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快穿]》 -朝生暮死快穿 第九区,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只要你付得起筹码,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在第九区里,有一个交易量高却满意度低的特别工作小组,名为:兢兢业业为所有剧情交易者服务并在剧情节点结束时保质保量按时乖巧回归小组。简称死回来小组。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死回来小组说起。 第一个小世界:世家庶子的逆风翻盘(表面世家庶子实则皇家暗卫男主vs执着可人小甜妞); 第二个小世界:河神的泽被苍生(前世毁天灭地今生拯救苍生男主vs立志复仇小孤女); 第三个小世界:除灵师的劫后余生(身负诡异体质的除灵师男主vs奶凶彪悍小凶灵); 第四个小世界:国师的背水一战(看似无情无义其实有苦说不出的国师男主vs一腔赤诚小女帝); 第五个小世界:圣僧的不负如来不负卿(心慈手软却沾染杀孽的圣僧男主vs天真狠辣小妖女) 第六个小世界:少将军的自我救赎(曾经胆大妄为如今克己复礼的将军男主vs蕙质兰心小医女) PS:虽然是同一个任务执行者,但由于每个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故事背景,因此可以把每个世界看成一个新的小故事,主角也都是不一样的。 【封面授权人设画师:雯风墨色雅雯】 【正在写的文】《臣子谋》这是宁朝福慧长公主赵清婉和世家大族楚家大公子楚延琛的悲喜故事。 欢脱版文案: 好好习武、天天锻炼的福慧公主赵清婉本是想着习得一身好武艺,可以保护温文尔雅、一心想做纯臣、为国效力、为民请命、青史留名的竹马哥哥谢嘉安。 但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这一身的好武艺却成了她霸王硬上弓的助力。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上错了对象,看着眼前负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理寺少卿楚延琛,心有所属想要不负责任的赵清婉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已有多篇完结文,坑品有保障】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拾壹 ┃ 配角:明煊,玲珑,白泽,花重锦...... ┃ 其它:预收文《臣子谋》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这可能是篇虐文吧 立意:不忘初心,珍惜当下 第1章 楔子 第九区是一个神秘的交易所,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大抵很多人会从第九区这个名称上展开联想,想着前面是不是还有八个区?但,并没有。 只有一个第九区。 那为什么把它唤作第九区,没人知道。反正它出现后,就叫第九区。 在第九区里有很多个工作交易小组,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死回来小组。 死回来小组共有四名成员,分别是春花,秋月,夏叶,冬雪。他们负责的业务五花八门。简单来说,就是委托者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第九区的交易机会,委托第九区完成他们的心愿。 而大多数的委托人都是已死的,所以无论时间回溯到哪个阶段,小组成员前去完成任务后,必须在委托人原死亡节点死回来。 这个小组接的单多了,久而久之就被第九区的其他小组戏称为死回来小组。 第九区策划部 好了,这次会议就到此为止。会议室中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还有点秃的中年主管笑着说完会议的最后一句话。 会议场中的众人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手提电脑关上,准备撤退。 拾壹,你记得尽快去014014小组接班。他们组的工作业务量大,没法空档。主管提着电脑,走过来,轻声叮嘱道。 是,我马上就过去。拾壹点了点头,温声回道。他想了一下,又接着问道:春花怎样了? 主管苦笑了一下,道:从疏导小组记录中看,春花的心理状态比较差,特别委屈。他表示自己明明兢兢业业地完成委托任务,又拼死拼活,哦,忘记了,没有拼活,就是按时死回来了,可委托人怎么都只有一星的满意度。 拾壹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严肃地道:那安排监察小组仔细排查了吗?是委托人无理取闹还是春花工作失误? 不是失误。委托人那里,监察小组也调查了,没问题。所以014014小组这个季度的满意度又是倒数了。 主管拍了拍拾壹的肩膀,道:不用担心,你经验也足,就去救个急,等春花调整回来就行。 拾壹清俊而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道:好的,主管放心,我等下就过去接班。 嗯。 等到主管走了,拾玖走了过来,同情地道:拾壹,你这手气也太差了吧,居然是去死亡小组救急。 拾壹看着拾玖那一脸同情的模样,面无表情地道:拾玖,我记得你的三万字的季度业务报告还没写,主管说今天下午下班前要交给他。逾期,扣假期。 啊!我忘了!完犊子,我一个字还没写,那个秃瓢下班前没看到报告,一定会扣我假期的。不行,我去问问拾陆,借过来参考一下。拾玖抓狂地打开通讯器,正打算拨去问问。 拾壹勾了勾嘴角,补充道:拾陆去019019小组救急了,他不用写。 啊拾玖泪眼汪汪地惨叫着,为什么不派我去救急,就算去014014小组,我也愿意了。 拾壹拍了拍拾玖的肩膀,同情地道:你保重,我去接班了。 他转过身,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轻松地道:哎呀,不用写三万字的报告,感觉轻松多了。 拾玖圆润可爱的脸上满是羡慕嫉妒,看着拾壹离开的背影,不由地哀嚎道:为什么不派我去救急啊 策划部的成员只有十个,从拾壹到贰拾。一般情况下,他们不必接单完成任务,只有在小组成员需要休整时去救个急。至于每次小组救急由谁去,那都是抽签决定,绝对的公平公正。 而这次的014014救急任务,抽中的就是拾壹,大多数人不大喜欢去014014小组救急,因为死回来,是要感同身受的。而014014小组的任务,死法千千万种,他们策划部人员虽也是身经百战过的,但这种体验还是不怎么想要的。 当然,重点在他们经常也得不到五星好评。这真的是很丢他们策划部的面子的。 偏偏不满意的委托人并非无理取闹,他们也很委屈。 策划部就这个问题深入研究讨论过,最后不了了之。 但是这种任务做多了,总会有心理阴影的,便需要进行休假调整。可任务不会少,因而他们策划部的人员便动不动地要去救急下。 拾壹到014014小组时,还未进门,就听到业务室内传来的温柔的女声。 亲~我们已经完成您的订单了,任务完成百分百,连死亡姿势也是特别得唯美优雅,请给个五星好评哦~ 亲~为什么只给了一星满意度,您看,这任务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完成,您还有哪里不满意? 不知道。 亲~不看功劳看苦劳,看在我们业务员兢兢业业的面上,请多给两颗星。 嗯,就是看在他辛辛苦苦的份上,我才给了一星 拾壹轻轻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 业务室内,夏叶一脸沮丧地靠在椅背上,她歇了一会儿,才絮絮叨叨地安慰道:春花哥,没事的,反正你已经不止这次一星了,多一次少一次对你来说,没差别的。 小叶子,你别说话,你一说,我觉得我心里更难受了。 拾壹没看到春花,只听到丧气的男子声音,他顺着声音找过去,看到地上一滩人性生物。 春花那张比大姑娘还漂亮的脸蛋就浮在地上,拾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听到声音,春花转过头,看到拾壹,也没将快化开的身影合起来,只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道:是拾壹啊。 夏叶急忙站了起来,白嫩的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恭恭敬敬地道:拾壹策划员,您好。 拾壹点了点头,冲着夏叶回道:不必客气,喊我拾壹就可以,我是这次来救急的人员,后面这段时间,我们就一起共事。 春花听到这话,咻的一下,将身影合起来,利索地站在拾壹的面前,笑嘻嘻地道:哎呀,居然是拾壹你来救急,那我就放心了。 他也不待拾壹回话,右手晃了晃,手中很快就多了一块手环,他将手环塞到拾壹的手上,只交代了一句:接班,接班,我走了。 等拾壹接过手环,滴的一声,手环切换,春花已经拖着行李箱往门外走了。 小叶子,好好配合我们的拾壹,等我回来,会给你们带礼物的,对了,帮我和秋月、冬雪也说一下哈。 看着急哄哄离开的春花,拾壹轻轻推了一下眼镜,他和春花还是挺熟的,对春花的随意也很习惯。 夏叶,秋月和冬雪还在执行任务吗? 夏叶点了点头,认真地回道:是的,秋月哥和冬雪哥都还在任务中,应该还要几天回来。 策划员,您现在就要开始接任务吗?夏叶看拾壹已经开始翻查任务栏了,遂开口问道。 拾壹点了点头,打开手环,手环弹出屏幕,他点开任务栏,顿时屏幕上跳出长长一排的任务,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夏叶,给我接口这个世界。 夏叶看了过去,面板上点开的是加急任务:世家庶子的逆风翻盘。 好的,现在就为您对接小世界。夏叶身前的光幕不断闪烁着,一个个圆形的光球在光幕中窜行,很快有一颗光球被定住,慢慢的,那颗光球开始扩展。 夏叶透过一层层光屏,看着已经在任务室内准备就绪的拾壹,站直身子,打开手中的小型光屏,小型光屏上闪现出一排排的字。她看了一眼光屏上的字,沉声开口道:任务执行者,现由观察员夏叶阐述任务执行条例,请认真倾听,任务执行中务必合规合例。 任务执行条例,拾壹其实都知道。而夏叶的告知,也是例行公事。 第一,进入任务世界伊始,你还是你。到达小世界的时间节点无法完全控制,受委托者记忆中存在的最深刻印象影响,极有可能落在这些印象发生的节点附近,接受委托者记忆后,请执行者在最短时间内迅速调整状态,结合委托者心愿,将任务走向往心愿完成最有利方向推进。 第二,任务方向与原事件发展情况发生偏差后,即任务正式开始,你不是你。在任务执行这一阶段,为避免自我情绪干扰,将投放委托者灵魂碎片,融合委托者本身的情感思维后,你就是委托者。 第三,任务结束后,你还是你。任务结束后,无论是否达成原定心愿,都必须在委托者原死亡时间节点,脱离任务小世界。人力有时尽,我们只是任务执行者,我们不是全知全能者,我们尽一切能力完成委托者心愿,愿世有安康,逝者安息。 最后,祝执行者一切顺利。 随着夏叶最后的一声祝福语,那颗光球完全扩展开来,光幕上慢慢浮现出偌大的字世家庶子的逆风翻盘。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臣子谋》这是宁朝福慧长公主赵清婉和世家大族楚家大公子楚延琛的悲喜故事。 欢脱版文案: 好好习武、天天锻炼的福慧公主赵清婉本是想着习得一身好武艺,可以保护温文尔雅、一心想做纯臣、为国效力、为民请命、青史留名的竹马哥哥谢嘉安。 但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这一身的好武艺却成了她霸王硬上弓的助力。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上错了对象,看着眼前负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理寺少卿楚延琛,心有所属想要不负责任的赵清婉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第2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 泥泞的小道上,沈乐然和赵浱拼命地往前跑,簌簌而过的冷风如锋利的刀锋,从他们的脸颊边刮过,生疼生疼的。小道上空无一人,漫漫的黑暗与清冷,血腥,腐臭以及满目的尸首,从心底生出的恐惧几乎将他们瞬间淹没。 冷气吸进嘴里,胸肺隐隐作痛,沈乐然的眼里含着泪水,张了张口,无声地想喊娘,却不敢喊出口,眼前是一幕幕的腥红,耳边是先前娘亲喊她快逃的催促声。 赵浱的心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瘦小的身子又怕又恨,腿脚已经跑得发了软,却还是努力拉着沈乐然往前跑。忽然,一个不小心他的脚微微一拐,整个人从地上滚了两圈,拽着沈乐然一同摔在了地上,他手肘磕到了地上凸起的石头,沈乐然的手掌边蹭破了皮,他们吃力地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嗖嗖 沈乐然抬起头,看到他们身后落下数名黑衣蒙面人,握在手上的刀刃,还沾染着斑斑血迹,他们慢慢走过来。 冷冽的杀意渐渐逼近,沈乐然眼中的泪珠落了下来,她颤抖着转过头,却见那刀就在他们脑后高高扬着,那人漠然的眸子里聚满了血腥。 明晃晃的刀光很是刺目,沈乐然紧紧闭上眼,忽然一股鲜血,溅落在她的面上。她睁开眼,就看到她面前的杀手,胸口处透出雪白的剑刃,鲜血顺着那道剑刃喷溅出来。 一道熟悉的人影转眼间就到了她身前,沈乐然睫毛微颤,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几乎落下泪来。 小哥来人正是沈乐然的庶出三哥沈明煊。 此时,月光微暗,沈乐然看不见沈明煊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沈乐然却觉得很安心,她想一头扑进来人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却知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又拼了命把眼泪忍回去。 赵浱把还跪趴在地上的沈乐然扶起来,欣喜地看着前方的沈明煊,但看到周边的黑衣人,眼里又多了数分忧虑。 突然出现的沈明煊让还活着的黑衣人的动作骤然停下来,飒飒山风在小道上穿堂而过,激起一股子的幽冷。 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警觉地提刀对准他,质问道:沈明煊,为什么背叛殿下? 沈乐然听到这话,不解地睁大了双眼。 赵浱抿了抿唇,小小的手紧紧握住沈乐然的手,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瞬间五味杂陈,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怀疑的神色。 沈明煊抽剑向前,冷然道:你猜?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倏然闪过,却只听砰的一声,刀剑相交碰撞,轻响铮铮不绝。幽森的林间小道俨然成为战场,月光在云层的飘动间,忽明忽暗,浅薄的月色,映着剑锋闪烁,人影乱晃。 原以为沈明煊作为一名世家庶子,功夫好不到哪里去,且又以一敌多,他们这群杀手总应该是占在上风的,不承想沈明煊出招凌厉狠辣,完全不似一名文弱世家子。黑衣人倍感愕然,沈明煊的功夫竟精进到这般地步。 黑衣人仔细看了一眼沈明煊的面容,那张清隽的脸,不复过往的阴鸷,这人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者说他以前一直都在伪装?待仔细琢磨他的剑法,却觉得这剑法根本不像是世家子弟学的花架子剑招,一招一式纯然是杀人的招式,仿佛都自尸山血海里练出来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 阴沉夜色之下,沈明煊冷肃着脸,如冠玉般的面容漠然无情。他是沈明煊,却也是任务执行者拾壹,他们执行者落到任务世界的时间节点是结合委托者的任务随机生成的。 这次的任务,委托者就落下了两个字,弥补。委托者沈明煊是一名世家庶子,父亲沈宁是手握兵权的保皇派,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沈明烨,次子沈明熠,小女沈乐然,这两子一女均为嫡妻沈林氏所生,唯有三子沈明煊是庶出。 但沈宁并未有妾氏,仅有嫡妻沈林氏,两人青梅竹马,恩爱不已,在皇城里可谓是一时佳话,羡煞他人。却不曾想在沈林氏怀有沈乐然的时候,沈宁竟然带着八岁的沈明煊回来,什么也不曾解释,就只说这是他的孩子,记在族谱上。彼时,这事刺激着沈林氏早产。也害得十三岁的长子和十岁的次子和沈宁离心。 沈老太爷气得甚至出了家法,却还是没能让沈宁开口解释那孩子的来由,但看着那孩子的眉眼和沈宁间却有肖似,也只得认下。 但沈家对沈明煊却是心存疙瘩,对沈明煊虽不曾苛刻,但也是漠然以对。沈明煊长大后,若是一切顺利,那大概就是这般碌碌无为,风平浪静地过完一生。 但谁都没有想到皇城后期,出了一个逆天大事,夺嫡谋反。而沈明煊恰恰就卷入了其中,大抵是一念之差,他竟然站了谋反的魏王的队伍,魏王举兵谋反,围杀太子,逼宫皇上。 沈明煊作为手握兵权的沈宁儿子,竟是出卖了沈府,传了消息给魏王,告知了太子回宫的路线,使得魏王派兵埋伏,击杀了太子一行,那时,沈林氏带着小女儿也随太子一同在路上,故太子身亡,九皇子身亡,沈林氏及小女儿沈乐然一同身故。 同时,在沈家发兵符前去城外大营调兵救援的时候,沈明煊竟也透露给了魏王,因而沈家传讯兵在半途上被截杀,调兵未成,魏王逼宫成功。谁也没想到,魏王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沈明煊。死前沈明煊才明白缘由,却是追悔莫及。 悔之,恨之,执念不消,机缘巧合之下,竟得到和第九区交易的机会。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要做的事,或者说是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因而在任务生成时,却只是心心念念着弥补一词...... 此时,拾壹进入原生世界的时间节点正是魏王截杀沈府传讯兵,并伏击太子一行。他初恢复意识,堪堪接受记忆,就匆匆忙忙地赶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时传讯兵已然被魏王派兵所杀,拾壹只来得及将魏王所派的杀手杀了,抢回沈府兵符。同时,马不停蹄地赶去救援太子一行。 好在此次赶上了。 此刻,拾壹便是沈明煊。 沈明煊的功夫很好,下手极其狠辣,甚至比他们这群杀手更像一个杀手。然而就在此时,猛地听到小姑娘的惊呼,身子一震,手臂便狠狠挨了一刀。 沈明煊迅速起剑将来者斩杀,随后急急回头看去。惨淡的月光映照着那柄长刀,白刃明晃晃地架在沈乐然和赵浱的脖颈上。 黑衣人伸手摁住沈乐然的肩膀,语气森冷:沈明煊,放下剑,否则可别怪我手抖。 沈明煊握紧剑柄,双唇抿着,未发一语。 沈乐然身上害怕地发抖,但却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喊,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单薄而羸弱。 而她身旁的九皇子赵浱垂着眸子,他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这些人,要他们的命,势在必得,哪怕他们服软,哪怕沈明煊束手就擒,最后他们也绝不可能生还。 沈三哥,不要管我们,快走!赵浱说着陡然从袖中抽出匕首,狠狠扎进身后那人的腹部,又抽出匕首划过那个举着刀的黑衣人的手。 动手!黑衣人怒吼了一声。 一阵弓弦紧绷的声音隐约从后方传来,电光火石之间,沈明煊不再犹豫,迅速提了口气,举剑而上。赵浱和沈乐然只觉得眼前蓦地一花,什么也没看清,脖子上的锋利突然撤去,腰间被人拽过。沈明煊飞快俯下身来,伸手将瘦小的两人掩在怀里。 沈乐然尚不知出了什么情况,但听噗呲的一声,抬眼看到一支羽箭从沈明煊的心口旁穿过,箭尖带着血丝,血淋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小哥 沈三哥! 沈明煊喘了口气,毫不迟疑地拔出箭,迅速朝身后一掷。忽而大树高处一声惨叫,咚的一声,有人从上头重重栽倒下来。 沈明煊摁住伤处,艰难地站起身,手中的长剑都有些握不住,他吃力地道: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你们在这儿等我。 小哥,你的伤...沈乐然带着哭腔,指着那伤处,惶惶然道。 赵浱看着他心口处不断渗出的血,担忧不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 别怕,小哥没事。沈明煊勉强露出一抹笑,而后又对赵浱轻声道:舍妹,就麻烦九皇子看顾一下。 沈三哥放心。 月亮全部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周围暗得阴沉,站在原地的沈乐然和赵浱,隐隐可以听到远方传来的惨呼声,熟悉而浓郁的血腥味慢慢在四处溢开。 沈明煊回来的时候,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他的喘息声比之前更重了,好一会儿,他弯下腰,轻轻拭去沈乐然脸颊旁的泪水,道:别怕。 因为知晓她现在很害怕,这句话,沈明煊说的格外温柔。 我得先去太子那边,九皇子,可能要麻烦您将这兵符带去城郊大营,调两路兵马,一路回宫,一路迎接太子。 赵浱沉默一下,看着那块染着沈明煊鲜血的兵符,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第3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2) 夜风一过,浓郁的铁锈味在林子里蔓延,赵浱骑着马,背后是紧紧拽着他腰间衣服的沈乐然。沈乐然贴着赵浱的背,眼里是害怕,却紧紧抿着唇,没有哭没有闹。 赵浱的脑中是一片纷乱,他想着那黑衣人的话,却又想着沈明煊的相救,马是沈明煊找来的,胸口处藏着的兵符也是沈明煊带来的。他不敢想那可能的背叛,此时的他只能选择相信沈明煊。 驾赵浱低喝一声,策马向前,一路直奔城郊大营。 而此时的沈明煊如夜鹞般,急速无比地向着林子某处掠过去。 殿下!小心! 沈夫人 小心后面 混乱的喧嚣声混着夜风和腥味传来,沈明煊已经接近声音的源头地。 他远远地可以看到一群黑衣人在围杀,太子的护卫仅剩下寥寥数人在负隅顽抗。混乱中,沈夫人跌出了护卫圈。 冷厉的刀刃劈了过去。 蹭兵刃刮蹭的声音在沈夫人的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看到那素来不想见的庶子挡在自己的面前,也挡住了劈过来的利刃。 援兵马上就到。沈明煊沉声喊道。 那些残留的护卫听到这话,顿时振奋了些许精神,太子赵桓看到沈明煊出现在这里,很是诧异,但还来不及多想,便听到那一句援兵,心中稍宽。他握着血迹斑斑的剑刃,配合着护卫,将沈夫人扶了起来。 而黑衣人脸色一变,但在看到沈明煊的时候,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或许是想着有援兵,众人的动作越发干净利落。黑衣人的围杀也越发狠辣。 看到沈夫人和太子都还活着,沈明煊略微心安,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水。 骤然,一支利箭从后方飞出,射向太子赵桓。 小心!随着一声惊呼,一名护卫挡在太子身前,那只利箭穿进他的头颅,带着血色的箭头在太子面前停了下来。 沈明煊一剑劈开眼前的黑衣人,他看了一眼掩在后方的射手。 我去解决那人。沈明煊丢下这么一句,双脚一蹬,整个人如幽灵一般扑了过去。 隐在暗处的黑衣箭手看到杀过来的沈明煊,他调转箭头,对着沈明煊,开弓,射箭,数箭并出,直击沈明煊而去。 沈明煊踏着玄妙的步伐,像个虚无的鬼魅,身子忽地拔高,纵合翻跃,一身绝妙的身法在箭矢中穿梭。不过是眨眼之间,他已经闪电般掠到了箭手面前。 箭手弃了弓箭,腰后抽出长匕,左腿微屈,猛一发力,正面迎着沈明煊横匕冲刺过去。 沈明煊没有停歇,腰腹处微微紧绷,整个人偏离开直线路径,横剑而出,剑芒扫过,和对方的长匕撞在一起。他一吐气,另一只手的手腕翻转,一记拳冲着箭手的脑袋砸了过去。 未成想箭手的反应很快,他的长匕和沈明煊的剑撞上后,气劲如泼水般炸出,伴着嗡嗡的闷雷声,箭手在沈明煊的拳砸过来时,已经顺着气劲荡开。 沈明煊胸口一闷,冲口吐出一口血。先前胸口处的伤,勉强用内劲压制才缓慢溢血的伤口,此刻随着气劲的反震,涌出大量的鲜血。 沈明煊这才惊诧地发现这名箭手竟然是一名内家高手。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多顾虑身上的伤,而是反手握紧剑,内劲一振,剑势狠厉,速度极快,冲向那位后退的箭手。 就在此时,太子赵桓的后方一柄剑悄无声息地破风而来。 噗呲 太子身边的护卫最先反应过来,将赵桓和沈夫人往后拉了一把,而这两名护卫尚来不及拔刀,喉咙处一凉,飙射出血花,两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一名灰衣人,持着一把森冷长剑,直刺太子的面门。护卫不断冲了过去,鲜血横飞,那灰衣人一往无前。 沈明煊的长剑即将刺中箭手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身后的惊天杀意。 沈夫人的惊叫声打破了无声的杀戮,沈明煊可以感觉到后方那名杀手的决绝,那些护卫挡不住人的,他看到箭手蓄势待发。 太子不能死! 沈明煊手腕翻转,长剑划过箭手的手肘,剑势暴涨,箭手握着长匕的手肘被切开,半截手臂和着长匕落了地。 这一刻,沈明煊收剑回转,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那名内家高手。 那名箭手看着沈明煊转身,他忍着痛,提起内劲,冲着沈明煊的后背出拳。拳势如锋,狠狠砸在沈明煊的后心。 沈明煊感觉到后方的攻势,可是他没有避开,拳锋冲击,震得他呕出一口血,而后他顺着这股拳劲,加速冲到了太子的身前。 沈明煊体内真气肆虐逆转,夹杂在银白的剑刃上,呼啸而出,迎向那柄杀意凛然的长剑。 轰的一声鸣响,剑气相撞,气劲四溢,那名灰衣人的剑冲破气劲,扎进沈明煊的肩膀。沈明煊聚气出掌,灰衣人被掌势击退,迅速抽剑,将扎穿沈明煊肩胛骨的长剑收回。 沈明煊挥剑斩向灰衣人,灰衣人回剑而挡,叮的一声,剑折了半截,灰衣人带着半截长剑震退开来。 沈明煊也被气劲震得往后退了数步,直撞到太子身前才勉强停了下来,他腿下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 太子赵桓眼疾手快得扶住沈明煊,扶着人的手顿觉滑腻,他的眼光一扫,却是看到从自己手指缝间溢出来的血。那是沈明煊身上的血。 沈明煊咽下到口的血水,只是涌上来的血水太急,他来不及都咽下,从唇角滑了下来。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很快,一队兵马疾驰而来。是援兵! 臣,精武营校尉范武。领头的黑甲武士大声喊道。 听到这个名字,赵桓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已然准备撤离的黑衣刺客,冷声道:范武,所有刺客,全部诛杀。 已经不需要什么活口了,胆敢来刺杀太子的,无外乎是死士。此时赵桓还不知道宫变之事。 是。范武领着兵马杀气腾腾地领命而去。 看到援兵,沈明煊再也支撑不住,转头就开始呕血,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勉强拽着太子的手,道:回宫救援,魏王逼宫。 言罢,沈明煊的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疲惫如水般潮涌而来,接连而来的战斗,伤口疼得都麻木了,他实在是困得很,无声无息地闭上眼。 赵桓本听到逼宫消息时,心神震荡得厉害。转眼却看着沈明煊气息奄奄的模样,急忙收敛心神,揽着人,连声喊道:沈明煊,沈明煊 沈明煊身上的深色衣裳湿漉漉的,在夜色下,他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不对劲。此刻,赵桓才发现,沈明煊身上的衣裳是被鲜血浸透了,而赵桓的手上全是沈明煊的血,滑腻冰凉。 第4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3) 山间忽然起了风,在林里呼啸徘徊。 什么?你说什么? 太子抱着已然无声昏迷的沈明煊,不由得追问道。只是此时毫无意识的沈明煊是无法回答他的任何疑问。太子的心神让那一句魏王逼宫扰乱。 大哥,竟然反了? 范武收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太子和沈明煊,拱手一礼,压低声音道:殿下,九皇子带着兵符来,调拨了精武大营的兵马已经去往皇城了。 太子看着面无血色的沈明煊,手中是滑腻湿冷的血液,他搭了一把沈明煊的颈部,脉动很微弱。 他看了一眼周边站着的人,而后对着贴身侍卫罗宗吩咐道:罗宗,你带一队人送沈公子和沈夫人去别院。让燕青救人。剩下的人,跟孤回宫救驾。 是。 而此时,皇宫中已然是一片剑拔弩张。 宫变发生的很突然。偏殿里,昭文帝神色肃穆地看着一脸笑意的大皇子赵旭。 赵旭打量了一遍殿上因为中了药都站不稳的大臣们,眼神钉在垂眸不语的沈宁身上。 他笑着道:沈大人,不必费劲儿了,这药,没有一宿是散不了的。对了,您那二公子,本王已经让人去追了,想来很快就能送回来,让你们父子团聚。 沈宁没有回话,他冷着脸,沉默地站着,他身边勉强靠着柱子站着的是他的长子沈明烨。沈明烨清俊的脸上,此刻很是冷漠,只是在听到魏王说二公子时,眉梢微动。 赵旭看着沈家父子俩同样冷漠的模样,也不在意。对他来说,这些人,待一切事成后,若识相,他倒是可以继续用着,若不识相,那就都杀了。 赵旭慢慢踱步到昭文帝面前,笑吟吟地道:父皇,您还是听儿臣的,尽早写个传位诏书吧。 偏殿里的大臣们对着魏王怒目而视,赵旭看着昭武帝,昭武帝不言不语。 父皇,儿臣有的是时间陪您等,只怕皇弟皇妹们没时间等。赵旭扯了扯嘴角,看着昭文帝脸上的表情微有改变,他很是愉快地接着道:父皇如果不写,那么过一盏茶,我就给父皇送一位皇弟或者皇妹的 赵旭停了一下,他笑着靠近昭文帝,轻轻地道:头颅。 昭文帝睁开眼,他的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怒意。 赵旭往后退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道:哦,太子弟弟的脑袋,可能要晚一点送进来给父皇了。毕竟不在宫里,来回总要点时间的。 逆子!昭文帝脸上的平静被打破,勃然道。 仿佛怕刺激不够,一位监武司卫士捧着个方形木盒进来。那木盒的底座有血渗出,一路滴了进来。 赵旭看着那方木盒,勾了勾嘴角,脸上带着些歉意道:哎呀,居然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了,也不知这是我哪位弟弟,或者妹妹 他说着,顺手掀开了木盒盖子,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 昭文帝看着木盒里的头颅,那张儒雅的脸覆着血污,大睁的双眼里满是惶恐。是老三,是他的三皇子赵广。 昭文帝面色苍白地闭上眼。 原来是三皇弟呀!赵旭惊讶地挑了挑眉。 殿中大臣没想到魏王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还是如此地狠辣。沈宁看了一眼魏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只一眼就明白,魏王是打算赶尽杀绝的。无论昭文帝会不会写传位诏书。 父皇,您放心,您还可以慢慢想,毕竟还有四皇弟,五皇弟,六皇妹,七皇妹,八皇弟 赵旭将那个头颅放在昭武帝的面前,无所谓地道。 逆子,你竟敢残害手足!昭文帝浑身无力,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三皇子,他的眼不由得蓄上血丝。 他盯着笑的一脸云淡风轻的魏王,咬牙道:就算朕写了诏书,你也不会放过你的皇弟皇妹们的。 魏王噗呲一笑,而后打了一个手势,颔首道:父皇,不愧是父皇。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的话,一行监武司卫士鱼贯而入。手中均捧着带血的木盒。 昭文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打开来。赵旭笑着站到一旁。 随着魏王赵旭的一声令下,五个木盒都被打开,里面正是一个个或惊恐未定或迷惘不知的头颅。 噗 昭文帝看着木盒里的皇子皇女的头颅,猛地喷出一口血,萎靡无力地靠在座椅里。 赵旭走了上前,掏出一条帕子,伸手给昭文帝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父皇,别气坏了自己。 赵旭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他靠近昭文帝,一字一句地道:毕竟还有太子和九弟的头颅还没送回来。 偏殿里一片死寂。 弑杀手足,逼宫天子,魏王,你行的是大逆不道之事,还妄想登须发皆白的何太傅颤抖着手,大声呵斥道。 只是话未完,一道白刃刺穿了何太傅的喉咙。 你何太傅的话被这白刃堵在了喉咙间,他张了张口,无力地倒了下去。 何大人 何大人 周边靠得近的官员们手脚发软地扑上去,哀声喊道。 噗 噗 这哀声尚未嚎啕出来,却见赵旭面无表情地挥剑而出。 两名官员捂着喉咙上的血口倒在何太傅身边。赵旭看了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两个老大人,手中的剑随意却又残忍地砍了过去。 偏殿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原本还有声音的大臣们此刻噤若寒蝉。 赵旭嫌恶地将手中的剑扔了出去,漫不经心地道:既然这么替他们愤愤不平,那就去陪他们好了。 你疯了!昭文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大臣们,以及摆在面前的头颅,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 哈哈哈哈哈父皇,你可真是天真,这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赵旭哈哈一笑,很是讽刺地回了这么一句。 昭文帝是一位仁慈的君王,待人素来宽厚,他怎么都想不到日常里温和有礼的魏王竟然会是这么一副丧心病狂的模样! 别急,父皇,还有太子弟弟和九皇弟的,很快就齐了。赵旭笑得很是欢快地道。 昭文帝颤抖着手拽住赵旭的衣袖,道:你别想着拿到传位诏书! 赵旭看着昭文帝,那张到了中年依旧不减俊雅风采的面容,或许是昭文帝的上位之路太过平顺,或许是昭文帝身边的辅佐大臣太过有用,让这位帝王,看起来相当的天真善良。 赵旭将衣袖抽了回来,漠然地道:父皇,到了现在,我还要什么诏书?等把二弟和九弟的头颅送来,您,除了我,还有其他的继承人吗? 赵旭说完这句话,不再看殿中的人,他慢慢走了出去。心中微微一动,或许还有一位 只是,他笑了笑,那人不足挂齿。 这时的魏王,尚不知一只小蝴蝶将他的整盘计划都打乱了。 太子别院里 艹!赵桓那个混蛋,真把我当太医使用了?什么人都让我来下手,也不怕治死人啊!胸口这一处伤,再偏一点,人早就死透了!筋脉逆转,内腑重击,再晚一会儿还治什么,直接送去埋了! 燕青薄而漂亮的双唇不断开合,絮絮叨叨着。 而屋子里的其他人不敢多说话,太子赵桓的近侍喜子很了解燕青。 燕青是御史大夫燕大人的独子,平生最爱钻研医术,这人平时话很少,但凡他开始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时候,就是他在医治疑难重症之人时。 若是医治的人情况越严重,燕青就越会唠叨。此刻,听着燕青的话,喜子目露忧色地看向床上一身血色的沈明煊。 床上躺着的沈明煊很安静,呼吸都起伏得小心翼翼。他的脸很白,没有杂质的白色,白的有些透明,身上已然解开的衣裳下是伤痕累累的躯体。 燕青处理好了伤口,撒上药粉,动作迅速而轻柔地包扎起来,只是尚未完全止住的血从白色的绷带里渗出,衬得沈明煊的模样愈加脆弱。 沈明煊的唇角还挂着一丝血红,配着他那一脸的清雅,竟显出了白雪红梅的凄美。 燕青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将最后一处绷带打了个结。 呃一声短促的□□从沈明煊的喉间溢出来,揪心挠肺一样的疼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但在意识恢复的这一刻,却又习惯性地将剩下的□□生生吞了回去。 燕青没有想到人醒得这么快。 沈明煊睁开眼,他的眼前灰蒙蒙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吃力地撑起身子。 干什么!你给我好好躺着,我这才给你包扎好,回头伤口再崩了,别来找我燕青皱着眉头,那张冷俊的面容覆上一层不悦。 多久了?沈明煊喘了一口气,勉强开口问道。 喜子是在场反应最快的,他瞬间就明白沈明煊问的是时间过了多久。他微微弯着身子上前回道: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沈公子,我们现在在别院里,太子殿下带着人回宫救驾了,您先好好躺着。沈夫人,给您去熬药了。 沈明煊的耳边嗡嗡的,只听到过了半个时辰,他没有躺下去,而是勉力扶着床沿起身。 准备马。 你现在这模样,还想出去?燕青忍不住气恼地按住摇摇晃晃起身的沈明煊。 沈明煊看了一眼燕青,轻声说道:魏王还调了三万大军,京城平乱之前,得拦着。 沈明煊很勉强地将这一段话说完,而后扶着床沿,重重喘了一口气。 燕青听到三万大军时,脸色微变,只是很快压下情绪,他看着沈明煊,讥讽道:沈公子,三万大军,就你这样,你凭什么拦得住? 沈明煊拂开燕青的手,他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将桌上放着的一个瓷瓶拿了起来。 他打开瓶子的塞子,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从里面散发出来。 这药燕青只一闻,就察觉出不对,他一把拉住沈明煊的手,他阴沉着脸,道:你是想死吗? 沈明煊面无表情地挣开燕青的手,低声道:我是皇家影卫,影十六。 燕青听了这话,有一瞬间的愣神,趁着这瞬间,沈明煊将瓶中的药一饮而尽。 陡然,沈明煊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淋,他压着自己的胸口,扶着桌子微微弯着身,五脏六腑里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因为极度的疼痛让他的嘴唇开始泛紫,牙关咬的咯咯直响,却没有一丝□□。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汗水,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药是影卫专门配用的药,用于濒死之际提住一口气完成任务使用的。 喜子自然知道皇家影卫,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死士,他想不到沈宁大人的儿子竟然也会是一名影卫。 药服下,最痛就是开始的那一刹那,很快疼痛消退,一股暖流在脉络间流动,沈明煊苍白的脸上浮起些微血色。 我们自会有法子拦住。沈明煊转过头对着一脸难看的燕青说道。 沈明煊将桌边的长剑带上,行动自如地往门外走去。门外,沈夫人捧着药碗愣愣地站在那里。 沈明煊看了一眼沈夫人,没有说话,而是从旁而过。 沈夫人忽然开口道:沈明煊,你父亲很担心你,你,要记得回来。 嗯。沈明煊顿了一下脚步,沉沉应了一句,就迅速离开。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燕青冷着脸站了一会儿,嘟嚷着道:我治的人,我他妈得负责到底。喜子,你陪沈夫人在别院里候着。 言罢,燕青已经快速往沈明煊离去的方向奔去。 很快,在漆黑的夜幕里一抹信号呼啸而出,在空中绽来一朵花,曼珠沙华,是影卫的特殊联系信号。 第5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4)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突兀。一路上,两人沉默着疾驰前行。 燕青骑着马追在沈明煊的身后,在隐隐的月光下,他可以看到沈明煊的脸色,煞白得如覆了一层霜。 燕青是见过沈明煊的,他也听过一些关于沈明煊的闲言碎语。毕竟这位可是能够让痴情专一的沈宁带回来的外室子。 单从沈明煊的面容看,眉眼处是极其肖似沈宁的,其他部分可能是像了那位外室,整张脸看起来是极俊雅秀气的。想来那位外室应该也是有一副好相貌。 也对,若非有一副好相貌,又怎么能将素来洁身自好的沈宁迷得神魂颠倒,藏了足足八年,甚至最后把这么个外室子带回来入了族谱。 只是,往常沈明煊很低调,也很沉默,他极少出现在人前。偶尔几次,燕青曾在街上撞见过,但那时候只觉得沈明煊这人沉郁得吓人,眼中的死寂很不讨喜。 这一次,在这种时候见到沈明煊,他发现沈明煊似乎不大一样了。虽然同样的沉默寡言,但眼神里呈现的是沉静,而不是沉寂。 燕青想着沈明煊刚刚说的,他是皇家影卫。 皇家影卫,那就是替皇室卖命的死士。入了皇家影卫,除了死,将再无退路。 燕青看向沈明煊,他加快速度,策马跟了上去。迎着猎猎夜风,燕青闷声道:沈明煊,影卫的药,你最好别吃。那些药吃多了,就离死不远了。 嗯。沈明煊看了一眼燕青,只是沉沉应了这么一声。 燕青看着沈明煊的模样,只以为他不明白。皇室影卫的秘药,他当初撺掇着太子赵桓找了一份来研究,所以,他很明白这是什么药。 他想了一下,接着解释道:这药,对心脉和肺腑的损耗特别严重。 我知道。沈明煊身上疲得很,开口说话对他来说,太费神。只是他不想辜负燕青的好意提醒,转过头,认真地补充道:这药,我吃了九年。 燕青刷的一下转过脸,他死死盯着沈明煊,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作为皇室影卫,沈明煊服了九年的秘药,很奇怪吗?不,这很正常,若是没有,那才不对劲。 就在燕青脑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忽而侧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燕青收敛心神,警惕地看了过去。 