不用问,温池雨就知道,销籍的事情肯定办妥了,她也由衷替她们开心。--------------/依一y?华/ 吃过早饭,稍微把院子里拾掇了一下,温池雨叫珍珠去外面买些笔墨纸砚回来,她准备先将自己学过的书默下来,珍珠和白玉也学过字,等她默下来以后,让她们照着抄。 虽然杯水车薪,但总有个盼头。 她想了一下,如果钱伯真有闲置的书可以借她,她付些租金,先将门面充起来,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下午,珍珠她们继续出去置办家里的零碎物件,温池雨便留在家中默书。 新地方新生活,处处要操心收拾,她没工夫伤春悲秋,倒也不错。 温池雨的小院里一片静谧,温国公府却忙翻了手脚。 原本温明华让李氏今日一定要把温池雨找回来,可是他昨日生气忘了,今日便是腊月二十六,李氏要忙着进宫事宜,根本脱不开身。 温菀瑶初次进宫,她得把宫中禁忌一一说与她听,还得看着嬷嬷教她规矩,生怕有什么错漏。 下午的时候,温旭楚又提前到家,温明华要他跟着一起见见世面,结识些人脉,说这样他未来在官场上才能无往而不利。 -- 第28页 带温旭楚去给温老夫人请安以后,李氏又紧赶慢赶地去帮温旭楚准备晚宴时候的衣物,真是忙晕了脑袋。 到了该出发的时候,李氏才稍微喘口气。 结果在上马车前,温旭楚觉得不对劲,问:“母亲,池雨怎么没来?不舒服吗?” 被温明华听见,眼神凌厉地像是要剜人。 温老夫人被温菀瑶扶着,听到也是浑身一凛。 这是温府门前的街上,路人仆从一大堆,她怕李氏分不清轻重缓急,再丢了温国公府的面子,帮着李氏遮掩:“池雨前两日脚扭伤了,恐殿前失仪,今日便让她在家歇着了。” 这话没什么不对,温旭楚没有过多纠结,翻身上马。 温老夫人和李氏松了口气,带着温菀瑶坐进马车。 皇宫的御花园里,已经聚着不少夫人小姐了。 上了年纪如温老夫人一般的,在亭子里喝茶,世家夫人们则带着女儿四处走动交谈,都盼着让自己的女儿在各家夫人眼里留下个好印象,往后好议亲。 尤其是外面有风声,说今日太皇太后要亲自为景王掌眼,相看王妃。 景王摄政,权倾朝野,且府中无妻无妾,干干净净,试问场上谁家夫人不想将女儿嫁入景王府。 所以今夜各家千金都盛装打扮,翘首以盼,希望景王和太皇太后的目光能在她们身上停留。任冷风如何刮,也不肯多穿一件,生怕遮住窈窕的姿态。 然而,她们盼着的两位还在慈宁宫里悠闲地喝茶。 太皇太后前些日子见了钱公公,知道自家儿子像是对谁家姑娘动了心思,虽然听钱公公讲,后面出了点变故,但是他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他心里想什么,太皇太后大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左不过是难得破了规矩,准时赴约,最后竟然成了空等的那一个,心里别扭而已。 知道他这冷心冷情的儿子,会破戒会恼怒,那就还好,不真是个木头桩子,她这颗心总算放下来了,这大冷天的,也不急着出去给他相看美人了。 不过风声都放出去了,她不做做样子,总是不好。 喝完茶,让周砚景陪她去御花园散散心。 男人身着玄色织云纹锦衣,棱角分明侧脸透着疏离,与一双含情眼结合,奇异地和谐迷人。 清冷如玉碎的嗓音在偌大的殿中散开:“不妥。” 作者有话说: 周·终于出场·景 第17章 意料之中。 太皇太后明白,周砚景是怕她在外面着了风,让赵嬷嬷去将花园里的夫人小姐们请到慈宁宫的花厅来。 佯装生气的样子,朝周砚景那边看:“这下你可满意?” 周砚景不语,一派闲适地玩弄着腰间的如意扣。 “行了,不跟你说笑。我听了你的,你待会儿也得依我,陪我去花厅走一圈。” 他知道自家母后的心思,眉间微凝:“宴上自然能见着,母后何必多走一趟。” 太皇太后看他不配合,起了逗他的心,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想去瞧瞧温国公家的小姐,我还想见见呢!” 太后依稀记得,从前温国公家也带过女儿入宫,可是她这几年身体欠佳,记性也愈发差了,一时半会儿竟记不起那位温小姐姿容个性。 饶是赵嬷嬷提醒了两句,说她容貌过人、腹有诗书,太皇太后脑子也只有模糊的一团,就盼着今日趁着宫宴能好好瞧瞧。 可是眼前这块木头搞不清楚状况,她只能将话挑明。 殿外候着的徐立和徐昂突然一起打了一个寒颤,背后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徐昂裹紧衣服,奇怪地说:“也没起风啊,怎么突然冷起来。” 徐立依旧没理他。 听到太皇太后的话,周砚景动作顿了一刹,垂下眼眸,藏住其中一闪而过的煞气,拂袖起身:“那便走罢。” 花厅里熙熙攘攘,乐平长公主在体谅太皇太后,早早进宫帮着招待百官家眷。 太皇太后和周砚景进来时,乐平长公主的独女正郑以筠正兴致勃勃地说:“她接不上,罚她罚她!” 郑以筠年纪还小,翻过年才八岁。因颇受宠爱,性子有些无法无天,有何看不过眼处都是直言不讳,往往伤人,可偏偏她灵智过人,聪明绝顶,又生得玉雪可爱,按照太皇太后的说法,就是教人又爱又恨。 “筠儿作何这么开心?”太皇太后在花厅外就听到里面热闹的动静,让通报的太监不要出声,不想坏了里面的兴致。 她一出声,郑以筠像只翩飞的蝴蝶,扑到她的怀里,惊喜地叫:“皇祖母。” “哎呦,小祖宗。”她跟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赵嬷嬷怕太皇太后的身子骨被她撞散了,一把拦住郑以筠,再松手,由她去太皇太后怀里。 厅内其余人回过神,见到太皇太后和周砚景,立即收了脸上的笑意,屈膝侧身:“太皇太后慈安,景王金安。” 周砚景背手扫视一周,没看到熟悉的面孔,没有出声。 太皇太后慈爱地摸摸郑以筠头上的小抓髻,牵着她肉乎乎的小手,一起坐到花厅首位,让众人平身。 郑以筠看见周砚景,不肯跟着一起坐下,跑到周砚景身边:“小舅舅,筠儿今日簪了你送的花,可漂亮?” 皇室这些年孩子少,她是唯一一个女孩儿,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宫里无一人不宠她疼她,奇珍异宝皆往她处送。 -- 第29页 与这些人比起来,周砚景对她态度明显有些冷淡,只有她缠着要,他才会想起送点小玩意儿去公主府,也不似旁人会对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偏偏郑以筠就喜欢往周砚景身边凑,任他怎么冷脸也不怕。 周砚景微微颔首。 郑以筠开心地跳起来,摇着着周砚景的手臂闹着要和他坐在一起。 乐平公主过来,坐到太皇太后下方左侧,笑着说:“你们可算来了,我们在玩飞花令,以‘雪’字打头,作诗吟诵出来。”满脸骄傲地看着挤在周砚景身边的郑以筠,“就是筠儿出的题。” “哦?那筠儿可定了什么惩罚?”太皇太后也来了兴致。 郑以筠像是突然想起来,跳起来指着人群中说:“皇祖母,就是她!她接不上来,我们看她表演。” 长公主帮着解释:“接不上以后,或泼墨挥毫、或奏乐舞曲,任她们挑选,大家聚在一起,也就图个乐呵。” 人群中的温菀瑶浑身僵硬,她以为太皇太后过来,众人的视线便会移到别处,渐渐忘了这事,暗地里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舒展完,就又被郑以筠点了出来。 又是她,之前在长公主府,便是因为她的几句话,害她被人瞧不上,现在又要让她当众出丑。 温菀瑶心里愤恨,不敢有丝毫表露,僵着身子拉了拉李氏的衣袖。 琴棋书画都是她回到温府后才开始学,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是毁了太皇太后的好心情,那便是大罪过。 可是上面坐着的都还未发话,李氏心里忧虑焦急,也不敢言语。 “怎么还不上前,不用怕,随便表演一段即可,不必太过当真。”太皇太后看温菀瑶踌躇不前,又是个生面孔,以为是哪个新升上来的四品官员的家眷,怕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出声安抚她。 温菀瑶充耳不闻,还一个劲地扯李氏的袖子。 太皇太后问话,她也敢不答,李氏失望,这些天的教导竟是一点没有起到作用。 只能带着她上前回话:“启禀太皇太后,小女不通音律,恐污了圣耳。” 太皇太后认出李氏,看到温菀瑶扭捏的作态,姿色只能算个中上,不免大失所望。 偏头看向一边的周砚景,满眼都是疑惑,她实在不懂这位温小姐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叫阿砚瞧中。 没得到回应的李氏惶恐,接着说:“小女初入皇城,规矩礼节尚未熟悉,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郑以筠看着一脸无措的温菀瑶嗤之以鼻:“池雨姐姐呢?怎么没有来?上次就没见到她,你们可别苛待我的池雨姐姐。” 她年纪虽小,却事事敏锐,皇城里发生什么事都瞒不了她。温池雨漂亮又有才气,如她小舅舅一般,她喜欢得紧。 太皇太后也想起赵嬷嬷跟她说过温府的事,看周砚景不为所动的样子,那位温小姐应该是另有其人了,心里松了口气,她最不喜欢扭捏无礼之人。 “回郡主,池雨扭伤了脚,在家中养伤,不能出席宫宴。” “怎么受伤的!皇祖母,我要去看池雨姐姐。”郑以筠想一出是一出,又闹着要去温府看看。 吓得李氏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周砚景一把按住她,不许她再胡闹。 随后,周砚景起身要走,太皇太后留不住他,只能随他去。 周砚景走后,花厅里氛围松快了些,也无人再提温府家事,李氏吊着的心总算放下。 不过温菀瑶又当众丢了脸,如坐针毡。 晚间宴上也不愿意走动说话,总觉得旁人看她的眼神中带着轻视。 李氏也害怕,温池雨跟这些小姐夫人相识多年,若再来个像郑以筠这样的人,她真就吃不消了。 想起温池雨走得那么果决,李氏心里是又恼又气。 恼自己看不清形势,气温池雨不为温国公府着想。 不过还好,太皇太后早早就累了,宴席没吃多久便散了。 李氏提了一天的心,总算能缓缓。 周砚景拒绝了太皇太后让他在宫里留一夜的请求,早早回了景王府。 刚踏进王府,周砚景猛地停下,后面的徐昂刹不住脚,差点绊倒在门框上。 没等他缓过神,就听见周砚景冷漠无情地说:“去省罚司领罚。” 徐昂一惊,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按理说今日主子都在后宫,他和徐立因为忌讳,一直不在主子身边,怎么也不会惹主子不悦啊。 周砚景自然不会为他们解惑,独自走远了。 省罚司里都是景王府养起来的暗卫,徐昂和徐立都是那里出来的。上斩贪官,下杀暴民。其中的刑具繁多,行刑人手段狠辣,让人不寒而栗。 省刑司最高法则便是服从,无条件的服从。 即便徐昂和徐立有多少疑问,也不敢不从,悲壮地转道去省刑司。 钱公公早就在王府里候着了,看徐昂他们没在小主子身边,问了一嘴。 周砚景冷哼一声:“罚去省刑司了。” 钱公公人精一样,猜到事情暴露了,直接跪下:“小主子,是老奴不好,逼着徐昂说的,还望小主子宽恕。” 周砚景是钱公公看着长大的,自然不会为难钱公公,躬身把他扶起来,轻飘飘地说:“那公公还不赶紧去救,晚了就要脱了层皮了。” -- 第30页 钱公公摸透了小主子的性子,连忙起身,准备出去救徐昂他们,不过他出门前还不忘撂下一句:“温姑娘从温府出来了,在墨客街租了间铺子暂居,天可怜见,脚伤了还要到处奔波。” 出去以后,远远飘来他的声音:“我替主子约了过几日和池雨商议开书铺一事,主子别忘了啊。” 周砚景闻言神色不变,静坐在书房内,翻阅这些天送来的奏折。 莲香袅袅,颐神养气。 他却心池微漾,无法静心。想起几日前,雪中艰难离去的背影,脚步隐隐不稳,应是那时就伤到了。 又想起慈宁宫花厅内李氏说的那席话,什么在府内养伤,满口胡言,不可饶恕。 “啪嗒”一声,竟是手中的湖笔断了。 作者有话说: 徐昂:公公快别说了,来救我啊!! 徐立:??? 第18章 天不从人愿,李氏一心想瞒住的消息第二天就被人曝了出来。 不到一个上午,就传得人尽皆知,满皇城里都在议论,说温国公府薄情,连个弱女子都容不下。 这消息的源头就是王元清。 她昨日在宫宴上没见着温池雨,又听见李氏说她的脚伤了,放心不下,起了个大早来温府递拜帖,想看看她伤得厉不厉害。 温池雨压根不在温府,谁敢接这拜帖,李氏以温池雨身体不适,不便见人为由,拒了王元清的拜帖。 起初王元清没多想,吩咐马夫启程回去。 可是坐在马车里越想越不对劲,温菀瑶在诗会上那首诗就是以雪为题,惊艳绝才、行云流水,可怎地才过了几日,昨日在宫中就作不出来了。细细回想她诗会中的那诗,遣词用意皆与池雨平日里的文风相似。 且池雨几次宴会都未出席,难不成温家怕丢面子,想困住池雨! 王元清直觉不对,立即让马夫掉头,再去温国公府。 到温府门口,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要往里面闯。 王元清走后,李氏特地照应过,要拒绝所有来找温池雨的拜帖,看她往门内闯,守门的小厮怎么敢放行,双方纠缠不下。 正巧碰上要出门见友人的温旭楚,见小厮这么无礼,将他们训斥一顿,带着王元清入府。 他们昨日回温府时已经晚了,李氏让他不要打搅池雨休息,温旭楚想着自己回来还没见池雨,便和王元清一同去拢溪阁。 李氏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王元清已经问清楚拢溪阁留下的丫鬟,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了。 关于离开温国公府一事,温池雨没想过要瞒着谁,更不想瞒王元清。 若是按照王元清的性子,知道她离了温家,肯定放心不下,事事要帮她替她焦心,所以温池雨想着等安顿好一切,再慢慢告诉她。 她以为这样是最为周全的,却没想过,若是被王元清发现了她离了温府都不去找她,将会面对怎样的怒火。 温池雨歇了一日,脚好了许多,趁着珍珠白玉不在,没人管着不许她动,想出去走走透透气,拿着昨日默下来的《诗经》,准备去砚书铺请教吴掌柜如何将它装订成册。 砚书铺在墨客街靠前一些,离她们街尾的小院不算近。 温池雨一袭白衣,长发如瀑,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晨起好时光,无风无雪,街上有不少书生文人,看到温池雨脚步不顺,纷纷避开,为她让出一条小道。 感受到善意,温池雨展开笑颜,轻点头向他们表示谢意。 突然,进不来马车的街口那边传来一声怒吼:“温池雨!” 全然不顾姿态的王元清站在街口,叉着腰,满腔怒火,看到温池雨,她磨着牙跑过来,“你真是让我好找啊!” 温池雨心里暗道不妙,看路人都为他们驻足,面上浮上薄红,赶忙拉着王元清往街尾小院处走。 王元清怒气冲冲地来,冷脸由着温池雨拉着自己往前走,没打算轻易放过她。没走几步,看她脚步一瘸一拐的,想起李氏昨日说的话,又铁不下心,上前扶着温池雨,只是脸还僵着,故意别开头不去看她。 “好啦,别气了,都怪我不好,没跟你提前说一声。”进了小院,温池雨将门关上,就着王元清扶她的手轻晃,声音软得滴水,“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哼。”王元清还是不看她,噘着嘴说:“怕我担心?知道我找你多久吗?都快把整个皇城翻了一遍了!要不是最后遇见个人说在茶馆看见你们往墨客街来,我都要去报官了!” “还有,你离开温府就离开,我又不会阻止你。藏在这么个小破院子里,找死我了!”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这么大的事你都要瞒着我,置我于何地,是不拿我当朋友、当姐妹了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看到王元清眼里泛着泪花,温池雨急了,慌忙解释,“我就是怕你担心,怎么会不当你是姐妹呢,我现在只剩下你们了。” 王元清也是担心她,听到她话里透出来的脆弱之意,火气消了大半:“行了行了,下不为例。” 让温池雨先坐下,她环视了一圈小院的环境,萧瑟逼仄,“要不你跟我回去住,我家冷清,你也能陪陪我。” “外人若知道我从温府离开,必定议论纷纷,若我再住去你家,温国公府颜面何存,况且我这儿也挺好的,还结识了两家友善的邻居。” -- 第31页 提起温国公府王元清就来气:“外面已经知道你离开了,我让人添油加醋编了个故事传出去的。”见温池雨一脸担忧的神情,王元清为她不愤,“就你好心,人家温夫人欺上瞒下,昨天当着太皇太后和景王的面儿撒谎,说你在家养伤。今天我去你家找你,还在骗我,后面还让下人挡着我不让我进去,以后她就算求着我去,这温府我都不去了!。” 温池雨想,母亲怕是想通了其中关窍,才不愿意泄露她已经离府一事。气大伤身,她忙岔开话题,跟王元清说起往后要开书铺的事。 “啊,不能卖话本子吗?这多可惜啊!”王元清从前常常和温池雨交换话本子看,也悄悄写了些故事,听到她说这里读书人多,卖话本子的话恐怕会坏了这里的风气,有些不满,“做买卖怕别人说能成什么大事,卖话本的书铺那般多,怎就指责你一家,读书人靠的是自觉,怎能怪到你卖话本子的头上。要能卖话本子的话,我就把我那些故事都翻出来,放你这里卖。” “这些日后再说吧,我这铺子还没开起来呢。”温池雨有些发愁,虽说钱伯允了她,但是毕竟钱伯上面还有主子,且昨夜她注意了一下,钱伯家没有烛光,估计还没搬过来,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不能这么空等着,所以她刚刚准备去砚书铺,还想顺便问问吴管事平时有什么收书的渠道。 “不怕,我回家以后把我爹书架上的那些书都给你搬过来!” “那怎么行。”温池雨当然不同意。 “那行吧,我把我书房的书给你搬来。”那些书都是她爹的宝贝,从前她不小心撕坏一本孤品的古籍,被罚着抄那古籍抄了十遍,那么长,不抄完还不许出门,害得她在家闷了半年才出来,王元清想想也后面,立马改了主意,“不许再拒绝了,你都这样了,总不能一点都不让我帮你吧,是想要我担心死吗?” “好好好,你送过来我都收着总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帮我,来帮我抄书吧。”过犹不及,温池雨没有一味地拒绝。 “啊!”王元清哀叫。 因为小时候抄书闷在府里半年的事,她对抄书这事有了阴影,脸皱得跟苦瓜似的,不情愿地跟着温池雨进了里屋。 才写了一张纸,她就憋不住了,百无聊赖地盯着温池雨认真的侧颜。 “池雨,我昨儿个见着景王了!” “嗯?”温池雨心里在默背文章内容,怕分心写错了,轻哼着回应。 “真是龙资凤章、清冷桀骜,我母亲总听外面的传言,说景王心狠手辣,我竟轻信了她,景王这般俊俏,哪会是这么残忍的人呀!”王元清想着昨日景王进入花厅的时候,周围几个贵女都看傻了眼,估计都跟她一个念头。 不怪她们惊叹景王容貌,男女不同席,虽然她们算得上宫宴常客,但景王宴会时从不往后宫走,虽然景王府在宫外,但是他行踪成谜,从不轻易露面,是以这些贵女包括温池雨几乎没见过景王。 “哦。”温池雨手下不停,她已下定决定远离世家勋贵,景王于她更是遥不可及,不是她能肖想的。 王元清看温池雨忙着默书,百无聊赖,呆了一会儿就说要回去给她收拾书了,明日给她送过来。 把她送走后没多久,门外又想起敲门声。 温池雨以为王元清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无奈地放下笔,去给她开门:“怎么总改不掉丢三落四的毛病。”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王元清,而是钱伯。 温池雨欣喜:“钱伯!” “池雨看到我这么高兴,看来是想通了,愿意接受我昨日的提议了。正巧,今日我小主子也来了,就在铺子里呆着,池雨要不要去见见?”钱公公突然想起温池雨腿脚有点不便利,犹豫地说,“你脚伤了,我看还是叫我小主子过来吧。” 这话钱公公说得有些没底气。 有求于人的是她,自然是亲自走一趟有诚意,温池雨在钱公公面前装着恢复好了的样子走了两步,忍着疼语气轻松地说:“瞧,我快好了,钱伯不用担心。” “好,那我们慢些走过去。”钱公公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伎俩哪能瞒过他的眼睛,更欣赏温池雨的坚毅了。 “那就有劳钱伯带路了。”她还不知道钱伯家的书铺在何处呢。 钱公公一路慢慢地走,带着温池雨往砚书铺的方向去。 温池雨没察觉到不对劲。 直到看见钱伯在砚书铺前面停下脚步,走进去跟吴管事说了什么,温池雨才反应过来,愣在路边。 “池雨,快进来呀,我家小主子在三楼等着呢。” 周围的喧嚣声四散,她犹如置身广袤的原野,寂静无声,只有钱伯说的“小主子在三楼等着”在山谷里无限回荡,钻入温池雨的脑海。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可能晚一点。本来打算双更合一,怕你们等久了,先放上来。 写文这几天,特别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每一个点击、收藏、营养液、霸王票都是我珍贵的宝藏。有时候默默发红包,以发红包作为回复,你们千万别觉得低落,因为我特别怕说多了你们跑了。 哈哈哈哈。 每天查后台无数次,其实基本上会第一时间看见你们的评论,但是怕你们觉得我太不高冷了,硬是等到半夜才发红包。 -- 第32页 谢谢你们的支持,会更加努力的! 感谢在2022-02-28 20:59:12~2022-03-01 22:0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温池雨慌乱地看向钱伯,心跳如鼓。 原来钱伯家的铺子就是砚书铺吗? 三楼? 那位先生会是钱伯口中的小主子吗? 温池雨不敢再想,怕是空想,怕失望。 连日来的变故与忙碌,将她的心占得满满的,没空去想风花雪月、虚无缥缈之事。只有午夜梦回间,她藏不住心里的悸动,会悄悄想起先生的身影,会奢望何时再能见一面。 “池雨、池雨!” 钱伯的声音将温池雨拉回俗世,想到可能见到的人,心好似要从胸口处跳出来,温池雨本能地屏住呼吸,妄图将激动的情绪掩住。 钱公公看她的表现,笑得开怀,看来他家小主子也不是单相思。 腊月二十六以后,皇上封笔,百官休息。 按照往年的习惯,周砚景会将从前一些积余的公务处理掉,再去省刑司巡视检阅,总之不会彻底闲下来。 可是今晨徐昂龇牙咧嘴地过来伺候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从外面听来的,温池雨离开温府的事,在周砚景面前说了。 还没说完就立马噤声。 昨天他从刑具下被钱公公救下来,经过公公的提醒,已经知道主子是为了他把主子私隐透出去而罚他和徐立。 这会儿他竟然还敢当着主子的面再提温小姐,徐昂恨不得拿针线把自己的嘴缝起来,小心地看向周砚景。 好在周砚景在看奏折,像是没听见他的胡言乱语。 徐昂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立誓,以后要学徐立,一天说话不超过十句,不然他哪天死了,一定就是死在自己这张嘴上。 周砚景耳力非同寻常,怎会漏掉徐昂的话,只不过没有做声。 按道理,他经过钱公公昨夜的提醒,比徐昂更早些知道此事。 可是他听到后,翻阅奏折的动作还是滞了一下,微不可察,却被一旁的钱公公看在眼里。 钱公公趁机说:“是啊,从小娇生惯养的人,要开始谋生活,不知道如何辛苦。池雨还长着倾城的相貌,要是被不怀好心的人盯上,该怎么办呢?” 徐昂满脸疑惑地看向钱公公。 发生了什么,钱公公怎么认识温小姐,前几天不是还拉着他问情况,怎么突然之间不仅知道名字,话里还都是心疼和不舍,听起来和温小姐熟得很。 钱公公没工夫搭理徐昂,事关小主子的终身大事,他时刻得上心。 今早太皇太后又给他传了消息,说宫宴上小主子谁也看不上,让他督促小主子和温姑娘多相处相处,争取早日成婚。 钱公公身负重任,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是眼前的小主子,听了他的话毫无波澜,钱公公看得仔细,甚至连刚刚那种微小停顿都不曾有。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手指摩挲奏折的声响。 赵公公猛地发现什么,暗道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小主子明显心神不宁的样子都没察觉。 半天了,小主子手里的朱笔没动过,奏折没换过,显然不是往日的做派! 打破一室宁静,钱公公叹了口气说:“哎,我跟池雨约好了要见面的,小主子也说要去教她经营书铺的秘诀,通通都不作数了,天可怜见,池雨该等得多着急啊。” 徐昂一脸钦佩地看着钱公公,果然是宫里的老人,真是不怕死,主子都不搭理他了,还敢继续说。 可是事实再次打了他的脸,主子竟然放下手里的奏折起身了,还说去墨客街。 徐昂从前觉得自己挺能猜主子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一路从暗卫变成主子的贴身护卫。可是自从碰见温姑娘,他就没猜对过主子的心思。 钱公公才不管徐昂的脸色变化,一把拍在他背上,让他出去准备出府事宜,晚了小主子变卦就拿他是问。 温池雨跟着钱公公一路上到三楼,心中忐忑又期待,连脚疼都感觉不到了。 果然,随着距离的拉进,书案处坐着的人的面容逐渐清晰,清冷绝尘,却有一双含情眼。 如她所料,面前坐着的就是那位先生,也就是钱伯口中的小主子。 钱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去了,只留下她和先生二人。 “先、先生。”愈是安静,她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好像响彻整个三楼,脸上红晕渐起,艳若桃李,她慌张出声,想掩饰自己的无措。 “姑娘失约了。” 话里听不出喜怒,却惹得温池雨越发慌乱:“我那日来了,真的,真的来了。” “那又如何,我准时赴约,却没见着姑娘。”周砚景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疏离与客气。 温池雨反复啃咬自己的唇,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攥得死死的,鼓足勇气说出破格之语:“我、我是怕先生有了妻室,才迟迟不来。” “哦?”热烈的阳光照在对面屋檐上的积雪上,映在周砚景脸上,笑意更浓,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戏谑,“那姑娘为何现在又来,不怕我有妻室吗?” “自然是要问清楚的,敢问先生姓甚名谁,家中可有妻室,或者可有心仪之人?” -- 第33页 温池雨指甲嵌入掌心,流血了她都没有察觉,一股脑将心中疑问说出来,闭眼不敢看周砚景的神色,脸上的红晕染到耳垂处,衬得右边耳垂上的小红痣娇艳欲滴。 周砚景被勾起兴趣:“若我说我家中已有妻妾,你又当如何?” “自是转身离开,不敢再叨扰先生。”她双目紧闭,对着周砚景的方向,一字一句说得分明,几乎是将自己的心剖开,袒露在阳光下。 温府家教严明,家中男子不过四十不可娶妾,女子更不可为人妾室。温明华与李氏言传身教,温池雨耳濡目染,前世今生皆奉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以前世看到沈峥心中另有所属,她早以打算和离,不过还没等她说出口,便已经碍着别人的眼,命丧黄泉。 周砚景收起脸上的笑意,盯着温池雨紧闭的双眼看,似乎想看穿她的内心,片刻后回她:“郑砚。” 太皇太后母家姓郑,周砚景不预备泄露身份,随便从名字里取了个字,编了个名字。 温池雨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周砚景,因为眼睛闭得太久太用力,面前先是一团模糊,然后才渐渐看清。 “嗯?”她不明白,先生这时候叫她睁眼做什么。 周砚景难得的耐心,又重复一遍:“郑砚。姑娘不是问我姓甚名谁。” 温池雨面上又热了几分,都怪冬日的阳光太灼人。 “先生叫我池雨就好,温池雨。” “我家中无妻妾,姑娘大可放心,至于心仪之人——”周砚景看眼前的人跟小花猫似的,脸上的妍丽堪比天边的晚霞,逗她一下她便炸毛,觉得有趣极了,故意吊着她的胃口。 温池雨忍不住又开始折磨早已经红肿不堪的唇瓣,指尖重新插入伤口中,她却浑然不觉,眼眸轻颤,用尽全身的气力看着周砚景。 “——也无心仪之人。” 闻言,温池雨心中复杂,一时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伤怀。 她几乎是将心意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先生,先生却说他无心仪之人,这与直接拒绝她又有何差别。 强打精神,粲然一笑:“那就祝先生早日找到心仪之人,不打扰先生读书,池雨先行一步。” “且慢。”周砚景看温池雨离开,从细微处看出她的左脚有问题,想起钱公公的话,叫住她说:“书铺的事,姑娘尽管去问吴管事,从收书到保养,再到如何经营,他都会一一告知,不必过分忧虑。” 温池雨没有转身,闷闷地回了一声多谢,直接走了。 躲在楼梯拐角处偷偷抹掉不争气的眼泪,才敢下楼。 二楼,钱伯在楼梯处等着,旁边还站着珍珠,应该是看她不在,寻到这边来的。 匆匆跟钱伯道了别,便和珍珠一起回小院那边了。 钱公公看她脸红如霞,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满意地上楼,准备打探一下小主子的态度。 “温姑娘如何?”钱公公走到周砚景身边问。 周砚景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起身到窗边,看着下面走得明显比在他面前时困难的温池雨,意味深长地说:“有趣。” “有趣?”这可不是钱公公想听到的答案,提醒他道,“小主子不觉得温姑娘漂亮、温婉或是惹人怜?” “公公有话便直说。” “小主子觉得,池雨当不当得咱景王府的主母?”事已至此,钱公公也不打哑谜了。 周砚景却觉得好笑:“我何时说过王府要有主母,公公不要妄下判断。” 钱公公直接想偏了:“啊,若只是侧妃不知道池雨肯是不是,她好歹是温国公府养大的,怕是受不得这等委屈。” “王府不会进人。”周砚景打断钱公公的话。 这可算惊着钱公公了,他自从在徐昂那儿得知有温池雨的存在后,就笃定小主子心里有她,再看今天小主子答应来这里,明明是动了心思,怎地还说这样的话:“小主子,您可别诓老奴。” “您对池雨有所不同。”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日子无趣,看她有趣,逗弄罢了。”周砚景收回目光,玩弄着腰间的如意扣。 作者有话说: 周·会有报应的·景 晚上九点正常更新,么么啾~ 第20章 眼瞅着要过节了,百姓都忙着准备年货,温池雨盘算过了,这时候仓促把铺子开张,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等过完年开春,准备充足了再开张。 王元清把她的藏书拉来,收拾归置过后,竟把铺子里的书架装了大半,果然是大学士的千金,底蕴深厚,小书房的藏书能抵上一间规模不大的书铺。 余下的空间再放上温池雨她们默写抄录的著作,再加上一些书生送来的手抄书,竟也慢慢像个书铺的样子了。 也有缺点,不管是王元清送来的还是温池雨写下来的,大多都是闺阁中的姑娘看的书,种类不如其他书铺齐全。 好在吴管事一直很尽心,还借了几本古籍孤本给温池雨,让她好充充门面。 这样珍贵的书册温池雨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可她已经拒绝了钱伯把仓库里的书借给她的提议,再拒绝难免显得有些不识好人心,只得收下。 不过她准备将这些书抄录一份以后还过来,这样既不会损了她与钱伯与吴掌柜的交情,心里也好受些。 腊月二十八,墨客街年味浓起来,街边不论是哪个铺子多少都摆上了火红的对联,不过常来这里的人,大多能写得一手好字,这些春联实在有些卖不动,好在大多数铺子放上这个也是为了讨个喜庆吉利,不在意能不能卖出去。 -- 第34页 有不少小贩挑个扁担来墨客街卖纸糊的红灯笼还有精巧的窗花,连路边卖字画的孤傲书生都开始顺着人心画些吉祥的画儿出来卖。 这是她们在小院过的第一个岁旦,白玉尤为在意,一早上就拉着珍珠出门置办年货了。 温池雨脚上的伤已经好了,不过她要抓紧将吴管事给她的古籍誊下来,便没有跟着一起出去。 她也不能出去,这些天王元清天天来她这小院报道,她怕她也出去了,王元清到时候找不到人。 果然,将将抄完三页纸,就传来敲门声,还伴着王元清的声音:“池雨快开门呀!” 门外的王元清和她的贴身丫鬟胭脂都捧着一堆红纸,脸都被挡了大半。 王元清努力地伸头看温池雨,骄傲地把怀里的纸往前一伸:“池雨,咱们写点春联出去卖吧!今儿个早上我家门口好多来求我爹墨宝的,按说我们的字写得也不赖嘛,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温池雨看她拿不稳,赶紧从她怀里抱了一半红纸,使劲憋住脸上的笑意,佯装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去瞧瞧,看看街边铺子里的对联有多少人买。” 她爹是状元出身的大学士,很受文人墨客的追崇,岂是她们可随意比拟的。 听了温池雨的话,王元清让胭脂把红纸放下,去外面看看。 胭脂是个机灵的,没在外面傻等着,直接去问了附近几个把对联挂出来卖的铺子管事,快过节了,各个管事的都好说话得紧,如实告诉胭脂,这些几天都卖不出去一对。 将这些管事的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王元清后,她一张明艳俏脸瞬间垮下来,幽怨地看向温池雨,言语中有控诉之意:“你明明早就知道。” “好啦,不管卖不卖得出去,都得将这些红纸用掉呀。”这几天她忙着准备开铺子的事,元清每日来帮了不少忙,温池雨不舍得看她失落,想了个主意:“城东百姓多,有些人家不舍得花钱买对联,都自己拿张纸胡写一通,不然我们去走一圈,送些过去,日行一善,如何?” “好吧。”王元清不情愿地撇着嘴。 温池雨好笑地点点她气鼓鼓的脸颊:“你呀,都快掉进钱眼里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缺钱花的是你呢!” “怎么,你又不肯要我给你的银票,我怎么想办法帮你赚呀。” 提起这个王元清就生气,她送了些银票过来,可是池雨怎么都不肯收,说什么往后的日子要靠自己,不能养成依赖旁人的习惯。 说得是不错,可是她是旁人吗!旁人能和她相提并论吗? 王元清还在郁闷,温池雨让胭脂先将红纸裁剪下来,先去屋内准备笔墨。 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副,看王元清还坐在外面生闷气,故意扬声道:“再不来个人帮我,我的手可要累折啰。” 认识了这么些年,王元清那点小性子她清清楚楚。 王元清早就等着台阶下了,闻言小跑到温池雨身边,研着磨说:“你写完这一副就去歇着,我来写几副。” 珍珠和白玉出去一趟,满载而归。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瓜子花生一个不落。 趁着胭脂也在,白玉拉着她去厨房帮着一起准备午膳。 无他,她二人的厨艺毫无长进,偏巧胭脂擅长下厨,过去这几日,她们的膳食都是靠着胭脂指点着烹出来的。 有了胭脂的协助,饭菜很快就好,珍珠叫她们用膳。 温池雨看桌上堆着不少对联,便让王元清停笔,准备吃完午膳再一起去城东。 皇城里城东城西两极分化,城西住着不少皇亲贵胄和世家大族,稍有些门路的人家都打破头皮要往城西搬,久而久之留在城东的大多是无权无势平民百姓,生活比之城西拮据不少。 温池雨一行人坐在王元清的马车上,很快就到了城东。 随便找了处遮风的地界,铺一张布在地上,将在家中写的对联都整齐摆放在布上。 不少人路过,只好奇地盯着五个姿容俏丽的姑娘看上一眼,没做停留就走了。 “不行啊姑娘,我们这样与那些摆摊卖对联的没两样。”珍珠指着不远处在卖对联的小贩,“不然我们喊一声?不然没人知道咱这对联是不花钱的。” 王元清看着胆大,但到了这时候脸皮薄得很,不肯开口。 温池雨想着自己是要做买卖的人,少不得与人吆喝生意,努力掩住心中羞涩,拼尽力气喊了一声:“送对联。” 实则声音比蚊子还小,路过的人自然没有听见。 白玉和胭脂都是胆大的,看主子都不好意思,代她们叫出来: “送对联咧,不要钱直接拿!” “免费的对联快来取啊,晚了就没有啦!” 路上的人听到,半信半疑地看过来,但是迟迟没人上前。 半晌,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过来问:“真的不要钱吗?” “您放心,不要钱,都是这两位姑娘早上刚写好的,要给城东的百姓送新春祝福。”胭脂的嘴活泛得很,“您看看您要哪副,随便您挑!”。 “真是菩萨心肠啊,老婆子不识字,能不能请姑娘帮我一副?” 温池雨看老太太岣嵝着身子,忽然怀念起温老夫人,心头一热,上前帮老太太一副一副地念对联上的字。 “那我能挑这个福气临门的吗?”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 -- 第35页 “当然可以。”温池雨弯腰从地上拿起老太太想要的那副对联,送到老太太手上,“祝您老福气临门和乐安康。” “菩萨,真是菩萨啊……”老太太千恩万谢地走了,边走边念叨着遇到菩萨了。 边上犹豫不前的人看老太太真没花钱便领到了对联,纷纷涌上来。 “姑娘,我要一副家和万事兴的。” “我要财源广进的那一副。” “我要……” 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对联就没了,可是还有不少人围着不肯走。 温池雨见不得众人失落的表情,想起王元清出来时让胭脂把剩下的红纸搬到马车上了,说不能浪费,要带回去给她爹写对联。 赶忙让胭脂帮忙再取出来,顺便把车里的笔墨拿出来。 她们带着笔墨,原是因为新写的对联未干透,怕路上蹭花了,好方便修补,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众人看出温池雨的意思,全都涌到她身边,生怕慢了又抢不到。 温池雨被推搡得站不住脚,白玉她们忙推开众人,让他们一个个排着队上前,不然挤着写出来的对联也是不好看的。 这下一个个都退开,离温池雨两步远,只是互相挤着不肯排到后面去。 只带了一支笔,王元清看她写得辛苦,跑到旁边的成衣铺子里,问里面的管事的借毛笔,管事的离得近,知道她们在行善事,没有犹豫,将笔递给王元清。 两人埋头写了许久,人也不见少。 “咦,温小姐你怎么来城东啦?”是之前请去温府帮温池雨看脚伤的陈大夫,她恰巧路过,看人群中写字的人有些面善,挤进去一看,竟然真是熟人,“脚伤还得养几天,怎么没在温府多躺两天。” 冬日里山上藏着不少难得的草药,陈大夫这几天都在城外的山里,刚回来,还不知道温池雨离开温府的事情。 不等温池雨回答,围着的人就喧嚷起来。 “原来是温小姐啊,真是人美心善,温国公没了你这个女儿是他的损失。” “就是,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年关前把人赶出来,你说这是人做的事儿嘛!” “没听见大夫说的嘛,之前还伤了脚,是带伤赶出来的,真没良心啊。” 群情激愤,一时间把温国公府贬得一文不值。 陈大夫看情况不对,脚底抹油跑了。 事实是温池雨自请离去,她不愿众人误会。 “是我自愿离府,温国公府百般挽留,还请大家不要错怪温国公府。” 众人看温池雨神色郑重,怕说多惹她伤心,歇了议论,心里却是一字不信,觉得她是隐忍大度。 见大家不再议论温国公府,温池雨放下心,手下不停,直至两人写到日落西山,手腕僵直,人才渐渐散了。 不远处的茶楼上,周砚景往下看去,夕阳下,温池雨耳边的小红痣耀眼夺目,缓缓闭上双眼。 “去王府接钱公公,今夜宿在墨客街。”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迟到了!请大家原谅我。 今天想了一个新的文名《砚池春雨》大家觉得怎么样?么么揪~ 第21章 自从钱公公跟温池雨编了那套书生备考的说辞以后,真的安排人把那间小院收拾出来了,每日都有修缮的屋子杂工进进出出。 即使周砚景说他对温池雨无情,钱公公也没有叫停。 徐昂去景王府接他的时候,钱公公一张老脸笑得开了花。 他就知道,小主子是嘴硬。 院子虽小,但在钱公公的操持下甚为精致。 钱公公来时,周砚景正在庭院中烹茶,数九寒天,热气缭绕。 “哎呦,小主子,怎地不进去,外边这样冷,这徐立也太不知道疼人了。”说着瞪了旁边站着的徐立一眼。 周砚景巍然不动,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带着茶香的雾气,升腾后飘到院墙上,与隔壁带着饭菜香气的烟雾纠缠,然后一起消散。 “公公可用过晚膳?” 钱公公顺着周砚景的视线望过去,是温池雨的小院子那边,顿时心领神会,带着笑快步出去了。 忙了一日,回来时已经晚了,珍珠学着胭脂教她们的法子煮了一锅鸡汤,烧成后将鸡汤盛在新买来的瓦罐中,放在小炭炉上继续炖着。 今夜月色明朗,映在莹白的雪上,明亮光洁,颇有意境。 白日里那么多人因她而高兴,温池雨心里也满足得紧,知道珍珠她们准备了涮锅,便提议到院中去吃,涮锅暖人,在外面吃既不会觉着冷也不会吃出汗,岂不快哉。 珍珠还在准备蘸料,温池雨和白玉一起将饭桌搬到小院的柳树下,再将小炭炉放在桌上,边上放满了收拾好的肉食蔬菜,等着珍珠出来一起吃。 结果还没等到珍珠,等来了敲门的钱公公。 温池雨惊讶道:“钱伯这么晚您怎么来啦?” 她看这几日隔壁一直在动工,且岁旦就要到了,猜想钱伯他们许是准备年后再搬进来,所以这时看到钱伯有些讶异。 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院墙那边,隔壁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都亮起来了,恐怕是她一直忙着择菜,才没有注意到。 “这般香,我是不是来得不巧,打搅你们了?” 温池雨连忙摇头,请钱伯进来:“没有没有,还未开始吃呢,钱伯是一个人来的吗,可要进来一起用?” -- 第36页 钱公公听着话眼睛一亮,省得他找借口了:“那行,我去叫小主子来一起吃。” 不等温池雨反应,直接转身回去了。 “姑娘,谁来了?”珍珠端着三盘蘸料碟出来,看温池雨扶着门框在发愣。 温池雨这才回神,如玉的脸颊泛起潮红。 她、她不是这个意思呀! 咬着唇,眼神闪烁地说:“钱伯来一起吃,再去准备两碟蘸料吧。” 涮锅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白玉把炭火拨旺,听温池雨这话里矛盾,过来说:“怎么还要两碟,除了钱伯还有谁来?” 不敢看珍珠的眼睛,温池雨局促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嗫嚅地哼出声:“先生。” 白玉只是随便问问,压根没听清楚温池雨说的什么,就去厨房里弄蘸料碟了。 珍珠则忧心地看着温池雨,叹了口气说:“那位先生来的话,姑娘没事吗?” 那日姑娘从三楼下来,眼角分明挂着没抹干净的泪,眼圈都是红的。那楼上只有姑娘和那位先生,想想也知道是谁伤了姑娘的心。 今儿个本来高高兴兴的,若惹得姑娘不开心,她便是拼了命也要把门堵住。 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珍珠,温池雨满脸认真地看着她:“前几日是有些难过,现在想通便好了。先生到底帮了我们良多,哪能因为我一时的儿女情长连来往都断了。”使劲吸了吸鼻子,坦然地说,“先生心中无我,便罢了,世间好男儿这般多,我也不会傻傻痴等这一个,往后是街坊是友人,吃顿饭当谢谢他们这些日子的帮助了。” 这是温池雨第一次坦诚地跟珍珠谈起先生,她重回一世已是难得,这一世她定且行且乐,潇洒自在,不会再将自己困住。 对先生动心不假,但及时抽身,为时未晚。 珍珠听了这话就放心了,姑娘这段时间很有主见,似乎是成长了不少,姑娘既说出这话,她信她是真能放下。 钱公公带着周砚景过来。 温池雨眼帘垂着,只稍稍对周砚景节制一笑,表示欢迎,然后抬眼看着钱伯,引他们坐下,然后叫珍珠和白玉赶紧来一起吃。 四方的桌子,周砚景独占一边,温池雨不想靠他太近,选了他对面的位置。 珍珠和白玉坐在一条长凳上,也不算太挤。 掀开瓦罐上的盖子,鸡汤的香气顺着热气钻入每个人的鼻子里。 “胭脂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涮的东西多了,这汤就没那么鲜美了,咱们趁热,先喝碗汤,也好暖暖身子。”白玉站起来,帮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钱公公从未与周砚景同席吃过饭,过来开始的兴奋劲儿后,发现自己竟然和尊贵的小主子同吃一口涮锅,浑身不自在,别扭起来。 周砚景一直未说话,却在白玉把汤碗递过来的时候,替钱公公接下那碗热汤,再送到钱公公面前。 钱公公心头一暖,知道小主子是想让他安心。 温池雨一直低垂着眸子,试图不去看对面的人。 可是她千挑万选,寻了个最不好的位置。她不想看他,不想再被他那张清冷面容勾住魂魄,可是偏偏又坐到了他的面前,总会不经意地看见他的薄唇和暗藏锋利的下巴,动作稍大些,就能看见那双勾魂摄魄的含情眼在看着自己。 温池雨不愿自作多情,只当是因为自己坐在他的面前,他也如自己一般,躲闪不开。 既然如此,温池雨也不躲闪了,索性大方地看着前方,往后成了街坊,碰面的机会多着呢,不能再如此畏畏缩缩。 周砚景一直在看温池雨,看她皎白的脸被涮锅的热气蒸得红润,看她从一开始的闪躲到后来的坦然,再镇定自若地同钱公公谈天,实在是有趣极了。 吃涮锅就是这样,身子热起来,气氛也就活络起来。 温池雨问钱公公是不是以后都住这边了,怎么不在家中过完节再过来。 钱公公看了一眼周砚景的表情,信口胡诌道:“要在家中过节的,不然家里的老夫人也不乐意呀,估计下次再来是正月十五过后了。” “池雨你们可回家过节?”钱公公佯装不知道她的身世。 迟早会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好遮掩的,温池雨耸耸肩,一派轻松地说:“钱伯没听外面的传言吗?我就是那个温府鸠占鹊巢的假小姐。” 怕钱伯担心,又笑着说,“何处不是家,我心安处皆是家,这个小院往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虽然温池雨满脸的不在乎,甚至脸上笑意更浓,钱伯还是在她的话里听处失落,不免有些后悔,不该将这个话题提出来。 “今日在城东看到你们。”冷冽的声音传来。 温池雨看他,依旧是一身玄衣,只用一根玉簪将墨发束起,面上带着一贯的疏离。 明明做足了准备,却还是在看他的时候,乱了呼吸。 装作不经意地轻舔嘴唇,抬手压住不安分的胸口:“这般巧,先生今日也去了城东?” “为何?” “嗯?”温池雨不解地看过去,以为他问她为何在城东,“岁旦到了,去那边送些对联。” “为何要送?” 周砚景带着徐昂徐立去城东查办事务,了结后在茶楼中小坐了片刻,刚巧就见到温池雨她们过来,看着她从开始的羞涩不敢言,到后来的自如。 -- 第37页 被她脸上真诚的笑晃了眼,一坐便是一下午。 皇城里不少勋贵喜欢行善施粥,盼着能博一个好名声,却少有亲去的,且她把对联发完后,当街写了不少,看得出来,她手腕都写得脱了力气。 “家里恰巧多了许多红纸,摆着也是浪费,城东百姓过得辛苦,一副对联值不得什么钱,却能让他们开心许久。岁旦之际,人人都盼着有个好彩头,借着对联给他们送些祝福,看着他们开心,自己心里也爽快。” 忽地天上飘起雪花,一阵风吹来,落在温池雨的发顶与额角。 额角温热,雪花转瞬即逝,眨眼间化作雪水,温池雨没反应过来,觉得额头上一片湿意,摸上去却什么都没有。 娇憨可爱。 周砚景倏地收回看她的目光,略微皱眉。 他近日似乎不太正常,每每遇见这位温小姐,心跳都有些不可控,行事也随意了许多。 不容许有这样的失控,周砚景起身。 温池雨灵动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如同蝴蝶上下翻飞,沾上雪花后,更如仙子,不可方物。 原来是落雪了,怪不得先生要走。 钱公公看见周砚景的动作,也跟着起身,向温池雨告辞。 “池雨,过两天岁旦,钱伯怕见不着你,特给你准备了压岁钱,三十晚上可要记得将这钱压枕头下。” 温池雨眼眶一热,看着手里用红纸包着的压岁钱,咬着唇不敢吱声。 她怕她一出声,眼泪要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你们的意见我都有看哦,好像是不能随便改名字,谢谢你们帮我想得这么周到,爱你们哦~ 争取明天早点,么么揪~ 感谢在2022-03-02 23:16:59~2022-03-03 23:5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过节的时候人们大多闲在家中,七姑八姨聚在一起就是嗑瓜子扯闲话。是以昨日温池雨她们去城东赠对联的事情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听过的人谁不夸一句温池雨和王府千金人美心善,又写得一手好字。 说王元清是虎父无犬女,继承了王大学士的风骨。 又说温池雨是仙女下凡、菩萨转世,偏偏温国公府有眼无珠,竟让这么个瑰宝流落在外。 传到学士府,王学士自然是乐开了怀,觉得自家女儿是个可塑之才,大手一挥,给王元清松了不少古籍过去,让她细细拜读,还让她读后交篇文章上来。 这可苦了王元清,本来昨儿个写了半天对联,手腕疼得不行,结果做了好事没好报,害她多了这么些无聊的书看。 温国公府里可没王学士家那般开心。 从王元清将温池雨离开温府的事情抖漏出来后,旁的还好,就是怕事情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太皇太后怪罪下来,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等了几天,宫里一直没有动静,李氏心定下来,想是宫里不会为她家这点小事动怒。 事已至此,外面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温池雨离开了,李氏也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找温池雨。 本以为事情会随着温池雨的离开渐渐淡去,结果外头百姓的议论非但没有平息,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影响到温府的名声,温明华坐不住了,让李氏不管用什么法子,赶紧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年节时候本来宴会就多,出了这事儿,李氏去哪儿都被人盯着,脸上也挂不住。心里忍不住埋怨温池雨,这么多年圣贤书白读了,出去抛头露面,不懂得避讳,如此招摇,害惨了温国公府上下。 “旭儿,你去池雨那边看看,若是银钱上过不去,给她送点银票过去。告诉她,让她别开什么劳什子书铺了,丢尽了温国公府的脸。”关于书铺的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李氏觉得丢人得很。 温旭楚虽然心里也记挂这温池雨,但是他外出游学太久,一回来诗会酒席样样都推脱不掉,一直没抽出空去找她,趁着这机会去见见也好,正好可以将给池雨带的小玩意儿送过去。 温池雨不在的这几日,温菀瑶过得畅快又顺心。 府里没个比自己漂亮聪慧的人时时刻刻比较着,她心里轻松了不少,也不用拈酸吃醋地在祖母面前使小心机。 听到李氏让温旭楚去找温池雨,她生怕哥哥再把温池雨接回来,说要跟着一起去。 墨客街里文人雅士多,不会出岔子,李氏也放心,便没有拘束她,让她跟着去了。 温府的马车到了墨客街口,马夫停车让温菀瑶下来。 “怎地这地方连马车都进不去。”温菀瑶抱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温菀瑶从前过的日子跟现在比起来算得上清苦,她回到温府后,才切身体验到所谓的尊贵奢侈生活,这样的日子实在美好,她现在是一点儿苦都吃不得。 来了温府后,温菀瑶出行皆有马车轿辇接送至门口,来找温池雨竟要自己走过去,她盯着新得的珍珠云履绣花鞋,恼怒地跺了下脚,咬咬牙拎着裙角下车。 他们只知道温池雨在这里,却不知道她具体住在何处。 温旭楚走进一间铺子,问里面的伙计可知道最近新搬来这条街的人家是哪一户。 -- 第38页 那小伙计确实知道,看温旭楚衣着不凡、文质彬彬,想必不是什么恶人,便给他们指了路。 随着小伙计说的方向往里走,温旭楚和温菀瑶停在一处宅子前,温旭楚的小厮上前敲门。 “找谁?”出来的竟是钱公公。 “老伯,我们来找池雨,可方便叫她出来?”温旭楚以为这老伯是池雨请的管事。 钱公公上下打量眼前的人,玉面郎君,文雅有度,看着是个书生,莫不是来跟小主子争池雨的,立刻警铃大作:“你是谁,找池雨做什么?” 温旭楚皱眉,这老奴怎地一点规矩都不懂:“我是池雨兄长,你叫池雨出来便知。” 钱公公这才发现,这书生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姐,反应过来,这二位可能就是温府的公子和那位真千金。 悄悄打量了一下温菀瑶,平平之姿,只能算得上清秀,偏偏一身珠环玉绕,清秀的面容压不住华贵的服饰,不大相衬。 钱公公偏爱池雨,觉得她较之池雨如天上地下。 “我倒瞧这你不像兄长,哪有兄长不知自家妹妹住在何处,找错了门的。”他一直让吴管事注意着池雨的事,有谁来找过她,钱公公心中有数。 这些日子除了王家那个小姐,温家是一个都没来瞧过,好容易来了还找错门,真是半点良心没有,钱公公心疼得够呛,没给温旭楚好脸色瞧。 温旭楚心虚,他这段时日忙于应酬,没考虑池雨的心情,没早些来看她关心她,确实心中有愧。 温菀瑶是乡下长大的,无论在温国公府表现得多柔弱,她性子里都藏着抹不掉的刁蛮,见街边随意一老伯都敢对兄长这般无礼,上前呛声:“走错了门你直说便是,这般逗我们玩是何意?” 钱公公久居深宫,后来又在景王府掌事,少有人敢同他这般讲话,不怒反笑:“那还请姑娘自己去寻池雨吧。” 温菀瑶不肯信,那小伙计分明说了这户人家是新搬来的,她笃定温池雨就在此处,不肯见他们,就派了这老头来胡搅蛮缠。 左右这处在街尾,没人什么行人来往,温菀瑶高声喊道:“温池雨,温池雨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钱公公也没想到她会来这出,忙把门关起来,免得搅了小主子的清净。 温菀瑶以为他是心虚,腰杆直起来:“关门作什么,怕我们进去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我们不能看的,莫不是藏了野男人,我说她怎么放着温府的高床软枕不睡,硬要来这边吃苦,原来是这原因。” 没想到一贯温和善良的妹妹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温旭楚惊得失语。 温菀瑶余光看见温旭楚的脸色,忙戴上柔和温良的面具,放低声音:“哥哥,我是替你着急,一时口不择言,你不会嫌弃我吧。” “当然不会!”这才是他妹妹该有的模样。 隔壁温池雨恍惚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出来查看,看到来人是温旭楚,不由欣喜,她许久没见过兄长了。 “哥哥。” 看温池雨从旁边出来,明白他们找错了人家,温旭楚向钱公公道了声歉,去温池雨那边。 温池雨远远冲钱伯和煦一笑,谢谢他帮她招待哥哥,便引着温旭楚他们进去了。 钱公公看他们进去,立马也进了院子里,把徐立喊过来:“徐立你耳朵好,给我凑墙边上听听他们在跟池雨说什么。” 外面那姑娘看起来不是个善茬,那个兄长瞧着不是个能成事的,别再让池雨受了委屈。 徐立是照做了,贴耳听墙音,可他不说话,听到了也没用。 钱公公一拍脑袋,一急起来忘了徐立只在小主子面前说话,又把徐昂拉过来,让他来听。 徐昂就靠谱多了,边听边学着对面说话的语气,把听到的转述出来: “母亲让你别开这铺子了,若是缺钱去家里拿。” 听这语气,是那个温公子。 “对呀,池雨姐姐,你这样爹爹和娘在外面多丢人呀!” 不用说,是那个温小姐,钱公公还真没想到,这温小姐竟有两幅面孔。 “哥哥,我离开了温府,往后就不是温家女儿了,自然也不用为着我丢脸,外面对温府的误解我会解释清楚。何况开书铺做买卖光明正大,我不觉得有何丢人之处,这银票你且收回去。” 池雨真是有主见,好样的。 钱公公边听边感慨,扰得徐昂听不清墙那边的声音,他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听不见急得很:“公公,你还让不让我听了。” 这下是能听清楚了,可是那边像是聊得不投机,换了话题,不痛不痒地拉家常。 徐昂听得没劲,不肯继续听墙角。 钱公公看池雨没受欺负,也放下心,进屋里去找小主子了。 伺候周砚景更衣时,钱公公故意在他耳边说:“池雨真可怜,开个书铺都要遭人指点,什么丢不丢人的,我瞧温国公那个公子才丢人呢,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功名在身,尽会欺负咱们池雨。” 钱公公虽今天第一次见温旭楚,但还是知道温府的公子一直在外游学,从未下场考过功名。 周砚景置若罔闻。 今日起,他要住进宫中,过了十五才会出宫。 钱公公等不到回应,以为小主子没当回事,准备出去叫徐昂他们准备进宫,周砚景突然叫住他:“岳麓书院不错,去告诉温国公,让他儿子即刻启程,不得有误。早日取得功名,好为温国公府挣回脸面。” -- 第39页 “得咧!”钱公公又笑开了花,还说无情,越是无情越有情,三两句话就要替池雨出气,他倒要看看小主子能嘴硬到何时! 作者有话说: 有张可漂亮的封面,瞧瞧是原来的好还是这个好? 第23章 岁旦求的就是一个阖家团圆,王元清知道温旭楚来过以后同池雨起了争执,怕她这个节过得落寞,特地邀请她去学士府一起守岁。 温池雨没有答应。 先不论岁旦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她一个外人在场,搅了王家的清净总归不好;再者说,今年是珍珠和白玉脱离奴籍后第一次过节,她想陪她们在小院里安安稳稳地过。 年三十晚,三人一起忙活了一桌酒菜,不提味道如何,但瞧着是美味丰盛。 白玉和珍珠往年都要跟在温池雨身后伺候,第一次在正时辰吃上年夜饭,心里快活,不小心就喝多了点,满脸酡红,前言不搭后语。 温池雨看她们满眼朦胧,眼皮都快撑不住了,看来说好的守岁是守不成了。 珍珠还好,喝醉了走不稳路,但是听话得紧,温池雨让她站着她便站直,让她朝前便超前,将她扶到床上不是个难事。 再到白玉,本就跳脱,喝醉了更不受控制,摇摇晃晃,还不肯让人扶着,嘴里一直嘟囔着:“我没醉,我能走!” 好不容易哄得她听话,把她扶到到房门口,她又看见发财在院子里,追着要上去抱发财。发财嫌她身上酒气重,不肯就范,满院子跑,白玉满院子追,看得温池雨心惊肉跳,生怕她脚下不稳磕到哪里,一直跟她后面护着。 等温池雨把白玉送到床上,再打热水过来,帮她们简单地擦洗完毕,已经月上中天。 回到自己房中,轻舒一口气,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薄汗,看着早已蜷在床角酣睡的发财,莞尔一笑。 元清还忧心她会失意感伤,其实怎么会呢,如今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是她向往追求的平淡温馨。 对温府的眷恋,对家人的思念,早就在三年的沈府生活中磨淡。 细究起来,她前几年的岁旦其实都困在沈府,除了就寝,时刻都站在沈夫人身侧,以便她立规矩,束缚不得闲,远不如现在自在。 窗外月色皎洁,与屋檐上的积雪交相辉映,温池雨也饮了几杯,面上发烫,撑开轩窗,遥望着朗朗月色,诚心祈愿,来年和顺安康。 慈宁宫内,歌舞升平。 幼帝居正中上位,太皇太后在左侧,右侧是太后。景王与乐平长公主次序坐在太皇太后下首。 宫中传统,每年三十举办家宴。 先帝之前,家宴皆置办在乾清宫里,皇帝与后宫宫妃齐聚,王爷皇亲以及建府别居的皇子公主也需要一同出席。 新帝年幼,难以主持宴会。后宫多女子,景王代行多有不便。太皇太后只得代行其职,将家宴地点改为慈宁宫。 酒酣耳热之际,太后孙灵月走到乐平长公主处,邀她共饮。 太皇太后见此皱眉,觉得她小家子气,这般场面还做这姿态,不甚庄重。 孙灵月浑然不觉,饮尽杯中酒后,脚步踉跄,偏着身子好似要往周砚景处倒。身旁宫女不知怎地,竟然没及时扶住,任孙灵月控住不住地往下摔。 钱公公站在周砚景另一侧,看太后要倒到小主子怀里,来不及去挡。 甜腻的牡丹香粉气味混着酒气搅浊了周边空气,难以忽视,周砚景难忍阖眼,却在察觉到异样动静时,立刻起身避开。 那宫女看周砚景避开,若在不出手,太后便真要当众出丑,赶紧上前拉住孙灵月。 孙灵月酒樽中的残酒失控中溅到周砚景身上,站稳后,不见惊慌,只是掩住眼中失望神色,向周砚景赔礼道歉。 动静这般大,自然引得在场所有人注目。 太皇太后觉得孙灵月这太后实在离谱,众多太妃还有幼帝的妃子在场,竟然如此有失体统,丢了手中杯盏,砸在铺了锦帛的桌面上闷响一声。 声音虽小,却惊得众人不敢吱声,连乐师和舞姬都停了动作。 长公主见状赶紧出声调和:“怎地如此不小心,太后定是不胜酒力,还是先扶太后回宫歇息吧。”眼神示意宫女赶紧带着孙灵月下去。 “多谢长公主挂怀,哀家无事。”孙灵月不肯离席。 太皇太后见她如此不识抬举,心中火气更盛,却又无可奈何,她贵为幼帝亲母,她便是再不满意,也只能忍着。 那股子浓烈的香气随着孙灵月的动作四散,周砚景额头青筋渐起,头痛欲裂,不欲再忍,以身染酒渍为由,起身离席。 待到重华殿,脱了一身染了污浊之气的衣衫,嫌恶地丢到地上,让钱公公尽数毁掉。 踏入浴池,嗅着清雅的莲香,头痛稍缓,闭目养神,幽幽进了梦乡。 梦中一片艳红之色,处处透着喜气,红帐外的桌面上燃着粗壮的龙凤红烛。 面前端庄坐着的女子,头上遮着正红的盖头,宽大精致的喜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纤柔动人。玉手乖顺地放置在弯曲的膝盖上,细看却发现修的圆润的指甲不经意地扣弄着嫁衣上镶的珠翠,明明紧张却强装镇定。 不知怎地,看到眼前女子紧张不安的模样,周砚景心中刺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坐到那女子身侧,宽大的手覆在女子冰凉的手上,嘴巴张合,像是在宽慰那女子。 -- 第40页 周砚景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感觉掌中那双娇小的手慢慢回温,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梦中迷糊,面前场景忽地变换,他拿着如意秤挑开喜帕,心中不自觉溢出甜蜜欣喜情绪,勾唇看着面前渐渐显露的俏脸,耳垂上鲜红夺目的小红痣惹人怜爱,两相依靠,唇舌缠绵…… “小主子,衣物都准备好了。” 钱公公推门进来,周砚景猛地从梦中抽离,睁眼竟不知今夕何夕。 回忆梦中女子容貌,却是一片模糊,只记得那颗娇嫩欲滴的红色小庤,叫他欲罢不能。 那颗痣,好像似曾相似。 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周砚景不肯深思,掐断旖旎情思,从浴池中起身。 第24章 正月十五,整个皇宫张灯结彩,美不胜收,一派喜气洋洋。形态各异的花灯或辉煌气派或小巧精致,看得人目不转睛。 小郡主郑以筠正嘟着嘴,在皇祖母跟前撒娇。 宫中的花灯是花样繁多,可是皇宫贵族们个个都坐着饮宴,等宫人们托着一盏盏花灯上前观赏,无趣至极。 从前上元节宫中放焰火时,郑以筠在城墙上朝下望,能看见城墙下人头攒动的百姓,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她如今大了些,越发喜爱热闹,在宫中闷了这半个月,一到上元节,看宫中布置同往年一样,吵着要出宫去玩。 太皇太后被她缠得没有办法,松了口,说:“要出宫可以,必须寻个人陪着,你去问问你父亲母亲,若有一个答应陪你出去便可。” 郑以筠赌气背过身去,皇祖母明明是故意为难她,娘亲要操持今日上元宴哪里脱得开身,爹爹满心满眼都是娘亲,上元佳节他哪里肯让母亲一个人留在皇宫。 太皇太后失笑,赵嬷嬷瞧着郑以筠的肉脸蛋气得鼓鼓的,给她出主意:“长公主与驸马不陪你,小郡主可以去找景王舅舅呀。” 不提小舅舅倒还好,一提起他,郑以筠更提不起劲,小舅舅不知怎地,原来只是有些冷淡,不愿同她胡闹罢了,这几日突然冷漠起来,脸色沉寒,生人勿进的模样,叫她不敢靠近。 可她真的好想去见识一下宫外的上元节是何等景象! 母亲那边是不可能了,郑以筠直接去了她的驸马爹爹那边,求他陪她出宫去。 驸马郑开是幼帝太傅,这些日子都陪着幼帝在勤政殿读书。郑以筠进来的时候,幼帝挂着泪,救星似的看着她,示意她赶紧救救他。 幼帝周承州比郑以筠还小上两岁,过完年才七岁,登基时才将将学会走路,是郑开与周砚景一点点为他开智,教导他帝王之道,说一句亦师亦父也不为过。 郑以筠来前,周砚景正考他政事,周承州说了好几种见解,都不如意,眼见着周砚景面色慢慢沉下来,他包不住眼泪,掉了几滴下来。 这下更糟,连一直笑着的郑太傅都敛起脸上的笑意。 “皇帝弟弟,怎么又哭啦!”郑以筠掏出帕子帮周承州擦眼泪,动作娴熟,似乎对皇帝掉眼泪一事见怪不怪。 要说周承州这皇帝当得实在辛苦,夙兴夜寐不说,连眼泪都不能随意流。偏偏他是个水做的,遇上什么事都爱掉几颗金豆子,为着这个受了不少太傅和小叔叔的教导,可真为难死他了。 “筠儿,你来做什么?” 想起正事,郑以筠立刻把帕子塞到小皇帝手里,走到郑开身边:“爹爹,皇祖母让你陪我出宫赏花灯!” 她想过了,随便胡诌一句,爹爹说不定就信了,浑水摸鱼,说不定就成了! 小皇帝闻言,眼泪立马就止住了,满脸的向往和憧憬,盼着郑以筠能带着他一起去。 堂堂太傅,岂能被一小姑娘的伎俩骗到:“哦?正巧我要去慈宁宫一趟,筠儿同爹爹一起过去,然后再出宫可好?” 作势要走,郑以筠急了,张开双手拦在郑开面前,不许他去,撒娇着说:“爹爹,你就陪我去嘛,皇祖母说了,只要爹爹愿意陪我,就许我出去玩”。 “今日宫中有宴会,你安分呆着,别给你母亲添乱,过几日便能出宫回府了。”果然如郑以筠所料,她爹爹一心想着娘亲,不愿意陪她出去。 正泄气的时候,旁边坐着的周砚景突然出声:“我陪你出宫。” 简直是天籁之音,意外之喜,郑以筠喜出望外,生怕周砚景改了主意,提着裙子就往外跑:“我先去换衣裳,一会儿宫门口见啊小舅舅!” 小皇帝满脸羡慕地看着郑以筠欢快离去的背影:“小叔……” 被周砚景无情打断:“宫中宴会,皇上不可缺席。” 小皇帝嘴巴一撇,眼泪又包不住了。 皇城里有条河叫结缘河,上面还有道桥叫姻缘桥。 原来这河与这桥都不叫这名字,是传说以前有个书生和小姐在此此处相识,两人情投意合,却遭小姐家族反对,二人由桥上一跃而下,竟一道成了仙,从此比翼双飞。 后来人们都期盼如故事里的书生与小姐一般,姻缘天定,便改了这个好名字。 碰到节日,都喜欢来这处放花灯祈愿。 温池雨和王元清沿着街走,河边被卖花灯、猜灯谜的挤得满满当当。 “我叫你出来走走吧,整日闷在铺子里,人都傻了!看这外面多热闹。” -- 第41页 温池雨和珍珠她们合计过,正月十六是开张好日子,所以这些日子都在忙着书铺的事情。 眼看着书铺明日就要开张了,温池雨本不肯出来,可耐不住王元清在她耳边磨,只能陪她出来走一遭。 不过珍珠和白玉说什么都不肯出来,要在书铺里做最后的打扫和整理,千叮万嘱地让王元清一定要把自己姑娘看好,出了事儿可唯她是问。 王元清拍着胸脯担保,不过是出来看花灯,能出什么事! 温池雨看形形色色的花灯,漂亮有趣,确实松快不少,拉着王元清到去河边挑花灯,珍珠她们没来,她得挑两只独特的给她们带回去。 “别挑了!”王元清突然看到什么,指着让温池雨看,“那个莲花兔子灯顶顶好看,咱们去看看!”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莲花兔子灯是猜灯谜的彩头,须得连续猜中十道摊主出的谜题,才能将这花灯带回去。 谜题一个比一个难,已经有不少人试过失败了,但他们都不肯走,挤在这里等着瞧谁能将这彩头赢回去。 王元清拉着温池雨的手,想挤进去试试,可是人实在太多,两人被人群隔开,温池雨看王元清兴致勃勃地还要往里挤,赶紧让胭脂跟紧她,自己则退到一边等候。 看到王元清在胭脂的保护下顺利挤进了人群中心,跟摊主说上话了,温池雨才安心。 花灯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个无底的深渊,她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忆起前世落水时挣扎的痛苦,她怕极了,急急往后退,不敢离河边这般近。 撞到一个坚硬的胸怀,温池雨立即退后,赶忙道歉:“对不起。”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莲香,抬头,灯火阑珊处,竟是 ——先生。 外面人多拥挤,郑以筠虽然闹着要出宫看花灯,但也知道危险,乖乖呆在酒楼包厢中,看外面景色,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精巧的莲花兔子灯,让周砚景帮她赢回来。 周砚景心绪杂乱,不知为何要出宫,更不知为何瞥见了独自一人在河边的温池雨,下意识答应了郑以筠的要求。 街边花灯里的烛火在温池雨脸上闪动,如梦中喜烛,昏黄跳跃,衬得那一颗红痣格外耀眼。 自那日起,他梦中皆是她的身影,春日踏青、夏日赏荷、秋日登高、冬日围炉,恩爱缠绵。 他原疑心是重华殿中熏香被人动了手脚,全部换过一遍,佳人却依旧夜夜入梦来。 灯火迷人眼,温池雨硬生生别开眼神,不许自己再多看先生一眼:“先生,钱伯可来了?” 进了正月,如钱伯所言,温池雨没再见过隔壁的灯笼亮起,自然也没见过钱伯。 虽与先生再无可能,但温池雨心中敬爱钱伯,钱伯心善和蔼,才与她相识短短数日,便像亲人一般,许久不见,温池雨还有些想他。 周砚景在梦中逐渐明白了情爱为何物,暖玉温香,芙蓉帐暖,令人沉醉,醒来摸到身边一片冰凉,也会有隐隐失落之感。 再见温池雨,无法像之前那样平静,可偏偏温池雨眼神一片清明,再不见之前藏不住的悸动,见到他开口问的竟然是钱公公。 不过钱公公年事已高,上元灯会人多挤攘,便留在宫里没有出来。 温池雨脸上难掩的失望神色,不欲多与之相处,转身告辞。 见她毫不犹豫的身影,周砚景眉间跳动。 徐昂见主子明显不悦的模样,不敢吱声。 王元清拎着两个小巧的花灯过来找温池雨,一看就是没猜对摊主的谜题,不过她脸上没见失望,还兴冲冲地举着花灯说:“走,我们快回去吧!摊主送了我两个花灯,带回去给珍珠她们,她们肯定喜欢!” 温池雨没回头看一眼,挽住王元清的手走了。 再回酒楼,郑以筠看着她小舅舅手里提着的莲花兔子灯,兴奋地要接过来,却被周砚景避开。 “小舅舅,你这是做什么?快点给我瞧瞧,这花灯可真漂亮,比宫里的都好看!” 可周砚景接下来的话,却泼了她一盆凉水:“不是你的。” 郑以筠哪里肯依,缠着周砚景,让他把这兔子莲花灯给她。 任她如何撒娇求她,周砚景再也没出声回她。 “刚刚你碰见谁啦?”王元清远远看到温池雨在跟别人说话,不过她忙着答题,没注意那人是谁。 “是个街坊。”温池雨不愿提他,“给我瞧瞧你得的两个花灯。” “快看快看,摊主肯定是见我长得好,不舍得我伤心,才送我的!”王元清嘚瑟极了。 温池雨以为不提就不会想,却不想,连梦中都有了他的身影…… 冰冷湖水中,她呛水挣扎,恍惚中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日头照得水中透澈,眼前竟出现了先生冷冽的侧脸…… 第25章 书铺开张当日,胭脂一早上就敲开小院的后门,送来王元清的信笺,说家里突然来了客人,任凭小姐软磨硬泡,夫人都不肯放小姐出来。 胭脂走后,温池雨望着院子里堆了半人高的鞭炮,冁然一笑,展开信笺,里头满满的抱怨牢骚,与素雅清丽的花笺极不相称。 算起来,再过大半年,王元清便要嫁去江南,那户人家来送年礼也是应当。 温池雨想,陈夫人怕是想让元清与那后生培养些感情,往后的日子能好过些,才把元清拘在府里。 -- 第42页 只是元清好像还没开窍,满纸埋怨那人来得不是时候,害得她不能出府看书铺开张,只能让胭脂送来足足的响鞭,说这些鞭炮用来祝书铺红红火火,而且她即便不能出去,能在学士府听到鞭炮响声,也算赶上热闹了。 不过温池雨只能辜负王元清这一番好意,二月春闱在即,路上卖字画的书生都不见了,文人举子都在客栈书铺里加紧读书,墨客街上一片静悄悄。 鞭炮嘈杂,她不想扰了书生们的清净。 打算到了吉时,燃香敬神,温池雨和珍珠白玉将牌匾上的红布一掀,便算开张了。 有家书铺——是她的家,也是珍珠白玉的家。 砚书铺里人多,吴管事走不开,特地让吴刚送来一幅字画,上书鹏程万里,意头极好,温池雨甚是喜欢,想也不想便将墙上显眼处自己的字画除下,换上新得的这幅。 画得大气磅礴,上面的题字也是苍劲有力、暗藏锋芒,与砚书铺牌匾上的字像极了。 浓墨处还湿润着,应该是画好不久,特地赶着今日开张送过来的。温池雨之前就被这手好字吸引过,心里有感激有敬仰,忍不住问吴刚:“吴小哥,冒昧问一句,这字画如此行云流水,可是出自吴管事之手。” 吴刚虽一直在书铺里做事,但是他早就跟温池雨她们说过,他脑子简单,不喜读书,满身的力气,就爱学些使力气的活,还让她们有什么事一定要去找他帮忙,他满身的力气,尽管使唤。 这字画显然不是出自吴刚之手,温池雨便猜可能是吴管事所书。 吴刚挠挠头:“不是啊,这是大早上主子府里送来的,应该是主子写的吧。” 温池雨诧异,下意识想起昨日花灯下,先生幽深的眸子,以及梦中温暖的臂膀,失神地望着眼前的画。 任她如何逃避,心中感觉骗不得人,不过见了先生一面,她昨日不仅梦到先生将落水的她救起,还同她恩爱和睦,儿孙绕膝。 温池雨以为是昨夜近水勾出的恐惧,加上她对先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梦中渴望有人救她于水火,又贪心妄想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一枕黄粱,不过是南柯一梦。 “真的是你!”一书生进来,惊喜地看着温池雨,将她从缥缈的梦境中拉回。 面前的书生一身青衫,算不得俊朗,但腹有诗书,气质温润,温池雨只觉得有些面善,一时记不起何时见过。 “是你!那日砚书铺二楼的书生!”白玉第一个想起来,那天她和那个大块头吵架,这个书生帮过她们。 “正是小生,小生一直住在前面的状元客栈,听有人提起今日开了新书铺,想着来瞧瞧,没想到竟然是小姐开的铺子,祝小姐生意兴隆。”书生拱手,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他原本先认出了珍珠和白玉,猜想另一位姑娘定是那日带着帷帽气质出众的小姐,待温池雨转身看她,书生晃神,只觉果然不假,这位小姐一如他所想,有倾城之姿。 “多谢公子,书铺第一日开张,不足之处还有许多,还请公子随意看看,提些意见。” 书铺新开,许多人早有了固定的借书看书的去所,她们的铺面又在街尾,这么快就有客人上门,温池雨很是开心,驱散不该有的念头,研磨提笔。 经上次赠对联一事,她感知到书画之意义,正如今日先生赠她一幅鹏程万里图,她不胜欣喜。 突发奇想,今日上门的客人,皆要送上一幅字,写上美好祝愿。 虽然她的字较之先生显得秀稚嫩丽,但好歹也跟名师大家学过,自诩不错,况且新年伊始,春闱在即,一份金榜题名的祝福,也可给来人心中添一丝喜气。 写好稍稍晾干后,温池雨让白玉帮着递给那个书生。 书铺里多的是启蒙书,书生过些时候便要会考,这里的书于他其实帮助不大,可他不舍离去,在书架当中驻足许久,透过书册缝隙,看温池雨认真娇柔的侧脸。 白玉过来把字递给他的时候,他吓了一跳,脸上腾地红起来。 书铺刚开,白玉想着待会儿要出去招揽生意,压根没注意眼前书生面上的不自在。 谁知那书生粗粗看了一眼,竟然欣喜若狂,跑到柜台前,拿着那幅字激动得厉害。 白玉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对姑娘行不轨之事,忙上前拦着他。 “你这书生怎么回事,我们姑娘好心送你幅字,你冲上来做什么,不想要还回来就是。” 书生没有理他,抖着手里的字:“小姐难道就是温家、温家离府的那位小姐!” “是又怎么样,与你何干,这位公子请你自重。”白玉听他这么问,以为他是来闹事的,没了好脸色。 书生察觉到白玉语气不善,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咽了口唾沫,说:“姑娘难道不知,温小姐之前在城东的墨宝已经在外面传开,又因为送出去的多是对联,岁旦的时候大多被贴在门上墙上,留下来的不多,现在一副对联已经能卖上近百两银子了!”又向温池雨说,“温小姐赠字,小生感激不尽,定好好珍藏,好生读书,不辜负温小姐美意。” 温池雨对这事一无所知,听到后有些反应不过来,樱唇微启,星眸微怔。 白玉喜出望外,放下拦着那书生的手臂,撑着柜台:“那姑娘你快多写几幅字,以后就不愁生活了!” -- 第43页 “不可,我的字值不了这些钱,城东的百姓单纯,估计是觉得我身世可怜,怜惜我罢了,珍珠你去熬些浆糊,我写张告示,让喜欢我的字的人都随意来取,多了便不会惹人追捧。”柳眉蹙起,温池雨知道何为德不配位,恐惹灾祸,“这幅字公子且拿去,不值什么钱,只当是心意,不必在意。” 温池雨来墨客街以后一直很低调,大家都不知道她就是流言蜚语中的温家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书生回去后漏了消息,书铺里忽然人多了起来,眨眼的工夫,小小的书铺就挤得转不开身。 温池雨的告示刚写好还没来得及贴出去,就被人团团围住,她只得躲在柜台后头,让白玉逆着人群挤出去把告示贴到外面墙上:“大家不要挤,我的字不值钱,大家若想要什么字,尽管来提要求,我一幅幅写了赠予大家。” 就这么写了一幅又一幅字,外面天色转暗,书铺里人也不见少,烛火不明,温池雨眼里朦胧,手腕酸软,无奈让众人先回去,承诺他们明日来肯定先帮他们写。 众人还算讲理,见温池雨爽快,不舍地离开了书铺,第二日又早早地来等着开门。 就这么日日不休地写了两三日,来求字的逐渐少些了,温池雨也终于能松口气。 温池雨还是不放心,让珍珠出去打听,知道市面上不再追捧她的字,终于安心,这几日的辛苦总算值得。 白玉心疼温池雨忙了这么些天,书铺里几乎一点进账都没有:“姑娘,为何不顺势卖字画,反而白送了这么多出去?” “凡事不能只看眼前,我的字是何水平,我心中自有数,被捧得那样高,若惹得一些眼红之人注意,细究我女子开铺,来强占抢夺,按律法,我无处可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求的不是大富大贵,而是安安稳稳。” 经此一事,温池雨虽然辛苦了几天,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有家书铺慢慢打响了名头,铺子里真正来买书看书的人多了不少,其中就论温池雨亲自手抄装订的书卖得最好。 外头虽不再高价求购温池雨的墨宝,但更盛赞其才貌双绝、不同流俗、高情远致。 温池雨在外名声越是好,李氏心情越是不虞。 百姓如今一股脑站在温池雨那边,说温国公府种种的不是,还有各家夫人明里暗里的笑话指点,让李氏如芒针在背。 甚至就连今日,李氏带着温菀瑶回娘家尚书府做客,想吐吐心中的不快,却遭家中长嫂折辱,说什么她家中肯定还有不少池雨的字画,拿出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 李氏当即翻了脸,怒极要带温菀瑶归家,却被她的母亲、温池雨曾经的外祖母拉住,带到后面小室一阵耳语,她恍然大悟,脸色也缓和不少。 一回到温国公府,片刻不歇,安排下人去查探温池雨租住那处是在何人名下,还说不论花多少银钱,必须得将那处的地契拿回来。 温菀瑶不解:“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氏眼中闪着精光:“瑶瑶,你且等着,事成之后,定不会再有人说温国公府或是你我一句不是。” 作者有话说: 嘻嘻,以后尽量晚六点或者晚九点更。 谢谢你们为我灌营养液和投雷,么么么么么揪~ 感谢在2022-03-06 17:55:30~2022-03-07 17:4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喵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cot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整条墨客街都是景王府的私产,李氏派出去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出头绪,反而引起了钱公公的注意。 无端端怎么会有人想买池雨那处铺子,钱公公想想不对,反过来去查去买家到底是谁,查到温国公府身上,钱公公倒舒口气,觉得温国公府到底还是舍不得池雨,怕是要将那铺子买了赠给池雨。 这事情他做不得主,要去问问小主子的意思。 说起来也怪,小主子上元节那日从外面带回来个莲花兔子灯,任小郡主怎么求,都不肯给她,反而将这灯带回王府放在书房。 精巧漂亮的花灯,一看就不是小主子喜欢的东西,而且同冷肃的书房格格不入,却偶尔能瞧见小主子落在花灯上的目光。 他上元节那日没跟着出来,去问徐昂发生了何事,可是徐昂有了上次受罚的教训,嘴巴比那蚌壳还严实,一句都不肯透露。 不过还好,没让钱公公好奇多久,周砚景就吩咐下来一件让钱公公乐开花的事情,他忙着收拾行装,才懒得管什么书房、什么花灯。 墨客街的宅子修好放置在那儿,他没指望小主子真能去住,上次去住了一夜,和池雨一齐用了晚膳,已经让他惊喜万分,没想到这次竟然真要搬去那边小住。 周砚景从前虽淡薄情爱,但连日来的梦境,与面对她时反常的举动,他不预备自欺欺人,坦然接受。况且他一直觉得温池雨此人有趣得紧,若府中多个她,也能多些乐趣。 皇帝逐年长大,对政事的见解却丝毫没有长进,仗着事事有他和郑开,反倒有些退步。 索性开春无大事,周砚景丢开手中事务,连早朝都不去了,一应奏折全送去了小皇帝的寝宫,准备磨练磨练他的心性。 -- 第44页 去墨客街小住一来可避开小皇帝的求助,二来他还想再观察温池雨其人,究竟有何魅力,惹得钱公公整日关心挂怀。 还有,为何能牵动他的心弦…… 钱公公得了吴管事的消息,知道温池雨这几天开铺子忙得很,早就想出去看看她了,无奈在皇宫住了十几日,一回到王府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能抽出空。 一到了墨客街,没工夫管一车的行李,全数交给徐昂和徐立,忙着去隔壁书铺找温池雨去了。 想他之前信口胡诌,说什么年后要来墨客街住,随着正月慢慢过去,他心里还有些发虚。 现在托小主子的福,没让他在池雨面前丢了老脸,他挺直了腰杆,走进有家书铺,笑得满脸褶子,还没出声,就看见温池雨被个书生缠住。 钱公公看见的正是那日第一个踏入有家书铺的书生,那书生姓孙,正在准备二月的春闱,自从那日见了温池雨,跟失了魂似的,每日不来书铺转转,便魂牵梦萦,看不进圣贤书。 想找温池雨说话,可是她身边总有珍珠白玉守着,孙书生没法子,只能拿着温池雨赠他的那幅字过来,说他很是欣赏,想学习一二。 这话被钱公公听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世家小姐大多从小学习簪花小楷,写得好的是好,但总脱不开秀气二字,看那人明显是个书生打扮,为了会科举会试,行文写字要有气势,学这作甚,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准备上前打断二人的谈话,却突然想起出宫前太皇太后的嘱托,眼前这景象,不失为一个试探小主子态度的好时机。 “咦,我怎么好像看到钱伯了。” 温池雨听白玉这么说,手上动作一顿,立刻抬头看门口,却没见着熟悉的身影。 钱伯说过了节便会搬过来,眼瞅着正月十五过去好几天了,却一直没见着人,温池雨日日盼着,不免失落。 珍珠将温池雨的神情看在眼里,想起姑娘之前说的那番话,什么往后只是街坊好友,说得再潇洒,心中还是放不下,天天念叨着钱伯,其实那份想念里钱伯和先生各占几分还未可知。 摇摇头,罢了,日子还是糊涂着过好,有些事情姑娘不愿意提就随她去吧。 隔壁,徐昂看钱公公气喘吁吁地回来,往他身后看:“公公,后面也没狗在追啊,跑成这样。” “贫嘴。”钱公公现在没工夫搭理他,“小主子在哪里?” “在砚书铺呢,让我们别跟着,公公你找主子作甚?” 这小宅毕竟逼仄了些,钱公公修葺的时候想着书铺离得近,就没有安置书房。 等钱伯喘着粗气到书铺三楼,说出他看见个心怀不轨的书生绕着池雨转,周砚景嗤笑一声:“与我何干?” 看周砚景面上一派平静,聚精会神地看手上的书卷,钱伯暗道不妙,怎么小主子的反应和他想的完全不同啊! 讪讪地告退。 还没走到楼梯处就听到周砚景说:“铺子新开,是该送些礼去,公公一起去吧。” 钱公公尝试抑住上扬的嘴角,奈何太开心,嘴角都在颤抖,说出来的话都变了音:“那小主子要送什么礼去?” 绝口不提十五那夜,小主子连夜送出宫的那幅画。 含情目微敛:“莲花兔子灯。” 钱公公又是一阵狂喜,他就这知道这花灯不简单,还特地从王府里带出来,小郡主怎么求着要都不给,连太皇太后都出来帮着说话了,还是没给,原来是留着给池雨的。 果然老天开眼,小主子铁树开花啊! 既如此,更不能让旁的人将池雨抢去。 钱公公跟在周砚景身后,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催小主子快些,结果小主子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脚步快得他这把老骨头都差点跟不上。 有家书铺里,经过白玉刚刚那一打岔,温池雨有些心不在焉,可这个孙书生实在好学,一个劲儿地请教,如何执笔、如何起势、如何点捺、如何……恨不得将这一手毛笔字从头学起。 他这般看得起她这手字,温池雨实在不好拒绝,只得写了一遍又一遍,供他学习。 周砚景来时看的便是这一幕,温池雨在柜台后立着,素手执笔,发丝垂落,清晨柔和的阳光照耀在她白皙的侧脸,清晰可见的微小的绒毛,在晨光的映射下闪着细碎的光。 如此光景,叫人迷醉。 偏偏有个搅局的书生,站在温池雨的对面,虽然隔着柜台,可他半个身子倚在柜台上,周砚景第一次有心里泛酸的感觉,有些稀奇,一时没有作声。 钱公公取了莲花兔子灯过来,看到小主子还傻站着,那书生又凑得越来越近,实在憋不住了,把花灯往周砚景手里一塞,自己往柜台边上一挤。 孙书生猝不及防,身子被挤歪,手下的宣纸上斜着拉出一条,毁了整张字。 温池雨慌忙抬头,想伸手去扶孙书生,却看见眼前的钱伯,和门外提着莲花兔子灯的周砚景,生生顿住。 门外积雪未融,周砚景一身玄衣,如出尘仙人,清冽孤傲。 手上的莲花兔子灯,似是仙人入凡尘,贪恋人间好光景。 “先、先生。”恍惚间,温池雨下意识呢喃。 仙人闻言,提灯朝她走来,将手中花灯递出,仙音泠泠:“送你。” 见温池雨迟迟没有接过去,被挤到旁边的书生又在蠢蠢欲动,钱公公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花灯,送入温池雨手中,说:“池雨,开张那日没来,这是我家小主子特地给你赢回来的。”说着,还挑眉看了一眼书生,满眼都是炫耀。 -- 第45页 温池雨迟钝地看着手中的花灯,这不是那日元清看中的莲花兔子灯吗,竟被先生赢了去,先生真是好学识、好兴致。 “多谢先生。” “咱们这么好,还谢什么谢,好久不见池雨不请我们去后面喝杯茶?”钱公公故意要在那书生面前展示他们关系亲近,想叫他知难而退。 其实不必钱公公挑明,孙书生已经了然,他算有自知之明,短短几息之间,能明显感觉出温小姐待自己与那人的差别。待他毫不避讳、处之泰然;见到那位先生却是面泛桃红、神思恍惚。 可他经过这几日与温小姐的相处,不但被她的容貌吸引,更为她的学识品行折腰,钦慕之心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怎可轻易放弃。 见温小姐一直没动作,他也只当没听到钱公公的话,重取了张宣纸,又提笔写了起来。 温池雨还在恍惚,上元节那夜的梦里,其中一个片段,竟与眼前差不了多少。 梦中她在府中生闷气,先生从外面赢了个最精致的花灯回来哄她,正如眼前这般,风光霁月地递给自己,她一时辨不清这是梦境亦或是现实。 “池雨?”钱公公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以为她不乐意,“钱伯是说笑的,你有客人,我们还是先走了。” “不、不是。”温池雨清醒过来,握紧手中的花灯,“先、先生同钱伯进去,我、我先去煮茶。” 孙书生看着三个人去后院的背影,再也静不下心写字。 “还看什么,明日再来吧。”白玉从后面的书架探出脸,有些好笑地瞧着孙书生。 孙书生心思被戳破,灰溜溜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春天超级容易着凉,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暖呀,我已经惨惨感冒啦。 么么揪~ 第27章 年后小院子里新购置了石桌石凳,放置在柳树下。 周砚景坐在石凳上,发财围着他的腿一个劲儿地绕圈,还时不时蹭蹭,似乎是想让他把它抱到怀里摸上一摸。 钱伯见状,一把抓住发财,把它按到自己的怀里,奈何发财不领情,身子一扭跳下来,又到周砚景的脚边蹭。 温池雨过来就看见发财雪白的肚皮朝上,无赖地在先生脚下打滚,可爱得紧,先生却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看发财这缠人的样子,温池雨面上烧得慌,手忙脚乱地上前放下茶具,一把将发财提溜起来,抱在怀里稍微揉揉它的肚皮,想让它安分点。 结果发财还是不乐意,一直往外撅,它的重量不轻,温池雨还真有点抱不住它。 叫先生看了笑话,脸上越发燥热。 周砚景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幽香,若隐若现,是刚刚温池雨俯身抱猫时溢出,如雨后莲池,沁人心脾。 见她慌张羞怯的模样,鬼使神差般伸出双手。 趁着温池雨怔愣,发财逮住机会直接跳到周砚景腿上,毛茸茸的脑袋一拱一拱地找了个舒服的方位,眯着眼睛睡觉了。 “姑娘连养的猫儿都如此有趣。”修长的手随意摸了两下发财的背毛,发财就没骨气地打起呼噜,享受极了。 温池雨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脊背莫名窜起一阵酥痒之意,别开眼睛不去看,却瞧见斜挂在窗框上的花灯,抿唇垂眸:“许是近日忙着铺子里的事,总把它关在后院,不愿意跟我亲近了。” “它与我如此投缘,反正姑娘没空管,不若送给我,当花灯的回礼。” 钱伯诧异地看着风轻云淡的小主子,这怎么还明抢上了。 温池雨杏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砚景:“不、不行!” 两颊鼓鼓,似是生气了,“先生要怎么样都行,发财是我的家人,怎可随意送出去。” “发财。”周砚景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好笑,“怎取了这个名字。” 发财是个没眼力见的,在先生手下,呼噜声越来越响,温池雨怕周砚景真动了心思,顾不得礼数,上前把发财抢回怀里,有些气恼地说:“我就喜欢这名字,先生既不喜欢,就别想着带它回去!” 又是一阵清香涌动,周砚景看向她紧搂住发财的手臂,慌忙中衣袖撩上去几分,皓腕白皙,比那雪白的猫儿,还要胜上一筹。 想到她在晨光中执笔的模样,唇角勾笑:“那温姑娘教我写字吧。” 转变得太快,温池雨反应不及。 “不是说怎样都行吗,教得别人写字,却教不得我?”语气里藏着玩味。 钱伯欣喜,叫小主子来看那书生果真有成效,小主子真的开窍了,他也终于能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了。 “先生的字那般好,还要我教什么。”温池雨小声辩解。 想到吴管事递来的消息,说池雨似乎很仰慕小主子的字,钱伯抓住温池雨话中马脚,顺杆往上爬:“就这么说定了,池雨你和小主子相互学着,集两家之长,总没有坏处。明天,要不今天就开始,一齐到砚书铺的三楼,钱伯亲自去给你们磨墨!” 钱伯话赶话,三两句就定好了章程,温池雨几次想开口都没插上话,最后只能应了。 晚间,关了铺子,温池雨和珍珠白玉说了明天要去砚书铺的事情。 白玉还停留在自家姑娘对先生有好感的认知上,听到可开心了,开开心心地去帮温池雨挑明日穿的衣裳去了。 -- 第46页 珍珠则忧心地看着温池雨:“姑娘。” 温池雨知她未言之意,看着屋檐下闪着微光的莲花兔子灯,鼓起勇气道:“先生既无心仪之人,我不争取一番便退却,实在可惜。” 有家书铺越来越红火,听说最近还推出了个新名堂,开始卖话本了,还定了规矩,只有女子能买,男子一概不卖。 初听到这规矩,还有人笑话她别一本都卖不出去。 结果那些话本不知是从哪里收来的,故事新颖、扣人心弦,且话本册子紧俏得很,晚一刻都买不到。 越是买不到的东西,越是有人抢着要。 没几天,这些话本就都流到世家小姐们手上,争相传阅,温池雨一名又在贵族圈响起来。 李氏带着温菀瑶去城外宝华寺上香,原是和沈家夫人商议好,这趟是为了让温菀瑶与沈家三公子见上一面。 结果半路遇上刘尚书妻子许夫人,她也带着女儿来上香。两家交情不错,没有半路遇到不一起走的道理。 可是温家和沈家的婚事又诸多难言之处,李氏不想在婚事没彻底尘埃落定之前,被别人瞧见,只能当没这回事,到了宝华寺也不去找沈峥。 温菀瑶见时辰不早了,娘还在跟眼前这位许夫人聊天,拉着李氏的手,避到人群外说:“娘,为什么不去找峥哥哥?” 李氏避开许夫人探究的眼神,小声答:“有外人在,瑶瑶要注意礼节,不可轻易打断娘与旁人的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氏总觉得,瑶瑶近来有些无礼,行事大胆了许多,“许夫人在,若瞧见你和沈峥,万一传出去,说你轻浮就不好了,乖,咱们下次再见。” “可是,峥哥哥……”温菀瑶还想说。 那边许夫人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李氏赶紧止住温菀瑶的话,去迎许夫人。 “夫人同女儿关系真好,说不完的悄悄话,我家那个就不行了,整个捧着话本子看,都不爱搭理我,这不今天叫她陪我出来上香,还不情不愿的,说我扰了她看话本子。”许夫人抱怨。 许夫人的女儿叫刘雪姣,比温池雨和温菀瑶小上几岁,稚气未脱,还带着几分天真。这几天特别痴迷有家书铺卖的话本子,上中下三册她只得了上中两册,唯独缺个下册,故事都看不全,惦记得很。 听她娘这么说也不生气,反倒想起有家书铺的老板是温府出来的,她还小,许夫人没怎么跟她说过温家的事情,憧憬地望着李氏:“池雨姐姐那儿的书我实在买不到,就差个下册了,我心里痒得厉害,您能找池雨姐姐送我一本吗?” 李氏面上精彩,许夫人见情况不对,赶紧堵住刘雪姣的嘴,不许她继续说。 后面氛围尴尬起来,许夫人不自在,编了个理由,匆匆走了。 温菀瑶一心念着沈峥,想去找他,却被李氏拉住:“我们也回去。” “娘!”温菀瑶不愿意,她还没见到峥哥哥。 但这次李氏破天荒地,没有像从前一般纵容她,强硬地带她上马车,而且回去也不是回温国公府,而是回了李尚书府。 年前让温旭楚去说过,叫她别开铺子,她不听,李氏心里本来就有气,觉得温池雨不顾大局,任性妄为。 上回李氏回娘家,听了她娘的建议,派人查了墨客街那间铺子的底细,想把那铺子的地契买下来,待办好手续,也好把那铺子从温池雨手里收回来。她也没想把温池雨的路逼死,想好了要给个城郊的庄子给她,到时候维持生计不成问题,而且肯定比她自己开铺子过得舒服得多。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查来查去,竟然怎么也查不到这铺子背后的主人,查不到就没法买铺子,也就没法阻止温池雨继续开铺子。 好容易外面求温池雨的墨宝的人渐渐没了声音,李氏只当这事过去了。结果又搞出来个话本子,这次更厉害,不仅仅在百姓间,更在各个勋贵之家传起来。 其实这次没什么人拿身世说事,多是夸她会养孩子,娇生惯养的小姐,出去自己谋生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夸李氏教导有方。 可是李氏没法平心静气地对待一个开铺子的温家女儿,只觉得丢了自己的脸,更丢了温国公府的脸。 马不停蹄地到了尚书府,来不及等门房通报,李氏就带着温菀瑶直奔她娘的院子去了。 李尚书府世代簪缨,李氏的娘李老夫人更是一品诰命在身,见不得失礼之人。 见李氏风风火火地来,毫无贵族风范,李老夫人眉头紧皱:“什么事这么急,连身份都不顾了。” “母亲,上次你说的那办法不成,那处铺子许是记在哪个大人物名下,没法买下。”李氏对着自己的母亲没什么隐瞒的,“池雨的铺子名气越大,我和温国公府的日子越不好过,母亲快帮我想想办法!” 原来是为这事,李老夫人注重礼节,对温池雨独自开铺子一事,也有诸多不满。 毕竟曾经是她的外孙女,不仅抛头露面,更不注重女儿家的名节,竟然到处赠字,这与私相授受有何区别。 李老夫人也觉得脸上无光,早就想叫李氏回来商议此事。 有些话不方便在温菀瑶面前讲,李老夫人让她去找李容露,说李容露在绣嫁衣,她正好可以学一学,日后嫁人总用得上。 温菀瑶不傻,知道她们是故意支开她,但是关于温池雨的事情,她都想知道点,尝试在门口偷听几句,可是这里不是温府,李老夫人这里的丫鬟严肃得很,一路看着她到了李容露的院子才回头。 -- 第47页 作者有话说: 日常迟到,么么揪~ 第28章 春寒料峭,王元清裹得严严实实跑进有家书铺,露出的两颊吹得泛红,探出手捂住,缓了一会儿,环顾四周,没见着想见的人,不乐意地撇嘴:“珍珠,你家姑娘去哪儿啦?不会又去什么劳什子书铺写字去了吧?” 珍珠点头。 王元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也没辙,熟门熟路地坐到柜台后面,无聊地拨弄着算盘,等温池雨回来。 真不是她小气,池雨去砚书铺她没意见,可是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让她跟着上去一起怎么了?大不了池雨写字,她在一旁编话本故事嘛,她编出来的故事现在可抢手了。 可是那些人偏偏不识趣,挡着她不让她上三楼,把她气得够呛。 要她说,那个什么先生,哪有池雨说得那么好,听说都二十大几了,还未有家室,在她看来,他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还躲躲藏藏不愿意见人,肯定是觉得池雨好骗,而她是个聪明的,所以从来不许她上去,怕被她看出不对劲。 越想越气,王元清拿起旁边记账用的毛笔:“胭脂,快把我的小本子拿来,我有新点子了,快点,慢了我要忘记了。” 哼,不让她上楼,还跟她抢池雨,她要在话本里把他写得一文不值! 这厢王元清下笔如有神,咬着笔头看她笔下被贬得一文不值的老男人,酣畅淋漓。 那厢温池雨看眼前挥毫泼墨的先生,俊逸潇洒,写出来的字却与他的气质截然相反,婉约秀气。 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是摸不准先生究竟为何要学她这簪花小楷。 要说学,其实也是抬举自己,先生随手几笔,就已经参透其中神韵,余下的时间多是在教她。 她学了几天先生的字,也摸到了先门路,仿照先生的气韵,提笔写在宣纸上。 一气呵成,写出来的字也比从前有气势许多,只是待她收笔端详,才猛然发现纸上写着“郑砚”二字。 像隐秘的心事被戳破,温池雨霎时羞得面颊酡红,眼波轻颤,却强装镇定,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这张宣纸压在一摞写过的宣纸下面,凝神定气,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的慌张。 周砚景抬眸看过来,什么都没说,温池雨却不敢对上他的眼,像做错事的孩子,左顾右盼,最后落荒而逃。 “先生我忘了铺子里有事,明日再来。”慌忙中还不忘记把桌上那摞写过字的宣纸带走。 周砚景五感灵敏,温池雨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只是他余光扫过来时,她已经将那宣纸折起来,他只隐约看见一个“郑”字,不明白她怎么突然炸了毛,跟她院里的发财一般,可爱得紧。 随手丢下笔,任笔尖的残墨染花了写好的字,从容不迫地起身走到窗边。 不过片刻,果然瞧见温池雨走到街上,带着寒气的风吹起她耳边的发丝,露出娇艳的小痣。 周砚景轻捻指尖,梦中柔软耳垂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久久不散。 忽地看见什么,他眼神一凛,叫徐昂上来:“去给我查,那个书生是不是姓郑。” 徐昂听主子话里透着冷意,不明白路上随便一个书生怎么惹到主子了,顺着主子的眼神望下去,原来是差点撞到温姑娘,这会儿在帮着捡东西。 温池雨急急忙忙下来,脸上热意不褪,怕被钱伯看出脸上端倪,用宣纸掩住脸,匆忙说了声就走了。 正要舒口气,孙书生突然从拐角处出来,她忙避开,一时不慎,手中宣纸散落一地。 孙书生要帮忙捡,温池雨羞于让人发现纸中秘密,急忙把地上纸拢在一起,抱在怀中:“不用了不用了,孙公子,我自己来就行。” 急着把怀里的宣纸藏起来,敷衍地寒暄两句,就急急走了,没注意到怀里掉下来一团,顺着风滚了好远。 孙书生愣愣地看着温池雨艳若桃李的侧颜,直至她走远了才将将回神,看见地上遗留的一张纸,走上前弯腰去捡,却被赶过来的徐昂一把夺过。 “看什么看,这是温姑娘的,我家主子明日会还给她,就不劳烦书生了。”徐昂把纸夹在手中,举动高高地,让孙书生够不着。 “有辱斯文!”孙书生心里不愤,却羞于当街争执,只能让徐昂拿走那纸。 徐昂走了几步,想起主子的吩咐,折回来问:“书生,你姓什么,郑吗?” 在孙书生眼里,徐昂这一番行为极其无礼,不愿意答他。 徐昂离了周砚景就是个混不吝,凑到孙书生耳边威胁他:“你不愿意说,我就去找温姑娘,温姑娘肯定愿意告诉我,到时候我再告诉她,你刚刚偷偷看了她好久,你说温姑娘会不会谢谢我?” “你……”孙书生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孙文!” 说完就拂袖走人,半句话不愿意与徐昂多说。 徐昂无所谓地挑眉,带着皱成一团的纸又上了三楼。 周砚景将纸展开,温池雨初学略带稚嫩的笔迹逐渐展现。 “主子,那书生姓……”周砚景挥手打断,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的宣纸,姓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温池雨回到有家书铺的时候,王元清还在奋笔疾书,这样正好,她悄没声地进了后院,把怀里的宣纸一股脑藏到被里,再把被子拍平整,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 第48页 待脸上潮红渐渐褪去,她才出去叫王元清。 “咦,池雨,你怎么从里面出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都没看见。”王元清抬头看她,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身边,把写得满满的小本子递给她,“看,我新加了个人物,一个没脸没皮的老男人,光会缠着里面的小姐,等装订成话本卖出去以后,肯定招人骂!” 前些日子王元清被闷在府里,整日就琢磨编故事写话本,出来找温池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缠着她,让她必须把这些话本子放在书铺里卖。 温池雨想着就卖元清一个人的话本,不会掀起什么大波澜,到时候留心些,别叫那些读书的举子买了就行,就将这些话本子留下卖了。 没曾想,元清这故事勾人得很,几天就卖光了不说,还总有人来问,接下来故事的发展,问什么时候出第二册 。 温池雨展颜:“你的故事你做主。” “你不问我怎么平白无故添了个恶心人的角色?” “嗯?”温池雨翻开账本,打算把没算完的账清一清,“你说说。” “因为这里有个老男人不许我上三楼!”王元清凑到温池雨耳边吹气,“偏偏有个人迷恋他迷恋得厉害,我想把她叫醒,别被老男人给骗了!” 温池雨的脸腾地一下又红起来,比之前更甚,直接红到耳根,都不敢对上王元清审视的眼神,却使劲咬着唇要为先生辩解:“别这么说先生。” “你就帮着他说话吧,哪天被他骗了都不知道。”王元清也算是阅话本子无数的人,见温池雨这又羞又怯的模样,哪能不懂她的心思。 “我身无长物,先生能骗我什么。”嘴唇干涩,轻舔一下,把话题抛到王元清身上,“倒是你,未来的夫君住到了府上,怎么不陪着他,整日来找我作甚!” “你……”王元清最怕提到这个人,她生性洒脱随性,那个人偏偏严肃守礼、不苟言笑,她见到他都发憷,想到以后竟要嫁给这样一个人,觉得天都快塌了。 池雨明知道她怕那人,还提他,分明是故意的,王元清恼怒,伸手去挠她的痒痒肉。 温池雨最怕痒,笑得喘不过气,但又躲闪不开,只能伸手反击,王元清也是个怕痒的,一时间两人抱着,笑成一团,眼泪都沁出来了。 温菀瑶来时见到这一幕,撇撇嘴,温池雨出了府,果然不如从前端庄。 昨天她娘应该是从外祖母那边得了指点,回了温国公府,就去找祖母商议事情了,她想问问她们准备如何,她娘也只让她等着看,说她会安排好一切。 就算她们都不肯说,温菀瑶也清楚,她们肯定在合计如何叫温池雨这书铺子开不下去。 可是温菀瑶其实不像李氏那样,觉得温池雨开铺子丢人,她反倒觉得她留在墨客街本本分分做她的老板也挺好,她做温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小姐,更像是各归其位,这样再好不过了。 她怕温池雨这铺子要是真的开不成,到时候没处呆,又回了温国公府,又要回到最开始的那样,她天天在温池雨的阴影下装乖卖惨,实在是太累了,现在温池雨不在温府,她不知道多自在随性。 而且还有峥哥哥,温池雨不在温府,这亲事自然能落到她头上,要是她又回去了,婚事又变得不清不楚的,她可不愿意看到这场面。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地来提醒温池雨,让她提前想办法应对,别出事了束手无策,真把铺子关了。 不过上次温菀瑶是跟着温旭楚过来的,说了些让温池雨伤心的话,白玉发现她来了,脸色一变,以为她又和上次一样,是来让她们别开这铺子的,一把拿起墙边的扫帚,准备把她赶出去。 温菀瑶没想到会这样,一边狼狈地躲开,一边喊:“温池雨!快管管你的丫鬟!” 作者有话说: 小周:小郑是谁?我醋我自己。我编的花名,我自己忘了。 第29章 “你不是嫌我们这儿丢人嘛,还来这里做什么!”白玉可记得分明,上次他们来过以后,姑娘强颜欢笑了好几天,今日又来,肯定没安好心。 白玉看温菀瑶不顺眼,拿着扫帚,温菀瑶退到哪边,她就扫到哪边,叫她站不住脚。 “温池雨!”路上有往来的路人朝这边看,温菀瑶觉得丢脸,恼怒大喊,差点被门槛绊倒,还好玲珑及时扶住她,才没有出丑。 上次见面可以算是不欢而散,听从小爱护自己的兄长,口口声声指责,说她害得温府没了脸面,温池雨心尖儿都泛疼。 身世她无从选择,温菀瑶自幼流落乡间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从前的种种在命运的滚动下,她也是被迫接受的,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可是她的的确确占了温菀瑶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对温府对温菀瑶都有歉意,如果往后还一直受温府庇护,这股歉意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她将失去自我,如前世那般浑浑噩噩,这样的人生不是她所求。 温池雨抓住王元清作乱的手,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闹了,略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不紧不慢地朝温菀瑶走去,笑久了嘴角有些泛酸,声音带着些微哑意:“她不是丫鬟,用不着管教,你今日来有何事?” 听到温池雨的话,白玉得意地“哼”了一声,收起扫帚,抬着下巴睨了温菀瑶一眼。 -- 第49页 “你……跟你们真是无话可说!”温菀瑶噎住,气得想直接走人,但是要说的话还没说,憋着一口气,“娘大概要想办法叫你这铺子开不下去了,前面已经派人出来要想买你这里的地契,可是没找着主家,没成事。现在估计恼了,会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注意一下,别到时候走投无路又回了温国公府。” 说完一刻也不愿意多呆,甩着袖子,瞪了白玉一眼就走了。 王元清从柜台后面出来,走到温池雨边上,对着温菀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偌大的温国公府不能跟一个小书铺过不去吧,别听她的,我看她就是看不得你过得好。” “就是,姑娘你别担心,夫人不可能这么绝情的。”白玉附和道。 “不是。”温池雨幽幽开口,“我们是要早做打算,这铺子名下无户主,始终是个隐患。” 温菀瑶其人,看了两世,她总算将她看明白了。 人终归是这样,总有些暗自较劲的心思,温菀瑶也是如此。从前她总是温和柔弱的模样,估计是觉得这样子更容易招人心疼,好在祖母她们面前把她比下去,现在她离了温府,温菀瑶在温府独享宠爱,不用担心有人分了她的宠,跟从前比起来更恣意些。 这样的她,完全没必要特意过来挑衅编瞎话,温池雨想她甚至比谁都害怕这书铺倒了,因为她怕她再回温国公府。 况且母亲会做出这事,她不吃惊,前世能放任她在沈家沉浮三年,她又能指望母亲能有多心软呢。 这些日子,忙碌又安逸,她没空去感伤失去的亲情,甚至以为已经练就了一颗坚硬的内心。 未曾想,还是轻易被惹出一腔心酸。 王元清最恨这个,什么只有男子方能立户,难道女子不是人吗?那些男子还不都是女子怀胎十月生出来的,结果定下这等律法,简直没有人性! 她娘深受其害,就是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儿,背后不知道受了多少指摘,说他们王家断在这一脉,要绝后了,以后没法跟老祖宗交代,还说她爹肯定不甘心,早在外面偷偷收了外室,养了儿子。 没影子的事,偏那些长舌妇还编得像模像样。 她王元清敢拍着胸脯说,她爹心中只有她娘一个,外面绝不可能有什么外室小妾,有且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气鼓鼓地说:“我去找我爹,让我爹把这铺子记到他名下,保管叫人找不出错!” 温池雨赶紧拉住她:“别去。” 王学士与她的父亲温国公同朝为官,如果王学士真出手帮她,定瞒不过母亲,两家要是为了此事生了嫌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王元清刚刚是头脑发热,想通了恨恨地跺脚:“什么破律法!” 这时候她也不得不懊恨,自己为何不是一个男儿,为何要处处受限制。 “无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想到办法。”温池雨心中也没底,但不愿意一味地消沉。 “姑娘不是说过,找个男子嫁了便行了!”白玉眼睛一亮。 温池雨叹了口气,从前想了个歪主意,觉得找个如意郎君嫁了,这事自然就能解决,可是她如今心中藏着人,不愿随便找个旁人了事。 现在她与先生比邻而居,日日相见,她每每心乱如麻时,先生都是冷静自持,不为所动。 这法子行不通。 “姑娘别叹气,不是说的您和先生!”白玉大咧咧说出来,引得书铺里的客人侧目,吓得温池雨赶紧把她的嘴巴捂住,“唔……不是,我是说珍珠和那个吴刚!” “啊!”王元清最近来得不算勤,没怎么瞧见珍珠与吴刚之间的暗流涌动。 白玉挤眉弄眼地说:“今儿个早晨瞧见珍珠了吗?没吧!两个人一起去城外收书了!” 温池雨之前跟吴管事取经,吴管事告诉她城外有些穷书生不经常进城,抄书收费也比住在城里的书生便宜很多,去城外收能节省一大笔开支。她们没有马车不方便,吴管事便让她们跟着吴刚的马车去,反正吴刚也要去城外帮砚书铺收书。 本来温池雨觉得白玉性子外向,准备让她跟吴刚一道去,结果早上珍珠扭扭捏捏地来说她想去,再看她和吴小哥之间的暧昧气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心珍珠听见,回来撕你的嘴。”珍珠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温池雨也很开心,这证明她离开温国公府是个正确的选择。 “不行,不要怕,我给你做主,你告诉我嘛,好白玉,告诉我他们是怎么看对眼的。”珍珠训人有一手,白玉还真怕她突然出现。可王元清才听了一半怎么肯,拉着白玉躲到最里面的书架子后面听故事去了。 她们走后,温池雨面上才露出一丝脆弱,一直强撑着的脊背无力地倚靠在门框上。 日头渐暖,屋檐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雨珠般顺着瓦片流下,落在青石板上。 雪水清澈,集成水坑,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啪嗒”一滴雪水落下,砸进水坑,渐出水珠,掩起愁容。 钱公公这几天可犯了难,他一直在跟太皇太后报告小主子和温池雨的相处,前几天遇见孙书生的事情他更是兴奋,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张纸,恨不得把小主子每个表情变化都告诉太皇太后,叫她安心,小主子婚事有着落了。 这下坏事了,太皇太后是安心了,可是竟然提出个要求,说要亲自见一见池雨。 -- 第50页 这可难倒钱公公了,池雨离了温国公府成了平民百姓,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入宫;再说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受不得奔波,更不可能出宫。 要让这两人见面真是难如登天。 他愁了几天,盼望太皇太后只是说说而已,过两天就忘了,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结果,就在刚刚,宫里又传信过来了,一听是太皇太后那边送来的,钱公公就知道坏事了。 果不其然,打开信笺一看,钱公公老脸立即皱起来,信里写得明白,说他若再不想办法,太皇太后就要直接下懿旨召池雨入宫了。 这怎么行,还不把池雨吓坏了,而且小主子身份还瞒着呢! 急得直转圈,实在想不出办法,顾不得小主子责怪,硬着头皮去三楼找他出主意去了。 听了钱公公的话,周砚景随手将信笺揉成一团,眸光暗下来,摩挲着桌面上徐昂捡回来的那张宣纸,倏地眼睛一眯:“公公往宫里递消息的时候,该想到会有这一日的。” “我没法子,公公自己想办法吧。”往圈椅里一靠,不打算给钱公公出主意。 钱公公自知理亏,私自跟宫里通消息是他不对,若不是小主子心善,可怜他这一把老骨头,怕是要跟徐昂徐立一般,去省刑司走一遭了。 “小主子就帮帮老奴吧,这事情是老奴错了,老奴以后不敢了,可是池雨无辜,要是被太皇太后吓着,怕了我们,从此远着我们怎么办?”钱公公敏锐地察觉到小主子动作一滞,抓紧时机添油加醋地说,“池雨都敢抛了温国公府的富贵不要,可见是个淡泊名利的,而且那天那个孙书生看着对池雨很是痴迷,要是池雨以后远着我们,被那孙书生钻了空子,可就糟……” 刹时,周砚景脸色沉下来:“叫徐昂过来。” 钱公公暗喜,知道这事成了,有小主子,肯定能圆过去。 “主子。” “去长公主府上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孙书生:今天也是做工具人的一天感谢在2022-03-08 22:35:48~2022-03-11 21:4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欢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池雨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我可想你啦!怎么都不来找我!” 乐平长公主受了周砚景的嘱托,第二日午后便来有家书铺找温池雨,出门时被刚下学的郑以筠瞧见,一听是要来找温池雨,连午膳都来不及用,便跟着一起来了。 温池雨和郑以筠的缘分说来也奇妙,郑以筠身份高,不常在宴席上亲近旁人,却从第一次和温池雨见面时,就喜欢亲近她,总爱跟着她,跟个小尾巴似的。 这么一个粉雕玉琢又冰雪聪明的小尾巴,温池雨怎么能不喜欢,离开温府后,还不时可惜,以为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没想到今日能再见,温池雨嘴角含笑,赶紧张开双臂,迎接扑过来的郑以筠:“小心脚下。” 知道墨客街马车不好进来,乐平长公主特地做辇轿过来,正在仆从的搀扶下,慢慢下来,周身气度不凡、雍容华贵。 “筠儿都这般大了,还是孩子心性,真是叫你见笑了。” “拜见长公主,公主万福。”温池雨连忙松开郑以筠,侧身屈膝行礼。 “在外面不必多礼。”乐平长公主上前将温池雨扶起来,“我是听说皇城近来新开了间书铺,里头的话本子有趣极了,特地来瞧瞧。” 