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战神抢走了公主》 第1页 [古装迷情] 《偏执战神抢走了公主》作者:堇色蝉【完结】 简介: 大靖七公主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是个娇弱爱哭的小美人。生母早亡,七公主不得父皇宠爱,从小被兄姐排挤。 皇帝病重后,七公主从云端跌落,被打断双腿,嫁给傻世子做填房,成了京城的笑柄。 出嫁之日,花轿与战胜归来的大将军撞在一起,众人冷眼瞧着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竟被大将军连人带花轿一起抬回了将军府。 此后,人都猜公主还能活过几天。 左等右等,没等来公主的死讯,却等来十里红妆,公主凤冠霞帔,嫁给了尸山血海里闯出来,连新帝都要敬畏三分的大靖战神。 新婚夜,红烛泣泪,粗蛮的将军跪在地上,轻捧小美人一双玉足,抚着那狰狞伤疤,心疼道:“是奴无能,让公主受苦了。” 公主眼中噙泪,咬着唇又羞又怕:她真倒霉,赶出府的奴才竟成了大将军。 —— 人都道大将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手握屠刀,杀人如麻。无人知他曾深陷污泥,舍命厮杀供人取乐,幸得七公主恩典,脱了奴籍,做她贴身侍卫。 再造之恩,萧祈愿以命相报。 是夜雨落京城,公主被雷声吓哭,闪着被泪水模糊的眸子,赤脚扑到他怀里,温香软玉将男人一颗赤胆忠心磨的粉碎。 他想护着她,疼她爱她一辈子。 卑劣的爱意疯长,萧祈妄想得她半分垂怜,却被惊惧的公主一巴掌打醒,赶他出府。 得胜回京,萧祈骑马撞停了花轿,将他心上的娇娇救离苦海,跪地发誓,许诺此生以她为尊,绝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1.双洁,卑微哭包小美人×糙汉孤狼大将军 2.男主人前恶狼人后忠犬,体型差,超甜 3.文案2022.3.9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荣浅,萧祈 ┃ 配角:专栏《重生后的夫君又疯又茶》《失忆后与奸臣同床共枕》《疯犬缠金枝》求收藏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赶出府的奴才成了大将军 立意:善恶有报,多行好事 第1章 阳春二月初七,刚出寒冬未迎暖春。 深宫中一方小小宫苑简单整洁,微暖曦光洒进院中,一阵凉风吹过,墙边露青的枝芽轻晃,在窗户上落下淡薄的树影。 窗内铜镜前坐着位娇小的美人儿,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可爱,肤色莹润,眉若远山,一双水灵的桃花眼凝视窗上摇动的树影,瞧见外头春光熹微,抹了淡妆的小脸上扬起明媚笑意。 身后的贴身宫女为她梳发,从镜中瞧见公主的笑容,欣喜道:“过了今日的及笄礼,公主就是大姑娘了。” 浅浅低低应了一声,满怀期待道:“许久没见父皇,不知道今日他会不会来。” 镜中的小公主面若粉桃,两颊丰润,眼睫低垂,愁绪涌上心头。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皇就再没来看过她,偶尔见到也是在别的宫苑,等她及笄后搬去了公主府,怕是更难见父皇一面。 贴身宫女知道公主的心事,宽慰她说:“皇上平日忙于政务才少来咱们宫里,今天是公主的大日子,典礼又挑在午时举办,皇上一定会来的。” 想到能见到父皇,浅浅又有了精神,指着梳妆台上最里头的首饰盒说:“晴妤,去年生辰父皇赏赐给我一个步摇,你给我戴上吧。” 晴妤从首饰盒中拿出步摇,笑说:“公主放心,奴婢一定给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顿了一下,又道,“到时不仅圣上高兴,谢郎君见了也一定欢喜。” 突然提起谢卿杭,浅浅脸颊微红,看宫苑中没有外人,才道:“不要乱说,当心被别人听到。” 浅浅的外祖父年轻时是有名的大儒,与谢家爷爷交情颇深,两家一早定了娃娃亲。外祖父只有母亲一个独女,后来母亲被选进宫做了贵人,这门亲事便续到了浅浅和谢家独孙谢卿杭身上。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父皇待她们母女很好,默认了这门亲事,碍着浅浅年纪小才没有为二人定亲。 那时,京中人人都知晓,浅浅长大了是要嫁给谢卿杭的。 如今时过境迁,母亲去世多年,她只是个不受宠的七公主,而谢卿杭已经长成了眉目如画的俊俏郎君,饱读诗书,文采斐然,数不清的京中贵女想与他议亲。 二人的婚事一直搁置着,少有人再提起。 浅浅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想耽误谢卿杭的大好前程,可谢卿杭一如既往地待她温柔,还曾对她发誓会去圣前求一纸婚书,叫她畏缩不前的心也摇摆起来。 虽心有期待,但两人总归是没有明面上的婚约,所以在定亲之前,浅浅不想与谢卿杭走的太近,以免被人说闲话,坏了二人的名声。 浅浅叮嘱晴妤:“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被别人听到,对我和他的名声都不好。” 晴妤点点头,愧疚道:“奴婢知错了。” 浅浅没再深究,看着镜中坠着珍珠潋滟生光的步摇,站起身来,让宫女为她穿上衣裙,一身粉嫩的云锦襦裙衬得少女肌肤雪白,乌发如瀑散落身后,俨然一个娇俏的美人。 收拾妥帖后,浅浅带上几个贴身宫女,主仆几人前往及笄礼。 -- 第2页 离了春庭苑,走过两条长巷,路上的宫人才多起来,浅浅想赶快去看自己的及笄礼上来了些什么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跟在身后的晴妤劝说道:“公主走慢些,咱们提前半个多时辰出门,定是不会晚的。” 浅浅回头看她,伸手拉了她一把,“我得在宾客到之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不好失了礼数。” 母亲去世时,浅浅只是五岁稚儿,皇帝随手将她给了最宠爱的淑贵妃抚养,十年间,淑贵妃不曾短缺浅浅的吃食用度,除此之外,便再无照顾。 从前浅浅的生辰只用一桌子膳食就打发了,但女子及笄不能马虎,礼部定要将公主的及笄礼记录在册,淑贵妃不好推脱此事,便从内务府拨了银子来,在自己宫里给浅浅举办宴会,还请了乐师舞姬来助兴。 浅浅在宫里百无聊赖,参加宫中举办的宴会也只是坐在角落无人问津,今日好不容易做回主角,定要借此机会多看些热闹。 少女兴致冲冲的向前走,粉嫩的裙摆如水波游动,步步生花。 快到郦坤宫前,浅浅放缓了脚步,远远的就望见宫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骏马身后拖着两辆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铁笼,一阵冷风吹过,黑布贴着笼子,勾勒出两指粗的铁棍轮廓。 粗糙的铁笼停在装点华丽的郦坤宫前,漆黑的麻布与朱红的宫墙格格不入。 浅浅从马车边经过,忍不住好奇偏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被风吹起的黑布下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那眸子漆黑无神,眉目间透着饱经风霜的疲惫,警惕的环视四周,眼眸有一瞬与浅浅对视,那人便像被光芒刺痛一样,撇开视线,躲进了黑暗中。 浅浅定睛再看,只能看到粗糙的铁笼。 “公主,您看什么呢?” 贴身宫女的声音唤回了浅浅的心神,不多时,从另一个铁笼里传来野兽低沉的喘息。浅浅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晴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被黑布遮盖的铁笼,见驾马车的人身上穿着的是驯兽苑的服制,说道:“听说驯兽苑的人驯服了一只白虎,想来是圣上让他们带白虎过来在宴席上表演吧。” 闻言,浅浅的视线从路对面转回脚下,稚嫩的面庞上显露担忧,“能看到歌舞我就知足了,放老虎出笼,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好?” 晴妤安抚她说:“宴会上的表演自有别人安排,公主就不要多虑了,您安心等着受礼就好。” 浅浅“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她知道自己在宫里向来说不上话,哪怕是担心宾客的安危,在贵妃娘娘面前提上一嘴,也只会被说是“小儿之言”、“多管闲事”,不如不言。 主仆一行人走进郦坤宫,里头热闹非凡,摆在宫院里的宴席上几乎坐满了人,浅浅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来晚了。 门边的宫女引着浅浅往席位上走去,浅浅一边走着一边瞧席上众人,没有一个是她的亲朋故交,众人瞧见她来了也只是看了一眼,转头继续同贵妃母女热切交谈。 坐上的宾客都是淑贵妃的亲朋,还有几个是四公主荣怜月的密友,她们都与荣怜月通着气,向来不待见浅浅。 上头主位上坐着衣着华贵的淑贵妃,主位右侧是荣怜月,主位左侧是淑贵妃的亲妹妹,浅浅在宫女的引路下来到右侧第二席,还未坐下,先给淑贵妃见礼。 “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淑贵妃正与亲妹聊的火热,听到浅浅请安,打眼儿瞅了她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客气道:“坐吧。” 浅浅拢起裙子坐下,就听淑贵妃转头同亲妹小声说:“一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若不是礼部说不能坏了规矩,本宫才没闲心替她揽这个活。” “姐姐莫生气,礼部的人就是固守成规,管她什么及笄礼,随他们折腾去,咱们只管聊咱们自己的。” 隔着距离不远,哪怕声音很小,浅浅还是听到了几句,心生落寞。 旁边坐着的荣怜月与世家贵女们聊的正欢,她一身明黄挽金雪缎襦裙张扬肆意,身上随便一件首饰拿出来都是价值百金。 比起浅浅,荣怜月更像是今日的主角。 众人言笑晏晏,浅浅坐在其中一句话都插不上,仿佛是个外来客。 她早就习惯了被人忽视,本以为今日是自己十五岁的生辰能得人重视一回,结果就连及笄礼也成了贵妃母女宴请亲朋的借口。 浅浅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一旁的荣怜月撇眼看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露出嘲讽的冷笑,眼神却被少女乌发间闪动的珠光吸引。 荣怜月来了兴致,开口道:“七妹妹,你这个步摇好精致啊。” 浅浅下意识摸了一下发髻边垂下的珠帘,回道:“多谢四姐姐夸赞。” 荣怜月伸出手来,直接将步摇从她发髻上取下,拿在手心把玩,随意道:“这样精致的步摇我可从没见你戴过,怕不是七妹妹宫里还藏着别的好首饰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看。” 浅浅赶忙解释,“四姐姐说笑了,这步摇是父皇去年赏赐给我的,我怕磕碰了才小心收着,今日是贵妃娘娘举办的宴会,我才戴上,不想丢了皇家体面。” 她不敢说这宴会是为她办的,小心翼翼,生怕让荣怜月不高兴,给自己惹上麻烦。 -- 第3页 荣怜月并不在意她的解释,拿着步摇往自己头上比划,问坐在对面的贵女,“你们瞧瞧,我戴着好看吗?” 贵女们连连应声:“好看,这金步摇配着您东珠项链,真是贵气。” “四公主生的娇艳明媚,您戴这个步摇再合适不过了,倒是七公主个头娇小,身板也瘦弱,撑不起这金贵的步摇,反而还有些……滑稽。” 语毕,贵女们嬉笑起来,被嘲笑的浅浅低下头去咬紧了唇,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现今后宫里最受宠的就是淑贵妃,她给皇帝生了一儿一女,三皇子在前朝为皇帝分忧,四公主在京城贵女中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皇帝宠爱贵妃,对待三皇子和四公主更为疼爱。 恩宠、权势,浅浅处处比不过荣怜月,只要碰见她就要被冷嘲热讽的羞辱一番,连荣怜月身边的贵女都知道她无依无靠,不将她放在眼里。 京城中人人都是势利眼,浅浅知道这满院子的宾客都向着荣怜月,她与人辩驳也只是徒增烦恼,便将委屈和着眼泪往肚子里吞。 身旁传来荣怜月的声音,“七妹妹,这步摇我喜欢的紧,你就割爱,把它让给我吧。” 浅浅抬起头来,看荣怜月手中捏着金闪闪的步摇把玩,心有不舍,犹豫道:“可……这是父皇赏赐的,我不敢随意处置。” 荣怜月看都不看她,将步摇戴在自己头上,轻松道:“你不敢随意处置,我就替你做主,收下它了。就算父皇知道,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 知道父皇对荣怜月的偏宠,浅浅手里握着茶杯,轻咬下唇,没再说话。 期待许久的及笄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时至正午,皇帝迟迟没有到,礼部来了一位年轻的典仪为她主礼,挽发时还能听到坐下的夫人和贵女们窃窃私语,荣怜月更是旁若无人的同人交谈。代替母亲为她簪发的淑贵妃很没耐心,浅浅感觉自己头发都被戳掉了几根。 及笄礼结束后,亦没有人给她半分关注,众人奉承贵妃母女,乐此不疲。 心中的期待渐渐被磨没了,浅浅觉得有些疲惫,正欲起身离席,就见宫门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竹色青衣的郎君缓步走来,清俊的面容吸引了宴会上贵女们的视线,连心高气傲的荣怜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嘴角勾起微笑。 谢卿杭身姿挺拔,躬身行礼:“小生给贵妃娘娘请安,问两位公主安。” 今日后宫宴会邀请的都是官员家眷,受邀的几位世子也是跟着母亲一同来的,迟到的谢卿杭却是孤身前来。 淑贵妃问他:“怎么是你独个儿过来,你母亲呢?” 谢卿杭解释说:“昨日夜风寒凉,家母染了风寒不能前来赴宴,小生特来替母亲为七公主送上及笄贺礼。” 贺礼……浅浅心中微动。 今日是她的生辰,这宴席上的人却非她想见,别说礼物了,连一声道贺都没有收到。 她与谢卿杭并不常见,上次见面就只是在中秋灯会上擦肩而过,匆匆一眼。她不敢在人前与他显得亲近,怕落人话柄,眼下当着众人的面更是要恪守礼教,不敢逾越半步。 坐在上面的淑贵妃听明谢卿杭的来意,不耐烦的摆摆手,随他去送。 眼见青年越走越近,浅浅也站起身来。 谢卿杭从小厮手中拿过一个木盒,双手奉到她面前,清冷的声音恭敬道:“家母的心意,还请七公主笑纳。” “多谢夫人,也谢过郎君。”浅浅曲身回礼,双眸微垂,视线定在他竹叶绣纹的外袍上,心中三分感激七分克制。 在她成年的大日子里,没人在意她。父皇迟迟没到不说,她还被抢了珍藏的发簪,备受冷落。难为谢卿杭愿为她进宫走一趟……这份心意,对她而言弥足珍贵。 身后的晴妤走过来接下了礼物。 浅浅坐回位上,站在面前谢卿杭并没有退去,而是走向了她身旁,站到了荣怜月面前。 浅浅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跟着他走,却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听到青年的声音,“家母也说不能失了对公主们的敬重,小生便亲自为四公主备了一份见面礼。” 清冷的声音比起方才的恭敬,多了几分温柔的热情。 第2章 京城世家子弟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谢家郎君年纪轻轻写得一手好文章,三月春闱在即,登榜指日可待。 议亲的媒婆快把谢家的门槛踏破,奈何谢家夫人身体虚弱,时常卧床不起,谢老爷忙于政事,分不出心来操心儿子的婚事,以致谢卿杭十八岁了仍没定亲。 众人知晓谢卿杭向来洁身自好,除了儿时跟七公主有个不成文的娃娃亲外,便再没跟哪家姑娘有往来。 品学兼优的谢郎君在宴席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四公主送礼,任谁瞧了都不会觉得这只是简单的人情往来。 谢卿杭带给七公主的是谢夫人准备的生辰贺礼,双手奉给四公主的却是他亲自准备的。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分晓。 浅浅也有了分晓。 她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旁人都觉得她配不上谢卿杭,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亲眼看到谢卿杭对荣怜月示好,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埋怨,只是有些失落,连心底唯一的暖光也成了簇拥别人的陪衬。 浅浅维持着面上的温和,耳边是荣怜月欣喜的试探,“今日是七妹妹的生辰,谢郎君给我送礼,不怕妹妹吃醋?” -- 第4页 “两位公主姐妹情深,七公主最为温婉乖巧,怎会因为小生这份薄礼心生不悦。”谢卿杭声音清冷,浅浅却听出了他话中取笑的意味。 说好听些是夸她温婉,实则是说她性子软好欺负。 荣怜月与淑贵妃一干人阴阳怪气地取笑她就罢了,如今连谢卿杭也…… 算了,总归她就是不值得。浅浅轻轻吐息,压下心中那点不悦,事不关己般吃着桌上精致的糕点。 这席上的膳食比起宫里的要好吃许多。郦坤宫里吃的用的都是宫中最好的,她那方小小的春庭苑又如何能比。 身在后宫,没有皇帝的宠爱便举步维艰,妃嫔如此,皇家子女亦如此。 好在公主成年之后便有自己的府邸,浅浅今日受礼,明日便搬出宫了,除了每月进宫请安外,再不用受淑贵妃和荣怜月的脸色了。 心有安慰,耳边谢卿杭与荣怜月说什么话,浅浅便不在意了。 吃了一会糕点,便听悠扬的乐声响起,乐师班子在院中站定,欢快的乐曲叫人的心绪也跟着喜悦起来。 窈窕的舞姬踩着鼓点缓步而来,纤瘦的身形伴着轻柔的舞姿宛若云中仙子。 浅浅饶有兴趣地看着歌舞表演,余光无意中看到坐在对面后排的谢卿杭借着喝茶的姿势在看她。 那专注的眼神看得她后背一颤,一阵冷风吹过,寒意从脖颈间擦过,浅浅打了个寒颤,从袖中摸出手帕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身后的晴妤担忧的看着她,趁着众人的目光被歌舞吸引,悄悄低头来问:“又起风了,公主可是冷了?” 浅浅抬眸又看一眼,谢卿杭放下了茶杯,那双眼睛依旧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瞅,直叫她心慌的厉害:荣怜月就在旁边,若她注意到谢卿杭的视线,自己今天就不只是被嘲笑两句那么简单了。 听到晴妤来问,浅浅顺势点头。 她站起身来,礼貌说:“四姐姐,我有些冷就先回去了,你们尽兴。” 荣怜月不想放她走,道:“不过是吹了阵风,七妹妹可真娇弱,这宴席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这个主角走了,我们这些客人还有什么乐子?” 言辞冷嘲热讽,浅浅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晴妤见状扶住浅浅的手臂,躬身说:“四公主见谅,您也知道我们公主从小身子弱,最受不得凉,容我们公主回去添件衣裳再回来陪四公主吃茶。” 荣怜月不为所动,抬头似笑非笑道:“添件衣裳何必走那么远的路回去,就到一旁侧院吧,跟管事姑姑说是我的意思就成。” 席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们,浅浅不好与她争执,道声“多谢姐姐”便离席了。 身后的歌舞声越来越远,主仆二人走进偏院,同管事姑姑说明来意后,管事姑姑进房去翻找一通,拿了件旧衣出来,扔给晴妤。 晴妤摸着泛旧的外衣,皱眉道:“姑姑,我们公主好歹是四公主的妹妹,您不用拿这么旧的衣服来打发我们吧?” 管事姑姑不回应晴妤,对浅浅赔笑说:“七公主见谅,这宫里谁不知道您脾气是顶好的,咱们偏院是四公主出宫前的住处,这衣裳可都是四公主穿过的,放在前两年,您可穿不到这么好的料子,今日怎么还嫌弃上了?” 郦坤宫上上下下就像跟她有仇似的,上到贵妃,下到宫女,都变着法儿的要让浅浅出丑,人人以此为乐。 浅浅在官眷面前要忍着,到了管事宫女面前,竟还要受气。 逆来顺受,也是要挑人的。 浅浅轻声道:“四姐姐的衣裳怎好穿在我身上,难为了姑姑翻出来叫我见识四姐姐穿过的好料子。” 管事姑姑露出得意的笑容,拿准了七公主没人撑腰,便帮着主子叫浅浅难堪,好让主子瞧见她的忠心。 少女娇柔的声音话锋一转,“姑姑本事大,怎么不见四姐姐请您去公主府管家?想来定是您忠心护主,特意留在这深宫里替她守着这方院子,就算错过了出宫的年纪,您也不改初心啊。” 公主皇子成年后便会在外立府,离宫时可带走几个宫人,荣怜月最受宠爱,离宫时逾制带走了大半个郦坤宫的人,声势浩大,人尽皆知。 当时被留下的不是粗手笨脚就是年纪太大,管事姑姑自己心虚,想出言反驳,却被浅浅迎面把衣服扔回来。 娇小的公主眼神坚毅,“姑姑帮着四姐姐羞辱我,难道能让人高看你一眼?在她眼中你不过是个任打任骂的奴婢,想做忠仆也轮不到你。” 一番话堵的管事姑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宫中势利眼的奴才多了去,浅浅没心思同她纠缠,转身离开。 晴妤在她耳边安慰:“公主别为这种人置气,他们就是狗仗人势,为了在主子面前卖好,心都黑了。” “我不生气……只是有点难受。” 浅浅看着脚下的路,却看不清自己的前程,咬着下唇难过道:“晴妤,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从前晴妤还能告诉她即便宫里人心险恶,至少还有谢郎君待她一心一意,可方才在席上见了谢卿杭对荣怜月温言细语,晴妤心里也怕——要是谢卿杭真的移情别恋,那公主就成孤身一人了。 七公主怎么那么命苦? 日头西移,阳光在脚下托出长影,冷风撩动轻柔的发丝,从稚嫩的肌肤上擦过,惹的少女受凉咳嗽了两声。 -- 第5页 主仆两人回到宴席上,晴妤偷偷吩咐同来的宫女回春庭苑去取衣裳。 耳边乐声停,舞姬踱步退去。 浅浅在座位上坐下,一抬头就对上了谢卿杭投过来的视线,他眼神晦涩难懂,像是担心又像是好奇她刚才为何离席,浅浅垂下眼眸,装作无事发生。 荣怜月看到她原模原样走回来,还未开口盘问,就见驯兽苑的驯兽师牵着一只白虎走了上来。 白虎被铁链束缚脖子,一条腿足有成年男子腰那般粗,雪白的皮毛上间错开乌黑的条纹。难得一见的野兽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官眷们惊喜万分。 “早听说驯兽苑驯养了一只虎,没想到是只白虎,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异兽啊。” “这可是北原府进贡上来的,圣上从未让它在人前露面,不曾想今日有幸能在贵妃娘娘的宴席上看见。” 被驯服的野兽乖巧的耷拉着头,席上众人对它无不赞美,啧啧称奇。 高高在上的淑贵妃光彩照人,客气道:“皇上怜惜本宫,特让人将白虎带来给本宫和月儿解闷,也叫各位看个新鲜。” 语毕,宫门外被带刀侍卫推搡进来一个人。 那人手脚上戴着镣铐,身高八尺,满院子再找不到身形比他高大的人,一身坚实的肌肉在单薄的衣服下若隐若现。 男人的衣裳破旧,赤着粗厚的脚掌走在地上,步伐稳重。一头长发散落着遮掩在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相貌,以至于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从他的衣着和身上的禁锢来看,此人是个官奴。 官奴走到白虎身侧,脚上的镣铐撞击着发出声响,浅浅看着他,想起了在郦坤宫外看到的铁笼,一个关着白虎,另一个关着的是这个男人? 皇宫大内不是官奴能进的地方,这男人却出现在此,浅浅预感到他要做的事十分危险。 果然,一群侍卫带刀进院来,在官眷们面前两两相隔站开。得了淑贵妃的授意后,驯兽师打开了男人身上的镣铐,紧接着,松开了拴着白虎的铁链。 两个被禁锢的生灵得到了短暂的自由,在众人紧张屏息,翘首以待的目光中,男人与虎搏斗了起来。 官眷们何曾见过这样近距离的搏杀,紧张刺激,大汗淋漓,稍有不甚,男人就会被白虎一口吞吃,那锋利粗厚的爪子抓下去,连脑壳都能拍碎。 有人大呼过瘾,也有人不敢直视,碍于淑贵妃的颜面,哪怕不喜欢也要高声叫喊两声“精彩”。 男人破旧的衣服很快被汗水打湿,显出一身腱子肉的轮廓,充满力量感。尽管他已是少见的强健身形,与一只有三个成人那么重的虎搏斗仍然十分吃力。 浅浅看着眼前的景象,心生恐惧,在宴会上看歌舞还不够,怎能拿人命取乐? 耳边荣怜月的声音尖锐的刺耳,“快吃了他呀!” 浅浅握着袖中的帕子低下头,直到宫女从春庭苑取了衣裳回来,这场野性的厮杀仍旧没有结束。野兽的吼声与男人的粗喘如在耳畔,浅浅被吓得嘴唇都咬白了。 晴妤接了衣裳给浅浅披上,看到她额头上的冷汗,担忧道:“公主,要不奴婢跟贵妃娘娘说一声,咱们回宫去吧。” 浅浅摇摇头,捏着帕子擦掉额头的汗,低声回:“贵妃娘娘正高兴,别扫了她的兴致。” 院中央的男人抓紧了白虎的一只前腿,扎稳马步,扭过身来,将身形巨大的白虎过肩摔到了地上,厚实的皮肉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欢呼,得胜的男人疲惫的喘息,单膝压着白虎不能起身,直到驯兽师上来重新锁住一人一虎,男人才跪下身来。 淑贵妃拍手称快,打发他们下去领赏,荣怜月却站起来,拨开前面的侍卫,质疑官奴:“要是没有这么多侍卫在,你还能打得过?” 淑贵妃转向女儿,宠溺道:“你这孩子,看次新鲜就成了,还真想让老虎把人给吃了啊?” 荣怜月被娇惯着长大,从不听人劝,执着道:“母妃,您就让侍卫退下吧。刚才被他们挡着,儿臣都没看个尽兴,您要是担心有危险,就让他们捆住老虎的两只爪子,公平起见,那个奴才也得铐住双手,要是这样他都能赢,儿臣才真的服气。” 淑贵妃拗不过亲生女儿,没太犹豫,让人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再次被松开的白虎没有了刚才的干劲,荣怜月见白虎不按她的心意行事,抓起桌上的糕点扔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浅浅看她举止越发没规矩,小声提醒:“四姐姐,宾客们都看着呢。” 荣怜月白了她一眼,“用你多管闲事?”说着,抓起酒盏扔向白虎。 官窑烧制的白瓷细腻清透,打在虎头上,发出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嗷——!” 白虎受了惊吓,高声怒吼,声音之大,直震得人耳朵疼。 浅浅看着发怒的白虎,心中恐惧更甚。眼见男人苦苦拽着白虎的前爪,虚脱到几乎快拉不住它,她紧张的站起来。 荣怜月看着方才游刃有余的官奴此刻狼狈又艰难,欢笑道:“我就说吧,怎会有人能赤手空拳打得过野兽,这奴才不过是徒有其表。” 白虎目瞪欲裂,朝荣怜月的方向怒吼,扑腾着后腿冲过来。席上宾客渐渐没了笑声,陪侍在后的驯兽师更是变了脸色。 -- 第6页 浅浅颤着声音劝说:“四姐姐,既然胜负已分,赶紧让侍卫将他们带走吧。” 席面后的驯兽师想要走近公主,被两个宫女拦住了去路。 荣怜月不耐烦的看过来,“荣浅,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这是我母妃的宫苑,是我母妃操办的宴席,我想怎样就怎样,用不着你多嘴。” 话音刚落,男人再也无力支撑,白虎从他手中挣脱,拖着被捆绑的前爪朝荣怜月冲来。 两位公主坐得很近,白虎冲将两张小桌撞碎,站在桌后的两人被巨大的力道撞出去,宫女们被吓的惊叫逃命,宴席上的宾客纷纷逃离。 浅浅被撞在地上,后背闷痛。 白虎在她头顶张开血盆大口,浅浅被吓的身子僵直,眼眶盈满泪水,倒在手边的荣怜月也被吓愣了神。 “公主!”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浅浅的神智。 她看到谢卿杭出现在视野中,然后,看他毫不犹豫从白虎口下救走了荣怜月。 浅浅几乎忘记了呼吸,只凭着本能躲闪,避开了白虎的撕咬。被激怒的白虎红了眼,对最弱小的七公主紧追不舍。 就要命悬一线时,铁链撞击的声响坠在她耳边。浅浅睁大了眼睛,小声呜咽着,泪水从眼角滑落。 护在她身前的男人表情隐忍,身上满是汗水的味道,硬生生替她扛下了白虎落下的利爪,在混乱的惊叫声中,血腥味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说: 蝉蝉小贴示:男主身高八尺换算一下是1米93,全书最高,真,壮!汉!洗干净很帅的哦。(ps:他才20岁) 第3章 宴席上的混乱局面一度失控,刚从虎口脱险的荣怜月紧紧抓着救了她性命的谢卿杭,半晌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侍卫们将淑贵妃和荣怜月护在后面,拔出刀来对着发狂的白虎,眼睁睁看白虎撞开桌椅扑向七公主,却没有一人敢冲上去救人:皇帝珍视这只白虎,若伤了它,谁敢担这个责任。 春庭苑的宫女想救人却怕得挪不动步子,晴妤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被老虎一声怒吼震得不敢再动。 恐惧无助的浅浅心落到了谷底,在紧要关头,却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被捆住的爪子举到半空重重落下,划破男人单薄破旧的衣服,抓在他后背上,猩红的血溅了一地。 浅浅呆呆的坐在原地,看着与自己只有一臂距离、半跪在她面前的官奴,透过杂乱的发丝,看到他因为疼痛抿紧的唇,高挺的鼻梁,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在这生死关头,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救了她的性命。浅浅又感动又委屈,啜泣着朝侍卫们喊:“你们在等什么,还不快把白虎抓起来!” 侍卫们仍在犹豫,淑贵妃看到热闹的宴席只剩一片狼藉,愤怒地踹了面前的侍卫一脚,命令道:“赶快把这两个畜生抓起来!” 众人听令,三个驯兽师上去才将白虎控制住,没过一会儿,白虎被捆得严严实实关进铁笼带去了驯兽苑等候发落。 惊魂未定的宫人们收拾了满地狼藉,淑贵妃抱歉地让宾客们离宫回家,又亲自对谢卿杭道谢。 “谢郎君,今日多亏你舍命相救,不然本宫的月儿就危险了。” 荣怜月挽着淑贵妃的手臂,娇羞地看向谢卿杭,“郎君救命之恩,月儿谨记在心,日后一定报答。” 谢卿杭客气道:“四公主是千金之躯,保护公主的安危是小生的本分,今日事出混乱,还请两位贵人定心,小生就先告退了。” 转身离开时,他的视线不经意的撇向坐在不远处的浅浅,她像是被吓的狠了,被贴身宫女合着外衣抚着后背安抚,泪珠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滴在了他心里。 主仆二人没有正眼去看谢卿杭,晴妤小声说:“公主,宾客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浅浅呜咽着摇摇头。 晴妤转头看了一眼远处被侍卫们押下的官奴,那人跪在地上虚弱的支撑着身体,后背上三道血痕狰狞可怖,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整个人跪在血泊中。 在七公主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晴妤知道七公主是知恩图报,将心比心的人,今日被那官奴救了一命,定然不会弃他不顾。 浅浅捏着手帕擦掉眼泪,偷偷看那官奴,心情复杂。 她来为了自己的及笄礼满心欢喜,可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却磨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因为荣怜月的任性,她差点丢了性命,好不容易脱离危险,自己的救命恩人还被抓了起来。 荣怜月从浅浅面前走,挽着淑贵妃说:“都怪那个狗奴才,没本事还敢来丢人现眼,要是他刚才抓住那畜生,儿臣也不会受此惊吓。” 淑贵妃心有余悸,说:“那奴才失职,你也未必毫无过失,你说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拿东西打它?” 荣怜月撒娇道:“母妃,要是驯兽苑那些人真把那畜生驯得乖巧,它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磕碰发怒,儿臣只是一时好奇,您不要怪罪儿臣好不好?” 女儿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淑贵妃又怎会真的责怪她,叹息道:“今日这事总得给你父皇一个说法。” “要说法还不容易?”荣怜月浅笑着,看向了跪在远处的官奴。 听了几句她们母女的对话,浅浅心里咯噔一声。 不过多时,皇帝的銮驾来到郦坤宫外。 -- 第7页 内官刚停稳銮驾,身着龙袍的中年男人便急慌慌走进来。 院中已无宾客,只剩下两位公主和贵妃。皇帝大步走到院子里拉住淑贵妃的手,横着一脸皱纹关心问:“爱妃,那畜生可曾伤到你?” 淑贵妃楚楚可怜,华贵的面容微微皱眉,委屈道:“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担心了。臣妾本想着今日为小七办好及笄礼也是为皇家长脸面,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朕的爱妃和月儿没事就好。”皇帝拍拍她的手,慈爱的看向身旁的荣怜月,伸手摸摸她的头。 浅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家和睦,自己仿佛是透明的,没人注意。 她像一支风中的烛火,尽管四面临风也要守着心中的那点光,可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她看清,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小时候,浅浅想见父皇就会去御书房求见,可父皇身边的内官总会告诉她父皇在忙政务,没有时间见她。浅浅信了,今天也以为父皇是忙于政务才没有来宴会,没想到一听说淑贵妃出了事,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原来不是忙,只是不在乎她,不想见她,所以才不来看她。 她早该明白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偏她总抱有一丝期待,父皇也好,谢卿杭也好,人都是会变的,就只有她为着曾经感受到的一点善意念念不忘。 浅浅长舒一口气,接受了现实后意外的很平淡。哪怕没有人在乎她,她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院中一家人谈笑自若,父慈子孝,好生温馨,浅浅默默的站在原地,心如止水。 皇帝拉着淑贵妃的手走到院中主位上坐下,听贵妃身边的内官讲了来龙去脉后,愤怒拍桌,叫侍卫将官奴带来。 后背的伤口血流不止,哪怕男人身体强健也受不住长时间的失血,眼神迷离,虚弱的被人架到院子中间,身后拖出长长一道血迹,院中飘着血腥味。 皇帝对一地的鲜血视若无睹,搂着娇媚的淑贵妃坐在主位上,俨然一个捍卫妻女的慈父,“一个奴才失职,害朕的爱妃和女儿担惊受怕,简直该死,来人啊,将这个罪人拖出去砍了!” “父皇!”浅浅站了出来。 她面对皇帝跪下,开口道:“此事并不全是他的错,而且他以身拦虎,救了儿臣一命,算是将功抵过,求父皇饶他一命。” 皇帝没想到一向乖巧的七女儿会在人前驳他的话,惊讶之后眉头紧皱,“你身为公主,竟然为了一个贱奴让朕收回旨意,难道在你眼里,你的父皇还不如贱奴的一条性命重要?”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请父皇明察。”浅浅将头磕在地上,极尽恭敬。 她知道父皇的脾气,好面子又戾气乖张,一转话锋,抬头道:“父皇让贵妃娘娘尽心为儿臣准备宴席,儿臣感恩戴德。娘娘是最温柔心善的,若因为一场意外在娘娘的宫里闹出人命来,儿臣定然寝食难安。” 闻言,皇帝看向怀中的贵妃。 被捧高的淑贵妃只得在皇帝面前扮出一副善良模样,菩萨心肠,劝道:“皇上,小七也是一片好心,别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咱们一家人的和气。” 一旁的荣怜月自知理亏,没有插话。 浅浅见机恳求:“请父皇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被爱妃和女儿一人一句劝着,皇帝心里的怒火很快消退,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受伤,野兽本就野性难除,深究下去反而要让白虎也跟着一起折进去,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就恕他无罪,让他回驯兽苑吧。” “多谢父皇!”浅浅磕下头,表情放松了些。今日总算有了一件顺心事。 官奴被两个侍卫拖出郦坤宫。 处理完此事,皇帝起身要离开。走下主位时,荣怜月在一旁行礼相送,皇帝看了她一眼,注意到了她头上的金步摇,恍然想起这是去年他赏赐给荣浅的。 他时常赏赐贵妃母女,给浅浅的赏赐却屈指可数,因此到现在都记得。 那时他忘记了浅浅的生辰,隔了两天才想起来,便挑了这个步摇让人送过去,算是补上生辰礼物。 属于浅浅的金步摇出现在了荣怜月发髻上,皇帝并不关心两姐妹关于这个步摇发生了什么,但想起今日是浅浅生辰,他这个做父亲的到了这儿,多少要有所表示。 他走到浅浅面前,开口道:“小七啊,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朕都可以答应你。” 浅浅跪在地上,心感惊喜,但那点开心很快就被理智冲散了,父皇若是真心想送她礼物早就送了,眼下不过是如往常一般事后补救罢了。 她没有什么想要的,即便得到赏赐,也会被贵妃母女抢过去,向来如此。 浅浅想说自己并无他求,但敏锐的鼻子嗅到空气中未散的血腥味,想起了那个官奴:他被带走时几近昏迷,驯兽苑的人怎会为一个官奴用好药,若是放着不管,只怕他撑不了多久。 念着他的救命之恩,浅浅开口求道:“父皇能不能把那个官奴赐给儿臣?” 皇帝眼神一暗,冷声呵斥:“你这么关心一个官奴做什么?” 浅浅低头直言:“他因为救儿臣受了很重的伤,再回驯兽苑也干不了原来的活了,不如就给了儿臣,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也好。” -- 第8页 听不到皇帝的声音,浅浅也学着别人奉承道:“普天之下的百姓都知道父皇以仁孝治国,儿臣是父皇的女儿,才要以恩还恩,还请父皇恩准。” 皇帝觉得她的解释合理,也不想为一个官奴多费心思,回她:“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朕就把他赐给你,如何处置都随你。” “多谢父皇恩赐!”浅浅伏地磕头,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皇帝离开后,浅浅也没有多留,带人离开。 刚走出郦坤宫,身后就有人跟过来,荣怜月走到浅浅身边同行,在她耳边阴阳怪气道:“我都听到了,你向父皇求了那个官奴。” 浅浅表情如常,平淡道:“父皇知我及笄才愿意把人赏赐给我,我心中很是感激。” 荣怜月最瞧不得父皇宠爱别的女儿,故意打压浅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官奴救下已经是寡廉鲜耻,你还把他要了过来,是故意要丢皇家的颜面?” 突然被泼了一身脏水,浅浅停下脚步,不卑不亢道:“当时的状况宾客们都看在眼里,四姐姐你也是被郎君救了才脱离危险,我们姐妹本是同根生,四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怪罪我呢?” 荣怜月嘴角一撇:“我竟没发现你是个伶牙俐齿的。” 浅浅小声解释:“事关女子声誉,我也是逼不得已,还请四姐姐担待。” 没能在话头上压过她,荣怜月低声威胁:“荣浅,别以为搬出宫就万事大吉了,大靖国最尊贵的公主只有我一个,你要敢背着我有小动作,我不会让你好过。” 浅浅捏着帕子,卑微回答:“四姐姐有恩宠也有富贵,我命小福薄,怎敢跟你争。” 瞧见她被自己吓怕,荣怜月得意的哼了一声,走到浅浅前头,趾高气扬的走在长巷中,将她甩在身后。 浅浅被荣怜月挤兑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她被父皇安排给淑贵妃抚养后,荣怜月就觉得她是来分宠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将她贬低得一文不值。 在宫中谨小慎微过了十年,日子久了也就不把这些委屈放心上了。 明日就要搬出宫,浅浅要操心很多事,她想去驯兽苑将那官奴安置去宫外公主府,转念一想又觉得亲自过去会惹人非议,便吩咐晴妤带上两个得力的内官去提人。 “带上这个。”浅浅从腰间摸出小小的钱袋,里头是她带着应急的银钱。 晴妤打开一看,银子里混着不少金瓜子,是历年新春灯节,皇帝随手赏给子女的小玩意儿。别的皇子公主都拿它打赏下人,只有浅浅攒起来贴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奴婢身上的银子够打点用了。”晴妤将钱袋推回去。 浅浅将钱袋塞到她手里,小声说:“你拿着吧,不光是打点关系,还要请大夫抓药,再给他买件衣裳,有的是用银子的地方。” 晴妤点点头,“奴婢知道,他是公主的恩人,奴婢一定尽心去办,不会怠慢了他。”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相隔大半个皇宫,驯兽苑中不似往日热闹。白虎在铁笼中陷入昏睡。 一排一排囚笼中管着数不清的野兽,驯兽师们无心去管不通人性的野兽,站在一间小小的房屋前低声议论。 最有资历的驯兽师面露苦涩,哀怨道:“力气大还听话的官奴可难找,怎么会出这种意外?” 另一个年轻些的摇摇头,“他伤的那么厉害,怕是不中用了。” 有人小声提议:“要不咱们凑钱买些药?他底子好,说不定能救回来。” 立刻就有声音反驳他,“咱们一年才得多少银子,都拿出来买药也不够,何况家中还有妻小老人要养,为了一个官奴花钱?我可没那么好心。” “再听话也是个官奴,不值当。” 狭窄房间里,男人趴在床上,呼吸间嗅到被间潮湿的霉气,半昏迷中听到外面的议论,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议论的声音停了下来,宫女传话的声音十分洪亮:“圣上恩旨,将方才宴会上斗虎的官奴赏赐给了我们七公主,我特来替七公主提人。” 七公主…… 男人想起被关在铁笼中时看到的小脸,精致可爱,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女颈边,温暖而明亮。 形形色色的人从马车边经过,只有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水润的眼眸中透出稚童的天真,独属于少女的温柔,对视只一瞬间,他便败下阵来,自惭形秽。 她救了他,又一次。 男人吐出一口浊气,身心都放松下来,彻底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孤单的人会互相取暖 第4章 小小一方春庭苑,没有过多的花草修饰,更没有名贵的树木装点,处在偏僻的角落,远离皇宫的繁华与喧嚣。 用过晚膳后,浅浅跟着几个宫人大大小小收拾了几个箱子出来,都是明日要搬去公主府的东西,有碗筷瓷器、书画墨宝,也有大件的梨木柜子和八仙桌。 七公主不像受宠的四公主事事有人帮忙筹划,外头的府邸只备了最基础的物件,剩下许多东西需要她自己添置。 简朴的春庭苑越发空荡,屋里除了今夜还要睡的床铺外,再无其他。 宫门下落前,晴妤带人赶了回来。 浅浅在房中留了晚饭给她,坐下等她吃完才问:“那个人还好吗?” -- 第9页 “公主放心,奴婢请了大夫帮他看伤,大夫说虽然伤的深,但他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敷药,平日里再用些益气补血的药材吃食,将养个把月便能好。”晴妤宫里宫外跑了一圈实在累的慌,但能让公主安心,她再累也值了。 “那就好。”浅浅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若不是他替我挡下,只怕现在命悬一线的人就是我了。” 那一爪子下来要是打在她身上,恐怕就不是失血过多,而是当场惨死,哪怕能救回来,身上也要留下丑陋的疤痕,到时议亲都成问题。 不管从哪方面说,她都十分感谢男人的救命之恩。 晴妤站起身来说:“公主是有福之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浅浅仰起头来看她,泛着桃粉色的小脸露出淡淡的微笑,娇气道:“晴妤,今晚你陪我睡吧。” 晴妤疑惑:“公主怕黑?” 浅浅摇摇头,粉嘟嘟的小脸软软道:“不是怕黑,今天在宫里住最后一晚,十年前咱们刚搬到这里,我不敢自己睡,还是你陪我睡了好几天。” 当年的小公主像个粉团子似的又甜又软,抱起来轻飘飘的,身上还带着奶香味,晴妤回想起来,感慨道:“搬到春庭苑时公主才五岁,奴婢八岁,入夜的时候也害怕,但是和公主在一起就不怕。” 深宫之中,主仆二人相互依靠,再难熬的日子也过来了。 外头夜色渐深,夜风从窗外吹过,房中能听到风刮着树枝乱颤的声音。 浅浅开心的拉着晴妤去床上,蜷缩在她怀里,小声惋惜说:“明日搬进公主府,我成了一府之主,就不能再跟你一起睡了。” 晴妤躺在外侧,像个大姐姐一样轻抚她后背,“公主不用怕,等再过两年,公主身边就有驸马相陪了。” 驸马…… 对公主而言,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煤妁之言,由不得自己。 浅浅有时想过,能在京中嫁个驸马也好,至少她还能留着公主府,出了事还能躲回府中避一避,最怕……像大姐姐那样…… 浅浅往晴妤怀里钻了钻,小声问:“万一我也像大姐姐那样被派去和亲怎么办?听说她夫君对她很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狠毒。 大公主嫁给北蒙大汗五年,生下三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只有一个次子勉强养活。大汗粗鲁暴躁,陪嫁的侍女被折磨死好几个,大公主更是常常遭受虐待,年前回京探亲,在皇后宫里哭成了泪人。 宴席上,浅浅远远的看了大姐姐一眼,五年未见,她好像老了十岁,面色憔悴,心如枯槁。 浅浅很害怕,大姐姐有皇后护着,出嫁后还要忍受丈夫的欺凌,更何况她。 晴妤安抚她说:“不管以后公主前程如何,奴婢都陪着您。” “跟着我,你也会受欺负。”少女声如蚊呐。 晴妤温柔道:“您待奴婢好,奴婢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被哄的高兴了,浅浅面露微笑,平躺着慢慢闭上眼睛,说起在外头不敢说的话。 “晴妤,父皇当初对我和母亲那么好,为什么母亲去世后,他就像是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就连母亲的忌日,他也不记得。” 晴妤轻声答:“后宫佳丽像花似的开了又落,哪有人能恩宠永固。” 闻言,浅浅沉默了。 她在后宫一直是被排挤的对象,学会了看人脸色,也看清了很多事。 皇后在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少年夫妻到现在如同陌路,嫁了大公主后,皇后一直对外称体弱,很少见客。 淑贵妃身后是强盛的母家,又有三皇子这样一个强干的儿子,再加上她倾城的容貌,因此恩宠不断。 除了这两位,后宫还有数不清的莺莺燕燕,而浅浅的母亲清贵人,就只是诸多妃嫔妃中的一个,生前还有美貌和家世能得皇帝宠爱,母亲死后不久,外祖父也卸任告老还乡,浅浅彻底没了依靠。 皇家中没有亲情爱情可言,她所求的父爱,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水中月。 想到这里,浅浅心情平淡,反倒满心想着日后要如何管理府邸。放下了对父皇的期待后,她反而更轻松了。 第二日艳阳高起,浅浅起了个大早,穿着整齐去御书房拜别皇帝。 皇帝的贴身内官进去通传一声,出来后同浅浅道:“皇上正忙,恩赐公主免了繁文缛节,公主可以出宫去了。” 浅浅点点头,“谢谢朱内官。” 早知父皇不会见她,浅浅只来走个过场,随后转身离开。 二月阳光灿烂,空气中吹着倒春寒的冷风,马车排成一队走出宫,没有华丽的仪仗也没有亲人含泪相送,七公主默默离宫,不染风尘。 新府邸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宅子,前院已然有管家和丫鬟家丁候着。 晴妤扶浅浅下马车,二人走进公主府。浅浅轻咳两声,步履端庄走到迎接她的管家面前。 还未开口,管家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奴才刘永,是这府上的管家,日后定然尽心为公主打理府宅,管教下人,绝不含糊。” 浅浅看了他身旁较为年长婆子一眼,那婆子刚要开口回话,却被刘永抢了先,介绍说:“这位是府里的管事婆子乔妈妈,奴才管外院事,她管内院事。” 一边听着刘永的积极讨好,浅浅看见乔妈妈低着头微微皱眉,像是在为刘永抢了她的话闹别扭。 -- 第10页 “本宫知道了。” 公主的声音稚嫩柔软,努力端着严肃的表情在众人面前立威,“这里是本宫的府邸,你们也都是本宫的人,日后要专心做事,不可有异心,本宫不喜欢纷争吵闹,你们要安分守己,各司其职。” 虽然京中无人不知七公主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但这番话还是唬住了不少人,众人纷纷应“是”。 出宫的时候,浅浅将在春庭苑服侍她的四个宫女都带过来了,来到公主府后,便安排给她们最要紧的差事。 下人将几大箱行李搬进来安置,浅浅坐在前厅外廊下,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庭院中树木抽芽,路边一片嫩绿,在温暖阳光下野蛮生长。 浅浅晒着太阳,只觉岁月静好。 晴妤走过来,在她耳边道:“素雪刚才过来说,她从内院的丫鬟们口中打听到,刘永来咱们府上之前曾经在淑贵妃母家的庄子上做庄头。” “贵妃娘娘向来不关心我,没想到我刚搬出宫,她就安插了自己人来管我的家事。”浅浅没想过争权夺利,没有恩宠,便只求偏安一隅,谁知出了宫也躲不掉贵妃的阴影。 她的几个心腹都是女子,只能安排在内院,外院的事插不上手。 浅浅小声道:“叫咱们自己人平时提防着些,别给人拿着把柄。” “嗯。”晴妤点头。 收拾一整天,直至黄昏时分,才将所有的东西都归置整齐。 浅浅吃了在新家的第一顿饭,觉得这味道比她在宫里吃的膳食还好些,隐隐想笑。 从前被淑贵妃抚养,是寄人篱下,月俸都被人捏在手里,她只能得到从贵妃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小钱。如今搬出来了,月俸每年由户部拨钱,得多少用多少她都清楚,实在顺心。 这是她的家,虽然地段偏僻,也没有华丽的装饰。但在这里,她能给自己做主。 心中一片宁静,在不知名的某处却泛起涟漪:那个男人还好吗? 他就在这府邸中,可她却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浅浅从小就少有人关爱,得到一个微笑,一颗糖都觉得对方是个大好人,努力去回馈别人的善意,更何况受了男人如此大恩。 看不到他恢复如常,她良心难安。 刚入早春,时辰还早,天却黑的快。刚用完晚饭,后院里就点起了灯笼。 浅浅在内院里散步,走到人少的地方,才问晴妤,“那个人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白日里内院外院到处都是人,浅浅不好当着人的面过问男子的事,只等事情忙完,才偷偷关心。 晴妤答:“奴婢也不知道,今天事太多,奴婢没得空去看。” 连晴妤都没得空去看,也不知道外院的人有没有好生照顾他,浅浅着急问:“那你昨日将他安置在哪儿了?” “奴婢知道公主担心他,没有让他和外院家丁们住在一起,特地东厢房收拾了间屋子让他暂住。” 浅浅追问:“东厢房在外院?” 晴妤点头,“男子都是住外院的,内院的厢房在西面,是给女客备的。” “哦……” “公主若是担心,我陪公主去看看?” 浅浅犹豫了一会,点点头。虽说到了晚上女子不可轻易出内院,可这是公主府,她是唯一的主子,进出内外院不需要别人同意。 但她也没光明正大到让人知道她大半夜去了外院,是顾忌着府里有淑贵妃的眼线,现在公主府里的人除了她带来的心腹外,浅浅一律不相信。 主仆两个躲着人走到外院,在晴妤的引路下到了东厢房,其中有一间厢房外点了两盏灯笼,说明里头住着人。 晴妤停在厢房外,“公主去跟恩人说会儿话吧,我在这里替公主守着。”可能有巡夜的侍卫会过来,不好让人知道公主私下与男人的事。 身边没人陪着,浅浅有些害怕。 昨日在宴席上见识过男人的身形,他长得又高又壮,浅浅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小奶兔,被他一手就能抓起来。她捏着襦裙,低着头站在晴妤身边不敢独自进去。 晴妤安抚她:“公主别怕,恩人背上有伤,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闻言,浅浅有些心疼。 出宫之前,她让人去驯兽苑打听了些有关男人的事,知道他是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虽然长的高大但并不恃强凌弱,反而很老实,受了打骂也从不还手。 他是个好人。 浅浅攥紧小拳头,鼓起勇气,“那,那我进去了。”说着走去门前。 男人行动不便,为了方便人过来给他换药,厢房的门没有落锁。浅浅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脚走进漆黑的房中,感受到冷风从门缝中灌进来,浅浅回身把门带上。 灯笼的光透过门窗照进来,浅浅摸到桌上的烛台,拿一旁的火折子将烛火点燃。 借着烛火的光,她看到了床上趴着的人影,男人长得高大,把整个床都填的严严实实,头枕在枕头上,脚掌刚好贴到床尾,直叫浅浅怀疑是不是床的尺寸太小了。 再走近一些依旧不见床上的人有反应,浅浅轻声唤他:“你还疼吗?” 暖黄色的灯火照亮了男人赤着的后背,他趴在床上,腰下盖着被子,后背到前胸绑了一层层绷带,有几处已经被血迹洇红。浅浅看一眼,心脏就紧一下,听不到男人的回应,她又问:“你是睡着了吗?” -- 第11页 才刚刚入夜,他睡得这么早吗? 浅浅站在床边,苦涩的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冲到她鼻腔中,熏的她面露苦色。 迟迟听不到声音,浅浅不想打扰他休息,端着烛台转身要走,火光移开后,就听到身侧高大的身躯动了起来。 浅浅转过头看到原本趴着的男人从床上跪坐起来,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扶着床柱,缓缓从床上走下,动作间扯到伤口,嘶”一声痛呼几不可闻。 “你不用下来,我就是来看看你。”浅浅连连摆手,将烛台放到一旁,想将男人扶住。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长发遮掩下的眉目微动,滚了滚喉结,低声道:“公主纡尊降贵来看奴,是奴的荣幸,奴更该跪谢公主。” 他长得太壮了,手臂几乎有她一倍那么粗,浅浅想扶他都无处下手。 男人伏跪在自己面前,浅浅低头看到他头发还是散着,但明显洗过,比之前看到的时候柔顺干净了许多,身上也没有污渍,应当是住进厢房前洗了澡。 浅浅忽然想起,她还不知道男人的长相,好奇他是不是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才故意散着头发遮丑。 她轻声说:“你抬起头来。” 软糯的字语在男人耳中就是命令,他缓缓直起上身,抬起脸来。 入目是瘦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梁,长发遮掩下的眼神让人看不真切。浅浅微微躬下身,伸出手去,指尖拨开男人面前的长发,小心翼翼的给他别在耳后。 男人原本的模样完完整整的展露在她面前,看清那张脸,浅浅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心里热热的。 作者有话说: 浅浅:被帅到了 第5章 体型彪悍的男人长了张英俊的脸,并不阴柔,也不过分阳刚,放在京中青年才俊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 久居深宫的浅浅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男子的相貌,偶尔在宴会上见到哪家郎君,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走的近了也要低下视线,省得被人说闲话。 她倒是熟悉谢卿杭的相貌,别人说他是京中最俊俏的郎君,贵女们见了他都挪不动眼睛,那时浅浅懵懵懂懂,看他时的心情与看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清男人的脸,浅浅却莫名的脸热,心里也热乎乎,好像煨了暖炉似的。 好奇怪的心情。 粉嫩的小脸上浮起两朵红云,男人抬眸看她,觉得她像只呆住的小兔子,低声提醒:“公主?” 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浅浅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放在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太过失礼,想要解释又不好意思说自己觉得他长得好看,瞥了一眼他赤着的臂膀,关心道:“夜里凉,你怎么不穿件中衣?” 跪在身前的男人只穿了条单薄的裤子,胸膛上缠着一道的绷带一直从胸口向下到腰腹,绷带交叠处露出的皮肤是健康的麦黄色。 浅浅站在他面前,低下头只能看见他散落的长发下露出的肩膀和手臂,并不觉得男人是衣冠不整,毕竟他在宴席上穿的也少,被汗湿了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反而显得他一身腱子肉充满力量感。 男人低下头,老实答:“新衣裳是公主赏赐的,奴怕弄脏了,所以没穿。” 浅浅反应过来,官奴完全从属于主人,没有自己的财产和物件,他从驯兽苑孤身前来,连件干净的换洗衣裳都没有。 “是我疏忽了,明日我让人给你多买几件衣裳和鞋袜,你还有什么缺了的,我让他们给你置办上。”浅浅虽然不比荣怜月受宠,但这点钱还是有的。 男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卑微拒绝:“奴实在惶恐,公主不必赏赐奴那么东西,只将奴跟其他的下人一样看待就成。” 他救了公主一次,公主不但保住了他的命,还让人请大夫给他看伤,给他买衣裳,让他住在干净的厢房,这已经是其他官奴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待遇,再要有其他的赏赐,只怕会惹人非议。 男人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小公主那么温柔耀眼,和他这种低贱的人走近了,只会让她蒙尘。 “你跟他们不一样。”浅浅小声说。 她听多了人言中的讽刺和嘲笑,很会从话中读人的心思,男人没有因为救她一命而居功自傲,反而还为她着想,要她跟自己保持距离。 他人真好。 浅浅微微一笑,水润的眼眸中倒映着烛火的微光。 她耐心解释,“我刚搬过来,府中的下人大都不是我的人,我还不能轻易动他们。你是我带过来的人,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是不管你,别的下人会觉得对我忠诚没有好处,府里的人心就散了。” 男人沉默一会儿,惊讶于公主竟然会将她的心思与难处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似乎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男人稍稍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公主为何愿意对奴说这些话?” 浅浅嘟起嘴巴收敛笑意,有些尴尬,或许是太久没遇到对她好的人,一时间有些激动。 她放低了声音说:“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以后一定重用你。就算不愿意,我也不会亏待你,可以给你在府里安排个清闲的差事,让你衣食富足。” 浅浅没有权势和富贵,但她以真心待人,有她一口饭吃就不会让自己人饿肚子,所以春庭苑的宫人才对她忠诚,若不是因为内官不能离宫,浅浅甚至想把春庭苑的内官也带过来。 -- 第12页 听不到男人的应答,浅浅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整理好心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喜欢强求。 开口要给男人台阶下,垂眸却见他眼眸澄澈,眼底褪去了浑浊的阴霾,闪着光亮,坚定道:“承蒙公主看重,奴愿意跟着公主。” 她没有看错人。 浅浅开心的笑了起来,注意到男人一直跪在地上,忙道:“快起来吧,你身上还有伤,快去床上休息。” 男人应声起身,浅浅看他眉目颦蹙像是在忍着痛,下意识伸手去扶了他一把。 手掌扶在他胳膊上,柔软的皮肤下是结实的肌肉,浅浅愣了一下,看着高大的身躯在面前徐徐站起,仿佛仰望着一座高山,自己站在他面前,还不到他肩膀高,只堪堪到他的胸膛。 她本想扶他,可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带着她的手臂慢慢展开,她没有一点力气不说,还被男人的体温烫的手掌发热。 夜里寒凉,浅浅恨不能用外衣把自己里外三层裹起来,可男人没穿中衣还受着伤,身上却那么热,这样健康的身体,真叫人羡慕。 来之前她还担心男人的伤势,现在她总算是放心了。 男人很听话,走到床边,敛目低眉道:“天色不早了,公主不好在奴房中久留。” 浅浅被他提醒,乖巧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安心养伤,我得空就来看你。”一边说着一边退到房门边,嘱咐他,“你不用担心弄脏衣被,给你的东西尽管用,若有缺的,就来告诉我。” 男人低低应声,微微低头,“谢公主关心,奴恭送公主。” 带着一脸笑意出门,浅浅从外头把门关好,拉着守在门外的晴妤若无其事的往外走,走出东厢房,快到内门的时候,才笑出声来。 晴妤看公主从厢房出来后就一脸心情不错的表情,一直等到进了内门,才问道:“公主都跟恩人说了什么,怎么这样开心?” 浅浅走在她前面,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抓着裙子,步履都轻快了许多,“没说什么,就是觉得他人很好。” “公主只跟恩人见了一面,就知道他品性如何?” 夜幕升起,月明星稀,不远处挂了灯笼的走廊下路过几个丫鬟的身影,浅浅望向天边明月如钩,高高悬挂,皎洁明亮。 “他看的我时候,眼神很干净。”浅浅回忆着他的眼神,单纯道,“他长得那么高大,我要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可是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却觉得很轻松。” 十年来,她一直在宫中看别人脸色,时常要低着头看人,心里很压抑。 男人会好好听她说的话,还总是为了她着想。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子。 晴妤站在一旁,看公主说起那个男人时眼中有光,忍不住开口试探:“ 那……公主觉得,恩人比谢郎君还好吗?” 浅浅顿了一下,扯了扯帕子,“突然说他做什么?” 附近没有外人,晴妤才敢说:“公主与他有娃娃亲在先,春闱在即,若是谢郎君登榜后向皇家提亲,圣上肯定不会拒绝。您有没有想过,您对谢郎君……是什么心意?” “我不知道。”浅浅一手托腮,颇为烦恼。她才十五岁,从没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小的时候,她经常听人把她和谢卿杭的名字放在一起,说什么天作之合。可长大后,这样的声音就再没听见了,但谢卿杭却仍旧常常出现在她身边。 他们常在宴会上见面,算足了一年也不过见个十几次,有两三次机会能私下里说上话,也是谢卿杭说着,她听着。 谢卿杭说他日后会娶她。 浅浅一开始只当他是说笑,后来听的多了,渐渐生出些期待。直到昨日在宴席上,亲眼看到谢卿杭讨好荣怜月,她便彻底清醒了。 人各有志,她并不气谢卿杭选择荣怜月,只有种期待破灭的失落感,但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现在想起来,她对谢卿杭并没有什么情感,有时候和他站在一起都觉得很有负担。那点期待,只是向往他口中描述的,嫁给他之后的“幸福”,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他喜欢谁想娶谁,我并不在乎,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最好每一天都平平安安。”浅浅微笑着,神情放松。 陪在身旁的晴妤知道了她的心思,也觉得她这样想很对。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了,她家公主值得嫁更好的郎君,没必要非守着一个谢卿杭不可。 月色清凉,晚些时候起了夜风,吹着灯笼微微摇晃,笼中灯火被吹灭了几盏,院子里稍显昏暗。 浅浅受不得凉,回房去洗了个热水澡,钻进软乎乎的被窝里,舒服得直伸懒腰。 一夜过去,外头天亮起来。 睡饱了的浅浅醒过来,自己穿好衣服,被两个陌生的小丫鬟伺候着洗漱过后,晴妤进来为她梳发。 待两个丫鬟端着水盆毛巾出门后,浅浅才开口说:“一会儿让刘管家和乔妈妈都去前厅候着,我要看一看府上的人手和用度。” 晴妤点点头,说道:“公主还没醒的时候,淑贵妃的人过来了。” “嗯?”还在半梦半醒中的浅浅一个激灵,“贵妃派人过来,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晴妤解释:“来人说不必惊动公主,而且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奴婢想请他们多待一会儿都不成。” -- 第13页 “他们带了什么东过来?” 晴妤放低了声音:“说是之前放在贵妃娘娘那里保管的,贵人的嫁妆。 “我母亲的嫁妆?”浅浅不解,“母亲去世后,她的嫁妆不是应该送回外祖父家吗,怎么会让淑贵妃保管?” 在名义上被淑贵妃抚养了十年,浅浅从来没听说过母亲的嫁妆托给了别人保管。 “公主不要着急,东西都搬去库房了,等您吃完了饭,可以去慢慢看。” 浅浅沉住气,穿戴整齐后去后厅吃了早饭,按照计划先去前厅看了刘管家和乔妈妈交出来的内外院的账本和府里下人的身契。 当着二人的面,浅浅没敢露出大的表情,心中却积起了怒火。 昨晚散步,她大概看了府邸的大小,外院有厨房前厅和茶厅,再有就是东厢房。内院是主院偏院,书房和西厢房。这样一个府邸哪用的了八十多个下人。 浅浅心生怀疑,究竟是礼部故意给她拨了这么多奴才过来,还是有人想借着人多给她找麻烦。 她将账本拿给晴妤,同二人说:“ 这账目本宫慢慢看,只是本宫瞧着府上用不了这么多人手,应该裁些去。” 公主细软的嗓音说出话来总带着些少女的娇俏感,丝毫没有一府之主的威严,再加上他年纪本来就小,涉世未深,刘管家和乔妈妈年纪又大,看这场面不像主子问话,倒像是晚辈请教。 乔妈妈并无言语,刘永倒积极的很,一脸笑意,开口像连珠炮似的停不住。 “公主没管过府宅,不知道这里头事多又杂,光是打扫浆洗、做饭收拾就要不少人,守家护院就更缺人手了,咱们府上才十几个侍卫,公主要是得空,该多招几个得力的壮士来才是……” 听他止不住的话,浅浅眉头皱的越来越深,打断他道:“刘管家,这府里究竟是你做主还是本宫做主?” 刘永谄媚笑道:“当然是您做主,只是奴才看您年纪小,这管家的事您知道的少,所以才多嘱咐两句,公主可千万不要误会奴才的好心。” 一听这语气,浅浅就知道刘永是成心下她的面子,可他身后有淑贵妃,万一处置的厉害了,外头指不定要怎么传她的恶名。 她不能因为这么一个小人坏了名声。 浅浅短暂思考了一下,说:“本宫对管家的事不甚了解,既然刘管家有心,那本宫就将府中的大小事都交给你,每隔半个月,你将账本呈给本宫即可。” 得揽大权,刘永喜出望外,“谢公主赏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定然不会让公主操一点心。” 安排好此事后,浅浅见乔妈妈没什么话想说,也不多问。让他们两人自行离去后,浅浅与晴妤走去了仓库。 路上,晴妤小声问:“公主,您给刘永这么大的权力,不怕他搞鬼?” 浅浅的小脸上勾起微笑,“一会儿你去前院传我的话,告诉他们,府上所有人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先问过刘永的意思再办。” 晴妤疑惑更深。 浅浅没再多解释,“你就照着我的意思去办,放心,不会错的。” 晴妤不再多问,“嗯,奴婢相信公主。” 守仓库的小厮打开门,二人走进仓库,放在仓库正中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箱子略显陈旧,箱子表面的漆已经褪色,包金的边都掉了几块。 浅浅走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了箱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箱子里面装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盒子,主仆两人将盒子挨个打开清点,发现除了两盒子金元宝之外,多是首饰和一些书画。 浅浅细细数了,除去那五百两黄金外,剩下的东西大概价值五百金,总共千金的嫁妆放在普通人家是想都不敢想的数目,但在世家贵族中,只这些却稍显寒酸。 外祖父是两朝元老,卸任前在朝廷上也颇有声望,将女儿嫁进皇宫,按礼也要从聘礼中抽取半数添进嫁妆单子里,这样算下来,远不止千金。 名家字画,古董花瓶,精雕细琢的花钿,无一不彰显着家中对出嫁女儿的看重。 浅浅抚摸着母亲的旧物,心中泛起悲伤。她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只记得母亲是个清淡如菊的女子,不争不抢,娴静淡雅。 母亲教导她不可被名利蒙了心,万事性命与平安最重要,不能为了争一口气而不顾后果。 那时候浅浅只是个孩子,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后来她成了独身一人,才知道母亲对她的良苦用心。 在皇室之中,没有恩宠和权势就没有地位,只能任人欺负。若非她谨记母亲的教诲,一直隐忍,藏锋露拙,恐怕她也没命活到今天。 但母亲也教导过,对上退三步,对下要进一步,若是让自己的下人看轻,家就难守了。 想到这里,浅浅开口吩咐道:“晴妤,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来,买个结实的箱子把这些书画古玩和金子收起来,拿去我房里放好。” 说着浅浅捏起一支玉簪,瞧着这些首饰母亲偶尔戴过几次,心有留念,说:“这些首饰就添到我的首饰盒里吧。” 晴妤应声:“奴婢记下了。” 从仓库中出来,浅浅面色不好,似乎在为什么发愁。 晴妤很小便到了清贵人身边,也发现了清贵人嫁妆的数目不太对,小声道:“贵人的嫁妆在淑贵妃那里存放了十年,贵妃花销甚大,应当是……动过。” -- 第14页 浅浅何尝不知,淑贵妃连她的月钱都不放过,又怎会放过这些金银。 想要查清母亲的嫁妆是否足数,只需要从外祖父那里要来嫁妆单子一看即可。浅浅真正苦恼的不是母亲的嫁妆被人动过,而是她明知道淑贵妃夺人钱财,却无法让她因此受罚。 浅浅轻声说:“只是被夺了些银钱,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重罚,反倒还要惹贵妃更加针对我们。” “那就这么算了?” 浅浅摇头,发钗上坠下的玉珠莹润闪光,灵动可爱,“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现在立了府,要先管好自家事,若是淑贵妃和荣怜月故意找麻烦,我也不会一直忍下去。” 一夜之间,浅浅像是长大了不少。 没有恩宠的深宫公主成了这宅邸唯一的主子,若没有成熟的心性,如何能坐稳公主府。 回到内院书房,浅浅专心核对起府上的账目,一坐就是一上午。 未时三刻,晴妤出去办完事回来,端了茶水送进书房,正看见浅浅合上账目,难受的揉揉眼睛。 书桌上只有两本账目,都很新,里头记录了下人的月钱,府里这几日吃穿用度的花销,还有当初置办家具花木时的银钱。 “公主看累了?”晴妤走到她身边放下茶水,轻轻给她揉肩。 “月初没那么多账,大都是建府时的花销,除了建房子的泥瓦石木由工部负担,剩下的都算在我头上。”浅浅说着就来了气,小声愤愤道,“他们当我傻吗,房里挂的几幅字画分明是赝品,一副竟然花了三百两银子,够买多少糖饼啊?” 外头有丫鬟守着,浅浅不敢说得太大声音叫人听见,气道:“院里的花草也以次充好,把杂种当成名贵种,一株就要五两。只怕我的俸禄都不够他们诓骗的。” 晴妤听到这里也气得厉害,说:“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捞油水,公主何不借此惩戒他们一番,赶出府去,也能除掉一个贵妃的眼线。” “没那么简单。”浅浅深呼吸,纯真的眼神中暗藏着小小的算计。 “那公主打算怎么办?” 浅浅将账本递到她手里,“把账本送回去,就说我仔细看过,没什么大问题。” 晴妤照着去做了,带着账本走去外院,走进下人院子后一眼就看到了颇为不同的管家房,房外种了一排花草,与其他的下人房区分开来,门口竟然还候了两个家丁。 有下人伺候的下人,这样奇特的景象,晴妤可从未见过。她面不改色走过去,门口的家丁将她拦下。 其中一个瘦高个问:“姑娘有何事要找管家,可以告诉小的一声,小的替您通传。” 晴妤好歹是在宫里做过事的管事宫女,什么人没见过,却是头回看见这样蠢的奴才,真将刘永当成主子伺候了,又蠢又坏,实在讨厌。 她努力控制表情,柔和道:“公主让我过来送账本,不知道刘管家有没有空见我?” 守在门外的两人正在思考时,房门从里面被拉开,刘永“哈哈哈”笑着迎上来,“哎呦,晴妤姑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晴妤站在门外说:“刘管家客气了,公主让我过来把账本送还给您。” 刘永接过账本,叹道:“公主年纪这么小就费心自己看账本,真叫我们这些做奴才深感羞愧呀。” 听他话语句句不恭敬,晴妤心里气得厉害,仍旧要微笑着说出公主交代给他的话:“公主说账本没什么大问题,辛苦刘管家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公主做事是我们的福气,这满京城上哪儿去找比咱们七公主还好伺候的主子去。”刘永笑的开心,脸上的褶子越堆越深,像一只摘不下来的笑面。 晴妤微微点头,“那您忙,我去跟公主回话了。” “姑娘慢走。” 目送晴妤离开下人院后,那瘦高个好奇问刘永:“公主真觉得账本没问题?” 刘永走近房中,甩手将账本扔到桌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惬意道:“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管家看账,不过是想在我面前摆摆主人的架子,拿账本过去装会样子罢了。” 公主从仓库回去书房才两个多时辰,这点时间他看一本账目都不够,公主能翻完两本才怪了。 “退一万步讲,她就算真看出了问题,敢怪罪我吗,要是没了我给她管着府里的人,就她那个任人揉捏的好脾气,能镇得住谁?”刘永抓起桌上的果子啃一口,好生得意。 瘦高个谄媚道:“还是您有本事,小人日后就仰仗您了。” 刘永笑了一声,抓起一个果子扔给他,“跟着我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三日过去,天气渐渐暖起来。 后厅上,浅浅正在吃早饭,身后有晴妤陪侍,面前还站着一个面相圆润的姑娘,她腰上系着围裙,目不转睛地看着浅浅用饭。 浅浅喝了一口肉粥,面露笑容,抬头说:“小福的手艺又精进不少,以后等你出嫁了,我得给你送个饭馆做嫁妆才好。” 晴妤应和:“公主可要宠坏她了。” 叫小福的厨娘嘟着胖胖的圆脸说:“公主就是喜欢吃我做的饭,晴妤姐姐让公主开心,也学着下厨,不过一定没有我做的好吃。” 晴妤笑起来,“就知道吃,看看你,脸都吃圆了。” 小福拍拍自己的脸,“哪有,我长得本来就胖,厨房里的妈妈们都说我这是福相。” -- 第15页 小福跟着浅浅出宫后,做了厨房的管事厨娘,一开始上到有资历的的妈妈,下到烧火丫头都不服气,可奈何她做饭太好吃,偶尔还开小灶给众人添口福,没几天就让厨房里的人心服口服。 看着浅浅吃的高兴,小福也很满足,随口闲聊起来:“我昨日去给公主的恩人送饭,看到两个家丁打起来了,边上还有人看热闹。” “哦?”浅浅眼波流转,小声问道:“他最近吃的好吗?” “好啊,恩人一顿饭能吃三碗米饭,可厉害了。”小福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完后又道,“公主,我说我看到有人打架,您怎么也不过问一下,就知道关心恩人。” 突然提起男人,浅浅心跳快了几下,解释说:“这几日事多没去看望他,颇有些挂念。至于家丁打架,合该让刘管家操心,咱们看戏就好。” “有什么戏呀?”小福小声嘀咕。 浅浅低笑一声,软软道:“小福,你平时在厨房接触男丁比较多,可以私下替我相看几个可用的人。” 这满院子八十多号人,不可能每一个都是别人的眼线,总能有几个堪用的。 小福点点头,反问她:“公主想找什么样的男子?像恩人那样的?” 满脑子做菜吃饭的小胖妞心思耿直,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给人误会。浅浅看她一脸真诚,不忍斥责,软声答:“不用非得像他,只要你觉得可用,就来告诉我。” 小福开心应答:“嗯,我一定给公主办好。” 撤下早饭后,小福回了厨房去。 坐在后厅上,浅浅想起了东厢房的男人,那天夜里,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他的长相,澄澈的眼睛,线条硬朗的下颌,修长的脖颈,还有那结实的肌肉,仅仅是在脑海中回想片刻,都叫她忍不住心跳加快。 她有点想见他。 前天去宫里请安,昨日又去拜访了曾教过她的老先生,都不得空。浅浅问道:“晴妤,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晴妤思考了一会儿,说:“沛国公府三天后要举办赏花会,今早送了帖子过来。除此之外,应当没有别的事了。” 得知今日有空,浅浅站起身来整理下衣裙,清咳一声,“既然今日没有别的事,那我去看看他。” 浅浅一开口,晴妤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奴婢陪公主去。” 走出后厅来,院子有几个丫鬟正在打扫,今日虽暖,天气却不怎么好,眼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就要积起乌云,晴妤给浅浅披了件外衣,怕突然下雨会让浅浅受凉。 突然想起什么,晴妤提醒道:“这回见恩人,公主也该问问人家叫什么,没名没姓的,总显得生分。” 浅浅觉得她提醒的很对,不光是要熟悉他的人,还有些事要知道姓名才能办。 走到东厢房,一路上没少被人偷看,浅浅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地去照看自己的恩人,无需在意下人的目光。 房门大敞,晴妤候在门边,浅浅走进去,隔着轻薄的纱帐看见男人对窗而坐,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细读,坐姿端正,神情专注。恍然间竟觉得他像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只是体型太不像。 听到脚步声,男人机警地转过头来,“谁!” 浅浅拨开隔帐走进来,看清他手上拿着的书后,惊喜道:“你竟然也看《列国传》?” 看清来人,男人愣了一下神,忍不住心潮涌动,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赶忙放下书,跪下身来,“奴给公主请安。” 浅浅忙将人扶起,“你身上还带着伤,不必多礼。” 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伏低身子,“公主请坐,奴去给您泡茶。”语气有些紧张,却控制不住溢出喜悦。 他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公主了,还以为公主将他忘在脑后,再也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她。虽然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市府里身份最低的人,可公主总能让他重新看到自己身为人的尊严。 所以他每天都期待着公主驾临。 浅浅坐在桌旁看着男人翻箱倒柜的忙活,身躯几乎将整个柜子都遮住,明明看着那么高大,泡茶的动作却很流畅,甚至比许多世家子弟泡茶的手艺都好许多。 看他站在桌边泡茶,浅浅关心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男人的视线定在茶碗中,滤除洗茶水,回答:“多谢公主挂怀,公主嘱托人日日给奴换药,又赏赐了许多珍品给奴养身子,奴现下已经好了很多。” 一边说着,男人倒了杯茶,双手呈到她面前。 浅浅尝了一口茶,成色最普通的茶叶经过他的手,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浅浅实在好奇,他有规矩守礼数,会看《列国传》这样生僻的书,还泡的一手好茶……这样的人,绝不会生来就是官奴。 偷看男人低垂的眉眼,她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闻言,男人眼神躲闪了一下,犹豫着回话:“奴名祈,姓……萧。” 浅浅轻声念道:“萧祈?” 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萧祈忽然紧张起来,不自觉的握紧手指,抬眸偷看她的神情,没有臆想中的担忧恐惧。少女白嫩的小脸似未熟的花苞般稚嫩,她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看着他的眼睛:“真是个好名字。” 紧绷的心瞬间放松,萧祈轻咬下唇,看着她不设防的笑脸,心中一片暖意——他都快忘了,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 -- 第16页 第7章 隔着一方圆桌,男人就站在面前,浅浅双手捧着茶杯,小啄一口,细看他面容俊毅,身姿挺拔,心中微恙。 那日瞧见了他的长相,今日再来,看他原本披散在身上的长发端正的梳在脑后,干净利落,露出下颌到脖颈硬朗的曲线没进衣领中,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也能衬得他肩宽腰细,身材硬朗。 从他的行为和气质来看,浅浅隐约能猜到萧祈应当是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公子,不知犯了什么罪过才被贬为官奴。 浅浅想要了解他,可又觉得二人现在关系并不熟稔,问的多了只怕他会觉得自己像只聒噪的青蛙,只得把想问的问题都咽进了肚子里。 尽管萧祈给足了她作为主子的礼遇,但浅浅在他面前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尤其是两人之间不可忽视的体型差异,用让浅浅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可是和他说话,又那么让人放松。 少女细腻心思纠结着,忽然发觉只要她不说话,男人就像个哑巴一样站在原地,实在老实的过头。 纤细的手指点在桌上,浅浅轻声同他说:“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拘谨。” 萧祈深邃的眼窝猛的一震,慌张道:“那怎么能行,您是主子,奴怎么敢在您面前放肆,这太不合规矩。” 看他激动的反应,浅浅捧着茶碗微微缩起身子,细密的睫毛忽闪着,樱桃般红润的唇一张一合,“母亲教导过我,知恩图报,将心比心。你既愿意追随我,我自然要好好待你。” 哪怕是奴才,也有作为人的尊严。 听完她的话,萧祈沉默良久。 他也曾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被贬为官奴之后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亲人含恨离世,死状凄惨。他为了活下去,要日夜忍受辱骂和毒打,连尊严都被人踩在脚下。 暗无天日的过了许多年,跪了那么久,他变得麻木不仁,木讷寡言,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才有勇气活着。 能遇到七公主这样好的主子,萧祈觉得自己已经是三生有幸,从不敢再奢求其他。 可她却像将他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低贱的奴才,让他麻木的心重新活跃起来,不再只是苟且偷生,而是想活的有意义。 萧祈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如何报答公主的善心,良久,张口哑声道:“奴身上的伤已经大好,行走坐卧不成问题,若是公主有用的到奴的地方,奴愿效犬马之劳。” 虽然他脸色如常,行走间也不见异样,可浅浅并不信他的话,他背上的伤她见过,大夫也说了至少要个把月才能好全,这才养了五六日,哪能好那么快。 知道他想尽早为自己做事,浅浅心中很开心,却更想让他多休养几天。 “你好生养伤,日后我定是要重用你的。”浅浅感觉自己在这儿待了有一会儿了,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我那里还有一套《沉剑录》,你若是想看,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浅浅的外祖父收藏了许多名书,时常托人捎些书本过来给她,因此她书房里藏了许多珍贵的书籍。 《列国传》讲的是治国文略,她还勉强能看得懂,《沉剑录》与《列国传》齐名,讲的是治军兵法,她就一窍不通了。放在书房也是蒙尘,不如拿出来给能识懂它的人。 不知为何,浅浅觉得他有一种行伍中人的气质,不光是体态端正,更因为他有舍身救人的侠义心肠。 果然,萧祈点点头:“许久未读书,奴愚笨了不少,公主愿意借书给奴看,奴不甚欣喜。” 浅浅有点小小的惊喜,他果然曾是个知书达理的郎君。 她身边四个心腹,晴妤识字不多,仅限于看账管家;小福大字不识一个,最爱守着灶台;素雪一张巧嘴,识字也聪明,却志不在读书上;还有一个雨禾,做的一手好衣裳,却也不识几个字。 难得能遇到一个同样喜欢看书的人,浅浅积极道:“我那里还有很多书,你想看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多谢公主。”萧祈送她到门口,对候在门边的晴妤点头示意。 从东厢房离开,浅浅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小声感叹着,“他泡茶的手法很娴熟,你知道吗,他竟然也看《列国传》,外祖父说这书冷僻,少有人读,没想到他竟然看得那么专注。” 小公主像只灵巧的雀儿,欢快的吐露心声,字里行间都不离萧祈。晴妤看了,心中微微升起忧心,但瞬间就消散了。 若萧祈是个世家子弟,晴妤定是要担心公主是不是与他过从甚密,但他就只是个最低等的奴才,能得公主赏识就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除此之外再求别的……根本不可能。 主仆二人走回内院,转头就有外院的家丁跑去管家房里偷偷禀报。 公主去看望了那个官奴。 得知此事,刘永微微皱眉,喝着派人买来的女儿红,细品这其中的不对劲,“我看过他的身契,不过是个官奴,怎能得公主如此关心?” 身在宫外的下人并不知道宫里面发生了什么,刘永虽是淑贵妃的家臣,也只通过贵妃的母家听取命令,对宫中事缺乏了解。 瘦高个猜测道:“会不会是公主看上那小子了?我偷偷去瞧过,那人长的倒是周正。” 刘永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汇报给淑贵妃,但又觉得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官奴,哪怕公主真要宠爱他,还能让他翻了天不成? -- 第17页 思考良久,刘永吩咐道:“你挑个空档去试探他一下。” 若是个好拿捏的,便不足为惧,若是个脾气硬的,只怕会威胁他在府里的地位,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阴云积了一天,下了一晚上的小雨,第二日,雨过天晴,空气中还透着湿冷。 用过早饭后,雨禾带人过来给浅浅量衣裳尺寸,一边量一边感叹,“公主果真是长大了,去年量的尺寸,今年就不能用了。” 浅浅低头看自己身前突起的曲线,有些害羞,小声嘟囔着:“怎么别人都长个子,我就只长这儿……” 虽然她喜欢吃糖饼,知道吃多了会变胖,但也不该只胖胸脯啊。 少女身体柔软,雨禾拉着她的胳膊展开,以尺量身,“公主年纪还小,再过两年身子长开了,定然是京城最美的女子。” 尽管只有十五岁,浅浅也已经是京城排的上名号的美人,只是她从前养在宫里,一年也没能出宫几回,倒叫人越发好奇大靖朝的七公主究竟是何等娇柔的美人儿。 再过两天就要去沛国公府上参加赏花会,浅浅搬府之后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露脸,这才让人去仓库拿了一段上好的云锦来让雨禾为她制一件新衣,去了宴席上也能应一应满园春花盛开之景。 量好尺寸后,雨禾退下。 丫鬟们搬了桌子和新买的花来,浅浅在后厅上练习插花,也是为了在赏花会上不被人低看,以备不时之需。 做了三瓶插花,浅浅和晴妤一起评赏,忽然听外头有人来禀报,“公主,外院闹起来了。” “怎么了?”浅浅表情淡然,捏了一只花放到瓶口上。 听了丫鬟转述才知道外院两个家丁相约去外头赌钱,结果输得精光,前几天就因为此事两人打了一架。今日两人想翻盘,便偷了另外几人的积蓄去赌,赌输了回来,被丢钱的几人抓个正着,堵在门里打个半死。 事情闹得太大,刘管家过去了也拦不下来,只能让人请公主出面平息。 浅浅站起身,披了件浅绿色披风,迈出后厅,“连刘管家都管不了,那本宫就去看看吧。” 走到前院,沿着长廊走了两个弯就看见一堆聚起来的家丁,小公主走过来的身影叫他们心头一惊,忙下跪避风头,个个无辜似的。 浅浅走过去,见众人都跪着,只有刘永弯腰站着,顶着眼圈的淤青看着她,诉苦似的告状:“公主您可来了,这帮刁奴凶的厉害,竟然连奴才也敢打。” 看他一脸苦色,浅浅心道,就是要让他知道苦头,府上这么多人,不可能个个都跟他刘永一条心,让他管家久了,定有人不服气。 她没有理会刘永的哭诉,转身看向人群,看见龟缩在墙角的两个偷儿,有一个是常跟在刘永身边的瘦高个,就知道刘永定然处事不公,才惹了众怨。 细软的嗓音轻轻道:“是谁打了人?” 跪在地上有十几个家丁,沉默了一会儿,有个人站起来,低头道:“是奴才,但奴才不后悔。” 浅浅知道他,之前她让小福帮她相看人手,小福跟她说了两三个,其中就有他,叫王五。今天一看,果然是个心直口快,敢做敢当的。 浅浅佯装问责,“他们偷人钱财,你打他们就罢了,怎么敢连刘管家也一起打?” 王五回话说:“刘管家包庇这两个偷儿,想让我们忍了此事,奴才受不了他护短偏心,一时气急才打了他一拳。” 他说完话,下面就有人小声应和,“刘管家说我们丢的是小钱,让我们息事宁人,等他得了上头的赏赐,再把钱补给我们。” “上头的赏赐?”浅浅看向刘永,“原来刘管家还有这样的人脉?” 刘永定在原地,尴尬道:“这……奴才只是夸口。” 浅浅点点头,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本宫府里容不下盗人财物的偷儿,将他们二人送去府衙查办,等受过刑罚后再拿了身契发卖出去。” “公主饶命,小人只是一时糊涂!”二人哭喊着求饶,慌不择路,喊道:“刘管家,您替我们说句话呀!” 刘永刚要开口,一旁的晴妤便大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们拖出去!” 管事姑娘的声音比公主的声音大了不止一倍,震得家丁们一哆嗦,就有四个人站出来将人堵了嘴拖去了侧门的方向。 浅浅看向王五,说道:“他们二人的东西,你们可以拿去变卖,卖得多少都归你们。” 丢钱的几人并不很开心,就那点破烂玩意儿能换多少钱。 浅浅又道:“本宫不能替他们还钱,但刘管家说可以将钱补给你们,那本宫就在这做个见证,刘管家,掏银子吧。” 