漆黑的山崖林子里传来尖锐却又有规律的哨声,沈明煊曲指在唇边一吹,清脆的口哨声呼应而响。 很快,就有一队黑衣人纵马而来。 影三九。领头的黑衣人右手握拳,放至胸前,颔首一礼,简短地说道。 影十六。沈明煊同样以拳抵胸,回了一礼。他扫了一眼跟在影三九后边的人马,十人小队只有六人在。 影三九似乎注意到沈明煊看的一眼,他又平静地添了一句:夜行赶路,四人坠崖。 嗯。沈明煊并没有多言。 燕青古怪地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沈明煊,对他们目前的平静很奇怪。死的是他们的同伴,但他们仿佛是在问吃了没有一般,随意又平静地简单讲了一句。 忽而,空中绽放开如血一般鲜红的曼珠沙华。 到了。 人到了。 沈明煊和影三九同时开口,空中的曼珠沙华是在告诉他们,魏王调拨的人马就要到了。 沈明煊看了一眼影三九,道:走。 走。影三九对着后边的黑衣人打了一个手势,一队人马急匆匆地往曼珠沙华绽开的地方赶去。 待会儿,你落在后方,不要跟上来。沈明煊冲着燕青交代了这么一句,就跟了过去。 燕青可以感觉到沉默的空气里的紧张气氛,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摸了摸马的侧方搭拉着的包袱,里面是他的行医家伙。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一个峡谷的顶处。 影四五。蹲在谷顶边口的一名黑衣人迅速站起来,握拳行礼。 嗯,埋好了吗?影三九回了一礼后,开口问道。 影四五思量了一下,摇摇头道:还需要一炷香时间。不然炸药的量不够,炸塌不了谷口。 沈明煊遥遥看向山谷的另一头,冷静地道:来不及了,人一盏茶时间就能到。 影三九转头往谷口的方向看去,果然可以看到长长的骑兵队。因为峡谷比较窄,谷道顶多只能容两匹马并列而行,忽而这只骑兵队是分两列缓缓前行的。 沈明煊看了一眼燕青,道:你在这里等着。 他抽出手中的长剑,剑鞘脱开,露出森冷的白刃。 我去拦一拦。一扯缰绳,沈明煊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纵马下了谷顶。 影三九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沈明煊的意思,谷口狭小,堵着道就能拦下人。何况他不需要拖多久,只要拖上一盏茶,让影四五这边把炸药买好就可以。 影三九挥了一下手,他身后的六人调转马头,跟着沈明煊身后下了谷口。 你尽快,我们去拦着。影三九对着影四五交代了一句,就随后跟上。 燕青知道现在情势不对,他倒是没有多询问,且他的功夫着实不怎么样,拳脚功夫里唯一拿的出手的大概也就是一点逃命的技术了。所以他也没有硬要跟着沈明煊,省得给人添乱。 随后,他沉默地坐在谷顶边,看着影四五以及他身后的两三名黑衣人忙忙碌碌地比划着距离埋炸药。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一队骑兵队已然入了谷。 沈明煊没有等人到谷口,而是先发制人,带着人从谷口处冲了过去,沿着山石缝隙,冲入了前方的队伍里。 沈明煊体内的秘药在内劲的快速运转下,药效发挥到了极致。他体内的内劲在秘药的刺激下,处于一种巅峰状态,甚至都感觉不到身上的伤。 骑兵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伏击,且地势狭窄,骤然之间反应不过来。 银白的剑刃划破黑夜,身后的黑衣人跟着出刀,划破血管而发出的噗噗的声音在黑夜很是明显,前排骑着马的骑兵甚至来不及发出警告,就被斩下马。 敌袭!当骑兵队发出敌袭的尖啸时,地上已经躺了数名骑兵的尸体。狭小的地形恰到好处地限制了骑兵队的冲阵,在这里,沈明煊借着地势, 专心地杀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只是,这一队的骑兵队明显是有经验的。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开始侧翻藏于马腹,控制着马匹往前冲。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 嘭 当马开始冲刺的时候,沈明煊他们的刺杀拦截就显得有些无力了。很快,一名黑衣人被冲刺的马碾撞过去,马蹄踏在他的头颅上,那脑袋在黑夜里炸开,红红白白地洒了一地。 眼看着那马就要带着人过去了,沈明煊双腿一蹬,踏在身侧的马头上,反身追向那快到谷口的骑兵。 噗血花在月光下闪现,那侧靠在马上的骑兵捂着脖子,落下了马,他的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极速奔跑的马拖着它的主人一路往前,在地上拖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沈明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因为过度耗费心力,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但在两颊上却又晕出两抹浅浅的血色。他的唇很红,这是药效发挥了极点的显现。 影三九带着人混在骑兵队里,沈明煊看不清冲进去的人还剩下多少人,只是算了一下时间,炸药应该差不多要引爆了。 此时,坐在谷顶的燕青感觉自己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沈明煊还没有回来,带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夜风从下方吹上来,带着之前还没有的血腥味,由浅变浓。 燕青看到刚刚还在忙忙碌碌的影四五停了下来,他冲着数个点的黑衣人,挥动火折子。然后蹲下来,似乎打算要点燃什么。 燕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引爆炸药,可是沈明煊他们还没回来! 他上前拉了一把影四五的手,冷着脸,道:他们还没回来,你就要引爆?你是要连你的同僚一起炸死吗? 影四五转过头,他很奇怪地看了一眼燕青,然后莫名地回了一句:他们不会回来。 而后,影四五拨开燕青的手,继续划开火折子。刺鼻的硫磺味在空气里弥漫,燕青忽然想起来,他们是皇家影卫,是皇家的死士。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死士的意思。 艹!老子又不是影卫,凭什么听你的!燕青气急败坏地低吼了一句。 他脚下一点,顺着谷顶的崖壁跃下,整个人像一只轻巧的燕子,又像一只灵巧的蜘蛛,攀着崖壁上凸起的山石往下。 远远的,他看到沈明煊击杀了那名差点逃出了谷口的骑兵。 沈明煊燕青喊了一声,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谷底很突兀。 本要返身杀回去的沈明煊听到燕青的声音,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到朝自己极速奔来的燕青,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诧异。 快走!燕青抓住沈明煊的手,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就将逃命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轰 轰隆 爆炸声从峡谷的崖壁上传来,越来越响,震动声也是如闷雷一般,一层层,连绵不绝,很快连成一片。 轰隆隆猛然,随着炸雷一般的声响。整个峡谷烟尘弥漫,浓郁的硫磺味充斥在空中。 燕青抓着沈明煊堪堪冲到谷口处,爆炸已经全面炸开了,山石滚滚而下,冲击的气浪将燕青和沈明煊两人掀到了崖壁边,又跌落在地上。 燕青晕头转向地滚在地上,他一抬头,却看到从崖壁上落下的碎石冲着他砸了下来。 陡然,一道人影将他压在身下。 咚咚咚 大大小小的碎石落了下来。燕青瞪大了双眼,他感觉到那些碎石砸在覆在他身上的人的身体上。沉沉的冲击力隔着人体,他都能感觉得到震动。 一滴滴的温热的血液落在燕青的脸上,燕青眨了眨眼睛,眼里酸涩得厉害,他颤抖着声音,艰难地开口道:沈明煊 第6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5) 硝烟散尽,谷口处一片废墟。死寂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里面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一片碎石覆盖里,有一处轻轻地动了一下,细小的石块翻落开来。 沈明煊!燕青吃力地掀开覆盖着的碎石,揽着沈明煊大声喊了出来。 他揽着人,只见沈明煊面白如纸,唇边淅淅沥沥地溢出血水,燕青的手一片濡湿,他翻手一看,自己的手上都是猩红的血色。 沈明煊穿着黑色的衣裳,他看不到他的伤,但从这背后的出血量来看,估计背上的伤很严重。 燕青搭了一下沈明煊的脉,指尖下的脉象晦涩艰难,时断时续。 咳咳、呃沈明煊勉强睁开眼,尚来不及开口说话,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出了口。他猛地侧过身,伸手捂着唇,咳嗽越发严重,到了后来,咳嗽声里夹杂着细微的呕吐声,很快,从他的指缝里渗出一层又一层的血水。 燕青知道沈明煊这是五脏六腑受到了重创,他将人放开,匆匆起来,道:我去取药,你等着。 他有些慌乱地丢下这一句话,就往上攀越,带着的药和银针都丢在了谷顶,他得去取来。 沈明煊俯身吐着血,他的意识很模糊,却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好,五脏六腑都疼得很,轻轻一动,就只觉得肺腑里如斧凿一般,每一口呼吸,都给内腑带来灼烧般的痛苦。 他摸索着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颗红色的小药丸。 沈明煊将这枚药丸塞进口中,混着满嘴的血水咽下。陡然,自体内涌上一股剧烈的疼痛,好像钢刀刮过身体里的七经八脉,一寸一寸绞碎骨头,再混着血肉最后在心口处揉起来。 唔!沈明煊蜷缩着身子,他捂着胸口,手中青筋暴起,额上汗如雨下,死死咬着牙,紧咬着的牙关处血色弥漫,身子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沈明煊,沈明煊药,我燕青抓着包袱一路纵跃下来,堪堪回来,便看到沈明煊这痛到了极致的模样。 燕青手中的包袱一丢,他扑上去,上手一搭脉,忍不住惊声吼道:你他妈疯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吃皇室秘药?那就是饮鸩止渴! 沈明煊缓过一口气,体内的痛感逐渐消退,提了提内息,挣开燕青的手,随手点了几处大穴。 他看了一眼气得几乎要跳脚的燕青,道:我现在得回宫。 有些事,得有个了结,所以他必须回宫。 你现在这样回去?回去死一死吗?燕青伸手拽住沈明煊的手,他气急败坏地问道。此时的沈明煊需要的是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进行疗伤休养,而不是赶路回宫! 沈明煊深深看了一眼燕青,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拂开他的手,足下一点,往谷外跃去。谷外那里哒哒地跑着两三匹受惊的马。 沈明煊翻身上马,一路疾驰而去。 真他妈疯了疯了,你们皇家影卫都他妈是疯子!燕青看着沈明煊离开的背影,嘴里不由地嘀咕起来。他的眼角余光看到地上的血线,点点滴滴,一路往外,那是从沈明煊身上落下的。 艹!老子欠你一命呢!燕青抓起地上落下的包袱,脚下一蹬,随后就追了上去。 此时的皇宫里,一片混乱。太子赵桓领着精武营的兵马一路杀进来的。 宫外的旌旗遥遥而来,很快就遮天蔽日。哒哒的马蹄声好像踏在人的心头,精武大营的将士从宫门涌入,与殿外遍布着的监武司厮杀在一起,宫内遍布残肢断首,血腥气冲天而起,很快就弥漫开来。殿外的冲杀声并没有影响到殿内。 赵旭随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殿内沉默不语的众人,慢慢地小酌起来。 沈明烨扶着二弟沈明熠坐在地上,沈明熠是在一盏茶之前被抓回来的,他的后背有一道长长的刀口,那张素来精神好看的脸上眼角处也是青紫一片。 沈明烨撕了衣服下摆内衬,给沈明熠包扎后背的刀伤,只是没有药,这般包扎仅仅是延缓了出血,却不是止血。 沈明熠耷拉着眉眼,靠着沈明烨,他有点昏昏沉沉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进来。刀剑相撞的声音由远而近。夜色逐渐暗淡下来,外边开始簌簌地下起了雨,雨水浇下来,似乎便被这夜色吸了去,慢慢渗进一片虚无里。 太子赵桓带着人冲进大殿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一排的皇弟皇妹们的头颅,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头脑,他看向大殿座上小酌的赵旭,怒吼道:赵旭! 魏王赵旭看到赵桓,他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道:太子弟弟,倒是想不到你运气这么好。 昭文帝看到赵桓,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 太子赵桓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魏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收敛起来,笑着道:不过是夺嫡而已。 他的话语里带着不以为意,说出来的理由却也是那般的简单可笑。 太子的神情很是勉强,他的眼眶泛着红,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到了现在,他们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昭文帝是一个很不错的父亲,对待子嗣算得上仁爱,因此他们兄弟姐妹间相处得还算友善。 魏王是昭文帝的第一个儿子,可以说在其他孩子出生之前,昭文帝倾注了大部分心血在他身上。纵然后来陆续有其他的皇子皇女出生,可魏王的地位依旧是不一般的。直到昭文帝的嫡子出生,也就是太子赵桓出生,这一切才开始有所改变。 历任皇朝都是立嫡,而不是立长。在昭文帝立了太子以后,魏王和其他皇子皇女间的关系才开始慢慢疏远。 但太子依旧记得,在他年幼的时候,作为兄长的魏王待他很是关爱友好,未曾想到会有兵戎相见的今日。 魏王看着涌进内殿的精武营将士,他扫视了一眼殿内众人,老臣们面上露出的笑容,以及昭文帝眼中的欣喜,他扯了扯嘴角,坐在昭文帝身边,又倒了一杯酒,笑吟吟地道:你们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 昭文帝听到魏王这句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魏王呵呵一笑,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随意地抽出袖中的匕首,冰冷冷的刀刃架在昭文帝的脖子上。 父皇!太子惶恐地惊呼道。 刷跟在殿中大臣身后的监武司众人抽出长刀,纷纷架在大臣们的脖子处。 太子急忙挥了挥手,拦住往前逼近的精武营将士。 赵旭,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你还有胜算吗?太子压下心中的慌乱,冷声道。 魏王将匕首靠近了一点,匕首上压出一道血痕。昭文帝此刻却很冷静,他看了一眼魏王,平静地道:你没机会了,桓儿活着,就算朕死了,这位置也轮不到你这乱臣贼子! 父皇。魏王眼中的神色很清冷,他的声音也很平静。 你还记得我的外祖吗? 昭文帝听到这里,脸色微变,他动了动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镇南军! 殿中的大臣有些还没反应过来,沈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不顾脖子上的刀刃,转过头,狠狠盯着魏王。 镇南军是镇守边境的大军,而魏王的外祖何谦正是镇南军的大帅。这两年南元国在边境蠢蠢欲动,若这时候调回镇南军,这是让南元国有机可趁,也是将边境百姓的命白白丢给南元。 魏王笑着道:三万镇南军,应该要到了。 这时候,殿中的大臣们都反应过来了,他们惊怒交加地纷纷骂道:乱臣贼子! 枉顾边境百姓! 造孽呐! 太子身后的范武脸上神色巨变,他凑近太子身边,道:殿下,若是镇南军到了,只怕,我们要被一锅端了。 太子自然知道镇南军的威名,只是他没想到魏王竟然敢如此大胆,调镇南军进京! 局面登时陷入了僵局。 镇南军到不了。一道清冷的男子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这道声音顿时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顺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一人从门口走进来。 他着一身黑衣,黑衣被雨水浸透,雨水从踏进来的步伐上滴落下来。只是这淌下来的雨水却不是清澈的水色,而是晕染开的血色。眉目间清寂异常,面色白得吓人,甚至连唇色都是惨淡的。 人从夜色中走来,仿若从黄泉踏出的幽魂。 沈明煊 煊儿 沈宁看到踏进来的人,他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来人正是匆匆赶回来的沈明煊。 沈明煊没有看其他人,他握拳覆胸,低头冲着昭文帝,道:影十六,见过陛下。 这一句话,让殿内的众臣都变了脸色。沈宁瞪大了双眼,他素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失了态。 皇家影卫!沈宁的儿子竟然会是皇室影卫! 昭文帝似乎难掩惊诧,影卫是由暗令司统管的,虽直属于皇帝,可皇帝并非见过所有的影卫。因而此刻知道影十六是沈宁的儿子沈明煊,他也有几分惊诧。 魏王看到沈明煊,他转头看了眼惊诧的昭文帝,又看了一眼太子,眼神扫过面色各异的沈家众人,他挑了挑眉头,道:沈明煊? 咳咳沈明煊低低地咳了起来,他掩着唇,咳嗽声越发严重,从指缝里渗出血水。 他咽下翻涌上来的腥甜,语气疏淡:我们炸了云霞谷,镇南军先锋队、咳咳死了一部分,云霞谷的路断了,剩下的骑兵队过不来咳咳、咳咳咳等他们绕道 魏王听了这话,竟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你,坏了我的计划。 所以,一切,结束了。沈明煊拭去唇边的血渍,漠然看向魏王。 成也是你,败也是你。魏王的眉眼里带着阴鸷,他想着,关键的消息是沈明煊漏出来的,然而最后反水的人也是沈明煊。 他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沈明煊居然是影卫!不过,影卫啊,这可真是讽刺!不知道他这位仁慈的父皇和友善的太子知晓接下来这个消息,该怎么想 只是,不知,那位位高权重的沈宁沈大人是否知道 魏王的语气倏忽一变,隐隐含着诡秘:沈明煊,你知道,你并不是沈宁的儿子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不由地一愣,沈明烨和沈明熠两兄弟看了看沈明煊,又回头看向他们的父亲沈宁,却见沈宁面上平常,仿佛早就知道这事,所以沈明煊,确实不是父亲的儿子?那父亲又为何 沈明煊没有回话,却见魏王双目危险地眯了眯,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魏王没有等沈明煊回话,他沉默而阴冷地坐在昭文帝身旁,随后咧嘴笑了笑,他的眼神里已经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沈明煊,你,其实,我得喊你一声弟弟。我的好皇弟,你的生身父亲就是当今天子! 第7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6) 一言既出,殿内仿佛劈进一道雷霆,炸得众人脑子发蒙。 不可能!昭文帝抖着双唇反驳道。 昭文帝并非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在他的记忆里,也并没有过什么露水姻缘,那何曾来的沧海遗珠? 但是 昭文帝看着清俊苍白的沈明煊,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 沈宁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挚友,昭文帝的否定让他略微安了一下心绪,他的脑中浮现当年他找到的疯疯癫癫的妹妹,若真是昭文帝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 魏王赵旭讥讽地笑了一声,幽幽地道:父皇,还记得十八年前的元宵灯会吗? 这一句幽冷的反问,轰的一下,打开在场所有人的记忆。十八年前的元宵灯会,是所有人记忆中的噩梦。 那一年的元宵灯会,开始时同往年一般,美好热闹,但一场几乎烧了半座京都的大火毁了一切。 家破人亡,哭声遍野,是所有人对十八年前的元宵灯会的最后印象。 而那时候的昭文帝还只是太子。 昭文帝的脑子里忽而涌起一幕记忆,那是他心中的愧疚和耻辱。 十八年前,作为太子的昭文帝难得任性地甩开了护卫,独自出行,却未曾想招人暗算,中了药,他秉着一丝清醒逃掉了,在一条巷子里倒下。后来,似有好心的姑娘走了进来,那时候他恰好药效发作......在最后尚未完全丧失的意识里,是撕裂的衣裳,女子惶恐的惊叫,以及痛苦的挣扎......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巷子里没有人,只是在地上,他捡到了半只耳珰,明亮的珍珠,可以想来那名女子应该是出身贵族。那受了这般侮辱,只怕于此女而言,是灭顶之灾。他很自责,想着找到女子,娶了回来以作弥补。 可是他记不清那女子的面容,而且那晚京都大火,死的人太多了,失踪的人也多。 昭文帝看了一眼沈宁。 沈宁的嫡亲妹子就是在那一晚失踪的。 后来,因为这一场大火,本就身子不好的先帝气急攻心,病重而亡。他成了新帝。 那个时候,太多的事要忙,太多的政务要处理,等他停下来的时候,那名女子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找不到了。那枚珍珠耳珰,他一直藏着,却不敢多想。 十八年过去了,他以为已经都过去了。 可如今,这段记忆又被翻了出来。 魏王赵旭看着殿中精神恍惚的昭文帝,和不知所措的太子赵桓,他嗤笑一声,朗声道:却不知,沈大人将皇弟藏在家中,是何居心? 他不知道。沈明煊的声音像从地狱里出来的幽灵。 沈大人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他只知道我是他嫡亲妹妹的儿子,他怜悯孤弱的妹妹,所以将我带了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缥缈的虚浮。 沈明煊抬头看着昭文帝,笑了笑,只是那笑很艰涩。 可是我知道,八岁那年回京后,我就知道了。他凝视着魏王,又看了看沈宁,我的父亲是当今天子,而沈大人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舅舅。 他笑了一下,低头捂着唇又呕出一口血,声音很轻微:这些我都知道,可那又如何? 殿内鸦雀无声,见到他浴血而言的模样,那一笑,带着漠然,却不自觉地让人觉得心酸。 知道?魏王赵旭看着沈明煊的模样,听着这云淡风轻的回答,他忽而有些意兴阑珊。 他抬起头,看着纵然伤重,却依旧笔直站着的沈明煊,面色阴沉,缓缓地道:你就没怨过? 魏王赵旭没有等沈明煊回答,他笑得狰狞而诡异,眼底却又带着鄙夷:我不信!沈明煊,我不信你没怨过! 赵旭深深看了一眼沈明煊,和沈明煊对视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意收了,变得异常安静。 殿下,小心! 殿下! 桓儿...... 在众人的惊呼中,太子赵桓只觉得有什么冲着自己飞了过来。他来不及反应,忽而有人推了他一把,太子赵桓跌在满是血水的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觉得有什么飞溅到他的面上。他伸手摸了一把,手中滑腻腻的,低头一看,那是猩红的血液。 这时候,太子赵桓才看清楚。原来刚刚在大家伙都愣神的时候,一只短□□由魏王赵旭的袖里冲着太子射了过来。因为大家的心神让那惊天消息摄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时,已然来不及了。 却就在这档口,一直勉力站着的沈明煊动了,他一把推开太子,那只□□穿透他的腹部,射入后面的檐柱里,鲜血顺着那箭矢的尾部从柱子上滑下来。 沈明煊的头微微低下,腹部的疼痛,钻心刺骨。 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他喘了一口气,血水如泉涌一般从他的衣裳上流下,不过一会儿,就将他站着的地方染红一片。沈明煊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魏王。 魏王赵旭的脖子上钉着一把飞刀,是沈明煊手中扔出的。赵旭讽刺地一笑,缓缓闭上眼,靠着昭文帝倒了下去。 沈明煊!这一声惊呼打破了殿里的沉寂。 燕青从殿门外匆匆奔了进来。 煊儿!沈宁猛然发力,身子里的无力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反身夺刀将身旁的监武司将是砍倒在地。 蹭这一个动作,好像是血腥的开端。范武趁着魏王赵旭身亡的这一刻,领着人救下众臣,并和监武司众人砍杀起来。 殿内的血流了一地,淌过地上的青砖,将屋子里的地板晕染成猩红色。 乌云密布的夜幕里又劈下一道惊雷,仿佛是从人心底最深处炸开一般,瓢泼的大雨随之倾盆而下。 沈明煊倒下去的时候,是沈宁抱住的。沈宁只觉得怀里的沈明煊冰冷冷的,他颤抖着手捂住沈明煊的伤口,但鲜血从他的指间渗出,甚至,他都不知道沈明煊身上到底何处不是伤,因为他察觉到沈明煊身上到处都是血,鲜血不断涌出,浸透了他们俩的衣裳,血腥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明煊,明煊,好孩子,别睡沈宁往日里的沉稳在此刻荡然无存。他的身子都在颤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慌乱。 沈明煊的眼前雾蒙蒙的,他感觉不到什么痛,只是觉得很累。他张了张口,唇里涌出血水,忽而他觉得好像有什么滴落在脸上。 明煊,煊儿,煊儿,沈宁哽咽着抱着人,他慌乱无措得仿若一个孩童,别睡,舅舅求你,别睡 沈明煊扯了扯嘴角,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冲着声音的来处轻轻地道:对不起,沈大人 对不起,他骗了他们这么多年,对不起,他出卖了沈府那声音,轻微得只剩下气音。 但沈宁却听到了,于他而言,那一句\'沈大人\'仿佛是对他最大的讽刺,讽刺他对这个孩子的无视,讽刺他对这个孩子的迁怒,讽刺他对这个孩子的敷衍。 第8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7) 不,是舅舅对不起你,是舅舅的错明煊,明煊!沈宁害怕地盯着沈明煊,大声地回道。 沈明煊只觉得沈宁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不见,一切归于平静。他疲乏地闭上眼,早该死了,拖到今日,真是罪孽! 沈宁看着沈明煊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杳无声息。他只觉得浑身冷得发抖,这个孩子,他一天都没有好好看顾过的孩子,在他的怀里毫无声息...... 明煊?沈宁轻轻晃了晃沈明煊,没有人回应,除了愈加浓郁的血气。 一晚上的疾行赶路,燕青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赶到沈明煊的身边。一见沈明煊那死寂的面色,他心中登时一沉。 燕青伸手搭过沈明煊的手腕,指尖几乎探不到脉了,他急忙转向沈明煊的脖颈处,那里勉勉强强还能压到轻微的脉动。 还有救!燕青吐出一口气,他看着木然发愣的沈宁,和跌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太子,气急败坏地吼道:人还有一口气!你们都傻呆着干嘛!等人咽气吗!赵桓,赶紧把太医都喊来,找一个干净的屋子,我得先给他止血! 此时,殿内残余的监武司众人要么当场被杀,要么被擒获住,这一场鲜血淋漓的叛乱在此刻平定了。 听到燕青的话,昭文帝早赵桓一步吩咐了下去:高狄,把太医院都喊到清平殿。 是。高公公急忙领命出去。 沈宁此刻打起精神,将人拦腰抱起,而后他听到了昭文帝的话,顿了一下脚步,没有多说什么,大步往外走。一路上的血从他走过的地方落下来,拖出长而刺眼的痕迹。 清平殿是皇帝的寝殿,离偏殿是最近的地方。 沈明烨和沈明熠相对一眼,两人拖着乏力的身子,跟在后方出去。 昭文帝站在高座上,他的脚边是已然气绝的魏王,他的面前是皇子皇女们的头颅,他看了一眼一脸麻木的太子,两人的双眼都是通红的,眼中带着无法相信的悲痛。 他又回首看了一眼染血的皇位,闭着眼,沉沉地呢喃道:孽障! 这一声孽障却不知说的是那叛乱嗜杀的魏王,还是曾经犯下罪过的自己 这厢,沈宁将人堪堪放置在金黄的床上,燕青已经把沈宁挤开了,他利索地撕开沈明煊的衣裳,露出里边已经被血浸成暗红色的里衣。 血色很快渗透金黄的床单,燕青皱着眉头掀开沈明煊的里衣,登时,那一身千疮百孔的伤呈现在众人面前。 燕青看着沈明煊身上一个又一个血窟窿,只觉得无从下手。 沈宁盯着沈明煊的伤,眼里红得厉害。透过血色,他可以看到一些陈年旧伤,几乎都是分布在要害处。 明煊才多大,这些伤,他却从来不知! 踏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涌了进来。 为首的年纪较大的太医是太医院的院首陈述,他领着人进来,只闻着满屋的铁锈味,他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陈述看着燕青无从下手的模样,他当机立断,直言道:用截脉法。 截脉法,是用银针暂时封住周身血脉,这样可以有效控制住出血。但封住周身血脉,心脉缺乏血流,极其容易造成心脉的损伤,严重者,怕是会让心脉断裂。 燕青转头看向陈述,他自然知道陈述的医术,只是这截脉法,用起来太险了。依着沈明煊现在的状况,他怕这脉一截,人就缓不过来了。何况截脉法的后遗症也很严重,纵然挺过这一刻,往后每年的冬雪之际便是过命关的时候。 陈述知道燕青在顾虑什么,他板着脸,手中已经亮出了银针,冷声道:命都要没了,还想什么以后! 说着,陈述已经快速下了针,他一手搭着沈明煊的脖颈处,一手在沈明煊周身血脉处下针。 沈宁看出来燕青的迟疑,他对医术不懂,但也明白截脉法只怕是行险之举。他伸手拉住陈述拿着针的手。 陈述回首看了沈宁一眼,看出沈宁的哀求,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用截脉法,他还有一线生机,不用,他撑不了多久了,陈述解释了一句,而后示意沈宁放手,他又冲着燕青交代道:我这一针下去,你马上处理他的伤,一盏茶的时间,必须解脉。 燕青看了一眼陈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沈宁听到这里,知道箭在弦上了。他咬着牙放开陈述的手,默默站到一旁。 陈述的动作很快,这一针扎下去,沈明煊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出血量。 燕青拉开一整排的刀具,他利落地开始处理沈明煊身上的血口,清洗、缝合、上药 燕青手上的动作很稳,也很快,只是他额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扶他起来,他背上还有伤。燕青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低声说道。 沈宁正要上前搭把手时,沈明烨踏前一步,帮着陈述将人扶了起来。 燕青剥下几乎黏在沈明煊身上的衣裳,后背的伤有些黏在衣裳上,这一剥,可以说是扯着些许碎肉一同下来。 娘的,真是不要命的疯子!燕青看着沈明煊后背的伤,脱口就骂了出来。 后背的伤是碎石砸开的,有的是尖锐的碎石划开长长的口子,有的是反复砸到一个地方,肉都砸碎了,随着衣服剥下来,甚至能看到里边森森的白骨他的眼里酸涩得很,这人就拖着这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路疾行。 是不疼?还是已经习惯了疼? 燕青看了一眼安静而惨白的沈明煊,突然觉得很心疼。说来也好笑,他竟然会心疼一个男子。 房中的人,自然也看到沈明煊的伤,明白这人伤得凶险,因而屋子里的气氛愈加沉默。 燕青手中的动作虽然快,但却尽量的轻柔,虽然知道沈明煊感觉不到痛,只是他还是怕会扯疼了这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得很快,陈述可以说是掐着手指算的,时间一到,不管燕青最后一道口子是否处理好,他立马抽出银针。 鲜血在这一瞬间,飙射出来,白色的绷带顿时染上了艳红。过了好一会儿,那些伤口才隐隐缓住血流。 燕青没有管伤口,他搭着脉,却脸色难看得很。换了换手,又往脖子上探去,反复几次,他的双眼带着红色的血丝,焦虑而又不安地道:摸不到脉了! 第9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8) 一句探不到脉让一旁看着的沈宁几乎站不住。 陈述倒还沉得住气,他压着沈明煊的颈脉,皱眉道:来一个人,对着他的心脉,冲一冲内劲。 燕青脸色微变,急声拦道:陈老头,你他娘的别乱来! 沈明煊的心脉现在有多脆弱,别人不知道,他们作为医者自然清楚。那心脉探起来还是完完整整的,但仔细感觉,就知道那上边如同蛛网一般布满裂痕,稍不注意,只怕就会碎开。 正因为如此,燕青听到陈述的话,急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陈述冷冷扫了燕青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次:赶紧的,来人冲一下心脉,再犹豫不决,人就真死了。 一只手轻轻地覆在沈明煊的后心上,是沈大公子沈明烨。 沈明烨看着沈明煊缠满绷带的后背,他不敢太用劲,只是尽量放轻力道贴着后心。 别愣着,下手!陈述看了眼沈明烨,喊了一声。此时,他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焦躁。 沈明烨不敢耽搁,急忙运了三分内劲,对着心脉使去。 可是面色死灰的沈明煊毫无反应。 陈述忍不住大声问道:没吃饭吗?加大点内劲! 听到这话,沈明烨咬了咬牙,又加了两分劲,再次对着心脉冲击。 死寂着的沈明煊身子微微一震,可还是杳无声息。 陈述有些急了,瞪着沈明烨,道:用八分内劲!快! 沈明烨也知道情况不妙,他的手有些颤抖,只是听着陈述的命令,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心绪,提了八分内劲,对着沈明煊那岌岌可危的心脉击了过去。 噗沈明煊吐出一口血,脸上的死灰色褪成了青白色。 陈述感觉到指尖下微弱的脉动,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了,过了这一关了。陈述示意沈明烨退开,他轻轻地将人侧放在床上。 燕青摸了摸脉,又探了一下鼻息,虽然气若游丝。但确确实实是恢复了生机。 陈老头,有两下呀!燕青乐得拍了一下陈述的肩膀。 陈述一脸严肃地撇了燕青一眼,不满地道:没大没小! 言罢,陈述转身走到桌边,拿起纸笔,迅速地写下药方。燕青尴尬地收回手,他又给沈明煊把了把脉,确认人的脉象尚可,才走了过去。 只是看到那药方,燕青闭了闭眼,沈吸了一口气,沉沉道:陈太医,这药,如此用,他活不了 沈宁在两人走开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他看着满身伤痕的沈明煊,看着那苍白得吓人的脸,他心里堵的慌,想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 沈宁将衾被拉起,小心而又轻柔地给沈明煊盖好。转身堪堪想问一下陈述,沈明煊的情况,却听得燕青这沉重的问话。他急匆匆地上前,不安地问道:陈大人,明煊他,他的情况? 陈述将最后一味药写下,他知道燕青的意思,这张药方用的是虎狼之药,救得了一时的命,却损的是一世的命。可沈明煊这身子,哪里敢说一世了?能活一刻算一刻。 陈述叹了一口气,直言道:沈大人,我也说不来什么委婉的话,就这么直白地和您说吧。沈公子的情况,很糟糕,非常糟糕。 两个糟糕,如一盆凉水泼在沈宁的心头。 他手足无措地拉着陈述的手,哀声道:可,可他不是过了现在这关,他活着的 陈述摇了摇头,道:药医不死病,沈大人,沈公子这伤,你也看到了,用命悬一线来说,并不过火。何况 何况,他服了九年的影卫秘药,燕青接上了陈述迟疑未完的话,他看向沈宁的目光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责备,接着道:沈明煊的内里生机早就耗尽了,这一次的重伤,可以说是压垮他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燕青往床上的沈明煊看去,那人此时安静而脆弱,苍白到透明的脸颊无端得透出一抹平和。可燕青脑中却不断浮现先前沈明煊的不在乎,那种不在乎里带着一种绝望。 沈明煊,他就算是庶子,那也是世家庶子,何至于此?皇家影卫!沈家竟无一人发现?这么多年里,沈明煊定然出过任务,他说他服了九年秘药,那定然是受过重伤,可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沈府众人,却无一人有所察觉? 但凡沈公子的伤轻那么一点,我都不会下这么重的药。陈述沉默了一会儿,作为一名医者,要对自己医治的患者下这么一个饮鸩止渴的药,心里又何尝好过?可是,事已至此,这是最好的做法了。 这药,用着,能熬一刻是一刻,端看何时耗空沈公子的身心,何时就是陈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难看的沈宁,又补了一句:今冬落雪之际,就是沈公子的生死命关。 就,就没有其它的法子了?沈宁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么一句。 他看着陈述怜悯的双眼,眼中难掩涩意,咽下喉咙里的哽意,沙哑地道:他,还不到十八呀,陈太医,你救救这孩子,他连冠礼都未行,他还是一个孩子,他 沈宁说到最后,已经话不成话了。 燕青却是忍不住低吼道:既如此,早干嘛去了?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家影卫,你们一无所知?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他的情况,你们一点都察觉不到? 他看着仿佛老了一轮的沈宁,口中的责问没有停下:皇家影卫是什么?那就是死士!若今日这事没出,是不是只有等他出任务死在外头,你们才会问上一句?既然这般无视,当初为何带了他回来? 燕青!沈明烨见燕青的话语越发尖锐,急忙上前喝止。 陈述也拉了一把燕青,他不大明白,素来不爱多管闲事的这位师侄,今儿怎么就这般替人打抱不平? 燕青愤愤不平地嘟囔着闭上嘴,抽出陈述手中的药方,丢下一句我去熬药,就郁郁地走了出去。 陈述对着一脸沉默的沈宁微微躬身,拱手道:我这师侄鲁莽了,请沈大人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沈宁没有回话,他脑中俱是回荡着那一句多年的皇家影卫。陡然,他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沈明煊,默不作声地转身出去,步伐里带着一股煞气和怒气。 陈述看着沈宁离开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当皇家太医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沈宁和昭文帝的情义。此刻,沈宁怕是去找昭文帝算上这么一笔账。 十八年啊,十八年前的元宵灯会,可真是造孽呐! 沈明烨没有离开,他默默站在床边,注视着此刻昏睡的沈明煊,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沈明煊。 沈明煊的面容很清隽,皎皎如天边月,此时的苍白给他添加了一丝孱弱的美感。闭着眼的他,给人一种天真宁静的感觉。 沈明烨知道沈明煊最肖似父亲的地方,就是眉目处,尤其睁开眼后,那种感觉更明显。 正因为如此,父亲说这是他在外的私生子,所有人都信了。却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种可能,外甥肖舅。 对于姑姑,他是有印象的,在记忆里,姑姑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很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姑姑失踪那一年,他五岁。后来他一直在想,那一年若不是他吵着要上街,或许姑姑就不会失踪。 姑姑喜静,本来是不打算出门的,只是二弟病了,母亲要留在家里照顾弟弟,看着自己闹腾着出门,姑姑这才说陪着出门,却没想,那年的灯会起了大火,在慌乱的人群里,找不到姑姑了。 姑姑的失踪是沈家所有人心中的伤疤。 姑姑,名为沈珍珠,意为珍宝、明珠,是沈家人的掌上明珠。她的失踪,让祖母哭瞎了双眼,也让祖父大病一场,险些就去了。后来,祖父祖母两人长居道观,说是为姑姑祈福。但沈家众人都知道,他们是不想留在府中,触景伤情。 哥,他沈明熠让人包扎好了伤口,拖着步伐走进来,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沈明煊,抿了抿唇,迟疑地问道:他,真的是姑姑的儿子? 嗯。沈明烨低低应了一声。 那,爹,为什么,为什么不直说?为什么沈明熠的情绪有点激动,既然是姑姑的儿子,为什么不直说?何必这般藏着掖着! 是啊,为什么不说沈明烨低低呢喃着。 说了,又何至于此?所以,到底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姑姑到底怎么了?为何没有回来? 第10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9) 赵徽!沈宁携着一身的怒气进了内殿。 内殿已经打扫了一番,那些大臣们都送了出去。只是空气里的血气还未散掉。 昭文帝沉默地站在殿中,他不敢去看看那个因他的罪过而出生的孩子。 