温池雨面露不自然之色,她没想到连长公主都被元清的话本子吸引了,可是话本子火爆得很,昨天元清在铺子里写的故事,她和珍珠她们忙了一夜,抄出来三份,早晨就已经卖出去了,现在铺子里只剩下元清的原稿。 原稿不光要留着以便抄录,而且还不能给外人瞧见,元清常在宴席上题词写诗,认识她字的不在少数,若叫人发现了她在写话本,少不得受人指点,她得替她瞒好。 “长公主来得不巧,话本子刚刚卖光,若不着急的话,池雨明日亲自送去公主府可好?” “不急不急。”她来也不是真为了这话本子,当然不当回事,“我这次来还有件事,不知池雨可否帮忙?” “长公主严重了,有什么尽管说,池雨当竭尽全力。”温池雨惶恐,实在想不出自己区区一介平民,能帮什么忙。 “娘,你有什么事啊,怎么不找我?我也能帮忙。”郑以筠探出脑袋问。 长公主嫩葱般的手指点她的额头:“就你多嘴,这忙自然是只有你池雨姐姐能帮。” “池雨年前不是赠出去许多对联,这事儿传到宫里去了,太皇太后听到很是赞赏,特别想见见你,不知你可否愿意?” “这……”能得太皇太后青睐,这是无上的荣耀,可是她区区平民,怎么可以去皇宫内院,这不合规矩。 “去嘛去嘛,皇祖母平日里可无聊啦,池雨姐姐你去陪她说说话,她肯定可开心啦!”郑以筠常去慈宁宫里陪太皇太后,觉得若是池雨姐姐也在,既能陪皇祖母,又能陪她玩,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知你担心礼数,明日我亲自来接你,不会有人多言。” 明日?这么仓促,温池雨按下心中疑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长公主。” -- 第51页 长公主说完便要走,可是郑以筠不肯,她还没跟池雨姐姐说几句话,怎么就要走了,她不依。 “那我明日可不替你向先生告假,你可要想清楚啰,到时候你没法进宫见池雨姐姐,可别哭鼻子。”长公主最会治她。 “那好吧……”郑以筠不情不愿地走了,上辇轿时还不忘回头叮嘱,“池雨姐姐我明日来接你,你早些起!”。 辇轿上,乐平长公主意味不明地说:“还叫姐姐,差了辈分了。” “嗯?”郑以筠没听明白。 “筠儿还小,大了就懂了。” 从皇弟踏入公主府那一刻,她便知道他沦陷了,她和母后赌赢了。 太皇太后收到钱公公递上来的消息时,长公主正好也在,她俩设好这局,等着周砚景踏进来,赌他心动,赌他舍不得。 长公主走后,珍珠和白玉立即围过来:“姑娘你怎么答应了,夫人本来就看不惯咱们出风头,要是知道你要去太皇太后宫里,针对你怎么办?” 她们自从知道李氏在想办法让他们这书铺开不成,就对温国公府有了敌意。 温池雨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打算:“见太皇太后是个机会,若能好好把握,说不定立户一事能迎刃而解,往后就不用担心母亲了。” “怎么说?”珍珠白玉不解,这跟太皇太后有什么关系。 “虽我朝女子不能立户,但先帝在世时,曾破例,许一丧夫无子之女立户,是为表彰她忠贞不肯二嫁之举。有此先例,加以陈情,若求得太皇太后垂青允准,咱们也就能安心度日了。” 不过这事情不能抱太大希望,一切还要看太皇太后的态度,她不敢把话说实:“不成大不了咱们换个地方,天地这般广阔,何处不为家,咱们有了开铺子的经验,在哪儿都不怕。” “不行哦。”白玉怪腔怪调地说,“我们是去哪里都可以,有些人可不行,走远了有人要伤心哦!” “你!”珍珠又羞又恼,偏拿她没辙,躲到后院去了。 “你啊,现在调笑珍珠,等将来你有了心上人,小心她也臊你。”温池雨把王元清的手稿拿出来,准备抄一份,明日给长公主带去。 白玉一脸无所谓:“我才不怕,我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肯定天天挽住他的手在你们面前晃悠,到时候你们别嫌烦就行了!对了姑娘,若你明早进宫,是不是要去说一声,省得先生等你?” 温池雨满心满眼地想着明日见了太皇太后如何措辞,还真忘了这事,忙丢下笔站起来。 又想起昨夜翻遍锦被都没找到的纸,忽地泄气坐下:“白玉,你帮我去说一声吧。” 她昨天跑得实在匆忙,绞尽脑汁也没回想起,到底有没有把那张写了先生姓名的宣纸带回来。 虽然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散落在街上,但都拿回来了,难道是因为她把那张纸塞在最下面,拿的时候反而沾在桌子上了? 万一真是这样,若先生看见了…… 可是早晨写字时先生如往常一般,没有异常,甚至还比之前更严肃了些,她还趁先生不注意,在墙角桌腿处仔细找了,全无踪迹。 肯定是多想了,说不定掉到床下,她没注意而已。 “姑娘,我可没臊你呀,你脸红什么呀!我去就我去嘛!” 白玉笑嘻嘻地出来,她先到隔壁,见隔壁大门敞着,大块头徐立在院子里练武,啧了两声,走了。 这么久了,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哑巴,还是不跟他说了,省得误了姑娘的事。 半路上遇到徐昂:“徐昂,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主子呢?” “主子不想被人打扰,我就先过来了,白玉你出来有事儿啊?”徐昂闲着也是没事,停下来跟白玉闲聊起来。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往前去了。我家姑娘明日有事,可能去不了砚书铺了,你记得告诉你主子一声。” 徐昂跟着周砚景去的长公主府,自然知道温池雨明日要去哪里:“巧了,我家主子明日也有事。” “昨天来你们铺子那个小姐谁啊,怎么你好像不欢迎她的样子?”徐昂最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昨天去长公主府之前,回来帮主子取东西,刚好瞧见白玉用扫帚赶人,只可惜不能让主子等着,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别提了。”温池雨的身世,在墨客街已经不是秘密,“我家夫人竟然想买了我们铺子的地契,叫我们的铺子开不成,你说这么多年的母女感情,姑娘听了该多伤心,这就算了,找不到铺子主人,买不到地契,夫人竟然还不放弃,还在想旁的办法,昨天你看到的那个小姐是来通风报信的。” “你说我家姑娘多命苦,喊了这么多年的娘,后来不敢亲近,硬生生改喊母亲,怕一直留在温家她们一家人不好亲近培养感情,出来另住,没想到她们连这都看不惯,到底要让我们姑娘如何,难道真要远离了这皇城才有安生日子过。”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铺子里有客人,我回去了。”珍珠被她羞得躲屋里去了,她得赶紧回去帮姑娘。 徐昂想起来,前段时间钱公公好像是提过,说温国公府的人在查这块地的地契在谁手上,那时候他们以为温国公府要买了这地赠给温姑娘,让她负担小些,没想到完全相反。 这可是大事,主子现在这么看重温姑娘,得去告诉主子。 -- 第52页 周砚景闭目静靠在圈椅上,眉间有沟壑。 昨日一去长公主府,便明白他这是踏入了一个陷阱,皇姐和母后给他挖的陷阱。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为何?她的影响就这么大?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若这就是动情的代价,那这情不动也罢。 “主子,温姑娘要被逼得离开皇城了!” 微闭的眸子猝然睁开,洒满阳光的室内,忽地鼓进一阵寒风,半眯的含情目,溢出寒意与煞气。 第31章 因着昨日郑以筠最后的那一句话,温池雨早早就准备好,在铺子里等着长公主她们过来。 这是温池雨第一次独自进宫,珍珠十分忧心。 “姑娘,真的不用我陪着吗?” 温池雨浅笑:“我身份低微,能进宫面见太皇太后已是万幸。有长公主和小郡主在,没事的。” 晨光微熹,温池雨挽了一个灵蛇髻,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枚珠钗,下方的流苏微微晃动,流光溢彩,耳上是古朴的白玉耳坠,虽然简单,却天然去雕饰,衬得她温婉不失灵动。 白玉却不不满意,盯着那珠钗说:“就因为姑娘你出来时什么都没带,这会儿连件像样的衣裳首饰都没有。” 这珠钗好看有余,却贵气不足,与之前在温国公府妆匣里的首饰,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她气珍珠,气她竟然真放任姑娘什么都不从温府带,要她说就算姑娘不肯带,珍珠帮着带几件出来也是好的呀,都是姑娘的,难道还算偷不成。 就这钗子还是元清姑娘上元节时,见着好看,硬塞给姑娘的,不然今日去宫里,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肯定得露怯。 “好啦好啦,等铺子赚了钱,咱们自己买,保管让咱们仨的衣裳柜子和百宝盒子和装得满满的,不稀罕从前那些戴旧了的。”温池雨哄她。 白玉嘟囔:“我哪里是在意这个。” “知道你是心疼姑娘,但姑娘求的是安生不是富贵”珍珠站在门口处,一直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别提这些了,快看,那是不是小郡主?” 要去宫里,乐平长公主没有像昨天一样,而是换了马车,公主府的马车较之平常官宦之家更为宽大奢华,进不来窄小的墨客街。 小郡主郑以筠身后跟着一众仆从,乐呵呵地往铺子这边来,温池雨瞧见了自然不能光站在铺子里等着,拿起给长公主准备的话本子,跟珍珠白玉道了别。 长公主喜热闹好宴会,常在公主府广邀宾客,温池雨从前参加了不少,长公主对她不算陌生。且郑以筠喜欢她,常在长公主面前提她,长公主一直觉得她是个聪慧懂礼的后辈。 但从前不管对温池雨怎样赞许,那都是站在长辈的角度上看的,她从没想到清心寡欲的皇弟,竟会折在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上。 “长公主万福。”温池雨柔柔的嗓音从车外传来。 长公主染着鲜红色豆蔻的指尖撩开车帘,含笑说:“上来吧,就别跟我多礼了。” 马车内宽敞舒适,三边的软塌,中间是取暖的炉子,上面还煮着茶。 长公主招手让郑以筠独自坐一边,郑以筠不肯,跟温池雨挤在一边,长公主一脸无奈,略带歉意地看着温池雨。 温池雨摸摸郑以筠的小圆髻,晨起露重,她的发髻上还带着湿意,轻轻拂去细小的露珠,替她说话:“小郡主天真烂漫,我喜欢都来不及。”将手中的话本子递给长公主,“不知道长公主想要哪一册,便自作主张将上中下三册都带过来了。” “有心了。”不过随口一提,她却细心准备了,翻开书页,还能感受到点捺处墨迹未干透,显然是连夜赶出来的,在看她水润的杏眼下有一抹似有若无的乌青,惹人怜惜,实在叫人喜欢。 就是不知道皇弟若瞧见,会不会心疼。 有长公主领着,温池雨顺利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像是等了许久,原本斜倚在软榻上,一见她来,从软榻上起身,完全不顾后面叫她慢点的赵嬷嬷,温池雨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拉着手左右瞧了个仔细。 “真好,真是个可人儿,就是瘦了点,可得好好补补,一会儿有燕窝杏仁汤,你记得可得多用些。” 从前来宫中,太皇太后都是远远地同她们讲话,温池雨私以为太皇太后甚是威严,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而且热情亲切,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有来不及掩饰的怔愣。 “皇祖母,你吓得池雨姐姐了。”郑以筠挤到她二人中间,不满地看着太皇太后。 “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慈安。”太皇太后一松手,温池雨立即后退一步,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今日叫你过来是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哪用得着行这般大的礼。” 温池雨心中诧异,太皇太后果然和蔼,竟然不用尊称,显得亲切极了,紧张卸了大半。 她不知道的是,宫里一个太皇太后,一个太后,太皇太后最烦太后孙灵月整日端着个架子,“哀家”长“哀家”短,显得多尊贵似的,她不喜,连这自称也是能省则省。 “母后,你不是喜欢池雨的字,正好瞧瞧这话本子,是池雨亲自抄录的。”几人走进花厅,长公主把温池雨给的话本子递给太皇太后。 “这字端正秀丽,颇有几分我年轻时之风范。”给身后的赵嬷嬷看了一眼。 -- 第53页 “太皇太后所言不假。” “皇祖母你们别哄人,前些日子你们还夸我的字好,有皇祖母的风范,怎么没过几天就换人了,那我呢?”郑以筠两颊鼓起。 乐平长公主戳她两颊,柔软的颊肉肉嘟嘟的:“你娘我从前不知被这话哄了多久,也被这么夸过。”笑着对温池雨说,“她们惯会哄人,可别信她们。” 温池雨绷不住,笑意漾入眼中。 一室轻松,几人聊得尽兴,时间倏忽过去。 温池雨知道此时提出立户一事,可能会坏了大家兴致,但若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何时能再进皇宫,再见太皇太后,斟酌说出心中藏着的话:“承蒙太皇太后抬爱,池雨有一不情之请,若得太皇太后允准,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池雨姐姐,你遇上难事了吗?怎么说得这样严重?”郑以筠聪慧,听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遇到大麻烦了。 太皇太后和长公主也震惊,怎么砚景都不帮心上人解决难事吗?实在是不够贴心。 “这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难处就说,母后喜欢你,肯定会尽力帮你。”长公主代太皇太后回答。 太皇太后颔首。 温池雨咬唇,深吸口气,走到堂中,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郑以筠上前扶她,她不肯起身,眼波轻颤:“世间女子艰难,律法更是言明,女子不得立户。今池雨孤苦,家中无男丁,难以立足,求太皇太后垂怜,恩准池雨以女子之身立户。” 没想到她求的竟是这事,乐平长公主叹一口气:“你应当清楚此事法理不容。” 她贵为长公主,多年只得一女,都避不了世俗的言语议论,更遑论平民百姓。 这世道于女子不公,使得女子只能依附亲族夫家、子孙后辈,越是如此,女子地位越是低微,越难有出头之日。 可是律法如此,她们身为女子,又能如何。便是有心抗争,又岂在朝夕之间。 “这事难办,可是铺子出了问题?”长公主一语中的。 温池雨不敢有所隐瞒:“铺子名下无主,但凡有觊觎之人,我无立身之本。” 长公主舒了口气,这可比女子立户容易多了:“我当为了什么,这个好办,让母后赐你一份懿旨,即便你的铺子无主,也没人敢动半分。” 虽然还是不能立户,但不得不说长公主这主意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温池雨感激地看着长公主:“多谢长公主。” 却看太皇太后和善的面容皱起,似乎不赞成长公主所说。 温池雨忐忑,秀眉拢起,泛起愁绪,果然是她奢求了吗? 太皇太后见她可能被吓着了,开口:“实在是叫人佩服,女子立户,世间少有,池雨你却敢想敢做,敢于争先,实在是有魄力。” “待懿旨写好,你且先带回去,不过我帮你这忙,你也得帮我一忙。” 温池雨错愕,太皇太后竟也需要她帮忙。 连乐平长公主都摸不准了,母后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难道要说皇弟和池雨的事情?现在不合适啊,惹恼了皇弟可就得不偿失了。 忙朝着太皇太后挤眼睛,示意她不要乱说。 太皇太后却没理她,看着温池雨语重心长地说:“女子立户,道阻且长,最重要是女子自我觉醒,不依附与人,我要你助力民间女子读书识字,必要时帮她们渡过难关。先帝在时,允了一个女子立户,是天时地利人和,我要你下次再提女子立户一事,是大势所趋,万民所向。” 温池雨泪盈于框:“太皇太后英明。” “我知此事难为,我们不争朝夕,徐徐图之,只求长远。” 太皇太后也是女子,岂能不知女子之苦。 花厅中,氛围陡然凝重起来。 郑以筠左看看右瞧瞧,见大家眼尾都泛红,猛地站起来:“等筠儿长大了,肯定叫这些男子都跪在我脚下!哎哟……” 结果起来得太猛,绊到桌腿,身子一歪,又摔进椅子里。 惹得大家笑开了花。 误打误撞,缓和了凝重的气氛。 一道用过午膳后,太皇太后年长略有些吃力,需要小睡片刻,陪不了温池雨,便叫郑以筠带着她去御花园中逛逛。 冬末春初,御花园里多是些耐寒花草,梅兰看了一季,郑以筠都疲了,实在不觉得赏心悦目。 好在御花园不止有花草,还有亭台楼阁、奇松怪石,院内甬道上铺着五彩的鹅卵石,拼凑出上百种风格迥异的图案,郑以筠最爱研究图案中的典故,拉着温池雨逛了一下午也不觉得累。 倒是温池雨走得腿脚酸软,求她歇一歇。 太后孙灵月来御花园散心,远远看见湖心亭中的郑以筠,在和身旁一个俏丽女子玩闹,便是隔得这般远,也能瞥见她倾城容颜。 “那是何人?”孙灵月皱眉。 她得了线报,说景王在御花园露面,她才描了妆面急匆匆从寿康宫出来。 走了半天,没见到景王踪影,倒看见个年轻娇艳的绝色美人,孙灵月不满。 翠绿打探回来,凑到孙灵月边上一阵耳语:“是长公主带进宫的,今日一直在慈宁宫,应该没撞见景王。” “哼,庸脂俗粉也敢来御花园招蜂引蝶。”孙灵月手中帕子一摔,“回宫!” 太皇太后和长公主多着急景王的婚事,她不是不知道,不用说,这女子肯定是安排进宫来“偶遇”景王的,还好景王一向清心寡欲,不为所动,怕是知道来了个女子,没在御花园呆多久就离开了。 -- 第54页 她又喜又恨,喜景王不轻易动心,恨那女子害得她少见景王一面。 景王年后便不肯议政,连皇宫都不来了,掰手指头数数,她已经快半个月没见过他。 都是远处那个女子害得,孙灵月不甘心,重新坐下:“去,替哀家将她请来。” 翠绿去请温池雨,说太后有请。郑以筠听到不放心,跟着一道过去了。 “参见太后,太后金安。”温池雨款款行礼,午后暖阳照在流苏上,耀眼夺目。 孙灵月看着这般俏皮的首饰心烦意乱,伸手去摸头上老成的点翠,烦躁地收手。 想她不过二十几,却困在这宫中,整日靠这些沉闷的首饰撑场面,连点鲜活气儿都没了。价值连城又如何,不如眼前低劣的珍珠流苏来得讨喜。 太后迟迟不叫起身,温池雨僵着身子不敢动,郑以筠出声:“太后舅母,知道筠儿在御花园来找筠儿玩吗?” “哦,哀家出来散心,碰巧撞见。”郑以筠误打误撞说到点上,而且要见的还另有其人,孙灵月一阵心虚,“平身罢,你是谁家千金,面善得很。” “民女温池雨。” 果然见过,原来是温国公家的假千金,是她想多了,这样低的身份哪里配得上景王,不愿多费唇舌,假意询问了两句,便说乏了,让她们退下。 孙灵月心心念念没见到的人,其实就在御花园深处的梅林小筑中,那处说偏也巧,刚好能遥望湖心亭廊下一角。 郑开替周砚景斟满杯中酒,状若无意地问:“不是说一个月不进宫,怎么才过了小半个月就来了?” 廊下无人,周砚景收回目光,举杯尽饮:“想来便来了。” “雨季还未到,黄河水患还没个影子,怎么这样早就指派温国公前去勘察?”他不来则以,一来就下旨打压了几个温国公派系官员,最后还指明了要温国公去治理水患,让他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跟他年前突然给温国公那个大公子找了个书院一样,冠冕堂皇地扣了个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好报效朝廷的帽子,其实害得人家连团圆节都过不安生。 若说温国公府没惹到周砚景,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原本他还有些莫名,直到前些日子公主给他透露了点消息,原来是砚景这小子动了春心,看不得心上人受欺负。 “黄河水患每年都有,让他早些去熟悉环境,面对水患时才不至于乱了手脚。” 郑开哑口无言,又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的说辞。 周砚景不管他的脸色变化,转换了话题,直截了当地问:“你当初,如何确定要娶皇姐的?” “咳咳……”郑开一口酒水来不及下喉,呛得满脸通红,郑开眼神有些不自然,“心动了便求娶了。” “可我记得,当初皇姐抢你入府,你是百般不情愿的,怎地成婚时心甘情愿了。” 当年,郑开是新科状元,乐平长公主学着旁人榜下捉婿,把郑开捉进公主府,好些天才放他出来。 郑开看糊弄不过去,干脆不回他,一口一口喝闷酒。 周砚景也不是真想要个答案,自顾自地说:“过段时日,宫里要有喜事了。” “谁啊?” “我。”毫无波澜地说出惊天消息。 郑开又是一口气没顺过来,刚刚呛得发烫的喉咙又呛进新酒,疼得他直皱眉:“什么!谁?你!” 公主昨夜还跟他说,砚景恐怕没有开窍,心动而不自知,让他平日多提点一下,所以他刚刚才想试探一二,结果他哪里不开窍,分明是开窍太快,叫他猝不及防。 周砚景从不自欺欺人,温池雨的一颦一笑他会不自觉注意,看到旁人绕在她身边他心生烦躁,舍不得有任何人欺辱她,既然如此牵动心弦,不如早日安定下来,娶回来便是。 “别怪我没提醒你,虽然温姑娘离了温国公府,但她身上还有桩理不清的婚事,听说到今天庚帖还没拿回来呢,若沈家那小子与你抢,你可不占理。” 周砚景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神色自若地说:“他能抢走吗?” 酒顺着指缝滴在白玉桌面上,碧玉的酒杯上裂纹显现。 “得了,换个旁的手段吧,”见他不淡定,郑开也不卖关子了,“那门亲事不出意外,移花接木到温国公的亲生女儿身上了,你也别把--------------/依一y?华/人调那么远去了,到时候耽误了成亲,后面再发生什么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哼。”周砚景冷眼瞧着手上的酒渍,温国公府贯会欺负温池雨,连板上钉钉的亲事都能换了人。 “别哼了,温国公真仁义的话,这门亲事不变,你娶谁去。” 长公主和郑以筠今日留宿在宫内,安排了马车将温池雨送回墨客街。 到书铺时,已近黄昏,温池雨手中握着太皇太后亲写的懿旨,指尖泛白,紧紧握住,到家才松懈下来,有些恍惚。 她手中握着的就是她们的往后的依靠,再也不用担心受怕。 手心沁出的汗浸湿了小片丝帛,温池雨赶忙将懿旨放在柜台上,拿帕子想将上面的汗渍擦掉。 快打烊了,珍珠她们在后面整理书架,听到动静出来看,才发现温池雨回来了。 “姑娘……”想问,但是怕事情不顺利,再伤了姑娘的心。 温池雨展颜笑开,绚烂夺目,小心翼翼地展开明黄色的懿旨,招手让她们一起来看:“咱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今夜睡个好觉吧!” -- 第55页 “太棒了姑娘,我去找个地方把这懿旨挂起来!”看了懿旨的内容,白玉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不可声张,咱们行事要低调,这懿旨永远是咱们的护身符,不必到处宣扬。”温池雨将懿旨卷起来,抱在怀里,“今日开心,早些关了铺子,上街买些酒回来,一醉方休!” “好!一醉方休!” 上次喝酒还是在年三十,珍珠白玉喝得酩酊大醉,那时温池雨心有千千结,没放任自己喝醉,但今日不同,日后的种种规划再也不是嘴上空谈,她们总算从缥缈虚幻的云端踏踏实实地站在地面上了。 三人真是喝了个尽兴,将买回来的一坛子竹叶青喝个精光,喝到三人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池雨隐隐听到发财“喵呜”叫个不休,摇摇晃晃地起来,揉揉它的脑袋,酡红的小脸带着傻笑:“嘻嘻,忘了给你吃饭了。” 珍珠做饭的时候,已经给发财留了水煮的鱼肉,连鱼刺都尽量帮着挑干净了,温池雨眼前朦胧,跌跌撞撞地摸索到放着鱼的食盆,又摇摇摆摆地过来,“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吓得发财跑得老远。 她满脸歉意,一字一顿地说:“啊,太粗暴了。” 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珍珠和白玉,温池雨托着脸,想了半晌,决定要给她们把被子抱过来。 只是出来厨房门,她该直走,几步就能到珍珠她们的房间,可是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就转了弯,开了门,又开了铺子的门,最后站在先生家门口。 一路上磕磕碰碰,不知撞到多少东西,她也不觉得疼。 轻轻拍了下门,连树上的寒鸦都没惊醒:“先生……” 站了好久,都没人给她开门,她委屈起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夜里寒气重,她被酒意催热的脸颊逐渐降温,瑟缩了一下。 这时,大门“嘎吱”开启,周砚景披着一件玄色大氅,缓缓映入温池雨的眼帘。 包在眼眶里的泪蓦地落下,如微风,吹起周砚景心湖的涟漪。 “先生,我冷。”绵软的嗓音带着丝丝哑意,面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寒风将温池雨身上的酒气吹入周砚景的鼻尖。 酒香混着她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周砚景阖目,复又睁开:“过来。” 醉酒的温池雨乖顺得很,摇晃着向前,却被高高的门槛难倒,抬了几次脚,都晃得要摔跤。 “哼。”撒娇的鼻音,红润的嘴巴高高翘起,叉腰指着门槛,“过不去,坏门槛,欺负我!” 气恼了还提了一脚,却不想把自己踢疼了:“哎呀。” 眼泪卷土重来,珍珠般洒下来。 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门槛后的周砚景,控诉他为什么不过来帮她。 周砚景失笑,跨过门槛,立在温池雨跟前。 两人距离极近,恍惚间似乎能嗅到彼此的鼻息。 温池雨仰头,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迷朦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周砚景。 抬手想帮她抹去眼睫上的泪滴,却不小心勾落她耳边的发,发丝垂落间,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鲜红的小痣夺走周砚景的呼吸。 鬼使神差般,修长的手托住她嫣红的脸,俯身吻上她的眉眼。 温池雨觉得眼睛处泛着痒意,不自觉后仰,却跌进周砚景虚环着她的臂弯里。 身后的钱伯和徐昂一直探着脑袋,偷看前面的情景。 周砚景大氅一挥,将温池雨拢入怀中。 清冷的莲香冲入鼻尖,温池雨觉得安心极了,小巧红润的樱唇张合,待周砚景靠近,才听清她嘴里嘟囔什么。 “先生、先生……郑砚,嗯!是郑砚。” 张合之间,引人沉醉。 “唔……”汲取她甜蜜的气息。 温池雨身子软得立不住,倚靠在周砚景坚实的臂弯。 暖融融的大氅里,气温逐渐升高,温池雨憋不住气,忍不住拍打周砚景的胸口,胡乱想将他推开。 周砚景唇角勾笑,渡她一口气,待她放松,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复又吻上。 耳鬓厮磨,两情缱绻。 一吻毕,温池雨趴在周砚景胸口喘气,嫣红的脸蛋比上之前更胜一筹,如娇艳的牡丹,含苞待放。 喘息间,她杏眸微闭,竟是睡着了。 周砚景不舍地轻揉她柔软的耳垂,一如梦中,爱不释手。 拦腰横抱起她,昂首跨步地向温池雨的小院里走去。 留下钱伯和徐昂在寒风中面面相觑。 小心地将温池雨放入锦被,刚将被角掖好,她皱着小脸,不耐地晃头。 原来是今日挽的灵蛇髻压着不舒服,周砚景没有帮人拆过发髻,有些笨拙,却耐心地帮她顺好发丝,看她沉沉入睡。 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离开前关紧了房门。 房门口,被关在外面的发财不甘心,使劲挠门想要进去,挠了一会儿见没人帮它,就开始绕着周砚景的腿蹭,周砚景一把抱起它,看着它圆溜溜的瞳仁:“跟我回家吧。” 酣睡一夜,温池雨醒来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睡着了,果然昨夜是醉糊涂了。 竟然梦见去隔壁找了先生,还对先生无礼,与先生相拥唇…… 赶紧摇头驱散不该有的念头,之前入梦,不过是幻想了些与先生相处的情节,这次竟然如此亲密,实在羞耻。 -- 第56页 捂住发烫的脸颊,咬唇将脸埋进膝弯。 “嘶。”昨日酒太烈了,应该是有些上火,嘴唇舌根都有些破皮上火。 突然想起珍珠和白玉,温池雨赶紧穿鞋,想去看看她们怎么样,结果脚指头不知道怎么肿了。 歪头想想,估计是昨日喝醉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踢到墙角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脚趾,还好可以忍受,应该没有上次扭脚那么严重。 眯着眼揉了揉额角,已经日上三竿,喝酒误事,下回绝不碰酒了。 先去珍珠和白玉屋里看,空无一人,暗道不妙,转身去了厨房,两人果然趴在桌上睡着呢。 赶紧上前将二人摇醒。 白玉先醒来,伸了个懒腰“哎哟哎哟”直叫唤,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抗议。 珍珠醒来也是一样,浑身都不舒服。 宿醉本来就难受,还趴在硬桌子上睡了一夜,任谁也不会觉得舒服,温池雨歉疚,怎么她跑房里睡了,把她俩丢下了。 “下次可不能这么喝了,都误了开门了。”珍珠哑着嗓子说。 “今日歇一天,不开门。先洗漱一下,你们最好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在厨房睡了一夜,容易招惹病气。” 简单梳洗了一番,珍珠白玉留在家中烧水,准备洗热水澡,温池雨则准备去城东的陈大夫处抓几副驱寒的药回来,以防万一。 途径砚书铺,温池雨想着去城东不算近,不能让先生等她,折进去让吴管事转告一下,说她今日有事。 温池雨走后,钱公公刚好下来:“吴管事,怎么还没见池雨过来?我去找找她。” “前脚刚走,你迟了一步,刚来说过有事来不了了,往街外边去了,估计不在书铺里头。” 钱公公心里打鼓,小主子要么不开窍,一开窍是真要命,昨日竟趁着池雨酒醉,趁人之危。今日池雨不肯来,别是恼了小主子吧。 满脸愁容地上了三楼,跟周砚景说了温池雨今日不来。 周砚景唇角微凝,不过想起昨日厨房里好像有两个人影趴着,她应该是出去帮她们买药去了,又恢复如常。 “公公,景王府要办喜事,就劳烦你操持了。”周砚景将写了一早晨的清单递给钱公公,上面是婚姻嫁娶该准备的东西,“我有许多不懂,公公你帮忙看着,能添的都添进去。” 既然已经确定彼此心意,就不必浪费时间,尽早将人娶回王府。 温池雨买了驱寒的草药回来,正在煎药,就听见铺子门外“哐哐”有人大力敲门的声音。 “谁啊?这么敲还不把门敲坏了。”白玉出去开门。 门一开,涌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为首的人脸上一道斜长的刀疤,看着甚是唬人:“你们做什么的?”这打扮,明显是来闹事的,白玉也不跟他们客气,“今日书铺歇业,赶紧走!” “走?去哪里?我是这铺子的主人,你们占了我的书铺,还敢赶我走,小心我一拳头打扁你。”刀疤男恶狠狠地说。 温池雨和珍珠也过来了,听到这话对视一眼,谁派来的了然于心。 最近和徐昂他们走得近,温池雨知道徐昂和徐立有些武艺在身,而且听徐昂说,他们都可厉害了,让珍珠溜出去找徐昂他们来帮忙,她则去后院,将藏起来的懿旨取出。 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幸而有太皇太后相助,还好温菀瑶提前来通过气。 徐立一直都在隔壁院子里,来得最快,一来就把为首的刀疤男打趴下,白玉在旁边喝彩叫好。 那刀疤男被制住了还不安分,嚷嚷着让跟着他来的人一起上。 正好徐昂和吴刚赶到,三两下把这群人给制服了。 “麻烦你们帮我把这帮人送去官府,珍珠白玉你们一起帮忙,我出去一趟。” “姑娘你去哪里,不用我们陪着吗?”珍珠不放心。 温池雨把护在怀里的懿旨晃了晃:“没事,我去温国公府一趟,把这个带去,好让她们死心。” “钱伯会驾马车,温姑娘让钱伯送你去吧?” 昨晚那一幕在徐昂心里刻下烙印,他现在看清了温姑娘的身份,那是王府不久以后的新主子啊,温府那群人没什么良心,哪能让主子独自去面对,万一遇上危险可如何是好。 “多谢,不必了。这是家事,我能处理好。” 到了温国公府,温池雨让守门的小厮进去通报,她则站在门口等候。 温国公府门前是一条不大不小的街,平常有许多人经过,有认识温池雨的,停下瞧了几眼,慢慢人越聚越多,都在议论温国公府什么时候会让温池雨进去。 李氏得了温池雨来的消息,以为她是来服软的。 暗道娘找的人真是靠谱,这才多久,就有了成效。 让门房放人进来,她则拿着准备好的庄子地契,到会客厅等温池雨过来。 温菀瑶本来在呼珍阁,听到消息赶忙赶过来,她都提醒过温池雨了,怎么还被弄得措手不及,这时候来温国公府,难道是要回来,这可不行,她得去看看。 呼珍阁虽然离会客厅稍远了些,但是温菀瑶心里着急,最后竟跟李氏在路上碰上,一起过来了。 温池雨站在厅中等待,看着熟悉的屋子,心中无限感慨。 “池雨……”知道那书铺要开不成了,往后不用再丢面子了,李氏高兴,想跟她寒暄两句。 -- 第57页 可多说无益,只会助长心中愁绪,温池雨打断李氏的话,将手中懿旨展开。 李氏看到那抹明黄就觉得事情有变,明黄加上丝帛,是什么她不敢深想。 “母亲,这是太皇太后赠的懿旨,上面写明了‘有家书铺归温池雨所有,任何人不得强占’,不知母亲是否要与太皇太后作对?” 李氏没想到她竟能搭上太皇太后,愤而拍桌:“你就非要与我作对?”扬了扬手中的地契,“母女十几载,母亲不会断你后路,你不开铺子,可以去庄子上生活,有了这地契,往后的日子难道不比你现在好过!” 每每温池雨将前世怨恨和失望放下,李氏总能轻易地挑起:“给我地契又如何,今日我惹得母亲不快,母亲想办法毁了我的铺子,谁知往后若再做错事,母亲会不会将我从庄子里赶出来。事已至此,母亲还是放手吧,我与温府已经没了瓜葛,外面连议论都少了很多,母亲又何必放不下。” 泪意翻涌,温池雨不愿意在她面前流泪,转身背对李氏,“母亲,你不能将对瑶瑶的亏欠全数算在我身上,我也无辜啊。” 作者有话说: 亲亲! 感谢在2022-03-12 03:22:06~2022-03-13 04: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怪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上一辈的错误,全数压在她身上。可是她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疼会委屈啊。 不想听诛心之语,温池雨没再回头,决绝地离开了温国公府。 冰雪开始消融,不久便会春暖花开,好日子都在前头,何必将自己困在围城之中。 拭去眼角的泪,温池雨步履轻松,温国公府往后与她再无瓜葛了。 温池雨走后,李氏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将手上的地契撕了个粉碎:“真是白养了这么多年!” 温菀瑶松了口气,温池雨跟家里闹得越僵,娘越是气恼她,她往后回来的几率就越小。就是没想到她有这等本事,竟然能求来太皇太后的懿旨。 不过这与她无关,只要她不再回来,外面天高海阔,温池雨过得怎样她都无所谓。 拿起李氏身边的茶盏,递给李氏,而后贴心地帮她拍背顺气:“娘,气大伤身。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动气。” “还是我的瑶瑶贴心。”李氏将温菀瑶的手握住,摸到她掌心的薄茧,“真是苦了你了。” 李氏还没缓过劲来,就有人来通报老爷回来了。 平常退朝后,温明华还会去府衙处理事务,晚上才会归家。现在还未到午时,不知道为何这么早就回来。 李氏按下心头火气,和温菀瑶一起去前厅迎他。 不料,温明华也黑着张脸,明显是心气不顺。见她们过来,连声招呼都没打,径直去了书房。 李氏本就不虞,见温明华这样,火气更盛,嘴角耷拉下来。 温菀瑶见情形不对,忙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她走后,李氏也去了书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砰”的声音,听着像是书摔到墙上的声音。 开门一看,温明华将书案上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脸色阴沉得厉害,胸口上下起伏,明显的愤怒。 温明华鲜少动怒,即便是当初得知女儿刚出生就被人掉了包,他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见他这样,李氏原本攒着的火气瞬间消弭,转化成担忧。 “老爷,出了什么事,怎么动这么大肝火?” 朝中大致分为两个派系,太后一派和景王一派,温明华一直中立,没有偏帮过哪一方,但年前景王无故帮温旭楚进了岳麓书院,那书院非名动天下之才子不得进,不少人以为他投靠了景王一派,因此太后派的官员与他疏远不少。 就在温明华以为,那是景王为他架的桥,目的是邀他入伙时,一盆冷水泼在他头上。 今日早朝,小皇帝以办事不力为由,削了几个人的官职,那几个人恰巧都是温明华一手扶持起来的,费了多少心血,得了这么个结果,温明华怎能不气。 非但如此,小皇帝还特地赞许了他监管有功,赐他黄金百两。 小皇帝年幼,幕后下旨之人不言而喻。 朝中众人见他眼色都变了,都以为他为了投靠景王,不择手段,不惜自损党羽。 温明华哪里受过这等气,可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到底何时得罪了景王,值得他大费周章,只为让他在朝堂之上被孤立。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沉思片刻,说:“明日你去沈府,与沈夫人商议婚事,看婚事能否往前提两个月。” 沈家驻守边疆,手握重兵,在朝中举足轻重,朝中那群人贯会审时度势,待与沈家的亲事尘埃落定,不愁没人拉拢他。 “两月?可是婚事本来就定在三月后,这一提,可就剩一个月了。”这么仓促,成婚时肯定有许多不周到的地方,李氏舍不得温菀瑶受委屈。 “听我的去做就行。”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三个月,温明华等不了这么久。 珍珠他们押了那群大汉去官府后,回来便把铺子开了,温池雨进来的时候,孙书生在里头看书。 一来一回走了不少路,费了不少心神,温池雨有些累了,跟珍珠白玉简单讲了去温府的情形,让她们不要担心,去后院洗了把脸,想清醒清醒。 -- 第58页 擦完脸要出去的时候,被发财缠住了,绕着她的腿不许她出去。 从前在温府,能供发财活动的地方大,且有不少人逗弄它,陪着它玩。现在住在这小院,发财的活动范围变小了不说,她们还整日在铺子里头,白日里没人陪发财,晚间又要睡觉,没时间陪着它玩。 不知道是不是孤单,发财近来黏人了不少。 温池雨怜惜地把它抱起来,陪它玩了许久。 再出去的时候,孙书生还在铺子里。 目光交汇时,温池雨朝他轻轻点头打招呼,不欲打搅他,便坐到柜台里面,提笔抄录王元清留下的话本子。 写好一页,温池雨将宣纸放到一旁阴干,托腮看纸上的笔迹,跟先生学了几天,她的字里有了先生的影子。 想起梦中唇舌纠缠,温池雨怔怔地摸着略带麻意的唇角。 孙书生走过来:“温小姐今日可吓着了。” 孙书生本在客栈温书,下来倒茶时听见客栈里有人在说有家书铺遭人破门一事,担心温池雨的安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来书铺等着温池雨回来,想亲眼瞧瞧她好不好。 温池雨回过神,浅笑道:“多谢孙公子挂怀,不碍事。” 周砚景想起昨夜温池雨踢到门框,还疼哭了,担心她今日还会疼,叫徐昂回景王府拿了上好的膏药过来。 徐昂拿药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温池雨笑着答孙书生的话。 他见过孙书生痴痴看温池雨背影的模样,知道他心思不纯,忙上前把药膏往柜台上一放。 青花瓷瓶碰到桌面,清脆一声响,引得两人都看向他。 “这是?”温池雨不解。 徐昂盯着孙书生说:“温姑娘,这是我们家主子特地给你的膏药,涂在伤处,保准你一会儿就好。” 这青玉膏里头有味难得的药材,产量极少,一年也就能制出十数瓶药,珍贵的很,平常的跌打损伤,涂上它,用不了两三日就能跑能跳了。 温池雨歪头,她没受伤,先生送她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担心她早上被那几个壮汉伤到了? 将瓷瓶推出去:“替我谢谢先生好意,可是我没有受伤,还是把药留给需要的人吧。” 徐昂只管听吩咐办事,不肯把药拿回去。 温池雨只得收下。 送完东西,徐昂任务完成,临走的时候,看孙书生还杵在柜台边上,一看就是对温姑娘有企图。 瞪了他一眼。 孙书生对徐昂印象极差,根本没有看他。 王府未来的王妃岂容他人觊觎,徐昂看这样不行,一路上了三楼,到周砚景跟前说孙书生坏话。 周砚景清楚知道温池雨心中有他,自然不会将孙书生放在眼里。 却控住不住想见她。 罢了,姑娘家脸皮薄,许是不好意思来找她,那他就去找她吧。 放下昨日从宫中带出来的奏折,起身。 书铺里早没了孙书生的身影,温池雨正埋头抄书。 珍珠看见周砚景过来,想出声提醒温池雨,却被周砚景止住。 含情的眸子看着阳光下认真的女子,未施粉黛,却能叫周围景色为之黯淡。 视线落在她微嘟的樱唇上,唇不点而红。 周砚景怀念昨夜的甜蜜滋味。 “池雨。” 温池雨恍惚,她听见先生清润的声音,叫的却是她的名字,可是先生从未如此亲近唤过她的名字。 下意识抬头去寻那声音,竟然真是先生。 周砚景走到柜台旁,宽大的身影将透进来的阳光全数遮住,坐着的温池雨被她的影子罩住,一如昨夜梦里,她在先生大氅下…… 总是想到不该想的,温池雨脸上有抑制不住的薄红:“先、先生。” 周砚景不满,沉声道:“怎地不叫我的名字,昨夜不是叫得挺好。” “昨、昨夜!”温池雨愣住。 她昨夜何时叫过先生的名字,不对!应该是先生如何知道她叫过他的名字? 见她满脸的震惊,猜到她是酒后忘事,将昨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周砚景俯身,靠近她的耳垂,鼻息洒在温池雨的脸上,惹得她发痒要躲。 他没再靠近,只是停在那处,无辜又有些委屈地望着温池雨:“池雨招惹了我,现在又不认了吗?” 温池雨满脸通红,眼睛慌得不知道该看哪里,心口“扑通扑通”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 难道昨夜根本不是梦! 慌乱中瞥了周砚景一眼,见他竟然在舔唇,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是真的,她真的半夜去敲了先生的门,玷污了先生的清白。 忙要解释,却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先、先生,我、我会、会负责的!” 负责两个字说得极大声,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却惹得书铺中的人侧目。 尤其是珍珠和白玉,两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池雨,她们这是错过了什么,姑娘要对先生负什么责? 周砚景直起身子,擒着笑,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眼前的温池雨慌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却故作镇定:“池雨怎么负责?” “娶、娶你!”温池雨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全凭直觉在回答。 这话一说,书铺里在偷听的客人捂嘴偷笑,温池雨也感觉不对劲,却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 第59页 她的一切反应都如此可爱,周砚景受用得很,笑意越来越浓,又俯身到温池雨耳边,轻轻说:“那我等你来娶我。” 说罢,落下一吻在她的耳垂,印在那颗小红痣上。 一触即离。 “明日记得来写字。”在她耳边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温池雨迟滞地点点头,坐在柜台后面,傻愣愣地看地望着周砚景离开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动静。 第33章 意识缓慢回笼,刚刚的场景在温池雨脑中来回反复。 掌心微颤,修得圆润的指尖无意识地扣弄柜台边缘粗擦的木条,酥酥麻麻的痒意透过指尖流入血脉,传入心口,漾出一池涟漪。 冬日午后的暖阳洒进来,熏得人浑身发软、发烫。 热意迟迟不散,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眉梢眼尾羞得泛红,迟缓地将冰凉的指尖覆住滚烫的面颊,激得浑身一颤,意识逐渐清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说了什么?娶先生! 杏目圆瞪,温池雨不敢信她竟然说出如此大胆之言。 如此石破天惊之言,先生该如何想她。 珍珠和白玉眼见着温池雨的脸色变了又变,忽而羞涩忽而甜蜜,现在又是满脸的后悔与慌乱。 不光是温池雨,她们也是满脑子的困惑,明明姑娘日日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异象,什么时候和先生发展这般迅猛,叫她们措手不及。 温池雨不是没有看见珍珠白玉探究的眼神,可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昨夜是她趁着醉酒,上门毁了先生的清白,还当做成是梦一场,早上连砚书铺都没有去。 思及此,呼吸一窒。 先生莫不是以为她狼心狗肺,夺了他的清白,第二日连面都不肯见他,以为她狠心要将他抛弃,才找上门来吧! 她的罪过真是大了,害得清雅如谪仙的先生亲自登门,偏她还云里雾里,表现得呆傻痴愣,叫先生伤心。 来不及同珍珠她们解释,鼓起勇气去隔壁找先生,却被告知先生有事出去了,明日才会回来。 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瞬间四溢,她像被抽干了力气,软着脚回了书铺。 接下来的半日,她看着与往常无异,照常抄书装订、整理书册,有客人来时还能扯笑闲聊上几句。 只有珍珠和白玉知道,姑娘丢了魂儿了。 温池雨确实丢了魂儿,浑浑噩噩半日,直至晚间躺在床上,还软绵绵地如躺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没有实感。 过了开始的错愕,温池雨慢慢反应过来,先生竟然吻了她! 昨夜是她酒醉痴缠,先生不得不从,那今日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先生心中也有她…… 清澈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温池雨裹紧棉被,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心潮涌动,久久不能入睡。 想起与先生的明日之约,又是一阵激动,眼神中一片清明,不见半点困意。 胡乱想着,大不了一眼睁眼至天明,好早些与先生相见。 转念又担心晚睡,怕第二日气色不佳,叫先生不喜,强迫自己闭眼。 折腾许久,才囫囵入睡。 翌日,晨雾蔼蔼,远处隐隐传来鸡鸣,温池雨猛然惊醒。 珍珠和白玉起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厨房小桌上也早已备好了清粥小菜。 桌边上的温池雨,一扫昨日混沌的模样,神采奕奕地笑着,叫她们快点去洗漱。 温池雨一醒来,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先生,好将心中的话一次问个明白,可是天光乍晓,贸然前去肯定会扰了先生清梦,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心中焦灼,越等觉得时辰走得慢,索性干起活来,好分散一下注意。 白玉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昨日珍珠拉着不许她多话,她憋得晚上觉都睡得不香,现在看姑娘状态不错,忍不住要问她,结果又被珍珠捂住嘴拉走,不许她问。 “珍珠你做什么!” “做什么,姑娘这样你觉得正常啊,有些话只能等着姑娘自己开口说,旁人说多了容易出错,咱们还是先等着吧。” 白玉挠头想想,姑娘这样子明显比平日亢奋了不少,是不太正常,那她还是憋着吧。 “好吧。” 吃完饭,把铺子门开了,时辰还早,一时半会儿没有客人上门。 随着日头升高,随着相见的时刻越来越近,温池雨的心却越来越纠结。 盼早点见面,又怕见面。 近乡情怯一词,最符合她现在的状态。 到时候该去砚书铺了,温池雨却还坐在柜台处,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珍珠斟酌着上前:“姑娘,该去砚书铺了。” 温池雨手指绞着帕子,缠了一圈又一圈,抬头,水润的眸子泛着潮气:“珍珠,我怕。” “怕什么。”清泠如玉碎的声音幽幽传入温池雨心间。 周砚景缓缓步入书铺内,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温池雨眼前。 刹那间,温池雨犹如高空中飞翔的纸鸢,蓦地断了线,却飘飘荡荡落入先生宽广的怀中。 “先生。”喃喃低语,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宽大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柔嫩微凉的小手,温池雨被他掌心的温度暖得眼眸轻颤,直直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 -- 第60页 “我在。” 回过神,温池雨已经被周砚景一路牵着,到了砚书铺的三楼。 映入眼帘的是前些天她弄丢的宣纸,竟然被裱起来,悬挂在三楼最显眼处。 “腾”地一声,她仿佛能听见气血上涌的声音,连口鼻处呼出的气都热得灼人。 周砚景见她盯着“郑砚”二字,羞红了一张小脸,唇畔勾起弧度,牵着温池雨的手,走到那处:“池雨的字甚得我心,可愿赠我?” 温池雨下意识要扣手指,却被周砚景的大手牢牢握住,动弹不得,掌心微微发汗,樱红的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反复碾磨,透出氤氲的水光。 “先生名字好听,我随意写写,先生不要多想。”眼眸低垂,妄图遮住爱慕的眼神,生怕先生发现她觊觎他许久。 又岂知,二人气息交缠,她激烈跳动的心,瞒不过周砚景的耳朵。 书桌边的窗户敞开着,带着露水气息的寒风吹进来,吹乱了温池雨鬓边的碎发,随手帮她捋到耳后,肌肤相触,又惹起一阵颤栗。 “好听还叫先生,嗯?”低沉的声音有胸腔处传来,震得温池雨耳窝酥麻。 掀开眼帘,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晨光下,水润的眸子染上一层细碎的光,温池雨脑中不甚清明,犹豫地说:“郑砚?” 周砚景没有答话。 一片静谧。 没被握着的那只手垂着身侧,指尖死死攥紧衣袖,小鹿般清澈的眸中泛起慌张,刚刚还滚烫的脸颊顿时没了温度,微微发白,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先生不喜她如此亲密地唤他,挣扎着要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 周砚景眉头拢起,头一次尝到懊恨的滋味,当初不该胡诌个名字,握紧温池雨的手,不让她挣脱:“阿砚。” 阿砚,比之郑砚更为亲密,温池雨嘴唇微动,却没有声响:“先生,可有心仪之人?” 一个月前,也是在这三楼,场景还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先生当时说得清楚,她也听得分明。 “有。”周砚景答得干脆。 “那……”反复啃咬的唇上留下清晰的齿痕,她不敢再问。 “是你。”指腹覆上她勾人的唇,心疼地轻揉,温池雨要躲,大手却托住她的后脑,拇指从她细软的发丝中穿过,不许她逃,含情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不是要娶我吗?不认了?” 先生心中有她! 虽然昨夜已经猜到有此可能,而且还默默兴奋了半夜,且早晨先生还去接他,还牵了她的手,种种都佐证了她的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还是不自觉地恍惚,心跳如鼓,温池雨还没来得及欣喜,便被堵住了唇。 二人呼吸相融,温热的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人流连,周砚景怕她像之前一般腿软站不住,大掌牢牢钳住她的腰际,叫她逃脱不掉。 温池雨先是乖顺承受,后来喘不过气,难受地轻哼,周砚景没再勉强,缓缓后退,眼前是她朦胧的双眼,水漉漉眸子里全是他的影子。 心意一动,又覆上那樱红的唇。 温池雨害怕那种窒息又酥软的矛盾感觉,想退,却被周砚景牢牢锁住。 待她承受不住,周砚景转而轻吻她的耳垂,清润的嗓音变得低哑:“叫阿砚便放过你。” “阿砚,阿砚!”温池雨真的怕了,急急喊出声,声音软得像水,甜蜜撩人。 周砚景果然守信,轻啄几下她的耳垂,便放过了她:“去写字。” 书桌宽大,两人各占一边,中间空出一片。 温池雨心跳久久未能平复,面上的燥热也降不下来,写字自然静不下心,悄悄偷看一旁的周砚景,双目交汇,情意绵绵,他逮个正着。 连忙避开视线,提笔写字,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却在手忙脚乱之间,没拿稳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染出一片墨花。 收笔,周砚景阔步走到温池雨身侧,将笔重新放入她的掌心,从身后揽住她纤细的腰身,握住她的手,一撇一捺皆有情。 “先生。”她叫惯了先生。 “嗯?”除了郑砚,周砚景不在意称谓,手上未停。 “先生可觉得我不知廉耻。” 《女德》、《女诫》她自幼熟读,万万不该与男子私相授受。因重活一世,她不愿受这等不公的教条束缚,但先生是端方君子,却因她惹上凡尘,她怕先生心中介意。 周砚景失笑:“为何?池雨可觉得我不知廉耻?” “当然没有!” “男女之情,是两人之事,若有错也是两人一起担,没有将所有事都推到女子身上之理,不要杞人忧天。”周砚景大概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世人爱非议女子,却从不指摘男子,实在不公,你要活得自在,不要受此等束缚。” 眼泪悄然沾湿睫毛,好在先生在她身后,见不着她软弱的模样。 “可是我有一事,十分在意。” 他话音一转,温池雨紧张得浑身一僵,眼泪没有包住,落在宣纸上,浸出一片湿意。 第34章 窗户半掩着,微风带着寒意侵入柔白的脖颈,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框上的菱格,洒在宽阔的桌面上,温池雨只觉得浑身透着凉气,丝丝密密钻入心田,怎么都捂不暖和。 从私下仰慕,到唇齿相依,先生如水中月,虽清辉皎洁,却触之即散,温池雨如置梦中,浮沉于缥缈幻境。 -- 第61页 她贪恋这美好,甚至后悔为何要出声打破这一室的旖旎。 未执笔的手虚遮盖住被眼泪打湿的纸面,努力压下喉间翻涌的苦涩,软绵的嗓音细如蚊吟:“先生大义,待日后考取功名,定能造福百姓。” 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却不想微微颤抖的声线卖了她。 周砚景低着头,看二人的衣袖交叠,不分你我。 敏锐地察觉到她带着氤氲湿气的声音,缓缓松开她逐渐冰凉的小手,转而掰开她僵住的纤指,将她手中的笔取下,放在一旁的玉笔架上。 干燥的指背拂过她凝脂般的脸颊,停在她潮湿的眼底。 轻蹭着拭去她眼角的湿意,温暖的手掌扶着她的耳侧,强迫她侧身看他。虚靠着的身子往前,将温池雨纤柔的身子抱了个满怀。 温池雨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霸道的眼,泪痕犹在,眼神闪躲着,不肯看他。却被他大掌制住,甚至能清晰看见先生深邃的眸中狼狈的自己。 “哭什么。” 看她发红的眼尾,水光颤动的眼眸,还有不经意滑落的清泪,周砚景心头微刺。 “让你叫阿砚,你偏叫先生,现在又挂着泪,不知道还当我欺负你呢。” 那日宫中郑开的话一直绕在他心头,本想问问她庚帖一事,可见到她这娇柔委屈的样子,心软得厉害。 罢了,她一个小姑娘,孤苦无依,问她这作甚,日后有他在,自会为她扫平一切曲折障碍,小小庚帖算得了什么,不值得害她伤心流泪。 听到这话,温池雨眼波流转,泪湿的脸上悄然爬上红晕。 她这像什么样子,先生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不会用教条束缚女子,自己却还患得患失,叫先生看了笑话。 圆润小巧的鼻头微微皱起,又恼又羞的模样好看得紧,周砚景低低笑出声来,温池雨在她怀里,自然能清楚感受到他的胸膛震动,脸上又是一阵发烫,忍不住要抬手捂住发热的面颊。 “先……唔,阿砚不要笑我了。” 周砚景瞧她像小兔子似的,眼圈红红,娇滴滴的,风吹草动都能惊着她,有趣极了。 “记得就好,再有下次,流眼泪也不好使了。” 点点她皱着的鼻尖,又惹得她眼眸轻颤。 楼下,宫中有信送到,送信来的小黄门说是急事,急请景王入宫商议。 徐昂在楼下抓耳挠腮,不敢上去打扰主子和温姑娘相处,把信往钱公公手里一塞,咧着张嘴,谄媚地说:“公公你人好,替我上去好不好?” 钱公公可不傻,前日夜里,他们不过多看了几眼池雨的醉态,小主子就把人严严实实藏在大氅里,不许他们多瞧,回忆起那警告的眼神,钱公公把信直接丢进徐昂怀里,连忙摆手,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吓,这等冒险的事还是留给小年轻去吧。 见钱公公不肯去,徐昂想起守在住处的徐立,想去找他,被钱公公拉住:“还不赶紧上去,你现在去找徐立,耽误了宫中大事怎么办。” 没办法,钱公公都这么说了,徐昂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怕见到不该见的场面,徐昂上楼梯的时候故意把脚步声弄得很大,每一步都“咚咚”地,响彻安静的书铺,他只希望楼上的主子能分神听听外面的动静。 温池雨一听到有人上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滞,赶紧从周砚景怀里出来,还拿起玉笔架上的笔,似模似样地沾墨。 歪头看周砚景还立在原处,素手推他,抿着唇急急说:“阿砚快离远些。” 怀中的温度随着温池雨的离去消散,似有若无地空落,周砚景看她藏不住的红润脸蛋,失笑退到书案另一边。 徐昂上来,先低着头,余光偷瞄,没看到担心的亲密场景,暗自长舒了口气,这才到周砚景跟前,将信递过去。 周砚景看信时,徐昂退到一边。 无意中瞥见一贯整洁有序的主子玄色衣袍上皱起一片,再看温姑娘,虽然和主子分立在书案两侧,中间好似隔着沟壑,可面上红晕不散,衣衫看着也不似来时整洁,若说两人之间没什么,他是怎么都不可能会信的。 正看着,突然觉得后脑勺凉飕飕地,挠挠头,收回目光,却和周砚景幽深的眼神撞上,脸上明显带着愠色。 徐昂心里一抖,赶紧低头盯着脚面,死死管住自己的视线,半点不敢偷瞧。 周砚景看一旁握着笔的温池雨,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半点不受外界干扰,好像真的无事发生。 看她入神的模样,脸色稍霁,悠悠展开手中的书信,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皱起来。 示意徐昂去做准备,待徐昂下楼后,他则走到温池雨身边。 青莲香气袭来,温池雨抬头,见先生面上少有的凝重,以为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可是有难事?” 卷翘睫羽扑闪,像小猫爪子,挠得周砚景心里泛痒:“家中喊我回去一趟,不是难事,先送你回去,可好?” 乖巧点头。 下去时周砚景还要牵她,却被她躲开,讶然看她。 “会、会被人瞧见。” 来的时候牵手,是因为她恍惚着,思绪不受控制,路上怎么来的她其实都没印象,只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砚书铺。 现在她缓过劲儿,想到沿路会有人看见,面上发烫,不好意思极了,把手藏在背后,不肯伸出去。 -- 第62页 “池雨这么胆小,还怎么娶我?” 缩在衣袖里的指尖颤动,拇指与食指的指尖互碰,酥麻无力。 屏住气,将手放到周砚景伸出来的手上,十指相扣,抬眸坚定地说:“先生不怕,我定不负先生!” 她或许羞涩,但心志坚定,绝不会退缩,只要先生愿意,谁嫁谁娶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两心相依,世俗怎样她都可以不理。 周砚景就喜欢她这股倔强劲儿,看着娇滴柔弱,实则内心十分坚毅。 宽大的袍袖遮住二人紧扣的手,若不仔细看,只觉得两人是离得近些,并无特殊。 清风吹动衣袂,才能隐隐能瞥见一丝端倪。 下去时遇见钱公公,钱公公如往常一般和她打招呼:“池雨,回去啦,明日早些来啊。” 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心中敬重如家中长辈的钱伯,刚刚的决心勇气“噗”地消散,剩下的全是羞臊。 胡乱应了一声,都不知道钱伯有没有听清,匆匆拉着周砚景向前,想避开砚书铺里一屋子的熟人。 结果路上又遇见熟人,只见孙书生手里捧着书册,远远叫温池雨。 因为温池雨害羞走得急,周砚景却不疾不徐,所以在孙书生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其实他们亲密无间。 “温小姐回来啦,我这里有些难得的书册,想跟温小姐探讨探讨。”孙书生一早就在有家书铺门口假装路过,偷偷瞧过,知道温池雨不在,又回客栈等着。估摸着这个时辰该回来了,又准备去看看。没想到路上就遇见了,孙书生喜不自胜。 周砚景看到他,故意将衣袖撩起半分,将看得不甚分明的手露出来,拉长尾调:“孙公子啊,我们还有事,你晚些来罢。” 孙书生看着他二人相扣的手,目瞪口呆,手上一松,书册不小心滑落下来,慌慌张张蹲下来捡。 温池雨见状,想帮忙,可手被先生的牢牢扣住,好像是不许她蹲下,她不解,回头看他。 周砚景看她懵懂的样子,贴到她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 只见温池雨忽地愣住,樱口微张,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蹲着的孙书生,而后急忙转开脸,不去看他。 牵着周砚景的手微微使力,轻颤的眸子对上他的含情目,想说什么,却又怕一旁的孙书生听见。 “孙公子,我们有急事,先走了。”现下这状况,她也顾不得孙书生怎么想了。 瞧离孙书生有段距离了,应该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才急急开口:“我不知道的,我没有……” 周砚景闷笑,他不过在她耳边说了句他会拈酸吃醋,她就急成这样,这般可爱,叫他怎能不喜欢。 他喜欢看她羞涩不已的模样,若娇艳欲滴的桃,让人忍不住想尝上一口,故意拿她之前的话逗她:“那池雨可千万不能负我。” “那是自然!” 意料之外,温池雨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耳热,反而很笃定地说:“我心中只有先、阿砚一人,定不会做负心汉!” 赤忱而热烈。 “好。信你。” 周砚景走时告诉她,可能三五天之内不会回来,叫她有事让吴管事递消息给他。 果然如他所言,五天过去了,隔壁的宅子里除了沉默寡言的徐立,再无旁人。 温池雨掰着手指头过了五天,第六日一早,便去砚书铺寻人,却是失落而归。 之前的缱绻温柔,好像真如梦一般,梦醒了,先生却不见了。 吴管事见她情绪低落,递了个消息去景王府,传到周砚景耳朵里,让钱公公给她送来一物,好让她安心。 温池雨接过吴管事递来的信封,迫不及待地回到有家书铺拆开。 里面却不见信纸。 面上是难掩的失落,不知先生这是何意。 信封倾斜,一颗红豆悄悄滚出来,停在温池雨手边。 作者有话说: 女鹅第一次谈恋爱,还是暗恋成真,有些患得患失,大家谅解哦! 么么揪~ 感谢在2022-03-15 01:55:45~2022-03-16 22: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喵子、往来山在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保持距离10瓶;54800890、夏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往后几日,周砚景依旧没有回到墨客街,不过这次没让温池雨多等,特地让吴管事递了个消息过来,说家中事忙,还需几日才能归,叫她别过分想他。 吴管事一本正经地转述,眼角的皱纹和抖动的胡子配着先生故意戏谑她的话,别扭极了。 温池雨耳垂悄悄红了,暗暗嗔怪,先生怎么不递封信来,这样羞人的话让吴管事当众来说,多不好意思啊。 心里深处却绵绵密密地涌出甜意,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麻烦吴管事跑这一趟,珍珠新做了些时令青团子,吴管事带些回去?” 青团子是从前珍珠在温国公府学过的,味道很是不错。 旁的也就算了,一听是珍珠做的,吴管事没有推辞。 珍珠这些日子和吴管事的小儿子吴刚走得近,两人相处时不自然的样子,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偏两个人死活不认,硬说是兄妹情。 -- 第63页 因为墨客街这边大多是书香门第,清高得很,一心想将家中女儿嫁给举子之类的读书人,知道吴刚不喜诗书、无意考取功名,自然不会考虑他,吴管事的妻子又去得早,没人帮着操持,是以吴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迟迟未成家。 要说吴刚在感情上也是个驽钝的,这么些年过来了,吴管事就没见他对谁上过心,好不容易等来个珍珠,吴管事想帮着蠢儿子好好把握。 虽然不知道珍珠为何就是不肯认,但是温池雨知道,珍珠是动了心的。 吴管事一家人好心善,家境也算殷实,吴刚又憨直可靠,是个良人,所以她想着让珍珠在吴管事面前多露面,若顺利,往后成了一家人,相处起来也容易些。 珍珠拿着青团子过来,像是知道温池雨的用意,匆匆将青团子放到柜台上面,便借口厨房有事走了。 怕吴管事面上过不去,温池雨赶紧拿起青团子送入吴管事手中,帮着珍珠说话:“估计是挑的新出炉的青团,还热乎着,肯定是厨房生着火,走不开,吴管事您拿回去趁热吃。” 吴管事通情达理,以为珍珠是姑娘家面子薄,没有放在心上,捻着胡子说:“温姑娘,吴刚嘴笨,你多帮着说两句好话,书铺里忙,我就先走了。” “您放心,慢些走啊。” 送走吴管事,让白玉在前面看着,温池雨准备去后院里找珍珠谈谈心,问问她对吴刚到底是什么态度。 却碰上捧着书册过来的孙书生。 话说孙书生自那日在街上看见温池雨和周砚景牵手的景象,低落了许久,再也没来过有家书铺,今天是头一遭。 他今日在客栈楼下吃茶时,听到邻桌有人议论温国公府,想着跟温池雨有关,憋不住想来告诉她一声。且屋子里堆着上次没给她的书册,他整日看着,总容易想那日街上的场景,难过得很,不如早点送过来。 再见到孙书生,温池雨有些过意不去,那天急着跟先生解释,留他一个在街上狼狈捡书,实在是不应该。 可是先生既然说了在意,她想她以后会同旁人包括孙公子保持些距离,她可舍不得先生伤心。 “孙公子好久不来了,最近忙着读书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写字还是看书啊?”白玉不知道孙书生之前在街上的事,以为他忙着准备春闱,才来得少了。 “是、是啊,春闱将近,往后恐怕都不常来了。”孙书生讷讷地应。 许久不见,温小姐还是那样惊艳动人,可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她既心中有了人,他不会让温小姐为难。 白玉在擦拭书上落的浮尘,没注意看孙书生的表情:“还是科举要紧,等考完再来。要我说孙公子若考个状元什么的,咱们这书铺也能沾沾光。” 温池雨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作声。 孙书生踌躇片刻,走到温池雨跟前。 虽然隔着柜台,温池雨还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虽然动作很细微,却刺痛了孙书生脆弱的心,他立即停住,将手中的书册堆放在柜台上,强打精神说:“温小姐,这些书是我从别处得来的,于科考无益,将来回乡路途遥远,带着难免累赘,记得温小姐书铺中没有这几册,便想着拿过来赠给小姐。” “这怎么行。”温池雨看这些书册,有些市面上都不常见,颇为珍贵,不肯收。 “我用不上,客栈屋子小,堆不下这么多东西,温小姐这里正好需要,就当帮我个忙。” 孙书生说得恳切,温池雨不好再三推拒,沉吟片刻,想出一个法子:“这样吧孙公子,你先将书留在这里,这几本书不供人借阅,若遇到想要的,便卖出去,到时得的银钱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这法子完美解决了孙书生所提的问题,既不会累赘,还能卖得银钱,怎么看都比直接送出去好。 孙书生看温池雨宁可卖出去将钱给他,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明显是想跟他划清界限。想起之前砚书铺的主子来,也是在这里,送了那样精巧的花灯,心里酸得很。 “温小姐,有一句话不得不讲,当街与女子亲近,会使女子受人非议,实非君子所为,小姐涉世未深,万万别被哄骗了。” 背后议论别人,也非君子所为,孙书生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可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温池雨听到,觉得很是刺耳,秀眉蹙起,语气生硬:“两情相悦,又何来哄骗,便是有人被骗,也是我哄得先生同我好,孙公子多虑了。” 孙书生明着在指责先生不顾她清白,可话里还藏着一层,意指女子需注重名节。 先生珠玉在前,能体谅女子不易,还说男女之事不该一味指责女子,孙书生所言实在比不上先生半分。 “书册一事就此说定,这里还有些账未算清,就不招呼公子了,公子请便。” 孙书生看温池雨笑脸淡下去,深知说错了话,欲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刚刚白玉见孙书生去找了温池雨,以为他又是来请教写字的,就去后面擦灰了,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孙公子怎么呆站着?” 孙书生还有话没说,但又惹恼了温池雨,不知道如何开口,一直僵着身子看门外,在白玉那边看来,身子扭着,甚是奇怪。 见白玉过来,孙书生松了口气,借着跟白玉说话,将今日来的主要目的说出:“白玉姑娘,你可知温国公府和沈府的婚事一切如常?” -- 第64页 “啊?”离了温国公府这些日子,白玉压根没再想起过温池雨与沈峥的婚事,这一听,倒抽了口凉气。 “听说换了人,换成了新回温府的那位小姐,而且婚事提前了许多,再过大半个月就要成亲了。” “哦,孙公子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白玉瞪了孙书生一眼,吓她一跳,差点以为老爷夫人要来抓姑娘回去成亲。 孙书生看白玉松了口气的样子,不解:“那新小姐顶了温小姐大好的亲事,你们竟一点都不在意?” 而且还将日子提前,肯定是怕夜长梦多,怕温小姐回去抢这门亲事。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家姑娘若被这婚事缠着才糟糕,那和先生不就……” “白玉。”温池雨打断白玉的话,“孙公子早些回去温书吧,这点小事不值得公子挂怀。” 明显是在逐客,孙书生后悔,刚刚不该一时口快,将心里的话全说出来,惹得温小姐如此不快,往后怕是不愿意搭理他了。 恹恹地走了。 “姑娘。”孙书生一走,白玉就挤到温池雨身边,满是好奇,“怎么婚事提得这么前,请帖早半年前就发出去了,现在改时间,族里的长辈们能赶得过来吗?” 温池雨也摸不准,前世婚事是按照算好的日子来的,并没有这一出。 “会不会是怕你再回去啊,姑娘?”白玉在随便乱猜,“也不对啊,上回闹得那么不开心,怕这个做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呢?” 反正温国公府和沈将军府的亲事与她们没关系了,白玉当看热闹,猜得起劲。 温池雨没答话,愣愣地出神。 她知沈府是火坑,知两个多月后沈峥会去战场,知三年后沈峥会带着美妾与孩儿回来,知与沈峥成婚会遭人暗害。 这一切她知,但温菀瑶不知。 抛开外在因素,她确实占了温菀瑶十几年的优渥生活,内心深处对她有愧。 而且,前些日子,多亏了温菀瑶来传消息,她才能提前知道母亲要对书铺不利,后面才能借机求得太皇太后帮助,顺利解决。 不管温菀瑶心里是如何想的,确确实实是帮了她们。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放任温菀瑶跳进沈家那个火坑中。 还剩半个多月,时间紧迫,不容有失。 也不管之前下决心不再去温国公府,立即去了砚书铺,问吴管事借了马车。刚巧吴刚在书铺里,又请他帮忙驾车。 白玉看温池雨急匆匆地出来,以为她介意温菀瑶顶了她的亲事,要去温国公府讨个说法,怕她一个人出事,赶紧把后院的珍珠叫到前头来看铺子,她好跟着去。 珍珠看她着急忙慌的样子,也跟着担心,在铺子里呆不住,匆忙把铺子门关上,也跟着去了。 温池雨看她们都过来了,没说什么,让她们赶紧上马车。 一路疾驰,到了温国公府,温池雨请门房进去通报。 可是门房却说,得了夫人的吩咐,若温池雨再来,定不许放她进去。 作者有话说: 好多小天使啊,好感动。 谢谢你们~么么揪~ 感谢在2022-03-16 22:04:26~2022-03-17 23: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是一条咸鱼、梦回唐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raya 14瓶;喝杯奶茶怎么了10瓶;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今日轮值守门的是温府的老人了,在温国公府呆了近二十年,算是看着温池雨长大的。 这话伤人,见她低垂着头,怕她心里难受:“小姐,夫人也是在气头上,气急了的话别放在心上。” 那日小姐走后,不仅夫人面色阴沉,连老爷都失了态,在书房发了好一通火,温府的下人们都在传,说老爷夫人是被小姐气坏了。 要不然怎么连婚事都换给了新小姐,肯定是气狠了,才做出这么这么不体面的决定。 不错,虽然温池雨离开了温国公府,但温府的下人大多觉得老爷夫人宽厚,待小姐一如从前,婚事不会变的。还认为温池雨是一时赌气离了府,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甚至觉得夫人想法子要让小姐的铺子开不下去,是拳拳爱女之心,怕她在外面受苦,想让她早些回来。 可是小姐没有领情,事情发展到这境界,婚事已经传开,估计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想到这遗憾地看了一眼温池雨,觉得她身世坎坷便罢了,还错失了一门上好的亲事,往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 温池雨没有荣叔所想的伤心,在母亲看来她不听话、不识抬举,生气也是合理。 只是她急着见温菀瑶,又进不得府,低着头在想法子,不想却被误会了。 “还请荣叔帮忙,递个消息给菀瑶,说我有要事寻她,问她能不能出来一见。” “这……”虽然夫人没说不能帮着递话进去,可是小姐赶在这节骨眼上来找新小姐,难不成是不甘心亲事被抢。 虽然婚事没了可惜,但事情已成定局,不日便要成婚,真闹大了,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带着歉意看温池雨,尴尬笑笑:“小姐还是不要难为老奴了。” 知道荣叔的难处,温池雨换了说法:“荣叔可知道菀瑶近日有没有出行计划?” -- 第65页 “这个嘛……” “哎呀荣叔,姑娘是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啊,能干出什么坏事啊,值得这么犹豫吗?”白玉看荣叔支支吾吾,一副提防的样子,心里不痛快。 “好了,别说这些。”荣叔有顾虑,温池雨不勉强他,“荣叔注意身体,我们就先走了。” 一上马车,白玉就问:“姑娘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真介意这婚事,那先生怎么办?” “啊?”温池雨担心温菀瑶,一路上没顾得上跟她们解释,没想到白玉竟想歪了。怪不得刚刚荣叔面色奇怪,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原来是以为她对这门亲事有意见,怕她破坏。 珍珠敲了敲白玉的头:“说什么呢,姑娘早说了不愿意嫁进沈家,这么做肯定有旁的原因,你瞎猜什么。” “疼啊。”白玉捂头,“那你说姑娘急着来温国公府做什么?” 珍珠也说不上来,转头看温池雨。 “记得我从前说过做了个梦吗,梦中的沈家,实在算不上好归宿。她前些日子帮了我们,我不能放任她去火海中闯。” 那个梦白玉压根没有当真,早抛到脑后去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什么梦?她能信吗?” 珍珠倒是记得,但她一直觉得那梦是源于姑娘忧虑过度,当不得真:“即便那梦是真的,姑娘预备怎么说?他们大婚在即,难道到新小姐跟前说沈家的不好,新小姐就会信?连白玉都会想岔了,旁人不了解情况,怕更会误解姑娘的心思。” 这倒是,她一时情急,竟忘了这事荒诞,常人怕不会信她。 今日见不到温菀瑶也好,容她好好想想,怎样说才能让她信她。 待她想到,再托元清邀她出来,不过元清之前也跟母亲有了矛盾,不知道能不能行…… “咦,姑娘,那不是翡翠吗?”翡翠原是拢溪阁的丫鬟,平常在小厨房里忙,鲜少出府,“这时候该忙着准备膳食了,她怎么出来了?” 珍珠探头出去:“真是翡翠,姑娘要不要停下,问问翡翠府里的事情?” 从前翡翠和她们关系不错,许久未见,没等温池雨回答,白玉直接招手喊她。 珍珠看她毛躁的样子叹了口气,掀开帘子,拜托吴刚在路边停下。 翡翠见到她们也很激动:“姑娘过得可好,发财可好,习惯新的住所吗?” 从前翡翠是负责发财饭食的,和发财很亲近,毛茸茸软乎乎的发财,平时不觉得,一离了,还真有些想。 “都好,一切都好,你若是想发财尽管来墨客街瞧瞧。”温池雨笑着答她。 “拢溪阁里应该没有人了吧,你被分去了哪里,有没有受欺负,这个时辰在外面,是不在厨房做了吗?”白玉一连串问题,问得翡翠来不及回答。 “你慢点,让翡翠慢慢说。” “我阿兄有点事,阿娘让我回去看看。”翡翠脸上一闪而过的郁色,温池雨她们都没注意到,“拢溪阁里的人都被分走了,大多数去了安和院里,还有些去了新小姐的呼珍阁,我在安和院里,老夫人和善,没受欺负。” “不过你们可曾听说姑娘的婚事出了变故?”翡翠不知道温池雨一心想避开沈家。 “正想跟你说这事情,姑娘有事要跟新小姐商量,你能帮着传话吗?” “这个……”翡翠也犯难,“不是我不愿意传话,新小姐要出嫁,姑娘这时候找她,任谁都会防备。” 白玉看她脸色,跟刚刚的荣叔差不多,知道她肯定也是想多了:“别怕,姑娘不是在意这门亲事,我可以担保,肯定不是要找她麻烦。” “不要为难,见面确实是有些难,我今日回去写封信,明日送过来,你看能否帮着接进去,找个机会送到她手中。”经过珍珠的提醒,温池雨也想通了,这事急不得,待她回去斟酌一下,写信或许比当面说来得有效。 “那行,我明日在后花园偏门等,这几日那处没人守着,你们将信塞入门缝即可。”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姑娘,我只告了半天假,先走了,明日再后门等你们。”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若姑娘实在想见,两日后,新小姐会去结缘河泛舟,可以去那边等着。” 白玉看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出声:“她还是不信,哈哈哈哈,她还是觉得姑娘是想找新小姐理论。” 温池雨心头泛暖,虽然她不再是人人称羡的娇小姐,却意外体验到许多人间温情。 事情有了着落,回去的路上,大家神色轻松不少。 白玉闲不下来,故意挤着珍珠,说马车太挤,让她去外面坐着。 珍珠不肯,说:“嫌挤你怎么不去外面,我反正不觉得挤。” “好啊,就我觉得挤是吧,那我去外面陪吴小哥了。姑娘,你瞧瞧我这姿色也还可以吧,不知道吴小哥喜不喜欢我这样的?”挑眉看着珍珠,佯装要起身,“我真去了啊。” “不行,车里太闷了,我去外面透透气。”珍珠还真被她激到,急着起身出去。 马车还在前行,正巧车轮压过石坑,颠簸一下,珍珠出去时不稳,吴刚及时拉住她:“小心。” 白玉掀开车帘一角,偷偷看到珍珠羞红的脸,满意地放下帘子。 “就你调皮。”温池雨嗔她一眼。 白玉一脸坏笑:“我这是帮她们,总扭扭捏捏的,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啊!” -- 第66页 折腾了半天,回到有家书铺,惊讶地发现,书铺的门竟然开着。 珍珠皱眉:“我记得我关了门的!” “快去瞧瞧丢没丢东西!”白玉着急,以为进了贼。 温池雨看她们着急的样子,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莫名觉得,家里有人在等她,也是她在等的人。 书铺里空无一人,珍珠和白玉在打点书册和银钱,温池雨则缓缓推开后院的门。 才过了几日,空气里的寒气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暖风,院子里光秃秃的柳树上,冒出了零星的绿芽。 周砚景坐在石凳上,修长的指慢条斯理地顺着发财脊背的毛发,含情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唇边似有若无的弧度:“让我好等。” 暖风拂过面颊,睫羽轻颤,有些发痒,温池雨下意识揉揉眼睛,眼周娇嫩的肌肤轻易被磨蹭得发红:“先生。” 放下手中的发财,身形挺拔,缓步来到温池雨面前,怜惜地看她泛红的眼角,伸手想碰,却想到刚刚才摸过发财,迟疑片刻,俯身轻吻她的眼角。 “又忘了,说过了,再哭鼻子,我可不理了。” 先生的唇温热柔软,引得眼尾痒意更甚,引出眸中水光。 “阿砚。” “可曾想我。”周砚景看她水润的眸子中,全是自己的影子,痴痴缠缠,不枉他夜以继日,一刻不歇地将堆积的政务处理干净。 温池雨蜷起指尖,想去摸腕上的红豆,却因红绳系得紧,没有够到。 细微的动作没瞒过周砚景的眼睛,牵起她的手,衣袖翻出一角,露出皓腕,一抹红绳,绳上一枚小巧的红豆,更衬得手腕洁白如雪,肤若凝脂,撩人心弦:“这小玩意儿,值得你费心思带在身上。” 被盯得不自在,温池雨将袖子拂下,遮住袖下风光,嗡声道:“我偏喜欢。” 这是先生第一次送她东西,还是红豆这样缠绵的物件,她怎么能不珍视。听先生话里意思,好像对这红豆不甚在意,心里有些失落。 樱唇嘟起,任谁看都是不开心的样子,周砚景垂着眼,轻飘飘叹了一声:“早知你将它看得比我重要,就不送了。” “想。” 慢了不知几拍,才咬着唇闷闷地出声。 作者有话说: 小贼!哪里逃! 刚点开准备更新就看见营养液,幸运哦~么么揪~ 感谢在2022-03-17 23:47:02~2022-03-18 16:4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云鬓微动,温池雨讶然抬首,原来是先生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枚缠花桃枝流苏步摇,嫩粉色的桃花下坠着几缕温润的碧色玉石流苏,随着先生的动作,缓缓斜着插入鬓边。 这步摇是宫里的物件。 昨日小皇帝得了这步摇,觉得俏皮可爱,很适合郑以筠,心心念念地要送给她,便带到勤政殿,想让郑开带回公主府。 被周砚景看见,不知怎地,想起御花园那日,湖心亭中闪着碎光的流苏,灵动俏丽,很是衬她。 随手拿了过来,对小皇帝泪汪汪的眼视而不见。 今日一看,果然是人比花娇。 “往后送你更好的。”一颗红豆算不得什么,不值得她这样珍惜。 温池雨抚着鬓边,纤指滑到透着寒气的碧玉流苏上,轻触勾缠,耳边是流苏细碎的碰撞声,声音软糯:“阿砚送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不加以掩饰的爱意,乖巧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满腔的信任,横冲直撞地撞进他的心窝。 周砚景眼中含笑,深深地凝望着她的发顶。 暗暗喟叹,幸而当初没有放手。 他生来尊贵,身受万千宠爱,父皇母后、皇兄皇姐事事以他为先,他在爱中长成,偏偏养成一副清冷淡泊性子,自认为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轻易扰乱他的心绪。 眼前的人儿却是特例,从初见开始,就在打破他的规矩,扰乱他的心绪。 每每想斩断这扰人的陌生情绪,却又能因她一件小事,轻易被推翻。 可能,这便是情不自禁吧。 温池雨打断他的思绪,笑眼弯弯:“珍珠说她关了门的,阿砚怎么进来的呀?” 轻抚她发尾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上却毫无端倪:“还说,下次出去关门要细心,这么大意,门一推便能进来。” 温池雨对先生是无限的信任,眉目微敛,丝毫没有怀疑:“啊,那我下次一定注意。” 墨色的眸子里藏着深意,瞥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发财,似乎在警告它别泄露天机。 发财以为他这是招呼它过去,轻快地跳到周砚景脚边,“喵呜”一声,翻开肚皮,躺在他脚下。 看发财这黏人的模样,温池雨莫名脸上一热:“发财怎地这么喜欢你。” “宠随主人性,主人是何样,它自然有样学样。”周砚景故意逗她。 果然,温池雨脸上不争气红起来,粉白娇嫩,云鬓上粉彩的桃花都黯然失色。 “先生贯会取笑我。” 视线落在她红透的耳垂上,那颗红痣愈发娇艳,轻捻指尖,却没有落上去:“时候不早了,家中事还未完,下次再来见你。” -- 第67页 北边不平静,冬日一过,便开始蠢蠢欲动。 皇帝尚且年幼,他须得回宫坐镇,以安百官心。 本来事多不该出宫,可是昨天看奏折时看到案边的步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不甘心借吴管事的手送出去,想亲眼看看她戴上的模样。 心念一动,便收不住,连夜处理了大批政务,早朝一散,便来见她。 见她惊讶欣喜的模样,实在不枉此行。 只可惜,战事一触即发,他无法在宫外长久陪她。 神色幽幽,是该让钱公公加快进程了。 听了这话,温池雨攥紧他胸前的衣襟,流转的眸子里是深深的依恋。 看得周砚景心软,摸摸她的头:“怪我来得不巧,下次一定跟池雨约好再来。” 温池雨后悔回来晚了,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拘着先生不让他回家,只能扶着门框,恋恋不舍地目送他。 直至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她才失落地收回目光。 分明刚刚见过,刚一离开,她便想他了。 “姑娘,先生怎么进来的?”看周砚景走远了,白玉靠过来。 姑娘进去后,她问了珍珠,珍珠想了又想,很确定走之前关好了门。 “应该是门没有关牢,下次注意吧。” 左右没什么损失,白玉也没放在心上,看着温池雨酡红的脸,笑道:“这铺子真是个风水宝地,一个两个都好事近了。” 温池雨还没来得做及反应,就被珍珠听到,冲上来揪着白玉的耳朵,让她保证下次不许胡说。 这一打岔,温池雨情绪缓和了许多。 “姑娘,你记得可问了,先生家住何处?”珍珠把白玉的嘴封住,想起了正事。 姑娘一颗心全在先生身上,却还不知道先生底细,细思来看实在不妥当。 “唔。”温池雨摇头,见面如此匆匆,她都来不及诉说思念,怎么会想的起问这些。 “没事,姑娘不也没跟先生细说过身世,先生家业在这儿,过些日子还要科考,难道会跑了,珍珠你不要杞人忧天了。” “这能一样吗?姑娘那点事,皇城里只要长耳朵的人都多少知道一点。先生就不一样了,这一消失好几天,若是故意欺骗姑娘,往后若无故消失了,铺子转让出去,咱们找都找不到。”珍珠考虑得比白玉多得多。 虽然她满心信任先生,不愿往坏处想,但珍珠说得现实,也是为她好:“我下次一定记得问。” 入夜,簇簇烛火下,温池雨面前铺着信纸,秀眉拧起,迟迟没有落笔。 珍珠推门进来:“姑娘,没想好怎么下笔?” 温池雨怔怔点头。 白日里冲动,前世落水时的痛苦挣扎印在脑海里,扰乱了心神,做法确实有失考虑。 现在想来,即便她不嫁,温菀瑶不嫁,沈家家大业大,总有人嫁入沈家,难不成她一个个劝过去,被旁人听到了,只会当她疯魔嫉妒。 再说温菀瑶与她,天壤之别,她婚后无人帮扶,才受沈府磋磨,若是温菀瑶,父亲母亲定不会冷眼旁观,她有温国公府依靠,又何须她来替她操这无谓的心。 “我看姑娘是想明白了,那就不多说了,只一句,梦中虚幻,姑娘不要执着。” “好。” 前世一切是她的因果,与温菀瑶无关。 在信纸上寥寥写下几笔,翻折起来,装入信封。 但尽人事,全听天命,只要她无愧于心即可。 珍珠看温池雨释怀,起身要走,却被拉住。 “珍珠,这段时间忙铺子里的事,咱们好些天没有谈心了,白玉呢?睡了吗?” 珍珠以为她白日里说了先生的事,姑娘留她要说这个,从堂屋里拿了个小竹凳过来,顺手关上门:“白玉最近都忙坏了,天天沾了床铺就睡,这会儿早睡香了,打雷都震不醒。” 把竹凳放到温池雨身边,坐下,托着腮,问:“姑娘要说什么,先生吗?我白日里是激进了,钱伯吴管事他们都是好人,哪能任先生欺负你。” 温池雨刚下笔,侧身看珍珠:“他们都是好人,吴刚呢?” “自、自然也是好人。”猝不及防,脸热了起来,好在昏黄的烛光照在脸上,能遮掩一二。 “姑娘说他做什么?不相干的人。” 温池雨看她慌得眼睛都不敢看过来,却还在嘴硬:“珍珠,我当你是姐姐,什么事都同你们说,便是先生的事,也从来没有掩藏,你竟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故作失望的样子。 珍珠一听,急了,忙解释:“吴小哥是热心人,爱帮忙,旁的真的没有了。” “那你怎么羞红了脸,怎么白玉要去陪吴小哥的时候你急着要去,怎么我们一提他你就急。” 感情上,珍珠也是一张白纸,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都是虚架子。 “你究竟在怕什么,有什么顾虑,难道是吴刚瞧不上你、瞧不上咱们家,我明日定要去找他评评理。” 珍珠仓皇抬眼,生怕温池雨误解了吴刚:“不是,是我……” 说了半句就停住,不肯再说。 “是你什么,是你不愿意。” “是我配不上他。” 温池雨诧异,她没想到珍珠竟如此看低了自己:“你哪里配不上他,姿容秀丽,温婉顾家,我看吴小哥喜欢得紧,怎么可以这么贬低自己!” -- 第68页 转念觉得不对劲,珍珠绝不会轻视自己,握起她的手:“还不说实话。” 珍珠看瞒不过去,叹了口气,垂着眼说:“姑娘孤苦无依,又对我们这么好,我怎能只顾着自己的情情爱爱,留下你和白玉。” “这说的什么话!”重活一世,温池雨最希望的就是身边的人有个好结局,没想到珍珠竟然有这种想法,“照你这么说,我和先生有情,岂不是抛弃了你和白玉,实在可恨。” “当然不是。”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今日不问,你就这样与吴小哥蹉跎错过了吗,他若是娶了旁人,你甘心吗?” “可……我是丫鬟啊,要陪着姑娘。”珍珠捂脸,不敢看她。 “你这是诛我的心啊!”温池雨一时情急,眼泪涌出来,“奴籍早就销了,你与常人无异,若还这么想,是想要我搬出去,你才能将自己视作普通人吗?” 珍珠赶忙拿帕子帮温池雨擦拭眼角泪水:“姑娘别哭,是我想左了,是我错了。” 温池雨止住她的动作,莹莹泪眼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我知你一时难以习惯身份的转变,但你已经不是谁的丫鬟,不管是你还是白玉,都要为自己而活,咱们一家人是该相互扶持,而不是你为了我,我又为了你,相互拖累。既然是家人,就算成亲离了家,这里也是你的娘家,怎么能算抛弃我们。” “姑娘……”珍珠心里热流涌动,眼眶微湿,忍不住抱住温池雨。 “好了,不要再说,你明日与吴小哥说清楚,不要错过了他。我也会找机会同吴管事商议你们的亲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8 16:45:21~2022-03-19 20: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只是一条咸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854199 10瓶;?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寿康宫寝殿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置于铜镜两侧,透白幽亮,孙灵月揽镜自照,任由千年寒玉制成的玉滚在眼尾处轻轻滑动,冷冷出声:“翠绿,是哀家老了吗?” 孙灵月最在意年纪容貌,这话出口虽然轻飘飘的,翠绿却一惊,拿着玉滚的手一顿,不小心压得重了些,惹得孙灵月不满,瞥了她一眼。 翠绿头皮一紧,手上动作不敢停,避开孙灵月的眼睛,恭敬地回:“太后正是花样的年纪,天资国色,放眼这后宫无人能媲美。” 这话熨帖,孙灵月不再看她,转而看着镜中自己,香肌玉体,眉目如画,比之前几年做妃子时,保养有度,更华贵典雅。 接过翠绿手中的玉滚,缓缓在颊边眼尾处滚动,烛光晃动,寒玉略过处隐隐显现出一条细纹,敛眉细看,猛地将手中的玉滚摔到地上。 玉石娇贵,碰上御窑金砖,刹时碎了一地。 太后突然动怒,寝殿里的宫女跪了一地,趴伏在地面上,敛住呼吸,不敢出声。 翠绿是寿康宫的掌事姑姑,面上不能露怯,一边小心地上前,轻柔地揉捏孙灵月的肩颈,一边示意跪下的宫人退下。 转瞬间,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孙灵月与翠绿二人。 孙灵月心里烦躁,耐了一阵丝毫不觉得肩颈处有半点舒展,不耐烦地斥退翠绿,宽大的寝袍一扫,梳妆台面上瓶瓶罐罐尽数滚落:“既然哀家这般貌美,为何景王不肯多看一眼。” 冷哼一声,“容貌再美有何用,终究比不过那些鲜嫩的皮囊。” 景王身边守卫严密,孙灵月的眼线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不过能帮着看看景王在宫中何处停留,能及时来报,供她前去见上一面。 可是景王分府出宫多年,要见一面实在不易,难得这几日景王都宿在宫内,可偏偏事忙,不是在重华殿就是在勤政殿,心上人近在咫尺,却不得见,孙灵月本就郁结于心。 谁知今日景王出宫又回宫,刚一回来,不知道吩咐了什么下去,身边的钱公公喜气洋洋地去了慈宁宫,带得慈宁宫也热闹起来。 重华殿口风紧,探不出消息,但慈宁宫那边漏了点风声,说是景王有了心上人,正准备操办婚事。 传到孙灵月耳里,如晴天霹雳。 景王少年时不似现在,常常和尚未登基的先帝,相约围场狩猎。她的父亲是围场都管,想往上爬一爬,便将心思放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身上。 可是太子与景王尊贵,出行时,围场需得清场,即便她父亲清楚知道太子的踪迹,也无法将她送进去。 不过这拦不住她父亲想升迁的心,竟然动了歪念,提前将她送入围场深处,让她静候太子来临,伺机而动。 彼时,她姿容妍丽,提亲的优秀儿郎差点踏破孙家门槛,怨不得她父亲对她予以厚望。 她也不负所托,那日柔弱无骨地倒在太子怀中,赢得太子青睐。 烟波流转,围场树木繁茂、枝叶横斜,稀疏的光透过叶片洒入林间,落在景王玄色的衣袍上,恍若天人。 从此丢了一颗心。 随后先帝早逝,她不甘心在这凄苦后宫孤独终老,看着景王一直未娶,被压制着的心蠢蠢欲动。 这事有悖伦理,孙灵月自认不贪心,只要能远远看景王一眼,便足够。 -- 第69页 可是随着岁月流逝,景王在后宫走得愈发少,太皇太后和长公主那边还不断给他张罗各色美人,她日日看着镜中的自己青春不再,心底发慌,贪念更甚。 想仿照当年与太子一事,再成美事。 怎料岁旦时未曾得手,前些日子御花园一行又遭破坏,拖到今日,景王竟然要娶她人为妻! 翠绿知道孙灵月为何发怒,“扑通”一声跪下来,膝盖落在碎玉上也不敢皱眉:“太后息怒,景王他……”额头贴地,“不值得托付。” 且不说太后所思所念蔑伦悖理,景王高高在上,岂是太后能肖想,翠绿不敢直言。 孙灵月怒火攻心,拿起铜镜一侧的夜明珠,奋力一砸,“咔擦”一声,镜面出现裂缝,支离破碎,镜中映出孙灵月晦暗不明的脸色,隐隐透着狰狞。 “去查!”缓缓拾起崩裂中飞到脚边的一块碎镜,握在掌中,刺破掌心流血也毫不在意,“哀家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入了景王的眼!” 王元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将新编的话本子送到有家书铺,才一炷香的功夫便呆不住,拉着温池雨要去城郊看看。 今日是花朝节,城中许多人去了郊外踏青赏花,连墨客街都冷清不少。 也是借着这个由头,王元清才能出来一趟。 “去嘛去嘛,我整日被困在家中绣嫁衣,那红色晃得我眼睛都发虚,赶紧要出去看些清爽的颜色养养眼。” 春末夏初时节,百花盛放,是王元清出嫁之时。 江南路远,往后再见就不如现在方便了,温池雨也舍不得,便应了她。 而且近来一直在忙铺子里的事情,珍珠和白玉一刻都没歇过,正好趁着这机会,关了铺子歇一日,大家一起去城郊散散心。 “珍珠,你去砚书铺走一趟,问问吴小哥可有时间,能否驾车送我们一程。” 胭脂奇怪,问珍珠:“我们的马车宽敞,上次去城东赠对联时不是坐的挺好,做什么要去麻烦别人?” 珍珠脸上飘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捂着脸出去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她脸红什么?” 王元清不愧是写话本子的,敏锐得很,立刻察觉到有故事:“吴小哥是不是白玉上次说的那人,不是说只当哥哥妹妹的么,啧啧,事成了吧?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左右珍珠不在,铺子里面没有外人,温池雨点头。 她跟珍珠谈过之后,昨日便催着她去找吴小哥,两人似乎是说开了,珍珠回来的时候面颊飞红,扭捏中透着高兴,不用多问,她也知道这事成了,只待她找时机去跟吴管事商谈此事。 正巧今日元清找来,她想着,若吴小哥今日有空,借此机会让珍珠和他出去走走,好弥补他们因她而浪费的这些时日。 不一会儿,珍珠回来,后面跟着憨笑的吴刚。 王元清托着腮,一会儿看珍珠,一会儿看吴刚,把他俩看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温池雨轻推她:“好了好了,别看了,再不走,玩不了多久,你就该回家了。” 陈夫人虽许她出来,但定好了归家的时辰,晚一刻都不行。 这么一说,王元清猛地想起来,赶紧招呼大家一起收拾铺面,一刻都不想浪费。 落锁以后,有了上次的教训,珍珠盯着门上的铜锁瞧了又瞧,又伸手拉了几下,确保关好了门才肯走。 隔壁的徐立是周砚景留下保护温池雨的,听见她们关门出去的动静,远远跟在后面。 花朝节是南边传来的节日,因南边暖和,早春便花团锦簇,文人墨客郊游雅宴,在百花簇拥下饮酒赋诗,相伴谈天,实在文雅潇洒。 此等雅事传来皇城,又碰上春闱时节,各地举子齐聚,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也有不少适龄女子,借此机会,悄悄相看郎君,想着待到春闱放榜时,效仿乐平长公主榜下捉婿,不失为一件美事。 城郊有山有水,绿意盎然,耐寒的山茶花在枝头傲然绽放。 有摊贩捉住机会,挑着担子,在路边卖花,点点红梅挤在洁白的白梅、水仙中,别有意趣。 更有些有本事的摊贩,担子里竟然有早春少见的桃花、海棠。 温池雨鬓上簪着周砚景送的桃花步摇,王元清看到那些桃花,再转头看温池雨,一眼便被吸引了过去,追着问她:“是不是那个先生送的?”噘着嘴侧到一边,看车外风光,“好呀你,有了先生真就不要我了,有了先生的步摇也不戴我送的了。” 温池雨看她气鼓鼓的侧脸,坐到她身边,笑道:“你送的步摇我好好放着呢,这桃花不是更衬春日景色嘛。” “也是哦,这桃花瓣也不知是什么玉做的,怎么如此粉嫩透润,真是好看。”王元清也不是真气,就是看那先生不顺眼,遮遮掩掩的,这么久没在她面前露过面,指不定是哪里来的坏人,若是敢骗池雨,她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温池雨不知道王元清心中的小九九,轻抚耳边的流苏,想起先生幽深邃远的眸光,唇边含笑。 “快、快停下!”不知道看到什么,王元清急急叫停了车夫。 待停稳以后,她又不急着下去,只掀起窗帘,招呼温池雨来看。 温池雨顺着看窗外,外面三五成群,赏花踏青,偶尔有熟悉的面孔,是几个官家小姐约着出游,似乎没什么特别。 -- 第70页 见她目光没落到紧要处,王元清着急,细白的手指伸出去,遥遥指着远处湖面上的小舟:“你看啊,温菀瑶!” 再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温池雨细细分辨,果真是温菀瑶和沈峥,离得这般远,也不知元清的眼神怎么这般好。 忽地忆起前日翡翠说过,过两日她会去结缘河泛舟,原来是同沈峥。 信昨日白玉已经送到翡翠手中,不知她有没有瞧见。 不过遥看着,她依偎在沈峥怀中,泛舟湖上,颇有神仙眷侣之意,看来是她多虑了,她不受沈峥与沈母喜欢,不代表温菀瑶也会如此。 自此,心中大石放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9 20:15:55~2022-03-20 21:0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倔强猫头10瓶;54049985 4瓶;憨憨熊~Θ~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哼,她倒是挺开心,两个人卿卿我我。”王元清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 温池雨拉起王元清的手,放下帘子,柔柔一笑:“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瞧着多养眼,是该开心啊。” “可那是你……” 素白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堵住她未尽的话:“我看他们也是般配得很,衷心祝福他们往后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王元清紧紧盯着温池雨的眼睛,又上下左右打量将她的脸色打量了个清楚,见她淡然处以,当真是毫不在意,才彻底安心,靠在车壁上,随手拨弄温池雨耳边的流苏:“也对,你若在意,砚书铺里的那个先生可该心碎了。” 流苏上的玉石触到耳后肌肤,不觉冰寒,隐隐有些烧灼,带起一阵耳热。 “我可不管,下回再来你必须得让我见见那位先生,藏得这样深,就是不让我看一眼。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俊俏模样,叫你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 耳后的热度传到面上,卷翘的睫毛扑闪,有些犹豫,但也轻声说:“好。” “啧啧。”王元清看穿了她的犹豫,抱胸说,“你是不是看我最近被我娘拘着,想着我下次出来不定是什么时候,才答应得这么爽快?” 温池雨的小心思被戳破,粉白的颊上迅速染上嫣红,不敢去看王元清。 她虽与先生……可是一切来得太快,她总有恍惚之感。 每每相见,她脑中空白好似不会转动,思绪动作由先生牵引,再回过神,先生便离开了,留她独自回味。 如梦似幻,不敢轻易许诺元清。 她眼神躲闪,王元清可不想轻易放过她,直接要与她约定,下次出来便要见着。 温池雨为难,不说她能不能帮先生做主,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先生何时回来,如何能确定时间。 王元清不知她心中弯绕与不确信,抱着温池雨的手臂蹭:“我保证,远远看一眼,就一眼,绝对不吓到你的宝贝先生,好不好?我实在好奇嘛,池——雨——”调子拖得老长。 温池雨没法子,耳朵都被磨得发痒,掀开车帘想透透气,想着不然先应下再说。 却看见不远处有书生聚在一起吟诗,灵光一闪,含笑转身:“好呀,我也未见过你那位表哥,很是好奇,不如这样,过两日也让我见见他?” 那表哥正是王元清的未婚夫婿,名叫陈量,最近借住在学士府中,等待春闱到来。 元清不止在她面前抱怨过一次,说她这表哥严肃,将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无论她做什么事,若被她这表哥瞧见,总免不了一顿说教,比她爹更甚,她躲还来不及。 王元清咬着牙,顿时没了声音。 才不愿意承认,她没胆子叫陈量那厮出府,不想叫池雨看了笑话。 胭脂和珍珠她们在吴刚驾的马车上,从后面过来,见她们停下,也将马车停在路边,过来找她们。 “姑娘,怎么不下马车?” 解了王元清的困境,只见她摸了摸额角,长舒了口气:“这处风景好,周围也热闹,旁边还有卖桃花枝子的,我们下去买两支带回家。” 温池雨眉眼带笑,任王元清拉着她去挑选桃花。 还未到桃花开放时节,是以眼前这位摊贩卖价有些高,不过王元清最近卖话本子赚了不少,荷包鼓鼓,不在意这些,给了银钱,让摊主尽数捆了给她。 却听见一道娇媚嗓音传来:“这桃花如何卖?” 摊主讪讪笑道:“不好意思姑娘,桃花已经有主了。” “那不知两位姑娘可有成人之美,分出两三枝,容我带回去?” 一阵香风袭来,温池雨怔怔看着来人。 脑中一团乱麻,她记得真切,眼前女子曲眉丰颊,与前世沈峥从北边带回来的美人一般无二。 可她该是漠北人士,怎地这时候出现在皇城郊外。 僵硬地看向远处的结缘河上,温菀瑶似是进了船篷,只沈峥一人背手立在舟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早有首尾? 若如此,温国公府的婚事他为何要应? 王元清大方得很,又觉得眼前女子美艳动人:“不过两三枝桃花,娇花配美人,赠你了。” 那女子接了花枝,露出笑颜,朝着王元清微微顿首:“多谢姑娘,夫君归家若瞧见此等美物,定能心情舒畅。” -- 第71页 温池雨这才将视线落女子发髻之上,是时下最时兴的妇人髻。 暗道自己如今真如惊弓之鸟,失了分寸。 那漠北女子三年后才会出现,怎会现在就在皇城。人有相似,定是她看走了眼,何况眼前女子明显早已嫁作他人妇,怎会与沈峥有牵扯。 摊主费力地将捆好的一大捧桃枝递过来,吴刚帮着接过去,倒显得有些轻松。 王元清让吴刚把这些先送到马车上,和那位女子道了别,拉着温池雨往热闹处走。 温池雨当自己认错了人,晃晃头想驱散被前世种种束缚的思绪,让珍珠跟着吴刚过去,还嘱咐她别急着过来找她们,跟吴刚四处走走。 待她们走远,抱着两三桃枝的女子移开看着温池雨背影的眼神,落在远处河中的小舟上,柔情美目藏着锐利,声音却淡淡:“你倒是聪明,不争不抢,有些人却不同。” 温国公府与沈将军府的婚事,沸沸扬扬地在皇城传了小半年,终于尘埃落定。 温国公刚归家的亲女到底取代了养女,嫁给了沈家三郎。 本该成亲百日前送到的聘礼,因着婚期提前,在新婚当日跟着迎亲队伍送去了温国公府,十里长街,满目正红,全城的百姓都能瞧见,丝毫没有因为仓促婚期,就怠慢了温国公府。 还听说因为聘礼丰足,待一一唱完礼单,差点误了新妇入花轿的吉时,沿街撒的喜钱,更是引得城中众多孩童哄抢,排场之大,风光无限。 整个过程稳妥顺当,三日回门时也毫无差错。 温池雨彻底放下心,温菀瑶与她不同,往后等着她的自然都是福气。 随着温府真假千金的婚事了结,皇城百姓渐渐不再盯着温国公府,转而将视线放在景王府上。 府中一直无女子的景王府,竟然放出消息,要迎娶王妃,这可比温国公府那些事儿重要多了。 景王摄政,在百姓心中地位尊崇,景王娶妃不亚于皇帝选后。 这消息传得广,连墨客街上这些只知道读圣贤书的读书人都会议论几声,私下猜测王妃是何许人也。 温池雨日日在书铺里坐着,也听到不少,不过她没心思跟着旁人猜测,景王遥不可及,要娶谁与她何干。 如今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吴管事刚刚递来的消息—— 先生明日便要归来。 细细数过,距离先生上次在后院等她,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那日一见,她当先生没几日便会回来,不想这一去隔了这么久。 想先生的时,总免不了悄悄懊恼,若那日能早些回来就好,还能多说两句话,多看两眼…… 好不容易等到先生,她既雀跃又羞怯。 不自觉地摸着唇角,先生清冷的气息似乎还在鼻尖,那样近。 珍珠本来拿了账本过来,看她坐在柜台后面,明明手中拿着笔,却迟迟不动,眼神中透着朦胧烟气,猜到她是在想先生,悄声退下。 到书架旁边,和白玉撞在一起。 “嘘!” “姑娘又想先生呢?这都几天了,若在不回来,我明日就去隔壁问个清楚,这先生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刚刚吴管事来的时候白玉出去买菜了,没听到先生要回来的事。见到温池雨日日失神想念,看不过去,渐渐觉得珍珠之前的顾虑有道理,她们不知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找起来麻烦得紧,还是摸清底细为好。好在隔壁还有个不会说话的大块头,等她有空,押着他写也要将先生的下落写清楚。 她说风就是雨的,看了眼现在铺子里不忙,转身就要去隔壁。 被珍珠拉住,隐到书架后:“明日就回来了。” 她们商议着隔了这么久,温池雨难免害羞,不打算去打扰她。 不过,没过一会儿,就有人上门,直奔温池雨而去。 来人是个女子,气质上佳,却说自己是个丫鬟,这几日天天来,总会在铺子里呆上小半天,说是自家的主子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派她来等最新的话本子。 她这样等着也有十来天了,可是元清最近不常出门,新的故事没往这里送,温池雨同她说明了一时半会儿等不到,那女子也不肯走,说是主子要求,即便没有也得日日等着。 她风雨无阻地来,又不似旁人翻翻书册打发时间,只在一旁静静站着,温池雨觉得不好意思,常邀她坐下,和她闲聊两句,渐渐关系也亲近不少。 “翠蓝,你来啦,竹凳在那边,你自己去拿可好。”温池雨回过神,笑着跟她打招呼。 翠蓝搬着竹凳过来,坐到温池雨前面:“温老板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温池雨脸红不语。 “定是心上人吧?温老板如此温柔貌美,心上人肯定也是人中龙凤。不过来了这么些天也没见过,温老板的心上人这般心大,不怕久不露面,温老板被旁人拐跑了呀!” “休要胡言。” “哈哈哈,温老板脸皮这样薄。”翠蓝笑道,“不说这个,温老板可知道景王府要有王妃了?” 温池雨点点头,近来不少人谈论这事儿,没想到翠蓝也是个好热闹的。 翠蓝接着说:“这墨客街都是景王私产,听说景王府不少私产要赠给王妃当做聘礼,真是荣宠,不知道是哪位官家小姐如此幸运。” -- 第72页 温池雨皱眉,翠蓝说墨客街都是景王私产,可钱伯分明跟她提过,砚书铺是先生家产,莫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翠蓝见温池雨神色不对,放心不少,这么多日耗在这处,终于可以向太后交代了。 太后发怒后,派出去的人查到温池雨身上,回去禀告。 得知那日在御花园碰见的温池雨竟是景王心上人,孙灵月气得病了四五天,缓过神来立即派人细查温池雨近况。 得知温池雨压根不知景王身份,只当景王是寻常富贵人家。 正碰上景王事忙,分身乏术,太皇太后那边操持婚事闹得人尽皆知,孙灵月心生一计,趁势在民间大肆宣扬景王婚事,又派翠蓝过来,伺机挑拨。 她谋算着,等温池雨从翠蓝处猜到景王身份,又有未来王妃在,定会觉得自己是被愚弄玩耍了。 待温池雨心乱时,她再派人装作未来景王妃手下,赶她出皇城,藏住她的踪迹,不叫景王发现,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0 21:09:36~2022-03-21 22: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嵩嵩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翠蓝怕说得太隐晦,温池雨猜不出来,直接说:“我主家与景王府相识,知道点消息。不怕跟温老板说,就连街外头那个砚书铺,也是景王府在经营。哎哟,位置又好,楼面又宽敞,王妃可真是有福气啊!” 温池雨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个生出铜绿的锁头,明明是匹配的锁匙,却“嘎吱”作响,晦涩难开。 眼前是一片迷雾,辨别不清方向。 见温池雨抿着唇不说话,翠蓝达到目的,见好就收,也没像往常那般呆上许久,稍稍坐了一小会儿便走了。 默默了半晌,温池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久不开口嗓音里透着涩滞的哑意,低声自语:“不会的,先生才不会骗人。” 可翠蓝说得笃定,若真如她所说,那先生岂不是…… 其实先生举止不俗,她隐隐感觉到他家世不低,却不想竟然这般位高权重。 贝齿紧紧咬住唇瓣,闭目搜刮两世里有关景王的记忆。 前世今生,唯一见过一次,还是在温国公府的回廊处,她不小心撞上,看到的只有景王消失在回廊的身影。 青莲香气涌入思绪,温池雨心骤然冷下,她记得那股幽香,与先生……一模一样。 前世的沈将军府便折腾掉她一条小命,景王府高门大户,她一介平民,不敢奢想。 且还有王妃一说,若先生要娶妻,将她置于何处?这段时日不见人影,难不成在忙娶妻事宜? 前世她对沈峥毫无爱恋,看到他带了美妾回来,还会心生冷意。 这会,她竟成了元清话本子里那些破坏他人美满姻缘的恶毒女子,在阴暗的角落盼着先生早日归来,真是可笑至极。 不!不能听信旁人的片面之词! 温池雨努力驱散爬满心墙的灰暗情绪,先生朗月清风,待她满含情意,不似作伪。 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历经两世,温池雨心志坚定许多,不是伤春悲秋之人,遇事也不会选择躲避。 既然先生明日便来,她不会装糊涂,一切自会有定论。 忽又想起元清曾经在她面前提过,年前曾在太皇太后宫中见过景王,顾不上陈夫人不许她出来,让白玉去学士府送信,请元清明早来有家书铺一趟。 珍珠和白玉不知道温池雨和翠蓝的对话,看见温池雨愣神恍惚的反常模样也不奇怪,只当是先生要回来了,她开心羞涩所致。 她们也不知道信的内容,只当是日常交流,没有放在心上。 温池雨压根不想她们担心替她,也没有多说。 只是期翼的心情不再,剩下的只是煎熬。希望日头过得慢一些,明日不要来临。 夜深人静时刻,她甚至希望先生其实是穷苦人家,砚书铺压根不是先生资产,钱伯和吴管事合伙骗了她,那样的欺骗她不会在意,她愿意与先生甘苦与共,日子艰苦些也不打紧。