被众人注视的刘永有些下不来台,推脱说:“这……奴才身上没带钱袋子,还是容奴才回去一趟。” 浅浅笑说:“回去取钱袋多麻烦,本宫看你身上这个玉坠子应该能值个一两银子。” 刘永被迫解下玉坠子递过去。 浅浅又说:“你这身衣裳是绸子的吧,少说也值五十钱。” 当着众人面,刘永脸色僵硬的脱下外衣,正脱着,从袖子里掉出个钱袋子来,刘永尴尬的愣在原地。 晴妤捡起钱袋子,走过去将钱补给他们。 几人拿回了钱财,开心的向公主道谢,浅浅让他们先回去,单独叫住了王五,“今日你打了刘管家,可不能这么算了。” -- 第18页 王五站在原地,低头等待处罚。刘永面露笑容,等着看戏。 浅浅表情沉重道:“刘管家受这么重的伤,怕是眼睛都要看不清东西了。” 刘永忙应和:“就是就是,奴才一只眼看东西,都快成半瞎子了,还怎么为公主分忧。” 浅浅继续关心道:“所以,这管家的事就暂时交给晴妤,至于刘管家,你就去帮一帮前院采买的人吧,专心养伤,千万别累着了。” “嗯?”刘永脸色大变,“这哪有女子管外院的道理?” 晴妤冷声道:“刘管家别是忘了,咱们这是公主府,女子怎么不能管外院?我在宫里也是有十年资历的老人了,您见了我也该称一声姑姑。” 刘永看着二人,无言开口辩驳,转头指向王五:“那他呢,奴才伤成这样都是他害的,公主您可不能轻饶了他!” 浅浅点点头,“外院多是男子,晴妤管教起来多有不便,王五,以后你就跟着晴妤,帮她分担分担。” 让一个大男人屈居女子之下,听起来像是惩罚,却是相当于给了他一部分的管家权。 刘永眼看丢掉了管家权,王五却被明降暗升,一时间气得不行,却又不敢跟公主呛声,憋的脸都红了。 经过此事,外院的家丁们亲眼瞧见公主处事有方,深明大义,不让老实人受委屈也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心中多生敬佩。 暂时平定府中事,浅浅没能高兴多久。 夜半时分,浅浅捏着两张纸,映着烛火细看。 这是她让人去府衙赎买回的,萧祈的身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大靖朝的官奴无非有两个来处,一种是在与敌国的战场上抓来的俘虏,另一种则是犯了大罪的人或是被犯了罪的亲眷牵连其中,被贬为官奴。 还有一种,是官奴所生的孩子,一降生便会被记录在奴籍中。 官奴与私奴不同,多是带罪之身,所以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计,就算被官府分派到世家大族中干活,也是最低贱最没有地位的一群人。官奴属于靖朝,被记在官方奴籍中,想要赎买他们就要向官府缴纳赎金,价钱比私奴贵上五倍不止。 外头天色一片漆黑,空中的弯月明亮皎洁。忽有风起,从窗边呼啸而过,浅浅心中一惊,不安地看向门边。 门从外面被推开,晴妤端着厨房刚煮好的安神茶进来,抬头对上公主一双警惕的眼睛,像只被惊住的奶兔子,既可爱又叫人心疼。 浅浅胆子很小,怕黑怕一个人睡,怕猫狗,甚至有人在她面前说话太大声都将她吓得一哆嗦。 当初清贵人怀上浅浅的时候,身子常有不适,浅浅早产了一个月,天生体弱,畏寒体虚,说话声也是小小软软的。而清贵人生下浅浅后,也落下了病根,拖着病弱的身子苟延残喘了五年便香消玉殒。 晴妤进宫早,还是最低等宫女的时候就受了清贵人许多照顾,贵人走了十年,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浅浅的女子。 将安神茶放在桌边,晴妤关心道:“对着烛火看东西久了,当心伤了眼睛。” 浅浅软声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说着将手里的身契叠起来。 晴妤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问:“您下午让素雪出去,就是去府衙赎买恩人?” 浅浅点点头,有些心虚,解释说:“以他的才华和身板,日后定然有所建树。若是让他一直背着官奴的身份,也太委屈他了,所以才让素雪替我去府衙跑了一趟。” 晴妤突然严肃起来,追问:“花了多少银子?” “五……五百两白银。”浅浅平日里连匹时兴的布料都舍不得买,首饰盒常年空着一半,真是头一回出手这么大方。 晴妤心里有些赌的慌,她如今管府里的银钱开支,公主府养着那么多奴才,又被刘永一伙刁奴欺上瞒下掏了不少钱去,公主的俸禄只勉强够用,如今又为了赎买一个官奴花了那么多银子。 管家理钱不是容易事,晴妤皱眉道:“公主想为他脱奴籍为什么不提前跟奴婢说一声呢?咱们可以商量商量,又不急在一时。” 浅浅解释说:“外院家丁们听话了些,王五也愿意好好做事,但府里的侍卫实在不好收拾,萧祈是个练家子,早些为他脱了奴籍,也能早点让他帮我做事。” 公主府里少了侍卫可不成,府里这些侍卫一个个没有精神气,身板也像豆芽菜似的,浅浅怎能放心让他们守家。 她的话有道理,晴妤道歉说:“是奴婢目光短浅了。” 浅浅轻轻摇头,又说:“买他的银子是我之前存下的私房钱,正好五百两,没有动用府里帐上的钱。” 晴妤惊讶:“那是您应急用的体己钱,怎能一下子都花光了。” 浅浅捧起安神茶暖暖手心,憨笑说:“攒钱就是为了花掉,不必惋惜,日后再攒就是了。” 不管是小门小户还是高门贵族,不得宠的子女日子都不好过,好在浅浅生性乐观,平日又习惯了节俭,年年都能攒下不少银子。 看到公主的笑脸,晴妤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紧张感一扫而散。 用过安神茶,浅浅解了衣衫上床休息,晴妤吹灭了烛火,走出去关好房门。 窗外月色清凉,风声呼啸,夹杂着寒意的春风从窗缝中灌进来,房中越来越冷,浅浅蜷缩在被窝里,前半夜在风声的侵扰中勉强睡着,后半夜越睡越冷,沉沉的做了个梦。 -- 第19页 及笄宴上,她被众人簇拥着祝福道贺,父皇慈爱的抚摸她的头,贵妃母子也温柔友善,谢卿杭亲自准备了礼物送给她。一切都美好而梦幻。 她正满心欢喜要打开礼物,一只白虎冲了进来,吓得人四散奔跑,她被丢在原地,像个没人要的累赘,独自面对死亡。 浅浅瞬间从仙境掉进了地狱。 可下一秒,有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如同一位盖世英雄,挺身而出,救她于危难。高大挺拔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她脑海中,让她卑微软弱的心得到了一丝安全感。 “萧祈……” 浅浅唤出他的名字,迷蒙着从梦中醒来,窗外一片漆黑,夜风呼啸如同鬼泣,浅浅心生恐惧,蒙头钻进被子里。 外面是不是有鬼怪在徘徊?万一有贼人闯进来…… 少女忧心忡忡,如同惊弓之鸟,不敢起床去外头看,也无法入睡。 忽然,她想到了那个保护她的男人,他身上那么暖,阳气十足,如果有他守在身边,一定没有鬼怪敢近身。他身材健硕,力气大身手也好,哪怕遇到贼人,也一定能将他们轻松击败。 想到这里,浅浅心中恐惧减退了许多,想象他像守护神一样守在自己窗外,仅仅设想一下,就让她感到了莫大的慰藉。 美美一觉睡到天亮。 用过早饭,浅浅迫不及待拿了两张契书去寻萧祈,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萧祈!”浅浅推开门,激动的语气隐藏不住喜悦。 瞧见桌边没人,少女下意识向纱帐后望去,隔着朦胧的纱帐,男人侧坐在床边,裸、着上半身让人换药,浓烈的草药味从里面传来,浅浅赶忙后退,呆呆的转开视线。 少女脸颊微红,方才所见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优美的肌肉线条从肩头延伸到手腕,厚实的胸膛即使从侧面看也坚实可靠,柔顺的额发下是饱满的额头,鼻梁有棱有角,她甚至能回忆起男人清晰的唇线,还有他张开口时低沉稳重的声音。 “公主,奴……失礼了……”纱帐中的萧祈和家丁有些手足无措。 浅浅语气淡定,“没事,你们专心换药,我先坐一会。”她扶着桌边背对着他坐下,看似镇定自若,却羞得快要把袖口都扯断了。 这才离宫几天就忘了行事要谨慎,怎么能不敲门直接闯进来,真是放肆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公主也该有这个年纪的活泼明媚(rua她软乎乎的小脸) 第9章 里头静默了一会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坐在桌边的浅浅攥着帕子,听身后人走来,她只定在原地,不好意思转身去看。 家丁恭敬道:“给公主请安,若没有旁事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浅浅强装镇静,“嗯,你下去吧。” 家丁走后,沉稳的脚步声站在了她身后,见公主没有回过身,萧祈主动走到了她面前。 少女乖顺的坐在椅子上,没有抬头看他。萧祈低垂的视线悄悄落在她脸上,他明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不能偷看公主的容颜,可在她面前却总是难以控制分寸。 方才隔着纱帐听她满怀喜悦的叫自己的名字,他沉寂许久的心脏好像被热水烫过一般,猛然一股热流从心脏涌到身体各处。明明寒春还没过,他却觉得心里烫的像盛夏。 她叫人送来的书还在窗前,衣柜里塞满了她让人给他置办的衣裳,就减轻他痛苦的草药,也是公主嘱托了用的最好的。 她对他好,将他当做自己人。 这份心意让他如何不在意。 等不到她开口,萧祈主动问:“公主过来,是对奴有什么吩咐吗?” 更加清晰的听到他的声音,浅浅恍然间想起了昨夜半梦半醒时的胡思乱想,她羞得不敢看他,从怀里掏出两张契书推给他,小声道:“这是你的身契和奴籍书,你拿去烧了吧。” 惊愕中,萧祈将契书拿过来细细看了,果然是他的身契和奴籍书。 主人家将这两样东西给了下人便是给他们脱了奴籍,做回正经的平民百姓。能得到主人家这样的恩待,除了经年老仆,就只有得了大功的忠仆,可萧祈自觉没有为她做什么,就这样接过她的一番好意,心中不免羞愧。 他拿着两张契书,声音沙哑:“公主为什么要对奴这么好?” 听他嗓音中压抑着情绪,浅浅缓缓抬头,看到男人眼眸清亮,硬朗的眉峰也变得柔和。浅浅第一次看到男人在她面前流露情绪,心里莫名开心。 轻声道:“这都是小事,你要是感激我,日后好生保护我就是了。” 闻言,萧祈疑惑地看向她,读出她话中的意思后,面露惊喜向她确认:“公主的意思是?” 浅浅点点头,不好意思道:“府上的侍卫无人管理,过于懒散。我看你身手这么好,一定能管服他们。” 原本话说到此就结束了,可浅浅放不下昨夜惊惧时,想到他便有了安全感。看着他的脸,软声说:“若是愿意给我做贴身侍卫,就更好了……” 面如桃花的小公主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裙,像一只遮在花瓣中的软兔子,肌肤白嫩,唇间一点朱红口脂,水润透亮。 萧祈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她娇柔可爱的面容尽收眼底,听她温声软语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心热滚烫,跪到她身边,哑声答:“奴愿意。公主予奴再造之恩,奴必一生忠于公主,以命相报。” -- 第20页 沦落到污泥中看尽了人性丑恶,这来之不易的温柔善意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没有了爹娘,家族也已经覆灭,萧祈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本以为自己会在驯兽苑了此残生,没想到几天过去,他就脱了奴籍,有了想要追随一生的人。 公主带给了他崭新的人生。 激动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滚,萧祈仰头看她,浅浅笑得腼腆,让他赶紧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哪怕我是你的主子,你也不需要动不动就跪我,况且你身上还有伤,还是坐下吧。” “这怎么行?”萧祈受宠若惊,但看到小公主温柔坚定的眼神,他无法拒绝她的好意,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 两人一同坐着也明显不在同一高度,浅浅仍旧要微微仰头看他,说道:“我明日去参加赏花会,你陪我同去吧?” 搬府之后头一回参加宴会,举办花会的又是京中颇有名望的沛国公夫人,到时赏花的人一定数不胜数。又因为在外院赏花插花,少不了要跟世家的郎君们接触,贵女们身边带个侍卫,不单是为了安全,也能叫一些不安分的郎君自觉保持距离。 先前想着府里的侍卫不可信,浅浅本打算只带晴妤过去,但如今有了萧祈,只叫他往自己身后一站,定能叫那些想欺负她的人退避三舍。 虽然这样想,但浅浅也不愿意强求他,另说:“你身上有伤,若是不方便久站……” “奴陪公主去。”他端正的坐在她面前,健硕的身躯几乎将浅浅面前的光全都遮住,充满磁性的嗓音几乎是在她耳边响起,“今后无论公主想去哪里,奴都陪着公主,定保公主周全。” 发自肺腑的忠诚誓言叫浅浅有些受不住,悄悄捏紧了袖下的帕子。晴妤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可在她听来,感觉完全不同。 一个如和煦阳光温柔绵长,一个像巍峨巨石坚毅沉重,仿佛有为她挡下所有风雨的魄力。 浅浅吸了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无论今后如何,至少现在,她愿意相信他。 —— 二月中旬,京城街道上的树已然展开绿叶,阴冷的倒春寒过去,天气一下子暖了起来,城中湖面上落了几只野鸭,扑腾戏水,悠然自得。 今日最热闹的便是沛国公府,府门外停了十几二十辆马车,前来赏花的不光有世家贵族,更有朝臣携带官眷前来做客。 宽敞的外院里满是聊天吃茶的贵人,荣怜月站在园中,身旁簇拥着几个贵女。 一旁围着棋盘博弈的几个郎君瞧见四公主一身扎眼的绛红色,小声低语:“四公主当真美貌,不知会选哪家定亲。” 身着白衣的郎君目不斜视,专注棋盘,落下一子,评价道:“美则美矣,不过如此。谁要娶了这样嚣张跋扈的娘子,要日日供着哄着,只怕家中不得安宁。” 郎君们听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收回视线,低声偷笑起来。 察觉到郎君们的目光,一位姑娘奉承荣怜月道:“四公主仙人之姿,艳压群芳,郎君们都看直了眼去。今日花会有您在,这满院子的花都显得逊色了。” 荣怜月听了这话,心里高兴,“满京城里就属这沛国公府里花开最早最盛,到时向沛国公夫人讨两枝花回去摆着,也不枉本宫精心打扮一番。” 女子们嬉笑着,再转头却看见郎君们的视线齐齐转了方向。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正与夫人们一起在亭子里插花的七公主。 她今日着了天青色对襟,桃粉色襦裙,外搭一件素色外衫,腰间挂一对纯白羊脂玉环,像是染了淡色的水墨画中走下来的仙子,不与满园春色争艳,清淡如风,温顺娇美。 郎君们不由得抬起头来细细观摩七公主的容貌,小巧的鼻尖带着些许粉色,黛眉之下一双水润的眼眸盈盈含光,红唇轻抿,温柔可人。 刚刚长开的少女身形略显稚嫩,腰身纤瘦,指如葱白,捏着一枝杏花神情专注的落进瓶中,一篮花高低错落,俯仰呼应,端庄大方又不失少女的俏皮可爱,夫人们毫不吝啬的称赞她插花颇有心得。 几月未见,七公主生得越发标致了。 不知是哪家郎君笑说:“七公主生的如此美貌,偏是个怯懦的性子,还淑贵妃养在膝下,谁要娶了她,怕是会惹祸上身。” 白衣郎君看向人群中的浅浅,见她笑的腼腆可爱,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我倒觉得,她很不错。” “哦?”一旁人笑道,“崔兄不是总嫌弃小娘子事多,不喜欢哄人家吗?怎么为了七公主就能改口?” 白衣郎君回手落一子,定下胜局,淡笑说:“若是哄她,我只怕越哄越喜欢。”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晚了,我深刻反省,以后努力卡在九点左右。 第10章 为了今日的赏花会,浅浅特意练了自己插花的手艺,虽然仍然比不过年长更有阅历的夫人们,但也不至于摆弄的过于花哨,惹了人笑话。 沛国公府上满眼都是赏花玩乐的贵人,宾客中随便一位老爷夫人都是京中的高官贵族,适龄的娘子们长得如同花朵一般,郎君们也端方有礼,尽显大家风范。 沛国公夫妇在京城中颇有名望,尤其是国公夫人,出身侯门世家,是定远侯独女,年轻时甚至拒绝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的提亲,嫁给了没落的沛国公府世子,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恩爱有加,重整国公府的荣光。 -- 第21页 浅浅刚进门时还有些怕,这么多人聚集在国公府中,她要出了小差错,可就丢人了。 直到被夫人们邀请过来插花,与众人相谈甚欢,浅浅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贵妇人都像淑贵妃那样尖酸刻薄,面慈心狠。 从前外头宴会的帖子送进宫里来都是淑贵妃代她接了,她能不能去都要看淑贵妃的意思,更多时候就是去了宴会,在席上也是被冷落。 今日能同几位夫人插花品诗,是浅浅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一位夫人笑道:“几个月不见,七公主长高了些,现今已是大姑娘了。” 另一人也道:“从前偶尔在宴席上看见,公主总远远的不同人说话,今日再见,您脸上笑容都多了,是越变越漂亮了。” 京中并非所有的名门望族都与淑贵妃一家交好,甚至有些门户的女儿还被四公主明里暗里的排挤讽刺过,因此很多夫人对荣怜月心有不满,惧而远之,反倒对和善温顺的浅浅很有好感。 浅浅住在宫中时,名义上被淑贵妃抚养,见到的遇到的人大都是淑贵妃的人,哪怕出宫参加宴会也都是给贵妃母女做陪衬,即便有人对她心存善意,也不敢当着淑贵妃对她好。好在日子总算有熬出头的一天。 浅浅微笑道:“让各位夫人见笑了,本宫已经在外立府,总要学着跟人打交道,若是哪里做得不好了,还请各位夫人担待。” 夫人们笑答:“哪里哪里,公主客气了。” 花亭里其乐融融,院子里的荣怜月一边看着一边咬牙,想也不想就大步流星的向花亭走过去。 靠近花亭时,他看到亭子外候着几个下人,右面站着女使,左边则是小厮和侍卫。其中有个身影格外显眼,荣怜月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自信满满的走进花亭中。 “哎呦,我当是谁笑得这么欢快,原来是七妹妹,几日不见,难道你将姐姐忘到脑后去了?” 浅浅看向来人,眼神一颤,恭敬行礼,“妹妹惶恐,四姐姐若想试试,妹妹愿作陪。”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支花双手递过去。 荣怜月捏起她手上的花,不屑的哼了一声,随手扔到地上,“本宫可不像你有闲情逸致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你这粗笨的手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摆,也不嫌丢人。” 闻言,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夫人们慢慢变了脸色,敢怒不敢言。 浅浅顿了一下,俯下身去拾起被扔掉的花,轻轻拍去灰尘,放回桌面上。 从前荣怜月再怎么欺负她,她都忍了。本以为她已经出了宫,这又是在国公府里,哪怕在人前装一装姐妹情深也好,没想到荣怜月竟然变本加厉,不但羞辱她,还要下连众位夫人的脸面,太过嚣张。 浅浅轻声道:“我朝崇尚文道,男子以科举入仕为荣,女子虽无法参加科考,也可插花品诗,调香煮茶,以此陶冶情操。姐姐既不喜欢插花,想必在诗词茶香上,定有过人之处。” 几句话问倒了荣怜月。 她从小锦衣玉食,嫌弃背书写文累的慌,便都丢给下人做,别说吟诗颂词,就是这调香煮茶都不曾亲手做过。 花亭里的夫人们看着荣怜月无言以对,刚觉得解气了些,忽然又听她转口讽刺说:“七妹妹好口才啊,国公夫人请了你过来,难道是让你在这里耍嘴的?” 浅浅回道:“四姐姐不喜欢,妹妹不说了便是,今日赏花会不只有你我二人,姐姐不要图一时爽快,丢了咱们皇家颜面。” 她声音细软,却句句在理。 候在花亭外的萧祈偷偷看着亭子里的争吵,见浅浅面对恶意不卑不亢,心中陡生敬佩之情。 像她这样聪慧可爱的女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定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萧祈远远的偷看她,却见荣怜月暗暗攥起了拳头,有习武功底的他一眼就看出荣怜月是要抬手打人,正要迈步冲过去,就听一旁路上有人喊了一声。 “四公主住手。” 荣怜月抬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满腔的怒意和嫉恨无处发泄,转头狠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 国公夫人缓步走来,亭中的女眷纷纷低头行礼。 “能请到两位公主是妾身的福气,这满园宾客,多少双眼睛看着,四公主可不要让妾身难做。”国公夫人说着软话,脸色却严肃。 看到国公夫人,荣怜月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给她个面子,收了手,待人离开了花亭。 事情看似作罢,国公夫人走到了浅浅面前,向她躬身行礼,抱歉说:“妾身招待不周,让七公主受惊了。” 浅浅将人扶起:“也怪本宫,不该跟四姐姐置气,夫人举办的花会如此热闹,若因为我们姐妹二人冷了场,也是本宫的不是。” 国公夫人站起身,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不说这些了。前些日子,妾身没能参加公主的及笄宴,贺礼一直没有机会送给您,今日公主过来,妾身正好将礼物奉上,祝愿公主福寿安康。” 给她准备了礼物?浅浅受宠若惊,紧接着便听身边的夫人们小声说:“我们也备了礼,请七公主笑纳。” 少女软乎乎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多谢各位夫人,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花亭里一派和谐景象,走出不远的荣怜月怎么想怎么生气。 从前荣浅只是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陪衬,这才出宫多久就敢争她的风头,真是胆大包天! -- 第22页 她恶狠狠的咬牙,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男人,出宫时还是低贱的官奴,到了荣浅身边却成了侍卫,参加宴会都将他带在身边…… 认识不到半个月,哪里来的主仆情深,定然有鬼。 荣怜月叫了贴身女使翠屏来,偷偷吩咐她:“找几个人去暗中盯着荣浅和那个侍卫,若有异样,立刻报给我。” 翠屏点头,转身离开。 时至中午,国公府里在厅上备了午饭,宾客们陆陆续续走去厅上用饭。浅浅也准备过去,路上瞧见假山后一树梨花开的正好,正巧人都去了前厅,繁花无人赏,她便走了过去。 “那一枝开得真好。”浅浅仰头看着阳光映照下的梨花,淡淡的花香味从鼻尖拂过,沁人心脾。 跟在身后的晴妤也仰起头,“哪里?” 忽有一只大掌出现在两人视野中,原来是萧祈伸出了手,在那枝花上捏下一朵,送到她面前。 骨感的手指轻捏着一朵小小的梨花,是专门为她摘下的。浅浅心中微恙,她没有吩咐,萧祈就摘了花给她,有些自作主张,却莫名合她心意。 从他手上接过花来,浅浅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枝?” 萧祈轻声道:“因为奴也觉得,很美。” 说着梨花,却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鼻尖萦绕着清淡的花香,一阵微风吹过,头顶的花树缓缓吹落雪白的花雨,几片花瓣落在她乌发间,衬得少女肤白胜雪,娇俏可爱。 清风从她脖颈间拂过,撩起垂在身前的长发丝丝缕缕,露出一只小巧莹润的耳朵。 她像只白玉娃娃,通体雪白清凉,可微红的耳尖却轻易暴露了她小心隐藏的少女心思,萧祈看在眼中,眸色一沉,转过头去。 浅浅捏着指尖的花,只觉心跳得厉害。明知道他的话是在夸梨花开的美,却无法忽视他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他看自己,甚至有些小小的窃喜。 她一直觉得萧祈人很好。 那萧祈心中是如何看她的呢? 浅浅随手将梨花别在发间,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素色的长衫被风吹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萧祈只用余光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脸热。 二人间无言的气氛在晴妤看来格外怪异,她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公主,刚才奴婢碰见宁家娘子的女使,说是一会儿到了席上,宁家娘子想同公主坐一起,彼此也能说几句话。” 浅浅惊喜道:“妧妧也来了?怎么刚才没在院子里见到她?” 晴妤笑答:“您也知道,宁家娘子向来不喜欢插花和诗词,躲着还来不及,又怎会往跟前凑。” 浅浅跟着笑了起来,她难得有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今日能见到实属惊喜,迫不及待就要去前厅寻宁妧。 走到假山出口,突然从假山后冒出一个小厮来拦住了他们,“七公主留步,我家郎君求见公主一面,还请公主垂怜。” 这小厮,她见过。 浅浅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不自觉的脊背发冷,果然,身后传来了男子熟悉的声音。 “公主,我有话对你说,我们能单独待会儿吗?”谢卿杭跟着她走过来,站在她停留过的梨花树下,表情凝重。 此刻人大都去了前厅,就是没去的也不会往假山后的犄角旮旯里钻,一条鹅肠小道上站着几人,萧祈警惕的看向谢卿杭,他曾在及笄宴上看见过这个男子从虎口救下了四公主,定然与四公主交情匪浅,若让七公主同他单独相处,怕是不妥。 晴妤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是藕断丝连,不好开口劝。反倒是萧祈担忧浅浅的安危,开口道:“宁家娘子还等着公主呢。” 浅浅听到萧祈给她找好了拒绝的理由,心生感激,可又没办法放着谢卿杭不管:她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而且,她也有话要跟他说。 她转过身来对谢卿杭说:“郎君也听见了,有人在等我,所以你有话就快点说吧。” 得她应答,谢卿杭脸上表情放松了些,向她走来,随手禀退了自己带来的小厮。浅浅也让晴妤和萧祈到前头等她。 假山底落下一片阴影,浅浅站在原地,见他走到自己身前,她忙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两臂的距离,说道:“你就站在那儿吧,别再往前走了。” 从前的浅浅与他见面时虽然羞怯,却乖巧温柔,今日,谢卿杭明显的感到了她的疏远。 他开口解释说:“我并非喜欢四公主,接近她亦是迫不得已,我从前对你的承诺仍旧作数,春闱过后,我一定娶你。” 空口话听多了也觉得无趣,浅浅看他远山似的眉紧皱着,心里也觉得压抑,同他说:“我们二人并无婚约,所谓的娃娃亲早就不做数了。你有为难之处,想亲近四姐姐,无需同我解释。” “不,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娶你为妻。所以才……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再等等我……” 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都没变。 想娶她又不想被人说是高攀皇室,所以年少时从不主动提起两家曾结娃娃亲的事。现在说喜欢她,却又为了“所谓的难处”去亲近荣怜月。 说白了就是两头都顾着,两头都想要。可到最后,总要被迫做个取舍,而她,总是轻易被抛弃的那个。 -- 第23页 原本浅浅也没对他有多少感情,不过是顾着年少时的情分不想让他难看。既然他当着众人面对荣怜月示好,就该知道与她之间已经断了,结果还要追到这里,故作深情的说什么喜欢。 她为什么要等他?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浅浅直面他,严肃道:“谢郎君,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嫁给谁嫁到哪里都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你的心意该留给以后的夫人,我们之间,当是缘分尽了。” 少女眼中并无过多的情绪,她如此疏离,让谢卿杭心如刀割般痛。 他急切地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苦心,“我父亲犯了事,现今罪证在三皇子手里压着,我如今无官无职,只有让四公主帮忙说话才能让三皇子轻判我父亲。我是真的迫不得已。” 三皇子与四公主同是淑贵妃的子女,荣怜月在人前嚣张跋扈,也是有亲哥哥在背后撑腰的缘故。 人情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浅浅如何不知道,可是……这依旧与她无关。 “郎君不必将家宅密事说给我一个外人听,难免多生忧虑。我不会干涉你,因为那与我无关,同样,我也不会等你。”浅浅微微点头,“郎君珍重,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转过身去要离开,身后的人却不如她这样潇洒淡定,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惊愕中,浅浅的外衣被拽到了肩下。 “公主,你竟舍得我一片真心?”谢卿杭一脸不可置信,从前连声重话都不敢说的浅浅,怎会如此绝情? 浅浅惊惧着将袖子往回拉,小声呵斥:“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原本男女私下见面已经是不守礼数,再要被人看见他扯下她的衣袖,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谢卿杭不但不松手,还将人往身前拉过来,一手握紧她的手腕,执着道:“我不信你如此无情,你心中是不是有苦楚,还是说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步步紧逼,声声质问,浅浅像只被逼近穷巷的小兽,浑身紧绷,只觉眼前面目狰狞的男子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温文尔雅的谢郎君。 “别碰我……”少女声音颤抖。 声音落定,忽而听到身后有人疾步而来,几乎就在下一秒,一只大手扣住了谢卿杭的肩膀,沉稳的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低呵道:“放开她!” 不过一个侍卫,谢卿杭不屑于正眼看他,可一转头就觉得肩膀生痛,仿佛连骨头都要给他捏碎了似的。 谢卿杭吃痛放手,站在面前男人的男人比他高了一头,身强体壮,光手劲儿就叫他难以应对,自觉对付不了侍卫十分难堪,谢卿杭只能离开,连句话都没留下。 小路上再不见旁人,浅浅忍着委屈低头整理衣裳,“对不起,我没能处理好,叫你得罪了他。” “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浅浅不敢抬头看他,听到他柔声安慰,心里却更加委屈。 男人的大手捏着一方小小的丝帕探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有奴在,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第12章 没有爹娘疼的孩子需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苦,浅浅是公主,没有得到多少尊重和礼遇,但肩上的担子却从来不曾松懈。 她不能得罪人,更不能给贵妃母女拿到把柄,否则,被报复回来,不单是她自己要受罪,身边的人也要跟着一起被连累。 因为自己淋了太多雨,才想给愿意真心对她好的人打一把伞。 就这样过了十年,小心翼翼,有如惊弓之鸟。她其实很胆小,夜里看着窗外胡思乱想都能把自己吓哭,可今日却胆大了一回——跟谢卿杭划清界限。 或许他会记恨她,又或者根本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但这是她第一次在谢卿杭面前说这么多话,不是矜持的客套,而是心里话。 从前隐藏情绪的随声附和,他深信不疑,今日说了真心话,他却不信。他口中的喜欢,又有几分可信呢。 浅浅小声啜泣,眼泪却被人温柔拭去。她抬起头来,近距离的看他一身暗红侍卫衣装,黑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结实的胸膛稳稳的起伏,许是因为耳朵离他的胸膛太近,竟隐隐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站的好近。 近到她抬头能看见他脖颈上的青筋没入平整的领口,突出的喉结微微滚了一下,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胸腔里热乎乎的。 好奇怪的感觉。 不应当让他离得这么近吧? 可是有他在身边,浅浅莫名的心安,竟也不忍心让他离自己远些。 她垂下眼眸,看着他手上柔软的帕子,小声问:“你一个男子,随身带着帕子做什么?” 多是女子平时里随身携带帕子,用以端正仪态,浅浅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男子,不知晓男子会随身携带何物,直觉得这帕子软软的,不像是萧祈会用的东西。 像他这样的男子,应当身配刀剑,背后挽弓才与他气质相合。 仰起面庞的少女粉若芙蓉,眼眶中蓄起的泪水渐渐止住,一双莹亮的眼眸好奇的看着他,萧祈心脏一紧,不自觉滚了滚喉结,将帕子收回腰带中别好。 看到公主受了委屈,萧祈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再伤心难过,忍着委屈藏起眼泪。 但浅浅却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没有倾诉苦楚,默默承担下所有。 -- 第24页 萧祈看得到她的坚强,却止不住的心疼她的懂事,他想说什么安慰她,可说多怕是逾越了主仆的界线,便答她:“奴平日里常习武打拳,所以身上会备几个帕子擦汗。” 闻言,浅浅脸上有一丝慌张。 这是他贴身用的东西? 浅浅仿佛能想象到柔软的布料从男人密布细汗的肌肤上擦过的景象,羞得她脸都热了。 看到少女眼神中的慌乱,萧祈察觉到了不对,赶忙解释:“这个是干净的,没有用过……是奴失礼了,请公主恕罪。” 眼看男人又要跪下,浅浅赶忙扶住了他,“我没有要怪罪你,反而要谢你替我解了围。” 少女的手掌隔着一层布料扶在他手臂上,萧祈无法忽视那温凉的触感,喉咙好似被燥热的石头堵住,半晌没能回话。 小路另一侧,借着树丛的遮掩,一双眼睛正偷偷瞧着二人。 这地方实在隐秘,若不是看见谢卿杭从里面走出来,女使也不会想到有人在假山后头。 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让自家姑娘出门时带上几个得力的护卫,七公主与那侍卫走的近也无可厚非。可女使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来,他们二人也太亲近了些,看着不像主仆,倒像是对……眷侣。 一旁有人过来,女使赶忙离开。 得赶紧将此事告诉四公主。 晴妤走进来,看到只有二人在此,面露疑惑:“公主,您不是跟谢郎君说话吗?怎么他先走了?” 她刚才在外面守着,萧祈因为体型过于引人注目,便躲在假山里。晴妤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谢卿杭从另一边绕过来,一言不发、面色难看的带走了自己的小厮,才进来寻公主,不想萧祈也过来了。 浅浅向她走过去,轻声说:“我同他讲明了心事,他一时无法接受,就生气了。” 晴妤不明白,猜想说:“那谢郎君就没对您说什么?” 浅浅摇摇头,并不言语。 谢卿杭同她说的事关乎谢家和三皇子,荣怜月移位牵涉其中,此时若是传出去,谢家定然要落罪重罚,以谢卿杭的脾气,怕是要记恨她一辈子。 每一次跟他说话,浅浅身上总会多许多负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谢卿杭认定了她没有别人可选,将她视为掌中之物。 她保守秘密,只是不想惹上麻烦。 主仆三人一同走去前厅,浅浅的余光控制不住的看向身侧的萧祈,刚刚她与谢卿杭的事,萧祈应当知晓一二,他却什么都没问。 是不关心她吗? 不对,刚刚他及时冲出来救下了她,怎么可能是对她漠不关心。 那就只可能是,萧祈知道她心里为难,才不问她,不想给她更多的负担。 他是懂她的。 想到这里,浅浅心情舒缓了些,走近前厅,看到主桌旁的席位上有一身着蓝衣的女子站起身来向她招手。 看清那人,浅浅嘴角勾起微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这蓝衣女子便是浅浅知交多年的好友,宁妧。她出身武将之家,同京中的贵女们说不上话。一次二人在马场上相遇,浅浅得她教授骑马,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 身旁的侍女为二人倒酒,宁妧则在一旁小声嘟囔:“你怎么现在才过来,要不是我替你定了座位,你就要被安排去主桌了。” 浅浅端起酒杯,微尝了一口,梅子酒香甜的味道灌入喉咙,浅浅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回问:“谁要安排我去主桌?” 宁妧向她靠近了些,在她耳边道:“当然是国公夫人,我瞧着她很喜欢你呢。” “我也觉得她待我很好。”浅浅腼腆道。从前没机会与国公夫人深交,今日见了才知道她为何会在京城夫人们中如此有声望,像那样和善又明事理的夫人,谁能不喜欢。 浅浅小口抿着梅子酒,转头却看到宁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浅浅疑惑,“你笑什么?” 宁妧小声说:“你看主桌那边,有个穿白衣裳的郎君。”一边说着,手指落到桌子下面给她指了方向。 浅浅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主桌上身穿墨边白衣的郎君正对着她,那人长相温润,眼眸却睿智有神,与老爷夫人们同坐一席,谈笑风生,颇有几分潇洒气度。 “他可是国公府的郎君?叫崔千鹤?” 宁妧点点头,“就是他。” “让我瞧他做什么。”浅浅收回视线,夹了一块面前的凉果子送进口中,酸甜开胃。 宁妧压低了声音偷偷道:“国公夫人特意安排她的儿子坐在能一眼看得到你的位置,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虽说谢卿杭才情俱佳,但崔千鹤也是京中才俊中数得上的人物,若能与他结亲……” 听到此处,浅浅赶忙抬眼看同桌的几人,看到没人注意她们,才低声道:“这样的好事,怕落不到我头上。” 第13章 见浅浅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宁妧锲而不舍劝解她:“国公夫人的意思那么明显,崔千鹤与你也有过几面之缘,只要你点头,这亲事就有九成把握。” 浅浅悄悄拿胳膊轻推她,“别说了,当心给人听见。” 宁妧面露忧愁:“傻浅浅,我是担心你。早些定亲事,找个好婆家,总好过以后……盲婚哑嫁……” 她说的委婉,但浅浅知道宁妧是担心自己会像大姐姐那样被迫和亲,夫妻之间没有爱更没有尊重,只有为了国家利益的妥协与忍让,过得苦不堪言。 -- 第25页 浅浅何尝不怕,可她并不知道崔千鹤品性如何,若像从前轻信了谢卿杭一样,岂不是重蹈覆辙。 她没有靠山也没有家底,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 没有确切把握的事,就不能去做。 “谢谢你担心我。”浅浅专注地往碗里夹菜,小声说:“若崔郎君有意于我,我会考虑。但现在不清楚他的意思,还是静观其变吧。” 只是国公夫人看好她而已,真要说定婚事还要崔千鹤点头,更重要的是,淑贵妃也同意此事。 换而言之,只要淑贵妃同意,浅浅能嫁给谁是由不得她自己做主的。 浅浅淡笑着,夹了一只虾球给宁妧,“先吃饭吧,你尝尝这个金丝虾球。” 她这副天真且淡然的态度叫宁妧气不得也怨不得,端起酒杯来同她碰了一下,笑说:“希望你能嫁个如意郎君。” 浅浅轻笑一声,“希望我们能平安和顺。” 两个女子饮酒偷笑,坐在主桌的崔千鹤同身旁人应承成几句,转头就看见七公主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原来她笑起来这么美…… 崔千鹤饮下一杯酒,直觉得自己也要跟着她一起醉了。 宴席结束后,宾客们散去,国公夫人单独叫住了浅浅,送了她许多新采的鲜花,还有一些花种,其中不乏用钱都买不来的名贵种,叫浅浅好生惊喜。 等到宾客走的差不多了,浅浅让人将马车牵去侧门,将夫人们送的礼物装进马车里,带回府中。 出去不过半日,公主府里就发生了大事。 浅浅刚回到府中就见小福跑过来,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急解,哭诉说:“公主,那几个黑心肝的奴才昧了府里的银钱,奴婢领到的食材都不新鲜了。” 她一说,浅浅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管家之下最肥的差事就是采买,之前账目上出的问题也大都是在采买上,她看过账本后就知道是刘永和采买勾结做假账,捞油水。 刘永出事后,她特意把人赶去采买那里,想着能震慑采买的人稍微收敛些,没想到这么快又出了问题。 想来是仗着背后有淑贵妃撑腰,才不把她放在眼里。 浅浅安抚小福说:“别难过,我这就去把老鼠抓了。” 浅浅让晴妤去库房去安置今日收到的礼物,吩咐萧祈去将刘永和负责采买的奴才一起带到前厅。 她带着小福去前厅,不多时就见萧祈一手提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两个中年男人在他手里就像小鸡仔一样胡乱扑腾,难以挣脱,看上去十分滑稽。 一向笑脸示人的刘永也挂不住脸,惊惧道:“公主救命,这个莽夫要摔死我们啊!” 浅浅忍住笑意,看向萧祈,问他:“怎么把人提过来了,你不累吗?”他身上的伤好不容易结了痂,若崩开可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养好的了。 萧祈轻松道:“多谢公主挂怀,这点斤量还不算什么。”说着手臂一甩,将两人扔到地上,噗通两声。 二人狼狈的爬着跪起身子,负责采买的齐二开口道:“不知公主叫奴才们过来有什么大事,竟也舍得叫萧侍卫这样粗蛮对待奴才们。” 浅浅还未开口,萧祈低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我客气时请不动你们,怎可让你们随意拖延,耽误公主的时间。” 中气十足的回答呵的二人身躯一抖,浅浅掩嘴微笑,忽然觉得萧祈站的这样挺拔,好似颇具威严的少将军。 她没有理会齐二,质问道:“管事厨娘同本宫说食材有异样,你们二人一同管着府上的采买,怎么还会出这样的纰漏?” 二人心虚的看向小福,见她皱着眉头气鼓鼓的。刘永先开口:“这……应该是误会吧……” 齐二紧跟着他说,“原本奴才管采买时什么问题都没有,都是刘永过来后才出了问题,还请公主明察,还奴才一个清白。” 突然被推出来挡罪,刘永震惊的看向身旁的齐二,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齐二狠道:“这就是事实,您管不了家,非要来我这里掺一脚,如今采买的东西出了问题,您还想推托给我不成?” 二人争执不休,浅浅看够了好戏,及时叫停他们,对刘永说:“既然是因为你才出了差错,那本宫也不能包庇你,你离开公主府,自寻出路去吧。” 这二人不是奴籍,浅浅亦不能随意发卖,将人赶出府去,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闻言,刘永脸色大变,“公主,奴才可是为了您尽心尽力,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 浅浅打断了他,吩咐萧祈:“将他带下去。” 萧祈点点头,一手抓了他的领子,轻松将人提起,带到外头让其他侍卫去处置了。 直到再听不见刘永的声音,齐二的表情才放松了些,可坐在椅子上的浅浅却没有放过他,说道:“我看过府中的账目,造假的地方数都数不过来,想必是你的杰作吧。” 齐二自以为借着七公主的手除掉了竞争对手,以后他也能在贵妃娘娘那边露露脸,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奴才是迫不得已,都是刘永逼奴才做这些下作事。”齐二不比刘永在贵妃母家做过庄头,没有靠山,只能说些软话装可怜。 浅浅无法心软,“无论如何,你既然亲手做了假账,便是违背了我朝律法。” -- 第26页 正巧萧祈走回来,浅浅便将人交给他,“萧祈,你带上账目将他送去府衙,如何判罚就请府尹做主。” “奴遵命。”萧祈将人一扯,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带着人走出了前厅。 这下是彻底将外院的两颗毒瘤拔除了。 浅浅带小福去内院吃茶点,晴妤走上后厅。 看到晴妤过来,浅浅开心道:“我刚才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处置掉了,以后就让王五管外院,你管钱财和采买。” 晴妤点点头,有些担心道:“公主,方才我在仓库安置东西,发现有个小丫鬟在仓库外面徘徊。” 浅浅收起笑容,“你看到她的样子了吗?” 晴妤摇摇头,“要不然,把人都叫过来细查一遍?” “现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能打草惊蛇。”浅浅吩咐说,“你去查是谁在那边晃,别让她们发现了。” “是。” 之后几日府里风平浪静,每月初九十八,浅浅都要进宫去给皇帝请安,到了十八号,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御书房外,却听到了朱内官不一样的回话:“七公主,皇上在等您。” 父皇要见她? 浅浅有一瞬间的惊喜,但紧接着就本能的恐惧起来。 第14章 走进御书房,沉默的氛围给人一种无言的压迫,浅浅低着头走到桌前,下跪行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坐在书桌后的皇帝停笔抬头,一脸皱纹深刻,仿佛比半个月前更加苍老,厉声道:“你长本事了?” 浅浅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抬头“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父皇明示。” 皇帝看着她,眼神轻蔑,“你前几日去沛国公府里参加赏花会,听说有不少夫人送了你珍奇异宝,场面大的很呢?” 赏花宴过去四五天了,父皇真要怪罪她,第二天就该派人问责,怎会特意等她进宫来才说起此事。怕是有人吹枕边风,故意借此事叫父皇生她的气。 浅浅不用猜都知道是谁要打压她。 她头磕在地上就没有起来,平复心绪道:“儿臣在赏花会上与夫人们插花品诗得了些赏识,她们才送了些小礼物,都是女儿家用的首饰布料,儿臣等人少了才从侧门将东西带走,没有大张旗鼓,还请父皇明察。”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哪怕让人听出一点心虚都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皇帝看她态度端正,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在人前能有在朕面前半分收敛也好,且不谈收礼,你与你四姐姐在人前争执,让她当着众人下不来台,岂不丢了皇家的颜面?”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浅浅的心瞬间跌进谷底,同为儿女,不被宠爱的就是多余的。 她平淡答:“儿臣没有……” “收礼也没有,争执也没有,难道都是他们凭空编来诬告你的?”皇帝突然发怒,站起身来指着她吼,“哪怕他们说的不全对,但你就没有半分错?你若是一身清白,又怎会被人告到朕面前来!” 她受了欺负,是她自己的错? 父皇从前虽冷落她,却还当她是女儿,怎么如今越发偏听偏信,连一丝父女之情都不顾了。 浅浅心有怨念,解释说:“父皇,儿臣一直忍让四姐姐,那日宴席上,实在是她步步紧逼,儿臣才……” “既然如此,你就该继续忍下去。”皇帝大声说,忽然又像个慈父一般叹息,“你以前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如今都敢跟朕顶嘴了?” 听罢,浅浅终于明白。 她早就没有父亲了,面前年过半百的人,只是一个偏心执拗的皇帝。 而皇帝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忍耐”,不要给他惹麻烦,不要惹人不开心。所有的错都是她的错,别人随口一句谎话都比她一腔真心要可信。 “儿臣知错了。”她不再解释,默默闭上眼睛,深呼吸,不让自己哭出来。 “回去闭府思过一个月,日后若是再让朕听到你不安分,就不止是思过这么简单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导。” 浅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直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天地之间,她独身一人,无依无靠。 走出宫苑,候在外头的晴妤看见她步伐不稳,上来扶住她,忧心道:“公主怎么现在才出来,皇上留您说话了?” “父皇不喜我在赏花宴上被人送礼,还说我不该惹荣怜月生气,冲我发了脾气。”浅浅语气平淡,心如死灰。 走到无人处,晴妤才说:“肯定是贵妃和四公主又在皇上面前说您的坏话了,她们母女也不知道心怎么长的,非要挤兑您。” 浅浅皱眉,“这都是小事,我只担心她们怎么知道我收了礼。” 晴妤忽然想起,说道:“前几日您让奴婢去查的人,奴婢已经找到了,那丫鬟一天去仓库三趟,进不去也要在外头闲逛,定是她给外人透的消息。” 走到宫门外,主仆二人坐上马车。 晴妤问:“公主打算怎么处置她?” 浅浅软糯的小脸严肃起来,“只处置她一个,怕是解决不了问题。” “公主的意思是?” 外院家丁们干的都是粗活,留着也无关紧要,但内院有书房仓库,甚至她的卧房,让这些与她异心的丫鬟女使贴身服侍,只怕以后的问题会比今日被训斥要大得多。 -- 第27页 “要除就除的干净些,内院的丫鬟女使还有婆子,除了咱们的人,全都发卖掉,再重新买些底细干净的。” 晴妤心头一惊:“这,算起来有二十多个人,无缘无故卖掉,怕会惹人怀疑。” “没事,我自有打算。” —— 从皇宫请安回来,浅浅就一直情绪低落,在院子里看花也愁容不展,萧祈跟在她身边却找不到机会开口问她,哪怕问晴妤,晴妤也只是摇摇头,并不同他多说。 女子的心思,是不该同他一个男子讲的,可萧祈总是放不下心来,直到入夜后,他提刀巡夜,鬼使神差停在了公主的院门外。 他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公主却从不让他为她守夜。 二人只有一墙之隔,但挡住二人的不只有院墙,还有主仆之别。萧祈犹豫片刻后推门进去,看到房中烛火未熄,走到门边,轻叩房门。 浅浅白日里受了委屈,坐在房中在烛火下抚摸母亲的首饰,想象母亲还陪在自己身边,越想越觉得难过。 门边响起敲门声,浅浅被吓得一哆嗦,收起首饰警惕道:“谁?” 外头响起了她从未想过的声音,“是奴。” 他怎么会来这儿? 对了,是她叫侍卫来巡夜,以免再有人串通外人里应外合对她不利。 浅浅有些紧张,她刚卸了妆环,会不会很难看? 赶忙拿了外衣披上,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揉开紧皱的眉头,才走过去打开门,隔着门槛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听她没有怪罪他无召来见,萧祈知道她信任自己,心生欢喜,关心道:“奴看您今天脸色不好,是有心事吗?” 浅浅微微垂下头,长发遮住半边脸,只露一只小小的耳朵,“我能有什么心事,天这么晚了,你巡完夜就去睡吧。” 看她心事重重,紧闭心门不愿同人倾诉,萧祈心疼的紧,提起手上的酒递到她面前,“夜里天凉,这是奴托人去买的甜酒,喝了能暖身,还请您笑纳。” 浅浅接过酒坛,心中升起暖意: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甜的? 萧祈柔声道:“烦心事都藏在心里,人会被压垮的,以后公主若想找人说说话,奴愿洗耳恭听……那奴先退下了。” 说着,他转身离开。站在门里的浅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舍,叫住他,“等等。” 萧祈回身,月亮透过云层洒下朦胧的银光照在她身上,少女一双眼睛含着盈盈水波,欲语还羞,小声道:“你陪我一会儿吧。” 她长得那么娇小,像只淋了雨的小兽一般惹人怜爱,萧祈没有犹豫,走向了她。 作者有话说: 感情开始萌芽 第15章 公主将人请到书房中,拿了酒盏来,同他在外间吃酒。 她习惯了一个人背负委屈,总觉得将烦恼倾诉给别人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她也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想要庇护自己的仆从,可总是事与愿违。 酒过三巡,少女脸上红扑扑的,眼眸被水光浸润,眼尾含春,唇色嫣红,委屈道:“我又不是块石头,能乖乖的任打任骂,我也有感情,也会难过,为什么不拿我当人看呢?” 她能忍受被贵妃母女排挤,因为她知道那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父皇是她的亲生父亲,竟也这样对待她。 糯米酿制的甜酒入口柔软,浅浅喝了一半去,借着酒劲说:“我没有了母亲,以后也没有了父亲可以依靠,孤零零一个人……” 萧祈坐在她身边,听她倾诉心事,才知道他眼中光鲜明媚的少女,也有许多说不出口的委屈。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像个精致却易碎的玉娃娃。 他轻声安慰她:“您并非孤身一人,您身边还有晴妤姑娘和小福姑娘她们。” “她们跟在我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再过三两年,我就给她们找个好婆家,去外头好好过日子,总比在我身边要轻松快活些。”浅浅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手背被泪水打湿一片。 “那您还有奴。”萧祈看着她,坚定道,“您可以依靠奴。” “你……?”浅浅抬眸看进他眼睛里,朦胧的视线看到他眼底倒映着的她面颊绯红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因为酒吃多了身子热的慌,好似连声音也变得绵软了。 看到男人这样专注的神情,浅浅害羞地偏过头去,脸上泪痕未干,她不知如何应答萧祈的忠心。 男人伸手过来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奴会一直跟在公主身边,成为您的耳目、心腹,只要是公主的吩咐,奴无不遵从,所以,请公主也多依靠奴一些,让奴为您分忧。” 看到她流眼泪,萧祈心都要碎了。指尖触碰到她的柔软的脸颊,温热的泪水从指尖划过滴进他手心里,烫得他心脏一颤。 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萧祈想抽回手,少女暖呼呼的脸颊却往他手心靠过来,好像一朵轻盈的云,叫他不敢紧握。 许是酒吃多了,浅浅慵懒地歪着头靠在他手心里,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竟越发醉得厉害。 他的手好大,几乎能将她一张脸都盖住。靠在他手心里,好有安全感。 小鹿似的眼睛天真的看向他,红唇微抿,轻声问:“萧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软绵绵的声音落在耳朵里,直叫萧祈后脊发麻,心下紧张,支吾道:“您是奴的主子,保护您是奴的职责。” -- 第28页 “哦……原来只是职责啊。”浅浅有些失落,转头离开了他的掌心。半醉半醒中提醒自己,他们只是主仆而已,当不成朋友,也不会有别的。 萧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 奴不是这个意思,公主对奴好、重用奴,所以想尽奴所能保护公主。” 一向稳重的男人难得慌乱,看得浅浅心中偷喜,笑出声来。 她一笑,萧祈心中一暖。 他觉得公主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若能让她一生平安顺遂,哪怕让他搏命,他也绝无怨言。 浅浅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半只胳膊靠在桌上,俯下身枕了上去,“我知你心意,你且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喝空了的酒坛旁是两只空空的酒盏,高大的男人看着面前安然入睡的公主,忽然更加慌乱起来。 睡在这里会着凉吧? 他站起身想把人搀扶起来,手伸到半空又觉得于礼不合。想去寻晴妤过来,又觉得大半夜闯进女使房中更加无礼,况且他与晴妤并不熟知对方,万一被她误会他对公主心怀不轨就麻烦了。 还要小半个时辰才到换班的时间,萧祈心下一横,收拾了桌子上酒盏,随后,将睡过去的小公主合着外衣横抱起,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她长得好娇小,萧祈抱着人走去卧房,忍不住低头看她安静的睡颜,细腻的肌肤,随意散落的长发,仿佛云中仙子轻盈飘逸。 依偎在他怀中,浅浅无意识的往身边人的胸膛上靠过去,只觉得那里暖烘烘的,仿佛一个温暖的避风港将她环抱其中,让她暂时忘记心里的委屈和悲伤。 萧祈将人送进卧房,没有片刻停留便走出房来。站在院中,他敏锐的耳朵听到院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路过,萧祈翻墙去看,竟然是个小丫鬟。 那丫鬟鬼鬼祟祟,像是故意躲着巡夜的侍卫,走去的方向,是仓库。 萧祈警惕起来,紧随其后跟过去。 丫鬟到了仓库外,轻车熟路的打开门,刚进到里面,就被里外蛰伏着的家丁抓了个正着。 晴妤带着两个信得过的家丁将丫鬟捆了个结实,“仓库里近来少了东西,原来是你偷了去,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奴才谁家敢用,待明日就将你拿给公主发落了去!” 丫鬟被堵住了嘴,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 守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拿下了内贼,晴妤让家丁将人扔去柴房,她回去向公主禀报,走了没两步,就见墙后站着个大男人。 “萧侍卫,你怎么在这?” 萧祈看着方才那一幕,心有疑惑,“我巡夜到此,晴妤姑娘方才是在?” “公主吩咐我清理内贼,萧侍卫巡夜后也早些去休息吧,明日且有的忙呢。”晴妤简单见了个礼,从他身旁绕过。 听罢,萧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公主提拔他做贴身侍卫,他却连抓内贼都不能帮忙,愧对公主的看重。以后他得更尽心,让公主看到他的真心。 晴妤走回浅浅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 公主今日睡这么早? 她走进卧房,拨开纱帐,看到床榻上抱着软枕安睡的少女,好似在做美梦。 看她神情放松,不似白日愁容不展,晴妤欣慰的微笑,稍微走近些却嗅到公主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公主平日里甚少吃酒,而且这酒香味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好像刚刚闻到过。 晴妤一边回想,皱起了眉。 方才她从萧侍卫身边经过,在他身上闻到了同样的酒香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那一坛甜酒并不醉人,浅浅却醉倒在了美梦里。没有骇人的鬼怪和冷漠的家人,只有一个陪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男人。 他话很少,沉稳坚毅。只是坐在身边,就给予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很久没有睡的这么安稳,浅浅睁开眼睛,看着照进窗子里来的阳光,只觉得身心放松,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回味昨夜的美梦。 渐渐,朦胧的梦境与昨夜的记忆重叠起来,浅浅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恍惚间意识到,她梦里的男人,是萧祈。 他愿意听她说话,懂得她的委屈和苦楚,想要做她的依靠。 回忆起昨夜,少女一张白嫩的小脸顿时染上绯红,紧紧抱着软枕也压不住心脏雀跃的跳动,明明觉得很羞人,可脸上却止不住笑意,心里比吃了糖饼还甜。 “公主,您醒了吗?”晴妤推门进来,听到了床上的声响。 浅浅赶忙从床上坐起,两手贴在脸上降温,答她:“刚醒,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晴妤语气平淡,“内贼已经抓到了,萧侍卫审了她,又抓出两个同伙来,只等公主亲自去处置。” 浅浅穿好衣服走下床,听出晴妤语气不对,关心道:“你不高兴吗?” 公主对待身边人心思单纯,晴妤也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人,直言道:“奴婢收拾书房时发现一个空酒坛,公主是不是跟萧侍卫单独吃酒了?” 浅浅本也没想着对她隐瞒此事,解释说:“他一番好意来看我,我们只是小酌了几杯,并没有别的。” 晴妤走进来,请她坐在梳妆台前,拿了牛角梳为她梳头发,面色沉重道:“即便他是您的贴身侍卫,您也不好过分依赖他,若被外人知道,您的婚事可怎么办?” -- 第29页 浅浅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晴妤,我身不由己,步步小心,忍耐赔笑,换来的只有父皇的厌弃和贵妃母女变本加厉的欺负,直到现在,我都没有随心随性的做过一件事,想起来真的很遗憾。” “可他只是个侍卫,您跟他走的太近,只会误了自己的名声。” 浅浅微微垂下头,手指绞着身前一缕长发,“可是有他在身边,我觉得很安心。” 晴妤愣住了。 她陪着公主长大,怎会不知道公主的委屈难过,可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见识和道理,无法帮公主走出逆境。那日及笄宴也是,她想要救公主,却没有能力。 她希望公主能嫁个好人家,可这愿望看起来遥不可及。 若是萧侍卫能保护公主,让她心安。就算日后真的嫁了不好相处的人家,至少有人能替公主撑腰,护她周全。 这样想着,晴妤也看开了。 她缓和了声音,提议道:“既然如此,公主何不让他过来守夜,您也能睡个好觉。” 浅浅脸色一红,软声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睡。”她更希望自己在下人眼中是一家之主,而不是一个睡觉都要人看着的小孩。 晴妤知她心思,笑而不语。 一个月的禁足看似很久,浅浅人在府中不得出门,顺势整顿了府上的外院内院,不但换了内院一批下人,还买了几个新的侍卫来。 三月末,春风渐暖,树绿花开,万物一番勃勃生机。 公主府里的花树开得茂盛,粉白一片从外院蔓延到内院,空气中都萦绕着清淡的花香。 浅浅踮起脚尖折了枝头一朵花,回身将花别在萧祈耳边,看他硬朗英俊的容貌配着一朵粉嫩的娇花,竟莫名很好看,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 被盯的久了,萧祈不自觉的脸红起来,提醒她:“公主,时辰快到了,咱们该走了。” 浅浅点点头,与他一起走出府门。 今日皇帝要出发去城郊外春猎,成年的皇子公主都要同去。浅浅第一次参加春猎,又不善骑射,便只带晴妤、萧祈和另外两个侍卫去走走过场。 七公主府的马车驶向宫门外,那里停着长长一排仪仗,浅浅下了自家马车,走上仪仗队中的公主车驾,随行的几人跟在车驾外。 在马车中坐了一会儿后,荣怜月被女使扶着走上马车来,看到浅浅,荣怜月轻蔑一笑。 “七妹妹来的早啊。” “四姐姐早。”浅浅对着她躬了下身子,避开她的视线,偷偷拨开窗帘的缝隙,看向了马车外的萧祈。 他一身藏青色常服,肩宽腰窄,身姿挺拔。腰间配一柄银色长剑,骑在马上,好生威武,宫里的侍卫在他身边都显得黯然失色。 可长得太高,浅浅坐在马车里根本瞧不见他的脸。悻悻然要转开视线,却见萧祈俯下身子,透过缝隙看向她,张嘴比了个口型,“别怕。” 浅浅会意,心下一暖。 坐在一旁的荣怜月看不见浅浅侧过身子去做什么,感觉她心思飘去了别处,怒道:“七妹妹这是当自己要嫁入国公府,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闻言,浅浅放下窗帘,回过身来小声道:“姐姐说笑了,我的婚事都是由父皇和贵妃娘娘做主的,怎敢自己肖想。” “你倒有自知之明,沛国公家能看上你还真是稀奇,说不准他们的儿子也是残次的,虽不像宁远侯家那个傻子蠢的人尽皆知,也定然不是个好郎君,万一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疾,哈哈哈……” 荣怜月一边说着,笑得乐开了花。 仪仗开始前行,浅浅默默听着耳边的奚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她心里有了人,哪有闲心再听这些阴阳怪气。 来到皇家猎场,浅浅跟在荣怜月身后走下马车,跟着猎场中的士兵前去营帐。 她的营帐在营地的最边上,去给父皇请安都要走过大半个营地,冷僻又荒凉。好在浅浅不再期待父慈子孝,这里能避开人群,少与人交际,再好不过。 前去打猎的马队一批又一批,整个营地都是马蹄声,浅浅无意参与别人的热闹,躲在营帐里与萧祈下棋。 浅浅赢下一局,开心的笑出声来,一旁的晴妤见她由衷的喜悦,露出欣慰的笑容。 营帐里其乐融融,外头侍卫突然来报:“公主,四公主在外头,说要见您。” 闻言,浅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清咳一声,走了出去。 站在外头的荣怜月正轻抚马背,看到浅浅出来,转头说:“七妹妹躲在这里好生快活,我都去打了两只狐狸回来了,妹妹你这马都没牵出去过吧?” 浅浅谦逊道:“我骑射不佳,只在此偷闲,还请四姐姐高抬贵手。” 荣怜月冷笑一声:“可不是我要找你,是父皇说我们姐弟妹几个许久不见了,让我们一起过去陪他老人家去打猎。” 浅浅有些害怕,她拉不动弓,骑马也是马马虎虎,况且这都下午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天黑了,她要是在林中迷路怎么办,而且林中还有野兽出没…… 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应对,忽然听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走来,在她身边停下,恭敬道:“奴陪公主去。” 第17章 黄昏时分,大型野兽开始出没在树林中。皇帝兴致勃勃骑上马,要趁着这会猎几头野兽来祭天,立立君威。 -- 第30页 同行的队伍中,紧跟在皇帝两侧的是淑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和皇后所生的六皇子,浅浅和荣怜月跟在两位哥哥后面。荣怜月有亲哥哥照拂,一路有说有笑,浅浅与六哥哥却说不上几句话。 浅浅上面有六个兄弟姐妹,大公主出嫁和亲,二皇子因为母家落罪受到牵连,被贬去边境苍州做官,无召不得回京。三皇子与四公主如今是最得势的。六皇子只比浅浅大了半岁,有皇后庇护,是个矜贵的少年。 浅浅曾有一个亲哥哥,便是很少被人提起的五皇子,可惜生下来不久便夭折了。 她骑在马上,抓着缰绳有些紧张,黄昏时分,森林中隐约传来狼嚎虎啸,不断勾起她那日被猛虎追猎的恐惧记忆。 骑马跟在身旁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见她脸色不太好,伸手去在她腰后扶了一下。他的动作被黄昏在林中拉出的树影遮掩,没有落在别人眼中,却叫浅浅心下一紧,转头看向他。 身边都是荣家人,浅浅没敢张口,看他目光温柔,脸庞在夕阳的暖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他长得真俊。 不似谢卿杭的青竹书生意,也不似崔千鹤那般潇洒飘逸,更像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如山石般坚定不移。 同他接触久了,浅浅不问也能猜到萧祈应当是武将家出身,而且……许多年前,有许多因罪被查抄的文臣武将之家,浅浅的二哥哥也被此事牵连。 萧祈能从查抄中活下来,应当很不容易。 如他一般好身手的人,跟着她实在是屈才,若有机会定要替他找个好出路。 刚才还满脑子恐惧,只这一会,脑子里想的便全是他的事。 队伍行进森林深处后渐渐散开,浅浅无意打猎,故意避开人,与萧祈一起慢悠悠的往回走。 幽静的森林里,浅浅小声抱怨:“进了林子不还是要分开,平日里连句客气话都懒得同我说,还要把我拉过来装合家团圆,他们不嫌累,我还嫌麻烦呢。” 萧祈在她身边轻笑:“公主既不喜欢,咱们回去就是了,就当是出来骑马散散心。” 听了他的话,浅浅微微一笑,还未答他,就见一旁树丛中冲出来一只梅花鹿,直直往她面前冲过来,浅浅的马受了惊吓,高高抬起前蹄,吓得她惊叫一声。 “公主别松手!”萧祈眼疾手快,抬手拉弓,一箭射穿了鹿身,回手拉住浅浅的缰绳,替她稳下马匹。 摇晃的马身颠的她头晕,浅浅稳住身子,等回过神,眼前只看到一头被射杀的鹿,鲜血淋漓。 还没来得及害怕,梅花鹿跑来的方向传来了马蹄声,一队人马从密林中出现,显然是追着这只鹿过来的。 追在最前头的皇帝眼见自己追了半天的猎物被七女儿的侍卫射杀,心有不悦,冷声道:“没想到你手底下的人还挺有本事的。” 浅浅不敢看皇帝的眼睛,低声答:“父皇过奖了,他怎能比得上您英勇无双。” 身旁的萧祈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给公主惹麻烦,低下头来免露锋芒。只透过额发间的缝隙看了皇帝一眼,那张尽显老态的脸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难以掩饰的刻薄与疲倦。 皇帝的身板已不似从前,哪怕打猎兴致冲冲,佝偻的身躯和眉间的神态都躲不过旁人的眼睛。 反倒他自己觉得神采飞扬,吩咐人将鹿带走。思考着要如何处置突然出现的浅浅,一旁的荣怜月便提议说:“既然这个侍卫箭术了得,不如七妹妹割爱,让你的人来陪父皇猎几只野兽。” 闻言,皇帝满意的点头,朝着萧祈招手,“这倒不错,你过来,陪朕再往里去看看。” 浅浅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看向萧祈,对上他的视线,无奈的点了点头。 萧祈虽不情愿,却咬紧牙关不在皇帝面前说话,只盼他不要过度注意自己。 皇帝带着人走远,荣怜月却没有跟着过去,单独与浅浅在一起,笑说:“七妹妹,天色已晚了,不如我们结伴同回营地?” 浅浅本想拒绝她,但自己又不认路,眼看着天越来越黑,说不准就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狼,她手无缚鸡之力,怕是无力应对。 想来也是凄凉,她身边就带了一个萧祈,父皇随口就要了去,也不说再拨个侍卫护她回去。 太阳从天边落下,金色的阳光在层层叠叠的云彩中折射出不同的色彩。直至天色完全黑下来,天空中的云渐渐聚集起来,密林中更显阴暗。 浅浅跟着荣怜月走了很久,始终不见营地的火光,反而越走树木越密,几乎连路都找不到了。 浅浅从身后喊她:“四姐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荣怜月骑马走在前面,冷声道:“荣浅,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再让我看见你在我面前争风头,我就给你好看。” 听到她的声音,浅浅顿时感觉不好,“四姐姐,那只是误打误撞,我没有要与四姐姐争。” 荣怜月却不听她解释,她本想着能在父皇面前射杀那只鹿,也好让父皇知道她的本事,没想到辛辛苦苦追了那么久,却被荣浅的手下给截了去。 她抓紧了缰绳停下马,转头呵斥道:“你跟你娘一样都是骗子,说什么不争不抢,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骗人让人可怜你们,实则心机深的很!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跟我抢东西是什么下场!” -- 第31页 荣怜月跳下马来,走到浅浅身边,一把将她从马背上拽下来。 “啊!”浅浅惊叫一声,跌进灌木丛中,她惊慌失措,从荣怜月手中逃脱,“你干什么?这里是皇家猎场,姐姐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你真有胆量,就去父皇面前分说,我倒是想知道,他会不会护着你这个没用的弃子!” 荣怜月冷笑着,伸手一推,浅浅方才站稳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摔进了深坑中。 后背一阵闷痛,脑袋也晕得厉害。浅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掉进了用来补野兽的陷阱中,垂直的土坑都有两个她那么高,她根本爬不上去。 浅浅挣扎着撑起身子,抬头看站在坑边的荣怜月,想求她救自己,却听她站在漆黑的密林前低声诅咒:“去死吧!” 恶毒的咒骂萦绕在耳边,浅浅如坠冰窟。她大声喊着救命,却只能听到荣怜月骑马离去的声音。 空气越来越冷,浅浅抓着坑边尝试爬上去,手指都抓破了也够不到,一次又一次摔回坑里。耳边是虫鸣狼嚎,她一张小脸沾了土尘,衣服上也脏兮兮的。 她会被野兽吃掉。 “救命!”浅浅大声呼救,直到嗓子都喊哑了,也听不到一丝回答。 她背靠着坑壁蜷缩着,泪流不止。猎场里的陷阱数量不多,荣怜月带着她一路走到这里,把她推下来,是早早计划好要治她于死地。 如果她死了,说不定会被野兽吃掉,即使能被人发现全尸,荣怜月只会对人说是她迷了路,失足掉进陷阱中。如果她没死,能活着回去对众人讲明事实,皇帝也只会觉得是她故意说谎栽赃陷害。 三皇子是荣怜月的亲哥哥,六皇子跟皇后学得一样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里没有人会帮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没用的累赘。 即使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真相。 活着好累,如果当时她和母亲一起离开人世就好了。浅浅抱着双膝小声啜泣,渐渐的耳边听不见虫鸣,连狼嚎声也远去,偌大的树林中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她抬头看过去,头顶是深蓝色的天空,遍布乌云,没有一丝光亮。 凉丝丝的雨落在她脸上,冰凉的温度激得她打了个寒颤。下雨了……身下的土地被雨水打湿染脏了她的裙子。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坑中的积水渐渐没过鞋面,浅浅站在坑里越发恐惧,。 “救命!谁来救救我!”她大声叫喊着,声音消散在雨声中。 衣衫被雨水浸透,浅浅沙哑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身子冷冰冰的,直觉得头脑昏胀,脚下步伐虚浮,就快要晕过去了。 只是想安稳的活着,怎么那么难? 浅浅的意识逐渐模糊,仿佛一片飘零无依的落叶被雨水打落在污泥中,冰冷的雨水夺走了她所有的体温,浅浅昏倒在陷阱中。 或许都是天命,旁人的冷漠,她的无能为力,注定了今日是她的死期。 浅浅用最后一点意识期待死后能与母亲重逢,眼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倾盆大雨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将她包围,雨点打落在她身上,快要将她淹没。 忽有一声呼喊撕破了重重雨帘,响在她耳边:“公主!” 他在叫谁? 脚步声由远及近,猛然落地,激起一片雨水。浅浅感知到自己冰冷虚弱的身子被人抱起,他摇晃她的身体,随后脸颊贴在她胸膛上听他的心跳,紧张的喘息声在雨声中清晰可辨。 尽管能感知到身边的事物,可浅浅却无法睁开眼睛,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 男人的声音慌乱起来,自责又内疚,高大的身躯将她拥在怀中,俯下身子为她挡住风雨,“我不该离开你的,都是我的错,别睡,荣浅……” 他在叫我…… 浅浅认出了男人的声音,撑着沉重的眼皮睁开眼看他,见到了一张被雨水打湿的俊脸,眉眼之间满是悲伤与担忧。她想同他说句话,可嗓子疼的厉害,身子也冷冰冰的使不上力气。 雨水模糊了视线,萧祈看她睁开眼睛,欣喜若狂,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公主,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回去,你不会有事的。” 浅浅无法回应他,只偏过头往他怀中靠过去。 他身上好暖。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不断烘烤着她冰冷的身躯。 浅浅闭上眼睛,眼泪和着雨水从脸颊滑落。 得救了,她该高兴才对。 可是她好想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第18章 一场大雨打乱了营地众人的计划,皇帝败兴而归,两位皇子在暗地里本想一较高下,却也不得不因为这雨退回营地。 唯有荣怜月在雨下大之前就回到了营地,在自己的营帐中泡了一壶雨前龙井,悠闲自得的饮茶。 身旁的宫女为她斟茶,担忧道:“您今天亲自动手,万一七公主活着回来了……” 荣怜月她不相信浅浅有命从陷阱里逃出来,即便逃出来又如何,她有母妃有哥哥护着,父皇又怎么舍得生她的气。 “像她这种人,就要狠狠打压。”荣怜月悠闲的喝茶,轻声道,“我母妃在宫里跟那些贱人斗了大半辈子才稳住贵妃的宝座,才有我如今的地位,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荣浅嫁进沛国公府,让她有婆家帮忙来跟我作对吗?” -- 第32页 沛国公府的赏花会上,浅浅大出风头,沛国公夫人明里暗里的抬举浅浅,叫荣怜月受了冷落,心里很不快活。 荣怜月的母妃有荣宠,哥哥有权势,自己更是家财万贯,唯一看中的便是自己作为公主的名声。她绝不容许京城中有第二个被人推崇的公主,京城中最尊贵的公主只能是她。 落雨击打在帐篷外,皇帝坐在龙帐中板着一张脸。 座下跪着一个女使哭哭啼啼的。方才在外头侍卫赶了她三四回都没能把人赶走,还是皇帝的身边的朱内官见女使面熟才同皇上禀报了,让人进来。 晴妤跪在地上哭诉道:“七公主在林子中坠马淋了雨,现在发了高烧,还请陛下恩准让公主回府诊病。”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帝皱起眉头,听她说这些才想起这女使是浅浅身边的,低语道,“真是煞风景,早知她这么体弱,就不该让她过来。” 浅浅这会儿正在自己的营帐中昏迷着,若是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一番冷酷无情的话,只怕会要病得更重。 晴妤伏跪在地上求道:“七公主从小身子就不好,这会儿又发了高烧,营地里潮湿阴冷,公主怎么受得了,求陛下仁慈,让我们公主回去休养吧。” 哭喊的声音惹人烦躁,皇帝摆摆手,“让她走吧。” “多谢陛下!”晴妤一边谢恩,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走出皇帝的龙帐,往七公主的营帐那边赶。 回到营帐,放下油纸伞,撩开门帘走进去,就见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榻边,后背上的水迹还未干透,怀里抱着冷得瑟瑟发抖的少女。 晴妤去面见皇帝前已经给浅浅擦干了身子换上了干衣服,但浅浅的身子依旧无法暖起来,高烧烧的额头滚烫,四肢却冰冷无力,连喘息都带着痛苦的呻//吟。 萧祈守在她身边,不忍心看她受此煎熬,将人抱在怀里用他的体温为她取暖。她长得又瘦又小,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猫,没有母亲照料,独自一人在险恶的密林中求生,一场大雨便能要了她的命去。 他将所有的衣服都裹在她身上,将人抱的紧紧的。在静谧中,他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颤抖,她的痛苦委屈,求生的意志,让他心疼。 初遇时隔着铁笼,二人一明一暗,萧祈羡慕她能走在阳光里,而自己只能躲在漆黑的阴影中窥探她的微笑。 那时他向往她的单纯美好,却不知在少女温柔的外表下经历过多少的风霜雪雨。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即便她身为公主,活的也很不容易。而自己……却没有能够足以保护她的力量。 家族覆灭之后,他沦落进污泥中,沉溺了太久,几乎快要忘了自己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神采。没有了家族,也失去了朋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何去搏一个前程。 但他亲眼看到了身处囚笼中的浅浅,她像只被皇室圈养的金丝雀,哪怕事事都不由己,依然坚强的生活,而他却止步于此,沉湎于当下的安稳,所以才没能保护住她。 是他的错。 萧祈十分自责。因为遇见了公主,所以他才能重新振作起来,找回了身为人的尊严,而他却差点失去了她。 如果今天他没能及时找到公主……萧祈不敢再往下想,俊朗的面容间是暂不去的愁绪。 赶回来的晴妤走到床边问:“公主还好吗?” 萧祈沉重道:“烧的更厉害了。” 营地里不是没有太医,但外头雨大,气温骤降,空气潮湿冰冷,着实不利于浅浅的病情。更何况,宫里的太医底下都跟皇后和贵妃通着气,会不会尽心救治还不一定。 两个侍卫去牵了马车过来,晴妤收拾了行李,萧祈抱着浅浅走上马车,将人放下后,走到外头冒雨赶车。 晴妤收拾好东西,坐进马车里照看浅浅。两个侍卫骑着马匹跟在后面,一行人没有弄出大的声响,在大雨中离开营地,往京城赶。 天黑的厉害,雨声如瀑,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守在门里的家丁才从雨声中分辨出敲门声,打开门就见萧祈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往里走,步伐急躁,健步如飞,连话都来不及交代一声。 从前院提着灯笼赶过来的王五看到晴妤,疑惑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晴妤心里急慌慌的,吩咐他:“公主发高烧了,快去请大夫过来。” 王五听罢,赶忙出门去请大夫。 众人面前一向沉稳的萧祈头一回这样慌张,他抱着昏迷的浅浅走进内院,进了卧房后,一边走一边为她解下裹在身上的衣服,落了雨水的衣裳掉在地上,剥离出一个干爽柔软的少女,合着一身衣裳被放到床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 少女雪白的脸上染了红红的晕,萧祈伸手摸上去,一片热烫。 没过一会,晴妤带着大夫和几个丫鬟走了进来,点起了蜡烛,昏暗的卧房亮堂起来。 萧祈站在床边,看到自己脚下积起一滩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收拾了被扔在地上的衣裙后,回房去换衣裳。 凉雨从屋檐上落下,窗外雨声不止,熄不灭心中的焦躁。 萧祈擦干身上的水迹,换了衣裳鞋袜,勉强把头发擦干,心里牵挂着仍在昏迷中的公主,便不由自主的撑起了油纸伞走出门去。 趁着夜色,他走进了内院,进了公主的院子,走到她卧房前时却犹豫了。 -- 第33页 他只是个贴身侍卫,距离再近也只能守在她门前,再向前就是逾矩了。方才还能骗自己说是为了救她,如今里面已经有女士和大夫,他还有什么理由再靠近呢。 男人撑伞站在屋檐下,不敢迈进房门,也不想离开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夜色如墨,两个丫鬟送大夫离开。 晴妤走到门边来,打量了换了干净衣服的萧祈,请他进来说话。 “萧侍卫,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公主就要被人害死了……”晴妤小声啜泣着,“公主怎么那么命苦,走到哪里都不得安生。早知如此,还不如生在寻常人家,何苦要遭这种罪。” 萧祈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浅浅,关心道:“大夫怎么说,她……公主,还好吗?” “你放心,方才我给公主喂了一碗姜糖水暖暖身子。大夫开了药方,我让丫鬟跟着出去抓药了,等一会儿煎好了药喂给公主,高烧就能退下来了。” 萧祈收回视线,点点头,“好,公主没事就好。”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些。 晴妤将男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满是感激与庆幸,同他说:“这雨下的这么大,只怕要下到明日,公主害怕雷雨,这种天气总睡不安心,就请萧侍卫在这儿陪着公主吧。” “我?”萧祈有些惊讶,问她,“我身为男子怎好近身陪侍?” 晴妤微笑道:“这种时候就别讲究那么多了,公主她信得过你,而且我也得去稳定府里的人心,公主卧病在床,不好让底下人生出异心来。” 主子生病,又碰上这样大风大雨的恶劣天气,万一底下有人想趁乱捞上一笔,这府里可就乱了。 萧祈知她考量,只得应答下来。面上是勉强接受,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 晴妤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不大的卧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头落雨淅淅。萧祈看着躺在床榻上少女,借着烛光能看到她平稳的呼吸着,脸上的红晕也淡了些。 他拿了凳子坐到床边,在一片静默中,视线扫过少女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唇,暖黄色的烛光在她细密的睫毛上落下一圈光,照得她睡颜宁静,仿佛一个精致的玉娃娃,让他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生怕她会受伤破碎。 烛火泣泪,男人端坐在床前,时而看烛光,时而看她。 眼前一片漆黑,浅浅觉得身上又冷又热,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丝光亮照进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从一旁照过来的烛光被挡住了大半,浅浅转头去看,看到了坐在身边的人。 见她睁开眼睛,萧祈激动的站起身来,主动道:“晴妤姑娘让人煎药去了,一会儿她们送来药,公主的病就能好了。” 听到他的声音,浅浅无比的心安。 这个男人是她的守护神吗?数次救她于危难,一片赤诚真心,直教她的心都化了。 浅浅淡笑着,这样也好,至少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把她放在心里,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可以让她短暂的倚靠一会。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能感受到他赠予的真心,她也觉得知足了。 她聚起了力气,从被下露出一只手来,沙哑的声音轻轻道:“把手给我。” 萧祈看着她平放在床榻上的玉白的小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放在她手心。 他不清楚公主要做什么,但触碰到她肌肤时,心脏已经控制不住在他胸膛乱跳,耳边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受到少女缓缓收紧的手掌,两手相牵,男人忽的红了一张脸。 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祈定定地看向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脸红心热,慌张道:“公主……” 浅浅握着他的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沙哑的嗓子软软道:“恕我失礼,就让我牵一会吧。” 萧祈没有答话,只默默低下了头。 被她握住的手掌那么大,带着属于男人的炙热体温和脉搏,在沉默中,握紧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屋外雨声未止,漫漫长夜中唯有烛光照亮端坐在床边的身影,男人体型健硕,坐在少女床前像一堵墙,将她护在安全温暖的地方,不让潮湿的雨打扰她休息。 男人的听话让浅浅有种强人所难的错觉,但她不舍得松手,即便她发着高烧,也仍旧痴迷他手心的温度。 有他在身边,仿佛今天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浅浅微微转过头来,偷偷睁开眼睛看他,眼神正瞧见慌张躲开她视线的男人,偏过去半张脸,麦黄色的皮肤却泛起意味不明的潮红,从脸颊向下一路蔓延到脖颈。 浅浅收回视线,定定的看着头顶的床帐,察觉到被她抓住的手越来越热,像是握住了一团火。 自己做出这样不守规矩的放荡之举,浅浅不怕他误会,只怕他拒绝。而萧祈脸都红成苹果了都没从她手中逃开,这样的回应,比任何话语都要让她安心。 浅浅觉得胸膛里怪怪的,有点酸又胀胀的很满。脑袋因为发烧晕乎乎的,却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声,分辨出他掌心的纹路。 得偿所愿的幸福感……自从母亲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 第34页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他,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自在,不用顾虑皇室的颜面,暂时放下身为公主的架子,时刻紧绷的心,在他面前就能够放松下来。 浅浅虽然年纪小,却能分辨出她对萧祈和对晴妤之间的感情完全不同。 她并没有把萧祈当做自己的仆人,从一开始的救命恩人,到现在,想牵他的手,想对他倾诉心事,也想……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蹭蹭。 只是暗自想想都觉得很满足。 浅浅看着映着微弱烛光的床帐,意识到只有成了亲的夫妇才能那样亲近,而她竟然想和萧祈那样……难道她对他…… 听谢卿杭在耳边说过那么次喜欢,浅浅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她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害羞。 萧祈是怎么想的呢? 她又忍不住想去看他,但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和身份,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与其拉他与自己一起下地狱,不如让她自己做完这场美梦,留他能独善其身。 