他听到沈宁的声音,转身看到沈宁怒气冲冲地冲他而来。他和沈宁从小一同长大,他知道沈宁是一个恪守礼仪的人,能让他这般无视礼仪,直呼其名,定然是气急了。 阿宁昭文帝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喏喏地喊了一声。 嘭沈宁第一次对着这个护卫了半辈子的帝王动手。他狠狠地一拳揍在昭文帝的面上。 这一拳揍得昭文帝踉跄地后退数步。殿内还没退走的小内侍吓得惊呼出声。高公公急忙让这些内侍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不是兄弟更似兄弟的君臣。 昭文帝没有兄弟,同他一起长大的沈宁,就如同他的兄长。高公公知道沈宁的脾性,就算再气,也不会对昭文帝下多重的手,何况,这事,确实是昭文帝对不住沈家。 混蛋!十八年前,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沈宁拽着昭文帝的衣领,红着双眼,吼道。 都是因为你,珍珠疯了!明煊,他活不了多久了!他才多大!都是因为你!沈宁照着昭文帝的脸又出了一拳。 昭文帝同样双眼通红,他没有躲,只是听到沈宁的话,他忽然一把甩开沈宁,反手冲着沈宁揍了一拳,恼羞成怒地吼回去:沈明煊,是你带回来的!你既然把他当儿子了,为什么不对他好点?他当了影卫,你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来说一下! 他是皇室影卫!你怎么不知道!你是皇帝啊!你知不知道,他服了九年的影卫秘药!秘药那是什么时候服的,是在重伤濒死的时候用的啊!你为什么连他是你的影卫,你都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影卫是暗令司统领的,我哪里能注意得到里面的每一个人?何况前几年,影卫几乎每年都会死伤更换一批,还是近两年才稳定一些,我昭文帝气急败坏地反驳回去,急得都不再称朕。 那珍珠呢?十八年前,你对珍珠到底做了什么?沈宁狠狠地瞪着昭文帝,咬牙切齿地问道。 昭文帝缩了缩身子,他避开眼神,低声道:那年,我中了药,在一条巷子里强了一个好心的姑娘 嘭话未完,沈宁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对着昭文帝狠揍了两拳。 昭文帝忍着痛,也不反手,他倒在地上,伸手捂着眼,哽咽着道: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那人就是你妹子,我记不清那女子的模样,只有半个珍珠耳珰真是报应啊!十八年前的罪孽,所以今日我才有这么个报应吧 听着昭文帝的呜咽声,沈宁终究还是软了心,今日昭文帝膝下的皇子皇女几乎死伤殆尽。 沈宁无力地坐倒在昭文帝的身边。 良久,昭文帝哑着嗓子问道:她,怎样了? 沈宁闭了闭眼,沉默了一阵,才勉强回道:我找到珍珠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他们沈家放在掌心里宠了十来年的掌上明珠啊,他记忆里娴静温柔的妹子,再相见时却成了一个疯婆子。就那样疯疯癫癫的被锁在屋子里,那时候,在那个偏僻的乡下,只有这么一对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 他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却又不忍心他的妹子这般疯癫下去,他也不敢这么带回去,怕刺激着年事已高的父母。 因而偷摸着藏着人,可是不知为何,妹妹见着这孩子,疯症就会愈发严重。孩子不能再放在妹妹身边,他不忍心将孩子丢出去,又迁怒着孩子的父亲,可这毕竟是沈氏血脉,于是他就将这孩子充作自己的私生子带回去。 正是因为那种迁怒,他将人带回来以后,就不闻不问了。他从来没有探听过这孩子,没有去和这孩子说过一句话,到了现在,他也只知道沈明煊是冬日里出生的,却不知道这孩子是哪一日的生辰。 他知道沈家家风严正,不会苛刻这孩子,却没有想过,这孩子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给口吃的就可以。 沈宁想着沈明煊最后那一句对不起,沈大人,他心口酸疼得厉害,那一身的伤痕,这个孩子,何其无辜?造孽的是他们这些大人,可最后却要孩子承受一切后果! 珍珠怎么失踪?失踪后发生了什么?我查过,却查不出什么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宁苦涩地吐露这么一句。 那她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 什么?昭文帝惊愕地看向沈宁。 沈宁低下头,他捂着脸,掩不住的哭声从掌中传出:我将她藏在江南别院,寻医治疗,她的疯症勉强有了一点好转,可是七年前,她从江南别院失踪了。我,又把珍珠弄丢了。 昭文帝无神地躺在地上,他喃喃自语,道:这十八年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这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明烨坐在床边,对着还未清醒的沈明煊呢喃细语。 沈明熠身上有伤,沈明烨将人赶去休息,自己守着人。 咳咳你、想知道?床上的沈明煊不由地发出一串咳喘,带着喘息,勉强回了一句。 沈明烨吓了一跳,沈明煊的伤势很重,陈太医说估摸着要昏睡个两三日,他没有想到这不过两三个时辰,人竟然就醒了。 你,想知道沈明煊吃力地开口,话没说完,一口气有些缓不过来,他又闭上眼睛喘了喘。 沈明烨看他这气若游丝的模样,哪里敢让他再开口,急忙让人去喊了外间熬药的燕青进来。 你先别说话,歇歇沈明烨小心翼翼地对着沈明煊道。说话的语调特别轻柔,生怕将人这口气惊着了。 沈明煊的意志不是很清醒,听得也是模模糊糊的: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沈明烨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暖色。 燕青皱着眉端着药大步走了进来,按道理人不该这么早醒来。这么早醒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到迷迷蒙蒙的沈明煊,心中一沉,上前搭了一下脉。果然,心脉不畅,沈明煊估计心口堵得慌,生生疼醒过来的。 把人扶起来,先把药喝了。燕青没有多解释,只是沉着脸吩咐道。 沈明烨急忙上前,将人扶坐起来。动作轻柔地仿佛在碰什么绝世珍宝,倒是有些让人想笑,可是屋中的人都没有笑。 先喝药,待会儿让陈老头再过来看看。燕青说着就将一勺子的药汁塞入沈明煊的口中,动作略微笨拙粗暴。毕竟作为御史家的长公子,他还真没干过这种活计。 嘴里骤然涌进来一股苦涩的药汁,沈明煊呛了一口,不由得低低咳嗽起来。 沈明烨忍不住,瞪了燕青一眼,抢过燕青手中的药碗,闷闷地道:喂药这事,就不劳烦燕大公子了。 切现在心疼个屁燕青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却还是难掩担心地盯着沈明煊。 沈明煊此时清醒过来,他看了下四周,这是清平殿? 怎么在这?沈明煊嘶哑着声音问道。 沈明烨小心地舀了一勺子药汁,递给沈明煊,待他喝下以后,又舀了一勺子过去。 你伤得重,皇上让太医到清平殿给你治,爹抱着你到这儿,你现在这伤,也不适合移动,所以就先待着。沈明烨细心地解释着。 哦。沈明煊低低应了一声,药汁苦涩,他却毫无感觉,一口一口地饮下,让人看着感觉很是乖巧。只是那种对自己的无所谓,却让人很是心疼。 燕青忽然拉住沈明烨喂药的手,轻轻地道:好了,别喂了。 嗯?沈明烨不是很明白地看向燕青。 他喝不下了。燕青叹了一口气。 这话才说完,却见沈明煊脸色发青,他捂着心口,侧身呕出一口带着药汁的褐色血水。 沈明烨甚至都顾不得溅落到身上的汁水,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明煊。沈明煊缓了一口气,他靠着沈明烨,轻声道:不好意思,脏了你的、衣裳 沈明烨听着这话,却是鼻头一酸,这种客气小心的话,陡然给他一种心痛的错觉,仿佛是见到了一个受尽苦难的孩童,忐忑不安地站在人群里。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沈明烨让人倚着床栏,低头回了一句。 我去找一下陈老头。燕青别开脸,匆匆离开。 沈明煊歇了一会儿,他对着沈明烨道:你、想知道什么? 沈明烨愣了愣,他看着沈明煊苍白的脸,默然无语。 这十八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0) 这一句话不是沈明烨问出口的,是匆匆而来的沈明熠问的。他的脸上带着些许急躁,面上的气色也不是很好,想来是休息得极差。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这么多年,这样藏着掖着,你不难受吗?你这样...沈明熠人还未走近,就一连串的话语问出口。他的口气不是很好,那些质问的话,听起来很是刺耳。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 沈明烨看向走进来的沈明熠,他一把拉住沈明熠,不悦地道:闭嘴! 沈明熠没有停下话,他甩开沈明烨的手,疾步走到沈明煊的床边,看着苍白至极的沈明煊,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你这样、你这样...让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么些年的讨厌...算什么...沈明熠的眼慢慢热了,而后垂下头哽咽道。 沈明煊抬起头,看着沈明熠通红的眼眶,他的神情始终是漠然的,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骤然看到站在门口的人。他扶着床栏想起身,只是身子着实虚软,险些跌了下来。 沈明熠眼疾手快地扶住人,沈明煊靠着沈明熠微微喘了一口气,又回了床上。 别起来!门口站着的昭文帝和沈宁慌乱地大步走了过来。昭文帝的脸上还带着红肿,嘴角也破了。 沈明熠和沈明烨看到进来的昭文帝和沈宁,急忙站直身子,冲着两人躬身行礼。坐在床上的沈明煊只得微微低头,轻声道:见过陛下,见过沈大人。 这一句称呼让昭文帝和沈宁浑身一震,沈宁的眼眶登时就红了一圈,他想着明煊果然是怨恨他的,所以从未认过他这个舅舅,连称呼都是如此的生疏。 小哥,小哥......清脆的呼声从门外传了进来,一个小姑娘莽莽撞撞地冲进了屋子里。 是沈乐然。 沈乐然看着屋子里的人,她慌张地躬身福礼:见过陛下。 而后她又冲着沈宁道:见过父亲。 沈乐然的礼还没行完,后边就陆陆续续进来数人。正是先前逃过一劫的太子赵桓和九皇子赵浱,随后是面上难掩憔悴的沈夫人。 这一屋子的人,顿时让空荡荡的屋子多了些人气。沈明煊看了一眼,想着人倒是都到齐了。他抿了抿唇,沉沉地道:十八年前,娘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沈明熠微微一怔,他盯着沈明煊,不解地道:那你刚刚说... 沈明煊看了下沈明熠,知道在场众人的疑惑,他接着道:十八年前,我还没有出生,自然不知道。 他也不卖关子,而是直白地继续说道:自我有记忆以来,我曾听收留了娘亲的爷爷奶奶提过一次,他们是在护城河的郊野下游救了娘亲的。 沈宁听到这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紧紧握成了拳头。护城河?那是...珍珠当年是受辱后投了河? 沈夫人走到沈宁身边,她轻轻地握住沈宁的手,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靠近沈宁。沈宁转过头,看着沈夫人陈宛秀,他将人揽进怀里,陈宛秀可以听到沈宁轻微的哽咽声。她知道这么多年来,当初珍珠的失踪是沈宁心中化不开的结,因为沈珍珠是和沈宁一同出行,结果他却把乖巧温柔的妹妹弄丢了。 陈宛秀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明煊,这个孩子,是她这么多年的心结,却没想到结果竟然是如此可笑。 娘亲的身子不好,当初被救了以后,昏睡了很久,后来待一切平息了,娘亲却发现有了我,沈明煊的神情显得黯淡了不少,他自嘲地一笑:大抵没有我,她也不会落得后来那般结局。 娘亲心善,纵然我的存在是让她无法面对的噩梦,可是她终究还是留下了我,或许因为我的出生,所以她最后并没有回沈府。爷爷奶奶的子女早夭,因此就收了娘亲作为义女。咳咳...或许是说了许久的话,沈明煊只觉得自己的肺腑有些闷疼,他控制不住地咳嗽出声。 一杯温水递到他的面前,沈明煊抬头看了一眼,是太子赵桓。他面上的神情很复杂,眼底带着说不出意味的探究,只是喂水的动作倒是意外的细致温和。 沈明煊抿了一口,低低地道了一句:谢谢。 而后,他沙哑着嗓子,接着道:爷爷奶奶本就是要归乡的,因而就带着娘亲回了江南老家。在那里,我们安安稳稳地过了五年。 听到这里,昭文帝的眼里出现浓浓的愧疚。然而众人不知道,这才是开始。 我五岁那一年,爷爷上山时出了意外,因而去世,奶奶受了刺激,病得厉害,娘亲就将绣品拿去卖,贴补家用。沈明煊的眼底出现了一抹阴翳。 娘亲貌美,往年她极少出门,且有爷爷在,因而倒是未有人发现。但家中出了这个变故,娘亲不得不外出,纵然她再小心,终究是出了纰漏。 沈宁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知道珍珠的疯症必然是和此时所说的事由有关,他心中不安,大抵明白一个貌美柔弱的女子会遭遇什么,可是他却依旧心存希翼,希望是自己心中的错觉。 可惜沈明煊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最后的侥幸。 那天,我从学堂归来,家中的门是虚掩的,沈明煊那双一向平静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痛苦之色,家里进了歹人。 我进屋后,看到奶奶无声无息地倒在墙角,而歹人掐着娘亲的脖子,娘亲一头的血...然后,我杀了那人。这话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只是沈明煊本就脸色苍白得像个幽魂,现在更是毫无颜色。 这两句话,虽然说得简单,可是在场的人知道,当时的事情发展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一个五岁的孩子,如何能够轻易地杀死一个成年人? 沈乐然害怕地靠近大哥沈明烨,她的双眼小心地望向沈明煊,她敏锐地察觉到沈明煊心绪的变化,小小的手紧紧拽着沈明烨的袖子。 沈明煊苦笑了一下,道:可是,奶奶死了,娘亲疯了。我处理了尸体,然后给奶奶办了丧事。一个稚子带着疯癫的貌美娘亲,在村子里过得不容易,所以,我带着娘亲离开了那里。后来,我遇到了师傅,入了影卫训练营。一年后,我正式开始出任务。 他没有说的是,影卫会收他,是因为当时影卫就站在屋外看着他杀人,看着他冷静地处理了尸体,觉得他有可用的价值,这才收了他。他还没有说的是,当初入了训练营,差点就死在了里面,最后出师的时候,他亲手斩杀了同组朝夕相处的训练伙伴。 赵浱低着头,他的心情很复杂,他想不到沈明煊是他的哥哥,更想不到沈明煊竟然是皇家影卫。现在想想那时候那些杀手的话,想来沈明煊是奉命潜伏的吧。 及至八岁,就在沈大人找到我们的前一日,我出了任务回来,那天,娘亲很安静,我以为娘亲好了很多,可是,到了晚上,娘亲忽然发了疯,她想杀了我。沈明煊的目光呈现从未有过的冷然和迷茫。 可是,在最后娘亲还是放开了掐着我的手。沈明煊的手慢慢攒紧,他的心口由闷疼变得刺疼,五脏六腑都仿佛在灼烧一般,一股血腥气息从喉咙间涌上来,他不着痕迹地咽下去。 沈明煊的眼神有些迷离和惘然,他的声音很虚缈:那时候,看着泪流满面,却疯疯癫癫的娘亲,我忽然觉得,或许娘亲是恨我的,她并不愿这般活下去的。 第12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1) 不是的,既然当初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珍珠选择生下了你,她对你是带着期许的。陈宛秀忽然开口反驳道。作为一名娘亲,她了解当娘的心情。 沈明煊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时候,我想着,给娘亲买点她喜欢吃的,再给她买根新簪子,还有胭脂水粉。娘亲那么好看,走的时候应该也要体面好看的。 屋子里的众人听到这里,赫然反应过来,那时候的沈明煊是打算...弑亲? 沈宁抖着唇,声音涩得很:那、那后来...... 他自然知道后来没有事,毕竟是他将人带回来的,只是听到这里,心中还是慌乱得厉害。 沈明煊扯了扯惨白的双唇,轻轻地道:后来,沈大人找到了我们。若是再晚一天,沈大人找的就是我们俩的尸体。 你、你...昭文帝想上前说点什么,却又知道要说什么。他甚至不敢靠近沈明煊,看着沈明煊淡漠的神情,他并不是觉得害怕,而是觉得愧疚和心酸。 沈明煊的呼吸有点急促,他张了张口,想继续说什么,可是忽然他侧身俯下,一口血冲口而出,溅落在床前地上,刺眼的红,看着人触目惊心。 明煊! 沈明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屋中的人不由地惊呼起来。离得最近的太子赵桓上前扶住沈明煊,却见沈明煊伸手捂着心口,他咬紧牙关,可是血丝不断从唇边渗出,身子在轻微颤抖着,从喉咙里传出破碎的咳喘声。 涌出的血色溅在赵桓的身上,赵桓慌乱地大声喊道:太医!太医呢? 本是默默站在门外的燕青听到屋子里的声音,他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赵桓怀里在频频咳血的沈明煊。他提了提内劲,大声喊了一声:陈老头,你快来! 说着,燕青迅速冲到沈明煊的床前,伸手搭着沈明煊的脉,沈明煊的手很冷,如覆了一层冰霜,手上还残留着滑腻的血液。燕青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烦躁地将赵桓扒拉开,自己扶着沈明煊,一手贴着沈明煊的后心处。 一股柔和的真气顺着后心传了过去。 慢一点,过心经、脾经、胃经...陈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前,他伸手搭上沈明煊的腕脉,双眼紧紧盯着沈明煊的脸,对着燕青嘱咐道。 好一会儿,沈明煊灰白的脸色慢慢回复原先的苍白,他又吐出一口血,咳喘也开始平复下来。 可以了。陈述冲着燕青点了点头,示意他收了真气。 而后,陈述才对着垂着眼几乎都坐不住的沈明煊,道:沈公子,平心静气。你现在的心脉经不起情绪的起伏变化。 嗯,咳咳...谢谢...咳咳、咳咳咳...沈明煊吃力地回了一句,刚刚说到、咳咳...说到... 好了,你别说了!燕青气恼地喝止。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明煊,沈明煊的身上血迹斑斑的,面如白纸,唯一的血色便是刚刚唇边沾染着的血迹。 你、你别说了。沈明熠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他喏喏地说道。陈述的话,明白地告诉场中的每个人,刚刚的讲述,沈明煊虽然看起来一派平静,可是心绪起伏大,而现在沈明煊的身子最怕的就是情绪变化,那对他残破的心脉冲击极大。 沈明煊摆了摆手,勉强坐直身体,反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低声道:我快死了。 没有!没有的事!沈宁走上前,一字一句地反驳道。 他的眼眶红红的,眼中散过一层压下去的水光,反复是在说服自己一般,沈宁坚定地道:你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沈明煊笑了一下,没有和沈宁争执,只是疲惫地道:有些事,我得说清楚,总不能让你们一直糊里糊涂的。 不等其他人开口,沈明煊接着道:八岁那年回京以后,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后来我在太子身上看到的龙纹玉佩。和娘亲给我的一模一样,娘亲说那是我爹留给我的。我后来知道,什么我爹留给我的,那都是骗我的。不过,那块玉佩确实是我爹的。 昭文帝抿着唇,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是丢了打小带到大的龙纹玉佩,只是那晚上的情况那么混乱,他没有注意到掉在哪里,所以后来找不到,也就不找了。 也就是从这块玉佩上,我才知道的。身在影卫,有些事,还是打听得出来的。慢慢的,把一切拼凑起来,我也就大概知道了当初的情况。沈明煊的声音不大,可是这话仿佛砸在众人的心头。 为什么不说出来?赵浱一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沈明煊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是的,为什么不说呢?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娘亲还疯疯癫癫的,若是说了,势必要将娘亲扯到明面上,娘亲一定不想其他人看到她那副模样的。后来不说,是因为娘亲已经忘记了一切,那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没什么为什么,只是觉得没必要,沈明煊轻轻地回道,而后他又笑了笑,继续道:那往后,在沈府挺好的,过得挺好的。 沈明烨看着沈明煊的笑,听着他说过得挺好的,他忽然觉得很难受。在沈府的日子,沈明煊真的过得好吗?是的,沈府在吃喝住用上,不曾苛刻过他,可是这么多年,他们从来不曾问过沈明煊一句,病了虽然会有府医,可是不会有人问过一句他好了没有,冷了热了也不会有人喊他添衣。逢年过节,团圆吃饭,就算他在饭桌上,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一般,他们从来没有和说过一句话。 朝夕相处,他们连他是皇家影卫都不知道,但凡他们多注意一点,都不会这么多年一点风声都没有。所以,沈明煊说他过得好,这是哪门子的好? 昭文帝上前一步,他轻轻扶着沈明煊的肩膀,掌心的骨头碦得人难受。 对不起,是、是父皇对不住你。 沈明煊看了一眼昭文帝,他无法替娘亲说出原谅的话,虽然当年昭文帝也是受害者。沈明煊摇了摇头,道:陛下,现在这样就很好。送我回沈府吧。 赵桓并不在乎多一个兄弟,刚刚昭文帝的意思,他知道,这是定要认回沈明煊的,只是他没想到沈明煊竟然拒绝了。 没事,明煊,等你身子好一点,我们就回沈府。沈宁以为沈明煊心中有怨,因此才不愿认回昭文帝,只是沈明煊的身体着实糟糕,就算他想回沈府,也要等身体好一点后。 沈明煊知道他们误会了,他扯了扯唇,一字一句地道:现在就送我回去吧。纵然陛下宽厚,可是属下在这,于理不合。 明煊,其他的不说,咱们先养伤,待你伤好一点,你想回哪里都可以。昭文帝的声音很温柔,他就像哄着一个生病的孩童一般,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沈明煊靠着床栏,他压了压心口翻腾的血气,沉沉地道:陛下,沈大人,明煊,只是沈明煊,到死都是沈明煊。 这一句话,说的很坚定,也很直接地告诉昭文帝和沈宁,沈明煊的身份不会发生变化。 明煊......沈宁走上前,他想劝劝沈明煊。可是他的话还没出口,沈明煊接下来的话却直接堵住了沈宁。 第13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2) 沈明煊抬眼看着沈宁,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感:沈大人,七年前,娘亲是我从江南别院带走的。 沈宁愣在原地,他直直地盯着沈明煊,双唇微微抖动,喉咙里挤出声音:那、那她现在在哪里?她,可还好? 娘亲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过得挺好的,她的疯症都好了,只是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沈明煊的面上显得很柔和,眼中却不由地流露出一抹惆怅。 沈大人,娘亲已经嫁人了,有了爱她的夫君,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沈明煊收敛心神,看向沈宁的双眼,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里带着说不出的纵容和涩然,如果你们要翻出过往,势必要带出当年的一切,届时总会有人发现娘亲的存在。 可沈宁只吐出这么一个字,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是的,一切翻出来后呢?让所有人知道珍珠不堪的过往,流言蜚语堪比刀剑,到时珍珠该怎么办?可是,就这样,对沈明煊来说,又何其不公?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对不住这个孩子了,现如今还要继续委屈人吗?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 我就要死了,何必这么折腾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沈明煊的声音很惘然,含着不知多少的挣扎与彷徨。话虽如此,只是他的内心终究是有着不甘的。就如魏王赵旭说的,他真的没有怨过吗?怎么会呢?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有心,有心就会知苦痛,知了苦痛怎么就不会怨! 沈明煊的目光从沉默的众人面上掠过,陡然又是一口血吐出,他无力地闭上眼,喃喃自语:就这样吧,沈大人,烦您送我回府 这一口血,让站着的众人心惊胆跳。看着沈明煊闭上眼,沈宁和昭文帝的心砰砰跳得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好在陈述及时开了口。 是昏睡过去了。陈述探了探沈明煊的脉,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安了在场众人的心。 可是陈述却眉头紧锁,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沈明煊明显透白不自然的脸,那暗淡的唇比之刚刚甚至透出了一抹浅浅的青色,而后起身对着昭文帝和沈宁微微一躬身。 陛下,沈大人,陈述沉吟了一下,琢磨着话语道:接下来的日子,沈公子所有所求,便都允了吧。 沈宁眼中瞳孔微缩,在昭文帝开口之前,他急急地拽着陈述的衣袖,道:不是说今冬落雪之际,才是他的命关?那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陈述垂下眼,难掩歉意地道:沈公子的心脉破损得厉害,今冬落雪之际的命关,沈公子怕是连一线生机都寻不到了,甚至,可能熬不到今冬落雪。 沈宁失魂落魄地放开陈述的衣袖,这个素来都是挺拔背脊的男子在此刻,仿佛一瞬苍老,双鬓刹那染霜,背脊也佝偻起来。 陈太医,明煊现在,若要回沈府,可有不妥?沈宁直愣愣地盯着昏睡着的沈明煊看,面上的表情很是茫然。 陈太医想了想,看着燕青想要开口说什么,他压了一把燕青的手,他知道这个师侄一开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且定要说不能妄动。 是的,此刻依着沈明煊的情况,最好是静养。只是,刚刚也看到了沈明煊执意要回沈府。 若沈公子现在要回府,我会随行,路上慢一点,应是可以。陈太医斟酌片刻,回了这么一句。 好。沈宁顿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昭文帝。 昭文帝一直在沉默着,须臾,他走了上前,伸手抚了下沈明煊的额头,手里是虚冷的汗水,冰凉凉的。 他看到沈明煊唇边还残留着的血渍,伸手轻轻拭去,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个他亏欠最多的孩子,他想要好好弥补的孩子,却连补偿的时间也不肯给他了。昭文帝定定地立着,良久,才缓缓地道:阿宁,明煊先随你回去,朕,我晚点去府上看他。 沈宁没有回话,他转身对着沈明烨吩咐道:明烨,你去准备一下。 是。沈明烨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明煊,很快便转身出去。 明熠,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府去。沈宁看沈明熠似乎还想说什么,他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而后沈宁转看向忐忑不安的小女儿以及一脸复杂神色的妻子,他勉强笑了笑,道:宛秀,你带着乐然回去歇着,今晚你们受累了。 陈宛秀自然明白此刻丈夫心中是思绪纷乱,她此时也是心中五味杂陈,十八年,真是冤孽呐! 好,我带乐然走。陈宛秀点了点头,拉着女儿的手应道。 沈宁安排一切的时候,昭文帝也叮嘱了左右内侍。 很快,御撵行到了殿门口。 沈宁自始自终都是沉默的。昭文帝看着他们离开,他在空荡荡的殿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冷风浸透了他的衣裳。他才在高公公的劝说下回了殿。 而太子赵桓和九皇子赵浱远远地跟在后面。 二哥,他要死了吗?赵浱忽而开口问道。 赵桓顿了一下脚步,才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二哥,我很难受。赵浱低着头,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里潮潮的。 赵桓的眼里有一阵迷茫,难受?却也不是,就是一股说不出的堵心。今晚死了太多人了,他只剩下了九弟,和那刚刚知晓的弟弟。 可是,沈明煊快要死了。 赵桓想着,古来都说孤家寡人,他们老赵家可真应了这话。 夜风冷得让人打颤。今晚的一切,发生的都让人心惊胆战。 沈乐然依偎在娘亲的怀里,她翁翁地问道:娘,小哥,小哥他要死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惶然和不安。 陈宛秀陡然听到女儿的发问,她愣了好一会儿,低头却看到女儿一脸的湿漉漉。 沈乐然呜咽地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救我,都是因为救我,那时候小哥胸口上的伤口一直流血我、我 陈宛秀将女儿揽进怀里,小声地道:不会的,你小哥,就是受伤了,好好养着,好好养着 说到这里,她却说不下去了。 沈明煊,这个她恨了近十年、漠视了近十年的孩孩子,因着他,和沈宁犟了十年。 现在,却告诉她,这是珍珠的孩子。告诉她,他们都对不住这孩子。告诉她,这个孩子要死了。 陈宛秀咬着唇,之前一直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要怎么面对 沈明煊住在沈府的沂水苑,离主院有点偏远,也冷清了些。 沈宁这是第一次细细打量沈明煊的住所。 清冷简单,这是沈宁进房以后的第一个感觉。屋子里的用品并不是次品,和主院以及其他几个厢院用的物品均是一致的,但是摆在沈明煊的屋子里,却硬生生地摆出了一股死寂感。 整个屋子并不像有人常住的模样,桌上就简简单单的一套茶壶杯子,沈宁走了一圈,忽然发觉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常规的摆放,没有沈明煊自己的东西,柜子里的东西也都是整整齐齐的,仿佛有人用过以后又客客气气地摆了回去。 这哪里是住在家里的感觉,甚至比住客栈还要客套。 沈大人,沈大人?陈述走了过来,他对着发愣的沈宁喊了两声。 嗯?沈宁骤然醒过来,他急忙歉意地拱了拱手,道:陈太医,明煊怎样了? 我正要和您说这事儿,沈公子目前是暂时稳定下来,药方先用着当前这个,过两日我再给换一个。陈述认真地交代道。 他看了一眼跟着来的燕青,又对沈宁交代道:沈公子这两日,大抵醒的少,也不必惊慌,这是因为他的身子耗损得太严重,体力不支。这样睡着倒更好,能多睡就让他多睡,醒了,于沈公子来说,反而是折磨。 陈述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五脏六腑以及心脉都损伤得厉害,醒来,只怕这延绵不绝的闷痛和呼吸间偶尔的窒息都够折腾人的。 沈宁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痛苦,低声问道:不知,陈太医,可有法子能缓解? 陈述面上露出些许为难,道:缓解的药物,对沈公子来说,都是饮鸩止渴,且所需分量将要一次比一次重,只怕沈公子的身子受不住。这样,我让我这师侄暂且留在沈府,若沈公子发作得难受,就让他扎扎针,也能缓解些许。我先回去研究药方,尽快给沈公子换上更合适的药。 这,就谢过陈太医,劳烦你们了。沈宁躬身一礼。 燕青面上虽然是不耐烦,却不敢在陈太医面前表现得太明白。只得随着陈太医,胡乱地回了一礼。 那我先去看看明煊,陈太医,你们随意。沈宁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第14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3) 燕青看着沈宁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嗤了一声,陈述伸手拍了一下燕青的脑袋,瞪了他一眼,道: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的?也不看看沈大人是何许人,如此胆大妄为!好在沈大人不和你一般见识,否则,看你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燕青撇了撇嘴,嘟囔地道:就是看不惯。 你平常看得惯什么?不都装得好好的,京里谁不知道你沉默寡言,今儿哪来这么多话?陈述冷着脸怼了一句。 燕青这人其实是个话唠,只是他爹觉得作为一名正经严肃的御史,有这么个话唠儿子太丢风格了,硬是让燕青改了这个习惯。 只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燕青这话唠的属性哪能说改就改。也就是为了应付他爹,这才学会了装得像模像样的高冷。但私下里在熟人面前总会不自觉地露出本性。 燕青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就是觉得这些人现在这样有什么意思?沈明煊,我看着这人就觉得憋屈。 憋屈不憋屈的,你管得过来吗?那是陈述压低声音,轻轻地道:那可是皇子。 燕青嗤笑出声,带着一股子掩不住的讽刺,道:他救我一命呢。我总得还他点什么。何况,我就觉得他怪可怜的,还不如平头百姓家的孩子。 这事儿,哪说得清?陈述看燕青这桀骜不驯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反正燕青这小子心中自有数,也就这时候愤愤不平点。 他只又叮嘱了一句:沈公子的身子情况你也清楚,这两日多注意一点,药效可能有点烈,偏偏现下又只得用这种药续命,折腾人是必然的,若是难受得厉害,你就下针给他止止。 燕青想到刚刚指下的脉象,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可是,陈老头,你还是尽快给换个药方吧。 陈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道:先用上七天吧,我回去研究看看,能不能换上一些平和的药。对了,下针这一点,能不下针尽量不下针,除非是确实不妥,你再下针缓解,否则,用多了银针疏通,只怕会减淡药性,末了就要加重药量,到那时就更折腾人了。 嗯,明白明白,陈老头,你赶紧回去研制,别拖拖拉拉的,要是折腾死了这位皇子,只怕你的官职不保喽 又胡言乱语!陈述作势要打燕青,燕青急忙窜开。 陈老头,快走快走!燕青逃开后,挥了挥手,催促陈述离开。 陈述拿燕青没法,只是一再叮嘱燕青有事立刻差人寻他,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待陈述走了以后,燕青才慢悠悠地走回去。 沈明煊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昏暗的烛光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环境。 是沈府。 意识回笼的这一刻,骤然一股抓心挠肺的剧痛让沈明煊不由地闷哼一声。 这轻微的一声,顿时牵动了屋子里靠着椅子打瞌睡的燕青。 沈明煊?燕青疾步上前,对上沈明煊清冷的双眼。 沈明煊没想到燕青会在这里,他略微有些诧异,只是胸腔里绵延不绝的疼痛,让他无暇开口。 他紧紧抿着唇,压着到口的□□声,很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有点喘不上气。 燕青见沈明煊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便知此刻沈明煊应该是痛极了。 沈明煊的脸色带出了一抹青色,唇上是浅浅的紫色,他只觉得心口处似乎堵了一块巨石,压着他喘不过来,他勉强撑起身子,可这一动,心口处不仅堵得慌,更是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沈明煊,慢慢来,呼吸一点点地吐出来,再慢慢吸一口气,一点一点的手放开,别压着伤口,会出血的燕青扶着沈明煊坐起来,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沈明煊的背脊。 明煊!沈明烨端着托盘,从门口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沈明煊冷汗淋漓地靠着燕青。 他急忙把托盘放置在桌上,急匆匆走了进来,焦急地开口道:怎么回事? 燕青本来就因为沈明煊此刻的情况而暗自焦虑,听到沈明烨的话,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眼瞎吗?看不出来是痛得厉害吗? 沈明烨的脸色深沉,他气恼地回道:我当然知道他疼,那你怎么不下针给他缓缓?若是做不到,要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燕青没有回话,他何尝愿意看着人这般遭罪,只是这才刚开始,若此时就下针,后头就更有的苦头吃。 沈明烨见燕青不回,他上前,阴沉着脸道:让开,我用内劲给他调息。 燕青闻言,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滚!别来瞎折腾,他现在的身子,一丝内劲都承受不住,你给他调息,是怕他死得不够快吗? 沈明烨的动作顿时停住,他看着沈明煊不知是痛还是喘不上气而浑身在颤抖,忍不住低声吼道:那你倒是给他扎个针,缓一缓! 燕青也是气急了,却还是记得控制着手下力气,勉强压着脾气解释道:这才开始,现在就下针,后面就得加大药量,他就更难受,什么是饮鸩止渴,这就是,到了最后,他就扛不住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这么看着?沈明烨看着沈明煊额上的汗水如泉般的,顺着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落下来,不过这么一会儿,沈明煊的身上已经让冷汗浸透。 但凡有法子,我会就这么干看着!燕青咬了咬牙,恨恨地回道。 咳咳、没、没事沈明煊稍稍缓了过来,带着气音虚弱地道。 燕青和沈明烨立刻停了话,看向沈明煊。此时沈明煊煞白的脸上却是一脸平静,若不是身上的汗湿如同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完全看不出刚刚的痛苦。 燕青小心地扶着人靠在床上,伸手搭了搭脉象,指尖下的脉象依旧是虚浮晦涩,时断时续的脉动,表明沈明煊的心脉依旧是沉疴重重。想来此刻还是会有绵延不绝的闷痛感,只是沈明煊能忍,便这么生生忍了下来。 把药端来,给他服下。燕青放下手,有些于心不忍地道。这药喝了,待药效发挥后,就又是一轮折腾,可不喝吧,他这破败的心脉怕是就续不上了。 沈明烨倒是没有端过来药,而是端了一碗软糯的清粥过来。 先喝点粥吧,这都一天没吃了,喝了粥再喝药。沈明烨说着就在床前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他舀了一小勺的清粥,凉了凉,才递了过去。 沈明煊没有张口,他看着递到眼前的粥,眼里闪过一抹别扭,勉力伸出手,欲接过勺子,轻轻地道:手没伤,我自己来。 沈明烨注意到沈明煊耳尖上的一点红,微微一愣,这是害羞了?他压着到嘴的笑,拿着的勺子避开沈明煊的手,温声道:手是没伤,只是也没什么力气吧。好了,别磨蹭,快喝了粥,待会儿还要喝药。 沈明煊对着这般好声好气的沈明烨,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倒也只能勉强随了沈明烨的意。 燕青看着沈明煊苍白的脸上竟难得地晕红了些许,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倒是没想到先前那般杀伐果断的沈明煊面皮这么薄。 沈明煊听到燕青的笑声,他顿了一顿,只抿着唇不言语。沈明烨倒是狠狠瞪了一眼燕青,生怕这笑把人给恼了。 沈明烨急忙开口,转了沈明煊的注意力。 你醒来之前,父亲和皇上刚走,他们在屋子里守了你大半宿,只是死了那么多人,朝中善后之事繁多,这才没法守着,只得先行离去处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 沈明煊听着沈明烨的话,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娘亲刚刚去看乐然了,乐然有些梦魇着了。哦,对了,明熠先前死活要在这里守着,说是等你醒来,有话要说,只是他身上有伤,到了后半夜也起了烧,我们怕他过了病气给你,就赶着人回房去了。沈明烨看着碗中还有大半碗的清粥,他敏锐地察觉到沈明煊吞咽的时间越来越长,怕是喝不下去,便收了手。 燕青端着药碗过来,沈明烨看了过来,燕青没将药碗递给沈明烨,而是直接递给沈明煊,他瞅着一脸不虞的沈明烨,道:看我干嘛?喝药又不是喝粥,你要一口一口喂,那得多苦,还不如这样一口气喝下去。 听到燕青说的喂,沈明煊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点,他就着燕青端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下去,一股反胃的感觉从腹部翻涌上来。 沈明煊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这股恶心。 燕青小心地盯着沈明煊看,好在沈明煊只是面色难看,倒是没有吐出来。他看着已经空了的药碗,忽而气恼地冲沈明烨,道:沈大公子,你怎么也不带点蜜饯糖果什么的过来? 