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王元清收到信,第二日天不亮便到有家书铺。 其实温池雨信中没提其他,只有五字:明日来书铺。 可是王元清与她相识多年,哪能不知道她的个性,立即嗅到其中的不寻常,想着她如今孤身经商,毫无依靠,实在放心不下,生怕出什么事。 信到手中的时候已经入夜,她看了信就要出来,可是被她娘阻止,说闺阁女子深夜出门有失体统,特许她明日可以出去,这才憋着性子熬了一夜,敲开小院后门的时候天光还未大亮。 温池雨听到敲门声便去开门,晨雾中两人目光对上,二人眼底皆挂着浅浅的乌青。 王元清看她往日白皙却光泽的脸蛋失了灵气,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更是担心,赶紧推开门进去问她:“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快跟我说清楚,谁敢欺负你,我扒了那人的皮!” 唇角僵硬扯出微笑:“没什么大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你还给我装,明明就是有事,还想瞒我!你那信一来我就猜到有事,觉都睡不着!现在一看果真不假,脸上血气都没了,还强撑什么!” -- 第73页 王元清一通火,气她对着她还有所隐瞒,又放心不下,围着她转了几圈,看她除了精神不佳,没什么大碍,才稍稍安心。 一阵暖流涌入温池雨寒了一夜的心,胸腔处的血液似乎热乎起来,流到四肢百骸,冲得眼眶发暖,一时分不清眼前是晨间的雾气,还是眼泪的湿气。 世间除了珍珠白玉,也只有元清这般全心待她。 王元清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替温池雨擦拭眼角,声音也放柔:“究竟怎么了?你同我说啊,别叫我着急。” 池雨看似柔弱,实在坚强,即便是经历身世骤变,都在没她面前掉过眼泪,区区几日没见,竟然受了如此大的委屈,王元清心里实在着急,也逼出了泪意,嘴里却放着狠话:“再不说,我可走了。” 珍珠和白玉听到动静,也披着外衣出来,看温池雨和王元清都挂着泪,急忙上前。 温池雨看一群人因她慌了手脚,轻眨几次眼睛,又微微抬头,想止住眼中泪水。 王元清也收拾好情绪,带着温池雨坐到柳树下的石凳上。 寒风吹了一夜,石凳透着寒气,初初坐下,温池雨轻颤瑟缩一下,不过神思却清明不少。 几双眼睛盯着她,都在等她的解释。 她也没料到自己情绪会失控,不想惹得元清和珍珠她们挂心,轻咳两声,缓缓道出昨日所想以及心中挣扎。 “……元清,你见过景王,今日在一旁帮我看看,先生究竟是不是景王。” 王元清听完前因后果,奋力一拍桌面,石桌坚硬,手上拍得通红却浑然不觉,咬牙切齿道:“我就说这先生整天藏在那三楼,指定不是什么好人,我管他是不是景王,敢骗你,定叫他好看!” 白玉也气愤:“我当他们是好人,原来都是骗子!” 她们两个同仇敌忾,气不打一处来,商量着一会儿要怎么给那什么先生还是景王的使绊子,合计来合计去竟然要去找麻袋,想趁他不注意,套上头将他揍一顿。 温池雨听她们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元清你们只需在屋子里呆着,旁的我会有决断。” 见王元清她们不放心,还想说什么,温池雨深吸口气,眼里都是果决,缓缓说:“别担心,我不傻,不会将一颗真心送出去任人践踏。” 早朝一散,周砚景没有耽搁,一路往着墨客街来。 钱公公也跟着来,路上还问了一嘴:“小主子打算何时跟池雨表明身份。” 毕竟都在准备大婚事宜了,迟早得说,不如早点,省得惹池雨生气。 周砚景回忆温池雨软糯清甜地喊着先生的模样,心湖起涟漪,唇角带笑:“公公不觉得做个普通人,也颇有一番滋味。” 少年人的情滋味他老头子实在搞不懂,钱公公只觉得瞒久了会出问题,不过看着周砚景阖目养神,想着他这些日子为了北边的战事费了不少心神,他也没再说什么,好在池雨性子柔和,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马车直接停在温池雨的小院后门处,周砚景轻轻扣门,不经意在脑中勾画温池雨娇中带羞的面容。 许久不见,他也不是毫无波澜。 温池雨让王元清她们都进去,上前缓缓开门。 先生一贯的玄色衣袍,从前没有仔细分辨,如今看来衣料绣艺皆非凡品。 今晨鸡鸣时,她拿出先生赠的缠枝桃花,上头粉彩玉石分明是番邦进贡,连元清都没有瞧过,普通人家又怎么会有。 她心底深处已经信了先生便是景王,只是不敢认,想听先生亲口说,想给二人一丝余地。 唇角支起好看的笑,声音是一贯的软绵:“先生。” 她竭力装作无事,学着从前见面的样子,周砚景却察觉到不对,牵起她冰凉的手,问:“不开心?” 先生的手,一如从前,温暖宽厚。 “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先生家中事忙,可别误了读书,春闱要紧。”温池雨试探。 周砚景当她想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挑眉:“池雨若想,状元夫人也当得。” 这话丝毫没有作假,先帝在时,曾特许他下场科考,确实得了状元之名,如今状元牌匾还在景王府库房放着。 他一派轻松,温池雨却心寒,到这地步,她再不能为他辩驳,说他从未主动欺瞒她,只怪她从未主动问过。 卷翘的睫羽低垂,遮住眼帘,藏起眼底悲意:“最近墨客街传得厉害,景王府要有王妃了,先生可知道?” 周砚景见她不敢看他,以为她脸皮薄害羞了,故意要转移话题,不过这话题选的恰到好处,墨色的眸子幽幽看着温池雨柔软的发顶:“不假,我也听说。” 耳边杂声突然消失,他的话如从空旷山谷中传来,震透她的耳膜,使劲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先生,元清来了,我还要陪她。” 掌中一空,周砚景笑意敛起,不过听到她后面的话,神色舒缓半分。 他早就察觉屋中有几道视线落在身上,原来是有小姐妹在,怪不得今日别扭反常,原是不好意思了。 怪他,总爱看她脸红的样子,不小心逗得狠了。 轻轻刮了刮她圆润的鼻头:“就这样娶我,有了旁人就不理我了。” 娶,她是真的想娶,可如今看来先生却未必当真。 再提从前,温池雨心中满是酸楚苦涩。 -- 第74页 周砚景一走,王元清立刻推门出来:“杀千刀的景王!我去找他理论!” 听了这话,温池雨心中最后一丝微弱希望也被浇熄。 果然,先生就是景王。 他还亲口认了,景王府要有王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1 22:55:25~2022-03-22 23:2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嵩嵩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景王府要有王妃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传进学士府里,传到王元清的耳朵里,刚在屋内一见到那先生的庐山真面目,她就想冲出来问清楚,奈何被珍珠她们死死拉住。 好不容易等他走了,珍珠她们也放松了警惕,王元清怒气冲冲地出来,看到温池雨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更是恼怒,头也不回地往小院外面走,看着是想追上去讨个说法。 寻常人也就算了了,那可是景王,万人之上的景王,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岂能招惹,万万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胭脂张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不许她去。 王元清被怒气冲昏了头,哪里管得了这些,趁着胭脂不注意从她的腋下钻出,“哐当”一声打开门。 门外是钱公公愣住的脸,难得小主子大方不缠着池雨,他本想着抓紧机会,好些事情得提前找池雨问清楚。谁料他刚准备抬手敲门,门就猛地打开,倒是把他吓得不轻。 不过他从小主子处知道王元清在里面,见她开门,也不觉得奇怪,脸上笑开了花:“姑娘,老头子是来找池雨的。” 虽然王元清现在看景王身边的人全是一丘之貉,都是大骗子,连带着看钱公公也不顺眼。可是钱公公鹤发鸡皮,满脸慈祥笑意,她实在不忍心把火气都撒在一个老人家身上,面上怒意凝固,僵硬地撑着门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钱公公觉得她表情怪异,摸不准她的心思,以为是搅了她们姐妹聚会惹她不喜,解释道:“我就跟池雨说几句话,保证只占用姑娘一盏茶的时间。” 温池雨一直陷在混沌中,不过奇怪的是,过了最初的失望,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伤心难过,反而涌起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奇异情绪。 从昨天到今晨,种种猜测塞满她的思绪,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如在悬崖边行走,每一步都充斥着犹疑,一个不慎便会跌入深渊。 可这一切都在见到先生后落到实处,脚下不再是松散的山石,而是夯实的泥土,心中安定。 即便她得知了先生真的在身份上对她有所隐瞒,可是心底却有声音在叫嚣,先生不是玩弄感情之人。 这不是盲目,而是她对自己有信心,更对先生望向她时眼中透出的情意有信心。 甚至,她隐隐有猜测,王妃一事…… 那边王元清虽然不好意思冲着钱公公一个老人家发火,但也堵住门,不想让他进来烦池雨。 钱公公看跟她说不通,不想跟她纠缠,扬声道:“池雨,钱伯有事找你。” 听见钱伯的声音,温池雨回过神,一看王元清拉着门扇,只露出一条小缝,把钱伯挡在外面。 赶紧上前,让元清将门打开。 王元清还不乐意,生怕她是被感情迷昏了头脑,失了判断。 把钱伯这样拦在门外,实在无礼,温池雨贴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王元清一脸的不相信,觉得她是伤心过度,生了幻觉妄念。 这下连门缝都不留了,“啪”地一声,直接将门关紧,身体抵住门,一副不让钱伯进来,也不让温池雨出去的样子。 门外钱伯是一脸茫然,他实在想不出他究竟何时惹了这位王家大小姐,便是打搅了她和池雨,也不至于发这一通火呀。 算了,这次小主子说会住上几日,左右这位王小姐也不会一直在这呆着,等她走了还有机会,不急在这一时,只是可惜又要耽搁两日。 看着紧闭的门扇,摇摇头准备走了。 温池雨无奈地看着王元清:“不管怎么说,钱伯无辜,你这样对他,他该多伤心。” “哼。”王元清靠在门上,双手抱胸,一脸不屑,“无辜什么,我可没忘记你跟我说过,就是这个钱伯先来招惹的你!依我看,什么吴管事吴刚也和景王一样,全都不是好人,珍珠你可得擦亮眼睛,别跟你家姑娘似的被骗了。” 听王元清这么说,珍珠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珍珠,吴刚究竟是怎样的人,你该最清楚,先生是景王又如何,你在温国公府呆过,该知道有些事情上头吩咐下来,他也不好违背。”珍珠敞开心弦接受吴刚不容易,若再因为她的事情错怪了吴刚,耽误了往后的幸福,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珍珠面色稍微缓和,温池雨舒了口气。 “好吧,是我偏颇了,吴刚就算了,珍珠你别在意。”王元清也是一时气愤,没考虑到珍珠的情绪。 “还有钱伯。”温池雨提醒她。 “好吧,还要钱伯。”王元清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已经把人关门外了,这会儿估计都走远了,就当是他陪着景王骗你的惩罚吧。” 瞄了一眼温池雨,见她神色镇定:“现在你知道景王骗你,还有王妃那事,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告诉我,你究竟打算如何?” -- 第75页 “别再像离开温国公府时候那样,什么都不跟我说,这次若还这样瞒我,我往后绝对不搭理你了!”王元清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 作何打算?温池雨实在没有想好。 正如她刚刚附在元清耳边所说,她甚至猜测景王府要娶的王妃就是她自己。 若她想错了便罢了,权当这些日子的爱恋是梦一场,即便心中不舍,她也会果断抽离,绝不拖泥带水。 但若真如她所想,先生除了身份,无一处瞒她骗她,她又该如何? 细细说来,先生也从未说过自己身份,谈不上什么隐瞒。 难道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静静等着先生来娶? 可她心中还有别扭,这样的婚事、这样的安排,让她回忆起前世压抑痛苦的拜堂,虽不愿将先生同沈峥放在一起比较,可她感受不到先生的尊重,她不喜。 “元清,这事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午后,有家书铺开了门。 珍珠在柜台后面坐着,看似平静的脸上时不时露出一抹担忧。 有客上门,随口问她温老板在哪,她只说温池雨陪友人逛首饰铺子去了。 到傍晚时刻,钱公公估摸着王元清该回学士府了,又过来。 只看见珍珠一人:“池雨在后面吗?” 珍珠摇头:“元清姑娘不久便要出嫁,姑娘舍不得,今夜会留在学士府陪元清姑娘说说话。” “钱伯找姑娘什么事情?” 既然池雨不回来,想来有些细节珍珠也知道,钱公公直接问珍珠:“你可知道你家姑娘是喜欢龙凤呈祥的图案还是花开并蒂?” 太皇太后本就满意池雨,知道景王打算娶她后开心极了,忙不迭地吩咐下来,要提前准备嫁娶事宜,可是他们连池雨喜好都摸不清楚,好些东西没法提前准备,他这才一日两趟地来问。 珍珠没有作声。 钱伯这话一出,她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先生、哦不,景王是想娶姑娘的,姑娘的真心不算被辜负。 也希望景王如姑娘一样真心,不要辜负姑娘这一番谋划。 钱公公知道这话问得唐突,赶紧补上:“我家有个小辈要成亲,正在准备喜房摆设,什么喜被喜帕,摸不准女儿家的心思,这不来问问你们,想让你们帮着出个主意。” “这种事情问姑娘有什么用,要去问那个待嫁的姑娘才是真有诚意。”珍珠面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一手拨弄算盘,一手在账本上写字,没看钱伯,“况且姑娘的心意我不清楚,不然等姑娘回来再问?” 钱公公没有勉强,珍珠说得对,这事情确实是得亲口问池雨较为妥当。 第二日,有家书铺照常开门,铺子里依旧只有珍珠一个。 周砚景来墨客街是为了见温池雨,钱公公昨日来说过池雨去了学士府,他耐着性子等了半日,想着午后她总该回来了,让徐昂过去查看。 珍珠像是等着周砚景派人来找,见徐昂过来,不等他开口,便取出温池雨昨日便写好的信,交到徐昂手里:“我家姑娘给你主子的。” 徐昂平日里跟珍珠她们关系不错,遇上了多少能聊上两句,可今日珍珠脸色淡淡的,好像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实在奇怪。 拿着信回去的路上,突然意识到不对,若温姑娘有信,昨日钱公公去的时候怎么没给,这时候才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生怕误了事,一路飞奔。 将信送到周砚景手中,赶紧退到一边,降低存在感,直觉告诉他,主子看了这信不会开心。 果然,周砚景展开信,脸色霎时沉下来。 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宣纸,就如她从前跟他一起练字时一样,纸上只有三个大字:周砚景。 她跟他学了这么些日子,秀气的字里带着锐气,比之墙上挂着的“郑砚”二字的一味模仿,有了她自己独特的理解神韵。 “谁在温姑娘耳边嚼舌根。”浓墨般的眸子中迸射出凛然的寒意,低沉的嗓音自胸腔传出,一字一句如覆冰雪。 徐昂浑身一凛,立刻上前,垂首:“属下不敢。” “去查。” 徐昂不敢耽搁,立即动身。 手上不自觉发力,宣纸皱起来,字也变形。松开手,宣纸缓缓飘落在书案,平静地将皱起处压平,低语:“是我错了。” 再到有家书铺,珍珠还在柜台后坐着,见到周砚景过来,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参见景王,景王金安。” 书铺里有其他客人,听见这话立即放下手里的书,挤到前面,跟着一起行礼。 周砚景没理他们,只盯着珍珠:“你家姑娘究竟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女鹅出门散心而已!!!感谢在2022-03-22 23:25:24~2022-03-23 23:3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倔强猫头5瓶;桃桃家的筱雨落3瓶;只是一条咸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温池雨其实没想过隐藏踪迹,只是没想好怎么面对周砚景,正好清明将至,她一直未曾拜祭过亲生父母,趁着这个机会想去江南村落走一遭,顺道散散心。 加上她心里也有些恼周砚景,许多事情瞒着她,搅得她一颗心浮沉不安,偏偏他还总是冷静自持的模样。 -- 第76页 便借着王元清的马车,和白玉一起出了城。 留下珍珠,一是江南路远,归期不明,她们如今生计全靠书铺,不能任性关门;二是珍珠与吴刚有情,遇事有吴刚帮衬,她也放心;三是发财不能随她们奔波,需要留个人在家中照看。 还有不可言说的一点,她很想看看先生知道她不在,会是何种表现。 那信其实可以不留,可耳边像是有个小妖怪,引出她深藏的淘气,故意写那三个字勾他,不甘心只有她一个人为情难眠,也想罚先生尝尝这难受滋味。 珍珠按照温池雨的吩咐,故意等到第二天才把信交出来。 其实她不懂姑娘为何如此自信,景王身份高贵,如果她们想错了,景王妃另有其人,景王也不去寻她,等姑娘从南边回来该如何自处。 景王气势凌人,紧绷的下颚,暗藏锋利的眉眼,周身散发着骇人气息,书铺里的客人吓得纷纷跪下,珍珠却丝毫不惧,反倒松缓不少。 好在姑娘赌对了,真心没有错付,景王是真对姑娘有情。 按照温池雨的吩咐,说:“我家姑娘让景王安心科考,她等着当状元夫人。” 一旁跪着的书生们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抬眼,只敢悄悄用余光打量珍珠,觉得她是疯了,景王哪里会去科考,哪来的什么状元夫人,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别被治了罪。 周砚景不怒反笑,冰霜般的眸子染上温度。 这话一听就是在赌气,她就是这样,行事有趣得很,连生气都这般独特,叫他怎么能放手。 既然留下这话,就是还有回旋余地,没将他打入死牢,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 没有为难逼迫珍珠,转身就去了省刑司。 省刑司情报网遍布天下,皇城里处处有暗桩,一切尽在掌控,想找个人不是难事。 周砚景到了以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徐昂就查清楚来龙去脉,前来禀告。 翠蓝虽然听了孙灵月的指使要掩藏身份,但她仗着常年呆在宫内,觉得外面没人能认得出她,做事没有遮掩。 她是近日来有家书铺不多的生面孔之一,省刑司轻而易举地查到她身上,并且摸清了她是寿康宫的人。 “主子,接下来该如何?” 按以往作风,他们都是直接将人绑到省刑司再等主子处置,但寿康宫位处深宫内院,他们不好冒进,只能等主子做决定。 周砚景眸色极沉,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感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虽然前朝有人仗着太后之名蹦跶不停,不过是跳梁小丑,周砚景从不将那一派人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寿康宫那位也算懂事,毕竟是皇帝的生母,他也算给她几分薄面。 可如今看来,也是个不安分的,竟然手长到伸到他身边人身上,既如此,有些情面也不必留了。 食指抵着拇指指腹,轻轻捻动,突然顿住弹开,像是将秽物抖落。 “遵命。” “温姑娘乘着学士府马车往南边去了,徐立已经带人去追,不知……” 温姑娘的行踪不难找,昨日乘着马车出城,大概是学士府不放心,特地派了几个护院跟着,一行人走不快,徐立他们快马加鞭,估计半日就能追上,只是追上去该怎么办?总不能像对犯人一样绑回来吧? 听到温池雨的消息,如冬日暖阳照拂,周砚景冷若冰霜的脸色稍微柔和。 南边…… 娇娇弱弱一个女子,主意倒挺大,借着气他,跑那么远去祭拜父母了,倒真会找时机。 “叫他们远远护着,不许露出踪迹,扰了温姑娘兴致。” 他还等着她来娶呢,说得信誓旦旦,这么点小事就抛下他跑了,待他追上她,定要好好问清楚,即便她脸红若朝霞,也不轻易饶她。 “备马。” 罢了,未过门的妻子年纪小不懂事,还是由他亲自去接吧。 北边事务已经部署完毕,短时间不会出什么岔子,小事都有郑开安排。 若她气得厉害,陪她去江南走一趟也不是不可。 徐昂动作迅速,不一会就安排好,牵着周砚景的宝驹掠影出来。 掠影“哼哧”喷气,马蹄“嘚嘚”在地上交踏,等着主人带它出去驰骋。 周砚景接过缰绳,衣袖飘飞,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初春细密的雨滴如绢丝般落下,绵绵密密,悄然沾湿发梢眉角,浸透衣衫。 徐昂远远跟在后面,想提醒主子避雨。 可掠影是不可多得的好马,怎么也追不上,显然主子也丝毫没有因为落雨减速,他也不必多嘴一问。 温池雨坐在马车里,嗅着外面传来的湿润的泥土气息,掀开马车侧边的帘子,探手出去。 也不知道先生看到信没有,会不会着急找她呢?会查到她的下落吗? 落雨了,应该会等雨停吧? 细密的雨滴凝掌上,缓缓滑落,慢慢汇集在掌心。 “下雨了,我们找一处躲雨吧。” 早春寒气未散尽,春雨瞧着不大,断断续续能下上整日,雨打在身上容易着凉。 她们坐在马车里不受风雨侵袭,可是陈夫人知道她要去江南,担心路远危险,不仅给她配了车夫,还有两个会武的护卫,她得为他们着想。 “小姐,再走十里路有个客栈,你看我们是在树荫下避雨,还是加快速度往前面赶赶。” -- 第77页 “麻烦护卫大哥了,去客栈吧,方便大家洗个热水澡。” “好咧!” 雨后路上泥泞不堪,马车赶得又快,有些不稳当,马车里有些闷,透不过气,温池雨将脸倚在窗边,嗅着外面草木混着泥土的清香,温柔的雨珠飘到面颊上,冰凉清爽,舒服不少。 只是到了客栈后,脑袋有些发胀,脚步也虚浮没有力气,若不是白玉搀着,恐怕下马车的时候会直接腿打软摔下去。 白玉看温池雨状态不对,先把她扶进客栈坐着,打点好过来一看,她已经伏在木桌上睡着。 露出的脸蛋酡红一片,覆手一摸,烘手发烫。 客栈要做生意,大门敞开,春风裹着细雨进来,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白玉想先把温池雨扶进房间。 温池雨脑袋“轰轰”作响,眼皮也似千斤重,耳朵里跟塞了棉花一样,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朦胧中觉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使劲抬起眼皮,也只睁开条缝,迷糊中觉得眼前的身影有些熟悉,喃喃轻喊:“娘?阿娘、阿娘我难受,阿娘……” 不知是发烧哑了喉咙,还是带着泪意,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一声声“阿娘”听得白玉心酸。 姑娘自知晓身世起,便再没唤过夫人阿娘,见面称呼的从来都是疏离的母亲。 不论是做主离开温国公府,还是经营书铺,甚至连寻找意中人,姑娘都是成熟坚韧的模样,是她和珍珠的主心骨。 若不是这一刻的脆弱,她甚至都忘了,姑娘比她们还小上一点,从小娇生惯养,突逢巨变,面上再逞强,也不过是个思念阿娘的小姑娘。 “乖,跟阿娘去房间,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烧糊涂了的温池雨真的以为李氏来了,乖巧地尝试撑起沉重的身子,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怎么站得起来,还好白玉架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撑起,只听她嘴里念叨:“阿娘,池雨乖。” 白玉看她烧得迷糊,心里着急,扶着她上楼时,匆匆让小二送点热水上去。 进屋后,立即把她扶到榻上,脱了鞋袜,用棉被严严实实将她盖牢。 小二送热水进来的时候,她又拜托小二去请个大夫。一边用热水替温池雨擦身,一边等大夫过来。 乡野间,大夫住得远不好请,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人影。 再摸她的额头,比之前在楼下时更烫手,人也晕乎乎地说不出话了。 白玉急得不行,不能再等,拍了那两个护卫的门,请他们帮忙骑马去请大夫。 那两个护卫得了陈夫人的命令,要照顾好温小姐,看到白玉着急,不敢懈怠,问了客栈掌柜大夫家住何方,半点没有耽搁,骑着马冲进雨雾。 周砚景骑着掠影,追上早些出发的徐立,多亏了这雨,路上泥泞,马车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不用多费工夫,跟着车辙便能找到正确方向。 路上与出来找大夫的两个护卫擦肩而过,周砚景察觉不对,勒紧缰绳,回头去追那两个人。 正好徐立他们跟上来,一前一后夹住他二人。 两个护卫有些功夫,但是看见周砚景他们人多,且他们能感受到其中都是高手,不准备硬碰硬:“不知是哪路英雄好汉,还请行个方便,家中有人生病,急需请大夫医治。” “是谁?”周砚景眉心一跳,“姓温的姑娘吗?” 两个护卫不知道周砚景来头,看他似乎认识温小姐的样子,犹豫着没出声。 “徐昂,去请大夫。”远远飘来一句。 周砚景心中自有判断,不等他们的答案,立即调转马头,倏忽间已经跑远。 到客栈,来不及将马拴好,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丢到客栈掌柜面前,让他说出温池雨住在哪间。 掌柜的看他来势汹汹,以为他来寻仇,不肯收下玉佩。 “先生!”正巧白玉端着水盆出来打水,见到他惊喜叫出声。 这个客栈简陋,客房也小得很,缓缓推开房门,走几步,便能看见温池雨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眼睛明明闭着,却一直眨动,明显是不舒服,睡着都不安稳。 周砚景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心里像有跟针在戳,隐隐泛着疼。 他从雨中来,浑身带着湿气,不敢靠她太近,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冰凉的手碰上她滚烫的脸,惹得她一阵颤栗。 他急急收手,生怕冻坏了她。 温池雨迷糊中闻到属于先生的青莲香气,又贪恋他掌上一丝清凉,顺着凉意侧脸去碰触,到了床榻边上,因为头脑昏沉,抬不起来,觉得委屈,本就发热的眼眶轻易垂下一行泪。 “欺负我。” 声音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却如钉子一般钻进周砚景心肺,疼得厉害。 “是我不好。” 是梦吗?怎么会有先生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改名了,虽然感觉这个名字没那么直白,但是真的很适合女鹅女婿! 感谢在2022-03-23 23:38:12~2022-03-24 23:3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300271 5瓶;运气超级好的小海豹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温池雨眼睛阖着,泪珠被浓密翘长的睫毛阻挡,逐渐积攒在眼底,湿黏酸胀,本就沉重的眼皮更加不适,白净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血管,因为高烧而染上浅浅粉色,秀气的眉拧起来,眼皮微微颤动,挣扎着想摆脱这不舒服的境况。 -- 第78页 周砚景的眼底是满溢的爱怜,缓缓探出指尖,勾走她眼尾晶莹的泪。 小巧的泪珠凝在指尖,温温的,好像还带她的余温。 心念一动,将沾泪的指送到唇边,湿意染上薄唇,果然如她一般,馨香柔和。 冰凉的指尖一触即离,高热中的温池雨贪享这抹清凉,可是一再地留不住,心里委屈更甚,眼泪又涌出来。 嫣红干燥的唇瓣上下轻碰,像在说什么,侧耳细细听,她正带着泣音,不满地嘟囔:“别走呀,我热。” 软软的声音如小猫爪子,柔软无害,在心底轻挠拨动。 周砚景心软得厉害,喟叹一声:“手冷,怕冻着你。” 温池雨烧得迷糊,哪里听得进去,胡乱扭动,将白玉走之前替她掖得紧紧的被角动得散开,滚烫的小手从角落伸出,凭着直觉,漫无目的地摸索找寻那丝凉意。 衣袖凌乱,露出半截洁白如凝脂的肌肤,接触到棉被外凉爽的空气,轻轻哼哼,舒服极了。 周砚景浓墨般的眸子,似乎染上她臂上的热意,生硬地转眼,将她堆叠在一起的袖口抚平,又温柔地将她的手臂放回被中,仔细帮她掖好被角。 棉被中轰热难耐,裹上冰冷空气的手臂再进去,如置火炉,灼热难忍。 刚刚的冷气带给温池雨昏沉的脑袋一丝清明,四肢也恢复了些气力,不满地蹬腿将棉被踢开,这下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 只见她侧身将腿搭在被子上,小手也紧紧攥着被子边缘,将棉被紧紧抱在怀里,周砚景起身尝试将被角拽出来,她还嘟着嘴,耍赖般将脸埋进被子里去,不肯松手,不肯盖被子。 发丝缠绕,铺洒在后背,从后面看娇弱易折。 周砚景鲜少照顾别人,更没见过病中娇蛮的模样,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怔愣了片刻,又怕她再受了凉,无奈地笑笑,眼里是数不尽的宠溺,弯腰握住她滚烫的手,尝试将她纤细的手指从被角处掰开。 指尖碰触到熟悉的清凉,温池雨被蛊惑,瞬时松开被角,却反手攥紧他的指,生怕他再逃开,急急顺着手指攀上他的臂弯,松开棉被,双臂交缠,紧紧将周砚景的手臂抱在怀中。 丰盈柔软,周砚景霎时僵住,缓缓垂眸,深深吐息,另一只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捋到耳后:“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在她的注意力被转移,趁机将棉被扯过来,重新覆住,好不容易凉爽了一会儿的身体瞬间升温,她拧眉不愿,缠着他的手臂还想从被子里出来,周砚景空着的手隔着棉被轻拍她的脊背,低声哄她:“乖,好了都听你的。” 闹了一阵,温池雨残存的力气耗光,软和热烫的侧脸无力地倚在周砚景的手臂上,汲取凉意。 混合着熟悉喜爱的气息,眼皮上似乎轻松不少,杏眸微眯,朦胧中看到周砚景温柔的神情和很浓浓的宠溺。 她曾梦到过相似场景,梦中她似乎多病,先生也经常这样在床榻边守着她,一如现在,使人沉醉。 轻蹭怀中手臂,既然是梦,任性贪婪些,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安心宁静,在周砚景的注视下,渐渐睡去,比之前睡得安稳许多。 徐昂得了吩咐和两个护卫一路飞奔,沿路还遇上了受白玉委托去找大夫的小二,拉他上马,顺道带着他一起去大夫家,到了以后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药箱,拉着大夫上了马背,一群生面孔吓得大夫大气都不敢喘。 到了客栈,大夫从马背上滚下来,扶着腰暗叹差点没把他这一把老骨头颠散了。 还没等他喘口气,白玉看大夫终于来了,不管不顾地拉着他上楼看诊。 气喘吁吁地进了房间,看到温池雨病恹恹的模样,才搞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故作镇定地捋捋被风吹乱的胡子:“生病了好好说,没头没脑地我以为山贼来抢人了!” 上前要给温池雨诊脉,可是她两只手紧紧缠着周砚景的手臂,不肯松手,大夫瞥了一眼周砚景:“还不赶紧让你娘子松手,这小脸红得,都烧成这样了,可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 周砚景常在上位,哪里有人敢这样揶揄他,嘴角凝固,气氛稍许尴尬。 轻轻抽动手臂,睡梦中温池雨却不依,抱得更紧,脸还无意识地蹭蹭。 “都这样,夫纲难振啊。”大夫叹了口气,捻着胡子,同情地看着周砚景,感同身受地说,“算了,都这样,咱们让着点。” “这点小病老夫还是有把握的,邪风入体受了寒凉,一剂热汤药灌进去,睡一觉发发汗保管能好。” 大夫走后,周砚景看着温池雨酣甜的侧颜,回味刚刚那句“娘子”,漾开笑意。 白玉将煎好的药碗送上来,想唤醒温池雨喝药,却被制止。 周砚景心疼她不舒服,好不容易安睡,这药也不是即刻能起效的,担心她醒了难受。 “先、嗯,景王,大夫嘱咐了,趁热喝下去药效才最佳。” “行,你先下去吧,我来喂她。” 碗里的药袅袅散着热气,周砚景轻轻在温池雨耳边唤她:“乖,起来喝药了。” 温池雨睡了这一会儿,精神稍好一些,身上还是酸软难受。缓缓睁眼,看见周砚景单手持着药碗,满是关切,以为在梦中,眼尾被热气熏得泛红:“夫君,难受。” -- 第79页 尾音轻颤,周砚景端药的手不稳,险些洒出汤药。 堪堪稳住,唇角逐渐扬起:“这时候还勾我,真是胆大。” 周砚景以为她刚刚为了被子还委屈掉泪,汤药苦涩难咽,免不了要一阵哄骗。 没想到,温池雨喝药的时候乖巧得很,羽睫扑闪,满眼都是他的身影,依赖缱绻。 怕他辛苦,连紧抱着的手臂都松开了,挣扎着想坐起来喝药,却头晕脑胀地起不了身。丝毫不见丧气,像是习惯了,舔着干裂的唇,依恋地望向周砚景:“夫君喂。” 周砚景的心随着她软糯的嗓音一荡。 真是拿她没办法。 他没喂过药,动作生涩不熟练,明明勺中舀满了汤药,递到温池雨嘴边的时候洒得只剩下半勺,好在温池雨眼里只看着他,没看见他手上狼狈动作。 乖顺地咽下苦涩的药汁,小脸皱成一团,红润的唇被苦涩逼得泛白,却意外地没有耍娇不喝,一勺勺将汤药喝尽。 柔弱中透着坚强。 唇边有药汁浸湿碎发,周砚景放下药碗,想去边上拿帕子替她擦拭。 却被她拉住,浓稠的苦药激得她喉间发涩:“夫君别走。” 周砚景哪里舍得拨开她的手,只得坐下,用手将那药渍擦干净。 轻抚掌中柔荑,在她耳边沉沉说道:“乖,不走,陪着你。” “快些睡吧,睡一觉便好了。” 那汤药似有安眠效用,睡意氤氲,不消一会儿,温池雨便沉沉睡去。 看着她熟睡的侧颜,面比之前安稳不少,眉间也不再拧着,应该是药起了效用,周砚景悬着的心松弛下来。 窗外细雨淅淅沥沥,春雨贵如油,却害得她病倒难受。 脸上柔情敛起,只剩下凌厉煞气。 他的错池雨尽管罚他,他都受着。 只是孙灵月,看来是后宫的日子太过安稳,竟敢将手伸到他身边,引得池雨不悦更是不可饶恕,既如此,那就休怪他不讲情面。 落雨时空气潮湿,容易引得人贪睡些,温池雨又病着,这一觉从白日里睡到黄昏时刻。又因天色不好,这时候屋内已经昏暗不明,点上烛火了。 她发了一身汗,热度已经褪去,只是可能躺久了,浑身还是提不上力气。 幽幽转醒,或许因为眼睛闭久了,乍一睁开,额角一跳一跳地,不习惯眼前的光亮,将眼睛阖上,缓了片刻,又好了许多。 “白玉,我想喝水。”烧了这么久,除了汤药没有喝过水,嗓子干涩难耐。 周砚景正闭目冥神,听到她醒来的声音立刻清醒,却没忘记她还拉着他的手不放:“放手,我去倒水。” 温池雨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反应出手中似乎攥着什么,赶忙松手,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病后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望向周砚景的眼里是藏不住的讶异:“你……” 细雨落在窗框上的声音绵绵不绝,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被握了半日的手指骤然离开了软和温暖的源泉,不舍地蜷缩。 周砚景起身去桌边倒水,白玉不久前刚送了热茶进来,他先倒了杯茶试试茶温,这会儿刚好,不烫不凉,温暖适口。 温池雨撑着床沿,斜依在床边,失神地看着周砚景倒茶的身影,察觉到他要转身过来,眼神来不及闪躲,只得闭眼藏住眼中眷恋。 周砚景过来,看她眼睛闭着,以为她不舒服:“难受就躺着,再睡一会儿。” 将茶盏送到她唇边,想喂她喝水。 温池雨整理好情绪,杏眸缓缓睁开,直直地看向周砚景的眼底,像是要将他看穿。 两人距离太近,即便她想好如何应对,却还是轻易溺在他的眸中,别开眼身体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接过他手中的茶盏,仰头饮尽。 温热的茶水划过灼热的喉咙,她柔柔出声,声线清润:“景王。” 作者有话说: 标题党是我本人没错了。感谢在2022-03-24 23:35:51~2022-03-25 23:2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我而言可爱的他3瓶;运气超级好的小海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烛火簇簇,柔和的橘色烛光映在她清澈的翦瞳中,盈盈若秋水,眉梢平和温婉,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分明是和顺温柔的模样,话里却透着冷漠疏离,尊敬有余,却全然没有病中满满的依赖和黏人。 周砚景面色如常,神色淡然平静,幽黑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涟漪,好像丝毫没有因为温池雨清醒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而有波动。 只是静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随后顿住。 微小的动作没瞒过温池雨的眼睛,看着先生的情绪被她短短的一句话牵动,心波荡漾。 病中迷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是到底不比醉酒时候的糊涂。 醒来后,思绪逐渐清明,那些病中的黏人低语,绵绵不断地在她耳边回旋。 脊背处似乎还残存着先生的掌温,酥酥麻麻地时刻提醒着她,先生如何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她让她安睡。 她往江南去,算得上是一时兴起,甚至可以说有些任性妄为。 经过前世三年,又得机会重活一世,她自认为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性子早已被磨平,不该有矫情任性的时候,对万事万物都该存着包容之心。 -- 第80页 可是遇上先生,从初相见的动心,到情定后的患得患失,再到如今的负气出走,她偏管不住自己。 好像从最开始,她就笃定,先生心中有她,能纵她娇蛮任性。 便是现在,先生冒雨追来,贴心照料,其心意可见一斑。可她却像个浸在爱里,被宠坏的小孩,不知满足,妄图试探出更多爱意。 眼眸低垂,想遮住流转的目光,睫羽纤长,映在凝脂般的脸上,随着跃动的烛火颤动,是藏不住的心悦情动。 樱红的唇瓣张合,却说:“景王大驾光临,不知王妃何在?” 夜幕低垂,温池雨以为垂着头,仗着昏暗的夜色,便能将心意全数藏住,却不知道周砚景何等敏锐,早就觉察出端倪。 轻叹一声,缓缓抬手上前,接过她手中饮尽的茶盏。 指尖相触,温池雨毫无准备,迟滞地将手藏在棉被中,圆润的指尖轻轻摩挲相触的那处肌肤,散乱垂落的长发随着动作滑到胸前,半遮住泛着娇粉的侧脸。 周砚景替她将那缕发顺到耳后,微凉的指尖碰到耳后温热,引起一阵颤栗。 面上又热烫起来,只不过这次清醒得很,温池雨不肯抬头看他,咬着唇抑住身体反应,闷闷道:“景王这般轻浮,若被王妃知道定然发怒,小女子身份低微,恐被迁怒。” “嗯?”这话实在是赌气得厉害,看着她洁白的脖颈,眸光渐深,笑意分明,“王妃在哪里?池雨当真不知?” “不知。” “我可还记得池雨信誓旦旦说过要娶我,难道全不作数了?”倏地靠近,贴在她耳侧,“这可不行,那日你醉酒勾我,我可是认定你了。” 距离如此之近,温热的鼻息洒在耳侧,温池雨脸上又热了半分,余光瞥见他脸上笑意,分明是吃定了她。 猝不及防地推开周砚景,迅速躺好,用棉被牢牢地盖住头,棉被下传出她赌气的声音:“你还说让我当状元夫人呢,春闱这样近,怎么不去读书?你当了状元,我自然娶你!” 难得娇蛮,传到周砚景耳里却软糯磨人,轻轻扯她头上的被子:“乖,别闷坏了。” “不管,你去读书。我要睡了。”他让她乖些,如病中一般哄她,温池雨实在招架不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棉被里闷热,脸上的燥热迟迟不肯散,渐渐呼吸不畅,偷偷掀开个缝隙,外头冰爽的空气进来,才缓过劲儿来。 周砚景看她动作,猜她害羞,体谅她病还未好透,不过分逗她:“不闹你,我让白玉进来。” 推门出去时,转身看床上团成一团的可爱样子,笑意渐浓:“我就在隔壁。” 客栈实在是有些年头了,开关门的“吱呀”声,即便她躲在被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缓缓将头挪出来,额边带着薄汗,发丝粘在颊边,面上泛红如娇艳盛放的桃花,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门,明明是想他走的,可真走了,心里又空落落地。 “温池雨,你到底在矫情什么!”双手揉着发烫的脸,忍不住自问。 门边又有“吱呀”的声音传来,她以为周砚景去而复返,飞快地缩进棉被中。 却听见:“姑娘,刚熬好的白粥趁热吃些,午食晚膳都没用,肯定饿了吧。” 刚刚退烧,身上还软着,哪有什么胃口,但是不想让白玉担心,勉强吃了几口。 “姑娘,景王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他放不下姑娘!怎么办,咱们还往江南去吗?”白玉不如珍珠心思多,觉得先生变成景王也没什么好生气的,甚至觉得做王妃,日后日子更轻松些,有什么不好。 温池雨走之前跟她说过,去江南只是散散心,不是为了躲避什么。白玉今日看到周砚景收到信只半天就追上了,还贴身照顾了姑娘许久,她实在是替姑娘开心。 就是摸不准,这心,还要不要散了。 闻言,温池雨喝粥的动作顿住,拿着瓷勺慢慢在碗中画圈,看着碗里饱满的米粒随着粥汤漂浮,一时出了神。 往江南去虽然是一时兴起,可这一路上也曾想过已经过世的爹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温菀瑶说过哥哥早就消失找不见了,会有人帮他们打扫拜祭吗?黄泉下,他们知道和喜爱她这个女儿吗? 可先生找来了,她其实早就不气他了,若不跟他回去,他会失望吗? 突然后悔起刚刚和先生一起时候的任性,由着性子胡来。 追了她半日,又陪了她半日,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东西。 “白玉,这粥怎么是你煮的?”白玉的厨艺不佳,就煮粥还不错,日日清晨都是喝她煮的粥,是以手中这碗白粥的味道她觉得很熟悉。 “别提了,掌柜的说厨子回家有事了,让我们要吃什么自己去厨房弄。这什么客栈啊,明天咱们早些走。” “那你可有多煮些?”手上又不停地搅弄粥汤。 “可是不够,我再去盛些。”白玉坐在旁边,没注意看她碗里还有多少,以为她不够吃,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碗。 碗里还有大半,她哪里是这个意思,抿着唇不停搅动,圆润的米粒被她搅得稀碎,才听到她嗫嚅着说:“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煮饭。” “哈哈哈哈,姑娘你脸怎么又红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早给他们送过去了,景王肯定有得吃。”她没忘记刚刚问的事情,“要我说,别去江南了,姑娘你既然喜欢景王又放不下他,景王又倾心于你,还那么贴心周到地照顾你,我看值得托付。不然咱们一起回皇城吧,别脸皮薄不好意思,以后都是一家人。” -- 第81页 这不是害羞的问题,实在是她还没想好:“明日再说罢。” 明天定不在先生面前耍性子,也不许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好好跟他商量一下。 又喝了小半碗粥汤,温池雨回床上躺着。 虽然睡了大半日,可是发烧耗精神,她以为心里事多加上刚睡醒没多久,肯定睡不着,盯着灰白的墙看了一会儿,白玉说先生便住在墙的那边,不一会儿眼睛发酸,刚阖眼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半夜又淅淅沥沥地下起细雨,雨丝打在窗框上,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静谧安宁。 一夜无梦,再醒来,身上舒服不少,动动手脚,酸软褪去,想来是大好了。 白玉来说,客栈的厨子回来了,下面有小菜和包子,问她是想下去吃还是在房内吃。 在这屋子里闷了一天,满屋子潮湿浑浊的味道,她想下去舒展一下筋骨。 还有就是……她实在做不到去敲先生门,或是在清醒状态下在房内等先生来找她,只能先去下面,等先生下来。 客栈开得偏僻,客人少,温池雨下来的时候下面空无一人。 今日胃口好了许多,清粥小菜也颇有滋味,只是吃完等了许久,也不见先生下来。 小二将碗筷收拾走,拿着抹布来擦桌子:“两位姑娘,外面雨停了,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别看我们这儿偏,后山那边景色可漂亮了,花儿也开了不少,保管你们喜欢。” “真的啊?远吗?”白玉来了兴致。 “不远,从我们这儿后门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还不用担心路上泥泞,我们掌柜特地用青石板铺了条小路。” 温池雨想等周砚景,有些犹豫。 白玉却说:“反正也不远,拜托小二哥去喊我们一声就好了。” “好咧。我嗓门儿大,就算是在客栈里喊一嗓子,你们都能听见,误不了事儿。”小二看她们两个漂亮又亲切,好客得紧。 温池雨看他这么热情,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和白玉去了后山。 山脚下栽了不少梨树和桃树,现在气温还有些低,桃花枝子上还空荡荡的,不过梨花倒是开得热闹,纯白的花瓣挤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树枝上落了雪。 “拢溪阁的梨花也该开了,可惜今年吃不上梨了。”白玉感慨。 拢溪阁的梨树自温池雨幼时便在,养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感情。 那梨树盘根错节,枝干粗壮,每年到花开时节,一颗树上的花,胜过许多颗小梨树,结出来的梨够整个温国公府吃,还能往王元清那里送些。 没想到这处竟然也有这么多梨花,温池雨很是喜欢,一时看迷了眼。 周砚景不知什么时候到的,静静看她,没有上前打扰。 清风徐来,卷起雨后泥土清香,吹落一树梨花。 雪白的花瓣随着风在空中荡起涟漪,缓缓落在温池雨发梢,落英缤纷,出尘绝艳。 温池雨也被花瓣飘曳的姿态吸引,视线追随着翻飞的花瓣,终于发现了一旁的周砚景。 两两相望,清澈明亮的眸子灿若繁星,撞进周砚景深邃的眸光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5 23:28:09~2022-03-26 23: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IORI 20瓶;饼干块、琪琪3瓶;运气超级好的小海豹、倔强猫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周砚景身姿颀长挺拔,花瓣纷飞,落在他玄色衣衫上格外惊艳,还有瓣调皮的梨花停在他多情的眉梢,微风吹拂,柔嫩的梨花微微晃动,不肯随风去。 不过小小的梨花瓣到底撑不了多久,缓缓滑落,半遮住他含情的眼。 缱绻情意霎时消散,温池雨被调皮的花瓣吸引,漾开甜笑。 美景之下,诸多的愁思顾虑尽散,胸中郁结不再。笑意直达眼底,只见她轻轻抿唇,微微抬起身侧的手臂,朝前伸出半寸,樱唇微启:“先生。” 周砚景了然,浅笑上前,脚步不疾不徐,却在眨眼间来到温池雨身前,那瓣倔强的梨花在走动间,飘飘摇摇地落下,沾在他的衣领处。 虚悬在半空的手向上去,指尖纤纤,将那瓣花收到掌中。 动作轻柔不可察,周砚景却觉得指尖点过的肩头酥痒,英眉挑起,握住她虚拢的手。 指尖微凉,被温暖干燥的大掌包住,暖意传入骨髓。 温池雨却将手从周砚景掌中抽出,无视他凛起的神情,趁着一阵清浅的风,将手中小小的花瓣扬起,归于花雨之中。 随后仰头看他,皎白的脸蛋在洁白如雪的花瓣中熠熠生辉,刚刚握着梨花的手覆上他眉间的沟壑,似有若无的清香不似梨花,温池雨定定地看向他的眼,鸦羽般的睫毛扑闪,双眸清澈干净:“不抱抱我吗?” 周砚景心底嗤笑一声,觉得碰上了她,连起码的判断力和自制力都丧失了,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撩动他的情绪。 没有丝毫犹豫,将她纤柔的身子拉入怀中,完美契合。 刚刚抬起的手臂横亘在二人之间,被两人紧靠的身躯压得严严实实,手臂下是他结实挺阔的胸膛,硌得厉害,温池雨嫌硬得慌,想将手臂抽出。 腰间的手臂却收紧,不留一丝缝隙,让她不能动作。 -- 第82页 “唔。”温池雨不满,软绵的声音传到周砚景耳里,只觉得是在撒娇,“压得不舒服。” 不过还是微微撤力,温池雨趁机将手臂收回,侧脸毫无阻碍地倚在他的身前。耳下是他跳动的胸膛,静静听,“扑通扑通”与她乱跳的心一般无二。 梨花开得多而密,香气过于浓郁,闻多了,熏得人鼻尖不适。二人紧密相拥,彼此身上的清香气中和了霸道的梨花香,胸膛下跳动的频率逐渐一致。 一时耳边只有风声掠过,山林间树稍晃动,带起的“沙沙”的轻响。 “不气了。”语气里没有疑问,胸前随着起伏,低哑的声音震得温池雨耳朵里发痒,“这下该娶我了吧。” 迟来的羞怯渐渐涌上心头,面上爬上薄红,不管不顾地将脸埋在周砚景怀中,传出来的声音闷闷地:“景王是要入赘吗,不怕被百姓笑掉大牙?” 衣角处传来动静,像小猫不甘寂寞地挠人,看过去,原来是她无知觉地在扣上面的锦纹,低头抵上她的发顶:“怕什么,你尽管娶。” 他这般不要脸面的话都说得出口,温池雨反倒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既然他认定了自己,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娶回家了。 她以为周砚景发现不了,有些肆无忌惮,埋在胸口的脸上满是笑意。 岂知,她唇边的弧度被周砚景瞧得一清二楚:“敢不娶,就满皇城地贴告示,叫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有家--------------/依一y?华/书铺的温老板始乱终弃。” 温池雨觉得反正藏在怀里,他瞧不见她脸上的红晕,没被这话臊到,反倒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他嗓音中的暗哑。 她昨日才病过,知道病中嗓子粗粝烧灼的感觉,会导致声音低沉,急急抬眼,不见病容,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不似她昨日的滚烫,才稍稍安心。 昨日雨中赶路,细雨绵绵,湿透衣衫,后来又守着病中的温池雨,未将湿衣服换下,受了些寒凉,隐隐有些咳嗽。怕她担心,一直忍着喉间痒意,这才声音低沉了些。 “江南还想去吗?”女儿家心细,说多了怕她内疚,周砚景直接不说这个,在他的故意控制下,声音清亮了些,不似最初低哑。 温池雨想去江南,今早就在等他想跟他说这事,抿唇说:“想去。” “那便去吧,让徐立护着你去,可好?” 她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周砚景,生气想罚他是真,赌气离皇城是假,但随着一路去向江南,深藏的对亲人的眷恋慢慢浮现,又怕他不理解。 算了,左右她亲生的父亲母亲已经过世,折腾不出什么纠纷来,人不在世上,也就不用担心她受人欺负,不过是去祭拜一下,便助她圆了这心愿吧。 只是可惜今晨传来线报,北边突发战事。原本以为冬日刚过,游牧人粮草不足,不会这般草率地出兵,所以之前的筹谋全都不作数,没有时间陪她走这一趟。 他说得干脆,温池雨反倒别扭起来,掐着指尖:“一来一去,至少半个多月,先生不怕我不回来,到时留在江南娶了旁人?” 分明两人还紧紧拥着,但一想到分开的日子这样久,倒开始思念起来,有些舍不得。 “怎么不怕,所以才让徐立去看着你。”周砚景看她嘟着粉嫩水润的唇,一张一合,怀念曾经唇舌相触的美好,嘴里干涩,想汲取眼前美好。却想起她生病刚好,还脆弱着,不想再将身上染的寒凉过给她,生生止住。不过这般柔软的唇,说出来的话却嘴硬得很,实在引人发笑,“千万别被江南俊朗的书生迷晕了眼,要记得有我在皇城苦苦等你。” “别叫我等太久,小心我将发财哄得不认你。” 发财那个小没良心的,不知怎么地,就是亲近他亲近得很,时间久了还真有这可能,明知他故意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锤他胸口:“不守夫道,好好等着我便是了,哪有这么多话。” 温池雨走了几日,皇城一直细雨飘飘,天色一直阴着,没放晴过。 这样的日子,潮湿泥泞,除了盼着禾苗喝饱雨水快快长大的农户开心,旁的人大多都因为这连日不断的雨水心情低闷。 皇宫里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气氛都有些低沉。 徐昂得了周砚景的话,回皇城那日,直接去了省刑司,领着人直接进宫,去寿康宫绑了翠蓝,一句解释都无,半分面子都没留给太后孙灵月。 宫里别人只当翠蓝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只有孙灵月和翠绿心里清楚,景王查到她们身上,动怒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太皇太后那里就下了懿旨,昭告前朝后宫,说太后病重,不堪烦扰,为病情着想,暂闭寿康宫门,不再见人。 这是变相将她软禁在寿康宫,太后党的官员,尤其是她的父亲孙继明急得不行,觉得景王是要打压他们派系。 孙继明从围场都管一路做到御史,还成了皇帝外祖父,成日受人追捧,野心日益壮大,担心景王会随时夺了皇帝的位置,这样大好的日子不复存在,暗中集结力量,暗戳戳在朝着与景王抗衡。 但是这些都是暗斗,双方从未撕破脸皮,可现在正值战乱,景王趁乱在这时动了手,若说不是狼子野心,他是怎么都不信的,朝中一时风声鹤唳。 只有一人,泰然处之。那便是温明华。 -- 第83页 北边打起来,虽然不是好事,但温明华却受益不少。有沈将军在边境守着,连带着他温国公府都被高看不少,将这婚事提前,果然是明智之举,朝中无人再敢轻视他半分。 这些日子,他一番作为,将沈峥送去了骁骑营,直接是正六品官员。要知道沈峥暂无功名战功在身,这样已是破格,全是看在沈将军和他的面子。 只是前两日,沈府糟了贼,那小贼真是胆大包天,胆敢闯将军府,不过他只是将沈府翻了个遍,到头来什么都没丢,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朝中有人吵了起来,拉回他的思绪,温明华定神一听,还是为了主战还是主和在吵,都吵了几日了,一直僵持不下,没个定论。 若是从前,他肯定主张求和,不过现在背后有了沈家当靠山,这仗打起来,借着这一股东风,若能再往上爬一爬,为儿子温旭楚谋个好前程也不错。 下方争论不休,小皇帝端坐在上方龙椅之上,眼里含着泪,将掉不掉,还好离群臣稍远,还有冠上冕旒遮挡,没叫人看了笑话。 小心翼翼地抬眼,期翼地看着旁边的周砚景,希望他能尽快镇住这嘈杂的局面。 只见他背着手,睥睨地看朝中争吵,满身肃穆之气,轻咳一声,朝中瞬间噤声,落针可闻。 孙灵月虽然被困在寿康宫,却丝毫不见颓色,甚至日日在宫里煎茶读书,心情愉悦,丝毫不知道她父亲在前朝已经焦头烂额。 只因她早在封宫之前就得了消息,知道温池雨伤心失望,离了皇城,已经往江南去了。甚至景王前些日子冒雨赶去挽留,都没能改变她的心意,决绝地往江南去了。 真是不知好歹,景王亲自去请她,还不回心转意,孙灵月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筹谋,到时候手上沾了血,惹得景王不喜就不好了。 将她困在这宫里又有何惧,有皇帝在,景王即便知道是她在背后作乱又如何,还不是只能拿她身边的宫女开刀,只将她困在宫中,不敢拿她怎样。 过段日子,等皇帝想她这个母亲了,自然会放她出去。 景王,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23:38:54~2022-03-27 23:1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我而言可爱的他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王元清的外祖家是江南大族,隔个几年陈夫人总会带她去江南走一趟。 江南路远,温池雨从未去过,只从王元清处和诗词歌赋中听过江南景象。跟她说去江南那日,王元清凭借着几年前去江南的印象,告诉她江南富庶,连官道都修得开阔平坦,坐马车至多只需十一二天便能抵达。 可不知是她记忆出了差错,还是她外祖家里皇城稍微近一些。温池雨一行人,花了小半个月才到了江南边界,又走了几天才到要去的水昌县。 一路上将近耗费了二十天,官道虽然平坦,但马车难免颠簸。 开始几天,温池雨还能分出心神和白玉说说笑笑,不时地思念周砚景和挂念皇城里的书铺和珍珠,到了后面,白玉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提不起劲,温池雨也觉得闷在车厢里头晕脑胀,只有每日投宿客栈时,才能稍微缓和一点,只是还没休息饱足, 第二日又要出发。 一路下来,食欲不振,两个人脸都尖了。 徐立不似徐昂那般圆滑话多,闷头赶路,没发现她们的异常。 原本离开皇城时,离清明还有些日子,还想着提前到水昌县祭扫也符合规矩,结果几人到的时候,距离清明只剩下一日。 温池雨最远只去过皇城外的佛寺,没想到路上这样难捱,本来心里想着一来一去要大半个月,这样看来,没有一两个月,她是回不了皇城的。 心里还记挂着王元清出嫁的日子,生怕在路上耽搁不能及时赶回皇城,是以路上再难受,也是生抗着,不愿耽误时间。 一到水昌县,找到客栈安顿下来,温池雨立即拜托徐立帮她去打探孔氏坟茔。 她对孔氏所有的了解,都源自于温菀瑶。 温菀瑶到温国公府时,只说过叔伯无义,欺她父兄皆不再,强占她房屋地契,走投无路才想着去皇城认亲。孔氏夫妇已经过世将近一年,她没提太多。 温池雨也仅知道她已过世的亲生父亲的名讳是孔立银,其他一概不知。 不过既然温菀瑶说过孔氏族人不仁,为防节外生枝,还是不去找他们为好。这县城不大,花些时间问问,总能碰上认识她父亲的人。 明日便是清明,她或早些,或晚些,避开人群,在父母坟茔前供上香烛纸钱,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徐立身强体壮,再难的厮杀任务都出过,区区赶路算不得什么,面上丝毫不见疲惫。安顿好马匹行李后,便出去查探。 话说,她之前从未在温池雨面前开过口,白玉甚至觉得他是天生不会讲话,或者口吃怕别人笑话,直接不说话。 其实他一切正常,只是幼时受过磨难,不愿在人前开口,唯有在周砚景这个恩人面前,会开口说话。 自从得了周砚景命令,他将温池雨和周砚景视作一体,把温池雨当主子,听她吩咐,自然在她面前开口。 -- 第84页 白玉觉得稀奇极了,知道他非聋非哑,故意引他说话,可是他只在姑娘面前答话,事毕后,又缄默不语,任她怎么逗都不开口。 偏偏她又是个不信邪的,天天缠着徐立,非要他破例。每次在马车里闷得吃不消,就坐到车架上,撩他开口。 一路上多亏了白玉,沉闷的路上总算还有些乐子。 温池雨和白玉刚从马车上下来,头还有些晕,在客栈房内休养了半日。 躺了一会儿,好转不少,推开客栈的窗。 水昌县,名副其实,白墙青瓦,绿水环绕,家家户户临水而居。 窗外便是一条秀气的河,不似皇城里的结缘河宽阔,细长蜿蜒不见尽头,两岸边上皆是房舍,还有妇人在河岸边捣衣。 每隔几里便有一座拱桥,横跨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水面上三三两两的小船,船头或摆着应季鲜花,或摆着精巧吃食,或堆着女儿红,看着竟是在河中摆摊做买卖。也有精致的小船,船夫在船头手握长篙,船尾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小姐,手持着团扇,在说笑看景色。 细雨飘下,几位小姐慌忙将团扇遮在头上,躲进了船篷中。 江南雨水多,那些做生意的小贩和船夫似乎是习惯了,随手拿起一旁的蓑衣披在身上,还有些压根不惧这星点雨滴,在朦胧烟气中前行,船尾荡漾起波纹。 绵绵细雨随风沾到温池雨睫上,她才堪堪回神。 这便是她该生活的地方吗? 小桥流水,烟雨迷蒙。 孔氏在水昌县是大姓,徐立没花多少时间,不一会儿就查到孔氏墓地,还去一个个查了墓碑,找到了写着孔立银伉俪的坟茔。 许是近乡情怯,温池雨心中复杂,沉默了半日,一直坐在窗边看河中船来船往,细雨落在身上也毫不在意。 之前刚因为淋了春雨发热,白玉哪里敢再冒险,即便江南比皇城暖和不少,也要把窗户关上。 温池雨也没逞强,阖上窗户。 此处风景秀美,仅此客栈一隅便让人心旷神怡,可以想见外面景象。 只是她面对这本该是家乡的水昌县,听着不熟悉的乡音,实在找不出眷恋感觉,只觉得陌生疏离。 轻巧绵密的雨落在河里,没有什么声响,只在河面泛起圈圈涟漪。屋檐上却聚积着不少雨滴,终于不堪重负“啪嗒啪嗒”地落下,传到辗转反侧的温池雨耳里,惹起心头愁绪,更加难以入眠。 孔氏是大族,墓地位置上佳,温池雨一行人,天还未亮便到了。 温池雨猜到父母的坟茔会疏于打理,却不想,是面前荒草丛生的模样。 按理说,即便是无儿无女,过世的父母还有兄弟在,不会也不应该放任墓前荒芜,明显是很久未有人打理过的样子。 一时间脑子纷乱思绪尽散,温池雨躬身拔草。 徐立他们看到温池雨动力,立刻帮忙,人多办事快,不一会儿坟前便干净清爽不少。 燃上香烛,墓前摆上两杯酒,温池雨跪着烧着手中纸钱。 原有满腔话想说,却全部忘记,将杯中酒撒到墓碑前,静静不语。 天色慢慢亮起,雨后潮湿的泥土沾湿了香灰,升起白色的烟雾,味道呛人,也熏得温池雨眼眶发红。 零星有人过来祭拜祖先,不过她们所在处是这处墓地的最偏僻角落,旁边只有一座老坟,暂时没人瞧见她们。 有个驼着背的老妪步履蹒跚地过来,在旁边那座老坟处摆上祭品,摸着墓碑喃喃地说话。 半晌后,瞧见温池雨她们,好奇道:“你们瞧着眼生,是他家的什么人?来了这么多人,也是难得。” “是女儿。”在父母坟前,温池雨不想说假话,让九泉之下的父母伤心。 “女儿?”老妪奇怪,“他家没孩子的,无儿无女,我看你们样貌不凡,竟连墓地都找错了,实在是不孝顺。” 温池雨听到后诧异,反复确认墓碑上的名字,是孔立银没错,难不成是同名同姓,找错了。 却见徐立摇头,这点小事,他怎么会办错。 “老婆婆,他家不是有一儿一女吗?您怎么说他无儿无女。” “他家啊,奇怪得很,我们孔氏百年大族,世世代代都住在这水昌县。就在十几二十年前,他们突然冒出来,硬说是孔氏一族,那也就罢了,反正当时的族长认下了。后来他家生不出娃娃,收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人刚死就都跑了,当然无儿无女。你瞧,这坟前都是杂草,孔氏没人认他们啊。嗯?你不会是……”老妪这才发现坟前被清理干净,“你不会是那个没良心的养女儿吧?” 温池雨心下慌乱,不知该不该信这老婆婆。 按她的说法,她根本不是孔家孩子,而是收养而来,还有哥哥,也不是……那哥哥真是她的哥哥吗?还是并无血缘关系? 她究竟是谁呢? “也不像啊,我见过那姑娘,不长你这样。你别真找错坟地了吧。”那老妪仔细瞧温池雨,觉得她面生。 “应、应该是的。老婆婆我们先走了。” “老头子啊,你走得早。要是跟我一样,活久了什么新鲜事都能碰上,还有不认识祖宗的人。”老妪又摸着墓碑讲话。 那话隐隐飘进温池雨耳里,心中晦涩,她也说不清现在心里的感受,只觉得荒唐至极。 -- 第85页 刚歇了一会儿的细雨,又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滴到温池雨光洁的额上,冰凉刺骨,冻得她心底生寒。 匆匆回到马车里,徐立看情况不对,立在车外等着,没有擅自出发。 白玉忧心忡忡地看着温池雨,思忖再三,终于开口:“姑娘,那老婆婆那么老,估计是老糊涂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也是难免,别听她的。” 温池雨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没事,我不在意的。” 怎么会不在意,她本就在爱里长大,因身世骤然失去爱她的亲人,对亲情甚是渴求。前世对温国公府心灰意冷,随之增长的便是对亲生父母的幻想。 幻想她如果一直长在亲生父母膝下,该是何等幸福画面,定是父慈母贤,和乐融融,绝不会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可若连这里的父母也不是亲生,那她是谁,天地之大,人人皆有父母爱护,为何偏她没有! 白玉看她眼中光彩全无,分明是在意的样子,还想再说。 温池雨却没理她,掀开车帘:“徐立,麻烦你再去帮我查查,若如那老婆婆所说,孔氏无人认可他们,那他们的事应当许多人都清楚才是,帮我去看看究竟那老婆婆说的是不是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7 23:18:37~2022-03-28 23:2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ogo 10瓶;55215354、倔强猫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事关重大,徐立将温池雨送去客栈,立刻写了张纸条,哨声响,不一会儿窗口处落下一只雄伟的鹰,骄傲地昂着头,目露凶锐。 鹰性凶猛难以驯服,非常少见,在水昌县盘旋时,引来不少目光,不过它敏捷聪颖,陌生人不能近它分毫。 将纸条绑在它的腿上,又一声哨响,振翅腾起,长空翱翔,不一会儿就消失于天际。 随后,徐立也带着随从立即出发,查探孔氏辛密。 雨歇了,只是天还阴沉着,这时间的风已经开始柔和,拂到脸上都带着水汽,透着些许凉。一团乌云笼罩在远处低矮的青山上,随着风,缓缓飘逸四溢,水昌县的空中渐渐蒙上一层淡灰色。 白玉怕她想不通,一直在边上守着温池雨,可她只是趴在窗沿,静静托腮,凭窗远眺。明明周身萦绕着愁思,却故作无事。每每白玉同她搭话,她唇边都漾开笑,柔柔地回话,语气里不带半点失意。 其实姑娘要是心里难受大哭一顿倒还好,白玉就怕她明明心中郁结,还要憋着隐藏情绪,强颜欢笑,更伤神伤身。扯东扯西说了一通,想分散她的注意。 温池雨知道白玉担心,一切尚未有定论,她不想一味消沉,可是事关困了她两世的身世,实在无法轻易释怀。 不想白玉陪她耗着,垂眸望着水汽缭绕的翠绿湖面,故作轻松,轻轻开口:“江南风景真是别致,怪不得元清总是念叨。雨停了,白玉你赶紧去街边的铺子里挑些好东西,到时带回皇城,好分给白玉和吴管事他们。” 白玉放心不下,不肯走。 “去吧,我没事,就是天阴着,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再说了,孔氏在水昌县是大族,你出去找人聊聊问问,说不定比徐立查得还仔细。”她正困顿着,之事不比普通的难题,在她自己想通前,谁陪着也不起作用,白玉在这,反倒被她连累得心里沉闷。 白玉想想徐立的样子,一身腱子肉,确实面煞,又不肯说话,杵在一边,可吓人了,想当初她差点都被他唬住了。江南民风淳朴,性子平和,别吓坏了人,反倒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是她跟谁都聊得上,去跟人家拉拉家常,说不定真有收获,早点帮姑娘拨开迷雾。 “那……姑娘我去去就回。”出去关门时又不放心,“我之前看路边有人卖青团子,跟皇城里的制法不太一样,一会儿带回来尝尝,若是好吃,等回皇城的时候,叫珍珠学学。” “好。” 房门彻底阖上,温池雨唇边笑意凝固,缓缓垂下。 轻叹口气,低垂的羽睫舒展开,原本藏在眼中的忧郁一览无余,幽幽看着窗外,燕子低飞,剪刀似的黑羽碰到湖面,泛起圈圈涟漪。猛地飞起,身姿矫健地穿梭在河边嫩绿的垂杨柳树间。 “唧唧”的声音自头顶处传来,温池雨抬头,原来是右手边屋檐角落处有窝雏燕,昨日许是心思太重,又或是雨声的关系,竟没发现它们。嫩黄的小嘴伸出泥筑的小窝,嗷嗷待哺。 去寻刚刚的那只燕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也不知刚刚看见的燕子是不是它们的亲人,是不是为它们出去捕食。 再去看雏燕,原来大燕子已经回来,嘴里叼着食物,雏燕们像是饿狠了,争着抢着挤到大燕子面前。吃不到的雏燕,叫得更欢,似乎在抗议,为什么还没有轮到它。 大燕子喂了一会儿,嘴上食物没了,又拍着翅膀走了,那窝雏燕看着还没吃饱,向着大燕子消失的方向,叫声不歇。 又过了一会儿,一双燕子飞来,一起喂食。 仰头久了,脖颈处有些酸,连带着眼里都酸涩起来,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划过脸颊,悠悠荡荡地落到河中。清风吹拂的河面,水波粼粼,小小泪珠引不起任何涟漪。 温池雨拿起帕子,抵在眼角,将未尽的泪沾到帕子上,被泪水洗过眸子晶亮亮的,心中的阴霾似乎也随着这窝燕子散了。 -- 第86页 是了,世间百态,人性万千,哪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 不管她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管当初抛下她是为她好,还是厌弃她,都是给了她性命的人,让她能来这大千世界走一遭。 既然给了生命便能成为父母,那重活一次,老天再赐她生机,从此敬天为父、为母,又何须迷惘惆怅。 温池雨一走便是大半个月,期间一丝消息也无,王元清担心得紧,直接跑到景王府要人。 收不到消息是因为周砚景当初把她娘安排的车夫和护卫全都赶回了皇城,换上了景王府的人,消息自然传不到学士府。 王元清知道了,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这老男人,把池雨哄得团团转,三言两语便哄得她回心转意,她偏看他不顺眼。 这二十天多了,景王府只在一开始往学士府送了封池雨写给她的信,后面就没了动静,她实在怀疑是景王偷瞧了她的信,恨上了她,扣下了她和池雨来往的信件。 周砚景忙战事,一直都留在皇宫,王元清去了景王府也见不到了,气得跺脚。 不由地后悔,早知道不在信里写那么些景王的坏话,等池雨回来再慢慢说给她听就好了。也是她的错,都忘了由皇室经手的信件会有专人检查。 真是又老,又小心眼。真不知道池雨看上他哪里了。 这她可真冤枉周砚景了,猎鹰传回来的信,除了景王谁都不敢碰,而周砚景更不会去碰她俩来往的信件,顶多心里酸一下,就叫人把信送给王元清了。 只不过路程太长,温池雨实在不舒服,收到的信里又是满满在说先生不好,她更提不起精神回信,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不过她也没有厚此薄彼,也没再给周砚景传过信,因为她不舒服,早没有闲情逸致赏风景尝美食,提笔写下的都是相思,实在难为情。 只有周砚景雷打不动,每隔两日便有信传来。 信里会告诉她书铺和珍珠的近况,只是每每结尾都会有两字——盼归。 有时偌大张信纸,只写这两字,喜爱思念跃然纸上,看得她心中溢满甜蜜,连赶路的难受都能暂时忘却。 猎鹰早晨出发,到傍晚时分,徐立的纸条就到了周砚景手里。 他原以为是温池雨终于记得写信回来了,面上不自觉带笑,待看到纸上信息,眼神一凛,透着寒意。 钱公公之前查她身世,只查了皮毛,确定了温菀瑶是孔家养女,没再深查,下意识觉得池雨是孔家亲女,没想到其中还有波折。 周砚景眉目敛起,这事是他不好,没有思虑周全,害她长途跋涉,独自一人在异乡伤怀。 若非鲜卑作乱,他必得赶去水昌县接她回来。 要说鲜卑王年老,膝下王子无数,却迟迟未定下继位之人,因为鲜卑皇室乱得很,王子们都在暗中培养势力,时刻准备争夺王位。 内部动荡不堪,稍微有些脑子,都不会选择贸然出兵反抗宣朝。这些年,除先帝崩逝时,他们以为幼帝难当大任,蠢蠢欲动过,不过被周砚景手腕折服。近五年,都未有过异心。 此番敢突袭边陲小城,周砚景毫不手软,立即下令出兵,只是这鲜卑行事实在可笑,还没正面交战,便主动撤退,主动交了降书,列明往后年年向宣朝进贡牛羊,以求宣朝庇佑。 不战便胜,宣朝士气大涨,朝中上下都在准备鲜卑来皇城进贡的事宜。 鲜卑这一进一退实在诡异,周砚景不想被这表面现象迷惑,不肯放松警惕,需要留在皇城部署。 虽然挂念温池雨,担忧她的状态,也只能抑住,提笔写信。 又叫钱公公进来,让他去礼部走一趟,找出他参加科举那年的考卷。 钱公公虽然已经不在宫中行走,但每次周砚景住在宫里都会跟着来打点,担心其他人照顾得不周到。 这次跟着住在宫里,一呆便是一个月,除了最开始打压寿康宫有点乐子,这段时间实在无聊得发闷。一收到吩咐,猜到小主子想法,立即兴奋起来,没花多少工夫就办好了事情。 猎鹰虽快,却带不了太大件的东西,考卷加上信,实在有些重,钱公公提议让奔马送去。 但是这么远的路程,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也得耗上两日,周砚景不想温池雨伤怀太久,便先让猎鹰将信送去,再让人赶路把考卷送到水昌县。 猎鹰身体强悍,白天赶路的疲惫,在吃过肉食以后,尽数消散,精神抖擞地带着周砚景的信飞向天际。 钱公公看这猎鹰的身影,脸上的笑止不住,说:“小主子选好日子了吗?要跟太皇太后商量商量吗?婚服上绣什么还没定好,日子太赶了怕来不及,不然我叫绣娘琢磨一下,将所有喜庆花纹都绣上去,图个吉祥。” “不急。”他得了教训,万万不能再背着池雨做事,待她回来再做商议,“你再去查查孔氏,池雨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钱公公诧异极了,实在没想到池雨身世如此曲折,更是心疼她,觉得她小小年纪承受太多,二话不说出去指派人做事。 周砚景眯着眼看书案上描金鸾凤纹饰的朱红色纸张,这是温池雨的庚帖,上面写明了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前段日子把沈府翻了个遍,才在沈夫人房里找到。 下颚处渐渐柔和下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柔情。 -- 第87页 手下处理公文的动作加快。 再快些,若顺利,半路去接她回家,她定欢喜。 第48章 水昌县。 天色微熹,雾气朦朦。 路上只有零星的行人,皆是神色匆匆,应该是赶着上工,街边上支着几个早餐摊子,摊主无一例外,都在忙着准备食材,炉火旺盛,热气缭绕。 可惜他们都忙于生计,不然一定能看见微亮的天空处,有只矫健的老鹰从云中钻出,舒展着宽大有力的双翼,先是盘旋,又猛地俯冲下来,掠过山脉树丛,又消失不见。 猎鹰似乎是感受到主人迫切的心情,披星戴月,长途的飞行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神采,锐利的鹰眼神采奕奕,尾羽处处经过露水的洗礼,更加乌光发亮。 落到客栈的窗外,收起翅膀,带起一阵疾风,苍劲如勾的爪子扣在窗沿,大而尖厉的喙一下下啄击窗框,动作又快又狠。 饶是徐立机警,听到猎鹰落下的动静时便清醒起身,赶到窗边,推开窗户时,细窄的窗框已经被它啄烂,木屑横飞。 叹了口,麦色的脸上是无奈的笑,解下猎鹰脚上的信,信封上没有写字,看来是主子给温姑娘的。 昨日他们走访了半日,确定了遇到的那位老婆婆所言不虚,孔立银夫妇不是土生土长的水昌县人,十几年前来到这里认祖归宗,虽然族长认下了,但是一辈儿的兄弟们都怕他们是来分财产的,格外提防,一直都不亲近。 他们从外面来的,本来就够引人注目的,后面又从外面抱回来两个孩子,小的那个眼睛都没睁开,明显是刚出生几天的模样,附近乡民从未见过孔母大过肚子,问他们情况,他们也不隐瞒,直说是抱的孔母那边远亲的孩子。 子嗣一事,不管身份高低,是各家各户最为重视的,不怕穷,不怕苦,最怕就是无子送终。若遇上不好生养的,休妻重娶、纳养小妾,都是常事。 孔立银分明年轻,不想其他法子生个带着自己骨血的孩子,却从外面抱了两个回来,尤其是那男孩,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看人的眼里都透着股不好驯养的锐气,实在新鲜少见。不少人都暗地里议论,猜他们家的孩子养不熟。果然,前几年那男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两口子去世都没回来。养了这么多年,临了了还是无子送终,剩个养女,守孝没守上几个月,也一走了之了。 这不,一年了,坟上都荒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就算这事隔了十几年,也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记得清楚,徐立他们不费什么工夫就查清楚了,温池雨确实不是孔立银夫妇亲生。 他们尝试往下查,继续问孔立银当初是从何处抱的孩子,却没人知道,半点线索都无。 孔立银夫妇后来才来的水昌县,查起来需要耗些时间,徐立只得回来禀报。 他原以为温姑娘会失落难过,可昨日告知实情时,她却面色如常。不过徐立觉得她只是强撑着,如今看到主子的信来得这样快,轻松不少。 有主子的宽慰,温姑娘应该会好受些。 猎鹰来得早,徐立怕扰了温池雨休息,到客栈楼下坐着,等温池雨出来。 客栈一边临水一边靠街,随着天色亮起来,街上人声鼎沸,一片繁荣景象。 动静传到客栈里,温池雨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只因这段时日赶路太累,到了水昌县后心里又悬着,身心疲惫,一直没休息好,昨日想通了,终于酣畅淋漓地睡了个好觉,浑身骨头都酥软了。 白玉原来还担心她,可是看她午时晚间胃口尚佳,连睡觉都比之前沉,不像是心里藏着事,也渐渐放下心来。 她想想也是,这没什么好伤心的,反正的姑娘的父母亲没养过姑娘一日,是谁又有什么分别,不值得费神。 看她起身,问:“姑娘想去楼下用膳吗?” “不了,今日去街上逛逛,买些东西带回皇城,昨日那个青团子不错,咱们可以顺道去尝尝水昌县其他的美食。” 既然尘埃落定,她与水昌县没什么特殊连结,那也不必多停留,皇城里有她思念的人事物,不如早些启程归去。 稍微洗漱一番,两人推开门下楼。 徐立一直注意着楼上的动静,她们一推门,他便准备好主子的信,温池雨刚到楼下,他就迎上去,将信递给她。 温池雨这才想起来,先生的信一向隔两日便来一次,算算时间,今天是该到了。 带着信折回房内,拆开取出里头的信纸,纸上带着浅浅的莲花香气。 好像覆上一层柔软的丝,包裹着她,温暖又安心。 信纸展开,熟悉的笔迹跃然入目: 状元夫人,皇城桃花将开,盼妻归。 没影子的状元,什么妻……真是厚脸皮不知羞。 嘟囔归嘟囔,脸上还是诚实地热起来,心里甜丝丝的。 君思她,她亦念君。 还有待嫁的元清,守着铺子的珍珠和发财,走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想他们。 白玉站在一旁,对温池雨看信时难掩的开心和羞涩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感慨,自己姑娘真是一颗心落在景王身上,收不回来了。 原来还逗她,问她信了写了些什么,现在信敞在她面前,她都懒得看,左右都是些肉麻之语,不如窗外往来的船只有趣。 看山那头的云隐隐发乌,怕出去晚了淋雨,见温池雨还看着信愣神,出声问她:“姑娘,什么时候出发啊?” -- 第88页 温池雨回神,将信细细折起来,妥帖地收好:“现在就走。” 遇见徐立,不让他跟着,吩咐他们今日彻底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便启程。 出去逛了一圈,吃了特色的早餐,又给所有人都挑了礼物,直到空中有雨点飘下来,才提着东西回客栈。 翌日清晨,将东西一一装进马车,温池雨最后看一眼水昌县,不带丝毫留恋。 刚走了半日,便迎上骑马过来送信的人。 温池雨还奇怪,这信不似以往,装在锦袋中,还有些沉。 打开锦袋时还默默感叹,先生这信来得也太勤,昨日才刚催她回去,今日信又到了,看来她得让徐立加些速度,先生这般缠人,怎可叫他失望。 拿出来,才惊讶地发现,竟是科举用的考卷,不过颜色泛黄,明显有些年头,打开一看,旁边落的姓名虽然不甚熟悉,但先生的字迹她学了那么多日,再熟悉不过。 上面朱红的笔迹,显眼夺目—— 一甲一名。 已经到了晚春时节,江南这边暖得又比皇城早些,沿路上桃红柳绿,美不胜收。 许是心中比来时畅快,在马车呆着也没来时那么难受,和白玉说说笑笑,赏花看景,时间过得很快,她们还以为是习惯了马车的颠簸,这一路上不会难受。 白玉或许是习惯了这种长途跋涉,没什么异常,但是温池雨随着时间久了,一天天虚弱起来。日头一日日毒起来,马车又更憋闷些,比来时还更难受些,胸闷想吐,只有时刻将帘子掀开,通通风,才稍微好些。 这下瞒不住徐立,他看见温池雨苍白的脸,要停下来修整,还问她要不要找个客栈歇几日再走。 温池雨哪里肯,一路回皇城,她对周砚景的思念浓厚得不像话,盼着早些回去见他。且她因着做马车才难受,歇几日再左马车还是难受,与其反复折磨,不如一口气赶回皇城,再慢慢调养。 她是主子,说的话徐立不敢不听,只能尽力行车的时候平稳些,叫她少吃些苦头。 熬了两日,又是一个艳阳天,车外莺啼燕语,鸟语花香,温池雨却无心去看,杏眸紧闭,咬着唇抵抗胃中翻涌的不适。 白玉手边上放着一盆凉水,时不时将帕子浸进去,拧干后搭在温池雨的额上。 “达达”的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徐立警惕起来,盯着前方。 只听“吁”地一声,马车猛地停下,车内难受的温池雨来不及反应,险些磕到车壁,额上的帕子也滑落下来。 “大块头,你做什么,当心点,姑娘难受着呢!” 徐立却没有回话,下了车架,朝前方行礼,顺着看过去,阳光下掠影银白的毛发闪闪发光,晃得白玉眼睛发酸,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我眼花了吗,怎么好像看到景王了?”揉揉眼睛,回头问温池雨,“姑娘,你看那是不是先生啊?” 刚刚那一停,温池雨又是一阵难受,脸色更白了些,脑中“嗡嗡”作响,压根听不清白玉在说什么。弓着身子,抵着腹部上方,白玉看她这样子,哪里管得上外面是谁,赶紧捡起帕子,在冷水里过了一下,来不及拧干,直接贴在她的额上,拿起扇子轻轻扇风,希望她好过些。 周砚景将所有要紧事务处理好,片刻未歇,一路疾驰,赶来想给她个惊喜。 翻身下马,朝马车走,猜她见到他时该有多惊喜,实在怀念她红着脸的娇羞模样。 却发现她虚弱地倚在车壁,脸色苍白如纸,一向红润的唇都失了颜色,鬓边的碎发都被虚汗浸湿,黏在颊边,摇摇欲坠。 脸色顿时沉下来:“怎么回事?” 不等回答,便进到车内,接过白玉手中的扇子,让她出去。 熟悉的气味涌入鼻尖,好像驱散了车内难闻的气味,身后宽厚的胸膛也比车壁舒服许多,额角处还有人在轻轻按压,好一会儿后,温池雨终于好受一些,缓缓睁眼。 “先、先生。”声音里还透着股虚弱,原本就娇柔的嗓音,现在更是软绵,叫人心疼。 周砚景的大掌盖住她的眼,在她耳边轻轻哄她:“睡会儿,醒来就不难受了。” 第49章 马车一直停着,耳畔传来先生胸膛平稳跳动的声音,伴着团扇带来的清凉之意,温池雨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囫囵睡了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牡丹绢丝团扇,丝毫没有怪异之感,耐心地一下下摇扇,驱散她周身燥热之气。听她呼吸逐渐平稳,唇上也有了浅浅的粉,才放下心来。 温池雨半身倚躺在周砚景怀中,少女馨香随着团扇带起来的清风,溢到周砚景的鼻尖,规律的心跳忽地乱起来。 眸色渐渐幽深,沉沉望着怀中酣睡的人儿。 搂着她腰际的臂膀微微收紧,将将一个月过去,本就纤细的腰身又消瘦了不少,原本不就不丰盈的颊边肉也清减了许多,侧脸倚在他身上,只看得到微微嘟起的唇,颊边半点褶皱都没有,周砚景心疼,早知当初就不该放她出去,长途跋涉,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若是往常,朝中事务缠身,他从来不觉得区区一个月算得上什么。 这趟她走得远,他才尝到相思滋味。 稍有闲暇时,她便偷偷潜进他脑中,每每提笔写信,千言万语,只能化作盼归。 这一个月,实在漫长。 -- 第89页 马车停在路边,树下的影子随着日头升高,退了许多,遮不住阳光。 阳光透过车窗射进来,洒在温池雨卷翘的睫羽之上。 只见她嘟囔一声,整张脸埋进周砚景怀里,宽大的外袍层层叠叠,将她整张脸都遮在阴影中。 赶走了恼人的亮光,温池雨惬意地蹭蹭,不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周砚景看她唇色恢复如常,脸上还泛着熟睡的潮红,想她已经过了那阵难受劲儿,挥手让徐立将马车牵入茂密阴凉的林中,不愿她被午间的热气蒸到。 徐立沉默着上前,即便再小心,也难免有颠簸。 车轮滚滚前行,怀里人儿喉咙里轻哼,像是不满,埋着的脸也探出来,柔嫩的脸上被压出许多红印,可爱极了。 周砚景早有准备,放下团扇,轻拍她的脊背,低声哄她:“没事,乖。” 简单几个字,温池雨却受用得很,加之刺眼的阳光被阳光被林荫遮住,阴凉舒适,没再抗议。 不知过了多久。 凉风习习,吹动温池雨散乱的碎发,落到脖颈处,有些发痒,车外黄莺啼叫,甚是悦耳。 揉着眼醒来,发现身上披着一件外袍,抬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先生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颚透着冷峻,英眉下,那双总让她沉醉的眸子阖着,不落凡尘。 只有眼下微微泛青,不用说便知他最近辛苦。 心念一动,回过神来,她微凉的指尖便已经落在先生的眼皮之上。 不自觉地敛起呼吸,抿着唇,看他没有察觉,小心地舒了口气。 指下温热,温池雨舍不得收回,仗着周砚景睡着,轻点他的眼皮,看他睫毛因她的动作轻颤,贪心地去触碰。 不料,周砚景蓦地睁眼,握住她作乱的手。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是刚睡醒的模样。 温池雨被吓了一跳,想将手抽出,却被紧紧包裹,没有法子,温池雨只能慌忙别开眼睛,闪躲着不看他勾人的眸子,佯装无事发生,先发制人:“我是看你脸上落了只小虫,想帮着驱走”。 周砚景挑眉看她发顶,眼中笑意更沉。 日光被遮住后,怀中人儿睡得更舒适,刚见面时的苍白早已消失不见。怀中软玉温香,呼吸间,樱唇微动。 林间清凉,他却燥热起来,只得闭目养神,才能忍住不去扰她清梦。 早在她嘤咛着睁眼时,周砚景便垂眼看她,只是看她抬头,才阖上眼,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果然,他的小池雨那般无畏,怎会叫他失望。 “是吗?我说怎么眼上隐隐做痒,原来是小虫扰人,还是池雨贴心。”说话间带起胸膛震动,温池雨还半倚在他身上,耳朵贴着,震得她耳边滚烫。 “是、是啊。天暖和了,虫子是多。”蜷在周砚景掌心的指轻颤,讪讪地笑。 看她以为蒙混过关,偷偷舒气的样子,周砚景实在心动,将她的指拉到唇边,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被吻过的指尖触电般瑟缩一下,温池雨痴痴看着。 二人甚至唇齿相依过,但是她依旧为这浅浅的吻心颤不已。 嗫嚅着出声:“先生。” 软软的,像浸过蜜。 “好想你呀。” 周砚景每每被她的直白热烈模样打动,明明羞红了脸,眼睛垂着,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却能毫无阻碍地说出醉人之语。 “想我还去这样远。” “不去了,没有下回……唔。” 尾音被周砚景吃入腹中。 暖风徐徐,熏得人痴醉。 睡了半晌,好容易攒足的力气,瞬间被抽干,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中,轻喘不已。 眼尾发红,水光潋滟。 林间鸟儿飞翔跳跃,“叽叽喳喳”像在议论刚刚看见的羞人场景。 又歇了一阵,心间急促的跳动逐渐平缓,温池雨才发现不见了白玉的踪影,细细的嗓子微哑:“其他人呢?” “他们护主不力,该罚。”周砚景指尖缠绕着她柔顺的发尾,若无其事地说。 那小丫鬟便算了,徐立他们如此粗心,回了皇城,必要去省刑司走一遭。 先生不再是普通商户,而是杀伐果断的景王,说的话都不是空穴来风。 温池雨闻言一凛,立即撑起身子,急急地说:“不许。是我任性要赶路,想要早点回皇城,徐立他们只是听我命令,哪里敢阻拦。你不许罚他们!” “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叫我心疼,我偏要罚他们,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轻刮她小巧圆润的鼻尖。 看她瘦削的肩头,暗下决定,要早些将她带回景王府,好好将养。 温池雨小声辩驳:“还不都怪你。” 周砚景不解,探究这看着她。 撅着樱红水润的唇,嘟囔着说:“都怪你,日日盼妻归,我哪里敢耽搁,还不是赶着回皇城见你。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没想到她这样说,周砚景难得被噎住,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我只听王妃的话,若你要做主不罚徐立,那你是以什么身份让我听你的呢?” 温池雨不说话,他贴在她耳边说:“你不是说了,要做状元夫人,可没说点明要不要新科状元,看了考卷,可不许反悔。” 带着蛊惑的意味,声音低沉有磁性。 -- 第90页 说话间,带起她耳边碎发,那片肌肤一阵酥麻,温池雨耐不住,将手中他的掌中抽出,捂住耳朵,微微后退,拉开两人距离,不让他再撩拨她。 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当然说话算数,等着吧,回皇城便迎娶你。你可要遵夫德,成亲后要乖乖听话,别惹我生气。” 说完又害羞,不去看他的眼,斜着身子,望向窗外:“叫白玉回来吧,我歇够了,也该出发了。” “不行,路上颠簸,你才刚休息一会儿,精神还未养足,再出发必定难受。”周砚景不肯。 一路上强撑着过来,好像也没什么。偏偏先生来了,她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有人依靠,连一点苦头都不愿再吃。 想着之前胸闷头晕的感受,竟然有些后怕,开始退缩,眼里有水汽浮上来,委屈道:“那怎么呀?” “前面不远有个镇子,风景也算怡人,一路走过去耗不了多少时间,可以先在那镇上歇歇脚,养养神。” “好。”温池雨乖顺得很。 两人下马车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发髻,携手往林外走。 林间花草丛生,不知名的小花鲜艳茂盛,树林缝隙处透下一抹阳光,一道透明光束竖着出现在他们面前,落在澄黄的花瓣上,微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温池雨探手,暖融的光聚在她手心里:“错过了不少江南春景,没想到出了江南地界,也能看见如此美景。” 周砚景牵着她的手,缓步前行:“春花、夏雨、秋月、冬雪,处处是景,重要的是陪着看景的人。” “不知羞……”从前怎么没发现先生脸皮这样厚。 白玉和徐立他们就守在不远处,白玉一看自己姑娘下了马车,便想上前去问问状况,想知道她好些没有。却被徐立一把拉住,不许她去打搅主子们的兴致。 她原来还不愤,可是后来看着,自家姑娘一改之前的苍白模样,面色红润,光彩夺目,显然没有哪出不舒服了,彻底放心。 周砚景下令,叫他们驾着马车往前,到前面宁远镇候着。 “姑娘你不跟我们去吗?”白玉问。 “先生说宁远镇不远,我们一路散步过去便好,你跟着他们先去。” 既然如此,白玉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跟着徐立他们先走了。 周砚景带着她走在林间小路上,避开毒辣的日头。脚下叶片堆叠,踩起来松软舒适,春花烂漫,别有一番趣味。 掠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速度这么慢,烦躁地抬着蹄子刨地,将地下的落叶刨得乱七八糟,又嘶鸣一声,跑到他们前面,继续刨地。 温池雨看掠影银白的毛发,油光水亮,想起留在皇城里的发财,心痒痒的,想揉一把。 周砚景抬手放在唇边,一声哨响,掠影便奔到他们身边。 抬手去摸它的鬃毛,掠影也不反抗,任她摸,只是鼻子里“哼哧”地喷气。 “想坐上去试试吗?” “这怎么行。”温池雨养在深闺,骑马不雅,自然没有学过。 嘴里说着不行,眼睛却紧盯着马鞍,颇有跃跃欲试的意味:“可是,我不会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1 23:46:57~2022-04-01 18: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倔强猫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春意正浓,林子里绿意葱茏,树影横斜,满地斑驳的日影,从枝桠处漏出的点点日光落在温池雨光洁的额角,额边细小的绒毛闪着碎光。许是被树冠挡了不少热气,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晒意,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掠影身上移开。 复而抬眼,望着周砚景,杏眸扑闪,翘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若有人教我就好了。” 周砚景眼中含笑,没有说话,直接上前托住她的腰,将她送到马鞍上。 “呀。”温池雨猝不及防,虽然已经落在马鞍上,脚下空空,怕得厉害,两臂却紧紧勾着周砚景,不肯放手。柔软的身子折着,更是不稳,“我怕,我怕。” 越搂越紧,身子慢慢从马背上滑下来,落到周砚景怀里。 后怕地喃喃道:“不、不骑了。” 周砚景从未教过人上马,没想到她怕成这样,顺顺她因害怕而急促起伏的脊背,单手拦腰将她横抱着,在她耳边说:“像刚刚那样紧紧抱着。” 话音落,带着她飞跃上马。 温池雨轻呼一声,却因为有先生在,没有刚刚那么恐惧。不过眼睛还是紧闭着,胸腔处控住不住地猛烈跳动。 感受到先生将她再放到马鞍上,来不及害怕,便有只臂横在腰间,保护着她。 “有我在,不怕。” 发顶处先生的声音伴着风传入耳里,抚平了心头的紧张。 缓缓睁眼,身处高处,低矮灌木尽在脚下,甚至能瞧见远处的小丘上绿草如茵,遍地是她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争妍夺艳。 一时看迷了眼,连身下的掠影在缓步前行,她都不曾发觉。 周砚景控着马,看她痴痴的模样,压住心底燥热,嗓音低沉:“骑马日后再学,今日先适应适应马背。” “多谢先生。”温池雨这才发觉,她已经成功上了马。 “傻。” -- 第91页 马背上两人情深款款,掠影却不满林间崎岖,厚厚的落叶妨碍了它前进的速度,一个劲儿地想往宽敞的官道去。 官道上没有树荫遮挡,日头正盛,她才刚从不适中缓下来,怕她晒得不舒服,周砚景控着缰绳,不许它去。 掠影哪里知道主人心意,甩头喷气,表达不满。 随着动作,马背上也不稳,温池雨没有防备,摔进周砚景怀里。 不过身后便是先生宽广可靠的胸膛,她倒是半点也不害怕,反倒好奇掠影的反应,稳了稳身子,离了周砚景的怀抱,撑着马鞍,小心翼翼地素白的手伸出去,摸摸掠影银白的鬃毛:“它怎么了?” “它是千里马,不满这速度,在耍性子。” 掠影脾气还没发完,又在甩头,鬃毛翻飞,周砚景赶紧捞住温池雨的身子,将她护在怀里。 腿下一夹,掠影瞬间乖顺安静下来。 因着周砚景一直将她护得很好,温池雨逐渐适应马背上晃动的感觉,这次仗着有人护着,半点都没吓着,反而顺势卸力倚在周砚景身上,攥着他的外袍,回头看他,红润的脸蛋上挂着笑,眼角带着期翼的光:“那我们快点好不好?” “我一点也不怕晒的。” 还不忘表决心。 她从前也看过别人在马上恣意驰骋,衣袂随风鼓动,实在潇洒。过了最初上马的不适,她新鲜得很,也想体验一番纵马疾驰的感觉。 掠影好像听懂了温池雨的话,也转头看周砚景,一人一马,水润晶亮的眸子都在看着他,不免失笑,一手搂紧怀中的人儿,将她扣在怀里,一手甩动缰绳。 得了指示,掠影立即撒开蹄子往官道上跑,速度太快,蹄下的落叶被卷起,四处飞溅,不一会就跑到平坦的路上。 速度忽地加快,前进的力气推着温池雨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紧紧贴在周砚景怀中,胸腔再次随着马的飞驰而猛烈跳动,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林间幽暗,突然出来,刺眼的阳光直射,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适应片刻,微微睁眼,风声呼啸,路边花草树木只剩残影。 马背上颠簸其实比马车更厉害,神奇的是,她竟然一点儿晕眩感觉都没有。 风裹着烈日,拍打在脸上,颊边吹得有些疼。 忽然,被风吹得发酸的眼前蒙上暗色,原来是先生用衣袍将她罩住。 马蹄阵阵,连呼吸间都是先生的气息,温池雨只露出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看路边景色。 宁远镇不远,掠影速度实在快,一会儿便到了镇上。 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身姿矫健的银白色马背上有一丰神俊逸的男子,男子怀里还埋着个娇小的身躯,一看二人就关系匪浅,不免侧目。 “都怪你,不肯早些放我下来。” 感受到路人眼神注目,温池雨连忙用衣袍遮住眼睛,缩成一团,好似这样旁人就瞧不见她了。 一叶蔽目的样子娇憨可爱。 到了客栈,周砚景要抱她下马,她还躲着,不肯下去。 “被人瞧见,多不好呀。” 耳边都是人声,不用看就知道,这客栈地段极好,自然,看她的人也不会少。 “抱你去客栈,你一直蒙着头,别让人瞧见。” 温池雨听得耳热,但是比起让别人看热闹,还是应下了:“可是,先生,你……行吗?抱得动吗?” 不是她质疑先生体力,而是从下马到客栈,客房一般都在楼上,她也不是稚童,重量不轻,一路走下来肯定有些费力。平时看先生,总在看书写字,不想让他难堪。 男人,听不得不行。即便是景王这样的人物,听了这话也是眉间一跳。 他哪里被人质疑过这个,直接抱着她跳下马,将她横抱着进了客栈。 温池雨哪里有空猜他的心思,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只手挂在他的脖颈之上,一只手抓紧衣袍两边,忙着将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 别人都是看热闹,不知道怀里是谁,白玉却清清楚楚,不禁感慨姑娘碰上景王胆大娇气得紧,连路都不愿意走了。 走上前引着周砚景,到楼上房门口。 温池雨想下去,却被周砚景止住,眼神示意白玉开门,气息平稳、昂首阔步地抱着怀里的人儿走到床榻前,才松手将她放下,随即离去。 温池雨一张脸红得滴血,白玉只当她是大庭广众下被抱着害羞,其实不然,只因刚刚先生在她耳边留了一句:“哪里不行?” 她多活了三年,虽然未经人事,但是在沈府是以妇人的身份生活,知道些荤话,先生话中所指,她隐隐知道,当即口舌发紧,半句话也说不出。 “姑娘,热不热?喝杯热茶润润喉。” 撑着床榻边起来,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嘶”地出声,秀气的眉也拧起来,又扶着坐了下来。 “怎么了?”白玉忙放下手里的茶壶,跑过来看她。 骑马是有趣不假,她玩得尽兴,可是就这一会儿功夫,竟然磨得有些疼。 在马上兴奋,刚刚又被抱着过来,一直没有察觉到,没想到刚刚往前一走,腿上摩擦,疼得厉害,估计是磨破了皮。 白玉帮着她躺下,褪下衣物一看,果真红了一片,厉害处确实破了皮。 “好在上次徐昂送的药膏还在,我带来了,姑娘你等着,我去找找。” -- 第92页 火辣辣地疼,温池雨无力地扯过一边的被子,蒙在头上,闭上眼,叹气。 伤口虽痛,但她清楚,不过是破了层油皮,明日大概就能好,可是先生敏锐,偏偏伤在这处,若被他察觉,多羞人,还是躲在房内别出去了吧。 白玉找了药膏拿过来,药膏抹上后,一片清凉,火辣痛感瞬间消除了一大半,果真是良药。 既然这药这么厉害,说不定走起来也不疼了。 心存侥幸,又下床走了两步,脚步还是不顺,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姑娘,你还是歇着吧,我去把膳食端上来。” 话音未落,传来“笃笃”的扣门声。 这时候来人,不用说,来的肯定是先生。 温池雨觉得脑袋跟生锈了似的,明明刚刚想好了,要借口累了不出去,现在又脚步不顺地走到门边,扶着门框傻傻地笑:“腿疼。” 周砚景眉目敛起:“徐立,去请大夫。” 他学骑马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怎会记得马鞍磨腿一事,女儿家娇弱,路上不过一炷香时间,便伤到了。 温池雨听到,忙制止他:“我、我上了药了。”伤在那处,叫大夫来算什么事,颊上飞红,垂着眼,“你之前给的药,用了后,舒服许多。” 周砚景忆起,之前她醉酒,踢到门槛,他是让徐昂送了药。 也好,普通大夫带来的药,估计不及这御药管用。 “该用膳了,我陪你在房内吃,还是抱你下去?” “哪里这么夸张,你扶着我,咱们下去吃吧。” 真是奇怪,一个人时可以很坚强,之前扭伤了脚,瘸着从温国公府出来,又拖着伤脚打理新屋,也没觉得多疼。可是现在有先生陪着,擦破皮这点小伤,她都忍不住抱怨疼,明明被好好扶着,她还一瘸一拐地走,生怕碰到伤处。 人呐,有了依靠,真是有恃无恐。 这一幕落在刚进客栈的王元清眼中,心中掀起万丈波涛。 如果她没看错,景王和池雨是从一间屋子里出来的,池雨走路那个样子,不会…… 她因为自己写话本子,也搜罗了不少旁的话本子,看多了、写多了,对于有些事,她自认为略懂一二。 顿时火冒三丈。 眼中喷火,咬着牙说:“好家伙,景王,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说: 王元清:恨铁不成钢啊! 感谢在2022-04-01 18:55:27~2022-04-02 17: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egog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本来她就觉得景王把安排护送池雨的人赶回来是别有用心,已经够恼火了,一看这场面,更笃定心里想法,觉得他是人面兽心,诓骗无知良女。 池雨没了家族依仗,已经够可怜了,他竟敢欺负池雨,她才不管他有多大势力,提着裙角,三步做俩,“噔噔噔”地冲上楼梯,想去将两人拉开。 可周砚景是何等人,不提他早就听到动静,揽着温池雨的腰做好准备。 便是徐昂徐立也不可能放她过去,将她挡在半路。 王元清再想往前冲,可是窄小的楼梯上堵着两个壮汉,任她怎么挤,也是纹丝不动,反倒引得客栈里的人注目。 胭脂因为要收拾马车里的行囊,晚了一会儿才进来,一来便看见这场面,跑上前拉住她:“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元清,是你吗?”徐昂他们动作快,温池雨甚至没看清她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许久不见,声音里带着欣喜,“你们拦着她做什么?” 这下王元清也不急了,退了一步,插着腰,俏脸一抬,得意地看侧身给她空出路的徐昂徐立。 不过得意归得意,她没忘了正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走,我们快去你房里说说话。”压根不看挽住池雨的景王。 周砚景没有作声,揽在温池雨腰间的臂膀却没有放松。 温池雨看看王元清,又看看周砚景,有些为难。 先生这么远赶来,可是元清又好久不见…… 周砚景看不得她小鹿般无辜的眼神,不想她在好友面前左右为难,压着醋意:“扶你上去。” 王元清顺势拉住温池雨另一只手,不给他机会:“景王身份尊贵,还是由我来吧。” 元清强势,语气略硬,不怎么顺耳,温池雨无奈,以为她还在气先生瞒她一事,冲周砚景眨眨眼,让他不要介意。 清澈的眸子扑闪,叫周砚景气不起来,默默松了手。 不过骑马除了腿上磨破了皮,不知怎地,也有些提不起力气,走起路人酸酸软软的,上楼梯的时候尤为厉害,王元清速度又快,温池雨一时不查,跨步上去的时候,差点绊到,还好周砚景及时撑住了她的后腰。 一时间,两人又是眼波流转。 看得王元清气不打一处来,池雨这样可不就是他害的,可当着这么多人,又没法发作,只能跟迎面来的白玉说:“白玉,你跟我一起搀着你家姑娘上去。” 目送她们回房,房门“啪嗒”一声,迅速阖上。 周砚景缓缓抬手,掌中残留余温,是她独有的馨香。 他的池雨真是可爱,怕他气恼,还背地里捏捏他的掌心,柔柔痒痒的,小猫爪轻挠。 -- 第93页 摇摇头,转身下楼。 罢了,她如此贴心,便不跟她的小姐妹计较了。 那厢,王元清把温池雨扶到桌子边上坐着,吩咐胭脂赶紧关门,拿起桌上的茶盏倒茶,也不管是凉是热,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喝尽了。 “慢点,别呛着了。”温池雨解开绣帕,捏在指尖,想帮她擦擦嘴角水渍。 这一番动作下来,实在有失大家闺秀之风范,奈何她心中太急,又怕直说出来会吓到池雨,伤了她的心,只得暂时压住心中火气,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还说呢,当初说只要十来天便能到江南,我走了那样久,难受坏了。” 说起这个,白玉也忍不住插一嘴:“是啊元清姑娘,姑娘受不了颠簸,瘦了一大圈。” “啊?我瞧瞧,真是瘦了不少,吃苦了吧,下回还是别去这么远了。”天气热了,衣衫薄了些,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不过她刚刚防备着景王,没注意到。 “不过,你吃得这番这苦头该算在景王身上吧,怎么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值得这样瞒着,害你伤心吃苦。”王元清现在看景王,是上下左右都不顺眼,抱怨免不了,但谁叫好友一颗心都丢在他身上了,该问的还是得问,叹口气,“你走之前不是说,景王妃大概就是你,怎么样,景王找来了,婚期定下了吗?” 没想到她直接问婚期,温池雨害羞,嗫嚅着说不出话。 说起来,她和先生相处得很好。先生人前清冷,待人疏离,与她一起时,却有烟火气,也爱调笑逗弄她。什么状元夫人、等她娶他的话,也时常能听到。只是他贵为景王,怎能被一个女子娶回家去,失了皇室脸面。她知道,这些只能当做玩笑,不能当真。 她自认也不是别扭的人,心中有先生,若是嫁他,肯定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婚期一事先生着实没有提过,她家中无长辈,难不成直接去先生跟前,问他准备何时娶她,这实在是……问不出口。 水到渠自成,她不急。 她是不急,王元清看看她面色凝住还不说话的样子,可要急坏了,一拍桌子:“我去找他算账。” 算什么账? 温池雨真的纳闷,元清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火气这样大,赶忙制住她:“这事急不得、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急死我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呀?”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王元清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想着她走路别扭的样子,跟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小姐公子成婚后,每日晨起扶腰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怎么能不急,这才多久啊,池雨就被骗了身子,那景王竟然还拖着不定婚期,真是急死她了。 伸出手指戳戳她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你可真是不长心,万一要是有了小娃娃,可就麻烦了,这哪里能拖,还不放手,我去给你讨个说法。” 温池雨听到小娃娃,瞬间明白元清今日是为何反常,脸上哄地一热,比抹了胭脂还艳丽,揪着手指头打转,支吾着说:“胡、胡说,没有的事情,不要瞎猜。” “真的?”王元清看她红透的脸,有点不信,怀疑她是因为女儿家的羞涩,说不出口,“这事可大可小,你可别当儿戏。” “当然是真的,你把我想成哪样了。莫不是觉得我离了温府,自轻自贱了?”温池雨也诧异,不知道元清为何这样想她。 这话严重,王元清脑袋上像是被浇了盆凉水,瞬间熄了火:“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看你走路那个样子,景王又从你房里出来。是我错了,不该这样想你。” 她娘总说她说话做事不经过脑子,原先她还反驳,现在看来真是说对了。 池雨哪里是那种轻浮不懂礼的人,她这是关心则乱了。 “我这是骑马磨得破了皮,走起路难受得紧,先生才扶着我的,你想到哪里去了。”温池雨知道她也是好心,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真的吓我一跳。我当你出去一趟,傻了呢。”王元清松了口气,“不过要我说,也不能怪我,景王成婚的事情算是传开了,我娘听到以后,还念叨了一句,说景王是老房子着火,你可得悠……” 越说越没边了,温池雨哪里禁得住这样臊,赶紧捂住她的嘴:“白玉你快去把镜花堂的胭脂找出来,元清就快成亲了,用得上。” 不愧是好友,一下便把住王元清的脉门,顿时安静下来。 看她没了声,温池雨松了手,忍不住笑道:“你不是最喜欢镜花堂的胭脂吗?上次不是说家里的用完了,外祖家还没给你捎过来,水昌县正巧有铺子,我就给你多买了些回来,你尽管用,到成婚那日也够的。” “等日后你住到江南,就不愁没胭脂用啰。” 镜花堂只在江南设铺子,旁的地方买不着。 王元清红了脸:“不住江南了。” “什么?”蚊子似的声音,温池雨一时没听清。 “表哥说日后留在皇城陪着我爹娘,不去江南住了。” 温池雨觉得奇怪,怎地跟前世不同,虽然前世她在沈府,没能送嫁,但是她记得清楚,元清婚后是常住江南的。便是她表哥得了功名,也是外任到了江南小镇,没在皇城久住。 不过这都是听沈夫人说的,可能哪里出了差错,她听错了。 -- 第94页 “那太好了,有你陪着,你娘肯定开心,我也开心。看你表哥如此为你着想,我也安心不少。”江南毕竟远,她去了一趟,伤了元气,再不敢轻易往那边去。 “嗯。”王元清哼哼着说,脸上飘红。 温池雨看着稀奇,旁的不说,以前提起元清的表哥,她从来都是嫌弃逃避,哪里像现在这样羞羞答答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看来是开窍了。 含着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不说他。你怎么这时候来宁远镇了,算时候,应该快放榜了吧,你怎么出来了?” “表哥说带我出来踏青。” 王元清也迷糊,池雨走了一个月多点,她这表哥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严肃守礼,从来不跟她独处,将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边,便是有她爹娘在旁边,他也目不斜视,当她空气一般。 现在人前人后都爱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是她读不懂的深邃。一点规矩都不守,甚至偷偷到她院子里找她说话。 这次就是他带着她出来,清明都过这么久,踏的哪门子青,亏得她爹娘买账。 还有科举一事,他还叫她不要担心,名次不会差,连之后的殿试都不准备了。 她担心什么,她看他是读书读傻了,怕是考场上发挥得不好,才疯魔了,变化这样大,想着陪他出来散散心,可能会好转些。 想到这儿,王元清突然想起来:“景王不要帮着皇上主持殿试吗?听我爹说,鲜卑还在闹事,朝中应该忙得很,他怎么出来找你,真是昏庸啊昏庸!” 王元清对景王有偏见,自然他做什么都往坏处想,看不出他半点好。 可温池雨却品出甜蜜滋味,先生这样忙,还惦念着她。 楼下,陈量迟了王元清一步进来。 一来便看见景王端坐着,嘴里说着什么,旁边小二不住点头。 静心听,是在为谁安排膳食。 陈量心底暗叹,情字奇妙,世间变化万千,他竟没有变。 不过他这时出现在此处,难不成真信了鲜卑投诚,如此掉以轻心吗? 不该啊。 周砚景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皮一抬,朝陈量这边看,眸子里透着寒气。 出门在外,难免有人注目,但面前的书生,掌控全局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喜。 若是旁人,定能被眼神中的冷意吓住,陈量却镇定自若,毫不躲避,冲着微微颔首,不等他回应,收了目光,去掌柜处安排住所。 第52章 安排好房间,陈量吩咐仆从将行李拿去楼上收拾,径直找了一处坐下,静静等王元清出来。 宁远镇附近有座桃山,这时节,正好尽数绽放,漫山遍野的桃林,迎风绽放,粉若朝霞,风吹过,漫天花雨,美不胜收。 他得了教训,不愿再与清儿落得相敬如“冰”的地步,从前她总念叨的桃花,他誓要年年与她共赏,弥补心中遗憾。 桃花花期不长,生怕错过,他连春榜都不等了,刚从考场出来便同表姨夫说明,科举难熬,他须得出来散心。好在表姨夫知道考举压力,念他不易,放他出来。 要说这次清儿能跟着出来,倒是归功于他从前“优异”表现,表姨夫他们对他放心得很。 小二送来热茶,陈量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倒了一盏,慢慢品。 今儿个天气上佳,等她们聊完,山上露水散尽,再去正好。 可他失算了,这一等,从午膳等到了晚膳,景王那边已经在安排晚膳的菜色了,楼上却还没动静。 他与景王,本来各占一隅,相隔甚远,便是视线相交,也只是淡淡移开,各自品茗。 等得久了,颇有些被抛下的怨念。 同是天涯沦落人,再看向彼此,倒不像初时那样冷漠。 楼下苦苦痴等,楼上两位正主却毫无察觉,相谈甚欢。 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两人隔了一个多月才见面,中间通信又断了,王元清有说不清的话要跟温池雨说,温池雨身世也有了变数,如实告诉了王元清,两人说着忘了时间,直到小二哥敲门送晚膳上来,才看到外面天色已晚。 一碟碟精致的膳食端进来,饭菜香气传来,王元清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温池雨听见,笑她。 她也不觉得丢脸,午膳时候她们忙着说话,用得少了些,饿也正常,揉着肚子上方说:“这小镇看着朴素,饭食上倒是有一手,厨子肯定不简单。” 池雨来得早,她只当是提前跟客栈订好的饭食。 