萌发的爱意被暗藏心底,浅浅缓缓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坐在床边的男人如坐针毡,手里握着公主娇柔的小手,鼻尖嗅到床榻上女儿家的馨香,视线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看。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娇小可爱的女子,手掌软软的,脸也小小的,手腕那么细,只要他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他不能这么做,他舍不得。 萧祈心绪如麻,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后,才转回头来静静着凝视她的睡颜,自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好想永远陪在她身边。 哪怕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她身旁,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听她的呼吸声,偶尔能牵着她的手、抱抱她,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烛火跳动着,细微的温度牵动着两个人的心跳。 “吱——”门从外面被人推开,萧祈转头看到晴妤走了过来。为了不引起误会,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在抽手时察觉到少女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得扯了被子来把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盖住。 晴妤端着药走进来,看到男人异常的举动和他没进被中的手,心下了然。 能被公主如此信任的男子,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晴妤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同萧祈说:“把公主扶起来吧,该喂她吃药了。” 萧祈疑惑:“我来?” “当然是你了,我一路走过来,身上沾了潮气,公主的身子好不容易暖了些,可别因为我又受凉。”晴妤一边说着,端了药碗坐到床沿。 萧祈一只手还被浅浅握在手里,只得坐到床沿上,伸出另一只手臂从浅浅后背下穿过,扶着肩膀将人从床上扶起,昏睡中的浅浅轻嘤一声,顺势依靠在他臂弯中,睡眼惺忪。 晴妤伸手轻轻晃她,“公主醒醒,奴婢喂您吃药了。” 浅浅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面前的晴妤,低头一看,柔软的锦被一直盖到她锁骨下,垂在被下的手还抓着一只粗糙的大手,而大手的主人正坐在她身边,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腰腹,比躺在被窝里还要热。 萧祈正抱着她…… 与属意的男子挨得这样近,懵懂的少女渐渐红了脸颊,迷蒙的垂下眼眸,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见晴妤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嘴边,浅浅乖乖张口,吞下苦涩的药汁,一张小脸皱巴起来,缩在萧祈怀里小声说:“好苦……” 晴妤安抚道:“公主忍忍,吃完药就不难受了。” 浅浅也觉得自己是高烧烧迷糊了,满脑子都是萧祈,明明他就在身边,她却不好意思跟他说话,就好像跟他说话就会暴露自己龌龊的心思似的。 忍着苦涩的怪味喝完了一碗药,浅浅晕乎乎的想睡,却听身后一直沉默的男人在耳边低声道:“公主,张口。” 浅浅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好像有电流窜进了心脏里,身子酥酥麻麻的,不由得咬住了下唇。 屋里很安静,晴妤背对着他们收拾好药碗后又起身去添新烛。 浅浅抓紧了他的手,张开小口。 他捏着一块糖送到她唇边,浅浅认出那是自己最喜欢的黄梨糖,顿时眼里有光,一口咬过去,如愿吃到了糖,却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指尖。 虽然力道不大,但浅浅很不好意思,赶忙松口,含着糖道歉:“对不起。” 少女的吐息萦绕在指尖,细细柔柔,拨乱了男人本就不坚定的心弦,收回手去,压着嗓音答:“无碍。” 短短几字落定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变得暧昧起来,浅浅红着脸品味口中带着淡淡梨香的糖,口中的苦涩被甜蜜覆盖,少女微笑着抿起唇,放松了身子倚在他身上。 怀中的少女又软又香,萧祈居高临下的视线稍微一低就能看见少女柔软的下颌,优美的颈线没进领口中,白嫩的肌肤仿佛用牛奶洗过,又白又滑。 多看了几眼,萧祈的呼吸都乱了。 犹豫再三后,眼神落在了她微微鼓起的小脸上,看她吃糖的时候脸上浮起微笑,他也像吃了糖似的,心里甜甜的。 他想她问却又怕她问,他知道公主喜欢吃甜的,便买了上好的黄梨糖备在身上,想讨她欢心。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被她知道了,怕是要疑心他居心叵测。 能这样坐在她身边,就够了,不该再奢求其他。 -- 第35页 外头雨声渐小,晴妤收拾好了屋里的烛台,端起药碗走出去。 候在门边的丫鬟在她头顶撑起伞,另一只手提着灯笼,关心道:“晴妤姐姐怎么在屋里待了这么久?公主可好些了?” 晴妤关好房门,目不斜视,“公主睡了一会儿,刚才吃了药,脸色好了许多,天色已经不早了,过去把药碗放下,咱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一边说着一边带人走出院子,带上院门,对陪侍在公主卧房中的侍卫只字不提。 漫天的雨幕笼罩了皇城,漆黑的夜色中看不见一丝灯火,雨滴敲打在窗外,声音时大时小,一夜不停。 用过药后,浅浅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觉睡醒,外头天都亮了,雨也停了下来,只是天空依然黑压压的一片,已经到中午,仍旧像天刚刚亮那般。 浅浅抬手揉揉眼睛,神志清醒了许多,转头便看见自己床边趴着个男人。 他面色有些憔悴,像是熬了整整一夜后,才枕在胳膊上睡一会。 罪魁祸首的浅浅赶忙松开他的手,直觉得自己半条手臂都麻了。浅浅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吵到他,同时忍不住感叹,说了让她牵一会儿,萧祈还真让她抓了一晚上。 他看上去很聪明,怎么会因为她一句话,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待了一晚上。 傻不傻呀? 浅浅微笑着,眼眶有些湿润。 看到他额发睡乱了,浅浅伸出手去替他理顺,指尖碰到他的额头,肌肤相触的感觉让她后背发麻,却忍不住好奇沿着他的鼻梁摸到他的唇上。 昨夜被他喂了一颗糖,甜甜的。 浅浅轻轻戳他的唇瓣一下,软软的,比她的要薄一些。 从没碰过男子的少女对他的一切都好奇的不得了。在浅浅眼中,郎君们都是只得远观不可近看的,要敬而远之,不然就会被人说成是过从甚密,会坏了她身为公主的名誉。 可现在,她却能把公主的名誉暂时放到脑后,好奇又专心的看他的脸,摸他的睫毛,戳戳他的耳朵。 “长得真好看……”浅浅忍不住夸他,但最让她喜欢是他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哪怕是下雨的凉夜,她也能感受到握在手心里的温度。 有他在身边真好。 没有讨人厌的父亲和冷漠的兄弟姐妹,只有萧祈,把她放在心里的萧祈。 如果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浅浅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哼着母亲哼给她的曲调。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幻想美好的未来,希望自己可以自由的爱人,也能被人所爱。 哪怕知道这些期盼都无法实现,能够拥有当下静谧的美好,她也知足了。 七公主看向窗外透进来的光,却没有察觉男人在她手指触碰到他耳廓的一刹呼吸一颤,被遮盖在被下的手悄悄握紧。 他的思绪全乱了套。 独属于少女的柔情似水,纯真无邪,对男人而言,比勾魂夺魄的妖孽还要磨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三月暖春,雨水丰沛。 皇帝带人前去皇家猎场春猎,被大雨所困,不但没能狩到猎物,还被潮湿的空气惹得腿寒发作,被宫人们冒着大雨驾车送回皇宫。 一年一度的春猎草草收场,京城之中考试院开始紧张筹备,再过几日开了春闱,各家的子弟都要参加春闱为自己争一个仕途,那才是靖朝百姓们最为关注的大事。 父母们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高中,未嫁的娘子们期盼着心上的郎君能考□□名迎娶自己。连一向高傲骄纵的四公主也偷偷在府里摆了祭坛,向上天祈求谢卿杭能高中,到时状元配公主,定然轰动京城,风光无限。 偏僻的七公主府里,小雨蒙蒙,庭院里的树木染了好看的新绿,浅浅坐在床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外头朦胧雨景,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春闱是件大事,但对没有兄长亦没有姻缘的浅浅而言,并不值得关注。 虽然谢卿杭对她说过“高中之后便来娶你”这样好听的话,但她早对他没有了期待。不过沛国公府的崔郎君也要参加此次春闱,浅浅对他并没有太多了解,但心里感念国公夫人的好,便默默祈祷崔郎君能如愿以偿,榜上有名。 思虑完这些身外之事,手上的账目也对的差不多了。搬进府里一个半月了,换了新管家和采买后,府上的账目也清晰了许多,省下了不少银子。 浅浅想多攒点钱,以后出嫁总要带点私房钱傍身,不管是高官还是小门户,亦或是要远嫁出去和亲,身上多带些钱总是好的。 而且…… 她抬头去看站在窗外廊下的男人,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中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而且在他睡醒之前就躺回去了,应该不会被他发现才对。可萧祈一睡醒就站起来跑去了外头,任她怎么劝也不进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只能看到他半个肩膀,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马尾下露出的小块脖颈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觉得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很失礼? 他还真老实。 浅浅自己都没往心里去,倒是他这个大男人在局促不安。 下了一夜的雨让空气都变得湿冷,萧祈站在屋檐下,拳头攥得死紧。视线紧盯着庭院中激起的小水洼,只想找个冰凉的池子跳进去,才好解他一身燥热。 -- 第36页 他竟然握着公主的手睡着了,像他这种奴才怎么能睡在公主床边? 他本以为公主醒来看到一个男子睡在身边会害怕,可是公主不但没有惊讶,还摸了他的脸,抚摸他的头发,甚至夸他长得好看……直撩拨的他一池心水混乱不堪。 经历过大起大落,萧祈对未来没有大的期望,可从浅浅身上得到的温柔与肯定让他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放肆。 他变得越来越没有规矩,有时竟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在公主面前自称“我”,还直呼公主的名讳,那可是大罪。 公主是因为信任他才同他亲近,他怎能僭越,怎能贪图一时半刻的温柔缱绻。 萧祈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噗通乱跳的心和一身散不去的热度不住的提醒他,他想留在她身边就该安守本分,不该对公主有别的心思,哪怕一丝一毫的杂念都不行。 听着雨声,男人压住粗重的呼吸,心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听半开的窗户里传来少女的呼唤。 她唤他:“萧祈,你进来吧。” 绵软的声音轻唤他的名字,萧祈听罢,后脊如同过电一般酥酥麻麻,心脏也像被开水烫过似的闷热,他只得将身子绷得更紧,压制这不该有的心情。 萧祈木讷答:“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还是守在外头比较妥当。” 浅浅用过午饭后喝了汤药,如今坐在床上舒服的很,也没有事要吩咐他,只是觉得外头湿冷的很,她只是开窗通风一会就觉得冷,萧祈穿着春装站在外头有一个多时辰了,怕是身子要凉透了。 除此之外,她一个人呆着,没人说话,总觉得有些寂寞。 她对着窗外说:“我没有事要吩咐你,你进来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刚看完了账本,坐在这儿又没有别的能打发时间……” 浅浅说的很清楚,萧祈听后犹豫了,深邃的眸子沉了一下,答她:“公主若是觉得无聊,奴这就去寻晴妤姑娘过来。” 浅浅虽然天真却不是个傻子,听出他话里的疏离感,心情顿时失落下去,眉头颦蹙,许久没再说话。 她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萧祈突然对她这么冷淡? 浅浅忽然很害怕,是不是萧祈也觉得她是个没用的废物公主,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她从不喜欢强求,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主仆,最重的不过一个情字,若没有情分,硬留人在身边也只是面上好看,内里只剩一团糟。 窗外高大的背影在细雨蒙蒙的庭院中显得那样坚定,哪怕风吹雨落进屋檐,湿了他的衣衫,他也没有挪动半分。 浅浅放开了嗓子,要问他个究竟,“你不听我的话,是想离开吗?” 岿然不动的身影听到少女的话后愕然转过来,隔着半开的窗子看她,紧张道:“奴没有那样想,奴想一辈子留在公主身边,只是男女有别,奴身为男子却近身侍候公主,会对公主的名誉有损,误了公主的姻缘。” 萧祈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出来,不想让她误会自己的忠心,谁知小公主听了,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少女泪眼汪汪,手里攥着被面,倔强着不让眼泪从眼眶流下,“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结果你也是这样想的。” 她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朝向床里,偷偷抹掉了泪水,委屈道:“罢了,总归我这一生都要被这个公主的名分困住,想什么做什么都由不得我自己,既然连你都要帮我守住这些规矩,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听到她的哭腔,萧祈心脏一紧,旋即打开门走了进去,来到床榻边跪下,“公主别哭,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浅浅转过头来看他,眼角被泪水沄湿。 他抬起头来回话,见少女眼尾带红,双眸水润,轻咬下唇,专注的过来。他心尖一颤,垂眸道:“公主是千金之躯,奴只是平头百姓,怎担得起公主厚爱。” 闻言,浅浅还以为自己那些不可说的小心思被他看透了,可想了想,她昨晚才对他生出喜欢的心思,藏在心里没跟任何人说,他怎么会知道。 或许他就只是想保持主仆的距离。 可是浅浅不想。 况且萧祈陪她喝过酒,在大雨里抱过她,那时候她拿他当朋友,早就不是简单的主仆了,真要如他所愿,那不是越过越回去了? 她抽泣着忍住哭声,难得任性了一回,娇气道:“可我想你陪在我身边,不想你故意离我那么远。” 萧祈渐渐理解了她的意思。 不等她吩咐便站起身来,站在她床前仍觉得离她距离有些远,大着胆子坐在床沿上,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是奴想的太多,没考虑您的感受……”萧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抓着被子的手上,雪白的指尖泛着粉,像未开的花苞惹人怜爱。 浅浅眨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跟方才站在屋檐下的木头判若两人。 他的声音低沉着在耳边响起,“奴愿陪侍公主左右。” 一边说着,抬起视线看向她。浅浅一眼就看见他眼底,澄澈干净,是她喜欢的模样。 浅浅破涕为笑,小手抓住他给自己擦眼泪的手,看他手上抓着的帕子,是块绣了花的丝帕,明显是给女子用的。 -- 第37页 “你买了块丝帕?” 萧祈收回手去,脸色微红,一本正经道:“公主肌肤娇嫩,自然要用最好的帕子。” 浅浅微笑着看他,忽然觉得他这样紧张又木讷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你这样为我着想,我也得送你几件好东西。” 萧祈将帕子收回怀中,低声应答:“那奴就先谢过公主了。” 过了一会,晴妤走进院子里,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公主正和萧侍卫下棋,她微微一笑,敲门后走进去禀报。 “今日一早就有人来送了补品,说是听闻公主身子不舒服,送来给公主补补气血。” 得知她生病,之前在宴席上见过的几位夫人便送了礼物过来,不光是沛国公府,宁妧也送了一份补药过来。 与之相比,皇宫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浅浅无依无靠对付不了荣怜月,只能咽下这哑巴亏。对于皇帝,她没有任何期待。好在她不是孤身一人,有萧祈在,她就不觉得委屈。 她同晴妤说:“把这些东西都记清楚,等我病好了还要回礼,不好白收人家的。” “公主放心,奴婢已经列好了单子了。”晴妤说着,视线忍不住看向坐在床边的萧祈,她早上过来的时候,萧祈还在外头站着,这才过了多久,便能从容的坐在这里下棋了。也不知道公主用什么方法把人哄得这么老实。 浅浅专注棋盘,轻声道:“我记得库房里有把剑,是当年齐老将军送给我哥哥的。” 晴妤点点头,“是有一把。” 当初浅浅的母亲颇得皇帝恩宠,怀上五皇子后收到了不少贵重的礼物,可惜五皇子刚生下不久就夭折了,无福消受,便都积压在了浅浅这里。 “你叫人找出来,把它给萧祈吧。”浅浅一边说着,抬眸看向萧祈,“那宝剑本该是我哥哥的,但他已经去了,今后便是你的了。” 少女的视线纯真可爱,萧祈却不敢直视,恭敬点头,“奴谢过公主。” 宁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雨停之后的艳阳天,春风带来习习暖意。 接连三天晴暖,春闱在京城众人的紧张等待中结束。 又过几日,考试院放榜,明目上赫然写着状元的大名:崔千鹤。再下头的榜眼才是娘子们心心念念的谢卿杭。 沛国公府出了一位状元,全家上下喜不自胜,放了半天的炮竹,大摆宴席请客,好一番热闹景象。 浅浅也被邀请参加宴席,却不见荣怜月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京城哪里有热闹的宴席哪里就有荣怜月,国公府的郎君中了状元,此等喜事,竟不见荣怜月上门,真是件怪事。 浅浅坐在席上吃东西喝酒,坐在身边的宁妧一脸微笑,小声道:“原先别人都夸谢卿杭多么有才华,结果是崔郎君中了状元,谢家这回可是丢人了。” “榜眼亦是三甲之内,没什么丢人的。”浅浅若无其事的伸手去夹菜,心里松了一口气。 宁妧轻笑说:“咱们不说他的事,说说你吧,明日崔千鹤便可进宫面圣,你说他会向皇上求些什么呢?” 状元面圣时可以向皇帝求个恩典,哪怕什么都不求,皇帝也会赏赐官职和钱财。宁妧同浅浅说此事,是早知道了国公府的意思,来旁敲侧击。 国公夫人对七公主的喜爱,在京城贵妇中并不是个秘密,如今她儿子高中,有了向皇帝提亲的机会,这桩婚事有十足的把握。 别人都为七公主的好运气感慨万分,浅浅自己却不当一回事,淡笑着:“八字还没有一撇,别这么着急下定论。” 听久了那些没有实现的空话,浅浅对这些悬而未定的事没有半分期待。崔千鹤若是真的求娶,她会乖乖嫁过来,若是他没有,她心中也不会有半分失落。 她像是水中的浮萍,顺势而下,随水波流走。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子。 在没有结果之前,她什么都不想提。 席上的饭菜很好吃,浅浅品味着国公府里厨子的手艺,脑子里却想着萧祈给她买的荷花酥。 她就像一个可供交易的没有思想的物品,处在国公府与皇室之间的拉扯中。但她更想从中抽身,跟萧祈一起散步说几句真心话,在他身边的自己,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宴席结束后,浅浅没有久留,同宁妧一起离了国公府。 二人一起逛街时,浅浅才问道:“怎么今日不见荣怜月?”如她那样尊贵的公主,国公府不可能没给她下帖子,只有可能是荣怜月自己有事不来。 宁妧也对此事并不知情,猜测说:“她之前与谢郎君走的那么近,恐怕是因为谢郎君被崔郎君压了一头,所以才赌气不过来。” 浅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远隔几条街的宫墙之中停着四公主与三皇子府上的马车,郦坤宫中母子三人坐在前厅,面上表情都不轻松。 “我不管,我就要他做状元!”荣怜月最先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在淑贵妃面前发脾气。 淑贵妃安抚她说:“上榜的名册都已经呈到你父皇面前了,想更改哪是容易事,你先冷静下来,咱们从长计议。” 荣怜月不晓得从长计议,只知道眼下这事让她很不痛快,“母妃,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小七嫁给状元,而女儿只能嫁一个榜眼?” 她向来骄纵惯了,一出生就是最尊贵的,受尽万般宠爱,怎能容许在婚姻大事上输人一头,还是输给她最瞧不起的荣浅。荣怜月不会容许别人比自己好,提醒母妃:“小七有满肚子的心眼,以后有了国公府做靠山,她还会把您放在眼里吗?” -- 第38页 闻言,淑贵妃还没做反应,一旁坐着的三皇子荣行远面露不悦:“此事的确不妥。” 见哥哥与自己一条心,荣怜月继续道:“沛国公府与我们本就不亲厚,日后他儿子成了驸马,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继承皇室和崔家血脉,难保他们不会起异心啊。” 皇室想要维系自己的权力,就要与世家大族有利益上的捆绑,官场上相互帮扶,私底下联姻结拜,都是常见的手段。 荣行远看的远些,皱眉道:“妹妹说的对,沛国公府与皇后走得近,日后若立太子,他们也只会支持六皇子。” 如果崔千鹤只是中了状元,还不足以让他们如此警惕,可他若和荣浅联姻,成了半个荣家人,日后进了朝堂就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一个状元就能影响她一双儿女的前程,淑贵妃不得不正视起来,说:“行远,崔千鹤的事,你放心去办,你父皇那边有我,不必担心。” “多谢母妃。” 转眼到了傍晚,七公主府里又收到了国公府派人送来的礼物,这回是崔千鹤的小厮亲自送过来的,浅浅没有打开盒子,让人将东西放去了仓库。 对于成婚,她本觉得无所谓,不过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而已,晴妤和萧祈他们都会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但想到以后自己身边要睡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心里就有些怪怪的。 夜深人静时,浅浅躺在床上看着守在外头的身影,不自觉的设想,如果以后睡在她身边的人是萧祈就好了。 她喜欢他,想每天都能看到他。 但这注定是妄想,等她嫁了人,这世间没有了荣浅,多了一个困在内院的夫人,日后住在夫家,隔着内院外院,她与萧祈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见面。 小时学到的礼法让她乖乖去服侍一个并不熟识的夫君,可内心澎湃的感情却放不下萧祈,她从来没有随心随性的做一件事,唯有因他而心动的感情,是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 她快要失去自己,失去萧祈了……浅浅攥紧了被子,心里泛起淡淡的感伤。 隔着一扇窗,浅浅轻声唤他:“如果明天一早醒过来我就要嫁人,你怎么办?” 站在屋檐的男人腰间佩戴长剑,抱着手臂斜靠在墙边,仰头看着庭院中的朦胧月色,淡淡答:“若是公主想要的好姻缘,奴祝您与郎君喜结连理,若公主不想嫁……” 萧祈眼眸微垂,余光看向窗里,看到月光照亮的少女的脸庞,温润可爱。 明天状元面圣后,她的婚事便定下了。会有另外一个男人陪伴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度过余生。萧祈希望她未来的夫婿能对他好,可与其指望别人,他更希望能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 他一定会对她好,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不再让她像现在这样委屈憋闷。 萧祈怀疑自己熬夜太过,才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垂下两只手,侧身转向她,依然坚定的告诉她:“若公主不想嫁,奴会救您。” 听到他的声音,浅浅心绪微动,小声呓语:“你怎么救?要让我出嫁的是皇室和世家,而你只是个侍卫……” 窗外的男人默默握紧了腰间的剑,低声道:“奴会杀了他们,若是公主愿意……奴可以带您去任何地方。” 惊讶于他的回答,浅浅微笑起来,眯着眼睛问他:“你要抢婚?” “奴不是那个意思!”刚才还一脸阴鸷的男人顿时慌乱起,解释说,“奴不想让您受委屈,只要您不想嫁,奴就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浅浅由衷的开心,无论明日如何,只他这份心,对她而言已经足够珍贵。 昏沉的夜在不安的等待中度过。 第二日,时过中午也没听到外头有大的响动,直到下午才有人过来,是沛国公的马车,上头走下来的国公夫人一脸焦急,慌慌张张走进七公主府。 “请公主救救我儿!” 浅浅走上前厅就见国公夫人哭红了一双眼,忙请人坐下,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国公夫人哭诉说,“千鹤他今日入宫面圣许久都没出来,妾身托了人去问,说是皇上怪罪他在科考中舞弊,不但取消了他这次春闱的成绩,还要将他发配三千里!” 猛然一个噩耗,状元成了罪人。 国公夫妇四处奔走求门路,三皇子四公主那边连府门都没能进去,一向与国公府交好的皇后和六皇子也避之不及,国公夫人拜访了许多人都说此事已成定数,她仍旧不死心,只能来求七公主。 浅浅察觉其中不对,疑惑道:“春闱舞弊这样的大事,得由大理寺和刑部一同调查取证后才能定罪拿人,若是他们有确凿的证据,早在放办之前就应该有风声流出,为什么会等到崔郎君面圣才揭露此事?” 国公夫人也说:“我儿是被冤枉的,他寒窗苦读十几年,怎会在科考中舞弊断送自己的前程!” 可怜天下父母心,浅浅安抚她:“夫人先冷静些,我这就进宫一趟,同父皇讲讲情。” 国公夫人感激涕零,“多谢公主。”平日里交好的朋友都怕被他家连累,只说帮不上忙,反倒是柔柔弱弱的七公主愿意为他家跑这一趟。 二人一同坐马车来到皇宫外,浅浅带着萧祈和晴妤进宫去,国公夫人不能随意进出皇宫,只能在外头等着。 -- 第39页 进宫后,浅浅面色沉重,总觉得事情不对。她昨日还在担心自己要嫁人,今日便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晴妤在她耳边小声劝:“公主,咱们跟沛国公府也没什么交情,你为他跑这一趟,万一惹人猜忌……” 浅浅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事儿不对,舞弊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竟然还照常放榜,偏偏在状元进宫的时候被揭露出来,你不觉得太古怪了吗?” 晴妤眉头紧皱:“正因为古怪,奴婢才不想您被牵扯进去。” 再往前就是御书房,浅浅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门前,就见荣怜月从宫苑中走出来,二人对视,荣怜月冷笑一声:“你果然来了。” 闻言,浅浅心里咯噔一下,她总算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荣怜月想她死,外头又传崔千鹤要在皇帝面前求娶她,荣怜月肯定不愿见她嫁入国公府,所以才对崔千鹤下手。 她想太简单了,以为自己忍气吞声就能换得一时的宁静,没想到荣怜月是想往把她往死路上逼。 浅浅停下脚步,看荣怜月走过来嘲讽说:“七妹妹不是说不想嫁进国公府吗,怎么人一出事,你比谁都着急?” “四姐姐说的哪里话,崔郎君是咱们靖朝的状元,出了事该查清楚些才好。”浅浅说着就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荣怜月抬手要拦,被萧祈挡下,额发下狠厉的眼神转瞬即逝,直叫荣怜月打了个寒战。 她没心思看一个奴才,对浅浅的背影说:“父皇正在气头上,一个状元在考试中舞弊已经是罪不可赦,你再去求情,给他添一个勾结皇女的罪名,就不是流放三千里那么简单了。” 浅浅停下,转头看她,皱起眉头痛苦道:“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四姐姐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荣怜月走到她面前,手指戳在她胸膛上,狠狠道:“要怪就怪你生在了皇家,怪你母亲分了我母妃的宠,你又来分我的宠,你让我不痛快一时,我就让你一世都不得安宁。” 威胁又挑衅,一旁的萧祈攥紧了拳头,刚迈过来半步,便被浅浅伸手拦下。 荣怜月看着主仆二人,面露微笑:他们两个之间果然不简单。 她低下头,在耳边警告浅浅:“崔郎君身后有国公府,尚且能保一条命,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又有什么本事,是能护得住你还是能保住他自己?” 闻言,浅浅身子僵了半边。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进文案内容了,来个响亮的闪电吓哭她! 第22章 终究还是没能见到皇帝的面。 浅浅出宫来,安抚国公夫人:“我知崔郎君此事有冤屈,但如积木已成舟,父皇他刚才见了四公主,听不进去我的话……” 连七公主也帮不上忙,国公夫人顿时悲上心头,泪水横流。 浅浅心中十分自责,崔千鹤遭遇这样的事与她有脱不开的干系,连带着他父母也一起受罪。她没有爹娘疼爱,却为国公夫妇的父母心动容。 上马车后,浅浅小声道:“崔郎君要被发配三千里,夫人可动些钱财,将崔郎君送去苍州,我二哥哥如今正在苍州为官,他端方持重,重用人才,定然不会亏待崔郎君。” 几位兄弟姐妹中,对浅浅最好的便是二皇子荣璟,只可惜他数年前被牵扯进母家的一桩罪案中,母亲德妃被赐自尽,他也被贬去了偏远的苍州。 这几年,兄妹二人偶有书信往来,浅浅知荣璟在苍州官运通达,才想到让崔千鹤去二哥哥那里,至少能有个安稳的栖身之处。 既然罪状难改,她也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多少帮衬些。 国公夫人点点头,刚才从浅浅的话中,她也知道了是谁要搞垮他们家。他家一直倾向皇后一派,同贵妃一派交情不深但也没有差到能让贵妃致他们于死地的地步。 经过今日一事,国公夫人总算看清了,贵妃一派只手遮天,不但能左右皇帝的判决,甚至能凭空捏造案件嫁祸于人,真真是皇城里惹不起的主子。 而皇后一派,更是令人寒心。这么多年的忠心与帮衬没能换来一点的真心相待,六皇子冷漠无情,还不如七公主。 国公夫人心中也有愧疚,她知道儿子喜欢七公主,便同夫君商量撮合这段婚事,让儿子成为驸马,日后在皇家内部的势力争斗中能占得更多的筹码,好让儿子仕途顺畅。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让七公主帮忙才能让儿子少吃些苦头。 国公夫人抹着眼泪说:“妾身家中遭此横祸,唯有公主挺身相救,如此恩情,妾身不知该如何报答公主?” 浅浅摇摇头,腼腆道:“夫人不必挂怀,我没帮上什么忙,真要报答,便感谢我二哥哥好了,他一个人在偏僻的苍州也很不容易,若有一日他能回京,夫人请他吃杯茶就好了。” 她一直期盼着二哥哥能回京,但那也很难实现。当年的案件与今日的冤案都是为了排除异己,或许父皇是被蒙在鼓里,又或许他明知真相仍然做此决断,哪怕是终生不见亲生儿子也在所不惜。 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背,浅浅渐渐感到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回到府中,浅浅心神不定,坐在书案后,书页却久久没有翻动。 晴妤安慰她说:“崔郎君碰上这样的事并不是公主的错,要怪就怪四公主嫉妒心太重,公主,您可千万不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 第40页 虽然当时晴妤和萧祈都在场,但他们都没有听到荣怜月凑到浅浅耳边说的那一句。 浅浅觉得心里很乱,她想要保护身边人,可她太过弱小,甚至因为她牵连了崔千鹤,如果荣怜月不愿意收手,那下一个就是…… 她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萧祈身上。 萧祈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她,目光交汇的一瞬,他低下头去,沉声道:“奴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只要公主一声令下,日后不会再有人能威胁您。”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荣怜月,荣行远,甚至是深居后宫的淑贵妃。 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浅浅心下一惊:这压抑的皇城不仅把她困得死死的,连她身边的也要被逼疯了。 在她眼中,萧祈可以是个将军,是个研修武学的侠客,甚至可以做一个棋手,独独不可以成为杀人犯。 “萧祈,我不需要你为我做那种事。”浅浅沮丧道,“都怪我,如果你们跟了旁的主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了。” “公主不要气馁,我们总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坐以待毙只会让旁人气焰更加嚣张。”萧祈有些着急,看着浅浅受委屈,自己却不能为她出气,这让他很挫败。 “我能怎么办?”浅浅猛然站起身来,红了眼眶,“除去这个公主的名头,我一无所有,难道要让我拿你们的命去跟人赌?萧祈,我输不起……” 她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雀鸟,被困的越来越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无力改变现状,只是一颗被人随意玩弄的棋子。 浅浅从二人身边走过,回到卧房,关紧门。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里下起了小雨,萧祈在卧房外守着,寸步不离,心里沉甸甸的,愧疚自己白日里不顾后果说的那些话,让公主变得更加压抑。 可除了那些,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刚入四月,柔柔春雨在夜里敲打窗门,随着逐渐剧烈的风,雨声越来越大,后半夜,天空一片漆黑,忽有一道闪电劈下来,顿时黑夜亮如白昼,天空炸开的闷雷响彻京城。 外头电闪雷鸣,熟睡中的浅浅渐渐感到不安,连梦里都在害怕,趴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一道雷声在天空中炸开,浅浅恍然被惊醒,额头一片冷汗,僵硬的手指在无意识中紧紧的攥着床单,抽筋得有些疼。 她急速的呼吸着,心脏又慌又急,视线慌张的扫视屋内,没有一丝光亮,只能听到如瀑般的雨声,黑暗的夜和潮湿的雨将她包围,浅浅蜷缩在被子里却觉得浑身冰凉,耳边魔怔似的回荡着荣怜月的声音。 “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救别人?” “一个小小的侍卫,我抬抬手指就能碾死他。上一回他救了你,下一回我让他死在你前面,看看还有没有人能救你……” 浅浅抱紧了自己,依旧赶不走脑海中的声音,泪湿了眼眶,沿着眼角落到枕头上,湿了一片。 她颤抖着睁着眼睛,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萧祈浑身是血跪在她面前的惨状。 “不……”浅浅哭出了声音。 外头守夜的萧祈在阴冷的屋檐下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听到屋里的哭泣声,他心脏一紧,忙推开了门。 迈进屋里,小心的向纱帐后张望,只瞧见床上一个颤抖的身影。 听到门开的声音,浅浅抬头看过去,隔着朦胧的纱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恐惧害怕还是委屈难过?原本她可以一辈子待在角落里,任人将她掩埋,但偏偏他出现了,一次又一次挡在她面前,让她看到希望。 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浅浅撑起身子,扶着床沿走下来,白嫩的手腕拨开轻柔的纱帐,向男人跑过来,扑进了他怀中。 隔着沾了湿气的衣裳仍旧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浅浅小声抽泣着,额头抵在他胸口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掉在他身上。 萧祈的手臂悬空在两侧,任她扑在自己怀里,也不敢碰她的身子。 少女身上只着一层薄薄的内裙,踩在地板上的脚丫白嫩嫩的,仰起头看他时,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眸子盈盈闪光,温香软玉在怀,萧祈控制不住心跳,竟有一瞬间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护着她,疼爱她…… 他依旧没敢碰她,站在原地,心中却萌发出了不可言说的情感:他喜欢公主依赖他,想杀了那些让公主难过的人,然后带她远走高飞。 “公主别怕,奴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雨中的电闪雷鸣和着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浅浅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渐渐恢复了理智—— 留在她身边对萧祈没有什么好处,外头海阔天空,他有能力活下去,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该留在这里做一个小小的侍卫。她没什么能给他的,只有……自由,她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 如果她注定要困死在牢笼中,又何必要让他陪着自己葬送在这里。 在他怀里流连片刻,浅浅抬手抹掉眼泪,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我不怕。” 萧祈从怀里掏出丝帕要给她擦眼泪,被浅浅侧身躲过去。 嘴上说不怕,心里却怕的厉害,怕自己和萧祈之间的事被人揭露。尽管她知道萧祈对她只是忠心,但他有意无意间的温柔都在提醒她,再这样无视礼数,迟早会毁了他们。 -- 第41页 在希望的光辉后,没有她期待的美好,只有更深的绝望。 她犹豫了很久,开口道:“你走吧,离开公主府,不要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刚才两人之间还弥漫着暧昧的气氛,萧祈甚至鼓起勇气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却被她突然这么一句凉透了心。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问她:“为什么?” 男人灼热的体温犹在身侧,浅浅抬眸见他一身结实的腱子肉紧绷着,知他被自己话语所伤,心中不忍,却又不得不快刀斩乱麻。 手心里攥着单薄的衣裙,听着外头嘈杂的雨声,浅浅心里一片寒凉,开口道:“我是个公主,不该跟你走的这么近,或许我是烧糊涂了才干出这么任性的事,但你远比我要清醒的多,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一错再错下去?” 她小心谨慎了十年,就任性了这么一回。虽然只是短暂的时光,但已经足够了。 外头天空劈下的闪电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白色的闪光照亮了少女的侧脸,她面上泪痕未消,萧祈伸到半空的手悻悻收了回去,心中懊悔不已。 “是奴的错,奴甘愿受罚。”他不该不得召见就闯进公主的卧房,更不该再她情绪低落的时候说那些动人情肠的软话。 自作聪明,以为能让她依赖自己。结果只换来她的疏远和恐惧。 浅浅捂着半张脸,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很想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可是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无能为力的卑微让她感到绝望。 她小声啜泣着说:“我真的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你走吧,离开京城,外头海阔天空,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以你的本领,大可以自由自在的过完这一生……” 句句话都是要把他推开,萧祈心痛的快要碎掉了,“可是奴想留在公主身边,奴还没有为您做过什么。” 浅浅倒吸一口气,转过身给了他一巴掌,打得手掌发麻,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一向很老实,为什么今天那么不听话? 浅浅收起颤抖的手,咬牙道:“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定,你明天就离开公主府,离开京城。” 一双粉白的小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直冻的她身子发抖,萧祈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是他的错。 他没有能力保护公主,能想到的替她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只有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那些不可说的情感全都藏在心里,半分没有向公主吐露。萧祈想对她好,却在她的温柔之中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都是他的错。 “奴谨遵公主吩咐。” 他只能听从她的命令。 萧祈跪在地上,对着她行了一个大礼,哪怕跪拜皇帝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虔诚。 浅浅没有应他的话,直到萧祈站起身来离开,她才跑到门前,望着雨中落寞离去的身影,黯然神伤。 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好,萧祈再也不用被人盯着,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而她……回到了起点。 第二日,雨过天晴,京城焕然一新,公主府的院子里落了不少新叶,府里的下人正在打扫,仿佛没有人注意到府中少了一个高大的侍卫。 小福照常给公主奉上早膳,大雨过后天气会越变越暖,雨禾早早的准备为公主做新衣裳,素雪打理内院愈发得心应手,唯有紧跟在公主身边服侍的晴妤发现了不对劲。 早起的时候就发觉,公主一双眼睛红肿着,像是昨日哭了一夜似的。一开始晴妤怀疑公主是被雷声给吓得,渐渐却觉得周边好像少了什么——萧侍卫呢? 晴妤开口问:“今日怎么不见萧侍卫?他可从来没有擅离职守过。” “我让他走了。”浅浅平淡道,“他没跟你说吗?” 晴妤惊讶不已,一是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把人赶走,二是惊叹于萧祈的死脑筋,让他走他还真走啊? “公主为什么让他走?” “荣怜月盯上我了,萧祈再待在我身边,对他对我都没好处……”浅浅一脸淡漠的说着,喝了一口莲子汤,转头看向晴妤,微笑着,“再过一年半载,我给你们都找个好婆家嫁出去,就不用再跟着我受委屈了。” 等安顿好身边的人,她就再没有牵挂了。若有幸能嫁个讲理的夫君,能相敬如宾的过完一生。若没有那个运气,等到她哪天忍不下去,便自我了断…… 一张绝美的小脸任谁看了都要为她的美貌动容,可那一双眼睛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暗淡消沉,像沉进了死寂的湖水中。 晴妤见她情绪低落,紧张道:“公主,再苦的日子总能熬到头,您可千万别放弃自己啊。” 这回,浅浅没有应当她。 没出宫之前期盼着搬府后自己做自己的主,小时候总想着长大了就有能力反抗,但一次又一次受到的打击逐渐磨灭了她的希望,到现在,她已经死心了。 萧祈离开之后,一切好像没有变化,但又好像少了什么。 夜里的窗外不再有那坚实的身影,被人当面讽刺也没有人再站出来替她说话,他住过的房间空空荡荡,和他一起读过的书也蒙上了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暖春的雨在烈日的照耀中化成水雾,漫长的春天过去了,盛夏到来时,京城长街上挂起了红绸。 -- 第42页 因为一桩春闱舞弊案,崔千鹤被发配三千里,取消了今年的成绩,状元也顺理成章给了谢卿杭,荣怜月如愿以偿嫁给了状元,婚礼当天十里红妆,轰动京城。 在谢家的婚宴上,浅浅与宁妧坐在一起,难得露出笑容来。 黄昏时分,庭院中点起了喜庆的红灯笼。宁妧安慰浅浅:“虽然沛国公府出了事,但京中有头有脸的又不止他一家,你一定能遇见更好的。” 浅浅摇摇头,“对我而言,能安稳的过好今天明天就很好了。” 水嫩娇柔的小公主正值花季却心如槁木,宁妧直叹帝王凉薄,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顾,握着她的手说:“若是我堂兄回京,我一定让他娶你,咱们做一家人,便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被宁妧挂在嘴边的堂兄离京五年,不知要在边疆驻守到何时才能回京。 浅浅只当她在说笑安慰自己,淡笑着没往心里去。 谈话间,一个小厮走到两人身后,小声道:“我家主人请七公主移步去花厅一见。” 浅浅头都没回,推拒道:“不必了,新郎官定然有许多事要操劳,本宫与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你替我转告他,以后就不要再托人来找我了。” 小厮有些为难:“可是我家主人说务必要请到公主。” “本宫不想见他。”浅浅冷声回。 吵闹的宴席上觥筹交错,声音再大些怕是会惹人注意,小厮也不好太过强硬,只得退下,无功而返。 那日之后,浅浅的日子变得平淡了许多,不仅是因为荣怜月成了亲没有时间顾及她,更多的边疆发生了几场战乱,皇帝为边疆战事发愁生了一场病,经过太医调理之后,皇帝病愈,身体却大不如前。 入秋时节,朝臣们开始提起立储一事,三皇子与六皇子之争从前朝蔓延到后宫,贵妃与皇后也在暗中角逐,京城风云暗起。 浅浅无心掺合权力争斗,只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想念那个曾经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可她已经渐渐忘记被人守护的感觉,寒冷的身体蜷缩在被窝里,怎么也暖不起来。 宁静的时光很快消逝,秋去冬来,寒冬腊月,冷风乍起,庭院中飘落的枯叶像蝴蝶一样被风卷起,慢慢凋零。 寒风吹着白霜爬上树丛,许久无人上门拜访的七公主府迎来了一位贵客——淑贵妃身边的内官。 浅浅前去迎接,在冷风中跪在庭院里,听内官传达淑贵妃的命令。 “奴才给七公主道喜了,贵妃为您指了一桩婚事,特赐您下个月初三,与宁远候的世子完婚。” 闻言,浅浅眼中满是惊惧。 淑贵妃要她嫁给宁远候家的世子? 京城内外谁不知道宁远候戾气太重,暴躁易怒,候爷夫人也常年卧病在床,脾气阴晴不定,不知道逼死了几个儿媳。 而且他们的儿子,是个傻子啊! 第24章 (留评抽红包呀) 萧瑟冬日, 冷冽的风吹在身上似侵肤刺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也少见人在朱墙内行走,唯有风卷着枯叶在空荡的路上徘徊。 服侍皇帝的朱内官端着太医送过来的药进了承乾殿。 掀开厚重的门帘, 殿内烧着热烫的炭火温暖如春,隔着黄色的内帘依稀能听见内间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一个轻灵可爱, 一个妖冶魅惑,还有一个温厚端庄, 直听的人耳根子发软。 朱内官停在内帘外,俯身小声禀告:“皇上, 到了该用药的时间了。” 里头人半晌没有回应。 向前秋日里北疆战乱纷起,战况急转直下, 甚至传来镇北大将军因受伤不得不撤退至苍州一事,惊得皇帝大病了一场,在病中慌忙调派西北军前去北疆支援,胆战心惊小半个月,总算是有惊无险。 虽不知具体的战况, 但这几个月从前线收来的战报已然比秋日里的状况要好了许多,前线不断在收复失地, 西北军也与镇北军少起摩擦,合作顺利。 少了一件麻烦事, 皇帝的病也好了,这几日生龙活虎, 昨夜召幸了三个贵人,一夜笙歌, 直到白日都不觉得疲惫。 “朕心甚悦。”皇帝勾着美人的下巴, 眯着眼睛在上头亲了一下。 在三个美人的搀扶下, 皇帝从床上坐起,穿好了衣裳才让朱内官进来呈药。 被美人服侍着用过药后,皇帝被药苦得半晌没有好脸色,不悦道:“太医院这帮人打算让朕吃药吃到什么时候?朕觉得身体比之前都要精神许多,为何还要每日吃药?” 朱内官跪在地上,小声道:“太医们也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如今正值寒冬,寒气伤身,皇上用药调理暖身,才好万寿无疆。” 闻言,皇帝卧在美人膝上,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淑贵妃过来?” 朱内官道:“贵妃与四公主正在为七公主操办婚事,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等再过几日事情忙得差不多了,贵妃自然会亲自来请皇上为公主送嫁。” 听内官说了这许多,皇帝手上摸着美人细腻的肌肤,心思早已经飘到了别处去,嘴上不由得感慨:“淑儿竟然亲自为小七操办婚事,真是贤淑慈爱,不枉朕宠爱她多年。” 满心想着怀里的莺莺燕燕与宠爱多年的淑贵妃,却没心思去想荣浅被嫁给了哪户人家,甚至不关心她几时出嫁。 朱内官退下后,皇帝拥着美人醉入温柔乡。 -- 第43页 相隔不远的郦坤宫内,淑贵妃与荣怜月坐在屋里相谈甚欢,身边燃着暖暖的炭火,手里还抱着暖手的汤婆子,面上笑意盈盈,聊的却不是母女间的家常事。 “小六年纪小又没有政治才能,除了是从皇后肚子里生出来的之外,他还有什么长处?比起哥哥来差的太远了,这太子之位,理所应当是我哥哥的。” 淑贵妃心里依旧没底,“虽是这个理,但咱们也要把筹码拿全了才能让你哥哥稳稳当当的坐上太子之位。” “母妃放心,沛国公家出了事已经不足为惧,如今宁远候握着京城半数的兵力,咱们只要让他忠诚于哥哥,不管太子之位落到谁手里,将来的龙椅都是属于哥哥的!” 荣怜月笑着靠进母妃怀里,脑海里已经畅想出自己未来风光无限的模样。 淑贵妃搂着女儿,心里又为儿子操心。 这一双儿女耗费了她十几年的心血,想到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女儿得嫁良婿,日后她就是无人能撼动的皇太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在皇帝身边撒娇陪笑了二十多年,总算有出头之日了。 屋里没有人陪侍,母女二人大胆的谋划着权力之争,为了荣行远,也为了她们母女的前程。 七公主在皇室中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但在外人眼里,她身上的公主头衔是多少高门世家不敢妄想尊贵。 淑贵妃拿一个七公主换宁远候的忠心,对他们双方都是好事,至于七公主和傻世子成婚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没有人会在意。 远在皇宫之外,冷僻的七公主府中,一片压抑。 浅浅担心许久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在皇室的争权中置身事外,却不想贵妃连她的婚姻都要利用,彻底榨干她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从春末到寒冬,她的生活一成不变,仿佛一潭死水。 哪怕她已经颓废至此,也没能逃得过旁人的算计。 送走贵妃身边的内官后,浅浅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把自己的四个心腹叫到后厅来,从怀里掏出籍契书递给她们:“我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就嫁人,本想着还能有一年半年的时间给你们找个好去处,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 手里拿着自己的籍契,四个女使面面相觑,一起转过头看向浅浅,跪下说:“奴婢们要跟着公主。” 浅浅坐在椅子上,难过道:“别犯傻了,你们不知道宁远候是个什么脾气吗?他那个儿子又……天生痴傻,你们跟我过去只会被欺负……” 宁远候有权有势,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他天生不足,宁远候夫妇也想方设法给儿子找了几个媳妇,要么是不堪忍受与其和离,要么就是小门户没有倚靠,被这一家子活活逼死。 浅浅可以打理好公主府,因为这是她的家,事事由她做主。但日后嫁进了侯府,上头有公公婆婆做主,她还要伺候一个痴傻的夫君,日子怎能好过。 晴妤开口道:“奴婢们从小就跟着公主了,这天底下没有比公主更好的主子,现在公主遭难,奴婢们若是舍您而去,岂不是忘恩负义?” 小福嘟着嘴附和:“奴婢们就算离了公主府也还是要去别家做下人,还是跟着公主最好。” 看着四人不愿离去,浅浅天真道:“我给你们脱了奴籍,小福做菜的手艺好,雨禾是个裁缝,素雪可以去做管家,晴妤你管账好,也能做个账房,总能有别的出路。” 雨禾耐心道:“公主,外头不比公主府里安宁,咱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女子想在外头做生意是难上加难,自立门户就更不可能了。” 几人不满十岁就被送进皇宫,要么已经没有家人,就算有,等她们离了公主回家,也只会被家人再卖一次。 素雪大声道:“如今这世道,女子在家里要忍受规矩,在外头更要战战兢兢,咱们要想不受委屈,就要抱团取暖,若形单影只单打独斗,只会被人欺负的更狠。” 她的话鼓舞了众人,几个女使纷纷点头,劝浅浅不要再动心思赶她们离开。 浅浅也渐渐明白自己心思过于天真,不是每个人都像萧祈一样有能力出去闯荡,也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像她一样能吃穿不愁,更多的人过得比她还悲惨。 她深吸一口气,淡笑道:“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离开,那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奴婢们愿为公主分忧。” 干燥的冷风在空中呼啸而过,庭院中穿着冬衣的下人们低头扫着北风吹落的树叶和灰尘,自从公主的婚事定下后,公主府便不似往日生机盎然,在冬日中越发荒凉。 婚期渐渐逼近,说着为她操办婚事的淑贵妃一次都没有上门来看,浅浅进宫给父皇请安,竟被告知皇帝已经连续三日没有早朝,都到了正午,仍在承乾宫与几个美人厮混,别说是皇子皇女们的请安,就连前来呈旨的大臣都不见了。 众人畏惧冬日严寒,躲在温暖的房屋中,不愿出门半步。浅浅天生畏寒,穿着冬衣走在风里,直觉得头脑都被冻得清醒了许多。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父皇了,皇后与贵妃为了太子之位暗中较劲,竟没有一个人向皇帝进言,让他注意身体。 皇室之中没有真感情,有的只是利益权衡和逢场作戏。 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六皇子,浅浅都不喜欢。一个过于势力,一个过于冷漠。 -- 第44页 若非让她选一个,她更喜欢远在苍州为官的二哥哥。 二哥哥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端方持重又礼贤下士,当年她母亲受宠时,二哥哥待她很好,母亲去世后,人人都像变了一张脸,就连父皇对她的态度也冷了一大截,唯有二哥哥,还拿她当妹妹,给她买新衣裳还带她出宫去玩。 现在想起来,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时过境迁,二哥哥自从被贬去了苍州,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而她也渐渐落得如此境地。 她见不到皇帝的面,想要规劝也没有机会开口,只得悻悻离宫。 陪在身边的晴妤关心道:“他们爱折腾就让他们折腾个够,公主只需顾好自身,只要您健康快乐的活着,贵人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您。” 提到母亲,浅浅心中泛起酸涩,抬手摸到发髻上的首饰,一只蝶恋花的钿子,是母亲的珍爱之物,戴在她头上却只是一个冷冰冰的首饰,物是人非。 回到府里,马车在门前停下,浅浅走下马车,正撞见上门拜访的宁妧。 浅浅心生疑惑。 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她要嫁给侯府的傻世子,人人避之不及,宁妧与宁远候家有些亲戚关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宁妧左右看看没有外人,拉着浅浅的手进了府门,神色紧张。 “妧妧,你过来做什么?”浅浅疑惑道,“你爹娘管你那么严,要是知道你来见我,一定又要罚你了。” 宁妧将人拉进前厅,仔细关上了门,连贴身的女史都不让进来,神秘兮兮的对浅浅说:“浅浅,你千万不能嫁进宁远候府,他们会把你生吞活剥了的!” 两家结亲的消息放出去小半个月了,不管浅浅愿不愿意都已成定局,宁妧这个时候上门来劝,显然晚了。 浅浅按着她坐下,轻抚她的后背:“你不要慌,慢慢说。” 宁妧皱着眉头,捶胸顿足,“之前听闻你要嫁去宁远候府,正巧我家与侯府沾点亲,我就去问了母亲,想听你打听打听未来夫君是个什么模样。” 浅浅一边为她顺气,开解道:“他天生痴傻,长什么模样都无所谓了。” 可宁妧显然意不在此,转过头来一脸严肃的看她:“我知道,这只是借口。我从母亲那里套过来不少消息,那个世子在你之前有过三任夫人,第一任与他和离,第二任暴毙,第三任是纳了府里的女使为妾,好不容易怀了身孕抬为正妻,结果怀孕不到五个月就掉了,后来那女使发了疯被打死了。” 三任夫人竟没有一个善终,浅浅听着侯府里发生的事,觉得毛骨悚然,“做他们侯府的媳妇下场竟然如此悲惨?” 宁妧的心情激动难平,“对啊,若不是他第一任夫人家里有爹娘疼爱,告上府衙也要让女儿解脱,只怕她也要没了命去。” “这……这该如何是好?”浅浅之前只知道侯府对待媳妇很苛刻,从宁妧口中听了细节才知道那里究竟是何等炼狱。 “浅浅,要不然你离开京城吧,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虽然在外头没有金尊玉贵的生活,但浅浅这些年的积蓄足够她和女使们安安稳稳的过活,总好过被侯府折磨死。 浅浅仍旧有些犹豫,“逃婚会被通缉的,哪怕离开京城,我能躲到什么时候呢?” 看她无法坚定,宁妧又道:“我托人去问了和离的那位娘子,她说……侯爷和夫人简直疯魔,儿子和媳妇洞房夜,他们竟在屋里守着一字一句的教,非要生个孙子才满意……” 还有许多说不出口的恶心事,宁妧怕吓坏了浅浅,不敢说更多。 浅浅越发恐惧,想到以后要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去死了算了,但她又不忍心折损身体让母亲在天之灵为她难过。忽然,她想起了二哥哥。 二哥哥在苍州做官,她若是逃婚去那里,哪怕京城发出通缉令,二哥哥也一定能保她。 “我……我要去苍州。”浅浅颤抖着声音说,“妧妧,我不想嫁给世子,我要走……”说着哭出声来。 宁妧心疼她,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我来也是想劝你去北疆,我堂兄被调去了那里,离苍州很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到浅浅手里,“这是我的亲笔信,你到北疆找到我堂兄宁峥,他会保护你的。” 边疆风沙大,却胜过京中人心难测。 浅浅抽泣着点头,把信件贴身收起,“妧妧,谢谢你。” “不用谢我,快些收拾东西,趁着还没人注意公主府,早些离开京城吧。” 二人互相道别后,宁妧的马车匆匆离了公主府。浅浅不敢声张此事,让心腹去收拾金银细软,等明日天一亮就离开京城。 胆战心惊的过了一下午,晴妤和素雪把所有要紧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亦不敢对车夫讲明事实,只说明日公主要出城去山上佛堂里祭拜母亲。 主仆几人紧张的等待着,晚饭桌上少了许多言语。 向前是一刀,向后也是一刀,或许离开京城去赌一把能得一个全身而退。 夜幕降临,浅浅坐在书房里,将自己带不走的书都装进箱子里封存起来,孤身一人坐在书堆里,心感落寞,抬起头看向窗外,曾坚守在那里的身影,现在会在哪里呢?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分开那么久,音讯全无,萧祈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彻底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 第45页 浅浅屈腿坐在地上收拾书本,看着屋里烧得火红的炭盆,有些怀念已经逝去的春日,虽然总是下雨,但她仍然记得男人为她摘下一朵花,别在她耳边,带着淡淡的花香味,深刻在她记忆中。 那是她卑微的人生中,少有的美好。 她认真的把每一本书都用油纸包好放进木箱里,一个时辰便清空了书架,看着略显空荡的房间,浅浅坐在地上愣了神。 与此同时,借着夜色掩盖,有驾马车停在了公主府的侧门边。 车夫下来敲门,守夜的家丁开门去看,马车上的郎君撩开门帘看过来,家丁脸色一僵,“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那郎君冷声道:“我要见你家公主。” 没等家丁离开去禀报,郎君便自顾自走了进来,同家丁道:“为我指路吧,莫要惊动旁人。” 浅浅收拾好书本后正打算进卧房休息,晴妤从外面跑过来,脸色不好,“公主,四驸马过来了,正在外院茶厅里坐着,说要见你。” 一听到是他,浅浅不由得紧张起来,“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会不请自来?” 上次在婚宴上没有应他的约,这都多久过去了,他为何还不死心?浅浅皱着眉往外院走,晴妤担忧道:“会不会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浅浅也有些害怕,安抚晴妤道:“不要慌,他不一定是为此而来,你去叫王五带人在茶厅外守着,我去会会他。” 穿过内院的拱门来到外院,浅浅走到茶厅外,见里头烛光映照出人影,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门外只候着一个人,是她府里的家丁。 家丁看见七公主过来,忙解释说:“四驸马执意要进来,还说不让惊动旁人,奴才也不敢声张此事,还请公主恕罪。” 浅浅问他:“他不想惊动旁人,那还有什么人跟他一起来吗?” 家丁摇摇头,答:“只有一个车夫,现在还候在侧门外,四驸马是独自一个人进来。” 浅浅越想越觉得古怪,谢卿杭有什么话非要同她说不可,他成亲的时候要说没说成,得知她定亲又跑过来,真像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直到晴妤带人过来,几个侍卫将茶厅团团围住,浅浅才放心进去,身边还带着晴妤。 走进茶厅就见身着青衣的郎君坐在茶桌旁,抬起头来看向她,脸上露出微笑,“浅浅,好久不见。” 浅浅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谢卿杭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女使,又问浅浅:“宁妧今天下午来见你了?” 闻言,浅浅心脏紧了一下,宁妧过来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她佯装镇定道:“她只是来跟我说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担心她跟你说了些不该说的,吓坏了你。”谢卿杭一边说着一边向她走过来,无视了拦在面前的女使,向浅浅逼近。 浅浅怒道:“你别过来,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已经定了人家。” 记忆中她一直是乖巧可爱的小哭包,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警惕,甚至敢对他大声说,拒绝他的要求。谢卿杭不明白浅浅因为什么而改变,疑惑道:“浅浅,你为何与我如此生分?” 一看到他这副故作深情的模样,浅浅就觉得厌烦,瞪着他提醒说:“你不该这么叫我,姐夫。” “姐夫”两个字咬的很重。 谢卿杭有些崩溃,也顾不得有外人在此,抱头痛苦道:“我跟你说过,我对她没有真心,只是为了父亲才不得不骗取她信任。” “你们都已经成亲了,不知谢老爷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值得你牺牲婚姻去替他脱罪。”浅浅挺直了身子,呵斥他,“谢卿杭,别装的这么冠冕堂皇,既不真心爱她又不愿意放开我,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一张如花般娇嫩的小脸被领口翻出来棉绒簇拥着,明明那么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割在谢卿杭心上。 “浅浅,你不能这么误会我,你不知道我背负了多大的压力,如果我不能飞黄腾达,我的家族就会没落,所有人都会瞧不起我家。”他向她走过去,被晴妤拦下。 “四驸马请自重!” 浅浅严肃道:“我从来没有想要干涉你的事,我只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深夜过来,如果被荣怜月知道,我们两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担心我?” “我是求你,快离开吧,再也不要私下找我了。”浅浅被他折腾得身心俱疲。 谢卿杭却无视了她的话,深呼吸之后,渐渐平复下情绪,提点她说:“浅浅,宁远候想要一个孙子,只要你能怀上男孩,后半生定然无忧无愁。” 浅浅一时没能理解,懵懂的眼神中透着不解:“你什么意思?” 谢卿杭在她耳边低声道:“他是个傻子,而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更改过。” 浅浅睁大了眼睛,伸手将他推开,像个被登徒子调戏的无辜娘子,指着他骂:“你给我滚!” 看他站在原地不动弹,浅浅也顾不得脸面了,对门外唤道:“来人!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顿时门扉大开,闯进来好几个侍卫将谢卿杭架出去,胳膊都被人制住,他还不知羞耻地回头喊:“你会需要我的,我等你!” 浅浅又气又委屈,骂道:“滚!” -- 第46页 直到人被扔出侧门,浅浅仍旧委屈的想哭,蹲在地上小声啜泣。 晴妤蹲下身抱住她,“公主,公主别怕,奴婢在这儿。” “晴妤……”浅浅哭得声音更大,回抱住她,“他怎么能说那样的话,他让我觉得恶心。” 所有儿时积攒下的情分全都破灭了,浅浅以为自己看透了他的贪婪虚伪,却没想到人性之恶远超过她的想象,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才子,内里想的竟然都是些龌龊不堪的肮脏事! 晴妤也怕的厉害,安抚浅浅道:“公主别怕,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儿,什么侯府谢家通通都找不着咱们。” “嗯。” 浅浅哭声渐小,擦干了眼泪,回房休息。 做了一夜的噩梦,晨起,屋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了,房中冷得像冰窖一样,外头呼啸寒风拍打着窗户,让她从噩梦的余悸中惊醒过来。 来不及多想,浅浅穿好了衣裳,让晴妤帮她梳好头发,主仆二人走出内院,从侧门出去,与等在外头的三个女使一起坐上马车,驶向城门外。 浅浅提心吊胆,同坐在马车上的四个女使也不敢多言,只等着出了城门后便能潇洒自在的过完余生。 行到城门前,马车被守城门的士兵叫停,“里面的人下来一趟,例行检查。” 浅浅镇定自若,撩开窗帘正要与他对话,却见喊话的士兵身边站着一个人——淑贵妃身边的刘内官。 一瞬间她忘记了呼吸,只见刘内官走到她面前来,尖声道:“娘娘吩咐了,七公主在完婚之前不得出城,七公主请回吧。” 浅浅这才发现,镇守城门的除了士兵,还有不少淑贵妃的家臣。明明前几天还没有这么多人,他们是故意在这里堵她? 满怀期待的几人没能走出京城,被迫转头回公主府,与闻讯而来的荣怜月碰了个正着。 就在七公主府门前,荣怜月从马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地走到浅浅马车前,将她从马车上拽下来。 一时间,浅浅怀疑荣怜月是不是知道了昨夜谢卿杭来寻她的事,想了一百种借口圆谎,却听荣怜月高声道,“竟敢跟着主子一起逃跑,真是胆大包天!把这几个女使带下去,每人五十大板!” 浅浅慌忙遮掩说:“我只是出城去祭奠母亲,不是要逃跑,求四姐姐放过她们!” “祭奠?”荣怜月看向马车后面,她带来的侍卫搜出了几包金银细软扔在地上散落一片,“祭奠死人需要带这些东西?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荣怜月高声斥骂:“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乖乖听话不要惹我生气,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说着一脚踹在浅浅小腿上,她纤瘦的小腿顿时如撕裂般疼痛起来,脚下不稳,跪坐在地上。 七公主府很偏,平日里门前的路也少有人经过,今天一早却有不少人被府门前的骚乱吸引,躲在路口偷看,渐渐围起不少人。 荣怜月向来不在意别人的名声,颐指气使地指着她骂:“我就知道你没这么老实,好在夫君有先见之明,派了人把守在这儿盯着你,不然今天还真让你跑了。” 绝望的浅浅看着被拖进院里打板子的女使,眼眶里的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来,流在脸上被风一吹成了两道冷冰冰的泪痕。 逃也逃不掉,死又不敢死,她真的无路可走了。 “这都是我的错,我甘愿受罚,四姐姐你别打她们……”她低着头认错,在路人围观的目光中麻木的闭上了眼。 “你不会以为你不用受罚吧?”荣怜月冷笑一声,“来人!把七公主带进去!” 在围观百姓的惊诧中,七公主被四公主的侍卫拖进公主府里,府门关上,庭院里时不时传出打板子的沉闷声响和女子的痛呼声直惊得人不敢靠近。 刑罚不知持续了多久,浅浅从昏迷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半边脸都被冻麻了,下半身仿佛失去了知觉…… 干破的嘴唇里发出一点点声响,“晴妤……” 紧接着听到脚步声走近,低下来的一张脸却不是贴身照顾她的女使。 荣怜月看浅浅一副狼狈的模样,头发凌乱,衣衫粘了灰尘,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活像只被人扔在地上踩烂的布娃娃。她心气儿顺了不少,看着她的脸说:“下次再跑,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阴森的声音响在耳边,浅浅被冷风吹得头晕脑胀,只听得断断续续的“腿、断”几个字。 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想牵动身体逃离,身子却被冻的没有知觉,努力想要动弹一下,被右边小腿上传过的疼痛刺激得双唇泛白,无力的瘫软下去。 身体除了冷就只剩下刺骨的疼痛,意识模糊地浅浅不甘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荣怜月高高的站在她面前,背着手故作高深道:“谁都不能挡我哥哥的路,你该庆幸你还有点利用价值,不然你早就没命了。” 她眼里只有权势地位,伤的不是自己人,痛也不会痛在自己身上,学会了踩着人往上走,早就不知良心为何物了。 浅浅恨得心痛,咬住自己的舌头,闭上眼睛用力。 “你的女使都在我手里,你敢自尽,我就让她们通通到地下陪你。”荣怜月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府门,“乖乖等着嫁人,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浅浅的眼泪都哭干了,虚弱的吐出一口气,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 第47页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正月初三,不宜嫁娶的大凶之日,七公主府挂了红绸,贴了双喜,府里的下人忙里忙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公主的卧房里,两个丫鬟搀扶着行动不便的七公主下床,为她涂脂抹粉,装扮新衣。 浅浅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毫无生气的坐在镜前。丫鬟小心翼翼的为她穿好内裙,遮住淤血未消的小腿。 七公主的腿被打断了,卧床养了半个月也不见好,右腿上遍布淤青,小腿上的伤处肿了一片,几乎不能行走,要让两个丫鬟搀扶着才能勉强移动。 自从那日四公主来过府上,七公主府外变多了许多不知名的侍卫把守,府里的人进出都要被询问,浅浅更是不被允许出府。 直到今日,外头宁远侯府的花轿来接,她才能出门。 被搀扶着坐上花轿,浅浅紧咬着牙忍着腿上的疼痛在花轿里坐稳,视线被火红的盖头遮掩,只能听见耳边聒噪的喜乐声。 花轿一路走过京城长街,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的“新郎官”相貌平平,目光炯炯有神,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真是一双眷侣喜结良缘。 但京城人人都只宁远候家的世子是个痴儿,今日来接亲的不过是侯爷手下的副将,公主出嫁,皇室甚至没有人来送嫁,着实凄凉。 热闹的长街外急匆匆行来一支队伍,几个将军带领着一支人马从城门那边走来,身上风尘仆仆,挂在马背上的剑鞘上还染着黑红的血迹,直吓的人退避三舍。 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见了这支队伍纷纷挤到前头去看,有几个眼尖的看见了带兵的将军身上携带的令牌,正面是“镇”,反面是“北”。 这难道就是传闻中平定了北疆战乱的大将军? 认出那人的身份,人群中高声欢呼起。 “恭迎大将军回京!” “大将军守卫边疆,护我靖朝子民,实乃我靖朝战神!” 镇北军中的老将军受伤之后,边疆的战事一度吃紧,后来军中出现了一位武艺高超,精通兵法的少将军,与危乱中接下重任,带兵突围,不但击溃了敌人的封锁,还连战连胜,仅用几个月的时间就收复失地,将敌人赶出了北疆,堪称靖朝战神! 骑在马上的大将军一脸镇定,听到欢呼声也不改面色沉重。 一旁着银甲的副将提醒他:“将军,我们无召回京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皇帝问责下来,不太好交代。” 大将军抬起手来制止了他的话,金色的铠甲是壮于常人的身躯,站在路边的百姓抬头仰视他,只看得到如山般高大的身影还有他冷峻瘦削的脸庞。 热情的百姓迎着大将军的队伍向前走,走了不过半条街便听到了另一众人群从路口转过来,红色的喜纸随着队伍撒在街上,留下一道红色的花路,身后还追着不少要喜糖孩子。 骑在马上的“新郎官”带迎亲的队伍要穿过长街,远远的瞧见路口另一个方向有队伍走来,他只瞄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按照常理,普通的人马都要给红白喜事让道,哪怕是高官世家也不会触这个霉头。 大将军拉着缰绳放慢了速度,视线落在迎新的队伍上,见一个个陌生的身影从眼前走过,走在花轿前头引路的人是七公主府的管家王五。 视线落到花轿上,他想也没想就拍马冲了上去—— 四人抬的花轿摇摇晃晃,浅浅坐在硬邦邦的花轿里,不小心挪动一下,小腿的伤处就像撕裂一样疼得她咬紧牙关。 还不如死了干净。 可是她最信任的女使全都被荣怜月扣在了四公主府,她想见也见不到,只能以身饲虎,撑得几日算几日。 孤身一人进入侯府,想到日后要独自面对那痴傻的世子和难伺候的侯爷和夫人,背地里还有谢卿杭时时窥视着,浅浅觉得自己像进了虎狼窝的兔子,绝望无助,看不到明天在哪里。 想到这里,红肿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两行清泪流下,洇湿了大红的盖头。 不知为何外头突然吵闹起来,浅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几声尖叫和四下奔逃的声音,花轿重重落下,浅浅被甩到一边,右腿撞在花轿上,顿时疼得她眼泪不止。 外头人吵吵闹闹不知在说什么,浅浅忍着疼想撩开窗帘看看外头,却听到盔甲撞击的声音由远即近。 浅浅恐惧的缩起身子,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又要遭遇什么。 停下的花轿让她内心不安,浅浅无处可逃,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花轿前。 一只粗糙的手拨开了门帘,浅浅攥紧了衣裙,从盖头下的缝隙中看到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弯下身来,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难以掩饰男人激动紧张的心情。 他的手伸到盖头前,浅浅向后瑟缩了一下身子,紧张的咬住了下唇。 男人停顿了一下,轻柔的掀开了她的盖头,露出珠帘后一张梨花带雨的美人面,小巧的鼻子泛着水润的红,粉白的脸上被泪痕浸润,处处泛着水光,一双哭红的眼睛无辜又可怜,直看得男人心都要碎了。 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轻轻唤她:“公主。” 浅浅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道:“萧,祈……” 萧祈伸手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手指碰到她娇柔的肌肤竟是一片冰冷,他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住,向她伸出手。 -- 第48页 浅浅没有牵他的手,羞愧的低下头,眼角流下一行清泪,“我腿伤了,动不了。”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快要将两个队伍包围,萧祈来不及想太多,伸手将她和着披风捞进怀里,一手从她膝盖下穿过,将人打横抱出来。 阳光照在脸上,浅浅哭肿的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看清四周一片混乱。 迎亲的队伍被带刀的士兵一一制住,连那个代替世子前来的“新郎官”也被一位身着银甲的副将踩在脚下,挣扎着无法翻身。 围观的群众不明所以,看着这场混乱,三两交头窃窃私语,不善的目光投向浅浅,直叫她羞得不敢见人,把头转向萧祈的胸膛,贴着他冰凉的胸甲,不敢言语。 新娘的身子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萧祈只当她是害怕,低头在她耳边安慰:“别怕,我带你走。” 他在她面前承诺过,绝不食言。 作者有话说: 宠溺起来!总算写到正题了(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这盘饺子)(笑死) v后日万,订阅正版的都是天使呀,感谢宝子们支持努力码字的蝉蝉 第25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带兵马回京的大将军刚一进城就引发了人群的轰动,守城的将士将此情景报了上去, 事情没过多久便呈到了皇帝面前。 承乾宫里一片混乱,桌上摆放的酒壶七扭八歪,桌角处掉了一个碎掉的酒盏, 地板上还留着洒落的酒渍,被扯烂的衣裳散落在内帐中, 隐隐能看出是普通的宫女服制。 夜夜笙歌的皇帝从昏沉中醒过来,衣衫不整的坐在床榻上, 身旁还躺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朱内官隔着帐子向皇帝禀报:“守城门的将军派人来回禀,说是有一对镇北军的人马进了京城, 一行人有五百精兵,领兵的是新任的镇北大将军。” “新任的镇北大将军?” 昨夜酒喝得太多,皇帝现在的脑子都不太清醒,似乎不太记得他什么时候封了一个新任的大将军。 朱内官提醒他:“秋末边疆战事有起色的时候,原先的沈大将军从边疆递了折子到京城, 为带兵打了胜仗的将军请封,您已经允了。” 镇边的沈大将军年事已高, 边疆战乱刚起,他便陷在敌人的包围圈里, 后被手下营救出来,没有性命之忧却受了重伤, 为了前线战事有人主持,便提拔了手下的将领主持大局, 在反攻之前, 不远千里派人递了折子进京。 那时皇帝病体刚愈, 一边吃着药一边沉迷酒色,得知前线战事越发顺利,一时高兴冲昏了头脑,便允了他的折子,嘉奖有军功的将领,以此换取他们的忠诚。 事情只过去两三个月,皇帝却已经全然不记得此事了。他略微思考,有些头疼。 “军营里出来的粗人总爱得意忘形,他既是有功在身,又肩负军务要职,这般大张旗地进京无非是想炫耀威风,随他闹去。” 皇帝年轻时处理这些军营出身的将领很有心得,不管在外头多么风光,只要进了京城便免不了要遭受流言蜚语。 武将们在外建功才能回京立业,而京城盘踞的多是高门世家,再不济也是科考上来的文人墨客,自有一套规矩要守,不习惯遵守规矩的武将们自然要被排挤。 皇帝看多了文臣与武将相斗,并不把回京的大将军放在眼里。 朱内官面露为难:“可是……大将军冲撞了宁远侯家的迎亲队伍,只怕宁远候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是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个是在京中把握了部分兵力的老侯爷,真要闹腾起来,必然不好收场。 可皇帝却没把他们这些带兵的粗人放在心上,随口道:“现在北面蛮族虎视眈眈,正是需要他们给朕打仗的时候,若非闹到朝堂上来,朕才不会出面让他们心生不满。” 新任大将军有沈老将军的支持,又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在镇北军中颇有声望,就连一同抗敌的西北军也愿意听他指挥,皇帝就算瞧不起只会打仗的粗人,也不会主动去惹他不痛快。 听完了这些可有可无的事,皇帝往床上一躺,搂着昨夜醉酒时临幸的宫女,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再听不见里头的声音,朱内官没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 今日七公主出嫁,皇帝醉酒到现在都没下床,半句都没问七公主,淑贵妃倒是带着儿子女儿去宁远候府里参加婚宴去了。 宁远候府里热闹非凡,世子得娶公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婚宴上更有淑贵妃和三皇子四公主一家到场,真真是蓬荜生辉。 只是等了又等,酒都喝了两三场,依旧不见迎亲的队伍归来。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错过了黄昏吉时,还有许多礼数未完,等的人心都焦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侯爷气得眉毛都竖起来,吩咐手下,“快去迎亲的路上找一找,让他们赶快过来,胆敢误了时辰,我砍了他们!” 几人领命下去,沿着迎亲队伍去时的路找过去,终于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找到了人。 主干道与支路相交的路口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几人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从人群中挤过去,耳边尽是低声窃语。 “七公主天生命薄,嫁个傻世子就罢了,人生难得一次的迎亲礼也被人撞坏了,一辈子的喜气都要给冲散了。” -- 第49页 “看这架势,大将军不会要七公主给吃了吧?” “又不是蛮族之地,哪有人会吃人的?” “你懂什么,我听说死在大将军手里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要不是鬼面阎罗,怎么有本事制住那些蛮族?” 穿过人群挤到前面,总算瞧见被围困的迎亲队伍,前来接亲的副将被一陌生小将军踩在脚下,抬花轿的几人也被士兵给制住,花轿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怀里抱着正是今日要嫁到侯府的新娘子。 身着金色盔甲的大将军冷漠的看向“新郎官”,怀中抱着的人儿被他的体型衬托得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小小一只缩在他臂弯中,轻咬下唇,安静乖巧。 “新郎官”抬头怒道:“这可是宁远侯府的迎亲队伍,阁下冲撞了侯爷,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萧祈走到他面前,抬脚点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是今日的新郎?” 眼神中冷冽的杀意瞪得“新郎官”身子一抖,说话都哆嗦了,“这,这与你有何干,快快离去,不要误了我们侯府的喜事。” 被吓得身子都发抖了还要嘴硬,踩在他后背上的副将给了他一脚,呵斥道:“知道这位是谁吗?就是你们侯爷来了,也要跪地行礼,区区一个世子也敢在大将军面前嚣张?!” 大将军? 这个封号在靖朝只有三位,镇北军、西北军、平南军,只有这三个大营中的最高将领才可称为“大将军”,无论是权力还是封赏都与“王”齐平,高于国公侯伯。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能这么年轻就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属实罕见。 “新郎官”愣了一下,咬紧牙关,对自己方才的狂妄之举后悔不已,帮忙解释说:“末将只是侯爷身边的副将,并不是今日成亲的世子,若冲撞了大将军,还请恕罪。” 身着银甲的小将见脚下的男子变脸这么快,只觉得好笑,“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看你是怕死才这么说吧?” “他不是……”被萧祈抱在怀里的公主发出微小的声音,“世子心智有残疾,他只是代替世子过来接亲。” 闻言,萧祈低头看她,原本红润水嫩的唇暴露在冷风中渐渐褪去血色,惊得他心慌不已。 他没工夫再同这些人耗下去,冷声道:“即便今日是宁远候站在这里,我也要带走她。” 一旁被扣押的人里传出一声弱弱的指责:“你这是抢婚!” “抢便抢了,萧某问心无愧。”萧祈转头吩咐自己的副将,“张麟,叫人把他们捆了扔在路边。” 得了吩咐,张麟立马收起笑脸,“属下遵命。” 萧祈抱着人走到马前,双手扣住她的腰,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马鞍上,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触到了浅浅的腿伤,她抓紧马鞍,唇边溢出一声痛呼,“唔……” “疼了?”萧祈站在地上抬头看她,眼神中满是担心。 浅浅侧坐在马背上,紧张的抓紧了裹在身上的披风,微微垂眸便与他平视,可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回他的话。 当初下定了决心赶他离开,对他说了很多无情无义的话,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可为什么他又回来了,还成了……大将军? 他才二十岁,离开京城九个月,孤身在外是怎么摸爬滚打坐到如今这个地位,他该吃了多少苦。 浅浅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只能沉默。 面对她的噤声,萧祈眼眸微微一沉,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在她耳边小声安慰:“那我慢点走,公主……抓紧我。” 虽然他这么说了,浅浅却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只偷偷抓住手边的他的腰带。 骏马向前行走,男人一只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自然的从她后背落在她肩膀上,将少女娇小的身子卷进自己怀里,稳稳当当的护着她,不让她受到颠簸。 背后被他的手背稳住,垂在面前的珠帘轻轻摇晃,衬着温润的珠光落在她眼底。 身上的喜服红的扎眼,被他黑色的披风覆盖了一大半后,低头再看便平常了许多。浅浅轻轻吐出一口气,和着披风将自己裹紧。 向前走了几步,萧祈转头看向张麟,他已经带着手下人将侯府的人捆了个遍,挨个扔到路边,只剩下一个公主的陪嫁丫鬟和公主府的管家还安全的站在原地。 萧祈吩咐他们跟自己走,又对张麟道:“把花轿和嫁妆带回府。” “这些也带?”张麟看着一顶四人抬的花轿,还有后面几箱子嫁妆,在普通百姓眼中已经算是不错的排场,但对皇室的公主而言却很寒酸。 花轿进门便是新娘进门,嫁妆进了夫家万一少了什么也不好分辨,通通带走最为妥当。 萧祈冷声道:“带走。” 