怎么?你想吃?沈明烨见沈明煊的情况尚算稳定,这才不以为意地回问道。 我?我吃什么吃?谁喝药,就给谁!燕青无语地将碗放回桌上? 沈明烨听了,这才反应过来,他歉意地道:对不起,明煊,我现在让人去拿。 不必,那也不是很苦。沈明煊低声应了一句。 燕青翻了一个白眼,走过来,对着沈明煊,无奈地道:不苦?你,掌心抠破了! 这药的味道有多令人恶心,燕青很清楚。 沈明烨听了这话,正想伸手去拉沈明煊的手。却见沈明煊收了收手,他垂下眼,轻声道: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燕青和沈明烨相对一眼,自然知道沈明煊这话是托词,只是不愿再难为人。 沈明烨笑了笑,道:是该多歇一歇,那你先睡,我把这些东西都收了。 燕青没有多说,只是仔细叮嘱道:我人就在外间,有事喊一声。 嗯。沈明煊冷淡地应了一声。 待屋里的人都出去以后,他却是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小口血,这血溅在他的衣袖上,触目惊心。沈明煊微微蜷缩身子,手心压着胸口,缓缓舒出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直起身子,靠着床,闭上眼,垂着的手忽而在床头处触到一点凹凸不平的花纹。 沈明煊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坐起来,伸手抠动那花纹,陡然弹出一个盒子。他的手很无力,捞了两次才将这木盒拿了起来。 他轻巧地打开盒子,却在看到盒子里的物件的时候,脑子里窜出一段记忆,这是 第15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4) 这是红豆? 木盒里是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红豆,刷了清油晾干。此时,在烛光下,这散落满盒的红豆熠熠生辉,莫名地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沈明煊捻起一颗红豆,脑中的记忆潮涌而来。 喂,你还有气吗?那个姑娘明明很害怕却还是善良地给他找了大夫来。 喂,怎么又是你!那个姑娘虽然是气急败坏,但给他包扎伤口的动作却很轻柔。 喂,你叫什么呀?怎么都不说话?不说就不说吧,呐,我给你煮了红豆粥,你快喝一点。那个姑娘有一双如同小鹿般干净的眼睛,她煮的红豆粥很好喝。 你叫沈明煊?挺好听的,那我喊你阿煊吧。阿煊,我叫玲珑,阿娘都喊我红豆,你也可以这样叫我。那个姑娘的声音甜甜的,她喊阿煊时特别好听。 阿煊,阿煊,好巧呀,我们是同一天生辰!那个姑娘笑起来眼弯弯的,嘴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真的很好看。 阿煊,今年我就要及笄了,我们一起过生辰吧。那个姑娘,他会喊她红豆的姑娘,和他约好了呀 红豆沈明煊从喉咙里如叹息般地喊了这么一句,只这两个字却无端地给人一种缠绵缱倦的感觉。 这盒子里散落的红豆是他想要做一串红豆手钏,送给那个叫做红豆的姑娘。 咳咳一串抑制不住的咳嗽夹杂着血水溅落出来。沈明煊急忙别开脸,血水堪堪落在木盒边缘,殷红的血渍映衬着鲜艳的红豆,显得异常不祥。 待好不容易勉强平息下这一次的咳嗽,沈明煊捂着嘴的手心已经是一团猩红,他却无暇顾及,只是急忙查看盒子里的红豆是否被染上了血水。 确定血水只是溅在木盒边缘,没有脏了盒子里的红豆,他才放下心来。 只是堪堪将木盒盖上,一股剧烈的疼痛自心口溢出,然后蔓延至五脏六腑,又浸透四肢百骸。 沈明煊微微蜷缩着身子,他的手紧紧攒着木盒,咬紧牙关,但破碎的痛吟声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吐露出来。他知道这是药效发挥后的自然反应,虽然痛不欲生,可却是他当下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沈明煊想着他得活着,至少得把这及笄礼物送过去,他都和红豆说好了的。 他不能失约。 空荡荡的屋子里,唯有偶尔漏出的闷哼声响起。这声音很轻微,很压抑,却听着令人心生不忍。 而屋子外,燕青和沈明烨安安静静地站在檐下,两个人很沉默,只是垂在身旁的手握得紧紧的。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长廊外传来。沈明烨转过头,恰好看到匆匆而来的沈夫人陈宛秀。 娘。沈明烨率先开了口。 燕青倒是没有之前的桀骜不驯,而是沉稳地道:见过沈夫人。 沈夫人点了点头,一宿没睡,她的眼中难掩疲惫,轻声问道:听说明煊醒了?怎样了?你们怎么都在门外? 说着,她就想入门去看看。 沈明烨上前挡住,压着声音道:娘,明煊刚刚喝了药。 沈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着道:是睡了吗?那我去看一眼,不会吵醒人的。 沈明烨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移开步伐,陈宛秀登时觉得有点不对劲。 明烨,你这是 沈夫人,让三公子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燕青上前一步,淡漠地回了一句。 娘,药效发挥后,明煊会比较不舒服,我们在,他,估计会死忍着。沈明烨不忍地将话挑明。 沈夫人愣在原地,她抿了一下唇,慌乱地道:那,那我去厨房看看,也不知明煊喜欢吃什么 话语间,沈夫人已经惶惶然地转身离开。她不敢回头看一眼,原本蒙骗自己还有机会补偿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清晰地明白,沈明煊没有时间了。 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我们要怎么做?沈明烨忽然开口道。 燕青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的。 沈明烨低下头,他的眼眶红了起来,他的耳力很好,所以屋子里那轻微的闷哼声、痛吟声以及咳喘声,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张了张口,无声的哽咽含在喉咙里,随着叹息一同吐出。 对不起 接下来养伤的日子很平静,对于沈明煊的身份知情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对于皇上和太子频繁出入沈府,倒也没人不开眼地跳出来说于理不合,通通成了睁眼瞎,只当没这事。 沈明煊养伤时,很乖巧。原本药效猛烈的药,在陈太医的日夜研制下,终于换上了一副相对平和的药方。 或许真如陈太医所说的,沈明煊的身子内里生机已经耗尽了,纵然他们精心伺候了两个多月,沈明煊的外伤始终愈合地极慢,身子也是虚得厉害。唯一庆幸的是今年的落雪来得晚,也冷得慢,可是沈府却早早烧起了热炕,暖烘烘的,整个府邸竟让人觉得置身夏日一般。 在这么热的沈府里,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可沈明煊披着貂绒披风在暖和的屋子里, 浑身上下却依旧是没透出一丝鲜活的热气。 喝药了。沈明烨将药放在桌上,转过头对沈明煊道。他没有发现,自己对着沈明煊说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些许。 沈明煊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窗外的天气很好,澄澈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他白皙俊秀的脸庞在阳光的笼罩下,显出一种朦胧感,听到沈明烨的声音,沈明煊转过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快要下雪了吧。沈明煊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的事。沈明烨想都没想就否定道。陈述说过今冬落雪之际就是沈明煊的命关,所以他们恨不得今冬一丝雪都不落。 沈明煊喝了药后,放下药碗,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忽然又开口道:我想出去走走。 是屋子里待得闷了吗?那去后院的小花园里逛逛,明熠特地养了两只八哥,教了好几天的话了,挺有趣的,你去看看。沈明烨收着药碗,笑着解释道。 我想出府走走。 沈明煊的话刚说完,沈明烨脸上的笑就僵住了。他本来想拒绝沈明煊,毕竟沈明煊目前的身体最好还是在府中静养,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将到口的拒绝顿住。 好,今天天气还不错,倒也挺适合出门的。我去准备一下,爹上朝不在府里,娘去燕府做客,还没回来。本来燕青说今天过来给你看看,那我让人先给他送个信,让人明天再来。沈明烨絮絮叨叨着,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暗。 沈明煊笑了笑,他轻声道:谢谢,大哥。 沈明烨的脚步略一顿住,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颤抖着声音:不用谢。 这是沈明煊第一次开口喊他大哥,沈明烨嘴边不由地掀开笑容,出了房门,也止不住。 大哥,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门外突然窜出来的沈明熠瞅着自家大哥的笑脸,一脸惊奇地问道。 沈明烨听到这话,忍不住伸手叩了下沈明熠的脑门,道:一张嘴,就没好话! 沈明熠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脑门,嘟囔着问道:沈明煊怎样了? 老样子,他想,沈明烨叹了一口气,道:他想出府走走。 什么?不行,他现在那种豆腐块的身体,还出府走走?沈明熠听到这话,跳脚地回道。 他看着沈明烨沉默不语的模样,急急地道:不是,大哥,你不会是答应了吧?他身体什么样,你能不知道,就这么由着他胡来? 沈明烨看着沈明熠的双眼,他转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明熠,你也知道他身子不好,陈太医说过,他但有所求,就允了吧。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他想要什么。 我们小心点,出去走走,应该没事。沈明烨勉强笑了笑,安慰着道。 那罢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也要去。沈明熠颓废地抓了抓头发,粗声粗气地道。 大哥,二哥,我也要去,我想和小哥一起出门。长廊的柱子处钻出一个小脑袋,是沈乐然。她俏生生地喊了一句。 沈明烨无奈地笑了一下,本想自己陪着人出去走走,倒没想到引了两个跟屁虫来。 好。都回去准备一下,门口集合。晚了就不等了。 闻言,沈明熠和沈乐然相对一眼,迅速拔腿就跑,只远远地应了一声。 知道啦。 好。 第16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5)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沈明煊慢慢地走着。沈明烨和沈明熠小心地护着沈明煊和沈乐然。 原本一切都很平顺,只是没有想到忽而一阵惊叫声打破了这份惬意。 马惊了 快让开,快 孩子,我的孩子 街道的中间一个小孩孤零零地站在那,惊了的马正疾驰而来。 你看着人,我去救人。沈明熠将沈乐然推到沈明烨身边,便纵身而出。 慌乱而拥挤的人群往沈明烨这里涌动,人来人往的,沈明烨拽着沈乐然,努力护着身后的人。 救下了,救下了 这位公子真是好俊的功夫 太好了,孩子没事 沈明熠将孩子送回他娘亲的身边,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笑嘻嘻地走回来。 你小子,不错!沈明烨笑着赞了一句。 二哥,厉害!沈乐然点了点头,附和道。 沈明熠左右看了一下,不解地道:大哥,沈明煊呢?你把他藏哪里了? 明煊,他一直在我身后沈明烨转过头来,却看到他身后哪里站着的是沈明煊,那是一个和沈明煊穿着差不多颜色服饰的书生。 那名书生脸上还带着惊慌,看到沈明烨三人看过来,他急忙拱了拱手,道:谢过这位仁兄,刚拉了一把小生。 沈明烨一把抓住书生的手,急切地问道:刚刚站在这边的人呢?就和你穿差不多颜色的男子。 书生一脸茫然,摇了摇头,道:刚刚人群拥挤,小生被挤到这边,还差点被挤摔倒,恰好您拉了一把,这才稳住,可那时您身边就没有人。 什么?沈明烨只觉得脑子一阵蒙,他把明煊弄丢了?这一幕,仿佛十八年前,那时候他和爹爹姑姑在一起,爹爹护着他们,可是人潮涌动,只不过一眨眼,他就看不到在身边的姑姑了 找!你回去散了家仆出来找!快去!沈明烨已经顾不上什么气度,他只丢下这么一句,就匆匆在这条街上找起来。 沈明熠愣了一下,立马就拉着小妹回府。他得回府派人出来找,沈明煊那身子骨,若在路上出点岔子,只怕 日影飘散,四下开始起了风,沈明煊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巷子里。 他感觉他也许就要离开了。所以他要去见一见那个姑娘。那个叫红豆的小姑娘。 他想去见她一面。 他想她了。 这些日子,一直很想她,在串红豆手钏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他是喜欢她的,他还想娶她。 日影舒卷,风有些大了,拂乱他的衣袍。巷子里很安静,先时的喧嚣不在,行人也几不可见,唯有他一人踽踽独行。 天空上暖阳抛下光点,漏在地上,沈明煊转过巷角,就在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个鹅黄身影正蹲在地上。 沈明煊愣了愣,停了一下脚步,很快就朝着那道身影走过去。 忽然就在离那道身影几步之遥的时候,沈明煊看到对面街角的摊铺上,一个妇人正在宠溺地给对面的小男孩喂食。 这一幕太美好,如画卷一般,而那画中人更是如此熟悉。沈明煊安静地注视着前方,正欲往前,不知怎的,豁然间心口处就像是被锥锤重重一擂,四肢百骸在这瞬间被抽去力气,他跌跪在地,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当即呛出一口鲜血。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 阿煊! 蹲着的玲珑一转头就看到这幅景象,原本见到人的欣喜还未浮出来,就被惊慌替代。她急忙起身上前想扶起人,只是她一扯,就眼瞅着沈明煊又呕出一口血,她不敢再随意扯动人。 阿煊,我去喊大夫。我现在就去喊大夫,你等等玲珑眼眶微红,勉强镇定下来,正要起身跑去找人,却只觉得手上一寒。 她扭过头,是沈明煊拽住了她。他的手很冷,却拽得死紧。 沈明煊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可身子骨的疼痛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此时最疼的不是心口处,而是肺腑。肺腑里不仅仅是疼,更是憋闷,仿佛溺水一般,直直堕入深湖,无法挣扎,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沈明煊的眼前黑雾泛漫,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所以并不知道此时的他有多吓人。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却又诡异地浸出一层窒息的青紫色,唇上沾染着刺眼的血色,双眼的瞳孔没有焦点,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阿煊,阿煊,你放手,我给你找大夫,马上就回来玲珑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就在这惶然无措的时候,忽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了过来。 一股柔和的内息顺着沈明煊的心脉进去,只是甫一进去,就仿若受惊一般,迅速撤离出来。然而这还是慢了一步,沈明煊百骸蓦地开始发寒,心口处浮上刺疼之感,犹如芒针砭肤,他控制不住地俯身呕血。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立马出了数支银针,精准又小心地扎进沈明煊周身几处大穴,同时,那人掏出一个药瓶,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他倒出一枚雪白晶莹的药丸,喂给沈明煊,药丸入口则化,配合着银针,沈明煊才慢慢平复了呕血。 玲珑看沈明煊平复下来,才勉强压下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沈明煊浑身无力地站不住,她就抱着沈明煊往地上坐去,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让沈明煊靠着自己,轻轻拭去沈明煊唇边沾染着血渍。 过了一会儿,那人给沈明煊搭了搭脉,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感觉到袖子处的拉扯,他看过去,是沈明煊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那人又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玲珑,紧紧抿着唇,只是将人身上的银针收回。 沈明煊勉强缓过心神,虚弱无力地冲着玲珑说:红豆,我想喝点水。 玲珑一听,将人轻轻靠着墙,然后她看着沈明煊的双眼,道:阿煊,你乖乖在这,我去给你倒水。 说罢,她站起来,对着刚刚出手相救的中年男子躬身道:谢过这位大叔,麻烦您再帮我看着点阿煊,我马上就回来。 那中年男子没有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17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6) 待玲珑快步离开后,这名中年男子才皱着眉头,对沈明煊道:这位小公子,你这身子,怕是熬不住了。刚刚你的心神波动太大,才吐了血。唐某却是鲁莽了,本想以内息为你调整,本门心法以柔和见长,未曾想你这心脉竟然破损到连一丝内息都担不住。 中年男子抬手拱了拱,接着道:在下唐岩,师承医谷,刚虽然我即刻退了内息,可还是冲击到了你的心脉,后边我虽然用润雪丸辅以银针暂且稳固你的奇经八脉,可你的身子终究是不容乐观。 只怕落雪的第一丝寒气出现的时候,就是你殒命之时。唐岩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是医谷里远近闻名的神医,这位小公子,没想到年纪轻轻,身子骨却败落到如此地步,此时纵然是他的师傅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 沈明煊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思绪都收敛起来了。他看着眼前的唐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人,他认识。 唐岩就是沈明煊的娘亲沈珍珠的夫婿。 那一年,救过医谷老神医的沈明煊,从江南别院带走他疯疯癫癫的娘亲,送到了医谷,求老神医医治。那时候唐岩作为老神医的大弟子,恰好外出游历,所以唐岩并没有见过他。 后来,老神医治好了娘亲的疯病,只是娘亲却忘记了一切。且疯症初愈的娘亲始终是见不得他,老神医说这是他娘亲在潜意识地逃避过去,若强行让她想起来,只怕是会再疯一次。 正因为如此,他求了老神医,将人留在医谷。而他,只有在出任务后偶尔来偷偷看过一眼。 等到唐岩回来后,未曾想竟然对沈珍珠情愫暗生,而且也不介怀她的过去,求着老神医做媒。 老神医那时候传信给了他,告知此事,他知道唐岩这人是个正直的老好人,他见过唐岩和娘亲相处的样子,娘亲脸上的笑是快乐的,想来娘亲也是心悦唐岩 那晚,他在寒风中站了一个晚上,而后回了一个字,可。 此后,他知道唐岩果然待娘亲很好。 他知道老神医过世了,是唐岩接了衣钵。 他知道唐岩和娘亲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是个男孩子,大名唐睿,小名长安。 长安,这个小名,在记忆里,娘亲也曾温柔地唤过他长安。 他躲着偷偷看过娘亲他们,但他一次都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出现在他面前。 沈明煊扯了扯嘴角,勉力道:谢过先生,我的身子我知道,只是烦请先生不要让红豆知道。 唐岩听他这么一说,看着沈明煊如此平静,有点惊诧,不过想想也对,情况这么糟糕,这人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还想叮嘱些什么,只是看到那一路疾步跑来的鹅黄身影,又吞回到口的话,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煊,阿煊,水来了。玲珑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蹲下来。 玲珑将碗捧到沈明煊的唇边,一股浓郁的红枣味飘出来。沈明煊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发问,只是就着玲珑的手,慢慢饮了几口。 玲珑看着沈明煊喝了,她笑了笑,双眼笑得弯弯的,小声地道:这是我娘熬的红枣花生汤,补血的。甜甜的,我特地加了一小勺子糖。 她迟疑了一下,转过来,问唐岩:这位大叔,看刚刚您的手法,应是一名大夫,请问阿煊他怎样了? 唐岩迟疑了一下,虽说答应了沈明煊不对玲珑说出他的身子情况,可这样蒙骗,他又说不出口。 沈明煊自然知道唐岩为人正直,让他说谎,确实是为难人了,因而他接过了话头,道:红豆,我没事,就是这次又受伤了,伤还没好而已。 玲珑狐疑地看了一眼沈明煊,她见过沈明煊多次受伤的样子,甚至替他包扎过伤口,但未曾有一次如这次这般吓人。 唐岩垂下眼,勉强接道:是的,这位小公子的伤势颇重,还未修养好,刚刚便是伤势发作了。 那大叔,您能给阿煊看看,开点药吗?我给钱的。玲珑想着刚刚唐岩的医术着实很靠谱的模样,急忙求了道。生怕唐岩因为诊费问题拒绝,她匆匆掏出自己的荷包。 沈明煊瞅着玲珑急切的模样,他伸手拉住玲珑,轻声道:红豆,我看过大夫了,也吃了药的。 玲珑知道沈明煊执拗,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麻烦这位大夫,她也不想勉强沈明煊,只得抿了抿唇,小声嘟囔着:又诓我,你哪次受伤会去看大夫! 在见到玲珑以后,沈明煊面上的神色很柔和,他的眸中不由自主地呈现出一抹浅浅的欢欣。 唐岩是过来人,他只看一眼,就知道沈明煊待这位红豆姑娘,应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惜了 唐岩想着沈明煊的身子骨,看着眼前这极为般配的一对,心中郁郁。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遗憾,低声道:小公子要多多修养,保重身子,唐某还有事了,就先行一步了。 沈明煊勉强撑起身子,玲珑急忙扶了他一把,他对着唐岩躬身一礼,道:谢过先生。 唐岩摆了摆手,就径直往外走。沈明煊看着他往摊铺那边走去,看到那位妇人温婉地起身,看到那个小男孩笑着扑进唐岩的怀里 他笑了笑,无声地对着那个方向微微躬身。 好久不见,娘亲,还有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不知唐岩和沈珍珠说了什么,沈珍珠似乎有些诧异,往巷子口这边看来,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沈明煊恰好转过身看向一脸担忧的红豆 是那位小公子吗?沈珍珠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心中莫名地生了心疼,不由地轻声问道。 唐岩抱着儿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呀,年纪轻轻,却已经是药石罔顾了,只怕先前他熬过来的这段日子,也是极艰难的。 沈珍珠不知怎的,盯着那身影,却移不开眼,听到丈夫说那小公子先前熬得艰难,她的眼中忽而酸涩得厉害。 娘,你怎么哭了?唐睿伸出小手轻轻地给沈珍珠抹了抹脸。 沈珍珠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落了泪,唐岩心疼地靠近沈珍珠,道:是我不好,明知你心肠软,还总说这些给你听。 哪儿呢,我这也不知怎的,就是心里难受。沈珍珠胡乱地抹了抹脸颊,不好意思地道。 娘,你别难受。我们不是说要去买礼物带去看哥哥吗?小男孩懂事地安慰沈珍珠。 对呢,我们先去找间客栈落脚,然后买点东西,收拾一下,明儿去见见明煊。是叫明煊吧?唐岩怕沈珍珠又难受,就急忙附和着转了话题。 沈珍珠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她点了点头:对的,是唤明煊,那时候我想着沈家下一代从明字辈,所以就取了明煊二字。明天就是他十八岁生辰,可惜我错过了他这么多年。不知他可会怪我这个娘亲? 唐岩急忙开口道:不会的,之前你那都是身不由己。 沈珍珠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眼中的神色也暗淡了不少。 娘,娘,哥哥是怎么样的啊?唐睿看沈珍珠面上不虞,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问道。 沈珍珠伸手摸了摸唐睿的额发,惆怅地道:娘亲也记不得了,但定然是清俊的少年郎。 咱们先去客栈吧。唐岩看日头渐高,遂打断了话题道。 好。沈珍珠点了点头应道。 娘亲,你说哥哥会不会喜欢我? 会的,明煊,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娘,你昨天和我说哥哥小时候的小名也叫长安,那改明儿你喊长安,是哥哥应还是我应啊? 你呀,哪来这么多的问题? 娘亲,你一定很喜欢长安这两个字 是呀,娘亲希望你们就如这两个字一般,一生长乐平安 随着唐岩一行的远去,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听不见了。 第18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7) 沈明煊忽又有所感觉地转过去,此时唐岩和沈珍珠一家子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到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 阿煊?怎么了?玲珑见沈明煊一直往远处看,不明白地开口道。 沈明煊听到玲珑的声音,转过头来,摇了摇头,低声回道:没什么。 阿煊,我们去王伯的糖水铺里坐坐?玲珑看着沈明煊身上的衣服沾染着的些许血迹,担忧地道。 沈明煊摇了摇头,他靠着墙站着,笑了笑,道:不了,就在这里,我想在这里和你说说话。 玲珑素来好说话,听沈明煊这般说,也就随了他。 今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明煊先前来这儿的时候并未想到玲珑会在这里的。听到沈明煊的问话,玲珑直直盯着眼前这个清恣如霜的男子,灿然一笑,脆生生地道:阿煊,我每日都来的,我怕哪天你来了我却不在。 她的嘴角眼底都染着淡淡的笑意,她日日都会来这条小巷子里等一会儿,果然今日真的见到明煊了,她心里真是高兴得很,她想着她已有八十六天没能见到他了。 沈明煊听到这里,有些惊诧。 玲珑着实欣喜,她有好多的话要和沈明煊说,尤其是最想说的那些话。 阿煊,我要及笄了。玲珑脸上微微带着娇羞,她抿了抿唇,唇边的梨涡显了出来,煞是可爱。 阿煊,我娘说了,再留我两年的,你 忽然她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阳光让云朵略过,在阴影下,她看清沈明煊的眸色。 那双沉默而温柔的双眼里有着沉沉的不舍与伤感,仿佛凝结着一层浅霜。他的眼底带起一层清凌凌的水色。 红豆。沈明煊开口说道。 他看着玲珑不解的双眼,忽而狠了狠心,道:红豆,我是沈府三公子。 哪、哪个沈府?玲珑惴惴不安地回问道。 就是京都里最有名的那个沈府。沈明煊沉声回道。他想告诉这个他曾经想娶回去的姑娘,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不能在一起的。他想着,这样说的话,也许会好一点。 只是话出了口,他顿时觉得冷了,就算是站在阳光下,也抑制不住一股寒意侵袭,身上的寒意加深,彻骨之痛自心上扩散,顺着变缓的血流,慢慢延伸至四肢百骸。 玲珑愣愣地看着沈明煊,沈明煊的周身好像浸染了清寒,她觉得沈明煊的面上似乎结了一层霜,冰冷而又苍白。 玲珑的眼里酸涩,她的喉咙里如同塞了棉絮一般,忽而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揽住沈明煊。 阿煊,他们对你不好,是不是?玲珑的声音很委屈,却不是替自己委屈,而是替眼前的少年郎委屈。 阿煊,他们都不疼你,是不是?玲珑抱着沈明煊,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若不是这般,赫赫有名的沈府,府中的三公子,怎么会屡屡受伤,那些伤,哪个疼爱孩子的家里人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受? 沈明煊有些不知所措,怀里的少女,柔软而温暖。 没关系,我疼你,阿煊,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所以,你能别不要我吗? 玲珑的眼角沁出泪水,浸在沈明煊的白衣上。想着沈明煊刚刚的吐血,她的心头又浮上不好的预感,蓦然有些慌乱。 然而不等沈明煊开口说话,她很快又将这慌乱压下去,她想,不会的,一定是她想错了,阿煊就在面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不是吗? 玲珑蹭了蹭沈明煊的白衣,收敛心神,放开沈明煊,道:阿煊,你是以后不好出府了吗? 没事儿。她一笑,我等你,要是、要是你要很久才能出府,我多等一阵,等久一点也没关系。 沈明煊看着玲珑,眼中的神色很复杂。 不是的。他道:我大概也快成亲了。 成亲?玲珑顿了顿,重复着这一句。 嗯,家里做了安排。 成亲?也对,沈府,京都里最有名的沈府。玲珑喃喃地重复着。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从先时的欣喜,逐渐变得迷茫,最后呈现出无助。沈明煊知道她一遍一遍重复着这话,不过是因为她很难过,又不敢难过。 那阿煊,你以后还会来这儿吗?在你成亲前。玲珑问。沈明煊别开眼,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周身的疼痛夹杂着心间的涩然寒冷,攫人呼吸。他勉力笑了笑,想将她揽入怀中,就在这一刻,一股骤然而至的寒意伴着尖锐的疼痛袭上他的心脉,他不由地闷哼一声,险些站不住。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1) 玲珑见了沈明煊这幅模样,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住人,急急地说道:阿煊,你得去看大夫,我带你去 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就又顿住。 却见沈明煊一脸狡黠的笑,握着玲珑的手,套上一个手钏。 红豆,这是送你的及笄礼物。沈明煊极力掩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笑着道。 玲珑让这一惊一吓的,她盯着沈明煊看了好一会儿,才似哭似笑地嗔声道:阿煊!你,真的没事? 刚刚,就是骗你的。沈明煊伸手刮了下玲珑的鼻尖。 你玲珑想骂骂他,可却又舍不得,到了最后,就是后怕地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看着手中鲜艳圆润的红豆手钏,忽然想到什么,从自己的袖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豆绣样的小荷包。 玲珑将这个小荷包挂在沈明煊的腰间,仔仔细细的,嘴里叮嘱道:这个是从白云寺求来的护身符,是主持高僧开了光的。你要好好带着,保平安。 沈明煊没有回答,他一直看着低着头的玲珑,他想他估计再也看不到这位红豆姑娘了。 玲珑抬起头,和沈明煊对视上。 沈明煊勉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而后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玲珑无措地问道:你明天来吗?你以前不是说你生辰的时候,你娘亲给你煮过糖水蛋吃,只是你很久都没有吃了。我,学会煮糖水蛋了,明天生辰,我给你煮寿面吃,加两颗糖心蛋。 然而不等沈明煊回答,她挤出一抹微笑,抖着声音道:你明天如果有时间就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沈明煊伸手拭去玲珑眼角落下的泪珠,心里一抽一抽的,他没有正面回复玲珑,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得回去了。 骗一次红豆姑娘就够了,再骗一次,他舍不得,也说不出口。 好,天气好像突然冷起来了,你快回去,玲珑抬手揩了一把泪眼,憋回去涌出来的泪水,哽咽着道:回去记得吃药,记得好好养身子,如果,如果有时间,明天来,我就在这里等你,和从前一样,等着你。 红豆。沈明煊涩然地喊了她一声。他竭力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浅淡的笑。 他想告诉她别等了,以后他来不了了,想和她说,他真的好疼好难受,想告诉她,他心悦她。 可是临到了最后,他却什么都不敢说,他的红豆姑娘已经这么难过了,他怎么舍得让她更伤心。 玲珑睁着泪蒙蒙的双眼,看着沈明煊。 我走了。沈明煊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一下玲珑,那怀抱小心翼翼,却又克制疏离。而后,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玲珑看着沈明煊离开的背影,忽而大声喊道:阿煊,你,如果有时间,就来看看我,我都会在这里等你的。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真的,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她的话,说到最后只剩下了浅浅的哽咽声。她看不到转身离去的沈明煊眼里隐藏不住的痛苦。 沈明煊努力咽下从心口翻涌上来的血水,听着身后的哽咽,他的红豆姑娘,一直都是笑嘻嘻的红豆姑娘,头一回这般无法掩饰地痛哭出声。 他只觉得心疼又心酸,可是他却不能回头,因为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19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8) 沈明煊走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不知因为他的失踪,沈府乃至皇宫已经是鸡飞狗跳的。 三公子? 三公子回来了! 快,去通知大人,三公子回来了。 远远的,沈府的仆从们看到踏着黄昏的霞光走来的沈明煊,顿时都沸腾起来。 沈明煊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慢,倒不是因为哪里疼痛,或许因为唐岩的药,他现下倒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只是觉得乏力。 他还没走到沈府大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上传来。沈明煊转过头,只觉得一阵风吹过来,一道人影疾冲而过。 沈明煊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揽住。 沈明烨揽着沈明煊,力道控制不住地稍微大了点,他微微颤抖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沈明煊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离开,会如此刺激沈明烨。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呼啦啦得涌过来一群人。 你再用点劲,沈明煊就能一口气上不来了。燕青靠着沈府大门,语气不佳地道。 沈明烨急忙放开人,打量了一下沈明煊。他眼尖地看到沈明煊白色披风上的血渍和沾染的尘土。 燕青,你来看看。沈明烨心头一紧,喊了一声燕青。 燕青迅速上前搭了一把脉,沈明煊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他本身觉得自己的状态还好。 燕青搭着脉,有些惊奇此刻的脉象平和,这是这两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诊到如此令人欣喜的脉象。 怎么了?看燕青良久未言语,后边挤过来的沈明熠着急地问道。 他看了看一看平静的沈明煊,忍不住对着沈明煊念道:你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没事瞎逛什么! 明熠!沈明烨沉着脸喝止了沈明熠。 二哥!沈乐然拉了拉沈明熠的衣袖,不满地制止。 抱歉!沈明煊垂下眼,轻声说道:那时候人有点多,不小心走散了。我有点累,就找了地坐着歇了一会儿。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那个,也没啥的,我这嘴就不会说话。我没怪你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沈明熠弱弱地解释道。 好了,没事,看来人果真得出去走走,瞧这脉象,比前段日子的好多了。燕青放开手,笑着道。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脉象好转,不仅可能是身子好转的情况,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回光返照。 只是,此刻谁也想不到。 没事就好。不知何时,沈宁出现在门外。 听见这个声音,众人转过头,赫然发现不仅来的不仅是沈宁,甚至是昭文帝携两位皇子也来了。 见过陛下。 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九皇子殿下。 众人行了礼,昭文帝点了下头,就早了沈宁一步走到沈明煊身边,他不敢太靠近,知道沈明煊对于他们的太过亲近很不适应。 昭文帝只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明煊,人还是那般的清瘦苍白,他微微颤抖着声音道:明煊,往后若想出去逛逛,就安排点人,你若不喜欢人多,朕安排暗卫随行。 他在皇宫里,接到沈明煊失踪的消息时,却是吓得手脚冰冷。现在看到人好端端的,昭文帝才松了一口气。 沈明煊看了一眼昭文帝,他带着歉意道:是明煊不好,让陛下担心了。 昭文帝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在这儿,沈明煊不会自在,因此见到人平安,就笑着道:天色也不早了,这外面冷,你快进去,朕,朕该回宫了。 沈明煊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却都难掩担忧,他沉吟了一下,笑着道:陛下。 昭文帝很讶异此刻沈明煊会喊他,他安静地等着沈明煊的话。 陛下,如果有时间,今晚可否留下一同吃个饭?沈明煊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 昭文帝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发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陛下没有时间,就算了。沈明煊见昭文帝良久没有回应,又添了一句。 昭文帝急忙摇了摇头,略微激动地道:自然有时间。门口冷,我们先入府。 说着他就上前扶了一把沈明煊,沈明煊今日却是难得没有推拒。 明煊,最近身子还难受吗? 回陛下,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朕在郊外有一处温泉庄子,明煊改日可以去住住。 好,谢过陛下。 与昭文帝一同长大的沈宁,沉默地交代自己的夫人去安排,其他人也是有眼色地没有靠近。 太子和九皇子安静地跟在后方,看着昭文帝极为温和又小心翼翼地和沈明煊交谈。 陛下,只是想补偿明煊。沈宁怕太子心中有异想,特地落后一步,轻声解释道。 太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沈宁,若有所指地道:孤明白,何况,那也是孤的弟弟。 言罢,他带着九皇子跟了上去。 大抵因为昭文帝和太子在,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昭文帝知道沈明煊脾胃虚弱,所以也只是给他盛了一小碗汤,就安静地看着沈明煊吃。 这一顿饭,真的只是吃饭,饭桌上没有任说话,而在场的人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关注沈明煊。今晚的晚饭,沈明煊较往常胃口要好,好得让人担心。 只是沈明煊表现地一派平静,且燕青确实没有在脉象上把出问题,只想着或许确实是出门走了一趟,心情好,因而胃口好。 饭后,沈明煊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昭文帝怕耽误沈明煊休息,只推说宵禁时间快到了,他们就先回去了。 只是在临出府前,昭文帝忽而问了沈明煊一句:明煊,你,你能喊朕一声父皇吗? 沈明煊沉默了很久,只是低低地躬身回道:抱歉,陛下。 没事,没事,朕就随口问问。昭文帝难掩失落地离开。 今日,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沈宁叹了一口气,回身送昭文帝回宫。 