温池雨知道是先生安排的,心里甜丝丝的,进得也香了些。 王元清吃了两口,填了填肚子,想起什么,有些愤懑地说:“你说孔氏从前是抱了孩子来养的,水昌县许多人知道,那温菀瑶在那儿生活了十几年,也该知道啊,怎么不说清楚,害你多伤心一次。” “肯定不安好心!” 温池雨倒没什么感觉,温菀瑶投奔温国公府,父亲母亲查明了她是温家亲女,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关于孔氏,是她自己先入为主,未加查探,就以为孔氏就是她爹娘,说到底是她单纯了。 她与温菀瑶关系尴尬,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说不说都合情合理,不该怪她。 挑了鲈鱼嫩肉到元清碗里,笑笑说:“从水昌县到皇城这样远,我有人护着还走得这般难受,她肯定吃了不少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说这个做什么。再说我真不在意这个了,你消消气。” -- 第95页 “这世道真是不公,就光挑着你一人折磨。”看她安之若素,王元清实在心疼,都是娇养着长大的,若不是尝尽了苦头,怎么磨炼出这副淡然的模样。 用完膳,王元清还不肯走,说要陪着温池雨挤一挤,睡在一起,她还有好些话要说。 温池雨瞥一眼窗外夜色,有些犹豫。 她今日光陪着元清说话了,先生路远迢迢来陪她,她却晾了他一日。 脑中不知怎地,描绘出先生落寞的模样,含情的眸子里满是委屈,弱弱地问她为什么不陪他。 实在违和,先生哪里会这样,赶紧甩头,断了脑中越来越歪的想象。 “客栈床小,我腿疼……”看元清失望,温池雨赶紧补上,“不然等回皇城,我去你府上陪你几日?” “行,就这样说定了,你可别又推脱。” 陈量一直等着,一看王元清出来,立即上来,带着她回了房。 送走元清,温池雨关上门,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听外面没有脚步声,才缓缓开门。 那药膏厉害,她腿上早就不疼了,刚刚跟元清说腿还疼,只是想支开她,难得说谎,心虚得厉害,生怕她看出端倪。 宁远镇田庄多,这里的人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客栈也是,待温池雨踮着脚出来,扶着护栏看楼下,下面桌椅早已收起来,只有两盏油灯亮着,还有小二哥在打着盹。 再转身,看她旁边的那间房,门上隐隐透着烛火光亮,看来先生已经回房间。 算了,明日再见也是一样。 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唇上发干,轻舔一下,水润光泽。 房内烛火未熄,先生肯定还没睡…… 可是深夜敲男子房门,先生可会觉得她轻浮? 但她若是不去,万一先生等着她,该多失望。 脑子里像装满了浆糊,怎么想都不对。 两人的屋子相邻,她踌躇的样子全数透过烛光映在门上木棂格子的窓纸上,落入周砚景眼中。 灯下看美人,婀娜多姿。 春末,有些燥热,周砚景口里有些干。饮了杯凉茶,才平静些。 他早就听到动静,盯着门外倩影,整好以暇,等着她来找他。 害得他心浮气躁的人儿,却迟迟没有动作。 烛光下,谪仙般的脸上露出无奈神情,眸中带笑。 罢了,算是被她制住了。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走到门前,刚将手搭在门栓上,便传来弱弱的敲门声音。 跟给门挠痒痒似的,若有似无的,如果不是他走近了,恐怕会错过了。 唇边扬起弧度,暗想,倒是有默契。 没有片刻迟疑,“吱呀”一声,拉开门。 高大的身影挡住屋内大半的光,将她笼在他的身影下。 温池雨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反倒吓了一下,讷讷地轻声说:“先、先生。” “池雨终于想起我了。”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声调,温池雨却偏偏听出委屈。和她之前在脑中想的先生被冷落后落寞委屈的样子,一般无二,差点呛住。 “哪、哪有。” “腿好些了吗,不疼了?” “不疼了,先生的药真好。”仰头看他,一下跌进他寒潭般的眼底,“先生……” “怎么了,进来坐坐?” 此话一出,温池雨瞬间垂头,躲开他的视线,局促地捏着手里的帕子,绕着手指绞了一圈又一圈。 出门在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在深夜,这怎么使得。 况且元清就住在旁边,她白天就想歪了,万一又被瞧见,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今夜月色甚好,先生可愿陪我去后院赏月?” 凭着楼下两盏昏黄的油灯,温池雨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走在木质的楼梯上,寂静夜里,随着脚步“嘎吱”作响,每响一声,她的胸口便跳快两分,不知怎地,总有种背着元清做坏事的错觉。 周砚景看她走得小心,快步上前,握着她的手。 温热的手掌相叠,自然而然地指尖交缠,十指相扣。 越是亲密,温池雨越是心虚,扶着周砚景的肩头,踮脚贴到他耳畔,轻声用气音说:“咱们走快些。” “……” 客栈后院有个小亭子,倒是雅致,只是天上星子灿烂,月光幽幽,星光闪烁间,有些暗淡失色。 “月色甚好?”周砚景逗她。 说话间,天边淡淡的云层随着清浅的风飘过来,半遮住月亮,周围的星星更加耀眼闪亮。墙角花草处还有流萤掠过,一闪一闪。 温池雨羞赧不已,先生问她进不进去时,她慌了,随便看了眼先生身后的窗外一片亮色,猜到今晚夜色很好,随口猜了月色,哪里知道是星辰如此烂漫。 莹白的星光柔柔洒在她的额上,周砚景只觉得她比星星更耀眼。 “无妨,有你陪着,我都喜欢。” 温池雨掌心微微出汗,竟是有些紧张,相扣的手略使力,展颜笑开:“先生陪我,我也欢喜。” 抬头看漫天繁星,眸子里盈满光辉。 “池雨。” “嗯?”星河璀璨,她看得专注。 “嫁我可好?” “好。” 周砚景喟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你呀。” -- 第96页 自认了解她,却还是会为她毫不遮掩的热烈情意所倾倒。 晴朗夜空下,两人相拥良久,只听见彼此胸腔跳动的声音。 忽地,温池雨仰头,眉眼中带着一丝忧虑之色:“可是我身世成谜,先生贵为景王,不介意吗?” 前世,她入沈将军府,都因门第之见,被暗暗嫌弃磋磨,难免烙下伤痕,这一世才想着自己寻个平凡男子。 怎料一眼万年,见了先生便什么都忘了。 皇室比之寻常人家,更看重身份地位,她有些怕…… “珺瑾如晔,雯华若锦。我心仪你。” 万语千言,抵不过心仪二字。 温池雨为这二字沉醉,失了力气,趴在周砚景胸膛上,侧耳听如鼓的跳动声。 “你一直以为我是商贾人家,知道我是景王之后,可有不喜?”循循问她。 “没有。”温池雨侧过脸,闷闷地说,“只是有些郁闷,你身份怎么如此之高。” 这话她连在珍珠白玉面前都没泄露过半分,她们一个个只当她气先生骗她瞒她,其实她只是气恼,她本想找个普通人,谁知到最后竟然比沈峥身份还显贵万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忧,天潢贵胄,或是布衣百姓,你都是你,我的池雨。”低沉的声音随着胸腔震动,传入她耳中。 是啊,先生对她之情,她对先生之意,前世种种,与今生如何相提并论。 再不去想。 蟋蟀长鸣,流萤飞舞。 春日夜色下,熠熠星辉下,温池雨依偎在周砚景怀中,心中执念尽数释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3 23:20:43~2022-04-04 23:2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N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亭下清风徐徐,怀中柔软馨香,周砚景珍而重之地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温池雨察觉到额上温热,仰头看他,面上泛着薄红,笑靥如花,攀着他的胸口,踮脚,樱唇落在周砚景的唇上。 羽睫扑闪,拂在周砚景面上,却傻傻不知下一步动作。 以为贴上便足够,刚想撤开,便被不满足的周砚景按住后脑,碾上红唇。 “勾了我便想跑。”低哑的嗓音,钻入温池雨心田,浑身瘫软,手臂软软地勾住周砚景的脖子。 露气渐渐重了,念着她身子娇弱,恐受风着凉,周砚景压住旖旎情思,轻揉她泛着水泽的唇角,送她回房。 道别后,温池雨关上门,背身倚在门上,抬手捂住滚烫的两颊,唇边是久久不散的笑意。 过了许久,脸上热度才褪了几分,按住悸动的心口,长舒一口气。 一番洗漱过后,她吹熄了烛火,缩在被中,闭眼想睡。 唇上涨热,指尖触上,麻酥酥的,时刻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事,好不容易用凉水洗过的面上,又热烫起来。 先生说他心仪于她,她怎能平静。 一颗心跳得飞快,久久不能入睡。 捏着被角,想起曾经梦到过的与先生恩爱缱绻的样子,心颤不已。 翌日清晨,王元清早早地敲开温池雨的房门 白玉单独住一间房,现在太早,还没过来。 温池雨睡眼惺忪,仔细辨别门外的声音,听出来王元清,披这外衣,草草整理了一下,避免走廊上有人看见,躲在门扇后的阴影处,开门放她进来。 “怎么这么早?”刚醒神,嗓音里带着哑。 温池雨兴奋了半夜,记不得什么时辰才睡过去,只记得,睡前隐隐听见窗外的鸟叫声。 偏偏王元清来得这样早,她压根没睡多久,猛地起来脑子里还有些“嗡嗡”的,有些没精神,坐在桌边,手撑着下颚,耷拉着眼,没精打采地看元清雀跃地样子。 “我们今日要上山看桃花,表哥说这里的桃花比皇城的好看多了,你快些洗漱换衣,我们一起去。”又想起什么,抓住温池雨的手,拉着她站起来,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腿上好了吗,还疼吗?我看着你走路是正常些了,你觉得呢?” 温池雨脑中迷迷糊糊地,有些迟钝,慢吞吞地说:“你们去吧,我看先生安排。” “什么!安排什么,听他的干什么,池雨你不能光顾着他啊!”王元清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不甘心地摇晃着温池雨的手臂,“去嘛去嘛,不然你让景王先回皇城,过两日再跟我们一道回去就好啦。” “我出门许久,不放心珍珠和铺子,就不跟你去了。”她这一摇,倒是让温池雨清醒了不少,“再说,你与你表哥卿卿我我,我拦在中间算什么,还是识趣点,免得被你表哥记恨。” “好嘛,不去就不去,说这做什么。他敢!”王元清眼神乱飞,不敢看温池雨。 见状,温池雨捂嘴笑:“好了,我在皇城等你回来。” 她出来许久了,越靠近皇城,便越想家,加之先生抛开朝堂来寻她,她不能任性,耽误了朝中大事。 送走王元清不久,温池雨换好衣裳,白玉正好过来,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姑娘,景王差徐昂送了药来,说叫什么清心丸,提前服了,能防止在马车上难受。”将药盒递给温池雨,“对了,徐昂还说,问了太医,车中准备些柑橘瓜果,也有帮助,这下回去不怕难熬了。” -- 第97页 温池雨痴看着手中装药的木盒,先生知她难受,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连太医的说法都问来了,心中熨帖。 和白玉一起,提前收拾好行囊,推门出去的时候,迎面碰上正欲敲门的周砚景。 这情景,与昨日比起来,只是门里门外的人调了个儿。 一夜过去,情意不减反增,温池雨心又“咚咚”地跳起来, “怎么提着行李。”周砚景顺手接过温池雨手中的包袱,“不多歇两日?” 温池雨左右看看,廊上无人,连徐昂徐立都不在身侧,壮了壮胆,靠近周砚景,低声说:“先生体贴,我更得贴心,才能长长久久呀。” 温软的嗓音,却带着对往后的期盼。横冲直撞,撞得周砚景心里软和,垂着看她的眸子里,是浓厚的柔情。 “好,长长久久。” 用完早膳,为防止温池雨难受,周砚景亲喂她吃了清心丸,又吩咐下来,歇上半个时辰再启程。 一路上,车上帘子都卷着,外边的风畅通地穿进车内,带起车内橘香阵阵,清香宜人。 周砚景骑着掠影,护着车侧。 这次没了温池雨求情,任掠影如何不满地喷气甩尾,都改变不了背上主人心意,缓缓跟着马车行进。 温池雨手肘撑在窗沿上,手掌托腮,看春日阳光洒下来,照在先生身上,掠影银白色的毛发更显得先生俊逸。 器宇轩昂,控着缰绳,好潇洒自在。 这马也是,身姿矫健,皮毛油亮,一看便是神驹。 上次骑马,撇去腿上破皮一事,实在有趣,她还想试试。 还不等她想清楚怎么开口,周砚景便淡淡开口:“不行。” 她初是在看他没错,可是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掠影身上,比看他时还火热许多。 虽然不想她失望,但是之前看她腿伤了,他才想起来,几年前皇帝和筠儿一起学骑射的时候,宫中不知备了多少棉花,护腿做得鼓鼓囊囊,马背上也铺着厚厚的绒毯……骑马一事,还是等回皇城后,准备周全了,再让她骑个尽兴也不迟。 温池雨话噎在嘴里,泄气地缩回车厢内,难不成先生是她肚里的虫,要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 暖阳从窗边漏进去,照到她鼓鼓的颊上,生动有趣。 一截桃枝自窗中递进来,朵朵桃花绽放枝头,只是有些上面缺了几枚花瓣,不过丝毫不减其美丽。 温池雨小心地接过来,护在掌心,轻轻碰柔嫩的花瓣,转眼消了气,甜丝丝地笑:“什么时候摘的?” 云鬓上粉彩桃枝步摇轻晃。 宁远镇距离皇城三四日路程,虽然找太医备了清心丸,周砚景还是怕她难受,慢悠悠走了五日才到了皇城。 这几日有先生陪着,温池雨一点也不觉得时间漫长,马车一路到了墨客街,她还有些恍惚,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周砚景把她送到有家书铺,让徐立留下帮她们搬行囊,便说有事,去了宫里。 离开一个多月,珍珠看见她们激动不已,手里的账本都拿不稳,冲上前,拉着温池雨左看右看,嘴里还念叨着:“怎么瘦了这么多?” “别提了,路途遥远,马车颠簸,姑娘受了许多苦。” “可还难受,快,去后院喝杯茶压一压。”珍珠忙搀着温池雨,要扶她去后面。 看来真是离得久了,珍珠这么稳重的人都乱了,温池雨无奈地说:“你再仔细瞧瞧,我像是难受的模样吗?” 虽然脸上肉消减了,但是面色红润,珍珠放心一些:“回来就好,这些天我好好钻研了厨艺,定能将姑娘的肉养回来。” “别光顾我们,你呢,一个人忙铺子里的事,累吗?可遇到难事?”把这一大摊子全数丢给珍珠,真是辛苦她了,温池雨看着珍珠也瘦了些,不免心疼。 “没有,街坊邻居看我一个人,什么事都会帮一手,一点儿都不累,就是太想你们了。” 白玉一个多月没揶揄过她了,一听这话,忍不住说:“哪个街坊,哪个邻居,我看是吴小哥吧。” “是啊,他帮了我不少。”相处了一个月,珍珠也褪去最初的羞涩,再提吴刚也比从前大方了许多。 不过白玉觉得没劲,一路上看姑娘和景王相处,如胶似漆的样子,快腻死她了,回来了连珍珠都不似从前害羞了,估计两人也差不多了,还没她逗大块头说话来得有趣。 “发财呢?我去瞧瞧,看它还认不认得我。”白玉径直去了后院。 温池雨也想发财,跟着去,却被珍珠拉住。 “发财不在家里,被景王带去宫里了。” “为什么?”温池雨怔愣,不知先生为何将发财带走。宫中贵人多,万一冲撞了…… 珍珠回忆着一个月前景王的话:“景王说什么,猫似主人,他要带发财回去,睹猫思人。” 这话熟悉,不就是之前发财蹭着先生腿时,先生逗她的话。 如此羞人的,竟然在珍珠面前提。 脸上不免燥热。 不过还好,有先生护着,发财大概闯不出什么祸。 科考结束,殿试还是未知数,墨客街一众举子日日都聚在街头茶楼,饮茶畅谈。 是以,这几日书铺里客人不多。 珍珠担心她们舟车劳顿,让她们先回屋歇一会儿,铺子里有她看着就行。 -- 第98页 温池雨这一路被照顾得很好,一路上半点没觉得累,这会儿回到熟悉的地方,反倒更加精力充沛,没肯去歇着,坐在柜台后面,跟珍珠聊这一个月来的事。 不时遇到几个熟悉的客人,见她回来,寒暄几句,聊聊近况。 午后阳光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好不惬意。 街头茶楼里,几个举子围坐一桌,天南地北地聊着。 忽地,有一眼尖之人看到街口处有人进来,眼睛发直,杯子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了,愣愣地说:“可是我记错了日子,难不成是今日放榜?” 他是外乡人,今年第一次入皇城,只听前人说过,若榜上有名,只管等着,官府自会派人来唱名。 十年寒窗苦读,心里忐忑,一看来人身着官服,后面还整齐地跟着随从,恍惚以为到了放榜的日子。 旁边人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嗤笑一声:“那是宫里首领太监品服,这都能认错,日后如何为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4 23:25:41~2022-04-05 23:2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倔强猫头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那人面露尴尬,讪讪地笑:“多谢仇兄提醒,是我魔怔了。” 孙书生也在,看他茶盏里空了,挽袖帮他斟茶,打着圆场说:“宫里的人物哪里是我们平常人随便能见到的,还是仇兄见多识广。” 那姓仇的书生折扇一挥,得意地说:“光会闷头读书有什么用,还是要多结交些人脉,才能多长见识。” “是啊,仇兄说得有理。”周围人连连点头。 仇书生有远房族亲在朝中为官,行事略张扬,平常好为人师,好在品性不坏,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都给他几分薄面。 看众人都附和自己,仇书生更加满足,摇着扇子走到栏杆处,望着下方,说:“且看看,咱们墨客街藏着什么人物。”回头看,其他人还傻傻地坐着,叫他们过来,“都在一条街上住着,你们也来看看,说不定咱们都认识,对往后官途有所帮助。” 茶楼位置好,二楼边上能将整条墨客街尽收眼底。 众书生看着队伍一路走到巷尾,进了有家书铺,面面相觑。 温池雨虽然刚刚回来,但也有去过书铺又来茶楼的人瞧见,顺口提了一句,大家都知道她回来了。 但是有家书铺里都是女子,特别是温老板还脱离了温国公府,成了平民百姓,怎么会和宫里扯上关系。 “仇兄,莫不是宫里来拿人了?”关心则乱,孙书生着急道。 “想什么呢,要真犯事了,拿人也该是官府的事,哪里需要宫里总管太监特地来一趟。”孙书生爱慕温老板一事,算不得什么秘密,仇书生打趣道,“你若不放心,过去瞧瞧便是。” 他还真放心不下,不管旁人眼光,匆匆道了别,跑下楼,去了有家书铺。 他跑得急,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阴柔尖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圣旨到——” 见圣旨如见圣上。 跟过来看热闹的人纷纷跪下,伏在地上高呼“万岁”。 孙书生只得跟着跪下行礼,偷偷抬眼,想看看门内情景,只是他来得晚,被挡在外面,半点也看不见,只得竖起耳朵,不放过里面任何动静。 “……朕奉太皇太后慈谕,温氏池雨,秉性端淑,静正垂仪,克娴于礼。观景王于社稷有功,德才兼备,二人实乃天作之合,兹特指为景王正妃,择吉日完婚。” “钦此。” 孙书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温小姐与砚书铺主人有情,怕会不愿,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等他想对策,温池雨柔柔的声音传来:“叩谢皇上、太皇太后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首后,双手高举于头顶上方。 前来宣旨将圣旨放入她手中,将她扶起来:“景王妃快些起来。” 钱公公也跟着上前,笑眯眯地说:“参见王妃。” “钱伯。” 事出突然,温池雨有些措手不及,握着圣旨的手微微发汗,还有些飘忽,竟没察觉钱伯也在。 钱公公掏出什么,塞入宣旨公公袖中:“一点心意。你们先走,景王还有话要嘱咐王妃。”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先前跪地的人们,又想给温池雨行礼,都是熟识的街坊,怎当如此大礼,被温池雨及时止住:“使不得、使不得。” 人越聚越多,只得和钱伯一起躲到后面去,留珍珠她们在前面拦着。 “王妃一路受苦了。”钱公公知道小主子派人回宫取药一事,心疼她一路奔波,“都是老奴不好,一上来就骗了王妃,小主子平时不管这些,怪老奴自作主张,王妃千万别生小主子的气。” “钱伯千万别这么说,我不生气。还是叫我池雨吧,我当您是亲人,万万不可如此生疏。” 钱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池雨大方,哪会计较这个。”他对这桩婚事满意得紧,“我这趟来,是为了问问池雨喜欢什么摆设,偏好哪样的喜服,太皇太后催得厉害,盼着你早日嫁入皇家呢。” “我都喜欢,有钱伯把关便行。”温池雨睫羽轻颤,指尖扣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垂着眼回答。 -- 第99页 “成婚可是大事,一辈子就这一次。在钱伯面前就别害羞了,有不喜欢的尽管说。”钱伯活了大半辈子,哪里看不出来她这是害羞了。暗叹池雨可怜,婚姻大事没个家里人把控。 温池雨实在说不上来,忽然瞥见檐下挂着的莲花兔子灯,灵光一现,笑眼弯弯:“那钱伯去问先生吧,先生知我喜好,一切由他定夺。”将一切推给了周砚景。 钱公公没有久留,说要忙大婚的事,一会儿便走了。 温池雨独坐在院中,柳树青绿,柳条随风摇摆。 将圣旨打开,平铺在石桌之上,指尖一一拂过上面的字,眸光柔柔,清澈似水。 怪不得先生忙着回宫,原来是为这事。 口中喃喃:“天作之合……” 她与先生,从此相偕伴余生。 周砚景离开几天,朝中事务堆积如山。 若按照往常,钱公公肯定不会上去烦他。但是现在不一样,小主子要成婚,在他眼里,什么事也大不过这个。 关键是池雨说了,一切由小主子定夺,小主子一旦不乐意,便拿出池雨的话作挡箭牌,一说,小主子便耐着性子,等他一个个地问题,细细地想池雨的喜好,耐心作答。 看小主子被池雨吃得死死的,钱公公默默偷笑。一直在周砚景跟前转来转去,手里拿着小册子,问一句,便提笔记下来。 他这样来回转,又一直在说成婚事宜,周砚景无法静心,索性丢了手里的折子,垂头看盘在他腿上打盹的发财,捏了捏它没收好的猫爪子。 只听它“喵呜”一声,眼睛微眯着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蹭蹭周砚景的腿,直接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将雪白的肚皮露出来,小爪子覆在眼上,挡住外面的光,又睡过去了。 轻轻揉它的肚皮,睡梦中还不忘“呼噜噜”地撒娇。 养出来的猫也这样不设防,就这样全身心地交付于他。 钱公公想到一处问一处,小册子上记得满满当当的,才收笔:“先这样,后面漏了什么再来过问小主子。” 大婚要忙的事多了,刚问的这些,他得些安排下去。 周砚景扶额,目送他出去。 谁知他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扬了扬手中的笔,花白的寿眉一抖一抖,语气里带着炫耀:“池雨去江南带的,这笔真好,含墨多、易开合,写起来均匀流畅,池雨送了一盒子,要不要分小主子几支。” 等了几息,都没等到回应,钱公公耸耸肩,毫不在意,笑容灿烂地走了。 发财睡得正香,忽然耳朵被揪了两下,警惕地睁眼,对上周砚景幽深的眸子。 “小没良心。” 给小姐妹赠礼就算了,连徐昂都分得了一把匕首。路上听她说,还给吴管事他们都带了东西。 他等了几天,也没见她赠他东西。 现在连钱公公都上前炫耀了…… 抬头看,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红霞。 猛地捏着发财的后颈站起来:“徐昂,去墨客街。” 赐婚一事,几个时辰不到就传得沸沸扬扬,墨客街上更是热闹。 之前景王要娶妻一事传得有板有眼,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都在猜景王妃是谁家千金小姐,可是这一个月里完全没了声音,他们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岔子,传了假消息出来。 没想到,兜兜转转,景王妃竟在眼前。 有家书铺里,一波一波地来人,先前来的还都是在墨客街里常住的人,或是铺子里的常客,后面连外面的人都涌进来了,都是听到消息,想来一睹景王妃真容。 温池雨哪里敢出去,一直留在后院,听铺子里嘈杂的声音,隐隐担心珍珠她们应付不过来。 好在,随着太阳下山,人声渐渐小了,估计是等不到她,回家了。 温池雨才刚舒了口气,便听后门处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心一下子又悬起来,怕是有人等得不耐烦,找到后面,想闯进来。 “谁、谁啊?” 嗓音柔柔颤颤,周砚景还没反应,怀里的发财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想跳下来,却被按住。 “是我。” 清泠的声音一听便是先生,温池雨欣喜开门。 一眼便瞧见怀里的发财,更是开心,迫不及待伸手,想接过来抱着,周砚景却侧身躲开,直接进了门。 看她愣愣的模样,到底狠不下心:“拿东西来换。” 温池雨一时反应不过来。 “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周砚景提醒。 “什么东西?”她还是没明白。 发财回了熟悉的地方,不愿意窝在周砚景怀里,已经瞪着腿磨牙齿了,却还是被死死制住:“他们都有,怎地不给我。” 终于明白他话里意思,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直直地看向周砚景,缓缓像他走去:“我以为,先生有我就够了。” 感觉到颈上力气一松,发财立即跳下去,一下就跑得没影了。 温池雨被一把拉入他怀中,仰头看他,佯装无辜:“不够吗,先生还要什么?” 怀中契合,周砚景点点她的俏鼻:“你是故意的。” 怪不得钱公公那般姿态,这两人明明是商量好的,拙劣得很,他却失了智般上钩了。 “罚你瞒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 第100页 “有人叫我守夫德,我哪里还敢。” 拿她从前说的话来堵她,真是无赖,轻锤他的胸口。 却被他大掌包住,牢牢握住,贴在胸口。 “刚刚在怕什么?”之前她声音里微微的颤抖,他没有漏掉,“徐立一直带着人在旁边院子里守着,没有人能伤你分毫。” 怪不得徐立一直留在墨客街。 “先生,我也心仪你。” 这是那夜没有说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5 23:27:06~2022-04-06 23:4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8008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景王是何等人物,赐婚消息一出,箭也似的传进了各个臣子的耳中。 景王摄政,说一句权倾朝野也不过分,但是正妃位置空悬多年,连姬妾都无一个,实在少见。 女儿香,英雄冢,朝中不知多少人动过心思,想将家中适龄女子送到景王府,靠着景王这棵大树往上爬。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不论是将画像送到太皇太后那处,还是找乐平长公主牵线,最后都不了了之。 管你小家碧玉、诗情画意,还是大家闺秀、温婉端庄,或是明艳动人、倾国倾城,连景王的面儿都见不上。 这种路子行不通,也有人动了歪心思,从外面搜刮美艳佳人,再送去专门地方教养一番,教得身娇体软、媚眼如丝,再想法子塞进景王府为奴为婢。谁料景王不为所动,竟将府中婢女全数赶了出来,一个不留。 渐渐地,景王清心寡欲的名声传出来,甚至有胆大之人猜测,说景王有断袖之癖,尤爱健硕身躯,省刑司那些暗卫,最得他心。 但是这些说法都上不得台面,只敢悄悄议论。 前些日子,慈宁宫里喜气洋洋,宫外又疯传景王娶妻一事,有板有眼,可是几天不到,这消息便被压下,这一个月更是关于半点关于景王妃的风声听不见,连带着景王也消失了几天。 这番转变,难免有些有心人揣度景王心意,觉得是太皇太后施压,迫使景王成家,只是看景王态度强硬,才没了下文。 怎料,今儿个直接下了赐婚圣旨。 这婚事若是太皇太后主张,自会有懿旨,景王态度未可知。 圣旨就不同了,皇上年幼,旨意出自谁手,显而易见。 过了初时的震惊,众人纷纷好奇起来,究竟是谁家千金,能引得景王折腰。 墨客街人来人往,宣旨阵仗又大,稍一查探便清清楚楚。 竟然是温国公养了十七年的养女。 一时间,众人看温明华眼神微妙。 怪不得之前景王拉拢温国公,后面又孤立他。怕就是看上了他家女儿,可温国公不知把握,竟将人赶出府,才惹恼了景王。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面对同僚目光,温明华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处理手中事务,像是没有听到旁边窸窣之语。 一到下值时间,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路催促车夫快些赶车。 刚下了马车,人还没进府,便沉声安排随从:“去请夫人来书房。” 李氏今日没有出门,不知道外面变化,慢悠悠地来了书房:“老爷,不先去用晚膳吗?” “池雨什么时候和景王搭上的关系?” “景王鲜少在女眷前出现,池雨大抵是没有见过景王的。”李氏虽然不知道他问这做什么,还是仔细想了一下。 “哼。”温明华冷哼,“你这母亲是怎么当的,儿女的婚事都操持不好,池雨就要成景王妃了,你还糊里糊涂。” 李氏眼睛瞪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皇上今日赐婚。”看她惊讶的神情,知道她也不知情,不欲多说,“母亲年迈,你明日去请池雨回家看看祖母。” “旭儿离家许久,此次春闱书院都不放人……”看她还愣着不动,怕她摸不清形势,皱眉提醒,“今时不同往昔,你行事注意些,我们与池雨多少年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抛下的。” 说到儿子,李氏突然想起来:“什么先生觉得他浮躁,该沉淀几年,三年啊,我儿大好光阴就此虚度,该不会是景王故意作祟!” “你照做便是,问这么多做什么。”温明华虽也有此想法,但池雨能成景王妃于温国公府有益而无害,把握住这个机会,比什么都强。 “我怎能不问,旭儿是我的一块肉啊,离家这么远,还不能回来,现在连瑶瑶都成家了,旭儿家业都没有着落,我实在放心不下啊。”李氏说着,泫然欲泣,一想到可能景王在其中动了手脚,更是心焦。 温明华看她这样,担心因她坏事,只得搪塞她:“多少人想进岳麓书院都进不去,里面名师不知凡几,待学成归来,不愁将来,景王帮旭儿打点,你不感激就罢了,还在这胡想什么。” 到底是多年夫妻,李氏止了眼泪,没再说什么,默默关门退了出去。 老爷心思不难猜,不管旭儿是为何去了岳麓书院,又为何没有参加此次科考,只要把池雨哄得开心,日后不愁前程。 她说池雨怎么铁了心要脱离温府,沈家那么好的婚事也不争取,枉她有时看瑶瑶和沈峥和睦,还有些歉意,看来是多虑了,人家早就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瞧不上他们。 -- 第101页 只是景王尊贵,不知池雨何时攀上这尊大佛。难不成,是年前景王来家中那次……不对,那距离她离家没有多久,应该不至于进展这样快。 究竟是何时呢?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又记着温明华的嘱咐,赶紧提笔写了张帖子,邀她回家里坐坐。 只是天色已晚,只能等明日再送去。 静坐片刻,又提笔,给两个女儿——温嘉静和温菀瑶分别写了帖子。 从昨日圣旨来后,有家书铺就闹哄哄的,不过周砚景派了人过来,英挺壮硕的侍卫在铺子门口守着,面色肃穆,让人不寒而栗,来看热闹的人都少了许多。即便是那些好奇心强的,进了书铺也是规规矩矩的,不敢推搡,只敢偷偷瞟上几眼。 温国公府的帖子送来时,温池雨还在后院,是由珍珠送进来的。 来人是国公府的熟悉面孔,珍珠自然认得,知道是夫人身边的人。 “姑娘。”上回姑娘去,不算愉快,珍珠面露忧色 温池雨笑笑:“祖母想我了,让我回去瞧瞧,没什么大事。” “那……去吗?” “去吧,你皱着张脸做什么,别担心了,又不是去虎穴狼窝,吃不了我。” 昨日赐婚旨意刚到,今日请帖就来了,实在有些微妙。但是不管父亲母亲是怎么相当,毕竟这么多年养育之情,待日后她嫁入王府,同在皇城,各个宴席难免碰面,不需要故作姿态,将关系弄得那般僵硬尴尬。 再者说,她离开时便跟祖母说过,会常回去陪她老人家谈心解闷。从前母亲恼她,她不去便罢了,如今既然母亲释怀,不用顾虑那么多,去一趟也无妨。 再去温府时,天光艳艳,万里无云。 珍珠和白玉不放心,都要跟着来,没办法,只得关了铺子,请了吴刚驾车。 她们到时,门口也停着一辆马车,古朴大气,上面有沈将军府的家徽。 果然,马车帘子掀开,沈峥侧脸映入眼帘,跳下车,复又伸手,搀扶着温菀瑶下来,恩爱有加。 两人前后站着,靠得极近,璧人一般。 温池雨原想着等他们夫妻进去,她再下来。 却听温菀瑶叫她:“池雨姐姐,怎么还不下来,叫我们好等。” 她只得下来,浅笑着上前:“瑶瑶。”没看沈峥,“妹夫。” 温菀瑶立即甩开沈峥的手,上前亲昵地挽上温池雨的手臂:“大姐姐肯定早就到了,我们先走。夫君,你去找大姐夫和爹爹说话吧。” 虽说她帮过书铺,温池雨有感激,但也不至于如此亲近,有些不习惯,僵着手臂,任由她带着往里面走。 “怎么不去母亲那边或是安和院吗?”在温府住了十几年,才走了几步,就察觉到不对劲。 温菀瑶回头,看沈峥不在身后,霎时松了手,往旁边退了一步,又生疏起来:“你先跟我去呼珍阁,我有话问你。” “姑娘。”白玉轻声喊她,示意她提防。 其实不用提醒,温池雨也有防备,前世不明不白被人推入水中,她忌惮得很:“这边没人,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一样。” 确实,廊下空无一人,温菀瑶让身边婢女退远些,又看着珍珠和白玉。 温池雨了然:“你们先去拐角处等着我。” 那处离得远,听不清说话声音,却又能清楚看到这边动静。 确认周围都没了人,温菀瑶才前,凑到温池雨耳边。 “你之前让翡翠递信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知道什么?”那信上也没说什么,只让她考虑清楚,沈峥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之前温府办诗会,她看了不少温池雨的诗词,纵使那信上没有落款,她也看出是温池雨写了送来的。 当时还有半月就是她成亲的日子,大喜日子当前,她每日开心都来不及,哪会管她信上说什么,只当她是看不得她嫁得好,妒忌而已,随手将信揉成一团,丢在香炉中,燃成灰烬了。 可是成亲这一两个月,随着接触越来越多,沈峥的怪异之处越来越明显,她不得不怀疑温池雨是提前发现了什么,才会抛下沈将军府这样好的人家不争取,白白让给了自己。 娘又传信过来,说她攀上了景王,不久要成为景王正妃。 她更疑心,竟然她早有良缘,从前以为的妒忌肯定不复存在。 既然如此,沈将军府门第之高,沈峥年少有为,满皇城再找不到更好的适龄儿郎,温池雨究竟为什么劝她考虑? “你既与妹夫恩爱,那封信就不对,是我片面之词,你不要在意。” 不论是之前花朝节时,还是今日,她二人都是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显然,前世沈府那般待她,只是欺她身份低,无人会为她撑腰。她有父亲母亲依靠,只要不介意妾室或是庶子,她会是威风的将军夫人,日后过得不会太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6 23:49:43~2022-04-07 23: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37889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你……”温菀瑶满腔的话堵在胸口,无处发散。 恩爱是不假,自她成亲后,沈府上下都对她极好,关怀备至。尤其是峥哥哥,对她可谓是千依百顺,贴心周到。 -- 第102页 夫妇和睦,婆母宽厚,是女子最渴望的,怎么都不该不满。 可谁又知道距离成亲已经过去一两个月,她二人却从未圆过房…… 成亲那夜,她等来的是醉醺醺的郎君,在喜娘搀扶下饮完合卺酒后,他倒头便睡,自然没有成事。不过第二日一早,他满是歉意,说躲不开同僚灌酒,喝过了头,向她请罪。洞房花烛,是人生几大喜事之一,有人起哄,喝多了也是在所难免,看他面上恳切,温菀瑶也没放在心上。接着又是敬茶拜祖宗牌位,婆母介绍府中规矩,在下人面前立威,忙了整整一日,片刻不得闲,峥哥哥体谅她疲惫,让她安心歇息,婆母还特地炖了补汤过来,让她喝完再睡。 后面不知怎地,小日子提前来了,不能成事。 等她身上干净后,特地找了成亲前娘准备的水红色肚兜出来,穿上薄纱寝衣,燃上红烛,在榻上等着。可峥哥哥像是不懂她迷朦的眼神,夸她一句美,便直接睡了。 后面再有动作,皆被搪塞过去。 日日通榻而眠,却……实在不对劲。 她是新妇,婆母让她有不懂和不习惯就去找她,可是闺房之事,跟婆母实在难说。原是想回温国公府,找娘来支招。 可是每每回家,峥哥哥必然跟着。 他原本就贴心,到了温国公府,她爹娘跟前,更是事事以她为先。布菜倒茶,关切询问,照顾她是无微不至,丝毫没摆夫君的架子,好似温国公府是他家,她才是来做客的,生怕她哪里不习惯。 娘看在眼里,更觉得这女婿选对了,提起沈峥都是赞不绝口。 即便是峥哥哥同爹去书房谈事,她与娘独处,娘都要说上一堆,夸他少年有成,到底是经过边疆磨砺的,不似旁的年轻儿郎桀骜不驯。 这样上来就是一通夸,房里的那些事情,她压根说不出口。 日子越过越久,这事就被她压在心里,压得越来越深。 静坐无人时,她甚至猜过,他是否不能人道…… 毕竟她姿容虽比不过眼前的温池雨名动皇城,但也算得上清丽佳人,曾经在水昌县,也受过追捧。 原想着,他不行便罢了,待她好就行。 可是这几日,睡下后,她竟隐隐嗅到他身上的脂粉味道。 这她哪里能忍,直接问了沈峥,可他却解释说,是去酒楼吃酒时,同僚喊了舞姬,不小心沾染上的。 她当下信了,后面派人出去查探,证实了他所言不假。 然而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生了根,又有温池雨之前的信,才拉着她过来想问一问。 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启齿,温菀瑶屏着口气,怕一时绷不住,将私密的话全数吐露出来。 避开温池雨的视线,心底晦涩不已,语气生硬:“你知道什么,别遮遮掩掩,直说便是了,管我们恩爱与否。” 温池雨没想到,她都成亲了,会反过来纠结此事。 当初送信,一是担心沈母刻薄,二是忧心她性命。 现在看,沈母拜高踩低是事实,可是温菀瑶是高,自然被呵护着,不需要担心的事,多说无益。性命一事,在三年以后,没有影子的事,现在提出来,难免堂皇。 那日子她记得清楚,到时她是景王妃,行事方便,找个由头去沈府,使计将作祟之人捉出来,恐怕不是难事。 既已成亲,不好拆人姻缘,斟酌再三,说:“妹夫从前常年跟沈将军驻守边塞,你也知道沈将军多年难回皇城一趟,我是怕妹夫也如沈将军一般,一去数年,恐你在皇城形单影只,才有此说。” 温菀瑶将信将疑,还想再问,却见廊下有人过来,立即噤声。 温池雨回头一看,来人是妇人打扮的温嘉静:“大姐姐。” 温嘉静是温国公府长女,人如其名温婉娴静,看她们许久不来,才出来寻。 “原来你们在这里,背着我们再说什么私房话。” 温菀瑶心虚,抢着开口:“池雨姐姐离家久了,我以为时辰还早,就带她先四处走走。” “这样啊,走走也无妨,只是祖母等着你们呢,不然先去过安和院,得空再出来走走?”温嘉静看着温池雨说。 “都听大姐姐的。” 大姐姐来得巧,恰好挡住温菀瑶刨根问底。 往前走时,温嘉静特地停下来,等温池雨上前,再拉住她的手往前,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眼里盛满心疼:“从前多柔滑软嫩的一双手,还记得姐姐未出阁前最爱捏着玩了,软乎乎的,怎地现在摸着有些涩了,定是吃苦了吧?离家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找姐姐商量,我听娘提起的时候都担心坏了,恨不得即刻去找你,就是年节当前,实在忙碌,腾不出空,没能去看你。” 深深看了温池雨一眼,长叹了口气,“你也清楚的,你姐夫家规矩多,可千万别怪姐姐啊。” “怎么会呢,大姐姐不要担心。”温池雨闻言笑笑,借着理衣裳的动作,有些疏离地将手抽出。 大姐姐嫁的是御史之家,几代清流,确实规矩多,可是姐夫是长子,大姐姐刚嫁过去就掌了府中中馈,规矩再多,想出府有什么难的。 岁旦过去都几个月了,墨客街也不是什么远在天边的地方。 迟迟不去,要不就像哥哥一般,虽然心里记挂着她,但比起管她的事,还是跟友人饮酒相聚重要;不然就是像母亲一般,觉得抛头露面开铺子不体面,损了温国公府的名声,不愿放下身段,往墨客街去。 -- 第103页 她似有若无的疏远,温嘉静没瞧见似的,立在一边,等她理完衣袖,又挽住她的手:“快些走罢,祖母要等急了。”又回头,“瑶瑶快跟上,祖母也念叨着你呢。” “来了。”温菀瑶应了一声,跟在后面。 她来温国公府时,大姐姐温嘉静早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虽然是亲姐姐,但毕竟没长久地相处过,感情总有些浮于表面。 看她贴着温池雨的样子,眼里透着淡淡的轻蔑,饶是从小富养着又如何,教养再好,再有才学,还不是见风使舵,还不如她呢。 一行人到了安和院,温老夫人和李氏早已经坐着在里面等着了。 “祖母,母亲。”温池雨一一行礼。 她刚一出声,温老夫人就撑着摸摸的手臂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温池雨跟前,不住地说:“瘦了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又责怪道,“不是答应常回来陪陪祖母的吗?这么久也不回来一次,还得你母亲请你,才肯回来。” “是池雨的错,实在是铺子刚开,有些走不开。”母亲有心求和,旁的原因,不提也罢。 温老夫人皱眉:“瘦了这么多,铺子还是丢给别人管吧,让你母亲帮着寻个靠谱的管事,你歇一歇。” 温池雨没有答话,扶着温老夫人坐上软塌,将旁边热气氤氲的茶盏递过去:“祖母,先喝口茶。” 正欲退下,却被拉住:“陪祖母坐坐。” 待她坐下,才就着茶盏浅饮一口,温老夫人放下茶盏,语重心长道:“池雨,你看看,大姐姐和瑶瑶都出嫁了,旭儿在外边求学,常年不在家,现在连你都走了,偌大的温国公府只有祖母与你父亲母亲,实在冷清啊。” 温池雨眉心一跳,预料到下面的话,可能不是她想听的。 果不其然,李氏帮着接过话头:“池雨,母亲从前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当真。拢溪阁还空着,日日有人打扫,摆设什么的一点都没动过,和从前一模一样,你快回来住吧。你看祖母都一把年纪了,别教她老人家日日挂念你。” “珍珠白玉都在外面,我不放心,还是不了,墨客街也不远,我常回来就好了。”翘睫垂下,掩住眸中幽幽。 “你回来她们还在外面做什么,当然是回来伺候你,铺子你放心,会有人好好管着的。”李氏看看角落站着的珍珠白玉,说得理所当然,只当她是不放心书铺。 “她们已经赎身,不再是奴籍,留在府里不好,今日回来是陪我,不是来伺候我的。” 池雨性子好,做出这事也不稀奇,李氏虽有惊讶,但很快想通:“别任性了,要成亲了,回来住吧。” “还是不了。”温池雨没有心软,让她回来,不过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觉得景王势大,但是她不需要。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说不通。”每每同她说些什么,都是不听,从前的积怒未消,李氏又恼起来,说话也有些没有顾忌,“不回来你打算在哪里出嫁,墨客街吗?连个娘家都没有,皇室重礼节,太皇太后怎么可能容许这般不体面的事情发生。赶紧来回,我们帮你准备嫁妆,筹谋打算。” 温池雨脸上的笑容凝固,抬眸看过去,眼神骤然冷下来。 温嘉静拽拽李氏衣袖,提醒她不要过分,可惜为时已晚,屋内气氛已经僵住。 温老夫人看情况不对,猜她担心旭儿的事情,显得有些功利,恐怕池雨不喜,赶紧开口:“你去看看膳食准备得怎么样了,池雨难得回来一趟,你去盯着些。” 李氏说完也有悔意,怕坏了大事,顺着温老夫人的话走了。 待她走后,温嘉静帮着打圆场,挑着轻松愉快的话头,缓和了许多。 快到午膳时分,温池雨起身道别,说不留下一起用膳。 温老夫人没有留她,只说:“祖母看着你长大,实打实疼你,现在连一起用膳都不行了吗?” 温池雨看祖母,鹤发鸡皮,眼睛也失去了从前的光彩,浑浊的眼殷切地看着自己,实在狠不下心。 可是一旦心软,只会一步步踏入她们编织的网。 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有下人进来,说景王来府。 屋内其他人瞬间紧绷起来,温池雨却截然不同,悬着的心像是找到依托,悠悠落在蜜糖化成的湖中。 作者有话说: 加更太难了,臣妾做不到啊啊啊啊啊!下次一定加油!这章评论全部发红包补偿!感谢在2022-04-07 23:56:48~2022-04-09 22: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运气超级好的小海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酱10瓶;未时更4瓶;3268542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这些天,周砚景实在是忙,眼前最紧要的便是两日后的殿试。 殿试只考策问,为防不轨之人提前泄题,往年都是由几位大学士在殿试当日齐聚内廷商定拟出几个题目,再由皇上当场朱笔圈选出最终题目,最后的进士才能称为天子门生。 考卷答完后,先由诸位考官审核评判,选出头十名,再呈到皇上面前,由皇帝钦定御批一甲一二三名,选出状元、探花以及榜眼。 可惜如今皇帝尚幼,不能独掌大局,若等到殿试那日再商定考题,皇帝懵懂,恐有失皇威。 -- 第104页 是以,周砚景和郑开提前令众位学士出题,后将人安置在内廷住下,有专人严密看守,防止泄题,待殿试之日,再将人请出来,一同校考众举子。 他们则负责将学士们拟出的考题呈给皇上,由皇上选出一题,再详细讲解,以便他融会贯通,钦定状元等人时不会出差错。 今日早朝一散,周砚景便和郑开一同来了勤政殿。 小皇帝周承州在殿里坐着,眼里还含着打哈欠逼出的泪,一看他们进来,忙使劲眨巴几下眼睛,将眼里湿气驱散,脊背猛地挺直,姿态端正。 “参见皇上。”周砚景与郑开拱手行礼。 “太傅、小叔叔。”小皇帝脆生生的嗓音尤显稚气。 时间紧张,郑开走上前将手中的考题铺在周承州面前,开门见山地说:“这是后日殿试上用的考题,还请皇上仔细看看,对哪个见解较深,圈选出来,微臣与景王好细细为您讲一讲。” 散朝后,周承州便由宫人护着,直接来了勤政殿,明黄庄重的龙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虽然合身,但是繁琐隆重,小小的身子被层层叠叠的衣裳覆住,连抬手都有些勉强,只有圆嘟嘟的脸露出来能活动自如,一丝不苟地看着长案上的考题。 只可惜,他目光灼灼,恨不得将眼前的纸看出个洞来,也没能选定,水汪汪的眼睛不敢瞧眼前辛苦教他的郑太傅,求救般地望向一旁背手立着的周砚景。 看着和已逝皇兄如出一辙的眉眼,周砚景阖眼。 皇兄之独子,该受万般宠爱,如皇姐家的筠儿一般自在开怀。却……年纪尚小,便身处万人之上,可百官万民不会等他慢慢长成,稚嫩的肩上担子日渐沉重。 沉声道:“里头有一题,太傅年前刚讲过。” 新帝登基,按例会开恩科,不过周承州两岁登基,实在年幼,便免了。 三年前的那场,他只有四岁,一切由景王叔叔主理,他只需要安静坐着即可。本以为这届科举也会如从前一样,太傅和小叔叔会料理好一切,直到考题摆在他面前,他才认清现实,一时有些慌张,连其中有熟悉的考题都没看出来。 赶紧低头查看,真是从前讲过的题目,欣喜之情盈满眼眶,刚刚的泪意消得一干二净,明亮的眸子看着郑开:“太傅,朕选这题如何?” 郑开叹口气,从怀中取出皇上从前答这题时写的文章,准备重头讲一遍。 太傅授课时,殿中不留宫人,一时间勤政殿内只有郑开谆谆教诲之声。 周砚景看皇上学得认真,只留了片刻。 刚进重华殿,钱公公便迎上来:“小主子,不好了。徐立传信进来,说是池雨去温国公府了。” 周砚景看钱公公怎么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扶额叹气,温国公府到底是体面人家,赐婚的消息传得这样广,温国公今日告假,原是为这个,看来他不傻。既如此,此番池雨回去不可能会受苛待,不必如此担心。 不过,殿试后,还要准备琼林宴,到时怕是会不得闲暇。眼下宫中有郑开,他倒是可以去温国公府走一遭。 池雨离开那么久,不见温国公府关怀半分,甚至想坏了她的生计,现在倒上赶着将人请回去。 他的池雨真是心软啊…… 可惜有人不懂珍惜呵护,周砚景冷哼一声,也该给温国公施施压,叫他看清形势了。 周砚景信步向前,准备换身常服再去。 钱公公看他这样,以为他没放在心上,急急跟上去。猛地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原来是要紧的事忘了说:“哎哟,小主子你还不急,沈家那小子也在。”怕他贵人忘事,还特地解释道,“就是沈峥,温国公府从前给池雨定的那门婚事。” 周砚景忽地停下,钱公公一时不察,差点撞到他背上。 眸子沉下来,藏着锐意,嗤笑一声:“那公公就一起去温国公府走一趟,会会这位沈公子。” “禀老夫人,老爷请您和夫人小姐们都去前厅。” 景王身份尊贵,又是外男,按理说她们这些后宅女子不该露面。 不过现在景王即将与池雨成婚,眼见着要成一家人,关系自然不比寻常,让她们去见见也合理。 温老夫人抚着温池雨的手,眼里都是宽慰:“还是咱们池雨有福气。” 温嘉静上前:“祖母,嘉静搀着您过去。” “不了。”温老夫人摆手,“池雨愿不愿意扶着祖母?” 先生来了,祖母说话间,又客气了许多。 “好。” 路上碰上特意等着她们的李氏,便一齐去了。 不知是因为李氏的到来,气氛又尴尬了稍许;还是因为景王清冷孤傲名声在外,众人紧张,一路上都没人开口。 温池雨配合着温老夫人的脚步,在回廊下缓步向前。 路过后花园时,仿佛嗅到熟悉的莲香,心头一动,一直凝着的眉间不觉舒缓,眼尾弯弯带笑。 一进前厅,温老夫人便向坐在上首的景王行礼,李氏与温嘉静温菀瑶也随着一同躬身。 温池雨却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景王,失了神,迟迟没有动作。 连温老夫人轻声唤他都没有反应,还是温菀瑶在后面点她腰间痒肉,她才收神,与众人一同行礼。 从温池雨踏进前厅,周砚景眼神便没离过她,确信她清澈潋滟的眸子满满都是自己,半分没匀给那个沈峥,四肢百骸都漾着满足。 -- 第105页 “老夫人起身吧。”虽是跟温老夫人说话,视线却没从温池雨身上移开过,待她起身抬眼,便深深溺进周砚景深邃含情的眸中。 从初见起,先生便着常服,一袭玄衣,富贵暗藏。今日一见,先生身着蟒袍,九蟒直立于水,日纹与山纹间衬着流云,尊贵万分。 先生眉目间蕴藏威严,棱角尽显,与此衣袍相辅相成,更是端庄严谨。 与面上严肃不同,动作却有些随意。 倚坐在太师椅上,手臂懒懒地搭在圈椅之上,没有被华服压住,慵懒随性,仿佛万事万物尽在掌控之中。 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糅杂在先生身上,丝毫没有减损他半分形象,反叫温池雨痴痴移不开眼,这才有了刚刚的愣神。 迎着他望过来的眼,温池雨眉眼弯弯,浅笑着回他。 两人眉眼之间,情意流转,不加遮掩,全数落在温明华眼里。 要说他之前还担心景王娶池雨用意,怀疑池雨在景王心中分量,现在可以说是一切疑心尽消。 只是想起池雨他们来前,景王明里暗里的警告,心下一沉。 景王分明是叫他看清形势,要有自知之明,别将温国公府与池雨当成一体。 从前觉得景王冷漠不知情,谁知一动情竟能为区区女子做到此等地步,纡尊降贵为池雨出气。 不由后悔,当初不该放任池雨离家,女儿家养在家里,嫁去谁家,对温国公府都有助益。可惜木已成舟,怪他没盯着后宅,否则有了景王,日后在这皇城,尊荣无人能比。 好在还有希望,池雨在此长成,十几年相处,这感情哪是轻易能割舍开的,否则今日就不会应邀。 往后好好经营,大有裨益。 此行目的达到,周砚景甩袖起身,快步走到温池雨身侧,回头睥睨地看一眼温明华:“时辰不早,本王同王妃就不打搅温国公一家用膳了。” 说罢,牵起温池雨的手,直接走了。 一番动作,别说温家众人,连钱公公都没反应过来,匆匆跟上。 景王要走,谁敢阻拦,齐呼:“恭送景王。” 说完便静下来,只有温明华与温老夫人是明白人,继续高呼:“恭送王妃。” 待景王走远,李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池雨即便不是亲生,也是在咱们府上养大,老爷何必如此。” 温明华却厉声呵斥道:“糊涂!尽干些糊涂事,当初让你找池雨回来,怎么没有下文。” 女儿女婿都在场,李氏丢了面子,正欲反驳。 温老夫人失了力,由温嘉静搀着,缓声劝李氏:“还不明白吗,景王此次来,全为池雨出气,一点面子都没给咱们留。”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众人,“咱们心里都明白,自池雨离府,过去这般久,隔阂已生,再难挽回。但是景王势大,以后难免有求到池雨的地方,往后多同池雨走动,姿态放低些,绝不会有坏处,今后该怎么做,你们该清楚了。” 前厅一片低沉,温府花园处却风和日丽,情意绵绵。 原来周砚景牵着温池雨出去后,反被温池雨挽住了手臂,折去了后花园处的回廊转角处。 一扫和温家众人相处时的沉郁,雀跃地问身边人:“先生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见她眉梢眼角满是笑意,柔柔的嗓音都带着悦耳的尾调,周砚景配合地佯装不知其意:“砚书铺。” “错。”主动将挽着的手臂环上自己腰间,而后勾住周砚景的脖子,踮脚在他耳边地喃,“就是这处啊。” 佳人入怀,周砚景收紧手臂,低头去寻她,二人额处相抵,鼻尖轻碰,说话间,甚至能感觉到彼此唇上的温热:“我当是哪个冒失鬼,原来是我的池雨啊。” 他这样子,明明早就知道,还故意等她来说,借口调笑她。 总是逗她,该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9 22:32:22~2022-04-10 23: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钱闪闪发光!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倔强猫头5瓶;未时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年前,雪花纷飞时,廊下意外相撞,待她整理好仪容后,只看见先生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还是后来在祖母处才猜到其身份。 再回温国公府,踏上熟悉的回廊,外面分明是春和景明,红情绿意,温池雨却好像看见白雪皑皑落满园的样子。 额角处隐隐跳动,好像还有当初撞到时的痛感残存。 只是再没了那时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甜蜜,和胸口处难以遏制的飞快跳动。 她与先生,原来早有交集。 若不是和祖母她们一同走,这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她非得停下来细看看不可。 一时间,心中因温国公府种种聚积的郁结尽数消散,满心满眼地想着,先生若知道,会作何反应。 所以,即便刚刚在前厅,算得上不欢而散,她也不舍得直接离去。 毕竟下次再与先生同来,不知是何时。 谁知他非但知道,还故意吊着她,实在可恶。 温池雨羞恼,贝齿卷起唇边嫩肉,饱满的唇肉翘着鼓起,隐约触上前方一点温热。 眼睫扑闪,两人离得极近,眨动的时候,睫毛相互触碰交错,带来心底悸动。 -- 第106页 反观先生,一派平静,呼吸也不似她紊乱,浓墨色的眸色中映着她的影。 忽地脑中弦断了似的,温池雨攀着周砚景,不管不顾地撞上他的唇,亮出小小的虎牙,狠咬了口。 “嘶……”被咬的人还没出声,她反倒因为动作太猛,撞得牙酸。 素手掩唇,跳出周砚景的臂弯,闷头朝前,不看他的反应:“走罢走罢,钱伯和珍珠她们肯定在门口等急了。” 周砚景抵住唇边细微伤口,轻舔她留下的馨甜。 小猫还是不能欺负得太厉害,这不,亮牙了。 温池雨闷头走了几步,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竖耳听身后动静,好像听不到脚步声。 舌尖舔上尖牙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有淡淡血气。 莫不是,咬狠了吧?倒也不至于,罚得这般重…… 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想去看看状况。 结果一转身,跌进周砚景宽阔的怀中。 顾不上旁的,忙仰头去找刚刚被她咬过的唇角,却被夺了气息。 她心里惦记,唇关微启,细细密密地舔舐他的唇,想抚平上面的伤痕。 难得的主动,引得周砚景失控。 夺回主动权后,比往常更强势的深吻,席卷一切,瞬间让温池雨化作水,软倒在他的怀里,乖顺地任他采撷,直至唇上隐隐刺痛,才躲闪着想逃。 朦胧的眼染上一层水雾,睫上也挂着细细的泪珠。 不舍地离开蜜般的樱唇,周砚景轻轻吻上她的眼角,带走那滴逼出的泪。 缱绻温柔。 “真坏。”故意躲在她身后,让她担心。 柔软的嗓音里微微带哑,尚未平复的气息,还有些轻喘,嫣红的小脸藏在周砚景胸膛下。 “让我瞧瞧。”她还是不放心,捧着周砚景的脸,想细看看,不过还未完全从刚刚那霸道的吻中抽离,怕他故技重施,泛着水泽的唇嘟起,“不许再亲我。” 被他肆意碾过的唇毫无防备地靠近,周砚景阖上双眸,按下涌动的潮水,声音暗哑:“刚刚咬得倒尽兴。” 温池雨理亏,才不答他。仔细查看一番,确信没有明显伤痕,才暗自吐了口气,放下心来。 先生要主持朝政,若是被文武百官瞧见暧昧伤口,那她不得羞死,到时都不知道究竟罚的是谁。 府里的主子都在前厅,他们所处的回廊处无人走动,只有花园对面,隐隐有人影走过,树荫山石隔着,看不清是谁,但温池雨脸上轰然一热,像是被抓包一般。 挣脱周砚景的怀抱,腿却有些软,再倒进他怀里,颊边鼓鼓,气恼地瞪他一眼。 媚眼如丝却不自知,周砚景轻触她颤动的翘睫,直至她眼中荡起涟漪掩住那抹风情,才收手:“哪处惹你生气了。” “腿软走不动了,你快些放松开我,牵着就行,不然被别人看见该说闲话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而且长辈都在不远处的厅里,若是被瞧见,真是无颜见人了。 “谁敢多看一眼,将他眼珠子剜出来。” “哎呀,眼睛长在旁人身上,哪有这么霸道的说法,不许这么凶残。” 娇娇软软的声音,传到周砚景耳中,像是撒娇一般。 “又是一个不许,王妃这般爱管事,看来得早些将我的池雨娶回来才好啊。” “胡说什么。”温池雨轻锤他胸口,又抬头看他,眼波轻颤,喃喃道,“是早是晚,婚期不都由你来定。” “你啊……”周砚景永远折服于她的直白,被她浇灌了满腔甜津津的蜜。 离了温国公府以后,周砚景陪着温池雨回了墨客街,在砚书铺的三楼,陪她写字看账,到太阳西沉,钱公公再三催促,才动身回宫。 回宫后,也没回重华殿,而是去了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商议婚期。 钦天监合了他二人的八字,算了最早的吉日,是在秋收时节。 皇室大婚,繁琐隆重,按理说定在秋天都有些赶,可是周砚景却连秋天都不愿意等,想早些将这只撩人的小猫娶进门,快些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太皇太后满意温池雨,不计较所谓的吉日,答应周砚景会重新挑个日子,让他尽快抱得美人归。 只是周砚景起身要走时,唤住他:“皇帝年幼,离不开母亲的关怀,你预备将寿康宫关到几时。” 快两个月了,寿康宫被周砚景的人守得如铁桶一般,里面的信传不出来,外边的信也传不进去。幼帝思念母亲,不敢在周砚景面前流露分毫,泪眼汪汪地来慈宁宫,小小年纪,本就承了过重的责任,太皇太后一颗心软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说到底孙灵月是太后,是皇帝亲母,纵然不清楚她究竟出了何等差错,但天大的错处也不能一味地关着,引得朝中动荡。 “太后之疾,琼林宴后便可大好。” 周砚景松了口,到底是心疼周承州年幼,太后此前躁动,不过是怕他生出异心,此次殿试,他将皇上推上主位,其中之一,便是为了稳固帝位,安抚朝臣心。 聪明的话,太后一派自该有所觉悟。 他只以为,孙灵月是担心他权大,会威胁到皇位,又不够聪明,才会将手伸到墨客街,哪里知道孙灵月的不轨心思。 琼林宴皇帝宴请新科及第的一众进士,而琼林宴前,最热闹的要数高中的进士们,打马游街的日子,其盛况,堪比殿试放榜。 -- 第107页 前有乐平长公主榜下捉婿,恩爱美满,皇城中效仿之人众多。 不过经过数届科举,已经有所改良。 一众官家女子不敢将终身赌在放榜那日,待到打马游街日,她们家中早将状元、榜眼与探花的家底查清,有无妻妾,品行如何,心中都有数,而且可以趁机在高楼处一睹英姿,选定满意之人,再不经意间将绣帕等贴身物件落下,静候佳音。 许久不见的王元清一早便到了墨客街,敲开了温池雨的家门。 “恭喜恭喜,状元夫人。”温池雨一开门,便笑开了颜。 她虽活了两世,但完全不知状元是何人,前些天放榜,墨客街不缺书生议论此事,她自然知道了此届状元大名,竟然是元清表哥。开始还想着送封信去元清府上道贺,可是白玉去了一趟,又拿着信回来了。原来是学士府外挤满了人,她半点也挤不进去,只得先回来。 “有什么好恭喜的。”王元清往柳树下走,气鼓鼓地坐在石凳上,“状元有什么好的,个个狼见着肉似的扑上来。” “说的什么气话。”温池雨去厨房提了壶茶出来,斟了一杯送到王元清面前。 “哪里是气话,她们分明知道表哥与我快成亲了,却还死盯着,你是没瞧见,那秋波送得,眼睛都快眨坏了。偏偏今天还要打马游街,表哥再穿得花枝招展的,肯定会引来更多狂蜂浪蝶。”表哥得了状元之名,来往之人激增,总有不长眼的,故意忽视他已定亲一事。猛地将茶盏放在石桌上,茶水晃出来,流了满手,她却毫不在意,“池雨,你今天可得陪我一起,我要去看着表哥,若他敢接旁人的鲜花和帕子,敢看旁的女子一眼,我绝不饶了他。” 看来这段时间,元清与她表哥进展迅速,话里话外醋意翻腾,就差没把心仪写在脸上了。 “好好,我陪你去。不过你可有提前订位置,听说一位难求啊。” 虽说游街时,进士们会骑马走过整个皇城,但路上百姓挤挤攘攘,元清需得如旁的千金小姐一般,提前在茶楼包下位置。 “这你就别担心了。”得了准话,王元清跟珍珠白玉说,“今天别开铺子了,大家都看状元去了,没什么客人的,你们也一起去,多个人多双眼睛,都帮我盯着。” 醋坛子打翻的模样惹人笑,温池雨也不例外,笑道:“看你急得,有了你,你表哥哪里敢看其他女子。” “怎么不敢。”王元清突然放低声音,招手让珍珠过来,神神叨叨地说,“你们都该注意,什么吴刚什么景王的,也都该看牢些,省得吃亏。” 看她们的神情,明显不将她的话当回事,王元清接着说:“温菀瑶才成亲多久,沈峥就有了外室!” “什么。”温池雨轻呼。 不过十几日前,她在温国公府看沈峥待温菀瑶的样子,分明两人是如胶似漆,琴瑟调和,怎地才成亲数月便…… 王元清看着温池雨吃惊的神情,感叹一声:“还得多亏你果断,没争这门亲事。想当初看沈峥真是哪儿哪儿都好,挑不出错处,谁知道他会这般花心。听说还是那外室自己找上温菀瑶的,你说她该多难受。” 自从池雨离了温国公府,活得开心愉悦,不比从前差,王元清对温菀瑶的敌意也消散了,这事一出,倒觉得她可怜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0 23:43:49~2022-04-11 23:4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钱闪闪发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时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温池雨默然。 自她和先生去过温国公府后,祖母与母亲几乎日日派人上门,从入夏裁衣的料子和匹配的钗环首饰到难得的珍贵补品,流水一般往墨客街送。她哪里肯收,原封不动地又叫人搬回去。 这几日终于停下,还以为是祖母她们终于想通,放弃了,现在看来不尽然,应该是忙着处理沈峥那外室的事情,腾不开手了。 暂且不提温菀瑶千辛万苦回到温国公府,备受疼爱呵护。 要说温家是开国功臣,于社稷有功,四代袭爵。发展至今,虽说略显颓势,比不得先辈繁盛,但也官运亨通,声名在外,底蕴深厚。 岂知新妇进门寥寥几月,竟然有了外室登门,简直是将温国公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 沈家纵容这样不光彩的事情发生,实在是有失体面。 不由想起前世,沈峥领旨驻守边塞三年,归来时战功加身,美妾在怀,无人指摘一句。 不过,前世她与沈峥毕竟没见过几面,连成亲该有的礼节都没走完,到底两人毫无感情,没有成家的感觉,他不担起为人夫的责任还算是情有可原。 可是温菀瑶和她不同,城郊结缘河上,她分明看他们郎情妾意,甚至数日前还如胶似漆…… 世间男子多三妻四妾不假,可是温国公府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子三十无后才可纳妾。温池雨记事以来,无论是过世的祖父还是父亲,包括已经分府别居的伯父,都未纳妾,后宅宁静。 耳濡目染下,温池雨颇为向往话本中所描述,一生一世一双人之境界,对沈峥的行为感到不耻。 眉间微蹙,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 第108页 院外人声渐起,王元清起身,拉着温池雨道:“表哥提早就订好了位置,咱们先去那里吃茶点吧,晚了路边上挤满了人,马车就不好走了。温菀瑶的事情我再慢慢跟你说。” 悦来楼位置极佳,楼上靠窗边的位置能将皇城主要街道尽收眼底,每每皇城有热闹庆典时,此处尤为抢手。 待王元清报了陈量名字,小二一听是新科状元包的那间雅阁,态度更加恭敬,满脸堆笑,朝楼梯处伸手,要引她们上去。 “徐立,你们在楼下候着,记得叫些茶点来吃。”赐婚旨意下来后,徐立由暗转明,带着一队人,时刻保护她的安危,不过楼上是雅阁,她们都是女子,多有不便,他们上去也只能在门外守着,不如在楼下喝喝茶。 跟着小二进了雅阁,一眼便看见沿街的窗户大敞着,探头望出去,远近几条街都能看见。 “不瞒几位姑娘,这处是小店最抢手的,这几日不知多少人家来问过,不过哪比得过咱们新科状元的名号呢。”小二擦拭着桌椅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您几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王元清还想继续说温菀瑶的事,随便报了几道悦来楼的特色点心。 温池雨嘱咐小二:“给楼下跟我们一同过来的桌上也送一份。” 小二应声而退,门一关上,白玉就迫不及待地说:“元清姑娘就别卖关子了,快同我们讲讲吧。” 沈府的事情,差一点就跟温池雨切身相关,她们实在没法不好奇,可是墨客街来悦来楼的路程不长,不多久就能到,王元清怕说不完,索性一句没提,可把白玉吊得够呛。 “这事国公府和将军府都压着,那日在将军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都被封了口,不过你们说巧不巧,那日礼部侍郎家的马车也在附近,他们封谁的口也不敢封到侍郎夫人身上,这几日才在圈子中传开。” “按你这么说,她是光天化日之下闯了将军府,那又怎地说是找到了温菀瑶面前。”温菀瑶是三房媳妇,当家轮不到她,寻常人上门,门房肯定先报到沈母处,再不济也是沈家大郎或者沈峥处,有不对的地方肯定能拦住,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好像是说那外室特地在门外等着温菀瑶出门,他们是准备去温国公府,沈峥刚好也在,那女子直接扒在马车边上哭,梨花带雨的,据说那哭声哀切婉转,能听得人酥了半边身子,勾得沈峥失了智,竟然下马车扶她起来,当街为她拭泪,一点都不顾及车内的温菀瑶。”越说越气,“哼,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比我话本子里编的那些负心郎还过分。” 小二敲门进来,送来氲着热气的碧粳粥,四喜乾果和蜜饯点心摆了一桌,还赠了一碟时令的桃花香饼,粉嫩好看,香气扑鼻。 温池雨却提不起胃口,温菀瑶的安稳人生,从出生起就阴差阳错被她占了,又因为她重活一世后不同的选择,顶了她糟糕的亲事,若真过得不幸,她实在无法心安。 幽幽叹了口气,声音浅浅,瞬间被街上传来的喧闹声掩盖。 不过王元清是谁,当即发觉她情绪不对:“怎么了,担心温菀瑶吗?” 温池雨缓缓点头。 “她想嫁的,你哪能拦得住,再说不是劝了她吗,是她没听,怨不得你的。”送信给温菀瑶的事情王元清后来也知道了。 前世今生,曲折离奇,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通的,今日是元清表哥的大好日子,温池雨不想扫了元清的兴致,支起笑脸:“只是有些感慨,没事了,快些用些粥,好像隐隐有锣鼓声传过来。” “什么,我瞧瞧。”王元清凭窗远眺,极远处人头攒动,游街队伍正慢慢朝这边来,一下就被温池雨糊弄过去,随手拿了块桃花香饼,又紧盯着窗外,“池雨你慢慢吃,我先看看。” 等了许久,锣鼓声阵阵,新科状元鲜衣怒马,面如冠玉,终于从街角处进来,引起一阵呼鸣。 街边的窗户也一一打开,露出女子羞涩的俏脸,白皙的手或拿着帕子或攥着香囊,搭在窗沿处,准备不小心掉入俊俏郎君怀中。 只可惜,打头的状元好像不解风情,躲开了所有信物。 可是还有大胆不死心的,探出半个身子,瞄准了,想直接将香囊丢入他怀中。 不怪她们唐突,三年才出一个状元,又要身家清白,年纪合适,实在难得,即便知道他已经定亲,但好在尚未迎娶,也愿意搏上一搏。 王元清鼓着张脸,气恼地取出绣帕,效仿那些女子的模样,准备将帕子丢下去。 “换个旁的,帕子轻,一阵风就吹歪了,落到别人身上就麻烦了。”温池雨出声提醒。 话音未落,就见那绣帕轻飘飘地往下坠:“啊,我没抓稳。” 一屋子人紧张地盯着空中晃悠悠的帕子,生怕出了差错。 好在,那帕子长了眼睛似的,缓缓落在陈量掌中。 刚刚那个木头状元忽地开窍了,含情脉脉地望过来,元清忽地没了声音,颊边的粉霞显露其心意。 温池雨识趣地躲在看不见的角落,招手让胭脂她们都避开。 游街队伍走远后,王元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 敲门声适时响起,是陈夫人派来的人来提醒元清归家。 “才出来一会儿呢。”王元清不满地嘟囔,不肯动。 -- 第109页 “姑娘,你答应了夫人要早些回去的。” “成亲可真烦。”不情不愿地起身,“池雨先送你回去吧。” 陈量许了元清,往后常住皇城,不过两人婚事还得在江南办,在江南小住几日再回皇城。 筹备了许久,成亲时该有的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可是唯一的女儿出嫁,陈夫人哪儿哪儿都不放心,这些天正盯着她,要教她婆媳之道。 “学士府和墨客街也不顺路,你先回去吧。有徐立他们,我自己回去就行。” “先送你回去嘛,我娘不会说什么的。”可怜巴巴地望着温池雨,“最近她唠叨得厉害,磨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晚回去一刻是一刻,你就当帮帮我嘛。” “好好好,拿你没办法。” 到了墨客街口,王元清提起裙角就要跟着下马车,被胭脂一把拉住:“姑娘,咱们不能再拖了,夫人等久了真的会生气的。” 又磨蹭了一会儿,马车才缓缓向前。 温池雨站在街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心底竟滋生出一丝羡慕。 不知母亲在温菀瑶成亲前,是不是也像陈夫人一般。 “姑娘。”珍珠看她神情落寞,怕她钻牛角尖,出声唤她。 温池雨皱皱鼻子,继而笑开,笑意达眼底:“走吧,我们回家。” 今天没开铺子,虽然时辰还早,但她们商量好,准备趁机歇一日。让徐立他们回隔壁先生的院子里,她们直接从后门回家。 却看见,温菀瑶孤身一人等在门外,身边连个丫鬟护卫都没带,也不知等了多久。 “你知道的,对吧?”不等温池雨上前,温菀瑶直接开口,“那女人,你知道的吧?所以才叫我多考虑考虑。” 温池雨摇头,她当真不知,沈峥竟然到处留情,原来早就有了别人。 “不肯说就算了。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我回来抢了你的爹娘,抢了你的亲事,你是不是等着看我笑话。可是我错了吗,你才学好,相貌美,可那又如何,分明我才是温国公府的嫡小姐啊,不过是拿回应得的东西,我又做错了什么?”咄咄逼人的话里透着凄惶,“我日日装乖卖可怜,不就为了多争点爱吗,那本来就是我的爹娘啊,我没错。若不是当年抱错了孩子,峥哥哥本就该是我的,我更没错。” “我没错啊,可是为什么他明明有了心上人,还把我娶回家,为什么爹娘嘴里说着疼我舍不得我,却不肯为我做主,要我委屈求全。怪不得你走得干脆,毫不留恋,原来是早看透了他们的伪善。偏偏我看不清,自顾自地争,到头来不知道争个什么劲。” 歇斯底里地喊出心底的话,温菀瑶无力地倚在门上,温池雨想上去扶她,却被挥开。 “算了,你知不知道都好,成亲前不是给我送了信,谁让我昏了头不愿意相信,估计就算你把那女人送到我跟前,我都觉得你在编故事。不撞南墙,我哪里肯回头,怨不得你,怨不得你啊……” “你……还好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关怀。 她二人的羁绊,自抱错那一刻便已注定,是彼此生命中抹不去的存在。 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撬开了温菀瑶紧闭的壳,只见她泪珠滚滚,倚着门缓缓滑下,哽咽颤抖着呢喃:“多久了,竟然只有你关心我好不好。” 看她这样,温池雨忍住眼底酸涩,蹲在她面前,认真地望向她通红的眼,字字分明:“旁人怎样都好,爱不爱、疼不疼随他们,自己爱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1 23:40:55~2022-04-12 23:3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800890、未时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温菀瑶的泪堪堪止住,眼底还氤氲着,撑起湿漉漉的睫,迎面望过去,看见温池雨清澈如翦水的眸子里流转着的是她看不懂的光华:“出嫁从夫,女子后半生都与夫家绑在一起,他的心不在我这边,我再疼爱自己,又有何用。” 她长在市井,听过也见过不少家长里短的腌臜事情。可是男子放着家中明媒正娶来的妻子不碰,为个不见光的外室守身如玉,实在是闻所未闻。恐怕说出去,都无人肯相信。 这样少见的事情,偏就被她碰上,抛去心中的背叛感不谈,他不肯碰她,--------------/依一y?华/何来子嗣。没有子嗣,可以想见她往后的处境有多难熬。 悲从中来,泪水又涟涟。 “快擦干泪,这算什么事,值得你伤心。”温池雨取出怀中帕子,递给温菀瑶,“你放不下他,愿意原谅他,就去争,往后把他看牢些;若厌烦了他,偌大的温国公府是你的依靠,做错的是沈峥,和离也不算难事。” 她前世就是被这陈腐的观念困住,如沉重的枷锁一般,将她牢牢束缚在将军府。 现在看来,从脱离温国公府,到女子经商开铺,再到暗自思慕与先生与之私定终身,桩桩件件都是离经叛道,她却活得自在痛快。 会有人议论指点不假,可别人异样的目光算得了什么,不要去听,自会有别样风景。 “切,说得倒是轻松。”温菀瑶没接那帕子,用手背随意拂去了泪珠,只留下淡淡泪痕,抬头看着天边的白云,却被午间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我的心意重要吗?” -- 第110页 爹娘是疼她不假,知道此事后动了好大的肝火,也切切实实地呵斥了一通沈峥,可是那又如何,他们这样的门第,哪容得下和离的女儿,还不是劝她安安心心过日子。 听她刚刚伤心时的呢喃,温池雨大概猜到父亲母亲态度:“我去过水昌县,那么远的路途,你一路来走来,可见心性坚毅,我不信你会任人摆布。合则聚,不合则散,当然要顺你自己的心。”她算是过来人,不想温菀瑶重蹈她前世的覆辙。太皇太后也说过,希望她能帮助那些无助的女子,“你看我这小院是比不上将军府宽敞,但是多个人也住得下。” 大户人家,要想享受富贵荣华,便要接受这种种的钳制。温菀瑶早想清楚了,只是不知怎地,很想来见见温池雨,想听听她的看法。 想过她可能会嘲笑,可能会冷淡,可能会和爹娘一般劝她得过且过,万万没想到,她会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眯着眼直视着晃晃的日光,问:“你……难道一点不恼我吗?” “恼你做什么,你的爹娘,多疼你些也是应当。”她和温菀瑶都是无辜,又何来怨恨。 “我是说,水昌县的事情。”平白无故去水昌县做什么,肯定是为了身世,不知道她有没有多个心眼,去查一查养爹养娘。不过不管她知不知道,温菀瑶都不打算瞒她了,“我确实不是他们亲生,但是,你——也不是。” “这更说不上了,我没问过你,与你无关。” “哼,你倒真是菩萨心肠。”泪痕干了,温菀瑶彻底从之前的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睨了她一眼,“我一直知道他们不是我亲生爹娘,他们估计是死前心软了,也有可能是怕下地狱,咽气前松口告诉了我身世,至于你……他们没提过,我实在不清楚。不过他们死得蹊跷,平常多健壮的两个人,竟然双双倒了,前后一个月就都走了,只是我查不出头绪,只得作罢。现如今你有景王,可以让他帮着查查,他们在水昌县也是平常百姓,没招惹过别人,其中曲折说不定跟你身世有关。” 徐徐的风吹散了天边的云彩,遮住半边阳光,阻隔了不少热气。 温池雨心底不安,风吹到身上,有些发冷,没有说话。 忽然安静下来,门上“刺刺”的动静越来越明显。原来是院子里的发财听外面早就有了动静,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不耐烦地立着趴在门上,露出尖爪不停挠门,提醒她们快些进门陪它。 “那小猫?”温菀瑶问。 “是啊,进去坐坐吧。” “不了,我走了。”她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算起来出来许久了,也该回去了。 腿蹲久了有些麻,温菀瑶扶着门慢慢起来,缓了好一阵。 “那你……准备如何?”她刚刚梨花带雨的模样,明明是心中委屈,温池雨不放心。 门上有灰,温菀瑶拍了两下手,将灰尘抖搂干净,将地上的温池雨拉起来:“担心什么,你也说了,我能从水昌县一路过来,能是善茬吗?”眼底划过一抹嘲讽,“你以为我今天来诉苦的吗?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沈峥这样糊弄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自有法子对付他,等我开心了,再决定是走是留。我们也算姐妹一场,记得帮我在景王面前说两句,给他使使绊子,看他还怎么快活。”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玉,你去叫徐立,她身边没带人,让徐立送她回去。” 温菀瑶走得快,白玉怕赶不上,跑着去隔壁叫人。 “姑娘,进去吗?我扶着你。” “好。”蹲了许久,走起来脚底下酥酥痒痒的,不好使力,她也没有推脱。 不料刚一开门,发财就“嗖”地窜出来,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发财!”喊它,它也不回来。 “姑娘我去逮它。” 好在发财只是憋坏了,在巷子里到处乱窜,没去人多的街上,只是苦了珍珠,来来回回地逮不住它。 温池雨独自在院子里,心里戚戚,不论是沈峥的事,还是温菀瑶所说的身世一事,都让她无法静心。 看着屋檐下的花灯,风吹日晒,原来娇艳的粉色莲花瓣已经有些泛白,忽地有些想先生了。 晚上就是琼林宴了,先生上次说过,忙完此事,就要开始忙成婚的事宜,可能不能时时来看她。 婚期定在五月初五,是上上的吉日,只是日子太赶了,甚至比元清出嫁的日子还早些,距现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本来担心,最后能不能筹备妥当,皇室重礼节,希望不要出了岔子。 先生的低语尤在耳畔——愿如梁上燕。 此时此刻,她竟也期盼着,日子再过快些就好了。 她也想日日同先生相伴。 一阵笑声传来,温池雨望出去,原来是白玉回来了,帮着珍珠在前面堵住路,捉到了发财,结果发财还没跑够,正被她们两个按着呢,把不情愿的发财押回来,赶紧把门关牢,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姑娘,我看新小姐她挺看得开的,你就别介怀了。”她们在悦来楼吃过午膳了,可是发财还饿着,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抗议的,白玉赶紧去厨房给它弄吃的,珍珠则留在外面陪温池雨说话。 温池雨轻轻点头。 其实温菀瑶比她强多了,眼泪擦干了,又精神抖擞起来,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打算的,难道要把将军府闹个天翻地覆吗?父亲母亲都是要脸面的人,能容她胡来吗? -- 第111页 她真心盼望温菀瑶能过得顺心,若有机会,她想再找她当面谈谈。 本以为要过段时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第二日傍晚时分,温池雨正在书铺理账,温菀瑶又来了。 “昨日不过顺口一提,你还真放在心上啦。真不愧是景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啧,真不知是好是坏啊。不过,多谢了。”温菀瑶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这次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玲珑跟在身后。 温池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解地看着她:“什么阵仗?谢我做什么?” 白玉她们已经在准备关铺子了,里面没人外人,温菀瑶进来,找了个凳子坐下:“昨天不是让你跟景王说说,让沈峥别过那么安稳。你这动作也忒快了,还通到皇上那边,真是给他脸上贴金。” 温菀瑶看她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怀疑道:“不是你?” “不是我。”渐渐想起一件早被她抛之脑后的事,但是此事生了变化,她也不敢确定,“出了什么事。” 温菀瑶脸上绽开笑,惬意地欣赏指尖上的蔻丹:“今日皇上下了圣旨,让他即刻出发去边塞,我当是你跟景王说的呢。” 她一直没注意,今日是四月初八,前世她成亲的日子,也是沈峥领旨出征的日子。 这次,沈峥不在家中,而在骁骑营当值,圣旨当然是送到骁骑营那边去了。骁骑营在城郊,不比将军府在皇城,自然也不像前世,刚一宣旨,就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觉得好笑,前世改变她人生的一天,就这么悄然来了,她半点都没留意,明明昨日还看了日子,数着她和先生见面的日子,这样都没想起这事,可见沈峥此人当真不值得留恋。 “我今日来是跟你道别的,沈峥夜里出发,我会跟着去。” “那边苦寒,沈峥去了也是驻扎营地,你去只能在边塞小镇等着,跟着去做什么?”她听人讲过,那边地广人稀,民风彪悍,极为穷苦。还有就是来去路途比去江南险阻多倍,她怕温菀瑶一时冲动,在半路后悔,到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去看着沈峥啊,就这半天功夫,他已经去过那外室那边了,我派去的人回来说,那外室正打点行囊准备跟着去呢,我怎么能输给她。跟你说了,不消了我心底这口气,不会轻易放过的他的。” “你再想想,别逞一时之气,他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2 23:38:22~2022-04-13 23: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凉丶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时更、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行了行了,不用劝了,苦日子也不是没过过。再说了,他值得我陪他吃苦吗?放心吧,我又不傻,跟着去也不是为了做个贤妻,不会跟他一路餐风饮露的。他走他的,那个外室想跟着他一路吃苦,我也懒得去管。”温菀瑶翘起指尖,轻吹了一口,“我晚几日再出发,银钱充裕,马车护卫一个不少,将军府还挺富贵的,即便到了那苦寒地方也是高床软枕,怕什么。再使使力,把沈峥的那些个私产都给败光,我看他怎么养外室。” 温池雨蹙着眉,几次三番想说话,都是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皱着张脸做什么,我知道他家几代积累,万贯家财不是这么好败掉的。我温菀瑶虽然不像你们学富五车,但脑子也不是摆设。沈峥这样欺辱我,我可不是软柿子,任他揉捏,等我搅得他不得安生,自然会和离。” 听她说打算和离,温池雨眼睛一亮,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归根究底,沈家不是个好归宿,温菀瑶不执着于沈峥也是好事。 “你就这么盼着我和离。”温菀瑶看温池雨听到和离两字后的脸色转变,狐疑地盯着她,满是审视。 这亲事来得不算光彩,又和温池雨息息相关,她也不是全心信任她。 这话问得直接,温池雨丝毫不慌,迎着她的眸子说:“我不是盼着你和离,只是确定了你的心意,知道了你不是非沈峥不可,觉得庆幸。这世道下,和离于男子的伤害远小于女子,再娶甚至能寻到更年轻漂亮的。但是女子不同,出嫁女再回娘家,甚至可以算是污点,受外界指点不说,还得不到家人谅解,生活得不到保障,多少妇人忍辱偷生,一味忍耐,委屈含恨过一生。但是你不同,敢于冲破世俗的枷锁,我敬佩你。学问不好,不过是因为从前没有学,只要有心,早晚能补上,但是你的胆气与见识,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我……不如你。” 上辈子的她,就是缺了这份胆气,困在沈峥妻子的头衔下,才落得那般下场。 她多活了一世才想明白的事情,温菀瑶比她强多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喊了你几声姐姐,还真当自己是我姐姐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都是大道理。我可跟你说,以前在温国公府姐姐姐姐地叫你,是想多博些爱怜,其实咱们一天生的,不定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呢。”温菀瑶行事都随心,压根没想过这些弯弯绕绕,听得脑袋疼。 温池雨扶额,哭笑不得,她从前怎么没发觉,温菀瑶性格这么跳脱。 “好了,没两日就要走了,时间不充裕,有什么我就直说了。”温菀瑶来这一趟,是有事情要商议,招手让玲珑过来,从玲珑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放在柜台上,“说来也怪,这皇城这么大,莫名其妙就觉得你可靠,这些东西,你帮我保管着吧。”说完把包袱往面前一推。 -- 第112页 “这是什么?”包袱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温池雨实在想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值得她在远行前夕特地来一趟。 温菀瑶轻哼一声:“打开看看不就知道。” 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成叠的地契与银票。 “你……这是做什么?”温池雨迷惑。 边塞路远,去了那边除了沈家人再无依靠,这种境况下,银钱尤为重要,怎地让她保管。 “别一副吃惊的样子,真没见过世面。等你成亲就知道了,这里边都是嫁妆里带的还有沈家给的聘礼,和离是要和离,不过这钱已经进了我的口袋,他们就别想要回去了,留在沈家我不放心,你帮我管着。而且你这么懂和离后的苦楚,该知道爹娘不会赞成我和离的吧,我得多做打算,实在不行,也学你一个人过。看你这铺子经营得不错,若有功夫也帮我盘几个铺子下来,做做小生意,但是可得记着,千万别记我的名字。” “不过你要成景王妃了,估计没空管我这些小账,看着办吧,有空就找几个景王府的管事帮我管管,没空就算了,这些银钱也够我挥霍好久了。” 这些明明是日后的保障,温菀瑶却说得轻松。 书铺的门敞开着,风肆意吹进来,温池雨怕这些银票地契被风吹走,忙将包袱重新包好,提在手上。看着厚厚一摞,其实没什么重量,但她觉得,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毕竟才成亲几个月,温菀瑶在将军府无人可信,实属正常。但是在温国公府,她上有爹娘祖母,下有兄长与大姐姐,最后竟然选了她这个外人,其中深意她不敢去想。 “好了,就这些,我也该走了,走之前就不来了。等到了那边给你传信,记得回信给我啊,我穷怕了,可惦记着这些家底呢,得时时问问才安心,堂堂景王妃应该看不上这些吧,可千万别私吞了。” 说罢直接转身,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干脆得很。 “瑶瑶。” 夕阳下,温菀瑶回头,橙黄的光染上她的发梢,光辉灿烂。 “一路顺风。” “走了。”衣袖拂过门框,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她就这样走了。 温池雨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袱,珍而重之地将其抱在怀里。 这哪里是地契银票,分明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她绝对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啪嗒”一声,是门闩落下的声音。 温池雨才发现原来珍珠她们已经关了铺子门,夕阳的余晖被阻隔在门外,铺子里暗了一片。 “姑娘,新小姐跟你说什么了,怎地脸色不大好?”说话的时候,珍珠白玉跟玲珑一道避开了,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沈峥要去边塞,她要跟着去,留了些银钱,叫我帮她物色些小买卖。”不必说得太清楚,让她们安心即可。 “她昨日哭得那么伤心,还愿意陪着去吃苦啊,多不值得,在皇城等着不是一样。”白玉爱憎分明,从听到沈峥养外室开始,就开始看不上此人。从前劝温池雨时,夸沈峥夸得天花乱坠的话全都抛之脑后,现在只觉得自家姑娘明智,有一双慧眼,能看穿人之本性。 珍珠到底周到些,关注的与白玉不同,看着温池雨怀里的包袱:“新小姐是送银钱来的?她与姑娘相交甚少,怎么没叫老爷夫人帮着打理?” 温池雨脸上闪过微不可察的苦涩,不过屋内昏暗不明,很好地掩藏了她面上情绪,轻咳一声,除去胸中晦涩:“要说身世曲折,她与我一样,或许是惺惺相惜吧,对彼此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咱们这铺子开得兴旺,她看着不错,再者父亲母亲事多,兴许是不想麻烦他们。” “好呀,那我过几日去街上走走,看看有那些买卖容易上手。新小姐遇人不淑,是该好好打算一下往后的日子,不能光靠着这不靠谱的郎君,姑娘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白玉拍着胸脯说。 “你倒会偷懒,不许出去,眼瞅着姑娘要成亲了,嫁妆也该备起来了。景王把一切都包过去,你还真打算什么都不管啦!姑娘就剩我们了,出嫁多大的事情,还不放在心上。”珍珠敲她的头。 “哎呦。”白玉捂住脑袋,瞪珍珠一看,跑到温池雨身后,“姑娘你评评理,前些天钱伯不是来说过,让我们放宽心,一切由景王府筹办。再说,咱们这点子家财,跟景王府比起来算得了什么,置办的东西也上不了台面,就连婚服喜帕,景王都从各地搜罗了十几个顶尖绣娘,去和宫里的司制一同赶工,哪里用得上我们,废这心思做什么。” 珍珠明显不吃这一套,绕过温池雨,还想再说。 “这里光漏不进来,暗得很,先去院子里吧,正好我也有事同你们说。” 提起嫁妆,她倒想起来,珍珠和吴刚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而且,还有件事,她得跟她们说清楚…… 天暖和起来,日头也比之前长了,这会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太阳隐在云朵后面,天边是一片粉紫色的彩霞。 “你们忙了一天,先坐,我去煮壶茶。”温池雨想谈这事,但是还没想好怎么措辞,怕伤了她们的心,想借着煮茶,先想想一会儿怎么开口。 白玉闲不下来,也要跟着:“我也去,我去看看发财的水碗里还有没有水。” “我也去看看,晚上要吃什么还没定下来呢,姑娘你有什么想吃的菜?”都去厨房了,珍珠也不想一个人在院子里等着,“姑娘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吧,跟我们还讲究在院子里还是哪里吗?” -- 第113页 温池雨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她们,眼里满是不舍:“算了,那就直接说吧。” 白玉伸脚在逗一旁的发财,不亦乐乎,没察觉什么不对,但珍珠看她这副神情,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下意识心里一跳,紧张起来:“姑娘……” “你们一直叫我姑娘,平日里也一直帮我,几乎与在国公府里没有差别。我知道你们习惯了,改不过来,可是你们不是谁的丫鬟了,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温池雨深深看她们一眼,继而移开看院中随风动的柳树枝条:“从国公府带出来的银钱,托元清话本子的福,很快就能还上,往后这铺子赚的银子,实实在在能落入自己口袋,这铺子就赠给你们了。” “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你们,我们不是一起的吗?”白玉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3 23:55:31~2022-04-14 23: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时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珍珠和白玉都是孤儿,从小就没了爹娘,家里连个真心疼爱她们的人都没有,小小年纪被族里亲戚送到牙婆那里换了银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辗转卖去到温国公府,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成亲后她便会搬去王府,而她们…… 其实若她们愿意,一起去王府住着不是难事,这点小事,想必先生不会介意。 温池雨却不这么想,她们早就脱了奴籍,一切该以自己为先,外面生活精彩纷呈,再去王府,生活在她的阴影下,于她们而言未必不是枷锁。 说起来,世上多少人汲汲营营,就为个财富和权势。景王府可不就是富贵双全,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攀不上关系,她却不想珍珠她们随着她一道去,恐怕说出去,许多人都不理解她此刻心中纠结,甚至觉得她寡情薄意,有了好去处却抛下她们。 可是从前她是主子、是姑娘,十多年的过往,让她们习惯了事事以她为先,甚至还会觉得,来到了温国公府,碰上了她,是一种幸运。 那真是幸运吗? 其实不然,她们只是过小就尝遍了世间太多的苦,对别人释放出来的善意更为敏锐和珍惜,不放过丝丝的甜。 温池雨私心里希望她们能真正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因为情感的拉扯,或是因为放心不下她,错过了本该属于她们的精彩。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也不想拘着她们。 “我们当然是一起的,而且还是永远的姐妹。可是你想想亲姐妹也会有分离,总有各自成家的时候,是时候谈谈往后的打算了。” “姑娘,你……不想我们跟着了,是吗?”珍珠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一向稳重的她竟然脚步不稳,虚浮地往后退了两步,颤抖声音里透着些许脆弱。 白玉满脸震惊,不愿意相信:“珍珠你说的什么话,姑娘怎么可能抛下我们,不要胡思乱想。不会的,咱们跟姑娘是一家人,哪有分开的道理。不会的、不会的……姑娘,你管管珍珠。” 口舌干燥,紧盯温池雨,期盼她能反驳珍珠的话。 三个人是一同长大的,十多年间形影不离,感情非比寻常,温池雨看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连忙走到她们跟前,两只手分别拉住她们一只手,聚在胸前,手手相叠,感觉到她们手上微湿的汗意,心里更是难受:“说我说错了,都怪我,不慌不慌啊。谈归谈,最后当然是看你们的意愿。若你们心甘情愿跟着我,我比谁都开心,但是在此之前,先坐下听我讲讲好吗?” “我不管,反正我是说什么都要跟着姑娘的。”白玉脸侧过去,嘴巴撇着,半仰着望天,不去看温池雨的眼睛。 白玉闻言点头,紧紧抿着的唇因为失色,显得有些苍白:“姑娘,我和白玉没有家人了,自从被分去拢溪阁,就把拢溪阁当成家,把姑娘当成亲人,姑娘别抛下我们。” 温池雨看白玉眼里,有认真,也有乞求,不由轻叹一声,握着她们的手抓得更紧,希望能凭借自己的温度,暖一暖她们的心。 “你们这样,让我怎么舍得下。别怕,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抛下你们。”柔柔的嗓音,似乎有魔力,轻抚着她们不安的心。 不知牵动了白玉哪一处脉络,引得她泪眼汪汪,仰着的头稍稍一动,盈满眼眶的泪就顺着眼角滚下来,她也不管,直接抱住温池雨,呜咽着说不出话。 滚滚的泪蹭在温池雨肩头,濡湿一片,勾得她也眼底湿润,索性松开手将珍珠也一并抱住,三个人头靠着头,鼻头都是红红的。 好不容易和缓了些,堵在喉咙处的酸涩渐渐散了,白玉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就剩、就剩你们了,别、别不要我呀……” 幼时,她便和珍珠一齐被分到了拢溪阁,姑娘宽厚和善,一直是她们前行路上的一盏灯,温暖地照亮前路,她们早就打定主意,要护着姑娘一辈子。 蒙姑娘不弃,离府时也没有忘记她们,将她们带在身边,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姑娘都那样苦了,还惦记着她们,帮助她们脱了奴籍,从此更是感恩戴德。 姑娘的恩情,无以为报,只能真心换真心,一辈子不离弃。 -- 第114页 若是说有家书铺是汪洋中的小舟,姑娘便是掌舵的人,而她和珍珠,则是护航的飞鸟。 可是渐渐的,她们都有了意中人,小舟即将驶入安稳的码头,一同翱翔的同伴也有更好的归宿,只剩她一个,孤单单在海上飞翔。不过还好,天高海阔,她有一双翅膀,掌舵人去了哪里,她都能跟着。 别看她整日笑嘻嘻,可是珍珠要嫁人了,注定要离开,她有很多的不舍,但珍珠找到好归宿,心里更多的还是开心和祝福。也有想过,待珍珠嫁给吴刚后,姑娘身边只剩下她一个,她要学着更细心周到些,尽快补上珍珠的空缺。 谁料姑娘今日这么说,显然是连她也不要了,茫茫前路,她都不敢想只剩她一个的日子要怎么过,一时间伤心难以自抑。 白玉这话说得实在可怜,温池雨心都跟着疼了,不禁有些后悔,不该没想好便提这一出,平白叫她们难受。世上哪有后悔药,既然现在话说出口了,不说清楚只会变成一根刺,扎在她们心头,未免伤了彼此感情,必须得一次说个清楚。 浓厚的云彩彻底遮住天上的光,渐渐暗了下来,温池雨拍拍白玉的背,轻声说:“早就跟你们说过,往后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了,打不散骂不离的那种。不许哭了哦,我们白玉,笑起来最漂亮了。” “今天都怨我不好,好好提这些做什么,害得好白玉伤心掉眼泪了,我该罚,要不就罚我今日不许用晚膳,怎么样?” “那怎么行。”白玉嘟囔着,看了眼天色,天不知不觉竟黑了这么多,远处有颗星子在闪烁,“姑娘饿了吧,我先去烧火。” “还真有些饿了,不然我直接睡一觉算了,睡了就不知道饿了。今儿个惹了珍珠伤心,估摸着她该不愿意下厨了。”温池雨想尽快将她们从刚刚的伤心中拖拽出来,故意逗她们,松开抱住珍珠白玉的手,抬脚往堂屋方向去。 珍珠拉住她:“菜还没洗没择,就罚姑娘洗菜择菜了。” 住在这小院里这么久,关于做饭她们早有分工。 三人里,就珍珠有些天赋,做出的饭菜能入口,每日的大厨必得由她来当,灶膛里烧火又是白玉擅长的,温池雨试了几次,控制不好火候,火势一会儿猛一会儿弱,弄得珍珠菜都炒不好了,最后只能被分去洗菜择菜。 明明惹得她们伤心落泪,却都舍不得罚她。 接下来,温池雨去水井边洗菜,珍珠陪着白玉去抱点火的木材。然后白玉留在灶台边引火,珍珠则舀米出来,去温池雨那儿淘洗。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听见水花溅起的“哗哗”声。 “姑娘。”珍珠忍不住开口。 “嗯?”温池雨手里动作不停。 回头看了眼亮着橘黄色暖光的厨房,珍珠缓缓开口:“刚刚姑娘的话,我知道是为我和白玉好。” 过了开始的震惊,细想想,姑娘当初能毫无顾忌地将卖身契给她们,就是不愿意轻视她们,是打心眼里将她们视作家人,这点毋庸置疑,她们不该质疑姑娘。姑娘说出那话,必然是为她们好。 闻言,温池雨手上没了轻重,木盆里的水被菜带出来,飞溅到眼皮上,下意识眨了两下眼,却挡不住她明媚的笑。 她明白她的心意就好。 “可是……”珍珠话还未尽,“好在哪里,我实在想不出,姑娘能不能告诉我。” “行。洗好了,咱们进去说,让白玉一起听着。” 刚刚珍珠和白玉的表现提醒了温池雨,她为她们设想的美好生活,未必是她们想要的,还是该交由她们来选。 厨房内油灯燃着,又有灶台处的火光,倒是亮堂堂的。 温池雨坐在桌边,单手撑在桌面上,抵着侧脸,看忙碌的珍珠和白玉。 “滋啦”一声,是沾水的菜倒进热油锅里炸出的声音,白玉用火钳拨弄了几下灶膛,配合着珍珠收了收火势。 两道简单的炒菜和一碗清爽的汤,很快就端上了桌,旁边的锅里闷的饭也好了,一掀开,热气腾腾,厨房内顿时陷入一片白色水雾中。 “姑娘你们先吃,灶上还有给发财煮的鱼汤,我等好了再来。” 温池雨盛好饭,摆好碗碟:“先来吃吧,那些木材禁烧,让它自己烧一会儿,发财也吃不出什么火候,好了再盛出来晾凉就行。” “那行,我去洗洗手。” 等白玉洗手回来,才动筷吃饭。 她们之间没那么多规矩,吃饭的时候都会聊聊一天的事情,往常白玉话最多了,今日却异常安静,闷头吃着白饭。 温池雨知道她还介意她刚刚的话,夹了一筷子菜轻轻放入她碗中:“你们听我说好不好,我保证,最后怎么样都由你们选择,绝对不替你们决定。” “……好。”白玉还是闷头扒饭,只有珍珠良久后低低应了一声。 “我原是想着,不让你们跟着我去景王府。”白玉扒饭的动作猛地一滞,温池雨怕她又相岔了,不敢耽搁,接着说,“听我说缘由。我开始说不想你们去,是因为你们不是任何人的丫鬟,这里坐着只有我的两个姐姐——珍珠姐姐和白玉姐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4 23:57:28~2022-04-15 23: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ny89 1个; -- 第115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家人可以是彼此的依靠,也可以是坚实的后盾。但是,绝对不可以成为束缚。眼看着珍珠你就要和吴刚议亲了,他家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在墨客街也是有名有姓的,还折腾着去王府做什么。” 听到姑娘叫姐姐,珍珠和白玉心里涌起阵阵热流,冲上鼻头,又有些泛酸。 可是后半句话,珍珠不赞同:“没影子的事情,姑娘别放心上。再说,他若是嫌我跟着姑娘丢脸,大可以不娶,管他作甚。” 白玉嘴里米饭塞得鼓鼓囊囊的,听温池雨只提了珍珠,激动得囫囵嚼了两口,皱着张脸费劲咽下去,双眼发亮,炯炯有神地看过去:“姑娘,珍珠要嫁人,不跟着说得过去,我不同,可得跟着的。” “哪里说得过去,你倒是给我掰扯掰扯。”珍珠瞪了她一眼。 平日里珍珠管事多,这么一瞪,白玉还真有些憷她,忙低头盯着沾在碗壁上的米粒,气势弱下去,嘴里却不饶人:“都纳采问名过了,等吴小哥把婚书送来,你这亲事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姑娘还说你稳重,我看你是任性。” “你……我看你是皮痒,小心今晚不让你回房。” 白玉说的是事实,吴管事怕温池雨成了王妃后忙起来,耽误了吴刚和珍珠的亲事,早早地请了媒人上门,这会儿他们俩的生辰八字已经交换过了,估计再有两天,该来下婚书了。 珍珠反驳不了,只得继续瞪她,让她不要乱讲话。 “那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瞪多了,白玉也就无所谓了,声音都大了些。 话没说两句,她俩倒呛起来了,温池雨无奈地看着她们,扶额道:“话还没说完呢,你们又着急起来了,下回再打断我,我可真要恼了。” “还不噤声,听姑娘说完。” 灶膛里的火势渐渐小了,油灯的光亮明显了许多,映在温池雨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你们细想想,不是住在一起才叫家人,出嫁女离了娘家难道不是家人了吗?还有就是墨客街读书人多,吴管事他们平日里来往的都是清流,我看他们那些夫人,也自视甚高。珍珠你既已脱了奴籍,又跟着我走,难免被不知情的人轻视。虽然我总说,不要顾及别人的眼光,但这毕竟不是什么生死抉择的大事,你稍微顾虑一下,能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不仅如此,你和白玉都该想清楚一件事情,跟着我,究竟是不是幼时起就养成的习惯。现在不同了,你们不用围绕着我,可以尽情享受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享受啊……”白玉望着簇簇的火光发愣,喃喃道。 珍珠也愣愣地点头。 她们的生活,从来都是围着别人在转,主子开心,她们便开心,主子难受,她们便跟着难受。而且她们和旁的下人不同,当初族里人卖她们的时候是死契,等同于和她们断绝了关系,不像翡翠或是其他人,发了月钱还知道攒着送些回家。她们得了月钱,都不知道该往哪处送。最亲近人的除了彼此,就是温池雨。 所以,是主仆还是家人,她们根本分不清楚。 看她们出神的模样,温池雨心里像裹了颗碎石,虽小却尖锐,刺得心里不自觉地抽动,细细密密地泛着疼。 樱唇微微抿起,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地说:“不急,慢慢来,我们有一辈子那么长。而且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有我在,会为你们把着前面的路。去不去王府,都由你们自己选。我也允你们一句,日后你们来来去去皆自由,我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 “姑娘……”鲜少在人前流露脆弱情绪的珍珠声音里带着哭腔,“能遇到你是我们的福气。” “你们何尝不是我的福气。” 琼林宴后,小皇帝特地到郑开和周砚景跟前,说第二日下朝想去太后宫中,要告一日的假。 琼林宴办在皇家别苑,等回宫后再去寿康宫实在太晚,多有不便,小皇帝只得耐住性子等到明日。不过他年纪毕竟还小,又这么久不见,思母心切,等一夜已经是极限,这才壮着胆子来告假。 殿试那日他表现得很好,滴水不漏,郑开他们本就想着让他歇两日,自然允了。 翌日,早朝一散,小皇帝便乘着龙辇去了寿康宫。 “吱呀”声起,几个侍卫缓缓打开了尘封了两月有余的寿康宫大门。 孙灵月正坐在菱花铜镜前,由翠绿为她描眉梳妆。 大门开启的声音传进来,她欣喜地扭头,眉尾处拉出一道淡淡的黛色。 “太后饶命。” 随着被禁足的日子逐渐拉长,孙灵月的脾气愈发暴躁,稍有错处,动辄打骂,翠绿放下骡黛胆战心惊地跪下请罪。 启料这次孙灵月毫不在意:“还不快起身为哀家整理,不,你先去瞧瞧都有谁来。要快。” 一道道请安声传来,暮气沉沉的寿康宫,终于有了鲜活的声音。 翠绿去殿门口看了一眼,小跑着回来禀告。 “太后,是皇上来了。” 孙灵月拧眉:“就皇帝一个人来的?” 翠绿明白太后的意思,可是寝殿内还有其他宫人,她怕别人看出端倪,默默垂首。 孙灵月以为,堂堂一朝太后被关了这么久,怎么说景王也该一齐来给她个交代,这才催促着宫人上妆,想叫景王看见仪容得当的自己。 -- 第116页 “嘶,这么急做什么,若是扯到哀家头发,当心你的脑袋。”既然景王没来,也不必着急。 她这么说,梳妆的宫人手上动作放慢了许多。 待她穿戴好出现的时候,周承州已经续上第三杯热茶了。 “母后!”小皇帝一看见她出来,立即放下手里的茶,满脸的笑容,到孙灵月跟前,想亲近一二。 孙灵月停下,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一眼,直接落座,抿了口茶,不满地说:“皇帝年岁渐长,怎地还是这般不稳重,毛毛躁躁失了身份。” “孩儿谨遵母后教诲。”周承州退到座上。 不过孙灵月的冷淡丝毫没有打击到他:“母后可用过早膳,这两个月是都在小厨房吃的,肯定腻了吧,孩儿早早让御膳房备了些您平日里爱吃的,这会儿已经摆好了,孩儿陪母后一道用些,可好?。” 闻言,孙灵月直接起身,由翠绿扶着,往膳厅去。 周承州笑笑,也跟着去了。 皇家虽然规矩重,需食不言寝不语。可是在亲近的人跟前,也不必事事较真。尤其周承州是皇上,想说话也没人敢说他。他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膳时,也常常说些小话。 可是孙灵月对他格外严格,在诸多小事上,甚至比郑开和周砚景要求更多。 席间谈天,是绝对不许的。 刚刚才被点过有失稳重,周承州不敢忘母后教诲,安静地陪着孙灵月用膳。 孙灵月却破天荒地开口,淡淡问:“皇帝今日不去勤政殿?” “孩儿许久不见母后,同太傅和小叔……景王告了假。”周承州以为孙灵月和他一样,太久不见了,高兴得忘了规矩,圆圆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他集合了先帝和孙灵月的优点,小小年纪便可窥见其不不俗容貌。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有些孩儿脸,嫩嘟嘟的脸带着笑,任谁瞧着都觉得喜欢。 偏偏孙灵月不为所动,反而眉头紧紧拧着,脸色沉下来:“皇帝是一国之君,要以朝廷为重,不可整日想着往后宫走,玩物丧志。” “孩儿明白。”略显稚嫩的声线有些不稳。 周承州满心期待地来看孙灵月,以为孙灵月会如他一般,同样地想念着他,但是接二连三地被泼冷水,有些发蔫。 “打起精神,不可在人前落泪。”到底是母子,孙灵月一听他声音,就知道他老毛病犯了,抬眼一看,果然不假,眼眶里装满了泪。 宫人及时递上帕子,周承州背过身子,不想被母后看见他懦弱的样子,胡乱地擦干了尚未落下的泪。 “好了,早膳也用完了,皇帝该去勤政殿了。” 周承州看了看跟前剩了大半碗的杏仁燕窝粥,没有说话,默默起身。 “孩儿告退。” 孙灵月冷漠地看着周承州的背影,手点着额边穴位,不耐地说:“翠绿,还不快帮我揉揉。” 先帝和景王是同母兄弟,相貌上也有五六分相似,按理说生出来的孩子,也该像个两三分。可皇帝不知怎么长得,全像了先帝,半点没有景王的影子。 特别是那双眼,与先帝狭长的丹凤眼,一般无二。 孙灵月不喜先帝,对上与先帝长相极像的周承州,多了许多复杂。 今日景王未曾一同前来,孙灵月心里多了怨怼,对上周承州也就对了许多不满。 翠绿轻轻帮她揉了一会儿,感觉脑中紧绷着的弦松快了许多,示意旁人退下,只留翠绿一个,孙灵月沉沉地看着大门处,说:“两个月了,你去找人查查景王这些日子有何异常。” 她被困在寿康宫前,确认了那个女人伤心远走了。 不过她不清楚景王对那女人用情如何,还是再去查探一下,才更安心。 翠绿一听,“扑通”一声,膝盖重重落地,惶恐道:“奴婢不敢。” 翠蓝被省刑司的人带走,至今生死不明,她不敢再触怒景王。 “去。” 孙灵月哪会管她想什么,令她动作快些。 翠绿哪敢不从,还是去找了安在景王身边的眼线。 找了一圈,却找不到人。 随手拉了一个宫人问,原来那个小太监做了错事被发现,已经消失了…… 第64章 “他不长眼得罪了贵人,上头正忌讳着,姑姑最好不要提他。” 寿康宫闭门几月,对外的说辞都是太后身体抱恙。但是后宫里的宫女太监众多,人多嘴杂,私底下议论纷纷,揣摩着局势。 暂且不论他们背地里都说些什么,寿康宫里住着的毕竟是皇帝亲娘,翠绿又是寿康宫的掌事姑姑,寻常宫人见着她都得给几分薄面。 这个小宫女也不例外,一心想要讨好翠绿,为日后多谋条出路,捏着嗓子悄声提醒。 不料翠绿却黑了脸,甩手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厉声警告道:“休要胡言。今日来这一趟,是太后之前丢了东西,两个月了才忽然记起,派我过来找找而已。记得那晦气东西从前负责这片,才来问问。既然他不要命惹了主子,还提他作甚,你也给我紧着点皮子,当心步他后尘。” 到底在宫中呆久了,仿着主子们的姿态,吓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宫女两股战战,忙连声道:“奴才不敢,多谢姑姑提点。” “哼。”翠绿看她胆小怕事,心里稍安,面上却还是盛气凌人的样子,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 第117页 昂首阔步地转进了拐角处,暗暗瞥了两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倏地垮了脊背,扶着手边的假山,长吁一口气。 前有翠蓝,现在又是那个小太监,皆没了踪影。景王把持朝政,一朝太后被关了这么久,也不见前朝动静,连太后母族都没了声音,她怎能不怕。 没歇多久,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即撑着石壁直起身子,状若无事地用帕子挡挡日光。 “姑姑。”一群宫女手捧着新制的绣样过来,绛红一片,到翠绿跟前的时候微微屈膝,打了招呼便走了。 