说罢,他带着人马离开了路口。张麟带着一支小队在后头收拾残局。 藏在人群中的侯府下人看着新娘被人抢走,谁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拦他一拦,只得咽了这个哑巴亏,回到侯府向侯爷禀报。 侯府里焦急的等待着花轿上门。 听闻下人报过来的消息后,热闹的婚宴冷了下来。 宁远候站在前厅上攥紧了拳头,气的掀翻了桌子,大吼道:“简直无法无天了!竟敢仗着有功在身当街抢亲,我靖朝律法何在,礼义廉耻何在!” -- 第50页 婚宴上的宾客们被暴怒的侯爷吓了一跳,不由得好奇抢婚的那位是何身份。 宁妧跟着家人来参加婚宴,隔着老远也听见了宁远候的怒骂,心中轻视道:自己吃了亏才讲律法廉耻,当初逼着浅浅下嫁的嘴脸可是一张比一张丑。 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虽然听说是有一位新封的大将军,但他应当驻守在北疆,怎会无缘无故来到京城? 那些战场上搏出来的兵鲁子粗枝大叶又不爱讲规矩,浅浅被这种人带走可怎么好。 担心过后,宁妧的注意力落到了前厅上,主桌那边才是真热闹。 宁远候与淑贵妃闹起来了。 桌上的气氛一度紧绷。 方才这两位还为着结下一桩亲事相互巴结奉承,如今新娘子被抢了,侯府颜面全无,宁远候向来控制不住脾气,竟敢对着淑贵妃发怒。 “今日婚事不成,贵妃要如何给臣交代?” 三皇子护母心切,站起身来反驳道:“我们可是诚心诚意希望小七嫁到你家的,侯爷可不要怪错了人。” 四公主也躲在谢卿杭身旁帮腔:“又不是我们派人把新娘子抢走的,侯爷有气也不该冲我们撒吧。” 谢卿杭坐在其中,不开口也不帮腔,没心思听这些无意义的争吵,只想弄明那个将浅浅抢走的大将军是何方神圣。 想着想着就有些急躁,都怪身边这个甩不开的荣怜月时刻都黏在他身边,不然他就能亲自去调查一番了,何至于要在这里听这些吵架的废话。 以浅浅养母身份前来的淑贵妃是主桌上女方的长辈,开口便让儿子和女儿都安静下来,出言安抚暴脾气的宁远候。 “侯爷不要乱了阵脚,这桩婚事由本宫做主,陛下也是点了头的,就算他今日把小七抢过去,难道能占她一世不成?有婚约在此,他迟早要把人交出来的。” 宁远候听罢,脾气收敛了一些。 他虽然生气,脑子却还是清醒的,知道贵妃需要他手上的兵力,他家也需要浅浅这个媳妇来传宗接代。 “既然贵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就劳烦您去把七公主请回来,等把婚礼完完整整的办完,咱们再谈别的。” 淑贵妃维持着脸上虚假的笑,咬牙道:“好。” 婚宴不欢而散,宾客们纷纷离去。 宁妧想趁乱派下人去打听,却被母亲瞪了一眼,“还嫌不够乱?” 母女二人往自家马车那边走,宁妧小声道:“我担心浅浅,万一那个大将军对她动粗怎么办?” 宁夫人一脸严肃:“那也是他们皇室该操心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老是掺和这些外人的事?” “她是我的朋友,我想帮她。” “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咱们这样的人家掺和进皇室的争斗里会惹上多大麻烦你知道吗?上一回你去了七公主府,第二天七公主就被打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你还能嫁得出去吗?”宁夫人为女儿操碎了心。 宁妧被母亲数落了一顿,不敢再言。 宁夫人坐上马车,小声对女儿说:“皇上多日不理朝政,三皇子和六皇子暗地里斗法,眼看着京城就要易主,你帮七公主就是跟三皇子作对,到时咱们全家都没有好下场。” 这不只是一场婚事,更是一场政治联姻,浅浅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棋子。有点儿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但所有人都装作局外人,没人会救她。 救她就要选边站,不然就是得罪了整个皇室。这样的风险谁受得起? 宁妧低下头,“我知道了。” —— 马匹在路上慢悠悠的走了很久,在一座高大的府门前停下。 门前的长街上人来人往,相隔不远就是热闹的夜市,附近还有京城最有名的茶楼和画坊,地段十分不错。 浅浅抬头看过去,牌匾上赫然写着“萧府”。如此豪气的府门,比起她那个偏僻的公主府来不知道要大上几倍。 萧祈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宅邸? 一双纯净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萧祈低头看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解释说:“这宅子本是沈老将军的,我跟他说我要回京,他便将这宅邸送给了我。” 浅浅止不住的惊讶:“这么大的宅子,说送就送了?” “也不是。”萧祈看向府门,眼神中透着一丝悲伤,“这宅邸本也是沈老将军的师父赠给他的,他没住几年便举家定居北疆,宅子一直荒着。” 一直荒着啊…… 说的也是,府门这样气派,里面说不定到处都是杂草枯枝。 浅浅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才发现萧祈在她看着府门发呆的时候已经下马了。 他在地上站稳,朝着她伸出两只手,是要抱她下来。 浅浅看了一眼自己与地面的距离,掉下去一定很疼。不得已看向他的手,麦色的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一直从手背延伸进袖口里,仿佛将他的手臂劈成两半似的。 他果然受了很多苦。 萧祈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带她走?要知道今日的婚礼背后是淑贵妃和宁远候两家势力,他将她抢走便是将他们都得罪了。 今日的婚事已经牵连了太多了人,她不想再连累萧祈,小声道:“你收留我就是跟贵妃和宁远候作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是让我回去吧……” -- 第51页 她不想回去,可是她不敢拿萧祈的前程冒险。美梦做一回就够了,再继续下去,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从小她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因为每一次任性都会被荣怜月欺负的很惨,现在她的心腹还被人捏在手里,她只怕自己逃了,晴妤她们就没命了。 浅浅侧眸看向一旁,没能等到萧祈从冲动中冷静下来,被他拦腰抱下来。 他手上动作很轻,粗糙的手掌拖在她后背上轻轻的将她往他身上带过去,让她把身体的重量倚在他身上。 浅浅抬头看他,柔软的声音小声问:“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听到了。”萧祈老实回答,眼睛直视前方,抱着人一步一步往府门前走过去。 浅浅有些急,轻拍他的胸膛,“那你还不快放我回去?” 男人停在门前,抱着她轻盈的身子,低头望进那一双泛着盈盈水波的眸子,低声道:“公主不必忧心,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动得了你。” 语毕,张麟从身后走过来推开了府门,恭敬道:“请将军与公主入府。” 府门大敞,面前一下子敞亮起来。 浅浅转头看向府院中,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庭院又大又宽敞,种了许多冬青腊梅,哪怕寒冬腊月也能看到花开。 庭院中干净整洁,目之所及的长廊房屋全都是崭新的,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木香味。府里的下人们站在院中排成两排,高呼:“恭迎将军回府!” 这就是他口中荒废了多年的宅子? 这宅邸比她的公主府气派了不知多少倍,这些下人看起来也面善听话。浅浅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她真傻,怎么他说什么自己都信。 她嘟起嘴,问他:“你不是说宅子荒了吗?” “是荒了许久,我在启程回京时提前托了人来整修,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想到他们打理的还不错。”萧祈听出她语气中小小的不悦,余光看到她微微嘟起的小脸,只觉得可爱极了,嘴角勾起微笑。 抱着她走进庭院,一边走一边解释:“自己一个人住,粗糙些也没什么,但我想着公主或许会驾临,还是收拾干净些为好。” 闻言,浅浅心上一暖,闭上嘴不说话了。 候在庭院中的下人有十个人,都是男子,由一位三十出头的管家管理,包揽了内外院的打扫布置、做饭和外院的服侍。 原本该添几个丫鬟放在内院,但萧祈习惯了事事亲为,平日里又要早起练武,添几个女子反而多生麻烦,便没有让人去买丫鬟。 “来人。” 管家躬着身子走上前来:“将军有何吩咐?” 萧祈吩咐他:“公主腿上有伤,需要静养,带我去最舒适的院子,让公主安顿下来。” “这……”管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高大威风,他怀中……身着大红喜服的七公主,腼腆娇羞,有些看不明白。 他垂下眼睛为难道:“将军当初没说会带女眷回来,奴才们将内院三间院子都收拾干净了,但只有主院屋里安置了炭盆,被褥也晒过。” “我都没关系,去厢房也可以。”浅浅小声插话。 主院是一家之主的住处,不是外人能去的地方,即使她与萧祈相识,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要去人家的主院走一圈。 萧祈不答,仿佛在思考什么。 管家建议道:“若是能稍等一会,奴才派人去西院添置些炭盆被褥,再加道厚门帘防风,到晚上就能住进去。” 冬日里寒风凛冽,姑娘家身子本来就弱,腿上还带着伤,自然要多添置些取暖的东西为好。 萧祈点点头,“派旁人去办吧,东西院都添置上,你先带我去主院。” 闻言,聪慧的管家会意,吩咐下头人去做事,他走在前头为主子领路。 再往前便是内院,张麟没有跟上去,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没一会,浅浅就发现四周没有人了,她有些害怕,不知道萧祈为什么要带她去主院,如果他累了想休息,也该先把她安置在厢房啊。 她身上有伤,想跑也跑不掉。 心慌的厉害,眼看着他迈进主院,浅浅终于鼓起勇气问:“萧祈,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萧祈有理有据答:“公主需要静养,该住的舒服些。而且你身上太冷了,我怕你会生病,还是安顿在此处最稳妥。” 少女穿着厚厚的喜服,身上裹着披风,肌肤依旧冷得像冰一样。萧祈很担心她受凉会生病,执意要让她住在最宽敞舒适的主院。 浅浅小脸一板,“我不要。” “为何?”萧祈同她斡旋,走在前面的管家已然撩开了门帘,萧祈将人抱进去,卧房中温暖如春,消解了一身寒意。 他将人放到窗边的软榻上,管家立马将炭盆挪过来,又去柜子里搬了被褥过来给浅浅盖在腿上。 被子的重量压下来,浅浅“嘶”一声,小脸皱巴着,显然是吃痛了。 看她痛得厉害,萧祈皱起眉来,吩咐管家去请大夫过来。 房中没有了旁人,萧祈走到一旁卸甲,听浅浅软声劝告:“主院是给府里的主人住的,我一个外人怎能逾矩,日后你娶了妻……也不好跟人家交代呀。” 说到后面,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浅浅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过问他的私事,只得再次提醒他:“我是外人,不该住在这儿。” -- 第52页 软榻旁的炭盆烧的热烘烘的,上头罩了铁网防止东西掉进去,软榻尾上还有一方矮桌,上头放着香炉,飘出丝丝缕缕白雾,是淡淡的檀香味。 卧房里很宽敞,外间放着软榻和书案,一层纱帐隔出内间,里头是床和衣柜,浅浅简单瞄了一眼,能看到内间也很宽敞。 没有人答话,房间中有些安静,能听到炭木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浅浅看向萧祈的方向,看到他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卸下泛着寒光的盔甲后,他身上只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只在领口和袖口处有翻金的绣纹,衬得男人端庄肃穆,有镇于军前的气势。 他走到软塌前,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她,眼神真挚道:“我没想过娶妻的事。” 浅浅攥起拳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不想,日后你要保住前程和自己的家,就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才行……” 这就是京城的规矩,想要安稳,想向上爬就要用利益将自己和别人捆绑在一起,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联姻,也可以拜师认亲,结党营私,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她就是这套规矩的牺牲品。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暖黄色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俊朗的轮廓。 浅浅垂眸看他,阳光照耀下,男人额前的发丝都闪着金色的光,那双眼睛一如往昔般澄澈清亮,没有沾染世俗的欲//望。 薄唇轻启:“未来的事看不见也摸不着,我只知道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公主。” 看得见也摸得着。 他微笑着,抬起手来想拨开垂在她面前的珠帘,好好看一看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却不自然的落到一边。 “萧祈,这样是不对的。”浅浅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脸颊一热,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当初我把你赶走,你难道不恨我吗,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萧祈柔声答:“奴知道公主为难,心中只记得公主对我的大恩,怎会记恨公主。” 一字一句落在浅浅心里,敲击着她脆弱卑微的心。旁人弃她如敝履,萧祈如今已经位至大将军,回了京不想着争权夺势,竟仍然拿她当主子敬着。 这份心意,这份看重,让她怎能不为之动容? 心跳的有些急躁,浅浅深吸一口气,“萧祈,珠冠有些重,你帮我取下来吧……” 婚礼未成,没有拜堂也没有见过未来夫君,甚至连盖头也给他掀了,那这本该由贴身女使来做的卸钗环一事,自然也该由他代劳。 许是被萧祈的心意给感动了,浅浅对他没有了方才的抗拒。两只小手抓着被子并在一起,静静闭上眼睛。 半跪在软榻前的男人看她闭上了眼睛,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贴在下眼睑上,衬得她肌肤白嫩柔软,吹弹可破。抹了口脂的唇泛着水润的红,像被雨淋过的红樱桃,若一口咬上去,竟然能尝到水淋淋的甜蜜。 隔着珠帘看了一眼,萧祈觉得喉咙发堵,不由得滚了滚喉结,连呼出口的气息都变热了。 他抬起双手,为她解下头顶的珠冠,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头顶的重量减轻,浅浅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没有了那层珠帘,她更直接的看到了萧祈的表情,脸颊浮着淡淡的红晕,看着她的脸好像呆住一样。 “你怎么这样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浅浅抬手抚摸自己的脸,只摸到冷冰冰的脂粉。 闻言,萧祈慌忙移开视线,“奴失礼了。” 一时紧张,旧称都出来了。 少女本就生的冰肌玉骨,面上涂了脂粉也遮不住她天生丽质,被男人盯了一会,浓妆之下的皮肤竟像是被烧灼一般,变得红通通的,甚是可爱。 许是身子暖起来了,浅浅的头脑也灵活了许多,想起自己春日里一颗懵懂的心系在他身上,忽然觉得格外羞耻。 他怎么还不出去? 一直跪在这里,是有话要跟她说吗?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开口,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声,浅浅的心也跟着乱起来,开口道:“你要我住在这里多久?” “我要确保你安全。”萧祈模糊着没有说具体的时间,或许要等到贵妃一派不敢再动她,又或许……让她一直住在这里也挺好…… 浅浅点点头,表示理解。 紧接着,她把裹在身上的披风抽了出来,放在手上叠好了交给他,羞涩道:“不知道你府上有没有女子的衣物?” 她总不能一直穿着这身嫁衣。 “哦!”萧祈才意识到府里没有她能穿的衣裳,站起身来,“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叫人去买。” “别去!”浅浅伸手抓住他腿边的衣裳,脸上红的更厉害了。 他府里都是男子,出去买女子的衣裳成何体统,更何况……她还需要换贴身的衣物,怎好让外人去买个,传出去还不丢死人了。 “我府里还有些旧衣,明日让人拿过来就好,不必为此多费钱财,唔……”浅浅一手抓着他,有些力不从心。 被冻了许久的身体因为炭火暖起来,整个身子像是化掉的冰块一样,绵软无力,她两只手撑在软榻上才勉强保持平衡,如今一只手伸出去,眼看着就要趴倒下去。 “公主小心!”萧祈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拿了榻上的软枕来垫在她腰后。 厚重的喜服下是她瘦弱的身子,萧祈一只手就能握全她的胳膊,仿佛再用一点力气就能折断她的骨头。 -- 第53页 她太脆弱了,萧祈极为小心,生怕自己伤到她。 他为她整理被褥,宽慰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同我说便是,不用心急。” 差点出了丑,浅浅又羞又怯,小声说:“我怕你走得太快,听不到我在说什么。我又不能去追你……” 腿伤成那个样子,她现在就是半个废人,没人在一旁扶着,动一下都很艰难。 看她面露难色,萧祈搬了椅子来在她身边坐下,“我不走,我陪着公主。” 浅浅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副憨直的模样格外让人安心,仿佛连腿上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太阳落山后,卧房里暗了下来。萧祈起身去点亮烛台,没过一会儿,外头管家引着大夫走进院里来。 管家候在门外没有进来,萧祈请大夫坐在软榻前,说:“她一直说腿疼,还请先生帮忙看一看,开服药方好让我们去抓药。” 老大夫眯了眯眼睛,认不得眼前的女子是七公主,只知道请他过来的是萧将军,说道:“老夫不敢碰姑娘贵体,还是请将军脱下姑娘的鞋袜,将伤处露出来让老夫看一看。” 闻言,萧祈顿了一下,看向浅浅。 浅浅也看向萧祈,脸上一片热烫,羞得咬住了下唇,勉强说:“是右边的小腿。”算是默许了他。 萧祈咽了一下口水,忽然有些害羞。 他掀开被子,脱下她的红绣鞋,然后是白袜子,轻轻撩起一层又一层的红喜裙,露出最后一层白色的内裙,将内裙掀到膝盖上,沿着脚踝处将宽松的衬裤向上挽,终于露出青紫的小腿。 男人灼热的手掌时不时的蹭到她腿上,又烫又痒,浅浅抓紧了手边的被子,转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羞得一脸通红。 拿惯了刀剑的大将军许久没做这样精细的活,粗糙的手指偶然碰到少女细腻的肌肤,嫩滑的触感直让他指尖像触电似的,不敢乱碰,却又痴迷那种肌肤相触的感觉,仿佛会上//瘾。 直到伤处完全露出来,萧祈一身滚烫的血顿时冷了一半。 他只听她喊痛便心疼的要命,见她身上有这么重的伤,眉头越皱越深。 老大夫仔细看了一会,上手碰了一下看到浅浅的反应,叹气道:“这……是断了呀,看着不是新伤,淤血积了这么多,姑娘是怎么忍过来的?” 萧祈坐在一旁,沉声问:“是谁干的?” 浅浅缓缓转过头来,止住喉头的哽咽,柔声道:“你别生气,先让大夫诊完,我一会再跟你说。” 萧祈一刻都不愿等,直接问她:“是荣行远?还是荣怜月?” 端坐的老大夫眼神一颤:竟敢直呼皇子皇女的名讳?看来这位将军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浅浅见他已经生了气,只得告诉他:“是荣怜月,我逃婚被她抓到……然后……” 第26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贵妃一道旨意下来将她许给宁远侯家的傻世子,浅浅不愿自己后半生被困死在内院里, 冒险带着心腹要逃离京城,却不想谢卿杭已经在她府外布置了眼线,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逃跑不成, 回到公主府还碰上闻讯前来的荣怜月,被她抓住把柄, 让手下的侍卫打断了浅浅的腿,等浅浅醒过来, 身子冻到麻木,站不起来, 才发现自己腿断了。 “又是他们!”萧祈低吼一声。 这群吃人的皇族,有了泼天的富贵和权力还不够,非要敲骨吸髓,让浅浅为了他们不知满足的野心牺牲一切。 浅浅说的很小声,本不想让老大夫知道这些事, 但看萧祈情绪这么激动,她只得全盘托出, 又想着那日自己在公主府门前被荣怜月的人拖进去,不知道被多少路人看见了, 早已经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她的尊严早已经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也就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 “你别生气,事情都过去了……”她小声劝他, 看萧祈生气的模样, 拳头攥的那么大, 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有些吓人。 “我怎么能不生气,他们对你做的恶不止这一桩,不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拳头闷闷地砸在软榻上,没弄出动静来,却看的浅浅心中慌乱。 果然,她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浅浅垂下头,气若游丝:“别说了,还有旁人在呢。” 她的声音很失落,萧祈听罢,转头看向她,之前见少女因为羞愧与自责低下头,手指紧紧的攥着被褥,指节都泛白了。 萧祈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失态,赶忙住口,松了拳头,平复下情绪,问大夫:“不知先生可看好了?” 终于被注意到的老大夫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忙张口道:“姑娘这伤应当做过接骨,我得摸一下骨头有没有长在一起。” 浅浅皱眉道:“可是一动就会很疼……” 老大夫摊开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长在一起了,就可以服药清淤血,若是没长在一起,就得重新接一次然后绑上木板固定,等长好之后再清理淤血。” 受了伤,左右都是要痛的。 “那,那你摸吧。”浅浅攥紧拳头,转过头去不敢看。 她咬紧了牙齿闭上眼睛,感觉到老大夫干枯的手抚上她的小腿两人,身子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好疼,碰一下都疼。 老大夫沿着淤青的地方摸上去,渐渐收紧的手掌让伤处疼痛剧烈,疼的她闭上眼睛都能挤出眼泪来,钻在被子上的手紧绷着,脸色都变白了。 -- 第54页 萧祈赶忙靠过去,轻轻抚她后背:“再有一会儿就好了,疼就抓紧我。” 浅浅摇头要把他推开,额头冒出冷汗,仿佛浑身都在痛,实在难以忍受。 身边的男人怎么推都不动弹,浅浅疼的失去了理智,脸颊靠在他胳膊上,隔着一层衣裳能感受到肌肉的弹性。拳头攥的生疼,一直紧咬着牙,脸都要抽筋了。 “啊!” 大夫摸到了断骨处,刺激到浅浅尖叫一声,一口咬在了脸侧的胳膊上。 萧祈抬手抚摸她的头发,仿佛感觉不到咬在胳膊上的小口似的,一声接一声安抚她:“乖,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在疼痛的折磨中,浅浅渐渐脱力,咬不住东西,拳头也展开了,无力的靠在萧祈身边喘息,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亲眼看到她受了这么多的罪,萧祈心里又恨又气,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四公主府大开杀戒,可看到疼到虚脱的公主,又忍不住心疼,现在正是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怎能离开。 萧祈从怀里掏出丝帕轻轻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焦急的问大夫:“她的伤怎么样?” 老大夫收回手,“啧”了一声,面露忧愁:“这样不行啊……姑娘的骨头没有长好,两节断骨还有点错位,得立刻准备接骨才行。” 伤筋动骨不是小事,浅浅的腿受伤之后没有及时找来大夫诊治,后来待嫁,全然没有了养伤的心思,府里被荣怜月的人马把守,更是不准人随意进出,连大夫都难请进来,一拖再拖,成了重伤。 浅浅什么都怕,怕黑怕虫也怕雷声,但最怕的就是疼。 经过方才那一遭,她已然没了力气,软绵绵的倒在萧祈怀里,害怕的看着打开药箱的老大夫,“接骨是不是比这样还要疼?” 大夫在药箱中翻找工具,点点头:“如果姑娘实在怕疼,老夫可以给你用点麻沸散,不过明早醒过来也还是会疼。” “呜……”浅浅咬着唇抬头看向萧祈,一双无辜又水灵的眼睛看得他心尖儿一颤。 “别怕,我陪着公主。”他收紧了手臂将人往自己身上搂过来,抬头道:“请先生用药吧。” 大夫准备好了木板和药,递过来一瓶麻沸散喂给浅浅。 辣辣的药液顺着喉咙流进去,浅浅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身子变得轻飘飘的,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了似的,可身后有一片结实的胸膛让她依靠着,身前环着一圈手臂把她箍住,让她跑不掉。 浅浅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公主别怕,只疼这么一回,等伤好了就不会疼了。 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眼前黑了下来,浅浅彻底失去了意识。 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夫绑好了她受伤的腿,拿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转身收拾药箱。 “姑娘身子太弱了,除了养伤的药要按时吃,还要好生调理,她脾胃虚寒,忌生冷,要多用温补的药物,平日里也要多进补,不然会落下病根。” 萧祈认真听着,唤了门外的管家去拿纸笔来让大夫写药方。 老大夫把写好的药方双手递给他,萧祈看了一眼,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抬眼道:“先生今日在此所见所闻,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 怀里抱着昏睡过去的少女,动作轻柔,说话声却是冷的。 老大夫正要起身离开,被这一声提醒给吓得顿在了原地,咽了下口水回道:“老夫这个年纪格外惜命,怎敢在外头胡言乱语。” “先生明白就好。”萧祈抱着浅浅起身往内间走去,吩咐管家送客。 老大夫离开后,屋里重回宁静。 冷风阵阵,从窗边呼啸而过,冬日夜里干燥又寒冷,千家万户都闭上房门,吹灭了冬夜里的灯火,钻进被窝里取暖。 萧祈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榻上,趁着好天气晒过的被褥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少女柔软的身子陷进新棉的被褥中,梳在头上的发髻让她枕着的姿势有些别扭,萧祈看她梳着新妇的发髻,心里很不舒服,自作主张为她卸下发簪,解开发髻。 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从他指缝间滑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味。 萧祈坐在床边,抬手轻嗅,眼神无法控制地落在公主身上。 躺在床榻上安睡的浅浅表情放松,粉白的小脸带着柔软的婴儿肥微微鼓起,唇上的口脂因为刚刚咬他那一口有些蹭掉了,萧祈伸出手想替她擦掉口脂,手指还没触到她的嘴唇,便被她鼻尖的呼吸烫了一下,悻悻收回。 他这是在干什么? 萧祈有些懊恼,看着毫无防备的浅浅,回想起初见时她面带微笑站在阳光中的模样,温柔耀眼,时常出现在他梦中。 他想要疼爱她,想守护在她身边。 这份感情压抑在心里让他自己都怕,万一他哪天忍不住对公主倾诉了心意…… 会吓到她的。 能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哪怕只有片刻,也足够了。 借着主仆情义的名分,他可以给浅浅她想要的一切,让她能够幸福快乐的生活,至于他的心意要放到哪儿,是他自己的事,不该强加给浅浅。 男人轻吐一口气,为她拢好被子,解下她身上的项链耳坠手镯,随后吹灭了蜡烛,在一片黑暗中脱去了她身上的喜服。 -- 第55页 厚重的喜服放在手中很有分量,萧祈本想拿去烧了她,但又不敢私自处置公主的东西,值得好好的整理了,挂在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夜已经很深了。 再没有留下的理由,萧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心动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脸红,轻咳一声提醒自己要理智,旋即推门离开。 —— 麻沸散的效力渐渐退去,浅浅在半梦半醒中觉得腿上隐隐作痛,一直到凌晨,腿上的疼痛重到无法忽视,她皱着眉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 昨天发生的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浅浅从昏沉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在房间中寻找。 她本该嫁人,但萧祈阻止了这一切。 他回来了。 不但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撞停了她的花轿,把她从迎亲队伍中抢了出来,让她住在他家里。 屋里好暖和,她身上只穿着一层内裙都不觉得冷。 从床上坐起,环视房间两圈都没有瞧见男人的身影。浅浅有些不安,攥着裙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祈去哪儿了? 在这府里,她只认识萧祈一个人。 现在她行动不便,衣裳也不知道在哪,床边倒是放着一双鞋子,是昨日出嫁时穿的红绣鞋,既没完成婚礼,不好再穿这双鞋,就算勉强自己,也没办法靠自己一个人穿鞋下床。 她好饿,嘴巴也很干,腿还隐隐作痛,浑身都难受。 浅浅觉得很无助。 天才刚刚亮,东院便立起了梅花桩,早起的萧祈与张麟对练,二人施展拳脚,在冬日寒冷的早晨穿的一个比一个少。 打了一个多时辰,张麟渐渐体力不支,拉起拴在腰间的衣裳擦汗,抬手喊停:“打不动了,求将军体恤,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萧祈“嗯”了一声,收起拳脚。 练武很消耗体力,二人不出口的气都成了白雾,张麟身上只穿了件白色中衣,被汗浸湿了一片,萧祈则是直接赤着膀子,身上不见有汗,也没听他喊一句冷。 张麟看看自己的身板再看一眼萧祈的胸肌,不由得感慨,果真有些人生来就是练武的天才,光这身腱子肉就是多少人练都练不出来的。 他一边擦汗一边问萧祈:“将军今日为何起的这么早?” 二人经常一起早起习武,但今天天还没亮他就被萧祈叫起来了,才忍不住问这一句。 “没什么。”萧祈淡淡答。 面上平静,心里却慌乱的很。一想到公主住在他府上,他就激动的睡不着觉,想早起去看她,结果起得太早,公主没醒,他才把张麟叫过来练练手。 张麟向来打不过萧祈,不管是力气、身法还是敏捷度,他都比萧祈差了一大截,想当初在军中他算是青年将领中最出色的一批,结果遇见萧祈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擦干净身上的汗,渐渐觉得有些冷,张麟把衣服穿回来,开口道:“恕属下多问一句,将军把公主带过来,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这件事不光是他好奇,一同进京的几百个士兵也想知道。 尤其是当他看见萧祈自己睡东侧院,让七公主睡主院,便更好奇了。 萧祈没有看他,平淡道:“我若是怕死,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闻言,张麟微微一笑:“属下明白了。” 功名都是战场上刀尖舔血拼出来的,若是怕死,怎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上。 看张麟脸上的笑意味不明,萧祈严肃地说:“张麟,公主对我有恩,你不可轻慢她。” “属下遵命。”张麟恭敬回礼,抬起头又变回一张笑脸,“可否容属下回去换身衣裳?” “去吧。” 张麟暗自品味着将军与公主的关系,走出东院,正要往外院去,路过主院的时候却听到里头传出细微的声音,好像在说着什么。 昨日见过七公主的长相,张麟也觉得她长得柔美动人,格外惹人怜爱。听到公主的声音后见四周无人,便主动走进院子,贴在窗边听里面的声音。 军中出身的人习惯了豪放洒脱,并不觉得这样光天化日听人墙根是件错事。 “萧祈……” 小公主的声音又软又绵,像只柔软的猫爪,一下一下挠在心上,直听得张麟一个未及弱冠的青年软了脚跟。 他好像有些理解将军的心思了。光听到这声音,他都想去揽美人入怀,谁能不喜欢娇柔可爱,小鸟依人的美人呢? 里头的小公主又轻唤了两声,委屈又可怜,直磨得张麟进退两难,她可是将军抢回来的人,叫的也是将军的名字,自己进去,只怕会吓坏了人家。 张麟犹豫再三,离了主院。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升起,院子里有阳光照进来,虽然依旧干冷,但阳光照在身上也足以让人心情愉悦。 萧祈正在院子里耍枪,就见刚离开的张麟从院门外探出头来,“将军,公主好像醒了,我听到她在叫你。” 闻言,萧祈赶忙把枪放回原处,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 张麟喊住他:“等等!将军你穿上衣服再去,别吓着公主了。” “哦……”萧祈随手扯了一件白中衣往身上一穿,转身进了主院。 浅浅坐在床上唤了几声,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从外头被推开了。 -- 第56页 “公主!”萧祈撩开纱帐走进来,慌张问:“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还是冷了?” 他紧张的看着她,浅浅却不自然的缩起身子,她这般衣衫不整,连头发都没梳,一定很丑……都被他看见了。 浅浅坐在床榻上,将身子缩进被子里,回他:“没那么疼,也不冷……我想喝水。” “好,你稍等一会儿。”萧祈走到外间,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已经凉了。 他赶忙走出门,吩咐候在院门外的张麟。张麟腿脚很快,没一会儿就端了一壶新泡的热茶过来。 萧祈倒了一杯水,试了试水温后才送进内间去,递到浅浅手上。 温热的水流进胃里,身体也跟着暖了许多。浅浅捧着暖暖的茶杯,看向自然坐在床尾的萧祈,他只穿着一层中衣,衣带都没有系好,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半敞的领口露出胸前一片麦色的肌肤,肌肉轮廓分明,蕴含着强劲的力量感。 只偷偷看了几眼,浅浅便觉得自己脸热了,抬手拿手背冰一下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垂下眼睛,看向飘着热气的茶杯,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萧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自己身上的装束后明白她是误以为自己是起了床衣裳都没好好穿就过来了,赶忙解释说:“没有,我刚打完一套拳。” “你打拳只穿这些不冷吗?” 少女的声音丝丝柔柔,听得男人心脏紧绷,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冷,身上会出汗。” 浅浅轻轻点头,没忍住又看了他一眼。 视线落在脖颈上,萧祈顿时觉得被她盯着的地方热了起来,不自然的抬手捂住了脖子。 他想跟她说话,哪怕只是听她的声音都觉得满足,可如今坐在她对面,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不知道如何讨女儿家的欢心。 浅浅见他侧着身子,想起昨夜自己吃痛时咬了他一口,担心道:“昨晚,我是不是咬疼你了?” 萧祈想都没想就摇头,“没事,我不怕疼,公主咬的也不深。”说着,抬手摸了下被她咬过的地方,的确没什么痛感。 浅浅很有心理负担,自责道:“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碰上这些麻烦事。” “公主不要道歉,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若是我连这点责任和疼痛都承担不了,还算什么男人?”萧祈说着就激动起来,看着那张虚弱的小脸,心中保护欲更甚。 他看着浅浅的眼睛,坚定道:“是我自作主张把公主抢了回来,合该为你的身体和未来负责。” 对她负责? 谁要他负责了,说的好像犯了错,要娶她似的。 浅浅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偏过头去躲开他的视线,劝他:“你别说这种话了,让人听到,会误会的。” 萧祈似乎没察觉道浅浅从他的话里误会了什么,只是真心实意的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别人怎么想我不管,只要公主懂我的心意就好。” 他的心意。 是拿她当公主,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浅浅知道这一点,更觉得自己心思龌龊。萧祈看她,与她看萧祈是不一样的。 别人会怎么想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萧祈再对她这么好,她真的会误会。 太阳渐渐升起,家家户户飘起白烟,冬日的早晨,男人们点起取暖的火炉,妇人们出门买菜。 冬日的菜市场格外热闹,因为天气寒冷,没有什么新鲜蔬菜,多见的都是冬储的萝卜白菜,连鸡蛋都少了,但冬捕的鱼又肥又大,刚出水就因为寒冷的天气被冻上了,送到摊贩手上时还很新鲜。 吵嚷的菜市场里,菜贩鱼贩们与前来买菜的妇人们闲聊,小到家庭琐事,大到皇室秘闻,都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听说了没有?昨天永和街上可热闹了,刚从北疆回来的大将军跟宁远候府的迎亲队伍撞在一起了,那场面真是热闹。” “我也去看了,到的时候没瞧见大将军,只看到街边一堆被捆的侯府下人。大将军为什么要跟宁远侯府作对啊?” “这还不明白吗,大将军看上人家新娘子了呗。” “说的也是,七公主貌若天仙又温柔可人,只可惜脾气太软了,被宁远候府看上真是倒霉。” “宁远候府不是善茬,难道大将军就是什么好人了?他刚回京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敢跟侯府硬碰硬,只怕比侯府还不好惹,我瞧七公主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公主也太可怜了,孤身一人被掳进将军府里,只怕是要被……唉……” 被萧祈派出来买菜的张麟将这些流言蜚语全都听在了耳朵里。 手里挽着菜篮子,是刚买的大鲤鱼和嫩豆腐,拿回去煮了给公主补补身子。 张麟正打算再去买几斤大骨头回去让厨房熬骨头汤,一路听了不少妇人们的闲话,觉得好笑又不敢开口去澄清。 出门的时候被将军再三叮嘱,不要引人注目,更不要惹出事来。张麟穿着一身便服,看上去跟普通的十九岁青年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张清秀的小脸惹了不少人回眸多看一眼。 听了这些闲话,张麟自己也觉得好奇,回府的路上还在认真思考,将军对公主是不是有些关心太过了? -- 第57页 公主喝水他要亲自倒。 公主的早饭他要亲自盯着厨房做。 就连食材也要派亲信出来买。 最重要的,将军让公主睡主院,自己睡东院,主院可是将军和未来夫人同寝的卧房,如今将军亲事都没定,卧房里却躺了一位娇美人,别说外人觉得稀奇,就连张麟都觉得不可思议。 报恩到这种程度,属实罕见。 挎着菜篮子的张麟一边走着,联想方才听到的旁人的言语,生出一个有趣的猜想:难不成,将军真看上公主了? 脑袋里生出这个想法,张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慧,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为了公主得罪权贵。 众目睽睽之下抢婚。 拳头能把墙面砸出坑来,却待公主温柔似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张麟轻笑一声,脚步都轻快许多。一直走到府门前,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府门前是一条热闹的街,来往的行人不少,张麟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混在人群中监视着府门的方向,不远处的茶楼上、路旁的小摊、甚至从门前走过的车夫。 将军府被人盯上了。 他们是为何而来?为将军还是为七公主? 张麟佯装无事走进府门,将菜篮子拿给厨房后,赶忙去向萧祈汇报此事。 主院里,一片静默。 浅浅坐在床上看向床尾后面的衣柜,高大的男人站在衣柜面前无所适从。 柜子里是他让人去公主府取来的衣裳,不多不少刚好填满半个柜子。 快到中午,萧祈看着外头太阳不错,想扶浅浅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有助于她的腿伤恢复,奈何第一步就困难起来,女子的衣裳精致繁复,他有些分不清。 “穿这一身?” “那个短襟不是配那个襦裙,拿那件紫色的吧。”浅浅坐在床头向他那边张望,耐心的指挥他给自己拿衣裳。 好不容易拿了一套对的过来,衣裳还没递到她手里便从裙子里掉出一块白色的“布料”来。萧祈没有多想,把“布料”捡起来,近看才发现上头绣了几朵白玉兰,精致又好看。 刚看两眼,少女便将“布料”夺了过去藏进被子里,像只被激怒的小兔子,羞愤道:“你看什么?!” 疑惑于她的愠怒,萧祈反应了一会,愣在原地:那是……! 他怎么那么蠢,竟然碰了她的贴身衣物。 萧祈赶忙侧过身去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我这就出去,你换好了衣服我再进来。”说着,逃似的离开了。 隔着一道纱帐,里外两个人都脸红的不敢见人。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停下,才传来少女的轻唤:“萧祈,我穿好了。” 萧祈从桌旁坐起,拧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感觉到疼后才走进去。 要恭敬,不能有杂念。 将少女从床上抱下来,为她整理好衣裳,将她放在梳妆台前。 虽然家中没有女主人,但下人们置办家具的时候考虑到将军会娶妻,便提前买了梳妆台放在主院的卧房,东院西院都没有。 浅浅拿着梳子自己梳头发,梳好发髻,只戴了一个简单的金簪子做装饰。 她现在腿脚不便,做什么都很费劲,若是有个得力的女使在身旁照应着或许还好些,但晴妤她们被扣住,她又不好意思让萧祈为了她再买丫鬟,只能多浪费些时间自己来。 萧祈也有自己的考量,他进京带的都是自己人,府里的下人也身契都捏在他手里,还算信得过,若再进外人,怕是不妥。 等她收拾好自己后,萧祈轻松将人抱起,带她出了内院到宽敞的外院,廊下摆了躺椅和茶桌,能晒到太阳,也能饮茶小憩。 男人坚实的手臂托着她的臀,像是抱小孩一样的姿势,能避免碰到她的小腿,但浅浅要搂住他的脖子才能保持平衡。 这样好奇怪。 在他家里,被他抱着走来走去。 时不时还有下人会看到,虽然他府里很大,下人很少,但浅浅还是觉得很羞耻。但只有待在他这里才能避开贵妃和侯爷他们,她没得选。 走到地方,萧祈将人放在躺椅上,从下人手上接过毯子来盖在她腿上,自己坐在一旁为她斟茶。 “我让张麟去买鱼了,晚上给公主做鱼汤吃。”本是平常事,说出口就有些讨夸奖的意思。 浅浅被他的话吸引,转过头微笑说:“谢谢你。” 随即,她微微垂眸,试探着说:“萧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能不能……” 萧祈坐直了身子:“公主吩咐就好,我一定尽力去办。” 他这么好说话又憨直的模样,想只乖顺的忠犬,浅浅有点想摸摸他的头,但还是先沉下心来说正事:“晴妤和小福她们被抓到四公主府里去了,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她们了,不知道她们还好不好……” 萧祈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把她们救出来。”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浅浅有些感动,从来没有人会为了她去做这么多事,萧祈对她真的很好。 鼻头有些酸涩,她轻揉两下,哽咽道:“谢谢你。” 他掏出丝帕递给她,手掌从她颈边落下,有几根发丝蹭到了他的手背,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 第58页 萧祈静静的看着她,“公主,我们之间……不必说谢字。” 浅浅抬眸对上他的眼神,脸颊染红,软声应他:“嗯。” 热茶还没放凉,就见张麟沿着长廊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二人,好像有什么话先说。 萧祈注意到了张麟,转头看向浅浅,听她说:“他好像找你有事,你先过去吧。” 萧祈点点头,“公主稍等我一下。” 起身走过去,萧祈拉着张麟走得更远些,拐进院墙另一边,确保浅浅看不到后才问:“怎么了?” “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外头有不少眼线,咱们府被盯上了。” 闻言,萧祈眸底闪着寒光,沉声吩咐:“等到黄昏,带人去把他们清掉,顺便问问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是,属下这就去办。”张麟领命,利落地转身离开。 “等等。”萧祈在身后喊住他。 张麟回身问:“将军还有其他的吩咐?” 萧祈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空荡荡的手臂,问道:“让你买的鱼呢?” “送去厨房了。”张麟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调侃似的回他,“属下在军中烧了一整年的菜,挑的鱼肯定是顶好的,将军就别操心了。” 萧祈这才放心,摆手让他离开。 正午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今日无风,多了几分新春的暖意。 街上行人多了起来,皇宫里却仍旧死气沉沉。 一道厚厚的帘子将承乾宫与冬日分隔,里头闷热如夏,床榻上寻欢作乐的美人们揽着皇帝嬉笑,娇媚的如同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外间有人走进来,美人们的笑声戛然而止,跪坐在榻上恭敬道:“参见贵妃娘娘。” 走到皇帝龙床前的淑贵妃看着榻上混乱不堪,却面露娇羞,直看得皇帝心肝乱颤,打发美人们离开:“你们先下去吧,朕跟贵妃说会儿话。” 美人们下床拾了衣服离开,淑贵妃立马软了身子倒进皇帝怀里,娇嗔道:“皇上,那刚回京的镇北大将军真是翻了天了。” 皇帝勾着贵妃的下巴,调笑道:“怎么,那个莽夫惹了朕的爱妃不高兴?” “岂止是惹臣妾不高兴,他当街抢婚,把小七掳到自己府上,强盗一般,路人都吓坏了。”淑贵妃讲的声情并茂,一双含情眼无辜又勾人,“可怜了小七,本是大喜日子,就这么被拖进龙潭虎穴,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皇帝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闷笑一声:“好了,爱妃不要慌张,既然他要小七,那就给他好了,小七又不是非侯府不可,嫁谁不是嫁呢。” “皇上~”淑贵妃娇嗔道,“咱们小七虽不说多金贵,也是皇室的公主,怎能配他一个乡野莽夫呢?” “按照爱妃的意思,是要把小七要回来?” 淑贵妃揽着皇帝撒娇:“当然了,不把小七救出来,臣妾心里难安呀。” “这……”皇帝有些犹豫,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太开,揉揉眉头,“他刚从北疆立功回来,现在老沈受了伤不堪用,朕只能指望他给朕稳住北疆,若为这些小事上同他起了争执,怕是不妥呀。” 失去女儿与失去江山,皇帝就算再糊涂也能明白孰轻孰重。 皇帝疲惫的闭上眼睛,轻拍怀中的淑贵妃,安抚道:“爱妃不要着急,再过几日,他来上朝,朕一定当着百官让他娶了小七,也能圆了两家脸面。” 年假过去,百官上朝,那也要等到正月初八后,还有足足四天的时间。 这时间她等得了,怕是年轻气盛的大将军早就把浅浅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到时带回一个残花败柳,侯府的人哪还会要她。 淑贵妃不关心浅浅嫁给谁,只担心这桩婚事断了,跟宁远候结下梁子,岂不是留了空子给皇后钻。 她不能接受。 “皇上~您就算不为臣妾,也要为小七想想呀~” 酥若无骨的声音声声唤他,皇帝却听不进去了,“爱妃不要再闹了,朕心已决,这样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事情不成,淑贵妃理理衣裳从床上起来,怒嗔道:“都怪臣妾惹了陛下不高兴,那臣妾先告退了,让几位妹妹好好服侍您吧。” 皇帝没想让她离开,见美人要走,本想伸手挽留,勾住她的衣裙却没有力气抓紧。想张开口唤她,身体却困倦的喊不出声来,只能看她从自己手中走掉。 走出承乾宫,淑贵妃脸上的娇羞一扫而光,眉头深皱,看了门边的朱内官一眼。 “皇上这几天颇有兴致啊?” 朱内官低头答:“自从服了太医院的药,皇上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精壮了,每天夜里都要召幸两三个贵人来。” “皇后那边没派人来过问?” “没有,娘娘也知道那边向来是不理人的,只怕除了国丧,没有什么事儿能惊动她。” 淑贵妃按按攥紧了袖子,“皇上还不够糊涂,竟连我的话都不答应。” 朱内官小声劝她:“毕竟是小手脚,做的太过,被人察觉就不好收手了。” 不好收手? 淑贵妃冷笑一声,抬手搭在朱内官袖口上,朱内官立马躬下身子,扶着人往外头走,被贵妃碰到的手腕忍不住的轻颤。 一边走着,淑贵妃低声吩咐:“你是承乾宫里贴身服侍的内官,皇上最信任你,你该多为皇上考虑。” -- 第59页 “还请娘娘指点。” “他不是喜欢美人吗?那就多给他送,让他玩个高兴。未免皇上力不从心,那些助兴的药,也给皇上试试。”淑贵妃冷声说着,嘴角勾起一丝诡媚的笑。 朱内官恭敬应下,“奴才遵命。”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镇北大将军回京有一天了, 当时进城时闹出的大动静让整个京城都为之一震。 为了了解大将军是敌是友,权贵们私下里都在打听他的消息,却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 只知道他姓萧名祈,是被沈老将军提拔上来,至于出身何地, 家世如何,一无所知。 与大将军一同回京的除了副将张麟, 还有那五百精兵,其中被将军抽调了三十人在将军府里替将军守家护院, 剩下的按照惯例被暂时安置在了城北军营中,同守卫京城的城北军一同操练。 昨日婚事未成, 宁远候被下了面子,前去城北军营操练士兵时,故意给大将军的兵使绊子:旁人跑十圈,大将军的兵便要跑二十圈。 真跑起来的时候,校练场上却一片混乱。萧祈的手下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精兵, 跑得整齐又快,比起京城中安逸懒散的城北军来, 简直是狼群之于鸡群。 宁远候自己的手下不如人,更加丢脸, 便从将军的手下中挑了人出来与他打一场,打算用这个机会立立威。 “小人失礼了。”从人群中走出的是替萧祈统领这几百士兵的校尉, 齐峰。 宁远候年方四十七,正值壮年, 看着眼前瘦削的青年, 并不将他放在眼中, “少做这些假惺惺的礼数,放马过来吧!” 二人在士兵们的围观下打斗起来,齐峰身形高挑,力量不如壮年的侯爷,身形却敏捷如风,缠斗一番竟没让侯爷近身半寸,他本是弓箭手出身,一双手臂格外有力,看准机会,抓住宁远候挥过来的拳头,借力打力将人摔在地上。 宁远候也不是吃素的,落到地上时,一个扫堂腿,让齐峰也摔到地上。 如此打成个平手。 齐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面色从容:“侯爷武艺非凡,小人甘拜下风。” 宁远候表情沉重,费了些力气才压下胸中急速的喘息,轻咳两声装作无事,“不过如此!” 本想立威,结果却打成了平手,甚至这臭小子还有意要给他些面子,宁远候冷哼一声,将人丢在原地,躲回营帐里去了。 从昨日这些人进入城北军营后,便有人过来求问宁远候,想让他从这些精兵口中打听些有关于萧祈的事,宁远候也曾尝试过几次,但这些人训练有素,从不落单,仿佛铁桶一块,让他不知如何下手。 这位出身不明,神秘又能力超群的大将军,渐渐在京城中传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他无父无母,天生嗜血冷傲,杀人取乐,平生最喜欢玩弄小姑娘,瞧见谁长得娇俏可人,便把人掳到府里做那等龌龊事。 也有人说他从底层摸爬滚打到如今的位置很是不容易,能击退外敌,保家卫国,是靖朝不折不扣的战神。尤其是他那魁梧的身姿,英俊的面容,不知有多少女子只在路上见了一眼骑马经过的大将军,便芳心暗许。 白日里,有不少女子装作路人从将军府门外走过,只盼着能再见大将军一面,只是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也不见大将军出门。 黄昏时分,外头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在茶楼里呆了一天的客人从楼里走出来,路边的小商贩抬着担子拐进小巷子。 那客人行至人少的窄巷,身后无声无息,突然有人从身后困住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被人包围了。 张麟从墙上跳下来,从腰间摸出匕首,贴着中年男人的脸拍拍,问道:“盯着我们府一整天了,这是要回哪儿去啊?” 眼线有些心慌,做他们这行的,被监视对象看到了脸便成了废子。 “小兄弟这是何意啊?我不过是在茶楼听书,瞧着天黑便往家赶,若哪里得罪了小兄弟,还请高抬贵手。” 张麟眉头一挑,轻松道:“你如今被我们瞧见了真容,那怕回去主家也得不到重用了,说了实话,我还能留你一命,不然……就只能送你去跟那些不识相的一起去见阎王爷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们盯住的眼线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了,我家主子下了命令,也让你们黄泉路上有个伴。”张麟一边说着,匕首渐渐挪到了男人的脖颈上。 冰凉的触感在冬日格外刺骨,男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吞了一下口水。 入夜,气温骤降。 将军府中肃穆安静,守夜的士兵轮流换岗,站在寒风岿然不动,一切井然有序。 府邸虽大,住的人却不多,唯一亮堂的便是热火朝天的厨房和正准备用晚饭的后厅。 裹了厚厚冬衣的厨子在厨房里烧着灶火,时不时打开锅盖瞧一下里头的汤水。将军再三嘱咐过,给公主用的吃食一定要用心做,火候不能过了,分量也不能太大。 三个厨子照看着三口大锅,一口里头煮着鲤鱼豆腐汤,一口熬着骨头汤,还有一口做日常的炒菜。 忙活好一会后,将饭菜盛出,让下人送去后厅。 后厅上,浅浅正在与萧祈对弈,一脸认真的研究如何落子。落下棋子后,偷偷抬眸看对面同样认真的萧祈。 -- 第60页 他思考的模样专注凝神,睫毛下深棕色的眸子深邃悠远,像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倒映着月光的湖水,浅浅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微抿的薄唇,不知不觉间好奇这样一张英俊的脸摸上去会是什么触感。 男人的身体高大又强壮,浅浅只记得依偎在他怀里时,感受到的结实又有弹性的肌肉,但他的脸却白白净净,皮肤好像也很光滑。 如果拿手指戳在他脸上,会是硬邦邦,还是软乎乎的呢? “公主?到你了。”萧祈抬眸提醒,打断了浅浅天马行空的思考。 “哦!”她赶忙垂眸,紧紧盯着棋盘,拿起一子落下,“我下这儿吧。” 尽管她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奈何萧祈早已将她异常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一边落子,不经意问道:“公主……刚刚出神了?” “嗯,想着想着就出神了……”浅浅下意识回答,话说出口就懊悔自己口不择言,赶忙移开话题,“对了,怎么一下午都没看到张麟?” 听到她问张麟,萧祈果然没了兴趣,平淡答:“他出去办事了。” 浅浅中午时看到他们两个避着她去谈事,只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又想起自己中午曾经跟萧祈说过晴妤的事,小心追问:“是你让他去救晴妤她们吗?” “也算吧。”萧祈没有抬头。 “什么叫也算?”浅浅疑惑不解,问出口又觉得自己话多了,萧祈答应帮她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她还这样追问不休,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多事啊? 浅浅小声补充:“是我多言了,我只是好奇,并不是质问你,你不跟我解释也没关系。” 怎么越说越乱似的。 总是在他面前出丑,好丢人。 垂在桌下的一只手羞愤地抓紧了裙子,视线落在棋盘上,不敢看他。 “我没有要瞒公主的意思。”萧祈看她软软脸颊浮上红云,不自觉呼出一口热气。 落下棋子后耐心同她解释:“我刚刚回京,有人派了眼线在暗中盯着我,所以我让张麟去……打探一下,是谁在背后监视我。至于晴妤她们,我让另外的人去处理了,公主不必着急,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的。” “嗯。”浅浅微笑着抬起头来,“你这样尽心帮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萧祈看着她的笑脸便觉得自己也被她的心情感染,心里洋溢起喜悦,讨赏说:“公主若想给我奖赏,便让我这一局吧。” 浅浅看向棋盘,她已经被困住了,再下几子也不能挽回败局,是萧祈赢了。 她不解道:“可是你本来就赢了。” 萧祈微笑道:“多谢公主赏赐。” 他就要这个呀?浅浅被他逗笑了,歪头看他:“傻不傻呀,你明明可以要些更好的,比如让我欠你一个人情,或者是我仓库里的宝贝。” “这样就很好。”萧祈笑着将棋子分出来收好,眼眸从她身上掠过,轻声补充,“有公主在这儿就很好。” 正笑着的浅浅听了他的话,乌黑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渐渐收敛笑意。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有她在就好?难道他不打算把她放回去了? 正要开口问他,就听外头下人走了进来,在门边禀报:“将军,公主,可以用饭了。” 萧祈刚好把棋盘收拾好,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走吧。” 看着他伸过来的双手,浅浅有些生疏地抬起手来沿着他俯下来的手臂向上扶住他的肩膀。 她的身量很小,萧祈一只手臂就能将她从后背到前胸环住。粗糙的大手从后背托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避开膝盖,托在大腿下,这样能避免挪动她的小腿。 萧祈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人抱到桌边,轻轻放下,自己则坐在她身边,为她舀汤夹菜。 “公主多吃些,腿伤才能好得快。” “嗯。”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浅浅被香味勾得口水直流,但也不好意思在他失礼,客气道,“这是你家,你先吃。” 用早饭的时候她就劝过,萧祈点点头,自己先动筷,就当是替她尝尝味道。 冬日天黑的早,刚用过晚饭,外头天便全黑了,夜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月亮又高又冷,深蓝的天空干净的能看得见每一颗闪动的星。 城北军营中刚刚结束晚练,士兵们换下盔甲进营帐休息。 营帐中,齐峰挑了四个人起来,“你们跟我走,将军来命令了。” 几人换好夜行服,趁着夜色朦胧,偷偷出了城北军营,路上,一人开口问道:“校尉,我们这是要去哪?” 齐峰一边认路,一边回答他:“去四公主府一趟,救几个人。” 冬夜里,四公主府灯火辉煌,华丽的霄灯挂满了院子,地上铺着南方扬州运来的青石板,连一盏小小的地灯都雕刻的精致无比,整个府院无处不透露着奢华与富贵。 书房里点着鹅梨香,薄如婵翼的纱帐后,驸马爷坐在书案后专心批改文书。 书案旁边的椅子上,四公主倚在椅背上盯着驸马细看,随后甩了鞋子,抬脚踩在书案上,娇气道:“驸马,我腿好酸。” 谢卿杭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身边不是有女使吗?让她给你揉揉,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荣怜月转头瞪了一眼身边的女使,又转脸过来撒娇说:“驸马,天都黑了,你的公务还没做完?不然我跟哥哥说一声,让他给你换个清闲的职位,省得你整日如此操劳。” -- 第61页 谢卿杭坐得端正,依旧不抬头,“为官者食俸禄,俸禄取之天下百姓,我若贪闲,岂不愧对于百姓和皇上的信任。” 冠冕堂皇的回答听得荣怜月耳朵都起茧子了,她烦躁的摆弄脚掌,踢掉了谢卿杭刚改完的几本文书。 见谢卿杭依旧没有反应,荣怜月站起身来不高兴道:“你就为了你的官职百姓着想,怎么就不想想我呢,我嫁给你有小半年了,你睡书房比睡卧房的日子还多,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子啊?” 女子尖锐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实在吵闹,谢卿杭叹一口气,无奈的揉揉太阳穴,“公主不要闹了,我真的很忙,请公主先回房吧,我明日再向公主谢罪。” “你……”荣怜月被气的很了,大声道,“谢卿杭,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竟敢冷落我?要不是我为你谋划,你哪有今日的风光!” “公主。”谢卿杭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三皇子能顺利做上太子之位,你若觉得这是小事,那我便随你回房,误了这些事,三皇子怪罪下来,你可以亲自去跟他解释。” 一搬出牵涉到她的利益事,荣怜月便住嘴了,她再骄横也知道太子之位对哥哥有多重要,站起身来,咽下这口气,走出门去。 出了门,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依旧吹不灭她心里的怒火。 “本宫这辈子都没对人这么好声好气过,他竟然敢这么冷落我?” 身旁服侍的女使安抚道:“公主别生气,等驸马忙完公务,还是能跟公主好好说话的。” 荣怜月眉头紧皱,“我总觉得奇怪,他像是心里藏着事不跟我说。” 嫁给谢卿杭这半年,除了府上多了个男人之外,荣怜月没察觉到任何变化。谢卿杭对她没有体贴和温存,更是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每日都在忙他处理不完的公务。 嫁人之后是这样吗? 女使安慰她说:“这是因为三皇子和皇上器重咱们驸马,交托了他许多重任,只有驸马在前朝得用,公主您才不会失了尊贵啊。” “是这样吗?” 荣怜月不太明白。 她从小看着母妃在父皇面前争宠,稍微撒个娇就能惹的父皇又疼又爱,怎么她在谢卿杭面前撒娇就一点用都没有呢? 成亲之前见他还会有些少女的心动,如今日日都见,竟觉得乏味了。 一路走去主院,路过园门时瞧见园子外头乱哄哄的,几个侍卫在外头跑来跑去,像是在抓什么人。 荣怜月正在气头上,走出去抓着一个坐倒在地上的侍卫问:“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慌张道:“公主当心,有一群歹人闯进府里来了!” 荣怜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吼道:“什么歹人,你把话说清楚,这可是本公主的府邸,谁敢在此撒野!” 被扇了一巴掌的侍卫在疼痛中找回了神智:“他们一行有五个人,顺着墙根摸进来的,奴才出来巡夜,他们抓住奴才问七公主的那四个女使关在哪里,问完就走了。” 荣浅? 一听到七公主,荣怜月眉头皱的更深:被陌生男人掳走了还不老实,竟敢上门来抢人?真是反了天了。 知道小七如今身在将军府,荣怜月又被淑贵妃嘱咐了不要轻举妄动,等她处理小七的事,荣怜月才老老实实的待了一天,没想到小七的人先找过来了。 让他们在自己府里作乱,就是打她的脸,荣怜月怒道:“来人,来人啊!” 正在各处追捕“歹人”的侍卫听到公主的声音赶忙聚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把所有的侍卫都调动起来,给我把院里院外都看紧了,我倒要瞧瞧是谁敢从我眼皮子底下把人抢走。” 荣怜月施下命令后不久,前来救人的一行人就在外院被拦住了。 二十几个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几人身上背着受伤的女使,不如来时那样潇洒,环顾四周寻找突破口。 匆忙赶来的荣怜月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从我手底下抢人!” 齐峰抱着身上带血的晴妤,抬抬手将人抱得更稳,虚弱的晴妤无意识的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转身与荣怜月对视,光明正大道:“将军说了,七公主在我家将军府上住着不舒服,需要几个贴心的女使去照顾,这几个女使本就是七公主的人,合该让我们带回去,不知四公主有什么理由要留下她们呢?” “本宫要留人还用跟你们这些贱民交代理由吗?” 齐峰气定神闲,面对发怒的荣怜月不卑不亢,说话条理清晰,“据小人所知,她们已经脱了贱籍,是正经的良民百姓,公主无故囚禁她们,闹上公堂也是您的错,不如让小人将他们带走,将军也不会追究此事。” 不是荣浅派来的人,是镇北大将军? 荣怜月的气消下去一半,母妃和哥哥提醒过他,萧大将军有十万兵权在手,不能轻易跟他对碰,但今夜是她被闯了家门,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他胆大包天,我算是小瞧他了!” 齐峰又问:“四公主意下如何?” 荣怜月把手一甩,“本宫从来不跟别人谈条件,想把人带走,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二十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庭院中顿时乱做一团,挂在廊下的霄灯被打落,火花落在地上烧着了一片干枯的草坪,路上的地灯也被踹碎了几只,一地狼藉。 -- 第62页 眼见五人越战越勇,女使小心翼翼地将荣怜月往后护,步步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了烧着的草坪,冬衣厚重,烧了有一会才察觉身上的热度。 后背发烫,荣怜月转头去看,自己的外衣已经被烧穿了一个大洞,“啊!着火了!” 燃烧的碎布从身上剥落下来,吓得她赶忙脱了外衣扔在地上,接连脱了两层才把火星从身上扔干净。 趁着混乱,五人中唯一空着手的士兵替四人打开了一道缺口,掩护他们先行离开,随后自己也跳墙逃跑。 “给我追!”荣怜月尖叫着,在冬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外院的吵闹一点也没影响到书房里的谢卿杭,他坐在书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文书。 事情并不着急,他只是借此躲开烦人的荣怜月。偶尔听到外头传来的尖叫声,他也懒得抬头去听,任他们在外头胡闹。 总归这里是四公主府,又不是谢府,有再多麻烦事也轮不到他去管。 看着跳动的烛光,谢卿杭轻叹一口气。 如今他已经做到了侍郎的位置,有状元的美名,也成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父亲的罪证已经被处理掉,他所有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若是当初娶的是浅浅就好了。 她一定温柔可人,体贴入微,不像荣怜月这样趾高气昂,咄咄逼人。 想到这里,谢卿杭暗暗觉得可惜:浅浅被大将军抢走了,在他府上过了一天一夜,怕是已经丢了清白。 远在城南的将军府里熄了后厅的灯,管家点亮了主院的灯笼,没一会就见将军抱着七公主走进来。 浅浅身上穿了厚厚的雪裘,被包的像个大号的糯米团子,从白绒绒的兜帽里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看着空荡荡的主院,有些心慌。 她今晚要自己睡了,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没有晴妤。 昨夜用了麻沸散,药效没过想醒都醒不过来,今天要神智清醒着自己睡,想想那又大又宽的卧房,她就害怕——万一有鬼来吃她怎么办? 浅浅坐在男人手臂上,不安的搂紧了他的脖子。 感觉到环在脖颈上的手臂收紧,萧祈以为她怕掉下来,也收紧了手,安慰她:“别怕,不会摔下来的。” 感觉自己被小看了,浅浅嘟起嘴,“我没怕这个。” 说话间就走进卧房,萧祈轻车熟路地将人放在床上,为她雪裘挂起来,然后…… 男人的手指停在她腰间,浅浅赶忙捂住腰带,脸红道:“我,我自己来。” 萧祈站起身来转过去,脸上有些热。 脑海中抹不去方才所见,少女的细腰不盈一握,领口露出的雪颈脆弱白皙,还有那微微凸起的柔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公主是个娇柔的小娘子,他这样的粗汉,不该造次。 男人站在她面前,转身背对着她,高大的身影把面前的烛光都遮住了,浅浅躲在他的背影里,解了外衣放在床边,扯了被子遮在胸膛前。 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哪怕给他看见也没什么,反正昨晚已经被他服侍着脱过一次衣裳了。 可浅浅觉得很害羞,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 躲进被子里,浅浅才小声说:“好了。” 萧祈应声转过身来,将她脱下的衣裳叠好放在床尾,扶着她躺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事情都做好后,萧祈左右看看没什么需要准备了,便叮嘱她早些睡,转身要离开。 “你先别走。”浅浅叫住他,一双小手从被下冒出来抓住被沿。 萧祈停住,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浅浅支支吾吾,看着燃烧的蜡烛,担心它会熄灭,然后房间里就会变得一片黑,这里好空,她不想一个人待着。 “我现在睡不着,你能不能跟我说会儿话?”小鹿时的眼睛祈求的看向他,萧祈没有犹豫多久便搬来了凳子坐在床边。 他端正坐着,身体朝向她,姿态放松,“公主想听什么?” “我想听……”浅浅认真思考着,被外头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浅浅看了一眼门外,灯笼的光将人影印在门上,他好像很着急。 萧祈也转头看过去,转过身来有些抱歉的看向浅浅。 浅浅主动开口,乖巧道:“应该是来找你的,你先过去吧。” 萧祈有些内疚,公主好不容易主动留他一次,他却坏了这么好的氛围,“今天事多,公主稍等我一会儿。” “我没事,你先忙正事吧。”浅浅很懂事,知道萧祈是大将军,一定有很多事要忙,虽然心中有一点点失落,但也只是一点点,没有不高兴。 萧祈站起身来走去外间,打开门就见张麟一张着急的脸。 拉着人走到院子里问:“事都办妥了?” 张麟喘着粗气点点头,他不但办好了将军交代给他的事,还顺带着捎来了齐峰那边的消息,急匆匆用轻功跑过来,气儿都喘不顺了。 “眼线已经清干净了,盘问了几个,说是三皇子和贵妃那边的,倒有一个跟他们都不同,口供也对不上,我顺着扒他好一会,发现他跟皇后身边的人有过接触,不知道是不是……” 三皇子来盯着倒无可厚非,不过向来没什么动静的皇后也派人来盯着,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 第63页 “人呢?” “都杀了呀。”张麟耸耸肩,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小声说,“是不是不能让公主知道?” 闻言,萧祈眸光冰凉,只淡淡道:“对,这事你办的很好,但切记不要让公主知道。” 张麟还算理解,深闺里养出来的女子一般都害怕这些打打杀杀的,尤其是这软软绵绵的小公主,要是被她知道将军背地里做的事儿,只怕是要吓晕过。 稍微顺了会气,张麟又说:“齐峰那边也已经办妥了,只是四公主的人追得紧,他们不敢往这边来,暂时躲了起来。” “嗯。”萧祈点点头,“救到人就好。” 他看着张麟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问道:“还有别的事?” 张麟想了想,说:“我刚刚从房顶上跑过来,看到厨房那边还烧着火,应该是给公主的药要煮好了。” 药! 萧祈突然想起来,着急说:“我怎么给忘了?”公主最怕吃苦的东西,他竟然忘了带糖过来。 张麟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在急什么。 萧祈没工夫跟他解释,走进卧房同浅浅道:“我回院子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浅浅懵懂地点点头。 他走之后,房间里突然寂静下来,浅浅躺在被窝里无所事事,露出手指数屋里的蜡烛,一、二、三……数到十的时候看到了纱帐外头偷偷摸摸探头进来的张麟。 “你在看什么?”浅浅隔着纱帐问他。 被发现的张麟愣在原地,尴尬道:“没什么,我就是来逛逛,现在就出去。” 本想偷瞧一眼小美人,没想到被抓了现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先别走,我有话要问你。”浅浅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纱帐外头的张麟,像是发现了一罐新酿的甜酒,他就是个没被发掘的宝藏! 被她喊住,张麟还真就乖乖留下不走了,好奇道:“公主要问我什么?” 浅浅兴致勃勃,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你和萧祈是怎么认识的?” “将军没跟你说过吗?” 闻言,浅浅有些失落,抱着被子小声嘟囔:“没有,他从不跟我说他自己的事,我也不好意思多问。” 她想了解有关萧祈的事,在他离开京城的九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成了大将军,又为什么会回来。 在他身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时候浅浅觉得她和萧祈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明明抱着的时候靠的那么近,她却不知道萧祈在想什么。 “要是跟别人,我可也不敢说。”张麟靠在房柱上,眉头一挑,“但如果是公主想知道,我就有一大堆要说的了。” “为什么?”浅浅小声问。 张麟直率道:“因为将军信任你啊,而我又信任将军,以咱们三个的关系,告诉你的话,将军应该不会生气。” “那你快告诉我吧。”趁着萧祈还没回来,她得多听一些。 “嗯……从哪儿说起呢?”张麟认真思考一会儿,打了一个响指,“就从将军来参军的时候说吧——” 四月初,萧祈离京,走时全部的身家就只有一个包袱,里头装着浅浅赏给他的衣服鞋子,还有他在公主府做侍卫领的月钱,不过白银几两,除此之外,还有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是公主送给他的。 出京城不久后,他买了一匹马,背着包袱去北疆参军。 萧祈刚进镇北军就越级成了沈将军手下的副将,一开始有许多同级的副将不服气,暗地里找萧祈的麻烦,没多久就为他的用兵之道折服了,再有不服气的,就用拳头讲道理。 张麟便是被萧祈“驯服”的副将之一,又听道理又接拳头,吃了好多苦头才服气。 如此过了数月,萧祈成了沈将军最信任的亲信,连招兵买马的重任都交给他去做。渐渐的,萧祈在军营中立起了威信,也有了一批自己的亲信。 入秋时,边疆突起战乱,沈老将军带兵支援前线时被敌军围困,身受重伤,镇北大营中群龙无首,萧祈自作主张带了两百精兵前去救人,带着老将军突围后,将人送去了临近的苍州治伤。 危急之时,大营中几位将领互相之间都不服气,等着沈将军回来定夺决策,却得知沈将军重伤,回来主持大局的是萧祈。 萧祈得到了沈将军亲授的将军令,迅速整顿人马,指挥战斗。仅用几天时间便扭转战局,随后几个月连战连胜,收复失地,将敌军赶出边界线外。 刚入冬时,从京城送来了封赏的圣旨,萧祈接任镇北大将军一职。 “当时我们将军可风光了,我还想着他能成家立业,长久的留在北疆,也算是在家乡延续家族香火,结果他却执意要回京。”说到此处,张麟疑惑地“嘶”了一声。 京城有什么好的?规矩那么多,人也那么多,不如北疆宽敞辽阔,随性洒脱。 听他说了这么多,浅浅不由得钦佩起萧祈来,她早就觉得萧祈是将帅之才,现今年少有为,真令人欣慰。 回味张麟的话,浅浅问他:“你说萧祈的家乡在北疆?” “对啊,公主不知道吗,我家将军是益州萧氏出身。”张麟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这个好像不能说。 他赶忙捂上了嘴,只盼着小公主对当年的旧事知道的不多。 浅浅知道的的确不多,只是暗暗觉得有些耳熟,益州萧氏……? -- 第64页 不能让她再继续想下去,张麟赶忙岔开话题,“那个,公主还有什么别的想知道吗,我还知道我家将军喜欢……” “你们在说什么?” 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惊得张麟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哑然失声。 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走进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要把人吓死了。 浅浅坐在床上对着外间的萧祈解释:“没说什么……只是随便聊聊。” 萧祈看向张麟,冷冽的眼神如同蛰伏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活吞了。 张麟知道将军的拳头有多硬,果断诚实道:“公主想知道我和将军在北疆的事,我就跟她说了点。” 萧祈有些不悦,公主什么时候跟张麟关系这么熟了? 他冷冷的甩了一个眼刀过去,张麟立马会意,“那个,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萧祈关好房门,撩开纱帐走进内间,看到浅浅正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好像是因为刚刚跟张麟的对话变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觉得心情很奇怪。 明明看到公主开心他也应该替她开心才对,但他却很后悔,还有点生气,刚刚不应该离开,给了张麟钻空子的机会。 能在公主身边陪她说话,让她高兴的人该是他才对。 都怪张麟这个不老实的臭小子。 看他坐在自己面前表情凝重,浅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在他紧皱的眉头上,试探道:“你生气了吗?” 萧祈稍微偏过头去,赌气道:“没有。” “明明就是生气了。”浅浅嘟嘴道,“我没有让他进来,我们隔着纱帐说话的。” “我不是为这个。”萧祈转过脸来看她,心里酸酸的。 “那是为什么?”浅浅一脸单纯的看着他,眼神天真纯净,像只乖巧的兔子。 萧祈心里别扭的紧,哑声道:“公主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能不能不要找别人……” 听到他的肺腑之言,浅浅眨了眨眼睛,懵懂道:“萧祈,你是吃醋了吗?” 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纠结着攥起了拳头,在少女明亮无瑕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哦,两只懵懂的小可爱,还有一只傻der 第28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浅浅一早就觉得萧祈像一只大狼狗,静静站着的时候看上去很凶, 但只要稍微跟他说句话就能发现他是个老实又贴心的好男人。 他这样乖乖点头的模样好温顺。 浅浅忍耐不住内心的温柔,伸出手去摸在他头顶,男人的长发束在脑后, 高高的马尾蓬松顺滑,她的小手轻轻在他发顶抚摸, 微笑道:“我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心里最信任的还是你。” 萧祈抬起头来看她, 眼神中露着几分怨气,吃味道:“你与他认识才几天, 也能与他说的上话?” 这话问的浅浅也反思起来,昨天她还坐在花轿上等着嫁进侯府,哭得眼睛都肿了。 这才过了多久,她便离了那些噩梦,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 手里还轻揉着萧祈的头发,轻松惬意。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身边, 又或许是因为他府里没有那么多束手束脚的规矩,浅浅来到这里后几乎没有过戒备心, 哪怕被他抱在怀里,也丝毫不担心他会有什么坏心思。 他可是萧祈, 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简直就像她梦里的大英雄。 浅浅腼腆的笑着, “可能是因为张麟是你身边的人, 性格也很好, 我觉得他很亲切……所以并不怕他。” 说着就见男人脸上黑云更重,像只发现自家主人摸了别家狗的大狼狗,浅浅怀疑他从这里出去后就会去把张麟训一顿,赶忙安抚他:“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想跟他说话的,不要吃醋了。” 她在这府里本就是个外人,若是因为她的只言片语闹的萧祈与部下不和,就是她的过错了。 “那……公主也跟我说说话,说些没跟他说过的。”萧祈试探着开口,声音低哑。 吃醋的感觉很奇怪,他嫉妒张麟能大大方方的跟公主胡诌八扯,恨不得揍他一顿解解气,但心里却更多的渴望浅浅能多依靠他一些,多看重他,给他更多的肯定。 抚在发顶的小手动作很轻,萧祈却无法忽视那若即若离的触碰。 他想起了公主发烧的那一夜,迷迷糊糊间握住了他的手,一夜都没有松开。 身着素衣的公主就坐在面前,乌黑的长发散在肩上,衬得她肌肤雪白,眼睛明亮有神,少女本就生的粉嫩可爱,小小一团缩在被子里格外惹人怜爱。 许是回忆起旧事让萧祈有些心潮澎湃,他喉咙发干,抬手抓住了抚在他头顶的小手。 白衣下露出的手腕纤细白嫩,萧祈一只手掌就将她手腕轻松扣住,麦色的肌肤上隐隐凸起青筋,磨出粗茧手掌贴在她肌肤上,触感有些粗糙,但让少女更加无法忽视的是他掌心灼热的温度。 寒冬夜里,外头吹着冷风,屋里烧着炭盆维持温度,但身边的男人却像个大火炉,无论哪里都是热烘烘的。 浅浅体质虚凉,在冬日时常手脚冰凉,温凉的手腕被他一握便像浸在了滚烫的热水里,又热又痒,仿佛有一团火从他掌心烧进她的血液里。 -- 第65页 因为他突然的触碰,她的心跳猛然加快,只觉得被他握住的地方快要被烫化了。 好害羞。 在心情变得更奇怪之前,浅浅从他手中把手抽回来藏进被子里,盯着绣花精致的被面羞道:“说话就说话,别突然抓我的手啊……” 以萧祈的力气,很少有人能从他手中逃脱,可他舍不得握紧她,怕捏痛了她,才叫她轻易逃脱。 手心里空了,火热的温度散去,萧祈找回了理智,羞愧不已。 他这是发什么疯,怎能对公主动手动脚? 当初因为一时冲动对公主失了礼,那一巴掌虽然不疼但还是让他心有余悸,像现在这样能和她坐在一起说话聊天已经是奢求不得的幸福了,他怎能再越界,让她害怕。 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公主,萧祈自责低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浅浅本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听他主动道歉,反而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只是被抓了手腕而已,可是……他为什么要抓她的手? 难道是…… 浅浅眼睛一亮,主动问他:“萧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摸你的头?” 一般来说,有权有势的男人都很在意自己的面子,萧祈一个号令三军的大将军却被她摸了头,是觉得丢了面子才不高兴吧。 “没有,我很喜欢!”萧祈脱口而出。 男人一双眼睛真诚恳切,英俊的面容专注的凝视着浅浅,看着看着就羞了,骨感的手指不自觉的勾了勾自己的衣裳。 萧祈感觉脑袋迷糊了似的,只要在公主面前就没办法认真思考,总说些奇怪的话。 要是她误会了怎么办? 静静的等待着浅浅的反应,就见她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嘴角扬起明媚的微笑,轻松道:“没想到你喜欢被摸头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碰你才抓我呢。” 萧祈立马接话道:“公主想怎样对我都可以,我绝不会讨厌公主。” 闻言,浅浅笑意更深,“你人真好。” 越看他越觉得像只大狼狗,一脸高兴的样子好像能看到他背后的大尾巴了。 不过,想对他怎样都可以?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浅浅很乐意揉揉他的脑袋,然后还要摸摸他的脸,戳一戳他的睫毛…… 视线顺着思绪向下,从男人的下颌到脖颈,然后没进锁骨下结实的胸膛。 他穿衣服的时候看不出身形有多么壮,反而在腰带的勾勒下显得身材精瘦,肩宽腰窄,比起那些身形瘦削的书生才子更有安全感,有一种野性的粗犷美。 那紧实的胸膛又硬又热,靠在上面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心跳声,她心里也会感到很踏实,不知道正面抱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浅浅很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郎君们,见到他们也只是远远的观赏,只当他们是山是水,从不会起这些不可说的心思,但萧祈就在她面前,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感受过他的体温,还听他傻憨憨的说那些玩笑话,惹得她胡思乱想。 怕也只有萧祈会同她这样聊天,说说笑笑,蛮有意思。 浅浅从不可说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对上男人认真的面庞,从他始终端正的坐姿和澄澈的眼神中,浅浅发觉他好像不是如她所想的在“说笑”。 “你是认真的?”浅浅歪了一下头,有些疑惑。 “我不会对公主说谎。”萧祈神情严肃,仿佛坐在面前的不是浅浅,而是一尊神像,他说的话不是朋友之间的聊天,而是对着自己敬仰的神祗发誓。 这话的分量有些重。 浅浅渐渐收敛了笑意:真要让她做什么都可以,那也太没规矩了。 她小声规劝:“萧祈,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 萧祈面露忧心:“我哪里做错了吗?” 浅浅轻声道:“倒也不是做错了,但你现在毕竟是大将军,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让我留住在府上已经很不合规矩了,再对我这么好,只怕旁人会误会……哪怕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要让手下看轻了才好。” 在将军府呆了一天一夜,浅浅没有出府门也听不到外头的风声,但她也能猜到外头会传什么闲话,肯定不会是好话。 人人都长着一张嘴,她管不了别人爱说什么,但萧祈的亲信和手下却是将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万一被他们误会,怕会影响到萧祈。 萧祈认真思索了一番,“公主是说张麟?” 浅浅点点头,“也不光是他。” 闻言,萧祈轻松的吐了口气,笑道:“公主不必多虑,我手下的兵都是底层出身,对这些条条框框并不在乎。张麟原先是个厨子,进军营做了一年伙夫后才转成校尉,现在也不懂礼数,哪怕误会了,也不会有什么的。” 他们都是从北疆来的,思想和习惯跟京城的百姓不一样,是她先入为主了。 浅浅抬手拍拍自己的脸:“也对,是我想太多了。” 卧房里的蜡烛烧了一截又一截,两人聊了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厨房里的药也熬好了。 夜风吹拂着灯笼微微摇晃,照在路上的光影时停时动,下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往主院来,送到院外就见一人正扒在院墙外朝里面张望。 房间里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他们一会儿侃侃而谈,一会儿静静对视,张麟趴在墙上竖着耳朵听,只听到个大概。 -- 第66页 他本是乖乖离开的,但害怕将军会等公主睡着之后跑到他院子里揍他,才偷摸过来听二人的墙角——将军那么在乎公主,他若是能偷听到两人之间的小秘密,那就是得到了保命的护身符啊。 在寒风中偷听了好一会,鼻子都要冻住了,依旧坚持不懈。 他们两个没聊什么秘密,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越听越没意思。 按照张麟的猜想,将军该是喜欢公主才对,有这样独处的好时机不耍点手段勾一勾美人心真是可惜了。 