沈明煊看着人离开,眼前忽而一暗,他险些没站稳,却急忙扶了一把墙,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我去把燕青喊回来。沈明烨看到沈明煊晃了晃,焦急地问道。 沈明煊摇了摇头,道:不用,就是有点头晕,大概是累了。 沈明烨见沈明煊此刻意识倒也清醒,将信将疑地道:也对,今日走了一天,现下快去歇歇。知道你不喜欢留人,今晚我让小厮守在外屋。你若是有需要就喊一声。 好。沈明煊笑着应下。 沈明烨安顿好沈明煊,就让屋子里的人退出去,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明煊,不知为何,今晚,他觉得异常不安。 沈明煊没有去休息,他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面上平静,却不知在想什么。他铺了纸墨,却在执笔的这一刻,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放下笔,就那般坐在椅子上发呆。 夜慢慢深沉下来,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是不知何时打开的窗子在映射进来一丝月光。 沈明煊看着窗外,月光很美。月色下银白的落雪更美,美得令人窒息。 是的,下雪了。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在这个月色沉默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落下。 屋子里很冷,这一次,沈明煊没有觉得心口疼痛,也没有觉得肺腑窒息,呼吸清浅,他只是觉得冷,清醒地觉得冷。 这种冷如屋外落下的片片飞雪,伴着倏忽而至的月光,一寸一寸割裂他的骨血,碾碎他的生机,似乎将他斩落成灰,化为齑粉,从此不复存在。 沈明煊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沈明煊觉得自己的眼皮好沉重,睡意沉沉,他勉力睁开眼,看了看窗外,而后无力地笑了一下,无声地道:对不起,不能一起过生辰了。 屋子里,最后一丝生机湮灭在落雪后的月色里。 此刻,月至中天,离子夜尚有一个时辰。 今冬落雪之际,沈府三公子,殁。彼时,他尚不满十八。 第20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9) 沈珍珠一家三口是在翌日晌午过后才来沈府的。他们才到门口,却见到沈府门口挂起了白布。 沈珍珠脚下一晃,她心口慌得厉害,拽着唐岩的手,道:相公,这,这府上 唐岩稳住沈珍珠,只是轻声道:莫慌,我们先去问问。 咚咚沉重的敲门声传了进去。 不一会儿,沈府大门打开,沈珍珠尚未开口询问,却听得那老仆惊疑地问道:大小姐? 沈珍珠仔细一看,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管家何叔。 是,是,我是珍珠,我回来了,何叔,府外挂了白布,是谁?沈珍珠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地问着。 何叔听闻是大小姐回来,心中一喜,却又想到刚过世的三公子,悲喜交加,忍不住老泪纵横地道:大小姐,您怎么才回来?三公子,三公子他走了。 三公子?三公子是谁?沈珍珠心中涌上不安。 何叔哽咽着道:三公子,就是明煊公子。 轰然一声,沈珍珠只觉得脑中好像炸开了一道响雷。她不敢置信地扯着何叔,疾声问道:你说什么?谁没了?谁 何叔低着头,不忍地重复道:大小姐,是明煊公子,明煊公子他 我不信!我不信!沈珍珠完全不复往日的温婉,状若疯魔地冲入沈府。 珍珠! 娘亲! 唐岩见沈珍珠状态不对,他急忙抱起唐睿跟了进去。 沈珍珠一路冲进沈府,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忽而她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迅速扶住险些撞出去的沈珍珠,在看清沈珍珠的脸的时候,忽而惊诧地道:珍珠? 沈珍珠抬起头,她泪眼朦胧,模糊地看到眼前的人,拽着人的衣服,哀声道:哥,他们说是明煊,我不信,他们一定在骗我,你带我去见明煊。 沈宁没想到从江南别院失踪七年的沈珍珠竟然会出现在沈府,更想不到她出现的时机竟然是在明煊过世的第二天。 沈宁沉默了很久,他的眼眶是红的,他不知还如何说。 沈珍珠看着沈宁这幅模样,心下一沉,她哑着声音道:哥,怎么会呢?明煊他尚不满十八啊! 沈宁闭了闭眼,沉痛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要见他,是不是他怪我,所以这般吓唬我?沈珍珠摇了摇头,她勉强压下心中的哀痛,勉强扯了扯嘴角。 沈宁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拉着沈珍珠去了沈明煊的厢房,这时候的明煊还躺在房中,尚未放入棺木里。 只是到了厢房门口,沈珍珠却又停下了脚步,她喏喏地道:哥,你带我到这里干嘛? 明煊在里面。沈宁转过脸,哑声道。 我,我不进去。到了这时,沈珍珠忽然又害怕地往后退。 明煊就在里面。沈宁没有看沈珍珠,他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忽然推开了房门。 吱呀房门打开的声音似乎惊吓到了沈珍珠。 姑姑?沈明烨从屋子里走出来,沈珍珠与十八年前的样子变化不大,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只是心中惊讶。 沈珍珠没有看沈明烨,她透过那门,看到了床上躺着的苍白人影。 这,这不是昨日街巷里的小公子?唐岩带着唐睿赶过来,他也看到了屋子里的人,不由地惊讶出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2) 这一句话仿若是压垮沈珍珠心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想起来了,昨日,她远远地看到的那个清瘦的身影,唐岩说的那个年纪轻轻便吃尽苦头的小公子,竟然是她的明煊。 沈珍珠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里,她跌坐在床前。床上的沈明煊苍白而安宁。 沈珍珠伸手触了触沈明煊的面颊,冷得她整个人都打起寒颤。 明煊?明煊沈珍珠看着沈明煊,那眉眼,在记忆里逐渐浮现。 明煊!娘想起来了!是娘不好!明煊,你醒醒!沈珍珠摇了摇沈明煊,慌乱地道。 明煊,明煊,你醒醒,娘来了,今天你生辰呢,你快起来,娘给你带礼物了。娘记得你喜欢吃娘给你煮的糖心蛋。娘现在就给你煮你起来,不要吓娘,好不好明煊沈珍珠还记得小时候,小小的明煊,很是懂事地将糖心蛋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她,一半给自己。 明煊,她的明煊,多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珍珠沈宁上前,蹲下来,搭着沈珍珠的肩膀,眼中泪花闪现,哽咽着道:珍珠,对不起。 哥,哥,你帮我叫醒明煊,好不好?沈珍珠拉着沈宁的手,哀求着。 珍珠,对不起啊,珍珠沈宁抹了一把脸,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沈珍珠忽然一把推开沈宁,嘶哑着声音:哥,你不是带了明煊回来吗?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他!他是你外甥呀! 沈宁咬着牙,他低着头,回答不了沈珍珠的话,是呀,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怎么就没有照顾好呢? 对不起,珍珠,是哥对不起你!沈宁几乎是跪在沈珍珠的面前,喃喃细语。 沈珍珠没有管沈宁,她拉着沈明煊冰冷而僵硬的手,昨日,是不是她只要走过去,或者她多看两眼,就能见到她的儿子? 她呜咽着道:明煊,娘不好,是娘不好 这声声的哀泣,如杜鹃啼血,催人心肝。 沈府三公子过世的消息传得很快,主要是因为圣驾亲躬,太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也随之而来。如此隆重地前来沈府凭吊大臣的儿子,着实是圣眷极隆。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事儿的时候,玲珑在自家甜品铺子后方的厨房里煮好了寿面,又放上了两颗漂亮的糖心蛋,她将这碗面小心翼翼地放入食盒,提了出来。 却在经过铺子外边的方桌时,听到坐在那儿的两名男子的议论。 哎,是沈府三公子过世吧? 是呀,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 玲珑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她忍着慌乱,拽紧了食盒,上前小声地问道:这位大哥,您刚刚说的沈府三公子过世,这个沈府就是京都里赫赫有名的那个沈府吗? 那两人听了,相对一眼,只以为是小姑娘好奇,其中一名壮汉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呀,就是那个位高权重的沈府,以前倒是也没有听过这个三公子,只是没想到这死讯传出,竟是惹得圣驾光临。 沈大人果真是简在帝心呀。 是极,就是可惜这三公子,年纪轻轻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玲珑已经都听不进去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玲珑丢下手中的食盒,转身就往外跑。 食盒里的寿面歪倒出来,那漂亮的糖心蛋磕破了点皮,蛋心流了出来,登时和面糊成一团。 正从铺子后端着甜汤出来的韩娘子,只看着她闺女如风一般得冲出了铺子。 哎,红豆,你这去哪? 玲珑没有应,或者说她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 第21章 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20) 偌大的沈府门口已经挂满白布白灯笼,玲珑站在府外,久久没有动静,她不敢上前,却也没有资格上门。 呆站了好一会儿,玲珑才战战兢兢地走到门房处,轻声地问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厮,道:这位小哥,我,我和您打听个事? 沈家家风严□□中的下人都比较谨慎。那小厮态度倒也和蔼,只是主家出了白事,小厮脸上呈现哀色,笑容也比较勉强,看玲珑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轻视,只是低声回道:姑娘,是要问什么? 玲珑抖着声音,问道:敢问府上三公子,是否叫沈明煊? 那小厮有些惊诧,他打量了玲珑几眼,才沉沉地回了一句:是。 玲珑的心头如同压了块巨石,刀绞钝痛。她睁大小鹿般的双眼,惶然地接着道:敢问,今日府上这白事,白事是为谁办的? 小厮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正是府上三公子。 不知姑娘打听这,可是有什么要事?小厮见玲珑愣在原地,他低声回问道。 玲珑没有回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府大门上的白布黑奠,忽而就落了泪。 诶,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厮见玲珑这哭的,又惊又慌地上前问道。 恰在此时,沈府内走出一人。 唐岩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落泪的玲珑,他上前一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厮急忙躬身解释道:先生,这位姑娘刚刚来打听府上给谁办白事,小的只说是给府上三公子办的,她,她这就哭了。小的可没干什么。 唐岩一听,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示意小厮退下去,自个儿走了过去,轻声道:红豆姑娘,节哀。 玲珑这才回过神,她看到唐岩,胡乱地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是大叔呀,大叔,你见到阿煊了吗?是,是阿煊吗? 她带着卑微的希翼,看着唐岩。 唐岩心中不忍,却更不愿欺骗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玲珑努力地憋回泪水,沙哑着问道:他,他有没有很难受? 唐岩顿了一下,在珍珠的哀声哭泣里,他见过苍白冰冷的沈明煊,昨日他还给人搭过脉,自然知道沈明煊撑着有多不容易,可是他不忍心让这个小姑娘知道,想来三公子也是这般想的。 没有,他走得平顺。唐岩垂下眼,不敢直视玲珑的双眼。 那就好,阿煊,阿煊,他不难受就好玲珑含糊着道。 红豆姑娘,您,要进去拜祭一下吗?唐岩忽而开口问道。他想,让他们见一见这最后一面,往后,便是阴阳两隔了。 玲珑听到这话,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 不了,阿煊我回去等他就好。玲珑失魂落魄地开口,她不想去,只要看不到,看不到,她就可以继续等,在那个约好的小巷子里等。 说着,她就转身离开。 红豆姑娘唐岩看着玲珑跑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自然知道玲珑这是在自欺欺人,只是今日这般过了,往后却是真的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了。 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是回荡着刚刚得到的消息,难过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一遍又一遍地伸手胡乱揩着泪眼,直到颊边染上一团团的红晕。 阿煊,我煮了寿面了,给你加了两颗糖心蛋,很好吃,真的,很好吃的。 玲珑一边走一边落泪,她说:你要没空来,没关系呀,等你以后空了。来的时候,我再给你煮,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她走到了昨日的那条巷子里,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巷子,低头就看到手腕上的红豆手钏。 她低低地呢喃着:昨天忘记和你说了,你送的手钏,我好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玲珑再揩了一把湿润的眼眶,看着安安静静的四周,她蓦地意识到,他死了。 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骗子!你不是说你要去成亲了吗? 玲珑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犹如决堤般涌出。所有强撑着的坚韧与平静在此刻轰然崩塌,她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抽泣出声。 我都来不及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好,我想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还想要一辈子等着你来对我好,我都开始给自己攒聘金了,我以为你是个穷小子,那我攒够了聘金就可以把自己嫁给你了。 玲珑蹲在那里哭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哽咽着道:他们说你死了,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等你? 巷子里呼呼的风,伴着玲珑的哭声,显得异常凄凉。 红豆,红豆韩娘子急哄哄地赶过来,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鬓发,因为奔跑而显得凌乱。 她喘着大气,上前一把抱住哭的稀里哗啦的玲珑,刚刚在铺子里,王老头说在街上看到玲珑一边走一边哭。 韩娘子一听就急了,玲珑这孩子心大,长这么大哭的时候极少,何况还是在大街上哭着走。她以为闺女让人欺负了,火急火燎地和自家汉子出来到处找。 红豆乖,别哭别哭,这是咋了?是谁欺负俺闺女了?韩娘子气急败坏得问道。 玲珑哭的几乎不能自已,她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娘亲,豁然抱着韩娘子,哭囔着:他骗我! 谁?谁个缺心眼的!告诉娘,娘给你出气去!韩娘子抱着玲珑,轻轻抚着玲珑的背,恨恨地道。 娘玲珑含含糊糊地哭道:白云寺的主持大师骗人!他说那个护身符是开过光的,很灵验很灵验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韩娘子的手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玲珑的背。 他还收了我一两银子!玲珑好像找到了什么宣泄口,埋在她娘亲的怀里,哇哇哭得撕心裂肺。 对,对,那太坏了韩娘子哄着人。 骗子!呜呜 这个黄昏,红豆姑娘在约定好的巷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阿煊,见不到那个送她红豆手钏的少年郎了。 第22章 第一个世界:番外背灯和月就花阴 匆匆三年,世道一切平和,这三年里发生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件是沈府三公子逝世,丧礼办得极其宏大,甚至连昭文帝和两位皇子都到了场,可谓是哀荣至极。而另一件大事便是在三公子葬礼后没有多久,昭文帝退位了,太子赵桓登基。 灵安寺里,青灯古佛,一位僧人在大殿里熟稔而又小心翼翼地给佛前的长明灯添上灯油。一个人从大殿门外走了进来,安静地站在那里,等那僧人将灯油添置妥当以后,才慢慢开了口。 赵徽。 那名僧人微微顿了一下身子,转过身,烛光下他的面容清晰明了,正是三年前退位的昭文帝。 赵徽看了一眼来人,低声回道:贫僧慧明。 沈宁默然看着赵徽,也就是现在的慧明,良久,他才躬身回礼,道:沈宁见过慧明大师。 慧明抬头,看着这个昔日好友,沈宁苍老了很多,鬓间星星点点的白发,眉宇间是深深的褶皱,瘦削的脸上完全不复曾经的英武。他记得沈宁不过是比他大一岁吧,未曾想三年不见,却苍老至此。 殿中两人沉默了很久,慧明双手合十,开口问道:沈大人,不知来此有何要事? 沈宁苦笑了一下,看向那长明灯,长明灯的灯牌上刻写着隽秀的三个字,沈明煊。他走了上前,看着那长明灯,轻声道:沈某来此,为早逝的孩子添一盏香油。也见一见故友。 慧明叹了一口气,这三年,他知道沈宁每年都来,只是他们俩默契地都避了开来。当年的事,他们都有错,可惜承担这一切恶果的却是那么一个无辜的孩子。 沈大人,这是香油。慧明没有多说什么,他将一盏灯油递了过去。 沈宁伸手接过,同样熟练而小心地添置上,他看着摇曳的烛光里的名字,眼中的神色深沉而复杂。 慧明大师,来世,他会过得好吧?沈宁放下空置了的油盏,愣愣地问了这么一句。 慧明回首望着那长明灯,良久,他双手合十,轻声道:贫僧不知。 沈宁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长明灯,便默然地转身离开。 沈大人,请问令妹,可还好?慧明在沈宁即将走出大殿时,忽而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沈宁站定身子,他脑中浮现的是那在江南活在自己幻想中的妹妹,过得好吗?或许是还好吧。 尚好。沈宁沉声应了一声。 而后,沈宁大步迈了出去,却在出了殿门的这一刻,听到慧明的又一句平淡的问话。 沈宁,当年接他回府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说明他的身世? 沈宁停住脚步,站了很久,而后他转过身,就站在这大殿的门外,看着慧明,眼中带着自嘲,道:是啊,为什么不肯说? 这个问题的答案沈宁沉默了很久,三年前就有人问过,他什么也没有说,今日他忽然想说一说这个他藏了这么多年的事儿,他嚅动了下嘴唇,苦涩地道:赵徽,你知道吗?当年我找到珍珠和这孩子的时候,那个场景让我几乎想杀了这个孩子。我和你说过,我找到珍珠的时候,珍珠已经疯了。 她被锁在阴暗的房间里,就锁在床边,身上是打翻的粥,而那个孩子就站在珍珠面前,珍珠瑟瑟发抖地求他不要过来。沈宁闭了一下眼,那天他看到这场景的时候,若不是那个孩子还小,若不是那个孩子眉目间像极了沈家人,他估计那时候就一把掐死沈明煊了。 慧明沉默着低下头,他知道沈珍珠在沈宁心中的重要,沈珍珠出生的时候,沈宁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对于这个软糯可人的妹妹,他打心眼里的稀罕。慧明记忆中,两人的闲谈中有一半的时间,沈宁都是在说他那可人疼的妹子,外出玩闹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给他妹子的礼物买好。后来,沈宁把他妹妹弄丢了,他看着沈宁疯了一般的找寻。 如果不是后来沈家老大人的身体撑不住了,只怕沈宁不会停下那没日没夜的找寻。而后,苦寻不回的沈珍珠成了沈家不能说的痛,也成了沈宁附之骨上的梦魇。 沈宁侧过脸,沉声继续道:珍珠疯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温柔地喊我一声哥哥,只会害怕地躲在角落里发抖。 看到那样的珍珠,我是恨的,恨那害了珍珠的人,恨令珍珠害怕的人,恨那个孩子,也恨自己。沈宁的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他缓缓扯了扯嘴角,勉强道:那样的珍珠,我没法把她带回去,只能先安置在外,我想着待她能稍微好转后,再接回沈家的。 我顺着珍珠所在的地方查了查,零零碎碎地查到一点线,知道珍珠生下的这个孩子是父不详。因此那时候,我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可以说是怨恨的。我知道这是迁怒,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本来想任由他自生自灭,可是他叫明煊,明是沈家下一辈里的辈分,珍珠既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想来对这个孩子还是有感情的。沈宁平静地将过往藏了许久的话慢慢说出来,我想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将这个孩子带回去,总的来说,也是沈家血脉,且为了珍珠的名声着想,那就对外说是我的外室子,往后珍珠要是好起来了,她也能见到这个孩子。就这样想着,我做了安排。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3) 他看向慧明,眼圈有点红,接下来的话微微颤抖:我那时候见到珍珠,全副心神都放在珍珠身上,安排了所有的事,却唯独忘了要提前和宛秀知会一声。 后来,带了孩子回来,这事儿就仿佛炸锅了一般,沈宁的眼眶红了起来,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哽咽着道:宛秀性子刚烈,我来不及和她多解释,那时候她就早产了。 孩子难产,宛秀挣扎了一宿才勉强生下乐儿,母女二人均是奄奄一息。沈宁伸手捂着眼,他苦笑了一下,道:然后,陈家来人了,我连乐儿的面都没见到,陈家就将宛秀母女都带走了。 我没有机会和宛秀解释,那时候...... 慧明骤然开口,接上沈宁的话,道:那时候,我看你们沈家一团乱,怕你难做,恰好西南匪灾,我想着就将你调往西南平匪,待过了风口后,外室子的事也就过了。却没想到,竟是大错特错。 沈宁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一步错,步步错。去西南前,我曾写过一封信给宛秀,可惜那时候陈家人皆在气头上,那封信终究是被退了回来。待我再回来,便是三年以后了。 三年,我回来的时候,确实一切都平息了。宛秀看在明烨和明熠的面上,回了沈家。我们俩之间仿佛有了裂痕,日常里相敬如宾,我那时,是想过和宛秀解释一下的,可是话才开了头,宛秀就避过了这个话题,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傲得很,这般几次下来,我也就歇了解释的心思。况且明煊在沈家吃穿用度上,宛秀从来不会短了他。我想着,这样也好,待能将珍珠带回去后,到时看情况再说吧。谁曾想后来,珍珠不见了。我也就彻底没了心思和宛秀再提起这个事了。沈宁平淡地将这一段话说完。 他吸了一口气,伸手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的泪花,哑着嗓子道:往后的事,你也就都知道了。终究是阴差阳错。 慧明沉默着听完这一切,直直地看向沈宁,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只是低头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沈宁抬头看向外面的碧空万里,漠然地离开。大错已铸,说什么都晚了。 沈府里,一如往常地平静。 陈宛秀将手中的账本放了下来,看着窗外的含苞待放的红梅,不由地出了神。 娘亲......沈乐然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听到沈乐然的声音,陈宛秀回过神来,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轻声道:是乐儿呀。 沈乐然将食盒放置在桌上,打开食盒,端出一蛊香气扑鼻的煲汤。 娘,这是四物汤,你喝喝看。沈乐然把勺子放在汤碗里,娇笑着道。 陈宛秀伸手摸了摸沈乐然的额发,感叹着道:一转眼,乐儿也这么大了,再留几年,就该嫁人了。 娘,我才不要嫁人。沈乐然嘟着嘴不虞地反驳道。 尽说孩子话,现下娘就要开始给你相看了,你要喜欢什么样的,赶紧和娘说说。陈宛秀轻轻拍了下沈乐然的肩膀,笑着问道。 沈乐然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小姑娘的天真,皱了皱眉头,俏生生地道:不知道不知道,哎呀,我不要嫁人,不和娘亲说,我去找大哥二哥。 沈乐然说着就起身跑了出去。 陈宛秀知道自家闺女是害羞了,也不在意,笑望着沈乐然离开的身影。她低头喝了一口汤,思绪又回到先前,红梅要开了,那孩子的忌日也快到了。 沈明煊,可以说是他们沈家人过不去的坎了。陈宛秀一直想着,无数次地回想着,要是十八年前的灯会,她带着孩子去,而不是珍珠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或者当初沈宁去西南平匪时,她能看一眼那封信,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或者后来沈宁回来后,三翻四次地想要提及这个话题时,她能平心静气地听上一句,是不是那孩子也就不会落得如此结局? 可惜,一切都晚了...... 沈乐然熟门熟路地往沈府沂水苑走去,那是沈明煊的住处。沈明煊过世后,沈府就将沂水苑封存起来了。平日里不会有人来,只是沈明烨有时会来瞧瞧。 走进沂水苑,果然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沈明烨。 大哥。沈乐然轻声唤了一句。 沈明烨转过身,看着走过来的沈乐然,笑了笑,开口道:怎么了?又被娘说了? 沈乐然乖乖巧巧地摇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苦恼地道:娘亲说要开始给我相看人家了,我一点都不想嫁人,大哥...你帮我给娘亲说说吧,我不想嫁人...... 沈明烨笑着抚了抚沈乐然的发顶,道:别担心,娘亲要操心也是得先操心你二哥,你二哥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娘亲估计有的烦恼了。 沈乐然听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欣喜,捂着嘴笑着道:对对对,二哥都还没人要呢。 沈明烨看着鲜活的沈乐然,想着脾气又倔又硬的沈明熠,忽而想起来那个沉默寡言的沈明煊,如果他还活着,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沈明烨总是觉得如果当初自己不是吵着要去灯会,素来喜静的姑姑就不会陪着他出门,不陪着他出门,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大哥,姑姑,她还好吗?沈乐然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沈明烨愣了一下,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道:尚好。 他先前特地去了一趟江南,去看看定居江南的姑姑一家。姑姑还好吗?或许是好的吧。 那来年,我也随大哥一同去看看姑姑。 好。 在江南宁静的一个巷子里,沈珍珠和唐岩就定居在这里。 长安,今天是你生辰,来,娘给你煮了糖心蛋。沈珍珠笑着将碗中窝得漂漂亮亮的糖心蛋推了过去。 唐睿扬起笑脸,乖巧地将糖心蛋分成两半,一半夹给沈珍珠,一半留给自己,轻声道:娘,你也吃,我们一起吃。 好,一起吃,一起吃。沈珍珠伸手摸了摸唐睿的脑袋,她忽然愣了一下,奇怪地问道:长安,你以前额角边有一块疤的,怎么不见了? 唐睿愣了一下,他急急忙忙地解释道:娘,有的,有的,就是现在疤淡了而已。他用力地擦了擦额角,那里擦得红红的。 沈珍珠心疼地拉住唐睿的手,连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用力?疼不疼? 不疼不疼,娘亲,我得去学堂了。唐睿将半颗糖心蛋咽了下去,含糊地对沈珍珠道。 好,长安,那你慢点。沈珍珠点了点头,看着唐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她低头将那半颗糖心蛋一点点吃了下去。 跑了出去的唐睿并没有去学堂,而是将口中黏糊糊的溏心蛋吐了出来。他并不喜欢吃这种黏糊糊的溏心蛋。 唐岩从背后递了一杯温水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唐睿的后背。 唐睿接过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半杯,才喘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爹。 唐岩叹了一口气,道:睿儿,你娘...... 唐睿知道唐岩要说什么,他笑着道:没事的,爹,现在这样就很好。娘记得是长安,我是长安,哥哥也是长安,我们都是娘的长安。 唐岩拍了拍唐睿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当年沈明煊死后,沈珍珠受到的刺激很大,昏迷了一段时日,待醒来后,似乎一切正常。后来,唐岩才发现珍珠的记忆出了问题,她记得自己是她的丈夫,记得沈府,却不记得自己生了唐睿,更不记得沈明煊死了。关于沈明煊的一切,珍珠的记忆里只有年幼时还活着的沈明煊,那个乖巧懂事的长安。 唐岩不敢冒险刺激沈珍珠,就将她带回了江南定居,而唐睿,她一直当成了小时候的沈明煊。这么一来,倒是相安无事了这么两年。唐岩透过窗子,看到屋子里兀自发呆的沈珍珠,微微苦笑了一下。 罢了,这般也好,至少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第23章 第一个世界:番外玲珑骰子安红豆 时间过得很快,曾经还一团孩子气的红豆姑娘如今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待嫁新娘。 娘亲的红豆,穿这身嫁衣可真好看。韩娘子仔细地端详着试穿嫁衣的玲珑。 曾经眉间的稚气已经长开,眉目如画,温婉可人,朱唇微微一抿,唇边的梨涡显露出来,很是惹人爱。 玲珑只是浅浅笑着,伸开双手,静静听着娘亲的絮絮叨叨,任由娘亲给她这身衣裳不齐整的地方标记。 好了,腰身还得再掐细一指。韩娘子笑眯眯地下了结论。 嗯。玲珑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行了,你先绣红盖头,娘出去把这尺寸重新算一下。韩娘子一边说着一边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玲珑看着韩娘子出门,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起来,她盯着那火红的盖头看了一会儿,眼神慢慢移到手上的红豆手钏。 那红豆手钏始终如三年前鲜艳红润,玲珑伸手抚过,过了许久,她将手钏脱了下来,放置在木盒的底层。 玲珑勉强笑了笑,自言自语地道:呐,我等了三年了,都等成老姑娘了。阿娘生气了,不肯留我,我 她微微哽咽:我要嫁人了。 玲珑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她终究是骗不了自己,也等不了那个少年郎了。 当玲珑绣好了嫁衣和红盖头,婚期将近的时候,男方悔婚了。 韩娘子因为这事,气得大病一场。后来多方打探,才知道男方是探听到玲珑曾和一个少年郎交往过甚,便觉得玲珑品行不端,因而找了个借口退了婚。 那时候,玲珑沉默了很久,心中既有暗暗的窃喜,却更有对娘亲的歉意。 而后,玲珑的婚事便开始不顺了,韩娘子不愿意将就着给闺女找一个人家,可是适合的人家却寥寥无几。 一日一日的,韩娘子越发着急,而后好不容易找着一户着实还不错的农户,可惜两家才开始讨论,农户的儿子便因为一场意外过世了。 从此以后,玲珑的婚事就更难了。 一年复一年,玲珑终究是拖成了老姑娘。 最后,韩娘子夫妇带着对玲珑的万千不舍以及不放心离世。 这世道,终是只剩下了玲珑一个人。 玲珑接过了家里的甜品铺子,梳起了髻发,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 直到后来,她捡到了一个弃婴,是一个健康的女孩。心软的玲珑留下了这个孩子,将人养了起来。 哎呀一个圆乎乎的小姑娘看着翻倒在地上的木盒,惊叫了一声。 木盒摔在地上,盒子摔开,里边掉出了一串红豆手钏。 小姑娘急忙将盒子捡起来,将地上的红豆手钏抓起来,放回盒子里,或许放了太久,那红豆手钏的线已经不结实了,临放回木盒的时候,线断了,一颗颗依旧饱满的红豆落在木盒里。 小姑娘看着散落在木盒里的红豆,大大的双眼里登时蓄满了泪水。 呜呜娘丫丫闯祸了 听到房里传出的哭声,玲珑急忙从厨房里跑过来。 丫丫,怎么了?玲珑将沾着水渍的手往围兜上擦了擦,焦急地开口问道。 丫丫抱着木盒,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呜咽着道:娘,丫丫不是故意的,这个,这个断了,怎么办? 玲珑看着捧在眼前的木盒,以及盒子里的红豆,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红豆还在,可是喊她红豆的人早就都不在了。 娘丫丫怯生生地又喊了一声。 玲珑回过神来,笑着将盒子放在桌上,给丫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没事,娘亲待会儿重新串一串就好。瞧你这哭的,好了,去隔壁找小云玩,把这个酥心糖带去,和小云一起吃。 丫丫抓着装着糖的兜兜,开心地点点头。孩子的注意力都被糖果吸引,说了一声谢谢娘亲,就一蹦一跳地出了屋。 玲珑看着丫丫离开,才重新看向那木盒。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从针线篓里翻出一条细红绳,坐了下来,开始串散落的红豆。 玲珑的动作很细致,忽然她发现红豆上似乎有刻字,她便一颗一颗认真地找过去,并不是所有的红豆都刻了字,只有其中几颗有。 玲珑将找到的字通通都写在纸上。 玲珑骰子安红豆。 看着纸上呈现的字,玲珑愣愣地看着,她伸手细细地拂过。 她读过这首诗,知道这句话的后半句是什么。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原来,那个少年郎早就将自己的心意送给了她。 原来,从来不是她一厢情愿地等待。 原来,他也心悦她。 玲珑抱着一盒子的红豆,低着头哽咽着道:阿煊 此一生,终究是意难平。 玲珑将收养的丫丫拉扯大,嫁了出去。在丫丫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玲珑就病了,拖了个把月,在丫丫一家子的哭声中去世。 只是在去世前,玲珑仿佛看到了那个她等了一辈子的少年郎。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巷子,沈明煊静静地站着,而巷子那一头站着他的红豆姑娘,戴着红艳艳的红豆手钏,提着一个食盒。 沈明煊什么都来不及想,他大步踏了进去。 阿煊,你来得真慢。玲珑嗔怪道。 红豆?沈明煊看着近在咫尺的玲珑,不敢置信地开口道。 怎么了?玲珑抬眼看去,她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光,细细的水色在眼底流动。 她低下头,把手中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寿面,上面铺着漂亮的两颗糖心蛋。 说好给你煮的,终于可以给你了。玲珑努力眨了眨眼睛,将眼泪眨去。 她才不哭。阿煊一定不想看到她哭的。 沈明煊一把抱住玲珑,将人紧紧揽在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礼。 在沈明煊的怀里,玲珑的泪水一点点溢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阿煊,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嗯。 阿煊,你别不要我了。 嗯。 阿煊,我攒了好多聘金,可以把自己嫁给你。 好。 阳光洒下,透过半透明的两人,落在地上。 在这个温暖的午后,红豆姑娘在约定好的巷子里等到了她的少年郎。 014014小组工作室内 拾壹坐在休复温室内,脑中的晕眩和灵魂上的疲累慢慢褪去。这是从小世界里死回来的后遗症,回来的任务者一般都会在温室内平复。 拾壹睁开眼,从温室里走出来,一眼便看到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夏叶。 呜呜太好了他们可算等到了夏叶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哽咽,作为观察员,夏叶见过很多很多的委托者了,可是她还是会替他们的故事心酸。 拾壹瞅着如孩子心性一般的夏叶,沉默地笑了笑。 忽然,夏叶的眼角撇过星级评价器,那上面是鲜红鲜红的五颗星星。 策划员,五星!是五星啊!夏叶第一次见到如此圆满的五星,顿时开心地蹦跶起来,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着实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4) 嗯。拾壹似乎早有所料般,笑着点了一下头。 策划员,你是怎么做到的?夏叶很是好奇地问道。 三公子的弥补,其实是偿还。拾壹没有卖关子,他直白地点出这次任务的关键点。 偿还?夏叶不是很明白。 救下沈乐然,是偿还上一世沈乐然曾经给过他一串冰糖葫芦。上一世,尚年幼的沈乐然,带着一串冰糖葫芦,遇到刚刚出任务回来的沈明煊。那时的沈乐然甜甜地喊他哥哥,还将最爱的糖葫芦给了他。那一刻的开心,沈明煊一直记着。 救下太子,是偿还上一世太子的一药之恩。上一世,作为影卫,沈明煊有一次在太子身边执行任务时,伤得极重,太子那时不仅赐了药,还请了大夫。这一药之恩,沈明煊铭记在心。 救下沈家,是偿还沈珍珠的生恩。上一世,沈珍珠的疯症其实也有好过,只是最后知道因为沈明煊,整个沈府覆灭后,她再次发疯了。沈珍珠的生恩,沈府的养恩,沈明煊不会忘了。 杀了魏王,是偿还上一世,魏王的鸩杀。上一世,大事成了以后,待一切平复,魏王鸩杀了沈明煊。这一杀,自然是要一报还一报。 唯一偿还不了的,便是这红豆姑娘。拾壹叹了一口气。上一世,沈明煊被鸩杀后,是红豆姑娘给他收的尸,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无人敢接近红豆姑娘,红豆姑娘孤苦一生。 但是到了这一世,红豆姑娘终究还是因为沈明煊,等了一辈子。 还好魂梦终相会,最后他们相聚了。夏叶看着巷子里相携离去的沈明煊和玲珑,笑着道。 那,他们后面会如何?一同转世?还是就这般,以魂灵的形式相守下去?夏叶好奇地问道。 拾壹摇了摇头,笑着道:那就不知道了。往后的一切,和我们无关。 哦。 好了,执行下个任务。 啊?策划员,您不休息休息吗? 任务仓都快爆了,还休息? 哦,好的。是这个任务吗? 夏叶指着满满当当的任务栏里细长的一条指示。 拾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 好的。 夏叶点开那条指示条,里面弹出一串字:河神的泽披苍生。 第24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 红绸红灯笼,喜字贴满府。 屋子里人影幢幢,喜娘喜婆来来往往。 镜前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着,乖顺地任由喜娘们梳妆打扮。她杏眼微垂,朱唇微抿,火红的嫁衣衬得人肤若白雪,眉目盈盈,温柔如水,乌黑的鬓发上簪进金丝云瑶,真谓是清丽绝尘。 如此貌美的新嫁娘,却不知便宜了何方郎君? 然而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屋子里的喜娘丫鬟们脸上却无一丝喜色,她们脸上偶尔露出一抹对女子的怜悯。 时辰到了。屋外传来催促的声音。这一声催促,让屋子里的人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恐惧。那是一种夹杂着敬畏的恐惧。 屋子里顿时乱了起来,喜娘匆匆忙忙地拉了红盖头,覆上女子的头脸。 而后丫鬟们扶着女子往屋子外走。 到了屋外,喜轿已经备好。喜娘和丫鬟将人扶进喜轿,只是临上轿的时候,候在一旁的数名男子后方走出一个浓眉大眼,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 那名男子对着女子躬身一礼:一切都拜托姑娘了,若事未成,还请姑娘以自身安全为重。 方大人,您请放心。女子的声音柔和动听,不慌不忙,语调平和,无一丝害怕。 