翠绿看着那抹红,心下奇怪,但是想到太后还在等她回话,不敢再耽误。 刚回寿康宫,就有门口的太监告知,国公夫人来了,正陪太后说话。 在寿康宫,能被尊称一声国公夫人的,只有太后亲母——恩国公夫人汪氏。 来得这么及时,定是提早从皇上那处得了消息,一早就等在宫门口了。 前厅的门掩着,翠绿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进去。 却听到,“嘭”地一声闷响从门内传出来,听得出是茶盏落在地毯上的声音,接着又有东西接连落地。 太后最重规矩,国公夫人不敢冒犯,这动静必是太后所致,可以想见,里面是何等状况。 翠绿想到太后刚刚面对皇上都是一副冷眼,不禁汗毛竖起,屏气等在门外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太后息怒。” 孙灵月脸色阴沉得厉害,脚下一片狼藉。汪氏惶恐,上前请罪。 “那女子区区平民百姓,无家族依托,景王迎娶她,于我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太后不必如此大动肝火,再伤了身子。” 孙灵月狠狠咬住唇肉,嘴里有血腥气传来也不肯松,恨恨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汪氏。 当初若不是他们执意将她送到宫中,此刻她又何必受这锥心之痛。一副为她全心为她着想的模样,其实根本不知道她真正所需所求。 “温、池、雨。”咬牙切齿地出声,面色有些狰狞。 汪氏还摸不清状况,伏在地上回答:“太后英明,正是温池雨,是温国公府抱错的女儿。不过温国公对她不甚在意,太后不必挂心。” 孙灵月怒极反笑,讥笑一声,眼底却一片冰寒:“国公夫人真这么想,那便是入了景王的圈套。” “还望太后明示。” “温国公不甚在意?你们还真信了。即便是抱错养错的女儿,嫁入景王府,任朝中谁都会将他们归为一派。何况温国公岂是愚人,景王势大,借由亲事顺理成章地乘上景王府这艘大船,他怕是夜里做梦都能笑醒。且温国公府现和沈将军家结成亲家,其实力大增,若全数归顺景王,后患无穷,其中紧要想必恩国公比哀家明白。” 恩国公孙继明一心向权,最为忌惮景王,怎么可能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窍。 只是朝中哪家不是盘根错节,除非景王真能终身不娶,否则不管娶了谁家千金,于他都是助益。 有太皇太后和乐平长公主看着,景王娶妻只是早晚问题,最后选了温国公家离府的养女,已是万幸。 若往好处想,按照之前朝上景王对温国公之态度,恐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往后若想使力离间,也比其他人家容易许多。 今晨汪氏来寿康宫前,恩国公特地交代,要她抛出这件事,试探孙灵月态度。 刚刚的话,都是汪氏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要她表态。 按孙继明说法,景王此次无缘无故将太后禁足宫内,虽然让他在前朝丢尽了颜面,但经过此事,太后不可能不明白景王狼子野心。 果不其然,孙灵月一听便怒不可遏,一反从前不赞成他们与景王对立的态度。 汪氏虽然跪在地上,其实心底暗松一口气:“太后英明。不过那女子到底不是温国公亲女,之前换亲的事情难免生了嫌隙,国公爷说了,会想法子离间他们。” 孙灵月眉间凝着寒霜,忍着怒气听完汪氏的话:“哀家还要去慈宁宫请安,国公夫人自便吧。”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争权夺势的事情,压根不懂她的心思,多说无益,孙灵月不想再听,有这功夫,不如自己想想法子。 也不叫地上的汪氏起身,跨过一地的碎瓷,径直朝门口处去了。 门外的翠绿虽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但是近在耳边的开门声听得一清二楚,立即垂下头,恭敬地避到一边。 “摆驾慈宁宫。” 汪氏刚刚的话也提醒了她,温池雨从前许了人家,不清不楚的,有碍皇家颜面,倒是可以借此做做文章。 孙灵月来时,周砚景正巧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商议成亲细节。 “她倒有孝心。”毕竟是皇帝亲母,太皇太后心里再不喜,明面上也得忍着,“你先去后面避避,她留不了太久。” 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许多事情要尽早定下来,才好做后面的安排。 周砚景本准备太皇太后商议好后,便去墨客街寻温池雨,现下平白被孙灵月拖久了时辰,露出淡淡的不耐,起身去了侧室。 他刚一走,没过几息,孙灵月便到了,因为着急,脚步快了些,惹得头上步摇晃动。 扶了扶鬓边,才开口:“太皇太后安好。” 太皇太后抿了口茶:“坐吧,身子刚好不要累着。” -- 第118页 “谢太皇太后。” 宣朝以左为尊,翠绿搀着孙灵月往左边去,才发现那边的茶台上还有尚未收掉的茶盏与点心。 孙灵月静静看着宫人们收拾,浮动的气息间,似乎有淡淡的青莲香气。 “忘了景王来过,委屈你先站一会儿。” 孙灵月随意应了声,痴痴地看着宫人收走碗碟茶具,唇角轻颤,想制止她们擦拭桌椅的动作,又将话咽进去。 缓缓坐下,被仔细擦过几轮的椅面上似乎还留有余温,这——是她最靠近他的一次。 她呆坐着不说话,太皇太后也不在意,反正跟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随意捻了块糕点品尝。 待吃完一块点心,时辰也差不多了,面子上也算过得去,太皇太后呷一口茶:“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孙灵月这才从反应过来,本欲起身说话显得郑重,但心里挣扎,实在不舍,只得坐着道:“听得景王要与一民女成婚。” “你病了许久,消息倒灵通。”太皇太后不屑地抬眼,轻哼一声,“不错,宫里要办喜事了。” “太皇太后三思啊,那民女来历不详,亲生父母皆亡,恐是天煞孤星,有损皇室运道,怎堪嫁入景、皇室。”孙灵月心虚,心跳如鼓。 好险,没将景王二字说出口。 太皇太后面色当即凝住,不发一词,只冷眼看着她。 孙灵月察觉到太后不虞,但为了成事,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一事,不敢瞒太皇太后,据闻那民女曾许给沈家三郎,皇城百姓皆知,闺誉有损,不能……” “停!”太皇太后喝止她,强压着怒意,“钦天监算过了,她与景王乃天造地设,有损运道更是无稽之谈。且景王倾心于她,二人情投意合。” 太皇太后说了两句,又想想跟孙灵月说这些怕也是对牛弹琴,实在没什么好讲的,收了话头,道:“你若闲来无事,大可帮着皇帝挑几个合心意的皇后,景王是哀家的孩子,哀家自会定夺,婚事就不必你来操心了。哀家疲了,要去歇息,你也早些回去躺着吧,莫要病坏了脑子。” 孙灵月目的没达成,哪里肯走:“那女子连个亲族都没有,三书六礼该如何走,没有父母兄弟,婚事如何筹备,迎亲那日到何处迎娶,全城的百姓看着,太皇太后实在不能不顾皇家颜面。” “太后想得如此周到,本王是该好好谢谢。” 周砚景的声音似淬着寒冰,远远传进厅内。 她们说话没有屏退左右,现在那些宫人们浑身打着冷颤,头低低埋在胸前,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听不见看不着。 孙灵月没想到他还在慈宁宫,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后在翠绿提醒下,垂首遮掩。 随后又有些紧张,怕景王不喜她这副刻薄模样,话在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太皇太后恼怒至极,丝毫不给孙灵月留面子:“哀家看太后是病得久了,有些糊涂,许是要在寿康宫里养久一些。” 作者有话说: 竟然没赶上零点!!!下次一定早一点!!!! 第65章 是夜。 朗月高悬于空,皎洁的清辉柔柔地洒在墨客街的小院中。 柳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酒,温池雨三人赏月共饮。 晚膳时候话都说开了,到了该歇息时,白玉和珍珠却一起将之前没来得及喝的酒拿了出来,吆喝今晚要一醉方休。 白日里喧嚣的街道归于平静,连发财都安静地窝在温池雨腿上,小院里静悄悄的,偶尔听见几声小虫的嗡鸣。 三人话也不多,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中酒,想起什么便随便说两句,更多时候是静静看夜空。 不知不觉间,壶中酒已尽,白玉不甘心地晃着酒壶,壶嘴处缓慢渗出一滴,“啪嗒”一声,滴入杯中。 桃花酿,喝的时候清甜不辣喉,一不小心就容易贪杯。 这酒后劲大,白玉两颊红红,眼神朦胧,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了,还理直气壮地将酒壶推到珍珠跟前:“珍珠,我还要喝!” “啊?怎么这么快没了,你们等着,我出去买些回来。”珍珠也喝得迷迷糊糊的,说完就撑着桌面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要往门外走。 温池雨见状,赶紧起身扶着她。 发财从梦中惊醒,“喵”地一声跳下来,到柳树下,前爪抓在树根下,慵懒地拉长身子,打了个哈欠,而后直接跳上珍珠刚坐的石凳上,蜷缩着将头藏起来。 “很晚了,哪有铺子开门,明日买回来再喝好吗?”温池雨饮得不多,还算清醒。 “嗯。”珍珠醉酒后不会吵闹,而是乖乖的,别人说什么她都照做。 白玉就不同了,一听这话,跟个小孩似的:“不要,我还要喝,我去买!” 这边刚扶着珍珠坐下,还没坐稳当呢,白玉又起来了,脚步一深一浅,比刚刚的珍珠还要不稳,刚走两步就倒了。 温池雨忙着去接她,没料到白玉醉得厉害,整个人顺势瘫倒在她身上,幸好身边就是坚硬厚实的石桌,匆促间,温池雨的手重重地杵在桌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哎呀,疼呀。”她倒喊上了。 “不疼不疼,睡一觉就不疼了哦。”粗粝的桌面磨得手心火辣辣的,温池雨却顾不得,屏气将白玉撑起起来,哄她回屋睡觉。 -- 第119页 好在喝多了记性不好,她转眼就忘了要出去买酒的事,不过又变出了新花样:“我要跟姑娘一起睡!” “我也要跟姑娘一起睡。”安静坐着的珍珠也开始闹腾。 白玉看了珍珠一看,一把抱住温池雨:“不行,姑娘是我的,我跟姑娘睡!” “你身上都是酒臭,要熏到姑娘了,我香香的,姑娘肯定选我。” “你才臭。” “你臭!” “……” 两个喝多了的人,醉醺醺如稚童一般,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温池雨只得耐心地哄着,一边一个,将她们一齐架进屋内,一一帮着她们脱了鞋袜和外衫,刚想出去帮她们打点水稍微擦擦脸,又被白玉缠住。 “姑娘去哪里?我也去。”不安分地踢开被子。 好不容易把她们都安置好,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温池雨忙按住被子:“我是去把蜡烛吹熄,你先睡,马上就来。” “那我等姑娘。” 眼巴巴地盯着,温池雨只得作罢,和衣躺在最外侧。 “睡吧。” 不一会儿,身旁两人呼吸浅浅,睡熟了。 那酒温池雨喝得少,但一番动作下来,汗湿了衣衫,似乎也催发了酒意,脑袋昏沉沉,眼皮渐渐沉重。 半梦半醒之际,门外的抓挠声伴着发财凄惨的嚎叫传来,温池雨陡然转醒,看了眼酣睡的珍珠与白玉,踮着脚将发财放进来。 安抚好发财,又轻声去打水烧水。 天渐渐热起来,又喝多了酒,不擦洗一下,明日起来必是浑身不畅快。 趁着水还没烧热的间隙,温池雨把石桌上的酒盏收拾了一下,准备顺手洗了。 胀胀热热的手掌没入冰凉的井水,似乎抚平了掌上细微的伤痕,舒服得她心底喟叹。 待水热后,她帮珍珠她们简单擦了擦。 忙完以后,温池雨鼻尖沁出细密的汗,汗沾湿了小衫,黏在身上多少有些不舒爽。 厨房旁隔了一个澡间,再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澡间闷热,温池雨坐在院子里。夜里凉风吹拂着,吹散她身上残余的热气。 抬头望天,月朗星稀。 不知怎地,想起宁远镇客栈那夜的耀目星子,一时间看痴了。 “笃笃”敲门声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么晚了,不该有人来,她甚至没有起身,远远应声道:“谁呀?” 再回皇城后,先生告诉她徐立是特地留下保护她的安危的,这些天即便是夜里,隔壁的灯笼也是亮着的,日夜不歇地护着她。 所以她虽然谨慎,并未太过害怕。 “别怕,是我。” 清冽的声音如玉石碰撞,在寂静的夜里传入温池雨耳中。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发财已经认出他的声音,窜到门边使劲扒拉着,不时回头看看,仿佛在催促她动作快些,迫不及待要放人进来。 刚刚还在脑海里盘桓的人,竟真的来了。 恍然若梦。 脑袋里还混沌一片,脚步不受思想控制,径直往门边走。 再回过神来时,手已经搭在门环上,院门半开,对上周砚景深邃的眸。 这时一阵凉风袭来,吹动她半干的发。 “哐当”一声,门猛地阖上,周砚景还未来得及展开的笑凝在唇边。 “池雨?” 温池雨两手紧紧攥着门环,受伤的手心隐隐刺痛,胸膛处跳得厉害。 “你怎么这时候来。”软软的调子带着些许娇气埋怨。 她被先生的声音蛊惑,竟然披散着发髻就开了门,也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 “看你院子这边亮着,来看看你。” 周砚景从宫里出来,又去长公主府商议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到墨客街,天也全黑了。本想着明日再见,可是看她这边亮着,怎么也按捺不住作乱的心。 “池雨不想见我吗?” 清冷如谪仙的嗓音沾染了烟火气息,莫名地听出些许委屈的意味。 “想啊……”低低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出去,缠绵地绕在周砚景耳边。 可是她这副样子,实在见不得人。 周砚景看着紧闭的门,幽幽道:“那我还是走罢。” “别走。” 从回皇城起,先生便忙着朝堂的事,十多天了,才见过两次,她怎能不想,纵是仪容不整,也舍不得放他走,将门拉开一条缝,露出清澈晶亮的眸子。 “就这么说说话,别走好吗?” 皓月当空,即便夜深,也能清晰视物。 周砚景望着她凝脂般的脸和樱红水润的唇,几缕墨发随风拂上脸颊,惹得她眼波轻颤。 想起刚刚惊鸿一瞥,素衣墨发,湿润而柔软,如仙子坠入人间,不染尘埃。 不禁喉间干涩,带着些微哑意,深深地望向她的眼,又缓缓闭上:“我闭着眼,可好?” 温池雨呼吸一窒,先生这么说,刚刚定是瞧见了…… 红晕爬上脸颊,滚烫的热意烫晕了她的脑袋,扰乱了她的思绪,傻傻地拉开门,娇软呢喃:“快些进来。” 周砚景脚步不动,手抬到身前:“看不见路,池雨不牵着吗?” 再清冷不过的脸,说着醉人的话,温池雨又是一阵耳热,却还是伸手去握他指节分明的手。 -- 第120页 刚触到指尖,就被周砚景反手拢住,宽大的掌将她柔嫩的手包裹在掌中。 周砚景摩挲着她柔软的指腹,修长的指节缓缓扣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的暖意,传入心间。 温池雨望着两人交缠的手,眼眸里荡起涟漪,心口处漾满了情意,继而抬眼看向他:“先生,低头。” 周砚景垂首时,温池雨微微踮脚,轻轻吻上他的阖上的眼。 感受到唇下的眼轻轻颤动,温池雨后退半步,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压上他的眼,叮嘱一句:“说话算话,先生不许睁眼。” “好。”周砚景向前一大步,踏进门后,将门关上,催催低头,离她极近,喉间滚动,低低吐出一字,唇齿间的热气熏得她失神,又在她耳边厮磨,低低喊她的名,“池雨。” 耳鬓厮磨间,情意涌动。 温池雨覆在他眼上手心微微濡湿,是磨伤的那只手,又热又胀,有些酥痒,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压紧了些。 周砚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倏然睁眼。 眼睫在温池雨掌中眨动,又带起一阵酥麻,夹杂着微微刺痛。 “不要睁眼呀。”顾不得手上的感觉,温池雨轻呼。 是她昏了头,受先生的蛊惑,人都放进来了,若是睁眼看她,她就该找个洞将自己埋起来了。 “信我,不睁。” 感受到她的无措,周砚景又闭上眼,只是抬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轻轻拉到唇边,细细密密地吻上去,感受掌心处每一道细小的伤痕,动作又轻又柔。 “疼吗?” “不疼……”温池雨死死咬住唇瓣,声音微微颤抖。 先生的动作又轻又柔,她丝毫不觉得疼,只觉得先生唇经过的地方滚烫又酥痒,勾起她深处的震颤,瑟缩着想收手,却被先生牢牢握住,怎么也躲不开。 “先生,放过我吧。” 娇娇软软的声音带着颤意,钻入周砚景心间,燃起一簇火焰。 深深吻了一下她的掌心,缓缓松开手,任她逃脱。 阖着的眼很好地遮掩了他汹涌的渴望,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怎么伤到了?” “就……不小心,以后会注意的。” 温池雨怔怔地看着被吻过的掌心,覆在脸颊处,感受炙热掌心处的脉搏跳动。 第66章 “这点小事不值得你注意,原是我不好,没将你照顾妥帖。”寻到她空悬的手臂,顺着朝上,再次覆上她纤细的腕子,温柔地牵着送到唇畔,疼惜地落下一吻。 周砚景下颚有些绷紧,眉宇间也凝着,藏着化不开的疼爱与怜惜。 自认识后,周砚景一直欣赏她坚韧独立。却忽略了,她也曾是娇养长大的鲜花,连山间的野风都不曾经受过。到如今,不知默默受了多少风雨捶打,才成了独当一面的书铺当家。 温池雨只觉得脸上热意逐渐蔓延,好似眼底都染上薄雾。 从前世得知自己身世起,她便从高高的云端,一路下坠,坠落到无底的深渊中。过程中,甚至牵连了无辜的珍珠与白玉。重活一世,历尽千帆,虽满身疲惫,但磨练出成熟的心智,依旧贪恋这世间美好。她不敢软弱,即使前路茫茫,她也要强撑着,要给身边在乎的人遮风挡雨。日子过久了,好像她也习惯了,恍惚间也会觉得自己好像合该这样坚强。 可是先生简单的一句话,直直地撞进她的心坎,撞裂了她厚厚的掩饰,深藏的软弱争先恐后地溢出来,涌上她的眼眶。 原来,这样毫无底线的偏疼,才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与期盼。 轻眨几下,努力散去眼底朦胧。 朗朗月色映在她水洗般的眸子里,明亮灿烂。柔婉的面上透着难掩的羞涩,却仗着周砚景阖着眼,看不见她这副样子,微微仰面,脉脉地望着眼前人,眉梢眼底是浓浓的依恋。 檀口微启:“阿砚。” 缱绻绵软。 周砚景拢着她的手腕,将之贴到心口处,应道:“我在。” 沉静了二十多年的心,自遇到她后,再也不受他控住了。 温池雨掌心贴在他的胸膛,感受他胸腔处的跳动,与自己一般无二,如小鹿乱撞。 清风朗月,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静依偎着。 二人情意绵绵,不觉时间流逝。 忽地,“咕噜”一声轻响,传进两人耳中。 霎时间,温池雨脸上布满红晕,迅速染上耳垂,逃避似的将头埋进周砚景胸膛处,却感觉到他胸口震动,传来闷闷的低笑,脸上热烫又加深了许多,羞恼地咬住唇瓣,往他臂弯处钻,似要将自己埋起来。 晚膳时只顾着跟珍珠她们说话,没用多少。后来又是饮酒又是烧水擦洗,耗了些气力,夜深了,五脏庙难免抗议。 只是偏偏叫先生听见了…… 温池雨觉得浑身燥得慌,头顶上都快冒烟了。 “是我饿了,没用晚膳就过来了,池雨听到切不可嫌弃我啊。”周砚景抵住她柔软的发顶,刚沐浴不久,还带着澡豆的清香。 “先生贯会哄我。”温池雨嘴上嘟囔着,心里却熨帖,又有些舍不得他,“不然……我帮先生煮碗汤面?” “池雨喂我吗?” 温池雨猛地将头抬起,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平静的他,颊边红晕未散,眼波颤动:“不知羞。” -- 第121页 周砚景闭着眼,却能想象到她此刻神情,勾着笑,说:“不许我睁眼,还说我不知羞,池雨当真是过分。” 语气是一本正经,落到温池雨耳里,却听出些许嗔怪之意,又觉得他是受了委屈,就如之前在门外控诉她不想见她一般,叫人舍不得。 可是她这样子,哪里能见人,眸子里有些许挣扎,想了片刻,忽地一亮:“先生等等我。” 她去屋内挽个发,再换件庄重些的衣衫,也费不了多少时候。多简单一件事,还叫先生闭眼,也不知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推开周砚景,从他怀里出来,转身时,披散的长发末端拂过他的鼻尖,清香阵阵。 没走两步,手腕处又被握住,温池雨下意识回头,却跌进他如潭水般幽深的墨色眸子中。 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急忙背过身去,跺着脚想挣脱手腕上的禁锢:“先生怎么说话不算数……” 周砚景怕紧箍着弄疼了她,松了手:“慢点。晚了,别折腾了。” 温池雨得了自由立即往前跑,听到他的声音后,像是被蛊惑,不自觉地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指尖不住地绕着发尾:“这样不合规矩,若被人瞧见,定要说我不检点了。” “心思这样重。”周砚景上前,从背后揽住她,环上她的纤腰,“规矩?你我深夜幽会,又哪里合规矩。” 温池雨愣了愣,她哪想到这么多,努努嘴,想扯开腰间的手臂:“那先生快些回去吧。” 周砚景无声笑笑,环着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先生!”感受到腰间的力道加重,温池雨低呼。 “池雨真的是怕不合规矩吗?”周砚景贴到她耳侧,慢悠悠地说。 唇瓣阖动时,仿佛能含住她的耳垂。 红晕本就未散,这样一来,连白皙的后颈处都染上红粉。 “先生既知道,还偏要揭穿我,坏。”温池雨嘟嘟囔囔,不满的拧了一下周砚景手臂上的肉。 世上哪个女子不爱美,更何况是在心上人面前。 沐浴后,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理,多有狼狈,怎能让先生看见她这副样子。 手臂上一点劲儿,跟小猫挠似的:“是我坏,那就罚我为你做羹汤如何?” 温池雨抿了抿唇角:“大话可说不得。” 她学了这么些时日,还只是个半吊子,只会煮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味道还不敢保证,先生身份比她从前更尊贵,且君子远庖厨,莫不是在诓她。 “是不是大话,池雨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砚景顺手握住在他手臂上作乱的手,牵着她朝厨房处去。 厨房里的油灯还未灭,昏黄的光笼罩着温池雨。 她本想帮着烧柴,但先生不许,叮嘱她安生坐着,等着吃即可。 青丝如绢,肤光胜雪,皓如凝脂,水润的眸子藏在卷翘的睫下,眨也不眨地盯着灶前的周砚景。 他身形颀长,衣袍的料子极好,袖口的滚边是祥云暗纹,暗显身份。 低矮的灶台前,他弓着身子,随意地将衣袖挽起,往热气腾腾的锅里放入之前珍珠她们晒干以便储存的面条。 又转身,不甚熟练地在瓶瓶罐罐里找寻合适的佐料。 尊贵如景王,却为她洗手作羹汤,叫温池雨怎么不心动。 春末的夜里,院子里的垂柳随着风轻轻摆动,厨房内被柴火和蒸腾的气哄得暖融。 温池雨痴痴地望着,心底的爱意如眼前烧滚的面汤,满得快溢出来。 这样的情景,好似做梦,下意识喊他:“阿砚。” “不急。” 她平日里爱叫先生,只有情难自抑是才会脱口喊他的名,周砚景回头看她,昏暗的室内,青丝垂落披散在她瘦弱的肩头,更显娇弱,软绵的声音眷恋地唤他的名。 恍惚间,与曾经梦中的旖旎重合,周砚景眸光霎时一暗,深深吸一口气,才克制住眼里的潮涌。 不能吓坏了他的珍宝。 不一会儿,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就好了。 翠绿的葱段漂浮在面汤上,倒像是那么回事。 温池雨刚接过筷子就想尝尝,却被周砚景拦住:“小心,别烫着。” 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温池雨嘟着唇说:“好了,不烫了。” “慢点。”周砚景也不拦她。 浅浅尝了一口,温池雨惊讶地望着周砚景。 她看他动作生硬,以为他唬她的呢,结果却意外美味,实在出人意料。 许是被柴火的烟气熏的,她的眸子水润润的,抬眼间,如小鹿般清澈。 周砚景压不住心底的贪,轻轻揉捏了她耳垂上的小红痣,声音暗哑:“今日晚了,日后到了王府,你想吃,我日日做与你吃。” “先生怎么会这些……” “从前住在宫里,吃食上规矩多。年少不懂事时,跟皇兄借着打猎,躲在山林里,琢磨过不少。”提到先帝,周砚景略有些怀念。 景王与先帝兄弟情深,满皇城无人不知,温池雨也略有耳闻,听出他暗藏的情绪:“日后有我陪着先生。” 天气到底是热了,热汤面刚吃了几口,温池雨鼻尖上就浮出几粒小小的汗珠。 周砚景看见,抬手帮她拭去,收手时自然地刮了刮她小巧圆润的鼻头:“好。池雨要记住今日的话。” -- 第122页 “嗯。”这样的场景,总给她一种两人已经成为一家人的错觉,一屋吃饭,聊着家长里短,实在温馨,她有些希望今夜能过得慢些,“五月初五怎地还有那样久。” 周砚景沉声笑道:“我也记得上次有人说太仓促了,不记得是谁了,池雨可记得?” 刚刚是被两人相处时的美好迷晕了头脑,话一出口温池雨就后悔了,结果先生还被调笑,温池雨鼓着脸,不肯答他。 周砚景看她的侧脸,这样鲜活的人儿,他也同样期盼着呢。 “钱公公跟我说,你身边的珍珠要同吴刚成亲了。” 温池雨点头,心里有些奇怪,他这时提珍珠的婚事做什么,不过还气恼着呢,不愿开口问他。 “五月初五便是婚期了,按例婚前我不可与你见面,许多事,趁着这几日,尽快安排妥当可好?” 温池雨不解:“什么事?” “傻瓜,这些日子你作为珍珠娘家人,吴管事有事都来与你商议,一桩桩一件件,你也是快成亲的人,心中可有酸涩。”周砚景起身,站到温池雨身侧,揽住她的肩头,“有我在,事事会有安排,有事切不可憋在心底。” 闻言,温池雨眼前似蒙上一层薄雾,氤氤氲氲。 今生能遇上先生,实是她的福。 第67章 眼里泛着潮气,忽地眼前一暗,宽大干燥的掌悄然覆在她眼上。 “我的池雨的眼泪是明珠,这样珍贵,可不能这样轻易落下来。” 周砚景的大掌虚虚地拢在她的眼上,温池雨垂着眼皮,半阖着眼,卷翘的羽睫温柔地落在他温热的掌心,下意识地抬手,柔荑搭在他的掌上,白皙纤长指节柔柔地放在他手背之上,眼眸轻轻眨动,扫过他掌中纹路。 感受到掌下细腻肌肤,青玉般温润,不同的是触手便能生温,鹅绒般软绵的睫扫过,酥痒之意自掌心顺着脉络传到四肢百骸,引起心底一阵阵的激荡,周砚景呼吸一紧,手上僵着不动,含情的眼底也染上一抹浅浅绯红,清冷出尘的面上也沾染了俗世的情念。 “我才不哭。”温池雨眼皮发烫,含糊应了一声,指尖微一使力,扣住周砚景的手,紧紧压在眼上,在他掌心胡乱地蹭了蹭,半掩着露出琉璃般纯净的眼,仰头望向周砚景,“先生定是看错了。” 秋波莹莹,不带一丝杂色。 周砚景却不同,眼底尽是烈火灼灼,甚至有些失态,不想这时候冒犯了她,骨节分明的掌托着她的脸侧,略带霸道地将人按在自己怀中。 “先生。”温池雨樱唇微翘,不满地轻哼,却乖乖倚在他腰侧,没有乱动。 脖颈处顺滑如绸缎的发散落在周砚景掌上,随着两人动作,勾缠上他的指尖,周砚景捻住那截发,温柔地轻捻,低声道哄道:“乖,先说正事。” 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迷离,下蛊一般,钻入温池雨耳畔,惹得耳上滚烫,顿时没了声响,静静听着。 周砚景垂眸看她,缓缓开口道:“认识郑开吗?” 腰侧的人儿轻轻颔首,随后顿了一下,又缓缓摇头。 乐平长公主之驸马,小郡主的爹爹,又是帝师,大名鼎鼎,她当然知道,不过她也只是在长公主宴席上遥遥见过几次,实在算不上认识。 夹在耳后的发因着她点头摇头的动作散开,几缕青丝遮住了眼,温池雨想理一理,却被周砚景抢了先,勾住那几缕发,温存地送到她耳后,又说:“无碍。郑开母亲走得早,他家中没有妹妹,又有长公主和筠儿常在他耳边念叨你,生了心思,想与你结为异姓兄妹,你可愿意?” “我……”温池雨一时语窒。 “不喜欢就说出来,不用看他面子,我替你去回了他。”周砚景温声道。 温池雨的眼睫低垂着,眼眶里酸酸涩涩,胀胀地在发热,指尖无意识地扣弄着周砚景腰侧的束带。 郑太傅身份高崇,即便家中没有妹妹,哪里会轮得到她。说到底,还是先生在背后为她使力……良苦用心,她怎能辜负。 “没有不喜欢,只是不知道认义兄该准备些什么,还有郑太傅他……喜欢女子哪种作态。” 她与郑太傅不甚熟悉,人家既愿意帮忙,她需得主动些,乖巧些,问这些问题实属平常,只是周砚景听着却觉得不顺耳,有些泛酸,揉揉她的发顶:“池雨这样好,当他的义妹是便宜了他,不用挂心那些,等着郑开安排妥当即可。” 孙灵月在慈宁宫里一通胡言,实在毫无根据。 婚事种种,他早有安排。 郑开认妹,长嫂如母,由乐平长公主为义妹安排婚事并无不妥,届时便从长公主府迎娶池雨,堵住皇族悠悠众口,任谁也不敢指摘半句。 “那我……是不是这几日就要准备着住进长公主府?”搬离墨客街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她劝珍珠和白玉时头头是道,真到该面对离别时,又是满满的不舍。 舍不得这小院,舍不得书铺,更舍不得珍珠她们。 “不急,什么时候去,都由你决定。” 温池雨却望向周砚景,认真地说:“待我安排好珍珠的婚事,就搬去长公主府上。” 成亲是她和先生两个人的事情,不能仗着先生怜惜,不管不顾地任性。 察觉到她的情意,周砚景含笑,说话时不自觉地带着一股亲昵:“吴管事是个靠谱人家,这几日朝中不忙,明天开始,一散朝,我便来陪着你料理此事。” -- 第123页 提到早朝,温池雨忽然想起什么,朝着厨房门处向外望,星移漏转,更深夜静。 轻轻碰了碰周砚景腰侧,道:“面都凉了,你坐下用些,快些回去,不然明日该打不起精神了。” 从前在温国公府,父亲天不亮就要起身。墨客街离宫门更远些,先生留在这里陪她,这几日要辛苦了。 其实她该劝的不是这个,而是该叫他去宫里住着,或是回离皇宫更近的景王府里,可是她贪恋先生的陪伴,竟说不出口。有些心虚,推着周砚景,待他坐下才收手,也不看他,默默吃着自己眼前的面。 按捺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却被他含笑的眸子逮住:“五月初五到底还是晚了些,池雨这般爱管我,合该明日就娶进门,叫她管个够。” 温池雨躲闪不及,被一口面汤呛住,侧过脸避开周砚景,手紧紧捂着唇,堵住难以克制的咳嗽,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周砚景一手倒茶,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脊背:“不要紧,咳出来,不要憋着。” 今夜本就仪容不整,现在又出糗,温池雨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哪里肯听他的,倔强地别过头,不想被他看到,连他递过来的茶也不肯接。 过了许久才压下喉咙里的痒意,颤着的身子稍微平静下来,只是眼眶逼得泛红,盈满了水色。 杯盏适时地出现在她唇边,呛得燥疼的喉咙在叫嚣,温池雨阖上眼,就着周砚景的动作,小口地啜着。 脸上热热的,分不清究竟是呛的还是羞的,娇软的声调中带着些许哽咽过后的哑:“先生不许笑话我。” “嗓子可疼,还要一杯茶吗?”聪明如周砚景,这时候可不能逗她。 “要。” 周砚景又喂她喝了两杯,待她红润的脸色逐渐平缓,才又坐下来。 看了眼她用了小半碗的汤面,伸手端过来:“今日太晚了,少用些,容易积食。” “不行。”温池雨要夺回来。 这是先生做亲手为她做的,她吃光还来不及,怎么能浪费。 “乖,身子重要。你想吃,我明日再做与你。” 先生一这样低声哄她,她就没辙,只能乖乖听话,松开了碗。 将手收回,放在腹上,鼓鼓的,轻轻揉了两下,也不知先生哪里来的灵通,算准了她,她还真是饱得用不下了。 “那先生也适量用些。” 打更的梆子声传来,子时已至,时辰不早了,周砚景怕扰了她休息,三两下吃完了碗里的面,起身要去洗碗,却被温池雨拉住。 “先生快回去吧,放着我来就行。”先生是景王,即便从前跟先帝打猎野炊,也是众多仆从跟着,做这样的杂活实在不配他的身份。 “怎么,你做得我却做不得了吗?”周砚景挑了挑眉,捏捏她软软的掌肉。 周砚景知道她把身边两个人当家人,平日里舍不得她们也分摊了不少活,心疼她要送丫鬟过来,却被她拒绝了,说怕珍珠她们多想。 “那我陪着你去。”她也没有坚持。 温池雨的那碗没有吃完,周砚景端着想先去倒了,温池雨不许。 咬着唇瓣别别扭扭地说:“留、留下吧,别浪费,明日拿去给后面的小鸭子吃。” 周砚景没有生疑,“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了井边。 说着要帮她洗,放桶下去,却打不上来水,动作生硬得厉害,见多了他胸有成竹的模样,突然看他这样,温池雨觉得新鲜极了,帮着他重新放下水桶,两人手交叠着,握着麻绳,一齐将装满水的桶提上来。 “好了,先生快回去吧,再过几个时辰又该起了,还要早朝,别叫我担心。”虽然先生有些不熟悉,但还算利落,很快就洗干净了,温池雨催着他回去休息。 稀薄的云遮住月光,原先略显黯淡的星子这时候闪着熠熠的光亮。 温池雨扶着门,望着他,顾盼生辉,周砚景深深地凝望着她:“把门关好了我再走。” “不,我要看着你走再关门。” 墨发随着清风微微飘动,周砚景帮她顺了顺:“听话。夜深了,你也别叫我担心。” 温池雨没有作声,垂下头,脚尖一下下点着地。 几息后,猛地抬手,勾住周砚景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看也不看他的脸,迅速后退,阖上门。 额头抵住门扇,胸腔处跳得飞快:“我听话了,先生快些走罢。” 温软的唇逃得飞快,短短一瞬,却留下她独有的馨香。 周砚景失笑,看来上回在温国公府,叫她尝到了甜头,胆大了许多。 “先走了,你早些睡。”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温池雨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眷恋地看着他的身影,目送他离开。 还没看多久,那道身影就转过身来,温池雨脸上一热,“啪”地一声,果断将门关上。 倚靠在门上,平息了一会儿心情,才抬脚往厨房里去。 她吃剩下的那碗面虽然留下了,但是先生把她那双筷子一起洗了,温池雨重新去拿了双筷子,慢慢坐下。 过了这么久,面汤已经被吸干,原本筋道的面条也变得软趴趴的,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已经凉透了。 温池雨却感觉不到似的,吃得津津有味,慢悠悠地将整碗面条吃掉,才去房里歇息。 -- 第124页 第68章 许是昨天夜里吃了凉了的面,又或是被先生言中,吃多了难以消化,饶是她昨夜睡得那样晚,今晨依旧早早地醒了。 侧身看过去,珍珠和白玉还沉沉的睡着,恐怕是昨日吃多了酒的缘故,睡得比平日里更酣甜。 发财原在墙角的小窝里猫着,一听到榻上有动静,立即跳了上来,在床尾来回踱步。怕扰了珍珠她们,温池雨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抱着它去了院子里。 帮发财把食碗里添了新的吃食,又熬了些米粥温在锅里,温池雨提着壶热茶,去了前面铺子里。 时辰还早,铺门打开,外面还冷清着,没有行人。 退到到柜台处,倒了杯热茶,茶香袅袅,磨墨提笔,写了一会儿,啜了一小口茶水。 胃里坠坠沉沉的,说不上难受,也着实提不起胃口。 温热的茶水缓缓流过胃肠,暖暖的,倒是舒爽了许多。 “温姑娘。”是吴管事来了,吴刚也跟在后面,支了个拘谨的笑脸朝着温池雨点头打招呼。 先生昨日来了,温池雨知道吴管事他们会来,却没想到这么早,按照往常这时候铺子都没开门呢。 “吴管事早,可用过早膳?”温池雨起身迎他们。 “用过了,温姑娘快坐着,这么早来叨扰了,实在是放心不下犬子与珍珠姑娘的婚事,想来问问温姑娘的意思。”珍珠是孤女,家中无长辈,全心倚赖着温姑娘,婚事只能找温姑娘商量,吴管事对着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说这些,脸上有些臊。 不过吴刚年纪不小了,实在耽误不得,顾不得那许多。 昨夜景王过来,竟然问了此事,他受宠若惊,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景王是不舍温姑娘烦忧。 温池雨也惦记着这事,邀着他们坐下,缓声问道:“管事您和吴刚是怎么想的呢?” 吴管事是个聪明人,自温池雨回皇城起,就加快了脚步,下一步就该下聘书准备纳征过大礼了。她也想早日将珍珠的事情定下来,刚刚就是在写下聘后该准备的回礼,以及珍珠的嫁妆。 接下来的日子,温池雨一直忙着珍珠的亲事,周砚景每日忙完朝政便会过来陪她,不时提点些她没想到的方面,钱伯也一直帮着她处理琐事,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过完大礼,两家人定下了成亲的日子——六月二十八。 虽然有些仓促,但是吴管事家半点也有没马虎,样样周到,珍珠也没有不满之处。 日子定下来,其实还有许多要费神置办的,周砚景却说什么都不许她再管,安排了更有经验的人操办,日日向她报备进程安她的心。 珍珠的终生大事,温池雨心里也不安,生怕哪里有错漏,现下有更可靠的人来筹备,她也不逞强,放了手。 巧得很,跟算好似的,这厢她刚忙完珍珠的事,那厢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墨客街外,等着接她入府。 忙里偷闲,这十来天,她在先生的安排下,去了郑府,见了郑家的长辈,现下已经有了一位义兄,以及许多的异姓亲人。 今日,正是她的义兄——郑开亲自来接她。 虽然喊他一声兄长,但是两人实在不熟,温池雨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发汗。 周砚景牵着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句:“别怕,我陪着你。” “姑娘……”长公主府来人,情绪最激烈的还是珍珠,带着哭腔喊她。 温池雨看珍珠眼眶里的泪都快溢出来的样子,心生不舍:“麻烦兄长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同家里人交代。” 郑开点头:“不用急,正好我有事同景王说。” 温池雨和珍珠白玉一起进了后院,刚一关上和铺子相连的小门,珍珠顿时哭着出声:“怎么来得这样快,我舍不得……” 白玉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不哭了。” “可、可我就是舍不得。”珍珠抽噎。 自从那日温池雨同她们聊过,珍珠和白玉想了几天,有了各自的选择。 再过两个月珍珠就要成亲了,她想通了,决定留在墨客街,白玉没有改变心意,依旧选择陪着温池雨。 只是这段日子,她要先住进长公主府,白玉不是丫鬟身份,去长公主府多有不便。正好担心珍珠一个人留下不习惯,会有失落,由白玉陪着她几日,待去了景王府,再来接她,想必那时珍珠也没那么伤感了。 “之前去江南,前后一个多月才回来,这次,你就当我又去了一趟江南,不用这么伤感。” “姑娘说得对,上次我还不在呢,这次有我陪着你,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吴小哥就来娶你了,还哭什么。我看到时候该哭的是我吧,拜托你们时时想着我,别有了新人忘旧人。”白玉拿帕子帮珍珠擦干了泪。 “说什么胡话。”珍珠眼嗔了一眼白玉,眼眶红红,没什么气势,“快些帮姑娘收拾吧,外面等着呢。” “姑娘,发财要带走吗?” 尽顾着安排人了,把发财的去处给忘了。 “不折腾它了,到时由你带着去王府。” 悄然而至的离别,虽然大家心里都有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满满的不舍。 说完几个人进了温池雨的屋子,默默收拾着,除了“窸窣”的衣物磨蹭声,只剩下发财时不时的“喵呜”声。 -- 第125页 与后院的凝重不同,铺子里,郑开正打趣周砚景。 “真是痴心一片啊,守在我们池雨身边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不容易啊。” 周砚景顺手拿了一本温池雨手抄的书,随意翻开,神色淡淡,并不打算搭理郑开。 “有些人现在一副矜持的样子,到时候乐平按规矩来,成亲前一面都不许某些人见,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周砚景翻书的手顿住,眯着眼,语气微妙:“不过二十来天。” “二十天是不太长,那就希望有些人耐得住性子吧。”郑开是过来人,太明白愈是临近婚期,心底愈是躁动,看他眼睛黏在池雨身上那股子腻歪劲儿,跟他当年差不了多少,现在嘴硬有什么用,过几日可不像现在随时能见,到时就该抓心挠肝地想了。 周砚景后面还有其他安排,若皇姐真如郑开所言,将人看得那样紧,行事多有不便,沉着脸,语气略带生硬:“那就请姐夫帮忙了。” 郑开得逞,笑得开怀:“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不过我可不光是你姐夫,池雨是我妹妹,娇娇弱弱的,可不能被你欺负了,恐怕到时候不会帮你的,你还是另想别招吧。” 周砚景脸色阴得厉害。 郑开跟他相处久了,习惯了他的冷脸,半点不怕,还在不断地调侃他。 只不过得不到任何回应罢了。 周砚景被他吵得脑袋疼,正不耐烦时,温池雨出来了。 “兄长久等了。”甜甜地冲着郑开笑。 郑开先是看了周砚景一眼,发现他冷眼看他,得意地挑了挑眉,随后上前,接过温池雨手中的包袱:“怎么这么轻,不多收拾些东西吗?不过也不要紧,家里什么都有,都备齐全了,你嫂嫂和筠儿日日盼着你去呢。” “多谢兄长。”温池雨虽与郑开不甚熟悉,说起话来有些生疏,但是与长公主尤其是筠儿的关系不错,听到她们的名字,心里的紧张平复许多。 “筠儿可着急了,差点就要跟过来了,还是她娘劝她,说你马上就能回去,她才消了这心思,不然你现在就能瞧见她了。” 温池雨柔声道:“那我们快些走吧,别让筠儿和长公主等急了。” “好咧。” 郑开走在前面,温池雨在后面跟着。 踏出有家书铺大门时,她回首,深深望了一眼通往后院的小门。 那门虚掩着,看不清院内的情形。 眼底泛酸,温池雨不敢眨眼,生怕被前面的兄长瞧见,失了分寸。 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忽地,有一宽厚有力的大掌裹住了她略有些凉的指尖,缓缓扣住。 温暖又可靠,温池雨舍不得抽手,任他牵着。 前面的郑开脚步一顿,温池雨霎时回神,指尖蜷缩着,想把手抽回,谁知周砚景不放,急得她呼吸都乱起来,只得将两人交缠的手藏在他宽大的衣袖下,盼着兄长别看出什么端倪。 有些慌张地盯着前面郑开的背影,看他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长舒了一口气。 从前跟先生种种亲昵举动,没长辈看管着,虽然害羞,但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如今新任的兄长离得这么近,她却和先生这样……她担心兄长觉得她举止不端庄。 周砚景像是半点感受不到她的心意,紧紧扣着她的手,到了墨客街口,才松开了手。 郑开恰好回身:“池雨,上车吧。” “哦、哦好的。”温池雨胸口处“砰砰”乱跳,有些反应不过来。 僵着身子,由一个眼生的丫鬟搀着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周砚景弓着腰,准备随着温池雨一道进去,却被郑开拉住。 冷漠地睨了他一眼。 郑开讪讪道:“提前下来啊,被乐平发现,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先生,你怎么进来了。”温池雨呼吸还没平复呢,看他进来又乱起来,忙推着他,不许他进来。 她那点力气,在周砚景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反被他握住手:“我陪着你一道去。” “那你出去陪着呀,叫兄长看见……不好。”温池雨含糊着说道,眼睛还紧盯着车帘处。 周砚景指腹落在她的柔软的掌心,拂去其上微微的汗,望着她的眼:“池雨有了兄长就不要我了吗?” “出来时也不看我,只跟郑开说话,路上也不要我牵手,现在也不要我陪着,池雨当真是心狠啊。”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了(捂脸逃感谢在2022-04-21 23:48:53~2022-04-23 00:1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nés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从前在温国公府,温池雨随着李氏来过长公主府上,赴宴时也曾暗叹过公主府华贵典雅。此番住进来,领略其全貌,更惊叹雕栏玉砌,美轮美奂,丝毫不逊色于皇宫。 乐平长公主华骨端凝,是太皇太后唯一嫡女,掌中明珠。顶顶尊贵的身份,却没有高不可及的姿态,待人和善宽厚,平易近人。还有活泼天真的郑以筠,日日与温池雨作伴,童言趣语,可爱无邪。 有她们悉心陪着,温池雨心底浅浅的矜持拘谨渐渐消散。 皇上指婚,三书六礼都由礼部主持,到了温池雨这边,长公主代为出面,不用她费神。 -- 第126页 说实在,皇室子弟成婚,繁琐隆重,但累不到温池雨。 她只需在已经缝制完毕的嫁衣上动两针,讨个吉祥意头即可。再有就是长公主常带着宫人与嬷嬷来为她试妆穿衣,教她些成亲当日该注意的礼节。 日子一天天过去,耳边听到的不是成亲就是景王,温池雨竟生出了些许即将嫁做人妇的迷惘。 前世为人妇三载,没有温馨甜蜜,只有苦痛难熬。 今生虽与先生两情相悦,但随着婚期渐近,还是难免后怕。 不过这样的迷惘丝毫没有让她退却,反倒激起浓浓的相思之情,盼着先生能来见她一面,以诉衷肠。 宣朝有传统,成亲前,新人双方不得相见,免得冲了喜气。 长公主对此桩婚事极为上心,为确保皇弟恩爱长久,桩桩件件都按照规矩来,不许有丝毫逾矩。 温池雨从郑以筠口中得知,先生这些天几乎日日都来,不过总是待不了多久便离开了。 为谁而来,不难猜到。 丝丝甜蜜萦绕,转眼又化成想念,沉沉积在心间。 掰着手指数数,好在再有几日就能相见了…… 这日,郑以筠脚步轻快地来找温池雨。 “池雨姐姐,前面传话来说元清姐姐来找你说话了,在花厅处等着,我们一道过去吧。”这称呼,被长公主说了好几次,她就是改不过来。 温池雨闻言,眸子晶亮,惊喜万分。 陈夫人看得紧,上次状元游街后,她便没见过元清,都是交换着信笺了解彼此近日状况。 不知元清今日使了什么招,竟磨得陈夫人放她出来。不过总算能见一面,她高兴极了,牵着郑以筠的小手往花厅方向去。 长公主府不比其他地方,王元清心里着急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要庄重些,静静坐着,眼睛却紧盯着花厅门廊处,刚一瞧见温池雨的身影,呼吸就急起来,死死扣住桌边雕花才克制住要扑上去的冲动。 “元清,你怎么能出来?”温池雨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多亏了有个厉害人物啊,不然我哪里出得来。” 王元清嘟囔了一句,温池雨还没走近,没有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我娘看我求了这么多天,大发慈悲了。”起身朝郑以筠方向屈了屈膝,“小郡主。” “元清姐姐,你娘不许你出去呀?是不许你和陈状元见面吗?”长公主和她提起过王元清和陈量的婚事,再结合这些日子小舅舅和池雨姐姐的情况,郑以筠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道:“我娘也不许池雨姐姐和景王舅舅见面呢,池雨姐姐可想我景王舅舅啦,晚上都睡不安稳呢,元清姐姐你也这样吗?” 郑以筠年纪虽小,但聪慧异常,这点事瞒不了她。只是温池雨哪想到她随便两句话就能扯到这事上,耳上微热:“筠儿……元清你别信她的。” 王元清没答她,反倒走到郑以筠跟前,半蹲着,附在她耳边低语:“小郡主,陈状元早就去江南了,离得这样远,我是想见也见不着呀。你池雨姐姐就不一样了,想想法子还是能见着的。只是,小郡主可愿意帮忙?” 到底是孩子心性,郑以筠的兴趣一下子被挑起来,将手拢成个半圆,罩在王元清耳上,略带兴奋地低声反问:“怎么帮?可是,我娘在府中守着,不会允的。” 郑以筠说话直,专会戳人痛处,许多贵女被她伤过心,王元清一直觉得她不太好亲近,来前还想着说通她要花些力气,结果这么容易,顿时喜笑颜开,又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她们声音小,只看见郑以筠眼睛越来越亮,连连在点头。温池雨听得含糊,零星听出她们漏出的几个字,什么“长公主”、“出府”、“等着”……实在串不成一句话。 “你们悄悄说什么,这么神秘?元清你蹲着累不累,去坐着说吧。” 郑以筠朝温池雨挤了挤眼睛:“池雨姐姐,元清姐姐是来找我们出城礼佛的。” 温池雨迟疑:“可是长公主说过……” “长公主许了,不然你以为我等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出去的话,早就去你房里说话了。”王元清打断了她的话,看了一眼郑以筠,清了清嗓子,“长公主知道我要远嫁去江南,体谅我们姐妹情深,特许你出去陪我一同去宝华寺上香,求个顺遂安康。” “池雨姐姐快些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郑以筠都等不及了,拉着温池雨就要往外走。 “筠儿也去吗?”温池雨问。 郑以筠腰杆一挺:“那是自然!” “那……我们先去同长公主说一声。”长公主嘱咐过,成亲前不好随意走动,怎地突然松口,许她去城外那么远的地方,温池雨半信半疑。 “不用了吧,这是公主府,元清姐姐也不会信口胡诌啊。”郑以筠着急。 王元清却丝毫不担心露馅,一脸坦然地说:“去吧,咱们一起去,节省些时间。” “元清姐姐……” 郑以筠倒吸口气,王元清递给她个安心的眼神:“没事的。”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出不了岔子,就是时辰得把握得好些,不能太磨蹭。 刚走了不远,就遇上迎面而来的郑开。 “池雨是来找乐平吗?” 郑以筠抢着说:“爹爹,筠儿能和池雨姐姐她们一起去宝华寺吗?” -- 第127页 “参见太傅。”王元清屈膝行礼,“长公主允了池雨出门,池雨怕长公主担心,想来说一声。” 郑开看一眼温池雨:“乐平刚刚午歇,睡前提过你要出去一事,池雨安心去吧,可要兄长护着你们一道去?” “府上护卫跟着就行,不用麻烦兄长。”有了郑开的话,温池雨疑心尽消。 “爹爹,筠儿呢?”郑以筠眼巴巴地瞅着。 郑开揉揉她的发髻,笑道:“去吧。” 刚一得了允准,郑以筠一手拉一个,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两位姐姐,咱们快些走吧。” 马车徐徐前行,王元清倚在车壁上长吁一口气,郑以筠有样学样,卸了力气瘫倒在元清怀里。 “筠儿刚出来就累啦,不然我们改日再出去?” 郑以筠一听,立即直起身子,精神抖擞地说:“不用,我一点都不累!” “闷不闷,要不要把窗帘掀开?”温池雨只是逗她,看她小脸涨红,觉得可爱极了。 这下轮到王元清激动了,一把拉住温池雨:“快成亲了,着了风染上风寒就不好了,还是别掀开了。” 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温池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转念一想元清也要成亲了,许是紧张吧,也就没有在意。 没走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郑以筠满脸藏不住的笑,把头埋在臂弯里,不敢跟温池雨对视。 王元清嘴角也是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不过她提前想好了说辞,摸出两本册子:“看我带了新写的话本子,这故事我写得顺畅极了,肯定有许多人喜欢,刚刚跟车夫说了顺道来墨客街一趟,池雨你要一起下来吗?” “嗯,筠儿也一起出来透透气吧。” 王元清就是吃准了,笃定她肯定会来看看珍珠和白玉,果不其然,她没多问什么。 虽然没有多问,但是越往书铺走,温池雨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心跳得也越来越快,走过砚书铺的时候,仰头望了眼三楼紧闭的窗户,心底最深处生出隐隐的期待。 有家书铺门开着,进去却空无一人,与后院相连的小门虚掩着,缓缓推开门。 入目,是满眼的红。 褪色的莲花灯被重新染了颜色,娇艳夺目。 灯下之人,丰神俊逸,萧萧肃肃,一身大红色直襟喜袍,腰间系着金丝缝制的祥云佩带,鎏金镶玉的发冠将墨发高高束起,一双含情的眸子里裹挟着暗火,深深望过来,仿佛要将她融化。 温池雨醉于眼前景象,怔愣失神。 周砚景含着笑,抬手悬于胸前,缓步朝她走来。 郑以筠却不解风情,在背后推了温池雨一把:“池雨姐姐快进去呀。” 温池雨脚下踉跄,终于回过神,望向前方,灿若繁星的眸子里波光粼粼,眼睫颤动,轻眨过后,如水洗过般清澈纯粹,直白而炽热的爱意铺满眼底。 浅笑着朝周砚景走去,两人停在院子中央处,温池雨将白皙柔嫩的手放在周砚景的手心,一向干燥的掌心与往常不同,竟待些微的潮气,温池雨心里涌过阵阵热流,顺着他的指缝,坚定地扣住他的指,十指相扣间。 霎时间,天地静谧,只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仿佛融为一体。 “状元夫人,该娶我了。” 胸腔处跳得太快,全身的血冲入头顶,震得耳里“嗡嗡”轰鸣,交缠的指尖握的更紧。 当初的戏言,先生竟放在心上了,如此珍贵的情意,她想她是永远也不会放手的。 作者有话说: 成了一半儿亲。 第70章 暖风吹拂,垂柳摇曳。 温池雨依偎在周砚景怀里,斑驳的日光透过柳树的枝叶,和煦地洒在两人身上。 眉眼痴缠,情意绵延,一时忘却时间。 这可急坏了屋内藏着的众人,尤其是钱公公,急得团团转,不住地透着门缝打量外面情形:“小主子也真是,误了吉时可怎么好。徐昂,不然你出去提醒一下小主子。” 徐昂连连后退,躲到徐立身后:“我可不敢,公公还是你去吧。” 白玉看他这怂样,翻了个白眼:“真胆小。” 小小的屋子躲了不少人,有些闷燥。 钱公公抹去额上的汗,望着白玉笑眯了眼:“那……白玉你帮钱伯出去说一声。” “钱伯不用这么着急,左右今日是哄姑娘开心,她和景王分开了好些天,难得见面,再等等吧。” “话不是这么讲,哄池雨开心是不假,可是后面还要换喜服拜天地呢,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说话间,钱公公松了门上的锁扣,“长公主那里还瞒着呢,可晚不得。” “也对,那我得赶紧出去。” 现在不似从前,姑娘暂住在长公主府上,是得注意些。 “哎哟,小祖宗哟。”白玉往前走的时候,钱公公把门缝敞大了些,一时不察,发财竟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直往温池雨裙角上扑。 钱公公这声动静不算小,被温池雨听见,耳后一热,旖旎尽散,忙从周砚景怀里退出来,蹲下身将发财抱起放在腿上,瘙揉着发财的下巴。 周砚景垂眸看她通红的耳尖,指尖不觉轻捻。 “小没良心,倒不来找我了。”也不知说的是人还是猫。 “都怪先生,叫钱伯看了笑话。”温池雨低着头,小声抗议。 -- 第128页 娇娇的嗓音,软而缠人。 周砚景喉结处上下滚动:“情难自禁,池雨不是吗?” 话音一落,温池雨耳上又烫了许多:“不许说。” 筠儿也在,她还小,不知有没有瞧见,实在羞煞。 还是得怪先生,美色误人。 书铺里,郑以筠终于挣脱了王元清的手,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往院子里看。 眼睛被捂着久了,突然见光还有些不适应,模模糊糊地看见前面屋檐下挂着的莲花兔子灯,觉得眼熟,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视线渐渐清晰,不可置信地问:“小舅舅!你不是说这花灯不小心燃毁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上元夜她一眼就看中了这花灯,绝对不会认错。那时候缠了小舅舅许久也不肯给她,还说夜里起风,花灯里面的火星子落在纸上,烧没了。 爹爹看她伤心,帮她寻了许久,可问谁都说是独一份的,找不出第二个。 小舅舅,大骗子! 王元清看郑以筠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眼里攒着火气,赶忙上前:“珍珠还不出来,快带小郡主去瞧瞧给池雨准备的嫁衣。”又低声跟郑以筠说,“小郡主,咱们要抓紧,不然长公主该发现了。” 珍珠和白玉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可郑以筠小脸皱着,僵住原地不肯走,委屈地瞪着周砚景,不情愿地说:“小舅舅你过会儿得跟我说清楚。” 旁人不清楚状况,温池雨却猜到了,嗔怪道:“先生怎么骗小孩子。” 周砚景一脸坦然:“这瞎话是郑开心疼她编的,池雨不能冤枉我。” “先生帮我将花灯取下来。”心里很是不舍,但也不必为了这花灯让筠儿不开心。 周砚景定定看着她,一动不动。 这样子,倒是显得有些稚气,温池雨觉得好笑,起身将发财送到他怀中,贴近时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岁岁年年,我等先生的花灯。” 她和先生还有长长久久的以后。 这话受用,周砚景点点她的鼻尖,往屋檐下去。 筠儿看着呢,温池雨害羞地垂眼,深吸一口气,定了神才转过身:“筠儿快过来,你小舅舅去帮你取花灯了。” 郑以筠小嘴翘得高高的。 温池雨笑着逗她:“筠儿不喜欢啊,那还是挂那儿吧,日晒雨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一个上元节。” “再不去拿就没了哦,小郡主。”王元清也帮腔。 郑以筠惦记这花灯那么久,直勾勾地盯着,眼睛都挪不开了,怎么舍得不要。 到温池雨身边,摇着她的手臂说:“还是池雨姐姐好。” 钱公公看外面磨磨蹭蹭,再也忍不住:“池雨啊,快些跟珍珠她们进去换衣裳吧。” 王元清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也催促着快些。 郑以筠得了花灯,提在手上,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大红的嫁衣铺在床榻上,缂丝金线绣成金色凤凰流光溢彩,交颈鸳鸯与石榴镶满衣边,配有并蒂莲花的暗纹,包边处是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 与长公主府里备着的那件,不相伯仲。 在众人的帮助下换好喜服,梳好发髻,脚踏百子百福珍珠鞋,头插莲花并蒂钗,赤金鸳鸯合抱,精致耀眼。 清澈莹润的杏眼中带着娇羞,睫羽轻颤,庄重中更添几分灵动。 景王吩咐,今日是她来娶他,不必盖上盖头。 误打误撞,抚平了温池雨因前世被抛于喜堂而不安的心。 白玉出去,道一声准备妥当了。 片刻后,推门进来:“姑娘,咱们去迎娶景王吧。” 喜服隆重,逶迤拖地,温池雨行动不便,由王元清和珍珠左右搀扶着,大红的裙摆则由白玉帮忙托着,走得小心翼翼。 到珍珠白玉屋子处,众人自觉退下,留温池雨一人上前。 “笃笃”两声敲门声,所有人盯着屋门,屏息以待。 周砚景缓缓开门,温池雨的身影映在他的眸子里。 柳眉弯弯,杏眼清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肌肤胜雪,颊边飘着薄红,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宛若盛开的牡丹,她则是牡丹中妍丽的仙子。 浅浅一笑,搅乱了周砚景的呼吸。 温池雨将手中的红绸递了出去:“先生,我来娶你。” 院内众人皆避到书铺中,只留钱公公在中堂。 周砚景将红绸缠绕在手腕之上,牵住温池雨的手,缓步走进喜堂。 大红的花烛跳动,钱公公高呼:“一拜天地。”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敬拜天地。 “二拜高堂。” 遥拜皇宫方向。 “夫妻交拜。” 对面而站,温池雨痴痴望着眼前人,眼尾泛红,眼底染上淡淡雾气。指尖用力,感受手中属于先生的温暖,渡给她源源不断的勇气。 周砚景回望过去,用眼神安抚她紧张的心。 躬身低头,发顶相碰。 “礼成!” 回公主府的路上,温池雨换回出来时的衣裳,发髻也重新理过,只有带着水汽的鬓边漏出些端倪,那是清洗脸上妆容时不小心沾湿的。 “元清姐姐,我娘她真的不会发现吗?” 今日的事情,比让小舅舅和池雨姐姐见面更过分些,郑以筠有些担心她娘若发现,怕是不好交代。 -- 第129页 王元清心里也没底,暗骂景王,果然不该信他,到头来就他坏事,缠缠绵绵地不肯放池雨早些回来,现在比原先约定的时辰晚了许多。 勉强支了个笑脸说:“小郡主别担心,该相信景王。” 郑以筠记仇,摸了摸手里的花灯:“小舅舅贯会骗人的。” “不过小郡主可得把花灯藏好,别被长公主瞧见。” “我先藏在马车里,夜深了再遣人来取。”郑以筠有些挣扎,不过花灯夜里最美丽,她能等等的。 王元清不由赞叹道:“小郡主真聪慧。” 到了公主府,静悄悄的,有郑太傅帮忙,她们好像没被发现。 王元清松了口气,看着她们进门,便乘着自家的马车回去了。 一切如往常一般,晚膳时分,长公主还笑谈着近日许是忙着婚事累着了,午歇时睡得沉了许多。 温池雨与郑以筠对视一眼,彻底放下心,安心享用晚膳。 结果还没松快多久,一放下碗筷,就有仆人送上藏在马车里的花灯,长公主提起花灯,挑眉道:“筠儿,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花灯吗,怎么落在马车里?” 郑以筠的视线随着荡荡悠悠的花灯,左右摆动,生怕她娘不愉快将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花灯毁了,到长公主身边撒娇道:“娘。” 温池雨不忍心,欲开口:“是我……” 其实郑开那点小伎俩哪里瞒得过长公主,她们走后没多久就露了马脚。若不是为了他们日后美满,她也不想做那拆散牛郎与织女的王母娘娘。 既然见了,就算了吧。这一番动作,只是想逗逗她们。 看两人当了真,长公主把花灯放到郑以筠手里,说道:“你小舅舅藏着花灯不给你,这几日公主府就不许他再进了。” “嗯嗯。”小脑袋点得飞快。 “池雨你放宽心,今日的事都算在景王身上,与你无关的。我这皇弟是有些不懂事,池雨你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 随后当真下了令,说景王再来,连大门都不许他进来。 入夜,温池雨脑海里挤满了先生身着大红喜服的俊逸模样,怎么也睡不着。 长公主为她安排了许多婢女,只是她还不甚熟悉,晚间不习惯她们陪着,所以屋内除她再无旁人。 入夏了,夜里不算凉,温池雨越想越燥热,穿着寝衣起身,打算吹吹风冷静一下。 刚到窗边,就听见窗外传出几声异动。 温池雨打开窗户,试探地往外看,惊讶得心跳都漏了几拍。 为了避开丫鬟的耳目,周砚景高大的身子蜷缩在窗下阴影处,不知等了多久。 “先生怎么来了!”温池雨轻呼。 看来长公主说得没错,先生是有些不懂事。 周砚景翻窗进来:“洞房花烛,我怎可不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4 00:20:50~2022-04-25 01:2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口溏心蛋、金钱闪闪发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800890 18瓶;一口溏心蛋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动作干脆利落,身姿矫健。 朗月清风下,连衣袍都不见半分凌乱,芝兰玉树,从容淡定。 温池雨则被“洞房花烛”四个字烫红了脸颊,又被他这番大胆作为惊到,眼波颤颤,又羞又急,贝齿啃噬着樱唇,话都堵在了唇边。 百转千回,只得羞恼地跺脚,将窗扇阖上,抬起湿漉漉的杏眸,无声地控诉着。 “吓着了。”周砚景轻轻抚平她蹙起的柔眉,顺势揽起她纤薄的肩,“露重,切莫贪凉。” 温润的嗓音自胸腔处入温池雨耳中,耳上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玉葱般的指尖捏住耳垂处,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不想一番碾揉,更是热烫。 娇艳欲滴的红色小痣落在周砚景墨色的眸子里,勾起两簇暗火。 温池雨浑然不觉,低声嗔怪道:“这里毕竟是公主府,先生该注意些。” 软软嫩嫩的,撩拨着周砚景,终于忍不住,覆上她耳边的纤指:“嗯,为夫都听夫人的。” 温池雨脑袋晕晕乎乎的,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如置蜜中。 指尖酥酥麻麻的,耳上愈发滚热,索性收了手,任由周砚景揉捏饱满鲜艳的耳垂:“坏了规矩,先生还是快些走吧。” 扭着身子,想从周砚景怀中挣脱。 她这一动,周砚景眼神愈烈,臂上发力,箍紧她的腰侧,喉间涩哑:“夫人忘记了,今日你已迎我入门,不用守那劳什子规矩了。” “哪有先生这般无赖的。”温池雨嘟囔着反驳,红润的唇微微张合。 周砚景呼吸停滞,燎原之火席卷而来,叫嚣着裹挟眼前的美好。 “唔……”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越来越热,叫人喘不过气。 温池雨失了浑身力气,只有泛白的指尖紧紧攥着周砚景的衣襟,软绵绵地求道:“先生放过我罢。” 双颊酡红,小鹿般的眸子晕满了水汽,迷离失焦。 周砚景轻啄眼前嫣红的唇瓣:“叫声夫君便放过夫人,” 低哑的声音掺着浓烈的情意,呼吸交融,激得温池雨腿上又软了几分,只得无助地攀住他宽广的胸怀。 -- 第130页 唇上胀胀热热的,那感觉像是先生的唇还在上面厮磨,今日的吻比起往日更为霸道汹涌,温池雨呼吸漏了几拍,顾不上扭捏,连声求饶:“夫君,夫君。” 怀中的娇人儿比清泉更柔,馨香萦绕,绵软的嗓音带着颤,让人不自觉想欺负得更狠一些。 周砚景气息沉重浑浊,这一吻如饮鸩止渴,热意更甚。 阖眼静神,再睁眼,清明了些许,俯身横抱起无力攀着的娇娇,跨步走到榻边,缓缓弯下腰将人放到床榻之上,温柔地为其盖上薄薄的缎被,为她拨开纠缠在颊边的青丝:“一切有我,安寝吧。” 窗扇打开又闭上,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温池雨跳动的胸腔处,传来“咚咚”的声响,难以平息。 虽然长公主明令禁止景王再入公主府,但自这夜起,夜深人静时,周砚景总能来与温池雨见上一面。 美其名曰:夫妇相见,合情合理。 温池雨嘴上说着不合规矩,却每到入夜时分就早早驱散身边仆从,支开窗户,静候人来。 两人日日相见,竟不觉时间流逝,五月初五倏忽而至。 前一夜,周砚景哄得她早早入睡。 是以,天不亮就被喜娘叫起时,她只迷糊片刻,便清醒过来,神采奕奕,丝毫不见早起该有的萎靡。 王元清从墨客街接了珍珠和白玉,陪着她一起梳妆,和长公主邀来的全福夫人一起,围着她一个劲地说些吉祥话。就连长公主也忙里偷闲,带着郑以筠来陪着她。 温池雨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满屋子的人为了她忙得脚不沾地,脸上溢满了喜气,由衷一笑。 “哎呀。”长公主忽然长呼一声,“你们动作快些,我去取个东西。” 脚步匆匆,回来时额上略带薄汗:“先出去,我跟池雨说完话再进来。” 众人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退下。就连郑以筠,也被长公主赶了出去。 “这些天太忙了,竟将这事忘了,大喜的日子也不说什么懊悔的话,池雨你将这册子收起来,找个时机悄悄看几眼。”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接过来随手翻了一页,烫手似的,差点拿不稳。 长公主安慰她,拍拍她的手:“没事的,都有这么一遭,忍一阵就好了。不过得记着,自己身子要紧,不能纵着他。” 温池雨觉得头顶处都快冒烟了,脸上也烫得厉害。幸而脸上抹了厚厚的红胭脂,能掩住几分。 “我给你收到匣子里,钥匙你收好。拜堂后,景王和宾客饮酒时,你记得看两眼。”操持婚事,长公主也是头一遭,处处都打点到了,竟然忘了这个,实在懊恼。 说完,长公主扬声让人进来,众人鱼贯而入,又忙起来。 温池雨讷讷坐着,任人摆布,眼神不小心飘到锁住的匣子上,心跳如鼓,慌乱移开。 吉祥话说了一轮又一轮,外面传来一声:“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啰!” 喜娘赶紧帮她盖起红盖头,又塞了一双玉如意到她手中。 视线被红盖头遮住,眼前是一片红艳之色,如前世一般。 温池雨被人牵着,羞赧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无助。吹吹打打的锣鼓声落到耳中,脊背竟有些生寒。 强打精神,随着喜娘的脚步,走到门口处停住。手中的玉如意透着寒气,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池雨,我来了。”熟悉的清润声音隔着门传入耳中,红盖头下的带着郁色的眸子霎时间闪着细碎的光。 这一切都不是梦。 “景王亲迎王妃。”喜娘唱道。 大门缓缓打开,周砚景在众人的欢呼下将温池雨横抱在怀。 女子出嫁时,该由家中兄弟背着出门。 本该由义兄郑开背着送入花轿,周砚景却不肯,力排众议,从门口到这里,闯了重重关卡,终于抱得美人。 “先生。”温池雨忍不住唤他。 周砚景还有余韵,分出一只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不怕。” 几日前,景王府的聘礼送来,抬礼队伍浩浩荡荡足有几条街,引得全城百姓驻足。唱礼的宫人手里是厚如书册的礼单,从早晨唱到黄昏时分,声音都嘶哑了,才堪堪唱完。 不光这些,早些时候景王派人将嫁妆也送到了公主府上,占了公主府几个院子。长兄如父,郑开私下也添置了许多。 饶是如此,聘礼送来时,郑开还是觉得被比下,不甘示弱,和长公主一商议,又加了许多嫁妆。 现下,聘礼并着嫁妆一同跟在迎亲队伍后面,一同送去景王府。 十里长街,铺满红妆,聘礼嫁妆一台接着一台,目不暇接,蜿蜒不见尽头,声势极其浩大,羡煞旁人。 景王府上更是红绸满地,张灯结彩。 由钱公公领头,守在门外。 远远瞧见迎亲队伍,大手一挥,顿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周砚景抱着温池雨一道跨过火盆,一同进了景王府。 如在墨客街一般,温池雨的手一直被周砚景牢牢牵着,心中的忐忑消散殆尽。 礼成之后,温池雨被送入洞房,头上盖着盖头,坐在洒满花生莲子的床榻边上。 “姑娘,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珍珠日后不来景王府,刚刚留在公主府没有过来,白玉则一路跟着。 -- 第131页 景王去前面招待宾客了,走前吩咐过,不必拘泥礼节,要将姑娘放在第一位。 锣鼓声在耳边吵了整天,终于安静下来,温池雨长舒了口气。 不过她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心里乱得很,没有心思吃东西。 “白玉你带着喜娘们出去吃点东西,她们也忙了一天了。” 白玉没想太多,喜娘们许是得了长公主吩咐,也没说什么,全都出去了。 门阖上后,温池雨扶着盖头缓缓起身。盖头厚重,半点光都透不进来,温池雨只得垂下头,看着脚底的方寸之地,一点点摸索着寻找那个匣子。 东西是喜娘们搬进来的,贴着红“囍”字的匣子堆在一起,温池雨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想要的那个。用长公主交给她的锁匙打开那匣子,温池雨心口处抑制不住地“扑通扑通”乱跳。 前世她出嫁时,母亲许是如长公主一般,忙得分不开身,没有教她此事。往后的三年间,所有关于此事的认知都是从沈母处或是沈家小姑子处得来的。 一知半解,懵懵懂懂。 忍住羞臊之意,硬着头皮翻开小册子,没看两眼又“啪”地一声合上。 原来,之前在长公主跟前随手翻的那一页已经算得上含蓄,这册子里竟还有更离谱的,夫妇间居然能亲密至此…… 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温池雨咬住唇瓣,鼓足了勇气,又将小册子翻开。 许是心中挣扎,连有人推门进来的动静都没有察觉到。 “王妃在做什么?”周砚景身后跟着喜娘,语气十分正经克制。 温池雨本就心虚,被陡然间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手中跟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似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下去。” 感察她情绪不对,以为她羞怯,周砚景挥手让人退下。 本想上前宽慰她,结果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她颤颤巍巍地说:“不、不要过来。” 繁复奢华的发冠沉甸甸的,本就压得她肩头微塌,现在因为紧张,纤弱的肩头竟有些颤抖。 可怜的背影落在周砚景眼中,更是疼惜,从背后抱住她:“我在,不要害怕。” 温池雨下意识将两手环在胸前,紧紧压着小册子,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还有!!!/骄傲挺胸。 第72章 好在嫁衣的衣袖足够宽大,还有盖头帮忙,将这羞人的小册子遮得严严实实。 温池雨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先生不用陪着客人吗?” “陪他们倒不如陪着夫人。”周砚景下巴搭在温池雨肩上,不舍得使力压下去,只轻轻磨蹭。 景王身份何其尊贵,满朝中除了郑太傅能与之玩笑两句,又有谁敢在洞房夜拉着他灌他酒水。 过分亲昵,尤其是温池雨怀里还藏有秘密,只觉得颈侧肌肤既麻又痒,腿又软得站不住了。 得益于每夜的相伴,温池雨也不逞强,后仰着倚进周砚景的怀里:“先生能帮帮我吗?” 虽被盖头遮住,但周砚景听她这可怜兮兮的声音,还是能想象到她此刻面上表情,不由闷笑:“夫人尽管说。” “那先生先闭眼。”得了准话,温池雨紧绷的脊背松了下来,又想到什么,“我让先生睁眼才能睁开。” 周砚景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好,都听夫人的。” 算盘打得是响,可是温池雨忘了件事,她盖着盖头,如何能确定他究竟是否闭眼。 “夫人抬手摸摸。”周砚景当真是体贴入微。 被猜中心思,温池雨不好意思:“我、我信先生的。” 随后,迅速将怀中册子塞入匣子,“啪嗒”一声关上,连着手中的锁匙一道丢了进去,“咔哒”一声按紧了锁头。 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巧,门外有人敲门,是白玉:“王爷,吉时已到。” 怀中的人儿明显软下来许多,周砚景含笑道:“可能睁眼了?” “嗯。” 精神紧绷久了,突然松弛下来,有些懒洋洋的。左右看不清眼前的路,直接卸了力,软软倚在周砚景身上,由他带着她往床榻边去。 “真娇。” 随着盖头滑落,妍若桃李的容貌缓缓映入眼帘,周砚景眸色深深。 喜娘们忙了一上午,果然没有白费。 今日比之墨客街时,更加婉柔精致。不变的是,波光潋滟的眸里,满满的依赖与信任,搅扰了周砚景的呼吸。 在喜娘的提醒下,两人手执酒樽,交颈而饮。 也不知是酒太过辛辣还是什么,一口饮尽,竟然有些醉意。手腕还交缠着,两人离得极近,温池雨嗅着先生身上混着莲香的酒气,愈发觉得醉晕。 龙凤双烛燃着,喜娘识趣地退下,白玉踌躇了片刻,也跟着走了。 一室静谧,只听到几声烛花爆燃声。 温池雨晕晕的,不知怎的,脑子里全是刚刚小册子里的画面,急急躲开周砚景的视线,生怕看着他这张脸再想些有些没的。 周砚景眸里藏着火,声音暗哑:“我帮夫人宽衣。” 温池雨扣着手心,磕磕绊绊地说:“我、让白玉帮我就行。” “夫人快些,为夫也去更衣。” 话中深意,温池雨稍一想想,就觉得身上如火烧一般炽热。 -- 第132页 待周砚景去侧室后,白玉并着紫珠进来。两人帮着将她将沉重的发冠取下,细致地取下余下钗环。 发髻散开,温池雨肩上顿时轻松许多,这才有空打量这新房。 撇去为成亲准备的红绸与“囍”字,房内皆是姑娘家喜欢的暖嫩颜色,处处都能瞧见她喜欢的摆设。 先生情意,可见一斑。 “姑娘,闭眼。”温池雨闭上眼,紫珠和白玉又配合着,将她面上的妆容擦净,接着为她褪下繁琐精致的嫁衣。 周身束缚尽除,舒服地喟叹一声。 “王妃,请往这边来。” 紫珠走在前面,熟稔地领着她们进了浴间。 紫珠是长公主府里就陪着她的婢女,温池雨以为是长公主安排着指给她的,现在看来,分明是先生为她打点好的。 浴间极为宽敞,浴池里的东边竟有两座石雕含珠蛟从口中源源不断地吐着热泉,热雾缭绕。 浸在泉水中,一日的疲乏全数消解。 再入屋内时,紫珠和白玉都没有跟着。 天色渐晚,周砚景坐在桌边,看她一步步走来,灼热炽烫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 新婚,就连寝衣都是喜庆的红色。鲜艳的红衬着皎白的面容,摄人心魄。 “先生不要再看了。”温池雨忍着将脸捂住的冲动,绞着发丝一步一步地挪到桌边,刚一坐下就把头埋得深深的,将自己藏起来。 周砚景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屏气凝神,压住过于炙热的眸光,清润一笑:“王妃叫我好等。” 提起这个,温池雨更羞了,池子里太舒服,她竟不小心睡过去了。 “还是先用膳吧。”盼望着先生不要再说这事了。 “好,王妃辛苦了一天了,多用些吧,一会儿还要累呢。” 温池雨猛地抬头,红透的脸颊一览无余,睫羽颤得厉害。 周砚景暗自懊恼,不该如此失控。 却不想,温池雨梗着声道:“先生不要如此生疏。” 周砚景失笑,他的珍宝啊,这时候了,竟还在意这个。 “王妃喜欢什么称呼。” “淼淼……”贝齿反复咬磨着唇角,低声嗫嚅。 宣朝女子十五及笄之时,会由家中长辈取个小字。除了亲人外,只有其夫君,才能唤其小字。 从前世知晓身世起,到如今,再没有人亲昵地唤她淼淼…… “淼淼。” 真是好字,尤其衬她。 薄唇轻启,将此二字含在唇齿之间。 悠悠荡荡飘入温池雨耳里,眸中竟激起一层水雾。 “淼淼忘了吗,淼淼的眼泪最为宝贵。”心疼她坎坷的身世,微热的唇贴上她湿润的眼角。 这是欣喜时难以自抑的泪水,温池雨绵绵问道:“先生喜欢我唤你什么呢?” “淼淼叫什么我都欢喜。” “那……郑砚?”温池雨逗他。 周砚景点点她的眉眼:“淼淼真调皮。” 多亏这段插曲,用膳的氛围轻松了许多,温池雨也不如之前那般拘谨。 饭后,周砚景陪着她漱了口,牵着她坐到榻上,将她环在怀中。 温池雨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夜还有事未完……霎时间,脸上飞霞,眼神闪躲着,不知道该往哪处看,紧紧攀着周砚景的脖颈,仿佛抓着救命的稻草,喃喃道:“先生。” “淼淼不怕。” 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地喊她的小字,耐心地抚平她的紧张。 温池雨蜷缩在他怀里,竟觉得之前那杯合卺酒的后劲上来了。 对,定是酒劲上来了,不然她怎地昏了头,主动勾散了腰间的系带。 周砚景本就隐忍着,忍得辛苦,额角青筋都凸显出来。 她无意的动作,像是在干燥的秋后,信手往苍茫的草原上丢了一个火折子,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掠夺般堵上贪想许久的唇,汲取其中甜蜜。 呜咽间,俏脸皱起,溢出惊呼,转瞬间被带着薄茧的大掌夺走了思绪。 屋外的白玉和紫珠听着断续的娇柔声羞红了脸,久久方歇。 紫珠立即反应过来,起身候着,等待主子们呼唤。 等了半晌,王妃娇柔的呜咽声起伏着再次传出。 白玉恼了:“姑娘身子骨那般瘦弱,景王怎地不知节制。” 紫珠赶紧捂住她的嘴,防止她惊扰了主子。 良宵苦短,芙蓉帐暖。 云消雨歇,温池雨鬓发浸湿,寝衣凌乱地披在身上,细弱的双臂绵软地环着周砚景的脖颈,由他抱着去了侧室沐浴。 她耗了许多力气,沐浴时手脚都抬不起来,任由周砚景摆布。 迷糊间想起一件事,柔嫩的嗓音泛着哑:“先生怎地不累?” 明明是他比较辛苦啊,怎么到头来他除了出了些汗,并看不出疲累啊。 周砚景贴在她耳边低语:“淼淼那小册子,我悄悄研习过许久。” 她以为藏得很好,其实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那小册子漏出来半边,甚至因为她慌忙的动作,翻折了几页,露出其中内容。 温池雨瞪圆了杏眼,捏起拳头气鼓鼓地锤他胸口。 小猫伸爪子似的,娇娇软软。 水珠溅起,涟漪荡荡。 池中美景乍现,周砚景呼吸短促,眸色幽暗。 -- 第133页 经了刚刚那事,温池雨哪里瞧不出他的意思,咬牙皱眉,忍着腰肢酸软,也要将自己埋进水里。 “不闹了,淼淼当心呛着水。” 刚刚两次她已经力竭,周砚景哪里舍得再欺负她。 “当真?” 温池雨对周砚景是无限信任,虽然嘴上这么问,但身体明显放松下来,倚在池壁上,感受泉水荡漾。 浓密翘长的睫毛缓缓垂下,羽扇般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 周砚景看她累坏了,没有叫醒她,温柔地帮她洗净擦干,横抱着她回到床榻之上。 皱乱的床榻焕然一新,温池雨若是醒着,定会因白玉她们进来过而害羞。 蓬松软和的锦□□爽舒适,鼻尖萦绕着先生的气息,她眷恋地往周砚景身边蹭,挤在他身侧,沉沉睡去。 周砚景心里野火未熄,软玉温香在侧,更是难熬。 忍了许久,不见消退,反有愈演愈烈之态,只得悄声去到侧室,浇了许久凉水。 身边火炉突然变得冰爽,解了初夏的闷热,温池雨缠靠着周砚景,胡乱蹭着,汲取他身上凉意。 这可苦了周砚景,好不容易浇熄的火,眨眼间又被燃起。 “淼淼是有力气了吗?” 温池雨睡梦中含糊地应了一声。 周砚景却像是草原上野狼,得逞地叼起呜咽的白兔,不肯放手。 闹了许久,才停歇下来。 温池雨直接昏睡过去,连他如何帮她擦洗都没有感觉到。 只在梦半醒间,看着红烛簇簇,她悠悠想起在宁远镇时,元清曾提起的一个俗语——老房子着火。 不知先生这把火要烧到什么时候,她真的承受不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5 23:45:54~2022-04-26 00:4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80089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龙凤双烛燃了一夜,烛心处炸燃闪出灯花,落在烛泪堆成的红色小丘上。 温池雨微微泛肿的樱唇不满地嘟着,纤长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眉间紧锁,努力想要忽略额上传来的湿濡痒意。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她浑身上下连指尖的是酥麻着的,不耐地稍微侧身躲开,酸软之意便密密麻麻地从骨头缝处渗出来。 “发财别闹了。”睡得迷糊,忘了今夕是何夕。 泣咛了一夜,声音细细弱弱的,更胜夜莺娇啼。 周砚景眸色幽深,手臂将怀中的娇娇箍得更紧,低头在她嫣红的唇上落下一吻:“淼淼,该起了。” 迷迷糊糊中想起自己昨日与先生成亲了,更加娇气,哼哼唧唧的:“困嘛。”撒娇般往周砚景怀里钻,却牵扯到了身上酸疼处,秀眉拧起,“唔……难受。” 随后,腰间覆上一温热大掌,体贴地温柔揉捏着。 轻轻柔柔的,松缓了不少,温池雨抵在他的胸膛之上,渐渐没了声音。 凝脂般的纤手蜷在脸侧,依赖地搭在他的胸膛上,两人散乱的发丝纠缠,不经意间绕上她透着淡淡嫩粉的指尖,墨色之下,更衬其娇嫩。 朦胧睡着的温池雨忽地一激灵,裹着锦被滚到里侧,小脸通红,惺忪的睡眼还不甚清明,湿漉漉地圆瞪着:“先生!” 刚刚腰侧分明抵了东西,她累得几乎要散架了,他竟然又……究竟哪里来的精力! 一下子将她的困意驱散,吓得将头蒙在锦被里。 周砚景寡了许多年,从前甚至觉得这档子事没什么意思。可自从遇见了她,连梦里都是两人缠绵的情景,忍了许久才等到昨夜一番餍足。 晨起容易躁动,又初尝滋味。软玉在怀,难以自持。 “是我错,不欺负淼淼了。”鼓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哑得仿佛有粗粝的砂石摩擦过,“里面闷,淼淼出来吧。” 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之意,温池雨捏着被子缓缓露出晶亮的眸子。 怪不得长公主特地嘱咐她,不能纵着他。 她倒不想纵着,可除了最初一瞬的疼痛,她也得了不少趣味,不懂事贪享了…… 不管,是先生主动的,合该怪在他头上,眼波流转,嗔了他一眼:“先生该节制些。” 周砚景垂眸,看她睫下透着的淡淡青紫色,心生怜惜,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嗯。往后淼淼管着我。” 语气宠溺,温池雨怔愣片刻,耳上一热,阖上眼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唇上轻轻啃咬了一口:“夫君真好。” 东方欲晓,微熹的晨光漏进来,照出他薄唇上光亮的水泽。 落在温池雨眼里,口舌生燥,下意识舔唇,含糊不清地哼着:“先生别勾我。” 她腰还酸着呢。 周砚景勾唇失笑,眸中沉沉,低头衔住水润的嫩唇。 她无意撩拨,勾得他烈火焚身却不自知,这会儿糯糯绵绵的声音又鼓吹起他心底的火,偏这娇娇人儿还挂在他身上撒娇。 这吻如狂风骤雨,又急又猛,温池雨胳膊挂不住,身子一软,失力般瘫倒在周砚景怀中。 感受到胸膛之上的柔软,周砚景呼吸更热,掐着她纤细的腰,凶猛霸道地掠夺她唇齿间的甜蜜。 挣扎无果,温池雨只得柔顺地承受着,破碎的低吟声自唇瓣溢出。 -- 第134页 朱红的床幔下,热度逐渐攀升。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王爷王妃,该起身了。” 温池雨听到,羞臊极了,撑着周砚景的胸膛想逃离,却被他压住后脑处,重重地舐吮了一下,才缓缓松开。 眼尾的睫羽处挂着泪珠,俏丽的面容上染上红霞,眼里朦胧又迷离,如娇艳的樱桃,叫人垂涎。 时辰不早了,周砚景深深凝视一眼,克制地垂着眼,长指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带走晶莹的泪滴。 暗哑道:“我去侧室,淼淼慢慢来,不着急。” 说罢,起身下榻,贴心地将幔帐遮好,掩住其中春色,又帮温池雨唤了人进来,才去了侧室洗漱更衣。 外面的何嬷嬷等了许久,终于得了吩咐进来。一众婢女跟着进来,并没有打搅温池雨,而是轻手轻脚地打点洗漱的用具,备好衣衫钗环。 “王妃吉祥,奴婢姓何,是太皇太后指来帮衬王妃的。”打点好一切,何嬷嬷才上前拢起床幔,搀扶着温池雨起身。 温池雨喘息了许久,脸上热烫终于平和许多,柔声道:“有劳何嬷嬷。” 景王府没有女婢,何嬷嬷并着一众婢女都是太皇太后宫中的人,太皇太后疼怜温池雨身边没有得力的丫鬟,特来助她熟悉王府事宜。 还有紫珠,是周砚景从省刑司精挑细选出来的,身手不凡,又为人忠厚,既能护温池雨安危又能补上她身边珍珠白玉的空缺。 至于其他,周砚景没有安排。左右都是来伺候她的,还得等着她亲自挑些合心意的。 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白玉帮不上忙,只得到温池雨身边陪她说话。 说了几句后,顿了顿,低头轻声问:“姑娘,你……还好吗?” 白玉眼底也是青的,昨夜几乎就没睡着觉,耳边回旋着姑娘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一刻也放不下心。 温池雨好不容易恢复的脸颊又染上红晕,支支吾吾地答:“好、我好的。” 白玉听后,看温池雨眉梢含情,面色红润,也就信了。 更衣时,温池雨看着身上的斑斑红痕,害羞地阖上了眼,好在身边的婢女训练有素,拿了清凉香润的脂膏过来,神色平静,没叫她无地自容。 白玉却不同,嘴巴一瘪,苦着张脸。昨夜起心底就攒着火气,现下更是埋怨景王,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是碍于宫里来的嬷嬷在场,不好随性说话,不然一定要劝姑娘远着点景王,伤了身子可是大事,哪能由着景王乱来。 亲王大婚,第二日须携着王妃入宫,穿戴朝服,依次去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处行礼。 温池雨穿戴好一品亲王妃的吉服,端坐在梳妆案台前,铜镜中朝服端庄隆重,何嬷嬷巧手挽了个庄重的妇人发髻,金钗海珠更显华贵。 确保妥当得体后,何嬷嬷去侧室门边道一声,便带着满室的婢女退出去了。 在宫中多年,她们自然知道景王不喜身边人多嘈杂,尤其不喜女子争艳,因此不敢多停留。 室内顿时安静下,温池雨扶着沉重的礼冠,不觉挂上甜甜的笑。 哪个女子不盼望着夫君满眼只有自己,她是俗人,自然也不例外,私心里不希望自己夫君在寝屋内的模样被旁人瞧见。 女子妆容繁琐,更费工夫,周砚景早已打理好,独自在侧室呆了许久,听屋内静下来,才动身过来。 一进来便看见温池雨脸上漾开甜笑,娇丽容颜如夏日繁花,耀眼夺目。 “夫君,何时出发呀?” 她生得美,从前不施粉黛,明眸善睐,清婉出尘。现下眉眼间染上淡淡风情,娇艳妍丽,如仙子惹尘埃。周砚景怔愣片刻,被冷水浇熄的火苗又有燃起之势:“时辰尚早,用些膳食再去。” “腰间酸胀,先生扶我。” 刚醒时,没有睡足,处处都觉得没力气,但在榻上缓了许久,已经好了许多。刚刚在何嬷嬷等人面前,只是走起来身上有些地方泛酸,但并不严重,是连眉头都不需要皱的程度。 这会儿见了先生,一成的疼也要说成十成了。 “娇气。” 话虽如此,但她就是让他沿路抱着去,他怕也是甘愿的。 太皇太后是景王亲母,按礼,温池雨该留在太皇太后宫中,陪着她一道用早膳。不过周砚景担心她身娇体弱,怕她饿着,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好克化的先垫垫肚子。 路上周砚景没有骑马,陪着温池雨进了马车。 昨夜睡得实在是少,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呼吸浅浅,思绪渐渐溢散,温池雨头上又重,头一点一点的,如小鸡啄米。 距离皇宫还有段路,周砚景扶着她的头,给她借力,让她躺在他腿上歇一歇,却被一巴掌拍开。 温池雨睁开沉重的眼皮,含糊呢喃道:“先生庄重些,发髻乱了要闹笑话的。” 周砚景揽着她盈盈一握的腰,低声哄她:“淼淼乖,安心睡吧,我提早些叫你,帮你整理衣裳发髻。” 温池雨本就昏昏欲睡,他在耳边一哄,立即卸了矜持,阖眼倚在他腰侧。不过几息时间,便安心睡去。 一早,小皇帝周承州便去了寿康宫,邀太后孙灵月一道去慈宁宫喝新妇茶。 按礼小皇帝该单独接受二人跪拜,但周砚景辈分高,又担监国之职,情理不合,小皇帝思忖再三,最后决定去太皇太后处一道受茶,更妥当些。 -- 第135页 孙灵月最计较身份地位,这次却不争,难得地给了小皇帝一个好脸,什么都没说,跟着周承州一道去了慈宁宫。 静思一个月,她勉强接受了景王要娶妻的事实。 只是越接近景王婚期,她便越难入睡,到了前面几日,她更是整夜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便是景王与那女人在榻上翻滚的样子。 怒火中烧,心里憋闷,嘴里起了好些燎泡。 几夜睁眼到天明,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若不去慈宁宫等着,依景王架势,怕是不会踏足这寿康宫一步,她怎能不妥协。 冷哼一声,她还等着见那女人,好仔细分辨她究竟有什么狐媚功夫,竟能迷得景王晕头转向。 而且,她还有留有后招,定不叫那女人畅快如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6 00:49:44~2022-04-27 03: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73570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慈宁宫里,周砚景带着温池雨一一向皇上等人跪拜行礼,期间一直托着她的腰侧给她借力,护在她身旁。 厅中肩并肩立着的温池雨和周砚景,如璧人一般,才子佳人,实乃天作之合。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望着两人从细节处显现出的的亲密,捕捉到两人间眉眼流转间流淌的情意,心满意足,十来年间的一桩心事终于了了。 宫人端来热茶,温池雨端着到太后太后跟前:“太皇太后请用茶。” 太皇太后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没有立即饮这杯媳妇茶,反倒深深看着她的脸,缓缓开口说:“池雨再想想。” 温池雨余光看了眼周砚景,看他笑着微微颔首,霎时面上泛红,羞答答地唤了一声:“母后。”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地饮尽手中茶水,笑意融融的说:“往后景王就交由你来管教了,他若不好,池雨尽管来找母后,母后定帮你出气,同你一道教训他。” 皇上和太后还在场,温池雨害羞带臊地“嗯”了一声。 “你也是,娶了妻就该时刻挂念着家里,池雨又比你小上许多,遇事你多担待帮衬着点,不许委屈了池雨。” 小皇帝从小由周砚景教养长大,只见过他或冷淡或严厉的样子,哪里见过他小叔叔这般乖顺和蔼的模样,现下眼睛都看得直了。 刚成亲,值得注意的地方多呢,他们又常住宫外,不在太皇太后身边,她更放心不下,想一处说一处,一时停不下来。忘情的时候,甚至忘了小皇帝还在场,说了些夫妻房里该注意的。 从小养在后宫,小皇帝对这些也朦胧懂点,听到这些耳根子都红了,懊悔自己怎么不早些走。 孙灵月在小皇帝前面,对面坐着,他急忙使眼色,希望她能同他一道走。 可是孙灵月第一次见到周砚景这般柔情温和的模样,与之前常常见到的冷漠样子截然不同,竟然忘了场合,看得痴了。 幸好温池雨也坐在一旁,旁人以为她对景王新妇感兴趣,并没有觉得怪异。 小皇帝得不到回应,那厢太皇太后说到兴头上,越来越无所顾忌,急得眼眶又红了。 还是温池雨瞥见他不对劲,有些担心,捏捏周砚景的掌心。 “母后,皇上前朝还有许多事未完,恐怕要先走。” 孙灵月是跟小皇帝一起来的,合该一起走。 安静了许久,向太皇太后道别后,冲温池雨柔婉一笑:“算起来哀家与景王妃是妯娌,该亲近些的。王妃有时间一定要去寿康宫坐坐啊。” 虽然太后是皇上亲母,但是太皇太后健在,宫中许多庆典都是由太皇太后出面。从前温池雨连太皇太后都没见过几次,更何况是太后,是以对她不甚熟悉。 上次入宫时,她与筠儿在御花园撞见太后,没感觉到她如此亲和热情,面对她突然的转变有些不适应:“承蒙太后记挂,池雨万分荣幸。” 周砚景瞥了孙灵月一眼,眉头紧皱,眼神里有浓浓的警告之意。 孙灵月只当没看见,又冲温池雨笑道:“不必如此见外。” 小皇帝与孙灵月走后,太皇太后又拉着温池雨说了许久的闺房之话,还是身边的赵嬷嬷提起早膳的事情才堪堪停住。 回去的马车上,温池雨松了口气,扶着头上的发冠,忍不住抱怨:“怎地这般重。” 周砚景靠到她身侧:“今日无事了,淼淼脱了它吧。” 话还没落,就抬手帮她拆卸鬓发上用来固定发冠的小簪子。 温池雨忙往后仰,退到马车角落,撑着头说:“这多不好呀,下马车时那么多人瞧着呢。” 周砚景贴在她耳侧,镶着红玛瑙的耳坠子比不上她耳上的红色小痣:“我再帮淼淼穿戴好。” “好吧。”温池雨的脖颈早被昨日的喜冠压得酸疼,这发冠比喜冠也轻不了多少,既然先生愿意帮她,她乐意至极。 “嗯?”察觉到耳坠也被拆下,“先生做什么?” “怕勾得你耳朵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将发冠与钗环丢到一旁,俯身贴在温池雨耳侧低语,“淼淼不奖励我吗?” 温池雨耳边被震得痒痒的,掐着自己的指尖哼道:“先生想要什么奖励都行。” “这可是淼淼说的。” -- 第136页 蛊人的尾音化作湿漉可疑的轻微水声,耳垂上的舔舐的湿濡感觉不断刺激着她脆弱混乱的思绪,胀热酥麻的感觉游过全身脉络,惹得她雪腮泛红,杏眼迷离,氤氲的泪凝成珠堆积在眼底,挂在睫上要落不落的。 温池雨感觉被这难言的潮浪折磨得快要疯掉,脊背软软地倚在车壁上,纤弱白皙的腕子被牢牢锢住,挣脱不得,只得紧紧咬住嫣红的唇瓣,却有低泣的哀喘溢出,婉转破碎:“先生……饶过我吧……” 她却不知,这梨花带雨,甜得发腻的声音更引得周砚景失控,放肆地啃噬被他吮得熟烂的软肉。 齿痕落下轻微的刺痛带走她的呼吸,温池雨水眸涣散,热燥难抑,混沌的脑中只剩一丝清明,扭着手腕挣扎:“我疼……” 半晌后终于松开唇齿,将被他逼入马车角落的温池雨捞入怀中,娇柔的身子还没反应过来,在轻轻地打着颤。红透的耳垂带着水泽,鲜红的小痣被碾磨得愈加艳丽。 周砚景也不好受,眼底眼中燃着烈火,放开手中细腕,指尖覆上她的耳垂,轻轻揉捏,挡住那惑人神志的红痣。 温池雨得了自由,连忙握住耳上作乱的指,潋滟的眸子巴巴地望着眼前人:“是手腕疼。” 攀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弱弱地求饶:“先生揉揉。” 视线移到她细白的腕子上,淡淡的红痕碍眼得很,反手扣住她的掌,带有薄茧的指轻抚着她柔嫩的肌肤。 不一会儿,胜雪的肌肤染上一片红霞,倒是分不清哪处是他箍出的痕迹。 温池雨还未从余韵中抽离,倚在周砚景怀里,声音软糯:“下次不许这样了。” “淼淼允了的。”喑哑声自胸腔震颤而出。 “外面不行的。”车轮滚滚,甚至能听到行人的动静,哪能这般胡闹。 “那淼淼下次要说清楚些。” 明明是他故意会错她的意思,温池雨羞恼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去看他。 寂静了许多年的景王府因着温池雨的到来终于热闹起来,钱公公高兴极了,小主子娶了妻,有人来主持家业,他这把老骨头终于能歇歇了。 天不亮就召集了王府中的账房,把所有私产归分清楚,又点了一遍库房里的奇珍异宝,将所有的账册和钥匙理好,翘首以盼,就等着温池雨从宫中回来。 终于等到门房来报,说马车已经到了路口,准备迎接主子们归府。 钱公公兴冲冲地到大门处等着,不料却看到小主子抱着王妃小心下马车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却被告知王妃今日困倦,轻易不许打扰。 宽大的衣袍将怀中的小人儿遮得严严实实,周砚景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大掌贴心地护着她的脸侧,叫她睡得安稳。 景王府人口简单,温池雨进来便是主母,又得景王疼宠,自然比寻常新妇自在得多。 温池雨昨夜累到了,刚刚在马车上的一番动作又弄得她筋疲力尽,过了午膳时分都没有醒,一直酣甜睡到太阳西斜,才饱足地醒来。 周砚景在博古架下的小榻上翻阅着小皇帝那边送来的奏折,听到床榻上不时传来窸窣的翻身动静,猜到她快要醒来,坐到床侧看她的睡得酡红的双颊还有颤动的卷睫。 眼皮下左右来回滚动,分明是醒了。 “我也疲了,陪淼淼睡会儿吧。” 闻言温池雨急急睁眼,灿若繁星的眸子里不见丝毫困倦,水汪汪地望着周砚景。 她睡得骨头都酥了,哪里还睡得着。不肯睁眼只是因为她一介新妇,进门第二日竟然天昏地暗地睡了那么久,偏偏先生还一直陪着,害羞罢了。 “午膳没用,淼淼饿吗,还是想出去走走再用膳?”拨开她鬓边的碎发,“帮你唤紫珠进来。” “先生陪我散散心。”睡饱了浑身软绵绵的,也不觉得腹中饥饿。 周砚景刮刮她挺翘的鼻,宠溺道:“好。我去小书房等着。” 初夏的傍晚没那么炎热,两个人先是携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是我从前一直住的,院子里的花草摆设你不喜欢尽可以换了。” 大户人家的夫妇通常会有各自的寝室,温池雨听他言下之意是不会与她分屋别住,眸光闪闪,浅浅笑道:“夫君真好。” 院子很大,还没逛完温池雨便躲懒不想走了:“我们回吧。” 周砚景担心她久不进食脾胃不适,出来前便着人准备了晚膳,回去的时候正好温着。 百合莲子甜粥、如意和合卷、翡翠鱼水相依汤、红枣莲子羹……还有清爽解腻的青梅茶。 府上有喜事,连菜色都蕴含着吉祥的好意头。 色香味俱全,看的温池雨食指大动,腹中“咕噜”一声,忙挣开相扣着的手,转而捂在腹上,想掩住这羞人的腹鸣。 周砚景眼中含笑,揽住她缩着的肩头:“这次,还是我饿了。” 分明是连着墨客街时候一起笑话她,温池雨侧身躲开他,跺跺脚径直去了桌边,舀了一勺甜粥自顾自吃起来。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淼淼不恼了。”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温池雨两颊鼓鼓囊囊的,气哼哼地说:“罚你伺候我用膳。” 这一伺候可不得了,直接从膳桌上伺候到了浴间。 热汽蒸腾,泉波荡漾。 -- 第137页 再回寝榻上时,温池雨眼圈红红,已经换上了干爽的寝衣,浸湿的墨发也被细心地绞干。 “先生骗人,总说我的眼泪是宝珠,刚刚怎么不肯停下,害得泪珠一直掉。”圆润饱满的指尖戳点着他坚硬的胸膛,轻喘着控诉。 刚开了荤的人,刚刚那一遭哪里足够,潮涌轻易被她撩起,不过明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顾念着她的身子,只得拢住她的指,手臂发力,带着她的腰侧,将人环在臂弯中:“是我错将淼淼的珍珠看成了浴池里的水珠。” 她这般娇气,若知道他缠绵时忍不住欺负她,就是想看她难耐垂泪的样子,恐怕要羞恼了。 原以为白日里睡了那么久,晚上该说不着了,结果攒了一下午的力气被全部耗光,现下又昏昏沉沉,眼皮打架了,温池雨小声地嘟囔:“贯会狡辩。” 不等回话,就呼吸绵长,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口的跳动声,悠悠睡去。 作者有话说: 两更实属难得,一更才是常态。 最近更新时间乱了,小天使们觉得一更在什么时候比较好,我酌情调整一下。 么么揪~ 第75章 到底是昨日睡得多了,温池雨醒得格外早些。 伴着令人心安的浅浅莲香,懒懒地睁开眼,腰间有一坚实的臂膀正松松地环着。只需微微仰头,就能看到先生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 含情的眸子阖着,更显清冷玉润,不过眉宇舒展,驱散疏离之感。 她伏在平稳起伏的胸膛之上,惺忪的眸子水润晶莹,痴痴地望着眼前人。 日子一天天热起来,相拥的怀抱如火炉一般,两人相触的肌肤更有暗流涌动,温池雨面红耳赤,暗道自己被先生带坏了,青天白日的尽想些乱糟糟的事。 微微侧开脸颊,轻轻往旁边挪了挪。 不想,还没拉开间距,松松护着的手臂忽地使力,紧紧将她揽入怀中。 “嗯唔。” 昨夜随着先生胡闹了一番,身上酸酸软软的,动作幅度一大,牵扯到腰际,忍不住轻呼。 室内安静,婉转娇滴的嗓音传入耳中,她倒吸口气,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陌生又矫情,面上猛地涨红,羞臊地无地自容,毛茸茸的脑袋埋起来,稳住了气息才缓缓抬眼,看先生还在平静熟睡,心生恼意。 喉结那处随着呼吸起伏,近在眼前,其实仔细看看能发觉似乎在微微颤动,暗暗昭显主人心思,只是温池雨恼羞成怒,哪里看得那么细,磨着贝齿咬上去。 尖尖的虎牙刚落在喉结之上,还没等到下一步动作,温池雨就感觉背上落下一双大掌,只稍稍使力,就将她整个身子往上一托。 她猝不及防,轻呼时松开了唇齿,眼波潋滟,落入幽深的眸色中,深沉不见底,似乎要将她拆吞。 “淼淼这般热情,叫为夫如何是好。”喉结上下滚动,嗓声慵懒低哑。 温池雨红着脸,眼睫抖动,闪躲着避开他炽热的眼神,讷讷地说:“是不、不小心磕、磕到了。” 软绵绵的掌心在遮掩般搭在他脆弱的喉间,趁着说话时悄悄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拭去其上淡淡的牙印,妄图抹去她作乱的证据。 周砚景睡眠极浅,她稍--------------/依一y?华/一动作,他便醒来。只是温香在怀,不舍睁眼。不料她小猫似的,不断作乱,挑战他脆弱的精神。 现下绵软的嗓音刺激着周砚景的自制力,看她如娇花一般,纤薄柔美,惹人怜爱。 只是可惜今日要去皇姐那处,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只得垂眼避开,喑哑着道:“淼淼再说,今日就出不得门了。” 薄唇中吐出的字句烫得温池雨耳上一热,忙用锦被捂住头,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一声也不敢吭,听得脚步声渐远才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侧室的方向,悄悄吐了口气。 不多时,侧室那边又传来的淅沥水声,温池雨想起什么似的,脸颊上红通通的,含笑的唇瓣掩在锦被之下,笑眼弯弯。 宣朝女子出嫁,三朝回门,是从成亲那日算起,第三天新嫁娘携夫君回娘家的日子。 关于去哪里一事,他们早商议妥当,周砚景陪着温池雨去了长公主府上。 待行过那些敬茶赠礼的礼节后,长公主挥挥手,让郑开和周砚景避开,她与池雨有体己话要说。 温池雨红着脸看周砚景离开,垂着眼不敢看长公主。 昨日太皇太后拉着她说了一箩筐夫妻房里的话,羞得她失了声音,现下长公主又将人赶人,要与她说什么显而易见,嗫嚅地唤了一声:“长嫂。” “叫什么长嫂,嫂嫂哪有姐姐亲,平白地生分了,刚刚不过是依着礼节应付一下,往后可得叫皇姐。”长公主牵着温池雨的手往内室去,“先叫声皇姐。” 温池雨在公主府住了近一个月,深感长公主亲和,早生出亲近之意,乖巧地喊了一声:“皇姐。” 长公主清丽的脸上绽出微笑:“池雨在景王府待得可习惯,砚景可贴心?平日里景王府的奴才只用伺候景王一个粗糙男子,难免有些粗心,若有什么不周到,切莫放在心上,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皇姐。” “王府众人都好,王爷……也待我极好,多谢皇姐挂怀。”耳后有些热。 “也是,钱公公他们你早就认识,多余我问这一嘴。不过景王府从前没有女婢,现在那些人都是宫里调去的,多少有些不合心,等你歇两日,我遣个靠谱牙婆去你府上,你看着挑些合适的,待教好了,将何嬷嬷她们送回宫里去。你多来我这儿,手把手教你些掌家之道。还有你刚入王府,该着手宴请诸位夫人,别担心,皇姐会帮你……” -- 第138页 温池雨仔细听着,或是点头回应或是轻声细语地问答几句。 因身世突变,这些事情上她缺少了母亲的教诲。但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她在先生的安排下遇见了长公主与义兄这样的贵人,补足了她对亲情的渴望。 现在,长公主连细枝末节处都替她想到了,她怎能不动容。 “好了,这些先放在一旁,还有要紧事要同你说。”说了许久府上中馈的事,还有皇城贵夫人间的交际问题,长公主看温池雨放松下来,也同她亲近不少,立即转了话头,看着她天真的杏眸,轻咳一声,“还记得成亲那日嘱咐过你什么?” 成亲那日纷乱繁忙,温池雨听了许多的教导,一时记不起,面带歉意。 “别紧张,随意聊两句,你看你脸色都变了,快喝口茶水缓缓。” 温池雨轻啜了口茶,茶汤清香,口齿留香,余韵悠长,实在好茶,又饮了一口。 “砚景是不是累着你了?”长公主在她喝茶时落下一句。 起初温池雨没听出弦外之音,放下茶盏答:“没有,府中事务都由钱公公管着……”说着看长公主眼神不对,意味悠长地看着自己,蓦地明白了什么,刚刚饮下的茶似乎留了些在喉咙处,呛咳了两声,脸上飘着的红霞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 嘴唇张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皇姐问这个不是要伸手管你们房中事,正如成亲那日同你讲的,这事情不能一味纵着他。女子身子娇贵,须得娇养着,哪比得上他们皮糙肉厚。”刚刚堂中一看,砚景眉浑身都透着鼓餍足,而池雨虽然眉梢含情,面色红润,但脚步虚浮,腰肢无力,她是过来人,有件事必须得提醒他们。 温池雨不知该怎么回,含糊地“嗯”了一声。 “池雨也知道,我只有筠儿一个孩子。” 长公主叹一口气,面色凝重。温池雨听这话,以为她为此事伤怀,顾不得害羞,忙开口道:“筠儿聪慧过人,更胜……” 长公主却打断了她:“池雨不必着急,先听我说完。筠儿聪慧与否,都是我的心头肉。我与你义兄也不是如外面传言一般,苦苦盼求一男丁。这些都是世俗偏见,咱们不说这个。今儿个避开砚景,是要同你说说子嗣一事。新婚燕尔,你们亲近些也是该的,只是皇姐得劝劝你,先将身子调理好,再想着承孕一事。我知母后着急砚景子嗣,昨日定与你说了许多,你不必在意,万事当以自己身子为先。” 温池雨望着长公主,眼底闪烁,一时无声。 “世人只知我子嗣艰难,却不知我生筠儿时,母女二人皆是生死一线间。”长公主看温池雨脸上沉沉,笑道,“池雨别被吓到,我那是意外,从前受了些磨难,身子不大好导致的,筠儿来得也艰难,我与你义兄成亲许多年才盼来她。你虽偏瘦但身子骨不错,只需稍稍调养,定能安稳度过。” “这些年我对这个颇有研究,女子承孕时若年岁太小,多数有些艰难,但只要长大成熟些,会顺遂许多。你误打误撞耽误了两年婚事,倒也是幸运。不过咱们为保万全,还是得调理好身子。” “对了,母后昨日也传信来与我说这事。她说昨日在宫中太过激动,实在是盼砚景成婚太久了,才会跟你说子嗣一事,叫你别放在心上,这事急不得。母后她这些年身子不好,也是吃了生产的苦,思来想去舍不得你受苦,才传信让我今日同你好好说说这事,还特地派了御医来,叫今日就帮你把把脉,着手调理,省得不小心怀上了吃了苦头。” 长公主说了这一长串,口里有些干,抿了几口茶,看温池雨怔愣着,以为她被吓着了:“我也让你义兄同砚景提这事了,他会考虑周全。也怪我不好,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害你担心害怕。” 看长公主误解了,温池雨急急开口,声音里竟透着些许哽咽:“皇姐,我不是害怕,实在是何德何能遇上皇姐与母后,这般为我着想。” 按照世人想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家族绵延,男子甚至能因为女子生不出男丁而休妻重娶。更有人认为,女子嫁入夫家,就该赶紧怀孕生子,稳固在婆家的地位,母凭子贵,不是空穴来风。 可长公主还有太皇太后,深谙女子辛苦,所说所想一切皆是为她,无私大爱,实在令人折服。 长公主和温池雨说话的时候,郑开也跟周砚景提了这事情。 周砚景听后却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母后的身子我最清楚,还有皇姐当年生产的凶险,即便你不说我也早做了准备。” 郑开感慨道:“果真是个痴情种子。”又有些好奇,“不过这要如何准备,也没听你传御医啊,快说与我听听。” “不可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7 19:36:58~2022-04-29 23: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时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候着的是太医院的安御医,其资历极深,公认的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女子病症,这些年一直为太皇太后和长公主调理身体,颇有成效。 “王妃脉象和缓,体质温厚,虽然体格偏瘦,但只需配以药膳调养两三个月,不必太过担心。”说罢提笔在脉案上仔细地写着,突然顿了顿,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不过……” -- 第139页 安御医略微沉吟,温池雨乍一听还以为自己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心里一惊,指尖紧张地蜷缩在掌心。 自长公主幼时起,安御医一直负责她的平安脉,自然熟稔,熟悉他平日的作风,知道他这时候说的不会是什么紧要的毛病,又看温池雨被吓得正襟危坐的样子,捂唇笑道:“王妃年少禁不住吓,安御医别卖关子了。” “回禀长公主,微臣是看王妃肾元稍虚,恐怕景王更严重些,想着顺道给景王开张方子,方便王爷与王妃一同滋补。” 安御医年纪虽大,中气却足,洪亮又浑厚的声音在温池雨耳边回荡,脸上热烫得仿佛要冒烟了。 “池雨你别理他,跟个老顽童似的,连母后都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您也真是的,王妃新婚脸皮子薄,要说这些也该去找景王呀。” 安御医面色不变,朝着温池雨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说:“夫妇本是一体,微臣是看王妃与王爷恩爱,方想着劳烦王妃代为转达。” “皇姐快别说了。”温池雨怕他们再说,连忙打断他们,只是喉间干涩,声音颤颤巍巍的,“有劳安御医挂怀。” 长公主看她眼圈都急红了,收敛笑意,转换了话头:“好了,筠儿快下学了,安御医您等等筠儿,眼看着日头热起来,她又有些不思饭食了。” 郑以筠生出来时才巴掌大小,多少御医围着转才养成如今康健的身子,安御医正是其中一个,看着她长大,知道她苦夏,今日来时也有准备:“微臣带了新的药材,开胃健脾,已经差药童去熬药了,小郡主回来正好赶上。” 给温池雨拟好方子,安御医担心药童手脚粗笨,去药炉旁看着了。 安御医走后,温池雨和长公主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有婢女上前来提醒,原来是到了小郡主下学的时辰了。 前厅里,周砚景正和郑开百无聊赖地坐着饮茶,见她们出来,起身上前。 温池雨本来缀在长公主身后,一看周砚景走近,抿着唇逃到长公主身侧。 她想得倒好,结果郑开就在另一侧,护着长公主往外走,脚步倒是不快,但二人琴瑟和鸣,她跟上去好像有些打搅的意味。 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 “淼淼。”刚一出声,就见温池雨如受惊炸毛的小猫,微弓着脊背躲开他的怀抱。 周砚景眉间敛起,想起郑开的话,以为她被这事吓到了,轻抚她僵住的背,低语:“淼淼不必害怕,子嗣一事,我并不看重。” 寻常来说,男子到他这个年纪早该儿女成群,他如果在意这个,又怎会等到现在。她若害怕不愿,安御医给的那方子,吃上一辈子又有何妨,母后那边他自有说辞应付。 他说得认真,可温池雨根本不是在想这个,压根没注意听他说什么,一直注意着周围,偷偷瞥了一看前面的长公主夫妇,见他们没有回头看过来,才稍稍安心。 周砚景敏锐地察觉到手下的背渐渐松缓,更觉得她是被女子生产的艰难吓到,怜惜地揽住她纤弱的肩头。 可是怀里的小猫还在闹脾气,扭着躲开不说,还不住地往边上退,直至两人间隔着一臂距离才停住。 杏眼圆圆瞪着,日光洒下来,眼尾处晕着细碎的光,两颊红红的,落在周砚景眼中,当她惊恐落泪,心中揪疼,正欲开口,却见她拧着秀眉,羞恼道:“王爷在外面注意些分寸,别叫皇姐看见。” 听了这话,周砚景一愣,哪里还能不明白,原来脸上的红晕不是惊惶激起的,而是又羞又恼急的。 暗笑一声,现在真是一对上她就失了起码的判断。 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大步上前,霸道地揽住她的细腰,紧紧箍住,叫她逃脱不掉,俯身贴在她耳边说:“淼淼叫王爷,是不觉得生疏了。嗯?” 尾调上扬,好听的清润嗓音伴着唇齿间呼出的热气钻入温池雨耳内,她一时间忘了挣扎。 “这么多人都看着,我不好意思嘛。”