不自觉为将军的憨直叹了一口气。 耳边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张麟警惕的转过头去,对上了端着药走过来的家丁,一个地下,一个墙上,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张麟一个潇洒转身跳下墙来,理了理衣裳清咳一声:“来送药?” 家丁点点头,好奇道:“大冬天的,您趴墙上不冷吗?” “你懂什么,小爷火气大得很,就得要冷风吹一吹才舒坦。”张麟挺直了腰板,说着就打了一个喷嚏。 家丁憋着笑,“看来您这火气散得挺干净了。” “怎么那么多话。”张麟揉揉冰凉的鼻子,从他手中把托盘夺过来,“我进去送就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多谢小将军。” 张麟猛然炸毛:“小什么小,爷十九了!” 家丁顺着他点头:“是是是。” 踢走了家丁后,张麟端着药走到卧房门前敲门,药碗里飘出来的热气冲到脸上,浓浓的苦味熏得他脸都皱巴了。 听到将军在里头传唤后,张麟走进去,停在纱帐前,“将军,公主该吃药了。” 坐在床边的男人起身,走到他面前来抬手撩开纱帐,脸都没露,把药碗接过去后冷声道:“出去候着吧,用完了药再叫你进来。” 张麟眉头一皱,刚才在外头趴的骨头都冻凉了,好不容易进屋里来暖和一会儿,竟然还要被赶出去。 他笑着求道:“将军让我在这儿等不成吗?外头多冷啊。” 隔着朦胧的纱帐,萧祈背对着他侧过身来,压低了低声道:“你不是喜欢偷听吗,去外头继续听吧。” “额……”张麟僵在了原地,像只被抓了尾巴的老鼠,赔笑说,“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偷听,这不是想多了解了解将军和公主吗。” 讨好的话没能进萧祈的耳朵,反倒惹了他不高兴,冷道:“公主不用你了解,出去吧。” 听到这语气,张麟就知道自己又触了萧祈的逆鳞,赶忙认怂,“那我出去了,您跟公主慢慢聊。” 默默来默默走,张麟关上房门,抱着托盘打喷嚏。 不由得在心里怨上两句,以为把他赶出来就能独占公主了?六岁孩子都比萧祈会讨小姑娘欢心,就萧祈那耿直的脑袋,只怕下辈子也得不到公主的芳心。 房间里,浅浅捏着鼻子喝下了一碗药,苦得五官都拧在一起,闭上眼睛忍耐。 唇边伸过来一小块硬石子样的东西,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吃块糖。” 浅浅眼睛都没睁开就张嘴把糖含进嘴里,闭上嘴唇后,秋梨糖在口中化开的香甜瞬间把苦涩掩盖,五官舒展的浅浅忽然意识到,刚刚嘴唇好像碰到了什么,软软的,热热的。 她睁开眼睛,面前什么都没有,转头看向萧祈,他正端着空了的药碗往外走,留给她的只有匆匆背影,还有微红的耳尖。 是错觉吗? 萧祈走到门外,将药碗递给张麟,“送去厨房,你也早点去休息,别乱折腾了。” “嗯,好。”张麟感觉自己要被冻傻了,接了东西后老实离开。 张麟走后,萧祈没有立刻转身回屋,而是把门缝关小后,在外头站了一会儿。 他觉得身体好热。 面对着空荡的院子,他靠在门边发呆——刚刚,碰到指尖了。 公主的唇好软,好小。 明知道是公主的无心之举,他却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唇瓣碰到指尖的触感,仿佛是春日里一片轻盈的花瓣被微风吹落,轻轻从他指尖滑过。 感觉今晚上都睡不着了。 今夜不见月光,夜风虽冷却并不强劲,灯笼的火光将庭院照亮,照着院中的孤身一人。 他在寒风中深呼吸,微微扯开领口想散去一身热气,那一点朱唇的轻碰却像丢下了一颗小小的火星,在他心里烧起燎原大火。 燥//热难耐。 …… 远在城北,四公主府外院的火终于被扑灭了,荣怜月站在被烧成乌黑的走廊外,从头到尾被淋成了落汤鸡,又气又冷。 那群歹人不光把人抢走了,打斗之中,摔落的灯笼还把她外院给烧着了,不光是她价值连城的衣裳,还有她的头发! 被风吹过来的火星落在了她发尾,还好下人发现的早,一桶凉水浇过来扑灭了她头发上火,不然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活了十几年,第一回 受这样的气。 爹爹是皇帝,母亲是贵妃,哥哥是未来的太子,像这般尊贵的女子,向来是让别人吃苦受委屈,今天大将军找了她的麻烦,这事儿就别想善了! 荣怜月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满身的火气不知道往哪里撒,忽然想起自己府上还有一个驸马。 府里来了外人随意进出,外院还着了火,光救火就花了小半个时辰,期间竟然没见谢卿杭露过一次面,他难道是个聋子吗! -- 第67页 “谢卿杭!”荣怜月走进内院,毫不犹豫踹开书房的门,看见他还坐在这里,火气更盛,“外面都闹成什么样子了,你竟然还看得进去。” 她走到书案前,一手扯掉他手上的文书,大手一挥,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谢卿杭坐在原地看着她撒泼般的举动,眼中尽是无奈。 荣怜月站起身来委屈道:“那些没规矩的东西从我府里抢人,还放了把火,你看看我的头发,我的衣裳!” 谢卿杭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将文书一本一本拾起来,声音清冷道:“早知今日,公主何必要扣押那几个女使呢,何苦为了几个奴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向着我还是向着那个姓萧的!” “我谁也不向。”谢卿杭把文书摆回原处,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为三皇子增加筹码,让他坐上太子之位,只要三皇子权位稳固,公主何愁处置不了那位萧大将军?” 荣怜月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恶狠狠道:“你想让我咽下这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此事是公主有错在先,真闹大了你也要受罚,不如忍下这一时,日后再一起算账。”谢卿杭目光淡漠,轻轻拨开她紧握的手。 荣怜月摇着头松开他,像是崩溃了似的,竟然流下眼泪来。 “我是你的妻子,我受了委屈,你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只会跟我说这些利益权衡的道理,这些难道我不懂吗?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你的妻子,还是公主?” 她一边喊着一边哭,在人前的尊贵高傲荡然无存。 谢卿杭看着她,眼中不带什么情绪,“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咱们两家好。” 荣怜月抹着眼泪质问他:“我真的看不懂你,你从前待我那样温柔,现在却变得冷冰冰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谢卿杭冷声道:“公主若是觉得我这个驸马做的不好,大可以向贵妃娘娘请旨,我们两家和离。” 闻言,荣怜月更崩溃了,随手拿了柜子上摆的花瓶往他身边甩过去,瓷瓶打在他身上炸开,咚的一声,门边的女使都吓了一跳。 “我问了你这么多,你一句都没有答,还敢跟我提和离?” 谢卿杭揉揉额头,深呼吸一口气,微笑着走向她,伸手把人搂在怀里,“对不起,是我的错。” 被抱住的荣怜月稍微冷静了些,“你是真心认错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卿杭眼中依旧冷漠,皮笑肉不笑,故作深情道:“我这些日子操心的事情太多,你是我的妻子,该体谅我才对。我是太在乎你了,怕你觉得跟了我受委屈才一时冲动说和离。” “真的?” “当然了,我如果不爱你,怎会在圣上面前求亲呢。”谢卿杭在她耳边蛊惑,“你是被萧将军给气坏了,才来找我撒气,我没有怪你还站着让你打,都是因为爱你啊。” “嗯……”荣怜月也觉得这一切都是大将军的错,擦干净眼泪说,“那你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荣怜月狠厉道:“这口气我咽不下,我一定要让姓萧的好看。” “好。”谢卿杭由心的微笑起来。 这正合他的心意。 转眼已到深夜,闹腾了许久的四公主府安静下来,驸马爷难得同公主回房休息了,下人们收拾着内院外院的残局,默默无言。 寒风吹着厚重的乌云飘到京城上空,明亮的星辰被遮掩在云后,夜色越发深重。 将军府里的灯笼熄了一大片,只有主院还亮着一片,房间里的蜡烛换过了新的,依旧明亮的燃烧着,外头的灯笼把院子照得明亮。 浅浅还是睡不着。 萧祈是把她哄睡了才走的,但是她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看着屋里屋外空荡荡的,心里慌的厉害,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了。 “呼——”浅浅抱着被子艰难翻身,明亮的眼睛看向外头,隐隐看见窗外站了个人。 她心底一惊,但下一秒就认出来那是萧祈。 除了他,再没旁人能长得这么高了。 这么冷的天,他站在外面不冷吗? 他该回去睡觉才对,为什么要守在她窗外……浅浅想起了春日里,因为她怕黑,萧祈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守在她身边。 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他怎么那么直脑筋。 浅浅想起身去让他休息,刚刚用手撑起身子,发出的轻微声响便引得窗外的男人转过头来。 浅浅意识到,他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睡觉才守在那里的。 她赶紧闭上眼睛。 等她睡着,萧祈就会回去了吧——这样想着,浅浅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外头有人为她守着一道门,浅浅睡得很安稳,一觉睡到天亮。 —— 清早起来,头顶乌云漫天,早过了天亮的时辰,天空依然昏暗。 朱红的宫门刚开,四公主的车驾便进了宫,直直的奔着郦坤宫去了。 暖阁里,荣怜月趴在淑贵妃腿上委屈道:“母妃,那个姓萧的太不是东西了,他竟然派手下闯进我的府里,把我家闹得鸡犬不宁!” 淑贵妃可怜女儿受了委屈,怒道:“皇城根天子脚下,他竟敢做出这种事?” -- 第68页 荣怜月气道:“他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不把您放在眼里那就是对父皇没有半分敬畏之心,无召回京还带了自己的人马,野心昭昭天人可鉴啊!” 越说越吓人,就差把“意图谋反”几个字挂在嘴边了。 淑贵妃抚着女儿的背劝她止住:“好了好了,这种话你也敢大声吼出来,不怕传到外人耳朵里说你非议当朝大员?” “母妃,你怎么也向着他说话。”荣怜月小嘴一撇,拽了一缕头发递到母妃面前,“你看,昨天他手下的人在我府里放火,烧了我两件苏绣衣裳不说,连头发都给我烧掉一截,儿臣真是没脸见人了。” 淑贵妃眉头越皱越深,“他这般放肆,是铁了心要跟咱们对着干了。” “谁知道他心里向着谁,难不成故意跟我们作对去讨皇后和六皇子的欢心?” “奇怪呀,没听说他跟皇后那边走的近。”淑贵妃抿唇思考,抬头问一旁的贴身内官,“派过去的眼线呢,昨天还能听到信儿,怎么昨天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内官低头道:“奴才也不知道,昨晚没收到消息,奴才今天一早便派人出去查,现在还没回来。” 派了那么多眼线去监视就是为了能实时掌握大将军的动向,从旁人口中查问不出他的消息来,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为了这么一个突然回京的大将军,淑贵妃几乎将手下得力的眼线都派了过去,没想到如此不堪用。 “一帮没用的东西。”淑贵妃怒拍桌子,直觉得从那姓萧的进京以来,她便事事不顺。 一旁荣怜月撒娇说:“母妃,你跟父皇说说,让他好好惩治那个姓萧的,不光是替儿臣解气,也是为哥哥扫清障碍啊,万一姓萧的真和皇后他们有勾结,咱们以后可就难了。” 说起皇帝来,淑贵妃脸上格外凝重。 “你父皇的意思是不要跟萧将军起争执,我昨日去问过,他态度很坚决。” 荣怜月紧追不放,“昨天是昨天,今天不一样了,姓萧的不光是毁了咱们和宁远侯府的亲事,还派人闯我的府门,数罪并罚,再怎么也能判他个十年八年。” 女儿在耳边吹的风,淑贵妃多少都听了进去,不由得深思起来。 她本想着再等等,等皇帝的身体彻底垮了,能任她摆布之后再做决断,但那还要再等些日子,而当下,萧将军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动向,万一影响到行远,就坏了。 得上门去探探他的底细。 淑贵妃站起身来,“走,咱们去趟将军府。” 荣怜月赶忙站直了身子,面露笑容,“母妃威武!” 天气阴沉,快到中午也不见太阳,冷风一阵接一阵,空中云海翻滚,仿佛蓄足了整个冬天的水汽,不知何时会倾斜下来。 长街上十分热闹,冬日里卖热食的铺子开了许多,滋滋冒油的炙羊肉,新鲜出炉烙饼子,还有香甜的桂花糕,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热乎乎的香气飘出几里远。 冬日越冷越要吃暖身的热食,张麟站在蒸笼的热气里,被糯米糕的香味馋得流口水。 他又被将军打发出来给公主买吃的。 好在这回将军有了点良心,另外给了他一些零散的银子让他也能饱饱口福。 吃饱喝足后,买了公主最喜欢吃的莲花酥和桂花糕,顺道去买了两坛上好的桃花酒,一坛上交,一坛私藏。 时到正午,浅浅与萧祈在花厅里侍弄几盆花草,到了午饭时间,二人一同享用张麟带回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浅浅吃到甜食就觉得开心,吃的饱饱的坐在椅子上消食,突然开口问:“北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萧祈看了她一眼,微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那里有宽阔的草原也有一望无际的荒漠,春天的时候戈壁滩上开满了野花,下起雨来到处都雾蒙蒙的。” 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随口说起来都是浓浓的乡愁,“北疆民风淳朴开放,以壮为美,不管是生活还是情感,都野性粗犷,人们直率憨厚,邻里之间互帮互助,感情都很好。” “哇,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啊。”浅浅惊叹着,一脸向往,“我从没出过京城,还以为天下人都和京城里的人一样。” “从没出过京城?”萧祈转头看她,“皇帝每年不是都要去南方避暑吗,你没去过吗?” 浅浅摇摇头,“没有。” 小的时候,父皇说她年纪太小不能远行,再长大些母亲去世了,淑贵妃说她身子太弱不能久坐马车,所以一次都没去过。 住在深宫里的那些年,她一直期盼着能出宫立府,可以在自己家里自在的过日子,结果出了宫也没能逃脱别人的掌控。自由,对她而言太奢侈了。 有时候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苍穹甚广,在广阔的苍穹之下一定有着壮丽的山河,而她却没有机会去看一眼。 “日后公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萧祈心疼的看着她,读懂了她的心事。 浅浅轻笑一声,“那我想去北疆看看。” “可是那里风沙很大,还常有战乱,不如我带公主下江南?” 浅浅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下,干净整洁的庭院显得格外好看。她腼腆的微笑着:“江南也很好,但是……北疆是你的家乡,我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 第69页 闻言,萧祈心中微动。 是感动,也有忧虑。 她都知道了?知道他的家乡在北疆,他的出身,他的家族,还有他的爷爷…… 萧祈不知道张麟跟浅浅说了多少,自己更不敢主动去问,这些旧事本也没理由瞒着她,只是他自己心里放不下,张不开口。 正当他出神之时,坐在对面的浅浅微微皱眉,唇边溢出了一声轻呼,“唔……” “怎么了?”萧祈瞬间回神,走到她身边半跪下身来,“动着伤口了,还是开着窗子太冷了?” 浅浅轻轻摇头,小声道:“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怎么会疼,难道是吃坏肚子了?”萧祈担忧起来,一定是张麟买东西的时候没用心。 “不是吃坏肚子的痛,好像是……”浅浅咬住唇,把余下的话堵在了口中。 还没到日子吧? 浅浅有些懵,那种事儿都是晴妤帮她料理的,她只记得上一回才过去二十几天,应该没那么快才对。 女儿家的私事怎好对一个大男人讲,浅浅立马改口,“应该没事,是我吃太饱了。” 看她眼神躲闪,萧祈起身道:“身体有不适不能马虎,我叫人去请大夫。” “真的不用了。”浅浅拽住他的袖子,想方设法转移开他的注意力,朝他张开手臂,“你抱我去前厅吧,我给你煮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少女灵动的眼神可爱的像只温顺的小兔子,萧祈犹豫了一会,看张开的手臂向他求抱,心智忍不住动摇了。 手臂穿过她后腰,将人轻松抱起,服软道:“若是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忍着。” 浅浅乖巧点头。 二人同去前厅,走到庭院里却听府门那边乱哄哄的,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查看情况,便见一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身着羽林卫服饰的人杀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便是淑贵妃与荣怜月,慢悠悠跟在后头的谢卿杭看见被大将军抱在怀里的七公主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羽林卫拔出长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你,你们!简直无耻!” 像是撞破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淑贵妃拨开羽林卫,冲上来抬手就要打到浅浅脸上,落到一半的手被萧祈抬手抓住。 被这么多人闯进家门,萧祈面不改色,单手抱着浅浅,问道:“你们这是带兵闯进我家,还想对我的公主动手吗?” 一边说着,收紧手掌,皮娇肉嫩的淑贵妃立马疼的花容失色,叫喊着“哎呦哎呦”,羽林卫要上来动手,萧祈甩开贵妃,那娇柔的身子立马摔倒在羽林卫身上。 没想到萧祈敢对贵妃出手,荣怜月直接愣住了,回过神来赶紧去扶母妃。 仰着头叫嚣:“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恶徒,昨夜派人闯进我家门,今天竟敢对当朝贵妃动手,难道你是活腻了吗?” 转过头连带着浅浅一起骂,“你个小贱人不老实去嫁人,竟然在这里偷人,好你们一对奸夫□□!” 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毒骂,浅浅如梗在喉,默默转过头去趴在萧祈肩膀上,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不想见到他们,也不想听他们的话。 萧祈抬手帮浅浅把兜帽带上,遮住了她的脸,隔着兜帽轻轻拍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没人能把你带走。” 作为回应,浅浅把脸颊往他脖颈上贴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萧祈滚了下喉结,从腰间摸出一颗石子,对准身后的屋顶弹指飞出去。 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身后的屋顶后冒出来,他站起身,摸摸被打中的脑袋朝着院子里喊,“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将军下令!” 语毕,府门嘭一声关上,四周墙上屋檐上站起一片黑压压的士兵,对着闯入院中的羽林卫拉开了弓箭。 淑贵妃大惊失色,怪不得刚才闯进来的时候那么容易,竟中了他的圈套! 没心思同他们浪费时间,萧祈抱着浅浅朝前厅走去,面前有一羽林卫抬刀要拦,长刀还没落下,萧祈迅速出脚踹到他小腿上,吭哧一声,挡在面前的人瞬间跪了下去。 萧祈停步,回头道:“贵妃不愿意走,是要我亲自送客?” 作者有话说: 什么叫瓮中捉鳖呀?(战术后仰) 第29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京城的安逸繁华消磨了权贵们对外部的危机感,着眼于内部相争, 勾结新贵,铲除异己,只为谋取更多的利益。 久而久之, 权力渐渐聚拢在世家手中,就连春闱中榜的前三甲也是世家子弟。世家依附皇室, 皇室又利用世家巩固自己的地位,造成阶级固化, 众人墨守成规般遵守着约定俗成,不会让权力落在旁处。 突然到来的镇北大将军在京城这潭死水中激起了千层波浪。 淑贵妃抚着自己已经红肿的手腕, 愤恨的看着眼前人。 向来入京的新贵都要乖乖接受世家的招安,偏偏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不向任何一家示好,也没有显露出自己的欲望。这样的人,实在可怕。 来之前本以为他是个好色之徒, 贪图荣浅的美色才当街抢婚,今日一见, 那大将军将人亲密的抱在怀里,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 而胆小懦弱的荣浅在他们面前竟然主动搂了大将军,二人私相授受, 竟是已经勾结到一起去。 -- 第70页 淑贵妃打着“救回七公主”的旗号带人闯进将军府,想着已然过去了两个夜晚, 大将军的新鲜劲儿也该过了, 哪怕交出来一个残花败柳, 她也能带回去给宁远候一个交代。 所有的谋划都在萧祈的圈套里不攻自破。 “萧将军,你这是要谋害本宫吗?” 淑贵妃扶着女儿的手站稳,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士兵,心中不免慌张,却也要在女儿女婿面前维持身为长辈的尊严。 “守家护院而已,疯狗闯门,口出狂言,杀了便杀了。”萧祈背对着她,言语冷的没有温度。 经历过边疆战乱的萧祈最瞧不上这些靠剥削民脂民膏才活的滋润的权贵不想着为百姓谋划生计,满脑子都是钱权,脂满肠肥,贪得无厌,不知满足。 若不是手上还抱着浅浅,怕吓着她,他早就一刀给他们个痛快。 富贵半生的淑贵妃哪里听过这样骇人听闻的威胁,凶巴巴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贵妃无端带人闯进我府中,已是犯了靖朝律法。”萧祈冷声道,“难不成靖朝律法只袒护权贵,我这个北疆回来的粗人便用不得?” 淑贵妃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本宫带人上门是为了带走荣浅,她是我们皇室的公主,早已定了夫家,你将她抢过来戏耍,难道靖朝律法里有可以强抢女子一说吗?” 被提及的浅浅默默闭上了眼睛,在寒冷的冬日躲藏在温暖的雪裘里,依偎着男人结实的臂膀,两耳不闻身边事。 这些人闯进来无非是为了两件事,一要带她出去给侯府一个交代,二便是趁机打探萧祈的底细。 浅浅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儿,一点也不想跟他们离开。 她抱着萧祈,是对他愿意保护自己的感谢,也是想寻求安全感。 侧脸靠在他颈窝中,浅浅不由得心生期盼——虽然她总是被人抛弃的那一个,但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天下之大,她还会遇到很多人。浅浅相信自己会遇到懂她爱她的真命天子。 可现在,她开始期待。 那个人会不会是萧祈?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沉稳从容,不露惧色,“七公主是我府上的贵客,我回京便见她遭人胁迫,心有不忍将她接来府上小住几日,怎么就成了抢婚戏耍?” 他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浅浅兜帽下露出的一小块儿肌肤,是脸颊上凸起的软肉,又白又嫩,看着便讨人喜欢。 萧祈抬手帮她把脸遮严实,在外头呆的久了,衣裳若透了风,只怕公主要受凉。 心里想着要照顾好公主,一会儿还要陪她去煮茶,口中说出的话在警告闯入府中的疯狗。 “贵妃娘娘长了一张巧嘴,可千万别再说那些污言秽语,脏了您的嘴也脏了我的耳朵。” 淑贵妃光鲜亮丽了几十年,今日却被这粗蛮的将军羞辱,又羞又气,恨不得上去甩他一个巴掌,却又忌惮着满院的弓箭手,不敢轻举妄动,只狠狠的冲着浅浅下命令。 “小七,跟我走!” 浅浅不答。 一片诡异的寂静后,淑贵妃越发下不来台,斥骂道,“你真是胆子大了啊!忘了我怎么教你的吗,我们皇室的公主要有忠孝礼义,今日你若是不跟我走,事情传扬出去,你后半辈子就都毁了。” 慷慨陈词仿佛真在为浅浅着想一般,站在贵妃母女身后的谢卿杭借机插话。 “七妹妹同我们回去吧,人心难测,这位萧将军今日敢用弓箭对准我们,难保他哪天喜新厌旧将你弃之不顾,到时回头可就晚了。” 他紧张的看向浅浅,真怕她什么都不顾也要留在将军府里。 侯府世子是个傻子好摆弄,浅浅就算嫁进了侯府,他也还有机会能博美人一笑,若是她留在大将军身边,那他想得到她,怕要难于登天。 人人都有私心,谢卿杭借着贵妃的话挽留浅浅,“你了解他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如此轻信外人,疏远家人,就不怕以后在这儿吃了苦,也没人能帮你吗?” 这样的话劝那些被诓骗误入歧途的女子都是好话,但对浅浅而言,哪里有的值得信任的家人呢。 她并不理会谢卿杭的话,却有些动摇。 她有自己的府邸,并非无家可归。她是靖朝公主,这样不清不楚的住在萧祈家里,的确对他们两人都不好。 萧祈是镇北大将军,必不能在京城久留,迟早要回到北疆去,寻一个北疆女子成婚,若被人得知他在京城曾与她同住数日,他未来的妻子一定会难过的。 浅浅不希望因为自己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更何况萧祈对他那么好,她也该为他和他未来的妻子着想。 不如就借此机会,回公主府去。 生出这样的念头,她小心翼翼张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量唤他:“萧祈……” 少女的语气谨慎中带着试探,萧祈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沉声道:“不许走。” 三个字像沉重的石头一样压下来定住了浅浅的心,叫她打消了一时的慌张心思,乖乖的答了一声“嗯……”。 萧祈在浅浅身边许久,知道她是个天性纯洁善良的姑娘,因为乖巧懂事而被礼教束缚其中,但是有他在,就不会再让浅浅被人摆布。 -- 第71页 他抱着人转过身来,呵斥淑贵妃:“道义礼法是用来约束自身的,而不是你们拿来要求七公主服从的借口。” 这一转过身来,众人得以看见他的正脸,深皱的眉头,狠厉的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毛骨悚然。 荣怜月细细端详着,渐渐觉得大将军的长相有点熟悉。 这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坐在高位的王孙贵族脚下踩着数不清的奴仆与平民百姓,更不会正眼去瞧一个低微的侍卫,眼看过去快要一年,模样早就记不清了,荣怜月想了半天才有个大概的轮廓。 萧将军,萧侍卫…… 荣怜月灵光一闪,惊叫道:“母妃,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去年宴会上那个戏虎的官奴!” 此言一出,淑贵妃和谢卿杭也跟着回想起来,当初浅浅身边是跟着一个皇帝赏赐的官奴。 起初淑贵妃派人在七公主府里监视,还得知那官奴与浅浅走得很近,后来她派过去的人因为办事不得力被浅浅赶走,淑贵妃也没有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太上心,便不再多管,竟不知那官奴什么时候离了京,跑到了北疆去,再回来便成了镇北大将军。 怪不得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抢走了荣浅,原来是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荣怜月一改方才的沉默隐忍,开口大放厥词。 “姓萧的,你身为下人,竟然对自己的主人心怀不轨。荣浅,你竟也愿意委身给一个官奴,真丢我们皇室的脸!” 萧祈有些烦躁。 这些人像疯狗一样在他的院子里叫嚣,实在惹人心烦,想来是没见血,才不知道害怕。 他抬起手,动了动手指。 屋顶上张麟看到命令,挥下手臂指挥士兵,三支利箭瞬间射出,一支一支逼近躲在羽林卫保护中的荣怜月,最后一支稳稳的扎在了她裙尾上。 荣怜月尖叫一声,“啊!”用力去扯自己的裙子,可那羽箭像是长在了地上似的,怎么都拔不动。 护在身侧的羽林卫掏出刀来将她的裙尾砍断才解了她一时之困。 “母妃,他要谋杀我!” 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的荣怜月不知道害怕和服软,受了威胁仍旧不知道闭嘴。 淑贵妃却没有立刻应下女儿的话,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大将军。在荣怜月认出他是那个官奴后,淑贵妃越看他越觉得面熟。 姓萧,因罪被充为官奴,还有叫人无法忽视的武力与治军手段,活脱脱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个罪人。 可是……那一家子嫡系都已经死光了……难道他是从地府爬出来的不成? 天顶的乌云越发厚重,黑压压的沉下来,忽起阴风从院中吹过,吹动贵妃头上繁复的发饰,风过后,一阵冷意袭来,从头到尾将淑贵妃凉了个遍。 压下心中的慌乱,淑贵妃上前问他:“你是益州萧家的?萧毅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爷爷。”萧祈淡淡答。 闻言,淑贵妃眼神变的惊恐,脸上涂满脂粉也掩饰不住神情的倦怠,“不可能,萧毅的子孙都已经死绝了……你是想借着他的名头收买人心?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看着淑贵妃意料之外的反应,萧祈嘴角勾笑,“对当年的事,贵妃娘娘好像比我还清楚啊。” “你……”淑贵妃眼神躲闪,侧过身去,“今日暂且放过你,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说着便要带人离开。 荣怜月不依不饶,她今天请母妃过来是给她出气的,反而自己受了一肚子气,她抓住淑贵妃的袖子撒娇说,“母妃,咱们带了这么多人,为何不跟他拼一拼,不一定会输啊!” “你给我住口!”淑贵妃抬起肿痛的手扇了女儿一巴掌,“走!” 荣怜月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眼睛泛红,忍下心中的怨念,跟着淑贵妃一起出去了。 羽林卫一边警惕着一边往外退,谢卿杭故意走得很慢,落在后面,转头问萧祈:“你为什么一直抱着她?” 萧祈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直到所有的羽林卫都退去,张麟从房顶上跳下来,重新布置人手守住将军府各处门,走到府门外,看着来时气焰嚣张的众人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的逃走,直忍不住想笑。 虽然听将军说过公主的家里人都是些享惯了富贵的恶鬼,今日一见,果然嘴脸可怖。 明明公主那么可爱善良,这一群所谓的“家人”却凶恶虚伪,他们怎么配做公主的家人呢。 送走了不速之客后,萧祈抱着浅浅走进前厅,给她倒了一碗热茶,喝下暖暖身子。 在炭盆边暖了好一会儿,浅浅才缓过来,手里捧着他递过来的热茶,一边轻抿着,偷偷抬眼看他。 平时看他他高大英武,只觉得他长了一张相貌,这个时候再看,竟能从他眉宇间看出征战杀伐果决的魄力。 方才他运筹帷幄,与淑贵妃对峙时从容有理,在冷风里抱了她那么久,手臂依旧坚实有力,连动一下都没有,天底下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可靠的男人了。 从前因为他的陪伴和守护而心动,今天看到了萧祈作为将领有勇有谋的一面,浅浅对他多了几分佩服和仰慕。 果然还是喜欢他…… 心底萌动的情感像糖一样在心底融化,感觉甜甜的,痒痒的,像喝了桃花酒一样醉人。 -- 第72页 虽然他以后会回到北疆成家立业,但她现在偷偷喜欢他一会,应该没关系吧。 喜悦在心中蔓延,少女嘴角勾起笑意。 男人正在她面前摆茶具,浅浅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叫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刚刚是不是太凶了,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会不会吓到她了? “公主?”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啊?”正偷看的浅浅被他突然的轻唤吓得一个哆嗦,心虚道,“怎,怎么了?” 萧祈看到她受惊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抬手将茶盒递给她,“要煮茶吗?” “嗯。”浅浅松了一口气,接过茶盒。 茶盒里装的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浅浅轻轻打开,捏了些茶叶放进紫砂壶里,用一旁刚烧好的热水冲泡,洗茶过后,再一次冲进热水静静等待,看茶叶在水中起伏,慢慢舒展,水中冒出的热气也带上了淡淡的茶香。 坐在对面的男人将茶杯递到她面前,低声道:“你别怕我。” “我没怕你。”浅浅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他手上的茶杯放在自己的茶杯旁边,微笑道,“我觉得你很好。” 萧祈眼眸中微微闪光,只被她夸一句“你很好”,便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是我的家事,而且牵扯到了你的父皇……但是我不想再瞒着公主了。”趁着心里这股冲动劲儿,萧祈同她坦白说。 茶壶在炭火上煨了一会儿,茶香四溢,浅浅用毛巾捏了壶柄,为二人倒了两杯茶,动作优雅。 双手将他的那份递过去,轻声道:“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少女软嫩的脸笑起来格外可爱,萧祈看着她微笑的模样,心脏也变得柔软。 过去对他而言是无尽的不甘和折磨,他本想把这些事都烂在心里,但他还想拥抱未来,有公主在的未来。 深呼吸之后,萧祈对她讲述了他的家族,益州萧家的兴衰。 萧家祖上几辈在北疆世代守卫边关,一直到萧毅那一辈才攒下了一份基业。 萧毅年轻有为,二十多岁便成了军中将领,四十多岁时与另外几个文臣武将一起辅佐当时的太子登上皇位,也就是现在的皇帝。 成为辅佐皇帝的功臣后,萧毅在外开疆扩土,用了十几年平定北疆的战乱,与西北一众小国签订和平协约,换回了靖朝西北未来五十多年的和平。 过完六十大寿后,萧毅卸任,带着家眷回京养老,不再过问军务。不过半年,萧毅便因各种理由被人弹劾,说他铺张浪费、不敬皇帝、子侄嚣张、目无法纪。 为了平息谣言,萧毅只得将仅留在身边的几个子侄都送去北疆,府邸换了一个又一个,宅子越来越简朴,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年后,有人在他府中搜出了黄袍和诅咒皇帝的巫蛊,皇帝震怒,下令抄斩萧家,嫡系男子全部斩杀,嫡系女子充为军妓,支系萧姓成为官奴。 可怜萧祈的父亲身在北疆,刚下战场便上刑场,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血溅当场。 萧家从此没落。 时年,萧祈只有十三岁。 他本是爷爷最器重的孙子,被爷爷带着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随后便因为官员的弹劾,和堂兄弟一起又被送回北疆。 皇帝的圣旨传到益州时,萧祈正在姑父家中与姑父一起研习兵法,兴起之时,到了晚饭时间萧祈仍不愿归家,姑姑便让表兄去萧府说一声,顺道给萧祈的母亲送了些她新做的糕点。 表兄这一去便没再回来。 直到晚上官兵来姑父府上抄家,萧祈才知道表兄代替他死在了萧府中,而他借用表兄的身份活了下去,同姑姑姑父一起被充为官奴。 为奴七年,萧祈在不同的权贵府中辗转,直到与白虎一起进京,遇见浅浅,才结束了这灰暗的岁月。 一壶茶已经喝干了,浅浅见他表情淡然的说着当年的事,心中泛起感伤。 原来她从不了解他,不知道他过得那么苦。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有这样好的天资和头脑,却只能屈身为奴,被折损尊严,麻痹五感,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现在做了镇北大将军,重振萧家,你家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萧祈缓缓闭上眼睛,任她抚摸自己的头,表情释然了许多,“家族覆灭之后,我一度浑浑噩噩的过活,本想着就这样了此残生……” 他睁开眼睛,直视浅浅,脸颊微微勾起笑意,“但是我碰到了公主,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给了我作为人的尊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 他的眼睛如同闪耀着星辰的夜空,一眼望进去,灵魂便沉溺其中,犹如被他勾了心魄一般,浅浅无法移开视线。 “余生,奴以公主为尊,绝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 一番肺腑之言如同宣誓效忠,不但语气郑重,甚至用了身为奴才时才用的卑称。 男人的声音近在眼前,低沉又充满磁性,在耳边久久挥之不去。浅浅被他的真性情感染,又感动又羞愧。 萧祈对她这么好,她受之有愧。 哪怕二人已经没有了主仆关系,他仍旧把她当成主子尊重爱护——如果他知道被他捧在手里的公主对他怀着那种男女之间的心思,一定会失望的吧。 -- 第73页 浅浅用微笑掩盖了心里小小的落寞,轻揉他的头发,“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安心住在你这里,一直等到风平浪静。” 也就是太子之位定下的时候。 虽然那个时候对于浅浅来说也不一定安全,但对萧祈而言,他不会在京城留太久。 现在权贵们暗地里忙着太子之争,皇帝又久久不理朝政,所以萧祈无召回京已经两日都没有人提议处置,等到初八官员入朝,必然有人会提此事,日后朝中局势稳了,他定然是要回去北疆的。 或许是一个月,也有可能是三五个月,再长一点,浅浅就不敢想了。 她转开话题问:“所以说,这个府宅曾经是你家的产业?” 萧祈点点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收了很多徒弟,有人弹劾他铺张浪费,他便把这宅子送给了身家不多的沈将军,沈将军知道我的身世后,便将这个宅子转送给了我。” 兜兜转转,最终物归原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浅浅笑着看他,忽然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把手收了回来。 小腹泛起一阵酸痛。 忽然有一股热流流下,浅浅意识到那是什么,赶忙并拢了腿,害羞的侧过头去,慌张道:“萧祈,你能不能让人去公主府带个丫鬟过来?” “怎么了?” “我……我不舒服……”浅浅不敢有大动作,她腿上有伤换衣服本就不方便,万一再弄脏了身上,清洗起来更是麻烦。 看她小脸颦蹙着,萧祈紧张地站起来:“哪里不舒服,需要找大夫吗?” “不是找大夫的事,是……”浅浅羞于启齿,只能委婉的形容,“就是女子长大了都会有的那个……” “什么?”萧祈一脸不解。 这都听不出来,简直是个木头脑袋! 浅浅又急又慌,催促他:“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快去公主府带个丫鬟过来,我快不好了。” 一向温顺的公主哪曾有过这般急躁,萧祈感觉事情不好,忙稳住她,“你别着急,我这就叫人去。” 他掀开门帘走到外头找人,“张麟,张麟!”因为太着急,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 闻声而来的张麟从旁边墙上跳进来,身姿如同猴子一样灵活,小跑到他面前,“诶,在呢在呢,将军找我什么事儿啊?” 萧祈皱眉道:“公主身体不舒服,你快去七公主府找个丫鬟带过来。” 张麟不解,疑惑道:“什么病啊,有您照顾还不够,还得专门找个丫鬟过来?”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肚子疼,还说是女子都会有的。”萧祈眉头紧锁。 “哦——”张麟瞬间明白,松了一口气,“我当什么事儿呢,公主是来月事了吧。” “月事……”萧祈回想起公主慌张羞怯的表情,说提此事吞吞吐吐的模样,恍然大悟,懊悔的直拍脑袋。 他真是傻,竟然追问她这种羞人的事。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府里下人照顾的都是男子,公主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定然有他照顾不到的地方。 回过神来赶忙催促张麟出去办事,转头就见张麟不老实的探头到窗边往里面张望,萧祈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往后推,“瞎看什么,不许看!” 张麟后退两步站稳,双臂抱在身前,摇头道:“将军护着公主不给人看,结果人家来月事你都不知道。” 萧祈被他说的脸都羞红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快出去办事。” “是。”张麟无奈道,说完了便从正门离开,调了辆马车,奔去了公主府。 萧祈站在门外,外头的冷风迎面吹来,脸上的热度久久没能褪去。空中乌云阴沉,他心里却羞得很,不知道要怎么进去面对浅浅,想了一会就觉得自己还有事要去做。 他叫来了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照看公主,千万小心,不能马虎。” 管家恭敬俯身,“将军放心。” 交代好后,萧祈从侧门出了府。 话分两头,张麟驾着马车来到了公主府外,隔着院的距离就看见府门外有几个眼线守在那里,暗处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在守株待兔。 惜命的张麟径直路过,没能进七公主府,但自己还要回去交差,便想到,齐峰昨天晚上救出来的人不就是公主的女使吗? 干脆到齐峰那里要一个过来送回将军府交差就成了。 说干就干,张麟将马车停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飞身上墙,踩着屋顶上的瓦,看着繁华的京城只觉得眼花缭乱。 不知踩了多少个房顶,眼见着风越来越大,张麟终于到了地方,落在一家民宅里,走到主屋前敲敲门,“在吗,我有事找你。” 民宅里很安静,主屋的门从里头拉开,藏身在此的齐峰现身,见来人是张麟,让他进屋来。 “有什么事?” 张麟张望主屋,除了齐峰没看见旁人,直接问他:“你昨晚救回来的那几个姑娘,她们身体好些了吗?” “没那么好。”齐峰拿起门后的刀轻轻擦拭。 张麟诉苦道:“公主身体不适,将军让我带个人回去照顾她,如果实在没有,我就只能去买一个了。” “倒还有一个能走的。”齐峰起身出门,“你等一会儿,我把她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齐峰带着一个微胖的小姑娘走进来,张麟见了人,上下打量着:“怎么看着那么小?公主说过之前贴身照顾她的是一个叫晴妤的,是她吗??” -- 第74页 齐峰摇头,“晴妤不行,她后背的伤太重了,自己都起不了身,更别说照顾别人了。” 小福站在原地看着陌生人,虽然不认识他是谁,但知道齐大哥是救了自己的好人,主动道:“让我去照顾公主吧,公主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 齐峰把人往他面前推了一下,冷声道:“把她带走吧,她伤的不重,吃的还多,我托人照顾他们已经很累了,还要天天给她多做一份吃的。” “对不起。”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小福低头道歉。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能吃是福。”张麟瞪了齐峰一眼,一把把小丫鬟拉到身边,“小爷带你去将军府,天天吃好吃的。” 突然跟男子近距离接触,小福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这位活泼的哥哥此沉默寡言的齐大哥要好相处一些,扬起小胖脸笑着同他道谢:“谢谢哥哥。” 第一回 听到旁人叫他哥哥,张麟顿时感觉自己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开心应她,“诶!”说着,拉着人就往外走。 齐峰在身后嘱咐:“她腿上还有些淤青,别忘了回去的路上买点药给她擦。” 张麟回头,一双眼睛审视着钉在他身上,“你看人家腿了?” “不是我,是……晴妤告诉我的。”齐峰清咳了一声。 “哦……我知道了。”张麟好像看出了什么,意有所指的点点头。 进到将军府中时,刚到下午,张麟把小福送进浅浅的卧房,交完了这桩差事,从房中退出来,总算能偷一会儿闲。 卧房里,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小福与浅浅年纪相仿,都是孩子心性,抱着浅浅大哭,“公主!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公主了!您的腿还好吗,四公主下手真是太狠了。” 浅浅轻拍她后背,“我的腿伤已经有起色了,你呢,你们还好吗?” “我们被抓过去之后,四公主三天两头叫人教训我们,晴妤姐姐她们护着我,替我受了好些打,现在还在养伤,不能过来看公主。” 士兵白日里都是要回军营的,只有齐峰军职高一些,比较自由。 现在四公主的人仍旧在暗地里搜捕她们,要把他们捉回去继续做要挟浅浅的把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一露头就会被抓到,所以齐峰那边打算等到晚上,或者三个女使伤势减轻后再转到将军府里来。 在主仆二人互相倾诉时,外头有人推门走进来,小福转头去看,就见萧祈拨开纱帐走进来,“啊,是萧大哥。” 浅浅轻轻点了她一下,“现在要叫他大将军了。” “哦——齐大哥说派人救我们的将军,就是萧大哥啊!”小福一脸崇敬。 浅浅疑惑:“齐大哥是谁?” 萧祈答她:“齐峰是军中校尉,和张麟都是我的副手。”一边说着,偷偷从衣裳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了梳妆台上。 “公主您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可害怕了,外面都传您在将军府里受苦了,我还以为你给人欺负了……”小福看看公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萧祈刚来就要走,小福面露疑惑,浅浅却拉住了她,不让她多问。 了解了公主如今的处境后,小福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萧侍卫是怎么成了大将军,但有人能护着公主,让公主能不再受委屈,她就高兴。 …… 晚饭过后,萧祈吩咐张麟给小福安排住处,他则抱着公主回房。 将人放在床上后,萧祈俯下身给她盖被子,似是不经意地问:“小福回来了,公主晚上也能睡得安稳些了。” 躺在床上的浅浅噗嗤一笑。 萧祈直愣愣的看向她:“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是说错了,只是……”浅浅抓着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说,“小福睡觉会打呼噜,睡得也早,叫都叫不醒,我一般不会让她贴身服侍。” 萧祈略带担忧的面容舒展开来,给她掖好被角,微笑道:“那公主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睡。” 浅浅闭上眼睛,听着男人走出去,然后是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脚步声在庭院中渐行渐远,消散在风中。 不知睡了多久,忽起的夜风吹动窗户,沉闷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下一下,越来越重。 浅浅猛然惊醒,一头冷汗。 肚子好疼,她懒懒的躺着不愿动弹,下意识看向身边,没有人,转头看向窗外,立在屋檐下的身影孤寂挺拔,不知何时来,也不知何时走。 他怎么又…… 浅浅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被外头的风声吵的心慌意乱,怎么也睡不着了。 风吹的那么大,庭院里的灯笼依旧亮着,为她驱散黑暗。 浅浅不傻,她知道那是萧祈为她守着那些灯火,昨夜也是,她甚至不知道萧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今夜,他又要守到什么时候呢? 他对她好的太过,让她越来越分不清界限在何处。 少女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思绪纠结:万一她习惯了他的好,越来越不知足怎么办?要是萧祈离开的时候能把她也带到北疆长住就好了,不光是北疆,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好。 外面风那么大,把他吹出病来怎么办。她想让萧祈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不要像她一样虚弱多病。 越想越睡不着,她攥紧了粉白的小拳头,张口对着窗边说,“萧祈,外头冷,你进来睡吧。” -- 第75页 语毕,立在窗外的人影微动一下,没有回应。 浅浅嘟起嘴来:“我知道你听见了。” 良久,男人的声音合着风声在窗外响起,“公主睡吧,我在这守着就成。” 浅浅有些委屈,她每一次想任性,都会被萧祈拒绝。但这一回,她非坚持不可,“你要是被冻生病了,我会难过的。” “可是……”萧祈靠在屋檐下,站直了身子,进退两难。 屋里传出来少女软糯的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朦胧感,渐渐有些失意,“你若是还听我的,就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她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世上这么多人,浅浅却总觉孤独, 照顾他的女使们并没有念过几年书,她们也过得很苦,哪怕知道浅浅的难处, 也对此无能为力。 没有爹娘护着还要被人排挤欺负,浅浅一边长大一边习惯这些事, 可以忍气吞声也可以默默承受。 她在夹缝中长大,向往头顶清澈蓝天中的暖阳, 哪怕无法得到,也默默祈祷自己能被人善意对待。她温和待人, 因为知道被人苛待的委屈,也期待能够遇见独属于自己的一抹暖意。 曾经相信过的两个男人,父皇,谢卿杭,曾经给过她温柔, 让她期待未来会更好,却都毫不犹豫地将她弃在身后。 她越来越迷茫, 不敢奢求明天会变得更好,随波逐流, 任人摆弄。 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里那个坚实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在每一个孤独漆黑的夜,给了她一点温暖的慰藉。 如同溺水的人想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浅浅也想抓住萧祈, 想牵他的手, 也想抱着他。但是她害怕自己深陷泥潭,早已无法逃脱,她伸出手去,会把萧祈也拉下水。 听到男人的拒绝后,浅浅越发觉得自己贪心不足。不舍得他在寒风中吹坏了身子,却还贪心的奢求他陪在自己身边,不要离开。 只今夜一次,等到明天,她一定做一个懂事的公主,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糊涂。 “你若还听我的,就进来吧。” 声音落定,外头男人没有立刻应答。 浅浅心凉了一截,他一定觉得她是在说梦话、疯话,没出阁的姑娘竟然让一个成年郎君进自己的房里,果然像荣怜月骂的那样,是她不知羞耻。 她一边自我谴责,一边缩紧了身子,心里泛起酸涩,不知道明日要如何面对他。 如果不喜欢他就好了,那样,她就能像看待普通人一样看待他,不会妄图接近他,就不会那么难过。 伴着烛火晃动的光影,渐渐湿了眼眶。 “吱——”门从外头被推开,强劲的风从打开的门缝里灌进来,冰凉刺骨,将温暖舒适的房间吹凉了一半,也将炭盆里的火吹得更旺,跳起几个火星子来。 男人迈进来,转身将门关好。 屋里的风落定,急促燃烧的炭火晃悠两下后恢复正常。少女的心却在听到迈进来的脚步声后停滞了一刻,那一瞬间,她仿佛忘记了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定在了一件事上。 萧祈进来了。 他愿意和她一起过夜? 心脏激动的跳动起来,胸腔里扑通扑通的,两只手去按都压不住那汹涌而出的情感。 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萧祈是个木头脑袋,还是该感慨自己竟然有勇气让他进来。浅浅转头看向纱帐外寻找他的身影,在朦胧的光影中,看到他坐在了软榻上。 浅浅努力翻动身体,侧身躺着,更方便看到他,同时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你不要误会,我让你进来是怕你在外面受冷。” 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但被他拒绝之后还要坚持,便是带上了私心。 男人端坐在外间的软榻上,隔着一道纱帐,目不斜视,“我知道,是我脑袋一根筋,差点辜负了公主的好意。” 他站直的时候像挺拔的大树,宽厚的背像一堵坚实的墙,坐下的时候一丝不苟,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动作也不放肆,端方持重,赏心悦目。 浅浅侧躺着看他,心安又高兴。 这不是他们初次一起过夜。 上一次她淋了雨,发烧迷糊,脑子不清醒才自作主张牵他的手,回想起来,他的手那么宽大,而自己的手那么小,竟也能让他老老实实地让自己抓着。 浅浅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见萧祈这么好的人,愿意保护她也包容她的任性。 她心里暖暖的,整个人慵懒的舒展开,看着外头的身影,慌张的心也定了下来。 坐在外头的人没有放松警惕,眼神定定的看向前方。浅浅看他那么紧绷,趁机劝他:“其实你不用每天都过来为我守夜,你如今是大将军,平日一定有很多要忙的事,还是好好休息吧。” 萧祈紧张的攥着衣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听到她的声音,脊椎便仿佛有电流窜过,让他越发清醒。 公主长得可爱,但终究不是小孩子了,她已经到了可以成亲嫁人的年纪,是未出阁的女子。萧祈明白自己走进来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进来了。 他没有办法拒绝浅浅。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每日与公主亲密无间,已经犯了男女有别的大忌,萧祈深知自己该自省才对。可他却想着再进一步,妄想着能在她心里占着一席之地。 -- 第76页 身为奴仆不该有这样的心思,可萧祈不觉得他和公主是“朋友”,宁愿做她的忠仆,成为值得她依靠的臂膀,也不想与她在“朋友的距离”中渐行渐远。 想和她有更深的羁绊,成为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心怀贪念,身体再端正紧绷也骗不了自己,燥热的喉咙仿佛被炭火烤干,他尽力压低了声音,回答她:“若是公主睡得不好,我也难眠。” 闻言,纱帐后面的小公主眼波流转,羞涩垂眸,“那你也睡吧,别干坐着了。” 听了公主的吩咐,萧祈抬起手来开始解衣带,浅浅隔着纱帐看到他的动作,害羞的捂住眼睛,“你要干什么?” “公主不是让我睡下吗?我得将外衣脱了……”萧祈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哪里做的不对了吗,怎么听着公主的声音有些害怕似的。 尽管萧祈在外打仗的时候时常不脱衣裳就睡,但卧室里这么暖和,他穿的这么厚,睡不了一会儿就会被热醒。 浅浅意识到自己大惊小怪了,她躺在别人的房间里,让人进来休息,偷看人家,还不让他脱衣裳,实在说不过去。 隔着纱帐,她只能朦胧的看到男人的身影,知道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看他的手扯着松了一半的腰带,脑海中便不自觉的去想,那衣衫下会是怎样一副精壮的身体。 从小学到的礼数告诉她这样看人家,对着人家想入非非是很没有规矩的,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喜欢的人在眼前,谁能忍住不多看两眼。 更何况她也不能长久的和他在一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开。开心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浅浅想珍惜能和他相处的时间。 她咬了咬牙,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他说:“你……你把烛火熄了再脱吧。” 男人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可是公主不是怕黑吗?” “我现在不怕了呀。”浅浅看着他,视线缓缓往下落,落在了烛光照下的他的影子上,腼腆道,“因为有你在……” 闻言,端坐在软榻上的男人缓缓侧过身来,看到了纱帐后一张面向他的小脸,不知看了他多久。 萧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脱衣裳被公主瞧见了,虽然隔着纱帐看的没那么真切,但还是不妥——是他粗心大意了。 他站起身来,将外间的烛台吹灭。 外头的光亮暗下来,黑暗伴着男人的脚步向她逼近,浅浅却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期待,看着他抬手拨开纱帐走进来,浅浅立马垂下视线。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近。 “若是公主不习惯,我再把烛火点上。”萧祈走到床前看着她,温柔道。 “嗯。”浅浅小声应答,视线却落在他身后,身旁的烛光在他身后照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如果能藏在他的影子里就好了,可以一直跟在他身后。天黑的时候,四周黑黢黢的,影子也跟着融进黑暗中,将他包围。 她也想抱他。 可是她的手臂不长,长得也不高,比他要瘦小很多很多,就算张开手臂也环不住他的胸膛。 视野中的光亮一一熄灭,直到房间中完全暗下来。萧祈走去了外间,浅浅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她闭上眼睛,格外放松。 听到他躺下的声音后,浅浅也准备睡下,却听到外头传来他的声音,关心道:“公主,为什么会怕黑?” 浅浅没有睁开眼,微微皱眉,答他:“天黑了会有鬼从地里爬出来,他们会把我抓走吃掉。” 人害怕什么都不新鲜,萧祈关心她是不是遭受过什么才忍不住问出口,却得到这么一个孩子气的回答。 “谁跟你说的?” “小时候照顾我的嬷嬷。” “她怎么会对你说这种话?”萧祈很疑惑,照看皇室子女的乳母都毕恭毕敬,生怕哪里出了差错丢了命去,为何那嬷嬷要吓唬公主? 浅浅轻声说:“母亲走了之后,父皇让淑贵妃抚养我,但是她照顾荣怜月没有时间管我,所以就派了一个嬷嬷来照顾我。” 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胆子就很小,经常哭哭啼啼的,来照顾她的嬷嬷为了省事,便总要吓唬她,不让她在夜里哭闹,久而久之,浅浅越来越胆小,眼泪也越来越多。 她很少跟人说起自己儿时的事,可是和萧祈在一起让她很安心,想要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跟他说一遍。 “那都是她们说来吓唬你的。”萧祈的声音沉稳清晰,“真的有鬼也不用怕,有我挡在外面,绝对不会让她们伤害到你。” “嗯。”浅浅微微一笑,只觉得现在是她十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精神渐渐放松,浅浅有些犯困,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害怕这只是一场梦,等她醒过来,萧祈就不见了。 “萧祈?你睡着了吗?”迷糊的声音低低唤他。 闭上眼睛的男人应声答:“没。” 又是沉默,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跳动的火焰在无言的燃烧。 浅浅困的眼皮打架,看向一片膝黑的房间,没有看到人影,又喊了一声:“萧祈?” 萧祈睁开眼睛,耐心问:“怎么了?还是睡不着吗?” 浅浅打了一个哈欠,慵懒道:“不是睡不着,我就是想问问你还在不在。”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我在。” -- 第77页 浅浅放心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萧祈不会对她说谎,她要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醒过来,还能再看见他。 屋外狂风大作,黑云压城,浅浅却不再感到害怕了。 冷风卷席着几片雪花飘落,后半夜,京城各处寂静无声,漆黑的民坊中找不到几盏明灯,一队人马从巷子中跑过,马蹄声轰然而至又瞬间离开。 骑在马上的人面色紧张,仿佛要去的地方是个凶险之地。 跑在最前头的人衣着精致,保暖的冬衣用了罕见的长绒棉,是只有皇室才用得起的珍稀物件。男人一脸沉重,眼中的冷僻与他青年的面容很不相符。 跟在身旁的下人为他指路,“在向前两里。” 一行几人在河边停下,冬日的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有几人围着一个窟窿,正从里面往外捞东西。 再走近些能看到冻硬的河岸上摆放着几句泡过水被冻僵了的尸体,还在河面上的几人从窟窿里往外拖的,也是尸体。 来到河边,荣行远下马来,奔着河边走过去,问道:“打捞完了吗?” 忙碌的人中有一人抬起头来回话,“下头好像还有两具,请三皇子稍等。” 荣行远面色沉重,看着逐渐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气得直攥拳头。 被沉在河中的尸体正是淑贵妃派人去寻找的消失了的眼线。这些人昨天晚上就失联了,一直今天下午,河边有个孩子踩上冰面玩闹,一不小心掉进了冻上的窟窿里,前来救人的百姓发现了窟窿里的尸体,当即吓晕了几个过去。 百姓们去府衙报了案,事情向上呈到了荣行远那里,他派人过来调查后发现这些事淑贵妃那边的眼线,赶忙压了下来,让府衙那边草草结案。 趁着天黑,他派人前来打捞这些尸体,要赶在天亮之前处理掉。 被拖上来的尸体几乎都是一刀封喉,杀掉他们的人定然训练有素。为了防止尸体随着水流乱飘,凶手还在他们腿上绑了石头,沉在水底,等人发现。 □□裸的挑衅。 镇北大将军回京的时候,荣行远并没有过于关注此事,既然是进了京,那大将军早晚要选边站,被抢走的七公主是养在淑贵妃名下的皇女,大将军想平定此事也好,真想要了小七也好,都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 只要能打交道,就可以相谈利益得失,不愁拿不下一个年轻的将军。 荣行远盘算的很好,直到听了母妃身边的内官来告诉他白日里他们前往将军府发生的事,如今又亲眼见了这些尸体,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镇北大将军现在哪一边都不站,跟他们这边闹得不愉快,和六皇子那边也没有什么接触,甚至没有几个人见他出府。 他回京来到底想要什么? 越是看不透一个人,越是会感到不安。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皇帝眼看着就不行了,太子之位还没定下来。 原本只要同宁远候结成亲家,荣行远就有七成把握拿下太子之位,这下半路突然冒出一个萧祈,毁了他和宁远侯的关系不说,还神神秘秘的让人捉摸不透。 真是该死。 监督着他们把所有的尸体都打捞上来后,荣行远给了手下令牌,让他们把尸体拉出城去找个空地烧掉。 “记住,要做的不留痕迹。” “皇子放心。” 眼线被杀这事,对荣行远的影响更大,一定要悄无声息的抹掉。 事情如果爆出来,死者的身份会被查实,一定会牵连到他和母妃身上,萧祈顶多是落一个防卫过当的罪名,而他们私下监视朝臣被对方发现不说,眼线还被对方通通处理掉了,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皇室的颜面,他身为三皇子的权威,不能因为这几个死了的眼线受到影响。 夜风很大,几人被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费力地将尸体放上拖车,骑上马,迎着狂风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荣行远在原地站了一会。 身边人问他,“事情已经处理好了,皇子不回去吗?”眼看着就要下雪了。 荣行远思索一番,眉头不解,“一个罪臣的子孙,得了权势和兵力后,会干什么呢?” “复仇,还是说……谋朝,篡位?”手下小心翼翼的答。 这也正是荣行远担心的。 他现在不但要与六皇子相争,还要提防着萧祈。或者说萧祈才是最危险的,太子之位争的只是一个正统的名,若是连王朝都被人篡夺了,做太子还有什么意义。 寒风吹在脸上打的生疼,荣行远没忍得多久,骑上马回了住处。 积压了一天一夜的乌云在混乱的狂风中翻滚,波诡云谲的京城,降下了一场大雪。 漆黑的深夜,一片一片六棱雪花飘落下来,点缀了寂静的夜空。狂风在黎明前停下,雪花在地面上积起来,伴着从天边浮起的鱼肚白,积得越来越深。 天边第一缕阳光被云层遮掩在身后,天空渐渐亮起,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将视线所及各处都染成纯洁的白。 屋里暖暖的,浅浅睡足了醒过来,身上格外舒坦。 她打了个哈欠,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在半空中划拉了两下松松身体。自从腿受伤了之后,连大动作都做不了,身体都僵了。 扶着床沿坐起身来,下意识的去抓放在床尾的衣裳,够了两下没够到。 -- 第78页 浅浅深呼吸一口气,满足了劲儿压下腰去伸出手,却有一人走过来,从床尾拿了衣裳放到她手上。 那人站在身边挡了大半的光线,浅浅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了衣着整洁的萧祈。 两人面面相觑,浅浅率先扬起笑容,惊喜道:“你真的没走啊。” 早上刚醒过来就见到他。 好开心! 浅浅仰着小脸看他,看他明亮干净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还有看上去很滑的脸颊,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被盯久了的萧祈有些脸红,哑声道:“公主穿衣裳吧,我出去等你。” “好。”浅浅乖巧应下。 等他走到外间后,浅浅开始穿衣裳,一边穿着,想起了昨夜小福帮她收拾身上残局的时候,在梳妆台上发现的月事带。 平常这些东西都是女使们买来给她用,但昨天却凭空出现在她屋里。进过她房间的人就只有小福和萧祈,小福说不是她买的,所以一定是萧祈带过来的。 浅浅有一点不开心,他手下的人都是男子,这种贴身的私密东西让陌生男子碰过,怎么想都觉得膈应。 原本她没想多问,但是昨天晚上和萧祈聊了那么多,觉得两个人关系近了不少,便大着胆子问他:“放在梳妆台上的那个,是你让人去买吗?” 等在外头的萧祈顿时警觉起来,紧张问:“我买的不对吗?” 听到他的回答,浅浅反应了一会。 他说他买的? 他买的……还碰过……他怎么知道要去哪里买这个? 瞬间一股热流冲上脑袋,浅浅懵了。如果她能照镜子,一定能看到自己涨红的脸,半张着小嘴,短暂的失语了。 这种贴身的东西,就连父兄都要避嫌不能碰,萧祈却亲自跑去买来给她。 他是傻还是真的不知道要避嫌啊? 浅浅捂住脸半天没说话,几次深呼吸后总算平复下情绪,对着外头说话,又羞又气,“你现在在京城这么惹眼,特意跑出去一趟就为了给我买东西,让人知道了,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听她好像生气了,萧祈慌忙解释:“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出门的时候故意避开人,买了东西用刀威胁过,又拿了银钱堵嘴,办事滴水不漏。 “真的?”浅浅信了他。 “我办事有分寸,你放心。”萧祈柔声安抚她,“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外头院子里传来了小福憨憨的声音,朝屋里大喊:“公主,您起来了吗?” 浅浅赶忙揉揉脸蛋,呼出一口气后才对着窗外说:“嗯,你进来吧。” 小福手上端着热水盆,推开门走进来,把水盆放在架子上,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转头要进去伺候公主,去迎面撞见了萧祈,愣了一下,行礼道:“见过大将军!” 萧祈还没从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没有过多关注小福,摆摆手让她进去,“嗯,你去照顾公主吧,我先走了。” 看着男人从房里走出去,小福脸上的表情渐渐放大,走近内间,一脸惊诧:“公主,大早上的,将军怎么会在您的房里?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明明起的很早啊,来的时候庭院里的雪整洁一片,也没见到有别的脚印,大将军来得比她还早,难不成他会飞,能做到踏雪无痕? 被心腹问了,浅浅也不好意思说谎,低头羞道:“他昨晚睡在这儿了。” “啊!?”小福有点不可置信,走到床前细细看她,忧心道,“怎么会这样呢,大将军看着不像是个登徒子啊,怎么干出这种事儿。公主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欺负您?” “他怎么会欺负我呢。”浅浅抬手摸摸她的头,“是他知道我怕黑,所以晚上过来帮我守夜,恰巧昨日夜里风大,我才让他进来睡。” “原来是这样?”小福脑袋简单,也没多想,扶了浅浅起来,帮她洗脸。 落雪的清晨格外宁静,浅浅坐在梳妆台前,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外头一片洁白雪景,心情格外愉悦。 是因为雪,还是因为人呢? 他才离开没一会儿,浅浅就开始期待同他一起去用早饭了。 外头雪下的很大,如鹅毛般落下,将视线中庭院的背景都模糊了。 主院外,下人们早早起来扫雪,清出一条主路来方便行走。 趁着下雪天趴在被窝里偷懒的张麟被萧祈拽起来习武,好梦被扰,张麟烦闷无奈,没忍住戏弄了一句“属下可不像您一样有小美人作陪,能睡的安稳”,随后被按在雪地里,爬都爬不起。 将军府外,长街上也热闹起来。 商户们开门做生意,先清扫了路上的积雪,支开摊子,大锅里翻滚着热气腾腾的汤底,蒸锅里是新鲜出炉的包子,火炉里烤着肉火烧,香味儿飘出半条街去。 民坊间的烟火气在不同的主街上燃起来,融化了积雪,雪下的越大,小摊上的热气便越盛,早起的人们出门,开始一天的忙碌。 隔着肃穆的宫门,里头是另外一番景象。 朱红覆雪的宫墙下,一脸疲惫的宫人低头扫雪,身旁有贵人经过,他们还要停下手上的活计侧过身去给人行礼。 淑贵妃一夜没睡好。 今早一醒来,她就盛装打扮去了承乾宫,走进门,桌上酒壶空空,龙床之上却没有美人作陪。 -- 第79页 淑贵妃心下疑惑:之前才让人给他用猛药,昨晚也听内务府说他又召幸了两个贵人,怎么不见人呢。 走到床榻前,见皇帝从床上坐起,淑贵妃立马委屈巴巴的扑过去,趴在人怀里做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皇帝脸色发白,咳嗽两声才问:“爱妃又有什么事啊?” “臣妾昨日去将军府要把小七请回来,没想到将军竟然敢对臣妾动手。”说着抬起手来送到皇帝眼前,拨开袖子露出被捏的青紫的手腕。 白净的手腕上留下几块丑陋的淤青,皇帝心疼得直摇头。 淑贵妃趁势继续告状:“不光是他一个人目无王法,连带着把小七也教坏了。臣妾可怜她一个人被大将军囚在府里欺负,本想救她出来,结果她竟然理都不理臣妾,从前教她的礼仪廉耻,竟全都给忘了。” 皇帝眉头一皱,本着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气道:“小七这孩子是越长越歪了,从前那么听话,现在是越来越不听管了。” 感觉皇帝的情绪被带的差不多了,淑贵妃娇柔道:“皇上,您可知道大将军是什么人?” 皇帝疑惑:“他是何人?” “他亲口承认,他是萧毅的孙子!” “萧毅?”皇帝感觉头有点晕,呼吸不畅,一时间想不起那是谁。 他对付过的人太多,真要挨个记下来,一本书都写不完,曾经做过的事如今再回想起来,好像已经是上一辈子了。 淑贵妃趴在皇帝身上,勾着头发道:“就是当初那个被抄家灭门的萧毅。” 皇帝努力回想,总算有了点记忆,“朕想起来了,多亏有爱妃,帮朕铲除了萧家。” 淑贵妃忧心道:“当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然让他的亲孙子逃脱了。如今萧祈卷土重来,手握重兵,难保他不会对皇上出手啊。” “照爱妃的意思,是要如何?” “斩草,除根。”淑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在皇帝的胸膛上画圈圈,感受着那迟缓的心跳,她便压不住心中的喜悦,微笑起来。 “不妥。”皇帝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 “朕需要人替朕镇守边疆,哪怕不是萧祈,也要是其他人,镇北大将军的位置总要有人坐,不能轻视他,也不能过于看重。” 皇帝为了巩固皇权,已经铲除了太多心腹。萧祈正是劳苦功高的时候,如果皇帝现在砍了他,不管是明里暗里,还是有什么别的罪名。都会让人觉得皇帝忌惮功臣。 同样的手段用一回两回是偶然,再用第三回 就会暴露。 如果旁人都觉得替皇上守江山是个吃苦受罪还不得好的差事,那前线将士人人自危,哪还有人会替他卖命。 淑贵妃生在富贵的京城,边疆的苦处是见不着也想象不到,哪里懂得这些道理。 她眼里只有京城的繁华和皇宫里的富贵,目光所及最远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做皇帝,除此之外,什么守疆戍边,体恤百姓,与她有什么干系?那都是下面人该考虑的。 见皇帝并不想主动处理萧祈,她话锋一转,“可是皇上,让小七不明不白的留在他府上,咱们皇室的颜面怎么办呢?” 皇帝耐心道:“朕说过要让他娶了小七,这样一来,他就从萧氏子孙成了我们荣家的女婿,化解世仇不说,还能让他忠心于朕。” “这怎么能成?”淑贵妃不自觉放大了声量,让小七嫁给萧祈,那以后这夫妻俩不得踩到她头上去吗。 “有什么不能成的,他是镇北大将军,迟早要回去北疆,就算他想长久地留在京城,他的部下也不会答应。”皇帝筹划着不费一兵一卒便让萧祈服从他,说话声略显疲惫,。 设想倒是挺好,可淑贵妃怕的是萧祈不会为了美人放弃江山。皇帝一心沉迷酒色,可不代表所有的男人都愿意为了女人折服。 在皇帝这边说不通,淑贵妃只能另想计谋。 心里再不满,也要装出恭敬的模样附和,“皇上英明,都是臣妾担心小七,才慌乱无章了。” “爱妃明白就好。”皇帝微微一笑,又咳嗽两声。 照顾皇帝服药后,淑贵妃走出来,正要问问朱内官有关皇上的私事,就见台阶下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面无表情的少年走到门前,拱手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守在门边的宫人门齐齐行礼:“参见六皇子!” 来人正是六皇子荣连城。 面对跟自己儿子争夺皇位的对手,淑贵妃瞬间警惕起来,讽刺道:“哦?六皇子难得到承乾宫来呀。” 少年面不改色,“娘娘说笑了,父皇身体欠佳,我身为父皇的嫡子,自然要在父皇面前尽尽孝心。” 淑贵妃冷笑道:“六皇子真有孝心该多去皇后面前走走,皇上病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她来看望一二,倒叫本宫都甘拜下风啊。” 她进宫这么多年,独得皇帝恩宠。什么皇后嫡子,通通不放在眼里。 荣连城只比浅浅大一岁,如今也只是个没长开的少年,神情却淡漠,没有少年人的精神气。 “母后身体一向不好,她不能做的事,自由我这个做儿臣的代劳。我该进去看望父皇了,娘娘慢走。”荣连城没有再跟她废话,从她身边绕过,走进承乾宫。 一副傲慢的模样,看了真叫人生气。 -- 第80页 回宫的路上,淑贵妃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生气,“真生病的时候没见多少人来瞧,眼见着一天垮似一天,倒是都上门来装大孝子了。” 身旁的内官应和道:“他再怎么装也比不上咱们三皇子啊。” “对,谁都别想跟我儿子争。” 淑贵妃冷声说着,一脚踩在刚刚落下的雪花上,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污浊的脚印。 大雪未停,清扫出的路两旁又落一层新雪。 将军府里,下人们里外忙活着,路过外院时,都忍不住朝院子里张望一眼。 亭子附近那一大片雪没有清扫,身着黑金外袍的大将军抱着一团粉嫩的毛绒绒,站在亭子外赏雪。 毛绒绒的雪裘里伸出一双白嫩的手腕,如同温润的白玉,搭在了盛开的梅花上。 艳红的梅花开在洁白的雪中,花蕊中点缀着几点暖黄,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少女眼中含星,摘下一朵花,发出咯咯的笑声。 萧祈抱着少女,任她将红梅带在他耳后,看着她开心的笑颜,便觉得人生无憾。 “哎呀,雪花落在我眼睛上了。” 浅浅两只手上都拿着花,哪一个也舍不得松开,闭着一只眼,等萧祈来救急。 萧祈轻笑一声,抬手轻轻蹭去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手指无意间碰到少女柔嫩的肌肤,温热细腻的触感,叫他爱不释手,大着胆子轻轻捏了一下她脸颊的软肉。 浅浅呆呆的看着他,脸颊染上红晕,羞道:“你做什么捏我的脸?” “我……”萧祈不知要如何解释。 浅浅把花别在他兜帽上的绒毛里,两手抱在胸前,理直气壮道:“哼,我也要捏你的。” 作者有话说: 和对的人在一起,会变得越来越可爱。 小可爱们520快乐呀,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对的人,拥有一段甜甜的爱情(狗头叼玫瑰) 第31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飘扬的雪落在庭院中,衬得树上红梅娇艳欲滴, 身披黑金貂裘的男人抱着娇憨的小公主,浓眉之下一双深邃的眉眼略显惊慌,眼神躲闪。 “礼尚往来, 这才公平。”浅浅一本正经的解释,声音像是林中的百灵鸟, 欢快动人。 知道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分量,浅浅像只撒了欢的兔子在他身上撒野, 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男人的脸,终于等到他木讷点头。 像是接受刑罚似的, 男人稍微低下头了,恭敬道:“公主请吧。” 一板一眼的模样把浅浅逗笑了。让人捏一下脸还说的那么正式,真是一根筋。 但浅浅并不讨厌,她很喜欢这样的萧祈,安全可靠, 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让人心动的认真。 她微笑着朝男人伸出双手,雪花落在她的袖子上, 有几片落在手上没一会儿就化掉了,凉丝丝的。 男人没有带兜帽, 头发上落了一片雪,眉毛上也能看到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珠, 他像一个热烘烘的火炉,哪怕站在风雪天里也依旧温暖。 浅浅受不得冷, 只伸出手摘了一会儿花便被冻的指尖发红, 手指像是细嫩的花苞, 轻轻贴在他脸上,好像捧着一团温暖的火焰,瞬间消解了手上的冰冷,真叫人爱不释手。 被他身体的温度引//诱着,少女的手掌沿着他的双颊向上抚摸,直到两只手掌都紧贴在他面颊上,掌心一片温热。 好暖。 再冷的冬天,只要把手往他身上一贴就能暖好久。 借着他的体温暖了手之后,浅浅小心翼翼的在他脸颊上捏了两下,生怕自己用的力气大了会捏疼他。 如愿以偿捏到了他的脸,浅浅收回双手,慢慢嘟起嘴巴,“不好捏。” 萧祈看着她的表情,有些疑惑:“为何不好?” “不软。”浅浅揉揉自己的脸,是软乎乎的,再抬头戳一下萧祈的脸颊,明显是自己的比较软,小声感慨,“原来男子和女子真的不一样。” 萧祈哑然失笑:“当然不一样了。” 他换单手抱着她,抬手把她别在自己兜帽边的梅花摘下来,分一根手指拨开她耳边的碎发,将梅花戴在她鬓边,一朵,两朵,艳红的色彩衬得她小脸粉白如月,为她一身粉嫩增添一抹亮色。 浅浅双脚悬空,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时间久了,坐在他手臂上格外有安全感。 抬手撩了一下鬓边的发丝,察觉他在看自己头上的梅花,不自觉的羞涩起来。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从没说过朋友之间相互簪花示好的。 或许在他们北疆那边,并不觉得男子为女子戴花是什么大事吧。 浅浅将这理解为不同地方的风俗习惯不同,靠在他怀里,轻声问:“你总是这样抱着我,不累吗?” 平日里总要给他抱着,到各处去也方便些。今日下着大雪,她一句“想去看雪景”,萧祈问都没问就把她抱过来了,在雪里站了好一会,她身上裹得毛绒绒的也开始觉得冷了,反观萧祈却挺拔如松,好像不知道累也不觉得冷。 她关心一句,萧祈便心中暗喜,轻笑说:“公主很轻,我抱一天都不会累。” 闻言,浅浅心尖儿一颤,小声嘟囔:“谁要让你抱一天了。” 她才不会那样不懂事。 住在别人家里,吃人的用人的,还要指使人家做事。这般任性妄为的事,浅浅是从来不会做的,可萧祈总对她这么好,她才忍不住在他面前撒娇任性。 -- 第81页 萧祈垂眸看见她脸上的红晕,像是羞了,心脏像被抓住一样,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幸福感都要漫出来了。 他抱着人在梅树间散步,觉得雪下的有些大,便带人进了亭子里。 坐在亭中的石凳上,萧祈犹豫一会,没有扶浅浅坐到另一边,而是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脚不沾地,能少受些凉气。 浅浅不解。 现在这样坐着给她的感觉很不同,平日里她看萧祈都要仰着头,即便是坐着,萧祈也要比她高出一截,而现在坐在他腿上,隔着两层厚厚的貂裘,没有肌肤相触的感觉,却比之前都离他更近了些。 虽然她很喜欢近距离的看他,人就忍不住要问上一句:“你怎么还抱着我?” 萧祈轻咳一声,“石凳冷,公主现在的身子,还是不要受凉为好。” 被他抱着太暖和了,浅浅都快忘了自己的月事还没走,或许是刚来,她并不觉得肚子有多么疼,只是比平常慵懒些,坐在他腿上便顺势倒在他身上,靠在他颈窝里,去蹭他脖颈间的温度。 小时候,她也是这么靠在二哥哥怀里的。如果二哥哥没有被罪案牵扯进去,现在他们兄妹还能时常见面,不至于相隔两地,连信件都只有寥寥几封。 想到二哥哥,浅浅不由得好奇。外放的官员一向是无召不得回京,为何萧祈就能大张旗鼓的回来,而二哥哥却孤身一人在外地,一次都没回来过。 离开九个多月,回来的时候刚过年节没几天,过年这么大的日子,他都浪费在路上了。 如此着急赶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吧? 浅浅忽然紧张起来,她对朝政并不熟知,万一萧祈真的有大事要做,却因为要照顾她而不得出府半步,岂不是自己误了他的事。 早该想到这一茬的,她太迟钝了。 浅浅赶忙抬起头来问他:“萧祈,你这次回京是不是有事要办啊?” 突然听她问起,萧祈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实回答:“的确是有一些事要办,有公事也有私事。” 犹豫又模糊的回答让浅浅不敢再深问,懂事道:“我就是好奇才随便问问,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你有事就去办,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 像只慌张的兔子,毛绒绒,小小一只。 萧祈微微一笑,“可以和公主说,算起来也不是急事。” 在她好奇的眼神中,萧祈说:“之前在北疆与蛮族对战,发现上头拨下来的军费有问题,好在后面几场都是胜仗,将士们越战越勇,很快结束了战斗,不然拉长战争时间,后面军费粮草补给跟不上,会出大问题。为防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便想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来查一查。” 到了京城后,便看出此事没什么好查的,症结的源头在于皇帝慵懒懈怠,下头的三皇子越俎代庖,重用近臣,裁撤不支持他的官员,现在朝廷里腐败丛生,官员有大半都是无能之辈。 京城里的权贵相互争斗,不但影响到了下面的州府,对边疆也没有好处。 大厦倾颓之前,如果没有新的顶梁柱,尘土便要飞上好一会儿。仅靠萧祈一人,改变现状还是有些困难。 “至于私事……”萧祈不自然的偏过头去,沉声道,“我想着公主在京中,回来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浅浅看着他,眼中闪着几光亮,温柔的微笑起来,“萧祈,你真好。” —— 大雪下了一整天,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消停下来,将军府的厨房里比平时热闹了些许多,一位年岁不大的女使抬着大铁锅熟练的炒菜,旁边烧火的家忍不住停下多瞧两眼。 杵在男人堆里,小福也没觉得有丝毫不自在,这里是厨房,她可是专门管厨房的女使,就算在外头有不尽心的地方,但在厨房绝对能说得上话。 她正炒着菜,转头看向身边,少年刚走进门就站在那边不动弹了,也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小福疑惑道:“你看什么啊?” 张麟有些意外地挠挠头:“你一个小丫鬟竟也能抬得动大锅。” 说起她的本事,小福骄傲起来:“这算什么,当初我在公主府里的时候,可是专门给公主做膳食的。” 张麟抱起手臂靠在墙边,“听起来很厉害,那你知道我当初是做什么的吗?” 小福抬起锅来盛菜,一边干活一边跟他说话,“你不是打仗的吗?” 张麟骄傲道:“带兵打仗之前,我在益州有一家自己的酒楼!” “真的?”小福抬起头来,惊诧之余,声音都变得崇敬起来,“你好厉害啊。” “那当然了。”被小丫头夸奖,张麟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小福放上食材熬汤,手上总算轻快下来,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经营酒楼,要跑去从军呢?” 张麟回忆从前事,淡淡道:“我娘死的早,我跟我爹一起经营酒楼,我做大厨,他进食材,去跟牧民买羊的时候,被边境的蛮族劫道砍死了。” 小福眨眨眼睛,她也是没了爹,被娘亲卖了之后被送进宫做宫女,前几年,家里传来消息,娘亲也去世了。 孤零零的日子不好过,听张麟说这些,她有些心疼。 张麟说自己的事,没有看小福,“我就跟我爹相依为命,他死了我也没心思再经营酒楼了,想去给他报仇,结果在边境迷了路也没找到人,稀里糊涂就去参军了。” -- 第82页 本想着进到军中学点武艺本事后去杀了蛮族报仇,几年过去,真上战场却差点被蛮族杀了。 “当时那个蛮族的刀离我只有这么短。”张麟表情夸张,对着小福比划着当时惊险的距离,“还好有将军出手救我一命,从那时起我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厨房里飘着柴火燃烧的烟火味,大锅里飘出来的水蒸气吹在二人中间,雾蒙蒙的。 小福小声感叹:“萧将军真是个好人。” 张麟耸耸肩,评价道:“虽然他是木讷了点,但是个好将军。” “当初将军给公主做侍卫的时候,府里的丫鬟都觉得他人很好,只是不太爱说话,不过现在他经常和公主在一起说话,比从前更讨人喜欢了。”。 女使不知分寸,无意间透露出大将军的旧事,张麟不觉得她无礼,反而调笑说:“你一个小丫鬟,也敢说将军讨人喜欢?” 小福胖乎乎的脸格外有福相,笑起来人畜无害,“将军又不讨我的喜欢,只要公主喜欢他就好了。” 张麟顿了一下,“你说……公主喜欢将军?” 小福天真道:“对呀,你看公主每日和将军在一起多开心,公主之前吃我做的饭很开心,也说喜欢我,还有晴妤姐姐,雨禾姐姐她们,公主都很喜欢。”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说出话来跟公主一样的娇憨。 张麟笑她:“你个傻丫头,这样的喜欢在男女之间可不能乱说,会给人误会的。” “那应该怎么说?”小福不解。 张麟想了想,同她说:“可以说是欣赏或者信任。” 小福似懂非懂,憨憨笑道:“哥哥你懂的真多。” 张麟抬起手揉揉她的头,“乖乖学着吧。” 天色渐晚,待公主用过晚饭回到卧房后,小福早已经在房间里备好了热水,要帮公主擦洗身子。 夜色朦胧,外头洁白的雪地折射透过云彩照下来的月光,照得庭院中一片明亮。 浅浅坐在浴桶里,小福挽起袖子给她擦背,主仆两人难得的独处时间,小福想起了下午在厨房里和张麟闲聊时听来的话。 虽然她身为女使不该对公主的生活多加揣测,但身为公主的心腹,总要了解主子的想法,才能更好的服侍主子。 撩起一捧热水淋在那白净的后背上,装作不经意的问:“公主,将军这两日给您守夜,您不害怕吗?” 浅浅的头发束在脑后,捧了一捧水泼在脸上,回她:“我为什么要怕?” “因为将军是个男子啊。” 浅浅轻笑了一声:“他跟别人不一样,我看别的郎君同看山看水没有区别,但是看他,就很开心。” 和他住在一起这几天,简直是她长大这十几年里最自由最幸福的时间了。 她放松的抬起手臂舒展身体,来完了月事后再泡个暖暖的热水澡,真舒坦。 身后的小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您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以后……”浅浅一边清洗手臂一边思考,她本不想提关于以后的事,但心腹开口问了,必然是担忧她的将来,她身上不但肩负着自己,还有整个公主府。 浅浅要承担起一个公主的责任,认真道:“有时候我也担心萧祈走了之后我要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要看看以后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嗯?” 浅浅耐心解释:“不知道父皇会定谁做太子,京城里的局势没有定下来,我只能随机应变。之前想过去苍州投靠二哥哥最安全,但又不知道未来的太子会不会针对二哥哥。” 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想要找到万全之策,怕是很难。