大人,该出发了。身后的随从上前一步,对方大人说道。 入轿吧。随着这一声话语,女子让人扶进了花轿。 很快,喜炮响起,喜乐奏鸣,花轿出了府门。只是府外没有新郎的迎亲队伍。 这是送嫁。 长长的送嫁队伍从方府走出。咋眼看去,这和往常的喜事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街上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未有一人走上街道凑热闹。偶尔有被这热闹的喜乐吸引的小孩,吵闹着想要出去,却都让大人们逮着不让出去。 新娘子,阿娘,我想看新娘子 嘘不要胡闹,那是河神娶亲。 阿娘 不闹不闹这可不能冒犯 在清冷却又貌似热闹的送嫁队伍里,送嫁喜娘脸上的笑也是僵硬的。 就这般,送嫁队伍一路出了城,入了山,到了溧水河畔。 一阵白雾弥漫,骤然在河畔出现一栋气派却又不失雅致的房屋。 送嫁的队伍停在了屋前,看着突然出现的屋子,送嫁人员面面相觑,却不敢动作。 忽然,花轿里传出柔和的声音。 喜娘,是到了吗? 是,姑娘,到房门前了。 那你们都回去吧。花轿里的姑娘仿佛知晓送嫁喜娘们的惧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们回去。 那些喜娘相互看了一眼,终究是心中的害怕占了上风,只哆嗦地道了声谢,就落荒而逃。 过了一会儿,花轿的帘子被掀开。新娘从轿子里出来,她的红盖头还没有揭开,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掀开盖头,再走进去。 忽然,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牵着红绸进来。 女子只觉得手边有一条柔软的绸带递了过来,她迟疑地牵了起来。 跟着红绸,女子一步步地往前走。脚下一片平坦,一点磕绊都没有。 前方牵着的红绸,走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引着她一步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亮堂,屋中站着一名男子。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近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人一袭红色喜服,束冠而起,神情沉静。在明亮的夜明珠的旭辉下,他的皮肤宛若流玉,光华剔透,而如墨的眉眼则带着惑人的神秘,额间一道流水般的印记缀着。 他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女子,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温雅极了。那双水墨般沉静的眼里带起一丝期盼与欣喜,像梨花映春水,美好而安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这唱礼却不知是何人发出的。女子随着唱礼开始动作,只是这一举一动,略微有点僵硬。 男子以为女子害怕,待礼毕后,他小声地安慰道:别怕,我们现在回里屋。他的声音温柔得很,生怕惊吓到女子。 嗯。女子低低地回了一声。而后随着红绸慢慢离开堂屋。 里屋也是红艳艳的,龙凤喜烛在桌前燃着。 男子笑了笑,若有所指地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花秀。蒙着红盖头的花重锦回道。 不是,花重锦吗?男子的声音略微顿了顿,话语里带着说不出的涩然。 听到这个名字,花重锦愣了一下,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自从爹娘死后,她就叫花秀了。久了,她连那曾经的真名都忘记了。 嗯,花重锦。花重锦勉强勾了勾嘴角,她不知道这人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但是想来妖总是有些特殊之处的,她低低地将这个名字又重复了一遍。 花重锦官城,很好听。男子笑着应了一句,将桌上的合卺酒倒好,而后走过来。 花重锦抿了抿唇,感觉到男子走近,她握了握袖子,紧张地问道:你叫什么? 男子微微一怔,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笑着看向花重锦的红盖头,伸手轻轻揭开她的红盖头。 我叫白泽。 在红盖头掀起来的这一刻,一道白刃森冷地划破屋子里的安宁。 白泽手中的红盖头落了地,他的心口处刺入一把利刃,溅出来的血落在花重锦的半边脸。 利刃没有刀柄,因此握着利刃的花重锦手中同样鲜血淋漓。 望着眼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花重锦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第25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 晏清哥哥?花重锦喃喃看去,细语道。 白泽的脸在这一瞬间毫无血色,他勉强地笑了笑,仿若无事人一般,伸出手,用衣袖轻轻地拭去花重锦脸上的血渍,一点一点,轻柔认真。 我原是以为你愿意的。白泽咽下口中的腥甜,微微颤抖着道。他的眉眼里尽是对眼前女子的歉意。 而后,他将花重锦握在利刃上鲜血淋漓的手轻轻地拂开。 我,我花重锦从未想过会在今时今日见到的妖,竟然是曾经以为已经死去的少年郎,更未曾想到再见面时会是此情此景。 她盯着白泽贯穿利刃的心口,那里的鲜血汨汨而出,将那一身的喜服染得更加艳丽。来之前那些人叮嘱的事,在记忆中的晏清哥哥出现以后,一切都化为了虚妄,花重锦手足无措地仿佛一个犯下滔天大错的孩童。 别怕,小锦。白泽勉力安慰道。 他想替花重锦伤痕累累的手上个药,可是陡然加剧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地面忽然一阵晃动,白泽的脸色愈加暗淡。 他翻手一转,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放在花重锦没有受伤的手中,轻声道:小锦乖,给自己上药。我、我有点事 这话还没话说,白泽便消失在花重锦的面前,花重锦握着手中冰冷的瓷瓶,仿若大梦初醒一般,泪如雨下,无声地张口呢喃。 晏清哥哥,晏清哥哥 白泽踉跄着身形出现在黎城千里之外的云城中,他吃力地进了云城的县衙后院,而后整个人跌进了房里。 谁?一道沉肃的男子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随后屋子里的烛火点了起来。穿着一袭青色常服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的眉目有些冷硬,但不失俊朗,只是周身那种尖锐的煞气,让人觉得不敢亲近。 李瓒,叨唠了。白泽靠着墙坐着,他胸口上的刀还没有□□,呼吸时断时续的,他咳了一声,冲着走出来的男子道。 白泽?李瓒这才看清骤然出现的人,白泽一身的喜服,惨白的脸颊边若隐若现着湛蓝色的龙鳞花纹。 他注意到白泽胸口上的利刃,李瓒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他急忙上前要扶起白泽。 你这李瓒素来沉稳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担忧,焦躁地正要开口询问。 白泽一把拽住李瓒的手,他的手很凉,冷得仿佛隆冬里的冰霜。 跟我走,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白泽打断李瓒的询问,他甚至来不及和李瓒多解释一句,便是一阵幽蓝的亮光闪过,两人就消失在房中。 似乎听到房里的声音,房外有人走了进来。 殿下? 那人走了进来,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惊慌地喊了起来。 来人呀,不好了,殿下不见了 什么? 殿下 呕李瓒扶着墙忍不住干呕了一会儿,高速的转换,让他晕眩得厉害。 他急急地往白泽看去,白泽的脸白地几乎透明,脸颊边的湛蓝色鳞纹倒是明显了不少,映衬出一种诡异的幽美。 跟我来。白泽虚着音,扶墙一步步往前走。 李瓒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这竟然是在河底。他扶着的墙,是透明的,透过这个墙,可以看到外面流动的水,再往外就是幽黑幽黑的一大片,看不见了。 周遭很安静,李瓒急忙跟了上去,在狭长的通道里,前方有微弱的光照过来。 透过这丝曦光,李瓒眼尖地看到地上有血迹滴落,应是前方带路的白泽落下的。 李瓒心中有很多疑惑,白泽这一身喜服是怎么回事?他那一身的伤又是哪里来的?还有这幽森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 李瓒抿了抿唇,白泽救过他,只是非吾族类他脚下的步伐略微迟疑,眼神闪烁。但看着前方落下的血水,脑中想到的是白泽的救命之恩,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很快,狭长的道走到了尽头,尽头里是一块开阔地。里边无论是地上还是旁边的壁上,都充满了流动的湛蓝色符纹,而在这片区域的中心点浮着一团透明的球体,球体上都是繁琐复杂的纹路。上边的纹路此刻正发着浅浅的光,这光有些暗淡,偶尔还会出现忽明忽暗的情况,似乎快要泯灭了。 白泽看着眼前的光球,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知道李瓒一定是有很多问题,可他没有时间细细解说。 我、得加固结界。不过是这么一句话,白泽此刻都觉得自己有些费力。他没有抽出胸口的利刃,是因为待会儿要用到。 李瓒沉寂着望向白泽,过了一会儿,他直接开口问道:要我做什么? 待会儿我开启秘法后,等法阵行到最后需要你的活血一碗,以及借你自身气运镇一刻钟。白泽抿了抿唇,若是可以,他也不愿麻烦李瓒。 气运?这东西虽说虚无缥缈,但作为皇子,见过疯狂求道的父皇,李瓒自然明白气运的重要。 李瓒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站着。他是有私心的,作为皇子,他也想问鼎大位,自然听闻过气运与之关系甚大。 只是他想着白泽这人应是不会害他,眼前的阵只怕是干系重大。李瓒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白泽,点了点头道:好。 此时却见光球越发暗淡,甚至有一瞬间的明灭。白泽脸色一变,他直接跨入法阵。他接下来的动作比之往常的温雅要粗暴得多。 李瓒看到白泽伸手握住那把没入心口的利刃,用力地撕拉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然后他抽出覆满血水的利刃,再从这道口子里露出来的跳动的心脏上直接扎进去,将活跃的心脏切成两半,血管和骨骼的撕拉声让人忍不住牙酸。 你!李瓒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白泽抽出利刃,随意地扔在地上,把手伸进撕拉开的伤口里,抓住那切开的半颗心脏就迅速往外扯,血如泉涌一般,从他的红色喜服淌下来,浸透他的白色里衣,很快就在地上落成一小淌血痕,却又和地上运转的幽蓝法阵融为一体。 白泽紧咬牙关,额间和颈脖处却是难以抑制地凸显青筋,脸颊边的湛蓝色鳞纹绽放出明亮的光,身体因为这份极痛而痉挛。 李瓒第一次见到这番场景,震撼却又骇怕,甚至不忍地别开了脸,不敢再看。 白泽...你,就算你是妖,你这样也会死的!李瓒艰难地说了一句。他为自己刚刚的迟疑与沉默感到羞愧不安。 我现在不会死。白泽咬牙说出这么一句话,他抓着半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扯出胸膛。 李瓒能听到筋脉血管被扯断的声音,他握紧的手骨节发响,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却好似漫长到没有尽头。 李瓒,放活血。 听到嘶哑而又虚弱的声音,李瓒睁开眼,只见白泽唇角隐有血渍,身子好似忍到了极限,一直在微微颤抖着,他的右手上是还能跳动的半颗心,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漏,一滴滴落在地上,安静无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5) 李瓒不敢耽误,抽出薄刃,准确地划过左手腕部,猩红的血迅速涌了出来。 白泽将半颗心压进了光球,而后还沾着鲜血的双手开始结印,随着复杂的结印,李瓒腕上流出来的血仿佛被什么牵引一般,浮空流向了光球里。 李瓒,去、天元、位置 是。李瓒沉声应道。 李瓒走至天元,登时一股气浪涌动,让人几乎站不稳。 白泽呕出一口血,繁乱的符印结得越来越快,湛蓝色的符文混进殷红的血水,呈现出一种暗色的诡秘。 随着血水的渗透,光球上的符文以及壁上的符文逐渐开始明亮,原来暗淡得几乎消失的符文绽放出刺眼的蓝光,而后迅速消退,然后光芒逐渐柔和,最后稳固下来。 可、以了,呕咳、咳咳白泽无力地跌跪在地,他俯下身子,忍不住咳了起来,细碎的血块呛着血水咳了出来。 李瓒急忙上前蹲下扶住人,靠得近了,他清楚得看到白泽心口空出的血口子,里面仅剩半颗不断淌血的心。 你李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手摁住白泽胸口的大伤口,那半颗温热心脏无力跳动的感受,鲜血漫透他的手,像一盆冰水泼在他的心间。 没、事,我,咳咳不会死白泽靠着李瓒,吃力地将话说完。 白泽的眼前一阵一阵泛黑,他往光球的方向看了一眼,可以看到光球和四周的符文散发着柔和稳定的光。 白泽弯了弯嘴角,知道李瓒有很多的疑惑,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这是定城界。以河脉、守黎城、方圆千里之内的康宁咳咳、这两年 这些留后面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他娘的这伤怎么处理?你他娘的不是妖吗?你他娘的不是这地儿的河神吗?你倒是先把自己这伤整好!李瓒感觉掌心里黏稠的血水,那血水由温热逐渐变得冰冷。 我、不会死,但现在伤、好不了 为什么? 第26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3) 白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别开眼,待心口处的剧痛缓和一点,或者说他习惯一点以后,才低声道:你该、回去了。 回、回去什么李瓒的心神还在白泽一直淌血的伤口上,突然听到白泽一句回去,脑子里一时没有回过神。 自然是回云城。白泽挣扎着起身。他迟缓地挣脱开李瓒的手站起来,自个儿捂着胸口上长长的伤口,黏稠的血水不断涌出来,似乎要将他身上的血都倒出来。 那血水顺着衣裳不断滴下来,白泽转身往外走,一步一个血印,看得人心惊胆战。 李瓒跟着站了起来,瞅着白泽倔强的模样,他气恼地喊道:回什么回,吉祥估计在我失踪那一刻就发现我不见了,现在早一刻晚一刻回去没差别。 白泽顿了一下脚步,将地上那把沾满血迹的利刃捡了起来,带着歉意道:抱歉,给你、咳、添麻烦了。 白泽的声音很轻,他努力咽下那一阵咳嗽,状若无事地挺直了腰板,继续道:还是要早点送你回去。 你 回去后,你、想知道的事,我再和你细说。白泽没有回身,他身上笼罩的湛蓝色光纹越发暗淡。尤其是脸颊边的鳞纹,此刻暗淡得几乎看不到了。 李瓒见白泽如此执拗,他闭上嘴,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扶了一把已经快站不住的白泽,低声道:那走吧。 白泽扯了扯嘴角,带着人往之前的通道走。 李瓒愣了一下,不由地开口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伤,现在用不了术法,要走回去吧? 他的脸色很难看,为难地道:我先声明下,我水性不好。 咳咳白泽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很快又带起一阵轻咳,他摇了摇头,解释道:这里面有法阵影响,不能使用咫尺。离了这里,就可以。 哦。李瓒尴尬地点了点头,扶着白泽慢慢往外走。他看着那断断续续滴落在地上的血水,以及白泽越发苍白的脸,眼中现出一抹浓浓的担忧。 殿下到底怎么不见的?云城府衙里,府衙的王大人擦了擦额上不断冒出的汗,急声问道。 王元是云城的父母官,人不过中年,一副儒雅的白面书生模样。而云城也是李瓒的封地,今儿不过是因为近来云城闹了旱灾,李瓒来府衙查看年鉴,一时没注意时间,查得晚了,便让王元安排留宿。 王元未曾想到这一留宿,竟然把人给留没了。 内侍吉祥圆乎乎如包子般的脸上一片焦躁,眼里闪着泪花,哽咽着道:我也不晓得,当时在门外,我就好像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我以为是殿下喊我,就进屋了,然后就发现,发现殿下不见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也就一扇门,窗子也是锁着的。王大人不解地说道。 屋子里有术法的使用痕迹。一道慢吞吞的声音从屋子的一角传了过来。 在墙边蹲着一名男子,而后男子有条不紊地站起来,转过脸,那张脸很秀美,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指着墙边道:还有血迹。 吉祥和王元一拥而上,盯着那血迹瞅,吉祥糊了一脸的泪水,惊慌地道:景和公子,这,这不会是我家殿下的吧? 不是,血里有很淡的妖气,李瓒是人。景和若有所思地解释道。 妖气?王大人惊声叫道。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靠近景和,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声音,问道:景公子,你是说,殿下,是让妖掳走了? 景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却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看景和这个点头又摇头,王大人的心是七上八下的,他拉了拉兀自走神的景和,问道:景公子,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景和回过神来,看着惶恐不安的王大人和吉祥,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地安排道:李瓒不见的事,你们先压着,别漏了出去。 可,殿下他确实不见了吉祥急切地打断景和的话。 景和低下头,盯着那几点血迹,缓缓道:李瓒现下无事,他的身份敏感,失踪的消息先压一压,如果明早还没有消息,我会传讯回师门。 但吉祥和王大人相对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见景和又盯着那血迹看,心思不在他们这边。 吉祥虽然急,可也记得殿下吩咐过,如果他不在,一切就都听景和公子的。他知道景和公子来自道门,本事大得很,只能安慰自己相信景和刚说的殿下无事。 是。 王大人见吉祥应了声,他也只得跟着应了,带着一肚子的惶恐和苦涩,与吉祥一起退了出去。 景和没有在意屋子里两人的离开,只是想着这血迹的诡秘,里边含着很浅的妖气,却又带着一股子神祇的韵味。 他来自道门,是道门年轻一代里的道术翘楚,为了增进修为,也是应了师傅的要求,这才来到皇子李瓒身边历练。 景和给了李瓒不少防身的符篆,且李瓒身负龙气,一般的魍魉魑魅是不敢靠近的。就算有一些妖近了李瓒,李瓒那人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且他点在李瓒身上的御守没有反应,因而他可以判定李瓒是安全的。 既然性命无忧,那自然是暂时不必担忧。何况,按照这屋子里的整齐,估计李瓒是自愿跟人,或者说跟妖走的。 安安静静的屋子里,景和就坐在桌子旁,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只是这茶还没倒满,忽然屋子里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 呃呕屋子里响起一阵干呕声。 景和顿了一下手,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两人。 李瓒跪在地上干呕了数声,他还是无法适应咫尺的极速,稍稍平复了这股反呕,就往一声不吭的白泽看去。 此刻白泽闭着眼半跪在地上,脸上一片青白,唇色呈现出一抹浅浅的灰白。他的手撑着墙角,另一只手死死压着心口处,血淅淅沥沥地从手指缝里渗出来。 白泽!李瓒转过身,还没碰到白泽,却见白泽身子一歪,就倒了下来。李瓒眼疾手快地伸手抱住人。 冷!李瓒只觉得自己好像揽了一块寒冰入怀。白泽身上一丝热气都感觉不到,似乎连那还勉强跳动的半颗心也不动了。 他,伤得很重。景和看着地上越发浓重的血色,平静地道。 是李瓒这才看到屋子里悠然坐着的景和,急促地道:快救人! 言罢,他抱着白泽就往里屋走去。 景和慢慢站了起来,跟了进去。 李瓒将人放在床上,一放下去,不过一会儿,那床上就已经是一片猩红。 你磨蹭什么,救人!李瓒转头看到慢吞吞走过来的景和,忍不住催促道。 景和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白泽的伤,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而后,他对李瓒开口道:你出去。 什么?李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景和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出去。 他见李瓒一脸不满,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动针,回头你晕了,可别怪我没事先和你说。 是的,李瓒有个小毛病,晕针。平时看到针都还好,就是看不得缝合伤口时的针。 李瓒一听,僵了下身子,就黑着脸走出去。 景和看着李瓒出去了,就开了袖里乾坤,将医药箱找了出来。 他弯腰仔细看了一眼伤口,伸手轻轻掀开和血几乎黏在一起的衣裳,撕扯开伤口,一声轻微的闷哼传出来。 景和瞅了一眼伤,双眼不由地露出一抹震惊。狭长的伤口里,着实是惨不忍睹,扯裂的血管和肌理都在渗血,而最可怕的是胸腔里竟然只有狰狞又可怜的半颗心。那半颗心有气无力地跳着,一下一下,让人觉得好像快要停了。 你是妖。景和转过头,看向已经醒转过来的白泽。 这句话是肯定句。 白泽缓了一缓,声音里还带着气音,道:半妖。 哦,是杂、种。景和理解地点点头,他说出口的词虽然难听,不过语调里却没有任何的轻蔑和鄙夷。 杂、种这个词本就是用来形容半妖的,半妖大多是妖和人混杂生下的,其实很多半妖都活不到成年。因为杂、种,人类害怕妖,自然不敢抚养,而妖嫌弃半妖血统不纯,活不了多久,多会遗弃。 我只治过人,没治过妖,而且我不是医修。景和看着白泽的伤口,叹了一口气道。 白泽咳了咳,未来得及咽下的血水呛了出来,他偏开头无声地吐出来。好一会儿,他才喘了一口气,小声地道:没关系。 剖了一半的心,就算用上镇痛的药,效果也不会多好,待会儿给你缝合的时候,如果疼得厉害,景和沉吟了一下,温声道:那你就忍忍吧。 嗯。白泽不在意地应了一声。 景和深吸了一口气,却差点让空气里浓郁的铁锈味呛到。他看了一眼脸色越发惨淡的白泽,床单上的血水已经开始蔓延下来了。 景和将药箱里的药和工具一一排开,纤细的银针在烛光下反照出森冷的白光。 第27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4) 景和下手并不算轻柔,他捻着细长的银针,指尖微动,一丝银色的光线从银针尾部穿出。那不是真的丝线,而是术法息合导出来的灵力。 他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直接伸手扯起破裂的血管,银针飞转,将血管黏合起来。 在景和动手的这一刻,白泽的身子微微僵硬,他没有吭声,只是额上的汗水细细密密地布了一层,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时更是难看,紧紧抿着的唇边可以隐隐看到血渍,应是咬破了唇舌,而放置在身侧的手蜷握成拳,关节处用力到发白,而后渗出细细的血丝。 白泽,或者说是拾壹的思绪有些恍惚,他想着自己进入任务世界的时机其实并没有很晚,来时恰是白泽继任河神之位的第三年。委托者白泽是这个世界里的河神,一个以半妖之身继承神祇道韵的人。作为溧水河神,他本该庇护溧水河畔的方圆千里内的百姓。 然而,最后白泽却让妖气浸染神智,覆灭了溧水河畔的数十万生灵。自然,他的下场便只能是让道门消灭。 白泽的残念出现在第九区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那时候问道需要什么时,他沉默了很久,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留下一句,泽披苍生。 白泽是半妖之身,在十八岁之前他名为白晏清,他的母亲是龙女,他的父亲后来知道了龙女的身份,却并未因此害怕疏离,夫妻两人倒是恩爱。 小时候,他的妖族血脉未曾显露出来,但随着年龄增长,慢慢的,他便开始发现自己的异常之处,尤其是偶尔会显露出来的湛蓝鳞纹。 年幼的白泽怕得很,却不敢和人说,当时的妖异之处并没有那么明显,因此倒是瞒了下去。而龙女却未曾想到自己出生时未有丝毫异常的儿子竟然遗传到了她的血脉。 白晏清有一名小青梅,就是花重锦。白家和花家是世交,同在官场为官。花家小姑娘花重锦见到白晏清第一眼的时候,就说喜欢这个好看的小哥哥。那时白家和花家长辈在场,便笑言让花重锦长大后给白泽当新娘子。 可白晏清那时候却是红着脸摇头。白晏清其实很喜欢花家小姑娘,但又怕自己的妖异之处万一显露出来,会吓到人,因而才摇了头。 彼时,花家小姑娘还红了眼眶,可第二天又欢欢喜喜地来找小哥哥玩耍。白晏清虽然面上不显,但见到小姑娘,心里确是欣喜的。 岁月匆匆,白家和花家看着极为般配的小儿女,便商量着干脆定了。 那时候也确实定了。 定亲的时候,白晏清十八岁,花重锦十六岁。花家仅有一名独女,想着多留两年,便打算待花重锦十八岁后嫁给白晏清。 却说为何到了最后,白晏清成了白泽,而白泽又成了河神,花家小姑娘却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一切的事情就从白晏清十八岁这一年开始说起。 这一年,白晏清的半妖血统彻底觉醒,恰好就是在花家做客的时候,深夜暴露出来的龙脉气息直冲云霄,虽然后来龙女及时压制了下来,可终究是晚了一步,让龙脉气息冲了出去。 普通人是感应不到的,但是那时候求道长生的皇帝身边的国师感应到了。国师要寻的便是这龙脉,一闪而逝的龙气给国师指引了方向。 第二日,龙女急着带白晏清回去封了血脉,便一家子匆匆离去。 而后来国师顺着那丝龙脉气息找到了花家。在花家里,国师问遍了花家上下,却无人可知,一怒之下,下了重手,花家满门,只活了被老管家和贴身侍女护着的花家独女。 花家小姑娘,眼睁睁看着一家惨死,花重锦带着一身血污去府衙申冤。却未曾想,这冤还未平,却来了一道圣旨,说是花家通敌叛国,且与妖族有染,死有余辜。 花重锦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投入了重狱。一切来得猝不及防,白家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圣旨下达后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6) 白家上下疏通,入狱见了花重锦,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花重锦也是一头雾水。 后来白家四处奔走,想替花家翻案,却处处受阻。龙女天生的趋吉避凶的灵觉,让她觉得事有不对,她打算先把血脉暂封的儿子送走,却不想一家三口在临别的时候,遭了毒手,龙女拼着最后一口气将白晏清送走,这才让白晏清逃过一劫。 而后,流落在外的白晏清让当时的溧水河神救下,后来溧水河神陨落,便让身负龙女血脉的白泽继承了河神道韵,成了新一任的河神。白晏清从那一刻开始便成了白泽。 此后,不知花家小姑娘又是如何波折,竟能出了重狱,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半妖不比妖,半妖活不长,很大一个原因在于以人之身承受妖族血脉,极其容易浸染妖气后失去神智,难控杀性,最后自我灭亡。 白泽成为河神以后,才发现上一任河神陨落的原因,原来溧水河下竟埋着龙脉。只是这龙脉尚幼,上一任河神以神力喂养,堪堪护住。上一任河神没有龙脉血统,无法安抚龙脉,只得日夜以神力喂养,及至最后耗尽心力。 国之将乱,才会新生龙脉。若新生龙脉顺利长成,则会出真龙之子,庇护苍生,恩泽四方。但若半途夭折,则会降下灾祸。 白泽继承河神身份后,自然知晓此等隐秘,也探查到白家和花家如此变故的原因。 那国师是一名妖道,当今天子昏聩,不思勤政,却想得道长生。恰得这妖道敬献邪法,欲集天下龙脉气息于一体,以人间真龙之身成就长生之道。正是如此,白泽觉醒那夜的龙脉气息是一切祸事的开启。 拾壹进入世界后,白泽本身的情况并不好,虽然神智尚在,可是半妖之身在如此近距离的新生龙脉的共鸣之下,已经开始承受不住体内的半妖血统。为此,他布下了定城界,以自身血脉进行供养,因为继任了河神,河神的道韵过滤了血统里的妖气,所以供养新生龙脉的血液倒是纯净,不至于让龙脉成长斑驳。 这样一来,既安抚了龙脉,又暂时缓解了自己的危机。只是偶有外泄的妖气侵染了一些误入此地的人。或许并不都是误入的百姓,妖道对溧水河的异样有所察觉,只是忌惮神祇的道韵,不敢轻举妄动,遂派了探子前来。 白泽斩杀了一些探子,偶尔让人看到,加之一些侵染了妖气的百姓疯了,便使得流言四起,说是河神已死,现在的河神是妖,因此才会出现此等怪事。 这里边,多少有些妖道的推波助澜,甚至连黎城周边出现的旱灾背后也有了妖道的影子。 彼时供养新生龙脉、庇护黎城让白泽无暇他顾,待黎城惶惶不安时,甚至闹到给河神娶亲,白泽才察觉到不对劲,只是他恰好发现自愿成为河神的新娘的小姑娘竟然是他找了许久的小青梅。 他想着,这样也好,既能娶了心爱的姑娘,又能借娶亲的喜气冲一冲妖气。只是未曾想到娶亲是幌子,杀他才是目的。 唔扯动血肉的剧痛,让白泽忍不住痛哼了一声。他恍惚的思绪也迅速回笼。 景和的手才触到剖开的心口创面,便听到白泽的痛哼声,他顿了一下,看着这殷红而狰狞的创口,他也无能为力,只得从指尖导出灵力,轻轻地笼罩在半颗心上。这伤,完全是靠着白泽的妖族血脉才能苟延残喘下来的。 景和看了一眼又恢复平静的白泽,低声问道:你的妖身是什么? 龙。白泽嘶哑着声音,他吃力地又添了一句:我的母亲是龙女。 景和有些诧异,若是龙,纵然是半妖,心口处也是有逆鳞,一般的刀具是伤不到的。白泽这伤明显是有两次的动作。 你的逆鳞呢?景和手中的银针已经开始缝合胸腔外的大伤口了。 白泽勾了勾唇,眼底有很柔和的光,道:送人了。 语气里的随意,仿佛送的只是什么花花草草,而不是对于龙来说关乎性命的重要物什。 哦。景和掀开眼认真看了一下白泽,却没有再说什么。 待手中最后一道光线温顺地缝入血肉模糊的伤口,景和收起了银针。他换了药瓶,从药瓶里挑出透明的膏体,涂在还在渗血的伤口上,伤口上慢慢地开始凝住,而后他拿出干净的纱布包扎起来。 一番折腾后,景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伤,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这段时间建议你躺着静养,尽量不要动用你的妖力,你的妖力现在低得几乎都无法自愈。 他看到白泽额间一闪而逝的幽蓝印记,沉吟了下,道:也尽可能地别用河神的神力,一旦动用神力,只怕你体内本就微薄的妖力会被冲淡,到时你这伤 嗯,谢谢。白泽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他现在很累,伤口依托着景和温顺的灵力以及灵药,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撕心累肺的疼。只是那股闷疼却是延绵不绝的。 一些固本培元的药以及镇痛药,我给你留在床边,上面都贴着用法,你先用着。景和瞅着那狼狈不堪的红色喜服,又淡淡地说了一句:干净的衣服,房中的衣柜里有一套。 好。白泽闭着眼,沉沉应了一声。 景和见白泽闭目休息,便满手血污地出了里屋。 在外间的李瓒听到声音,看到景和走出来,他急忙站了起来,问道:怎样了? 伤得很重。 废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能治吗? 景和垂了眼眸,接着说:若不是半妖之身,这一刻他就应该死了。 他这伤,你倒是说说能不能治!李瓒难得失了往常的冷静,直接打断景和的话。 景和把手放进水盆里,手中染上的血瞬间就将清水染红了。他将满手的血渍洗干净,拿过旁边的帕子,一点点地擦了。 李瓒看着这一盆的晕染开的血水,再瞅着一脸沉默,动作始终慢条斯理的景和,忍不住将语调都提了上来。 你这到底能不能治? 景和看了李瓒一眼,他的性子素来慢,就算再急,也是这么一种态度。 我能用的药都用了,能做的事也都做了,剩下的,听天由命。 李瓒甚是无奈地撇了一眼慢吞吞的景和。只是这一眼,景和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他盯着李瓒直直地看着。 你景和的双眼微微瞪大了些许,他一把拽住李瓒。 李瓒奇怪地看向景和。 你的气运景和一时间有些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其他人看不到的李瓒顶上若隐若现的一幕。 你怎么出来了?李瓒还没听清景和的话,却看到换了一身黑衣的白泽竟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第28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5) 身着黑衣的白泽,看起来更显得孱弱苍白。在黑衣的反衬下,那张已经褪去湛蓝纹路的清隽脸庞透出一种病态美。 景和看到走出来的白泽,将震惊和疑惑收敛起来,皱了皱眉头,道:就算你是半妖之身,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我刚刚说过你需要静养。 李瓒上前扶住缓慢走出的白泽,眉间带着不虞,但手上扶人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他感觉到掌心里依旧冰冷的体温,沉声道:你在我这休养,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白泽就着李瓒的手劲,来到桌旁,坐了下来。他摇了摇头,笑着道:没什么大碍。家中尚有人在等,我得回去。 白泽的声音沙哑无力,话语里却又执拗得很。 李瓒没有接话,他盯着白泽看了会,叹息一声,无奈地道:溧水河离云城有千里之远,你现在这般,要如何回去? 你现在动不得妖力和神力的。景和走过来补充了一句。 白泽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李瓒,看着李瓒顶上常人看不到的小龙虚影,那虚影很是欢跃,时而翻腾,时而吐息。他皱了皱眉头,对着李瓒开口道:李瓒,你把手伸出来。 怎么了?李瓒不解地问道。 是我疏忽了,忘记它尚年幼,骤然现世,会控制不住玩心。白泽看着那条活泼的龙影,无奈地叹道。 李瓒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地伸出左手,奇怪地问道:什么年幼? 白泽倒是没有说明白,只是拉住李瓒手,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指尖,鲜红的血珠渗透出来。而后,在李瓒惊疑未定的眼神里,迅速在李瓒的掌心画下繁杂的符文,笔走游龙,当最后一笔连起来后,一阵浅浅的幽蓝光芒亮起,很快又隐没,掌心里鲜红的符文也随之消失不见。 原本还很调皮的龙影虚虚打了一个呵欠,团起身影,安安静静地盘在李瓒的头顶上,然后消失。 李瓒正想问这做的什么,却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困乏,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咚地一声。 咳咳、咳咳白泽捂着唇,从指缝间漏出血水,心口的窒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只是听到这结结实实的一声,白泽勉强看了过去,惊讶地看到倒在地上的李瓒,又不由地看向若无其事结印给他输入灵力的景和。他以为景和会接住李瓒,所以才没有动作。当然,也因为他刚刚动用了神力,此刻心肺处疼得厉害,着实没有力气动弹。 他摔这一下死不了,你的情况可等不了。景和平淡地开口。 乳白色的灵光笼罩在白泽的周身,慢慢缓解了白泽伤口处的剧痛。 白泽缓过一口气,用衣袖拭去唇边的血渍,摆了摆手,示意景和收了灵力,轻声道:多谢。 景和面无表情地收了灵力,跨过地上的李瓒,看着白泽比之刚刚更加糟糕的脸色,道:我和你说过,不要动用神力。 白泽垂下眼眸,平静地道:龙脉尚幼,还需安抚。 景和抿着唇,他来自道门,对于龙脉虚影还是有所了解的,那是新生龙脉的附影。就在刚刚,他发现李瓒的气运大涨,如朝阳初生,灼灼其焰。 你在供养新生龙脉。景和肯定地道。他看着气息不稳的白泽,又开口说了一句:你会魂飞魄散的。 景和的眼眸里带着些许不解和感慨,声音却不由地放柔了:你是半妖之身,一半的龙脉血统,供养纯正的新生龙脉,便意味着你要用自己来当祭品。 新生龙脉就像孩子一样,对于同样拥有龙族血脉的半妖会不由自主地亲近。它不会伤害拥有一半龙脉血统的半妖,可是新生龙脉本能地掠夺,会耗尽供养者的心力。就算是纯正的龙脉血统进行供养,都会大伤元气,更何况白泽这种杂牌的半妖血统。 若是真龙天子出现,将新生龙脉与之相附,集天下气运供养,龙脉稳固,很快就能反哺天下苍生,庇护恩泽四方。但现在的问题是李瓒只是皇子,他尚未成为帝王,这天下气运仅有三分能在李瓒这边,远远不够供养新生龙脉。 你这心是自己剖的吧。景和的语调有了些许波动。 白泽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两年,因为新生龙脉成长得快,供养就越发频繁了,且要隐藏它的气息,我也有些力不从心。我先前布下定城界,暂时稳住它,只是这次恰好我受了重伤,它感应到了,急着要来寻我,遂挣破了定城界,一出定城界,它就本能地吸收气运。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虽及时将它封回定城界里,可是它的天性血脉已经压制不住了,所以我剖了半心献祭,借李瓒的气息掩住了这条龙脉。 而后,你将这条龙脉附合在李瓒的气运之中,刚刚你给李瓒下的符印是守。景和将后面的话补上。 守,也称为狩。这个符咒对于李瓒来说,是一种保护。用在李瓒身上,既能护住李瓒,又能让新生龙脉狩猎气运。自然,此时的狩,狩猎的不是气运,而是白泽的半妖血脉。所以,刚刚景和才会说白泽会死。 景和站了起来,他指着地上的李瓒,道:如果李瓒往后无法继任大统,这条新生龙脉要长成,势必会耗空你,就算李瓒顺利成为这天子,可要稳固天下大势,以天下气运来供养尚需一段时日,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 白泽笑了笑,神色间很平淡,他看着略微有些激动的景和,道:我是溧水河神,庇护苍生本就是我的职责。今上昏聩,偏护妖道,苍生皆苦。新生龙脉是万民之福,既然是诞生在溧水地界,我自然需要尽力供养,护它一程。 何况,唯有新生龙脉长成,才能削弱昏君的气运,届时他才有机会杀了妖道和昏君。 景和垂下眼,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对着白泽深深一鞠躬,道:景和谢过 他顿了一下,赫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眼前这人的姓名。 白泽。溧水河神白泽。 景和谢过白泽大人。 白泽倒是没有避开,他坦然受了一礼,温声道:景和公子,喊我白泽即可。 景和默然应下,忽而,接着道:溧水,我送你回去吧。 白泽虽不愿麻烦人,只是自己独自回去确实也做不到。他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景和单手结印,一道白光浮起,白泽看到还躺在地上的李瓒,哭笑不得地道:景和,李瓒还在地上。 法阵已经启动,景和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他瞅了一眼李瓒,冷静地道:没事,他身强体壮的,在地上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话语未完,两人已经消失在屋子里。 雾蒙蒙的溧水河畔,忽然出现两道人影,白泽闭了闭眼,缓下心口翻涌的气血。 景和扶着人的手心里,灵力涌动,待白泽吐息正常后,才慢慢收了回来。 只是才收回灵力,景和尚未来得及打量四周,便见到天边一道银光闪过。景和伸手一掐,却见一只银色的夜鹞被他掐住脖子。 嘎!那只银色的夜鹞艰难地喊了一声,小小的眼睛撇了一眼景和。 景和看着手中的夜鹞,不由地愣了一下,开口问道:豆豆? 那只夜鹞扑腾扑腾着翅膀。景和松了松手,夜鹞就直接扑到景和的头上,接连啄了两下,扑着翅膀,粗着嗓子道:豆你大爷豆,差点掐死我了。 你怎么在这?景和习以为常地将豆豆接引到手臂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当然是为了找那个河神新娘呀,这不是人到了溧水河畔,就不见了。李天河那个糟老头子急得快抓狂了,这才让我来找找。豆豆眨巴了下如豆子一半的小眼睛,用嘴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 师兄也来了?不对,河神新娘,那是你们派来的?景和脸色微变,他脑子一转,便知道这什么河神新娘定然是师兄派人来探底的,冷声道:师父不是说过,不得惊扰百姓。你们居然敢用无辜者做诱饵! 豆豆歪着脑袋,假装听不懂地道:哎呀,不和你说了,我还没找到人。 不必找了。白泽忽然开口道。 这时豆豆才发现旁边居然还站着个人,只是这人气色极差,豆豆仔细看了一眼,忽然惊叫道:半妖? 嘎!要死啦要死啦,景慢慢,你居然和妖狼狈为奸!豆豆扑腾着翅膀就要飞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7) 景和一把掐住豆豆的脖子,额上青筋微露,咬牙切齿地道:闭嘴!这是溧水河神! 嘎!豆豆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孱弱的白泽,幽幽地道:哎呀,我的天爷,原来河神真的是妖! 景和手一抖,掐得豆豆小眼一翻,翅膀又扑腾了起来。 