不知不觉间被先生纵得矫情了许多,换位想想,若先生突然对自己冷了脸,她还不知道该多难受呢。 未成亲时,她和先生相处,常有破格之举。那时她害羞归害羞,但总觉得这事是水到渠成,不必端着,掌握着分寸即可。且多数时间他们的亲密举动都没人瞧见,元清和珍珠她们也只会揶揄两句,笑笑就说起旁的了。 可她们都是幼时的伙伴,自然与安御医和长公主不同,刚刚安御医的话,实在羞得她抬不起头,连带着觉得长公主看她时带着笑的眼神也怪怪的,这才如惊弓之鸟,怕再提起这事,那她可就真没法做人了。 不由地放软了声音,柔柔地唤他:“先生。”又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乖巧软糯:“疼疼淼淼吧。” 周砚景喟叹一声:“淼淼是我的心头肉,哪里有不疼的道理。” “那一会儿在皇姐面前,先生离我远些,好不好?” 他答得干脆:“不好。” 怀里的娇人儿一听,小脸皱成一团:“先生!”不满地嘟囔,“还说疼我。” 周砚景好笑地捏她气鼓鼓的颊边肉:“郑开不也挽着皇姐的手一道走的,夫妇间不用避讳这些。” “这不一样。”皇姐他们成婚多年,旁人看了只觉得他们鹣鲽情深,“不管,先生不答应我,我便不走了。” -- 第140页 倒耍赖起来,周砚景哪舍得跟她争辩,缓声道:“好,都依你。” 温池雨甜甜笑着,离了他的怀抱,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他们说话耽搁了些时间,长公主他们已经走远了。 路过花园层叠精致的假山时,温池雨停下脚步,看身后不远不近的先生,心里痒痒的。 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确定四周没有人,快步跑到周砚景身边,拉着他躲在假山后面,一番动作下来心跳得极快,她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唇,含糊不清地说:“这是先生该得的奖励。” 说罢,撑着假山石踮起脚,有些稚嫩地学着他之前的动作,在眼前温热的薄唇上肆意啃咬一番。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刚一感觉先生的呼吸变沉,就飞也似的逃了。 郑以筠下学回来,看到温池雨的身影,眼睛里都放着光,冲到她怀里撒着娇说:“池雨姐姐可算回来了,筠儿想死你了,今日可不许走。” “该改口叫舅母了。”周砚景沉声提醒她。 郑以筠撅着嘴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他,使劲蹭蹭温池雨:“池雨姐姐我不嘛,池雨姐姐,池雨姐姐……” 作对似的,连喊了几声才停下。 公主府里只有她一个孩子,总是没有玩伴到底冷清了些,从前只能去皇宫里找小皇帝解闷。但温池雨来了后,不仅同她一起读书写字、画画弹琴,还陪着她玩闹,她原本就喜欢温池雨,现在更依赖她。只是从前最爱的小舅舅,已经变成了抢她池雨姐姐的大坏蛋。 温池雨理了理她蹭乱的鬓发,温和地说:“筠儿爱叫什么都行。” 长公主看皇弟吃瘪的模样,努力憋着笑。筠儿从小到大就爱围着这个俊朗的小舅舅转,那冷清的性子,可没少让筠儿气恼,没想到如今被自己的王妃比下去,反过来沦落到这厢境地,实在好笑。 午膳时分,也不知是安御医的新配的药材起了作用,还是跟周砚景争宠激起了胃口,郑以筠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不忘叫她池雨姐姐多用些。 席间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温国公府的饭厅中,却是一片沉寂,只偶尔传出几声清脆的碗勺碰撞声。 李氏食不下咽,憋闷了许久,终于沉不住气,恼怒地将手中的筷箸一丢。玉制筷箸被丢在黄梨木桌上,霎时断成两截,响动声引得一桌子人侧目,却没人说话。 景王娶妻三日,今日该是王妃携景王回门的日子。 纵然在景王的安排下,温池雨认了郑太傅作义兄,并从长公主府上出嫁,其间并无温国公府的身影。不过,景王府的喜帖也送到了温明华的手上,两人成亲那晚的喜宴,温国公府众人也是去了的。 虽不是以女方亲眷身份出席,但温明华暗自猜想,景王到底是顾念池雨的脸面,想她将来多份倚仗,是不会与温国公府撕破脸的。又或许是池雨心软,近一个月来关怀起了效用,她顾念多年亲情,不忍让疼她的祖母失落。 不管是哪个原因,景王迎娶池雨的阵仗之大,不光是他,全皇城的百姓都看在眼里,若不是把人放在心尖上,又怎会如此上心。 那夜从景王府吃酒回来,温明华静坐在书房许久。 朝廷党派之争愈演愈烈,形势瞬息万变,他无法独善其身。温国公府也不似从前鼎盛,虽有将军府作后盾,但沈家男儿皆在北边,多少有些鞭长莫及。景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在朝堂中说一不二,是再好不过的投诚人选。再者,池雨嫁入景王府,翁婿情谊比他主动投靠谋求得来的信任更为牢固。 只要好好把握,有此助益,从今往后,他温国公府定是荣宠不断,前程远大。 是以,这两日温国公府里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景王与王妃回门。 今日温明华告假,留在家中主持大局,就连温嘉静也早早地回娘家来,以示尊重。 只是一家人从早晨等到中午,门房的小厮紧盯着街口,一双眼睛都看酸了,也不见景王府马车的影子。派人出去稍一打听,探得景王带着王妃去长公主府上了,忙活了几天的温国公府霎时安静下来。 桌上的气氛实在沉闷,李氏恼羞成怒:“哼,白白养她这么些年,到头来真成别人家的了,到底不是一家人,养不熟。” 虽然心里有不满和失望,但李氏这话实在伤感情,温老夫人眉头紧锁,正欲发难,却听见“啪”地一声,原来是温明华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只见他嘴角耷拉下来,面色郁沉,紧盯着李氏的眸子似有火星子溅出,带着怒气:“最后再说一遍,池雨是我温明华的女儿。你若对她有偏见,不愿做她母亲,恐怕我温国公府也容不下你。” 这话说得严重,温老夫人和温嘉静都吓了一跳。 李氏更是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明华:“老爷你竟然……” “当初你擅自放池雨离府,又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消磨了十几年的母女亲情,还不赶紧想法子补救,还敢大放厥词。”怒极,拂袖而去。 他如何不知今日池雨回来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为了温国公府百年基业,做些牺牲算得了什么。 将该准备的备齐全了,等到人回来是一说,等不到人,他自会将他们满心期待却落寞不已的消息送到池雨耳中。 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池雨从来都不是心狠的,这样的事情多了,总会等到她软下心肠重新接纳他们的那一日。 -- 第141页 到那时,自然能借着她登上景王府这艘大船。 李氏哪里知道温明华的想法,听他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起了休妻的意思,一时怒火攻心,气得浑身发抖。 温老夫人疲惫不已,对着满桌子的丰富菜色失了胃口,嘱咐温嘉静多劝劝李氏,长叹了口气,由嬷嬷搀扶着回去了。 温嘉静哄着李氏回房,一遍遍劝她宽心,说爹只是一时气恼,让她别放在心上。 只是口水都说干了,也劝不住李氏收拾包袱回娘家的心思。心里默念,她是昏了头,才信了娘的话来这一趟,幸好夫君清醒,没听她的陪着过来,不然看见今日这般场景,她这张脸都不知该往哪搁。 温明华在书房写字静心,未时一刻有人来报,说景王与王妃离了长公主府后又一同去了墨客街。 待人退下后,温明华面上表情逐渐龟裂,刚写好的大字顷刻间化为碎屑。 去长公主府上,他虽有些失了面子,但还能宽慰自己,多了长公主的加持,日后温国公府只会更上层楼。但是她竟又去了墨客街,那里算什么地方,值得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去一趟,这已经不是难堪了,简直是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 这样一来,本就沉默的温国公府更是笼罩在一层阴云之下,府内仆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轻手轻脚地怕惹得主子厌烦。 这一凝重氛围,终于在申时来临之际被景王府送来的成双的回礼打破。 温明华面色稍霁,他温国公府果然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9 23:51:14~2022-05-01 04: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egog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离了公主府,温池雨和周砚景去了墨客街。 一来是因为温池雨私心里觉得墨客街那个小院子就是她和珍珠白玉的家,今天这样的日子合该回家看看;二来成亲那几日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又是陌生的环境,怕顾不上发财再惊着它,就暂时将它留下了,今儿个可以顺道接它回景王府。 去长公主府上的时候,温池雨身边跟着的是紫珠,白玉没有随行。为了今日回门,她昨晚上就回了墨客街,帮着珍珠打点。 周砚景把温池雨送到有家书铺的时候,珍珠白玉抱着发财,旁边还站着王元清,一齐守在门口处,直勾勾地看着他们如胶似漆、携手前行的样子。 待他们走近后,几个人都没有出声,先是相视一笑,一转眼又默契地泛起了泪花儿。 周砚景看这情形,识趣地去了隔壁,走前温柔地拂过温池雨略带湿意的眼尾,轻声在她耳边叮嘱两句。 情绪翻涌,几个人眼眶里都含着泪,扭扭捏捏地进了后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 王元清扑闪了两下眼睫,散去眼底的泪意,看她们的样子“噗呲”笑出声,浸了水的眸子亮晶晶的,爽朗的声音在初夏的暖风中飘扬:“大喜的日子不许掉眼泪啊,小心被我瞧见赶她出去啊。” 她们才如梦初醒一般,飞快地拭去了眼角积攒的泪花,白玉咧开笑脸说:“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掉眼泪,肯定是刚刚起风了,不小心迷了眼。” 珍珠也抹干了泪,扬起笑,用力地点头。 姑娘一路走来不容易,她和白玉一路看着姑娘从娇贵的牡丹沦为路边无名的野花,也看着她摒弃富贵生活里娇养出来的软弱与娇气,积极乐观地面对陡然出现变化,非但不抱怨,甚至在曲折的时刻,带领着她们重获新生,坚韧孤勇,用瘦弱却宽广的肩头扛起了她们头顶的一片天。 野花又如何,各花有各花的芬芳,苦难磨炼心志,风雨催打后,枝叶舒展,花香幽幽,沁人心脾,更增其风采。 只是这样的风采到底是被逼出来的,若有人偏爱疼宠着,谁不愿意做娇柔明艳的牡丹。 姑娘越是坚毅不拔,她们就越是心疼她的遭遇。只是可惜力有不逮,无法护着姑娘过上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好在景王出现了,郎艳独绝,佩金带紫。姑娘在他面前,总能卸下防备,不自觉流露出深藏的女儿娇气。 两情相悦,喜结良缘,实属不易。 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们开心欣喜还来不及。只是因为她们从小是孤儿,更懂得姑娘对家的渴望,见姑娘成家,打心眼里开心。 成亲那日一群人忙翻了天,她们担心着各种礼仪,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姑娘就被花轿迎去了景王府,现在看到他们牵手同行,真正有了姑娘成家了的实感,太激动才不自觉地溢出了泪。 “咱们别在院中站着了,日头有些火,姑娘、元清姑娘快进来坐吧。” 王元清听见,作怪般“哼哼”两声,轻轻拱了下温池雨的肩,朝着珍珠那边挤弄着眉眼说:“珍珠还叫姑娘呢,该改口叫王妃啰,你说是不是啊——景王妃。” “是,王妃请进。”珍珠还没吱声,白玉倒挤过来,随着王元清一道调笑她,手臂朝前一摆,向着门堂方向躬着腰请她进去,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温池雨眼角的泪被周砚景带走了,只留下眼底些微的涩意,刚刚看到珍珠和白玉,感受着先生微热的掌心,一时心绪翻涌。 前世今生,截然两样,她们不会重蹈覆辙,会有幸福美满的人生等着她们。 -- 第142页 不过经这一打岔,那点子愁思早已消散于无形,看白玉这作态,眸中带笑,睨了她一眼:“既然如此,下次何嬷嬷说教你的时候,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何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极为重规矩,加上王府里的女婢都是宫里送来的,训练有素,几乎不出岔子。紫珠也提前受过教导,周到得很。只有白玉不同,她本来就有些活泼跳脱,长久在温国公府压着性子,这几个月没人管着,可算放肆自在了一把。 这两天突然又被拘束着,有些不习惯,小细节处总能被何嬷嬷盯上。尤其是这声“王妃”,她怎么都改不过来,可没少被何嬷嬷说教。 每到这时,温池雨就会替她说话,说白玉是她好友,来王府不过是陪着她,还请何嬷嬷不要上纲上线。 可是何嬷嬷振振有词:“王妃便是王妃,任她是何等身份都该唤一声王妃,这是规矩。若王妃的亲友都直呼王妃名,景王与皇室的颜面何存。” 她说得确实有理,但是温池雨自己都改不过来胡乱称呼先生的习惯,听何嬷嬷这么说,好像在教训自己似的,有些心虚,默默不语。 何嬷嬷虽然严肃正经,但也不是说不通,有理也会让三分,看在温池雨的面儿上,对着白玉会适当放低些要求。 白玉听了这话,顿时收敛起动作,冲着温池雨傻傻地笑:“姑娘我错了。” 她为什么有些憷珍珠,就是因为时常被珍珠说教。结果景王府里有个更爱说教的,她避之不及,就指望着姑娘能帮着说说情呢,可惹不得。 王元清看白玉没骨气的样子,撅起嘴,转而拉着珍珠:“她们是一伙儿的,现在开始咱们要齐心协力,不能被她们欺负。” 看她玩上瘾的样子,温池雨汗颜,抬眼看看天色,无奈道:“元清,时候不早了,再这么耗下去,不是陈夫人派人催你回去就是我就该回王府了。” “好嘛好嘛,不闹了,快些进去吧。” 都是亲近的人,刚一坐下,就聊开了,热络得很。 先是温池雨问珍珠铺子里的情况,关心她累不累,跟吴刚相处得怎么样,珍珠一一回答后,王元清抢着问:“快别问了,珍珠也不是第一次管铺子。再说了,吴刚想娶珍珠,可不得趁这机会好好表现表现,要不然成亲那日,要叫他好看。还是和我们说说你和景王吧,成亲的感觉怎么样,我娘说的老房子着火……唔。” 话没说完,直接被温池雨捂了嘴。 从前听着这俗语还不解其中意思,现在有了经历,听元清直白地说出来,脸上迅速爬满红霞,耳后热烫烫的,那热度一直延伸到洁白的脖颈上,泛起一片红粉。 “元清姑娘!”说起将近的婚事,珍珠也是羞得抬不起头。 她手上力气使得大,王元清挣脱不开,说出的话含糊不清:“我、唔……错、唔……不说、唔……” “真不说了?”温池雨问她。 王元清掰着她素白的手指,眼睛瞪得大大的,连连点头:“嗯嗯。” 松了手,白玉乐呵呵地傻笑着给温池雨递上帕子,让她擦擦手:“元清姑娘口脂都花了。” 一旁的胭脂也捏着帕子上前,细细地帮王元清整理晕开的口脂。 她呼吸还乱着,微微喘了口气:“都嫁人了,脸皮还这么薄。” “你婚事也近了,别想着远在江南我们拿你没法子,且看着吧,等你从江南回来,看我不带着珍珠去羞煞你。” 珍珠觉得有理,附和地重重点头。 “好池雨,好珍珠,饶了我吧,这不是整日被我娘困在家里憋坏了嘛,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还真被池雨说中了,她就想的这心思。 仗着婚事筹备了许久,听她娘讲了一些夫妻之事,觉得好玩,忍不住拿这事来调笑她们。 闹完这一阵,几个人饮茶润润嗓子,挑了旁的来聊,避开了这些个羞人的话题。 “对了姑娘,前儿个收到了北边的信,是新小姐那边送过来的。”那信收在前面铺子里的匣子中,珍珠去前面取。 “嗯?快如实招来,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的,路远迢迢的还传上信了。”温池雨并没有跟元清提过温菀瑶来了书铺两次的事情,她不知道情况,有些稀奇,“怎么回事,之前温菀瑶不是看不上你吗?” “她只是恼我分了父亲母亲的宠爱,其实本性不坏,且之前母亲生气时还递了消息给我,我心里也感激她,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地就熟悉了。”她不打算和元清说太多,毕竟谁都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瑶瑶既然相信她,她也不会辜负了她,会好好地帮她保守秘密。 自从听了沈峥那些腌臜事情后,王元清也有些同情温菀瑶:“行吧,你多劝劝她想开些。我瞧她也不容易,沈峥那么待她,她还一心一意地跟着,要我肯定做不来。”说着,眉头紧紧拧起来,“对了,她送信过来,你也会回信吧?我听别人说,沈峥这趟去把那外室也悄悄带走了,你记得提醒她注意,别苦苦等个负心汉。” “好,我同她说说。” 若真是一心奔着夫妻和睦去的北边,恐怕会被伤透了心,幸好温菀瑶她早知此事,也不是全心扑在沈峥身上。 说话间珍珠拿着信过来:“姑娘你可要做好准备。” 温池雨不解,一封信而已,要做什么准备。 -- 第143页 王元清首先察觉不对,皱着鼻子嗅嗅:“就这会儿,珍珠你偷偷抹了什么香粉,怎地这么好闻,清香淡雅,满屋芬芳。”闭上眼,深深嗅闻一番,“不对,这香气有些熟悉,我似乎在皇宫处嗅到过。” “元清姑娘你别猜了,是这信笺上传来的香气。”珍珠把信从身后拿到温池雨面前,“实在是太珍贵了,我生怕错漏,不敢让人代为送去王府,只能锁在匣子里,等着姑娘回来看看。” 两只手捧着信封,上面熠熠发光,差点闪了屋内众人的眼睛。 不怪珍珠如此郑重,这镶满了各色宝石的信封流光溢彩,饶是温池雨和王元清这种在钗环佩玉堆里长大的人看了也倒吸口凉气。 “这……是信?”王元清呆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温菀瑶也太招摇了,这么厚一叠,比书册子还宽些,运气也真够好的,一路上这么远都没丢了。” “丢不了的,这信不是沈府的信使送来的,是新小姐特地雇了一帮镖师,赏银万两一路护送而来的。” 听了珍珠的解释,王元清更懵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信上宝石:“啊……”竟然还能有这种做法。 “我来瞧瞧。”白玉也被惊到,想仔细瞧瞧上面的宝石。日光斜着照进来,洒在宝石之上,色彩瑰丽、绚丽夺目,白玉怔怔地眯了眯眼,喃喃道,“姑娘……好漂亮呀。” 王元清也突然醒悟过来,凑到信封上嗅了嗅:“就是个香气!许久之前我在太皇太后殿中闻过,香气清爽甚得我心,问了我娘才知道,这是东海里一神鱼之骨炼制而成的香,有它作引,不仅制出的香味道独特,还能经久不散,长久留香。只是两三年才能制出一钱,大多数贡给了皇宫贵族,温菀瑶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送封信而已,竟然这般大手笔!” “等她从北边回来,池雨,你可得记得帮我引荐引荐,我也想同她结为闺中密友。” 温池雨初初看到这花里胡哨的信封时着实吃了一惊,不过转念想起温菀瑶临走时留下的话,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忍不住扶额叹气。 就算想挥霍银钱,也不是这么个耗法…… 起身接过沉甸甸的宝石信笺,温池雨让王元清她们稍等她片刻,去了之前住的屋子里。 关上门,坐在床榻边上,将这价值不知几何的信封摊在大红的棉被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抽出其中的信纸。 “呼。” 看到内里是普通的信纸,不由地松了口气,若信纸也是跟那信封似的,她都不知道是该看信上的字还是该研究宝石了。 缓缓展开信纸,细细地看了一遍。 薄薄两三张信纸上,不过几百个字,竟然这么大阵仗送来。 还好温菀瑶信上提了,说这次派来的护镖队伍是她在北边新置办的产业,看着走这一趟耗了不少银两,其实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将沈峥的银钱转到自己的口袋里。 温池雨长叹一声,心安了些许,如果只为了给她送信就浪费了这么多银钱,她夜里该睡不着觉了。 信里还稍稍提了温菀瑶在北边的生活,她说在那儿过得挺滋润的。沈峥一直在军营里练兵,压根不回来,她乐得自在,每日都要宴请和各家夫人小姐,饮酒作乐。 皇城里许多人瞧不上她的举止和学识,可是到了那边,个个都捧着她,信口胡诌一首诗也能被传诵许久,她都有些飘飘然不想回来了。还遇上个时运不济的县令,是个被排挤的新科进士,愣头青一样,不过借着他的名头,置办产业倒容易许多。 洋洋洒洒写了一堆,都在说北边的生活如何丰富多彩。 关于那些璀璨剔透的宝石,她也在信尾处有了交代:“出来前就听你定了婚期,但愿这信能及时到,信封上的石头是赠你新婚的贺礼。不过你也别当我多大方啊,只是看着亮眼,用来唬人还行,其实不值什么钱。你也知道的,我穷苦惯了,可别指望我能送你什么好东西。” 最后不忘嘱咐一句:“记得回信,不然我当你私吞了我的家财,连夜赶回皇城找你算账,堂堂景王妃就要丢脸了。” 温池雨唇边的笑意渐浓,她这信写得实在有趣,活灵活现的,正如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般灵动。 从前一起在温国公府的日子,当真是锢住了她的天性,也不知祖母她们可曾真正了解过瑶瑶…… 花开花谢,时间流转,元清和珍珠相继出嫁,温池雨在景王府的生活日益安稳。 景王府里有一处莲池,莲花已经开败,莲叶倒还青翠。 温池雨斜着身子,半伏在亭边的围栏上,眉间略带愁色,托腮看着池中几尾红鲤。 前段时间在长公主的帮助下,在王府办了一次宴席,算是她成为景王妃后,第一次正式在世家大族前露面。大抵是看在景王和长公主的面子上,宴席很是顺利。 她还结识了几个同她一般的新妇人,闲来饮茶赏景,聊得颇为投机。 只是近些天,这几位新夫人都闭门不出,对外称身体有恙,恐过了病气。 她信以为真,着实担心,派人送了滋补的药材去各位夫人府上,只是好些天过去了,也不见她们转好,实在有些担忧。 “王妃,白玉姑娘来了。”紫珠说。 成亲后,先生在府中陪了她十日,帮着她一起挑了许多新仆人。何嬷嬷认真教了她们许久的规矩,已经功成身退,带着当初太皇太后指来的宫女们回宫去了。 -- 第144页 现在温池雨身边,有紫珠和紫环两个管事的大丫鬟。 白玉成了王府的下任管事,待跟钱公公学完理账管家的本领,便能走马上任,接过钱公公身上的担子。 当初钱公公盼着温池雨能接过掌家的钥匙,可是周砚景怕她被琐事所累,让钱公公多坚持些时日。 钱公公聪明,非但不在小主子跟前叫苦,还趁着小主子上朝的时候,到温池雨身边示弱。 说话的时候,白玉正巧在旁边,她不伺候姑娘了,整日闲得发慌,自告奋勇想学着管事,温池雨就让她跟着钱公公学了两天,没想到她颇有天赋,觉得无聊想撂挑子不学的时候,钱公公却不放人了,为了能早日休息,这些天正紧锣密鼓地教她呢。 “钱伯怎么肯放你出来?” “姑娘别提了,我逃出来的。”捂着脸叹气,“密密麻麻的账本看得我头晕,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温池雨笑着让她坐下:“喝盏茶,明目清心的。” 紫珠她们细心,茶水温中带热,刚好入口:“姑娘,太后邀约你应了吗?” “筠儿着人递了话来,说明日陪着我一道去。”温池雨揉揉额角,缓缓舒了口气。 今日这样的闲暇时间其实少有,平日里,她常去太皇太后宫中商议慈安堂一事。建一个庇护流离失所的女子的住所,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有许多问题,她与长公主费了许多心思。 太皇太后对此很感兴趣,经常过问进度,她和长公主一合计,索性聚在慈宁宫里议事,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时时听着,省得挂怀。 只是常去后宫,免不了碰上太后。 说起来,太后的年岁比长公主还小些,该更容易亲近些,但温池雨总隐隐觉得太后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些许怪异,觉得她面上的热情只是表象,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但实在生不出亲近之感。 她鲜少提防他人,有些困扰,跟先生提起过这事,先生还劝她别放在心上,不喜欢就离太后远些,不用顾忌她的颜面。 虽然觉得先生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但是温池雨还是有意无意地疏远了太后。 不过这丝毫没有浇熄太后的热情,三不五时就派人来请她入宫谈心。 多数时候,她会借口推脱,可是总要把握个度,适当应邀,才不会让彼此难堪。 无论如何,明日须得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宝石是真的,但是温菀瑶不知道是真的。/捂脸。 第78章 傍晚,橙红云霞铺满天际,霞光透过窗棂,投下一片暖色的光晕。 “先生今日这么早?” 素白纤细的指缓缓解开玄色的衣带,踮脚抬手,手臂几乎环在周砚景颈后,想帮着他将厚重的朝服褪去。 美人送怀,周砚景喉结滚动,微微垂首,在她光洁柔润的额上印下一吻,大掌落在柔韧纤腰上,稍一用力,将人带进怀中。 “早些回来陪淼淼。” 温池雨轻呼一声,搂住他的脖颈,捏起拳头轻轻锤他:“热啊……” 夏日燥热,她耐不住,好在王府里冰鉴充足,前些日子贪凉享受,结果小日子的时候腹中绞痛,手脚冰凉,着实受了些苦。 自那以后,先生管得严,她常去的屋子至多摆两盆,连爽口的寒凉饮品也不许多用,任她耍娇求饶也不肯松口。只去了长公主处,问了筠儿如何过夏,为她在各地搜寻了许多触体生寒的珍奇衣料。 许是要落雨了,今日尤为闷烦,风里都带着热气,她外面只罩了件薄透的蝶恋花枝纱裙,伴着冰鉴上的丝丝冰寒,才能稍微忍耐。 腰间的掌心似淬着火,轻易引燃暗藏的火星,她嘟囔着拧起秀气好看的眉,嗔怪地看他。 却见他鬓发微湿,额角沁汗,眼下透着淡淡的青色。心念一动,手臂滑落至腰侧,怀抱住丈量一番,果然清减了许多。 樱唇微抿,愣愣地低语:“要不……还是分开睡吧。” 她是怕热,但先生的周到安排下,其实也没那么难熬,多数时候是在撒娇闹腾。可先生不同,冬日里牵手时就觉得他身上温暖,到了夏日更像火炉一般,却从不像她这般叫苦不迭,因顾念着她的身子,也陪她一起熬热,实在是辛苦。 而且她睡相不好,总爱手脚并同地缠着他,睡梦中汗津津的也不肯撒手,定是扰了先生睡眠。 心里沉沉的,不舍地收紧手臂,倚在周砚景怀里轻蹭。 以为她是热得生了恼意,周砚景松开怀抱,轻轻揉捏她的耳垂:“淼淼要赶我去哪里?” “这么多空屋子,先生随便挑个嘛。”水润的唇微微翘着,分明是勉强之言。 “夜里吵着你了?” 周砚景敛眉,细细看她气色。精心养了许久,下巴处还是尖尖的,不过双颊比从前丰盈了一些。 “是我吵着先生了。”眼帘垂着,闷闷地说,“丽荣她们都说过,入了夏,夫妇两个该分房的。” 闫丽荣是她新结识的友人,广平侯府四爷的正妻,从前跟着夫君在外任职,这几个月回皇城述职,才逐渐熟识。她们年纪相仿,但丽荣早几年就嫁人了,许多地方比她和余下几个新妇懂得多。妇人们谈天可比闺中女子随意得多,房里的事也能拿出来说,常说得温池雨面酣耳热。 分房一事,也是那时得知的。 -- 第145页 “他们都有自己的寝屋。”托起她晕红的侧脸,周砚景幽幽道,“淼淼,我可没有啊。” “那……该重新整理一处院子吗?” 她倒认真打算起来,周砚景气笑,下颚抵住她的肩窝,贴在她耳侧吹气:“淼淼不必苦恼,榻上卖力些自然睡得好。” 热热的鼻息拂过柔嫩的肌肤,说话时张合的薄唇似有若无地碰触着,涌起一阵热意。 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卖力”是指什么,她多少懂些,瑟缩着躲开他的唇齿,扬起红通通的脸蛋,瞪着水润汪盈的眸子:“不正经。”指尖扣着他朝服上的暗纹,含糊道,“日日那样……还不够卖力嘛……” 她都担心他索求无度,将身体耗空。 “淼淼再配合些。”长指勾起她纱裙上的结扣。 温池雨忙制住他的动作,红润的唇瓣因为着急轻颤着:“天色还亮着。” 周砚景移开手,眉眼带笑:“是结扣松了。” 看着松散的结扣,温池雨表情凝住,贝齿反复碾磨着唇角,脸上的红晕逐渐散开,扣在周砚景腕上的指尖都透着淡淡的粉。 “淼淼如此着急,可惜天还未暗,只能委屈淼淼先去用膳了。” 他分明是故意的,温池雨羞恼,鼓着脸半晌没肯理睬他。晚膳时也自顾自吃着,不肯看他。 周砚景看她撅着唇的可爱模样,担心她心气不顺影响晚间休息,起身去门外,有事吩咐紫珠和紫环。 说话声音低,隔着道门,温池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有些好奇,不由侧向门边方向,细细分辨。一听见进门的脚步声,又端正坐好,面无表情地拨弄着碗里米粒。 看着她耳上晃动的耳坠子,周砚景轻咳了一声,没有打扰她,安静地用膳。 少有的沉默,温池雨反倒难受起来,忍不住用余光悄悄去看他,却落到他深邃的眸子里。 “先生。”挫败地放下筷箸,“桂花糖藕离得太远了。”她够不着。 去岁晒干的桂花只有淡淡的香气,与浇了甜汁的糯米藕片相辅相成。 周砚景将糖藕弄成适宜入口的小块,送到她的唇边。 “是我不好,淼淼不气了。” “我才没气,是先生不与我讲话。”温池雨腮帮子鼓鼓的,藕片脆里带点糯,伴着软软糯糯的甜糯米,口齿留香。 正巧外面有人敲门,周砚景沉声让她们进来。 紫珠捧着小小一碗西瓜冰酪上前,放在温池雨面前后默默退下。 红红的瓜肉被切成小块,均匀地铺洒在碎冰之上,上面还浇了米白色的羊奶酪。 碎冰里溢出丝丝的冰爽裹着香甜的羊奶酪拂过温池雨的鼻尖,勾起她胃里的馋虫,可怜巴巴地望了眼周砚景。 周砚景拿起瓷勺送入她的手中:“这是赔礼。” 脆甜的西瓜和着捣碎的冰渣,清爽消渴,温池雨久违地用了一口,觉得浑身都冒着舒爽的凉气。 “都说不生气了,先生拿我当小孩子哄。”舀了满满一勺,被冰渣激得脸颊都泛着凉。 周砚景看她贪吃的模样,笑而不语。 温池雨刚刚的那点儿郁闷如云烟般消散,两个人甜甜蜜蜜地说笑起来。 入夜,紫环轮值带着个新上来的小婢女轮值。 屋内传来王妃断续的抽噎嘤咛,小婢女面露忧色,问紫环:“王妃身子不适,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紫环高深莫测地说:“不要多嘴,再过些日子你自会明白。” 云消雨歇,温池雨脸上酡红,青丝黏在汗湿的颈侧,软软地趴在周砚景肩上,累得眼皮都在打架,脑袋已经昏沉了:“黏、热,不舒服……” 不舒服的人转瞬间便阖着眼沉沉的睡过去了,周砚景眉眼间都是餍足,轻柔地帮她扫开面上扰人的发丝,抱着她去了浴间。 温池雨“卖力”了许久,实在是累了,浸在温热的泉水里,也只是颤颤眼皮,乖乖等着周砚景帮她清洗。 只在重新盖上丝被时恍惚醒来,记起明日要入宫见太后一事,抱着他的手臂:“先生明日起身时记得叫我。” “不必起那么早。” 早朝时辰早,她要去后宫看母后的话不必跟着一起。 温池雨说完便睡了,没有等他的回答。 翌日,清晨的日光洒进来,温池雨悠悠转醒。 睡觉时胡乱动,衣袖堆叠在肘见,露出白皙的小臂,半眯着眼模模糊糊地摸着身侧,却是空荡荡的。 这才猛地惊醒,掀开幔帐,外头鸟语传进来,赶紧唤紫珠进来,皱眉道:“怎地不喊我起身。” 她从前勤勉,在温国公府在早起去祖母处问安,在墨客街要准备开铺门,每日清晨到了时辰就会自然清醒。可是嫁入王府后,先生整夜地闹她,加上无人管着她,她躲懒成了习惯,早晨再也没自己醒过。 “王爷走前吩咐过,昨夜王妃疲累,不可过早打扰。”紫珠面露紧张。 “算了,是我没跟王爷说清楚,你快帮着我打点一下,别叫太后久等了。” 在紫珠的帮助下急急忙忙换好衣裳,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坐上马车赶去皇宫。 到寿康宫时,太后已经坐在厅里饮茶了。 孙灵月看她满面红光地进来,眉梢眼角带着滋润过的春情,嘴角一抽,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 第146页 温池雨以为是她来晚了,惹得太后不悦,忙敛了神色,恭敬地说:“太后金安,王府中有事绊住了脚,来得晚了,还望太后不要放在心上。” 孙灵月使了浑身力气才压下酸意,费力地撑开一个笑容:“王妃快起身,宫中百无聊赖,你能来陪着哀家说说话,哀家不知道多欣喜,又怎会放在心上。” “多谢太后,感念太后宽容。” “王妃嫁入皇家多时,哀家喜欢得紧,叫声池雨可以吗?”孙灵月端起茶盏,借着饮茶掩住面上生硬的表情。 “能得太后喜爱,实是池雨之幸,得太后亲近,池雨怎会推却。”温池雨面上轻松,心里依旧有些拘谨。 孙灵月看不见似的,转了话头:“哀家同先帝和景王年少相识,少年时一起在林中打猎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实在叫人怀念。深宫寂寥,不知何时能再林间策马。” 提起先生年少时,温池雨眼中有了光彩。 孙灵月掩唇道:“哀家望着你水灵灵的样子,想起了从前,想当初哀家也是如此明艳,不谙世事。一时忘情说得多了,池雨不要多思,哀家与景王相见时,先帝都在一旁陪着。” 温池雨遗憾与先生相遇太晚,从前也曾听他讲过和先帝狩猎的事情,恣意少年郎,心中一直默默描绘他年少的模样。听得太后居然少年时便和先生相识,有些意外,也想多听她说些:“太后风华正盛,池雨不敢比拟。” “哼,是吗?”孙灵月喉间轻嗤一声。 第79章 “红颜未老君先逝,先帝去得早,哀家这风华又有谁来赏。揽镜自照,孤枕难眠。” 太后神情哀切,话里透着凄凉,温池雨于心不忍,眉头蹙起,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生怕徒增感伤。 孙灵月看她切切实实担忧的模样,不复从前的谦卑疏离,知道目的达成。 又趁她不注意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光,逼出眼底湿意,假意擦拭眼角:“瞧瞧哀家,整日自言自语惯了,难得池雨肯来陪哀家说说话,竟然失了分寸。”放下茶盏,毫不遮掩地露出勉强的笑,“池雨不会被吓着,下次不肯再来了吧?” 温池雨这才知道,为何太后常常邀她入宫相伴。 身份高崇,珠翠罗绮,也不过是个夫君早逝的可怜人。先帝与先生兄弟情深,原来太后是借着同她说先生年少时模样的契机,暗暗怀念先帝。 不由放软了声音:“太后和善,能得太后青睐是池雨的福气,日后定常来陪太后谈天解闷。” 闻言,孙灵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暗叹恩国公夫人果然好计谋,稍一示弱就能叫她软了心肠。 闲适地捻起碟中的荷花酥,染了红艳蔻丹的指尖稍一使力,酥脆的糕点一分为二,碎渣飘散,沾了些许在指缝中,用帕子擦净后嫌恶地丢到一边:“说起来,池雨福气真真是厚,景王府后院空了这么些年,干干净净的,不知省了多少心,羡煞了皇城里的众多贵女。” 从前温池雨来寿康宫时,一向是太后问什么她答什么,有礼有节,不过分表露情绪,略显生疏。但今次见到太后脆弱的一面,觉得从前做错了,不该辜负其善意。 见太后主动提起旁的,怕她再陷哀怨忧愁,不再掩饰自己,羞答答地看着茶盏中浮沉的叶片:“王爷极好。” “是啊,景王德才兼具,仪表不凡,清冷淡漠的性子,当年不知多少闺阁女子芳心遗落。” 温池雨垂着头,错过了孙灵月眼里浓浓的戾气。 “王爷当年……常出现在人前吗?” 她与先生之间差了十年,及笄后才随着家中长辈在各个宴席上露面。景王,从来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于当时的她而言,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不曾,景王性子淡,并不沉溺情爱一事,只在年节宫宴时露面。”这在宫中不是秘密,找个资历老些的宫人就能问到,何况温池雨和太皇太后及长公主走得近,孙灵月瞒不了她。 莫名积攒在心底的酸意刹那间消散不见,温池雨眉梢带笑,秋波流转:“太后能多讲些王爷当年的事吗?” 孙灵月计谋得逞,却半点也笑不出来,勉强装出轻松的样子,将之前就编好的故事说给她听。 温池雨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像从前呆上一阵就找借口走,孙灵月歇下来饮茶时,她还意犹未尽地问:“王爷下厨的本领,是当年林间狩猎时跟太后学的吧?” 孙灵月动作一顿,茶水险些呛进喉咙,模棱两可道:“或许是的。” 先帝还是太子时,喜爱狩猎,景王常伴左右,宫里人尽皆知。 孙灵月不敢编得太离谱,只说了她当时因着父亲职务关系去过几次围场,因缘巧合下遇到了前来狩猎的先帝与景王,渐渐熟悉,才有了后来入潜邸进后宫。 “先帝就这么去了,景王许是怕忆起曾经同先帝结伴同游的情景,竟渐渐与哀家疏远了,池雨千万记得,不要在景王面前提起哀家。” 起初看太后提起先生时的亲近之意,温池雨还有疑惑,因为她想起之前跟先生说起太后时,先生言语神色间分明带着不悦,还叫她离太后远些,原是为了这个。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太后失了先帝已然心碎,若先生这个往日好友也冷了脸,不知该有多心寒。不过她也不舍勾起先生思兄之情,叫先生难受伤悲。 -- 第147页 左右她常来宫中,不差往寿康宫走一趟的功夫,也算全了他们从前的情谊。 孙灵月强打了精神,又说了一会,撑起额角,刚想说疲了,就看见翠绿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启禀太后,景王来了,在殿门外等着王妃。” “他不进来?”一时失控,压不住尖厉的声音。 温池雨关心道:“出了何事?” 孙灵月忙收敛了面上的郁色,换上和煦的笑脸:“人啊,真是禁不住念叨,正说着呢,景王就来了。池雨快些去吧,别叫他等久了。”怕她在景王面前说漏了嘴,又扮了副可怜的模样,哀戚戚地拿起帕子抵在眼尾处,“如哀家所说,景王已经连寻常的交际都不愿维持了,门都不愿意进,池雨还是快些跟他去吧。” “太后……”温池雨踌躇。 “去吧,往后你代景王多来陪陪哀家即可。” 温池雨走后,孙灵月瞬间垮下脸,笑僵了的嘴角耷拉下来,一拂袖,茶盏碗碟全部扫落。 殿内的宫女被她的转变吓到,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翠绿看她阴沉的脸色,胆战心惊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处宽阔,四处是门窗,纵使屏退了宫人,说话时难免被有心人听见。 太后的心思实在难容于世,为人不齿。若被人传出去,太后有皇上保着,恐怕不会有什么事。可她这样的微末之人,又知道其中内情,恐难逃一死,她不敢赌。 好在孙灵月还残存半分理智,由翠绿搀扶着进了寝殿。 只是翠绿刚关上寝殿大门,她便咬着牙,将手边能够着的东西全数扫到地上。这些还不够消减心中怒火,又提脚将地上的碎片提得四处飞溅。 粉彩瓷瓶的碎片溅到翠绿脸颊上,划下一道血痕,她捂着脸,不敢出声。 孙灵月耗尽了全身力气,伏在梳妆台面上狰狞着低吼:“她得意个什么,区区贱民也配景王屈尊下厨,还敢在哀家面前炫耀,她算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哪里学的狐媚功夫,累得景王无心朝政,竟费心亲自来接她!” 说罢,抬头看铜镜中的倒影,指尖轻轻滑过平滑的镜面,微微笑着,抚摸铜镜中的姣好的容颜。 “风华正盛,哼,是啊,哀家风华正盛。可他都来了,也不肯见哀家一面,哀家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贱民!” 翠绿跪在一地碎瓷之上,颊上的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太后息怒。” 自得知景王婚事起,孙灵月的妒火就一直压在心底,现在已成燎原之势,哪里收得住,歇了一会儿,攒了些力气,将整个寝殿毁坏殆尽才堪堪停了手。 鬓边钗环撒乱,她浑然不觉:“翠绿,召国公夫人入宫。” 恩国公夫人一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宫中,午后不久就携着家中第四女一道候在厅中。 “太后金安。”带着小女儿恭敬地跪在地上行礼。 孙灵月姗姗来迟,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眉间满是烦躁,冷声道:“她怎么来了?” “长姐,娘让我来陪着你说说话。”孙灵珊抬起头,笑靥如花。 明媚的笑灼伤了孙灵月的眼,她脸色更沉:“国公夫人难道没教府中小姐规矩吗,这般无礼?” 汪氏看情形不对,立即压下孙灵珊挺直的脊背,轻声斥道:“还不快向太后请罪。” 孙灵珊瞥见孙灵月骇人眼神,登时心下一颤,惴惴不安地告罪:“灵珊不服管教,还请太后恕罪。” “好了,起身吧。”孙灵月在寝殿里发了一通火,额头两侧一抽一抽地疼,没力气与她们较劲,“国公夫人前些日子想的那法子有了成效,她与同我亲近了不少。” 汪氏带着孙灵珊坐下,示意她不要轻易开口,笑着道:“太后英明,只要稍一使计就能迷惑了她,后面多相处些时日,就能如愿了。” 翠绿上前帮孙灵月按摩额角,她阖着眼,听到这话,不禁冷哼一声:“哦?国公夫人倒说说哀家要如何如愿?” “太后看……灵珊如何?” 孙灵月蓦地睁眼,眉头紧锁,眼底透着寒气:“姿容娇艳。” “正是,灵珊年纪比那景王妃还小些,幸得上天垂怜得了太后几分美貌,定能成事。” 孙灵月盯着汪氏看了许久,又移眼看孙灵珊,只见她红着脸,娇羞地笑着,像是早知道了家中安排,并且很是顺从。 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底恼怒,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是啊,她父亲恩国公在尝到甜头后,对家中女儿更为上心,是以家中女子是个顶个地出挑,嫁的人家也是个顶个地好。现在,孙灵珊这个最小的女儿,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国公夫人以为哀家是为何想同景王妃亲近?” 汪氏想当然地说:“太后英明,定是想从景王妃处下手,助国公爷一臂之力。” 为保皇位稳固,家族荣辱有多重要,太后心中有数。 听她这么说,恍惚间,孙灵月甚至起了心思,想将她痴恋景王一事戳破,看看她们会是什么嘴脸。 久久才出声:“景王对情爱一事颇为冷淡,在景王妃之前,多少女子都不能入其法眼,国公夫人为何觉得灵珊有此本事?即便有哀家暗中使力,景王瞧不上,也是徒劳,否则太皇太后也不会白白等了这么多年。” -- 第148页 “太后您细细地瞧,灵珊她除了有几分像您,与那景王妃也有些相像。” 汪氏示意孙灵珊走到孙灵月跟前,好叫她看清楚。 孙灵月眯了眯眼,看面前刚及笄不久的妹妹,嗤笑一声:“痴人说梦。” 第80章 太后自病愈起,鲜少有动作,突然召了恩国公家的四姑娘入寿康宫,一同入宫的还有恩国公长子之女。 此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激起朝中千层浪。 皇上登基以来,景王摄政辅佐,时至今日,河清海晏,风调雨顺。 虽北边频频异动,但去岁起,那边像是发了疯,先是倾尽全力攻上边陲小城,又急流勇退摇旗喊降,简直笑掉大牙。可这还不够,没过几旬又闹起来,不过态度诡异,进攻时一会儿强硬一会儿软弱,分明是他们内里出了问题,军心涣散、溃不成军,想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太平盛世,衣食无忧,皇城里许多世家大族自然心思活泛起来。 皇上登基五载有余,年岁渐长,后位空悬。太后这番举动,实在引人深思。 只是如今的后宫由太皇太后统管,连太后都说不上话,那些个太妃更是悄无声息,不敢随意召见族中家眷,这让那些动了心思的世家大族无法仿照恩国公,将族中适龄女子送入宫中。 可那是后位,恩国公府这些年的荣华不就是仰仗着太后,那些世家怎么可能甘心让恩国公府独占鳌头,聪明些的已经求到了长公主和景王府上。 温池雨从前在温国公府时,随着李氏去往各家宴席,与不少夫人小姐交好,只是后来出了那事,渐渐断了联系。嫁入王府后,时常有从前相熟之人递来拜帖,又重新热络起来。 王府的拜帖本来就多,这段日子更是如雪花般飘来,应接不暇。 温池雨听着紫环一一念过去,斟酌着筛选了些。 她虽不过问朝中之事,但太后要为皇上选后一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她想不知道都难,连太后太后都有耳闻,还同她讲是无稽之谈。皇上才多大的年纪,就是从前收的那些宫妃也只是为了应祖宗规矩,现在哪到选后的地步。 她也觉得无奈,这段日子和太后走得近些,自然见过孙灵珊和孙晴娴,也知道她们是真心来陪太后舒心解闷的,那些传言根本是捕风捉影。 这些日子里,也不是没劝过前来拜访的闫丽荣等友人,她们虽然嘴里应着,但都摆出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显然是没有相信。 闫丽荣更是直白地跟她说:“丽荣当然觉得王妃此言有理,可是家中婆母固执,轻易难以左右。” 她这段日子身怀有孕,在家中休养。原来是因为避讳有孕初期不好四处宣扬,才称病在家。 想来也是,丽荣有了身子,来这一趟也不是她本意。可她家里因为这事,连子嗣安危都顾不上了,哪里是她三言两语能说通的,恐怕还以为她这王妃见识浅薄,不懂太后的深意。 紫环将拜帖念完,温池雨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拜帖,苦了脸:“这可如何是好……” 她泄气地耷下眼帘,纤细的指尖拨弄着那些拜帖,有些无从下手。 这些都是关系亲近的人家,她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可是都赶着这段时日,怕都是为了跟着她一道入宫,她实在头疼。 “什么事值得淼淼如此烦忧?” 温池雨想事情入了神,都没发现紫珠紫环已经退下,看了眼案边的拜帖,又看了眼周砚景,恹恹地说:“先生明知故问。” 周砚景缓步走到书案后,瞥了一眼堆得高高的拜帖,大掌一挥,毫不在意地将其扫到地上,淡淡道:“不去理这些就好。” 尽是些趋炎附势的,害得他的淼淼为这些不值当的事情发愁。 “不帮我还来捣乱,先生太坏了。”温池雨鼓起了脸,嘟嘟的唇翘得仿佛能挂上油壶。 周砚景看她仰着头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得可爱,微微俯身,轻轻揉她颊边肉,眸子里擒着笑,语气幽幽:“淼淼冤枉为夫。” 温池雨侧开头躲开他的热烫的掌心,看着散落一地的拜帖,急得眼圈都红了,努努嘴,委委屈屈地开口:“才没有冤枉……” 为着这事她几日都没睡好了,先生明明知道还来闹她,实在太坏了。 “淼淼可想去重华殿住上些日子?” “啊?”温池雨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抬头看他,眨了眨眼,“重华殿?” “是啊,重华殿。”周砚景弓着身子,抵住她光洁的额头,说话间,两人鼻尖轻碰,“为夫怎么舍得让淼淼为难。” 温池雨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笑意荡在眼底,眸光闪闪,直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先生真是太好了。” 去了重华殿,就没人再递这些恼人的帖子了。 柔软的樱唇落下,周砚景却无动于衷,直起身子道:“我说池雨冤枉了我。” 温池雨许久没从他口中听过这名字,听他改口唤她,心里蓦地一紧,觉得自己刚刚太过矫情了,哪里肯松手。双臂交缠,紧紧环绕住,身子往前面送:“先生抱抱淼淼吧。” 圈椅宽大,两个她都填不满,原本她坐在正当中,挂在周砚景身上时急了些,滑到一侧,快撞到月牙扶手上,却感觉软软的,一点儿都没觉着硌人。 分神一看,原来是先生的手早护在那处了。 -- 第149页 垂下的翘长羽睫遮住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只听她轻诉一声:“疼啊。” 周砚景本来就是做做样子,不过是想逗逗她,怎么可能容许她伤到,但是看她借机窝在自己怀里,娇娇柔柔地喊疼,唇角勾起:“娇气。” 但还是忍不住弯腰方便她省力,护在她腰侧的大掌轻轻揉了揉。 “啊,痒啊……不疼了不疼了,先生痒啊。”腰间本来就特殊些,她好好的,被这么轻柔地揉捏,当然吃不消,扭着身子想躲开,缠着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周砚景怕她乱动时不注意真的伤到自己,收紧手臂,拦腰将她横抱起,带她离了那圈椅。 突然悬空,温池雨吓了一跳,轻呼出声,勾着他的脖颈的手臂更加用力,紧紧贴在周砚景胸膛之上。 “先生是生气了吗?”原来先生的心同她一样,跳得那样快,贴着的耳上渐渐发烫,眷恋地蹭了几下,支支吾吾地说,“还是、还是叫淼淼……好不好嘛。” 指尖绕住他颈后被她弄散的一缕墨发,不住地绞着画圈圈。 软绵绵的嗓音娇滴滴的,任谁听了都要软了心肠,颈后又传来酥痒之意,周砚景呼吸渐沉,瞳孔微缩:“那就要看淼淼卖不卖力了。” “先生又不正经。”温池雨脸颊红红,柔顺地倚在他怀中,眼波潋滟,“那先生可不许生气了。” 温池雨说到做到,夜里着实卖了一番力气,以至于第二日周砚景唤她时,还撒娇不肯起身,缠着绸被缩到里侧,眼睛都不肯睁。 “淼淼不怕那些人来找了?”周砚景一把将她捞到床榻边,在她耳边低语。 温池雨真的怕了,登时清醒过来,不敢躲懒。 只是昨日实在睡得太晚,她只清醒了一瞬,在床沿边坐着的时候眼皮不知不觉间又垂下来了,脑袋左右晃着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周砚景看她还没睡醒的迷糊样子,觉得十分可爱,托住她的脑袋:“淼淼真乖。” 原也不需要起这么早,只是郑开知道他要带着王妃住进重华殿,也起了心思,准备今日将长公主和筠儿也送进宫。 原来,温池雨因着太后那事被人打扰,长公主府也差不多,多年的交际,总有些推脱不掉的人情,郑开心疼长公主,宁愿忍受思念把妻子和女儿送入宫中,躲几日的清净。 只是他们若一起告假,皇上从未独自出席过早朝,突然间恐怕会出些乱子,怕打击了他的自信。 两人本商议着,错开进宫的日子,可是谁也不舍得自家夫人多烦恼一天,僵持不下,只得早起些,趁着早朝时将人送入宫中。 “皇姐本就长在宫中,哪里需要义兄送啊……”温池雨被养出了些起床气,晕沉沉的竟然开始埋怨起郑开。 “他舍不得。”郑开不同,他不能常住宫中。 只要皇后一日未定,他们那点心思就不会平息,恐怕肖想了许久,不过平日都藏着,这次被寿康宫里那两个女子激得按捺不住。权力荣华面前,多说无异,只有那两个女子离了宫,他们才能真正冷静下来。 不过,谁也不知太后何时会放人出宫。 温池雨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压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周砚景跟她说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避去了侧室,紫珠和紫环帮她洗漱,才真正清醒过来。 也没清醒太久,上了马车,又躺在周砚景臂弯里睡去了。 长公主她们早些,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温池雨不好意思地遮着睡出红印的脸颊,跟长公主和筠儿一道去了后宫。 寿康宫里,孙灵月得知景王夫妇要暂时住在宫中一段时间,脸色晦暗不明。 翠绿不敢出声,一旁的孙灵珊笑开了:“如此甚好,省得太后为妹妹费心了。” 孙晴娴虽是小辈却和孙灵珊同样的年纪,年纪也只比孙灵珊小两三个月,而且比她更会看人脸色,眼看着太后脸色越来越沉,拉拉孙灵珊的衣角,低声提醒她:“小姑姑。” 孙灵珊浑然不觉:“听爹娘说景王权势滔天,只是不知相貌仪表如何,太后能否同妹妹说说。” 她记事起,家中就靠着孙灵月这个姐姐富贵发达起来,从小被捧着长大,又觉得孙灵月是嫁人,饶是没见过几面,也一点不觉得疏远。 这趟进宫,孙晴娴不过是爹为掩人耳目安排的陪衬,她已经将景王视为囊中之物。 第81章 温池雨随着长公主一道去了慈宁宫,她们来得突然,太皇太后事先并不知情,得知她们都要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心情大好,早膳时胃口都好了不少。 郑以筠也开心,今岁起她要学的东西多了许多,琴棋书画也就罢了,刺绣女红她实在不感兴趣,此番入宫发现教这些的嬷嬷没有跟来,她压着雀跃的心矜持了一路,生怕她娘突然想起来,憋了一路,到了慈宁宫觉得板上钉钉了,才彻底放开,喜笑颜开地围着温池雨和太皇太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早膳后,趁着郑以筠窝在太皇太后身边说悄悄话,温池雨小声问长公主:“皇姐,筠儿今日心情怎地这般好?” 小郡主是宫中常客,三不五时便入宫陪太皇太后住上几天,没见她这么兴奋过。 长公主看了看她笑弯的月牙眼,失笑道:“以为能躲懒不用学女红呢,其实宫中不缺好的教引嬷嬷,哪里需要特地把府里的嬷嬷带来,看着脑袋瓜聪明,都是虚的。” -- 第150页 温池雨看郑以筠开怀的笑容,肯定是以为能放肆地玩一阵了:“筠儿率真爽朗,惹人喜爱,皇姐别一味拘着她。” “再不拘着她,满皇城的夫人小姐都该恨她了,喜欢谁讨厌谁都放在明面上,说话也不懂转弯,得罪了不少人。从前招惹了别人还能说一句童言无忌,转眼成大姑娘了,这借口可不能再用。家里就她一个小的,我与你义兄没甚经验,养得松散了些,又狠不下心,舍不得严厉管她,只能借着教引嬷嬷的手磨磨她这性子。” “池雨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是不是在说筠儿坏话。”郑以筠过来,跟温池雨挤在一起坐着,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还能说什么,说你有了皇祖母和池雨姐姐就不要我这娘亲了。”长公主端起茶盏,故意不去看她。 “哪有,筠儿最爱娘亲了。”又过去跟长公主挤着,“只是想到能跟皇祖母和池雨姐姐日日在一起,太过开心嘛。” 长公主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小心茶水。” 一家人亲亲热热说了好一会儿话,到了太皇太后小憩的时辰,才依依不舍地告退。 刚入宫,殿内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打理,一出慈宁宫,温池雨便和长公主分开了,各自回去。 说起来,皇室中,皇子公主年幼需要抚育照料时,都是随母妃或是皇后居住,五六岁时就该搬到专供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皇子成人后得了封号,分府别住,公主出嫁时也会建造公主府邸,都不能再随意出入皇宫内院。 但先皇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对太皇太后所出的孩子也是但不同,除先帝入住东宫,景王和乐平公主皆在宫中有自己的宫殿,且有特许,能随意出入皇宫。 不过,身受皇恩也不能过分招摇,若非太皇太后要求,他们只要在年节时候才会留宿宫中。 周砚景成亲后,在皇宫中停留的时间短了许多,重华殿已经冷清了许久。 “也不知白玉怎么样了。”温池雨进宫多是去慈宁宫,此番是第一次去重华殿,钱公公担心她不适应,特地陪着她一道入宫打点,留下白玉看管王府。 只是白玉学了没多久,许多事都不怎么熟悉,温池雨有些担心。 钱公公看周围没有外人,笑眯眯地说:“池雨放心,别看白玉学得不情愿,其实她聪明着呢,脑子也转得快,再说王府里还有其他帮手,苦不着她。” 正说着话,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参见王妃。” 从慈宁宫去重华殿需要穿过御花园,孙灵珊自得到消息起就赶到御花园里的四角亭中等着,眼睁睁看着温池雨走过,好像没看见自己,只得提了裙角从亭中跑出来,叫住她。 “是灵珊啊,陪着太后来园中散步吗?” 恩国公家的女儿,温池雨从前应该是见过,只是前世三年,今生又一年,对她印象不深,在寿康宫见过才算真正认识。 孙灵珊莞尔一笑:“晴娴在寿康宫陪着太后下棋,我静不下心,那些个黑白棋子看得眼睛都花了,躲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运气这般好,竟遇上王妃。王妃要去寿康宫吗,要不我陪着您一道去?” “不了,是要去重华殿那边,殿里还没安排妥当,明日再去叨扰太后。” 孙灵珊睁大眼,故作惊喜状:“重华殿不是景王从前的住所吗?王妃这话,是要……” 温池雨笑盈盈地说:“是啊,打算在宫中住上一段时日,灵珊有空过来坐坐。” “太好了,到时就怕王妃嫌我烦。”孙灵珊求之不得。 “怎么会呢。”皇宫里规矩多,温池雨觉得她和孙晴娴特地来这人生地不熟的的后宫陪着太后,实在是有心。孙灵珊相貌出众性子又活泼,见了几面,温池雨跟她已经熟悉起来了。 孙灵珊一时忘性,脱口而出:“不然,现在就陪着王妃一道去认认路吧。” 虽然关系不错,但是时候提这个还是有些突兀不得当,想来她只是在宫中憋闷无聊,才失了分寸,温池雨斟酌着该如何措辞才能不伤她的心。 “王妃时候不早了,王爷的衣物还需劳烦王妃亲自看看。”钱公公帮忙解围,悄悄冲温池雨眨眨眼。 温池雨心领神会:“瞧我,光顾着说话,忘了殿里还乱着呢,灵珊还是下次再过来吧。” “我们王妃还有事要忙,灵珊姑娘自便吧。”不等她回话,钱公公快刀斩乱麻,朝着重华殿方向,“王妃,请。” 人还没走远,孙灵珊不屑道:“没有景王,谁拿你当回事,摆架子给谁看。” 声音不算小,身旁的婢女听到慌了神色,赶忙轻声提醒:“姑娘别忘了国公爷的嘱托,宫里人多口杂,小心被人听到坏了事。” 孙灵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阴恻恻道:“这里又没人,谁听得到,还是你敢背叛国公府。” “奴婢不敢。” “她这般蠢钝,又无家族依仗,想来我进了王府后,轻易就能将她踩到脚下。” 爹当年官职不高都能将姐姐送入太子府中,又一路扶持姐姐做了太后,想必如今的身份安排她进景王府不是难事。不是正妃又如何,姐姐不也是一步步熬上太后之位的吗,她容貌还胜姐姐几分,自信能比姐姐更出色。 如今只差一事需要确认,那就是景王值不值得她去争。 -- 第151页 景王年纪不小,虽然爹娘都说他品貌非凡,但她也不是傻的,为了前程,爹什么哄她的话说不出来。家里的姐姐都嫁给了对爹仕途有助益的人家,过得好坏他全数不管,出事了也只会让姐姐们忍受着。 都是爹的女儿,她的婚事,自然也是爹向上爬的台阶…… 不过,看着娘对着太后姐姐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样子,她羡慕极了。当今朝堂景王势力最盛,他就是脑满肠肥又如何,富贵荣华才是她所求。 “你去重华殿盯着,有景王消息来告诉我。” 还是想先见景王一面。 温池雨没来过重华殿,钱公公带着她参观时,她却不觉得陌生。清雅的莲香萦绕在周围,许是因为这熟悉的香气,才觉得这里隐隐有熟悉之感。 殿中陈设古朴端庄,与先生的性子极为相称。想起景王府里,尤其是寝屋里,那些精致的摆件和粉嫩的颜色,温池雨心里一暖。 “钱伯,发财呢?” 她去江南时,发财曾在重华殿住过,对这处比她熟悉多了。 “在书房里捣乱呢,它就爱追着鸡毛掸子,上蹿下跳地跟着鸡毛掸子跑呢。”想着刚刚宫人们拿它没辙的样子,钱公公忍不住笑出声。 重华殿里即使不住人,也是纤尘不染,那些宫人知道景王要回来住,早晨更是马不停蹄地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根本不用温池雨操心。 紫环她们已经把衣物钗环都整理好,温池雨抱着调皮的发财到了寝殿里,拿着从宫人那里要的干净鸡毛掸子来逗它。 摇晃两下,鸡毛乱颤,发财跳起来紧紧抱着,后腿蹬得飞快。 “做了那么些精巧的玩意儿你不玩,原来爱玩这个。”拿着鸡毛掸子逗它玩了许久。 发财玩得累了,跳到温池雨腿上打着鼾睡过去了。 好久没起这么早了,她摸着发财柔软的毛发,莲香幽幽,眼皮也有些沉,倚在小榻上也睡着了。 梦里,她裹着薄透的纱衣,站在袅着热气的浴池边上,脚尖颤颤巍巍地轻点池中水,刚一碰到就吓得缩回,眼尾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红:“王爷,我怕。” 纤薄的腰身被紧紧搂住,先生的声音有些低哑:“陪你下去。” 缓缓下沉,池水浸湿纱衣,温热的池水透着刺骨的凉意,她的脖子仿佛被扼住,无法呼吸,手脚并用地紧紧盘着先生:“救救我,王爷救救我。” “唔……” 池水荡漾,神思涣散。 良久后,池中水渐渐归于平静,她好像也忘了害怕,伏在宽阔的胸膛上,浑身透着粉。 “洗澡都怕,我若不在,你岂不是要臭了。” 温池雨刚想反驳,睁开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在做梦,脸上“腾”地一热。 怎么连做梦都是这档子羞人的事情,她都跟先生学坏了…… 不过,梦里她这般怕水,连浴池的水都怕,倒像她刚重生时那会儿,看见浴桶里的水都会害怕,只敢浇水擦洗。 这些日子,她好像忘了落水时的痛苦,上回和先生在王府浴池里……都没记起这回事。 第82章 盛夏时节,碧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重华殿的寝殿后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挡住了刺眼的日光。小榻边的窗户半掩着,带着热气的风穿过竹林,与殿中冰鉴散出的寒气纠缠,清爽宜人。 温池雨却浑身发燥,脸颊都闷红了,听着竹林“哗哗”的声音发懵,连周砚景回来都没有察觉。 “淼淼。”担心她不习惯,周砚景回来陪她。 如玉般的面上有淡淡的红痕,看她愣愣有些迟钝的表情,心下了然。 坐到她身旁将人搂紧,大掌托在她脸侧,拇指轻柔地拂过她耳边的碎发:“该用膳了。” 发财本在她腿上盘着,被周砚景一挤,不满地朝他“喵呜”一声,挪到软垫上窝着了。 温池雨这才回神,娇娇糯糯地喊了一声:“先生。” 泛着粉的指尖抵在他胸膛上,微微使力,两人之间隔了细细的一条缝隙。 潋滟的眸子迎上他深邃的眉眼,咬着唇,红红的脸上满是坚定:“咱们该节制些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从前钦慕先生,暗暗在梦里描绘他们二人琴瑟和鸣的情景,那时候梦里最过分不过是抱着浅吻一下。 与先生定情后,她生活美满无所求,已经许久不做梦了。 今日一梦,她归结于被先生带坏了,成天的胡闹,贪享这事,脑子里净想着羞羞的事情,才会带的睡梦里。 幸好只有自己知道,不然非被人笑掉了大牙。 尖尖的小虎牙咬得唇瓣樱红,说话时,唇瓣上几粒小巧的咬痕夺了周砚景的视线。 指腹压上去,轻轻摩挲:“昨日是淼淼应了的。” 说起这个,温池雨恨恨地咬住唇上的指,虎牙磨了几下才稍微解气。 她是应了,但是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沐浴时候还在浴池里闹了一遭,不然她今日怎么会梦到这个,都是先生害的。 “不管,宫里人多,先生不许让我闹了笑话。” 指上的印痕浅浅的,不点也不疼,反倒是酥酥痒痒的,指腹来回碾磨那几粒齿印,清润的声线不似平常稳重,含着笑说:“淼淼倒是说说,怎么个不闹笑话法呢?” 温池雨掰着细嫩的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在殿里宫人面前不许搂搂抱抱,过于亲密;在殿外不许离得太近,最好隔着一个人身距离;夜里也不许贪心,至多只许一次,还有……唔……” -- 第152页 未尽的话都被周砚景吞入腹中,细细地品尝肖想许久的虎牙尖尖。 “哪有这……”终于得以喘息,温池雨口齿有些不清楚,含糊不清地抱怨,还没说完,又被夺了呼吸。 一缕阳光倔强地透过竹林,落到温池雨卷翘的睫上,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 “哪有先生这样无赖的。”未尽的话终于说出口,过分红润光泽的唇撅着,昭示着主人的不满。 “除了夜里,都依淼淼。”周砚景揽着她的腰肢,将人扶正,摸摸她的脸,“不过,淼淼可别后悔。” “先生说到做到就行。”虽然先生讨价还价,但是谁叫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闻言,周砚景松了扶着她肩的手,站起来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袍上的皱褶,收敛眉眼间的笑意:“王妃该去用膳了。” 语气这样正经,温池雨不适应极了,坐在小榻上拉了拉他垂下的衣袖,尾指打着圈,无辜地眨着水润的眸子:“寝殿里又没有旁人。” 娇柔的嗓音仿佛裹着蜜,周砚景扶着她起身,将人拥入怀里:“话都叫你说了。” 温池雨没骨头似的倚在他身上,嘴角微微翘起。 敲门声传来,温池雨跳出周砚景的怀抱,确定两人前后隔着不小的距离,才低头仔细检查衣衫是否凌乱,轻轻咳了一声:“快些出去吧,膳食凉了紫珠她们肯定着急。” 周砚景没说什么,配合着她,一前一后地出去。 却听紫珠上前说:“王妃,灵珊姑娘来了,正在殿外等着。” “午膳时候她怎么来了,紫珠你问了她是为何事吗?” 紫珠摇头:“门口的侍卫问了,灵珊姑娘不肯说,要亲自来见王妃。” “王妃要陪本王用膳,让她改日再来。”周砚景冷声道。 许是这段时日放权,寿康宫和恩国公府竟然把心思放在了皇帝身上,打起了后位的心思。 但是碍于那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和祖父,他再不喜也不会伸手去管,可是因为他们的贪心牵连得淼淼伤神,周砚景不耐烦极了。 温池雨叫住紫珠:“我去一趟吧,王爷先去膳厅等我嘛。” 之前遇到时说得清楚,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灵珊也不是无礼的人,她这时候来,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周砚景去了膳厅,温池雨让紫珠去殿前将人放进来,自己则去了前厅等着。 孙灵珊进来后,看见只有温池雨一个坐在厅里,脸色暗了下来,不过在温池雨抬头看她的时候,立即撑起了笑脸。 “灵珊怎么没陪着太后用膳?”温池雨问。 孙灵珊上前,摊开手掌,露出其上的帕子:“御花园拾到的,想着今日只遇上过王妃,以为是王妃的,怕王妃着急,片刻也不但耽误。” “啊。灵珊有心了。”温池雨神色一凛,倒吸口凉气。 “看御花园的花儿看得痴了,停留了许久,回去时才发现这帕子,这才来得这样晚,王妃着急了吧?”孙灵珊担忧地说。 帕子是女子贴身之物,若被有心人拿去作文章,她恐怕有得烦恼了。 紫珠接过帕子,呈到温池雨手中。 桃粉的锦帕上绣着小小的红色“囍”字,一看就是新妇人为着吉祥用的,怨不得灵珊想到她身上,特地走这一趟。 她虽有个相似的帕子,几乎跟手上的一模一样,但是她一眼就能瞧出,这不是她的。 成亲后,她每方帕子上都被她悄悄绣了小小的砚台,藏在滚边处,不清楚的人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这不是我的帕子,不过还是要谢谢灵珊,日头这样火还急忙赶过来,晒坏了吧?”温池雨将帕子折好,“这帕子我先收起来,晚些时候让人仔细查查究竟是谁丢的,早早还回去,省得丢帕子的人忧心。” 孙灵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声音有些发紧:“要不,还是我去御花园等着吧,那人发现帕子丢了会回来找的,就不劳烦王妃了。” “那怎么行,姑娘家身子娇贵,不小心染了暑气怎么好,我都没法向太后交代。” 正巧,紫环进来,说太后宫里的人来寻灵珊姑娘了。 “你出来这么久,太后定是等急了,快些回去吧。”温池雨看她脸色都涨红了,是真心为丢帕子的人着急,觉得她心地善良,宽慰道,“帕子的事情别担心,长公主也在宫里,晚些时候我托她帮忙查查,她对宫里比你我都熟悉,找人应该不是难事,等找到人还回去我会同你说的。” 话说到这份上,孙灵珊没法再说自己去找人的话,指尖嵌入掌心,才堪堪压住紧张的情绪,跟温池雨道别回了寿康宫。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来接她的宫人额角都沁着汗,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热气,浑身凉飕飕的。 一到寿康宫,孙灵月在凉榻上吃着紫莹莹的葡萄,孙晴娴在一旁帮她打扇,看到她回来,孙灵月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葡萄丢到地上:“景王哪是你随意能见着的。” 圆圆的葡萄滚到孙灵珊脚边,匆忙间她踩在上头,顾不得汁水染脏了裙摆,急急道:“太后姐姐我错了。” 孙灵月瞥了她一眼:“知道错了就好,景王不是你能随意肖想的,恩国公那边哀家自有交代,你们在这宫里安稳住几日便回去吧。” “不是,我……我故意绣了个跟景王妃一样的帕子,没想到景王妃一眼便瞧出来了,还说要长公主帮着查这帕子究竟是谁的。太后姐姐我怎么办啊,若是她们查到我身上,开始提防我怎么办?爹和娘说了进宫要按照他们教的一步步慢慢来,若被他们知道我坏了事,我怎么办啊?” -- 第153页 她才刚刚及笄,心气再高,心里还是害怕爹娘会对她失望。 家里的姐姐们都出嫁了,总算要轮到她,可是她年纪太小,孙晴娴这样的哥哥们的孩子已经长成,谋前程不缺她一个,她怕爹弃了她这颗棋子,从此与权势无缘。 剥好皮的葡萄串在金制的小叉子上,孙灵月一口擒住,在齿间碾碎,露出她们入宫后第一个畅快的笑:“既如此,你早日出宫吧,哀家派人给恩国公送信来接你。景王妃很得太皇太后与长公主喜爱,若发现你的心思定要动怒,出去避避风头。” 孙灵珊死死咬住唇肉,尝到了血腥味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忽地就冷静下来,想太后方向磕了一个头:“多谢太后为妹妹着想,妹妹先去整理行装。” “去罢,你也跟着一道走。”抬眼看着孙晴娴。 孙晴娴摇扇的动作一僵,哽着声道:“是。” 进了她们的住的屋子,孙晴娴一声不吭地收拾衣裳,孙灵珊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书案上的笔墨,许久后开口:“收拾什么收拾,忘了入宫前你祖母同你我说的话吗?” “寿康宫里,太后不过是个纸老虎。” 窗户敞着,热烘烘的风吹进来,卷起书案上的宣纸,有一张没有压好,随着风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孙灵珊眯着眼看地上的纸,她,要留在宫里。 出了宫,一切可就由不得她了。 第83章 寿康宫的人还没来得及去恩国公府送信,汪氏便不请自来了。在宫门口递了信,等着寿康宫的人去接她。 翠绿来说这事的时候,孙灵月正逗着笼中鸟。 鎏金浇铸的笼子里,有一只小巧的雀鸟,身形优美,翅上大块的金黄色斑纹极其鲜艳,啼声清脆伴着颤音,是难得的珍品。原是皇上那边养着的,看它有趣,特地送来寿康宫中给太后解闷。 日头西沉,再晚些宫门就要下钥了,孙灵月听到汪氏无召前来,下意识眉头一皱,不过随即又舒展开来。 难得她心情好,不打算同汪氏计较这些规矩,且来的正好,可以早些带着殿里那两人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汪氏来时,孙灵月正擒着笑捻了一小撮食料,看着笼中的金翅雀随着她的动作蹦跳啼叫,背着身接受汪氏的跪拜。 “翠绿,赐座。”将食料尽数撒到笼子里,随意将手搭在桌案上,宫人见状拿着打湿的帕子上前,细细帮她净手,“国公夫人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汪氏从座上起身,略屈膝:“实在不该这么晚来打搅太后,只是家中有要紧事与太后相商,耽误不得,还望太后屏退左右。” 孙灵月挥了下手,不多时,殿内只剩她和汪氏二人:“既是家中的事情,国公夫人可要灵珊与晴娴过来。” 汪氏一改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神色严肃:“太后不能将灵珊与晴娴送出宫。” 孙灵月笑意凝在嘴角,半晌没有出声,冷冷地看着挺直脊背站着的汪氏。 天热,这时候也没有凉下来,反倒越来越闷热,有些喘不过气。寿康宫里冰鉴摆得多,潮湿的空气爬上肌肤,如阴冷的蛇爬过,湿湿黏黏的叫人毛骨悚然。 “国公夫人真是好神通,这寿康宫里的事情,恐怕哀家也不如夫人知道得多。” 汪氏半分没有退缩,直直迎上她的目光,偌大的宫殿里荡着汪氏略显老态的声音:“臣妇不敢。” “不敢,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情。”孙灵月移开了眼,染着蔻丹的鲜红指尖搭在鸟笼上,惊起歇在晒杠上的金翅雀,“她自作聪明招惹了景王妃,国公夫人如此聪明,想必不需要哀家多言。” “不过是一方帕子,稍作遮掩不算什么难事,灵珊还小不懂事,被一点小事吓破了胆子,害得太后为她费心,还请太后多包涵些,得空多教教她。”汪氏轻描淡写地说。 “灵珊任性妄为,哀家不喜,国公夫人还是接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再送人过来吧。” 外头的天上不知不觉地聚了一片乌色的云,殿内没有燃烛,渐渐暗下来,只有孙灵月座边几颗明珠幽幽散着光,映在她阴沉的脸上。 “灵月。”汪氏深深叹一口气,直呼她名字。 孙灵月觉得刺耳,搭在笼上的指尖骤然用力,泛着惨淡的白,伴着金翅雀颤颤的啼叫声,沉声道:“国公夫人注意分寸。” “许久没听见灵月叫声娘了。”汪氏戚戚然,捏着帕子抵在眼角,帕子上不见泪痕。 孙灵月不为所动:“宫门要落锁了,国公夫人带着她们早些回去吧。” 扬声要叫翠绿进来。 “灵月!”汪氏打断了她,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脸色也沉下来,“来前你爹跟娘说了些话,娘以为你知道如今的不容易,不会难为国公府,不想你身居高位多年,心思也变得简单了。” “皇上尚且年幼,景王把持朝政,你这寿康宫看着尊贵,可是上头还有个太皇太后,景王一个不悦困了你两个月,连皇上都要看他脸色,处境之尴尬,难道还要娘与你细说吗?你且想想,没有你爹的筹谋,哪里有你如今的滋润。别怪娘没提醒你,惹恼了你爹,他能成就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狠话说完,汪氏又放软了声音,恂恂说道:“灵珊入景王府,不单单是为了国公府,也是为了你啊。只有国公府好,你才能一直好着啊。” -- 第154页 外头起风了,“呼呼”的,动静不小,孙灵月觉得身上发凉:“要落雨了,国公夫人请回吧。” 话里明显的让步,汪氏露出个笑脸:“太后保重身子,灵珊的事情国公爷会处理好,臣妇先行告退。” 汪氏走后,翠绿领着宫人进来,忙着将敞开的窗扇阖上。 孙灵月却叫她们停手,又叫翠绿将鸟笼悬挂在窗前的银钩上。 “太后,外面风大,这雀鸟胆小,恐怕……” “连你也要同哀家作对吗?” 她脸色实在难看,翠绿不敢出声。 风声呼啸,金翅雀受了惊吓,在笼子里乱撞。 孙灵月缓缓走到窗边,打开了笼子上的门,拿着平时逗它的细长玉钗将它往门边上赶:“飞吧,放你自由了。” 金翅雀在笼子里胡乱飞着,来回地撞到笼子上,终于找到门飞了出来,外面却下起瓢泼的大雨,豆大的雨珠重重地落到它精致的羽翅上,打歪了它娇小的身子。 只听它尖厉地啼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又飞回笼子里。 这回,任孙灵月怎么赶它,它也只在笼子里乱撞,任凭笼门敞得再久,也不肯再出去了。 雨势太大,地上形成一层白白的如烟般的雨雾,孙灵月在窗边站着,时不时有雨滴被风卷着落到她脸上,她毫不在意,看戏般盯着缩在笼子里侧瑟瑟发抖的金翅雀。 圈养它的人只当它是个玩意儿又如何,好吃好喝地禁锢了这么久,已经禁不得外面一点点风雨,再也逃不出最初只为困住它的牢笼。 孙灵月心里憋闷,孙灵珊却得以放下心中大石。 帮她传信去恩国公府的宫人又过来,同她耳语许久。 听了她娘嘱咐她的话,孙灵珊连连点头:“你告诉爹娘,我会遵照他们的意思慢慢地来,不会再急功近利。” 寿康宫里不知埋了多少恩国公的人,动作极其迅速。 翌日,孙灵珊赶在温池雨出门去寻找长公主前,带着人又去了重华殿。 温池雨看着被人押着的宫人,十分不解:“灵珊,你这是做什么?” 孙灵珊指着被按在地上的那个宫女:“她是太后指给我的宫女,王妃来时看到王妃用的帕子,觉得喜欢,竟然偷了太后宫中的名贵料子,仿着王妃帕子的样式自己缝制了一个,背地里偷偷用着,昨日御花园里不慎掉落在地,被我瞧见了,扯谎赖在了王妃身上,实在可恨。都怪灵珊管不好身边的人,害得王妃担心。” “我没放在心上,灵珊不用自责,既然这帕子的主人找到了,便拿回去吧。” “那怎么行,事关王妃名节,她这样扯谎哪能轻饶。” 温池雨看被按住的宫女脸色凄惶,很是可怜,“她品行不端,你气愤也是该的,她喜欢这样式,说明我挑帕子的眼光好,不用因为我过分苛责她。” “王妃仁慈,那灵珊就带人回去交给太后处置了。”孙灵珊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揭过,更觉得昨日递信回家是明智之举。 她一直觉得娘在太后姐姐面前很是卑微,大声说话都不敢。入宫前,说什么太后只是纸老虎,她以为是娘为了在她和孙晴娴面前保住面子的借口,不然太后姐姐口口声声地喊着国公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疏远,哪里会想到她们其实是母女。 是以,她一直觉得太后很厉害,整个恩国公府都仰仗着她。 可是这次看来,娘说的竟是真的,太后姐姐不过是纸老虎,气势再盛,也是爹娘供着的,当不得真。 这不,娘来稍一敲打,她就没提过送她们出宫的事情。 忽然想通了太后姐姐为何总是不赞成爹娘安排自己入景王府,一找到借口想也不想就要送自己回家,恐怕也是怕事情成了,爹娘看重自己而弃了她。 一时间,孙灵珊崇拜极了恩国公,她对他们的安排更为服从。 将那宫女带回寿康宫后,甚至没知会太后一声,直接让恩国公安插在寿康宫的人代为处理干净了。 孙灵月郁结于心,晚间都没有休息好,早晨起得晚了些,刚起身就听到孙灵珊并着恩国公的人自行处置了她宫里的人,怒火攻心。 昨日她着了风淋了些雨,本就有些不舒服,一气之下竟然病倒了。 宫里没什么秘密,传御医时,太后病倒的消息传了出去,温池雨有些担心,从慈宁宫出来后,直接去了寿康宫。 孙灵月卧床休养,温池雨来时,孙灵珊和孙晴娴都在一旁守着。 孙灵月这病气因孙灵珊而来,自然不愿意见她,温池雨来前,只留了孙晴娴一个。起初,孙灵珊乐得轻松,没有强留下,后来听到景王妃过来探病,不顾孙灵月不喜,挤开孙晴娴,守在离她最近的榻边。 “太后怎么样,药熬好了吗,太后用了吗?”温池雨看太后眼睛阖着,轻声询问。 孙灵珊拿着干净的巾帕浸湿,绞干水后,贴心地帮太后换了额上焐热了的巾帕,说:“昨夜雨大风急,宫里的冰鉴没有及时撤下,应该是受凉了。太后姐姐刚刚喝了药,御医说睡一觉发发汗便能大好。” “那就好,夏日里难得凉爽,最容易贪凉受寒。不过,太后身边有你们这么尽心地陪着,想来也能好得快些。太皇太后知道太后不舒服,特意让我带了滋补的药材过来,待会儿你们记得问问御医适不适用。” -- 第155页 “灵珊代太后多谢太皇太后慈恩。” 温池雨扶她起来:“好了,太后歇着,我就不多打扰了,明日再过来来看看。” 正说着,孙灵月睁开眼,扯着嘶哑的嗓子说:“你们先出去,哀家有话要同王妃说。” 孙灵珊一惊,呼吸也有些急:“刚服了药,御医说您该多歇歇,万一病气缠绵,叫爹娘知道了不知该有多担心。” 汪氏来这一趟,让孙灵月这个太后的高大形象在孙灵珊心中矮了一截,她今日有些放纵,许多事情做得不周到,怕是惹恼了太后姐姐,有点担心太后姐姐因一时气愤将帕子的事情抖落出来,下意识拉了爹娘的名头出来。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有数,出去。”额上一跳一跳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一下一下敲着,孙灵珊拧着眉冷声赶人。 温池雨看气氛有些僵持,打着圆场:“行了灵珊,你和晴娴先出去吧,正好去让御医看看太皇太后送来的药材,问问太后的身子能不能补。我陪太后说说话,应该耽误不了多久的。” 景王妃都开口了,孙晴娴怕孙灵珊摸不清楚状况,拉着她走了。 两个姑娘都走了,寝殿里的宫人自然不会留下,在温池雨的示意下,紫珠和紫环也退了出去。 “太后感觉好些了吗?”她刚刚说话时声音有些干哑,温池雨帮她垫了个软枕,倒了杯茶递到她嘴边。 孙灵月就着她的手浅浅啜了几口,带着温的茶水冲淡了喉间积攒的苦涩药汁味道。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还有个孝顺的妹妹陪着。”孙灵月垂着眼,“你再来晚些,哀家就要好全了。”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温池雨大致摸准了太后的个性。 开始过分的热情恐怕是因为宫里寂寞,想多个新鲜的面孔来陪她说说话,为了吸引她戴了个热情的面具。相处下来,其实太后的性子里是有些别扭与傲气的,有时候呛得温池雨哭笑不得,倒觉得她真实了许多。 温池雨将茶盏送到桌案上,回头朝太后笑笑:“太后是怪我来得太晚了吗?我可是刚知道消息就从慈宁宫赶来了,路上泥泞湿滑,差点摔跤呢。” “懒得与你争辩。”额角的钝痛抽光了她浑身的气力。 “太后留我下来想说什么,灵珊说得对,您是该好好歇歇。”温池雨看她眼皮耷着,没精神的样子显得有些脆弱,放平软枕,又扶着她躺下,帮她盖好绸被。 重新躺下,孙灵月脑袋有些发晕,闭着眼熬过这阵晕眩,哼了一声:“你们关系倒是挺好的。” “想说什么也忘了,你回去吧,等哀家想起来再同你说。” 哪里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是看着孙灵珊仗着恩国公那点子势力有些无法无天了,特地留她下来了吓一吓孙灵珊。 不过看孙灵珊刚刚惊惶不定的模样,想来目的已经达成,她也不必留下了。 温池雨不知道她的谋算,以为太后是病得昏沉了,脑袋也有些不清楚,一时忘事也是有的,柔声道:“好的,那我明日再来看太后。” “别来了,你身子娇弱,过了病气给你,等哀家好了再过来吧。”顿了顿,又说,“还有,坐着辇轿回去吧,省得摔跤也要怪在哀家头上。” 宫里不比其他地方,如非特许,寻常人不得随意乘坐辇轿。如今的宫中,只有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能乘坐轿辇,许多的太妃与皇帝的妃嫔都坐不得。 这么短的路程,她大摇大摆地乘着太后的轿辇回去,实在太过招摇。 刚刚摔跤的话只是哄太后开心的,宫里的鹅卵石路上连青苔都少见,而且前后多少人护着,怎么可能会摔跤,温池雨连忙推拒着说不用麻烦了。 “路上难走也是你说的,现在又不用了,当真是麻烦。不管你,走吧,哀家要歇了。”孙灵月翻身背对着温池雨,不再开口。 听着门打开又阖上的声响,慢慢转过身,缓缓睁眼,因着发烧眼圈有些红,眼皮似有千斤重,费力地翻了个白眼。 这人性子倒是好,意料之外的很合她的心意,忍不住想对她好。 想来,若是年轻些,她很乐意与她交好,只是可惜这么好的人却嫁给了不该招惹的人,注定和她站在对立面。 没安静多久,外头候着的宫女又进来了,孙灵珊和孙晴娴走在前头。 一走到床榻边上,孙灵珊就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太后姐姐,妹妹错了,不该擅自处置姐姐宫里的人,太后姐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妹妹置气。” 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平息的额角又开始隐隐抽疼,孙灵月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看着孙灵珊神色难辨:“再有下次,恐怕哀家这小小的寿康宫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妹妹再也不敢了,会好好听太后姐姐的教导。” 孙灵月看她乖巧答话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药劲儿上来,晕晕沉沉地睡去之前,眼前突然闪过温池雨甜甜的笑脸。 但愿你能聪明些,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作者有话说: 12点前还有一更! 我能行! 第84章 寿康宫离重华殿有些远,今日太阳不烈,天上的云朵颜色有些发沉,路上还湿着,温池雨怕沾湿了鞋袜,走得有些小心,耗得久了些。 -- 第156页 刚到重华殿的门口,守门的侍卫就说景王已经回来了。 她脚步轻快地进殿里去寻他,本想着他不是在寝殿里便是书房里,结果钱伯却来说:“王妃,小主子在膳厅等您呢。” “我去寻他。”她面色如常,心里却有些失落。 成亲起,只要是一起用膳,他们都是一道去的膳厅。先生他明知道自己会回来,也不等等她。 看一眼时辰,翘起的嘴角渐渐垂下来。 明明不算太晚啊,难不成先生早膳用少了,所以等不及她回来? 虽然暗中帮他找了借口,但是去膳厅时,明显不如刚回来时开心。 膳厅里,意外地,还有宫人在一旁伺候,温池雨有些不习惯,鼓着脸坐下,看看周砚景没有出声。 “王妃回来了,膳食还未凉,快些动筷吧。”周砚景没看见她脸色不对似的,让旁边的宫女帮温池雨布菜。 温池雨翕了翕唇,没有说话。 宫女们动作迅速,经验老道,从爽口的开胃凉菜到最后的汤饮都极为妥帖,温池雨却没什么胃口。 趁着布菜的宫女侧开身子,她在缝隙里悄悄瞥了一眼周砚景,他端着汤碗一口口喝着,倒是很享受的样子。 顿时垮了肩膀,憋着气将宫女刚递上来解腻的茶汤一饮而尽。 周砚景借着擦嘴角,暗中勾起了唇,好笑地看着她赌气又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她看过来时,又立即敛了脸上的笑意:“本王今日无事,王妃可愿意陪着本王在殿中小园里散步消消食。” 她今日从重华殿去了慈宁宫,接着从慈宁宫去了寿康宫,又从寿康宫回来,宫里这般大,走了这么些地方,她腿脚都发酸了,回来时还想着在他面前撒撒娇,让他帮着揉揉,结果先生这样,身边这么多宫人,她半句撒娇的软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闷闷不乐地答:“好。” 出了膳厅时,两个人隔了半寸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紫珠和紫环看气氛不对,互相看看,不知道该不该跟着。 从前主子们相处时,身边都不会留人,可是今日膳厅里破天荒地有人伺候着,她们有些拿不准。 周砚景吩咐道:“园子里蚊虫多,你们跟着帮王妃驱驱蚊虫。” 温池雨垂着的眼抬起来,幽怨地看他一眼,也不等他,闷着头往园子里去。 王爷和王妃自成亲起,感情极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亲昵,可今天两人相处时明显有些别扭,王妃向来明媚带着笑的脸板着,明眼人都能瞧出她心情不愉。 王府里跟来的仆从就不提了,连重华殿里这些不常见他们相处的人都觉得不对劲,偏王爷瞧不见,远远跟在王妃后面,神色自如地背着手。 有灵巧聪明些的宫人悄悄去找了钱公公,让他帮忙劝劝。 钱公公知道后乐呵呵地说:“别操心了,王爷心里有数。” 哪有夫妇不拌嘴,床头吵架床尾和,他才不凑上去碍眼。 重华殿不似景王府,没有重新修整过,还依照着周砚景的喜好,保持着从前的样子。 小园子里,草木葱茏,满眼青绿之色,连朵淡色的小花儿都没有。 温池雨一个劲儿地往前走,把园子绕了一圈就躲进亭子里,低头撅着嘴说:“我看看园中景色,王爷自己走走吧。” 说要看景,却只盯着周砚景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神灼灼,仿佛要将他看穿。 等他快走近的时候,故意不眨眼睛,任风拂过,逼出一点泪意,迎着他走来的方向,眼圈红红,委屈巴巴地看他。 周砚景一直注意着她,当然不会错过她眼底的泪,只当做得过分了,大步上前,将人揽在怀里,叹口气:“这也值得淼淼掉小珍珠。” 指腹压着她的眼尾,轻轻摩挲。 温池雨觉得痒痒的,故意挣开他的怀抱,别开眼,抱着胸说:“先生答应我的,不在人前搂搂抱抱,不许离我太近,刚刚不是做得很好,怎地现在又靠过来了。” 周砚景掰正她的身子,刮了刮她的翘鼻:“记仇。” 温池雨鼻头皱皱,嘟着唇说:“明明是你先同我计较的。”嫩葱般的指尖点着他的胸口,恨恨地磨着牙道“先生这般重诺,是我的榜样,我该好好跟先生学的,园子里这么些人,你快离我远些。” “我叫她们走。” “王爷不是说让她们帮着我驱赶蚊虫的吗,怎地,现在忍心要叫我被蚊虫叮咬吗?”她这颗心被吊着不上不下了这么久,哪这么容易解气,气哼哼地不饶人。 “是我错了,我帮淼淼驱蚊虫。”拿起她丢在一旁的罗扇,轻轻摇着。 这事是她先提起来的,可是她压根没记在心里,刚刚没记起这茬,是真的失落伤心了一阵儿,想清楚之前委屈得差点掉眼泪,现在终于缓过劲儿来,有些不依不饶:“那先生倒是说说错在哪里了,先生不是按照昨日的约定来的嘛,怎么会错?” 周砚景态度诚恳:“故意留人在身边,还计较淼淼说的话,实在大错特错。” “哼,勉强原谅你了,先生下回不许故意戏弄我。”温池雨看了一眼紫珠紫环站着的地方,她们早就没了人影,园子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忍不住靠到他怀里,“今日走了许多的路,腿好酸,先生还要我来逛园子,实在可恨。” -- 第157页 “我帮池雨揉揉。”说完躬身将她纤瘦的双腿报到膝上,轻柔地揉捏。 “哎呀,这是外面呀。”柔软的掌心按住他的手,“咯咯”笑道,“回去、回去再揉。” 园子里就算没人,也是在外面啊,哪能这样亲密,且那处有她的痒痒肉,被这样揉着,她实在吃不消。 “那我抱着淼淼回房。”她的腿搭在他膝上,正好方便了他,轻易就将人抱起,往寝殿处去了。 “不行啊,会被人瞧见的。”温池雨一只手拍着他的背,可是走路时一颠一颠的,又害怕掉下来,另一只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淼淼躲在我怀里,眼睛闭上,她们就瞧不见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温池雨失语,余光看见有宫人走动,再下来也来不及了,只能按照他那掩耳盗铃的法子把脸藏起来,小声地抱怨:“脸都丢光了,先生叫我怎么见人啊。” 夫妇俩刚进了寝殿,重华殿的宫人瞬间松了口气,脸上也轻松了饿,都带着笑。 钱公公一脸得意地看着之前来向他报信的宫人,得意地说:“瞧瞧,都是夫妇间的乐趣,咱们不懂的。” 寝殿里,周砚景轻轻将人放在窗边的小榻上,捏捏她闷在他怀里憋红的脸蛋,笑道:“左右今日闲着,定给淼淼揉舒适了。” 偏偏是在这小榻上,昨日梦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推开他的手,甜甜笑道:“先生技法好,园中揉那一会儿就已经不酸了。” 她有些后悔,就不该说要回寝殿,先生一到了寝殿里,虎狼一般,能将她吞嚼干净了。前面他都说过今日无事了,怎地自己没记住。 说起来,温池雨真的是了解他,揉着揉着他就不知道揉到哪里去了。 她开始还弱弱地反抗着:“不可白日宣……” 周砚景堵住她的唇舌,将人抱到寝榻上,厚厚的幔帐落下,他喑哑着贴在她耳侧,低声蛊惑她:“淼淼瞧,天黑了。” 说实在的,她心志着实不坚定,先生那张俊俏的脸稍稍在她面前晃晃,再故意沉着声音蛊惑她,她就没法子了。 什么白日黑夜的,管不了那许多了。 许久后,周砚景抱着失力的她去了侧室的浴池,热热的水漫过,她酸软的骨头总算舒服了不少,喟叹着睁开阖着的眼。 入目竟然是与梦中一样的景象,昨日醒来没多久先生就过来了,她没有细想,还以为梦里那池子是王府里那个。没想到,竟是这里。 昨日参观重华殿时,到底有没有来过这处,她有些记不清了。 既梦到了,应该是来看过吧…… 周砚景看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抵上她沁汗的鼻尖,啄了一口她嫣红的唇瓣。 她意外的柔顺配合,他自然不会放过。 池水激荡。 朦胧间,温池雨看着熟悉的折插屏风,恍惚还以为在梦里。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是有些本领的,竟能预见未发生的景象。 也不知是不是真如太后所言,在寿康宫呆了一阵过了病气,还是园子里生闷气的时候没记得加衣裳,又或是池子里胡闹着了凉。 总之,更深夜静时,先生摸着她的额头,说她发热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除了身上有些酸,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把他的手抱在怀里,浅浅打了个哈欠:“是先生抱着热的,你的精神怎地这么好,快些睡吧。” 周砚景眉头紧锁着,他日日抱着她睡,还是分得清她究竟是热的还是烧的,将枕头放入她臂弯中,轻轻慢慢地把手臂抽出来,起身后帮她把被角掖好,快步出了寝殿,让人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 今日宫里是安御医轮值,他得了消息,紧赶慢赶地过来,衣衫鬓角都被风吹乱了。 此安御医非彼安御医,之前在长公主府上帮温池雨把脉的安御医年纪比钱公公还长些,哪里禁得住这样奔跑。 来的是那位安御医的儿子,年近五十,继承了他爹的衣钵,医术甚佳。 幔帐垂下,只有白皙的手腕露出来,一方素白的锦帕搭在她纤细的腕上,周砚景眉宇间是浓浓的担忧之色,沉声道:“怎么样?” 安御医安静地搭脉,良久后才收起锦帕:“王妃脉象浮缓阻塞,又听王爷道王妃肢热,是伤风之症,待微臣配些清热解表之药材,王妃趁热喝下去,发汗即可解,王爷不必忧心。” 周砚景愁色未散:“王妃初春时也有此症,是不是身子过分单薄,需好好调养。” “王爷是关心则乱,时令交替时身体不耐最为寻常,这几日落雨凉爽些,注意不要在风口里吹风即可,王妃的身子底子好,又一直有我父亲配的药膳滋补着,很是康健,想来此番伤风应该不会太难受。” 周砚景想想,果然如安御医所言,她刚刚都没觉得难受,现下还安稳睡着,稍稍安心:“安御医辛苦。” 送走安御医,宫人去熬药,周砚景守在床榻边,静静看她。 紫珠敲门将药送进来,袅袅散着热气。 周砚景看她酣甜的睡颜,不舍得打扰,可是药要趁热喝效果才最佳,只得指腹划过她纤长卷翘的睫,在她耳边轻声地唤。 “淼淼,淼淼醒醒。” 温池雨有个恼人的飞虫落在她眼上,痒得很,抬手“啪”地一声,响亮地打在自己眼上,周砚景拦都没来得及拦。 -- 第158页 睡得混沌,手上根本没数,力气使得有些大,这一下疼得她泪花都溢出来了,瞬间清醒过来,鼻子里泛着酸水,眼泪汪汪地瞅着周砚景,哼哼唧唧道:“先生打我……” 周砚景哭笑不得地帮她揉揉眼圈,哄她:“乖,不疼了。” 温池雨一把拨开他的手,沾湿的杏眸控诉般瞪着他,认真道:“喝药也不能打我呀,先生,打人是不对的。” “……”这状况实在突然,周砚景难得的语塞。 温池雨见状,“噗呲”笑出声,床柱上镶嵌着的明珠光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中,如点点璀璨的星子,耀眼夺目。 “我逗先生呢。” 又不是真病糊涂了,哪能这点事情也分辨不出来呀。 周砚景无奈,俯身托着她的腰将她扶起来,额头贴上她的额头,感受她的温度。 温池雨躲开:“我病着呢,先生离远些别染上。” “更近都有过,还怕这点。”感受她额上的热度比刚发现时低了些,问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看到桌上散着热气的汤药,苦着脸说:“真的没有不舒服,睡一觉就能好了,依我看不用喝药了吧。” “不行。”旁的都能由着她,身子的事情不能儿戏。 “先生。” 唇角微微翘起,软绵绵地唤他,调子拖得长长得,酥了周砚景半截身子,却还是用瓷勺舀一勺汤药送到她唇边:“乖。” 温池雨还是乖乖地喝了,只喝了一口脸都皱成一团,即使嘴里及时出现了颗饴糖也解不了那酸苦的味道,幽怨地看着周砚景:“先生还是让我自己喝吧,一口气喝了总好过一点点受折磨。” 躲也躲不过,不如早点喝掉,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将汤药全部喝完,来不及咽下的褐色药汁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流下,周砚景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单手按住她的后脑,肆意品尝她唇齿间的苦涩。 “要……染……上的……”她倔强地说完这句话。 直至她口中只剩下甜津津的味道,周砚景才停下,哑声道:“嗯。是淼淼在喂我喝药。” 他的情话,她真是永远都听不腻,心里都泛着甜,哪里还记得刚刚喝药的苦。 虽然温池雨觉得自己压根没病,活蹦乱跳的,浑身上下压根找不到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周砚景还是告了假,特地留在重华殿陪着她。 这下好了,景王是因为景王妃身子不适才没来上朝,不多时,阖宫都知道她病了的事情,各类珍贵的补品是流水般地往重华殿里送。 连太皇太后都惊动了,专门从慈宁宫来看她。 个个都要她保重身子,硬生生养了三天,才肯放她出来四处走动。 景王妃生病,担心她的人不少,但其中最着急的恐怕要数孙灵珊了。 景王妃称病,她想去探病的时候,被拦在了门外,门口的守卫声称王妃需要静养。 她进不去重华殿,景王也一直不出来,怎么能不着急。 家里以陪太后的名义让她进宫,可是她一个外人,也不能在寿康宫里住一辈子,景王妃闭门不出,就是在无端耗费她在宫里的日子,她打心眼里祈祷景王妃能快些好起来。 好在三天景王妃就大好了,甚至有御花园那处布置的眼线来说,景王正陪着王妃在御花园里赏花看景。 孙灵珊喜不自胜,匆匆对着菱花镜整理一下仪容,急急地往御花园去。 到了御花园,直接朝着线人指的方向去,果然没走多远就瞧见了景王挽着王妃的背影。 只见景王微微俯着身,王妃贴在他耳畔,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转了方向,朝着湖心亭里去。 孙灵珊怔怔地看着他俊逸清朗的侧脸,不假思索地从假山里出来,也想去湖心亭那边。 不想却有人紧紧拉住她,不放她过去。 恋恋不舍地把黏在景王侧脸上的视线收回,孙灵珊不耐烦地转身,却发现是太后身边的翠绿,再一看,原来太后也跟着过来了。 孙灵月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声音也哑着:“赶紧回去。” “可是爹说……”景王近在咫尺,还如爹娘所说一般芝兰玉树,她不甘心就这么回寿康宫。 “恩国公不傻,顶多叫你在景王妃面前混个脸熟,不可能让你在景王面前乱晃,小心惹得他厌烦,你什么事都做不成。上回他们已经帮你收拾过烂摊子,还有晴娴在,你说他们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收拾。” 孙灵珊的理智逐渐回笼,面上也没那么抗拒了:“谢谢太后姐姐提醒妹妹,爹已经谋划好后面的事,到那一日前,妹妹的确不该在景王跟前露面。” 孙灵月不知道他们暗中筹划了些什么,闻言眉心一跳,只冷冷地说:“你们别牵扯到寿康宫就行。” 作者有话说: 成功双更! 第85章 八月初八,是太皇太后圣寿。 因着圣寿临近中秋,今岁又非整寿,太皇太后不肯大操大办,免得劳心伤财。 往年长公主都会提前入宫帮着筹备,今年刚好住在宫里,又有温池雨做帮手,早早地就开始打点安排了。 毕竟是一朝太皇太后,再简单简朴,该有的仪制不能少,稍稍一布置就收不住手。太皇太后看她们成天忙里忙外的也不觉得累,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 第159页 本来只想一家人聚聚,办个家宴即可,可是筹办到最后,甚至比往年还隆重些,阖宫里张灯结彩的,场面那般隆重,不多请些人可惜了,最后家宴变成宫宴,热闹非凡。 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携家眷前来贺寿,寓意着福寿安康和吉祥如意的寿礼堆成小山。 宫里道上每隔十里都搭了个戏台,遍请有名又叫座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午时,唱寿结束开始摆宴;未时,寿宴开席。 太皇太后坐在主位,身边陪着她说话的都是姑娘时便结识的老友。 温池雨看她老人家笑盈盈容光焕发的样子,觉得这段时日的辛苦很是值得。 她和长公主隔着廊道对面坐着,长公主端起酒盏,朝着她的方向笑着,身旁坐着的郑以筠也学着她娘,端起酒盏。 相视一笑,温池雨抿了一口盏中酒。 这边都是女子,准备的酒水也是甜香的果酒,并不醉人,但是今日人多,她摸不准自己酒量,不想在人前失态,便稍微克制了些。 今日寿宴,太后称病,没有出席。 按规矩来说,太后身体不适,寿康宫众人都不该出席此番寿宴,孙灵珊却偷偷溜出来,陪在汪氏身边。 只见汪氏使了个眼色,孙灵珊霎时紧张起来,握着酒盏的手轻颤着。 汪氏按住她抖动的手,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珊儿别紧张,你爹都安排好了,过了今日,景王府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孙灵珊口里发干,眼里却不见害怕,只露出势在必行的兴奋之色。 她就这么一直紧握着酒盏,直直地望向温池雨那端,等待时机。 这是温池雨成为景王妃后出席的第一个宫宴,许多身份贵重的夫人来找她闲聊,还有熟识的友人如闫丽荣护着小腹过来寻她。 温池雨看闫丽荣过了,立即让身后的紫珠去护她过来,又让紫环搬了张椅子过来,扶着她坐下。 上次见面,知道她身怀有孕,她这里围着的人多,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你身子不方便,怎么还来宫里。” 闫丽荣冲殿门那边挤挤眼,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样出风头的日子,他们怎么肯轻易放过。” 温池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广平侯一家也一直看着她们这边,视线相交,她笑着点头示意,顿时广平侯夫人笑得更开了。 “辛苦你了。”看她面上的脂粉比往常涂得更厚些,即便这样,也没挡住她苍白的脸色,初初有孕该好好在家中静养着的。 丽荣的夫君是这位侯夫人的四子,他们夫妇倒是恩爱和谐,只是这位侯夫人有些瞧不上丽荣只是挂名的嫡女,两人相处得不算太好。前他们夫妇在外面任职还好,如今回来了,处处都被管着。 她前世受过婆母的磋磨,更清楚地知道其中难言的苦楚。 “王妃这说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是全无好处。”抚着小腹温柔地笑道,“就是这小家伙不省心,闹得我不安生。” 能与景王府攀上关系,在外都要被人高看一眼,景王那边是没辙了,但是景王妃性子温和,跟谁都能笑着说两句,所以有景王妃出席的宴会,各家夫人小姐来得格外整齐。 她也是幸运,借着王妃的关系,家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待她好了不少。 坐下时衣裳堆在小腹上,看着鼓鼓的,温池雨吃惊:“怎么长得这样快?” 闫丽荣捂嘴笑道:“哪有这么快,还平坦着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小腹,“王妃也该学学了。” 温池雨也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脸上一热,绞着手指说:“那丽荣可得多教教我。” 闫丽荣已经育有一子,腹中是第二个,算得上有经验,看她羞红的脸蛋道:“我这还早,王妃再加紧些,咱们前后脚,孩子出生后也能有个伴。” “这哪里由得了我。”温池雨含混道,看她手一直护在腹上,心里痒痒的,“可以摸摸吗?” “尽管摸,最好散点喜气给王妃,保佑王妃早日如愿。”闫丽荣牵过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小腹上方,“现在还没有动静,月份大了以后,那小手小脚在里面动弹,才更有趣呢。” 生怕惊到腹里的小娃娃,温池雨手指僵住,动也不敢动:“手脚……听着好疼啊。” “是有些辛苦,可是想着有个像自己又像夫君的小娃娃很快能和自己见面,这些辛苦也不值一提了。” 听她这么说,温池雨脑中勾勒着一个像她又像先生的小娃娃,生出了些期盼之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闫丽荣是个有分寸的,今儿个这场合不适应占着王妃太久,想来说了这会儿话,已经够广平侯府在人前炫耀了,便起身告辞。 宫宴时,婢女都守在宫门外进不来,温池雨不放心她,让紫环护在她身边,看她平安落座才松了口气。 孙灵珊注意着她这边,可她身边来来去去的一直有人围着,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眼睛都盯酸了也找不到上前的时机,不想再等了,想上前去找她,却被汪氏按住。 “再等等。” “还等!”孙灵珊有些烦躁,“已经申时一刻了,再等这宴就散了。” “景王妃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一波波的人都等着巴结她呢,要想她身边空下来,恐怕比登天还难,你爹早想到这一点,等那边安排好了你再去。” -- 第160页 孙灵珊泄气:“既然爹早有打算,那娘为什么让我盯着她。” “要不说你爹厉害,找点事给你,防的就是你这副样子,一点都沉不住气,再坏了大事。”时辰不早了,可是殿门口那小太监还没有动作,汪氏心里也烦得狠,“晴娴都比你强些。” 别的还好,一说起孙晴娴她立刻收了脸上的不耐,乖巧地听她娘的指示。 她原以为孙晴娴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一道被送进宫的,可是这些日子看来,孙晴娴分明是家里备着,时刻准备替换掉她的人。 今日出来,按照家里的吩咐,孙晴娴该跟她一起出来,听娘这口气,临阵换人也不是不可能,好在她多长了个心眼,从始至终就没把家里这些事跟孙晴娴说,出来时三两句话就把她唬住,留在寿康宫了。 又过了一刻,那小太监没立在门口,动也不动。 再有一会儿就到酉时,酉时一到,这宫宴就散了,而且眼瞅着太皇太后显露出疲态,说不准留不到最后,汪氏坐不住了,正想借口吃多了酒去外面吹吹风,好看看情况。 刚说完,还没起身,就看那小太监终于动了,径直往她们这边走来,经过她们席位时脚步没停,就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个字:“妥。” 孙灵珊不知道这小太监是恩国公安排的人,甚至没有听见他说话,还在拉着汪氏问:“我要一起跟着出去吗?” 汪氏凝神看着小太监的去向,等那小太监跟景王妃身边的婢女搭上话,才答孙灵珊的话:“聪明点,按计划行事。” 指节在桌面上叩了三下,角落处有个宫女上前:“太后有请。” 孙灵珊跟着那宫女,堂而皇之地出去了。 那宫女在前面引着,孙灵珊跟在后面,走了几圈,觉得不对:“你带我去哪里,这条路已经走过一趟了。” 她虽然刚来皇宫不久,认得的路少,但是她记性好,不会记错。 那宫女不慌不忙地说:“刚刚时机未到,奴婢是按照恩国公吩咐办的,现在已经往景王那处去了。” 孙灵月心存疑虑,但看前面的路确实没有走过,便跟了去。 走到一处荒凉的宫殿,她皱眉看着:“宫里竟有这么破落的地方,景王真在里面?” “是,景王在里面睡着,姑娘躺在他身侧,等着太皇太后来做主即可。” 孙灵珊欣喜下忘了防备,刚踏进宫门,就被一闷棍打晕,瘫倒在地上。 寿宴上,小太监和紫珠攀谈了几句,有添酒的宫女路过,他不经意间转了下身,撞歪了那宫女手中的酒壶,紫珠有功夫在身,眼疾手快稳住酒壶,分明一滴酒水也未溅出来,那端酒的宫女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景王妃原谅。 太皇太后正高兴着,温池雨不想因为她这里的小动静扰了大家的兴致,让紫环带她下去。 那宫女感恩王妃仁慈,非但不肯走,还匍匐着往前挪了点,趴在温池雨脚边叩谢大恩。 紫珠顿时察觉不对,一把拎住那宫女的衣领,把她拎了出去。 那小太监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那宫女身上,脚上一动,席面晃动,原本放在上面的杯盏摇晃,残余的酒水洒在温池雨身上。 小太监立即说道:“王妃衣衫湿了,快些擦擦。” 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见了。 太皇太后离得近,自然知道了,嘱咐身边的嬷嬷带着王妃去更衣。 紫珠是省刑司出来的,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尤其是那个太监和那个宫女,奇怪得很,不过她此刻更得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妃,只得事后再把他们抓起来一一审问清楚。 紫环回重华殿取赶紧的衣裳,紫珠和太后身边的嬷嬷护着温池雨到了临近的殿门口,想先进去等紫环过来。 不远是就是太后寿宴,这一圈的侍卫宫人都被派去寿宴上帮忙了,既为了充足人手,也是为了方便管理,省得不长眼的扰了贵人。 紫珠正准备上前推门,却被叫住:“且慢。” 原来是钱公公来了。 温池雨回头,惊喜道:“先、王爷怎么来了。” 男女不同席,他该在前头陪着皇上他们。 周砚景揽住她的肩头:“皇上累了就散得早些,来接王妃一道回重华殿。” “可是我衣裳湿了,有些失礼,紫环回去取了,不多久就回来了,先生陪我进去等等她吧。”温池雨指着袖口处的酒渍,有些懊恼。 多好的日子,无端端因这事坏了心情,太皇太后还要分神照顾她。 “这里脏,去前面换。”周砚景眸子里凝着煞气。 “宫里哪有脏的地方嘛,我这样被人瞧见多不好,就在这处吧。”今日宫里人多,她衣衫不整,还是别乱走了。 她一望过来,周砚景立刻掩了眼里的杀意,低声哄她:“淼淼乖。” 旁边还有人呢,紫珠就算了,估计见惯不惯了,可是还有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呢,温池雨娇嗔地瞪他一眼,乖乖跟他去了前面。 钱公公留在原地,收起平日里和蔼的笑模样,冷脸看着这处宫殿。 重华殿离这里不算远,可一来一回也需要些时间,周砚景和温池雨在殿内等着的时候,紫珠和嬷嬷识趣地留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这里有紫珠,你还是去护着母后和皇姐吧。”她分明瞧见的,先生眼神不对。 -- 第161页 还有那处宫殿,没事钱伯不可能不跟来:“是不是有刺客,刺客藏在刚刚那处宫殿里了!”今日宫里人多,光戏班子就全是生面孔,万一有人动了歪念,太皇太后岂不危险,慌忙起身,拉起周砚景要出去:“还陪着我做什么,快去母后那处看看!” 周砚景心里的郁气被她这副紧张的样子驱散,拉着她坐到怀里,耳朵贴在她胸口上,激烈的跳动声隔着软软的胸口还是很清晰:“淼淼该担心担心自己的。” “我不是有先生保护着,哪会有什么事情。”他既然不急,估计不是什么大事,温池雨安静下来,揪揪他的耳朵,学着他捏捏他的耳垂,软软的,怪不得他总爱玩。 “那殿里有不干净的熏香。”她不是他豢养的鸟雀,不是一点风雨也经不得的娇花,有些事情说与她听,让她往后多长个心眼也好。 温池雨失了呼吸,手上力气不小心大了,捏得他耳垂失色:“有人要害我。” 怪不得刚刚那两个宫人的表现那么怪异,原来似故意的。 周砚景听她胸膛里“咚咚”的响动,分明是害怕了,搭在她腰际的手臂收紧了些。 “可是我身边一直有紫珠她们,骗我进去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啊?”她反应过来了。 “淼淼真聪明,不是害你,是要算计我,不过你也被算计进去了。” 温池雨突然想起个事:“那是什么香?” “淼淼既然这么聪明,自己猜猜。”不想说出那名字,污了她的耳朵。 她猛地真起身,松开他的耳垂,双手托住他的下颚,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睛:“先生保护好我是不够的,更要保护好自己。” 顺势轻吻了她的唇角,周砚景浅笑着说:“好。” 这不够,她追着那薄唇,恶狠狠地贴上去,用牙尖将其碾得红透才满意:“究竟谁敢觊觎先生,手段如此下作,我饶不了她。” 薄唇轻启:“孙灵珊。” 意料之外的名字,温池雨表情僵住,脸上憋得通红:“她怎么这么坏。” 今日这么多人,那处离寿宴那么近,稍微出点动静,就能惊动太皇太后以及那一屋子的人,加上那下作的香,心思昭然若揭,还故意让人带她过去,难不成以为这些天的相处足以让她帮她说话,方便她进王府吗? 分明是让她心碎,亏她以为她心善。 她不敢想,若不是先生机警,她该怎么面对那场景。 耳下的鼓动越来越明显,周砚景不想她过分忧心:“无事,已经将人捆起来了,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淼淼面前了。” “先生打算如何处置她?”不忘嘱咐一句,“母后身子不好,别叫她老人家知道。” 周砚景淡淡道:“送她去清凉山苦修。” 宴席上,总有宫人借口景王妃把他往外面引,那些人脸生得很,他早就起了警惕之心,暗中派人敲晕了其中一人去审问了,省刑司杀伐果断,一个小小的宫人,想必不会太嘴硬。 不过还没等来审讯的消息,倒是等来了称病的太后。 不加遮掩地说了所有的筹划,只一个请求,留孙灵珊一条性命。 孙灵珊被关在寿康宫的偏殿,孙灵月去看她:“也就你这么蠢,以为恩国公夫妇的手段多高明。孙晴娴跟你一道进宫的,你得的消息,她难道收不到,还真以为她被你哄得团团转啊。”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太后就可以胡编乱造!”孙灵珊还没从刚刚的惊变里回过神,恼怒地撞向她,却被一旁的太监牢牢地制住,双臂被钳制着,任她脚上乱踢,半步也动不了,只能怨恨地盯住她,“你不帮我就罢了,还在说什么风凉话。” “哀家没有帮你吗?”孙灵月看她狼狈的样子,不为所动,“送你出宫你不乐意,叫你别痴心妄想你不信,还要怎么帮你?” 孙灵珊听不进去,吼道:“爹已经帮我安排好一切,只要你稍微帮帮我,就不会有今日局面!” “冥顽不灵。”孙灵月也不是好脾气的,甩袖要走。 看她要走,孙灵珊哪里还敢嘴硬,膝上一软,跪在地上,想往前爬,钳住她手臂的太监却不松手,她动弹不得只能凄厉地哭喊:“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妹妹啊,妹妹才刚刚及笄,不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啊,姐姐救我啊!” “青灯古佛最是养人心性,这样已经是使了大力气救你了。你该庆幸景王发现得及时,你那狠心只顾自己前程的爹娘没对景王妃做什么,否则估计你这条小命都难保。” 孙灵珊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双目猩红,发狂般嚎叫,声嘶力竭后扯着粗粝的嗓子,厉鬼一般阴狠地盯着孙灵月:“爹会救我的,他一定会救我的。” 殿内半点烛火也无,只有外面溶溶的月色照在孙灵月神色不明的脸色,她走到孙灵珊面前,自上而下地看她,眼里有些许的怜悯:“他顾着保全自身,恨不得把所有事都推在你身上。还救你,别做梦了。” 门窗都紧闭着,孙灵珊却觉得又凉气从脚底蹿上头皮,牙齿打着颤:“爹一路扶持着你坐上了太后的位置,你不感恩,还诋毁他,实在是狼心狗肺。” “原来如此。”孙灵月恍然大悟似的,唇边勾着笑,眼里却透着凉薄,“哀家怎么看怎么觉得今日的伎俩有些眼熟,原来是换汤不换药,这么多年了,恩国公也就只有这点本事。” -- 第162页 “你对爹有什么不满意一次性说清楚,我实在没兴趣陪太后您老人家闲谈。”都到了这时候了,孙灵珊哪有心思揣度她的意思,攒了些力气又开始挣扎。 孙灵月感叹:“还不明白吗?真是蠢啊。” 抬手让周围的宫人都退下。 “太后。”为首的太监不放心,“她性子烈得很,若伤了您……” “滚出去。” 