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太子之争还没有定论,距离初八上朝还有几天时间,暗地里的风起云涌却从未停息。 明月照在窗外,微风吹走了最后一片云彩,夜空中一轮弯月洒下纯净的月光照在雪地上,眼中所及的积雪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皇宫中死一般寂静。 皇后的栖凤宫中人少声小,屋中的烛火亮了一会儿便熄灭了。 淑贵妃的郦坤宫中灯火通明,昨日荣行远的人来告知了她那些眼线的下落,折损了十几个得力的人手,淑贵妃气不打一处来,暗地里想法子要铲除萧祈。 那些尘封的旧事随着萧家子孙的断绝,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承乾宫中,意外的安静。 两位美人衣衫不整跪坐在龙床下,泪眼汪汪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寝衣凌乱的皇帝坐在龙床上,印堂发黑。 他的脸色已经很差了,呆愣的看着自己咳出来的血,许久都没有从头痛中缓解出来。 前几天也咳出过一次血,但他只当自己是牙齿出血了,赶走了侍寝的美人,没有多往心里去。但今日,他咳了好久,抬手捂着嘴都止不住喉咙里涌上来的血。 等到咳嗽声停息,一脸懵的看着沾满了血的手掌,金黄色的龙床上洒了一大片血迹,吓得两个美人花容失色。 皇帝坐了很久,视线渐渐在染血的手掌上聚焦。 他脑子越来越迟钝,想不起自己今天什么时候吃的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药,他吃药原本是为了强身健体,的确用药后,在夜里房//事上得力了许多。吃的药种类复杂,混在一起都分不清谁是谁。 “嗯……”皇帝难受的闭上眼睛,抬手揉揉自己的头,只感觉脑壳像炸裂一样疼痛。 -- 第83页 他终于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是因为用药养身,还是因为纵情声色? 皇帝踉跄着走下龙床来,他抓着桌上的铜镜,看着镜中苍老的面容,被吓了一大跳。他才不过半百,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头发发白干枯,皮肤褶皱干紧,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发黑的印堂,无一不彰显着他身体的亏空。 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皇帝不可置信的坐在镜边的凳子上,仿佛大梦初醒。 做了几个月的长梦,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屋里死一般寂静,皇帝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起,仿佛在深思却一次一次欲言又止。 “皇上?”跪在床下的贵人小声试探。 “住口!”皇帝低声怒吼,“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敢走漏一点风声,朕砍了你们的头。” “臣妾遵旨。” 皇帝看着空荡的承乾宫,想了很久都想不到能有一个不在意利益牵扯,真心实意能让他信任的人——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究竟是谁要害他? 天刚蒙蒙亮,将军府的主院里便有一个身影不老实起来。 “萧祈!”少女激动的叫人。 正在外间穿衣裳的萧祈听到她激动的声音,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腰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就掀开纱帐走进来,“怎么了?” “你看!”浅浅坐在床边开心的看着他,在萧祈疑惑又紧张的眼神中,她扶着床沿缓缓站了起来,激动道:“我能站起来了!” 在他府里养了几天,每日不光要按时吃药,还要吃各种各样补身体养骨头的膳食,现在稍微站一会儿也不觉得疼。 “小心些,别太勉强自己了。”萧祈小心翼翼的张开手护在她胳膊两边。 “没关系,我觉得我能走一下,让我试试吧。”许是昨夜睡得很安稳,一早起来不但有精神还觉得身体很有力气,如果能迈出一步还不觉得疼,就说明她的腿伤快要好了。 浅浅踌躇满志,迈出一步,抬脚的一瞬间便无法维持平衡,向前面栽了下去。 “啊!” “当心!”萧祈眼疾手快伸手把人搂住往自己身上带,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要是让她再摔一次,就不是养几天的问题了。为了防止她碰到腿,萧祈搂着她的腰特意往上提了提,让她双脚悬空。 浅浅有点懵。 她现在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被萧祈抱着——双手从他肋骨旁穿过,腰被他扣在手中,她的脸直挺挺的埋在萧祈的胸膛里。 由于身上没系腰带,男人的上衣只宽松的搭在身上,衣衫大敞,露出白色柔软的中衣。浅浅的脸埋在他胸膛中间,被那意外柔软的触感给惊喜到了。 一直幻想着能抱一抱他。 浅浅大着胆子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虽然抱不住胸膛,但能搂住他的腰。 他的胸膛结实有弹性,腰上却硬邦邦的,摸上去很精瘦。浅浅摒住了气息,就着这个姿势赖在他身上。 身上的少女紧紧的抱着他,叫萧祈担心她是不是被吓到了,关心道:“公主?没事吧?” 浅浅迟钝了一会,松开他的腰,从他身上抬起脸来,眼神躲闪道:“没事,多亏有你接着我,不然我又要摔了。” 萧祈松了一口气,将人放回床榻上坐着,“公主今天能站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咱们一步一步来,不用着急,把身体养好最要紧。” “嗯嗯。”浅浅乖巧点头,脑袋里却想着方才脸颊蹭到的颇有弹性的触感。 心情有点奇怪。 像是害羞,还有点恋恋不舍。身上在发热,喉咙也有点干。 从心脏蔓延起的热度快要让她烧起来了。 有了这种不同以往的情绪,浅浅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总是出神。 被萧祈抱起来,会注意到他的心跳的声音,扶在自己后背上的胳膊,还有他托在自己腿上的手臂,他的手从来都是虚握着,哪怕隔着厚厚的冬衣也没有碰她。 吃饭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就落在他的手指上,每当他给自己舀汤夹菜,浅浅就会盯着他的手看。 那真是一双好看的手,虽然粗糙还有被刀柄磨出来的茧,但是修长骨感,攥起来的时候很有力量感。她曾经握过这只手,不知道再抓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浅浅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注意力一整天都在萧祈身上。两人坐在一起聊天,她努力想听他说话,可听着听着就看到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又想入非非了。 呼,她已经很喜欢萧祈了。 但这种感觉比喜欢还要热烈,浅浅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直到下午,浅浅独自坐在花厅里看花,思量着自己为何整天都在出神,一声熟悉的轻唤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浅浅!”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宁妧,面露喜色,“妧妧,你怎么过来了?” 宁妧在小福的引路下来到浅浅身边坐下,“听说你路上被人抢了婚,我一早就想过来,可是我爹娘一直拦着,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原本来的时候没想过将军府的人愿意放她进来,但他们只是问了她几个问题,确认她和浅浅是朋友后,就放她进来了。 宁妧上下打量着浅浅,看她面色红润,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关心道:“你怎么莫名其妙住在这里了呢?大将军他有没有欺负你?” -- 第84页 浅浅噗嗤一笑。 怎么每一个人都担心萧祈会欺负她啊? 虽然萧祈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但他又没有对旁人动过手,怎么在旁人的眼里,他像个会吃人的阎王呢。 “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浅浅伸手按在她手背上,微笑说,“多亏了他照顾我,我腿上的伤才慢慢好了些。” “他对你这么好?” 宁妧来时也担心她吃苦,但看到浅浅穿的好不受冻,脸上也比之前多了些肉,看着是好好的被人照顾了。 “萧祈很好,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浅浅坐在椅子上,说起萧祈就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 看到她的表情,宁妧脸上的忧虑瞬间消散:她可从来没听过浅浅这样夸过一个郎君。 转而笑问:“既然他这么好,那你想不想嫁给他呀?” “?”浅浅疑惑着转头,一时失语。 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奇怪,浅浅起初无法解释自己乱飞的思绪,听宁妧一点拨,她才明白,她喜欢萧祈,想和他有更亲密的肢体接触,就像……就像夫妻那样。 原来,她想嫁给萧祈。 作者有话说: 没人疼的小公主在被爱中学会了爱。 第32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少女的脸颊像染了垂在天边的夕阳,低垂的睫毛又细又长, 精致可爱的面容露出娇羞的神情,两只小手合握在身前轻轻攥着,不是觉得撇过脸去。 年纪相仿的宁妧一眼就看出了公主的心思, 她本是好心提议,没想到这么巧说到了公主的心上。 宁妧惊喜万分。 从前浅浅与谢卿杭走得近, 她安抚过浅浅只要成了亲就能脱离贵妃的魔爪,浅浅那是还不懂事, 只乖巧的点头。后来又有崔千鹤那么一桩事,宁妧觉得崔郎君比谢卿杭可靠许多, 便想撮合他们,但浅浅却不感兴趣。 过了这么长时间,浅浅一直孤身一人,宁妧同样身为女子,好歹有家里的父母帮忙张罗婚事, 相看郎君,可浅浅却没有家人为她操持这些。 宁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一直期盼着自己的好友也能有人疼有人爱,组建一个家庭, 不用再感情凉薄的家人摆弄。 当时听到她被人抢婚,宁妧一开始也担心坏了, 但是想想那宁远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如今看到浅浅被大将军照顾的那么好, 心里总算安定下来。 更令她开心的是:浅浅开窍了。 看浅浅羞答答的不回话, 宁妧笑着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难道是大将军生得面容丑陋,哪怕人再好,也不能要他做夫君日日相看?” “他不丑。”浅浅立马抬起头来反驳,粉粉的小脸上晕染了胭脂红,一双水润的眼眸含羞带怯,“他长得很英俊,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 浅浅转头看向她,手指绕在一起,小声道:“他就是……之前在我身边保护我的那个贴身侍卫,叫萧祈的。” 宁妧进门后并没有瞧见人人都好奇的大将军,她来这儿又不是为了见大将军,便没有在意此事,这会子听浅浅说起,宁妧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年春天的时候,浅浅身旁是有一个侍卫。 打了大胜仗回京来的大将军,竟然是浅浅的侍卫! 宁妧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外头人天天都在揣测大将军为何要掳走七公主,有人猜是为了她的美色,也有人说是大将军故意向皇室示威,甚至有人背地里说大将军是个杀人饮血的恶鬼,各种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估计他们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大将军和七公主有这么一层关系。 “竟然是他?”宁妧激动的看着浅浅,“那岂不是更好了,你曾经对他有恩,他一定是拿你当宝贝似的疼着。” 岂止是当宝贝疼,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她身边。 走路他来抱,吃饭他夹菜,连女使为她伤处抹药,萧祈都要隔着帐子在外面守着,生怕她疼了没人安慰。 本是小心懦弱性子的浅浅都给他宠的任性了不少。 浅浅垂下头,鬓边的发丝一同落下,被乌发遮了一半的小脸略显忧愁,“就是因为对他有恩,我怕他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想报答我的恩情。” “这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有人说过不能跟自己的恩人成亲吧。”宁妧摊开手,随性道。 浅浅默默纠结,“万一他不喜欢我,我跟他说了我的心意,岂不是叫他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子,别说成亲了,只怕是要对我敬而远之了。” “总是怕这怕那的,怎么能成事呢?”宁妧伸过手去拍拍她的肩膀。 “浅浅啊,你就是叫贵妃那帮人给吓坏了,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萧祈从一个侍卫成大将军还不忘回京城来报答你的恩情,可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既有这份情谊在,他又怎么会因为你的心意而疏远呢?” “会是这样吗……”有好友在身旁开导,浅浅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束缚。 宁妧站起身来把她的小脸扭到自己这边,直视着她的眼睛问:“我只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想嫁给他?” 闻言,浅浅稍稍撇开了视线,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了男人的身影。 在她面前的萧祈很温柔小心,她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也见过他威风凛凛的英姿,还有他闭上眼睛休憩时的放松。 -- 第85页 和萧祈在一起,她也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压抑,和他一起说笑,陪他煮茶,一起读书写字。 从前的她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雀鸟,哭也是错说多话也是错,唯有沉默到失去存在感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他摧毁了束缚着她笼子,将她捧在手心,愿意听她歌唱。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放松。”浅浅微笑着说,“我从来没有跟一个郎君说过那么多话,有些事对晴妤也张不开口,但我却想跟他说。” 她的表情放松淡然,只是想到有关他的事,脸上就忍不住浮起笑意。 “这就对了呀。”宁妧在她面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写的心心相印,相知相许吗?” 浅浅腼腆的摇摇头:“话本子里写的怎么能当真呢,是你别取笑我了。” 宁妧按着她的肩膀,鼓励她说:“傻浅浅,多少人成了夫妻都没有话说,你和他住在一起才几天就能说这么多话,很难得了。” 看着好友如此肯定她对萧祈的感情,浅浅感觉自己也有了一点勇气,开口问:“那我该怎么做?” 她没有母亲在身边,父皇也从来不过问她的事。对于男女之情,浅浅头一回开了窍,可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 在京中,贵女们的婚事都是由父母做主,宁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懂多少,但胜在看了不少话本,毫不吝啬地向浅浅传授。 “这还用想吗,直接跟他说,你喜欢他,想和他成亲。” 浅浅的表情渐渐凝固,“啊?” “这样是有点过了哈……”宁妧想了想,自己看话本的时候也觉得那样随性肆意的感情瞧了叫人面红耳赤,更何况浅浅第一回 有了心上人,照她的性子,这样直白的话也张不开口。 宁妧退而求其次,建议她:“那你可以试探试探他对你有没有那种意思,如果有,只要你稍微松松口,他肯定就主动开口了。” 这一下说到了浅浅心上。 小脸红红的,有点紧张,“他会喜欢我吗?” “哎呦,我的浅浅呀,你看看你这张小脸,再看看你这软乎乎的性子,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喜欢。”宁妧一边说着一边捏捏她的脸,像是刚出锅的糯米团子,手感极佳。 花厅里摆放着许多保暖过冬的花草,屋里两个少女有说有笑。 浅浅乖乖坐着任宁妧捏她的脸,被挤成金鱼的嘴嘟囔着:“可是从前也没见有多少郎君喜欢我呀。” 宁妧大手一挥,像是丢垃圾似的将那些郎君从浅浅脑子里甩出去,“他们那是胆子小,心里揣着算计,喜欢你又怕得罪了淑贵妃,那些没有担当的男人怎么配喜欢你呢。” 浅浅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有些委屈,也被她的话宽慰了不少,“你真会说话。” 宁妧看着她笑,自己也笑起来,“看你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许久没见,好像也说不完的话。浅浅听宁妧跟她说家里爹娘催婚催得紧,视线落到她裙边上,披风下露出一块淡青色的裙边,颜色格外亮眼。 女子对好看的衣裳没有抵抗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忍不住夸道:“妧妧,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宁妧也看向自己的裙子,挑眉道:“好看吧,前几天我母亲得了一匹上好的浮云缎,给我做了这么一身衣裳。” 说着还特意站起身来在浅浅面前转了一圈,说着有些可惜:“这布料可暖了,还特别软,我本来想去买一匹送给你,可是跑遍了全京城都没有几家有货。” 浅浅微笑着:“这样好的布料是不好买。” “但是我带了这个给你。”宁妧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面前,“看看,喜欢吗?” 浅浅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朵香花,粉嫩的颜色清淡的香气,像是刚从春日的花树上摘下来的,她拿出一朵来放到鼻间轻嗅,开心道:“好漂亮,看着像真的似的。” “我瞧这府上都没有几个女使,大将军在外征战,又不像是个懂得首饰珠宝的,难免无趣,所以送你两朵,戴着玩玩。” 浅浅收起盒子,“有了你的香花,明日我可以试试别的发髻了。” “你喜欢就好。” 和朋友在一起,时间总是变得格外快,没聊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算着该到回家的时辰,宁妧站起身来同浅浅告别。 外头推门走来一人,两人一同看过去,浅浅害羞的低头,宁妧好奇的睁大了眼睛,总算是见到了萧大将军的真容。 果然如浅浅所说,长得很英俊。 宁妧对他躬身行礼,恭敬道:“见过大将军。” 萧祈点头示意,客气道:“姑娘是公主的朋友,不必多礼。” “朋友归朋友,礼数还是要做足的。”宁妧笑着回话并不拘束。 以萧祈现在的职位,宁妧的父亲见了他都要行礼,她虽是武将家出身,却也没放肆到不识礼数的地步。 萧祈看向浅浅,发现她低着头,以为是好友分别让她感到难过,便客气挽留宁妧:“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姑娘留下来用过晚饭再走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是瞒着家里跑出来,得赶在晚饭之前回去,不然被我爹娘发现了要打我一顿的。” 得知内情,萧祈也不好再留,主动道:“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 第86页 宁妧婉拒:“多谢大将军的美意,还是不用送了,我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也不好给人知道我来过这儿,不然人人都要揪着我问一问大将军府里的事儿,我怕我嘴笨说错了。” “姑娘思虑周全,在下佩服。那我让人暗中护送,姑娘放心回吧。” “多谢。”宁妧拱手道谢,看向身后的浅浅,“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我刚刚跟你说的。”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她,视线不敢往萧祈那边看,生怕对上他的眼睛。 小声说:“我知道。你路上慢点走,雪还没化干净,当心弄脏了你的衣裳。” “放心,我也得紧着它呢。”宁妧一边说着一边抚顺衣服上的褶皱,“等什么时候布料店里再进了新货,我也给你捎一匹,瞧你身上穿的都是去年前年的衣裳了。” 当着心上人的面被好朋友调侃,浅浅觉得害羞又丢人,忙催促她:“你快回去吧,当心被你爹娘发现。” 宁妧知道她脸皮薄,不再多说,摆摆手告辞,“我走了,有机会再过来看你。” 说完就走出门去,候在门边家丁带着她出府。 等人走后,萧祈才坐到浅浅身旁,好奇道:“公主同宁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同样都是坐在身旁,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只有一臂的距离。宁妧坐在身旁的时候,浅浅没什么特别感觉,但萧祈刚一坐下,她心跳就止不住地加速,余光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浅浅觉得后颈发麻,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 “没说什么,就是普通女子之间的闲聊罢了,聊聊衣裳首饰什么的,你们男子一般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吧。”她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这我倒……”萧祈的确不太懂她说的。 怕他再问下去,自己的小心思就要露馅了,浅浅赶忙转移话题:“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妧妧进来的时候都没看见你。” 萧祈解释说:“是公事,礼部的人来送朝服,我在前厅见的人。” “也对,还有几天就要开朝了。”浅浅若有所思。 每年年末二十八到正月初七是年假,官员都不上朝,等到初八开朝,皇帝沐浴焚香,官员们在家中祭祖开道,才能重上朝堂,参与议论国家大事。 萧祈悄悄把头侧向她那边,一只手搁在椅子边上担着,不自觉攥紧拳头,郑重道:“届时,我会向皇帝请旨,让你在我府上休养。” 听了他的话,浅浅心里热乎乎的,依旧不敢看他,低声应他,“如果父皇答应的话,那我们就能一起过上元节了。” 说着,话尾语气上扬,掩盖不住期待。 “只要公主喜欢就好。”萧祈看向她,淡淡的微笑着。 外头天色暗下来,最后一抹火红的阳光从天边落下,天空变成深蓝色,空气中吹起寒凉的风,未化的雪在屋檐上结成块,从屋檐上滴下来的雪水也凝结成了冰柱。 好冷。 晚饭后,浅浅窝在萧祈怀里,任她抱着自己回去卧房。 在将军府里住了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与萧祈的接触,平日里并不多想,但下午和宁妧说了那么多,心里有打算着试探一下他的心思,心中有鬼,怎么能不多想。 两只手藏在厚厚的袖子下,合握在胸膛前,食指相勾,不知该怎么开口。 男人走的很稳,背后和腿下有他的手臂撑着,叫浅浅格外有安全感。 除了母亲,没有人这样抱过她。但是萧祈和母亲又不一样,母亲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连哼唱的歌谣都带着让她身心放松的力量。 而现在被萧祈抱着,哪怕隔着冬衣都觉得他身上是热的,他的怀抱热热的又很结实,走路的声音有条不紊,不焦不躁,浅浅不光觉得放松,甚至因为有了依靠,心底莫名有了一股底气。 向他这样可靠的郎君,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 浅浅有自己小小的担忧,她不喜欢跟人争也觉得真要争起来自己不一定会赢。 现在萧祈整日留在府里照顾她,除了替她买贴身用品那一次,几乎就没怎么见他出过门,外头一定都在翘首以盼,期待着能看到大将军的真面目。 浅浅为他的功绩感到高兴,同时也担忧萧祈暴露在众多目光之下。 她不敢说自己和萧祈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但一想到自己唯一拥有的温暖被外人指手画脚,虎视眈眈,就忍不住心慌。 靠在他胸膛上的半边肩膀暖烘烘的。浅浅大着胆子伸手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萧祈张口问她之前就找好了理由,小声说:“冷。” “那公主再靠过来些。” 萧祈面上淡定,胸膛都快烧起来了,轻咳了一声吐出堵在喉咙里的热气,安抚她,“一会儿就到主院了。” 今天的公主很奇怪。 早上那场不小心的意外之后,她就变得很……勾人。 眼睛里含着盈盈水波,看向他的时候小心又专注,在快要对上他的视线时就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迅速躲开。 脸上浮着消不去的红晕,像抹了胭脂,身上还带着甜甜的香气,又软又香。萧祈看她几眼就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人捞进怀里狠狠的抱住,然后……在她脸颊上偷亲一下。 再多的,他都不敢想。 “呼——”萧祈默默吐出一口气,眨了一下眼睛让自己定神。 -- 第87页 他抱着人特意走的慢些,美其名曰放慢速度让她少受颠簸,但私心却是想抱她久一些。 这是他捧在心上珍爱的公主,他向往的和煦的阳光与春日里初开的花苞,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足以形容她在他心底的分量。 少女搂着他的脖颈,萧祈顺势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她便乖顺的枕在了他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烫的萧祈身子一僵。 公主这几天对他亲近了许多,萧祈为她对自己的信任感到开心,同时也有自己的烦恼。 就像现在,他微微垂眸,借着路旁灯笼的暖光能看清怀中少女靠在她身上低着头,他能到她细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在暗自思量。 在向下是少女粉嫩的脸颊,小巧的鼻子,然后是……微微嘟起的小嘴,看上去水润柔软…… 想碰一下。 那一晚,她的唇轻碰了一下他的指尖,他一夜未眠。不光是因为心情激动难耐,更因为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无法控制的胡思乱想,哪怕只是想想,也觉得是玷污了纯洁的公主。 他该好好保护她,不光是要帮她折碎枷锁,更要张开手掌放她自由。 现在将她留在府里是要照顾她把伤养好,同时,不出两月,京城里的局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到那个时候,他才真的可以说是为她做了一件事。 主要是为了公主,他可以做任何事。 想要为她付出一切,想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她,这样浓烈的感情在他心脏里燃烧,让他愉悦也让他倍感煎熬。 脚下的路好像很漫长,萧祈从思绪翻飞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在了少女微张的小嘴上,便听她说:“萧祈,你们北疆男子都是这样的吗?” 像是做坏事被抓住了,萧祈赶忙收回视线,故作镇定:“什么样?” 浅浅鼓足了勇气,要问清他的心意,听他接了自己的话头,继续问:“就是比较豪放,不拘小节之类的。” 萧祈心里又咯噔一下:难道刚刚偷看被发现了?公主这是在隐晦的提醒他吗? 他忐忑问:“公主从哪里看出来的?” 浅浅搂着人闷声道:“你抱着我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出入我房间也很习惯,而且对那种事也不避讳……”一个郎君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买贴身用的东西,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事。 “不是这样的。”听完这些指控,萧祈有些慌乱,怕自己暗藏的心思暴露,又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是轻狂的浪荡之徒。 他思考了一会,认真道:“因为我自作主张把公主带回来,自然要好生照顾你,若是冒犯公主……等到公主腿上的伤好了,我一定跪到你面前请罪。” 答的倒是恳切,但这样她也听不出他的心思啊,怎么听的都是对主子的忠心耿耿,哪有一丝男女之情。 浅浅有些失落,但也没完全放弃,张口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等到京城的局势定下来,你回到北疆去之后,我要怎么办……” 她的名声已经毁了。 萧祈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在他的设想里,浅浅会活得自由自在,但他独独没有想过这一茬,冲动地将人抢回来,还与她睡在同一处,怎么都解释不清楚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主院,萧祈推开门将人抱进去。 房间里点了蜡烛,萧祈将人将在床上,俯下身为她盖被子,愧疚道:“对不起。” 浅浅曲着双腿眨眨眼,忽然有些懵,她问的语气很柔和呀,萧祈不会以为她是在怪他吧…… 她抬手抓住萧祈的胳膊,仰起头来对他说:“你不要自责,我不是怪你,就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的事?有关于你……和我的事……” 萧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静静的看着她,麦色的脸肉眼可见的染上红云,皮薄的耳朵尖更是红的要滴血。 他看着一脸懵懂的少女,心里仿佛江河翻涌,原本思绪万千的脑袋瞬间空白。 良久,他缓缓道。 “如果公主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床边的烛火晃了一下,进来时门没有关紧,冷风从门缝灌进来,吹的一屋子烛火轻轻摇火,朦胧重叠的光影迷离了少女的眼睛。 男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她坐在原地,缓缓转过头去,微红着脸颊,轻咬下唇。 照顾一辈子? 这算什么话呀? 浅浅正要开口再问,就听门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是不似平日里那样轻佻玩味,更显沉稳,“将军,有急事。” 萧祈站起身来看向门外,不得不走。 他看着浅浅,因为紧张而攥起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对她说:“刚才我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浅浅乖巧点头:“嗯,你先去忙吧。” 男人从身边离开,浅浅目送他远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照顾一辈子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为了她的名声娶她,还是将她当主子似的供在身边? 结果还是没问到,他对她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浅浅抱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吹着寒风的夜里,摇晃的灯笼下,两个男人走向外院,脚下的身影随着灯摇晃动。 -- 第88页 “这么着急,是公子那边出事了?” 张麟摇摇头,严肃道:“不是公子,是三皇子那边,在城北军的弟兄们发现城北军有兵马调动,有两个降临被提拔去了禁军中,昨天晚上,淑贵妃母家那边……往宁远侯府送了个姑娘。” 萧祈冷哼一声,“他们开始埋棋子了。” 张麟一整天都在外面接收消息,瞧见对手有风吹草动,便紧张起来,“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公子还在路上,再快也要上元节之后才能回京,若是在公子回京之前局势变得不可控,事情就不好办了。” 萧祈沉着冷静:“既然我答应了他,就要把此事办好。” “将军有什么打算?” 萧祈朝他勾勾手,张麟附耳过去,听他在耳边小声吩咐,得了命令后,点点头,“将军英明,我这就派人去办。” 知道外院后,下人递过来一封书信,萧祈走进前厅,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夜风吹着乌云在天空中浮动,清冷的月光洒在庭院中,如同冰冷的潭水,随着前头飘动的云影时深时浅。 快到人定,四公主府上依旧灯火通明。 卧房里,荣怜月坐在床边,痴痴的望着窗外,等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 外头有人影走过,荣怜月期待的站起身来去看,走进来的人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驸马,而是她的贴身女使。 女使小心翼翼地说:“驸马说今晚睡在书房,请公主先休息。” “又睡书房……”荣怜月揉揉疲倦的眼睛,重新做回床榻上,越想越气,“他是把公主府当成客栈了吗?” 女使被四公主打发出去叫驸马回来就寝却没能叫回人来,心里怕得紧,劝和道:“公主别生气,驸马彻夜忙碌也是为了公主的前程着想。” “我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不比他忙得多,还不照样三宫六院,时常去看望我母妃,他谢卿杭难道连与我同寝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荣怜月愤怒的甩了个枕头出去,抓狂的攥着床单,身后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简直是无言的讽刺。 她紧皱着眉头,心中烧着愤怒,紧接着懊悔不已:“我真是笨,每次他哄我我都相信他,结果每一次他都不改,还是照样冷落我。” 曾经骄傲的四公主,在自己的府中活得却像个幽怨弃妇。 她从没想过自己婚后会是这样的生活,父皇母妃和哥哥都待她很好,人人都把她捧在掌心里头,她想当然的以为夫君也会对她很好,结果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是她苦心求来的姻缘,是旁人眼中的金玉良缘,状元配公主,何等风光。等到一时的心情澎湃熄落下去,留下的只有一地鸡毛。 荣怜月再也不能忍下去了。 她大吼道:“把他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既然不喜欢来我这睡,就让他滚出去,带着他的东西滚回谢家!” 女使扑通一声跪下去,“公主三思啊。” 荣怜月狠声道:“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没有,奴婢这就去办。”女使声音颤抖,赶忙起身去收拾东西,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也进来帮忙。 几个人在屋里手忙脚乱的收拾驸马的东西,女使从衣柜底层翻出了谢卿杭的衣服,抱起衣裳往外走,身后却掉下来一个东西。 荣怜月闻声起身,走过去捡起了来,是个碧绿的小玉环,用红线穿着,是戴在手腕上的东西。 她疑惑道:“这是什么?” 女使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好像是女子的东西。” “这是……荣浅……”荣怜月清楚的记得,她十岁那年,父皇赏了她很多宝贝,但她都不喜欢,就想要荣浅手上的小玉环,因为那是父皇赏给荣浅的。她不喜欢荣浅分走父皇对她的宠爱,所以想把小玉环从她身上抢走。 她没能拿到小玉环,但在那之后,荣浅也没有再戴过。 荣怜月以为荣浅是知道她的厉害,故意避开锋芒,没想到多年前的旧物会在四公主府里出现。 被包在驸马的贴身衣物里。 瞬间,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荣怜月愣住了,声音变得颤抖,攥着小玉环问女使:“他为什么会藏着荣浅的东西?为什么!” 女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不断的重复着:“公主息怒。” 荣怜月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我本以为他只是没那么喜欢我,没想到他心里还藏着旁人。” 浮动的月影下,一道身影踢开了书房的门,砰的一声,震的整个公主府都听到了。 “谢卿杭!”荣怜月怒吼着冲进来。 谢卿杭刚在软榻上躺下,看到荣怜月进来,心中只觉疲惫,把头转过去不想面对她,“夜已经深了,公主不要大吵大闹。” “你还有脸让我不要吵闹。”荣怜月把玉环扔到他脸上,“你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有荣浅的东西,还藏在贴身衣物里,你以为能瞒我多久!” 谢卿杭抓住砸在脸上的玉环,心下一动,抬起头来又变回冷静:“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什么样?我们是夫妻,你宁愿睡书房也不与我同寝,白天更不知道去跟哪个官员谈正事,一天不见人,难道不是你心里有人,故意躲我?” -- 第89页 对婚姻的所有幻想在顷刻间破灭,荣怜月想哭哭不出来,只能怒吼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谢卿杭对她激动的情绪毫无反应,解释道:“我曾与她有婚约,这玉环也是小时候留下的,放在哪里早就忘记了。若不是今日公主翻出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他平淡的说着,都不愿意从榻上坐起来认真看一下她。 荣怜月沉默了一会。 她感觉自己变了,她曾经那么骄傲高贵,多少青年才俊追在她身后只为求她多看一眼。而如此,她却在一个男人面前大吼大叫,奢求能唤醒他的良心,求他能对她好一点。 好贱啊。 自从跟他成亲,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暴躁易怒,卑微可怜。 她总算看清了,自己若再沉溺在这个泥潭中,迟早有一天会崩溃而死。 荣怜月攥紧拳头,冷声道:“谢卿杭,我要与你和离。” …… 第二日上午,热闹的长街上有一辆马车在缓慢行驶着,里头有一只小手偷偷撩开窗帘,一张小脸偷摸摸看外头人来人往,难掩盖喜色。 路上的雪已经化干净了,两侧的屋顶上还能看到积雪,雪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 街上小商贩出摊,还没到上元节就已经看到有不少卖花灯和花烛的摊位,身着喜庆红衣的小孩子拿着刚买的糖葫芦从街上跑过,欢快的笑声像银铃一般。 路过卖吃食的铺子,浅浅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虽然在将军府中吃的很好,也时常能尝到张麟从外头买过来的美食,但当街闻到热乎乎的香气,依旧忍不住会馋。 “想吃?”身旁的男人透过她撩开的缝隙看到了外头卖馄饨的铺子,问了一声。 浅浅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祈看不懂她的意思,笑说:“怎么了,想吃就说,让张麟去买。” 浅浅从窗边坐回来,懂事道:“今天出来是为了给你买布做衣裳,你愿意带我出来逛逛,我已经很知足了。而且……馄饨如果不现买现吃,会泡过头,想吃好吃的,以后也有机会。” 这番自己说服自己的说辞把萧祈逗笑了,公主怎么那么可爱? “等买完东西,我陪公主过来吃。” 浅浅激动的看向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萧祈微笑着。 二人在京中最大的布庄前下马车,身后人来人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萧祈扶着人小心下车,短短的几步路,浅浅走的格外艰辛。 尽管萧祈扶着她已经给她减轻了很多负担,但腿上动起来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费了一番力气走进来,浅浅坐在椅子上,叫了伙计过来,“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 知道来了贵客,掌柜也一同出来帮忙,拿了好多布料来给她过眼。 萧祈的体型比普通成年人都要高许多,他的衣裳都是要裁缝量了尺寸之后才能做,浅浅挑了几种他适合的颜色,有做冬衣的厚实布料,也有到春日都能穿的。 挑下来四匹布,拿去给掌柜结账。 买好布,可以去吃馄饨了。 浅浅心中雀跃,却见萧祈在跟伙计说什么,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扶着椅子站起来,问道:“萧祈,还要买别的吗?” 萧祈回过身,看她站着,赶忙走到她身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只给我买。” 浅浅转头看向张麟,被盯着的张麟不自然的抖了一下,掏钱袋的手顿了一下,回身道:“多谢公主好意,但我前天就已经买过了,就让将军陪您买吧。” 是给她买。 浅浅心中一暖,她又不缺衣裳,难道是昨天宁妧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让萧祈听进心里去了? 正想着,伙计就拿来了两匹上好的浮云缎,“今天来运的新货,一共就十匹,剩下的也被人高价订下了,贵人瞧瞧这两匹颜色怎么样?” 一匹紫色,一匹绿色,都不是浅浅喜欢的。 她还没开口,萧祈便开口道:“你就拿这样的布匹来糊弄我?” 高大的身姿和低沉的声音给人莫名的压迫,一旁的掌柜感觉不妙,忙上来打圆场,“贵人不要动怒,后头还有不同花色的,咱们慢慢看。” 没过多时,整个布庄上下六七个伙计一人抱了两匹上来,各种花色不同的浮云缎摆在浅浅面前,直看得她眼花缭乱。 后面拿出来的这些比起那两匹来颜色花样都好看了不止一点,有如梅花般的红,清淡月白色,也有柔和的天青色,荷花般的粉白…… 浅浅实在挑不出来最喜欢的,感叹道:“都好漂亮啊。” 闻言,萧祈抬抬手,对掌柜道:“都要了。” “啊?”浅浅紧张道,“做衣服而已,用不了那么多,一两匹就够了。” 掌柜也面露苦色,“冬天有雪封路,这浮云缎稀缺的很,我这是把所有的库存都拿出来给贵人瞧了,之前还有别的客人给了定金的。” “他们定金多少,我出双倍退还给他们。”萧祈淡淡道,“把布匹送到萧府去吧。” 萧府…… 掌柜脸色煞白,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位萧大将军! “是,我这就叫人去送。”掌柜不敢多言,赶忙下去了。 坐在一旁看着的浅浅有点忧虑,买这么多布,要花多少银子啊? -- 第90页 “在想什么?”萧祈抬手在她面前晃一晃,“走吧,我陪公主去吃馄饨。” “哦。”浅浅乖顺的抬起手来让萧祈抱她,靠在他怀里,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要买那么多,我一个人穿不过来的。” 萧祈轻笑一声,“不过是些布匹,花不了多少银子,能讨公主欢心就好,穿不过来可以送给别人。” 脑袋还真是一根筋。 浅浅忍不住笑意,随口道:“哪个女子若是嫁给你做妻,一定会很幸福。” 街上人从布庄门口经过,有意无意的都要瞥过来瞅两眼——高大英俊的郎君抱着一位娇小可爱的少女,瞧着像对恩爱夫妻。 但紧接着就有人认出来,那是萧大将军和被抢走的七公主! 欣羡的眼神立马变成了同情和恐惧。 在传言之外的二人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只是男人在听到少女的笑语后,眼神变得晦暗不明,欲言又止。 —— 初八早上,百官入朝。 皇帝坐在龙椅上,俯视众臣。 他呼吸粗重,紧紧抓着龙椅的把手不让自己的身体歪向一旁,听过下头一众禀报后,开口问道于:“萧祈可在?” 萧祈走出,站在台阶下,只稍微俯身,淡淡答:“臣在。” 皇帝轻咳两声,感觉胸闷气短,深吸一口气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在边疆战功赫赫,为朕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朕……有个赏赐要给你。” 萧祈能听出皇帝与其中的不对劲,顺着话头问:“敢问陛下要赏赐给臣何物?” 此言一出,身旁的官员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子给了赏赐不好生跪地谢恩,竟然还敢反问赏赐的是什么,怕也只有年轻气盛的大将军才有这样的胆量。 皇帝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动怒,努力维持清醒,在百官面前同萧祈道:“朕要把七公主赏赐给你,命你以正妻之礼八抬大轿迎娶之。” 萧祈抬起头来,愣了一下,开口回话。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萧祈:要给公主穿好多漂亮的小裙子! 浅浅:要攒多少金瓜子才能买这些布呀? 萧祈:我的钱就是公主的钱,随便花。 浅浅:(好感+1+1+1……) 第33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京城坊间常有传闻。 有人说四公主与四驸马时常在夜里争吵,争执到后半夜都不消停, 四公主府还曾有歹人冲进去烧过一场火,却没有人去府衙报案。 但白日里见到这两位却是恩爱和睦,形影不离, 四公主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高傲骄纵。 有人说皇帝自从秋日里病愈之后,夜夜笙歌, 老当益壮,宫里新添了好几位贵人, 眼瞅着就要再给皇家添几位皇子。 可臣子们跪在大殿上,哪怕不敢抬头窥视龙颜, 也能从那虚弱无力的声音中听出不对劲来。 传言最广的当之无愧是大将军与七公主的纠葛,对二人的关系,坊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大将军曾在七公主身边做事,受了折辱不甘心,这才回京来毁了公主的婚事, 以报当年之辱。 也有人说大将军是生在北疆的粗野之人,最喜欢生的皮娇肉嫩的小姑娘, 路上瞧见了七公主貌若天仙,生了那等污糟的心思, 色//欲熏心,将人抢回府里。 还有更甚者, 说北疆的战乱惊动了地狱的阎王,大将军便是那嗜血的恶鬼, 杀光了蛮族来满足自己嗜血的天性, 定是瞧见七公主又娇又软的好欺负, 把人抓回去给吃了。 各种风言风语传的到处都是,真真假假谁也分辨不清。 这几天又出现一种新传言,说是大将军带着七公主买下了京城最大布庄里几乎所有的浮云缎,连带着买绸缎的钱和赔给其他客人的双倍定金,砸进去一千多两,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挥霍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倒也大方,可人一转头就把人抱去了路旁一个卖馄饨的小铺子。 堂堂大将军和身份尊贵的公主就坐在铺子里吃着热乎乎的馄饨,看上去有说有笑,一点都不避讳铺子外头的目光。旁人瞧在眼里,啧啧称奇。 街上的传言多了,百姓们都不知道该信哪个。又或许哪个都不信,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将军府里,身着粉衣的少女坐在后厅上不住的向外张望,面前摆着一桌子丰盛的早饭,她却一筷子都没动。 眼看着太阳都升的那么高了,去上早朝的萧祈还没回来。浅浅本想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可早饭都凉了,依旧没等到人。 浅浅忍不住担忧起来,“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小福宽慰道:“公主别担心,今天是大将军第一次上早朝,又是新年后百官入朝,一定有许多国家大事要议,且要花些时间呢。” 就是因为他第一回 入朝,浅浅才要担心,官场如战场,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算计。 “他如今是新贵炙手可热,不比那些经年的老臣心思缜密,万一说错了什么话被人家揪住把柄……” 浅浅越想越担心,她的外祖父当年做官的时候也是风头无两,可暗地里还是遭到别人的弹劾,还好外祖父两袖清风,在外又颇有名望才没让人给算计到。 -- 第91页 而萧祈就不一样了,真要说起来,他是罪臣之后,光这一个把柄就够旁人参他数百次了。 头脑简单的小福不知公主心中的忧愁,天真的宽慰她:“公主可不要瞎想了,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会处理好的。” “唉……”浅浅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突然响起小福的笑声,整个后厅除了后再外头的两个家丁,便再没有旁人,女使笑语:“公主,您现在瞧着就像个守在家里等夫君回来的小娘子。” 独坐深闺等君归。 浅浅脸色一红,不由得抓紧了衣裙,“瞎说什么呢。” 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方才喊的太大声,怕被外头的两人听见,扭过头去看她,放低了声音羞赧道:“你这傻丫头,什么时候学了这些浑话,是不是张麟把你给教坏了。” 小福没有否认,鼓起胖胖的小脸,“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为大将军担心,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这一桌子饭也有我的辛劳在里面呢,要不您先吃一点?” 满脑子只想着吃。 浅浅颇为无奈,可瞧着外头已经快到中午了,萧祈再回来也吃不上早饭,她只得夹了几筷子,简单喝了一碗粥便让人把饭撤下去了。 “叫厨房提前备午饭吧,总不能叫他回了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是。” 坐在桌边,浅浅百无聊赖,突然思念起被自己收在公主府书房里的那些书,若是有机会把那几箱子书搬到这里来,那萧祈不在的时候,她也能读书打发时间。 想着想着便觉得脸热,是把他说的话当真了。 萧祈说的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呢?虽然还没弄清楚他的心意,但自己已经开始思量和他一起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如果他以后同旁人成了亲,她能在他和他夫人中间呆着吗? 浅浅摇摇头,她不要那样。 设想了许多种未来,结果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什么旁的“夫人”。 她想做萧祈的妻子。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思虑太多,浅浅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宽敞的庭院,期待着男人的身影会从门那边走过来。 好想他。 顷刻后,外院的家丁跑进来禀报,说是公主的朋友来访,话音刚落就见园门外走来了一位姑娘,笑容满面,欢欢喜喜的冲着这边过来,陪侍在身旁的女使都要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浅浅!”宁妧撩开门帘走进来。 浅浅看向她,惊喜中带着疑惑:“妧妧,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是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啊。”宁妧表情夸张,掩盖不住心情的激动。 “什么喜事?”浅浅歪过头。 “我父亲下朝回来说……”宁妧话说到一半赶忙捂住口,把自己的贴身女使遣到外头去候着,瞧着后厅上没有了旁人,才要接着开口。 浅浅却问:“已经下朝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萧祈没回来。” 她心里担忧萧祈,哪里顾得上听别的。 “我父亲半个时辰前就到家了,他说大将军被皇上单独叫走了,应该是有事要谈。”宁妧摆摆手,到一旁扯了凳子来坐在她面前,双手按在她肩膀上,“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你先听我说。” 得知了萧祈的去向,浅浅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看宁妧那么激动,她也好奇起来,“嗯,你不要着急,慢慢说。” 宁妧一个深呼吸,缓缓道:“皇上给你和萧祈赐婚了。” “嗯?”浅浅没反应过来。 宁妧加重了音调,“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萧祈娶你。” 闻言,浅浅花容失色,“怎么能这样呢,这是逼婚啊。” 看见意料之外的反应,宁妧又想笑又想说她两句,但最后还是耐心开导:“傻浅浅,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有了圣旨给你们赐婚,你就能嫁给他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浅浅眼眸低垂,小声嘀咕:“可是萧祈如果不喜欢我,被迫娶我,那不是毁了他一辈子吗。” 这样跟淑贵妃逼她嫁去侯府有什么区别。 父皇从来都不在意她,连她出嫁的那一天都没派个人过来看一眼,可见他心里是没有自己这个女儿的。 浅浅已经不奢求父爱,今天皇帝突然下了这道旨,无非是和淑贵妃一样利用她的婚姻来收买人心,淑贵妃想收买宁远候,而皇帝想控制萧祈。 而她,向来不由己。 能嫁给心上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可浅浅更希望萧祈与她心意相通,共结连理枝,而非因为受人逼迫才应允此事。 浅浅渐生失落,觉得是自己给萧祈带来了霉运,成为了他的软肋。 从小被冷落惯了的公主心思小心谨慎,害怕自己成为亲近的人的负担,宁妧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们两个很小就认识,成为了朋友,但后来浅浅被淑贵妃和荣怜月针对,权贵世家都知道浅浅不受宠,多半都避着些,生怕跟浅浅走得太近,惹了淑贵妃不高兴。也只有跟皇后那边比较亲近的世家不在意这些。 宁妧的父亲一直中立,不推三皇子也不亲近六皇子,因此更要谨慎,不然被拿了把柄,容易受人胁迫。 所以宁妧经常被父母提醒不要和浅浅走的太近,哪怕真做朋友也不能太光明正大,交往过密。 -- 第92页 但今时不同往,萧祈和谢卿杭更不是一种人,宁妧安慰她道:“你跟大将军住在一起这些天,难道都没了解他的脾气?” 浅浅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眸中已然被泪水润湿了一片,直叫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宁妧掏出丝帕来在她眼角轻拭,轻声说着:“大将军可是平定北疆战乱的大功臣,连皇上都要倚仗着他稳住北疆,如果他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谁能逼得了他?” 浅浅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他愿意娶我?” “那当然了,他可是当着皇帝的面答应了下来,那叫一个干脆。真要是被逼着成亲,他怎么会连句辩驳都不说呢。” 他愿意。 浅浅心里燃起了一点火花,眉眼弯弯,嘴角渐渐勾起笑来。 “你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宁妧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等到你们成亲,一定要请我来吃喜酒啊。” “哪有那么着急。”浅浅羞怯着攥起手,眼角含笑,小声补充了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请你过来的。” “哈哈,那我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了!” 与此同时。 皇帝在御书房里与萧祈说话。 屋里没有留一个人侍候,皇帝以商谈要事为名,将内都遣了出来,让他们在御书房外头候着。 皇帝坐在书案后,萧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皇帝病态苍老的容颜,心中冷漠,这是灭了他萧家的罪魁祸首,他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更不可能对他毕恭毕敬。 萧祈开口直言:“不知皇上留下臣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皇帝眼神疲惫,连呼吸都觉得累,努力在他面前端出一副皇帝的威严,“方才朕给你和小七赐了婚,你也已经答应了,虽然还没有举办婚事,但你也算半个荣家人了。” 强装的从容在萧祈眼中像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皇帝已经很虚弱了,只要有人稍微上去推一下,他就会像枯掉的木头一样被摔碎。 “皇上有事可以直言。” 皇帝心有余悸,“倒不是朕想拐弯抹角,只是这皇宫内外人心叵测,朕不得不防。” 年轻的时候忌惮功臣,把陪着自己打天下的心腹都除了个干净,现在手下可用的全都是些结党营私的权贵世家,朝臣五品以上的官员中连个寒门子弟都找不到。 从前算计别人,老了也成了被人算计的对象。天道好轮回。 萧祈无心安慰他,冷声道:“臣与边关的将士们一心为了靖国为了百姓,冲锋陷阵,流血牺牲,若这都不能让皇上信服,那臣就不知道您究竟能信任谁了。” 皇帝对他这种不恭敬态度很是不满,可碍于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忍着不要动怒。 “朝臣们中间已经开始争论立哪个皇子为储君,如今你功劳最盛,朕想问问你觉得三皇子和六皇子,哪一个可以立为太子?” 萧祈单手支在桌上,冷漠道:“他们是皇上的儿子,微臣只是一个在外守边的武将,对两位皇子知之甚少,比起臣的意思,您更应该问问您自己,这两位,到底哪一个能继承您的衣钵。” 答也没答就把问题甩了回来。 一生顺遂,享尽荣光的皇帝哪里被旁人质问过,语气有些不善,“人人都催朕立太子,朕看重你才问你的意思,爱卿可不要不识抬举。” 萧祈暗暗捏了下手指,随口道:“若皇上一定要问,那臣认为三皇子当立。” “先前淑贵妃还提议让朕除掉你,朕也听说你曾经对贵妃和四公主出言不逊,即便如此,你也要推举三皇子?” “是。” 皇帝眉头微皱,“可六皇子才是朕的嫡子,怎么说都应该是立他最为妥当。” 听着皇帝说着这些没有意义的纠结,萧祈努力压抑着上去捅他一刀的冲动。 他想要给家人报仇,但他不能。不光是因为面前的人是皇帝,更因为他答应了公子,不能动皇帝。 再看眼前人,又病又倦,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为了这样一个人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当的。萧祈努力克制自己的杀意,随口回他。 “既然皇上这样认为,那臣也觉得六皇子当立。” 这样随意的态度惹得皇帝不满,“你一会儿一个口风,究竟是想推举谁?” 萧祈转头看向他,坐姿随意,眼神很克制,“臣说过,臣对于立太子一事并不感兴趣,无论是哪位做了太子,对臣而言都没有区别。” 正因为不会牵扯到他的利益,所以皇帝才想问他的意见,顺便试探他有没有造反的心思。 同他说了这一会,皇帝觉得萧祈好像真的对皇位不感兴趣,甚至对于他这个下令杀了他全家的人都没有多少反应,最多只是冷漠。 这样一个人,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皇帝还想再问,萧祈却没有心思再同他说废话了,站起身来拱手道:“皇上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商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皇帝喊住他。 萧祈站着身子看着他,听他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抢走小七。” 原本一脸冷漠的萧祈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不好,“皇上为何要问这个?” 皇帝犹豫不语。 萧祈追问:“那日是七公主出嫁,你可知她当时要嫁的是何人?” -- 第93页 皇帝渐渐昏沉的头脑微微回过神,“好像是宁远侯府的。”他什么都不清楚,沉迷在酒色中糊里糊涂的让人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了。 萧祈沉声道:“那是一个傻子,今年都快三十岁了,侯府已经逼走了三个娘子,贵妃还上赶着把七公主送过去巴结侯府,你身为七公主的父亲,连这都不知道吗?”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失职的父亲吗? 在萧祈的记忆中,爷爷和父亲一直保护着他,教授他武艺,让他多读书多学习,哪怕他堕落为官奴也没有忘记他们的教导,这才有了在战场上大展身手的本领。 而浅浅的父亲却忽视她,任旁人将她推进火坑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好像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萧祈心疼浅浅,忍不住要为她说句话,“父慈子才孝,你身为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提起她来却是为了试探我,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皇帝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怒道:“朕有那么多子女,还要处理那么多政务,你知道朕有多累吗?” 萧祈冷声道:“臣对皇位没兴趣,对你也没兴趣,只是想说一句,你不配做七公主的父皇,以后少来打扰她。”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皇帝简直要被气死了,两手抓在椅子上大口呼吸,只觉得眼前发昏,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萧祈走出御书房,对内官道:“进去瞧瞧吧,皇上好像有些身体不适。” 内官们将信将疑的左右看看,朱内官大着胆子先进去了,紧接着御书房里就传来一声惊呼,“皇上!” …… 日头移到正中天,一天阳光最盛的时候,照进院子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温度,为寒冷的冬日添了一抹暖。 萧祈久不回来,浅浅等的花都谢了,闲来无事便让人拿了笔墨来,坐在后厅写字。 心里想着人,笔下写的字也有了意蕴。 站在一旁的小福不会磨墨也不会伺候执笔,只呆呆的看着,因为不识几个字,所以不知道公主写的是什么字。 浅浅又写好一幅,拿起来细看,端正楷书写下的“花好月圆”,只看着这幅字都能想象到她依偎在萧祈怀中时的景象,两人一起站在月光下,有他在身边,哪怕是冬夜也不觉得冷。 提笔要写下一幅,忽听外头家丁跑过来禀报,“公主,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浅浅抬起头来,眼中放光。 激动了没一会,浅浅赶忙吧把自己写的“花好月圆”“只羡鸳鸯不羡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云云,通通叠起来塞给小福拿去收起来。 藏了少女心思的字,要是摆到他面前,真要羞死人了。 浅浅让人去备了午饭过来,刚吩咐下去就见萧祈从园门外走进来,隔着一个庭院,浅浅看到了他,眼眸盈盈一笑。 透过半开的门帘,萧祈也看到了坐在桌旁的少女,压抑的心情瞬间消散,走到她面前,便听她甜甜的声音说道:“你怎么才回来,皇上叫你过去是有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事。”萧祈走进屋里来,自然的到在她身边。 看他不愿意多说,浅浅也不多问,笑说:“你没能赶上早饭,不过我让人备了午饭。” 她刚说完,家丁们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走了进来,摆在桌子上。 空着的桌子上摆上了饭,身旁又坐着公主,顿时有了家的感觉。萧祈轻舒一口气,他拼杀流血,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温馨。 两人一同用饭,吃饭的时候说话很少,但身旁有人陪,只要能看到对方,心里就是踏实的。 用过饭后,浅浅看他依旧寡言,脑子里却还想着上午宁妧过来说过的话。 妧妧是不会同她开玩笑的。 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萧祈不跟她说呢? 她张开手臂要他抱自己去花厅侍弄花草,萧祈如同往常一样照办,没走几步就听少女开口问道:“萧祈,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回府的时候就听管家说宁妧上午过来了一趟,萧祈猜到是浅浅听到了什么风声,只得诚实道:“有。” 他单手抱着公主,心中忐忑不安。 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皇上说要将你赏赐给我,已经为我们二人赐婚,我……答应了。” 男人的语气有些沉重,浅浅雀跃的心因为他的反应而紧张起来,小心问:“你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婚事吗?” 萧祈微微把头偏离她的方向,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怒气,“我是有些气,他是你的父亲却拿你的婚姻为自己铺路……不论是忠臣还是儿女,在他眼中都只是巩固权力的工具。” 浅浅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悦,不光是为了她,还有覆灭的萧家。 她的父皇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是萧祈的灭族仇人,要他娶自己,有如去灭族仇人的女儿。 她想的太天真了,以为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可萧家近百口人命,被充为官奴的更是数不胜数,造成这一切是荣家,是她的父皇。 “对不起。”她缓缓松开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我知道父皇对不起你们家,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是你的错。”萧祈转头看她,指尖点在她下巴上,轻轻抬起她微垂的小脸。 “公主不用替他道歉,冤有头债有主,是他犯的错该让他来承担,哪怕父债子偿,也与公主无关。” -- 第94页 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贴在她的肌肤上,浅浅身子一酥,含羞带怯的眼眸静静的望着他,软声问:“那你答应了赐婚,是真心想娶我吗?”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犹如盈盈碧水,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他坚定道,“是,我想保护公主,照顾你一辈子。” 闻言,浅浅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他是真心愿意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轻轻靠回他肩膀上,听着他同样激动的心跳声,浅浅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自从初八入朝后,萧祈渐渐忙碌起来,与兵部和户部都有接触。前几日宁远候被人在家中发现中风,瘫痪在床不能起身,只得卸任了军务在家养病,空下来的职位只得暂时让萧祈来代管。 在她腿伤好了七八成后,在外养伤的几个女使也来到将军府上。浅浅见她们恢复如常,悬了许久的心总是安定下来。 忙碌了许多天,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明日便是上元节。今夜宫中举办宴会,邀请了许多朝臣和官眷一起出席。 浅浅也收到了宫中的请柬,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又不得不为萧祈的官途考虑。 她们这些女眷去参加宴席无非是一起吃喝联络感情,朝臣们聚在一起可以聊的就多了去了,萧祈以后还要回到北疆去打仗,军饷军粮都是京城六部派人调拨,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解决军饷贪污的问题,该给他更多机会与大臣们接触。 孤狼难成势力,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十四夜,二人一同进宫赴宴。 人还未到,宴席上便风言四起。 这次宫宴是男女分席,郎君们在东侧殿,娘子们在西侧殿,两殿之间隔着一个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不小的湖,只是冬日里冻上了,瞧不见水中的游鱼。 西殿中早到的娘子们站在一起闲聊,“你们听说了吗,七公主要和镇北大将军成亲了。” “这两个名声早就烂了街了,当街抢婚也就算了,孤男寡女还没有婚约的时候就同住在一个府里,早没有清白了,怕是为了皇家颜面才指了这桩婚事。” “就是,那北疆来的男人粗鲁又无礼,回京这么多天也没见他去几位皇子府上拜访一下,居功自傲,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能人了。” “就七公主这性子,给大将军欺负死了也没处哭冤屈。以后大将军还不是想纳妾就纳妾,瞧着吧,有好戏可看呢。” 站在一起说闲话的有夫人也有未出嫁的姑娘,小声嘀咕着,也不怕给人听见。 正说到兴头上,就见殿门前的花园里走来一人,身着粉白襦裙,上搭素白色长衿,外头穿着颜色更亮些粉色外衣,裙尾摇曳生姿,腰间挂着一只金子雕成的镂空花球,下坠粉色流苏,娇俏可爱。 在女使的搀扶下,她走进殿中,发间一支金步摇在灯笼的暖光下闪闪发光,上头镶嵌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直惊得一众娘子看呆了眼。 “那个是……” 众人定定地看着,眼见她从头到脚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顿时合不拢嘴。 其中一人反应快些,赶忙笑着迎合上去:“七公主来了呀,快来快来,我们都等您好一会儿了。” 浅浅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人之前不都是围着荣怜月和淑贵妃的?她向来与这些人说不上话,怎得今日变得殷勤了许多? 见宴席上已经来了半数的人,但主座的皇后和贵妃都还没到,所以众人也不敢先落座。 浅浅是公主,大可以去自由落座,但还是客气的回应了她们的殷勤,“诸位客气了。” 只应了她们一句,身旁的娘子们便围了上来,上下打量着她,羡慕道:“没想到大将军对您这么好啊,这浮云缎,挽金丝的镯子,少说也要百金呢。” 被这么多人盯着,浅浅觉得不太自在,“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并不稀奇。” 身旁有人打断了她的话,急切道:“现在谁不知道大将军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能得皇上单独召见,自然是皇上信得过的重臣,您又是大将军的未婚妻,这以后,我们可要求着您办事儿了。” “就是,七公主一向待人宽厚,想来是能帮我们一把的。” 众人打量着浅浅是个软性子,不与人争执又逆来顺受,瞧见她得了势,想攀附又舍不下自己一身架子,求人都显得理直气壮。 越说越不着调了。 浅浅被众人围着很不自在,晴妤替她拨开了众人,开了一条道让她出来。 身后的人还是不肯放弃,尾巴似的纷纷跟上来,“七公主别躲呀,您以后也是官眷了,少不了要为了自己的夫君理事,到时可千万别忘了我们。” 浅浅回过身来看着她们,“朝政的事儿自有大臣们去办,萧将军只不过是一个镇守边关的武将,奉旨娶我罢了。我日后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诸位娘子的忙,我怕是帮不上。” “您说的这是什么,瞧您身上穿的,那都是京中最时兴的。光看这些就能瞧出来大将军对您有多宠爱了。” 那人说着,视线又落在浅浅身上的金饰上,恨不得把那些宝贝扒下来戴在自己身上。 浅浅冷声道:“身外之物罢了,若是穿的好用的好便是感情和顺,那四姐姐与四姐夫才应当是最恩爱的。” 话头转到荣怜月身上,众位娘子总算消停了些,恭敬道:“那自然,他们两位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第95页 总算转移了她们的注意,浅浅松了一口气,正要去自己的席位坐下,就听殿门外传来一声高呼—— “七妹妹来的早啊。” 浅浅后背一凉,僵硬着回过身来行礼,“见过四姐姐。” 荣怜月走到她面前,“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你在说我,怎么,是藏着什么话不能当面对我说吗?” 浅浅放低姿态解释:“四姐姐误会了,是诸位娘子说起我这一身绸缎,但我穿的再怎么好,也不及四姐姐半分华贵。” 身旁有人借着话头应和:“谁人不知驸马是最疼爱四公主的。” 闻言,荣怜月顿了一下。 浅浅趁机告退,“四姐姐先聊,我先去入座了。” 荣怜月一把抓住她,冷笑着说:“去那边坐什么,过来坐在我身边吧,咱们姐妹难得见一面,合该多喝几杯。”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浅浅隐隐觉得心里发寒,“我……不善饮酒,只怕误了姐姐雅兴。” “妹妹推脱什么,被诸位娘子看见,还当时我们姐妹不和呢。” 荣怜月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拉到自己的席位边,按她坐下,“你就安心的坐着陪我喝酒,不会叫人吃了你的。” 浅浅又被荣怜月针对,刚才那些追着要她帮忙办事的娘子,在荣怜月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皇后因病没有出席,主位上坐着淑贵妃。浅浅则被荣怜月强行留在身边,不住的被人劝酒,众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帮着荣怜月要让浅浅出丑。 陪侍在后面的晴妤看不下去了,走上来要扶浅浅,“七公主醉了,让我带她回去吧。” 荣怜月抬手打掉她的手,低声呵斥:“我想让她喝,她就得喝,甭管是以后嫁了什么大将军还是丞相,只要是在皇宫,在京城里,就得听我的。” 晴妤曾被关在四公主府小半个月,遭受过毒打谩骂,眼下见荣怜月表情阴毒,察觉她心有算计,不由得心慌起来。 众人把酒推到浅浅面前,她起初不愿意喝,但淑贵妃连带着一众人都劝她喝,身旁的荣怜月又紧抓着她不放,浅浅只得喝了几杯,希望一会儿能装醉离开。 不知为何,只喝了几杯,浅浅就觉得脑袋昏沉,渐渐失去意识。 荣怜月冷笑一声,招手喊人过来,“七公主醉了,将她带去休息吧。” “让奴婢来。”晴妤忙走上来要扶浅浅。 “你?”荣怜月脸色瞬间沉下来,也不顾宴席上坐着多少人,骂道:“下贱的东西,被陌生男子抱走了,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干净身子,也敢在我面前张口。” 骂了晴妤,也骂了浅浅。 众人听出她的意思,有人偷笑,也有人沉默不语。 两个内官走上来扶起浅浅,荣怜月对着二人说:“把七公主送下去吧,让人好好服侍她休息。”言语意味不明,似有所指。 烂醉如泥的浅浅被人扶着离开,晴妤赶忙跟上去,出了西殿,却见二人走去的方向不是暖阁,而是奴才们住的侍卫所。 晴妤大惊:“你们要带公主去哪!” 两个内官头也不回,冷笑说:“我们公主说了,七公主喜欢让侍卫伺候,那我们就送她过去,姑娘您就别去打扰了。” 晴妤彻底慌了,一边追着他们一边大喊:“来人!来人啊!有人要谋害公主!” 从花园穿过时,假山后头忽然冒出两个侍卫来拦住晴妤,眼见着两个内官将公主越拖越远,面前又挡着两个彪形大汉,晴妤左思右想,赶忙往东殿跑去。 身后没了人追,两个内官放松了警惕,花园里的长亭上却有一人注意到了行踪诡秘的内官,叫住他们:“你们带她去哪儿!” 内官看清那人,恭敬答:“是四公主让我们把七公主带下去。” 谢卿杭从亭中走出,走到二人面前,接过浅浅,冷声道:“有我照顾七公主,你们都滚吧。” “可是四公主说……” 谢卿杭掏出两锭银子扔给他们,“滚。” 二人收了银子,识趣离开。 浅浅意识昏昏沉沉的,像是睡着却还存有一点清醒。 扶着自己肩膀的人把她松开了,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眼前人,顿时吓了一跳。 “浅浅,你没事吧?”谢卿杭抱着她,紧张地问。 浅浅身上酸软无力,用力推他却推不动,声音都变得酥软,“放开我,我要自己走。” “别闹了,我带你走。”谢卿杭说着就把人抱起来。 “不要……”浅浅十分抗拒,内心不安,意识迷糊间下意识轻唤,“萧祈呢?” 谢卿杭瞬间停住脚步,他本想把人送回西殿,听到这一声轻唤后,心底陡然升起怒气,“浅浅,你看清楚我是谁,有我在,你怎么还能想着别的男人?” 浅浅偏过头不想看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只是本能的抗拒谢卿杭,“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儿去,是回公主府,还是回将军府?” 谢卿杭越说越气,周围没有宫灯照明,黑暗中,他的表情更显恐怖,“你们两个还没成亲呢,他那样欺负你,你竟也忍得?” “你松开,我同你没话说。”浅浅伸手去推他,手腕却被他攥在手里。 “浅浅,他没碰你吗?”谢卿杭将人放在亭中靠着柱子坐下,他半跪在她面前,看着少女脸色通红,嘴唇娇艳欲滴,小腹渐渐烧起一股邪火。 -- 第96页 他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落在了她腰间,唇舌发干,哑声道:“他有没有像我这样抱着你?有没有亲你?还有……” “你和他有没有过……”声音越发嘶哑。 无法压抑内心的冲动,谢卿杭什么都顾不得了,凑上去亲吻她白皙的脖颈,肢体的触碰瞬间点燃了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腰带被人扯掉,冬日的寒气从衣裳松开的缝隙中钻进来,男人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抚摸,浅浅吓得直哭,“你要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谢卿杭喘着粗气,把人按在地上,“为什么要怕我,你不是也喜欢过我吗,我们约定过要成为夫妻,这些你都忘了吗?” 后背是冰凉的地面,衣裳也被扯乱了,寒意让浅浅清醒了许多,哭道:“哪里有什么约定,只是你给我的空头许诺……你现在已经娶了荣怜月,又来纠缠我做什么?” 谢卿杭没有收手的意思,在她耳朵魔怔似的念叨:“我不喜欢她,每每与她同房,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看她泪眼婆娑,俯下身乞求道:“浅浅,给我好不好?让我做一回梦……” 男人的欲//望已经不屑于掩藏,浅浅听了只觉浑身发毛。 “不要!……你滚!救命啊!”她大声叫喊,嘴巴却被他捂住,紧张之下呼吸都变得困难,几乎快要窒息。 泪水顺着眼角流到了地上,她身上一片冰冷。 心好痛,好怕……她快要死了。 朦胧之中,有脚步声迅速靠近,还未等她分辨清晰,就见一高大的男子冲到面前,抬起一脚将身上的浪荡徒踢开。 谢卿杭被一脚踹飞,后背撞在柱子上,咚的一声滚落到地上,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那人暴躁地走过去,没有半分犹豫,揪着谢卿杭的衣领将人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他脸上,拳拳到肉,只打的那张清秀的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了。 耳边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响,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浅浅低声啜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头顶的亭子,像是被吓傻了,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晴妤一边哭着一边跑过来,“公主!” 她跪在浅浅身边,慌张着帮她把衣裳合拢,见浅浅表情呆滞,唯有眼泪横流,心生恐惧,“公主你说句话呀,公主……” 浅浅浑身颤抖,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嘴巴都在打颤,哭道:“萧祈,救命……我害怕……” 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暴怒的萧祈听了,顿时心如刀割,停下拳头站起身来,单手提着脸都被打肿的谢卿杭,猛地将他扔到亭外。 外头跟来了几个好事的娘子,花园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就连东殿的朝臣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谢卿杭被扔到众人面前,只惊得人倒退两步。 萧祈脱下外衣跪到浅浅身边,用衣裳将她裹起来,“公主,别害怕,我在呢。” 男人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清晰,浅浅啜泣着,“萧祈……” “是我,我在这儿,没人能伤你。”男人如同山石一般坚硬的心肠,瞧见心上人被人折辱,比被砍了一刀还要难受。 他合着衣裳把人抱起来,低头用脸颊在她脸颊上蹭蹭,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起来。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还有他坚实的怀抱,浅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扑在他胸膛上大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虐谢狗(一人一拳,我先打) 第34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冬夜里起了风,花园里的宫灯被风吹灭几盏, 路上有些昏暗。 少有人驻足的长亭边站了不少人,好奇地向里头张望。 精致水灵的人儿此刻缩在萧祈怀里哭的不成样子,粉嫩的小脸被吓得煞白, 唇上也要没了血色,发丝凌乱, 直叫人心疼得紧。 少女凄厉的哭声被埋在男人胸膛里,外头人听了也不自觉的心疼起来。 凑到长亭来看事的不是娘子就是朝臣, 谁家里没有女儿,谁又不是从少女时候过来的, 在皇宫里,宫宴之外,被自己的姐夫强要,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被打到几近昏迷的谢卿杭躺在地上,竟没有一个人敢过去扶他, 只后退几步低头看着他,小声嘀咕起来。 “没想到谢卿杭是这样的一个人。”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有礼有才的正人君子, 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趁着七公主醉酒对人行不轨之事, 竟连路上的野狗都不如。” 几个年轻的娘子窃窃私语,一旁的老臣见了, 愤恨的转过头去,“身为姐夫竟然对自己的妻妹下手, 真是无耻之尤。” “当初四公主削尖了脑袋想要嫁给他, 说不准谢郎君心里一直想都是七公主吧。” “恶心!” 议论声此起彼伏, 但也都是自说自话,哪怕瞧见了这种丑事,也没有几个人敢主动掺和进谢卿杭和萧祈之间。 亭子外头的声响就没消停过,萧祈置若罔闻,抱着人藏在怀里轻哄,“有我在,你别害怕。” 浅浅缩成一团,眼泪湿透了的他衣襟,靠在他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萧祈抱着人走出长亭,对着众人道:“今日出了这档子事,萧某无心再入席,就先告退了。” -- 第97页 几个大臣点头应声,“大将军慢走。” 他抱着公主往外走了几步,回头道:“今夜之事我会上报给御史台,不讨个公道,我誓不罢休。” 声音狠厉,眼中的杀意直盯得人后背发麻,众人噤声,更不敢去扶谢卿杭。 大将军带着七公主刚离开不久,西殿的方向便有声音传来,娇蛮的声音渐渐靠近人群,“发生什么了,人都不吃酒了跑到这儿是看什么热闹。” 循声望去,是四公主。 稀奇的是,花园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淑贵妃却没现身。 荣怜月刚走过来就听人惊奇道:“四公主,你还不知道吗?方才四驸马在亭子里要轻薄七公主,要不是大将军来的早,只怕你们姐妹就要共事一夫了。” 来时还以为是有人撞破了浅浅被侍卫玷污的场面,走上前来却听是谢卿杭?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安排的明明是个侍卫,谢卿杭怎么会牵扯进来。 正当她思虑着,一位娘子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四公主,咱们当时都看着七公主喝醉了是叫您的人带下去的,这怎么好巧不巧就送到了四驸马这儿呢。” 荣怜月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算计她?” 那人藏在人群里脸都不敢露,声音倒大的,“我可没这么说,各位夫人和大人们都看着呢,七公主衣衫不整被吓得直哭,四驸马腰带都解了一半去……” “给我住口!”一桩丑事被人摆到明面上大肆谈论,荣怜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面上还要强硬的端着,不肯在人前失了公主的尊贵。 荣怜月紧咬着牙穿过人群,瞧见了蜷缩在地上被众人俯视的谢卿杭,如一条丧家之犬。 荣怜月又恨又气,想杀了眼前人保全自己身为公主的名声,可又舍不得他的官职,若谢卿杭死了,那他手上的要职都要拱手让给别人,哥哥争夺太子的筹码又少了一个。 她曾经下定了决心要跟他和离,但为了让荣行远做上未来的皇位,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夫妻两个表面上和睦恩爱,其实已经形同陌路,没有丝毫感情,只剩利益将二人捆绑在一起。 她俯视着谢卿杭,暗暗攥紧了拳头,转头对着窃窃私语的人群大声道:“驸马向来知礼,怎会犯下如此大错,焉知不是小七故意勾引我夫君。” 闻言,人群中沉默了一会。 有人低语冷笑,也有人不屑于看荣怜月演这一场闹剧,转身离开。 一个年岁稍大的夫人沉声道:“四公主为了维护驸马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刚才七公主被带走的样子咱们都瞧见了,醉的路都走不稳了,哪儿还有力气去勾引旁人。” 立马就有人应和:“就是,四驸马既然做错了事就该认错受罚,四公主可千万不要包庇他啊。” 一人一句,唾沫星子都快要把人淹死了。 荣怜月自知理亏又心虚,无力招架,小声命令下人:“赶紧把他给我带走!” 夫妻两个逃似的离开了皇宫。 向来在人前趾高气昂的荣怜月脸都丢尽了,自己一世尊贵,众星捧月般活了十几年,竟然毁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下人费了些力气将谢卿杭搬到马车上,荣怜月也坐进去。 借着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光亮看他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睛都被打的睁不开,嘴角还在往下滴血。原本秀如青竹的俊脸肿的连原本的模样都看不清了。 荣怜月愤恨的咬着牙,看着他实在觉得恶心,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又给了他两巴掌,啪啪两声,打的本就迷糊的谢卿杭疼的直叫唤。 她目瞪欲裂,低吼道:“你说你不喜欢她,你说你死都不想跟我和离,我给你留了脸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谢卿杭睁不开眼睛,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羞愤自责,恨不得当头撞死。 压抑的氛围笼罩在马车里。 另一旁,萧祈带浅浅回到了将军府。 明日便是上元节,下人们置办了许多漂亮的花灯暂时堆放在前院,等着明日挂起。 准备入宫参加宫宴前,二人还兴致冲冲的聊着明日要挂多少灯,要去长街灯会上逛一逛。进了一趟宫回来,便只剩下冷寂的沉默。 萧祈让内院准备了热水,晴妤和素雪伺候浅浅沐浴。 一个时辰后,萧祈端着厨房煮好的解酒汤走进主院,晴妤和素雪正从屋里退出来,看到萧祈后行礼:“见过大将军。” 萧祈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明亮的屋里不见人影,问道:“公主还好吗?” 晴妤轻声道:“公主冷静了一些,只是还有些醉。” 素雪轻轻打开一个门缝:“我们已经收拾好了,请大将军进去陪公主坐一会吧。” 萧祈应了一声后推门进去,撩开纱帐,看到床上鼓起一个弧度。躲在被子里的少女听到声响,偷偷翻了个身,从被下露出一双眼睛看外头的人。 看到是萧祈,浅浅顿时心生委屈,从床上爬起来。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哭,直到刚刚泡过澡后,才总算放松下来。身上酒意未消,眼睛迷离着看向他,说话声都带着迷糊,“萧祈,对不起,我不该喝酒的……” 萧祈走过去,将解酒汤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在她身旁坐下,沉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他居心不轨,我一定他付出代价。” -- 第98页 床榻因为男人做上来的重量而微微下沉,浅浅往他身边靠过去,昏沉地半眯着眼睛,身子软软的靠在他胳膊上,小心翼翼的问:“萧祈……如果我刚刚被欺负了,你还要我吗?” 