好一番闹腾后,豆豆安安静静地立在景和的肩膀上。 抱歉,白泽,刚刚豆豆无礼了,我代它与你道个歉。景和躬身一礼。 白泽侧身避开,不在意地道:没事,它说的却也是事实。 白泽看了一眼豆豆,轻声道:豆豆先生,你且回去,新娘子一切安好,若她想走,我自会送她回去。 嘎!豆豆歪着小脑袋,也不应承,只是乖顺地立在景和肩膀上。 景和沉吟片刻,低声和白泽解释道:师兄心不坏,只是为人比较执拗,待我回去和他解释一番便好。 呲豆豆听到景和的话,很是不屑地呲笑出声。就李天河那石头脑袋,景和说的能听进去?这可真是个大玩笑。 景和冷冷瞪了豆豆一眼,而后不好意思地道:我们道门内,对妖的态度各有不同,因而分为两派,一派是比较粗暴直接的,觉得妖非吾族,必有异心,对妖的态度不是很好,这一派名为剑锋。而另一派,觉得妖同人一般,分好坏,不可一概而论,因此态度上就比较友善,这一派名唤剑鞘。 白泽靠着树,笑了笑,道:那想来景和你是剑鞘一派了? 景和脸上神情一僵,尴尬地道:恰恰相反,我是剑锋一派的。 白泽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待他态度温和的景和竟然会是剑锋。 嘎嘎嘎嘎嘎嘎,豆豆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笑,扑着翅膀道:这小子的父亲是剑鞘一派,母亲是剑锋一派,他爹打不过他娘,所以这慢吞吞好性子的小子就只好成了剑锋。 景和恼怒地给豆豆下了一个禁言。 白泽抿了抿唇,轻咳数声,掩下嘴边的笑。景和无奈地看了下四周,知道这雾蒙蒙里有结界,因而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他也不探究,只是将一枚传讯令符递给白泽。 白泽接过,不解地看了一眼景和。 若往后确需帮助,你可传讯给我。 景和瞅着白泽越发苍白的模样,心下担忧地提醒道:妖力和神力尽量不要动用,你的伤,养起来不容易,我给你的药,如果服了绿色的镇痛药,还是疼得厉害,就服蓝色的那一瓶,那是安神的,服用后可以睡一会儿,睡着后会好受点。 我也不啰嗦了,先走了。景和想着得回去和师兄解释一番,然后还得回李瓒那里去,时间上得抓紧点。 白泽看着景和的身影随着法阵一起消失。他才伸手捂着胸口,靠着树,微微佝偻着背脊,咬着牙关,从袖子中掏出一瓶绿色的药,咽下数颗。 好一会儿,他才稳定气息,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只是手心里隐有血色,他用衣袖拭了拭。心中想着还好李瓒那里的衣裳是黑色的,这染了血色后倒也不显眼。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周身,确认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劲,才走进了迷雾里。 白泽回到府邸里,新房里一切没有变化,但是没有看到他的小青梅。他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使用术法来寻人。只是术法未成,他的胸腔内就传来炸裂开的疼痛,他的手一抖,好不容易聚集的神力就散开了。 晏清哥哥?花重锦的声音从白泽的背后传出来。 白泽咬紧牙关,咽下涌上来的血水,缓缓吐出一口气,才转过身,看到一身喜服,额上皆是汗水,略微有些狼狈的花重锦。 嗯。白泽低低回了一声,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只是看到花重锦草草包扎的手,又皱了皱眉头。 花重锦见白泽眉头微拧,便局促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的伤 没事了。白泽简单地回了一句,就走过来。 他盯着花重锦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小锦,过来。 花重锦听到小锦两个字,仿佛回到了从前,下意识地听话地走了过去。 等到白泽重新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才恍惚地想起来,这已经不是过去了。 那短刃,回头我给你做个刀柄,再打个刀鞘,然后给你。白泽小心翼翼地给花重锦上药,生怕弄疼了人。 花重锦愣愣地盯着白泽,看着他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眉眼精致又好看,只是他的脸色很白,白得仿佛冬夜里月光下的白雪,本该是带有血色的唇,现在好似兑入了水,血色淡得透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 没有听到花重锦的声音,白泽的眼睫动了动,抬眼看去,却见他面前的小姑娘缩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上的神情难过地似要落泪。 白泽微微一愣,放缓了声音问道:是我刚绑纱布的时候,把你手上的伤口弄疼了吗? 花重锦怔了怔,半天不知要开口说什么,良久,她才忍着哭腔,轻声问道:你,疼不疼了? 白泽垂下眼眸,声音清浅:我是妖,妖是不会疼的。 听到妖这个字,花重锦别开脸,生硬地转了话题:你,饿了吗? 白泽摇了摇头,他什么也吃不下,心口内延绵不绝的疼痛,让他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只是想着花重锦也是未曾进食,他又改了口道:有点饿了,你饿了吗?要吃什么,我 他的话没说完,花重锦忽而站了起来,匆匆跑了出去,道:我去给你煮点粥。 白泽看着花重锦跑开的身影,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不知小锦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如今竟也会煮粥了。 静谧的屋子里,橘黄的烛光轻曳,光影明明暗暗,桌上是简单的饭菜,花重锦给白泽盛了一碗软糯的白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白泽勉强咽下半碗粥,便吃不下了。花重锦也只喝了半碗粥,她低着头,手中的筷子细细戳着饭碗。 很多事,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白泽此刻却觉得浑身发冷,仿若身在冰天雪地里,而胸腔处的伤,却好似有一团篝火在内里燃烧,这种冰冷和酷热在血管里游走,最后融成一团剧痛,疼得白泽眼前一阵发黑。 他不想在花重锦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情况,开口道:小锦,你回房休息。 白泽不知道此刻他的声音干涩而又生硬,本是温婉的话语,硬生生说出了驱赶的意味。 花重锦愣了下,她漆黑的眼眸里染上些许失落。 好。许久,花重锦站起来,收拾了碗筷,没有再看白泽,而是孤零零地离开。 白泽看着花重锦离开,才吃力地弯了弯身子。 呕他终于忍不住将刚刚喝下去的半碗白粥通通吐了出来。白粥里带着猩红,很快就染了一地。 白泽狼狈地蜷缩着身子,他的身子在颤抖,唇边不断溢出血水来,很快,呕吐变成了呛咳,他俯身咳着,血水带着细碎的血块落了一地。 过了好一会儿,白泽才勉强有力气给自己吃下景和给他的药丸。紊乱的呼吸,开始清浅起来。 他脸上的气色颓败得吓人,白泽知道刚刚是龙脉对他的血脉的狩猎。他本就重伤,年幼的新生龙脉本能里的掠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还好龙脉努力控制住了它的天性,否则他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白泽勉力起身,却忽然觉得心头一跳,有种空了一拍的感觉。这是趋吉避凶的灵觉反应? 他想着用术法推算一番,可目前,他哪里用得了术法?却不知这次是吉还是凶? 此刻,在万里之外的京城里,一道讯息信号从空中飞掠而出。 一道人影站在高处,看着那信号,勾了勾唇角,道:是黎城呀。河神呵 第29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6) 漆黑的夜空里,一颗星子骤然发出明亮的光芒,而后又迅速隐下。那站在高处的人手中握着传来的讯息令牌,遥遥望着刚刚一闪而逝的星子方向,嘲讽地笑了一声。 国师大人,陛下有请。一道尖细而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从男子的后方传了过来。 嗯。玄明沉沉地应了一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在灯火阑珊处,可以看到一张冶艳到极致的脸,雪肤黑发,眉如远山,眼若烟波,朱红的唇透出一抹荼蘼的风情,只是眉眼间的漠然压下了这惑人的姝色。 玄明悄无声息地走了下来。后边站着的内侍低着头,屏住呼吸,不敢瞧一眼。直到玄明的身影走到很远很远,隐没在黑暗中,内侍才呼出一口气,拭去额上的汗水。 宫中众人皆知,国师大人高不可攀,不可直视,不可亵渎。曾有侍奉的人,偷觑国师大人,心生不敬之意,而后莫名目盲,发狂而亡。遂宫中再无人敢直视国师大人。 灯火通明的承天殿里,皇帝李擎靠在椅子上,疲惫地闭着双眼,略显沧桑的面容,依稀可以看出年少时的俊朗和雍容。只是眼底的青黑显出他此刻糟糕而疲累的状态。 陛下。玄明直直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李擎,冷淡地唤了一声。 李擎听到声音,他睁开眼,那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中带着疯狂,浑然不似一名冷静的君王。 玄明,近来,朕都在做梦,梦中有一幼龙在撕咬朕。撕咬着撕咬着,最后将朕吞了下去。李擎的眼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惧怕。 玄明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他认真地听完李擎的话,而后平淡地道:今夜观天象,似有龙息,疑在黎城方向。只是黎城距离云城不远,云城是四皇子李瓒的封地,李瓒为陛下的血脉,身负龙气,无法确定是新生龙脉还是 李擎脸上现出一抹狰狞,他冷笑了一声,道:宁杀错,勿放过! 陛下,黎城有溧水河神庇护。玄明沉静地回道。 河神?河神又如何!咳咳咳玄明李擎的话还没说完,却骤然咳了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斑白的发因为这阵咳喘而微微凌乱。 好一会儿,他停了下来,喘息着看着手心里黏稠的血液,李擎闭了闭眼,哀声道:玄明,我没时间了,玄明,我只缺一条龙脉了,补上这一条,就能成就长生大道。玄明 玄明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擎衰弱的模样,他透过李擎的眼,好像看到年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那个努力抱着它走过雷阵的少年,那个给它取了玄明这个名字的人。 李擎的意识有些恍惚,他拉了拉玄明的衣袖,无力地呢喃道:玄明,我不想死的 玄明笑了一下,恍如荼蘼花开,轻声道:李擎,你不会死的,我会给你找到新生龙脉的。 承天殿里,这一句话清冷且杀意凛然,这一抹杀意直冲黎城方向。 黎城里,此刻一切都很安宁。只是黎城城主府中却是灯火明亮,大堂中,方大人焦躁不安地来来回回走着。 □□,能联系上花秀姑娘吗?方大人对着一边不断掐指算着的中年男子躬身问道。 李天河停下手中的掐算,他的脸色很难看,带着一丝暴躁,正是这一丝暴躁让他看起来更凶了。倒不是说李天河长得丑,相反,他长得很端正大方,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只是眉宇间的冷硬和煞气让他给人一种凶狠的感觉。 花秀姑娘应该是身处某一处结界里,因而传讯令牌接洽不上。李天河沉声说道。 方大人一听这话,不由地急道:那,花秀姑娘的安危可这可怎么办? 李天河没有回话,他心中思虑,先前黎城的气息似乎有所不对,虽然时间很短,但那种夹杂着龙息的不稳让他心生不安。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溧水河神确实是妖,妖气蔓延,祸害四方,不仅浸染了妖气的百姓疯狂而死,甚至改变了当地的运势。 黎城周边已经开始出现旱灾了,他卜卦算过,这两年本该风调雨顺,骤然出现此等灾情,是因为妖气惑世,引发灾祸。这是人祸。 要想避过人祸,必须从根源剔除。李天河查到溧水河神是妖,根源就在这里,一介妖身,竟敢染指神位,莫怪坏了黎城运势。 因为溧水是河神的主场,一般情况下,他们无法进入,这才想着用河神娶亲的方法,试着让新娘子进入,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除了这妖神。 可想不到,新娘子是顺利进去了,可是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人了。 若是豆豆那边也探查不到,那少不得他得想法子进入,毕竟主意是他出的。 却不知豆豆探查得如何了? 李天河!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窗外扑腾进来。 方大人让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尚来不及转头去看,忽然感觉自己让人拽了一把,然后什么东西扑到自己的头上。 李天河!你小子,知不知道豆大爷我差点被人掐死了!你得把圣葫芦补偿给我!嘎!扑进来的豆豆对着扑到的人影,一阵胡乱的撕抓。 哎呀,这,这什么□□,□□方大人只觉得自己的脑门一阵疼,不由地闭着眼睛伸手挥着喊道。 嘎!豆豆停了下来,瞅了瞅爪下的鬓发,小眼睛看到站在方大人后边的李天河。 嘎!豆大爷扑错了? 豆豆急忙松开爪子,在方大人回过神前往后飞,然后一副端庄模样地立在后边走进来的景和的肩膀上。 方大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型,脸上还带着浅浅的血痕,颤抖着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景和一看方大人这模样,忍不住别开脸,瞅了一眼面无表情,一脸端庄的师兄,无奈地摇了摇头,别以为他进来得晚就没看到,是师兄拽了一把方大人,这才让方大人顶了位置,遭了这无妄之灾。 李天河一脸严肃地道:方大人见谅,是豆豆失礼了。 嘎!不是,豆大爷明明豆豆扑腾着翅膀正要解释。 李天河忽而一个手势,下了禁言咒,豆豆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 方大人看了看豆豆,只得随意地给自己理了理发,尽量无视自己脑门上的疼,小声问道:豆豆先生回来了,那请问新娘子可有消息了? 景和看着豆豆气恼的模样,伸手帮忙解了禁言咒。 嘎!豆大爷不是你想禁就能禁,想说就能说的。豆豆傲娇地别开脑袋。 李天河脸色微黑,手中握拳,蠢蠢欲动。 景和无奈地笑了笑,温声回道:方大人,打扰了,在下景和,和李师兄同出一门,新娘子安然无恙,方大人可以放心。 方大人听到这里,长吐出一口气,而后又不安地问道:那花秀姑娘接回来了吗?还有河神,嗯,河妖,不知除去了吗? 景和听着这话,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他低声说道:方大人,这事,怕是有些误会,待我和师兄商量过以后,再和您解释。 这,那花秀姑娘?方大人忧心忡忡地开口道。 您放心,花秀姑娘定然安好。只是还未接回来。景和斟酌着语言,慢慢回道。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8) 或许是景和这温和镇定的态度影响了方大人,方大人原本焦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他见景和似乎确有急事要和李天河商量,只是勉强笑着道:那,□□,景大师,我就先下去整理一番,稍后再来。 好。景和拱了拱手。 李天河没有应,只是点了点头。待方大人离开后,他才皱着眉头道:景和,你不在李瓒身边,怎么来了这里?还有,豆豆,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豆豆估计在生闷气,也不回话,只是眨巴着小眼睛。 景和盯着李天河,忽然严肃地开口问道:师兄,河神娶亲,是你出的主意吧? 是。李天河没有否认。 假借娶亲,实则刺杀。这也是你的主意吧? 是。 李师兄,师门有令,不得叨扰凡人! 除妖安世,人人有责!何况那也是花秀姑娘自愿的。 那是河神! 去他娘的河神!那分明是河妖! 他继承了河神道韵,那就是河神! 妖神继位,祸害苍生,所以才乱了黎城的运势。若是神,不会杀人,可妖不同,他杀人,乡野村夫已有人见到,况且妖气蔓延,浸染百姓,令人疯癫而亡。现在大旱将至,这都是因为妖气乱世。李天河面上神情,冰冷而又生硬,语气里带着愤怒。 景和看着李天河,知道师兄素来嫉恶如仇,对妖可以说是毫不留情面,连豆豆这个掌门养的灵修,都有些看不顺眼。师兄话里的一些事,他说不清。可是他相信那个可以剖心蓄养新生龙脉的半妖河神。 景和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师兄,你知道溧水河下,养着一条新生龙脉吗? 李天河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不由得否定道:怎么可能?我先前查过,龙脉气息,一丝也无。 你查不到,是因为河神下了定城界,生生掩住这一条龙脉的气息。景和沉声说道。 就算如此,也说明不了什么?李天河抿了抿唇,固执地应道。 景和想着先前看到的那残破的半颗心,他轻声道:不久前,师兄应该感受到一丝龙脉气息的,甚至应该感受到黎城的运势紊乱了一番,那是因为河神受了重伤,新生龙脉感受到了,便急躁地冲出定城界寻找河神。 他看了一眼神色略微松动的李天河,接着道:师兄,你应该知道,龙脉一般只会亲近心存万民之人。 而且,为了安抚龙脉,稳定黎城及周边城土气运,他,他剖了半心供养龙脉。景和的声音里带着不忍。 嘎!是个狠人,这个半妖河神,豆大爷服了!豆豆晃悠着脑袋,忽然开口长叹了一句。 半妖?李天河皱着眉,问道。 景和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白泽,也就是河神,他是半妖,妖身是龙,他这般供养龙脉,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李天河眼中微微发愣,良久,才轻声回了一句:既如此,待往后遇到,我自会听他辩上一言。 景和知道师兄肯这么说,已经是软和了态度。 那花秀姑娘,你们没接回来?李天河想到这里,不虞地问道。 嘎!那河神说,若是花秀姑娘想走,他自会送人回来。豆豆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回了一句。 景和想了想,道:听白泽的语气,似乎花秀姑娘和他有旧。 人和妖,不可结缘。李天河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景和知李天河固执,怕师兄一言不合就动手,到时再伤了白泽可就不好了。他琢磨了下,道:那明日,还是我陪师兄去一趟吧。 李天河知道景和的顾虑,也不推却,只是随意地问道:你若打算不回去,不用和李瓒说一下? 听到李瓒,景和忽然想起来李瓒现在好像还在地上躺着 他慢吞吞地起身,对李天河拱了拱手道:我想起来有点事,得先回去一下,明早再来找师兄。 话说完,景和便起了法阵,白光一闪,人便不见了。 屋子里徒留下李天河和豆豆,大眼瞪小眼。 嘎,瞅啥子瞅! 呵 景和回到云城的时候,李瓒堪堪醒来,他揉着额边上鼓起来的一个包,龇牙咧嘴得嘟囔着:我怎么睡在地上了? 李瓒抬头看到骤然出现的景和,忽而想到了白泽,问道:白泽呢?他怎样了? 嗯,我送他回溧水河畔了。景和看着李瓒额角的红肿的小包包,有些赫然地道。 他的伤?李瓒倒是不在意这么一点小伤。 景和摇了摇头,道:他的伤,好好养着吧。 李瓒站起来,身形微微一顿,低声道:明儿我想去看看他。 景和想了一下,这也刚好,明儿他要陪师兄去,再带上一个李瓒也不是问题。他点点头,道:好。 夜幕深沉,几乎看不到星子了。 白泽拎着白布和水盆,将地上的血污收拾干净。因着无法使用术法,他只得一寸一寸擦过去。白泽靠着椅子坐在地上,他轻压了下胸口的伤处,绵延不绝的闷疼,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看着地上还残留着的血迹,他吃力地拧了白布,将那血迹擦干净。这些印记,得在天明之前弄干净,他怕吓着花重锦。 很累,不过这么一会儿动作,他便觉得体内气血翻滚不休,脉络之间处处撞击,痛彻心脾,眼中看出去一片模糊,白泽勉力将最后一点血擦干净,无力地靠着椅子。 忽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第30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7) 听到敲门声,白泽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来? 他知道此刻结界内只有他和花重锦在,那么此刻敲门的应该便是花重锦,只是花重锦不是已经回屋去了? 白泽将水盆和抹布都收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下衣裳,走了过去。 打开门,果然看到的是去而复返的花重锦。 花重锦低着头,她提着一个食盒,轻声道:刚刚晚饭,你吃得不多,这是我炖的汤,已经去了油腥,你喝一点。 白泽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花重锦,眼中浮起一丝哀伤,他让了让位置,回道:好。 花重锦将食盒提了进去,屋子里还飘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儿,她顿了一下步伐,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屋。 她将食盒里的汤蛊端了出来,小心地倒出来一碗。 白泽慢慢地走了过来,看着花重锦利落而熟稔的动作,他忽然想起来,曾经的小锦是个特别娇气的小姑娘,喜欢鲜亮好看的绸缎,喜欢嵌着珍珠的簪子。 他还记得花姨教小锦下厨的那一天,小锦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绸缎长裙,鬓边插一支嵌有小珍珠的花簪,一脸不满地不肯进厨房,还振振有词地说厨房里的油烟会弄脏她今日的漂亮衣裳。那一脸微微的淘气与娇稚,比阳光还要亮眼。 如今,他给小锦准备了漂亮的衣裳以及那些珠光宝气的簪子,小锦穿得很好看,但他在小锦身上却看不到当初的鲜活,满目都是谨小慎微。 花重锦可以感觉到白泽的注视,她微微侧过头,避开白泽的目光,将汤碗放置在白泽面前,轻声道:晏清哥哥,这汤你喝着,我先走了。回头我再来收拾。 言罢,她便打算离开。 白泽急忙拉住花重锦的手,他的手很凉,冰得花重锦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白泽又连忙缩回了手,略带歉意地道:对不起,是不是冻着你了? 花重锦摇了摇头,她眼中自然地流露出一抹担忧,白泽手上的温度太冷,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白泽很疲倦,心腔里是延绵不绝的闷痛,身子没有一点力气,坐在这里,他都觉得累。他应该好好躺着休息,可是他却舍不得让花重锦离开。 他压着咳嗽,勉力开口道:小锦,晚饭,你也没吃多少,坐下来一起喝点汤。 花重锦沉默了一会儿,她安安静静地坐了回来,淡淡地道:好。 她面上的笑有些僵硬,好似很紧张一般,规规矩矩地坐着。 白泽也给她盛了半碗汤,推了过去,温声道:小锦,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花重锦看了一眼白泽,白泽的脸色很苍白,好像快要消散的晨雾,可是眼中却是深邃的光,很温柔,让人不由得安下心来。 她笑了笑,低低地道:挺好的,遇到了不少帮我的好人,所以过得挺好的。 这话说出口,花重锦忽然出了一会儿神,又很快低头笑了笑。 白泽怔怔地听着,挺好的?若是好,她的身上怎么会是这般委曲求全的谨小慎微?连笑都是带着那种小心翼翼。 明明此刻不想笑了,可是小锦还是让自己习惯性地露出笑容,她这样是过得好是了,他已经不是白晏清了,他现在是白泽,所以她一句都不肯和他说,连撒娇都不会有。 白泽只觉得心绪起伏地厉害,肺腑里很难过,他靠着椅子紧紧捏着勺子,很勉强才没有把涌上喉头的血吐出来。 嗯,这样、这样也好。白泽吃力地吞进一口汤,混着满口的腥甜,咽了下去。 花重锦偷偷瞅了一眼白泽,看着他难看的脸色,只以为自己惹着他不开心了。虽然白泽说自个儿没事,可毕竟她结结实实地捅了他一刀 就算是妖,养伤也是要时间的。花重锦匆匆将半碗汤喝了下去,而后开口道:晏清哥哥,我喝完了,就先回屋去了。 花重锦甚至不待白泽开口,就匆匆忙忙地起身离开。她怕自己又让白泽为难,或许刚刚白泽也只是客套地说上那么一句,她却那般不识好歹地留下了。 白泽没有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花重锦逃也似的背影,忽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吐在桌面上,殷红夺目,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片刻后,他慢慢缓了一口气,又急急地咳了两声,倚着椅子闭上了眼睛,喘息不定。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白泽才顺了顺气息,苦笑了一下。他大概吓到小锦了。 剩下的半碗汤,他也喝不下了,随意地收拾进食盒里。而后白泽摇摇晃晃地回了里屋,慢悠悠地躺上床。 也罢,先委屈小锦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待事情平复了,再送她离开。先前的灵觉反应,他有些担心,此刻他用不了术法,可以说是成了睁眼瞎。虽说将新生龙脉托付给了李瓒,可是最初冲破定城界时溢出的龙息,怕是瞒不住。 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很是糟糕,若是有人趁势来袭,他怕护不住 白泽这般想着,慢慢闭上眼。 而在京都里,玄明站在国师的府殿里,殿中的地上是繁琐复杂的朱红大阵。他看着那艳丽的花纹,伸出自己的左手,右手的手指忽然现出长而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划过左手腕,鲜红的血从手腕里流出来,却诡异地没有落下去,而是浮在半空中。 玄明用右手引着那红得刺眼的血丝往地上的法阵里钻,很快,血丝就在法阵里勾勒出诡异的花纹,待最后一笔连起来以后,整个府殿爆发出一阵刺眼的血红色。 厄,疾!随着玄明口中吐露出简短的符咒,法阵从天而起一阵暗红的血气,然后这缕血丝仿佛有了生命,钻出了府殿,冲着黎城的方向飞逝而去。 在血气形成的这一刻,玄明仿佛被抽取了生机,整个人都颓败下来,妖媚的面容顿时惨白得厉害,曾经红润的双唇透出了一股灰白色。 他闭了下眼,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抬头往窗外看去,从薄唇里吐出一句:是时候了 等白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只见外头日光甚好,明艳艳的,晃得人眼花。 白泽恍恍惚惚地坐起来,身子绵软得差点又倒了回去。他靠着床坐了一会儿,忽然袖子中的传讯令牌不断闪烁。 白泽将那块玉牌取了出来,才点开玉牌上的封禁,就听到里面吵杂的声音。 嗯是这边! 嘎,豆大爷记得是这边!李瓒小滑头,你记错了! 不是,我记得是这一边。 师弟,那边水汽不足,明显不对,容师兄算一下。 师兄,我记得你的卜卦,素来是不准的。 嘎哈哈哈哈,对的,这个糟老头,卜卦从来都不准,偏偏又爱哎呀,糟老头要杀鸟啦 第31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8) 景和?白泽的声音从传讯令牌里透出来。 嘎!糟老头,你打不着,打不着豆豆在空中妖娆地扑着翅膀,看着下方一脸恼怒的李天河,小眼睛忽闪忽闪的。 景和听到手中令牌中传来的微弱声音,也顾不得豆豆和师兄的闹剧,对着令牌回道:是,白泽,是我。 景和,此时传讯,是有什么事吗?白泽还能听到那一头吵吵杂杂的声音。 糟老头,是不是很气,很气也没用,你就是打不着嘎嘎嘎豆豆飞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了一把李天河的鬓发,拎着爪子上揪到的几条发丝,得意地嘎嘎笑。 呵呵李天河一张脸黑得厉害,眼中迸射出森冷的怒意,忽然他冷冷一笑。两指并住,银光一闪,在空中嘚瑟的豆豆只觉得头上一凉。 很快,在场的人就能看到毛发整齐漂亮的豆豆,头上秃了一块,一缕漂亮的银色鸟毛从空中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嘎!糟老头!豆大爷和你拼了!豆豆暴躁地从空中直冲李天河而来。 李天河勾了勾唇角,不屑地拿起还未出鞘的配剑,手腕一转,板着脸道:来的好,早就想尝一尝烤夜鹞的味道了! 豆豆,李师兄李瓒正打算上前劝阻道。 不是什么大事情。白泽,我们景和的声音在喧嚣的争吵声里显得异常温吞。 听到景和慢吞吞回话的李瓒雷厉风行地转手夺过传讯令牌,噼里啪啦地道:白泽,我们到溧水河畔了,就是找不到你这的入口。 白泽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李瓒的意思,他笑了笑,开口道:李瓒,你带着他们走。 嗯?李瓒没反应过来。 你不用想其他的,就凭感觉走,很快就能进来的。白泽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李瓒身上有龙脉附影,只要凭着感觉,就能找到他所在之处。 李瓒没有多犹豫,而是直接迈步往最开始想走的方向走。 嘎!糟老头,你居然这么心狠手辣!那豆大爷就不客气了! 来呀!就你那鸟样!呵 景和转头看了一眼正打得鸡飞狗跳的豆豆和师兄,迟疑了一下,想来豆豆和师兄的感情是越打越融洽,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他们打出个好歹。算了,他还是先随着李瓒进去看看白泽。这般想着,景和就默不作声地跟着李瓒后边走过去。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9) 李瓒一直往前走,明明前方看不到路,可就是觉得应该往这里走。很快,他穿过迷雾,果然就进了一座大宅子。 堪堪顺着宅子的回廊走到大堂,就看到一脸虚白勉强坐在堂中椅子上的白泽。 白泽感觉到人进来了,他笑着站了起来,往李瓒的方向走了过去,景和跟在李瓒的身后,看到状若无事的白泽,他皱了皱眉头。 虽然白泽今日的状态比昨天要好一点,可是也只有一点而已。看来,就算回到河神道场,对白泽的伤的恢复也是作用甚微。 来了,就先坐吧。白泽的话刚刚说完,却见一道虚影忽然窜了过来。 李瓒前脚才进了大堂,还没坐下来,就看到从自己的头顶窜出一条不过巴掌大的龙影,往白泽身上扑过去。 小龙醒了呀。白泽侧头看着亲昵地盘在他肩膀处的龙影,轻声道。 李瓒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道虚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玩意儿,怎么从他脑袋上冒出来的? 白泽看了眼一脸惊诧的李瓒,转头看向景和。他没想到景和没有和李瓒说这事。 景和自然明白白泽眼中的意思,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去了师兄那里后,回去就忘记把这事儿和李瓒说清楚了。大概是师兄和豆豆太闹腾,闹得他都忘记把这重要的事儿给李瓒说一下。 李瓒景和张了张口,正想说一下这条龙影怎么回事。恰在这时,一阵吵嚷声随着凌乱的扑腾和脚步声撞进了大堂里。 嘎!景慢慢糟老头欺鸟太甚他,他剃了豆大爷的漂亮鸟毛嘎呜呜呜呜一阵粗犷的嚎叫声从外面扑进了景和的怀里。 留你一条鸟命,已经是给掌门面子了!李天河冷着脸回了一句。他的身影慢慢走进大堂,气势汹汹的,只是李瓒看到李天河现在的模样,却是忍不住失态笑出了声。 此时,李天河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然凌乱不堪。而威严的脸上东一道爪痕西一道淤青的,看起来莫名搞笑。 景和却是盯着怀里的豆豆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来,怀里这一只浑身上下光溜溜,只剩两边翅膀上的银色羽毛的鸟,是豆豆? 景和勾了勾唇角,很是厚道地轻轻咳了下,没有肆意地笑出来。 嘎!你豆豆愤怒地打算反驳的时候,景和眼疾手快地给豆豆下了禁言。他看得出来师兄已经是在愤怒边缘了,为了豆豆的鸟命着想,还是让豆豆别挑战师兄的脾气了。 白泽,这个是我的师兄,李天河。景和压着眼中的笑,对着白泽介绍道。 李先生。白泽对着李天河颔首问好。 师兄,这就是溧水河神白泽。 李天河没有回话,他仔细盯着白泽看,自然也注意到那条亲昵搭着白泽的龙影,好一会儿,他面色稍缓,略微有些僵硬地道:你好。 今日怎么来我这儿?白泽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随意坐下。 也没什么,就是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李瓒开口回道,只是他一直盯着那条已经团在白泽手腕的龙影,倒不是觉得害怕,就是很不明白。 他伸手指着那天欢脱地一会儿游移到白泽掌中,一会儿又团在白泽手腕上的龙影,问道:这个,怎么从我的脑袋上飞出来的? 我忘记和你说了。景和率先回答李瓒的问题。豆豆正非常不满地一头扎在他怀里,只对着外边露出肉乎乎光溜溜的鸟屁股,情绪低落地闭目睡去。 景和抱着豆豆,简短地解释道:那是龙脉,现在附在你的气运之中,待你登基后,多行王道,则可恩泽四方。 他似乎笃定李瓒会成为新皇,没有说为什么龙脉会附在李瓒的气运之中,也没有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李瓒说,这也是白泽的意思。 可李瓒是想问,这龙脉附在他的气运之中,对白泽会不会有影响。只是一抬头,就看到那条龙影欢愉地嗷呜一口,咬在白泽的手腕血脉处。殷红的血色从白泽白皙的腕部透出来,但没有滑下来,很快就被龙影吸进去。 白泽本就虚白的脸色更是难看,只是他面上的微笑不变,也不拂开那条龙影。 这,这景和,快把那龙影弄开!李瓒惊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着景和喊道。 白泽勉强摆了摆手,他是想和李瓒说不必,只是开了口,却没什么力气发出声。 景和拉住李瓒的手,沉声道:没用的,这是龙脉在汲取供养。 什么供养?李瓒没听明白,他拧着眉头急声接道:我不知道什么供养,你没见它在吸白泽的血吗?白泽昨天才伤的,还能有多少血供它!赶紧的,把这什么玩意儿弄开! 除非龙脉停下或者供养者自行断开,否则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李天河走了过来,他看着白泽灰白的脸,沉沉应了一句。 景和握着李瓒手臂的手指也忍不住收紧,他自然知道白泽的情况有多糟糕,可是龙脉的汲取是本能,它在成长,所以需要大量的养分,李瓒供应不了大量气运,便只能由白泽的血脉顶上。 此时的龙脉是懵懂的,它就像一个婴儿,饿了就本能地想吃,它没有害白泽的心,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怎么着也得试一下,再这样下去,白泽就一命呜呼了!李瓒眼看着白泽几乎撑不住身子地靠着椅子,急切地甩开景和的手。 景和这次沉默地松开李瓒的手,任由李瓒走过去。李瓒伸手去拽龙影,但手却从龙影中穿过,只是这一下仿佛惊到了那只小小的龙影,它松开口,下意识地舔了舔白泽腕部还有些微渗血的口子。而后转过头冲着李瓒弓起身,龇牙咧嘴地嘶叫着。 李瓒对这条小龙影的举动毫不在意,他只是紧紧盯着白泽,白泽的呼吸很轻,微微低着头。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笼罩在白泽周身,那光很柔和,看着就很温暖,在这道光的蕴养下,白泽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李瓒撇过一眼,本以为是景和,没想到竟然是李天河施的术法。 好一会儿,白泽睁开眼,他伸出冰冷的手指点了点龙影的小脑袋,轻声道:不得无礼。 不知是白泽的手指着实太冷,还是白泽的话语严肃,本来还在龇牙咧嘴的龙影打了个寒颤,然后偷偷转过来,看了看白泽几近透明却还在浅浅渗血的伤口,急忙低下头,乖巧地舔了舔伤口,然后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仿佛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正在撒娇求原谅。 好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回去好好睡觉,不准闹腾。白泽小声地叮嘱着乖巧团在他腕部的龙脉。 龙脉不是很愿意地瞅了瞅李瓒,再看了看白泽苍白的脸,以及腕部还未愈合的伤口,它别扭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窜回李瓒的头顶,虚影一团,就消失了。 李瓒只觉得周身一股暖流,人的精气神忽然就振奋起来。 李天河走近看着白泽手腕上依旧没有愈合的伤口,眉头紧紧皱起来。他双手交叠,十指迅速地变换,银光闪烁,银线交织成瑰丽的银网,慢慢地笼在白泽周身。 待银光消散,李天河看了一眼白泽的伤,却是依旧没有愈合。他抿了抿唇,手指微微一颤。 景和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药膏,慢慢地给白泽涂上,又寻了干净的纱布一层层缠上。他叹了一口气,对李天河解释道:白泽身上妖力殆尽,就算你给他输送灵力,他现在也用不了,顶多缓解疼痛。所以这伤,他无法自愈。 因着李天河刚刚的举动,白泽原本冷得厉害的身子稍有缓和,他拱了拱手,道:谢过李先生。 李天河没有说什么,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就往一旁坐下。 李瓒一脸严肃地道:白泽,你这情况不对,这什么龙脉,我不要! 白泽没有接上他的话,只是转了转话题道: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瓒让白泽这云淡风轻的转移话题噎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景和自然知道白泽的良苦用心,俗话说不知者无畏,有些话有些事现在不能让李瓒知道,一旦知晓,很可能会扰乱整个命盘。 他帮着接上话,道:今日来,一则是担心你的伤,二则是我这师兄想见见你。 白泽看向李天河,李天河自刚进来后就很沉默,也不知在想什么。他注意到白泽的注视,沉吟片刻,直白道:传闻,你前段时日曾斩杀村民? 白泽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是有斩杀过人,不过不是村民,而是妖化的探子。 那村民浸染妖气而疯狂这事? 这是真的,很抱歉,前段日子,因供养得太过频繁,本身的妖气压抑不住,一不小心透了出去,恰好遇上山民,那时我着实无力控制,也就让这些山民遭了罪。白泽愧疚地回道。 李天河自然知道白泽说得是真的,他叹了一口气,道:河神娶亲 他琢磨了一会儿,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泽倒是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道:无妨,本是打算借河神娶亲的喜气和百姓的祝福,来镇一镇妖气,不过现下也不必了。 李天河知道白泽说的不必,是因为现下他妖力几近殆尽,而这妖力殆尽,他却是要担负一定责任。 李天河今日见到龙脉和白泽的亲昵,也就信了景和的话,他是讲原则,并不是顽固不化。因而倒是对白泽的伤,感到很愧疚。 白泽见气氛有些僵冷,他便转了话题道:李瓒,有一事,我想拜托你。 李瓒愣了一下,白泽很少麻烦他,这般郑重地开口,就更少了。李瓒莫名地问道:什么事? 白泽看着李瓒,诚恳地道:待你成就大业,重查花家叛国一案,还花家清白。 李瓒没有开口,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好。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李天河忽然开口道:花秀姑娘是当年花家叛国案的幸存者。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白泽垂下眼眸,勉强笑了笑,道:是。 李天河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眼中带出一抹复杂的神色,道:人和妖,不能结缘。你们的缘分早就断了。 白泽抿着唇,那张白得几近透明的面容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惆怅,他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 他知道他和小锦的缘分早在六年前他觉醒半妖血脉的时候,就已然断了。可是他舍不得小锦,纵然小锦厌恶他。 我就再陪她一段,就这一段时日。白泽低低地呢喃着。 李天河闭了闭眼,好一会儿,睁开眼漠然道:你,好自为之。 景和知师兄心中定然是想起过往,他开了口,打着圆场道:白泽,你 嘀嘀嘀恰在此时,李天河携带的传讯令牌忽然急促地发出声音。 李天河皱了下眉头,轻轻点了点令牌,那令牌黄光一闪,一道急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出事了,黎城郊外村子出现瘟疫! 第32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9) 李天河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微变。 而令牌那一头的方大人的声音越发急促,甚至带出一丝深深的恐惧。 □□,这次瘟疫不大对,昨日刚染上的病,今天整个村子人都没了,连村子里的鸡啊鸭啊狗啊,都一同没了!方大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李天河听到这里,脸色微变,他甚至没有和其他人交代一句,便身形一转,术法打出,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景和手一抖,将重新窝在他怀里睡觉的豆豆摔在了桌上。 嘎!糟老头又要杀鸟了?