那些宫人不敢再说,低着头快速地出去,关上们守在门口。 孙灵珊龇牙转了转被箍疼的手腕,忍着胀麻的腿爬起身:“你究竟要说什么。” “想来你这么崇拜你爹恩国公,应该是知道他发迹的故事的。”轻蔑地笑了一声,“区区围场都管,借着貌美的女儿,一路爬上了高位,成了当今皇上的祖父,多风光、多有能耐啊。” “你不也爬上了太后之位,他风光,你更风光。”孙灵珊不屑道。 孙灵月借着月色看她的脸,真有几分她的姿色,只可惜运气不好:“所以说你蠢啊。”长叹一口气,“不过,哀家当年也像你一样蠢,被富贵权势蒙蔽了双眼,稍微哄一哄,就心甘情愿被他们推出去。” “当年他安排哀家入围场,今日他安排你上景王床榻,是不是如出一辙?” 孙灵珊托着麻痒的腿到桌边倒了杯冷茶:“是又怎样?你碰上个好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事,我不过运气差些。” “是啊,你运气差,哀家运气好,当年哀家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哀家与你也是蠢得如出一辙,不愧是同胞姐妹。” “咚”,孙灵珊把茶杯重重地丢在桌上,寂静夜里格外刺耳:“太后若要回忆往昔辉煌,还请找旁的人,我前路未明,实在无心听这个。” 太后越是高高在上,就越衬得她可悲。 “急什么,不过想给你机会自己想清楚,看来你是想不明白的。” “运气好坏,赌的都是女儿家的名节,成了他孙继明扶摇直上,不成了他把一切推在你我身上,一句管教不严便能将自己摘出去大半,你说他真的管过你我死活吗?朝廷里那么多大臣,眼红皇室的少吗,有几个能像他似的,卖女求荣?真是叫他尝到甜头了,一次不够,又故技重施了。真是贪啊,有了皇上还不够,还妄图收服景王,这些年的顺当日子真是养大了他的胃口,再往后,恐怕宣朝就要易主了。” “你胡说……”气势明显不如之前。 “胡说,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何须胡说。哀家问你,他们跟你说事成的好处,说过景王如何优秀,说过景王府如何尊贵,你倒说说,他们有提过一句事情败露的后果吗?”说着,竟觉得有些悲凉,“寿康宫里多少恩国公府的人,你这段时间联系得勤快,应该清楚吧,他要是真的疼你,拼着一口气来救你也不是不行,可是你瞧,有人来吗,他恩国公敢抛了官爵不要来救你吗?” 如今的孙灵珊不正是十二年前的孙灵月吗,一样的天真,一样的愚蠢。 孙灵珊哑口无言,嘴唇张合无数次,却说不出话。 从始至终,因着太后当年的顺利,她一点都没想过爹会失手。 可她年纪小许多事想不周到,爹在官场沉浮许多年,难道不懂其中危险吗? 怨不得姐姐与家里从来都不亲近…… “好自为之吧,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 她走后,孙灵珊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生气,眼神涣散:“保住又如何,困在那地方,还不如一死了之。” 孙灵珊死了。 第二日一早,侍卫进来准备押送她去清凉山的时候,推开门,就见她高悬在横梁之上,面色紫黑,舌头半露,很是骇人。 扶正那踢翻的圆凳,身形高大的侍卫想上去将人搬下来,可是殿中横梁太高,任凭他们怎么努力也搬不下来,还是拿了长梯来,才堪堪够到。 到底是血亲的妹妹,孙灵月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景王早有应对之法,还去通风报信,为的就是保下孙灵珊,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人竟然狠心至此,容不得她苟活于世,狠绝毒辣。 孙灵月心灰意冷,寿康宫闭宫。 周砚景压住了这个消息,温池雨只以为孙灵珊被送去了清凉山。 她万万没想到孙灵珊的亲善都是假象,到头来只是利用,着实低落了好几天。 怕她触景伤情,周砚景带着她离宫回了王府。 恰逢陈量带着王元清回皇城,有她开解,温池雨很快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抛之脑后。 至于恩国公,一如孙灵月所料,他把所有的错都推在了死去的孙灵珊身上,口口声声对一切都不知情,宫里那些宫人也都一口要定是遵了孙灵珊的令。 旁人怎么看他不在意,景王再怀疑他又如何,打压他也是暂时的,只要保住了他恩国公的名头,终有一日皇上会长大,等皇上掌权,卷土重来又有何惧。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长,实在是不想吊大家胃口。 第86章 王元清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送了帖子去景王府,邀请她带着珍珠白玉去她的新宅子里旺宅。 她的学士爹帮他们夫妇在距离学士府两条街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宅院,很是宽敞。再加上她的夫君陈量家里是做丝绸买卖的,家底殷实,不缺银钱。 -- 第163页 一番布置下来,奢华精致一点也不输百年老宅。 朝廷里突然就忙起来了,周砚景抽不开身。 左右今日只是为了友人相聚,陈量也去了府衙不在家,旺宅只是为碰面找的一个名头,还没有正式摆宴请客,温池雨就独自带了白玉前来。 至于珍珠,她提前差人送了信过去,是吴刚亲自驾着马车送来的,下车时,吴刚那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被成为妇人后更口无遮拦的王元清看到,将他臊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话都没说完整就驾车逃走了。 “这像是成亲两个月的人吗?”捉弄别人的人反倒无辜起来,眨巴着眼问珍珠。 珍珠也红着脸,求助般看着一旁的温池雨。 看她那肆无忌惮的模样,不用想就知道她是被她那个表哥宠得无法无天了,温池雨故意抬手遮不甚强烈的日光:“知道你脸皮厚,连着大太阳都不怕了,我们脸皮薄,可禁不住晒,还不好好招待我们,快些带我们去看你的新居。” “好嘛好嘛,快进来,你们都娇贵,我在路上摇了这么些天已经皮糙肉厚了。” 众人跟在王元清后面进去,随着她的指引,欣赏她精心打理的新居。 珍珠缀在最后,小心地护着肚子,走路时格外注意脚下,不一会儿就跟前面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温池雨进宫的时候白玉独自留在王府,管着偌大的王府,忙得脱不开身,跟珍珠也有段时日没见了,一时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连身后没人应声都没发现。 还是拐角处转弯的时候,余光看见珍珠离得远远的,才发现她没跟上。 小跑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嘻嘻哈哈地说:“元清姑娘顾着跟姑娘叙旧呢,不会盯着你和吴刚那点子事不放了,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比没成亲时还害羞呢,快些走吧,不然要跟不上了。” 好容易抛开王府那摊子账本,她心情好着呢,挽着珍珠蹦蹦跳跳地去追前面的姑娘。 珍珠咬了咬唇,笨拙地捧着肚子,绷着身子,尽量让白玉的蹦跳影响不到自己。 幸好王元清在前面喊:“白玉,快来瞧瞧,你不是喜欢鲜艳的小鱼吗,景王府池子那么大,你来挑些,等会儿带回去。” 认识多少年了,对彼此的喜好多少了解点。 “马上过来。”白玉兴奋,松开珍珠的胳膊,一溜烟地跑了,还不忘回头说一声,“珍珠你快些。” 珍珠暗自松了口气,慢慢地走。 小池子里的金鱼不少,她慢吞吞地走到池边的时候,白玉还纠结着选哪些呢,嚷嚷要要一种颜色挑一条。 王元清故意逗她,不许她挑这么多,两人正打嘴仗呢。 温池雨笑着没有卷进她们的斗争,看见珍珠过来了,关切地轻声问:“怎么了,今日走得这么慢,是不是不舒服,小日子来了吗?” “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哪像不舒服的样子啊,是元清姑娘家里处处都好看,想着日后加把劲,也住上这样宽敞的宅子。” 她说的是心里话,半分不掺假。 她和吴刚成亲的时候,温池雨给她备了许多嫁妆,丰厚得令人咋舌,不过她只肯要有家书铺,旁的全都没要。 既然成家了,就该靠着自己的努力好好过日子了。 王元清听见了,凑过来:“那还不简单,我不在这段日子书铺的话本子卖得怎么样?” 珍珠认真思索了一下:“除了元清姑娘的话本子,外面收来的都卖得普通,元清姑娘许久不出新册子,旧故事渐渐也卖不动了。” “别担心,我这不是回来了,不就是话本子嘛,随便写写就有了,一会儿就带你们去看,可千万别吓到,保管珍珠早日住上大宅子。”说着又让白玉快点选,她急着带珍珠她们去看她新写的话本子呢。 “我选不出来啊!”白玉苦了张脸拉温池雨过来,“还是姑娘你帮我挑吧。” 温池雨失笑:“这些王府莲池里不都有吗?” “那怎么一样,王府里的是王府的,元清姑娘送我的我要养在自己屋子里,日日看着。” 王元清说:“说得好,我就是舍不得我家的漂亮金鱼到了景王府的池子里,白玉你这么懂事,这着金鱼你挑多少都行,全带走我都不管。” “元清姑娘真豪爽。”一会儿一个说辞,怕她再后悔,白玉先把马屁拍上。 “现在挑了也是白搭,走前再过来吧,先去厅里吃些点心。”摆手扇扇风,“这天实在太热了,屋里凉快,快进去吧。” 这里离待客的花厅不远,几步就到了,珍珠走得慢也显得没那么明显了,没人看出端倪。 放在冰鉴里镇过的西瓜还有飘着碎冰渣的荔枝膏水端上来时,温池雨眼前一亮,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 “别傻笑了,知道你馋这口,今日你烦人的夫君不在,吃个尽兴吧,白玉你可别告状。” 她去了江南不假,但两人信也没断过,景王府里什么事她都一清二楚。 她传给温池雨的信,内容五花八门,但温池雨传给她的信,每封信必要抱怨一句,她家夫君不许她吃凉丝丝、甜津津的冰饮。 今儿这些,就是特地给她解馋用的。 白玉吃了口西瓜,透心的凉,舒服极了,眯着眼道:“姑娘放心,我嘴最严实了。” 温池雨原本还惦记着周砚景的嘱咐,说她小日子快到了,来元清家不许贪凉,只舀了半勺荔枝膏水浅浅尝着。 -- 第164页 那汤水一入口,乌梅的酸甜配合肉桂与姜汁的味道,生津止渴,细细品味,明明里面没有荔枝却带着荔枝的甜气,冰冰凉凉的,叫人停不下来。 霎时将先生的话抛之脑后,话还没说两句,一碗荔枝膏水很快就见底了。 王元清知道她馋这口,但也没想到她这么馋,喝完了还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碗里的,估计是被憋狠了。 “不行了,下次来再喝吧,你那先生那么宝贝你,万一给你喝出什么事情来,我可没法儿交代。” 温池雨不好意思地收回眼,回味无穷地啧着残存的冰爽甜味:“下回想吃冰雪酥山。” 需要在冬日里将糖和果干、果汁等甜甜的食料放在水中,放在外面让它自己结冰,然后贮存在冰窖里,来年夏天凿成冰沙再堆成小山的形状。因为需要冰窖,寻常人家甚至都没见过,只在王公贵族家里常见,其中的酥其实就是酪块,将其加热融化后,浇在冰沙小山上,便是冰雪酥山了。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这是新宅子,哪来的酥山。不过我娘那边应该有,下次帮你问问。” 温池雨看珍珠一直搅着糖水,碗里一点没见少,问她:“珍珠,不合胃口吗?” 王元清也早注意到她了:“不舒服不要强忍着,这里又没有外人。” “真的没有不舒服。”珍珠看她们一个个担心的样子,知道瞒不下去了,摸着小腹处羞红了脸,“可能有了小娃娃了。” “什么!”白玉第一个跳起来,“快来给我摸摸。” 珍珠笑着:“月份太小,大夫都摸不准呢,说再过一个月才能确定。” “怪不得吴刚那么小心地扶着你,高兴坏了吧。”王元清直勾勾地瞅着,“我也想摸摸。” 三个人围着珍珠,宝贝得紧,生怕她动了胎气。 “白玉你轻些。”王元清拍她的手,“轮到我了。” 温池雨也眼巴巴地看着,珍珠拉着她的手:“姑娘也摸摸。” 白玉看她们一个两个的,眼睛里都透着羡慕,问道:“姑娘、元清姑娘,你们成亲也蛮久了,这么羡慕珍珠,赶紧自己怀个小娃娃啊,到时候娃娃爬满地,多热闹。” 这话说的,温池雨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王元清直接多了,剜了她一眼,说:“还是等你先寻个郎君再说吧。” 小娃娃又不是小狗,喊一声就来了,她也很想要啊! “说小娃娃呢,扯到我身上做什么?”白玉撇嘴。 王元清有法子治她:“你的金鱼没有了,我劝送给白玉,算是小娃娃的见面礼。” “啊!不要啊,元清姑娘,小娃娃现在也瞧不见啊,还是先送给我吧,是我多嘴了,明日我就开始物色郎君。” 第87章 许久不见,又都成了家,身边出现了不少新鲜的人和事,几个人说起来便止不住。 傍晚时分,吴刚来接珍珠的时候,她们才分神看看外面天色。 夕阳的余晖铺满天际,天边飘着的云披上了橘黄色的柔纱。 温池雨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往常这时候先生已经回王府陪她了,估摸着陈量也该回来了,不好叨扰元清太久,跟珍珠一道走方便些。 “一个两个的,行吧,我送送你们。” 左右都在皇城,想见面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儿,王元清也没有多留她们,只是送她们去门口的路上才突然停住:“哎呀,光顾着说话,竟然把正事给忘了。” 白玉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对啊,元清姑娘,我的小金鱼儿还没捞呢!” “光惦记那几条鱼了,我说的是话本子,说好要带你们瞧瞧的,这下来不及了。”吴刚已经来了,表哥不在家不方便招待他,也不好让他等太久,“你们走慢些,我让人去取,吴刚肯定驾车来了,珍珠你直接带回去,省得我再派人去墨客街跑一趟。” “麻烦元清姑娘了。”珍珠面露感激之色。 王元清让胭脂带下人去书房,转脸对珍珠说:“麻烦什么,你们不但要帮着誊写还要吆喝着卖出去,最后赚得的银钱大半都分给了我,我还怕你们觉得辛苦不肯帮我卖呢,那我这么些好故事给谁瞧去。” “元清姑娘实在太抬举我了。”珍珠不好意思,元清姑娘的话本子那样受欢迎,哪里需要她来吆喝,分明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照顾她。 有些事情,不用将话说得太明白,容易显得客套生疏了,温池雨笑道:“元清话本子卖得好,珍珠你誊好可得来景王府说一声,我怕去晚了卖空了,有银钱也看不着。” “那可不。”王元清骄傲地扬起头,正好看--------------/依一y?华/见白玉直勾勾地盯着她呢,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玉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一点也不恼:“元清姑娘,我呢?” 王元清笑得气短,顺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话:“好了好了,你赶紧去捞吧,捞多少都行,瞧你放不下那样子。” 得了准话,脸上笑得比天边的彩霞还灿烂,又看看温池雨。 “去吧,大门处等你。” 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只留下轻快的声音:“谢谢元清姑娘。” 她走了,王元清笑脸扯得大大的,说:“你们景王府也太亏待人了,几条小鱼就哄得她团团转。” -- 第165页 温池雨擒着笑慢悠悠道:“景王府再多,也不如元清姑娘赠的珍贵。” 记挂着珍珠腹中的小娃娃,她们走得慢又稳,吴刚估计是听到动静了,小跑着从厅里出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珍珠脚下的路,眨也不眨。 王元清和温池雨相视一笑,默契地放缓了脚步,由着珍珠上前,看吴刚紧张兮兮护在她小腹上的模样,实在好笑。 胭脂也带着话本子过来了,捧在胸口厚厚的一摞,温池雨吃惊:“这么多。” “厉害吧。” 没了爹娘时刻的管束,清闲了许多,她常在书房陪表哥读书看字,闲来无事编点故事,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不嫌手疼了?”温池雨才不信她。 这么勤快,哪里像她,难不成成了亲连性子都变了。 “表哥字写得又快又好,我一边说他一边写,不费什么事。”她说得理直气壮。 话本子里左不过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比不得他看的那些策论文章高深莫测,刚开始被表哥瞧见了还怪难为情的,可是表哥非但不嫌弃,还细细读了她的故事夸她写得跌宕起伏。 “还说吴刚呢,堂堂状元郎在家誊抄这些,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温池雨笑她。 陈氏家族颇大,又都与她娘沾些亲,王元清不像寻常的新嫁娘觉得陌生,成亲两三个月,听过臊人的话得有一箩筐,这才哪儿到哪儿,王元清面不红耳不热,还能分出心神调笑温池雨:“景王妃快别说了,听说前些日子王妃病了,景王连早朝都不去了,天天守在王妃跟前,多少人又是妒忌又是羡慕的,表哥不过帮着写两个字,哪里比得上景王啊。” “参见王妃。”忽然响起一道冷肃的声音,王元清霎时收了声。 声音从身后来,她虽然没看见人,但一听就知道是表哥回来了,使劲回忆刚刚说话的声音大不大。 他最小气了,要是听她夸景王,不知道要怎么闹她呢。 缓缓了转身,看他离得远,稍稍松了口气。 这般远,估计是听不见的。 只是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清风徐徐,熟悉清幽气息飘到鼻尖,温池雨嘴角不自觉地展开笑,皱了两下鼻头努力压平上扬的嘴角,随着元清一同转身。 暖橘的夕阳映在先生清润的面上,更显清逸出尘,心里悸动不止。 道别后,周砚景牵着温池雨的手去了马车边上,托着她一道上去。 王元清目送着马车走远,喉咙发紧,咽了咽口水,主动挽住陈量的手臂:“表哥。” 陈量看她娇柔的侧脸,脸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目光柔和了不少:“表妹是羡慕还是嫉妒?” 显然是听到刚刚的话了,王元清装傻:“表哥说什么呢,肯定是累坏了,快回屋,我帮你好好捏捏肩膀。” “只是帮着写两个字吗,书房里施展不开,看来使的力不够,那就依表妹的去房里吧。” 那些字都是她被哄着耗光了全身的力气,他才帮着写的,想到江南家里胡闹的日子,王元清嗓音都憋细了:“娘叫我们晚上回去一趟。” 陈量摸清了她的心思,挑眉道:“路上遇到了岳父。” 扯谎归扯谎,这么快就被戳破是她没想到的,王元清干脆闭着眼捂着耳朵:“好了好了,都是逗池雨的话,表哥还当真,我可不理你了。” 马车里,温池雨揉着周砚景的耳垂捏玩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白玉还没有出来呢,我们快些回去接她吧。” 周砚景耳垂上被揉的发烫,眼里也暗了些许,将她的手裹在掌里,长指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随后敲了两下车壁,对外面说:“去接白玉姑娘。” 没有软软的耳朵可以玩,温池雨改玩他的指头,一下下磨着他指上薄薄的茧子:“先生,今日见了珍珠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小娃娃了,再有几个月,就有软软的娃娃叫我姨姨了。” “嗯,库房里有许多小玩意儿,淼淼得空去里面翻找看看。” 看他好像没听明白,温池雨眉间微凝,在他掌心画着圈圈:“原来丽荣前段时间闭门不出,不是生病,是因为遇喜了。” 周砚景还是一样,淡淡地说:“嗯,淼淼说过了。” 先生一向懂她,往常她不用说什么,他都能猜到她的心思,怎地今日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明白,温池雨气恼,把他的手一丢,背过身对着他:“先生不喜欢小娃娃吗?” 周砚景拥住她的背,下颚抵在她的肩窝上轻轻蹭着:“淼淼的一切我都喜欢,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肩窝上痒痒的,颈侧还有先生的发丝瘙着痒,温池雨软了身子,拉着他宽大的掌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掌心的温度哄得她腹上暖烘烘的,眸色温柔似水:“不光是丽荣有了,之前同先生说过的那几位刚成亲的夫人也都在家养胎,怎地她们比我们成亲晚都有了呢,是不是该让安御医帮我瞧瞧,说不定这里也藏着一个小娃娃呢。” 他二人骨血相融的孩子,一个像她又像自己的孩子,周砚景觉得覆在她腹上的手掌烫热,眸光渐深。 只是皇姐当年苍白失色的脸映入脑海,周砚景眉间敛起,迅速冷静下来:“这是缘分,急不得的。” -- 第166页 安御医的药不会出差错。 或许他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温池雨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换,脊背僵直,眉间微凝:“先生不喜欢也不用勉强的,谁也不是天生就该爱孩子的。” 她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勉强生下来也是辛苦。 “淼淼不要乱想,我比谁都爱我们的孩子。”周砚景揉揉她的小腹,贴在她耳边轻声哄她,“小日子快到了,是不是身上不爽利,这般多愁善感,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嗯?” 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小腹有些发凉,隐隐地还有些疼,瞬间想起在元清家里用的荔枝膏水,就连珍珠有孕没有喝掉的那碗糖水也进了她的腹中,总不能这么灵光吧,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刹时被心虚代替:“许是因为这个,先生快帮我揉揉,揉揉就舒服了。” 太阳还没落山,天气不算凉,马车里甚至有些闷,温池雨却觉得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皱着张小脸窝在周砚景怀里,浑身都是汗津津的。 上次贪凉小日子疼的时候,先生揉揉就好多了,这次不知怎地,越揉越疼,她都憋出虚汗来了,弱弱地哼唧着:“疼啊……” 周砚景紧紧地拥这她,恨不得能替她疼,急出了热汗:“淼淼乖,马上就到安御医府上了。” 忧心如焚,甚至想到她刚刚那个猜测,以为是孩子出了什么差错,手一直局促地罩在她腹上,动也不敢动,豆大的汗珠落在温池雨额上。 马车行至半路,安御医府上比景王府近些,一般来说,大小安御医不会同时在宫中轮值,去他府上不会跑空,徐昂得令先纵马去御医府上通气。 到安御医府上时,安御医已经提前候在门外,周砚景探出身子,二话不说把他提到车里。 “哎哟哎哟,景王注意微臣这把老骨头哟,要散架了。”嘴上虽然叫着,但听徐昂说得严重,再看景王神色,安御医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顿时屏气凝神。 一搭上脉,细听脉搏,再狐疑地看气色,两边的白胡子忍不住翘了两下:“王妃怕是……吃坏了肚子吧……” 温池雨腹中翻滚,憋得脑袋“嗡嗡”作响,听到安御医的嘱咐,恨不得在马车里挖个洞藏进去。 “王妃水里捞出来的似的,恐怕是憋得狠了,王爷不嫌弃的话,带王妃到微臣府上……” 温池雨刚刚就把脸藏在周砚景怀里了,趁着他抱她起来,悄悄看一眼他的眼神。 眉宇间挂着寒霜。 这下好了,冰饮是彻底吃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纯纯小甜文,不会有误会。 特别真心地道歉,只请了一天假,却拖了三天,太对不起相信我的大家了。 保证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其实没什么事,后面两天纯粹是因为偷懒,哎……惰性难改,大家千万不要学我。 第88章 太后寿辰后,朝中紧张,恩国公虽一如往常,但其党羽连连被打压。 景王府和长公主府上除了平时就亲近的人,少有人能上门走动。 这可难不倒皇城里的有心人。 新科状元入了翰林院,和景王及太傅走得很近,前途自是坦荡光明。 又听闻景王妃和状元夫人关系匪浅,一时间,王元清成了各位贵夫人争相邀请的对象,实打实的香饽饽。 王元清在皇城近二十载,她的娘家学士府地位不低,人情往来不知凡几,她虽喜欢热闹,但多了还是会不耐烦,许多人家借着她爹娘的情分,她推脱不得。 小半个月下来,她还没叫苦,陈量先舍不得了。 一日去宴上接王元清归家,当着众人的面放话说自己身子不好希望夫人能常陪陪他。 故意握着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一众夫人小姐看着陈量容光焕发的模样傻了眼,当着面儿不好多言语,等他们走远了才嘀嘀咕咕地议论开。 王元清才不管她们背后怎么说,好好歇了一日, 第三日用完午膳就大摇大摆地去了景王府。 到了景王府,白玉出来迎她,说还有客人在,先陪着她去园子里逛逛。 “谁过来了?”昨日就遣人递了花笺过来,这时候不该啊。 “大姑娘。”怕她记不起来,白玉叹了口气说,“是嘉静大姑娘来了。” “她怎么来了?”王元清秀眉拧起来。 听池雨说,温国公府常送东西过来,温老夫人和李氏也常送信来关心她,但从没登门过。 不单如此,她回皇城这段日子,温国公府安静了许久,李氏也不太出来走动了,宴席上都见不着了。 现在都是紫珠和紫环跟在身边伺候着,白玉的身份也不好留在边上听着,她挠挠头:“不清楚啊,也没提前送话过来,门房来报的时候没说清楚,姑娘以为是元清姑娘您到了,特意去门前迎的,都打了照面了,只好请人进来坐了,估计不会太久的,您先饮杯花果茶吧,府里的厨子新研制出来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家人都精明,你家姑娘又天真,还喝什么茶,左右都认识,快带我去叙叙旧吧。” 花厅里气氛有些微妙,她们来得正是时候。 王元清进来的时候好像把外面明媚的阳光带进来,冲温池雨点点头,笑着和温嘉静打招呼:“温姐姐好久不见啊,我来得突然,温姐姐不会嫌我烦吧?” -- 第167页 温嘉静笑脸僵住,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元清妹妹可是大红人,巴不得能见上一面呢。” “那真是太好了,今儿个来的妙啊,说起来我和温姐姐得有大半年没好好说过话了吧,可得好好聊聊。” 王元清坐在温嘉静对面,王府的下人伶俐,已经帮她把茶斟上了,她端着茶盏轻轻吹了口气。 与她的自在闲适不同,温嘉静扯开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大半年,可不就是从景王妃离开温国公府算起。 扯起的嘴角向下弯,趁着饮茶时偷偷用余光看一眼座上的景王妃,见她神色如常还带着浅浅的笑,才缓了神,清清嗓子重新笑开:“有了孩子哪像从前,做娘的稍微走远些就要哭闹的,元清妹妹有了孩子就明白了。”到底掌家几年,有几分智慧,三两句话就偏移了重点,“过几日带喜哥儿过来给王妃瞧瞧。” 温池雨回忆着喜哥儿的样貌,柔声道:“还记得喜哥儿襁褓里软乎乎的模样,现在会走了吧?” 拿孩子出来说话,王元清翻了个白眼,听着她们说话没再应声。 温嘉静见王元清没再针对她轻松不少,不过该说的都说了,王元清在这儿,也不方便再多提,又和温池雨说了一会儿喜哥儿的趣事就起身告辞了。 “大姐姐,元清还在就不送你了。”温池雨让白玉挑了些金玉物件儿,“这些给喜哥儿戴着玩。” “喜哥儿知道王妃姨母惦记着他定要乐开怀了。”顿了顿,深深看一眼温池雨,声音有些飘忽,“家里的事情,还请王妃多费心了。” 爹警告过她,叫她没事不要往景王府来,细水长流,终有一日能焐热池雨的心。 可是她等得,她夫家等不得。 她夫君庞乾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名叫庞轩。 景王突然翻查早些时候鲜卑进犯时朝廷拨的饷银与粮草,那庞轩正是当时负责监察的官员之一。 饷银禁不起查,当然是查出了错漏,庞轩脱不了干系,现下已经被关押起来。 此番是景王下令彻查,庞家又是恩国公一派,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别说温国公府了,连庞家的一些亲族都不肯出面求情,生怕火烧到自家身上。 庞府有力无处施,只能寄希望于她这个景王妃的姐姐,让她上门来求求情,希望王妃能看在她的面上吹吹枕边风,能让景王高抬贵手。 温嘉静一走,王元清皱着眉问:“家里的事情?温国公府还是庞家?” 温池雨托着腮,纤指轻敲案面,幽幽叹了口气:“大姐姐夫君的弟弟出了点事,有些棘手。” “我说她怎么来找你!”王元清没好气地努努嘴,“官场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你可别搭理她。” “我从来不与先生说这些的……”接连又叹了两口气,捂住脸闷闷地说,“先生位高,也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是大姐姐。” 毕竟是姐姐,虽然后面关系淡了,但感情这事也难说,池雨又是个重情的,王元清也不一味摆冷脸说风凉话:“要不你先与景王说说,他年纪大你许多见识也多,能帮不能帮的,总能妥善处理好的。” 外面阳光正好,窗扇半掩着,花草的清香在屋内浮动,温池雨眼里清澈,点着头舒心一笑:“嗯。” 满心的依赖与信任。 其实庞轩的事情只有他一人被卷入其中,大姐姐以及她的夫君甚至整个庞家都未受什么影响,温池雨也没那么好心,将什么人都装在心里,只是有些感慨。 还好刚刚元清进来了,不然大姐姐开口求她,她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情分是一回事,她相信先生不会胡乱处置别人,律法严明,做错了事合该受罚的,若她说几句话就能改变局势,朝廷岂不是乱套了。 “蜜罐子里泡一天也没你笑得甜。”王元清夸张地往后仰着耸肩,两只手不停摆动着扇风,“不是我说,景王府也忒小气,怎么冰鉴不多摆几个,我都闷得发汗了” 姿态怪异,温池雨被她逗得笑弯了眼。 “还说呢,上回去你家吃错了东西,他更不放心了,该找你算账的。” 先生一听安御医说她是因为骤然吃了太多生冷的刺激到了胃肠,管她管得更厉害了,就连筠儿来信让她去公主府坐坐,他都不放心让白玉跟着,非让紫珠跟去看着她有没有乱吃东西。 “我也吃了的,怎么什么事都没有。”挑眉看看白玉,问她,“白玉你难受了吗?” 白玉摇摇头。 王元清叉着腰站起来:“我看你是被你这个先生养得娇气了,哪有夏天不吃冰的,下回还背着他带你吃,多吃两次就习惯了。” “那你今日怎地不邀我去你家中。”没吃着上次说的酥山,她还有些遗憾呢。 “这不是回来后还没来过想来看看,瞧把你馋的,怎么甘心被景王管着的,我娘冬日里存了些,下次保管你吃上。” 温池雨回味着上次的荔枝膏水,口中生津:“那要早些安排,重阳就要到了,过了重阳天就该凉下来了。” “真要吃哪管什么天,从前咱们冬天还吃呢,上回丽荣不是说想去城郊的庄子散散心,她现在稳当了,不然约上她,过两日咱们就一道去住上几日,那么远景王总管不到了吧。” -- 第168页 这些日子她去的宴席多,跟闫丽荣也照了几回面,因着温池雨的关系,她们的关系也是不错。 “住几日啊……”温池雨有些犹豫,自打成亲后,她还没离过先生这么久呢。 “看你那不舍的样子,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家里还有个紧盯着不放人的表哥,王元清也就过过嘴瘾,“真的热,刚刚在园子里挺凉快的,我们去那边吧。” 温池雨听着发笑,这几日分明凉快了许多,元清这样子分明是嘴快忘了她已经成亲了,正转移话题呢。 也不戳穿她,含笑道:“正好尝尝新制的果茶,山里清泉水冷泡的,安御医也帮着看过,加了些草药进去,味道竟然不错,解暑又健康。” “也就你那先生了,他老人家多厉害的御医啊,竟然费神帮你们琢磨起这些来。”王元清咋舌。 温池雨笑笑不说话。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也没这么惦记过,先生越是管她,她越是唱反调一般想着,跟馋嘴的小孩没差多少。 好在先生心疼她,想着法地哄她,山泉水泡出来的茶凉丝丝的,有水果的清甜又有茶叶的醇香,安御医精心挑的草药也带着独特的香气,有提神静气的功效,连太皇太后都喜欢上了。 “我倒要尝尝,这混了草药的东西,真如你说的这般好滋味吗?” 尝过后,她赞不绝口,不但带了些回去,还问了方子,准备回家自己泡着喝。 王元清什么人,最喜欢热闹了,歇了两天又到处参加宴会,逢人就夸这果茶。 这茶味道好,原料简单,一传十十传百的,没多久就在百姓间传开了。 王元清蔫儿坏,把这茶的来源也一并说了出去。 百姓就爱听皇家的事情,甚至有说书的编了故事,景王宠妻,叫座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2 20:44:57~2022-05-13 23: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10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刚刚还是碧日晴空,转眼乌云就堆了满天,连清浅的风都停了,树梢上翠绿的叶子纹丝不动。 夏日雷雨多,云层深处隐隐传来几声闷响。 王元清说到兴头上不肯走,温池雨担心雨天路上湿滑不好走,将王府厨子制好存着的果茶并着方子一并给了她,又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去墨客街看望珍珠,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目送马车走远后,温池雨看着街角处愣神。 她心里埋着事儿,盼着先生能早些回来。 后院到前面毕竟有些距离,她怕来不及,但也不能再门口干站着,派了人去路口盯着,索性跟白玉去看账了。 天阴沉下来,大片墨色的乌云聚在一起,坠坠沉沉的,仿佛要压到人头顶上。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雨滴落下,空气里潮湿又闷热。 账房里面暗下来,已经燃起了油灯。 油灯的青烟混着湿热的潮气扑在面上,很是让人不耐。 闷燥导致心神难静,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浮在眼前,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天天看这些,实在是难为你了。” 寻常她看的账都是账房这边整理好了再送过来的,比手里这些精简不少,今日一看才懂了白玉平常为何叫苦不迭。 她从前也在温国公府也跟着母亲学过管账看账,虽然时间久了有些模糊,但是依稀记得温国公府的账虽繁多也不到这种程度,怨不得白玉说起看账就哭丧着脸,看见钱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直躲。 姑娘终于懂她了,白玉恨不得仰天长啸,昏暗的账房里,她的瞳仁闪着光芒:“姑娘,不然我还是跟在你身边伺候吧,从前学绣活也没这么难啊!” 说这样的话,温池雨想拿账本敲她的头,奈何太重动作有些迟缓,轻易就被她侧身躲开。 白玉帮她把账本放平,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的,姑娘别当真啊。” 温池雨板着脸吓她:“小心钱伯听见了,布置更多事情给你叫你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别啊姑娘,我再不敢胡说了。” 钱伯还真做得出来,上回她偷懒装病一日,出来晒太阳被钱伯瞧见她丝毫不带病气的模样,第二天就把王府五年间的老账本翻出来,叫她一一查对,看看有没有出错。 虽然徐昂徐立背着钱伯帮了不少忙,但王府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她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哪里敢再惹他老人家。 温池雨体谅她辛苦,想着帮她分担一些,总算能静下心来。 一时间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响声。 忽地,油灯闪烁两下,灯影摇晃。 原来是歇了许久的风又起了,带着水雾的气息,顷刻间驱散了屋内的闷热。 因着刚才无风,屋内又闷,窗扇全都敞开着,账本都被吹得卷了页。 屋子里都是易燃的书册,白玉怕油灯的火星子乱飞,忙把吹熄了油灯,紫珠她们则把门窗阖上。 此番风起得又急又猛,额发都吹乱了。 不多时就听到雨打窗棂的“噼啪”声伴着“轰隆”的雷声,雨势着实不小。 “元清姑娘走得早,都够在皇城绕两圈了,姑娘放宽心。”白玉看温池雨面上有担忧之色,以为她愁元清姑娘遭雨淋。 -- 第169页 温池雨整理了一下手边的账册,估摸了一下时辰说:“先回去吧。” 算起来,先生该回来了,夏日里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也不知他有没有避开这阵雨再动身。 先生只要陪她时才会乘马车,其余时候皆是骑马,若冒雨赶回来少不得被雨淋湿,她得先回去备好干爽的换洗衣物。 周砚景身边一应琐事原有小厮负责,只是温池雨来了,他怕她觉得拘谨,干脆安排他们去了别处。 再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雷声已经小了,雨点子也细了许多,被风裹着到处飘。 雨还未停,天边的乌云已经散去大半,太阳竟然在西边露了脸,明晃晃的,颇为灿烂。 温池雨无心欣赏,刚刚有下人来报,先生已经到路口了。 她到门口时,周砚景已经翻身下马,油衣上的水珠随着动作飞溅,日光下闪着五彩的光华。 水洗过的日光格外绚烂,映在他的眉眼间,墨色的瞳仁透着光,搅乱了温池雨的心湖。 手上撑着的油纸伞歪了,细雨沾湿她的发梢也没有察觉,只是觉得睫上有些沉,轻眨了两下眼,细小的雨珠融在她的眼底。 周砚景随手扯下身上披着的油衣,丢给一旁的徐立,大步到温池雨身边,帮她扶正了油纸伞。 身上的莲香混了雨里的湿气,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地绕在温池雨鼻尖。 温池雨抬起手想将他罩在伞下,只是他身形高大有些费力。她也偷懒,将伞往周砚景手里一塞,想靠在他怀里一起躲雨。 周砚景却扶着她的腰侧,控制着两人距离往门里走,歪着伞,半点雨丝也沾不到她的身。 温池雨看看周围的仆从,眨着无辜的水眸仰头看他:“先生。” 上回在重华殿闹了一遭,她早不在这种事情上矫情了,怎地先生改了性子。 水灵灵的眸子清澈得叫人一眼就能瞧出她的心思。 周砚景解释:“外袍湿了。” 油衣由绢丝织成,外层涂有油脂,又刷有桐油,避水性极好。但马上疾驰,衣袍随风飞,不甚有效。 温池雨看他玄色的衣衫,深深浅浅的,有些地方的颜色是更深了些,显然是浸潮了,蹙起眉:“这雨也下不了多久,怎么不等雨停,还打着雷呢。” 松开挡在她腰侧的手,轻点她的眉间,拂去眼睫上残余的湿痕:“怕淼淼等急了。” “就这会儿功夫,我哪有那么缠人嘛。”温池雨嘟囔着,趁他不注意挤进他怀里,脚步有些乱,差点踩着自己的脚。 细雨从廊边飘进来,周砚景撑伞挡着,看边上也有了不起眼的小水坑,箍着她的腰带着她避开。 温池雨得逞,莞尔一笑,揪着他的衣襟踮脚贴在他耳边低语:“我鞋袜也有些湿,反正也要换洗,不怕的。” 刚刚风大,伞都有些撑不住,雨珠落在地上又溅到她裙角上,她来去匆匆,没顾得上脚下,不小心踩了路上攒的几滩水,鞋袜湿了实属正常。 “胡闹。”周砚景正色,“雨天还出来做什么?” 丢了伞,将温池雨横抱起,大步流星朝院子去。 温池雨轻轻晃着腿,捏着他的耳垂,学着他刚刚的语气:“我也是怕先生等急了。” 周砚景眉心跳了跳,垂首蹭了蹭她的鼻尖。 算是栽在她身上了,越来越拿她没办法。 两人去了浴间,周砚景帮她褪了鞋袜,小巧莹润,摄魂夺魄,他眸色瞬间暗了下来,哑着声道:“我叫紫珠进来伺候。” 温池雨支起身子,尾指勾住他腰间的束带,脚尖轻点着池中热水,荡起圈圈涟漪,绵软的嗓音有些发颤:“先生衣裳也湿了,不冷吗?” 冷? 灼热的大掌探上,似要将她融化成水。 “淼淼贴心。” 接下来,浴间只剩下水波荡漾声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她难得主动,周砚景轻易就被她勾了魂,听着她裹了蜜似的求饶声更是猛烈。 最后温池雨累得抬不起手,细嫩的嗓子也有些哑了,连晚膳都是周砚景端着碗在床榻边亲喂的。 傍晚一场雨,凉爽了不少,裹着被子也不觉得烦热,温池雨颊上浮着娇艳的红,湿漉漉的眼睛控诉般瞪着周砚景,檀口紧闭,赌气不肯吃他喂的食物。 周砚景捏捏她鼓起的脸颊,眉眼间都是餍足:“淼淼乖,下次不这么累着淼淼了。” “骗人,说好了停下,一直也不停。” 除了刚成亲那会儿,还没见他这么失控的模样呢。 这话不好回,说多了以后不好做,周砚景默了默,舀了一勺燕窝糖粥送到她红润的唇边。 甜甜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尖,刚刚耗了大力气,她腹中空空,“咕噜”一声响,温池雨捂着肚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随后没骨气地由他喂着吃掉了一碗糖粥。 周砚景怕她积食,漱口后陪着她躺在床上说了好一会儿话。 吃饱喝足,困劲儿上来了,偏偏先生不许她睡觉,温池雨憋气,裹着被子滚到里侧背对着他。 周砚景把她拉过来,手贴在她上腹处,轻柔地揉着。 这样揉着更舒服想睡,温池雨打着哈欠,眼里都汪出了泪花:“我真的要睡了。” “王府里今日来人了?”周砚景问。 “是啊,元清来了,早晨不就同你说过了吗?”温池雨声音朦朦胧胧的,离睡着不远了。 -- 第170页 半晌后突然撑起眼皮:“还有大姐姐,大姐姐也来了。” 府里来了什么人,周砚景自然清楚。 温国公聪明,这段时间收敛了许多,温嘉静此番来,左不过就是庞家那点事。 “淼淼怎么想的?” 温池雨翻身贴到周砚景怀里,困倦地闭上了眼:“先生公事公办吧,粮饷的事情关系将士的安危,哪能轻拿轻放。” 周砚景愣神片刻,手上动作也停了,他以为她今日反常是为了这事。 温池雨软乎乎的手覆在他掌上,拉着他让他继续:“先生揉啊。” “淼淼通透。” 缓缓地揉着,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暖意。 温池雨声音里的困倦消散了些:“刚开始有些想不通的,可是后来想想,若我没嫁给先生呢,若我只嫁个平头百姓呢?他做错了事该受些惩罚的,先生想法子帮我做做样子就好,不用真的改变大局,想来大姐姐应该不会计较的。” 庞轩是拐了一道弯的亲戚,大姐姐来这一趟恐怕也是婆母施的压力,律法当前,只要面上好过,她婆母应该也不会为难她。 这样一打岔,她清醒了许多,仰着头笑盈盈地看他:“先生不会是以为我是为了求你办事才这般热情啊?” 周砚景噎住,他还真这么以为的,是他浅薄了。 温池雨笑着揪着他的耳朵:“咱们是夫妇,本来就是一体,遇到事请哪里还分你我,先生帮我做事不是应当的吗,有什么需要求的?” 荒唐又理直气壮,周砚景失笑:“那淼淼还在浴间……” 她赌了他的嘴,不许他细说:“我这不是被先生的美色迷昏了头脑,怎么料到腰差点折了,下次可不敢了。” 他回来的时候,细雨飘飘,骏马嘶鸣,那般美貌,她一看就失了心神,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周砚景臣服于她的热烈,擒住她樱红的唇瓣,两人气息相融,轻叹一声:“你啊……” 哪里的宝贝,好险被他遇到了。 作者有话说: 淼淼:当初就是被这张脸迷住的,怎么都看不腻啊。 第90章 挪用粮饷不是小事,追究起来甚至能安上通敌的帽子。 庞家掏空了家底,填上了饷银的窟窿,庞轩革职流放三千里。 一并落网的人不是抄家就是斩首,庞家非但没沾上半分,还保住了庞轩的性命。 判决一出,恩国公一派掀起轩然大波。 被处决的人家不乏有背景有能力的,到底比庞家差了哪里? 究其根本,庞家里有个景王妃的假姐姐,听说庞家大媳妇前些日子登了景王府的大门,估计就是为了这事。 景王妃出嫁后没同景王一道去过温国公府,不少人都暗中嘲笑温明华。 这下看来景王妃还恋旧情,温国公府的好日子来了。 百官难掩的羡慕目光,温明华这几日上朝的时候,腰杆都挺得比从前直。 大女儿温嘉静不听他的吩咐贸然去了景王府,他知道后暗骂庞御史是老狐狸,弯弯绕绕地利用小辈,用了他温国公府的情面。 不过那是大女儿的婆家,真落魄起来,对温国公府而言弊大于利。 且他们这番莽撞的尝试,误打误撞帮他试探了池雨的心思,经此一事,他心里也有了底气,池雨果真还是念着家里的,是时候邀池雨带着景王回府看看祖母了。 这次他不托大,不准备经李氏之手办这事,他要亲自写帖子,看在他的面子上,池雨不会不允。 这日,他上朝前请帖交给身边得力的仆从,让他往景王府送。 下朝时他被簇拥着往外走,不乏有人邀他饮酒玩乐,想着景王府的回信,他今日连府衙都不准备去,更没心思同他们周旋。 “各位大人来迟了,今日本王与温国公有约。” 景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大臣立即噤声,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温明华也规规矩矩地拱手垂头:“景王。” 他面上毫无波澜,略微颔首,淡淡地说:“诸位不必多礼,温国公随本王走吧。” 周砚景背着手往前走,温明华跟在后面,暗中猜着景王所为何事,难不成要主动拉拢他? 刚走到无人处,周砚景就停下,转身睥睨地看着温明华。 温明华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个子不算矮,只是周砚景更胜一筹,气势碾压下更显其苍白。 略抬一下眼皮,透出眸子里的冷意,温明华霎时清醒,不再一味做梦,有些局促地问:“不知景王叫微臣来有何要事?” “温国公最近受欢迎得很,不知还有没有功夫妥善处理家里的事情?” 温明华有些懵:“嘉静的事情烦扰到王妃了,微臣教女不严。实在时王妃与嘉静姐妹情深,还请王爷不要责怪王妃。” 景王看在池雨的面子上饶了庞轩一命,估计心里不虞不好对池雨发作。 “究竟是教女不严还是教子不严,恐怕温国公要仔细琢磨琢磨。”周砚景不屑与他说这些客套话。 庞府一事他早有打算,留庞轩一条性命也是计划之中。 只是温嘉静的来访提醒了他,不管淼淼对温国公府是什么态度,总归不会盼着他们不好。有朝一日温国公府出事,她的烦恼与纠结不会少,他不允许也不会让温国公府那些糟心事影响到淼淼。 -- 第171页 温明华聪明些就该收敛锋芒,怎么样也不会任他一家子过得太差。 “教子?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提起远在书院的儿子温明华心里不是滋味,春闱对于读书人有多重要,景王平白让旭儿浪费三年,他心里不知有多恨。 “局势不比从前,牵一发而动全身,温国公应该看得明白,也该查查温旭楚在顺州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他耐心用尽,从怀里掏出温国公的信丢到地上,点明了今日来意:“温国公好自为之,这封信重新措辞再送来,别叫王妃看出你利欲熏心的嘴脸。” 去不去温国公府是淼淼的自由,她高兴去他自会陪着,今日只是为了敲打他。 温明华没去看那信,反被景王上一句顺州的事情镇住了心神,脸色白了白。 一刻不敢耽误,回了温国公府就派人快马去顺州查探。 省刑司的人得了周砚景的吩咐,有意无意地帮着温国公的人打探,不出一天就把温旭楚在顺州干的好事查得一干二净。 温明华看着手中送回来的消息,胡子都气歪了。 什么景王拦着不许他科考,什么院中夫子管得严不好回来,他只在书院里呆了几天,就跟着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什么都没有学当然不敢参加春闱,现下竟然为了争抢女人卷进一桩人命官司。 温明华叫来李氏,让她把和温旭楚往来的家书全部翻出来,一股脑丢尽了火盆里。 李氏惊叫:“老爷这是做什么?” “他在信里胡言,字句里在暗示说景王押着他不许他离开顺州,胆敢大言不惭诬赖景王,是想把全家都拉下水吗,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温明华咬牙切齿。 “不会的,老爷你是不是弄错了,旭儿最孝顺懂事了,怎么可能欺骗我们。”李氏也慌了手脚,下意识为温旭楚辩解。 温明华把信甩到李氏面前:“你好好瞧瞧他这一年干的好事。” 他听得分明,只要他们好好的,景王不会阻挠他们与池雨来往。 没有犹豫,孙继明称病告假,亲自去顺州料理温旭楚一事。 唯一的儿子这般不成器,李氏气得几天没下得了榻,半点也不敢透露给温老夫人知道。 温家动荡,温池雨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心情终于好了些,召她去寿康宫坐坐。 正巧慈安堂即将建成,她也想同太皇太后分享这一喜事,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宫里。 同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去了寿康宫。 “太后气色好了许多,外面日头不晒,我陪太后去御花园走走吧,总闷在殿里身上也不爽利。” 孙灵珊就这么去了,恩国公家甚至没听见哭声,孙灵月心里还有疙瘩,什么人都不想见。只是皇帝一日三趟的关怀,每次都是眼泪汪汪的,她实在是烦,索性叫温池雨来陪着消磨消磨时光。 温池雨看她脸上还有郁色,找些轻松的话来说:“太后可知道该送刚出生的婴孩些什么东西?” 孙灵月盯着她的小腹,眉间有沟壑:“你有了?” “没有没有,是我身边亲近的友人。”温池雨连连摆手,还把腹上的衣物顺平整些好让太后看清楚。 “没有就好。”孙灵月眉头一挑,心下一松。 “嗯?”寻常人都是催着她快些有孕,怎地太后这么说,温池雨被她的态度搞糊涂了,“可是我也很想有个自己的小娃娃呢。” “想那做什么,老话说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闯一遭,那痛楚不是常人能忍的,你别盼着这事。” 原来是怕她吃苦,温池雨笑笑,眼里还有些向往:“我不怕的,看太后有了皇上这有孝顺的孩子,想来这点子苦也是值得的。” “没有值不值得一说。” 最开始跟温池雨走得近,是想看看她到底哪里好,哪里值得景王这么疼爱她,最好能悄悄使点力,离间他们夫妇感情。 相处久了,她已经摸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了。 对景王还有私心吗? 摸着良心来说,有的。 可是面前的人已经不单纯是那个从前那个抢了她心爱之人的景王妃了,她是对她关怀备切、掏心掏肺的温池雨。 她心里复杂。 就像现在,她根本分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不希望她有孕是因为不想她与景王更分不开,还是因为她当年生皇帝时实在辛苦,舍不得她受她当年之苦。 “鲜少有人知道,皇帝当年出生时折磨了哀家三天三夜,哀家只当自己要死了。你也瞧见了,不对,该是满宫里都看得出来,哀家对皇帝有些不冷不热。其实哪有母亲不爱孩子,只是一看见皇帝,哀家就能想起当年生产的痛苦,实在难装出慈母的样子,也苦了皇帝了。” “太后……”温池雨有些震惊。 孙灵月摸着手上褪色的蔻丹,自嘲地说:“怎么,没见过哀家这样无情的母亲?” “怎么会,只是心疼太后当年所吃的苦。”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大抵能明白太后心中的恐惧。 “行吧,丑话都说在前头了,你上赶着要吃苦哀家可管不着,记得让安御医好好帮你瞧瞧身子。” 前有长公主后有太后,生产时都这般惊险,温池雨也有些后怕,顿时歇了些心思,甚至有些担心丽荣和珍珠。 光顾着开心小娃娃的到来,竟然忽略了怀胎的凶险。 -- 第172页 孙灵月看她皱着张脸,知道她是吓到了,于心不忍,朝着窗口漏光处看失了颜色的指尖:“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用不着这么早担心,翠绿摘了些花瓣在研磨,今日你也将指甲染了吧。” 孙灵月染了嫣红色的蔻丹,又给温池雨挑了个娇粉的颜色,极衬她的肤色,更显她的指尖娇美。 周砚景接她回府时,摩挲着她的指尖,简直移不开眼。 两只手都被他扣着,温池雨不能像往常似的玩他的耳垂,倚在他怀里看车外的行人,叹口气:“先生,生小娃娃那么疼,珍珠可怎么办啊?” “到时让安御医在边上候着,有他在没事的。”牵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啄了一口,“说起这个,有一事不得不与你说说了。” 马车窗边的帘布掀开着,她能看见外面行人,行人自然也能看见马车里的情景,她不小心与路人的眼神撞上,脸上瞬间飘起红云:“有人看着呢,先生快把车帘放下。” 帘布放下后,车内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她才安心地倒在他胸口处:“什么事情呀?” “知道北栗吗?” “北栗?瑶瑶就在那处,她信里提到过。” 周砚景定定地看她:“过些时候可能要去那处,北栗风沙大,不比皇城,淼淼愿意陪我过去吗?” 温池雨娇嗔地哼了一声:“先生说什么呢,难不成还想抛下我一人?” 周砚景捏着她的指尖:“可能无法等到珍珠孩子出生。” “啊。”檀口微启,仔细盘算着月份,“怎地这般突然,我与珍珠好好说说,她会体谅的。” “短则三五个月就能回来,淼淼可以在皇城中等我。” 温池雨抽出手指,恼怒地锤他胸口:“你想抛下我一人,太坏了,北边还有战事,先生是想叫我揪心死吗?短是三五个月,长呢,你三五年都不回来怎么办?” “那淼淼同我一道去。” 他哪里舍得离她这么远,听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走,心里不知多满足。 第91章 恩国公势弱,更无人敢与景王抗衡。 可就在这时,景王突然抛出消息要离皇城就藩,霎时满朝哗然。 这样权势鼎盛的节点,景王竟抛下朝中一切,究竟有何谋求。 且他的藩地特殊,先皇时就定了宣朝最富饶的锦州为景王属地,后先帝疼爱弟弟,觉得锦州虽富庶却有些逼仄,拨了与锦州搭界的梁州赐予景王。 锦州也就罢了,但梁州不同。梁州宽广辽阔,上搭锦州下靠鲜卑。 景王先是打压恩国公一派,后开始翻查旧案清理换下了官员,现在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不免有人将目光放在鲜卑身上。 鲜卑这一年都不安分,虽然只是些小动作不足为惧,但是他们行事实在诡异,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闹出点事,没蹦跶几天又火速撤退,全然不考虑士气军心。 这样不寻常的举动本就引人注目,现在景王又要往那里去,轻易就能让人将两方的异常举动归为一体。 天渐渐凉下来,水源枯竭草木不丰,鲜卑受粮草限制不该多活跃,可去岁起,他们似乎从不担心粮草问题,背后肯定有玄机。 皇上虽年幼,迟早有长成那一日,到时景王真能放下触手可及的权势,甘愿低人一等吗? 或许在别人心中只是模棱两可的猜测,但恩国公如临大敌,觉得江山要易主,笃定景王要反。 恩国公积极筹谋,此番景王离开是机遇,他仰人鼻息多年,定要把握此次时机。 周砚景虽提前跟温池雨通过气,但事关重大,温池雨不好提前泄露消息,是以身边亲近的人也是骤然得知此消息。 太皇太后年迈,怕是禁不起刺激。 所以到了商议好的日子,温池雨早早地就等在宫门外,准备陪着太皇太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老人家。 她来得早,马车到了宫门外时竟然碰上了长公主。 天气没那么热了,早晨起了薄薄的雾气,走到长公主身边后,长翘的睫毛已经被雾气染湿,水眸里含着歉意,樱唇翕动,轻唤了声:“皇姐。” “好了,我都知道,不过母后该伤心了,这些日子好好陪陪她吧。”长公主看她腼腆的模样笑了。 驸马清楚皇弟的安排,自然瞒不了她这个枕边人。 “还有筠儿那边……” 长公主挽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去那么远,该担心你自己啊,眼瞅着冷下来了,北边天更寒。” 一路去到慈宁宫,太皇太后刚刚起身,还在梳妆。 心里藏着事,温池雨总爱偷看太皇太后神色,一个不注意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桌,“滴滴答答”地滚落到地上。 太皇太后吓了一跳,忙让赵嬷嬷去她身边帮忙,担心地看着她:“还傻坐着,快站起来让赵嬷嬷看看烫着没有?”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没有没有,母后安心,都朝那边去了没沾到身。” “池雨今儿个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跟踩了尾巴似的,心里藏着事啊?”太皇太后慈眉善目的,招手让她过去,“来,说给母后听听。” 长公主看她没事了才坐下,感觉时机到了,捏着帕子抵在唇边,轻笑着朝太皇太后说:“可不是嘛,砚景准备去藩地,她是放心不下咱们。” -- 第173页 温池雨一听,往前的脚步顿住了,惴惴不安地看着长公主,收到长公主示意她安心的眼神,屏息等太皇太后开口。 “藩地?”太皇太后沉吟一声,“什么时候动身?” 长公主回答:“没听见说具体的日子,恐怕没剩几天了。” “真不够贴心,也不挑个好时候,接下来天寒地冻的,不是叫池雨跟着吃苦嘛。”眉间舒展,抬手掌心朝上,“池雨快些坐过来。” 她们默契地来宫里,可是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可比她们想象中智慧许多。 朝中暗流涌动,有异心之人不在少数,他们走远些,让这些牛鬼蛇神现行也是好的。 除了些留别的愁绪,太皇太后没有过分失落,片刻后就缓过神,反过来叮嘱温池雨路上要小心,甚至开始着手帮她打点去属地的行囊。 大大小小,事无巨细。 温池雨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母后也要保重身子。” 闻言,太皇太后突然吩咐赵嬷嬷:“是了,派人去叫安御医来一趟,今日他当值吗?叫人去看看,安御医不在其他人来也行。” “前天刚诊过平安脉,母后是哪里不舒服吗?”长公主问。 温池雨也紧张。 “是要让御医帮池雨诊脉。” “我挺好的,前日安御医不是顺道帮我瞧过了,母后也在的呀。” 太皇太后抬眼看一眼殿内的宫人,赵嬷嬷瞬间领会,带着宫人退下。 “这一路辛苦,让御医帮你看看,别有了身子伤到自身。” 温池雨有些扭捏:“母后是不是盼着池雨能早些承孕。” 丽荣的肚子已经鼓起个小丘了,她腹中一直没有动静,虽然有些害怕生产但更多的还是期盼,若不是安御医一直说她没有毛病只需耐心等待,她都快怀疑自己身子出了问题了。 母后盼了这么久才等到先生成家,肯定比她还盼着小娃娃呢。 殿中无人,长公主随性了些,离座走到她们身边:“这可不能急,这种时候母后哪会顾着这个。” “乐平说得对,安御医也说了人人体质不同,你不要将此事看得太重,此番让御医过来,主要是让他帮着出出主意,看看有什么不伤身子的方子能帮你推迟遇喜。北栗路远,你们年轻气盛的,万一路上有了,初时最是不稳,苦的是你。且北栗与皇城气候不同,刚去肯定不习惯,还是等生活平顺安稳了再考虑孩子的事。” 话里都是为她的身子着想,温池雨感动极了,可是母后又说什么年轻气盛,简直羞死人了,她耳后热起来,眼波轻颤,支吾着说不出话。 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母后说话也不知道修饰,池雨脸皮薄,哪里听得这些。” “修饰什么,母后也年轻过,刚尝了滋味分不开也是正常,前段他们住在宫里,隔着半个皇宫都能闻见重华殿的甜蜜气味,等上了路,两个人日日相对,可不得提前防范着。” 温池雨头悄悄地垂下来了,小脸涨红已经蔓延到脖颈上了。 她实在没法反驳,好些时候她被先生迷得昏头,母后说得对,路上对着先生的俏脸化身成狼怎么办。 今日老安御医当值,他过来后听到太皇太后要求,面色有些微妙。 景王那边防范着呢,王妃实在不用担心。 “哀家知道常用的避子汤都伤身子,安御医可有旁的法子?” 安御医头都大了,景王不许他漏了消息,他只能糊弄太皇太后:“微臣还真有一方子,不但能避免女子有孕,还能滋补养颜,最重要也不会影响日后怀胎。” 想来有景王担着,他随便开个滋补的方子给王妃就成,只要景王不停药,他这边是露不了馅的。 太皇太后放心不少,安御医走后又给了不少珍贵的皮子让温池雨带回去,生怕她路上冻着。 这些东西王府里早就备齐全了,不过太皇太后慈母之心,温池雨不好拒绝,全数接受。 想到她还要准备去北边的事情,太皇太后没留她太久,只留下长公主陪她查看私库,整理些北栗缺的东西。 温池雨没急着出宫,绕去了寿康宫。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得跟身边亲近的人好好道别。 孙灵月一听她要跟着景王去那么远,立即耷拉了脸,话没说几句就说头疼,催温池雨赶紧回去。 她没走多远,翠绿就追着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捧着匣子的宫人。 翠绿小跑着过来的,有些气喘:“王妃,这些是太后让您带着回去的。” 看看身后的寿康宫,宫门深深看不到底,温池雨笑眼弯弯:“好,代我谢谢太后。” 她乘着王府的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一驾马车变成四驾,后面几辆马车里装得满满当当的。 她本打算出宫直接去墨客街,看着样子是不好去了,只得先回王府。 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午膳时候,她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元清的声音。 原来早朝散后,景王就藩的消息迅速传开,王元清昨日回了学士府,早些时候正陪她娘饮茶吃小点呢,听到他们要去属地的消息,立即来兴师问罪了。 “我才回来几个月啊,你们就要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想见面都难。”小炮仗似的,越说越起劲,“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要走,我竟然是从别人口里知道的这消息,故意瞒我吧,看我还同不同你说话。” -- 第174页 温池雨知道怎么哄她,无辜地眨眨眼:“别嘛,先生要走我总不能不跟着吧,不然我留在皇城叫先生自己去吧。” 果然,王元清立马变了脸色:“那怎么行!你不跟着他跟别人跑了怎么办,我娘说了男人靠管的,你可别嫌苦不肯去北边啊。” “六月的天,元清的脸。”温池雨看着她瞬间变换的脸色,笑着打趣。 “好啊,我舍不得你,你还在这里笑嘻嘻的。” 她只是舍不得温池雨突然去那么远,抱怨了几句气也消了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温池雨在众人的协助下打点好去北栗的一切。 慈安堂的事交由长公主管着,安御医也答应会在珍珠生产时帮忙。 钱伯年岁大了,正好发财也留在王府,就不跟着他们奔波去北栗了。 他留在皇城打理王府,派了白玉跟着他们,说她已经出师可以妥善打理好府中杂事了,让她去做北栗王府的总管事。 北栗没有钱伯天天管着,白玉自然高兴,早早地就收拾好行囊,掰着手指数离开的日子。 秋未尽,冬初临,温池雨随着周砚景北去。 车轮滚滚,马车里果香浓郁,早早地熏好了解晕眩的香。 温池雨嗅嗅鼻子,元清和珍珠哽咽道别的声音犹在耳边,她难受得紧,闷闷地窝在周砚景怀里不说话。 最难消离愁别绪,她心思细腻,周砚景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脊背,无声地安慰她。 孙灵月难得走出寿康宫,登上高高的宫墙,朝着城门处远眺。 温池雨走前又来过寿康宫几次,她都是不冷不热的。 昨日太皇太后筹办了家宴,为景王夫妇饯别,她也称病没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景王已经不再是心里的执念,她甚至会因为顾虑温池雨而想避开他。 现在他们走了,她到底在挂念谁,谁也说不清楚。 秋风起,树梢上几片黄叶瑟瑟,垂眸遮住眼底几分落寞。 第92章 景王就藩,现下最无措的要数温国公温明华。 原先朝中两股势力,恩国公与景王。 虽然景王好似从未将恩国公放在眼里,但恩国公到底是唯一敢于景王抗衡之人。 早前温明华表面中立,其实暗中花了不少心思。 景王不好靠近,他拐了道弯,将大女儿嫁到恩国公有些关系的庞御史府中。 后面温池雨嫁入王府,他两面不得罪,占尽好处。 可是从庞轩开始,恩国公似乎将他们划入了景王一派。 那也罢了,背靠景王,看起来比恩国公更稳妥些。 可是景王突然离开权力中心,去了锦州那么远的地方,朝中直接变天,恩国公振奋起来,大肆打压非他一派的官员。 温明华里外不是人,本来就为局势焦头烂额了,偏偏温旭楚又出了事。 温旭楚在顺州的官司了结了,原来那人死于“马上风”,他只不过是被人陷害,温明华去后三两下解决后将人绑了回来。 温明华没有把他回来的消息散出去,一直把他关在府里。 一是为了让他好好反省,二是为了保全温国公府的脸面。 外人都知道他是去书院求学,这不年不节的,他突然回皇城,实在不合常理。 温明华心里有算盘,再过几个月就要岁旦了,让他闷头读几天书也不算虚度时光,等岁旦放他出来,外人也不会起疑心。 到底是国公府的大公子日后要继承大业,不好叫下人看了笑话,温明华只派了几个护卫守着他的院子。 可昨日发现,他人竟然消失了。 温明华立即遣人暗中搜寻皇城中的花楼酒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他怎么也想不到,遍寻不到的儿子,此刻正快马加鞭尝试跟上景王北去的队伍。 此番路远,衣料器皿和药材之类的行李已经提前装车,白玉和徐立带着一路人马先行出发,提早到北栗王府中打点琐事。 景王携王妃远行,随行护卫的都是省刑司里百里挑一的高手,温旭楚刚靠近他们五里范围就被盯上了。 负责殿后的守卫看他忽慢忽快、忽远忽近的鬼鬼祟祟模样,干净利落地将人捆了,堵了嘴将人押送到徐昂面前。 温旭楚之前和温菀瑶一道去过墨客街,徐昂在钱公公身后见过,虽然他衣裳狼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王妃的假兄长,他可不敢擅自行动,当即让人松了绑,将人带到后面空着的马车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自己则抓紧去主子那边通报此事。 王府的马车宽敞,一道纱帘隔着,纱帘后面有软塌,还有蓬松软和的锦被供人小憩。前面四方的红木小桌上,精致小巧的铜炉里袅袅燃着青烟,是安御医特地准备的带有瓜果橙香的熏香。 时值深秋,越往北边走越寒,马车里烘着暖炉,温池雨脱了厚重的外袍,换了件夏日穿的轻薄纱衣,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她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翻着元清赠的让她路上解闷的话本子。 桌案上堆了许多公文,借着翻书的时候悄摸看一眼身旁的先生。 只消一眼,便移不开。 平时一丝不苟束起的发丝现在只用一根青玉簪子随性地挽着,鬓边几缕青丝垂落在耳侧,周身环绕着慵懒的气息。 如苍翠墨竹般分明的指搭在公文上,眼帘低低地垂着,高挺的鼻梁下淡色的唇轻轻抿着,下颚处的线条恰到好处,其下微微滑动的喉结看得温池雨不自觉舔了下发干的唇瓣。 -- 第175页 两人衣角相叠靠得极近,她不满足,捏着话本子的手一点点往他手边挪动,书脊轻碰。 周砚景抬眼看她垂头认真看话本子的恬静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又低头看手中文书,握书的手纹丝未动。 温池雨一直屏息用余光偷偷瞧他,看他没有察觉,手又缓缓地朝着他去,微突的骨节相触,交换着彼此的温度,她才心满意足地停下,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看书。 手背上软软的,比玉润又比玉暖,随着马车的前行柔柔地轻蹭着,迟迟等不到她下一步的行动,周砚景干脆松了手里的文书,将她娇小的掌裹住,指腹在她软嫩的掌心碾磨。 “先生做事不认真。”温池雨仰头,嘴角翘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周砚景眼底满是宠溺,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将她手里的话本子抽出来:“看久了伤眼睛。” “车里好闷,先生带我去骑马吧。”温池雨撇撇嘴,絮絮叨叨地说,“还说什么短则两三月,光去的路上就要这么久了,幸好没听先生的,不然在皇城哭都没人理。” 周砚景面不改色地捏捏她的掌心,有她陪着与没她陪着自然不同。 掀开车帘一角,带着凉气的秋风涌入车内,耳边是车轮压过枯黄树叶的脆响声,温池雨被他护在怀里,寒风半点也吹不到她。 透过窗缝看车外,树干挺拔,高耸入云,光秃的树枝交错,颇有一股肃杀之感。 “加了衣裳才能去。”拿起她早些时候嫌热丢在一旁的浅粉色夹袄披在她身上,又拿了大氅过来。 夹袄边上镶了一圈暖和的银狐毛,将她粉嘟的脸衬得尤为娇俏。 “哪有这么冷,骑马不方便就不穿了吧。”温池雨整理好袄裙,将头探出窗外。 路上走了一个月,外面已经是滴水成冰。 寒风凛冽,不一会儿就将她的鼻头吹得泛红,说话时口中有白雾散开。 周砚景将大氅裹在她纤细的背上,替她把毛茸茸的兜帽戴上后又仔细将前面的系带系好:“要落雪了,路上受寒不好受,淼淼乖些。” 皇城也下雪,但是得等到年前前后,温池雨喜欢天地万物裹上银装的壮丽景象,眼前一亮,憧憬地问:“北栗会落雪吗?” 车内炉火烧得旺,她穿得多,刚吹了寒风的鼻尖已经沁了薄汗,怕她骤然从暖室里出去惊了风,周砚景将窗帘卷起,冷冽的寒风吹进来。 温池雨身上暖烘烘的,寒风刮过反而觉得舒服,晶亮亮的眸子水洗过一般纯净。 马车已经停下,周砚景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下去。 徐昂牵着马过来,掠影身边跟着一匹红棕色的马,马背上铺有厚厚的棉毯,马鞍上也缝了柔软的棉垫。 这是周砚景特地挑的,温池雨取了个名字叫浮光,正好与掠影相称。 别看它性子温顺,身型小些,其实是名品之后,疾驰起来不比掠影逊色多少。 两匹马一见到主人就兴奋地嘶鸣,温池雨松了周砚景的手,小跑到它们中间,挨个地顺着它们的鬃毛轻抚。 徐昂趁机小声禀报了温旭楚的事情。 周砚景笑意顿收,冷声让徐昂将人看好。 温池雨回头看他,脸颊被风吹得泛红,笑靥如花,声音轻快地唤他:“先生快来帮我,我自己不敢。” 学了多少次,仗着先生在身边护着,她几乎没有独自上过马。 缓步到她身边,大手一托,将人送到马上,待她坐稳,也翻身上去,牵着缰绳将人环在怀里。 掠影见状,鼻孔喷气,烦躁地刨着地上的黄叶。 温池雨捂嘴轻笑:“先生怎么上来了,掠影都吃醋了。” 指节抵在唇齿中央,一声哨响,掠影撒蹄飞奔出去,周砚景在她耳边低语:“抓牢了。” 随后一夹马腹,浮光长鸣一声,带着两人奔驰着追赶掠影。 速度之快,两边树木只剩残影。 跑了一阵,又一声哨响,浮光放缓了速度,带着两人在一处水渠旁停下,掠影已经寻了一处未结冰的活水,周砚景抱着温池雨下马,浮光去了掠影处一道饮水。 这样的疾驰,温池雨自己是绝对不敢的,觉得过瘾极了,浑身都热乎起来,将兜帽一摘,揪着周砚景大氅边缘说:“先生明日再带我骑马。” 周砚景点头,帮她理了理因兜帽而凌乱的发髻,垂首轻吻她泛红的眼尾,缓缓道:“温旭楚来了,淼淼要见他吗?” 一如在皇城中对温国公府的态度,温旭楚的事情他也不打算瞒着。 久违的名字让温池雨晃了片刻的神,拧着眉犹疑地问:“哥哥不是在书院做学问吗?” “淼淼若想见他就亲自问他,不想见他我就说与你听。”抚平她蹙起的眉间。 温池雨勾着周砚景的脖子,抵着他的额头,潋滟的眸光依赖地看他:“先生告诉我吧,我好有个准备。” 周砚景寻了片背风的小坡,将大氅铺到地上,牵着她坐下,简单将温旭楚这一年在顺州的荒唐行径说与她听。 温旭楚本就是文弱书生,追了他们十几天,又要时刻注意他爹有没有追来,吃不好睡不好,被野风吹得黑瘦,温池雨来见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他一见到温池雨激动得跑上前,周砚景略微抬眼,一边的护卫立马上前将人拦住。 -- 第176页 “哥哥你来做什么?父亲母亲在家中定要着急了。” 温池雨不理解他跑来做什么,顺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他留在皇城,不管以后愿不愿意继续科考,父亲都会妥善安排好他的后路。 “怜儿叫花娘卖去了梁州,我不能不去救她啊,池雨你让景王帮哥哥寻寻怜儿,好叫她少吃几天苦。”说到心上人,温旭楚撕心裂肺地跪倒在地上。 那怜儿就是引起人命争端的女子,温旭楚和顺州一土财主争她,他虽贵为温国公嫡子,但山高皇帝远,且他在外面胡来不敢叫家里知道,那土财主一点也不畏惧他,逼迫怜儿当他妾室,后那土财主死于怜儿身上,他为保怜儿平安将人命揽在身上。 “哥哥清醒些,那叫怜儿的女子若是真心待你怎会诱你入赌途,又毁你学业,王爷说她原就是梁州人,在故乡肯定比在顺州好过些。” 温旭楚怒吼:“怜儿是可怜人,在梁州流离失所才到了顺州,回去怎么活,没想到你做了王妃心也硬了,净说些风凉话,没留着温家的血竟这么冷情吗!” “你……”三两句话便提这个,温池雨想得再开也会被他伤到。 周砚景直接让人捂住他的嘴,浑身散着煞气:“丢出去,再跟着就砍了他的腿。” 温池雨心里泛着委屈,一听他的话就垂了泪,北风一卷,飘到了周砚景手背上。 冰凉刺骨。 周砚景将人抱回了马车上,细细地啄着她湿润的眼尾。 温池雨轻眨着泛红的眸子,纤柔的手臂紧紧环抱看着周砚景:“先生抱紧些。” 她只有他了。 经过前世,温池雨也想得开,到底是隔着一层血缘,本来就不该奢望的。 都说她心软放不下,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对温国公府颇为疏远,除了主动上门拜访的大姐姐温嘉静,她连温国公府送来的书信都没有回过。 十几载的相处不是一朝一夕,她只是有些失望,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变得如此歇斯底里。 难过只是一时的,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就让周砚景派人护送他回皇城,之后再没问过他的事。 周砚景此次带她来北栗,为引出朝中心存不轨之人磨砺皇上是一回事,还存着带她去寻亲的心。 瞧她想得比谁都通透,但周砚景了解她,知道她心底深处的渴求。 之前查到水昌县里没有她的亲族,省刑司的人一直没有放弃,暗中查找,终于在北边查到消息。 可是那人身份不单纯且行事难以捉摸,这一个温旭楚就叫她伤怀落泪,在不清楚他心性的情况下,还是得三思而后行。 第93章 北栗地处锦州,但与梁州搭界,可以很好地料理两州事务。 一路上走走看看耗费两个多月,周砚景一行人终于赶在岁旦前到了。 因为准备周全,路上温池雨完全没有之前往返江南的难受,反而在周砚景悉心的照顾下脸颊稍微圆润了一些。 白玉得了信,一早上就守在城楼上,看见覆着白雪的林子里长长的队伍迫不及待地冲下去。 可是城楼上瞧着人是近在眼前,走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快到晌午了还没见着人影。 北风呼啸,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跟假的似的,一点暖和气儿都没有。 徐立悄悄往前侧了半身,高大厚实的身形把前方的风雪挡了大半。 白玉跺跺冻得没了知觉的脚,搓搓手扒拉着让他躲开些:“你站远些,挡着我看不到前面了。” 不光是他们,城门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梁州与锦州的大小官员都赶来了,还有一些不怕冷出来看热闹的百姓。 他这一挡,把她占着的好位置都给挤没了。 路边上的人越来越多,王府的车马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知是谁起的头,只听见一声高呼,为首的太守、知府等人恭敬地垂首,后面的百姓纷纷跪下。 车轮在雪地上走过的“嘎吱”声终于停下,周砚景挽着温池雨出现在众人面前。 锦州太守方启拱手躬身:“恭迎景王,恭迎王妃。” 百姓闻言,附和喊道:“恭迎景王与王妃。” 天寒地冻的,温池雨穿着厚厚的狐裘,寒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看地上跪着许多老人孩子,怕他们冻坏了膝盖,暗暗挠了挠周砚景的掌心。 周砚景握紧了她暖和的小手,清冽的声音随着北风传入众人耳中:“舟车劳顿,本王今日疲乏,众位大人明日再来王府一叙。” 说罢揽住温池雨的腰回了马车内。 刚出去受了冷风,骤然回到暖如春日的车内,温池雨眼睫上迅速凝了几滴细小的水珠,身上也有些热燥,她想脱了裘衣却被周砚景按住:“再有一刻便到了,一穿一脱最容易受寒,淼淼忍忍。” “好。”衣裳是没脱,她偷偷将窗帘拉开道缝,顺着风将酡红的脸蛋迎上去,雪珠子刚飘进来就被热气熏融了,揪着周砚景的手指轻哼,“阵仗怎么这般大,我有些紧张。” “这么好的露脸机会,他们舍不得放过。”反握住她的指送到眼边,轻轻眨眼,睫上的小水珠都染到了温池雨指尖。 微热的水珠划过指腹,她蜷了蜷指,有些头疼地问:“那我是不是该在府中躲着,省得他们借我讨好先生。” -- 第177页 她有自知之明,不太习惯拒绝别人。 皇城里还有长公主帮忙挡挡,还能三不五时去慈宁宫躲清闲。 这里不一样,人生地不熟的,这种时候最容易与人交心,她怕她把握不住度,万一分辨不出旁人的真心,坏了先生的事就不好了。 “淼淼心思倒挺重的。”薄唇边带着清浅的笑。 “我都愁了好些天了,先生还笑。”没好气地嗔他一眼,抬手胡乱揉捏他的耳垂出气。 “愿意与谁交好都行,在这里,淼淼最大。” 温池雨点点头凑到他耳边,被她揉红的耳垂上热热的,坏笑着轻啄一口,一下子退得老远,双臂交叉环抱着,眸光闪闪:“好哦,既然我最大,先生要听话哦,听说这里的姑娘胆大又靓丽,先生一眼都不许瞧她们。” 耳上湿热犹存,周砚景哑了声音,沉沉道:“不如淼淼。” 低沉的声音带着滚烫的热意,温池雨捂住痒痒的耳朵,故意垂眼不看他蛊人的俊颜,嘟着唇哼唧道:“花言巧语。” 周砚景靠过去,捧着她凝脂般的脸颊,还未有动作就被她捂住了唇。 “现在不行啊,外面这么多人,若是衣衫乱了口脂花了怎么办,先生忍忍吧。” 周砚景没有动,只深深凝视着她的眼,墨色的眸子让人沉溺进去。 “好啦好啦,就亲一下吧。”按着他的肩头,主动送上香唇。 口脂花了擦净了就行,衣衫乱了整理一下也不费什么事。 她这是不忍心先生失落,才不是为色所迷。 马车进了城,路边的百姓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越聚越多,白玉跟在人群后面有些黯然。 这种场面恐生出乱子,她当然不好兀自上前。 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顶着寒风兴冲冲等了一个早晨,连话都没说上,难免有些失落。 徐立见她这样,沉默着拉她上马,带着她往旁边的小巷子去。 白玉发怒,当即挣扎着要下马:“干什么,大块头你疯啦,我还要去迎接姑娘!” 徐立绷着张脸不吱声,一甩缰绳,马跑得更快了。 他不说话,白玉更气,但是她哪里拗得过他,只能一路扯着嗓子骂他,口水都骂干了,觉得周围街景有些眼熟才没了声音。 喊了一路嗓子都喊哑了:“回来不是挺好的,不过说句话的事,害我喊了这一路。” 喧嚣的人潮声从远处传来,白玉跳下马瞪了徐立一眼:“我忙着呢,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们走得快,提前一个月就到了,这一个月里白玉安排了工匠把王府上上下下修葺一新,府里大小琐事全部打理得宜,信心满满地等着温池雨来检验。 温池雨的口脂到底还是没保住,好在碾得樱红水润的唇比抹了口脂更显气色娇艳。 王府的仆人跟在白玉后面,恭敬地给王爷和王妃行礼。 城中路上许多积雪,王府门口却扫得干干净净,只有些潮湿。 周砚景揽着温池雨下车,怕地上湿滑,手臂一直搭在她的腰侧扶着。 除了白玉从皇城里带来的人,余下的仆从都没见过王爷王妃,见他们天人之姿,站在一起有如神仙眷侣,直接就愣了神,还是白玉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急忙垂下头行礼。 周砚景没有出声,温池雨朝众人柔声道:“起吧,天寒大家别在门口吹风,忙自己的事去吧。” 主子发话,一众仆人立即散开,只有白玉留下。 “可算等到姑娘来了,这边比皇城还冷些,王妃路上可好,没有难受吧?”上回去江南可将姑娘折磨坏了,她还有放心不下呢。 “好着呢,你瞧我哪里有不舒服的样子。”温池雨仔细看她,“倒是你瞧着瘦了些,不习惯吗?” 白玉笑笑:“哪有的事,衣服穿得多衬得脸小。”景王还在边上她也不好絮絮叨叨说太多,“姑娘同王爷先去房里歇歇换身衣裳,一会儿该用膳了。” 紫珠紫环收拾了马车里常用的物件儿,跟着到了后面的主院里。 白玉帮着她们把东西粗略地整理一下,几个人一齐退了出去,轻轻把门阖上。 温池雨坐在小榻上,看着熟悉的陈设笑出声:“白玉也真是的,把这里弄得跟家里一样,多没新意。” 周砚景褪了大氅,俯身低语:“淼淼还管这些,忘了马车上答应的事了吗?” 不知是不是屋内炭火太旺,温池雨脸上红通通的,拽着夹袄上的毛边支吾道:“午膳……外面午膳备得差不多了,先生没有那么快吧……” 周砚景瞳仁一缩,喑哑道:“是得耗些时候,淼淼晚间补上。” “补什么嘛,反正每次叫你停也不会听。” 高高的城楼上,温菀瑶看着城门外的温池雨与景王携手进了马车收回了视线。 风雪里站久了,兜帽上一圈白毛都湿透了,一绺一绺地贴在额上很不舒服,泛红的指拢了拢大氅,淡淡道:“走了。” 身后一身张扬红衣的男子拉住她冰凉的手,深邃的眉眼透着冷傲:“送你。” 温菀瑶冷冷地看着他白得近乎妖异的手,唇角扯开一抹不屑的弧度:“我还要去景王府见我的池雨姐姐,你——敢跟着吗?” 男人勾笑,眼底却只有冷漠,鲜艳的衣摆随寒风肆虐地吹鼓,冰寒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嫩滑的手背:“阿囡可真会伤我的心。” -- 第178页 温菀瑶不耐地甩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中荡着她厌恶的声音:“那你别来找我。” 冰雪积在阶梯上,她穿着单薄精美的绣鞋扶着粗糙的墙砖,一步步走得缓慢而谨慎。 行至中端,冻得僵硬的身子已经发了汗。 “夫人安好,路滑危险,不若下官帮夫人把侍女寻来?” 温菀瑶抬头,原来是那愣头青,估计是随着大流来迎接景王的,粲然一笑:“有劳大人。” 说话时稍一松懈,鞋底打滑站不稳,低呼一声,指尖死死扣住墙砖缝隙,才堪堪稳住身子,可是脚一用力便疼得如针扎。 城墙下的孙大人见状慌了手脚,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孙大人还不上来扶我,摔死怎么办!”温菀瑶吓得花容失色,见他还傻愣着不动,登时撕开了温柔的假面。 这位孙大人正是墨客街的孙书生,又担心又犹豫,踌躇着不敢上去帮她:“这……于理不合。” “不合个屁。”温菀瑶忍着疼咬牙切齿道,“还杵着干嘛,你倒是赶快去叫人来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去找人。 孙大人刚走,红衣男子现身,霸道地环住温菀瑶的腰:“阿囡怎么不喊我来帮忙。” 脚疼得没力气跟他吵架,她只翻了个白眼回他。 玲珑候在马车旁,等她气喘吁吁地赶来时,温菀瑶已经下来靠在城墙上,身边空无一人。 孙书生抹去头上的汗,憨憨地说:“夫人没事就好,下官告辞。” 温菀瑶倚在玲珑身上无语地瞥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第94章 隆冬时节,外面雪窖冰天,屋内暖热不输夏日。 温池雨睡梦里被热气哄得发燥,迷糊着蹬了被子,扭着身子逃了火炉般的怀抱,囫囵滚到床里侧,贴上暖中带着凉的红木雕花漆面舒服得轻叹,将身子紧紧贴着床里侧,贪婪地汲取丝丝凉意。 可是屋子里本来就热,她身上也热得很,那一点凉气如水滴滚进热火灼烤的锅炉里,霎时烘干化作热雾,几瞬就把床架子焐暖了,她又翻来覆去地寻凉快地方。 哪里都是热的,偏偏先生还将绸被搭在她身上,她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撅着樱唇打了个颤颤巍巍的哈欠,尚未清醒的眼里有氤氲的烟气。 “我困啊……” 路上走了几个月,虽然沿路都有驿站款待算不得辛苦,但是那毕竟不比家里,她有些放不开。 再加上气候寒冷,驿站里炭火不够旺盛,一脱了衣裳就缩手缩脚的,先生也怕她受凉,床榻间那点子事情克制了许多。 太皇太后有一事说对了,他们年轻气盛的又日日相处着,哪里解得了渴。 吊了一路的胃口,昨夜放纵,酣畅淋漓,不光是先生,她也有些失控了。 景王府里,她上没有公婆管着,下没有妯娌掣肘,还有白玉这个好帮手,根本不用担心第二日起不来一事。 昨夜恍惚想着今日要睡足了再起身,没想到寝屋里地龙烧得火热,还有炭盆烘着,根本睡不安稳。 扯开腹上的缎被,支起半个身子,幽幽怨怨地哼着:“渴……” 地龙并不常见,至少她知道的温国公府或是亲近的人家都是用炭盆取暖的,她印象里只有前世出席宫宴时才感受过地龙的热度。 那时候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冬日里的寒气都被驱尽了。 哪里想到地龙威力如此大,岂止是暖和,她像条太阳底下的鱼,已经快被烘干了。 怪不得他们走前皇姐调笑一句,说先生这一走,母后冬日里好过多了。 她知道母后身子不好,天冷了就很少出来走动。 母后也提过不喜冬日,她道是为什么,根本是因为热气熏得人心里闷烦。 墨色的长发散在身后,几缕发丝随着动作垂落在胸前,衣襟翻开了些,凝脂般的肌肤上有尚未消散的淡粉色印记,更平添几分娇媚。 周砚景额上也有汗,看她娇嗔模样更是燃起心底暗火。 温池雨哪里看不懂他眼里深意,顾不得热,用缎被捂了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先生还要议事,晚了不好。” 先生可不似她清闲,锦州与梁州的大小事务都等着他过目。 纤柔的脊背弓着,柔粉的指尖露了半截,周砚景勉强移了视线,起身倒了杯茶过来,站在床榻边上拨开她头上的缎被:“应是下面的人献殷勤,火烧得猛了,淼淼今日若有空,叫府里的人慢慢试着调节。” 顺了顺她沾在脸颊边的碎发,喂她喝了茶水,俯身含去她唇上的水泽。 时值腊月,银装素裹。 看着是雪下个不停,其实不然。 这雪不似皇城里的软绵,倒像是实实在在的冰渣,积在路边或是屋檐上也不容易化开。出太阳的时候,风一刮,扬起晶亮的雪点子,像是下雪的样子。 有些没人打理的地方,积雪已经有半人深。 忙忙碌碌一年,岁旦将至,北栗的百姓大多闲了下来,趁着天晴的时候,裹着大袄带着家里的孩子到街上逛逛采买年货,很是热闹。 温池雨可闲不下来,初来乍到,王府里的仆人还认不全,在白玉的介绍下,费了几天时间大致认了脸,又熟悉了下府中事务运作,好容易歇口气,就有人登门拜访了。 那些个官夫人很懂礼,估计是算好她适应了府里的生活,耐心等了六七日才来。 -- 第179页 北栗的人好似个性都爽朗些,三两句话就能和温池雨熟络起来。 是以虽然有些陌生,她也不觉得日子难熬。 岁旦越来越近,各家府里都忙着,身份高些的夫人几乎都来过,她也终于歇了下来。 这日她陪着先生用过早膳,去了后院的书房,一一翻开皇城里寄来的信,准备重读一遍再动笔回信。 因不清楚队伍走到那里,她们都将信送到了北栗,只是路上走得久,信比他们到得还早,现在已经攒了一堆了。 其中元清最性急,迟迟等不到她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寄来四五封信,每封末尾都催她快些回信。 温池雨笑着将她的信放到一边,又拿出了珍珠信放在面前。 她最放心不下珍珠的身子,有许多话想说,洋洋洒洒写了一堆也停不下来,还是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才搁下笔。 转转有些发酸的手腕,让紫珠去开门。 原来是白玉过来了,她进来掸掸身上的雪花,神秘兮兮地说:“姑娘猜猜谁来了?” 满打满算,白玉来北栗也才一个月,能有什么人值得她这样子。 温池雨离了书案,紫环心领神会,端了温水过来,待她净手后帮她披上大氅。 “是瑶瑶过来了吧。” 白玉故意卖关子却没达到效果,跟在温池雨身后问:“姑娘怎么猜到的?” 她笑了:“整个北栗,除了瑶瑶我还能叫出谁的名字?” 她早就想去见瑶瑶一面,看看她在北栗过得如何,只是被诸多事情绊住了脚,一时抽不开身,现下大致忙完了,她原计划着等回完书房里那堆信就去寻瑶瑶的,没想到她倒先来了。 白玉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肯定是这里太冷了,冻得我脑子都转不动了。”一晃神,姑娘已经走远了,忙追上去,“姑娘等等我啊。” 温国公府里认识的新小姐好像是假的一样,白玉怎么也忘不掉那封险些晃瞎人眼的宝石信,特别期待再次见她。 屋子里有地龙,屋外可没有,尤其是在暖和处呆久了,更觉得寒冷难耐。温池雨一出门就被随北风狂舞的雪花迷了眼,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快步往前厅走。 瑶瑶先前的信中提过几句,沈将军和沈峥他们其实扎营在梁州,她去那边转了一圈,实在是苦寒,风沙大得很,有钱都没处花。 她懒得为沈峥吃那不必要的苦,特地挑了北栗这个搭靠梁州的富庶小城。 想到这儿温池雨眉梢眼角挂着笑,亏得瑶瑶一番打算,她们竟在北栗遇上了,也算是缘分,以后也能做个伴。 前些日子那群夫人相约着来拜访景王妃,原本是约着温菀瑶一道来的,只是她扭伤了脚,也不愿意和她们凑多,等到今日才来。 在前厅等了一会儿就觉得热,脱了身上的貂皮大氅随手丢在椅子上。 好久没这么暖和,她惬意地舒展了下身子,端着茶盏,踱着步四处打量着王府里的摆设。 王妃身份不比从前,玲珑有些不安,小声提醒她收敛些。 温菀瑶一脸无所谓:“端了这么久实在是累了,王妃早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不用假模假样了。” 皇城里那么多眼睛盯着,就等着瞧她热闹呢,她一直紧绷着;北栗这边是没人笑话她了,可是个个都夸她仪态好,她压力更大,最近觉都睡得不香了。 好在温池雨知道她本性,不需要装模作样,不然这冻手冻脚的鬼天气,她才懒得走这一趟。 温池雨进来的时候温菀瑶已经参观完了,正坐在位子上品茶。 “参见王妃。” 有些表面功夫还是得做。 温池雨让紫珠紫环带着下人都出去,只留下白玉。 “不叫姐姐吗?”时隔许久再见到,温池雨细细看她,见她气色红润稍稍放心,“北栗比皇城冷上许多,你在这边还习惯吗?” 刚准备同她好好攀扯这这姐姐妹妹的事,结果她一说就说到心坎上了,温菀瑶嘴角向下拉,忍不住诉苦:“当然不习惯,我在江南呆惯了的,连皇城的冷都受不住,更何况这里。入冬起就成天窝在家里,恨不得长在床上,感觉身上都发霉了。”恨恨地补了一句,“这沈峥害我这么苦,我定饶不了他!” 后面一句话说得又轻又快,温池雨没有听清,只看看外面的风雪:“今天比前些天更冷些,怎么不等天好些再来?” “这鬼地方,天好不好都一样冷,出大太阳也冷得叫人发抖,等了也白等。”喝了口茶润润喉,“要我说还是你们皇家的人会享受,怎么把屋子烘这么暖和的,改日我找工匠试试。” 这个温池雨也不清楚,看看白玉。 白玉连连摆手:“恐怕不行,地龙要在建屋前就留好火道,随便乱挖动了根基会出岔子,而且最近冷,土都冻得结实,要等天暖和了才好挖。” 王府里的火道是从前就留好的,前些日子工匠来修葺的时候,她问了几句,略懂一些。 温菀瑶财大气粗:“大不了重选块地建个宅子,土硬就多请些人来,反正沈家钱多,怕什么。” 她这话说得潇洒,白玉一点都不觉得她在吹牛,毕竟比起写封信就镶了那么多宝石,重新建处宅子实在算不了什么。 提起沈家,温雨有些担心,犹豫着问:“你与沈峥……” -- 第180页 “哼。”不等她说完温菀瑶就冷哼一声,“让我去梁州一起过岁旦呢。” “那你要去吗?” 听先生说,梁州比这边还要更冷些,风也跟刀子似的。 “去啊,怎么不去。对了,上次的信了忘了跟你说了,那女人怀了沈峥的种了,估计开春就要生了吧,我要去他们面前转转啊,不然他们亲亲热热的,我多憋屈啊。” “不过也去不了几天,气气他们就回来了,等回来带你见识见识我在北栗的产业,可费了我不少心血。” 孩子! 与前世的记忆重合,温池雨不免震惊。 搭在茶盏上的指尖轻颤着,深吸口气,镇定心神,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是……皇城里那个外室吗?” “切。”温菀瑶抱着胸,一脸的不屑,“那位是个情种,不是她还能是谁,一直宝贝似的藏在营帐里呢。” 温池雨没见过那外室,但是曾经和元清在城郊看到的女子的脸忽然映入脑海。 她还当是认错了。 第95章 梁州地广,驻军地临近鲜卑,从北栗过去不算近,日夜兼程也要走上几天,更何况千里冰封,路上比寻常时候更难走,耗时更久。 再有十来日岁旦就到了,温菀瑶怕来不及去膈应那一对苦命鸳鸯,走时借了王府的马车,雇了人日夜不歇地仿照着弄了辆一模一样的,银钱流水般花出去,眉头皱都没皱一下。 比起锦州,梁州地界民风更为剽悍,过去的路上会经过许多偏僻山林,现在天寒地冻,山兽躲藏,余粮短缺,恐有山匪出没。 知道温菀瑶要去梁州,温池雨派徐立带王府护卫护送她过去。 温菀瑶暗中办了一家镖局,这样好的机会,她当然是用沈家的钱光明正大地雇了两队镖师,再加上沈家的护卫,她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过,她也不至于拂了温池雨的好意。 毕竟景王府的人带出去更有面子,到梁州震震沈峥和他没见过世面的外室倒也不错。 而且现在温池雨贵为景王妃,想当初,若不是她横插一脚,恐怕沈峥早娶了温池雨了。 大家都不是什么圣人,心里弯弯绕绕的东西多着呢,差点娶了的人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她不信沈峥心里毫无波澜。 甭说沈峥,他那外室估计心里也别扭着呢。 再者,景王府的人辛苦跟着去了,他们能不好好招待吗? 既能叫他们心里难受,又能耗一笔他家的钱财,何乐而不为? 新的马车暖烘烘的,里面半点风雪都渗不进来,窝在里面惬意得很,温菀瑶实实在在躺了几天,养精蓄锐,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皇城王府里有个藏书阁,古今藏书众多,北栗这边的王府占地更大,藏书阁也建得更恢弘些。 不过这边的藏书,除了从皇城带来的,就是白玉胡乱采买的。 她只是为了将书阁填满,别叫里面空荡荡的,并不一味追求什么名家大作,是以里面乱七八糟各类书籍都有,叫人看花了眼。 上到神仙鬼怪,下到海中异兽,不仅有稚童启蒙书,还有晦涩难懂的古籍。 温池雨闲来无事进去翻找,总能寻到些从前没读过的有趣书来,倒是符合藏书阁这名号。 周砚景初到北栗,既要处理政务,又要关心皇城里的状况,和这边的官员也需要磨合,也是忙得脱不开身。 每日早晨,温池雨睡眼惺忪地和他说上两句话,再见面就是晚膳时分了。 不过温池雨也没有闲着,年关近了,各家各户都忙着过节,很少出来走动,她也不例外。 今年是她同先生过的第一个岁旦,且又远在北栗,离皇城的亲人远,她打定主意要过得热闹些,每日都在和白玉商议过节的事情,根本闲不下来。 这一天,忙得都差不多了,白玉指使王府里的下人把红灯笼提前挂了起来,正得瑟地邀温池雨出去瞧瞧她费心挑的灯笼有多漂亮。 温池雨看外面天晴了,将刚写好的贺岁信放在边上,摇着小扇将上面的墨迹吹干,随后把信装好,吩咐人跟送往皇城的年礼一并装点好,披了件斗篷跟白玉四处逛看。 她们边走着边查点还有哪处有错漏,不知不觉走得久了,脚有些发酸,正好里藏书阁不远,打算进去歇歇脚。 才喝了盏茶的功夫,白玉总管事这个大忙人就被人叫了出去,温池雨笑着看她走了,想着手边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准备找些新的带回去看。 藏书阁一共两层,她来过几次,一层的书她大致翻过,有趣的都被她找出来了,这次准备去二层寻宝。 二层虽然没有一层宽敞,但是书架排得密,书脊朝着外面,摆放得整整齐齐,温池雨一下就被其中一本书吸引过去,轻轻从书架抽出来,痴痴看着书封上的名字——《博物志》,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入夜,温池雨轻喘着伏在周砚景胸膛,身上肌肤泛着浅浅的粉红,一双麋鹿般的眼上蒙着层水雾,有说不尽的缱绻,轻眨的羽睫有如翻飞的蝴蝶,在周砚景心中舞动。 “淼淼还想?”周砚景眸子里满是情意,尾指绕着她的青丝,喑哑的声音在帷帐里飘荡,搭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 温池雨最听不得他这样低沉的嗓音,只觉得耳朵发酥,捂住耳朵也挡不住那惑人的声音往心里钻。 -- 第181页 索性不捂了,掰着他的指头玩:“先生还要忙多久啊?” 缠绕她发尾的指尖顿住了,周砚景默了默,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冷落淼淼了。” 除去要熟悉锦州和梁州的事务,皇帝还小,就算他存心走远想让皇帝成长,也不能一下丢了所有的事,他不在,恩国公常在皇帝面前进言,动作不断,需做防范,郑开隔两日会把朝中的事情飞书传来。 加之,鲜卑这时候又跟去岁一样,疯了似的时不时在边界制造骚乱,他才格外忙了些。 摊开他的掌,在上面打着圈:“没有的事,只是先生忙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歇了,日也忙夜也忙,别坏了身子。” 握住她的细嫩的指尖,将她按在床上,落下细密的吻…… 温池雨贝齿咬住他的耳垂,稍微挣扎一下,郁闷地哼着:“不是这个意思啊……” 可惜她熟悉了情滋味,三两下化作水,只能任周砚景摆布。 闹到半夜,她也迷糊了,早将心里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朦朦胧胧就睡着了,冬日里人爱犯懒,睡了难醒,第二日连他什么时候起身走的都不记得了。 还是紫珠怕她睡久了误了早膳,过来叫她,她才悠悠清醒。 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感觉到腰间酸酸的,她终于记起被吞进腹中的话,揉着腰坐到梳妆镜前,盯着镜中紫环灵巧的动作愣神。 来了北栗,先生几乎没陪她用过早膳,白玉怕她一个人用得不香,每日都来陪她。 粥汤熬得浓浓的,里面的米粒颗颗分明,随着温池雨的瓷勺翻滚。 “姑娘你有心事啊?”白玉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藏着事。 温池雨点点头,轻叹了口气:“先生好像很忙。” 白玉了然:“姑娘实在想王爷就去前院看看,听徐昂说那里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外人的,王爷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呆着,姑娘去旁边坐着也打搅不了什么的。” “不要了,晚上就能见着了,哪有那么痴缠的。”先生处理事务,她不好在旁边分他的心。 “只要王爷在,姑娘的眼睛都黏在王爷身上,压根瞧不见别人,还不痴缠啊?”想想那黏糊的眼神,白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手臂说,“不然午膳的时候过去吧,吃完午膳再回来不就好了。” 温池雨脸上泛起了薄红:“不要了,让先生安心做事吧,我没在想他。” 嘱咐她别去找徐昂。 “那姑娘你在想什么啊,能同我说说吗?” 外面飘着雪,还能听见呼啸的风声,温池雨有些感慨:“日子真快啊,竟也一年了。” “是啊,姑娘和珍珠都嫁人了,就我还没有着落呢。” 白玉当她是想家了,今日都没有走,一直陪着她说话逗趣。 不过临近中午时,徐昂来说王爷要回来陪王妃一起用膳,白玉冲着她挤挤眼睛就识趣地走了。 周砚景记着她昨夜的话,特地回来陪她,用完膳又回了前院。 温池雨特地问了他下午的日程,确切知道没人会过来议事,借口帮他披上大氅,整理衣裳时悄悄将提前写好的纸条塞到他腰间束带里。 周砚景以为她问这些,是因为最近没空陪着她,她有些想陪他,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说,便贴心地提出想带着她一道去前院。 不想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到了前院,坐在书案前,想着她刚刚义正言辞劝他不要沉溺情爱,劝他好好做事的严肃模样,实在可爱极了,心池微荡,难得的有些不专心。 要紧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明日再看也来得及,索性收了笔,准备回去陪陪她。 起身时,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从腰带里掉出来。 捡起来展开,是她糅杂了他二人的字迹,独有的笔迹: “未时,藏书阁。” 看看时辰,已经未时一刻了。 周砚景扶额,纸条藏这么严实,若是他一直没有起身,她今日该失望了。 藏书阁在王府最西边,走过去还得几盏茶的功夫,不想叫她等太久,他加快脚步,到的时候身上有一层薄汗。 藏书阁里非常安静,除了门外守着的白玉,里外一个仆人都没有。 环顾四周,周砚景没瞧见人,径直去了二楼。 温池雨就等在二楼拐角的楼梯上,扬了扬手里的《博物志》,笑眼弯弯:“先生来赴约了。”说罢三步做俩,扑到周砚景怀里,定定地看着他的眼,贴到他耳边轻声说,“这次,是先生来晚了。” 去岁今年,虽晚了几日,但眼前人正是心上人,总算补上了那一点点遗憾,再圆满不过了。 书楼、未时、赴约,周砚景哪能不明白她的用意。 纷飞的雪里,她拖着受伤的脚缓缓而来,雪花飘落在她眉眼处,惹人疼怜,他怎就忍心不下去的? 将她圈进怀里,看她轻颤的眼波:“淼淼脚疼吗?” “疼啊,疼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捏捏他的耳垂,不解气又凑上去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先生都知道我崴了脚还不心疼我,真是冷漠。” 周砚景紧紧抱着她,似要将她融入骨血里:“再不让淼淼一个人疼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可能会写这个,可能哦,不确定。 《猎户的甜桃妻》 -- 第182页 周桃儿人如其名,如春雨里淋过的娇艳蜜桃,鲜嫩欲滴。 可惜亲娘早逝,亲爹又是个没有心的, 被后娘卖给了镇上的富绅做妾。 不过她虽然容貌继承了她那白面软弱爹, 坚韧性子却像足了她早逝的亲娘。 当然不甘心任人摆布, 当即躲进深山里,打算慢慢谋出路。 误打误撞闯入猎户陆骁的生活。 水原村地处江南,不管是读书郎还是庄稼汉都带着水乡特有的文气, 陆骁高大魁梧,显得格格不入, 不苟言笑,满身的煞气, 尤其是那道自脖子到下巴的粗长刀疤,更是骇人。 若是谁家的小孩胡闹不听话,一提陆骁的名字,保管安静下来乖乖听话。 周桃儿偏不怕他,反而被他壮硕的身形和狂野的刀疤迷了眼。 跟她早死的娘一样,有了喜欢的人就满腔热血去追,一点也不扭捏。 只是陆骁一点不像她那软饭爹, 她近他就退,她远他更远,着实有些难追。 陆骁上过战场,见多了冰寒的刀光与热烫的鲜血,心上像裹了层寒霜。 偏偏有颗甜桃,悄悄甜进他的心,融了那坚冰。 第96章 腊月二十六起周砚景就停笔了,陪着温池雨赏雪写字,今岁王府后院里贴的春联都是出自他俩之手。 温池雨使坏,写春联时用的是周砚景的笔迹,学久了写多了,除了笔锋暗藏着些许秀气,也能仿个六七成。 白玉不精此道,安排下人把春联贴好后,还过来问怎么没见她写的字,以为是忘记拿出去了。 把白玉送走后,待门阖上,温池雨捂着翘起的唇角,故作淡定地到周砚景身边,圆溜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虽遮了笑容,眉梢却是遮不住的得意,周砚景自然不会揭穿,抚着她细软的发丝好生将她夸了一通。 离皇城远了也有好处,不用入宫贺岁,没有亲族往来,悠然清闲,乐得自在。 年三十晚,景王府里张灯结彩,大大小小或简单或精致的灯笼一一亮了起来,并着窗上繁复的窗花,一片繁荣红火的景象。 外面的雪又落下来,白皑皑的雪积在灯笼上,被暖色的烛火映着,更添了几分年味。 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既有吃惯了的皇城风味,又有北栗当地的特色菜肴,每道菜都有着独有的吉祥意头,意为来年搏个好彩头。 温池雨提前嘱咐过白玉,让她趁着他们用膳时带着王府里众人好好热闹一番,又叫紫珠紫环跟着一道去了。 反正她与先生相处时身边也不留人,这样阖家欢乐的日子,就不拘着她们在外面受冷风了。特意吩咐了膳房多备几份年菜,在偏院处摆了几桌,由白玉领头带着大家去吃喝。 白玉本就和王府里带来的人熟识,她性子外放,这一个多月在王府里得了不少新朋友。 今夜过得尽兴,谈笑间不知喝空了几坛子酒,只是北地的酒着实烈,北地的人酒量着实大,白玉喝得迷迷糊糊,都不知道怎么回的房,子时震耳的爆竹鞭炮声都没能吵醒她。 彼时,温池雨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院中回廊下,躲在周砚景怀里,玄色的大氅将她娇小的身形罩得严严实实。 辞旧迎新,焰火难得,寻常人家还是放炮仗的多。炮仗声响又传得远,隔着半个城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此起彼伏,到温池雨耳里已经温和许多。 她将耳朵藏好,只露出半张小脸,期待地望着天际。 忽听“嗖”的一道尖厉响动划破天际,饶是她提前做了准备也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周砚景要替她捂住她耳朵,却被她歪头躲开,北风吹起她鬓边的青丝落到桃粉色的颊边,娇声若黄莺:“我不怕的。”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暗色的空中炸开一朵绚烂耀眼的银花,一眨眼,银花外圈绽开橘红色的金丝,似秋日金丝菊又似雨点垂落,白光还未彻底消散,又有焰火接连炸开,目不暇接。 下雪天,浓墨般的云彩遮住了星月光辉,点点焰火似星光,照亮了眼前整片天空,又全数落入温池雨晶亮的眸光中。 璀璨迷人,比星光、比焰火更耀眼。 眼尾温热,一触即离。 温池雨眨了眨眼,万千光辉随眼波跃动,周砚景心意动,垂头吻上她的眼睫。 “淼淼,平安喜乐。” 她在他怀里转身,小臂环着他的脖颈,杏眸荡漾:“先生,岁岁年年。” 踮脚去够他的唇。 清浅一声:“好。” 融在唇齿间。 不知何时进了寝屋,衣衫滑落时,温池雨灵光一闪,细嫩的掌心抵住微微汗湿的胸膛:“好想有个小娃娃,先生努力些啊。” 庭中积雪,湖里结冰,若有个小娃娃一道玩雪,不知多有趣。 周砚景浑身被热火烤着,只听见她软绵绵的声音叫他努力些,霎时失了理智。 一句努力差点没折了腰,求饶不成,温池雨只得掐着磨得圆润的指甲,在他宽阔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月牙印子。 初一早晨,她眼下挂着一圈青。 闹了一晚上,天快亮她才睡下,偏偏新年一早要放鞭炮,外面一声接着一声,她哪里睡得安稳,想着新年新气象,赖着不起不是好兆头,委委屈屈地支起身子,只是起床气还未散,撅着樱红的唇,睡眼惺忪地看着周砚景。 -- 第183页 “腰酸,先生抱我起来。”嗓音不复往日的清脆。 周砚景大掌覆在她的腰间,缓缓地捏着:“一会儿鞭炮声就停了,再多睡会儿。” 腰上的力道轻轻柔柔的正合适,她舒服得直哼哼,本就没醒彻底,这下眼皮又搭下来了,含糊地回他:“府里这么多眼睛看着……” 虽然这边上没有长辈下没有小辈,不需要多严肃,可是哪有主母年初一的时候睡懒觉的,府里的人都等着红封呢。 “睡吧,她们都饮酒了,巴不得主子起不来。”轻声哄她。 “那就睡一会儿,先生要叫我。” 眼皮沉重,没等到回音就悠悠睡去,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这一觉睡得足,拨开帷幔露出一条小缝,明媚的日光照在洁白的雪上,射到屋内更加亮堂,眯着眼见先生在小榻上翻看书册,安心地躺了回去,手臂压在头下伸了个懒腰,摸到枕下异物,掀开一看,原来是一封厚厚的红封,这么厚实拿在手里却轻飘飘的,不用拆也知道是银票,数目定是令人咋舌。 周砚景听到床榻上的动静,已经放下手里的书册过来了,撩开幔帐,大片的日光漫进来:“淼淼好受些了吗?” 暗光里呆久了,一时间不适应,她将手上的红封挡在眼前,遮住肆虐的阳光。 “什么时辰了?” “巳时……五刻。” “啊!”怨不得日光这么亮,竟然这么晚了,她丢了手里的红封,着急地掀开被子要下床,“先生怎么没叫我?” 睡了个饱饱的回笼觉,浑身还懒洋洋的,急忙下来的时候没站稳,直接将软乎乎的身子送到周砚景怀里。 发丝垂下,周砚景帮她顺了顺,又将理好的墨发捋到她耳后,轻捏她耳上的鲜红小痣:“不急,用完膳再召见他们也来得及。”扯了缎被裹在她身上,拦腰抱着她去了软塌,“要提前用午膳吗?” 温池雨揉揉肚子,没有饥饿的感觉,摇摇头。 “那淼淼陪陪我,嗯?” 他坐着,温池雨躺着,将头搭在他腿上:“那就陪陪先生吧,脸都丢了,也不差这一会儿。”顺手拿了桌案上没看完的话本子翻开。 周砚景抽出她手中的话本子:“伤眼睛。” “先生当我是孩子啊,什么都要管。”她嘟囔着,“看在压岁钱的份儿上就不同你置气了。” 那么厚一叠,勉强纵容他一回。 就这么躺着实在无聊,她想起筠儿寄来的信,问:“咱们还回皇城吗?” 她也知道,王爷就藩就该在藩地长久呆着,非召不得再回皇城。 可是如今的朝廷实在特殊,皇上是半分都不愿意先生远走,恨不得他明天就能回皇城。 水汪汪的眸子清澈澄明,周砚景点点她颤动的卷睫:“想家了?” “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眼上痒痒的,她拍开他的指尖,使劲揉了揉,“钱伯都没有跟来,分明是猜到先生的打算,我也不傻的。” 她虽没过问过先生的决定,但还是能猜到些。 不仅是钱伯,母后轻易就放他们走了,仿佛他们只是出去散心,还有皇上的态度。 宫里来的信跟雪花似的送到北栗,虽然都堆在先生那边她没有看过,但是年前筠儿的信里夹了张皇上的亲笔信,她才明白,原来皇上的信里不是在询问政务,而是恳求先生早些回去。 忆起那信里尤带些稚嫩的笔迹,一句句小婶婶叫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话里话外都在求她帮忙劝劝小舅舅,希望他们尽快回皇城。 周砚景默了默,缓缓道:“皇上大了,是时候学着独立了。” 此番远走,除了皇上过分依赖于他,还要看看恩国公的作为。 恩国公府是皇上外祖家,有割舍不开的血缘,像当初的太后一般,即便是他们犯了事,只要皇上在,很难真正让他们吃到苦头。 其实恩国公没什么翻江的本领,只需稍加防范即可。 可是皇上仁慈,对安国公府甚至是景王府都毫不设防。为君为帝,疑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一日不参悟这个,就一日不能主理朝政。 此事难为,希望他离远了,恩国公按捺不住露出真面目,皇上能渐渐识懂人心贪欲。 “可是皇上过完年才九岁……” 那信纸看着皱巴巴的,摸着干干脆脆,明显是沾了泪痕后又吹干了所致,她大致描绘了一幅景象: 皇上边强忍着泪边写信,写到中途思念亦父亦叔的先生,实在止不住泪水,这才洒了些金豆子在信上。 想想他不过是个孩子,甭提多可怜了。 “先生!”揪着他的衣襟让他低头看她,眼神里坚定得很,“你将来可不许欺负咱们的孩子!” 在她看来,不论男女,小娃娃该保持些天真个性,小小年纪就老学究一般,该多累啊。 看他笑着,好像不当回事的样子,她正色道:“我说真的,先生严肃些。你若敢这么欺负咱们的孩子,我就和咱们孩子一道,再不搭理你了。” 还没到那时候呢,她就已经气鼓鼓地为孩子着想了,看她这副可爱模样,周砚景心都快化了。 若是孩子长得像她些,眨着圆溜溜的杏眼软和些求他,他怕是会毫无原则地应承那孩子所有要求。 慈父出败儿,他突然隐隐冒出些担忧。 -- 第184页 “先生怎么不说话?”温池雨干脆直起身子和他对视。 “孩子都事情都听淼淼的。” 温池雨心满意足。 又说了一会儿话,紫珠敲门说午膳备得差不多了。 温池雨还是忍不住脸红了,往常午膳好了就直接去了,哪有没备好就来叫的,肯定是怕她睡过了午膳特地来提醒的。 周砚景捏捏她粉霞般的脸颊,起身去了侧间。 紫珠和紫环带着丫鬟进来,先行礼说了吉祥话才伺候温池雨洗漱。 她一一应了,指着早些准备好的红封让紫珠分发下去。 梳妆的时候,温池雨看紫珠她们容光焕发:“昨日喝多了吗,饮了醒酒汤没有?” “都用过了,王妃知道的,我和紫环酒量不错,府里这些人酒量更好,没有误事。” “误事倒是其次,酒大伤身,还是得悠着点,白玉呢,她怎么样?” 白玉酒量不好,她可领教过。 紫环笑着答:“还在床上歪着呢,大家瞧着她喝酒爽气,以为她是个能喝的,没想到三两碗就倒了,还是徐立把她扛回去的。” 紫珠怕温池雨担心,补充道:“给她多备了几碗醒酒汤,这会儿估计起来了。” “不碍事,午膳后我去瞧瞧她。” 不等她去寻,午膳后白玉就过来了,只是走路有些摇晃,脚步略显虚浮。 大过节的,温池雨也不好说她,只让她以后少喝点。 白玉狠狠点头:“姑娘你说得太对了,喝酒误事,我再不喝了。” 脸上飘起可疑的红晕。 “误了什么事?”温池雨一下找准她话里的重点。 “没什么没什么,大家都等着向王爷王妃贺岁呢,快去前厅吧。” 她这是转移话题,温池雨没动,盯着她看。 “回来再同姑娘说。”糊弄不过去,白玉认命。 温池雨记着这事,刚一闲下来就把她拉到屋里问话。 白玉支支吾吾的,说起来颠三倒四,温池雨费了番功夫才理顺她说的话。 原来昨夜饮宴,徐立刚好从梁州回来,本不想同他们一道胡闹,耐不住白玉和徐昂拉扯,只得去了。 旁的人都在喝,就徐立滴酒不沾,最后大家都醉醺醺的,白玉更是醉成一滩烂泥,根本走不动道,送她回去的任务自然交到徐立身上。 中间也不知道怎么了,白玉也说不清楚,反正她抱着徐立一通乱亲,还缠着他不许他走。 徐立黑了张脸,把她敲晕了才脱身。 要是她耍完酒疯把事忘了也就算了,偏偏记得清楚,她平时老爱跟徐立对着干,出了这事她都没脸出现在他面前了。 温池雨沉吟:“徐立稳重,你可心仪他?” “当然不!”想也不想就大声反驳,“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这不会说话的闷葫芦。” 感情的事情温池雨不插手,由她自行体会:“那你预备怎么办,总不能躲着不见人吧?” “我早想好了,就当没发生过,喝醉了不记得事的人多着呢,我就是其中一个。”她撒谎可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第97章 白玉还没开窍,温池雨没有逼她。 稍微观察了下徐立,他就是个木头桩子,不说话也没表情,看不出什么。 看他们相处还如往常一般,温池雨也就不管了。 上一世白玉受了苦,今生只要她开心恣意就行。 年前的时候鲜卑消停下来,可算是过了个安逸年,新年里到处都热闹,人也开心,个个都喜气洋洋的,来王府贺岁的人不少,年初五的时候,温池雨办了场宴席,广邀锦州与梁州的官家夫人,算是正式露了脸。 她身份高,席面上多数人都捧着她,只是她年岁不算大,同几个身份高的说几句就停了。 这些夫人也是聪明的,将家里的女儿推出来陪她说话,倒也相谈甚欢。 梁州的官员都是冒着风雪特地赶来的,温池雨存心补偿,刚巧梁州知州的女儿机灵聪慧,说起话来很是轻松,就多问了两句。 小姑娘家的,年岁相近,家里身份地位差不多,锦州知州的女儿不甘被落下,想着沈小将军家的温夫人也是从皇城来的,说自己和温夫人关系亲近,还问温池雨认不认识温菀瑶,开春了可以一起去草原奔马。 坐得近的瞬间收了声,垂着头,安静地用余光偷瞄温池雨的脸色,远处的人一个学一个的,整个场子都安静下来。 都是官场里打滚的,景王要来,哪能不了解一下景王妃的背景。 其实也不用调查,虽然离得远,但是哪家没有些人脉,皇城里的笑话虽然她们知道得晚,但好歹是知道一些的。 温国公家不要的假小姐成了尊贵的王妃,这样大的笑话在场的夫人谁没听过。 