她和萧祈还没有成亲,却差点被谢卿杭给……她真的很害怕,如果她失去了清白,萧祈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浅浅不太清醒,靠在男人胳膊上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脑袋沉沉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萧祈抬手搂住她的后背,手掌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心疼道:“我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 闻言,浅浅心脏一暖,紧绷在身体里的那股劲儿缓缓松开,放松着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知道,萧祈是不会骗她的。 “乖,把解酒汤喝了。”萧祈拿过解酒汤端到她面前,用勺子舀了送到她嘴边。 “嗯……”浅浅闭了下眼睛,懒懒的不爱动弹,他喂一下,她便张一次口,断断续续的把解酒汤喝了干净。 靠在身旁的身体那么温暖,朦胧醉着的浅浅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臂不愿松开。 从前她是很能忍的,不管谁欺负她,她都能忍着委屈默默承受,因为她知道没有了母亲,父皇也不会为她撑腰,哪怕她去诉苦也只会被人说是不懂事。 在旁人的屋檐下低头生活了那么多年,浅浅自以为受再多的苦也能忍,她很坚强,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她本可以忍受这一切,可是她遇见了萧祈。他会保护她,为她着想,挡在她身前替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 灰暗压抑的人生中有了这样一抹光亮,浅浅孤独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她闭上眼睛低低喘着气,侧过身子埋入男人的半边胸膛,嗅着他身上淡淡道松木香,虚弱无力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想要找个着力点,将他紧紧抱住。 脑袋好晕,酒劲儿上来后喉咙发干,身子也倦倦的使不上力气。 可是不想让他走。 想抱住他,靠在他怀里睡一觉。 醉酒的浅浅没有办法思考其他,心情忽上忽下,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本能的想要靠近他。 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心情很好,好像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甜汤,整个身子都暖暖的,心里也甜甜的。所有遭遇的不幸,都能暂时忘到脑后。 胸前抱着男人的腰腹,昏昏沉沉。 不够,只是这样抱着还不够。 她半睁开眼,仰头看着萧祈,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指尖触到的肌肤温热,把她的手掌都给捂热了。 少女黑眸中蒙着一层雾气,轻轻咬着下唇,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呼吸一滞。 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心脏好像烧着一团火,身体烫烫的,喉咙发干,小肚子却酥酥麻麻的,好像被揉化了的似的。 她捧着他的脸让他俯下身来,男人看着她奇怪的举动,眼神中满是不解。 疑惑中,怀中的少女双颊泛红,呼吸之间泄露出淡淡的酒香,迷离梦幻。 萧祈静静的看着她,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浅浅像是聚起了全身的力气,微闭着双眼仰起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柔软的唇一触即分,冲动中带着青涩的亲吻让萧祈手足无措,原本搂在她肩膀上的手臂瞬间松开。 他紧张的看着浅浅,见她困倦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两只手疲倦的勾在他脖子上,小脸乖顺的贴着他的胸膛昏昏欲睡,俨然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仿佛刚才的双唇相碰只是他的错觉。 萧祈抬手轻碰自己的唇,上头还残留着少女唇上的酒香,提醒着他,公主是醉了才有如此举动,他可不能趁人之危。 更何况经历了方才一桩事,萧祈担心她清醒过后会害怕,赶忙将人放倒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便离了内间。 撩开纱帐走出来,萧祈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身子燥热,扯开领口才稍微松快些。 脑子里好乱。 他本想好生安抚公主,让她能忘掉今夜的不愉快安稳入睡。一番心意被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彻底打乱,他甚至不敢转过身去看纱帐后的少女,再看她一眼,只怕自己也要醉了。 身后床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紧接着少女醉醺醺的声音问:“萧祈……你去哪儿了?” 萧祈背对着她,哑声道:“公主休息吧,我在外头替公主守着。” 里头的少女稍稍沉默了一会,床榻上不断传来翻身的声音,像是怎么躺都不舒服。平日里乖顺又老实的小公主吃醉后格外爱动,翻来翻去,最后侧躺着看向萧祈。 身子懒懒的起不来,她想抱着他,可他走得那么远,她伸出手也够不到。 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感觉太难受了,浅浅冲着外头人娇嗔道:“萧祈,你进来陪我睡好不好?” 语毕,站在外头的男人僵直了身子,只当是公主醉了爱撒娇,却不知该怎么回她。 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浅浅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委屈道:“我们都已经定亲了,你不能进来陪我吗?” 从前只是主仆的时候还愿意给她牵手,如今有了未婚夫妻的关系在,反而避她不及,说什么真心想娶她,难道是假的吗? “萧祈……” 一声轻唤缠绵深情,每一声都落进他心脏里,直听得他脊柱酥麻,控制不住自己去到她身边。 -- 第99页 萧祈直愣愣的要去衣柜里搬出被褥来,被浅浅瞧见,嘟着小嘴道:“你不要睡在下面。” 萧祈又是一愣,颤声道:“这不合礼数。” 浅浅眯着眼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什么礼数规矩都抛到脑后,就是要让他陪自己睡,意外的执着。 说罢主动往床里靠了靠,给他留了一大块地方,拍拍身边的位置,满怀期待的看向他:“上来跟我一起吧……” 见她醉着酒不好哄,萧祈只得应声,“好。” 他吹灭了房中的蜡烛,只脱了外衣,躺到床上。困倦的浅浅主动凑到他身边,缩在男人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心脏都要被融化了。 她闭着眼睛,慵懒的声音小声问:“刚刚我亲你,你生气吗?” “不生气。”男人侧躺着有些僵硬,哪怕心上人主动靠过来,他也不敢伸出手去揽。公主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还是清醒的,虽说自己乐意纵着她,却不敢伤了她。 浅浅不知道男人的心思,只一个劲儿的往他胸膛上拱,想在他身边找一个躺着最舒服的位置,最后枕在了他臂弯中。 躺好后才问:“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黑暗中,男人的眼神微微一沉,垂眸见怀中安稳躺着的少女,不由得心脏一软。 自己孤执一人,后背没有家族支撑,展望前途只有怀里软团团的小公主,世间再寻不到其他人能让他如此牵挂。 “嗯。”萧祈低低应答,抬起手来在她发间轻揉。她是他心上的唯一,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得了他的准许,浅浅纤细的手臂上来搭在了他腰间,半梦半醒间,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迷糊道:“你不要趁我睡着离开好不好?” 敏感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展露无遗,哪怕撒娇任性,也掩盖不住她害怕被抛弃的孤独小心。 萧祈看在眼里,心脏揪了一下,轻轻闭上眼睛答她:“我不会走的,你安心睡吧。” 语毕,床榻上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睡几张床的时候显得有些空,如今他躺在身边,浅浅才明白,这果然是给将军和夫人睡的,他躺上来之后,不光是床榻,连她的心都满了起来。 好幸福。 —— 第二日早朝,有大将军带头,几位大臣联名弹劾谢卿杭行为不端,请求皇帝革去他的职务,将人交由刑部处理。 得知昨夜宫宴上发生的事,皇帝气的差点没在龙椅上坐稳,他身体已经很差了,没有驳回此事,也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让他考虑,容后再议。 下朝之后,皇帝回到承乾宫,看着桌上摆放的汤药,看都没看便坐在了床榻上,扶着床柱大口呼吸。 几乎是前后脚,淑贵妃也跟了进来,见了皇帝便面露委屈,“皇上,四驸马只是一时糊涂,他昨夜喝多了酒认错了人才犯下错事,求皇上从轻处置吧。” 听到声音,皇帝疲倦着抬起头来,枯瘦的面颊满是警惕,“这是朝堂上的事,爱妃不宜多管。” 淑贵妃不听劝,走到人身旁求告:“那都是他们夫妻间自己的事,何至于闹上朝堂这么大呢。” “自己的事?”皇帝龙颜大怒,“昨夜那么多朝臣都看见了,他把小七按在亭子里要……这等丑事本就不光彩了,还叫人给看见了,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真是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皇帝生起气来原本是有些威严在,但现今不同往日,身子病的只剩一副干瘦的身子,连生气都显得虚脱。 淑贵妃丝毫不怕,继续狡辩:“他都已经知道错了,年轻人嘛,喝了些酒难免冲动,况且他也没真伤到小七,都是一家人,何苦为此伤了和气呢?” 皇帝皱起眉头,单手扶着床柱,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对面的贵妃,反问道:“你不是很疼月儿吗?现在她的夫君欺辱了她妹妹,你不劝他们和离,反而来让朕从轻处理?” 淑贵妃眼睛一转,自有思量。 若是平时,她自然要护着她的宝贝女儿,但现在眼瞅着老皇帝就要升天了,为了保证他的儿子日后能坐稳皇位,她要把手上的筹码紧紧抓牢才行。 谢卿杭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卿杭身上的官职要捏在他们手里,真要让谢卿杭倒了,在他下头等着升官的那位早就和六皇子勾搭上了,到时不但自己失了一张底牌,还给对手送去了一张王牌,怎么算都亏得厉害。 太子,皇位,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松手。 眼见说理讲不通,淑贵妃立马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跪倒在皇帝膝边,“皇上,您怎么舍得对淑儿这么凶啊?” 皇帝心烦意乱,方才在朝堂上听大臣们上奏弹劾各种争论,回了宫里还要听枕边人絮叨此事,对他没有半分体谅。 皇帝觉得心寒,事事都力不从心。 他轻声叹息,摸着淑贵妃一头华贵的珠饰,手上冰冷。 “淑儿,你还是朕的淑儿吗?” 淑贵妃没有抬眼,捏着嗓子柔声道:“我是啊,臣妾一直都是皇上的淑儿。” 没能看到她的眼睛,皇帝心中更冷,沉声道:“有人对朕的汤药动了手指,淑儿可知道是谁想害朕?” 闻言,淑贵妃表情凝固,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心中慌乱,佯装镇定道:“怎么可能呢,皇上您一定是忧思过甚,只有按时吃药才能把病治好啊。” -- 第100页 一番回答彻底断绝了皇帝的幻想,“朕没有病……朕的病早就已经好了……” 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咳咳”,猛烈的咳嗽着,抬手捂住嘴,却挡不住从喉咙中咳出来的鲜血。 淑贵妃站起身来,看到皇帝满手满脸都是血,惊叫起来,“皇上!来人啊!” 候在外头的内官赶忙进来查看,瞧见皇帝咳血不止,脸色苍白,一时给吓愣了。 淑贵妃扶住皇帝快要倒下去的身子,冲着内官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啊!” 内官匆匆跑出去,有两个赶忙上来为皇帝止血。 来了人照顾皇帝,淑贵妃腾出身来走到桌旁,看着一动没动的汤药,视线渐渐移到自己手上,指尖沾了些皇帝咳出来的血,暗红色的血液带着异样的腥气,只叫人犯恶心。 她凝视着那片红,看着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皇帝,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笑来。 总算,总算要死了。 等了那么久,我儿子能做皇帝了。 淑贵妃内心狂喜,痛痛快快的舒了一口气。 皇宫大内中发生的事外人无法得知,下了早朝之后,众臣散去,连带着朝臣们弹劾谢卿杭的事也传了出去。 今日上元佳节,夜晚有盛大的灯会,百姓们都在家中布置,长街上也挂起了彩灯,等到夜幕降临,定是一番灯火绚丽的灿烂景象。 将军府外驶来一架马车,行人好奇的打眼看过去,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妙龄妇人,急慌慌的走到将军府门前,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荣怜月一早就听说有人弹劾谢卿杭,带头的就是萧祈,她急忙赶过来,希望能挽回局势。 “放我进去,我有话要对荣浅说。” 侍卫面不改色:“没有将军的吩咐,我们不能放人进去。” 荣怜月实在着急,她知道宫里有母妃去劝父皇,但也不一定能成事,她只能来到将军府劝荣浅和萧祈改口风。 守在外头的侍卫岿然不动,荣怜月看着里头宽敞的院子却不能迈进去半步,着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拦我?” 侍卫撇眼看了她一下,不屑道:“我不知道也需要知道,若您有什么了不得的功绩,街头巷尾的百姓自然都知道您的名号,据我所知,您好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明目张胆的讽刺点燃了荣怜月的怒火,“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吵吵闹闹的。”眼瞧着人在外头就要骂起来,张麟从院子里走过来。 侍卫向张麟点头示意,回禀道:“这位姑娘要进府里,我们不让,她便在这儿吵闹起来了。” 张麟瞧了一眼荣怜月,认出她是四公主,表情轻佻起来,“是贵客啊,只是今日不巧,我们府上没准备着那么多人来伺候您,你还是回家去吧,也给我们留个清静。” 知道面前的少年是萧祈身边的副将,荣怜月极力压抑怒火,“你去告诉荣浅,我要见她。” 张麟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小爷也是有军务在身的人,除了大将军之外的命令,我不爱听。” 前来拜访被人堵在大门外羞辱,荣怜月感觉自己像个被人围观的戏子,倍感耻辱,怒道:“你竟然这么对待我,我可是公主!” 张麟耸耸肩,对她的愤怒不屑一顾,“您是公主就该回公主府里去耍威风,我们这里是将军府,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府门外吵的热闹,后厅上,浅浅正同萧祈一起用早饭。 今日一早醒过来,萧祈就已经去上早朝了,浅浅迷迷糊糊爬起床,却发现手边有一个硬邦邦的令牌,拿在手里辨认了好一会发现是萧祈随身携带的那一块。 萧祈为什么要在她床上放东西? 昨夜发生的一切,浅浅只隐约记得个轮廓,宫宴回来之后,她洗了个澡,然后……好像缠着萧祈回来陪她睡…… 喝着小米粥,想起这些叫人脸红的混账事,浅浅头埋的越来越低,不好意思看他。 也就是他心好才愿意哄一个醉鬼。 用过早饭,浅浅掏出令牌来双手奉还给他,“你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沉甸甸的令牌上正反写着“镇北”两个字,应当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浅浅不敢久留,把东西推给他。 萧祈收下令牌,说道:“不是落下,是我今日早起去上朝,怕公主醒来见不到我担心,才留下此物。” 浅浅小心说:“这东西应该很重要吧,你该随身带好,若为了让我安心,大可随便留几件旁的。” 萧祈淡淡一笑,看着她的眼睛说:“有将军令在手,可号令靖朝三军,哪怕我出去回不来了,这东西留在你手里,也可保你性命无忧。” 京城的势力波诡云谲,萧祈能派手下去除掉对家,就有自己也会被旁人盯上的觉悟。 身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他孤身一人死了也没有牵挂,但现在不一样了,公主是他的未婚妻,他更应该好好保护她,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事,都要有一手准备。 闻言,浅浅眼中闪过一丝疼惜,紧接着站起身来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不悦道:“你怎么能这么想?” 萧祈抬头看她,“公主生气了?” 少女鼓着腮帮子,眼眶红红的被泪水打湿,“我不要你你擅作主张想什么生死,我不需要将军令,我只想让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 -- 第101页 她拥有的本来就不多,一件一件都被旁人抢走,只剩下一个萧祈,是独属于她的。 “公主别哭,是我考虑不周。”萧祈站起身来,掏出丝帕轻轻擦拭她的眼泪。 浅浅觉得不安。 明明她和萧祈已经定了亲,萧祈对她也很好,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可是她有时也会觉萧祈把她保护的太好,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 两人一同走去院子里散步,浅浅想亲口问问他,刚走到外院就听见府门外有人在吵嚷。 躲在府门里偷看热闹的小福察觉到身后有视线投过来,转头一看是公主和将军,赶忙跑过来行礼。 浅浅好奇的向外张望,问小福:“外头吵吵闹闹的,在干什么呢?” 小福欲言又止,扯谎道:“回公主,没什么,是张麟在跟人闹着玩呢。”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心腹张口说谎,浅浅一眼就能看出来,加重了语气问:“真的?” 小福受不住公主的质问,只得招了:“是四公主上门来了,说要见您。” “她来做什么。”浅浅不解。 萧祈碰了碰她的袖子,劝道:“别理她,让张麟把她赶走就是了。” 浅浅站在原地,猜想到荣怜月过来一定是跟昨夜发生的事有关。 经历那一遭,她吓得丢了半条魂儿去,好在萧祈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安心的睡了个好觉,早起醒了酒后,也不觉得多害怕了。 她不能躲一辈子,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更何况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而且还萧祈做她的后盾。 浅浅有信心能够解决此事,转头同萧祈道:“任她这么闹下去,将军府都成了戏台了。让我同她说几句话吧,也好叫她死心。” 见她眼神坚定,萧祈也不再劝,“我陪你。” “嗯。”浅浅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小福走到府门外传话:“张麟,咱们公主吩咐了,让她进来吧。” 听到是公主的意思,张麟只得收敛了顽劣的脾气,放人进去。 荣怜月走进来,身后的女使也要跟着,被张麟拦住:“我们公主说了,只让四公主进去,旁人就在这候着吧。” 女使还未开口,荣怜月便大步向前走进去,留下一句,“我还怕你们杀了我不成?” 小福领着人走到前厅上,没有安排人坐下,荣怜月就这么站在厅上,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二人,还没成亲就俨然同夫妻一般,只叫人心里嫉恨。 浅浅开口问道:“四姐姐有什么话要说?” 荣怜月也不同她废话,开口道:“昨天的事是个意外,你去跟父皇说,让他减轻对谢卿杭的惩罚。” 浅浅一口拒绝:“我不去,昨晚不是意外,他是存心要欺负我。这案子自有父皇和刑部的大人们定夺,姐姐无须为了此特来跑一趟。” 见她一脸冷漠,荣怜月心生怒意:“你这是存心要毁了他吗?” 浅浅站起身来,柔软的声音冷静道:“四姐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是他要欺负我,他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难道就因为他是你的夫君,你就要颠倒黑白,连是非对错都不顾了吗?” 人人都有私心,但有些人的私心膨胀到罔顾人伦礼法,连自己的良心都可以出卖。 荣怜月明知道自己对谢卿杭没有感情,也恨极了他心上有别的女人,可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哥哥的皇位。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哥哥的皇位,为了她们母子三人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她也要保住谢卿杭。 荣怜月松口道:“这一次算我输给你,你去跟父皇求情,我以后就再也不针对你了。” 浅浅扭过头去:“我不去。” “我都松口了,你还想怎样?” “我说过,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浅浅心有怨气,声音带着些颤抖,“你也是,谢卿杭也是,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感情,非要给罪人脱罪,结果到头来把自己也葬送进去。” 荣怜月皱起眉,对她话中意思十分好奇,“你什么意思,他干什么了?” 浅浅重新做回座位上,冷声道:“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你该去问他。” “荣浅,你把话说清楚!” 荣怜月怒气冲冲地要上来抓她,还没走到她身前就被萧祈起身挡了下来,按着她的肩膀轻轻一推,荣怜月整个人都摔倒在地上,被摔懵了。 对着旁人,萧祈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对外头吩咐:“来人,送客。” 外头走进来两个家丁将荣怜月连扶带拖送了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外,把府门闭紧,任她在外头怎么叫喊,也再没人来理会她。 门外的行人瞧见这么一位尊贵的贵夫人声嘶力竭的喊着七公主,不明所以,都围上来看个笑话。 “那是谁呀?” “你不知道吗,那是四公主。” “哎呦,我都要认不出来了,从前多尊贵的人啊,怎么成了个泼妇。” …… 远在城门外,两辆马车缓缓驶进京城,走在前头的马车里弹出两根骨节修长的手指撩起窗帘,看着京城里热闹的烟火气,里头坐着的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赶车的人回身问:“公子,咱们先去哪儿?” 坐在马车中的郎君思量一番,轻声道:“去七公主府,许久不见七妹妹了。” -- 第102页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精疲力竭的荣怜月渐渐冷静了下来,听着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只觉得自己像个发了疯的泼妇,脑子里混乱的厉害,她到底想要什么, 又得到了什么? 从前她想要什么都能拿到手,所有人都要捧着她围着她, 如今物是人非,仿佛从梦境中醒来, 看到了这样一个不堪的自己。 谢卿杭…… 他像个讨债的冤鬼,彻底的将她毁了。 荣怜月进不去将军府的大门, 被女使搀扶着坐回马车上,她要回去,要问问清楚,谢卿杭到底还有什么瞒着她。 府门外没了热闹看,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 嘴里仍止不住的议论方才所见的景象,撒泼的四公主, 七公主与大将军定亲,还有悬而未定的太子之位, 京城里是越发热闹了。 来往的商贩高声吆喝,街上多了许多卖花灯花烛的摊位, 还未到晚上,沿街的商铺们都已经准备起来, 迎接上元节的灯会。 一辆朴素到不会被旁人多看一眼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的侧门外。 赶马的人走下车来, 上前敲敲门, 听到里面问,“是谁?” 那人回道:“我们是将军的旧友,前来拜访,还请通报一声。” 里头的家丁听了,应了一声:“还请稍候一会儿,我去禀报。” 没过多久,里头又来了几个人,张麟走到门边没有多问,直接打开侧门。 看到外套熟悉的面孔,他不由得紧张的左右看看,瞧见没有旁人,才走到马车旁,对里头道:“公子请进。” 坐在马车上的郎君撩开门帘探出身来,上下打量着张麟,微笑道:“几日不见,你端正了许多。” 张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跟着将军进京,总不能像在军中那样邋里邋遢的。” 他抬起胳膊,身着素衣的郎君扶着他的胳膊走下来。不明所以的家丁从门里看着这位郎君,见他衣着素净的月白色,身上唯一的装点是腰间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连束发的发冠都是简单的素白色。 打眼一瞧像个文弱的书生,可当他站直身子走进来,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贵气更像是一位矜贵的高门公子。 张麟走在边上为他引路,平日里对着将军都能嬉笑的张麟,眼下跟在公子身旁却格外拘谨。 “将军昨日还说公子快到了,如今您终于来了,我们也不用再等了。” 素衣郎君缓步而行,淡淡道:“我也有事要问萧祈。” 来到前厅上,还在门外,张麟便高声禀报:“将军,公子到了。”说罢,撩开门帘请人进去。 坐在厅上的二人方才送走了荣怜月没多久,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外头张麟的声音,抬起头来,便瞧见那位端方的郎君走进门来。 看清那人的面貌,浅浅愣了一下,扶着把手站起身来。 能在此处见到七公主,素衣的郎君并不惊讶,微笑着向她走过来,轻声唤她的闺名:“浅浅。” 听到熟悉的声音,浅浅鼻头发酸,耸一耸鼻子眼眶便湿润了,“二哥哥!”上前两步扑进荣璟怀中。 从苍州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也抵不过与亲人相逢的喜悦,荣璟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温柔道:“我们好久不见了,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分开数年,浅浅都要记不清二哥哥的长相了。 像小孩子似的搂着哥哥的腰,抬头问他,声音带着哭腔:“哥哥怎么回来了,是父皇召你回京吗?” 荣璟摇摇头。 浅浅紧张起来,“为何?” 荣璟抬起头来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问他:“你没有同她说过吗?” 萧祈站在二人身侧,瞧着他们兄妹情深,稍稍有些嫉妒,却也是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答道:“你还没到,万事都没有定数,我怕事情有变,便没有同公主讲。”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浅浅抹抹眼泪,看看二哥哥又看看萧祈,“你们两个认识吗?” 荣璟微微点头,萧祈将事情原委同她娓娓道来。 在边疆征战的时候,萧祈作为大将军不但要调派各处的兵力,还要统管粮草和征兵等大事,大战之前军饷出了问题,他需要找更多的粮食来补上这一空缺,前去苍州找地方关解决问题,几经辗转被人推荐去寻荣璟。 因为当年旧事,荣璟被贬到苍州为官,顶头上司是苍州府尹,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丞。但几年下来,他将自己管辖的县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周边的四五个县出了大事都来寻他去解决问题,安稳人心,一来二去,他一个县丞反而成了苍州真正在管事的府尹。 碍于皇帝下的圣旨,荣璟不得升官,一辈子都只能做县丞,他也不图虚名,打理好苍州内的事务。 后来萧祈前来寻他,为了打败入侵的蛮族,二人通力合作,萧祈在前线打仗,荣璟带人保证后方的补给,打了几个月,将蛮族彻底赶出边境线。 因为这一场合作,二人成了朋友。 萧祈受命于危难之际,等到边疆的威胁暂时解除,他与北疆几处州府的府尹接洽,发现府尹们多少都有困境,因为京城的不作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钱修筑防御工事、安置受难的百姓,战争结束后,百姓们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才能缓过来。 -- 第103页 靖朝内忧外困,边界线上的蛮族时不时前来骚扰,京城的高官权贵不思量着如何抵御外敌,造福百姓,浪费时间和钱权在内斗上,将那些清廉正直的官员排挤的没有出头之日,继续下去只会让国家满目疮痍。 三皇子有才能却恃才自傲,笼络臣子争权,丝毫不见民间百姓疾苦。 六皇子淡泊名利却没有主见,年纪太小,不论是处事还是从政都大有问题,更不可能是明君之材。 见多了杀戮与混乱,萧祈不想再看到更多的悲剧,得知荣璟是被外放的皇子后,便有了一个谋划。 “我与公子商谈了许久,请他出苍州,共来京城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内斗。” 萧祈静静的看浅浅,脸颊微红,道出自己的私心,“只有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公主才不会成为国家利益的牺牲品。” 听她说完这许多,浅浅渐渐松开搂在荣璟腰上的手,转过来面向萧祈,将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仰头道。 “你想的真远……” “我果然没看错你。” 向他这样心系百姓,又识得明君的人,文可成贤臣,武可为猛将,实是难寻的正人君子。 萧祈低头道:“公主谬赞了,还是该谢公子心系百姓,愿意陪我走这一遭。” 浅浅也看向荣璟,“哥哥,我也会帮你的。” 虽然她没有什么本事也没有很聪明,但只要哥哥和萧祈用得上她,她也一定会为他们出一份力。 荣璟轻笑着摸摸她的头,“你有这份心就好,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我回京了,等到那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了。” 兄妹团聚,正赶上上元佳节,等到入夜,三人一起出门去看灯会。 京城几条主街上都挂满了花灯,站在街上仰头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好像天上掉下来的星光,人流行走在星河中,绚烂的灯火衬的天上的明月都暗淡了许多。 街上人来人往,小孩子提着兔子灯跑来跑去,共同赏灯的夫妻相互依偎,步履蹒跚的老人坐在灯下,静静观赏这一夜的绚烂华丽。 身着新衣的少女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踮着脚步轻跳,挽着哥哥的手臂亲昵的靠着。 二哥哥对她最好了。 浅浅提着莲花灯,嘴里还留着刚刚吃完的糖人的甜味,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小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跟在哥哥身旁,想出去玩儿了便缠着二哥哥,玩累了就可以回家去要母亲抱。 那是她一生中最怀念的时光,随着荣璟的到来,浅浅觉得自己再别无所求了。 密集的人流中,兄妹二人挽着手也不惹人注目。跟在二人身后的萧祈略显惆怅,他长得很高,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了一头去。 看着走在前头的兄妹,不由得心中犯酸。 他从来没瞧见过公主这样放松娇俏的模样,不带任何防备也没有一点警惕心,就这么挽着荣璟的手臂,两个人一起看花灯吃糖人,真像是形影不离的一家人。 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而他才是外人。 上元佳节,一家人团圆祈福的好时节,萧祈却没有陪伴在身旁的家人,只能看着旁人,心中暗自感伤。 一边吃醋一边气,如果荣璟晚回来一天就好了,也不会耽误办正事,那样,此刻站在公主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心里想的再多也不忍心上去打扰兄妹和谐的相处,自己早已经是孤单一人,至少公主还有一个信得过的哥哥,不会像他一样孑然一身。 默默追逐着心上人的背影,走在前头的少女突然回过身来,扬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对着他喊,“萧祈,你走的太慢了。” “我……”突然被她叫,萧祈有些紧张,像是怕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暴露自己软弱阴暗的一面。 少女站在原地,回身向他伸出手,笑着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呀。” 她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稚嫩清秀,带着单纯的善意和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引着他走上前去,伸出手去回应她。 迎上去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碰的一瞬间,仿佛在孤寂的大海中找到了一抹温柔的光,只属于他的光亮,为他指引前行的方向,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她的手掌那么小,握在手里软软的,却比任何沉重的刀剑都要有力量,让他心安。 浅浅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直到萧祈走在自己身旁,她才将目光投向前方,挂在头顶的花灯五颜六色,像是整个银河都倾倒在了长街上。 眼中被不同颜色的光影填满,在吵嚷的人声鼎沸中,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右手挽着哥哥,左手被萧祈握在手里。 她没想和他牵手的。 可他攥的那么紧,她想松手也有些难了,只得垂下手去用袖子遮挡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期盼着哥哥不要发现异样才好。 傻萧祈,惯会惹她脸红。 怎么平时没见他这么聪明。 少女脸颊红红的,愤愤的捏了一下他的手,男人却像是得了什么奖赏似的,开心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浅浅害羞的转到二哥哥那边,萧祈的视线也一同投过去,察觉异样的荣璟转头看了一眼二人,脸颊微红的妹妹,还有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她身旁的萧祈——他们二人,是不是有些亲近过头了? -- 第104页 还未开口询问,浅浅的视线就被路旁的摊贩吸引过去,松了两人跑到摊前,看着各式各样的陶瓷摆件,眼睛都亮了。 “好可爱。”浅浅盯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兔子,拿起来爱不释手。 “还喜欢哪个?”萧祈主动问。 浅浅手里拿着白兔子,又指了另外四个,“这几个也好看,我想买回去送给晴妤她们。” “好。”萧祈宠溺的笑着,看她高兴,自己心里也甜甜的。 老板把东西装好后,萧祈付了银子。 如此干脆利落,一旁的荣璟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从前在苍州可不见大将军如此大方,还笑得那么高兴,是有了心上人吗? 这么想着,荣璟看向了浅浅,嘴角勾了丝意味不明的笑。 灯会一直到半夜才渐渐息影,萧祈为了保证荣璟的安危,邀了人到自己府上暂住,荣璟在京城并没有自己的府邸,又想着七妹妹也住在将军府,便同意去住几天。 府里挂满了莲花状的灯,连庭院中盛开的梅花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三人一起吃了元宵,聊到后半夜,浅浅觉得困了,便拉拉萧祈的袖子,说要回去睡觉。 二人一起起身,荣璟看二人,问道:“你们两个睡在一起?” “我,我们定亲了的。”浅浅下意识答。 “我知道。”荣璟看着浅浅自然而然的依偎在萧祈身上,“你们这是……” 浅浅赶忙站直身子,“不是不是,他就是去送我,他不跟我睡在一起,他住主院的院子。” 自己心虚,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只得自己迈开步子先逃了,“哥哥早些睡,我先回去了。” 看着少女远去的身影,萧祈想跟着追上去,却被荣璟在身后喊住,“萧祈。” 他站在原地,看着荣璟,听他质问:“你没有同我说过你和浅浅是这种关系。” 虽然浅浅害羞着不敢承认,但萧祈还是一无一实将事情都同荣璟交代了。 “这么说,你是因为皇帝赐婚才答应下来。”荣璟端坐着看萧祈,颇有一番长辈见妹夫的做派。 被他盯着,萧祈莫名有些心虚,他一直把心思隐藏的很好,不希望自己的感情成为公主的负担,但他们已经有了婚约,而他想要辅佐的皇子又是浅浅的哥哥,于公于私,他都要得到荣璟的认可。 “并不只是因为赐婚,我对公主……”萧祈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沉了沉心,坚定道:“我心悦公主。” 荣璟站起身来,“她可知道你的心意?” 萧祈摇头,“我希望等到局势落定后,她能做一个自由洒脱的公主,可以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男女之间的情爱玄妙难解,荣璟直接道:“若你们不是真心相爱,我会替你们解除婚约,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认真地去问一问浅浅的意思。” 若只顾自己闷头思考,不与对方沟通,只会走入歧路。 萧祈点点头:“我知道了。” 上元节结束后第二天,皇帝称病没有上朝,等着进入议事殿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又是担心皇帝的身体,又是着急立储之事。 承乾宫中,皇帝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眼球浑浊,嘴巴一开一合,控制不住涎水从嘴角流下。 身体好重,头疼脑热,坐不起来也没有力气动弹,想闭上眼睛休息,外头却不住的传来朝臣们的高呼—— “皇上龙体康健,也该立储为日后考量。” “三皇子才智过人,当得储君之位。” “六皇子人品宽厚,又是靖朝嫡子,当立为太子,为皇上分忧。” 臣子们跪在外头声声逼迫,叫皇帝睡也睡不着,心烦意乱,怒道:“朕还没死呢,他们……咳咳”一句话没说完,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皇帝身体已经垮得形同枯槁,陪侍在身旁的却只有朱内官和淑贵妃。 坐在龙床边的淑贵妃嚎的比外头的还要响亮,“皇上,您现在养好身体为重,还是赶紧立了储君,将那些糟心的政务交给别人处置算了,臣妾也能好好陪陪您。” 皇帝厌烦的扭过头去,“妇人之见……” 瞧见他这般抗拒的态度,淑贵妃冷哼一声,不屑于在装乖卖巧,沉下脸色。 “臣妾不像您想的那么长远,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偏要攥着朝政不放,咱们的行远处理政务的本事也不比您差,您就不能放手让他替您分忧吗?” 是摆明了要让皇帝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拿下来在脸上带了十几年戴面具,淑贵妃难得能喘一口气,做一回自己。 听了她的话,皇帝气的脸都憋红了,“你敢在朕面前说这种话!” 淑贵妃冷笑一声:“皇上想听什么话臣妾就说什么话,臣妾跟了您十几年,孩子都给您生了两个,您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冷言冷语过后,还不忘娇软着劝一声:“行远是我们的孩子,处处都是好的,立他做了太子,皇上也能安享天年啊。” 皇帝总算明白了养在身边的宠妃是个深藏不露的蛇蝎心肠,自己喝了那么久的药,那一阵子纵欲过度,说不定也是她在背后安排指使…… 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他曾经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此刻却卧在小小一方龙榻上,让一个妃子指手画脚。 皇帝气不过,卯足了劲儿吼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 第105页 唯一侍候在屋内的朱内官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抬眸去看一眼。 皇帝已经拼了全力去吼,发出的声音却嘶哑模糊,淑贵妃丝毫不怕,站起身来,端起了桌上的汤药。 “皇上,您就别费工夫了,现在您病了,是臣妾贴身侍疾,有什么事儿吩咐给臣妾去做就好了,您就安心躺着,旁的事儿就不用操心了。” “你,你们!”九五至尊的皇帝感到了恐惧,看着她端着药碗硬塞到自己嘴边,他想闭紧嘴巴不让她得手。 淑贵妃熟练地捏紧了他的鼻子,快要窒息的皇帝本能地张开了嘴,将所有的药尽数吞了进去。 一碗药下去,皇帝脸上洒满了药液,苏绣的枕头上也被药液浸湿了一片,整个房间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皇帝觉得喉咙好像被火灼烧,长大了嘴巴想要求救,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被困在了这里。 不能走不能喊,像一具傀儡,被一个女人摆弄。 前半生的荣光,尽数葬送在今日。 外头朝臣们的进谏忽然停了下来,承乾宫外又来一人,站在众臣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 朝臣们跪地高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只这一眼就瞧出这些臣子中有几个是自家的,又有几个是淑贵妃那边的。 她开口问:“诸位卿家跪在这里做什么?” 一人答:“皇上龙体欠安,不能早朝,前朝事务是一日不能耽误,臣等来此,劝诫皇上早立储君,是为国为民。” 皇后面无表情,冷声呵斥:“诸位既知皇帝龙体欠安,又何苦在此争吵惹了皇帝清静,既想举荐皇子做太子,为何不去殿中细谈,在此吵闹不休,安的什么心!” 众臣俯首,“皇后娘娘息怒。” “众卿家先请回吧,我会劝皇帝早立储君,在此之前,不要再来打扰皇帝的清静了。”皇后一边说着,推开殿门。 身后传来一声迟疑:“可是……” 皇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那位开口的官员,指名道姓问他:“胡卿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惊讶于皇后不同以往和顺温柔的态度,臣子不敢再多言,“没有……臣等先告退了。” 响在外头的嘈杂声戛然而止,淑贵妃还没来得及到门边瞧瞧,就见外头推门走来一人。 “哟,皇后娘娘怎么来了,有什么大事能劳驾您出了凤栖宫啊?”淑贵妃站起身来热情的迎上去,话里话外都是明目张胆的讽刺。 皇后沉默着走过来,身后跟着两排宫人,几乎将整个承乾宫给占满。 她来到淑贵妃面前,抬起手来打在她脸上,“贱人,竟然在皇帝面前放肆!” 响亮的一巴掌将贵妃花容月貌的脸都打红了,她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不服气道:“皇后娘娘好大的脾气啊。” 皇后斥责道:“你区区一个贵妃,再怎么得宠,在本宫面前也要乖乖下跪行礼,皇帝能纵容你的任性,本宫可不会。” 眼前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淑贵妃也不愿服输,“皇上吩咐过让臣妾贴身侍寝,皇后娘娘再大,难道能大过皇上不成?” 皇后步步逼近,在她耳边低声警告:“赵淑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后宫不得干涉前朝,立储一事只能由皇帝亲口亲手定下,你想干涉此事,未免太不自量力。” 一句话戳中了淑贵妃的心事。 两个女人向来不对付,淑贵妃得宠十几年,连皇上都被她掌控在手中,面前站的人是皇后又如何。 “皇后,你在这装什么,难道你不是因为想让儿子做太子才跑到这里?” 皇后冷声回应:“我有话要跟皇帝说,还要跟你解释吗?” 淑贵妃笑的肆意:“冠冕堂皇,你都多少年没出凤栖宫了,不是说拜佛念经给自己女儿祈福吗,怎么听说皇上病卧床榻,就跑过来了?还不是惦记着太子之位。” “自己眼睛脏干什么都是脏的,护着那点恶心的淤泥还怕人跟你争食,卖主求荣的人,能聪明到哪儿去?”皇后意有所指。 闻言,淑贵妃心下一惊,忽然慌乱起来,“我都是为了皇上!” 瞧见意料之中的反应,皇后在她身边踱步,游刃有余道:“我听说萧毅的孙子成了镇北大将军,他要是知道你当年干的丑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 淑贵妃一个哆嗦,坐在了龙榻上,“他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皇上。” “可是现在皇上快死了,而你和你的儿子女儿还康健着。”皇后难得露出了微笑。 “你威胁我!” “那又如何?”皇后抬手戳在她的额头上,一下又一下,像在□□一只不听话的狗。 “赵淑盈,回你的宫里老实呆着,立储一事哪怕皇帝不能做决断,也有我这个皇后从旁辅佐,你不过一个妾,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淑贵妃眼睛瞪得浑圆,眼底烧着怒火。 皇后才不在意她的愤怒,“是想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把你抬走?” “哼!咱们走着瞧!”淑贵妃拨开她的手,起身离开。 送走了一位,还有另一位。 皇后缓缓转身看向朱内官,一步一步走过去,吓得他瘫软着跪在地上,“皇后娘娘……” -- 第106页 皇后转过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帝,明明睁着眼睛,见了她方才教训淑贵妃,却对此毫无反应。 她看回朱内官,冷漠道:“你是贴身服侍皇帝的内官,皇帝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干系吗?” 颤抖的声音低声求饶:“奴才一心为了皇上,奴才……” 皇后置若罔闻,命令道:“来人,把他拖下去,杖毙。” “皇后娘娘饶命啊!” 朱内官一边尖叫着被人拖了出去,一直拖到外头宫墙里,与刚刚离开的淑贵妃擦肩而过,高声呼救:“贵妃救我!” 淑贵妃看都没看他一眼,骂了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承乾宫中只剩下自己人,皇后才坐到龙床边,看着病态虚弱的皇帝,冷漠道:“皇帝,你都听见了吧?你宠信了十几年的女人就是这么回报你的。” 瞧见皇后替自己收拾了那个贱人,皇帝泪眼汪汪,抬了抬自己唯一能动的手,颤抖着快要触到她手的一刻,被她伸手拽掉。 在自己的原配妻子脸上,他没有看到心疼和怜悯,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嘲笑。 他看着她张开口,面无表情道:“皇帝,我与你的夫妻之情早已经尽了,我离开凤栖宫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救你。” 从前温暖慈悲的妻子,在他面前冷若冰霜,平静的看着他,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早些定连城为太子,等你死了,我们母子两个还能为你流点眼泪。” 方才在心中燃起的一点希望,彻底被踩灭。 这皇宫之中,竟没有一人真心待他。 逍遥半生,临到末路,竟是妻离子散,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说: 恶有恶报,一家子都排好队,等着遭报应吧 第36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皇帝的眼神越发绝望,紧绷着双手却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看到他眼中的泪, 皇后只觉得可笑。她的眼泪只为自己而流,对旁人心狠绝情,她不过是用他对待自己的方式来回报他, 他就受不了了。 嫁给这个男人二十多年,陪着他从籍籍无名的皇子成为太子, 又陪他坐上这皇位,看他从意气风发的青年长成了心计深沉的帝王, 看他偏信偏宠,一步一步颓废堕落。 皇后坐在他身边, 声声控诉:“当初我曾哭着求你不要让舒娴去和亲,可你理会过我吗?舒娴被那野蛮的大汗折磨的命都要没了,她在蛮族受苦,你就躺在京城里享福享乐,你身为人父, 也能狠得下这个心。” 两人的女儿现在还在北边蛮族那里受苦,两国之间的战争一直都没有断绝, 大公主在夫家怎能好过。 皇后一颗慈母心系在自己孩子身上,却劝不动皇帝为孩子着想,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在外头受苦。 更可恨的是,她的女儿在外头被人折磨的时候, 淑贵妃的女儿却在京城出尽了风头,两相对比, 是在剜她的心, 割她的肉, 哪怕整日念经拜佛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怨恨。 报应不爽,他落到如今这个下场,是活该。 皇后命令道:“你现在下旨让连城做太子,我还能念着你是我儿子女儿的爹,让你少受些折辱,不然,就让赵淑盈来照顾你吧。” 撒在皇帝脸上的药液还未干,走近看一眼就能猜到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皇后知道淑贵妃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妇,今日若是她没有来,只怕皇帝早就已经没气了。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察觉异常,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皇帝攥紧了被子努力张开嘴“啊”了几声,却没有声音传出。 “哑了……?”皇后微微挑眉,冷笑一声,“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告诉我玉玺在哪,我会替你去传旨。” 没有皇帝的圣旨,有传国玉玺在手也可安定天下,得一个正统的名声。 闻言,皇帝气愤的看着她,不给任何反应。 “不愿意告诉我?”皇后站起身来,“那我也没心思在这里陪你耗,你就等着赵淑盈和那帮官员再来你耳边吵闹吧,什么时候吵出个结果,你就能安安稳稳的一睡不起了。” 说罢,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身后的皇帝看着远去的皇后,激动的叫喊着,出口的声音却是沙哑的呜咽声。 他输了,他没得选。 皇宫里一个一个都巴不得他早死,两者相权择其轻,至少皇后能给他一个体面。 他抬起手来,唯一能活动的手指着急的在空中划着,是要将玉玺的位置告诉她。 皇后转过身来,不屑于再近他的身,指使了一个宫女过去。 宫女跪在皇帝床前,伸出手掌让皇帝在自己手心画字,待他写完后,起身去向皇后禀报。 得了玉玺的位置,皇后带人去寻,只留了两个内官在承乾宫中看着皇帝,防止淑贵妃把人给害死。 躺在床榻上,皇帝两眼空洞的看着帐顶,眼前一幕幕闪过自己一生经历过的事。 忠心于他的,被他灭了满门。 为他出生入死的,死于非命。 真心待他的后妃,一个死于重病,一个产后身体虚弱,没撑几年也去了。 而她们留下的孩子,二皇子被他贬去了偏远的苍州,小七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排挤了那么多年,差点嫁给一个傻子,随后又被他嫁给了与他有仇的萧祈。 -- 第107页 反倒是那些谄媚虚荣的人活得好好的,不但不感激他给的一切,甚至为了皇位,暗地里筹划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他。 他这一生,都是错的。 皇帝忽然很怀念自己的二儿子和七女儿,如果自己当初能一碗水端平,现在也不至于身边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 悔不当初。 …… 昨日上元节□□腾,众人睡得都晚,直到日上三竿,将军府的庭院里都没有几个人在走动。 走廊门前还挂着昨日的花灯,里头的烛火在后半夜就已经熄了,流苏在冷风中飘扬,仿佛盛开时节的合欢花。 精心准备许久的花灯只挂一日可不够,家人们没有将花灯撤下来,只将昨日在门前点的花烛留下的残烛清理干净,厨房准备了新鲜的小肉圆子,已经烧开了水,准备下锅煮了。 今日未上早朝,萧祈在自己院子里打拳,不敢折腾的声音太大,怕吵到浅浅休息。 昨日听荣璟一番话,萧祈心生犹豫,为了捋顺混乱的思绪,出拳的力道重了些,闷闷一声重响将木桩砸出了个坑,觉得手背有些疼才将手收回来。 他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但遇到与浅浅有关的事便总要再三思量。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公主的感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主仆情谊,更不是简单的为了报恩而对她好。 他喜欢有公主在身边的生活,喜欢看她穿漂亮的裙子,看她微笑,看她吃东西。潜移默化中,只要有公主在,世间万物都是美好的。 在他心里,公主是独特的存在。 即便上头有皇帝赐婚,他也没想过用婚姻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他希望浅浅是自由的,可以自己选择想要过怎样的人生,留在京城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或者同朋友一起去各处游览,又或是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共结连理。 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可以幸福,哪怕最后能陪在公主身旁的人不是他。 他本是这么想的,但爱意烧得越深便越无法自拔,甚至想要独占她…… 思绪在脑海中纠结,忽听墙边一声慌乱的脚步声,萧祈警惕地看向院门外。为了方便进出,院门白日里敞开,到晚上才会关上。 那声音稍稍慌乱一下便止住了,萧祈看着院门,有些疑惑。若是有下人要进来服侍,应该早就进来了,为何要在门外徘徊?他抓起一旁的汗巾,擦擦身上的汗,走向门外要去看个究竟。 走到门边一看,站在墙外的少女背对着门站在墙下,听到他来了像是要逃走,在被他盯住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公主?”他有些惊讶,公主昨日半夜才睡下,今天怎么起的那么早?为什么要到他院子这边来,看这架势,像是被发现了要逃跑吗? 被人抓了现行,浅浅不自然的转过身来,“早啊。” 视线飘忽,不肯落在男人身上。 萧祈还没察觉哪里不对,向她走近两步,问道:“公主怎么到这边来了?” 赤着上半身的男人一身热气,方才习武出了一身的汗,汗巾还别在腰上,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身肌理分明的肌肉,汗涔涔的浸着水光。 刚来到院门外时,她一眼就瞧见了衣衫不整的萧祈,呼吸一滞,向后倒退着要离去,脑海中却满是他赤着膀子的模样。想到自己曾那样亲密无间地靠在他身上,枕着他结实的胸膛,就止不住的脸热。 他长得实在高大,身材又那样强健,像只威猛的大老虎,在他面前,浅浅就像一只缩成一团的小兔子,一口就被吃掉了。 浅浅觉得不好好穿衣服的萧祈很危险,所以转头就走。 没想到萧祈会发现她,还跟了上来。 浅浅稍稍侧过身,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道:“我起来没看见你,想来找你一起去吃早饭。” 萧祈觉得浅浅一直低着头,有些奇怪,俯下身子凑到她脸旁问,“地上有花吗,怎么一直盯着地上瞧。” 一张俊脸从旁凑过来,连带着脖子下不着寸缕的胸膛一览无余,浅浅心脏一紧,赶忙扭过头去,小声嘟囔:“什么花不花的,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被提醒的萧祈这才反应过来,他打完一套拳身上热得很,竟没注意到自己忘了把衣裳穿回来就走出来了。 “是我冒失了,公主稍等我一会儿。”说着走进院子里去。 浅浅站在院门外,偷偷抬眼瞧他的背影,那肌肉硬实的后背极具美感,脊柱没入腰带,精瘦的侧腰显不出一丝赘肉,直叫人看得口干舌燥。 浅浅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瞎想。 站在院子里穿衣裳的萧祈浑身都不自在,系衣带的手都抖了一下,在舒适窝里呆久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怎么能赤//身裸//体的叫公主瞧见了。 从身后偷偷投过来的视线让萧祈更加难安,公主会不会误会他是个轻浮浪//荡的男人?一会儿要怎么面对她啊? 穿好衣服走向她,总算得她抬头正眼瞧,粉白的小脸上带着红扑扑的晕色,只听她羞答答道:“以后可千万别再忘了,叫我的女使看见了,会怕的。” 闻言,萧祈乖乖点头,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同时又听出她话外之意,试探道:“刚才我行为孟浪,没吓到你吧?” 浅浅抬眼看着男人,一双大眼睛如同莹润的水波倒映着他的面容,嘟起嘴巴说:“我胆子有那么小吗?” -- 第108页 她虽然会怕各种各样的东西,但独独对萧祈,她是不怕的。 说着,娇气得哼了一声。大着胆子过去牵住了他的手,“吃饭去吧,晴妤说小福煮了鲜肉圆子。” 萧祈愣了一下,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那么小那么温暖,明明那么柔软,却那么有力量,紧紧抓着他的心,牵动他每一次的心跳。 只这一瞬间,萧祈也不由得猜想:或许,在他为公主而心动的时候,公主也对他有过那么一丝的悸动…… 美好的幻想没有持续多久便在少女紧张的松手后戛然而止。 萧祈回过神来,瞧见了站在二人面前的荣璟,一身天青色浮云缎,外披一件青绿色披风,衬的他身姿端正挺拔。 浅浅像个做坏事被抓的孩子,两只手都背在身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微笑道:“二哥哥,你也起了呀。” 荣璟无奈的摇摇头,抬手点了浅浅的额头一下,“即使有婚约在身,也要收敛些。” “哦……”浅浅小声应答。 于是三人一同前去用饭。 空荡的后厅上显得拥挤了些,晴妤与素雪一起摆放碗筷,张麟帮着小福上菜,只有雨禾在屋里忙着给二皇子制新衣裳,没有露面。 话多的素雪高兴道:“府里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现在二皇子回来了,咱们公主总算有个真正的家人来疼了。” 晴妤在一旁微皱眉头,“这话可不要在大将军面前说。” 素雪向来说话爽快,回道:“这有什么不能的,虽说他和公主有了婚姻,但皇上还没来得及下圣旨把日子定下来就病倒了,这一病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事情一拖再拖,说不定拖到后头婚事都没了。” 她说的也是几个女使在担心的事,大将军对公主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再好也没见他主动提起过什么时候办婚事。 从前那个谢卿杭不也是,总说以后以后,却不知女子想要的是当下的安定。 现在政局紧张的很,说不定哪一天天下就换了主,到时候连这一纸婚约都没了,一切又回到起点。 好在二皇子回来了,虽然女使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但她们知道二皇子是对公主最好的哥哥,若有幸留在京城,以后公主上头也有人照应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二皇子还要回到苍州去,公主跟着他一起过去,也省得在京城里再受人胁迫。 外头的男人再好,也敌不过自家哥哥。 两个女使暗地里为公主的前程担忧,偏小福是没有心肝的,端着自己煮的鲜肉圆子走上来,一脸成就感,连身旁的张麟都忍不住赞叹两声。 这两个爱吃会吃的很能说到一起,晴妤和素雪见了都不忍心上去打断,任他们说笑去。 “你手艺真好,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张麟跟在人身旁寸步不离。 小福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把碗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热气,“你不是做过大厨吗,连鲜肉圆子都不会做?” 张麟惭愧道:“我们北疆讲究的都是大锅猛火,这种精细的吃食,我是做不来。” “哈哈。”小福喜欢被人夸奖自己做的东西好吃,瞧见他这副眼馋的模样,使了个手势让他低下头来,凑在他耳边道:“我在厨房给你留了一碗,你不要告诉旁人。” “小福?”当着面看二人说悄悄话,晴妤提醒了她一声。 “诶。”小福机警着应了一声,笑道:“我给三位姐姐也留了。” 娇憨的模样惹人发笑。 没等多久,三位主子便一同过来用饭,二皇子是个端方有度的,食不言寝不语,浅浅坐在他身边只得乖乖吃饭,不像平日里能一边吃着一边偷看萧祈。 用过饭后便到了正午,看着外头阳光温和,荣璟思考片刻后对萧祈说:“萧祈,我打算进宫去面见父皇,你借我些人手吧。” 萧祈有些担心:“皇宫内外有禁军把守,没有皇帝的命令,你能进得去吗?” “所以才要问你借人手,还有……”荣璟看向浅浅,柔声问她,“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去见父皇一面?” 浅浅摇头,然后又点头,说:“我能不能陪哥哥进宫,然后不去见父皇啊?” “你不想见父皇?”荣璟有些意外,从前浅浅没了母亲,可是最亲近父皇的,时常去父皇宫中求见,怎么如今转了性子? 浅浅表情有些失落,但说话格外平静:“他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我能活到现在是多亏了母亲和外祖父接济我一些钱财,不然淑贵妃那样克扣我的月钱,我早就被饿死了。父皇……是旁人的父亲,不是我的……” 小时候在深宫中接触到的人不多,总觉得父皇就是天,能得到父皇的赏赐就是得到了父皇的爱,后来渐渐明白,父皇是别人的天,从他手指缝露出的那点儿赏赐只不过是用来打发她的玩意儿。 对父皇抱有越多的期待,自己就会越失落。她被迫嫁去侯府,父皇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出嫁的那一天都没有来看她一眼,那个时候她就只当自己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看她眼中的失落,荣璟心疼道:“浅浅……我走了之后,他们还是欺负你?” 浅浅小声道:“我都习惯了,淑贵妃和荣怜月对我不好,我并不很难过,我知道他们并不算我的血亲,私心排挤我就是为了私利。而父皇却是我的亲生父亲,他给了我生命却并不爱我。” -- 第109页 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有资格做父母,浅浅身为公主不至于因为皇帝的冷落而饥饿受冻,但她也没有好心对一切既往不咎。 “哥哥,我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家人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浅浅看着荣璟,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当时萧祈劝我回京,我也是这么想的。”荣璟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不该让你再孤苦无依,受人摆弄,所以我才回来,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你。” 眼前的二哥哥长高了许多也可靠了许多,俨然一个让人信赖的郎君。 真正的感情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消亡,分离那么多年,二哥哥心里还是很疼爱她,反观父皇,只因为她的母亲去世,对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谁是真心对她好,一目了然。 浅浅决定同荣璟一起进宫,萧祈不放心他们的安危,决定一同前去。 走到府门外,张麟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荣璟扶着浅浅上去,自己也坐进去,再看萧祈也迈着步子要跟上来,提醒道:“后面还有一辆,是给你备的。” 萧祈看了看后头那辆马车,又看了看已经坐上这辆马车的浅浅,有些不舍,但在荣璟的警示下,只得作罢,去了后头那辆。 瞧着人乖乖去了后头,荣璟有些恨铁不成钢,在苍州的时候,他一直拿萧祈当兄弟看待,如今回了京城,萧祈却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夫。 虽然多一个人照顾浅浅很好,但久别重逢的妹妹突然成了旁人的未婚妻。时光不等人,好像他们只分开一夜,浅浅就长成大人了。 一时难以接受。 两辆马车一同出发,穿过长街,从最近的民坊中穿过,前头河面上飘来带着湿寒气的冷风,赶马车的张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昨夜上元节,冰冻的河面被百姓们破了冰面放花灯,经过一夜,河面上还浮着几盏花灯,昨日破开的碎冰与河水重新凝结的薄冰冻在一起,还有几处被水推着堆积在一起,形成大块的冻冰。 马车走上桥面,两旁的行人自觉避让。 张麟看着前头的路,视线却被不远处奔来的马吸引,骑在马上的人抓着缰绳奔着他们的方向过来,快到跟前的时候佯装出控制不了马马匹的模样,任骏马抬起前蹄踢在了马车上。 “你干什么!”张麟努力控制拉着马车的马匹不让它们失控。 骑着黑马的人见一撞不成,侧着马身又撞过去,马车顿时歪了,卡在桥上,上不来下不去。 突然的混乱惊的桥上的行人惊叫着四散奔逃。 刚听到外头骏马嘶鸣的声音时,荣璟就察觉到事情不对,拉着浅浅要往外走。马车歪了,他赶忙拨开门帘跳下来,正要伸手去接浅浅,就见那人又撞一次。 车身不稳,浅浅站在上面没有重心,转头看骑着黑马的人手下伸出一只袖箭,箭头正对着荣璟。 不好! 浅浅想都没想就推开了荣璟,射出的袖箭直挺挺的扎穿了她的肩膀,浅浅站在倾斜的马车上,肩膀吃痛,脚下不稳,失手跌下了桥。 薄薄的冰面被她的身体击碎,整个人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身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张麟也顾不上马匹了,起身拔出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刀砍在了黑马腿上,受痛的马高声嘶鸣,江背上的人甩了下来。 萧祈听到人群的尖叫,赶忙走下马车来查看,逆着人群逃离的方向走上去,就见浅浅肩膀中箭头跌下了桥。 身体被冰冷的河水包裹,浅浅不会游泳,身上的冬衣被水泡透,越来越重,拖着她往河底沉。 听不见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肩膀上好疼,伤口流出的血液将衣衫染红,渗到河水里,冰冷刺骨。 她要死了吗? 噗通一声。 水面落下了另一声,一个人影向她的方向游过来。 浅浅挣扎着向他伸出手,扯到身上的伤,流出的血更多了,好冷……身体好重…… 伤口的疼痛在冰冷中渐渐麻木,被血染红的河水萦绕在她身边。视线渐渐模糊,浅浅失去了意识。 一个人掉进水里,一个人跟着跳了下去,过了好一会,男人抱着少女从河岸走了上来,将人放在岸旁,被冻的冰冷的手颤抖着解开她身上的冬衣,呼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 “公主……”萧祈的□□,因为身体的寒冷不住的颤抖。 他努力的按压着少女的胸膛,可她却没有一丝反应,鼻间连呼吸都没有了。 “不要……公主,不要离开我……”连牙齿都在颤抖,萧祈抬起手擦掉脸上落下的水,眼眶却红了。 她最怕冷了。 一场雨都能淋得她昏迷发烧,何况掉进了寒冬的冰河中。他说过要好好保护她,他怎么能掉以轻心呢?萧祈心如刀割,捏住她的鼻子,俯下身,嘴对嘴往她口中呼气。 持续了好久,脸色苍白的少女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猛地往身旁一侧,吐出了好几口水。 终于喘上气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男人,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眼眶通红,滴在她脸上的泪水是热的。 她想抬手去安慰他,可身体被冻僵了,动弹不了,只得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萧祈,你怎么哭了……” -- 第110页 听到她的声音,萧祈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滴落,一颗,两颗。 他真的好害怕会失去她。 他还没有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没有和她结为夫妻,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和她一起做。 如果公主真的走了,那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萧祈抬手想抹掉自己的泪,不想让她担心,可眼泪根本止不住。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想用自己仅存的温度给她一点温暖,“公主,你坚持住,我们回家。” 浅浅有气无力答:“嗯。” 萧祈掏出匕首砍断了箭头,取下了她身上的箭扔给随行的下人,将人抱起来,紧紧的抱着,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 在她耳边低语:“公主,我爱你。” 闻言,少女的眼眶也渐渐湿了,闭上眼睛,眼泪便流了下来,她好想抱紧他,可她动不了。 只用虚弱的声音回应他的爱意,“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冬日暖阳洒下温暖的阳光照在京城中,热闹的街巷中处处可见奔走忙碌的百姓。 上元节刚过去, 节日的余韵还未完全消退,街上挂着的花灯撤下了大半,还有几家生意很好的铺子仍旧挂着花哨的花灯吸引顾客。 看上去格外普通的一天, 臣子们心中却很不安。皇帝今日没上早朝,说是突然发病要卧床休息。他们到承乾宫门前求拜见, 跪了许久,吵嚷了许久也不没有得到皇帝的召见。 皇帝的精神很不好, 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垮下去,众位臣子都看在眼里, 唯一担忧的是储君未定,一颗心悬在半空,总不得安定。 三皇子府中如同往常一样忙碌,前朝不上朝,他手上的政务却没有停下来过。 一早接见了几个大臣, 处理了几件大事后,便静静等待着另一边的消息。 皇宫里的情形, 淑贵妃已经派人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了,皇帝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一直拖着不肯定储君,半路又跑出来一个皇后插手此事。 荣行远对皇位志在必得, 即使荣连城是嫡子,背后有皇后撑腰又如何, 他没有掌控天下的能力, 哪怕坐上了皇位也捏不住实权。 皇宫里再乱他都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萧祈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兵。 现在又添了一个人,荣璟。 昨晚上元佳节,荣行远却没有兴致赏灯看景,眼线来报说见到荣璟和萧祈、荣浅一起去赏灯会,只惊得他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找人要去解决此事。 他总算明白,萧祈无召回京究竟是为何。 荣璟是个聪明的,荣行远从小就被母妃教导着要超过二哥,可他实在比不过,所以二哥的母家就被罪臣牵连了,连带着荣璟也被赶出了京城。 他以为这个障碍会彻底在他人生中消失,没想到荣璟又回来了。 就在这个龙争虎斗的节骨眼上,突然又增加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荣行远一夜未眠,决定抢先一步,斩草除根。 既然荣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京城,那到现在还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回来了的事,趁这个机会除掉他,也闹不出太大的风波。若是等他进了宫,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再要动手可就麻烦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荣行远就派人出去埋伏,准备制造“意外”将人除掉。 迫不及待的刺杀并没有得逞,荣行远派过来的人手被张麟带人一一控制住,荣璟站在桥上,看着萧祈抢救浅浅,想要跑过去帮忙,却被张麟紧紧护在身后。 “公子,您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危。” 此番进京为的就是扶持明主,若不能保护好荣璟,他们这一趟不单是白来了,恐怕日后还有性命之忧。 马车边随行的士兵还在四下查看有没有遗漏,除了一开始那个骑马撞上来的男人之外,人群中又被他们揪出了四个身上带刀的刺客,为了以防万一,确认绝对安全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 路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将军府的增援很快过来,将桥上桥下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为了保护荣璟的安危。 萧祈抱着湿漉漉的浅浅走过来,看着下杀手的几人,狠厉的声音吩咐张麟:“好生盘问他们,哪怕抽筋扒骨也要把幕后凶手揪出来。” 这帮人来势汹汹,青天//白日在大街上行刺朝廷官员是重罪,看他们视死如归的架势,背后绝对有人指使。 张麟应声:“将军放心,我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浑身湿透的公主脸色发白,肩膀上不住的留下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躯,荣璟见状,紧张的走过去摸她的额头,见她眼睛半眯着几近失去意识,忙催促道:“快带她回府去,剩下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了。” 浅浅哆嗦着吐字:“那……哥哥……” 荣璟用袖子擦擦她额头上的水,安抚道:“这桩刺杀恐怕是冲着我来的,我要进宫去面见父皇,此事绝不会就此作罢。” 得知二哥哥的意思,浅浅静静闭上眼睛,一昧的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好欺负,二哥哥做的是对的,只有主动去见了淑贵妃和皇后她们,知己知彼才能有胜算。 她的体温越来越低,说话都张不开口了。 萧祈心急如焚,同荣璟道:“恕我不能随行了。”说着看向前来支援的齐峰,吩咐他带着人手供荣璟驱使。 -- 第111页 安排好此事后,萧祈抱着人坐上马车,两个浑身被浸湿的人抱在一起,“公主坚持一会儿,等回到府里就暖和了。” 浅浅呼出冷冷的白雾,颤抖着缩成一团。 湿透的衣衫被脱了大半去,但身上还是有两层,隔着衣裳,她能感觉到萧祈火热的身体,可那点温度尽数消散在被水泡透的衣服中,根本无法暖到她的身上。 被冻得狠了,浅浅渐渐觉得头脑发晕,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外头车夫拼了命的驾马,马车跑的有些颠簸,萧祈抱着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她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赶忙把人抱直了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唤:“公主别睡,能听到我说话吗?” 浅浅没有反应。 萧祈又急又慌,低下头,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的身子。 脖颈处突然被热烫的脸颊贴上来,肌肤贴着肌肤的亲密接触让温度毫无保留的蔓延到她身体中。 浅浅倒吸一口凉气,恢复了一些意识。 一路颠簸总算回到将军府,萧祈抱着人走下马冲进府门,正在庭院里收拾的晴妤看到二人有些惊讶,“将军和公主不是要进宫去面见皇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走近一些才瞧见二人身上竟是湿透了,将军身后带了一路的水,甚至能看到公主的衣服被血染红了一片,看着叫人心惊胆颤。 “这是怎么了?” 萧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抱着人急匆匆往内院走,“来不及解释了,快去请大夫,再烧些热水为公主净身。” “诶!”晴妤慌忙应下,赶紧去办事。 走近主院,萧祈将人抱进卧房,将她放在床边靠着床头坐下。女使还没过来,只能由他先将公主的衣裳脱了,湿衣裳穿久了,她身子怎么能暖过来呢。 三两下解了她的腰带,脱掉一层襦裙,只剩一层雪白的内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瘦的身姿。 为了维持房间里的温度,炭火一直燃着,萧祈走了这么远过来,心跳很乱,感知到房中的温度后,他的身体很快就暖了起来,反观浅浅却一直没能暖起来。 得给她把身上擦干才行。 萧祈太着急了,没办法等到女使们赶过来,更何况她肩膀上还有伤口,要及时处理才行。 再三思虑之后,萧祈解开了她内裙的系带,少女的身子从衣物中剥离出来,仿佛一颗水嫩雪白的荔枝,肌肤上还带着水渍,窗外照进来的日光温和清冷,照在少女身上,泛着一身水光,衬得她像个刚从水中捞出来的玉雕。 小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渐生丰满的胸脯,萧祈看了一眼便觉得喉咙发紧,视线转到她肩膀上,猩红的血液从雪白的肌肤上流下,滴在了她亵裤上,狰狞的伤口顿时拽回了他的注意力。 萧祈起身拿了干净的毛巾来为她擦拭身上,刚擦了两下便听到有人跑进院子里来。 两个女使赶到卧房来,推开门就瞧见纱帐后有两个身影,拨开纱帐后,竟然看到公主的衣裳湿透了被扔在地上,而公主本人只穿着贴身的小衣靠着床头半昏迷的坐着,在一旁服侍的竟然是大将军。 这景象着实骇人。 不光是公主衣衫不整的身子露在一个男子面前,更是因为公主肩上那个血窟窿。 “将军,还是让我们来照顾公主吧。”素雪走上前去,挤到浅浅身边,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她和萧祈。 萧祈愣愣的直起身子,依旧没从惊慌中回神,“那你们,好生照顾公主,在大夫来之前,为她清洗一下身子。” 雨禾也走过来把人往外头请,“将军放心,小福那边已经在送热水过来的路上了,你也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穿着湿衣裳会冻出病的。” “嗯。”萧祈应着,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刚走出院子,就见小福带着几个家丁提了热水过来,几个女使照顾了公主多年,交给她们,他可以不用担心。 可心脏还是悬着,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真的很害怕,公主那样娇弱的身子怎么经受得住酷寒的河水,如果他没有把公主救回来,那……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世间灯火万千,再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 萧祈直愣愣的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了衣裳,擦干净身上的冰水,烘干了身体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做完这些事,他有些懵。 喝了一口热茶后,五脏六腑才重新被唤醒。这时他才想起浅浅对他感情的回应,她说爱他……不是主仆之情,不是朋友之谊,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萧祈靠着墙缓缓坐下,两手捂住脸,心情格外复杂,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更多的是愧疚。 在这之前,公主是用怎样的心情看待他的?她是不是也在害怕,为他担心,为他难过,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段主仆关系,不敢逾越雷池…… 他真是愚笨,如果能早一点鼓起勇气对公主表明自己的心意……何苦让她等那么久。 在房中坐了好一会,外头有女使来敲门,隔着门禀报说:“将军,公主已经躺下了,大夫也过来了。” 是要让他去陪着公主看大夫。 萧祈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走出门去。 来到主院卧房中,萧祈坐在床边看大夫诊脉,等他开了药,为浅浅包扎好伤口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 第112页 用热水洗过身子,换了干净柔软的衣裳,浅浅渐渐的躺在床上,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可依旧少见血色。 送走大夫后,女使们也从房中退了出来。 萧祈坐在外间软榻上,隔着纱帐看里面的少女,心有余悸。 发生了这么多事,已然到了下午,阳光渐渐变成暖金色,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唔……”内间的少女发出一声低吟,萧祈忙起身走进去查看,撩开纱帐三两步到了浅浅面前,他高大的身躯被照进来的暖光投影在浅浅身上,笼罩了她整个身子。 床榻上半昏迷的浅浅睡得格外不安稳,许是因为体内的寒气太重,又或许是伤口的疼痛让难以忍受,浅浅脸上满是冷汗。 “不要……”浅浅好像陷入了梦魇,挣扎着醒不过来,不安的扭动着。 冷汗湿了她的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下,将她鬓边的长发都染湿了。 因为她挣扎的动作,洁白的脖颈下领口渐渐松开,肩胛处包裹着绷带,半边衣襟斜斜得搭在肩头上,只是微微的动作便扯落下衣襟,露出一小片白玉般的肌肤,在向下还能隐隐看到少女胸脯柔软的弧线。 萧祈听到她痛苦的呻//吟,自己也心疼得厉害,把心一横,坐到床头上,握住浅浅一只手。 挣扎的手掌被人握在手里,浅浅平静了一下,声音也小了下去。 萧祈掏出随身的丝帕为浅浅擦汗,从额头,脸颊,沿着脖颈擦到了锁骨……看她呼吸渐渐平稳,自己也松了口气。 不知道坐了多久,外头夕阳落下,照在房间里的阳光渐渐上移,直到被夜色吞没。 天黑之后,晴妤进来点亮了烛台,见萧祈静静的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问:“将军,后厨备了晚饭,您不去用一些吗?” 萧祈摇摇头,“不用了,你们下去休息吧,公主这边有我。” 公主不醒过来,他哪有吃饭的心情。 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晴妤默默垂下视线,不再打扰这一对眷侣,“那奴婢先出去,院门边一直有人手,将军有事可以吩咐我们。” “嗯。”萧祈应了一声,视线又回到了浅浅身上。 晴妤离开后,房间重回宁静。萧祈只能听到炭火燃烧的声音和浅浅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声平稳但微弱,叫他的心七上八下。 如果没有公主,他早就已经死了。 从她救了他一命,为他脱了奴籍开始,他的心就已经不可控制地拴在了公主身上,他想她好,想和她过一辈子。 看到公主落水的那一瞬,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公主出了意外,那他也不会独活。他会帮荣璟做完他们约定好的事,然后便到黄泉下去陪她,说不定等来生一起投胎,还能再续前缘。 他静静的握着她的手,就这么陪在她身边,一刻都不离开。 而荣璟那边并不很顺利,刚到宫门前便被人拦了下来。 本想借着七公主和大将军的名头进宫拜访,结果二人因为意外都没能过来,荣璟只得带人硬闯。 守宫门的禁军将人拦下,“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宫。” 齐峰掏出腰间的令牌给禁军看,严肃道:“我们是将军府的,大将军要与七公主成亲,方才定下了日子,这等喜事要头一个告诉皇上才好。” 细看那人的令牌,禁军有些犹豫,那的确是镇北大将军的令牌,而且大将军和七公主的亲事也是京城上下人尽皆知的,不好为了一点小事得罪了大将军,禁军只得放行。 一路来到内宫,齐峰一路护送荣璟通过各处,来到承乾宫外。 印象中的承乾宫里处处都是服侍的宫女内官,这回过来,见到的人却少得可怜。 守在门外的内官见到略显陌生的荣璟,抬手要拦,被齐峰抬手打下,跟随的几个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把宫人们震慑着不敢乱动。 齐峰推开门,请荣璟进去,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剩下的人便守在门外。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刺鼻到让人有些难以忍受,荣璟走到龙床前,看到了面容憔悴的皇帝,一时有些失神。 父子分离多年,从未想过再见会是这种情形。 皇帝是一国之君,躺在床上歪着嘴流着涎水,微微转头才看到渐渐走近的荣璟,他也愣住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眼前的青年是谁。 荣璟觉得很悲哀,承乾宫中金碧辉煌,连摆在柜子上的花瓶都使官窑烧出来的精品,屋里随处可见的奇珍异宝,仿佛一个埋着宝藏的金窟,而皇帝也渐渐被掩埋其中。 从皇帝空洞的眼神中,荣璟能看懂他没有认出自己。 他主动走到龙床前,“儿臣荣璟,拜见父皇。” 说到此处本该下跪行个大礼,但他只是弯腰拱手,心中泛起点点波澜。 岁月催人老,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与记忆中那个精明强干的父皇俨然是两个人。见了他这一副狼狈的样子,荣璟心中仅存的崇敬也被消磨殆尽。 服侍在屋里的内官终于认出了闯进来的是二皇子荣璟,忙走过去道:“二皇子小心,皇上现在病得厉害,若要近了身把病情传染给您就不好了。” 荣璟眉头一皱,“你是谁,我记得贴身服侍父皇的不是朱内官吗” 闻言,那内官微笑起来,似乎全然忘记了躺在床上受病痛折磨的皇帝,打开了话匣子回话道:“朱内官照顾皇上不力,已经被皇后娘娘下令仗毙了,奴才是皇后娘娘拨派过来照顾皇上的。您久不回京,不知道现在的京城里……” -- 第113页 荣璟没心思听他说废话,“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跟父皇单独聊一会儿。” “这恐怕不行。”内官依旧微笑着,语气却变冷了些,“皇后娘娘吩咐了,任何人想见皇上都要得到皇后娘娘的准许,哪怕您是皇子也不能例外。” 闻言,荣璟心中不悦,这几日回京所见,简直一片混乱。 皇帝卧病在床,前朝处理政务是荣行远,后面管理皇宫的成了皇后,他们这两股势力暗地里搏斗,竟无一人管皇帝的死活。 荣璟冷声吩咐:“让他们都出去。” 声音刚落,齐峰便大踏步走过来将那个嬉皮笑脸的内官打晕了拖出去,连叫嚷的机会都没给他。 房间中安静下来,荣璟走过去轻轻推开窗户,寒冷的风吹进来,萦绕在屋里刺鼻的药味总算被冲淡了些。 他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龙床边,对着皇帝静静道:“父皇,儿臣过来的路上遭人暗杀,若不是小七替儿臣挡下一箭,儿臣可能已经没有命走到这里了。” 皇帝没有回答。 荣璟并不急躁,默默道:“父皇,不管当初您是为何要赶走儿臣,儿臣都不介意了。儿臣见过太多民间疾苦,回到京城见此处繁华竟觉得恍如隔世,再看您躺在这里重病难愈……是不是另有隐情?” 在民间生活太久,回到这里看着各方势力的尔虞我诈,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陷进局里的人。 他不会陷进局中,打从他与萧祈约定了共来京城结束这些无端纷争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必须也一定会赢下这一局。 若有皇帝的帮助,或许能容易些。但即使没有皇帝帮助,他也能得到皇位,只是要费些力气,会多死很多人。 异常的药味,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的内官,还有外头层层阻拦不让人来见到皇帝,其中必有内情。 有人软禁了重病的皇帝,是皇后,还是淑贵妃? 荣璟想从皇帝口中得到答案,可老人只是费力的张开口,拼命想说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荣璟察觉不对,起身去关上了窗子。 重新回到龙床边,荣璟谨慎道:“父皇,你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是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 荣璟又问:“你嗓子坏了是因为病吗?” 皇帝眨了两下眼睛。 荣璟后背生寒,他以为皇帝躺在这里是因为生病,没想到会有人毒坏了他的嗓子,那……皇帝是真的生病吗? “父皇,是有人故意让你生病,将你软禁在此?” 皇帝眨了一下眼睛,热泪盈眶。 宠再多的女人,都不如这一个儿子。当初他听信淑贵妃的谗言,把荣璟贬去苍州,还下旨让他一辈子只能做个县丞,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在是自作自受。 父子两个艰难的交流着,外头有人闻声而来。皇后得知有人闯进了承乾宫,急忙赶过来查看情况。 她站在门外,被齐峰的人给拦住了。 齐峰走到门外,回身关紧了门,直面皇后。 皇后看着这一帮生人,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帝的寝宫。” 齐峰不卑不亢道:“我们是萧大将军的下属,护送二皇子前来面见皇上。” 听到荣璟来到了这里,皇后瞬间不淡定了,想闯进去防止皇帝泄露什么消息出去,却被齐峰抬手拦住。 皇后冷着脸凶道:“这里是皇宫,不是军营可以让你们放肆。” 齐峰面无表情,站在门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娘娘不要激动,二皇子刚刚回京,想和皇上说几句父子之间的贴心话,想来娘娘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儿,非要闯进去。” “你这是在讽刺我?” “末将不敢,只是二皇子和皇上说完话之前,末将不会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们,职责所在,还请娘娘海涵。” 齐峰带着人在外头阻拦,争吵声被屋里的皇帝听到,他的眼神顿时恐惧起来。 荣璟沉住气,接着问:“父皇,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是淑贵妃就眨一下眼,是皇后就眨两次。” 皇帝急速的呼吸起来,像是被外头赶来的皇后给吓坏了。 荣璟抬手稳住他,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 眨了三下后,皇帝瞪着眼睛,眼中的热泪流下来,无声的哭泣着。 三下…… 那就是她们两个都下了手。 荣璟觉得胸闷,他们为了争权夺势,能下这样的狠手,皇帝形容枯槁绝不是一两日的病态,定是持续了几个月才变成这样。 受宠的两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子女,对皇帝给予的赏赐欣然接受,却对皇帝没有一丝怜悯之心,这一大家子已经从根上烂掉了。 荣璟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跟这些人是一家人。 再回过神来,就看见皇帝挣扎着抬起一根手指,拼了命的往头顶的床帐上指。 “父皇,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十分着急,眼睛都急红了。 荣璟看了一眼,又问:“那里有东西?” 皇帝的反应这才缓和下来,眨了一下眼睛。 荣璟站在凳子上往床帐上看过去。 ——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外头起了夜风,房中烛火静静的燃烧,火光映照着床边静坐的男人,还有床榻上一张安睡的小脸。 -- 第114页 昏睡许久后,浅浅睁开眼睛,觉得肩膀上隐隐作痛,稍微动一下便疼得厉害。 缓了一会儿后,意识逐渐清晰,她想起了自己中午原本想陪着哥哥进宫,结果中了箭掉下了河,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是晚上了。 身子有些僵,浅浅活动活动手指,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她转过头看一下身旁,果不其然,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祈……”她轻声唤他。 精神紧绷的萧祈立马回过头来,看到浅浅醒过来,一直吊着的一口气忽得松了下来,“公主,你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最关心的是她疼不疼。 浅浅淡笑着,“有一点疼,但是没有断腿的时候那么疼。” 见她一脸平淡的说出自己遭受的痛苦,萧祈心像被扎一样疼,双手握住她的手碰到自己脸颊上轻碰,“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浅浅伸开手掌轻抚他的脸,温柔的安慰他:“不要自责了,我不是没事吗,而且你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的保护在我身边,总会有意外的。”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萧祈低下头,遮掩眼神中的杀意。 浅浅静静的看着他,想起了自己被救上来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告白,然后,自己也回应了他。 那不是个梦吧? 浅浅微微向他侧过身,抬眼问:“萧祈,你把我从水里救上来之后,是不是对我说……喜欢我……来着?” 少女的眼神小心翼翼,燃烧的烛光映照出她羞涩的神情,雪白的指尖被他攥在手里,因为男人手掌灼热的温度,连指尖都染上了好看的粉。 萧祈看着她,拉着她的手掌凑到唇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浅浅不由得轻颤一下,紧接着便觉他在她手心落下轻轻一吻,酥麻的感觉从手心流到心脏里,浅浅从没感觉自己如此清醒过。 紧接着,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响起,“不是喜欢……是爱。” 浅浅心尖一颤,手心被他吻得发痒,又听他道:“我爱你,想与你结成夫妻,想做你唯一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嘴角勾起笑意。 听不到她的回应,萧祈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声:“公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浅浅小脸一鼓,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顺道戳了他的脸一下,“傻瓜,到现在了,还叫公主啊?” 娇柔的声音直听的人心都化了,萧祈激动的笑了起来,“浅,浅浅,你愿意嫁给我吗?” 浅浅往后挪过去,给他腾出一个位置来,害羞道:“你上来给我暖暖身子,我就愿意。” 听到她的要求,萧祈犹豫了一会,随后起身去吹灭了整个房间的蜡烛,房间里暗了下来,他坐到床塌边,背对着她开始解衣裳。 噗通噗通,两道心跳声此起彼伏。 浅浅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看着他脱掉一层一层的外衣,只剩下一层雪白的中衣,背对着她躺在了床上,然后缓缓翻过身来。 男人炽热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单薄的衣物遮不住她玉肌雪肤,松垮的中衣下,纤瘦的腰身就在手边。萧祈滚了下喉结,哑声问:“我能抱着你吗?” “嗯。”少女乖乖的应了一声。 腰间搂上来两只结实的手臂,来自心上人的触碰让她腰身一软,整个人都陷入厚实松软的被褥中,和男人的怀抱里。 散发着热气的胸膛近在眼前,浅浅迷恋的往他胸口蹭去,头顶传来男人羞赧的声音,“浅浅,嫁给我好不好?” 这回语气软多了,倒像是在求她似的。 浅浅才不要他求,高兴的微笑起来,“好啊。”说着,抬起头来在他锁骨上吻了一下。 少女的身子是温凉的,柔软的唇瓣带着细微的呼吸贴在他身上的那一瞬,萧祈感觉浑身像过电一般,身体里的血液翻滚,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浅浅最喜欢温暖的怀抱。 可萧祈的身体怎么越抱越热? 她抬起头,好奇的看向他,正巧对上萧祈低头偷看她,视线相对时,少女的眼神天真纯洁,而男人眼底却多了一丝欲念。 “萧祈?”浅浅不解,轻声唤他。 扣在腰上的手悄悄收紧,萧祈呼出一口热气,尽量放低了声音问她:“浅浅,我能不能……吻你?”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男人的身躯热的发烫,蜷缩在他怀中的少女像一颗温凉的玉石渐渐被他的体温捂热。 萧祈紧紧抱着她, 只觉得心脏激动的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低下头看见她细嫩的脖颈,宽松的衣裳自肩头滑落, 雪白的肌肤在锦被下若隐若现。 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体香,好像春日里吹散在风中的花香味, 萧祈轻轻一嗅,急躁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撞击着他的胸膛, 也让扑在他怀里的浅浅手足无措。 是她自作主张让萧祈上来和他一起睡的,可正当他脱了衣裳躺在自己身边, 亲密无间的抱着她的时候,她却紧张起来了。 从前萧祈可不会这么大胆的问她。 他想吻她? 可是他们还没成亲呢,要是被二哥哥知道了,肯定会说她任性放肆,不守规矩了。 -- 第115页 浅浅两只手臂蜷缩在他胸膛前, 额头抵着他的锁骨,静静沉思。 按理说未婚的姑娘与郎君之间不该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以免坏了两家名声。可她的名声早就不好听了,萧祈也是, 在京城里都被人传成恶鬼了。 他们如今是两情相悦,也已经定下了婚约, 稍微放松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 萧祈忍的难受, 一颗心烧的火热, 想要把她抱得更紧, 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呼吸间染上炙热的温度,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萧祈难耐地吞了下涎水。 怀中的人儿轻轻动了一下,萧祈察觉到胸膛上有只不老实的指尖在他身上轻画,再低下头便看到少女抬起一张羞涩的脸庞,轻轻点了点头。 是许了他。 浅浅往上挪了一下,想凑进些能看清他的脸,可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眉头都皱起来。 萧祈心脏一慌,担心道:“别乱动,当心碰到伤口……让我来。”说着便搂着人往上带了一下。 浅浅乖乖的不再动作,只是微微的抬起头,直到二人脸对着脸,才伸出两只胳膊勾在他脖子上,呼吸间的热气尽数喷到了萧祈脖颈间,然后软着声音问道,“你会吗?” 她没见过旁人接吻,也不像宁妧喜欢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情到深处最多只想着亲两下,若要他来吻,浅浅觉得自己会做的不好。 少女单纯的像一张白纸,萧祈看在眼中,万分疼惜。 “虽然我也没有过,但我会教你的。” 说罢,萧祈再也忍不住,指尖托起浅浅的下巴,薄唇贴了上去,吸吮着她的下唇,闭上眼睛,渐渐加重了力道,将那粉嫩的唇染上水润红艳的媚色。 他的呼吸声沉沉压过来,一股热热酥酥的感觉从唇间蔓延开,一直挠在她心里,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叫她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只得搂紧了萧祈,学着他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入夜后四周格外宁静,浅浅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柔的陷阱,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萧祈。 灼热的体温透过他的肌肤传到她身上,渐渐的,浅浅也觉得热,仿佛被暖阳晒化的积雪,隔在两人中间的衣物被体温烘暖,轻盈顺滑又柔软的料子,覆在身上恍若无物,浅浅害羞的缩了缩身子,膝盖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大腿。 他的手好大,覆在后腰上热乎乎的。他的肩膀那么宽,侧躺在她面前,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还有他的嘴唇,也是软软的…… 浅浅学着他的动作,也吮了一下他的唇瓣。只这么一点回应便点燃了男人的冲动,浅浅猝不及防,被他搂着腰躺倒在枕头上,整个人被他覆在了身下。 耳边响着甜腻的声音,口中的呼吸被他尽数掠夺,暖暖一截舌头被他勾着无法逃脱,浅浅觉得自己要无法呼吸了。 从一开始的温柔,渐渐变得无法控制。萧祈好像化身为一头猛兽,要把她吃掉了。 “唔……唔嗯……”浅浅皱着眉,压抑着声音哼叫着。 身下人发出了不悦的声音,沉溺在欢愉中的萧祈这才回过神来,短暂的松了口,双手撑在她身侧,急促地呼吸着。 视野中的少女大口的喘息,眼角染上了勾人的潮红,雪白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萧祈觉得喉咙干渴,灼灼目光盯着湿润嫣红的唇,凑过去亲了一下。 沙哑的声音在她面前低低响起:“浅浅,你学会了吗?” 浅浅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脸颊泛红,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一汪幽深的泉水要将她拥在其中。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身子会这么热,连呼吸都是热的,垂下眸子,羞的不敢看他,“我不知道……” 萧祈低笑一声,“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 男人的声音落定,温暖的臂膀从上头落下来将她拥入怀中,属于萧祈的熟悉味道席卷而来,填满了她呼吸间的每一个缝隙,仿佛没顶的暖流从上而下将她紧紧包裹,浅浅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脏仿佛被喜悦填满,无与伦比的满足。 他像一道坚实的墙,将漆黑幽深的夜隔绝在外,用灼热的温度填满她的心脏。 孤身在夜中前行了许久,两颗漂泊的心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萧祈再次吻下来,搂在她腰间的手渐渐上移,沿着光滑的脊背,摸到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包裹在顺滑布料下的柔软娇小的身子如同覆着绸缎的精致的玉雕,温润滑软,让他爱不释手。 怀里的人喘息渐重,轻轻闷哼几声,鼻音也变得甜腻起来,身子柔软的像滩水一样。 浅浅用力的抱住萧祈的脖颈,仰起头来回应他痴缠的吻。 得到一点微小的回应,萧祈心中喜悦更甚,抱着人吻的更深。 寂静的黑夜中只听得见愈来愈热烈的呼吸紧密的交织在一起,无需更多言语,无关情//欲,勾缠的指尖,共振的心跳,紧紧相拥的身体,便足以传达着相通的心意。 夜还很长。 守在院外的素雪靠在墙边昏昏欲睡,听不到房中的动静,打了个哈欠,忧心忡忡。 公主真的太苦了,还不满十六岁便落了一身的伤病,原本就是体寒怕冷的身子,这回又跌进了冬日的河里,这体内的寒气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驱干净。 -- 第116页 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素雪缩紧了身子保暖,忍不住担心公主会因为掉下河又落病根,却不知房中有大将军在尽心尽力的为公主取暖,情意绵绵。 同一片月光下,四公主府中是一番彻骨的寒冷。 趁着夜色,一对老夫妻进了四公主府,荣怜月坐在厅上,看着眼前这两位,谢卿杭的父母,也就是她的婆婆和公公。 前天从将军府回来之后,她便亲自去问了谢卿杭,问他背着自己还干了什么事?可谢卿杭死鸭子嘴硬,仗着自己一身的伤还没好,躺在病床上装死,就是不肯回答。 荣怜月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谢卿杭隐藏心思喜欢浅浅,只这么一件事就让她身败名裂,若还有其他事情瞒着她,日后被外人揭露出来,夫妻两个都没有好下场。 谢卿杭已经毁了她一次,荣怜月绝不允许这种事再有第二次。 她一定要弄明白,关于谢卿杭的一切。 两个老人并非是她请到府中,但知道他们过来,荣怜月正巧有事要问他们,这才让人进来。 昨日她去哥哥那里,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与谢卿杭的父亲有关。 两位老人跪在荣怜月面前,眼中含泪,求道:“四公主,求求你救救卿杭吧。” 谢卿杭在宫宴上的事已经被呈送到了御史台,现在刑部的人正处理此事,哪怕皇帝一直不能清醒,刑部也会在几日内作出决断,用不了几天,谢卿杭就会被革职,罪状被张贴在府衙外,让京城人尽皆知。 不光是没了官职,以后怕是连出门都会被路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是谢家的独苗,是整个谢家的希望,谢父谢母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儿子身上,如今眼看着要屋倒墙塌,他们四处找门路却都被拒绝,只能到四公主这里来求一求,希望她念着夫妻之间的情分能拉谢卿杭一把。 荣怜月冷哼一声,没给他们好脸色,“你们的好儿子干出这等不要脸的丑事,我去求人都被骂出来了,你还想着让我帮他遮掩?” 谢父哭喊道:“不管怎么说,卿杭也是在高中状元的时候娶了您,哪怕看在这点情分的面上,您也帮帮他吧。” “他做出这混账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些吗,事情闹到如今,被那么多朝臣看见了,就连我哥哥也不能轻易抹去,求我有什么用。” 两个老人抬头看着荣怜月,表情渐渐绝望。 荣怜月看向谢父,开口问他:“本宫记得去年冬天你是在户部司金部,怎么开春不久便调去了司储部?” “这……”谢父犹豫了一会儿,跪地道,“这都是三皇子看重……” 是哥哥把他调过去的。 所以,是真的。 她在哥哥家的书房里翻到了谢父贪污受贿的证据,原本这些证据都该送去刑部,但那些却和其他旁人的罪证一起被荣行远收在房中,谢父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还被调去了别的部门,与从前的罪过划清界限。 那时,正是她喜欢上谢卿杭,和他接触的时候。 她以为谢卿杭是喜欢她才接近她,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利用她和荣行远搭上关系,好替他父亲洗去罪名。 荣怜月渐渐觉得呼吸困难,她被人给骗了,谢卿杭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连与她结为夫妻都不是出自真心,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被利用的工具! 她从小就是家中最受瞩目的孩子,饭都是要人拿着金勺子一口一口送到她嘴里才肯吃。她自许为天之骄子,却没想到会被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子欺骗。 赶走了谢家二老,荣怜月带着人走进书房。 谢卿杭不愿与她同寝,时常睡在书房,那她就遂了他的愿,让他在书房里养伤。 静静的推开门,躺在床榻上的男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他脸上贴着膏药,嘴角的淤青还没化去,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看她,眼神有些胆怯:“你怎么来了?” 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荣怜月,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为了稳固三皇子的利益,两个人短时间内不能和离,只能这样相看两厌。 荣怜月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丝苦笑,“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不用和离,也可以免了你的刑罚。” 谢卿杭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你愿意帮我?” 荣怜月笑的深了一些,“我当然愿意了,我是你的妻子啊。” 她站在他面前,抬手摸摸他的头,看着他身着素衣一尘不染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现身于春日宴的翩翩郎君。 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她的表情渐渐柔和,“春日宴上,你从虎口把我救下,那时起,我就对你芳心暗许,后来你又考中了状元,我想着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是天作之合,哪怕母妃劝我可以再挑个更好的,我也没有考虑,一心一意想嫁给你。” 属于她的东西一定是最好最完美的,不仅是衣服首饰,还有夫君。 可他并不完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而是披了一层虚伪的面具来骗取她的信任。 她不喜欢。 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荣怜月今日有些异常,谢卿杭紧张的看着她,只见她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扔了刀鞘,只留一柄短刀攥在手中。 谢卿杭呼吸一滞,紧张道:“公主,你先把刀放下,小心伤了手。” -- 第117页 荣怜月冷笑一声,把玩着手上的短刀:“平日里没见你这么关心我,现在就别再装深情了。” 那刀尖渐渐靠近,谢卿杭条件反射站起身来往一旁躲过去,“公主,你要干什么!” 荣怜月大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按住!” 门外闯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将谢卿杭双手双脚都按住,把人按回床榻上躺着,分开双腿,结结实实的用麻绳捆紧了拴在床上。 荣怜月看着任人宰割的京城才子谢郎君,自嘲似的露出了一丝冷笑,吩咐道:“把他嘴巴塞起来,别让他咬到舌头死了。” 家丁默默执行公主的命令,往谢卿杭嘴里塞了一块布,将他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 荣怜月背着手轻描淡写道:“你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多少人把你当成遥不可及的好郎君,却没想到你也抵挡不住欲//望,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 闻言,谢卿杭瞪大了眼睛,剧烈的挣扎起来,口中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荣怜月对他的挣扎毫不在乎,静静的看着家丁脱下了谢卿杭的裤子,看着他的身体暴露在这么多人眼中,她心中才觉得痛快。 背叛她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 荣怜月坐在他身边,刀尖拨弄着他的身体,耐心地丈量着,颇有闲情的讨论道:“我儿时顽皮,曾带着小宫女去偷看过内官净身,去掉之后会有些疼,但以后你就知道无根的好处了。” “唔……”谢卿杭吓得脸色发白,汗毛倒竖,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流出。 “哭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荣怜月笑着看他,眼睛弯弯的,格外好看,“你为了给你父亲脱罪来接近我,又为了功名利禄娶了我,你想要的不就是振兴你们谢家吗,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这官做的多大呀,连我哥哥都要依仗着你不敢让你倒了。” 说着她的表情渐渐失落下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不想和离那就不和离,你心里有人那就任你想去,但是你毁了我的名声,浪费了我辛苦为你筹划的这一切,我真的很心痛。” 她曾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谢卿杭总是躲着她,坐在书房里面对着一摞一摞的文书,宁愿从天黑坐到天亮,也不愿意与她同眠。 难道他以为她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人? 她和荣浅可不一样,荣浅那个软柿子的脾气活该被人欺负,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四公主,谁敢欺负她,她绝对会加倍还回去。 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照亮了荣怜月的脸,她一脸淡然,掏出一条丝帕盖在谢卿杭脸上,在他耳边轻呼一口气。 “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手起刀落—— “啊!!!——” 书房中传出一声尖叫,从外头路过的丫鬟被吓了一大跳,短暂停了一下,想要去查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房门被人推开,四公主迈着轻盈的步子从里走出来,仿佛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舒畅。 丫鬟低头向她行礼,视线从公主华丽的衣服上掠过,借着明亮的月光,猛然瞧见她袖子上沾着几丝血迹,顿时吓得不敢抬头。 荣怜月随口打发了她,“去忙你的,别看什么不该看的。” “是。”丫鬟赶忙离开。 屋里走出一个家丁,低声道:“血有点止不住,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荣怜月淡淡道:“去请,不管是谁瞧见他,都让他们闭好嘴。” 家丁得了吩咐正要下去办事,被荣怜月叫住,补充道:“以后就让他待在书房里,哪里都不许去,我哥哥没有坐上皇位之前,不能让他死了。” “是,奴才知道了。” 荣怜月轻松的舒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大烦心事。 等到哥哥坐上皇位之后,她就可以和谢卿杭和离,然后……亲手了结了他。 书房中的灯火烧了一整夜,家丁进进出出,端的都是染成血红的水,前来看诊的大夫冒了一头的冷汗,闭紧了嘴巴一句都不敢多问。 府里上上下下噤声低头,不听不问,直到凌晨才消停下来。 华丽的四公主府中,藏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 凌晨时分,萧祈如同往常一样早醒。 一睁眼便看到床帐,稍微清醒些便发觉身上压着重物,半边身子有些僵硬。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趴在身上的少女便轻嘤一声,白皙细腻的脸颊贴着他赤//裸的胸膛,轻缓的呼吸吐在他胸口,惹得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昨夜的拥吻犹在眼前,萧祈止不住笑意,抱着人往上托了托。 浅浅…… 怕说话吵到她睡觉,只敢在心里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萧祈心里一片甜蜜,奢求许久的温柔被他抱在怀里,成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娇娘子。从前想一想都觉得是对公主不敬,如今不仅得了她的心,还吻了她,摸了她。 萧祈害羞的捂嘴偷笑,心里却想着再与她更进一步。 想着想着,视线落在她安睡的小脸上便移不开了。她像是一朵开在冬日里的春花,天真单纯,温柔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保护起来,给她自己的所有。 曾经他漂泊无依,而现在,有浅浅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萧祈低头在她鼻尖蹭蹭,见浅浅睡得香甜,私心作甚,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 -- 第118页 没见她有什么反应,萧祈一手托住浅浅的下巴,露出脸色小巧的耳朵和优美肩颈线条,拇指蹭着浅浅微张的红唇,因为昨日绵长的深吻,现在还有点肿,水润润的,像是雨后刚摘下来的樱桃。 萧祈嘴角勾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浅浅一直不醒,他便渐渐放肆,唇瓣从她唇上移到唇角,又去吻她下颌。 浅浅安详地沉睡着,身后是柔软的被子,身下是热乎乎的身体,她趴在男人身上乖顺的任人摆布,时而随着男人的轻吻,发出一声声嘤咛。 脖子上痒痒的,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 窗外照进来的光愈发明亮,浅浅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萧祈紧紧的搂在怀里,他的头埋在她颈窝里,头发毛茸茸的,戳在皮肤上有些痒。 浅浅低着头看他,萧祈闭着眼,呼吸绵长,一副睡着的模样。 刚才湿热的痒感,好像是她的错觉。 昨夜和他闹到后半夜,她的体力怎么能比得过萧祈,被他按着亲了好久,又被他抱起来亲,直到她嘴巴觉得疼了,萧祈才肯放过她。 浅浅睡到现在还是觉得困,短暂的清醒后,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 浅浅躺在床上,迷糊着侧头去看枕边没有人,萧祈不在屋内。 伸手往被下探去,身侧的床单上还留着男人温热的余温,浅浅抱着身上的锦被,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轻轻一嗅,嗅到棉花中残留着萧祈的味道,心下便一片安然。 昨天晚上的萧祈好不一样,从前觉得他是一只忠诚的大狗狗,可昨天他看自己的眼神却像是一只狩猎的野兽,她还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虽然有点害怕,可是被他抱着的感觉好舒服。 好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从头暖到脚,连心脏都暖暖胀胀的都要满溢出来。 还有他的吻,一会儿温柔,一会又凶狠,实在让她招架不住,好几次都差点没喘过气来。 浅浅不禁有些怀疑,他真的是第一次吻别人吗?为什么会熟悉的那么快? 嘴唇上热热的,抬手碰一下还有点疼,浅浅嘟起嘴来,想起自己昨夜的深吻,脸上有些热。 房门轻响,萧祈走了进来。 看到外头来了人,浅浅从床上爬起。 萧祈连忙上前,撩开纱帐走进来,握住她的手说:“当心些,小心碰到伤口。” 心上人坐在自己床边,浅浅看着他,心底不自觉得升起些怨气来,她嘴巴肿了,不会被旁人看出来吧……都怪他,都说不行了,他还抓着她不放。 少女眼角的红痕还未褪去,琉璃色的眼眸里多了些依赖与委屈,许久才道:“我不要出去见人了。” 萧祈心生愧疚,伸手掖了掖浅浅身上的锦被,掩住她宽松衣衫下不经意露出的春色,道:“是我不好,昨夜过分了些。” “哼。”浅浅扭过头去,娇气道:“你这么会得寸进尺,以后是不是就不听我的话了?” 萧祈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话呢。” 浅浅低垂着眼睛,脸颊泛红,“谁,谁是你的妻子了,我只是答应了嫁给你,我们还没成亲呢。” 少女娇俏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萧祈轻轻把她搂到怀里,轻轻的吻她侧脸,低声道:“等帮公子完成大业,我一定八抬大轿迎娶你进门。” “在那之前,你可不许欺负我……”浅浅意有所指,难免羞赧,声音越来越低。 领会她话中之意,萧祈立马抬手发誓,“昨夜是情到深处,难以自持,若非有三媒六聘,拜堂成亲,我定然不会碰你。” 浅浅这才转过头来,腼腆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我相信你。” 温凉的冬阳被遮掩在云后,刚过正午,天空中便激起了厚厚的乌云,微风一吹,落下洁白轻盈的雪花。 浅浅与萧祈一起用过午饭,又被萧祈喂了一碗汤药,却不见荣璟何在——自从昨日在桥上分开,就没见他回来将军府。 浅浅担心二哥哥,萧祈安抚她:“公子应当有自己的决断,他聪慧过人,不回来定然是有别的原因,而且我派了精兵保护他,他不会有危险的。” 萧祈手下的本领,她都见识过,这才稍微定下心来。 未时三刻,宫里来的内官到了将军府上,面色沉重。 “皇上驾崩了,请公主进宫服丧。”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乌云黑压压的,大雪落下, 风吹得轻缓,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 马车停在宫门外,萧祈扶着浅浅下马车, 手掌遮在她头顶,为她挡住飘落的雪花, 关心道:“可还冷?” 浅浅轻轻摇头。 她肩膀上的伤还未好全,昨日掉进河里被冻的厉害, 好在萧祈用身体为她暖了一夜,早上起来又喝药驱了驱寒气, 现在才恢复了些气色。 从马车中走出来,雪花从衣服上擦过,缓缓落在地上。浅浅看着地上洁白的雪被车辙压出的印子,有些出神。 父皇驾崩了。 浅浅有些懵,很早之前他就觉得, 真正疼爱她的父皇早就已经不在了,现在住在皇宫里的就只是受万人景仰的皇帝。得知这一消息, 她心中竟然没有多少难过。 -- 第119页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硬的人,可怎么也难过不起来, 心中一片平静。 与萧祈一起走进宫里,踏着一路雪花, 想着一会儿要见到那些所谓的家人,不自觉紧张起来。 浅浅紧张的攥着手指垂在身前, 走在一旁的萧祈伸过手来, 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轻声安慰她:“别害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发顶落了一层白雪,停下脚步来,抬手替他带上了兜帽,“别光顾着担心我,你也要小心着凉。” 二人对视,交缠的视线中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牵着手走过长长的宫墙,一路走到承乾宫外,里头已然挂上了白幡,在飘落的白雪中轻轻摇晃,说不出的落寞和孤寂。 浅浅很少到承乾宫来,她每一次求见父皇都是在御书房,但父皇并没有时间见她,日子久了,她也把每个月来请安当成了不得不遵守的规矩,不带任何感情,也不再期待能与父皇说上几句话。 失望堆积太久,到最后只剩下心如死灰。踏进承乾宫的院墙中,看着略显陌生的景象,还有那些脸生的宫人,浅浅心中一片静默。 承乾宫的殿门紧关着,浅浅到时,淑贵妃和荣怜月、荣行远已经在殿门外等着了。 浅浅松开萧祈的手,和他一起等在台阶下,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二哥哥。 淑贵妃母子三个看到了浅浅和萧祈,脸色并不好看却没有开口发难,一方面是忌惮着她身边的萧祈,另一方面,他们还操心着更大的事—— 屋里的人正在为皇帝收拾仪容,等到棺椁停好后,皇帝驾崩的讣告就会公诸于世,那时便是确认皇位归属的时候,决定着他们母子三人的前程。 外头人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却没有一个人想着已经死去的皇帝。 殿门从里面打开,皇后走了出来,看到台阶下几人,走出来说了句还不到时辰,便把门关上了。 皇后看着来到宫中的人,看了看萧祈又看向淑贵妃,眼神中满是嘲笑,“咱们这一家人第一回 聚得这么齐,皇上在天之灵看见咱们合家团圆,也能安息了。” 淑贵妃冷哼着躲开她的视线,更是心虚的不敢让一旁的萧祈注意到自己。 “小四,怎么不见你的驸马过来啊?”皇后微笑着看向荣怜月,故意去揭她的伤疤,“小七都把自己的未婚夫带过来了,你一个成了亲的,竟然没有驸马陪着?” “他过不来了。”荣怜月眼神冷漠,没有因为皇后的挑拨而动怒。 闻言,站在她身旁的荣行远最先紧张起来,小声在她耳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荣怜月扭过头去,低声答:“哥哥不用担心,皇后娘娘也无需替儿臣操心,我的驸马自有他的好去处,他不来,也不会耽误了今日的大事。” “那就好,不要为了那么一点小事伤了咱们一家人的和气。”皇后看着荣怜月眼神阴暗,故意阴阳怪气。 在这深宫那么多年,她身为皇后却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与尊重,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一样被困在这皇后的宝座上,宫里的妃子贵人都拿它当泥菩萨似的供着,心里真正想恭维的却是淑贵妃。 皇后不但要受淑贵妃的气,连自己的女儿也要被送出去和亲,她的女儿外头受苦,淑贵妃的女儿却在京城里嚣张跋扈。 她一直忍着这一口气,终于等到皇帝死了,她要把之前所有忍下的怨念尽数奉还。 荣怜月没有理会皇后的挑衅,身旁的荣行远却又凑近几分,关心道:“谢卿杭没事吧?刑部那边应该还没有判下来……” 荣怜月冷声答:“我把他关在家里了,像他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偷腥这种事儿有了第一回 就有第二回,得叫他知道厉害才行。” 她很少有这种表情,皱着眉整个脸都是绷着的,荣行远知道她是气急了,不敢再多问,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好多问,只要别耽误了大事就好。” “哥哥放心,不会耽误你的。” 荣行远看着荣怜月,总觉得她眼中藏着的不只是怒意,还有些偏执的疯魔……毕竟谢卿杭做出了那种遭人唾弃的事,毁了她的名声,受些惩罚还是轻的。 他只是有点担心,荣怜月真的只是把谢卿杭关在家里吗? 本还想着试探两句,荣连城就从外头走进来,迎着面就跟他打招呼,面上是难得的喜悦,“三哥哥来得早啊。” 荣行远立马回他:“是六弟你来的晚了才对,我手上公务繁忙,听闻噩耗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不知道六弟你在忙什么,竟然这么晚才到?” 荣连城一边走着来到他面前一边笑着说:“满京城谁不知道三哥哥是最能干的,人人都求着三哥哥帮忙,如今父皇就这么去了,等到新帝继承皇位之后,三哥哥也能闲下来享享清福了。” 皇帝才刚死,他就摆起架子来了。荣行远嘴角一挑,“你就这么确定父皇会把皇位传给你?” 荣连城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回他道:“这我倒不敢说,只是无论立嫡立长,都轮不到三哥哥吧。” “哼。” 二人你来我往争了好一会儿,雪花从天顶飘下来在脚边积了薄薄的一层,寒气越发深重,争吵声在落雪中渐渐平息下来。 荣家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在起棺前一刻,荣璟姗姗来迟,他静静走到浅浅身旁,没有同其他人说话,只看着皇帝的灵柩被抬出承乾宫,同其他人一起跪拜默哀。 -- 第120页 繁杂的送棺仪式结束后,淑贵妃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仿佛换了一张脸,对众人道:“如今皇帝已经驾崩,这太子之位悬而未决,总要有个人出来掌管大局吧。” 皇后看向她,早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立刻抢先说,“淑贵妃说的很对,但皇帝在临去之前已经传了口谕给本宫,这皇位应当由……” 见皇后明目张胆的争,淑贵妃也按耐不住了,高声道:“皇后娘娘只凭一句口谕便想让我等心甘情愿的把皇位交到六皇子手上,未免太轻浮了。” 荣怜月也附和母妃,“父皇还未去世之前,朝堂上的政务便都是由我哥哥处置的,这么长时间都没出过差错,不知道除了我哥哥之外还有谁能让百官臣服呢?” “三哥哥处理政务有本事,大可以做个百官之首,何必要来争抢皇位?”荣连城站在皇后身边看着对面母子三人,“说是没出过差错,不过是藏的好罢了,三哥哥替自己手下人遮掩了多少过错,为了收买人心,什么事做不出来?” 一句话戳痛了荣行远,反击道:“六弟是闲散惯了,难道以为处理天下大事是什么简单的游戏吗?” 你一句我一句,争的不可开交。 皇后站出来呵斥道:“本宫是后宫之主,皇帝去了,理应由本宫来主持大局,都老实闭嘴!” 他们两方对峙的时候,浅浅与萧祈隔着一些距离站在一旁看着,瞧着他们激动的表情,愈发无法控制的动作,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浅浅只觉得悲哀。 造成现在这种混乱局面的罪魁祸首是皇帝,他与皇后夫妻离心,偏宠淑贵妃,疼爱三皇子胜过了皇后的嫡子,如今他一个人甩手走的干净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争执不休。 她看向荣璟,希望他能终止这个混乱的局面。 荣璟抬手揉揉她的头,随即走向了皇后。他只身一人站在皇后和淑贵妃中间。 哪怕中间走来一个人,两方依旧不肯示弱,直到荣璟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黄布,他们才止住了争吵,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手上一抖便摊开了那张黄布,竟是一张未经封表过的圣旨。 荣璟将圣旨展开在众人面前,缓缓道:“父皇的圣旨在此,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不必再争了。” 那圣旨上的字迹的确是皇帝所写,上头用朱笔写着等到他死后,传召回身在苍州的二皇子荣璟并任让继承大统。 众人鸦雀无声。 淑贵妃和皇后都愣住了。 皇帝什么时候写过这张圣旨?他不是已经废了吗?难道他迟迟不立太子,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两个女人所有的算计都因为这一张圣旨而不攻自破。 皇后的底牌就只是被他抢走的传国玉玺,有玉玺在手可以宣告皇帝的口谕服众,但口谕又怎比得过皇帝的亲笔圣旨。 她是皇后,不管是谁做皇帝,她都是太后。荣璟的母妃死的早,日后定然为她马首是瞻,皇后很识时务,立刻转了话头,“皇帝也曾对本宫传过口谕,让二皇子荣璟继承皇位。” 比起淑贵妃的儿子,皇后宁愿为荣璟做个顺水人情。 听到皇后也支持荣璟,淑贵妃立马变了脸色,骂道:“皇后娘娘,你可真会装好人啊,你不会以为荣璟做了皇帝,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做太后了吧,他可不是你亲儿子。” 皇后冷笑一声,“这是皇帝的意思,有圣旨和传国玉玺在此为证,贵妃再说什么也没用。” 有圣旨为证,皇位自然是荣璟的了。 解决了皇位的归属,浅浅小声劝道:“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两位娘娘不要再争吵了,父皇的棺还没下葬,咱们给他留点清静吧。” 荣怜月狠狠的瞪过来:“这里又有你什么事儿,真以为嫁了个将军就了不得了?” 浅浅不屑于跟她吵架,把头扭过去不看她,“事情已成定局,再怎么争吵也无法更改父皇的旨意。” “是吗?”荣行远抬眼道,“没想到你们沆瀣一气,连起手来对付我,既然你们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来人!把他们拿下!” 他高声喊了两句,却不见有人闯进来。 皇后吓得一颤,转头看向门外,走进来的人却并非凶神恶煞,他们身着镇北军的服制,坐在前头的小将身上还带着血,好像刚从一场厮杀中抽出身来。 张麟挎着刀走到众人面前,对萧祈和荣璟行礼后道:“让将军和公子久等了,三皇子布在内外的禁军已经尽数被剿灭,参与谋反的两位将领也已经被拿下,还请公子定夺。” 他身后跟着走进来不少士兵,都是萧祈的手下。 昨日半夜,皇帝的尸体便已经凉了。 皇后秘不发丧,淑贵妃却暗地得知了此事,连夜将消息传出宫去。 荣行远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带兵逼宫,拿下皇后和荣连城,若是萧祈和荣璟也一同进宫服丧,便将他们通通拿下,任谁都不能撼动他的地位。 只是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先前他安排将领进入禁军便已经被萧祈发现猫腻,萧祈的手下渐渐渗透了城北军,齐峰再城北军中也颇有威望,昨夜将深藏圣旨的荣璟护在军营中,今日陪荣璟一同进宫,与萧祈带进来的张麟里应外合,歼灭叛军。 -- 第121页 一系列的变故让荣行远难以接受,淑贵妃更是觉得大祸临头,强装镇定道:“你们这是故意设计我们!” 沉默许久的荣璟开口道:“是非对错都有定论,娘娘无需多言。” 他看向荣行远,淡淡道:“将罪臣荣行远抓起来,送去刑部大牢暂时扣押。” “是!”张麟擦掉嘴角的血,大踏步走过来,三两下便制服了荣行远,同手下一起将人带下去。 “你们!”淑贵妃和荣怜月哪见过这种景象,吓得缩在一起。 眼见荣行远造反不成下了大狱,皇后忍不住直笑,虽然自己的儿子也没能做成皇帝,但能看到淑贵妃倒台,她就高兴。 只是这高兴也没能高兴多久。 荣璟又命令道:“皇后刘氏与贵妃赵氏,涉嫌毒害先帝,将他们二人扣押起来,交由大理寺审办此事。”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齐齐看向荣璟。 皇后反应最大,怒道:“本宫方才帮了你,你竟敢这样诬陷本宫?” 荣连城也在一旁帮腔:“二哥哥刚做上皇帝就翻脸不认人了吗,我母后可是以后的太后,你难道想落一个不敬嫡母的罪名吗?” 荣璟冷静道:“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会定你们的罪名,你们是否毒害先帝,都有大理寺的人亲自来查。” 几个士兵走上来,将皇后和淑贵妃一起带了下去。 方才聚在一起的一大家子,就只剩下了五个人,吵闹的声音没了,只看得见缓缓飘落的雪花,和被风吹动的白幡。 一场闹剧结束,荣连城和荣怜月被人请走,浅浅留了下来,她有满腔的疑惑想要问二哥哥。 三人进了御书房,浅浅疑惑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哥哥哪里来的圣旨,你为什么说是皇后和淑贵妃毒害了父皇?” 荣璟耐心同她解释,说起昨日他来到皇宫与皇帝对话,发现皇帝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嗓子都被人毒哑了,但还是指引着他找到了藏在床上上的圣旨。 “父皇应当是对她们生出过怀疑,所以在病体加重之前写下了这道圣旨。” 如果他怀疑错了,没有人对他的药动手指,那他还能活好多年,立储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如果他怀疑对了,自己真的出事,那皇后和淑贵妃的儿子都做不了皇帝。 他还是那个老谋深算的皇帝,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害死他的人好过。 听了荣璟的话,浅浅心中没有波澜,当时得知父皇选中二哥哥做继承人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父皇还是有良知的,没有让皇后和淑贵妃继续为此内斗,现在听了解释,才知道,父皇选中二哥哥只是为了报复那两个女人。 他心中没有天下,他想的只有他自己。 “哥哥……” 浅浅轻轻握住了荣璟的手,他们两个都是不被父皇重视的孩子,母亲也早早去世,互相之间相互慰藉,一想到二哥哥今后要坐在这龙椅上为天下万民忧心,她便为他心疼。 父皇走了,剩下的这个烂摊子却要被他赶走的二哥哥来收拾。 荣璟似乎能读懂她的想法,摸摸她的头,说:“总要有人做这个皇帝,如果我能让靖朝变得更好,那我会尽力去做。” 生在了皇室,总要有些身不由己,荣璟是如此,浅浅也是如此。 当着萧祈的面,荣璟问她:“如今局势暂时稳定下来,等到我登基之后,萧祈也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到时候,你是想和他一起去北疆,还是留在京城陪哥哥?” 浅浅低下头,默默拉住了萧祈的衣袖,算是给出了回答。 荣璟很是担忧,劝她道:“北疆可不是京城这样的风水宝地,这些年哥哥不在京城,让你受了许多苦,如今可否给哥哥一个机会弥补你。” 浅浅仰起头微笑道:“哥哥没有亏欠我什么,我知道哥哥一个人在苍州过得也很不容易,如今哥哥做了皇帝,我也要嫁人了,咱们都很圆满,哥哥就不要再为我忧心了。” 萧祈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衬得她身材更为娇小,抬手发誓:“我对着我萧家满门英魂发誓,我一定会对浅浅好。” 荣璟看着二人,轻轻叹了口气。本以为回京做了皇帝便可以时常看到浅浅,没想到妹妹大了留不住。 看他们情比金坚,荣璟也不好再挽留,抬头对萧祈道:“你家的事,我会让人重查,还你们一个公道。” 萧祈双手抱拳,“多谢公子。” 荣璟抬手道:“不必说谢,当年蒙冤的家族不止萧家一个,我会派人彻查到底,为他们洗清冤屈。” 浅浅小声插话问:“哥哥,今日还回家吗?” “恐怕不能了。”荣璟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对不起,在这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陪你了。” 浅浅有点小小的失落,又问:“那我可以进宫来找你吗?” 荣璟淡笑道:“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来见我。” “哥哥……”浅浅忍不住走上前两步抱住了荣璟,狠狠的在他胸膛前蹭了蹭,随后后退两步拉住了萧祈的手,“那我们走了。” 荣璟轻笑一声,点点头。 茫茫大雪遮掩了视线,冷风吹在脸上,浅浅被冻的身子发僵,鞋底踩着没到脚踝的雪,每走一步脚底就凉一下,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被雪埋起来了。 -- 第122页 雪下的好大,天地一片白茫茫,连来往的宫人都被遮掩在雪中。 浅浅只能看见身边萧祈,握着他有些粗糙的大手,依偎在他身边。 父皇死了,皇后和贵妃都有她们自己的下场,二哥哥担负起了作为皇帝的责任,生在世上,走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只剩下萧祈。 浅浅停下脚步,萧祈也跟着停下来,疑惑地看向她,随即就见身着雪裘的少女对着他张开双臂,要他来抱。 五步之外的视野被大雪遮掩看不真切,萧祈什么都没问,拍了拍她身上的雪,手手穿过她腋下,单手将人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靠在他颈窝中。 浅浅迷恋的嗅着他颈间的气味,渐渐鼻头有些泛酸——母亲,父亲,哥哥,她只是短暂的拥有过,感受过温暖后,剩下的是更为漫长的孤独,思念怀念,期望又落空,她始终是一个人。 她紧紧搂着他,感受他的体温,聆听他的心跳,从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中,她找到了些许慰藉。至少,她还有萧祈。 她趴在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道:“萧祈,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萧祈抱着人,拢紧了她的雪裘。 少女的声音轻不可闻,“我怕失去你。” 像现在这样抱着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他就在自己身边,但人总是贪心的,一旦拥有便惧怕失去。 萧祈轻轻吐息,手掌在她戴了兜帽的后脑勺上轻拍,低沉的声音坚定道:“我是你的,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浅浅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自下而上看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光滑的脸颊,落了雪花的睫毛,心底洋溢起甜蜜,“你愿意把你自己交给我?” 男人低下头来,鼻尖轻轻在她鼻尖蹭蹭,笑着问:“那公主愿不愿意要我呢?” “愿意!”浅浅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的心思太羞人了,一点都不矜持,一点都不像个守规矩的公主,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愿意要你。” 胸脯下压着的胸膛激动的起伏着,浅浅好像能读懂他的心思似的,知道他高兴,自己也开心。 她就这么靠在萧祈怀里,走过长长的宫墙,穿过宽阔的广场,隐约见雪地上散落着大片血迹,远处还有几句没被抬走的尸体,是被斩杀的叛军。 一只大手扣在她后脑勺上,把那好奇的小脑瓜按回他肩膀上,温柔道:“别看,当心污了你的眼。” 浅浅的低头抵在他肩颈上,小声嘀咕道:“可我以后是要做将军夫人的,早晚要面对这些。” 边疆与蛮族接触,多的是打打杀杀,少不了要见血,总是这样胆小,以后会给他丢人的。 “我不会让你面对那些。”萧祈直视前方,不将那些血腥的杀戮看在眼中,轻声道,“我娶你是因为爱你,因为你是你,而不是想让你为了我而改变。” 男人深情又专注,浅浅听了他的话,心里像开了花似的,乖乖埋在他怀里。 三日后,风停雪定,新帝登基。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定了荣行远的死罪,先帝被毒害一案查的七七八八,主谋淑贵妃被判死罪,皇后见死不救,视为从犯,被罚幽禁城外佛堂十年,为先帝亡灵祈福祷告。 其二,侍郎谢卿杭对七公主意图不轨,革去其职务,被罚面壁思过,不得出府门半步。 大理寺在调查谢卿杭和荣行远的时候,发现了很多问题,由此牵扯出谢父贪污受贿一案,以及淑贵妃诬陷春闱状元崔千鹤一案,真相公诸于众,谢父被判死罪,淑贵妃数罪并罚,牵连其母家也被调查。 京城风云变幻,彻底变了天。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正文完结】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二月末,新帝登基一个月后, 经过整顿的朝堂暂时安定下来。 冬季末尾,温暖的春风吹过京城上空,又是一年春来时, 积雪融化,萧瑟的冬寒渐渐退去, 庭院中的草地也渐渐冒出新芽。 这几日京城里热闹的紧,前些日子四驸马被革职软禁府中, 前去宣旨的内官发现四驸马身体虚弱,深究后发现他竟被去了根, 看的人笑也不是疼也不是。 今日一早,四公主荣怜月便因为动用私刑被刑部的人抓到了大牢中。 整个长街上都瞧见了四公主被人拖走时狼狈的模样,珠钗掉了一地,头发散乱,像个发了疯的泼妇。 可惜如今没再有人能替她收拾烂摊子, 遥想她从前的风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 事情传到将军府里, 家丁们也只偷偷聊几句,并不敢在主人面前乱说。 卧房里, 浅浅坐在床榻上,晴妤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衣衫拉到肩膀下, 轻轻解开了缠在她肩膀上的绷带,露出已经长合的伤口, 新长出的肉是粉色的, 见了光, 有些痒痒的。 敷了一个月的药,伤口总算是好全了。晴妤安心道:“公主的伤已经好了,不过平日里也要小心着些,若是痒了也别乱碰。” 浅浅乖乖点头,默默把衣裳穿了回去。 晴妤在她耳边小声说:“刚才沛国公夫人派人过来,说是要请公主去府上坐一坐。” 浅浅穿好衣裳转过头来,疑惑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请我过去?” 晴妤低笑一声:“公主还不知道吗,崔郎君回京了,皇上月初的时候就下令把人召回京,崔郎君昨天便到京城了,这会儿应该在沛国公府上了。” -- 第123页 女使口中的崔郎君,是那个因为她而被嫉恨的崔千鹤,浅浅对他有印象,却并不想去赴这个约。 若是月初二哥哥刚下圣旨召回崔千鹤的时候,国公夫人请她她还有可能过去一趟,如今人都回来了,她便要避嫌了。 毕竟当初国公夫人瞧上她是想要她做儿媳妇,而现在她已经有了萧祈,而且……如今开了春,也快到了起程去北疆的时候了。 “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应当有很多话要说,我一个外人就不去掺合了,他们真要感谢,也该去谢二哥哥。” 浅浅知道二哥哥做皇帝之后很是劳累,崔千鹤回了京,去年的状元之位迟早是要还给他的,以后少不了重用,与其让她去做“恩人”,不如让他们君臣多说说话,对靖国才是真正的好事。 “那我让素雪回绝了去。” 晴妤说着便起身要出去,刚走出两三步被浅浅叫住:“萧祈去哪儿了,今天一早上都没见到他。” 晴妤回道:“将军早上去城北军营练兵了,这会儿应该再往回赶呢。” 定远候卧床不起之后,城北军营便被齐峰接管了大半去,新帝登基之后,整个军营便全权交给了萧祈统管,整顿军营的风气,监督士兵训练。 再过几日便要回北疆,萧祈要在那之前挑选出优秀的将领统管城北军,替皇帝分忧。 浅浅垂头思索了一会,决定先回公主府收拾行李。 她已经许久没有回公主府了,宅子比较偏僻,坐马车走上好一会儿才到。 公主府里的下人也不剩多少,前院后院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虽然她要同萧祈去北疆,但每年过年还是要回到京城里来看望二哥哥,府里得留着下人打扫收拾,不然等年末回来,剩下一院子的枯枝落叶就不好了。 她离开的这些日子,库房里的东西都没少,放在书房的一大箱子书也没受潮,连带着衣裳首饰收拾了几大箱子,比起去年此时搬到这宅子里时,东西不多不少,还是那些,只是多了些礼物匣子。 浅浅吩咐道:“将这些都装好,叫辆马车送到将军府去,仔细着点,别磕碰着了。” 王五点点头,“公主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走在院子里,收拾整洁的庭院里,一棵棵花树泛着青绿,枝头上探出嫩嫩的枝芽,同去年此时并无二致。 过去整整一年,山水依旧,她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人生原本如同一滩死水,本以为会这样颓废而无奈的过完一生,没想到萧祈会给她带来这样多的温暖和惊喜。 浅浅脸上带着微笑,回忆起从前便忍不住想起他来,他现在在哪儿呢,是回家去了,还是在路上和张麟闲聊?又或许是进宫去向二哥哥回禀军务去了。 总归不会像她这样清闲。 荣璟登基之后,急需培养近臣,萧祈手上实权更甚,而浅浅也被任了一些职务,先帝下葬的仪式由她操办,先皇后被送到城外佛堂后,后宫数不清的妃子贵人都是浅浅去安置,有不少送去了尼姑庵,也有几个并没有服侍过先帝,便放出宫去了。 忙了半个多月,最近这几天才闲下来。 也是这几天,邀请她和萧祈参加各种宴会的请帖多了起来,只是二人无心留恋名利场,很少去赴约。 虽然换了一个新皇帝,但世家之间相互勾结的局面还未完全改变,想要革新朝堂上的风气,或许需要十年二十年之久,浅浅相信二哥哥的能力,而她和萧祈需要做的,就是镇守边关,让二哥哥可以专心应对朝堂。 过了十六岁的生日,浅浅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变化,但身边却多了不少人。 在树下静思许久,没有女使上来打扰,浅浅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回府,视线定在男人身上,不知道他站在那儿已经多久了。 一年过去,他好像比从前长得更高了,浅浅仰着头看他,头再抬高点都能看到太阳了。 他向她伸出手。 浅浅笑着小跑过去,牵住了他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萧祈的大手微微收紧,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微笑说:“本想去刑部一趟,隔着一条街便看到府门前停着马车,便过来看一眼。” “你去刑部做什么?”浅浅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他。 萧祈淡淡道:“有些事需要处理。” 说话的语气平淡,表情却有些失落,浅浅看出他有些不对劲,主动问:“我陪你一起去吧?” 萧祈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两人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看着刚刚泛青还未抽芽的草木,浅浅心中感慨万千。虽说这府邸偏了些小了些,但却是她第一个家,只短暂住了不到一年,却也生出些感情来。 走到府门前,浅浅恋恋不舍的回望,萧祈站在她身侧,也停了下来,“舍不得?” 浅浅嘟起嘴,“这是我的家,我离开这里,就要去你家了,我会想家的。” 待嫁的姑娘总有满心愁绪,要和另外一个人组成家庭,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难过是假的。 萧祈攥紧了她的手,“浅浅,我绝不负你。” 浅浅轻笑一声,往他身边一靠,两人一同走出府门。 刑部大牢不是普通人能进得来的地方,幽深潮湿,隐约还能听到老鼠的叫声,若不是有萧祈在身旁护着,浅浅早就逃出去了。 -- 第124页 走进大牢之后,浅浅就猜到萧祈要来做什么了。 荣行远前几天被砍了头,淑贵妃还在这里关着,萧祈和淑贵妃还有一笔旧账没算,应当是想在她死之前,将旧事掰扯清楚,才不算愧对萧家的亡魂。 在狱卒的带领下,二人渐渐深入,跟在身后的晴妤受不住牢里的霉气,轻轻捂了一下鼻子,张麟反倒是神情自如,仿佛早习惯了这气味。 死刑犯关在最里面,一路上走来能看到两排牢房中关着的犯人,越往里走,犯人所犯的罪就越恶劣,要受的刑罚就越重。 “您小心,慢着些。”狱卒走在前头卑躬屈膝,是怎么也没想到能有幸看到大将军和七公主驾临这阴气森森的牢狱。 “荣浅!” 走过一个拐角,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大叫,那是个女声,疯狂的尖叫着:“荣浅你别走!” 胆敢直呼七公主的名讳,狱卒提着木棍走过去,隔着牢门,拿木棍向里面捅了两下,两棍子打在那女子腿上,疼的她咬紧牙关,却还不住的大叫着,“荣浅,你给我站住!” 她不住的叫喊,几乎要把整个牢狱里的犯人都吵醒了,众人的视线渐渐汇聚到美若天仙的浅浅身上,有几个不怕死,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 “叫什么叫,再乱叫就给你好看!”狱卒愤愤的骂着,生怕这个疯女人惹怒了两位贵人。 浅浅不胜其扰,回过身看了一眼,隔着牢门,看到了身着囚衣的女人,她头发散乱的披在身上,脸上有几块污迹,脚下踩着的干草都发霉泛黑了。 单看她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将她与从前叱咤风云的四公主联想在一起,但浅浅记得她的声音。 走到这儿还能遇见,真是躲不过去。 浅浅同萧祈说:“你先过去吧,她要找的人是我。” 萧祈也看了荣怜月一眼,厌恶道:“何必为了她多费心思。” “她这样叫我,定然是心中有怨气,既然过来了,听她说两句也无妨。”浅浅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七公主了。” 萧祈将信将疑,缓缓放开手。 浅浅走到牢门前,门边的狱卒立马走到一旁给她腾位置。 “你叫住我,是有什么话说?” 荣怜月跑上来抓住牢门,拨开垂在面前的长发,恶狠狠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谢卿杭接近我是别有意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我因为他落到这个下场,你满意了!?” 隔着一道牢门,浅浅丝毫不惧怕她的疯狂,冷漠甚至是悲哀地看着她,“荣怜月,难道我与你是什么要好的姐妹吗?当时你和贵妃如何对待我,你都忘了吗?” 听了她的话,荣怜月仿佛找到了什么证据似的,怒道:“所以你故意隐瞒,和谢卿杭一起来对付我!” 浅浅静静的看着她,看她双眼通红,脖颈上泛起青筋,执迷不悟到快要疯魔,拼命想要找到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被关到大牢里的时候,荣怜月就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的地步,想了想,父皇有错,母妃有错,哥哥也有错,但他们对他那么好,所以最重的错一定不在他们身上。 想了很久,便把错归到了谢卿杭身上,再深究下去,浅浅也没能逃脱。 浅浅无法理解她的思维,镇定道:“当时决定和他成亲的人是你自己,难道是我骗着你和他成亲的?是他做错了事,是你自己犯了糊涂,为什么一定要把过错强加到我身上?” 荣怜月重重拍打牢门,拍到手心出血也不肯停下来,魔怔道:“我当年一直抢你的东西,你当然会记恨我,你一定巴不得等着我死,现在如愿了。” 浅浅摇摇头:“荣怜月,我一直看不懂你,都已经到如今的地步,还是这样固执嫉恨,但凡你能稍微反省一下从前的种种,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黑白不分。” “反省?我有什么好反省的,都是你……都是你们……” 她不断的重复着,仿佛浅浅才是那个毁了她一生的人,可不管她怎么骂,浅浅的眼神始终淡漠,明明看着她却好像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看她与脏污的牢房融为一体。 褪去了金饰罗秀,荣怜月比普通的弱女子还要弱上两分,无法撼动牢门,也无法对浅浅构成任何威胁。 浅浅平淡的说着:“你哥哥已经被处死了,你母亲的死期也要到了。” 听到有关亲人的消息,荣怜月总算冷静了一些,“不……” 浅浅没有理会她,继续道:“皇上没有叛你死罪,再过两天就会有人将你押送去西南柳州,那里林深人少,望你珍重。” 听到有关自己的惩处,荣怜月大惊失色,哭喊道:“你们想把我赶走,我可是公主!我母亲是贵妃!” 浅浅转过身来,示意狱卒去堵了她的嘴。 她朝着萧祈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 “荣浅!荣浅!” “你别走!你给我站住!” “母妃!哥哥——” 叫喊声在呜咽声中止住,这一回,浅浅没有再回头。 拐过一个弯便见到萧祈的身影,浅浅揉揉自己板了好一会儿的脸朝他小跑过去,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萧祈担心道:“我听到她的尖叫声了,她没伤着你吧?” -- 第125页 “隔着牢门呢,她怎么会伤到我。”浅浅表情轻松,“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吗?” 关押死刑犯的牢房同别的牢房不一样,由石头砌成,木门严严实实的挡着,只留一个可以活动的小门查看里头人的情况。 一向胆大的萧祈难得犹豫起来,浅浅知道他想起了故去的家人,脸颊贴在他胳膊上亲蹭,柔声道:“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做个了断,有我在你身边呢。” 身旁有人支持,萧祈也终于下定决心:“嗯。” 狱卒打开了牢门,二人一同走进去。 坐在草堆里的妇人面容憔悴,在大牢里关了一个多月,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双目无神,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看到有人走进来先是哆嗦了一下,随后迎着门开的方向看过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她迟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看到萧祈后,表情瞬间变得惊惧,道:“是你,你们过来做什么?” “自己做下的孽,早晚都要还的。”浅浅站在一旁,松开了萧祈的胳膊。 萧祈走近去看赵淑盈,低声道:“我小的时候,爷爷收养了一个孤女,让他做了我父亲的妹妹,还让我喊她姑姑。” “只是我这个姑姑从小就有很多算计,暗地里盘算着想要爷爷的财产,被我母亲发现之后,爷爷也没有怪罪她,只是可怜她身世凄惨,没有深究下去。” “没想到我这位姑姑竟然勾结了外人诬陷我爷爷,害得我家破人亡。”他的视线钉在妇人身上,恨不得在她身上挖个洞出来。 赵淑盈缩到墙角,眼神惊恐,嘴上却硬,“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萧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爷爷从不信佛道,对巫蛊之术一概不知,前来搜查的官员如何能在他房中找到巫蛊娃娃?难道不是你去爷爷跟前尽孝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吗?” 赵淑盈突然大声道:“你没有证据,你这是诬陷!” “你做没做,你我都心知肚明。”萧祈一字一顿,恨的牙痒,“我们萧家未曾亏待你,竟被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暗算。” “我不后悔……”赵淑盈磕磕巴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还有那个该死的荣璟,我现在已经是太后了!” “公道自在人心,你就是下了地狱也不得安宁。” 下地狱…… 赵淑盈缓缓蹲下身抱成一团,像只淋了雨的狗,还要朝路人叫上两句,“我没错!都是他们,说什么对我好,既然想让我嫁给一个穷书生,我多要点财产怎么了,是他认了我当女儿,他凭什么不拿我当亲女儿看……”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财,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丢掉了底线也没有了道德伦理,俨然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恶鬼。 萧祈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妇人高高举起。 带着寒光的利剑悬在头顶,赵淑盈被吓得打哆嗦,怕道:“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吗?你这是动用私刑!” 还未等她声音落定,利剑瞬间落下,赵淑盈屏住呼吸,感觉自己死定了,整个身体都冷得发毛,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那剑从她额头上划过,蹭破了她的皮肤,渗出了点点血珠。 濒死的恐惧让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整个人都是僵的。 萧祈克制的收起剑,冷冷道:“记住这种感觉,皇上已经下旨,在七天后为你执行死刑,等到那个时候,你要受的痛苦比现在多上几百倍。” 从今天开始,她活着就是为了迎接自己的死期。 赵淑盈恐惧的缩成一团,疯了一般要把自己埋进发霉的干草中,大喊着:“别来找我,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 看她也疯的厉害,浅浅赶忙扶着萧祈走出牢房。 一路回到马车上,浅浅抚着他的胸膛安慰道:“都过去了,他们恶有恶报,活不长了,你的家人泉下有知,也能明目了。” 萧祈压抑着内心的悲愤,哽咽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是我们家……” 浅浅挽着他的肩膀将人搂紧怀中,“对不起,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冤有头,债有主,这与你无关。”萧祈回抱住她,叹道,“旧事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嗯。”浅浅摸摸他的头。 二人静静相拥,在无言的温柔中,迎来新生。 几日后,京城百姓被一声声喧闹的鞭炮声吸引着来到大街上,迎亲的队伍从皇宫走出来,排了长长半条街,八抬的花轿坠着金黄色的流苏,彰显着皇室的尊贵。 先帝的服丧期结束,京城的第一件喜事便是大将军萧祈迎娶新帝的妹妹荣浅,红妆十里,围观的百姓挤满了大街小巷。 沿街送喜饼喜糖的女使们脸上带笑,得了喜气的百姓们也跟着一同笑起来,出了冬日,长街上吹着温暖的春风,红彤彤的花轿帘子被风吹起,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小脸,回眸一笑百媚生。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的大将军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难抑的喜悦之情,时不时回头望去,瞧一眼自己的娇娘子。 浅浅捏着团扇掩面,听到外头热闹的人声,伴着高亢的喜乐声,她的心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花轿走得很稳,浅浅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春日的风悄悄吹进来,撩动她霁红色的长裙,暖暖的。 -- 第126页 她是从皇宫里出嫁的,二哥哥执意要亲自为她送嫁,还给她添了好几箱子的嫁妆,瞧着二哥哥侧过身去偷偷抹泪的模样,浅浅也没忍住哭了。 背后的皇宫越来越远,浅浅轻扇两下团扇,止住眼眶的热泪。 花轿停在将军府门外,轿夫压轿,喜婆和晴妤一左一右扶着浅浅走下来,跨过熟悉的门,走近整洁的院子中,府里上下挂满了大红的绸布,门上贴着红双喜,宴席上的宾客纷纷起身围观出嫁的七公主。 “瞧瞧,这才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你们瞧见了吗,新娘子的嫁妆箱子有二十多个,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皇上只有七公主这么一个妹妹,定然是怎么宠爱都不为过。” 在声声惊叹与称赞中,浅浅被人扶着走进前厅,站稳之后,隔着团扇能看到新郎就站在自己左侧。 礼官高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浅浅转过身来,终于看到了萧祈的正脸,她很少瞧见萧祈穿这么喜庆的大红色,不由得抬眸多看几眼。 新娘子头上华丽的凤冠明晃晃的,垂在脸侧的珠饰折射着温润的光泽,照在她脸上映出那水嫩的肌肤,萧祈看着她,看她细密的睫毛缓缓扬起,视线与他交汇时,又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羞得垂下眸子。 好可爱。 萧祈心脏一跳,嘴角的笑意又深几分。 偷看又被发现,浅浅羞得咬住下唇,抬手拿团扇挡住自己的脸,却怎么也无法忽视萧祈投过来的视线。 在最后一声喜悦的“送入洞房”后,浅浅被喜婆牵引着将手交到萧祈手中,宾客们簇拥着二人走进卧房中,顿时整个主院都站满了人。 趁乱混进宾客中的张麟起哄道:“公主,快放下团扇,叫我们瞧瞧您吧。” 立马就有人接话道:“对啊,都到洞房里了,就别遮着了。” 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声:“大将军好福气,能娶到我们七公主!” 房间里挤满了人,闹腾起哄,让七公主羞得不敢抬头。她偷偷伸出手拉了拉萧祈的袖子,萧祈会意,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推着宾客们往外走,“行了行了,闹腾够了快去外头吃酒去。” “哎呦,大将军这是等不及要跟公主洞房了吧!” “哈哈哈,还是公主能管得住大将军啊,我们出去就是了,不会误了你们的良宵。” 几句话说的夫妻二人脸都热了,浅浅把脸遮在团扇后,直到宾客们都出去,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才如释重负的把团扇放下。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先前住在将军府上还觉得他这庭院太大太空,今日成亲宴请这么多宾客,一路走来处处都是人,竟觉得院子变小了。 外头夕阳未落,仍是黄昏,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浅浅坐在床榻上,看萧祈背对着阳光走过来,余晖的光洒落在他大红的喜服上,给他的身形渡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浅浅看着他慢慢靠近,羞涩的偏过头去,耳中只听得见外头宾客的嬉闹声,还有男人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他怎么不去陪宾客吃酒? 洞房至少也要等天黑之后吧…… 少女的心砰砰直跳,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耳朵尖都红了。 出嫁之前,宫里的嬷嬷同她说了夫妻之间的周公之礼,可听旁人说和自己做……还是不一样的,她要是做的不好怎么办? “浅浅。”思索之间,男人已经走到面前,手掌落在了她捏着团扇的手上。 浅浅乖乖的松了手,任他将团扇拿下去。 没了团扇遮面,萧祈终于看到了她粉白的面颊,垂在额前的珠帘也遮不住她精致的容貌,涂了口脂的唇比冬日里的红梅还要艳上三分,他的指腹轻抵上那抹了胭脂的脸颊,手指触在颈子上,有意无意的撩拨着自己的新娘。 男人的呼吸拂上肌肤,浅浅睁着懵懂的眼睛看他,随着他的靠近,轻轻躺倒在床上。 萧祈解了她的珠冠放到一旁,俯下身轻吻她的唇,抬手抚她细嫩的手腕,把玩着那轻灵的手镯,指尖轻缓向上,柔软的衣裳附着他指尖缓缓堆起衣褶。 手臂上的轻触痒痒的,浅浅倒吸一口气,指头微蜷着抓在男人肩上,稍稍收紧。 从他指尖传递来的体温和缓缓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仿佛潜伏的野兽,彰显着男人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浅浅紧张的闭上眼睛。 唇齿间的空气被夺,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浅浅只得用唯一自由的手轻推他一下。 萧祈恢复了一份清醒,滚了滚喉结,在她身侧撑起身子,哑声问道:“怎么了?” 身下的新娘一脸羞红,艳色的唇上染了一层潋滟水色,逐渐暗淡的夕光下,那双眸仿佛沁了薄雾,似是胭脂入水,被触碰的肌肤升起热度,泛起一层淡淡缠绵的绯。 “天还没黑呢,你……你不知羞。”浅浅喘息的说完这句话,转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萧祈俯下身将人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落下轻吻,难以自持,“我是太高兴了,浅浅,我们成为夫妻了,再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耳畔落了几分温热,浅浅转了一下身子,正脸看他,小声道:“你不出去陪人吃酒?” 萧祈摇摇头,擎着她的手到唇边轻吻,“今天是我们大婚,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天,我应当陪我的新娘共度良宵。” -- 第127页 被他吻过的地方热热的,男人的呼吸喷洒在指缝间,浅浅觉得自己的手都软软的没有力气了,羞道:“你……怎么只是想着那事?” “哪件事?”萧祈明知故问。 看他笑的眉眼弯弯,浅浅又爱又羞,嘟嘴道:“你自己知道。” 新娘子被他逗的羞红了脸,萧祈看她可爱的模样,心里喜欢的紧,凑上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温柔道:“今日不一定非要圆房,你若是怕,咱们再等等也没什么。” 闻言,浅浅轻轻攥了下衣裳,鼓起勇气道:“我没有怕。” “嗯?” 在萧祈的注视下,浅浅偷偷拢起了双腿,蜷起了身子,脸上绯色未退,支吾道:“就是……我怕我做的不好,你会觉得我年纪还小,嫌弃我。” 少女的身子娇弱,哪怕被他揉在怀里也还带着些祛不散的凉意,两人身量相差太大,平时抱着亲着都要控制力道,萧祈也怕自己会伤了她。 他轻吻她的眉眼,鼻尖,深情道:“你是年纪小,但我怎么会嫌弃你,我爱你都来不及呢。” 男人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叫浅浅心里痒痒,脊背也酥酥麻麻,轻轻哼了一声,攥起小拳头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萧祈轻笑一声,又问:“那,要不要?” 浅浅犹豫着,抬眼看他深邃的双眸,眼中满含温柔的爱意,仿佛流动的温泉,柔而暖,快要将她淹没。 夫妻两个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外头夕阳落了下去,房中亮着的红烛在昏暗的天色下格外亮眼。 短暂的沉默后,少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小声道:“礼数不可废,把交杯酒喝了再……” 得到应答,萧祈高兴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起身去倒酒。 端了两杯酒坐回床边,拉起她臂腕相勾,饮下交杯酒,在燃烧的红烛中唇齿相依。浅浅沉溺在甜美的酒香中,任他褪下自己的衣衫,随他一起跌回柔软的喜被中。 烛火摇曳,红烛泣泪。 澄澈的夜空中一轮弯月洒下纯白的月光,照亮宾客满堂的庭院,照在寂静的喜房外,如水般波光粼粼。 今夜推杯置盏,嬉笑言谈,共同见证一段良缘。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呀,接下来还会写婚后的番外,更新大概两天一更,感谢各位宝儿的支持。 第41章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爱你们哟】 长夜进明空,天边升起的太阳洒下明媚的阳光照进庭院中, 贴了红双喜的窗户上照进光来,昏暗的房间渐渐亮堂起来。 落了床上的榻上,喜被下是安睡的新娘, 睡颜安静而又乖软,平稳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男人的胸膛上, 萧祈一只手撑在枕上,低头看窝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浅浅, 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伸出手指在她面颊上蹭蹭。 小公主似是觉得男人的手指过于粗糙, 在睡梦中轻唔两声,翻过身去躲开他的逗弄。 刚转过身去,后背贴上来火热的胸膛,隔着轻揉的中衣,温度越发明显。浅浅缓缓睁开眼睛, 慵懒的抱住软枕。 身后的男人低下头来,下巴抵在她颈窝上, 被下的手掌轻抚她的手腕,热烫的五指轻挠她的手背, 钻进她的指缝中,诱她松开软枕与他十指相扣。 “唔嗯……”浅浅一头埋进被子里, 闭上眼睛疲倦道,“让我再睡会儿……” 粉嫩的肌肤吹弹可破, 露出领口的脖颈泛着幽幽香气, 萧祈在她颈肩轻嗅, 将人纳入怀中,安抚道:“我不闹你,好好睡吧。” 浅浅稍稍安静了一会,迷糊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萧祈静静凝视着她微眯的眼眸,觉得自己的新娘像只慵懒的猫儿,握着她的手温柔道:“刚过巳时,离午时还有好一会儿,等你睡够了,咱们一起去用午饭。” 巳时了…… 浅浅渐渐回神,揉揉眼睛,转过头来看他,沙哑的嗓音惊讶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叫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萧祈拨开她额前的碎发,轻声道:“我瞧你困的紧,府里又没有长辈要拜见,什么时候起都不打紧。” 浅浅枕在他胳膊上躺平,舒展身体,只觉得怎么躺都不舒坦,见男人一脸餍足,心中升起小小的怨怼,昨夜里还要吃人呢,这会倒像只吃饱的老虎,亲近起人来了。 松了他的手,仰头盯着人问道:“那你怎么也不起?” 萧祈侧躺在她身边,脸颊微红,低语道:“昨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我怕你醒来看不到我会心慌。” 闻言,浅浅嘟起嘴来,轻轻在他胸膛上捶一下,软软道:“我有那么娇气吗。” 萧祈低下头来,鼻尖在她鼻尖轻蹭,笑问:“没有吗?” “有。”浅浅轻哼了一声,张口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用以泄愤,“谁让你欺负我了,坏蛋。” 男人的眉眼之间晕开笑意,手掌在她侧腰轻揉,温柔道:“有多坏?” “特别特别坏。”浅浅娇嗔着,感到腰间一股化不开的暖意,瞬间软了身子,扶着他的肩膀,抿住了唇。 床榻间满眼的红色,衬得少女肤白胜雪,萧祈的目光专注的落在她身上,笑问:“讨厌我了?” “不讨厌。”浅浅想都没想就答了,伏在男人肩膀上的手缓缓上移,搂在他脖子上,将自己往他怀中送过去,脸颊在他胸膛上轻蹭,闷声说,“喜欢你。” -- 第128页 男人的手掌顺势按在她后腰上,习武之人对穴位很有讲究,揉捏三两下便极大的缓解了浅浅腰上的酸痛,一边拨着一边问:“那我以后再那样欺负你的话,你还喜欢我吗?” 浅浅犹豫了一会,小声答:“喜欢。” 虽然那样的感觉很羞人也很奇怪,但是如果是萧祈的话,就没关系。 小公主又乖巧还有些娇气,一字一句都撩拨在萧祈心上,他低头亲吻她的发丝,极尽温柔,“我也喜欢你。” 千帆落尽,得一同心人。 萧祈的心都要被她融化了,隔着胸腔,他的心跳感受着她的呼吸,轻声道:“夫人,要起床吗?” 浅浅懒懒地抱着他,闷声答:“再躺会儿吧。” 萧祈轻揉她的头发,“那我让他们去准备午饭。”说罢,做势要起。 “不要去,陪我躺着。”浅浅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松开,娇嗔道,“用午饭也不着急在这一时,等会儿一起去。” 萧祈被她的娇俏折服,笑答:“好,都听夫人的。” 房中隐约传来夫妻之间的秘语,外头候着的女使们不敢进去惊扰,只站在庭院中静静候着,直到接近正午,里头才响起大将军的声音。 “来人,服侍公主洗漱。” 晴妤带着人走进去,只见里头大将军拨开纱帐,公主走了出来。 二人一同洗漱,大将军先去了外头,浅浅坐在镜前让晴妤服侍着梳发。 如今嫁了人,便要挽妇人的发髻了。 浅浅坐在铜镜前打着哈欠,晴妤将她的头发尽数挽起,看着镜中玉肌雪肤的美人,仿佛枝头的花苞一夜之前盛开了似的,整个人都艳丽了许多。 细看之下,还能从领口瞧见她锁骨上淡淡的红印子。瞧着她这副困倦的模样,晴妤不免忧心,自家公主才多大,身子都还没长开便嫁做了人妇,大将军又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怕不是要把公主折腾坏了。 犹豫再三,张口问道:“公主,昨夜大将军对您好吗?” “嗯?”没想到晴妤会问这样的事,浅浅惊讶了一下,垂眸羞道,“他对我很好。” 浅浅没有长辈会替她操心这些女儿家的私事,晴妤虽知道自己是越俎代庖,却也不得不多问几句,关心道:“大将军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急躁了,公主可千万不要任他放纵,伤的可是您自己的身子。” 原本睡了一觉,休息过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了,如今又跟人提起来,浅浅羞的开不了口,半晌才道:“他对我真的很好,很温柔,总问我难受不难受,刚才还给我揉了腰,我现在也没觉得那么难受了。” 听罢,晴妤才乖乖住了口,是她操心多了。 旁人新婚第一日都是要拜见夫家的长辈,浅浅却差人去收拾行李,萧祈在京中停留了太久,是时候回去北疆了。 用过午饭后,萧祈陪浅浅进宫,夫妻二人一同向皇上辞行。 荣璟在百忙之中来御书房见妹妹和妹夫,瞧着萧祈多了几分男人的成熟,而浅浅性子娇气了些,就知道萧祈没有亏待浅浅。 他叮嘱萧祈,“浅浅是金枝玉叶,她愿意陪你去北疆,你可不许亏待了她,不然,休怪朕不念旧情。” 萧祈作揖,“臣谨记陛下旨意。” 荣璟转头拉着浅浅的手依依不舍,“跟着夫君去了夫家也不要忘了给哥哥写信,若有难处一定要对哥哥讲。” 荣家子孙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还剩一个荣连城,因为太后被软禁佛堂的事和皇帝闹脾气,一家子人散干净了,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 “我会时常给哥哥写信的,等到十二月,我会和萧祈一起回来看哥哥。”浅浅仰着头微笑道,“哥哥也二十多岁了,该娶一个皇后才是,等哥哥身旁也有人陪了,我才能彻底安心。” “傻妹妹,现在朝纲微稳,我若是娶了哪家女子,不能给人安稳不说,还要连累她和我一起为天下忧心。”荣璟轻轻摸她的头,像是在跟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说话。 许是因为在外头生活太久,没有跟在先帝身边,荣璟与先帝很不一样,他不愿意用联姻谋取捷径,更想以政绩和仁心博得民心。 他的母亲德妃,浅浅的母亲清贵人,都是先帝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才纳进后宫,活着的时候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死了之后便失去了利用价值,连怀念都不值得。 看着有雄心壮志的二哥哥,浅浅仿佛看到了靖朝光明的未来。 辞行之后,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浅浅便在萧祈的搀扶下坐上马车。 撩开窗帘看身后的管家缓缓关上将军府的大门,浅浅心中感慨万千,回身钻进萧祈怀中。 虽有不舍,但她也期待,萧祈的家乡会是什么样子,那里的人和事物,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让人喜欢的不得了。 随行在马车两侧的是张麟和齐峰带领的兵马,后面的马车里是随浅浅一起出嫁的女使,还有好几马车的行李,光浅浅的嫁妆就装了好几车,声势浩大,有这么多人同行,这一路上是不用担心会有危险了。 队伍一路北上,从三月初走到三月中旬,一路上所见从繁华的州府到长出新叶的树林,从荒茫的戈壁到泛着青绿的草原…… 马车颠簸,萧祈抱着人坐在自己腿上,看浅浅因舟车劳顿显出疲态,不由得心生怜惜。 -- 第129页 “难受吗?要不先停下休息吧。” 浅浅坐在萧祈怀里,若不是靠着他结实的身子,这一路颠簸,都快要把她的身子骨颠散了。 胸膛里沉闷着,浅浅不想说话。 萧祈随即叫停了马车,对外头的张麟吩咐道:“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张麟得了命令骑马去传递信息。 车夫停下马,萧祈抱着浅浅走下来,浅浅自然的搂住他的脖子,仰头看到湛蓝的晴天,微风拂面,呼吸之间嗅到清新的青草香,定神后发现,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深呼吸后,浅浅精神好了一些,眼睛亮亮的问萧祈:“这里是北疆?” 萧祈点点头,抬手指向草原的尽头,“再向前一百里就是益州,我的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