后来笑话里的人物之一,温家的真小姐来了,她们背地里不知道议论过多少。 只是沈将军守在北边,举足轻重,她们不敢得罪,这些个夫人觉得温菀瑶心里对此事肯定有疙瘩,勒令家里人不许在明面上说这事。 今儿个出门前忘了嘱咐,竟出了这样的岔子,知州夫人忙拉着她女儿躬身:“小女不懂事,还望王妃念她年纪小,别放在心上。” 温池雨饮了口茶,抬眼看知州家的小姐不虞地扭着手腕,似不喜她娘的说辞。 -- 第185页 “岚慧想说什么?” 罗岚慧见王妃神色分明是轻松的,觉得自己赌对了,挣脱了知州夫人的桎梏:“我是想王妃和温夫人一样,肯定没见过咱们这边辽阔的草原,温夫人说过想春日里去草原奔马,刚刚王妃也说学过骑术,想到时约着王妃一道去,肯定畅快。” 知州夫人见拦不住,紧张地观察温池雨神色。 温菀瑶展开笑,柔柔地说:“好啊,温夫人与我是姐妹,只是我们都容易忘事,到时就麻烦岚慧提醒了。” 她在温国公府的十几年是真实存在的,与温国公府的连接也斩不断,实在没必要遮掩,况且她和瑶瑶之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与其什么不说让这些夫人乱猜,倒不如借此机会表态,省得日后暗自替她和瑶瑶尴尬,弄得局面混乱。 罗岚慧冲她娘努嘴,她就知道王妃不会计较。 年前温夫人不也来王府了,若只是做做表面文章,王妃何须派人护送温夫人去梁州。 又冲那个常被她娘拿来与她比较的梁州知州的女儿挑眉,随后收敛神色,低眉顺眼地说:“王妃不嫌弃就好,暮春的时候天气暖和,草原上的小花小草都长成了,最适合骑马游玩。” 温池雨笑笑,在有心人的调动下,宴席上重新活络起来。 正值隆冬,莫说暮春,就连明日的事情都说不准。 宴席当晚,鲜卑突然进犯梁州驻军地,悠闲的日子戛然而止,周砚景忙了起来,又如刚来北栗一般,只有晚间能歇下来说两句话。 局势很快就控制住,不过两三日,鲜卑又撤军,只是还有被打散的鲜卑人在梁州逃窜,温池雨也有些担心在梁州还未归的温菀瑶,传信去问她,知道她已经进了锦州界内安心不少,派了徐立去接应她。 信是猎鹰传的,广阔的山林是它的天地,在天上盘旋几圈,忽地呼啸而下,落在积雪的树干上。 坚硬的喙啄开脚上细线,信笺摇摆着落到树下,有人上前来取,猎鹰摆动宽大的羽翼,卷起枝桠上的浮雪,扶摇上九天,顿时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宛若飘雪。 “夫人,是景王府的信。” 护卫在身后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的脚印,规矩地立在马车旁。 车壁上的小窗露出一道缝,涂着大红蔻丹的纤指在白雪中更显娇艳,那护卫却不敢抬眼,将信递了进去,垂着头退下了。 虽没了树叶,但枝桠上堆着的雪把太阳的光热挡了大半,是以林间更冷,只那一瞬,温菀瑶的手便被风吹得发红。 “哼”冷哼一声,打破车内寂静,将信丢到旁边坐着的人身上,抱起暖手炉捂手,“你的人还真是听话。” 玲珑不在车里,车里除了温菀瑶,只有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和她并肩坐着。 红衣男子骨节分明的指夹着还有风雪气息残余的信,看也不看,随手丢到了小桌案上,比雪还白的手覆上温菀瑶的手背。 温菀瑶嫌弃地躲开,抱着暖手炉往旁边挪了些,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满意,又继续往旁边挪,靠到车壁才停住:“不看?” 他不答,反盯着她的手:“阿囡不是手冷。” 温菀瑶扯了个敷衍的笑,丝毫不遮掩眼睛里的冷漠:“手那么白,看见就够心烦的了,还往上凑。” 到底是烦人还是烦手,她不说,他也装傻。 “阿囡羡慕了,带来羊奶制的香膏。” “谁要那玩意儿,膻都膻死了。”温菀瑶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继续胡扯,“不看算了,我自己看。” 车内炉火旺,里面燃的是最昂贵难得的银丝炭,一点烟气都没有,一会儿她的手就回暖了,丢了暖手炉,把桌案上的信拆了。 看到一半,偏头看旁边的男子,见他还盯着自己,分不清在看信还是看人,将信纸反扣在桌上,手肘压着:“看见了还不走?” 鲜艳如血的夺目红衫配上他胜雪的肌肤,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颚如能人巧匠静心雕刻而成,透出些许妖艳,只一双与容貌极不符合的温柔杏眼中和了他的妖异:“阿囡要我去哪里?” “梁州、鲜卑,去哪里还不都随你,赶紧走吧。” 男子看着她手下的信,吐出两字:“不走。” 温菀瑶瞥他一眼,语气冷淡:“那你出去,不怕景王就自己去,别跟我挤在一起。王妃的人要来接我,别坏我名节。” 男子没答话,拿起小炉上的茶壶到了两杯热茶。 热气腾腾,茶香萦绕。 放了一杯在温菀瑶跟前,他则倚在车壁上细细品茶。 他的头发不似正常男子束起,披散在身后只用一根束带挽了个松垮的髻,胸口的衣襟也是松散的,倚在车壁上扯开了一些,红白黑,极致的对比,温菀瑶别开眼,不小心问出心里话:“你糟蹋鲜卑兵力做什么?” 天寒地冻的,粮草都不丰裕,不管是哪一方,都没有这时候挑起争端的必要。 “看他不顺眼。”男子垂眼看茶盏中漂浮的茶叶,语气冷了些。 温菀瑶不屑他的同情:“他再怎么样都是我的事,你看他不顺眼做什么,要我说,你跟他没什么不同。” “别拿我同他比。”抬眼,满目冷寒。 她浑然不在意:“不想听就快走。” “你也小心点,自己不怕死别拉着我们死。” -- 第186页 一直这样随心所欲地挥霍兵力,非但朝廷这边不理解,鲜卑那边也讨不到好处,她现在富贵了,还想多享受几年,一点也不想被他拖累。 男人没再说话,静静饮茶。 再说就多了,温菀瑶最后催他快走,也不管他到底走不走或是什么时候走,靠在车壁上阖上眼,闭目养神。 不知静了多久,车外一声:“马蹄声近了。” 应该是温池雨派的人快到了,信刚到,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温菀瑶见男人还不想动的样子,怒道:“你不走,好,我走。” 说罢提着裙摆起身,猛地掀开车帘。 外面又飘起了雪,风裹着雪花吹进来,车里比外面热多了,她穿得少,打了个寒颤。 男子迅速起身,将她按下,又掖好了车帘,定定凝视着温菀瑶。 她看不懂他眼里的复杂,只觉得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有本事直接去找景王妃,别一直烦我。” 刚刚吹进来的冷意没那么容易消散,她牙齿打着颤,扭着眉看他脸色没有变化,揪着他的衣襟放软了声音:“人也带你见过了,若舍不得,你再去看一眼也行啊,反正你神通广大,出不了什么事。我不同,我没从小养在温家身边,沈峥又是个负心的,没人能帮我的,你别来找我了。” 虽说故意装得可怜了些,但她说的可都是事实。 男人低头,看衣襟上的指养得比从前柔嫩了许多,卸了手上的力道:“阿囡叫我一声。” 人快到了,他再不走真说不清楚了,温菀瑶顺着他:“哥哥。” “哥哥会替阿囡出气的。” 温菀瑶一直透着窗缝偷看,看他带着人走远,只留下雪地上的脚印,忙吩咐人向前。 车轮重新滚动,刚刚倒的茶已经没了热气,茶汤随着车动荡起圈圈涟漪。 她也不管,一口饮尽,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要替我出气,第一个该死的就是你。” 第98章 两年来,鲜卑一直这么忽攻忽退,中间间隔短则半月长则两三个月,必主动在边界处闹出事端,且不管战况如何,至多三五天,鲜卑必退。 蚂蚱再烦,到了秋后也没几天蹦头,鲜卑可比蚂蚱顽强多了,来回反复,既不安分也不敢彻底撕破了脸,朝廷迟迟不肯下令围剿,边境附近一圈小城里的百姓苦不堪言,戍边的将士也憋着火。 以前山高皇帝远,中底层将士们的想法与诉求难传到朝廷,如今不同了,景王来了,梁州官职稍高些的将领可算借着上书的机会好好吐了一番苦水,吐尽了心里对鲜卑的不满。 锦州离鲜卑远,这两年虽然烦,但是小打小闹的影响不到梁州,倘若真打起来,锦州靠着梁州,少不得支援些粮草金银,反倒是真的伤财,是以锦州官员的态度与梁州的截然不同,不希望将事情闹大。 两州态度不同,两方若是不凑巧在景王府碰了面,针尖对麦芒,若不是被景王气势摄住,恐怕能当场掐起来。 说到底,不论哪一方都暗中衡量了一番景王的权势与能力,他们都相信景王就算离了皇城也是举足轻重,以为凭世人对权势的贪欲以及景王的能力,即便是远离了皇城,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能主导鲜卑一事。 鲜卑这两年肆意胡来,已经略显颓势,力不从心,朝廷兵力强盛,稍微费点心思让鲜卑彻底臣服不是难事,是攻是守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 周砚景冷眼看着两方官员拉扯,只抛下一句:“此事还等皇上定夺。” 此言一出,本来梗着脖子红着脸的人瞬间脸色煞白,明明地龙烧得旺盛,背脊上却感觉到凉意袭来,当即软了膝盖,牙关紧得发酸,鼻头上激出冷汗,慌张地偷瞄看景王脸色。 景王再怎么势大上头还有皇上,他们非景王心腹,这时候闹成一团算怎么回事。 没等皇上有决断就急哄哄地求到景王跟前,往好了说是忧心百姓疾苦,往严重了说是无视尊卑,霍乱朝纲,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周砚景面上冷淡,压根没看他们,抬手让徐立把人送出去。 这些年来揣度他心思的人不在少数,此番离开皇城,更是有人猜他要有所行动,再刚刚那几个北地官员的态度,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弯着胳膊搭在月牙扶手上,浓墨般的眸子半阖着看窗外越来越烈的郎朗日光。 鲜卑一事,他不会进言。 郑开来信,恩国公近日在朝中活跃得紧,主张出兵,趁冬日鲜卑无力将其收服,一绝后患之忧。 皇上终究要长大,朝中各方的主张、亲近人的意图、局势的好坏……一切的一切都该学着自己掌握,是时候树立一国之君的威信了。 目光移到桌案上,看手边揉皱的信纸,“笃笃”的指节轻扣声回荡在寂静的屋内,舒展的瞬间眉目敛起,眼底覆着寒霜,将信纸揉成一团,掀开桌案边袅着莲香的小鼎炉,将之丢到其中。 不多时,小炉上泛着幽香的清烟被浓烈呛人的烧灼味覆盖,飘散到屋内的每个角落,随后被寒风裹着散到窗外。 温池雨来送午膳时,屋内被清浅的莲香重新熏染过,暗香浮动,清雅怡人。 恐外面的寒气溢进来,她只推开了一条门缝,侧身身子进来,圆圆的杏眼瞪他,唇边的甜笑却能融化冬日的冰寒:“还不停笔,该用膳了。” -- 第187页 紫珠和紫环提着食盒进来,摆好膳食后垂着头退了出去。 温池雨未将斗篷脱下,带着一身冰雪气息走到周砚景身后,将指尖贴在他脖子两侧:“先生帮我焐热。” 后院到前面来得走些时候,但是她穿得厚实,来时抱着暖手炉将手藏在斗篷里,是一点冷风都没吹着,手上暖烘烘的。 见先生没被她冻得激灵,她捻捻指尖,坏笑着将脸贴上去:“这里也焐焐。” 圈椅宽大,她垫着脚趴在周砚景背上,斗篷边缘随她的动作垂下,堪堪覆住周砚景肩膀。 外面风大,柔嫩的小脸凉丝丝的,周砚景任她拱了会儿,侧身将人抱进了圈椅里。 “落雪了还来。” 温池雨晃着脚:“学了新的菜。” 之前怕打扰先生,她几乎不来的。 前几天瑶瑶回来了,冒着雪也要拉她出去看她的产业。 还在年关里,许多铺子都冷清着,只有酒楼茶馆最热闹,温菀瑶带她去的正是北栗当下受欢迎的稻丰楼。 稻丰楼原来叫悦来酒楼,是几代人传承下来的,从前辉煌过,可是一直固步自封,守着从前带着酒楼辉煌的食谱不愿做出改变,旁边一个个新酒楼开起来,悦来楼自然破落下来,到温菀瑶来前,已经债台高筑,只差把地契抵押出去。 温菀瑶那时候正愁沈家的钱没处花,二话不说就将店面盘了下来,将整间酒楼整修了一番,装扮成江南温婉风格,又千里迢迢请了淮扬的名厨过来,换了个名字重新开张。 那时候她刚来,做事没那么周全,这酒楼是安在沈家温夫人名头下的,什么都在明面上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筹备起来是怎么挥霍怎么来,压根没想过回本的事情,甚至存心要多浪费些银钱,好叫酒楼血本无归。 特意挑了和北栗这边完全相反的清淡爽口的淮扬菜系,要的就是这边人吃不惯、不喜欢,还故意不计成本地修缮了楼面,怎么高端雅致怎么来,又花了大价钱请了扬州名厨,更类菜色定价也是极高,完全不考虑有没有人来吃。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淮扬菜虽然与寻常北栗人口味不同,但是稻丰楼内里典雅大气,寻常百姓吃不起,很是清净,方便了达官贵人来宴饮享用,精致小巧的菜色,也很受管夫人小姐们喜爱,吃不吃得起稻丰楼莫名其妙地成了富贵的象征。 温菀瑶没能预见这番局面,但是送上门的银钱傻子才不要,且看着一点心思没花的酒楼都能赚这么多钱,她把钱都挪到自己的小金库里,又准备了几本假账册准备糊弄沈家人,靠这些钱又开了镖局、绸缎铺子,反正她不差那点银钱,什么北栗没有或者少见的东西她都从旁的地方运过来卖,期间运货的镖师都是自家镖局的,甭管是沈家的还是哪里的,银钱来来去去都是她一个人的,可以算是赚得盆满钵满。 淮扬菜,莫说是北栗,在皇城也不多见,温池雨去过水昌县,虽说一开始因为晕马车与心情复杂没能好好品尝江南菜,不过后来缓过来又想通了些事,和白玉尝过几道,确实清爽鲜香。 用膳时,瑶瑶一直夸耀她找的大厨如何如何优秀,她看着席面上精致的小点,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从前先生深夜里为她煮的一碗面,动了学上一道的心思。 好不容易做好的,肯定要趁热端来给先生,她来过一次后,就常来了。 今日白玉提了一嘴,说府上来了新鲜的食材,她上次做得不算好,便想着再试一次。 周砚景看一眼不远处还散着热气的膳食,牵了她的手到面前,轻柔地展开她柔白的掌,一一检查她细嫩的指,确保上面没有红肿烫伤才安心。 温池雨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手心发烫,指尖不自觉蜷缩着,轻声道:“又不是孩子,哪会每次都烫到啊。” 厨房里的事情她实在不擅长,从前在墨客街,白玉和她不知道试了多少次,也只能煮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全因为汤水咸了能加水,淡了能加盐,搅合搅合就是一道菜了,虽然不会多美味,至少出不了太大差错。 上回做菜,瑶瑶特地派了稻丰楼的大厨过来,在旁边一步步教她,可她的手就是不听使唤,油星子蹦上来没躲得掉,泛红着的手指没藏好叫先生发现了,所以他才这么紧张。 周砚景轻啄她指尖:“下回叫府里的厨子做。” “厨子做的和我做的哪能一样嘛。”声音软绵,却一点都不听话,从他怀里跳下,拉着他起身,“天冷凉得快,快过去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屋里没有膳桌,紫珠她们把饭食摆在了软塌上的小桌上,桌子不大,两个人只能对面坐着,温池雨没急着动筷箸,托着腮笑盈盈地问:“先生猜猜哪道是我做的?” 她只做了一道,也不是不想多做几道,实在是时辰不够,若整桌都由她来,恐怕午膳就要变晚膳了。 周砚景含着笑,夹了一口炒糊的冬笋送入口中。 “你是不是瞧中了它卖相不佳。” “不是,因为有淼淼的味道。”他哄她。 温池雨捂脸:“冰天雪地的,这冬笋还是瑶瑶从江南运过来的,怕是被我糟蹋了。” 周砚景不语,将整盘清炒冬笋都吃了。 …… 两个人一起用膳就是比分开时用得香,用完膳,紫珠她们将小桌上收拾走,温池雨窝在周砚景怀里消食。 -- 第188页 外面风小了,开了半扇窗,她看着对面屋檐上堆着的白雪发呆,忽然看到檐下藏着个燕子窝,忽然想起水昌县见到的燕子一家,拉拉周砚景的袖口,指着那只露出半个角的燕子巢说:“来年要有雏燕,先生可不许嫌它们吵。” “为何。” “因为它们是我的贵人啊,我在水昌县不开心时,是它们开解了我。” 水昌县。 周砚景眸色暗下来,沉沉看着桌案上的香炉。 在那里,除了身世,再没有什么需要开解的了。 温柔地揉揉她的发顶,唇边却勾起冷笑。 他竟敢来主动招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1 23:57:12~2022-05-22 23: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ny8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怀里的娇人儿偏头扶了扶发髻,娇嗔道:“这发髻复杂,紫环花了好些时候才弄得这样好,一会儿瑶瑶还要来,先生可别给我弄乱了。”半支起身子伏在窗沿边,被冷风一吹就缩了回来,扭头看周砚景,“雏燕的事情先生还没应我呢。” 潋滟清澈的眸子瞬间融化了周砚景眼底的冰寒:“好。” 她的身世,省刑司一直在查。 水昌县的孔家夫妇虽不是她的亲爹娘,但那消失的少年却是她的亲兄长。 十几年前的事情,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省刑司却总能在一头雾水时寻到线索,然后顺着蛛丝马迹一路往北边查,确定了当年的少年如今就在梁州一带。 这一切过于顺利,周砚景狐疑,让人改了身份暗中打探此事,果然什么都查不到。 那人像是拿准了他要查,存心想暴露身份与踪迹。 这样的行为,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别有居心故意为之,周砚景当即停手不查,隔了一段时日后又让人绕回了水昌县,抛开那人故意留下的线索,推翻从前的所有结论,重头查探。 这一次,派出去的人摒弃以往一切,抽丝剥茧,耗了双倍的时间,终于在他们启程来北地时有了确切的消息,确定那人就是王妃兄长,只是那人谨慎且神出鬼没,迟迟未能确定其身份。 来北地后,周砚景安排了许多人暗中保护温池雨,一旦发现她身边有可疑之人立即扣下。 捏捏她耳边的小痣,柔软细腻的触感叫他心软。 那人神秘莫测,存的什么心思并不明了,他虽有充足的能力护淼淼周全,但她对亲缘一事格外细腻,他不舍她失落伤怀,不得不忌惮那人利用淼淼柔软心肠行苟且之事。 原先离得远,许多事情不好使力,来北栗后,他把查那人身份一事放在首位,信上便是查出的结果。 他的防范不是没有道理,淼淼的苦难,几乎算是这位亲兄长一手造成。 还敢主动招惹,简直不可饶恕。 两人离得近,温池雨听他呼吸忽然沉了一些,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柔荑覆在他的手背,轻轻蹭了下他干燥的掌心:“实在不喜欢就算了,到时我叫人把窝挪到旁的地方看看行不行。” 周砚景阖上眼,藏起其中溢出的煞气,俯首在她耳边道:“没有不喜,是有些疲了,淼淼陪我小憩片刻可好。” 温池雨听他声音低沉的,有些像疲累时的调子,并没有起疑,转头细细看他,见他神色如常才稍稍放心,将半开的窗扇掩上,重新倒在他怀里,鼓着脸颊嘟囔:“如今这么忙,让先生夜里早些安寝,偏拉着我胡来。” 翘起白皙纤细的指在周砚景眼前晃晃:“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安御医说了,每次该隔着几日的,今日起,咱们就按照安御医说的来吧。” 周砚景拢住眼前竖着的三根细白的指,指腹揉着她软软的掌心肉,拉着她躺下:“他为老不尊,淼淼别信。” 这小榻是供他疲累时歇息的不假,可只是为他一人准备的,不比寝屋里的宽大,有些逼仄窄小,温池雨紧紧贴在他身侧,精致的发髻不保,索性不管了,轻哼着咬他耳垂,含糊不清地抱怨:“究竟是谁为老不尊啊……” “嗯?淼淼这是嫌弃我老了?”周砚景侧身将她揽在怀里,两人契合极了。 又是这样蛊惑人心的声音,明知道她最受不了这个。 她耳朵后面微微发热,透着淡淡的粉,往他怀里挤挤,翘起水润的樱唇打了个哈欠,假意阖起一点困意都没有的眼,软绵的嗓音拉得长长的:“哪有……好困呀,先生也快些睡吧,别耽误接下来的事。” 吃饱了本就容易犯困,日光透过窗扇进来,屋内暖融,她闭着眼竟然真有些摇摇欲坠,伴着身后稳健的呼吸渐渐睡去。 周砚景怕挤着她,半倚着看她酣甜的睡颜,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高兴事,好看的嘴角微微翘着,开心不过一瞬,转眼又皱起眉,不耐地乱动。 睡得这样快,发髻都没拆,自然睡不安稳,周砚景托着她的头,轻轻将她头上发簪拆了,将散下的发丝顺到一侧。 脑袋轻松下来,她也安静了,朦胧中觉得身边人离得远了,又寻过去,扒拉着贴到熟悉的怀里才罢休,依赖地长舒一口气。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温菀瑶过来。 紫珠敲门提醒,周砚景记得她之前说过与温菀瑶有约,点点她卷翘的睫,想唤她醒来。 -- 第189页 结果她眼皮颤颤,非但不肯睁开,还不耐地拍开他的手,哼唧着将酡红的小脸埋在他臂弯。 周砚景望着她睡乱的发顶浅笑,起床气倒是越来越重了。 长指寻到她挺翘的鼻,轻轻一捏,效果极佳,不多时她便挣扎着醒来。 不过她还迷糊着,不知今夕是何夕,惺忪的睡眼剜他一眼:“还想睡嘛……” 眸子里蒙着层雨雾,浓浓的鼻音撒娇似的,柔白的脸庞上印着深浅的红痕,懵懂的样子叫周砚景恨不得藏起来独自赏玩。 只是她脸皮薄,若是因为这个误了会面,不知该多懊恼,只能亲亲她红润的脸颊,然后在她耳边低语:“沈家夫人来了。” “谁啊,我都不认识,先生帮我推了吧。” 她还昏沉沉的呢,除了继续睡什么都不想做。 “那好,我帮淼淼推了。” 他松开手臂将她放平,准备叫人随便编个缘由好叫那沈家夫人改日再来。 窄窄的小榻上两人一直贴着,他一离开温池雨就觉得身边空落落的,瞬间清醒不少,浆糊似的脑袋也转起来了,想起沈家夫人究竟是谁,趴在小榻上半遮着脸:“先生。” “淼淼不多睡会儿?”周砚景擒着笑。 好习惯难养,坏习惯轻而易举就能养成。 想她多少年的早起习惯,半年就没了,认真算起来半年都没有,还在皇城的时候她就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了。 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乱飞着不看他,无意间看到角落的地漏,惊呼一声:“这般晚了,先生快帮我叫紫珠她们。”摸摸头上发髻早就不成样子了,又低头看凌乱的衣裳,有些萎靡,“快些吧,重整理一遍不知耗多少时辰呢。” 时辰不早了,议事的官员也等着了,周砚景带着人去了偏厅,待他一走,紫珠紫环进去帮温池雨整理衣裳发髻。 这里有小榻,自然有整理仪容的妆台,只是简单了些,好在紫环手巧,三两下就挽了个简单不失灵巧的发髻。 紫珠她们手脚快,一切都好办,只一点,短时间不好解决。 她叹口气看铜镜中的脸,过于红润的脸颊就不提了,出去吹吹冷风应该会散,只是上面压出来的红痕实在不容易消散,仔细看看还能看出先生衣裳上的纹路,叫瑶瑶看见了,多难为情啊。 “王妃,用热毛巾敷敷,一会儿就好了。”紫珠端了热水过来。 “真有用吗?要多久啊?”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再折腾又不知道多久,实在是失礼,“罢了,一些印子而已,不管了,紫珠你帮我把大氅拿来,咱们先去吧。” 睡过头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左右瑶瑶也不知道她午歇是跟先生一起的,遮遮掩掩的倒显得她心虚。 虽然她确实心虚……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将近两刻,不过温菀瑶也没干等着,拉着白玉说的起劲呢。 白玉自宝石信起对温菀瑶有莫名的崇拜感,知道她今天要来,特地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过来一起聊天,没想到温池雨不在,误打误撞听了她好多生意经,听她说得买卖好像很容易做似的,已经动了心,要把一直存着的私房钱拿出来试试了。 温池雨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装着私房钱的匣子捧过来了。 温池雨一看就认出了她的藏宝匣,不解地问她:“你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 白玉看看匣子又看看温菀瑶:“想跟在菀瑶姑娘后面多赚些银钱。”怕她不同意,小声补了一句,“到时候才能多送些值钱玩意儿给珍珠的小娃娃。” 这才多久,称呼已经从新小姐到温夫人,现在更亲近,直接叫菀瑶姑娘了。 她的银钱都是她辛苦得来的,温池雨怎么会插手管她,坐下后笑着冲温菀瑶说:“你可得上点心,有个未出世的小娃娃等着白玉姨母的礼呢。” “旁的不敢说,两三个月后这一匣子的钱至少得两匣子才装得下。”温菀瑶很有信心。 白玉听了心潮澎湃,跟看见财神爷似的眼里放着光。 温池雨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咳了两声,提醒她道:“不过买卖有赚有赔,就是有家书铺有也景气和不景气的时候,白玉你该清楚的。” 白玉咧着嘴笑,眼睛都笑成一道缝了:“姑娘放心,我都明白的,这匣子银钱能翻一倍最好,最差不过是赔光了,王府俸银这么高,我攒些时候就回来了,再说了,我还有姑娘呢,总不会饿死的。” “说得好。”温菀瑶站起来,看着温池雨,“还是白玉有魄力,你该跟她好好好学学。” 听崇拜的人这么夸自己,白玉“嘿嘿”笑出声。 “慈安堂的事情有头绪了吗?”温池雨问。 说起这个不赚钱的买卖就没劲了,温菀瑶猛地坐下:“这里可不比皇城,多的不是受冷落心里憋屈的女子,而是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任劳任怨的女子,建个收容她们的地方容易,叫她们些维持生计的手艺也不是难事,可问题是,抛夫弃子的,又有谁愿意来呢?” “建慈安堂的本意就是给走投无路的女子提供条出路,没有底气她们才会忍气吞声,等慈安堂建好,会有人来的。” 皇城郊外的慈安堂不正是如此,一开始大家是不信任的,但是真到了绝望的时候谁会管那么多,渐渐的人就多起来了。 -- 第190页 “行了行了,地方已经选好了,就等着开春动工了,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说。”说罢看看旁边站着的王府仆人。 温池雨知道她的意思,让人退下了。 温菀瑶喝了口茶,盯着她上下左右地看。 “什么事这么神秘?”温池雨被她盯得发毛,也喝口茶润润喉。 “怎么还没怀上?” 未咽下去的茶水险些喷出来,温池雨拿帕子掩着嘴角,喉咙里发痒:“这个急不来的。” “你不急,难道王爷不急?就算王爷不急,难道太皇太后不急?”温菀瑶也急。 “他们……也不急的。”她有些羞臊。 “行,你们都不急,外头已经有人替你们急了,要想法子塞人进王府帮你们急了,你注意着点。” 她经营着酒楼,迎来送往的来的都是身份显贵的人,多多少少能听到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刚刚呛水激起的热意渐渐散了,温池雨看着温菀瑶的眸子认真地说:“无事的,别放在心上。” 温菀瑶差点就拍桌子了:“什么无事,事大了,我知道王爷待你好,但是男人都是偷腥的猫,信不得啊,沈峥那狗男人的作为还不够警醒你啊!” “瑶瑶以为王爷待我很好,那你觉得我待王爷好吗?”温池雨反问她。 “应该是好吧,你们夫妇俩的事我哪清楚。” 温池雨知道她不关心这些,耐心解释道:“在许多人眼里,我是凭借王爷宠爱才能翻身,确实如此,若不是王爷,我还在墨客街呢,哪能过上这样尊贵的日子。” “王爷生下来就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我安心过着富贵的日子,并非因为我贪慕权贵,而是因为我同王爷是平等的。” “他因心悦我而让我分享他的名声与财富,我也因心悦他而给他全部的信任。” “瑶瑶,我信他。” 爱人不疑。 是以,旁人多少歪心思和小动作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一番肺腑之言,温菀瑶听后只觉得头大:“你说什么都行,我不管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过几天来找你。” 不等她送,甩甩手就走了。 只是到王府门口的路上有些恍惚。 信任? 她不是没有全身心地信任过一个人,可是结果是什么? 不值得。 晃晃脑袋,驱散里面不该有的念头。 花了大价钱仿着王府马车样式造的马车等在门口,她踩着小凳上去,刚掀了帘子就被一只阳光照耀下白得发光的手拽了进去。 她措手不及,扑倒在他身上,眉头瞬间紧锁,咬着牙道:“你可真是胆大,景王府都敢来。” 第100章 温菀瑶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烦,待缓过神,立即从他身上起来,毫不留情地吐出一句:“你再厉害是你的事,别拖我下水。” 掀了车帘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王府门前的雪扫得干净,门前连点湿痕都瞧不见,走起来并不费劲,她走得急,玲珑小跑了两步才跟上。 车夫愣愣地看车旁边杵着的护卫,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上。”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车夫却觉得脊背发寒,忙挥动马鞭控着缰绳,催马匹向前。 温菀瑶再快也只有两条腿,比不上那四条腿的。 车夫驾马功力不错,跟上后没有超前,稳稳地跟在她身后。 天冷风寒,就这一会儿她脸上已经被风吹得发僵,急匆匆的,暖手炉都丢马车里了,她听着身后马鼻子里的喷气声,气不打一处来,忽然转身,加快脚步朝着马车去。 车夫一直小心控着间距,就是怕一个不慎伤到前面金贵的夫人,及时收紧缰绳,安抚骤然停下躁动不安的马匹。 温菀瑶心里窜火,叉着腰瞪厚实的车帘:“下来。” 这是她花了大价钱造的马车,凭什么她在冷风里吹,要走也该是他。 主子吵架,一旁的护卫垂着眼,不敢应话。 几息后,瘦长苍白的指从帘边探出,俊美无俦的脸半隐半现。 温菀瑶并不买账,任他手掌空悬:“你不下来我怎么上去?” “阿囡真这么狠心?”手上一动,车帘大敞开,日光洒在他面上,更显他五官深刻。 温菀瑶缓慢地移开眼,看不远处的大门处。 这一条街都是景王府的,景王府门前清净,她来回反复的动作已经惹了王府守卫注目…… 烦躁地“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连手带人推回去,冷着脸将车帘放下,“那就等出了这条街。” 男子双手交握着,感受掌心上稍显冰凉的温度,淡淡笑着:“阿囡还是念着哥哥的。” 温菀瑶不说话,迎着冷风将车壁上的帘子打开,幽幽盯着窗外,等马车拐出去才开口:“好了,你走罢。” 那男子也不纠缠,帮她理了理被风卷起的衣角便踏出马车。 他走后,温菀瑶立即放下帘子,将吹红的脸靠在小炭炉旁,热冷转换,不自觉地打了个颤,身上的寒气被慢慢驱散。 余光瞥见平顺的衣角,嘴角撇了撇,嫌弃地掏出帕子擦他刚刚摸过的地方,将那处擦得发皱才丢了帕子,心满意足地烤火。 男子目送马车走远,敛起面上的笑意,沉声道:“做事。” -- 第191页 周砚景在偏厅议完事,回了书房。 推开门,屋内还留着淡淡的馨香,唇边勾起不易察觉的笑。 “去看王妃见完客没有,若王妃有空请她过来。” 她上次无聊翻的兵书才同她讲了一半,手边上的事情告一段落,今日时间富裕,可以翻翻剩下半本。 周砚景坐在书案后,翻开那兵书,青烟袅袅地燃着,忽见他脸色冷下来,冷峻的眸子扫视着屋内,停在最里侧书架旁,沉着的声音叫人不寒而栗:“出来。” 那处堆着厚厚的帷幔,又藏在阴影下,乍一看并瞧不出什么异常。 却听人轻笑一声,一身红衣的男子缓步自暗处走出:“景王真是好眼力。” “呼延濯。” 冷声叫出来人的名字。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多亏我的好妹妹寻了个好夫君。” 呼延濯笑到周砚景跟前,笑意不减,眉宇间却凝着。 隔着书案,周砚景起身与之对望,落针可闻的屋内蕴着汹涌的波涛。 “真会说笑,皇子若想妹妹就该回鲜卑皇室,来本王这处作甚。”周砚景阴着脸,轻描淡写地驳他。 呼延濯收了眼,好似没察觉到他满身的煞气,侧过身拿了一个闲置的茶杯,拎了小炉上温着的茶壶,旁若无人地斟满一杯,烫热的茶汤溢出流到指缝中,他也毫不在意。 “景王说得有理。”说话时天上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屋内霎时暗下来,他本就背着光,如藏在暗处,唇边自嘲的笑也不甚清晰。 周砚景眉间还凝着寒霜:“既如此,本王派人护送皇子回鲜卑。” “此事就不劳烦景王了。”呼延濯摇晃着手中杯盏,茶水已经变温,撒到桌案上染湿了翻开的兵书。 周砚景抬眼,淡淡道:“那就休怪本王无礼了。” 呼延濯挑眉,随意扯着鲜红的衣袖擦干指缝中的水渍,语气散漫:“景王火气不必如此大,小王来是投诚的,不如静心听听。” “小皇子是要通敌叛国,本王不敢兴趣,去寻别人罢。”周砚景拿起被水打湿的兵书,书页上的滴水“滴答”着落到桌案上。 “景王大义,不贪恋权势,可是宣朝皇帝呢,他当真不需要小王吗?” 周砚景耐心渐失:“那就请小皇子直接与皇上商议此事。” 呼延濯背着手坐到一旁的会客椅上坐着,指尖捏着泛着潮气的衣袖,微笑着看他:“景王可想清楚,若小王直接与皇帝商议,恐怕皇帝扬名的成效要折损一半不止。” 周砚景看他那双与淼淼极为相似的眉眼眸色更沉,凉飕飕地问:“小皇子此举置鲜卑皇室于何地?” 他湖水般平静的眼底忽然卷起风浪,勾唇冷笑:“他们死活与我何干。” “小皇子一贯的心狠手辣,此番不顾骨肉亲情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小皇子连血亲都敢抛下,本王又怎敢信你。” 遮挡住日光的厚重云层好像被风吹散了,屋内亮堂起来,呼延濯眯着眼:“小王的诚意,这两年景王都瞧在眼里,还顾虑什么?” “儿戏!” 鲜卑两年来的反复无常,都有了根源,虽不知他如何左右鲜卑局势,但他为一己私欲挑起争端,实在可耻。 “儿戏吗?景王凭心想想,小王能让你们不费一兵一卒收服鲜卑,既不用流血,又不需伤财,这两年来的进犯也都是点到即止,压力全由小王一人扛,恐怕和尚庙里的和尚都没小王慈悲。” “景王不是等着小皇帝做决策,若是肯信小王,到时小皇帝要攻也好要守也罢,都能叫朝臣与百姓都觉得他做了最好的选择,何愁不能立威。” 该说的都说完了,呼延濯还在拨弄衣袖,没再看周砚景,好似笃定他会应下。 其实倘若他在鲜卑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愿意归顺朝廷是再好不过,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是没来由的。 呼延濯终于放过他的衣袖,手肘撑在桌面上,懒懒地抵在头侧,偏头看周砚景:“小王说得口干,景王意下如何?”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还有温池雨银铃般的说话声,应该是身边人说了什么逗趣的话,惹得她开心发笑。 “呼延濯。”周砚景眉心敛起,周身气息骤然冷肃,警告他快些离去。 呼延濯的身份特殊且行为乖张,一切未有定论,淼淼心软,不能这么早让她陷入两难。 “小王先走,景王想清楚了便派人送信过来。” 他也瞬间收敛起散漫姿态,盯着门扇处起身,快步走到先前藏匿的角落。 门上发出“吱呀”的响动,王妃过来无需汇报。 温池雨推门进来,阳光映在她皎白的面容上,熠熠生辉,扫尽屋内原有的淡漠气息。 扬起手里的信封,杏眼弯弯:“兄长写信来了,先生陪我一道看。” 这信是刚刚送来的,她还没来得及拆开,徐昂就来寻她,说先生请她去前院。 既然让她去前院,先生肯定是办完事了,可是一般来说,应该是先生来后院陪她,怎地反过来要她过去。 想起上次听得昏昏欲睡的那本兵书,恐怕是为了那剩下的半册。 她实在不想再听,顺手拿了信过来消磨时光。 周砚景余光看角落处动静,招手让她同他坐在一起。 -- 第192页 圈椅宽大,温池雨坐下去也不挤,但是她偏不,直接坐到他腿上,脚下空悬着,晃着腿,把信塞到他手里:“先生帮我念。” 刚刚同瑶瑶说那些,她心里有些激荡,所以见到他忍不住想撒娇。 角落的人影消失,周砚景收回眼,怜爱地点点她的鼻,帮她读信。 一向是长公主与郑以筠写信来,郑开要写也是朝中的事,会写上景王的名号送到前院来,是以温池雨刚收到时还有些诧异,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郑家的长辈借郑开的名义来信关心她。 郑家长辈极有分寸,不会过分宣扬他们与景王府的关系,借此得到什么便利。 温池雨对他们很有好感,听到信里长辈的问询有些动容。 喃喃道:“兄长一家真好。”勾着周砚景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幸好遇见了先生。” 周砚景帮她把信叠好收起来,轻啄她的唇瓣:“上次那本兵书湿了,淼淼重新挑本来看吧。” 这样更好,温池雨脸上笑容更盛些,捏着他的耳垂:“那我们去藏书阁找书看吧。” 这里的书都无趣,她才不想看。 她的要求他哪会不应允,看一眼敞开的窗扇,宠溺道:“好。” 呼延濯早就走了,他先是躲在角落,借着温池雨开门的动静,悄然打开了旁边的窗户,又趁着她与周砚景说话时翻窗出去,正如他来时一样。 身边护卫接到他时,看他绷着脸,以为事情不顺,垂首不敢多问,待人骑马飞奔向前,才舒了口气,跟在后面疾驰。 呼延濯握着缰绳,红衣翩飞,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刮过,他耳边却只回荡着温池雨叫“兄长”时欣喜的声音,面色精彩极了。 “他算哪门子的兄长。” 第101章 呼延濯是鲜卑王七年前才寻回来的小皇子,失而复得的儿子,一回去就备受鲜卑王信赖与偏疼,红了多少皇子皇孙的眼。 鲜卑王前半生在情爱一事上极为放荡,风流韵事甚至传到了宣朝百姓耳中,风流韵事一大堆,要说最轰动的,还是二十年前,鲜卑王最宠爱的怜美人携刚满三岁的小皇子出逃,听说逃走时还有了身孕。 为了怜美人与小皇子,鲜卑王几乎翻遍了整个鲜卑,甚至不顾脸面拜托了当时的先皇,先皇也派兵在宣朝境内查寻,不想这一大一小好似人间蒸发,消失无踪,怎么都找不到。 此后,鲜卑王性情大变,揪出曾经欺辱过怜美人的宫人,全部斩首,后将余下的后宫众人全部遣散,至于那些孕育过皇嗣的,不管皇子公主年岁几何,全数分了府出宫与生母同住。 偌大的后宫空无一人。 若不是世人都知道鲜卑王对怜美人的种种行径,恐怕会觉得怜美人不识好歹,辜负了鲜卑王一番爱意。 但这怜美人是宣朝人,且入鲜卑后宫时早已为他人妇,不料鲜卑王贪其美貌将人霸占,强抢入宫。 二十多年前,宣朝与鲜卑两朝皇室并不通婚,鲜卑王借怜美人身份作文章,扣了顶通敌的帽子在她夫家头上,满门抄斩,无一例外。 后随意为怜美人捏造了个鲜卑身份,堵住悠悠众口。 表面功夫是做得不错,也无人敢指摘鲜卑王,只是怜美人身份尴尬,入了那纷繁复杂的后宫,被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弄得伤痕累累,鲜卑王不懂怜香惜玉,抢了人不知道呵护,虽疼宠怜美人,却没改了风流的性子。 明眼人都能瞧见好好一绝世美人,一日日地憔悴下去了,偏鲜卑王看不出来,甚至觉得她弱不禁风的模样更加勾人。 此番拖着个大肚子也要逃,恐怕是被伤透了心。 这么多年了,鲜卑王从未放弃过找寻,是以呼延濯出现时,他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 只是知道怜美人与当时腹中胎儿全部横死--------------/依一y?华/时,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子和精神迅速衰败下来,满腔爱意全数倾注在呼延濯身上。 这七年间,呼延濯才智谋略远胜旁人,借着鲜卑王的这股偏爱,将鲜卑朝廷上下清理了一番,两年前鲜卑王身子出了问题,神思不甚清明,他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呼延濯在北栗留了几日,迟迟未收到景王答复,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犹豫,直接回了鲜卑。 鲜卑王老了病了,心肠也软下来了,那里到底还有十来个不成器的皇兄,他若离开太久恐生变故。 他这一走,温菀瑶总算能出门了。 因为北栗这处宅子是她临时买的,到底没有自己选建出来的住得舒心,特别是隔壁还有户人家,当初牙婆拍着胸脯保证说隔壁多少年没有人住了,叫她不用担心,没想到全是牙婆为了做买卖编的说辞,她才搬进去十来天,隔壁也开始动工,后面就同呼延濯碰了面。 她心里烦他,他在北栗留了几日,她就在宅子里躲了几日的清闲。 其实这院墙也拦不住他,温菀瑶呆在宅子里也不清净,若不是不合规矩,她恨不得要收拾包袱到景王府里投奔温池雨去。 昨晚他翻墙来说要走,她心里暗爽脸上的笑差点藏不住,左一句关心他路上安危,右一句关心他来不来得及用早膳,其实恨不得他连夜就走。 总算睡了个好觉,一早上醒来得知人已经走了,胃口都好了许多。 差人往景王府送了口信,约温池雨明日去东会县看看,她则大摇大摆地以客人的身份到她暗地里经营的铺子里好好视察了一通,甩开缠在身边的跟屁虫,看着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客人自在开心极了。 -- 第193页 温池雨说了要去东会县的事情,周砚景知道她预备将慈安堂建在那处,没有多问,只叮咛她路上小心些。 呼延濯已经离了北栗,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且就算他在,淼淼也无需束手束脚。 第二日晨起,周砚景安排徐立多带一队人跟在她身后。 温菀瑶先来景王府,再随景王府的马车一道走。 登车时瞥见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眼角不自觉抽动,感慨道:“做王妃当真是好气派。” 温池雨习惯了去哪儿身后都跟着人,并未觉得不妥,但是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风大,快进来罢。” 有温菀瑶在,白玉放下王府里的事情也要跟着,满眼期待地盯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却什么都没说。 温菀瑶被她盯得不自在,主动开口道:“这才几日,你要沉得住气。” 她这些天一直在家中,差点忘了这茬。 白玉登时红了脸:“我、我不急,就是、就是憋不住。” 那可是她整副身家,想不关心都难。 “别担心了,肯定亏不了你的,不然这样,过几日你告个假去寻我,我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陪你去铺面里转转。” 白玉两眼放着光,欣喜溢于言表:“菀瑶姑娘真是太好了。” 温池雨看她的模样笑出声:“你可得端着些,现在你就是白玉最崇拜的人。” 白玉难得害羞,将发烫的脸埋在胸前。 温菀瑶大方接受:“这有什么的,我这么好,多少人崇拜我都不稀奇。”撩开车窗帘,外头天光大好,正值冰雪消融的时候,路上冻着的土也软和下来,有些泥泞,“天暖和起来了,不日就可以安排工匠动土了,你先去瞧瞧那地方行不行,不满意尽早说还能再换旁的。” “对了,东会县的县令在墨客街住过一段日子,说不定你们见过。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他吧,他傻得很,知道慈安堂的事情一直尽心尽力的,帮了不少忙,最好别换地方,换了地方指不定碰上什么不安好心的。” 温池雨说:“墨客街住了那么多举子,哪能都见过,不过东会县县令若真如你说得那般好,就别换地方了,父母官关怀民生比什么都重要。” “菀瑶姑娘同我说说,墨客街的人我见得多,说不定认识。” 温菀瑶仔细想想,除了傻和愣还真不知道能说他点什么,摆摆手说:“说不上来,马上就到了,到时你自己瞧瞧。” 景王妃亲临,阵仗也不小,做县令的怎么也得来露个脸。 果然,到东会县的时候,孙大人已经带人候在路边了。 白玉记着温菀瑶的话偷偷看了一眼,低呼一声:“是孙书生!” “我说你们可能认识吧。” 温池雨也有些惊讶,春闱时听说孙书生名次靠前,以为他会试着考庶吉士再往上走走,未曾想到直接来了这处做县令。 “恭迎王妃。”一如记忆中的倾城容颜,有景王的呵护,如今更显娇柔,一瞬的晃神。 “快快请起,孙大人是故友,不必拘礼。” 他乡遇故知,又是为了善事,谈起事来很是轻松,温池雨将皇城慈安堂的状况简单同孙大人讲了,他听后很是赞赏,直言会全力协助王妃办成此事。 随后把东会县近十年的案卷搬到温池雨面前,都是他提前筛选好的。 其中不乏女子被男子打骂,险丢了性命才告上公堂,却因外人的眼光和无穷无尽的指点而胆怯,最终不了了之。 也有女子因多年无子,遭夫家休弃,也不得娘家喜爱,无处可去,一截粗绳了此残生。 还有女子因相公早亡,孩子年幼,遭族中人占夺家财,却状告不成。 …… 温池雨默默翻看了许久,她知道这些,但是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在案,更为震撼,似乎能感受到她们的辛酸与血泪。 “别看了,你这不是在想法子救她们,与其看这些,不是想想日后怎么改变。”温菀瑶看她低落,一翻手挡在案卷上,不想让她沉溺进去,“我听人说今日这里有庙会,来都来了,我们去逛逛?” 她说得对,往事不可追,温池雨收拾了心情,准备拜别了孙大人往街上去。 正说着话,有衙役来报,说是景王来了。 温池雨没想到他会来,还有些沉重的心里抑制不住地松快了些,朝孙大人点点头,往前面去了。 孙大人和温菀瑶她们也跟着一道去了。 受了众人的礼后,周砚景走到温池雨身边,低声问她事情可办妥。 温池雨轻轻“嗯”了一声。 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小指悄悄找到他的尾指,缠绕上去。 她鲜少在人前这样,感知她兴致不高,周砚景反手将她略有些发凉的手裹在掌心,紧紧地握住,渡与她温暖。 “本王还有事,与王妃先走。” 温池雨挠挠他的掌心,望着温菀瑶那边,眼里带着些许的歉意。 一起来的,她先走了好像有些不好。 温菀瑶心领神会:“无事,不用管我,我还想出去走走的。” 周砚景出声:“孙大人。” 孙大人立即拱手,恭敬道:“下官会妥帖护送温夫人回去。” 景王夫妇走远后,他保持着拱手垂首的姿态,久久没有动静。 -- 第194页 温菀瑶见他呆了似的,出声叫他:“孙大人陪我去庙会吧。”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她提醒他,“庙会上人那么多,孙大人不得在旁保护吗?” 他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这……于理不合。” 温菀瑶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好像除了这四个字说不出别的话了,懒得同迂腐书生多言:“那孙大人随意,本夫人先走了。” 孙大人看她潇洒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带着人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马车上,温池雨懒懒地倒在周砚景怀里,同他细说了今日看的案卷。 周砚景指腹碾磨她的掌心,在她耳边承诺:“会改变的。” 她刚刚心里堵着,都说出来就好多了,问他:“先生怎么突然来了?” 周砚景顿了顿,看她郁色尽散的眸子,淡淡道:“午后无事。” 温池雨直起身子,眉眼如画:“先生想我就直说,不要怕羞嘛。” 他没有否认,直接应了:“是。” 只是他没说的是,徐昂在他面前顺嘴说了东会县的县令是墨客街的老熟人。 弯着手指,调皮地刮他高挺的鼻梁,哄小孩一般:“先生真乖,回府奖励先生一块饴糖。” “现在就要。” 没想到他还好这口,温池雨看看四周,没有糖盒:“马车里哪有饴糖嘛。” “那就换个奖励。”周砚景收紧手臂,将人贴在怀中,用她最喜欢的声音低低地哄她,“淼淼唤声夫君。” 第102章 “淼淼唤声夫君。” 翘长的眼睫微颤,温池雨的耳朵尖儿悄悄红了:“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对于称呼一事她向来随性,情到浓时唤什么都不会觉得扭捏,陡然间提起这个,她竟有些张不开口。 周砚景淡淡笑着,含情上挑的眼深深望着她。 目光炽热,灼得她脸皮发烫。 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虽然头顶上太阳很好,但厚实的袄袍没法儿轻易脱下,她在烧着地龙的温暖屋内呆得久了,更吃不住外面的寒风,今日出远门,特意挑了最暖和的狐裘大氅。 上马车没多久,身上的冷气还没驱尽,大氅就没脱下。 可是这会儿她是真的热了,抬手拨开车帘一角,和煦的日光随着风一齐漏进来,吹淡了些脸上的热,也吹得唇上发干,下意识轻咬住唇边想要润些湿气。 周砚景不答话,车内就这么静下来了,马蹄与车轮声里,温池雨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膛处“咚咚”的响动,柔白的指尖捏住他的袖角,轻轻摇晃,喃喃低唤:“夫君。” 雪白的狐裘并着泛着粉的脸颊,比春日的桃更娇艳。 娇娇的嗓音软绵绵的,落到周砚景耳中,像是最轻飘柔软的绒羽缓缓拂过。 大掌托住她的侧脸,指腹轻抚红润的唇瓣,带走上面的水泽。 “淼淼。”嗓音清润,轻易便能拨动温池雨的心弦。 她纤指搭在他的掌上,水灵灵的眸子扑闪着:“夫君若是喜欢,我以后常唤嘛。” 这样一打岔,刚刚积在心底的沉郁消散一空。 她心悦他,唤什么都是水到渠成,刚刚只是反应不及,叫出口后反倒如常了,伸长了手臂挂在他脖子上,主动嘟起唇印在他指腹上。 周砚景掌心使力,微微抬起她的脸,日光照耀下,颊上浅浅的绒毛闪着碎碎的柔光。 墨色的眸子如幽幽的深潭,温池雨收紧了手臂,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交融,一使力贴上了他的薄唇。 齿间轻噬,浸湿了干燥的唇。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咬完便后退了半寸,满意地看着自己留下的印记。 “夫君特意来接我,我心甚喜。” 周砚景单手扣住怀里的人儿,不许她再退,另一只手霸道地抵住她的后脑,在她耳边低语:“这可不够。” 温池雨本就是故意的,见他这样也不躲,挂在他后颈的指尖还调皮地轻点着那处的肌肤:“那夫君要如何?” 清澈的眼底满是他的身影。 颈后酥痒,周砚景不再克制,俯首撬开她齿关,暴风骤雨般席卷一切,汹涌热烈。 开始温池雨还有心力配合,没多久就化作一滩水,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似的,软在他怀里任他采撷。 直到耳里传来喧嚣的人声,她才反应过来,软软地推着他的胸膛,含糊地反抗:“有人啊……” 东会县不远,刚刚就进了城门,这会儿已经到了城中热闹的街市上。 她刚刚嫌热把窗帘拢起挂在勾环上了,情起时忘了这事,现在才反应过来。 其实马车高度不矮,行人恐怕难以瞧见,但立于高出的人就说不准了。 周砚景一直知道窗那处敞着,但是车里炉火旺盛,她身上的大氅一直未脱,担心她出去吃不消外面的冷风,才没管那处。 宽大的胸怀将她娇小的身子罩得严严实实,即便有人趴在窗口上,也甭想瞧见分毫。 他默默做事,温池雨却不知道,一抬眼便能瞧见那敞开的窗,甚至能看见天空掠过的飞鸟,哪能静得下心,胡乱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撑着身子逃开了。 周砚景好笑地看一眼缩在角落的她,长指一动,将车帘放下。 温池雨见状瞪大眼,觉得自己是傻了,急起来脑筋就转不动了。 车帘好似城墙,将车内隔成密闭的空间,没了顾及,温池雨一点点挪着,又靠到周砚景身边。 -- 第195页 “先生不热吗?”说话时还带着些喘,圆溜的杏眼黏在他身上。 她没力气了,懒懒地不想动。 周砚景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帮她脱了大氅,倒了热茶送到她嘴边。 她口里是有些干,捧着杯盏小口小口地啜着。 “疼吗?” 茶水润过喉咙,声音软糯。 “嗯?” 把茶盏放到小案上,她将指尖放在自己的唇上:“咬得太用力了。” 从前咬都是玩闹的,力道也控制得很好,刚刚好像力气使大了,还能清晰看见她留下的印记。 周砚景看她素白的指在嫣红的唇瓣上移动,喑哑道:“淼淼记得补偿。” 北地的春天来得比皇城还晚些,明明已经过了惊蛰,该是春雷阵阵,万物萌生的时节了,北栗却一点儿春天气息都没有,天虽然暖和些了,但还是三不五时飘场雪,拖延春姑娘的脚步。 天暖了,雪不似以前能堆起来,太阳一出就“滴滴答答”地化了。 虽然天上没真的下雨,往外面一走,屋檐化开的雪水,泥泞的土地,跟下雨也没什么差别了。 这反复的天气,这边的百姓像是习惯了,皇城也有春天来得晚的时候,温池雨也觉得平常,没觉得多难熬。 但是温菀瑶不同,她本就是江南生长的,连雪都没怎么见过,去岁在皇城已经很不习惯,结果这里更甚,迟迟穿不了春衫,她可憋闷坏了,一扭头就去了梁州。 她不痛苦,沈峥也别想痛快。 这不,去呆了半个月,昨日已经回来了,说今日要过来。 白玉早早地等着了,之前投出去的银钱果真翻了一倍,算算离珍珠生产还有些日子,她二话没说又把匣子交了出去,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菀瑶姑娘带她挣大钱呢。 先生这两日忙,前院来来往往的人没停过,温池雨没去打搅他,和紫珠她们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就去花厅里找白玉了。 刚坐下没多久,温菀瑶也到了。 “带着些梁州的东西回来,太多了我懒得搬,都在马车里堆着,你让人搬下来吧。”喝口茶,感觉到有人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抬眼一看,果然是白玉,“也给你带了,不然你先去看看?” “谢谢菀瑶姑娘还记着我。” 温池雨看她雀跃的样子忍不住扶额:“都不知盼了你多久,好容易等到你,她哪里愿意走。” “我现在跟财神爷差不多,到哪儿都有人盼着,白玉你可算看准了人,这趟在梁州置了个铺面,算了你的一份,到时你就等着数钱吧。” 白玉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我再帮珍珠的娃娃看些更贵重的物件。” “说起娃娃——”温菀瑶拉长了声音,温池雨她们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那外室前些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菀瑶姑娘怎么回来了!”白玉替她担心。 温菀瑶无所谓:“不回来做什么,已经把她气得提前发动了,万一丢了性命再怪到我身上。” 屋子里都是亲近的人,说话时没那么多顾虑。 她只想要他们不痛快,没想伤人性命。 况且从前去梁州有那外室在,沈峥都故意离她远远的,生怕那外室拈酸吃醋,连她的房门都不进了。 这次可能呆得久了,也可能是那外室挺着大肚子不好伺候他,沈峥不知哪里不对劲,突然要圆房,可把她恶心坏了,虽然她把他踹出了房门,但难免他哪日发了疯,还是早些避开的好。 算算这孩子的年岁,温池雨皱眉:“日子好像早了些。” 跟前世那孩子差了一个月。 “还不是被那狗男人气的,动了胎气,还好那孩子没出什么事。” 要说沈峥也是贱,从前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他偷偷摸摸去找别人,现在对他爱搭不理的,他反倒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 情郎心里竟然装了别人,还是占着正室位置的自己,那外室估计是伤透了心才动了胎气。 “这样啊。”温池雨呐呐。 这样一来,她倒是分不清这孩子与前世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了,不过这一世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了,倒也不用纠结这个。 温菀瑶直接抛出一句:“我打算和离了。” 沈峥对她动了心思,再纠缠下去,对她没什么好处了。 已经借着沈家的家财生了许多资产,别的不说,至少沈峥那里已经是个空壳,掏不出数额庞大的现银了。 虽然有些突然,但温菀瑶早说过要和离的,平日里提起沈峥也只有厌恶,是以温池雨听到也不算惊讶,只是有些担心:“可要帮你?” 和离不是易事,沈峥分明有心上人还娶了她,恐怕是看中了温国公府的地位,又怎么轻易放了她,舍了温国公府的助益。 瑶瑶既做了决定,她让先生帮着施压,应该能轻松些。 温菀瑶早有打算:“你先别管,等实在不行我再来找你。我准备先从那外室下手,她生了孩子肯定要做打算,巴不得我能消失呢,待我把消息透给她就做当作贺礼了,由她去磨,我等着放妻书就好。” 白玉问:“她做得了主吗?” 温池雨倒觉得可行,那女子在沈峥身边多年,这样的好机会,她不会放过,会全力助瑶瑶成事的。 “你们可别小瞧了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主意可大了。”温菀瑶摆摆手,“别说晦气的人了,过些时候就跟他们一刀两断了。” -- 第196页 “等事成了,菀瑶姑娘要回皇城吗?” 温菀瑶撑起脸颊,看着对面屋檐上消融的积雪:“没想好呢,以后挑个风景秀丽气候温和的地方住,反正这地儿我是不想呆了。” “白玉是不是想跟着菀瑶姑娘一道发财去啊?”温池雨打趣,故意将话头岔开。 不说北栗,皇城里还有父母,细究起来哪里那么容易,她怕白玉说多了,瑶瑶心里事情多,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去担心那些吧。 温菀瑶笑笑:“行啊,你要走我肯定带着你。” 白玉跺跺脚:“姑娘——” 第103章 温菀瑶让早前买通的婢女小翠在那外室耳边透了消息,其实很隐晦,许是沈峥摇摆的态度让那外室没了信心,小翠又时不时说上两句,真动了心思,按捺了一阵子后挑了落雪的阴天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同沈峥诀别。 她是因为沈峥才动了气提前生产的,这变故下,孩子与她都受了些磨难,将养了这些日子大的小的都还虚弱着,沈峥心里本就有愧,看她无力地抱着孩子随时要昏倒的苍白脆弱模样,更是不舍,让乳娘接走了孩子,抱紧了人不肯放手,不许她再说傻话。 她眼角垂泪,哀哀切切一句:“沈郎。” 余下的,他们就驱退了屋内的下人,两人说悄悄话去了。 小翠没听见下面的话,温菀瑶也就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据小翠说,那日后沈峥没顾月子里的晦气与那外室同吃同睡,两人相处时浓情蜜意比从前更甚,应该是有了好结果。 其实她自知道那外室起,就让人去查了她的身份。 原本在皇城里没查着什么,去了梁州倒误打误撞摸出点东西来。 外室家原也是做官的,因父族犯了些事,一家都被流放到了梁州,苦苦挣扎了几年,父兄再也不肯吃苦,狠心将她送给了上头的小官做妾,以求些便利,盼着日子好过些。 幸而有沈峥在,救她于水火。 事情过了几年,又被沈峥压过,只查出这么多。 当初的小官已经消失无踪,外室的亲眷也不知去向,究竟她与沈峥是早就认识,还是沈峥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哪种,三五年间,她随沈峥从梁州去了皇城,又从皇城跟来了梁州,沈家人不可能不知。 凭他们如胶似漆的感情,这么些年还只是外室,恐怕是沈家觉得她曾为人妾室,连门都不许她进,沈峥没法子才做出成婚不圆房的阳奉阴违行径。 真是狗男人! 想到这儿温菀瑶“呸”了一声。 要是他从始至终不动摇,也能强编些话,夸他痴情,怪他爹娘迂腐不开明,可他这段时日左右摇摆的样子,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实在把她恶心坏了,想到他就浑身难受。 当初也不知怎么就看走了眼,以为他是个好归属。 越想越不自在,让玲珑端了盆清水过来,打湿了帕子仔细地洗了眼睛。 当初是眼里蒙了灰,往后可得把这双眼擦亮了挑人。 不过,好在有那外室在,和离的事情应该不用她操心太多,优哉游哉地等沈峥寻过来就行。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想象中那么顺利,沈峥是寻过来了,结果他不是来送放妻书的,反而是亲自来请她去梁州主持孩子的满月宴的。 这算什么,她当然是不愿意,当即冷了脸要赶他出去。 沈峥只当她是吃味了,揽了她的腰,哄她往内室去。 温菀瑶哪里是吃这套的人,手脚并用地推打他,她是做过农活的,手上力气不小,沈峥一个不注意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她趁机从他臂膀里扭了出来,遇见瘟神似得离两丈远,还把温池雨搬了出来:“景王妃怜我孤身一人,赠了些丫鬟,现下还在墙角站着,举止注意些,你不要脸面我还要。” 话里是毫不遮掩的嫌弃。 “我去前院,明日一道回梁州。”一屋子的下人,沈峥脸上挂不住,生硬地抛下话拂袖走了。 他一走,温菀瑶嫌恶地拍了拍衣袖,拧着眉:“把门锁了,备水沐浴!” 被他碰过的地方,就算隔着衣裳也觉得脏,让人把衣裳拿出去丢了,在热水里泡得手心发白发皱才算满意。 斜倚软塌上,玲珑轻轻地帮她绞干发丝。 温菀瑶皱褶的指尖拨弄着篦齿,许是心里烦,觉得有些热,让玲珑把窗户敞开了条缝。 好巧不巧,黑夜里还白得分明的手借着窗缝斜斜地插进来。 玲珑吓得三魂去了气魄,死死咬着牙根才压住妄图冲破喉间的惊叫声。 温菀瑶听动静,以为是沈峥又来了,心里一跳,拢紧松散的衣襟,撑着坐在软塌边上,严阵以待。 一抬眼,看见窗外的红衣,绷直的肩膀骤然一松,气恼地将手里的篦子丢出去:“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烦人!” 呼延濯跳窗进来,静静站在窗边,玲珑了然,垂着头开了门锁,将屋内的婢女都带了出去。 “气性还是这么大。”桃木的篦子被他接住了,熟稔地坐到她身旁,挑了一缕带着潮气的长发在掌心,一下一下地帮她梳着,半晌又出声,“谁惹阿囡生气了?” 温菀瑶拽过他手里的头发,未干的发轻易就结在一起,不小心缠在篦齿上揪得她头皮发疼,刚好是她颞颥那处的头发,靠着眼睛,一下就把眼泪激出来了。 -- 第197页 “掉什么猫泪,不就是和离,哥哥替你解决。” 呼延濯碾着指上残留的湿意,唇边勾起笑。 温菀瑶翻了个白眼,那点儿泪花随着眼睛转动消失:“你能帮我什么,难不成鲜卑的皇子还能把手伸到宣朝来?”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故意问一嘴,真是烦人。 “不难。” 从以前她就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若和离一事他能帮上忙,她也不会傻到不接受:“那你别光说,早些帮我办成,省得我担惊受怕的。” “当初不该急着嫁他。”呼延濯收了笑,声音淡淡的。 温菀瑶嘴角耷下来,冷冷看他一眼:“急也好慢也好,不嫁他也是旁人,难不成一直等个杳无音信的人回来。” 谁也不是傻子。 屋内静下来,连香炉上的烟都停住了似的。 他不说话,温菀瑶也不想再说,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发尾。 久久才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呼延濯站起身往门边走,背着身留下一句:“阿囡等哥哥的好消息。” 夜间,前院有人来传话,被玲珑挡了回去。 温菀瑶睡得不深,门外稍微一点响动就醒了,披上衣裳叫了玲珑问那人来说的什么。 玲珑复述了一遍。 原来是梁州突然有事,沈峥现在就要动身去。 玲珑知道她的心思,直接说她睡深了,把人挡了回去。 估计是耽误不得,前院没再有动静,温菀瑶让玲珑去前院看了一眼,人已经走了。 呼延濯前半夜刚走,他后半夜就有了急事,这样巧合,她猜测着是呼延濯暗中使了些手段。 天塌了有屋挡着,砸不到她。 翻身盖被,脑中的弦松弛下来,睡得安稳。 除了岁旦那次,鲜卑那边已经安生了两个多月,此番又有动静,不少人抱着侥幸之心,觉得鲜卑还会如先前一般,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闹腾一番就该撤了,不敢真闹大了。 可是他们错了,这次鲜卑前所未有的架势,直接占了边境两座小城,现下没有继续进攻的意思,但谁也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养精蓄锐,准备日后的猛攻。 在沈家军的守卫下,一夜之间连失两城,梁州官员乱作一团,锦州这边也紧张起来,一时间人人自危。 那两城原都在沈峥的控管下,鲜卑进犯那夜,主将不在,几乎算是拱手将城池让了出去。 沈将军大义灭亲,现下沈峥已经被撸去官位,被押在军营中,等待皇上降罪。 北边乱着,皇城里也不平静。 景王走了小半年,郑太傅只在一旁提点皇上,不肯多言,大小事务多是由皇上决断。 皇上当然不习惯,这时恩国公便起了作用,帮着皇上解决了不少难题,势力日益壮大。 借着鲜卑一事,竟然状告景王。 一告景王骄奢淫逸,太皇太后寿诞那日侵犯他小女,小女贞洁不肯就范,景王恼羞成怒将其杀害;二告景王与鲜卑勾连,鲜卑国力不强却敢屡次进犯,景王其心可诛。 众人本以为沈将军家恐怕难逃罪责,到头来却将罪加到景王身上,自然引起轩然大波。 这样大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北栗。 虽然皇上未有圣旨,但抢着登景王府大门的人们瞬间歇了心思,这样乱的时刻,都躲在暗处观望,不敢当出头的那个。 外面纷纷扰扰,景王府一切如常,只有温池雨心里复杂。 这样大的事情,瞒也瞒不住,周砚景便将朝中的事情都与她说了,省得她从别处听到胡思乱想。 “先生,她——” 话未尽,周砚景就点头。 “怎么会这样……”温池雨低声呢喃。 她当然不会听信外面的说辞,但是那样鲜活的女子,突然间没了性命,实在是人生无常。 当初瞒下这事,是因为事情太突然,眼跟前儿转悠的人突然这么去了,周砚景怕她一时接受不了,但是现在过了这么久,恩国公又跳出来,他觉得是时候将孙灵珊的死因同她说明白。 温池雨听后,许久没有出声,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攥着衣角蜷在周砚景怀里寻求温暖。 软绵的嗓子有些发颤:“先生你……会有危险吗?” 虎毒不食子,这样冷血的人盯上了先生,她不敢想,究竟有什么是恩国公做不出的。 周砚景轻抚着她的脊背,捏捏她的手心,让她安心:“一切有我在。” “咱们都要好好的。”温池雨深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他,“我永远与先生站在一侧,你别想抛下我。”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何况是变幻莫测的朝堂,她不求富贵尊荣,只求平安永伴。 周砚景吻她的眼皮:“淼淼想走都走不了。” “拉钩。” 细白的指缠上他的尾指,幼稚地说着儿时的童谣。 第104章 恩国公状告景王一事还未有定论,北地的政务还需正常向景王汇报,这下可为难了北地的官员。 此事未出前,景王面冷威压重,北地官员见景王时多被其威势震慑,战战兢兢,但景王初到属地,身边定然缺人,想要官途亨通,必得在景王面前多露面,是以景王府一直热闹。 状告一事一出,满朝哗然,皇城那边没有压下此事,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飞到北地,霎时炸开了锅。 -- 第198页 再去景王府时,他们除了一贯的敬畏,还有揣度与权衡,甚至多了些从前不敢的打量。 时势造英雄,他们在观望、在等待,不仅等皇上的反应,也在看景王的态度。 景王摄政多年,海晏河清,百姓富足安康,若有点旁的心思,赢面恐怕不小…… 可是景王丝毫未受影响,处理事务时一如往常的冷静淡漠,好像压根不知道皇城里的风风雨雨。 难题来了,景王不表态,他们该如何选边,该往哪处使力? 不过,这样的纠结日子很短暂。 鲜卑占了两城,安稳歇了五日,没等沈家军的动作,亦或是没等朝廷的指令,鲜卑那边就主动投诚,向宣朝求和。 求和书快马加鞭送到了皇上手中,早朝时为此事吵翻了天。 景王离开皇城不到两个月,恩国公就重回了权利巅峰,在朝堂上说话极有分量,对鲜卑求和一事他表明了不赞同,同时希望皇上派兵强攻。 恩国公还说了前年鲜卑假意投降,皇城里筹备了几个月准备接待鲜卑使团,不料鲜卑扭头就毁了降书,简直将宣朝的脸面放在地上,他觉得鲜卑此番求和更像是挑衅,若是放人入皇城,恐怕是引狼入室,苦口婆心言辞恳切,希望皇上千万不能被假象蒙蔽了。 除了远在北地的景王,皇上能被谁蒙蔽? 恩国公这样说,已经认定了景王与鲜卑勾结,甚至点明求和一事,恐怕也和景王脱不了干系。 之前状告景王通敌时,拿出来的证据站不住脚,有点莫须有的意思在,他正愁说服不了皇上,鲜卑就撞上来了。 鲜卑有出尔反尔的前列,且这次已经连夺了两城,一点不像兵力不盛的样子,那鲜卑之前进退反复的行为就有了些说不明的意味。 现下摸不清鲜卑实力,若他们真得景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关系到安危,许多明哲保身的大臣也开了口,不赞成鲜卑使臣入皇城。 过去一段时间,皇上采纳了恩国公许多意见,现在朝中大多数人都站在他这边,以郑太傅为首的几个人没有发言。 恩国公胸有成竹,他以为,事情已经稳妥了,脊背挺得笔直,嘴角的笑意都得花大力气才能压下。 即便最后景王通敌罪名不成立又如何,可他要的就是这样,一步步瓦解景王的威信。 皇上还未长成,未来日子还长,只要将第一步夯实,往后的都可以慢慢来,他不急。 龙椅上刚九岁的少年已经脱了些稚气,抽高的身量已经能撑起繁复大气的龙袍,恍惚间有了先帝的威仪。 只是声音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脆:“召景王入皇城。” 恩国公脸上的笑再也压不住,却听皇上后半句话,笑意瞬间凝在嘴角。 “沈将军同行。” “鲜卑虎视眈眈,若沈将军离开,恐怕边境不宁。” 皇上召景王回来,应该是心中已生疑窦,既如此,更该防范着鲜卑,沈将军怎能同行? 小皇帝没有动摇,铿锵有力:“鲜卑两年动乱,北地百姓苦不堪言,朕自不会弃万民于水火,若非鲜卑主动求和,难免一战,只是战中民不聊生,既鲜卑求和,可以免去血光,百姓是国之根本,为百姓,也该再信一次,不成再动武不迟。” “皇上!” 恩国公没想到皇上是一点都没采纳他的意见,心里不免发慌,跪地恳请皇上三思。 身后一众支持者接连跪下,匍匐在地,齐声高呼:“皇上三思!” 郑开瞥一眼殿中情景,朗声质问:“鲜卑求和,沈将军归朝,表明诚意有何不可?宣朝国力强盛,鲜卑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真能动摇国之根本不成,皇上仁心,想成全万民,恩国公一心求战,乱民心,是为何求?” 牵扯百姓福祉,恩国公不敢胡言:“皇上英明。” 话虽如此,恩国公只觉得郑开避重就轻,故意要将景王从此事中淡去,朝堂上不好多言,散朝后等在勤政殿外,想再与皇上详谈。 郑开知道恩国公等在外面,并没有故意拖延,给皇上讲完课便走了,一句话没有多说。 宫人引恩国公进来时,小皇帝正拿着朱笔批阅奏折。 “参加皇上。” 恩国公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关心地询问皇帝可有遇到难题。 小皇帝也不自大,把有些模棱两可的事拿来问恩国公,想综合他的意见来看。 两桩事说完,已近午膳时分。 时辰不早了,恩国公不能一直逗留,观察着小皇帝脸色,提了景王与鲜卑一事。 小皇帝手中的朱笔一顿,再动笔时留下突兀的朱色墨点:“外祖父,朕是金口玉言。” 已经下了旨的事情哪能再改,一句话将恩国公堵了回去。 鲜卑一事已成定局,可景王的事情还没有定论,皇上也如郑开一般,故意不提景王,恩国公还想再说,皇上却不想听了。 “外祖父早些回,朕还要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用午膳。” 皇上有旨,自然不能耽误。 早晨旨意伴着晨雾来,傍晚时分周砚景与温池雨就随着沈将军出发了。 皇上态度其实不明,此番回去,温池雨提过要低调些,想缩减随行的车马用度,却被周砚景劝住了。 是以景王府的马车一如来时,没有增减半分,反倒多了很多北地特有的物件儿,准备回皇城分送给亲近的人家。 -- 第199页 大半是温池雨早前看见新鲜的置下的,余下那些是白日里临时让下人出去添的。 一路上同行的不光是沈将军,还有被扣住的沈峥。 鲜卑攻城那日,沈峥人在北栗,他虽只是主将之一,在与不在都不会过多影响局势,但他关键时候玩忽职守,难免要治罪。 沈峥遭此事,温菀瑶尚未与他和离自然不能久留,不过圣旨来得突然,她在北栗产业众多,多留了一日才赶上来汇合,与沈峥那外室和襁褓里的婴孩缀在队伍最后。 她们的马车一前一后,孩子满月不久,跟着一路颠簸肯定不安稳,是日也哭夜也哭,温菀瑶脑子都被吵大了,趁着到驿站休息时,想去找温池雨诉诉苦,却找不到人。 一问,原来是景王陪着王妃去后山赏景看星星了。 连白玉都跟去了,温菀瑶找不到说话的人,顶着晚上的冷风,郁闷地在院子里踱步。 不是她不怕冷,而是她的屋子和那外室的临着,驿站不必家里,孩子一哭,她保准听见。别瞧那孩子瘦小,嗓门却大,哭嚎起来不带停的,震得温菀瑶耳朵里“嗡嗡”的,这才出来躲清闲。 不过只能躲得了一时,时辰越晚外面愈发冷,她一个人转悠实在无趣,捂着耳朵回去了。 温池雨知道她来找,第二日路上修整的时候,她让徐昂把温菀瑶接到前面来,她则和白玉去了后面空着的马车等她过来。 这马车会客用的,平时都空着,里面茶水软枕一应俱全。 温菀瑶一上来就感慨:“总算见着王妃了,景王怎么舍得放人的?” 她虽然跟沈峥不恩爱,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算起来温池雨与景王成亲也快一年了,新鲜劲儿也该过了吧,真没见过他们这么腻歪的。 温池雨不与她辩:“先坐下吧,一会儿队伍该往前了,小心摔了。” 这次回皇城不比去北栗悠哉,路上走得快,这次停下也歇不了多久的。 温菀瑶坐下揉揉耳朵,明明都隔得这么远了,她好像还能听见孩子的苦声似的,忍不住苦了脸:“还有多久能到啊?这样的日子我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夜里觉都睡得不香,瞧我这眼圈儿,熬得人都憔悴了。” 温池雨道:“再忍忍,还有十来天就该到了。” 温菀瑶长叹一声,闭着眼靠在车壁上:“怎么还有十来天啊——” 白玉帮她到了碗热茶:“十来天不错了,这么走耗的日子已经比姑娘去北栗的时候短了一半,菀瑶姑娘你可不知道,当时我在北栗等得多心焦,生怕姑娘赶不上岁旦。” 温菀瑶:“那可不一样,一路享受着过去走多久也不嫌累啊。” “我也想快些到皇城,珍珠快到日子了,若能赶上就好了。” 她走时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赶上珍珠生产。 丽荣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来信说是个胖姑娘,刚会睁眼就会笑了,讨喜得紧,很得家里长辈欢心,她期盼着珍珠也能平安。 说起未出生的小娃娃白玉来了劲:“菀瑶姑娘带我赚了许多银钱,北栗东西不如皇城精致,等回去我再挑些,等娃娃洗三的时候,添个满盆。” “你可别,那盆里的钱接生婆要拿走两成的,你送得那么富贵,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农户人家都掐算着铜板过日子,给得少了面上不好看,给得多了人家觉得你不会谋算,这可是门学问,温菀瑶还记得她曾见过接生婆因为喜钱少了与主家闹不愉快的。 白玉一拍脑袋:“那可不行,还是等着满月赠礼吧。” “真不知你们欢喜什么,小娃娃有什么好的?后面那个瞧见没有,哭闹起来没个休息的时候。”温菀瑶被吵怕了,听见她们提小娃娃就头大,“你们回皇城有什么打算?” 自景王出事后,她们还没说过这事。 皇上光下旨召景王回皇城了,也没说清楚回皇城究竟做什么,究竟是要为景王讨个公道还是要为皇上那横死的姨母讨公道。 温池雨坦然:“清者自清,皇上英明,断不会冤枉王爷。” 只是庆幸,朝廷里的事情传不到百姓耳里,元清对这事也缝了嘴,一句没往珍珠耳朵里漏,珍珠正安安心心待产呢,现在知道他们要回来,高兴得很,掐着日子算呢。 两方人都期盼着见面,许是老天听到了她们的心声,真让她们赶上了。 皇城城郊,元清早等在十里长亭。 这一世不比前世,沈将军不是带着赫赫战功归来,没有百姓夹道。 周砚景叫停了队伍,让温池雨下去同王元清说话。 到了皇城,天气暖和多了,衣裳都轻薄了不少,远处青山层峦,悠悠的白云挂在山顶,路边的青翠的杨柳枝条随微风晃动,王元清和温池雨一个穿着鹅黄一个穿着娇粉,面容比花娇,如画一般。 朝中的事情瞒不了王元清,她既喜悦相见,又担心他们的处境,一时话多了些。 说着话,竟有人赶过来,原来是珍珠发动了,盼着姑娘归来,让人来瞧瞧看,试试运气。 温池雨不放心,想去珍珠那边看看,可她有些犹豫,今日到皇城,时辰不早不晚,该去宫里见皇上的,现在形势不明,若害了先生就不好了。 王元清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替你去看着,白玉也同我一起去,有我们在边上看着,你别担心。走吧,我送你去队伍那边,我好快些去墨客街。” -- 第200页 几个人的脚步都有些急,车窗半开着,周砚景远远看着就有了猜测,等她走近了,见她小脸皱着,更确信了,没有耽误,起身下了马车。 天暖了衣料也轻盈了,清风一吹,袍角飞扬飘逸,长身玉立,谦谦君子。 温池雨却无心欣赏,迎上他焦急道:“珍珠恐怕要生了。” 周砚景了然,言简意赅:“你去看看,宫里有我。” “合适吗?” “一切有我。” 有景王夫妇的嘱托,孕中安御医来过两次,给了珍珠不少建议,让她平时不要太精心护着,别吃得过补,多走动走动,对生产有好处。 珍珠听了安御医的话,生产时没受多大罪,温池雨她们赶到时,就听见屋里接生婆一声接一声的指导,应该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吴刚满头大汗,拳头都攥得发白,甚至没发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 温池雨她们的心也揪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门,可是只听见接生婆的声音,听不见珍珠的叫喊,温池雨不放心,刚想问问,就听到了小娃娃清亮的哭声。 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吴刚猛地冲向前,推门进去了,听到接生婆惊呼的声音,她们才紧跟着进去。 珍珠应该是累坏了,汗珠滚了满脸,好在气色不错,正和吴刚逗弄着怀里的小娃娃。看见温池雨和白玉,笑意更浓。 傍晚,天还未黑,月亮却先出来了,比那白玉盘还要圆些。 十五,人月团圆。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感谢在2022-05-28 23:57:46~2022-05-31 20:3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煤七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生产耗了不少精力,珍珠强撑着精神说了几句话,几个人看她眼皮止不住地耷拉下来,没有过多的打扰,从产房出去了。 吴刚又新鲜孩子又放心不下珍珠,简直忙得团团转,没有功夫招呼温池雨她们。 她们当然不介意,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见吴家准备得周到,这时候除了吴刚这个刚当爹的不知所措,跟火烧屁股似的,其余个个都是井然有序的,不见任何差错,也就安心了。 这种时候,她们留下反而给吴家添麻烦,没去打扰吴刚和珍珠,知会了一声吴管事便走了。 王元清知道温池雨刚回皇城,王府里还有许多人和事在等她,都在皇城,以后想要见面还不容易,根本不需要纠结与不舍,出了墨客街便各自回府了。 钱公公在王府门前等着,一直盯着街角,脖子都快僵硬了。终于,远处传来阵阵闷铃,冲破人群的喧哗,传到钱公公耳中。 是马车上悬挂着的“报君知”的铃声。 不光是钱公公,周围一起候着的下人也都听到了,个个脸上都挂着笑,期待地看着拐角处。 不到一刻,马车缓缓拐进来,钱公公喜笑颜开,按下激动的心情,耐心等马车走近停稳,乐呵呵地安排下人帮忙卸车。 “恭迎王妃。”齐声高呼。 周砚景不在,白玉与温池雨同乘一车,她先探出身子,帮温池雨掀开车帘,见到熟悉的面孔,心里也有些激动。 “姑娘,到家了。” 白玉稳稳地扶着温池雨下车。 “王妃路上辛苦,府里一切都打点好了,歇息一会儿就能用晚膳了。” 温池雨唇角翘着,杏眼弯弯,声音里满溢的愉悦:“辛苦钱伯。” 钱公公刚刚还正经的模样,一会儿就破了功,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去后院的回廊里,身边围着的下人少了,左右都是亲近的人,温池雨和钱伯话着家常,一会儿就到了主远。 刚进了院门,就听“喵呜”一声,一道白影窜到了温池雨脚下。 钱公公一看,开怀道:“池雨走了这么久,可把发财想坏了。” 温池雨蹲下身,把发财抱到怀里,手还没搭上他的皮毛呢,就听见他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声。 那是他很舒服满意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响,以往都要将他浑身上下好好挠个遍,才能听见。 摸着柔软的毛发,听着发财的奶声,温池雨心都快化了:“下回去哪儿都把发财带着。” 钱伯叹气:“也把老头子带着吧,你们都不在,王府里冷清得很。” 池雨嫁进来后,一向淡漠的小主子多了几分人情味,又有个活泼的白玉,王府里热热闹闹的,别提多美好了。可是他们一走,王府立马沉寂下去,已经想不起来,从前小主子没有娶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 这下好了,小主子们回来了,大家干活都比以往有干劲,眼前明明是一样的景,却处处透着勃勃的生机。 “钱伯愿意的话,天涯海角咱们都一起去。” 白玉最高兴:“那太好了,有钱伯在我就不用管家了!” 钱伯敲她的头:“谅你刚到,今明两日让你休息,后天在账房等你。” 白玉苦着脸,嘴角向下:“啊……” 温池雨挠挠发财的下巴:“多亏钱伯教她,白玉将北栗王府的事务管得很好。” 白玉瞬间挺直了腰杆,刚还拉着的脸又骄傲起来,头微微昂着:“那可不。” -- 第201页 重逢的喜悦,熟悉的院落,冲淡了心中的忧虑,温池雨脸上一直挂着笑,直到天完全黑了才觉得不对。 算算时辰,宫门早落钥了,先生却迟迟未归。 她劝慰自己,定是母后思儿心切同先生说话久了,一时忘了时间才耽误了。 虽然脑子里这么想,心里却一直打着鼓。 就算先生不回来,也该派人回来说一声的,这么一直没有动静,她实在平静不下来,晚膳只挑了两三米粒,便再也用不下。 夜里,她不习惯空荡的床铺,辗转反侧。 阖目许久也睡不着,觉得床榻上越来越闷热,披着外袍,推开窗扇。 圆月高悬,夜凉如水,带走身上的闷烦。 守在外面的紫珠听到动静,到窗边问温池雨怎么了。 “没事,你也累了一路了,早点歇下吧。” 托腮看天,清浅的风催着天边暗色的薄云,遮了圆月半边,却挡不住清润的月色,温和地洒落人间。 温池雨看着月亮,柔柔一笑。 不会有事的。 待夜风吹散了遮挡月亮的暗云,她阖了窗重新躺回床铺上,睡了先生平日睡的外侧。 静心凝神。 她得睡,先生在等她。 翌日,清晨。 温池雨早早地起身梳妆,宫中没有传召,她打算去宫门外求见母后。 没等整理好妆发,门外却有嘈杂声。 “去看看。” 原来是白玉过来了,脚步匆匆,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不好了,御林军把王府围起来了!” 紫环一惊,动作不畅,扯了温池雨一缕头发。 “嘶。” 头皮刺痛,温池雨下意识出声。 紫环轻柔地帮她揉着扯到的发顶,连声道歉。 温池雨笑笑:“不过是几根头发,瞧把你吓得,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紫环是被封府的消息吓到了,才一时慌了手脚,见王妃面色淡淡没受影响的样子,心里也平静了些:“王妃不会的。” 温池雨扶着脑后好不容易挽好的发髻:“既然出不去了,把这拆了吧,在家里用不着这么隆重,随意挽个简单的髻即可。” 刚刚分神才扯了头发,紫环专心梳头。 紫珠本来就是个沉着冷静的,听了白玉的话眉毛都没皱一下。 白玉看就她一个人在干着急,还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姑娘……” 温池雨看着镜子角落里白玉的身影,劝她:“船到桥头自然直,按你说的,御林军已经在门外了,我们在府里也改变不了局势,还着急什么呢?” 确切的消息总好过无边的猜测,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但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朝廷的事也是一样。 若皇上顾念两方亲情,压下此事得过且过,她反倒要担心,毕竟先生清朗如月,别人破的脏水碍眼得很,还是尽快洗净地好。 昨夜晚膳用得少了,温池雨觉得有些饿:“白玉,你陪我一块儿用膳吧。” 门口几尊门神挡着,白玉做不到自己姑娘这样淡然,无奈道:“好吧。” 去膳厅时,温池雨突然说:“也不知道消息能不能递出去?” 姑娘总算有动静了,白玉激动:“怎么,姑娘你有法子了?花园那儿有个狗洞呢,我偷偷瞄过,那里没人守着。” “御林军阵仗这般大,瞒不住皇城的百姓,珍珠才耗了气血,月子里得好好养着,千万不能因这事伤神,传个信去墨客街,也好叫她安心。”温池雨看她颇有自告奋勇的架势,犹豫道,“狗洞……也是个法子,不然你先去前面问问,实在不能再用这狗洞。” 白玉泄气:“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我信先生,怎么会担心,他会平安的。” 她就是没来由地信他。 白玉一脸决绝:“行吧,刀山火海,我陪姑娘一起。” “傻白玉。” 最后花园的狗洞没有派上用场,门口的御林军好说话,只要将信交给他们检查里面内容,他们会帮忙送出去。 不止墨客街那边,温池雨还给王元清和几个亲近的人家送了消息,好让她们宽心。 午后,温池雨和白玉在荷塘小亭里看游鱼。 白玉也想通了,情绪缓和了不少,正一条条数着池子里的鱼。 之前去北栗,她把王元清送她的鱼都归到荷塘里了,现在正检查有没有少。 温池雨看她认真的模样有些无言:“这哪里数得过来,还是说每条你都能分清。” “当然了,我给他们都取了名字,这条是小红、那条是小黑,还有那个叫花花。” 荷塘里的莲叶又长了新的,嫩嫩的绿色随着水纹轻荡。 白玉的小鱼追着她洒出的鱼食,摆尾时荡开圈圈涟漪。 风轻云淡,赏花看鱼,好不悠哉。 “王妃,小郡主来了。” 白玉端着食盆的手抖了一下,撒下去半碗:“这时候恐怕进不来吧?” “去前面看看。” 若能进来,那门口的御林军真是摆设了。 筠儿性子直,万一起了争执就不好了。 脚步匆匆,赶到门口时,气息有些不稳。 十一岁的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形纤长,脸颊边上的嘟嘟肉消减了些,更显风姿。 -- 第202页 温池雨拿帕子沾了额边的薄汗,柔声道:“才几个月,筠儿都成大姑娘了。” 郑以筠跟门前的侍卫赌气,指着为首的那个向温池雨告状:“池雨姐姐,他们不许我进去。” “他们也是听令办事,筠儿同他们置什么气,咱们许久未见,能这么说说话也很好。” 郑以筠的性子比从前收敛了许多,刚刚是气得昏了头,才把娇蛮的一面显露出来。现在切切实实看到她的池雨姐姐,霎时没了火气。 “也不知皇帝弟弟怎么想的,简直糊涂。” 温池雨眉眼敛起,看一旁的侍卫,低声提醒:“筠儿慎言。” 九五之尊,岂能肆意评说。 郑以筠吐吐舌头:“他能做还不许人说啦,从前眼泪汪汪的样子都见过许多次了,也不差这两句话了。” 今时不同往日,只是在外面,不好往深了说:“不若,筠儿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 郑以筠凑耳过去,却被侍卫拦住。 “小郡主别叫我们为难。” 郑以筠后退了一步:“好啦,我离远些,这样总行吧?。” 侍卫重复:“请小郡主别叫我们为难。” 让她们见面已经是破例,呆得久了他们也不好交代。 温池雨说让她帮忙,只是想把话题从皇上身上扯开,不是真要说什么,见状劝道:“筠儿快些回去吧,久了长公主该担心了。” 郑以筠瞪那侍卫一眼:“池雨姐姐肯是想小舅舅了吧,我一会儿就去宫里找他。” 温池雨拒绝的话堵在喉间,她确实想先生,只能默认。 郑以筠风风火火地走了,王府门前又恢复了平静,温池雨和白玉去了账房打发时间。 晚间,沐浴过后,长发绞得半干,就让紫环停了手,半敞开软塌旁的窗扇,任清风吹干发丝。 白玉要陪她,被她婉拒了,紫珠和紫环她们也都出去了,寝屋内只听窗外徐徐的风声。 天缓和了,白日变得很长,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天边柔和的紫掺杂着一点墨色。 不知痴痴看了多久,天边的黑色盖过了的原先的粉紫,发尾也已经全干。吹久了风,温池雨觉得有些冷,拢紧了身上的衣裳,幽幽叹了口气。 再有一个月,她与先生成亲就要满一年了。 这一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几乎形影不离。 这两天一夜,格外漫长。 筠儿走后,她去了书房,想练字静心,落笔,纸上只有先生的名字。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推开半敞的窗户,裹着锦被,撑在窗沿边仰头看头顶的圆月。 怨不得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昨日看着就圆如玉盘的月亮竟然更圆更亮了些,恐怕上面的嫦娥姑娘也如她一般思念郎君。 从北栗到皇城,路上不像从前去北栗时候的悠闲,日日赶路,她其实有些吃不消,加之昨夜没睡多久,神思逐渐模糊,头一偏,趴在窗沿睡着了。 手上力道卸了,锦被慢慢滑落,睡梦模糊中,她只隐隐觉得有些冷,但睡意深沉,胡乱揪住被角往身上盖,并未醒来。 梦里,仿佛在冰雪中行走,拼命护紧身上的衣裳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天地变换,银装素裹变成了春意盎然,身上被莲香笼罩着,渐渐有了热气。 “淼淼,淼淼醒醒。” 熟悉的声音让温池雨睁开了眼,只是眼皮还沉着,睡眼惺忪的,眼前有些模糊。 脑子还糊涂着,她只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刚刚看月亮像是先生,现在先生竟然凭空出现在了眼前,恐怕她还没清醒,碰上了梦中梦。 抬手想揉揉眼睛,却发现先生的外袍将她的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触上衣裳的指尖,是那么真实。 她真糊涂了,喃喃地问:“是梦吗?” 伸手抓紧了眼前的人,生怕他消失了。 周砚景坐到榻上,将人拢在怀里:“淼淼掐我,就知道是不是梦了。” 虽然刚睡醒有些懵,但温池雨又不是傻的,眨巴着眼,轻轻捏他的手臂:“掐你有什么用,要掐也该掐我自己啊。” 周砚景的掌覆上她微凉的指尖,垂首轻啄。 “我怎么舍得。” 手指蜷了蜷,指上的温热那么真实,温池雨彻底清醒了,紧紧扣住他的掌心,惊喜道:“事情都解决了?” 周砚景摇头。 她讷讷地问:“那……怎么?” 周砚景轻轻抚着她压出红印的颊边:“淼淼怕了?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也是给群臣一个交代,做做样子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怎地闹了这样大的动静?” 温池雨担心,御林军都出动了,百姓心中不知该怎么想景王呢? 眼泪不自觉涌了出来。 她在王府众人面前坚强了一天了,看到先生那刻鼻头就忍不住泛酸,这时终于忍不住了。 周砚景怜爱地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轻抚她微微颤动的脊背,轻声哄她:“叫淼淼担心了,是我不好。” 温池雨撑起湿濡的眸子,尤带哭腔:“没有,是我不够坚强。” 娇娇的嗓音落在周砚景耳中,更是心疼,手臂收紧,恨不得将人揉进胸膛。 两人静静相拥,周砚景感觉怀中的娇人儿情绪平稳了些,解释道:“皇上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这些事该由他自己去闯去试了。” -- 第203页 此次,周砚景对皇上处理这事的手段很是满意,虽然还有不足,但只要皇上敢试敢想,就有了长足的进步。 温池雨对他本来就是全然的信任,既然先生这么说,她就完全不担心了,眼尾还泛着红,疑惑地问:“宫门锁了,先生怎么回来的,还要走吗,怎么走?” 一连串的问题,周砚景只挑了想答的:“事情未完,委屈淼淼闷在府中一阵子。” “还走啊……”温池雨不舍,扣着他的掌心,盈润的眸子时刻追随着他。 短短两天她就尝够了相思的滋味。 周砚景横抱着她,陪她一起躺到床榻上,大掌覆上她的眼:“安心睡吧,每日都会回来陪淼淼的。” 第106章 枕着坚实的臂弯,一夜好眠。 再醒来时,已经不见先生的踪迹。伸手一探,锦被里都没有暖和气了。 屋内静悄悄的,窗外间或有鸟鸣声传来。 温池雨裹着被子滚到外侧,躺在他睡过的位置,深深嗅着周身浮动的莲香,不禁翘起了唇角。 先生既说了会回来,那她便可安心等着了。 周砚景回来的时候是避着人的,王府里知道的,除了守门的几个,就是温池雨身边的人了。 大家都知道,王爷回来的事情不能放在明面儿上说,但是见王爷来去自如,心里的担子卸下了不少,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睡得饱足,温池雨浑身都泛着愉悦,终于有气力整理从北栗带回来的物件儿,把要赠给各家的分整好后,余下的全都分给了王府众人。 北栗这样远,带这么多东西别提多费神了,王妃竟然还挂念着他们。 原先因为景王不在,王府被封,众人心里都有些打鼓,但是看昨日和今日王妃的表现,捧着手里的礼,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忧虑顿消,做事的时候手脚都松快了。 刚到了黄昏,温池雨就屏退了身边人,独自在寝屋待着。 软榻上放着小茶几,她就着窗外的光翻开手里的书卷,只是眼睛不时往外瞥,不知看了多久,书页愣是没有翻过一面。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干脆丢了书册,托着下巴,大大方方地望向窗外。 这里能清楚地瞧见院门,有人进来,她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说起来,这样的日子,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与从前也没有什么差别。可她就是充满了奇怪的期待与盼望,甚至嫌弃白日太长,恨不得一眨眼天色就暗下来。 这样的感觉,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在长公主府里待嫁的时候。只是比起那时候的羞涩,现在多了几分明目张胆。 天渐渐黑了,星子闪闪。 院门处,应该是脚步的关系,玄色的衣袍露出一个角,与漆黑的夜色相融。 温池雨看得分明,眉梢眼角的笑意止不住。 不过乐极生悲,下软榻的时候有些急,腰侧撞上了茶几边角。又急又猛,骤然的疼冲上来,逼得她按住腰侧弯了腰,紧闭着眼屏息几刻,尖锐的疼慢慢转变为钝痛。 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收拾了眼尾的湿意,按着腰侧往门边去,扶在门框边等他走近。 盈盈月色,暗香浮动。 周砚景阔步走来,一手揽住她纤瘦的肩头,低头看她沾在一起的翘睫,指腹轻柔地滑过:“谁惹淼淼掉小珍珠了?” 温池雨把他的手往下拉,停在撞疼的腰侧:“撞到桌角了,先生揉揉。” 开始是疼,现在已经好多了,温池雨是想着撒娇,但是刚刚被逼出了些眼泪,嗓子里也涩着,落在周砚景耳里却觉得她受了委屈认真哭过。 大掌覆在纤腰上轻柔地按着,沉声叫紫珠过来。 紫珠候在角落,走过来之际,温池雨仰头问:“先生叫紫珠做什么?” “桌角伤人,用软布缠上即可。” 闻言,温池雨忙让紫珠停下,说了声没事了,拉着周砚景进了寝屋,阖上门,嗔道:“先生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了,只是一时不小心,哪用得着这样,别人以为我多鲁莽呢。” 丽荣说过,她的孩子刚学走路时,为防止他走路不稳磕磕碰碰,把家里尖角的地方都用布条缠好。 可景王府里又没有孩子,传出去不是引人发笑嘛。 周砚景没有与她争辩,扶着她到床上,轻轻帮她揉按着。 昨夜他回来得突然突然,好多话没有问清楚,温池雨手指缠着他的衣袍,问:“母后还好吗?” 周砚景点头:“皇上事先知会过,母后也是经过风浪的。” “那就好。”温池雨松了口气,母后年纪大了身子不算硬朗,儿子与孙子之间如果真出了矛盾,最伤心的是她老人家,“皇上就这样相信先生啊?” 周砚景反问:“你呢?” “我懂了。”缠着衣袍的手指松开,上好的衣料起了皱褶,她又一下下帮他抻平。 只是难为皇上,小小年纪要面临这样的境况。 周砚景轻轻抚平她眉间的皱痕:“淼淼用膳了吗?” “用了,先生呢?” 早上朦胧时,她听见他的叮嘱了。 “嗯,我先去沐浴。” “好——”尾调拉得长长的,“衣裳都备好了,我等先生。” 周砚景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温池雨帮他绞干头发后,甩甩抬久了发酸的手臂:“我帮了先生,先生一会儿也要再帮我揉腰。” -- 第204页 疼是不疼了,但谁叫她按得舒服。 “好。”周砚景当然不会拒绝,唇边还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两人都躺在床榻上,周砚景的掌探进小衣,贴着肌肤帮她按揉。 温池雨一下没反应过来,再推他时,他已经得逞。 “先生这是做什么?” 周砚景冠冕堂皇:“这样淤血散得快。” “是吗?” 没有了衣料的阻隔,一下一下按得实在舒服,温池雨没有深究,靠着周砚景的胸膛有些犯困。 睡意盎然时,隐隐觉得不对,但又没什么不同。 “淼淼觉得累吗?” 温池雨眨眨发沉的眼皮:“有些犯困了。” 累倒是不累,她就躺着,动也没动,怎么会累? 揉着揉着变了味,发烫的掌心缓缓移动,揉上了旁的地方,热得她浑身一颤,水一般软在他怀里。 温池雨眼里迷朦,咬着唇轻哼着:“先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景王府的门口还有御林军守着。 外人看来景王府犯了大事,恐怕辉煌不再,温池雨却过得悠哉。 元清的夫君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买通了角门处的侍卫,元清隔三差五便溜进王府,陪她喝茶聊天,前些日子甚至带了丽荣和瑶瑶进来。 不仅如此,先生还趁着夜色带她去过墨客街,她见了珍珠襁褓里的婴孩,粉嘟嘟软绵绵的,可爱极了,她抱着都不想松开。 几日后,鲜卑小皇子带着使臣入皇城参拜皇上。 鲜卑求和,诚意甚足。 只求宣朝庇护,今后金银财帛、牛羊骏马,年年按时上贡。 这样放低身份,与两个月前强硬攻下边境两城的姿态截然相反。 朝中不是没有质疑之声,只是鲜卑为表诚意,留小皇子呼延濯在皇城为质。 要知道,鲜卑之前一团散沙,这些年经呼延濯这位小皇子的雷霆手段,强盛了不少。虽说这两年三番两次动兵,鲜卑国库恐怕耗空了,但只要呼延濯在,再攒起来不是难事。 现下,这位最有实力,也是最有希望能继承鲜卑王之位的小皇子要留在皇城做质子,鲜卑未来几十年恐怕不成气候。 这不仅是送上嘴的肥羊,肥羊来时,还特地把羊圈的门给敞开了。 虽然搞不懂鲜卑的心思,但朝中那些质疑之声彻底没了,深感皇上魄力,当初决断英明。 安顿好鲜卑使团后,庞御史上书指证恩国公监守自盗,又说恩国公借其身份之便,为其他幕僚大开方便之门,数年来侵占金银数不胜数,远的不说,去岁治理洪水,朝廷拨出去的银子大半都进了恩国公的口袋,本该分给流民的米粮,全数熬成了粥汤分发,若是百姓能果腹也就罢了,一碗粥里数不出十粒米,饿殍遍地,恩国公所为,动摇国之根本。 庞轩贪污军饷事发前,庞家一直是恩国公派系的,因景王对庞轩手下留情,恩国公将庞家划出势力中心,但表面上还过得去,没想到他竟然倒戈。 恩国公当然不认,直接跪下哭求皇上还他清白,还提了当初庞轩的事情,想让皇上看清庞家与景王之间的勾连。 皇上也不偏颇,如当初的景王一样,将恩国公与庞御史押送回府,派兵镇守恩国公府和御史府,待刑部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只要皇上愿意查,自然有成堆的证据送上来。 恩国公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周砚景一笔一笔都记得分明,只等皇上开窍。 牵出葫芦带出藤,恩国公失势,他在宫中布的那些眼线一一被揪了出来,其中要数皇上和太后身边布置的眼线最多。东窗事发,这些宫人为求活命,争先恐后地把恩国公做过的恶事说了出来,包括去岁太皇太后寿宴一事。 听到恩国公毒杀亲女时,皇上只觉得遍体生寒,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以为外祖父只是贪心,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情,虎毒不食子,恩国公不光算计到了自家女儿和外孙头上,竟然还……简直叫人失望透顶。 可那毕竟是亲祖父家,虽然证据确凿,处罚的旨意却迟迟未下。 事情先是牵扯景王,后发展到恩国公身上,算得上半个皇室争端,鲜卑使团还未走,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百姓耳中,皇城中闹得沸沸扬扬,都盯着皇帝,等他的作为。 周砚景与郑开对此没有说过一句。 僵持不下时,太后孙灵月脱簪为父族请罪,自愿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为万民祈福。 百姓感其大义,激愤少了几分。 那毕竟是皇上的外祖家,又有太后求情,是以皇上下令,褫夺恩国公爵位,所有罪责归于恩国公之身,其家人性命不受牵连,往后三代不得入朝为官时,朝臣百姓皆信服。 恩国公花费十几年的时间,一步步爬到权力中心,一瞬之间轰然倒塌。 爵位没有了,恩国公府也不复存在。 恩国公里余下的人搬走时,皇城的百姓在大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 百姓们的目光都放在恩国公府时,景王府门前的御林军悄然撤去,周砚景也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了王府。 第107章 宣周八年,夏末秋初。 入秋后下了场雨,天气总算是凉了下来,可是没享受两天,“秋老虎”就气势汹汹地来了,闷热不输盛夏。 -- 第205页 此刻,天边而的云朵又浓又厚,沉沉地压下来,外面树梢上的叶片纹丝不动,一点儿风都没有,热气蒸腾,叫人喘不过气。 温池雨捧着手里还温着的甜茶,越喝越腻,品不出半分滋味。 “姑娘,菀瑶姑娘来接您了,元清姑娘也带着小公子来了,都没下马车,等姑娘直接过去呢。”白玉兴冲冲来,额上贴着几缕汗湿的发,一进屋子深深吸了口冰鉴里氤氲而出的凉气,“怕是要有雨,还是屋子里凉快。” 温池雨眼睛一亮,当即放下了喝得无趣了的甜茶,撑着身子起来。她身子沉了,动作有些笨拙,紫珠紫环帮了一把才好好站定。 白玉赶忙上前扶着,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倒抽了口气:“姑娘你慢点。” 姑娘这么纤细的腰身,怎么能藏个娃娃进去的,特别是这几个月月份大了,她时刻担心着,总觉得姑娘的腰一副随时会折了的样子。 温池雨一手撑着腰,一手轻柔地抚摸小腹:“紫环陪着去,紫珠你就留在府里帮把之前绣的小肚兜归拢一下。” 白玉和紫环都咧嘴笑了,紫珠声音里也带着笑:“王妃安心去吧。” “回头我跟王爷借徐昂几天。” 紫珠是省刑司训练出来的,面多先生时比旁的下人更多了几分畏惧与崇拜,先生面前她从不敢撒谎隐瞒,三两句话就能把事儿全抖落出来。 先生就是拿准了这点,没回问话都只找紫珠。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温池雨直接不带紫珠去,紫珠没亲眼见到她们做什么,就算不说什么,也算不上隐瞒。 只是大家都去了,唯独把紫珠一个人留在府中,温池雨过意不去,才提起徐昂。 紫珠的脸霎时红了。 白玉打趣道:“徐立闷葫芦一个,换徐昂来说说话也好啊,你脸这么红,是不是想歪啦?” “还说紫珠,先把你自己的心意想清楚吧,逼得人家徐立都开口说话了,你还让人家巴巴地等着。” 白玉看着外放,感情上却内敛,明明心里装着人家,却死活都不承认。比较起来,还是紫珠让她省心,紫珠和徐昂都是省刑司出来的,约莫省刑司的时候徐昂就动了心思,王府里一来二去的,就和紫珠通了心意。 “不说这个,菀瑶姑娘她们还在门口等着呢,咱们去吧。”白玉投降。 “别想逃避,下回找个时间,你和紫珠两个人的事情我要一并定下来的。” 紫珠羞红了脸不说话,白玉糊弄道:“好嘛好嘛,不急的……还是去菀瑶姑娘那里要紧。” 温池雨无奈地摇摇头,白玉和紫环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外面闷热,温池雨身上的凉气一碰见热气就凝成了微不可察的水珠,黏在肌肤上,一时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加上王府颇大,从后院走到门口费了她不少力气,气也有些短了。被扶着坐上马车后,便靠着车壁深深吸了口气,待马车里的凉意染上身,才稍微平缓些。 白玉跟着温池雨上了马车,紫环则去了后面一辆马车与胭脂玲珑她们一处。 “先喝口茶润润喉。”温菀瑶执壶倒茶,“是山泉水冷泡的,甘甜冷冽。” 白玉帮忙接过来,温池雨浅浅啜了一口,丝丝凉爽沁人心脾,眉头都舒展开了。 温菀瑶左右各瞥了一眼,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抱着小娃娃,觉得没劲,抱着胳膊说:“当初还去庙里求佛,还跟景王置气,瞧瞧你们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子,山泉水都能喝出滋味,后悔了吧?” 王元清拿着拨浪鼓逗怀里的青哥儿,逗得他“咯咯”直笑。 “有什么后悔的,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要不怎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量和景王走得近了,把景王那套养生的法子学了个十成十。什么冰的凉的都不许尽情吃了,可把她馋坏了,总算知道前两年温池雨怎么突然对那口冰爽的饮品放不下了。 景王府那儿就别想了,王元清一琢磨,把家里冰窖里的东西搬了大半去温菀瑶府上,隔个十天就约着温池雨去温菀瑶府上解解馋。 这不,眼看着明日要落雨了,秋日的雨说不准会下多久,今天赶紧约着去一趟。 不过此温府非温国公府,温菀瑶同沈峥和离后,恰逢皇上出了新政,女子可以立户。 要说和离一事,还是呼延濯暗中使力,将沈峥养外室的事情捅到了皇上耳里,比起家国大事,这只是个不值得提的小事,但是呼延濯将此事往他护城不力那处引,又说他敬佩温菀瑶不屈的性子。 皇上虽小,但见惯了后宫的手段,以为呼延濯对沈峥正妻动了心,削了沈峥官职同时送了呼延濯一个顺水人情,给沈家施了点压,沈峥愿不愿意都不重要了。 温菀瑶重回自由身后,在温国公府住了一阵子。 景王与恩国公那场对峙中,温国公只盯着郑开的动静,没有蹚进那场浑水中。后又谨记景王的话,专心在家教导为爱痴狂的儿子,日子倒也蒸蒸日上。 至于温菀瑶和离,到底是亲生女儿,沈峥那庶子都那么大了,他们心里也不舒服,将人接了回来,待她如未出阁时一样,不过说教和相看新郎君就没停过,温菀瑶不堪其扰,索性搬出去自己建了府。 王元清丢了手里的拨浪鼓,捏捏怀里娃娃软乎乎的小脸:“青哥儿长大了可不能同你爹学,迂腐。” -- 第206页 御医都说了没事,偏信那景王的鬼话。 “这才几天啊,青哥儿好像又壮实了些。”温池雨看着青哥儿肉肉的脸蛋,心里痒痒的也想捏捏,“姨母抱抱好吗?” “他腿上力气大了,蹬了你就不好了,让白玉抱过去,你在边上看看就好。” 青哥儿性子好,不认人,谁抱在怀里都是乐呵呵的,稍微一逗眼睛都笑没了,露出个刚冒出尖尖的小乳牙,当真讨喜,白玉抱着都舍不得还给王元清了。 只有温菀瑶无动于衷,她之前被沈峥那外室的孩子哭怕了,现在看到多乖的孩子都避得远远的。 孩子最有灵气,青哥儿“咿咿呀呀”的,冲着温菀瑶伸出了藕节般的胳膊。 温菀瑶嘴角抽了抽,僵硬地将头转开,避开孩子天真的眼。 青哥儿不放弃,蹬着腿晃着手,看看他娘又看看温菀瑶,仿佛要他娘替他做主呢。 王元清“噗嗤”笑出来:“青哥儿找你呢,不能让小孩子失望吧。” 温菀瑶没法,只得伸出双臂把泛着奶香的青哥儿抱过来:“来抱吧。” 青哥儿到她的怀里就安静下来了,看着窗外的风景,啃着小肉手,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口水糊了满脸。 “脏死了。”温菀瑶嘴里嫌弃,拿着帕子的动作却轻,僵直的嘴角不知什么时候上扬起来。 温池雨和王元清看她柔软的眉眼,相视一笑。 到了温府,青哥儿还睡着。中午这一觉睡不好的话,接下来一整天都清净不了,胭脂领着乳娘上了前面的马车,由乳娘抱着青哥儿留在马车里。 清凉的冰饮已经准备好,温池雨和王元清嗅着甜丝丝的凉气,唇角翘了许久也不见垂下。 温池雨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只稍稍用了几勺解馋。 王元清饮得畅快,咬着最后一小块荔枝果肉,意味深长地说:“还是温大财主阔气,秋日里还有荔枝吃。” 富贵人家都有冰窖,若有心,夏日里的果蔬放在冰窖也不是没有,但是王元清嘴刁,尝出这荔枝口感不一般,恐怕是专上贡给皇宫里的,早前皇上分给身边的臣子分了些,她尝得出来。 温菀瑶理了理衣袖,余光看了眼旁边的温池雨,轻描淡写地说:“别人送来的。” 这下连温池雨的笑容都变了味,笑着问她:“是哪家的郎君?” 温菀瑶搬出温国公府后常在坊间行走,与世家小姐不同的性子吸引了不少优秀的郎君,只是她谁也看不上。 “又不是给我吃的。”温菀瑶小声嘟囔一句,她们都没听清,转眼就聊到别处去了。 青哥儿醒来后,乳娘把青哥儿抱过来,几个人又逗着青哥儿玩了许久,听门房跟温菀瑶通报才道了别才相伴着往外走。 她们来这里来得勤,两人的夫君也习惯了,下了值便会来接。 次数多了,温菀瑶懒得同他们寒暄,都不亲自往门外去了,看她们走远了就回房了,一推开门就看见穿着张扬红衣的呼延濯。 “人都走了你还不走?” “我等阿囡。” 温菀瑶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等到了,走吧。” 呼延濯不动,她只当屋里没人,招了玲珑过来帮她拆发髻,玲珑走后,她拿着木梳慢慢地通着发尾,忽然出声打破一室宁静:“等她生了孩子,我会去北栗。” “我陪你去。” 温菀瑶还是淡淡的:“你在此处为质,怎么去?” “那有何难。” “可是我不愿、不喜、不要。”声音陡然冷下来,“你真疼她就去认了这个妹妹,有好东西直接往景王府里送,别再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多情的样子,我看着恶心。” 算算他们再遇到有两年了,温菀瑶只觉得她受够了他这样没有边界的亲昵。 他们这算什么? 假兄妹?真青梅竹马?还是狗男女? 呼延濯默了半晌,缓缓道:“你知道不可能的。” 她生活幸福美满,并不缺他这个狠心抛下她的亲哥哥。 温菀瑶不屑看他这副好似为所有人着想的模样,冷嗤一声:“假惺惺。” 呼延濯毫不在意,起身道:“今日不巧,下回我挑个阿囡欢喜的日子再来。” “别来了,你当年就该想到有今日。” “阿囡别说。”呼延濯背着身,一向骄傲挺拔的背透出些许脆弱。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她干脆把话说开:“为了让你襁褓里的妹妹过上富贵日子,你让人去温国公府里偷换了我出来,夺了本该属于我的安稳人生。要是你做绝一点,将这秘密藏好,我也这一辈子也就无知无觉地这么过了,不会有埋怨,可你临了了心软,借孔氏的口揭开这秘密,甚至连当年那个乳娘都替我找好了,看到皇城的繁华,国公府的富贵,我怎能不恨!” “温池雨十几年的安生日子也因为你的心软毁于一旦。” “阿囡……” “啪”地一声,温菀瑶抓着木梳按着梳妆台站起来,冷冷地盯着他:“别叫我!你不配。” “你不配做我哥哥,更不配做温池雨的哥哥,走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呼延濯走了,只留下幽幽一道声音:“我问心无愧。” 一路的逃和躲耗干了阿娘的身子,妹妹的命是用阿娘的命换来的。那是最疼爱他,会温柔地唱着小调哄他睡觉的阿娘啊,五岁的他就这么看着阿娘的身子慢慢变冷,襁褓里瘦弱的妹妹却只会哭,他只觉厌恶,觉得她害死了阿娘。 -- 第207页 偏偏阿娘临走前声声嘱托,让他照顾好妹妹。 阿娘走了,所有人都听令与他,可他才五岁,能想得多周全,温国公府已经是他能她最好的了。 至于换来的孩子,白白的,比妹妹红润许多,也不似妹妹爱哭,带在身边并不太烦,就这么养着了。 只是养着养着就动了情,一切都不受控了。 “在瑶瑶府上总觉得有人看我。” 马车上,温池雨坐着,周砚景弓着身子,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感受小娃娃的动静,听她这话眉间一敛,看向她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下回让徐立跟着去。” 呼延濯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呼延濯不会说也不敢说,多个人对淼淼好岂不更好,他就随他去了。 “先生别紧张,我能感觉到,那目光是温柔和煦的,可能是哪个下人,也可能压根没人看我,怀胎以后总喜欢乱想。”肚子里懒了半天的小娃娃动了动手脚,温池雨惊喜道,“小娃娃醒了。” 周砚景大掌覆上去,感受到手掌下的动静,眼眸里满是柔和的光,轻轻同小娃娃说话:“多动动,你娘辛苦,别挑夜里折腾她。” 温池雨看他线条更清晰的侧脸,心疼地摸摸:“没有再吐了吧?” 她这胎怀得轻松,元清有的孕吐难受她通通没有,甚至夜里睡得比没怀胎时更香甜。先生就不一样了,从知道小娃娃存在的那天起,便开始头晕泛恶心,这都六个月了还没有见好,人都憔悴了。 “淼淼不是给我备了酸梅。”周砚景偏头吻她软白的手。 “酸梅吃多了倒牙,不能贪多啊。” 到王府时,霞光已经铺了满天。 用完膳,周砚景陪她在园子里散步。 安御医照应过了,孕中要多走,不能犯懒。前有珍珠后有元清,听了安御医的话后生产都很顺利,周砚景每日都陪着她走。 走到温池雨累了,回到房里后,他又照着安御医教的,仔细地帮她按摩小腿。 他力道拿捏得好,按着按着温池雨又犯迷糊了,可是出去一趟回来还未沐浴,她黏黏糊糊地让周砚景帮她。 自她怀胎,沐浴时周砚景必在左右,生怕浴间湿滑她不小心摔倒。 温池雨是舒服了,只是苦了他,憋得日日都要冲凉水澡,好在后来元清这个过来人教了些其他法子,才稍稍纾解了一点。 她沐浴完,紫珠她们进来帮她绞发、涂香膏,周砚景便去沐浴了。 等都弄好,在床上躺了许久温池雨都没有困意。 “是不是腿疼?” 温池雨按住他不让他起身:“不是,我是太高兴。” “冰饮就这么好吃?”周砚景也知道因为他太过紧张,管得有些过头了,揉揉她耳垂上的小痣,“过几日把冰窖里的东西翻出来,叫厨房做些雪酥山来吃。” “那我更高兴了。” 简直是意外之喜,她胡乱蹭着周砚景,蹭得他呼吸有些乱。 太晚了,她身子吃不消,他只能屏息静心,喑哑道:“淼淼。” 温池雨趁他说话时亲他鼻尖,之后便乖乖躺好。 周砚景看她透着淡淡粉色的脸颊和翘起的唇角,宠溺道:“乖。” “先生,我心悦你。” 谁也不知道,今日是前世她落水那一日,明明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好像也变得不值一提了。 是了,遇上先生后,她的生活了便只有蜜没有苦和酸了。 “我亦倾心于淼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