豆豆蒙头蒙脸地趴在桌子上,含糊地喊道。 此刻却无人回答它的问题。白泽在景和看过来的时候,已经伸手结印,微光闪烁,白泽闭着眼,指尖触在虚空中蓝色的纹路上,他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煞白的脸颊滑下来。 好一会儿,白泽睁开眼,尚未说话,却是冲口而出一团血水,溅落在地上,他呛咳着开口:黎城结、咳咳、结界、咳、没出问题 景和知道白泽动了神力巡查黎城,他默默地给白泽输了些许灵力,白泽好不容易勉强压住翻涌的血气,刚刚动用神力,使得他体内的伤势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纵然景和给他输送了灵力,他此刻的状态却是糟糕得连这温和的灵力都吸收不进去。 李瓒看着白泽,不知怎的,心里无端地揪了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 白泽看了一眼李瓒,他抿了抿唇,咽下喉咙处哽着的腥甜,低声道:李瓒,我这没什么事,你与景和先回去吧。 李瓒身负龙脉,此刻龙脉虽还幼小,可毕竟是天地灵物,只庇护一城之地,还是可以做到的。他让李瓒回云城,正是要让李瓒身上的龙脉坐镇云城。 白泽刚巡查过黎城的结界,结界是还在,可却薄弱了许多,且这瘟疫来得诡异,只怕是人祸。 可你李瓒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开口。 白泽摆了摆手,他示意景和停下输送的灵力,扶着椅子,轻声道:我是河神,神力不断,就算妖力殆尽,我也不会死。你先回去,云城,你在,会一切平安。 好。李瓒没有多问,他对很多事知道的不多,但知道白泽不会害他。 而收了手的景和听了这话,他微微张口,却还是咽下到口的话语。他深深看了一眼白泽,眼中的神色很复杂。 李瓒对道门以及妖神都了解得不多,所以不知道白泽的情况,而景和却不一样,他很明白白泽的问题。白泽是河神不假,可是溧水河神是很特殊的存在,溧水本没有神,只是常年天灾人祸,便有百姓虔诚祈求上苍庇护,求的人多了,因而神便诞生了,所以这溧水河神的神力是来自庇护地的信众。若百姓虔诚,则河神神力不断,若不信甚至遗忘,则河神神力枯竭,作为河神的白泽会进入沉睡,最严重的情况便是消失于天地间。 白泽不再言语,他带着浅浅的笑,与景和对视了一眼,景和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拆穿白泽的话,只是别开眼,低低地道:我将豆豆留在这里,它是灵修,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实力还不错,你有需要的话,就尽管使唤它。 嘎!景慢慢,你以为豆大爷是可以随便豆豆冷不丁听到这话,恼怒地蹦跳起来。 景和却是笑着将豆豆拎起来,慢吞吞地道:还记得我娘养的那一株天心草吗?娘亲一直在找霍霍了那株天心草的小贼,说是要将那小贼千刀万剐 额,嘎,豆豆是很勤劳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景爷,您放心!豆豆眨巴着小眼睛,真诚地保证道。 景和笑着将豆豆放在白泽手边的桌子上,对白泽道:白泽,你不必管它吃喝,有需要只管使唤就行。 其实,不必白泽愣了一下,开口推辞道。 景和没让白泽推拒的话说出口,符咒划出,拽着李瓒遁去,只留下一句:留着吧,无聊时还能让豆豆给你说个段子。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0) 两人消失在屋子里,屋子里顿时只留下白泽和少了一身的羽毛且造型奇特的豆豆。 豆豆和白泽对视了一眼,豆豆很是乖巧地道:嘎大爷,要小的说段子吗?各地风情小曲儿还有荤素段子,小的都会 白泽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温和地道:豆豆先生,那就麻烦您一件事。 豆豆偏了下小脑袋,没有开口,只听白泽继续说道:麻烦您去陪陪小锦。 豆豆亮了一下小眼睛,嘎嘎笑着道:陪小姑娘呀,这个豆大爷可拿手了! 白泽又有些歉意地道:豆豆先生,在小锦面前,麻烦您将自己装作普通的鸟儿,她不喜妖。 什么?这太委屈豆大爷了,我豆豆气恼地叫了起来,只是它忽而看到白泽眼里的惆怅酸涩,突然觉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这个半妖,应该很喜欢那小姑娘吧。哎,罢了 好吧。豆豆轻声应了一句。 白泽冲着豆豆微微拱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有豆豆先生陪着小锦,小锦应该会开心一些吧。 白泽站起来来的时候,身子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豆豆挥了挥翅膀,一股轻柔的劲气扶了白泽一把。 白泽接着这虚空而来的劲气稳住步伐,扯了扯发白的唇,低声道:谢过豆豆先生。 豆豆不自在地扑了扑翅膀,摸了摸没有毛的脑袋,嘟囔道:太、太客气了。 不是说去陪小姑娘吗?小姑娘在哪里?豆豆跳了跳,生硬地转了话题问道。 白泽轻笑了一下,便往外走。豆豆扑棱棱得跟上去。 小锦的房间就在那里,昨儿她歇得晚,估计现在还未起来。白泽站在屋外,低声对豆豆解释道。 隔着门,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没有敲门,也不再上前。白泽就那样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他歉意地对着立在门口地上,来来回回走动的豆豆道:不好意思,豆豆,烦请你在这儿等等,等小锦出来。 他苦笑了一下,道:小锦心善,会好好待你的。 豆豆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泽,似乎不明白为何白泽不敲门进去,明明 白泽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再次冲着豆豆拱了拱手,便低声咳嗽着转身离开,他好像走的很吃力,身子有些摇晃,若有似无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豆豆看着白泽步伐虚浮地离开,又转回头看着那紧闭着的门,它敏锐地察觉到门后有一道略微急促的呼吸。想来白泽应该也察觉到了,可却匆匆避开了。 过了一会儿,门慢慢拉开。花重锦看着立在门前的豆豆,一只造型奇怪的鸟。 花重锦没有因为豆豆的造型而笑出来,她甚至没有多疑惑豆豆从哪里来的,蹲下来将豆豆抱起来,轻轻拍了拍豆豆肉乎乎的身子,看着白泽离开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 花重锦无奈地自我嘲笑了下,低头看着怀里乖巧的豆豆,轻声道:豆豆,我给他添麻烦了。 豆豆知道在白泽走到门前的时候,花重锦就站在门后,她听到了白泽的话,可是却没有开门。她不是不开门,她是在等白泽敲门,她怕自己骤然出去会让白泽为难,但最后她也没有等到白泽敲门。 而白泽自然也知道花重锦就站在门后,但却假装不知道,豆豆知道白泽应该很想见这个小姑娘,但最后白泽也没有上前来,就这般匆匆逃走。 豆豆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既然答应了陪小姑娘,它就会好好当一只普通鸟儿给她解闷。 豆豆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花重锦,花重锦轻轻叹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抹笑,抱着豆豆回了房。 早就离开的白泽在房门关上后,慢慢地在拐角处显露出身影,他静静地看着那门关上,而后伸手捂着唇,低低地闷咳着,殷红的血水从指缝间渗出。 白泽侧身呕出一口血,而后他伸手抹去唇边的血渍,靠着墙微微躬身,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他的身子在轻微颤抖,他咬着牙将痛哼声压在牙关里。 过了一会儿,白泽长吐出一口气,睁开眼,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湛蓝的流光,面上的表情冷漠而清冷。待流光褪去后,白泽的眼中露出一抹无奈,心中思忖,他没时间了,好在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他再看了一眼花重锦的房间,轻声地自言自语道:小锦,你再等等,很快,就结束了。 第33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0) 溧水河畔一如既往地安静,浓浓的迷雾似乎消散了一些,阳光照下来,给这层薄雾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雾蒙蒙,金灿灿的,仿佛仙境一般。 而此刻的黎城,却是笼罩在一片惶恐不安中。 李天河站在黎城郊外的村子里,这里很安静,死一般的安静,因为是突发疫情而死,没有人敢进来,唯有方大人压着恐惧陪同李天河走了进来。村子里完全不复往日的生机,从村口进来就可以看到那些痛苦挣扎的尸体。 他们挣扎着往村口爬,可是却终究没有出了村子。手上脸上是红色的斑点,配上那大睁凸出的双眼,仿佛恶鬼一般吓人。 李天河一步步走过去,这些死去的人里,有垂垂老矣的老农,有倒在院子里的小媳妇,有抱着孩童跌跪在门口的妇孺,甚至有襁褓中的婴孩。 □□,这,一夜之间,整个村子就方大人看着那些诡异的死者,他惶恐而心痛地开口。 李天河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良久,他才沙哑着道:安排人,把整个村子烧了。 这这,全烧了?方大人抖着声音问道。古人云,人死为大,入土为安。现下这一把火烧了,若是让外边知道了,只怕有些关联的亲属要闹腾起来了。 必须烧了,这不是一般的疫病。这是孽。李天河握紧双手,沉声道。 孽?那是什么?方大人不解地询问。 李天河转过头看了一眼方大人,他的眼底带起一丝愤怒,解释道:孽,也是一种咒。是人为的疫病,一旦出现,若不用火烧光,很快会改变整片土地的气,而后孽便会蔓延开,一点一点地把一片生机勃勃的地区变成死地。 他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的味道。李天河皱着眉头,吩咐道:午时我会施法灭绝这片区域的孽气,回头我开两幅药,你让到过这片村子的人都喝上三天,同时用艾草泡澡,同样泡上三天。 是。那一切就拜托□□了。方大人自然知道情况不妙,脸色严肃地应道。 李天河看了一眼村子上空笼罩着的一层浅浅的灰蒙蒙的雾气,心头浮起一丝不安。 孽是人祸,但他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只怕,后边还有更糟糕的事要发生。 果然,不过两日,黎城不远处的惠州暴雨倾盆,河流暴涨,汹涌的河水连着雨水摧毁了堤坝,百年不遇的洪灾来得猝不及防。 等黎城反应过来的时候,惠州已毁,洪水来的快,也退得快。水灾过后便是暴晒,土埂破瓦在烈日之下,恶臭的尸首无数,惠州以及它的邻州昭州便由此爆发了严重的疫情,但凡传染者,不到一日,就因高热而呼吸衰竭,痛苦挣扎而亡,百姓闻声色变,不日这消息就传到了黎城以及云城,城中百姓均是惶恐不安,流言蜚语喧嚣而上。 听说我们会遭此横祸,是因为河神已亡,现在的河神,哪里是神,是妖,河妖! 妖身称神,天不容矣! 果然是妖祸世人! 这可怎么办?听闻惠州和昭州,遭此大难,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只怕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还记得之前的河神娶亲吗?真是可怜了那姑娘,怕是已经让河妖吃了! 都怪那河妖 河妖不除,我们要大祸临头了 李天河从街道上走过,入耳的皆是这般怨言和惶恐。他明显得觉得不大对劲,要知道溧水河神是半妖这事儿,知道的人不过寥寥数人,且知道这事儿的人口风都紧。那此时这满城的听闻,又是哪里流传出来的。 仔细思量。就会发现这些祸事仿佛是冲着溧水河神而来。李天河反手翻出一块通讯令牌,灵力一点。 师兄,是有何要事吗?令牌里传出来景和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有些疲惫。 师弟,云城,有没有什么流言?李天河单刀直入地问道。 景和愣了一下,接着道:流言,我倒是没有关注,这段时间,云城附近出现地动,加之暴雨,多处山体滑坡,庆幸的是没什么大伤亡,我和李瓒正忙着救灾,安置灾民,倒是未曾注意什么流言。 地动?山体滑坡?竟然这么巧!云城那边也出了天灾?时间太恰好了 师弟,你让人去探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流言,特别是关于溧水河神的。李天河低声交代道。 景和一听这话,顿时就反应过来,定然是黎城那里传了什么流言蜚语出来,师兄察觉到不对劲,这才询问他的。 我马上让人去查一下。景和迅速应下。 李天河想了一下,道:师弟,你到地动和山体滑坡的点附近,探查一下,有没有孽气的存在? 孽?景和的声音顿时高了点,他的话语里有些许紧张,接着问道:师兄,黎城,出现孽气了? 李天河低低应了一声,道:对,最早在出现疫病的郊外村子里发现了孽气,刚刚我从昭州回来,那里也出现了孽气。 他的眼中浮出一丝狠意,怒道:这次的天灾,都是人祸! 景和那一头,还没回话,却只听得那头有窸窸窣窣的讲话声,很快声音停了,就听得景和开口道:师兄,云城外头果然也是流言四起。而且这流言都是 说的溧水河神。李天河接了景和的话头。 景和顿了一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道:黎城,也是这些流言? 嗯。李天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师弟,你提醒一下他,这次的天灾怕是有人专门设下的局,就是针对他。 景和简单得应道:好的,谢过师兄提醒。师兄,是不是要飞信回道门? 李天河点了点头,道:我今早已经用了流光飞信,门里应该收到讯息了,只是等人来,估摸着要等个三四天,我只怕这两天事情就会有变数。 其他不说,你先给他传个信吧,免得到头来措手不及。李天河嘱咐了一句。 嗯。师兄,我先去探看一下孽气。景和回道。 李天河揉了揉额角,道:去吧,注意安全。 是。 而后,李天河看着令牌已然散去光芒,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怪他开局一步就走错了,重创了那半妖河神。现下这局面,他只觉得心有惶惶然。 却说白泽这边,接到景和传信的时候,白泽也才昏昏沉沉地从沉睡中醒来。 白泽,师兄让我提醒你,这次的天灾怕是有人针对你下的局,你警醒一点。景和的传信一接通,就直点主题。 白泽的意识很朦胧,周身虚飘飘的,他好像听到景和的话,可却又模模糊糊得听不清。 白泽?白泽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听到白泽的回应,景和不由地疾声喊道。 嗯,好的。白泽周身浮起一抹湛蓝,一闪而逝。很快,他的神智清醒过来,只是脸色一如先前的苍白,甚至可以说更加不好。 听到白泽的回应,景和顿了一下,略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又不放心地问道:白泽,你还好吗? 我没事,刚刚只是在想事情。 嗯。那就先这样。景和那一头似乎很忙,嘈嘈杂杂的声音数度打断景和的话,景和只得匆匆说上这么一句就断开通信。 白泽揉了揉额角,他的状态并不好,他往窗子外看去,天又黑了,也就是说他又睡了一天了,记得上次他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还好他提前给小锦留了口信,告诉她自己要闭关养伤,否则只怕这般昏睡是要吓到她的。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腕处已经蔓延出来若隐若现的湛蓝鳞纹。 白泽闭了闭眼,他无力地笑了一声,也不想起身了,就那般靠着床坐着,他看着外边已经朦胧照进来的月光,怔怔地出神。 在月光下,可以看到白泽脸颊边浮起浅浅的湛蓝鳞纹,笼着白皙的肤色,呈现出一抹妖异的冷艳。而眉心处的水滴波纹此刻却是淡得只剩下一抹模糊的影子。 时候要到了呀 白泽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好听,尤其是尾声处莫名地给人一种诱人的魅惑之感。 月色渐浓,溧水河畔的雾气越发稀薄,隐隐地可以看到一抹浓郁的血色迷雾混了进去,而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溧水河畔的府邸中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豆豆好似被什么惊吓到了,猛地睁开小小的眼睛,它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可是却让它觉得有一种异样的冷。 豆豆从窝里飞了起来,绕着屋子转了转,却什么也没发现。它偏头看了看床上睡得沉沉的花重锦,花重锦睡得很规矩,恬静的睡颜在月光中显得异常美丽。 这是那半妖河神的府邸,府邸外布着结界,想来应该没什么妖邪可以进来,刚刚应该是它的错觉吧。豆豆挥了挥翅膀,饶着自己的小脑袋,晃悠着回了暖和的小窝,继续睡下。 豆豆没有看到,花重锦的周遭浮起一抹浅淡的红色,而花重锦原本恬静的睡颜慢慢褪去了安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月光中笼着血色,令人心慌。 第34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1) 此时的夜静得吓人。 花重锦看起来睡得很安宁,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额上冒出虚汗,她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豆豆飞了过去,立在床边,看着依旧睡着沉沉的花重锦,它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在一片寂静里,花重锦莫名地站在虚无中,她好像走了好久好久,周遭无声无息,天地间徒留她一人。她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却无从醒来,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慢慢的,前方有了声音和微弱的光,她往有光的方向走了过去。光的尽头是熟悉的雕栏玉砌。 花重锦沿着长廊走了过去,她愣愣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忽然听到清凌凌的女子笑声,娇娇的,带着十足的天真烂漫。 花重锦不由自主地寻着声音找了过去,越过长廊,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十六岁的自己。 乖囡囡,这次可如愿了吧!花老爷儒雅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情愿,冲着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道。 小姑娘嘻嘻笑着,在阳光下,明媚极了。她抱着花老爷的手臂,娇声道:阿爹最好了 温婉大方的花夫人坐在一旁,笑吟吟地道:晏清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老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就是,晏清哥哥最好了!小姑娘红着脸,双眼亮晶晶地附和道。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1) 花老爷一听这话,顿时就黑了脸,痛心地道:瞧瞧,刚刚还是阿爹最好,现在立马就变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骨碌碌地转了下眼,心虚地道:哎呀,今天王师傅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做完,得赶紧去做了。阿爹,阿娘,我回房做功课了。 说罢,小姑娘也不待人回复,就蹦蹦跳跳地跑了开。 花夫人瞅着自家闺女那欢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就看到花老爷一脸委屈地靠了过来。 夫人,瞧这傻丫头,这一颗心都向着那小子。花老爷痛心疾首地道。 花夫人撇了一眼花老爷,没好气地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还不好? 我哎花老爷长叹了一声,想当年,囡囡才那么一点点大,转眼就要嫁人了 你就别瞎操心了,晏清那孩子齐整得很,不会慢待了小锦,我倒是怕小锦娇纵,欺负晏清。花夫人好笑地看着一脸忧伤的花老爷。 小锦那么乖,哪里就会欺负那小子了!花老爷不满地反驳回去。 花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花老爷,花老爷想着小锦平时那玩闹的劲儿,心虚地呵呵一笑。 而后,他又凑近花夫人的身边,道:夫人,我这心里不得劲儿 哦,那老爷,是要怎样才舒坦?花夫人挑了挑眉头,轻声问道。 花老爷轻轻伸手点了点脸颊,若有所指地道:自然是需要夫人的温柔体贴 花夫人脸上微红,斜睨了花老爷一眼,却还是飞快往前轻啄了一下花老爷的脸颊,小声道:老不羞 是是是,我是老不羞 花重锦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却舍不得眨一眨眼,生怕漏看了爹娘一眼。 阿爹,阿娘花重锦眼中的泪珠滑了下来,她颤抖着声音喊道。 只是尚来不及多看那么一会儿,眼前一黑,一切都消失殆尽,温暖的阳光不见了,和蔼可亲的爹娘不见了,同样的院子里,只剩下一片冰冷。 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花重锦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时候了,她骇怕得往后退了两步,脚下却被绊到了,她踉跄了下,低头看去,却见地上是一具具血污满面的尸体 花重锦忽而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迎面而来的是一脸泪痕,仓皇出逃的小姑娘。花重锦看着自己那张稚嫩的脸,越过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门,她知道小姑娘是去干嘛,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花重锦一步步地往大堂走去,一路上,都是血和尸体,那都是曾经陪着她笑闹玩耍的人。 而她最亲最爱的人,就躺在大堂里。花重锦站在大堂门口,大堂里是浓郁的血腥味,她茫然地看过去,她的爹爹和娘亲相互依偎着靠在椅子旁,她那个素来儒雅重体面的爹爹,一身的狼狈,发丝凌乱,一柄长剑贯穿了他们,血从他们身上滴落下来,只是到死,爹爹都是挡在娘亲面前的。 花重锦僵直着身子,她就站在门口,不敢走进。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走了进去,跪在双亲面前,抖着手,抚上爹爹和娘亲的脸颊。他们紧紧闭着眼,冰冷而僵硬的脸颊,花重锦看着手上沾染到的冰冷的血液,她低低地呢喃道:阿爹,阿娘,是小锦呀,你们睁开眼看看,是小锦啊,小锦好害怕 她喃喃着,终于崩溃般抱着爹娘冰冷的尸首,嚎啕大哭起来 只是下一秒那揽在怀里的人不见了,花重锦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记忆里最为噩梦的地方 简陋肮脏的重犯监狱,那个娇气的小姑娘蜷缩在角落里,花重锦呆呆地看着那个还在啜泣的小姑娘,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她心头一惊,这时候,是这时候 来的人是一个粗鄙的狱头,脸上是酒醉后的肆意,开了狱门的声音惊醒了那个小姑娘,浓重的酒气充斥在狭小的牢房里。 你,干什么?小姑娘懵懂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过来的狱头,不解问道。 那个狱头咧嘴笑了笑,含糊不清地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就向那小姑娘扑过去,小姑娘惶恐地往后躲,尖声喊道:你走开 花重锦忍不住冲了过去,她想拦着这个令人恶心的狱头,可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就像一道影子,只能看着过往发生的一切再次噩梦重演。 花重锦看着那个小姑娘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却于事无补 花重锦无力地跪在地上,卑微而又苦苦地哀求着过去的倒影:不要,求你不要,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一道细语恍恍惚惚地出现在她耳畔:花家本是气运雄厚之家,应是幸福安康一世,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因那白晏清觉醒妖族血脉之际,窃取了花家气运花家才有此横祸 花家有此祸,盖因妖,你有此劫,皆因白晏清飘渺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花重锦的意识有些模糊,她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可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心中有恨,长年累月积压在心底,此刻这恨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 滔滔恨意裹挟着蛊惑人心的话语入了耳,进了心,最后发酵成恶念。 是妖,一切都是他 豆豆在床边站着,忽然它发现花重锦整个人似乎很痛苦,刚刚还睡得安宁,现在却是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声低吟,额上身上很快被汗浸湿。 嘎,小姑娘!小姑娘!醒醒嘎豆豆骤然发现人怎么也喊不醒,登时它就知道,情况不对了,迅速扑腾得飞了出去。 白小子,出事了!你家小姑娘出事了尖锐的嗓音在黑夜里很突兀。 白泽这些日子很累,昏昏睡睡间总是被这周身的疼痛唤醒,难得今晚疼痛缓和,他睡得沉了点。在豆豆那划破天际的嗓音传过来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掀了掀眼皮,整个人像是浸在一片混沌里,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嚎叫,可究竟在说什么,他又不大听得清,心中预感将有不好的事发生,然而他却总是醒不过来,那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仿佛随时都会沉下去。 半妖小子,你家小姑娘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刺耳的声音扎了进来,白泽只听得你家小姑娘他顿时惊醒过来 是小锦! 第35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2) 白泽猛地起身,在豆豆扑进来之前,一阵蓝光闪过,人就消失在屋子里。 白小子,你的小姑娘嘎,人呢?豆豆扑进屋子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疑惑地眨了眨小眼睛。 此时,花重锦在睡梦中只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轻轻哆嗦。 幽蓝的光影在屋子里闪现,很快,夜光壁亮了起来,散发出昏黄的光,柔柔的,整间屋子好像都温暖了起来。 白泽煞白着一张脸,站在床榻前,清癯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床边。在昏黄的光下,隐约可以看到花重锦布满泪痕的脸,娇弱而痛苦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他伸手覆上花重锦的额头,额上是冰凉凉的,黏湿的汗水将她的额发都打湿了。 嘎,白小子,你来得挺快的嘛。豆豆从屋外扑腾进来,看到立在花重锦床边的白泽,松了一口气。 白泽皱着眉头,问道:小锦,什么时候开始被魇着的? 豆豆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不是很清楚,就是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气场不对,醒过来后我查看了一番,屋子里没有什么不对,后来我才发现这小姑娘的精气神不大对,就去找你了。 白泽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谢过豆豆先生。 说完,白泽收回手,直起身子,双手交错,在蓝白相间的光晕中,十指翻飞,结出繁琐的符阵。随着光晕慢慢凝实,可以看到一朵莲花模样的符阵浮在半空中。 白泽的额间水滴神印清晰可见,他面上一片漠然,脸颊边的鳞纹忽隐忽现,眼中看不到半分情绪,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双唇更是一丝血色也见不到,惨淡地几近透明。 而后,白泽的手指轻轻划动,莲花符印慢慢往下压,一点点靠近花重锦,最后慢慢融进花重锦的额头。 陡然,一道柔和的光圈覆盖在花重锦的周身,花重锦慢慢安定下来。 豆豆立在一旁的高几上,目瞪口呆得看着白泽。它的眼中带出一抹震惊,但是并不敢出声,深怕惊扰了施法的白泽。直到莲花符印消失,它才急躁地开口道:你这半妖小子,你不要命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居然敢用莲净! 白泽没有回话,脚下一晃,直接跪倒在花重锦的床前。他看了一眼花重锦,忽然剧烈地咳起来。来自肺腑里呛出的咳嗽,积压着刻骨之痛,一声一声撕心裂肺,温热的血水从他的唇边溢出,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在意与疼痛,有的只是对床上女子的担忧。 莲净、咳咳、比较稳妥白泽在咳嗽的间隙解释着。 你没发现你现在周身妖气蔓延吗?用莲净符印,第一个净化的就是你自己!你的五脏六腑怕是都在灼烧吧,你豆豆跳着脚喊道。 它的翅膀挥舞着,一道道素白的灵光扑在白泽身上,缓解莲花符印带来的灼痛。好一会儿,咳嗽慢慢平复下来,白泽伸手抹去唇边的血渍,他靠着床,勉强道:谢过、豆豆。 嘎真是不要命的小子,谢你的大头,我才来第一天,你要是就出事,景慢慢一定会找我麻烦的!豆豆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输出的灵光并没有断,只是缓慢了些许。 豆豆看着花重锦还没醒过来,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可以用\'安息\'的,小姑娘只是魇着而已。 白泽喘了一口气,声音发虚,抿了抿唇,勉力道:这里有结界,一般的、梦魇,是不会出现,所以,小锦,她不仅仅是魇着 豆豆知道白泽的意思,河神道场,本就有结界,一般的魍魉魑魅是不可能出现的,更何况是比魍魉魑魅更不堪的梦魇。但此时,却出现了最不可能出现的梦魇,因而魇住小姑娘的很可能不是梦魇。或许慢慢分析,是可以对症下药,只是迟则生变,花重锦毕竟是凡人,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莲净确实是对付这些东西最简单实用的符印,\'安息\'不比\'莲净\',\'安息\'更柔和一些,仅仅是安神宁气,\'莲净\'更兼有泯灭妖邪的功效,只是 豆豆看了一眼气息衰败的白泽,它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的白泽周身妖气骤盛,神力似乎被压制了。而莲净本就是妖魔鬼怪的克星,因此白泽用神力结出的莲净,在符印结成那一刻,最先冲击的就是他自己,也亏得白泽能忍,竟是硬生生撑着将符印用到花重锦的身上。 豆豆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解决了,那你还是去歇着吧,这里我守着,有事自会唤你。 白泽没有动,他看着花重锦,摇了摇头,道:去除秽气,对身体总会有所妨碍,小锦体弱,怕是待会儿就会发作起来。 这话才刚刚落下,却见床榻上的花重锦侧了侧身,紧抱双臂,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透出肌肤雪色,汗湿的鬓发黏在脸颊上,泛着水光。 花重锦意识朦胧,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到有人在,她睁开眼睛,面颊晕红,神情懵懂,双肩微微颤抖,犹如梨花落春雨,我见犹怜。 她呆呆地看着白泽,忽然伸出手抚上白泽的脸,而后她似乎想要起身,可撑着起来的时候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前倒了过去,娇柔的身躯整个就扑进了白泽的怀里,她又挣扎着想起来,可却四肢绵软无力,柔弱无骨。 白泽手足无措地揽着花重锦,低头看向花重锦,对上了她微红的眼睛。 花重锦此刻意识并不清醒,她怔怔看着白泽,迷迷糊糊地想,她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噩梦。 她瞅着那一双静静看着她的眸子,眸子里的担忧一览无遗。 花重锦眼眶微热,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恐惧、无助、孤独如翻滚的江潮,涌了上来,喷薄而出。 晏清哥哥 这一声呼唤出了口,她鼻头一酸,泪盈于睫,伸手抱住白泽。 晏清哥哥,我要阿爹,我要阿娘 晏清哥哥,我难受。 因为意识不清,思绪混乱,所以不必压抑,可以尽情地撒娇诉苦。此时的花重锦仿若依旧是那个十六岁的骄纵小姑娘。 白泽听到花重锦唤爹娘的那一刻,脸色愈显黯淡。 花重锦滚烫的身子贴着白泽冰冷冷的身体,小脸凑在白泽的颈窝边,依赖地蹭了蹭,带着哭腔喘息着道:晏清哥哥,有坏人欺负小锦 白泽苍白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哀痛,他小心地扶着花重锦,却不知该说什么。 嗯花重锦眼前一片模糊,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她哼哼地扭了扭身子,委屈地道:晏清哥哥,我要沐浴,要洗干净 一旁的豆豆听到这话,忍不住咋舌,这病糊涂的小姑娘待白小子,好、好热情呀! 此时的花重锦脸上的表情是懵懂而又娇媚的,着实诱人。豆豆不由地多看了好几眼,忽而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抱着花重锦的白泽瞥了它一眼,那眼神不若先前的温和,似一盆冰水兜头泼过去,豆豆顿觉不寒而栗,连忙眨了眨眼,转开头,然后僵硬着翅膀,歪歪斜斜地飞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豆豆想着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和容不得它多看一眼的白泽,撇了撇嘴。 呵,男人! 屋子里,哄不住花重锦的白泽,无奈地起身,将花重锦抱了起来,转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压下胸腹内的灼痛,往屋子后方走去。 穿过屋子后方的夜光壁,便是一湾温泉。 第36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3) 温泉的水汽在空气里散开,雾蒙蒙的,花重锦窝在白泽的怀里,乖巧温顺。 到了水池边,白泽将花重锦放了下来,扶着她站好,花重锦歪歪斜斜地靠着白泽站起来。 白泽低下头看着她,轻声道:小锦,我就在外边等着 不要,晏清哥哥,你不要离开花重锦拽着白泽的衣服,可劲儿摇着头娇声道。 她的掌心发烫,微微有点汗湿,然而手指却是冰凉凉的,指节如葱白,柔软纤细似玉。 小锦乖。 我不要,我就要晏清哥哥陪着! 花重锦病中使着小性子,她抱着白泽,火热的身子贴着白泽,散乱的衣襟微微蹭开。 白泽低头便看到那一片雪白的肌肤,香汗淋漓。他闭了闭眼,睁开眼,恰好和抬起头的花重锦四目相接,白泽的双眸幽深,眼神沉静,那目光仿佛是神明从云端俯瞰众生。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2) 花重锦迷糊的意识逐渐清醒,她凝望着白泽,怔怔地出神。忽而松开了抱着白泽的手,挣扎着站稳身子,慌乱地道:对不起,我、我失礼了 白泽抿着发白的唇,低声道:我就在外边候着,有事你喊我。 嗯。听到花重锦浅浅的回应声,白泽转身退了出去。 走出一小段路后,他停了下来,远远地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低着头似在无声咳嗽,一点殷红落在了地上,好一会儿,白泽直起身子,背对着温泉处,身姿笔直。 花重锦看不到白泽,她站了一小会,忽而呲笑了一声:真脏 她一把扯下衣衫,踏入温泉里,将自己浸入池子里。温泉里的水是热的,花重锦想着自己先前的一举一动,只觉得遍体生寒,她闭着眼,靠着温泉的池壁,脑子里晕乎乎的,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浑身软绵绵的。 浸了一会儿,花重锦就虚软地从池子里出来,勉强擦了擦身子,先前的噩梦仿佛耗尽了她的精力,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就让她气喘吁吁。可是她不想再让白泽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她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清醒了点,匆匆换上干净的衣衫,打算走出去。 只是花重锦才迈出去一步,便觉得脚下绵软,整个人软倒在地。噗通一声沉重钝响,站在不远处的白泽霍然转身,提了提声音,道:小锦? 花重锦摔在地上,身子撞在坚实的地板上,浑身都疼,却还是咬着牙,努力想自己站起来,手掌撑着地,赫然眼前天旋地转,一阵恶心感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雾气里人影微晃,白泽一点点朝她走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俯身抱起花重锦,往房间里走去。 花重锦精疲力竭,全身酸痛,低低地道了声谢,在白泽的怀里,她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眼睫轻颤。 白泽将她轻轻地放置在床上,视线从她单薄的衣裳上一扫而过,扯过被褥盖在她身上,怕风漏进去,手指又按了按被角。而后他起身,细致地将床帐放下。 就要离开的时候,他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花重锦,此刻的花重锦特别乖巧,缩在被衾里,乌黑长发披散开来,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带出了一抹弱柳扶风的感觉,和刚才闹脾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白泽指尖划出一道符纹,浅浅的,很快消散在花重锦的周边,然后他才脚步虚浮地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白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跪在地上。 一道柔和的灵光笼罩在他身上,白泽呼出一口气,扶着门站稳。 嘎!小子,你豆豆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小心地立在长廊边,它想问问白泽这周身弥漫的妖气怎么回事,可开了口后,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白泽伸手压了压闷疼着厉害的心口,开口道:多谢。 他知道豆豆想问什么,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解释道:近来神力有所削弱,所以压制的妖力就窜了出来。 豆豆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让白泽截了话题,只听得白泽轻声道:豆豆,我想请你帮个忙? 豆豆眨巴着双眼,疑惑地道:要我唱个小曲儿安慰安慰你? 白泽手中白光闪现,一把锋利的薄刃悬浮在掌中。寒气逼人,森冷的白刃让豆豆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要不喜欢小曲儿,我可以给你讲讲段子豆豆干巴巴地笑了笑,小爪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泽盯着悬浮着的白刃,并没有注意豆豆说了什么,他看着这薄刃,眼中的神色很复杂,良久,在豆豆已经考虑要跑路保命的时候,开口道:我要重铸这柄薄刃。 嘎?重铸?你要铸就...豆豆不以为意地回道。可是话还没说完,它忽然觉得不大对,挥着小翅膀绕着那把薄刃飞了一圈。 这利刃不对,是......豆豆迟疑地看了一会儿,惊讶地道:是龙鳞! 白泽看着那把散发着森冷寒意的薄刃,点了点头,道:是,这是龙的逆鳞。 豆豆的小眼睛里几乎掩不住诧异,它偏头想了一下,道:龙之逆鳞,是天下最为坚硬的东西。若能铸为兵器,可谓坚不可摧,可护身,亦可辟邪。 但世间却极少有龙鳞制成的兵器,更遑论是龙之逆鳞所制的。一则是龙鳞难得,二则是要想用龙鳞制成兵器,得有其主人的配合。豆豆记得痴迷铸造术的掌门老头曾经非常遗憾地说过这事儿。要知道让龙鳞主人配合制造,那相当于是割了龙的心肝,还让这龙炼制自己割了的心肝。试问这天下有哪条傻龙会愿意? 今夜,恰逢霜光月华,铸龙鳞正是时候。白泽望了一眼铺洒下来的月华,笑着道。 豆豆见白泽似乎没听进它刚刚所言,它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白小子,铸龙鳞可是要 白泽转过头,看着豆豆,温声道:这是我的逆鳞。 言语里的不以为意,仿佛这片龙鳞并非天下难得之物,而是遍地可见的杂草。 嘎?豆豆愣了一下,它看了看浮在半空中的龙鳞,又看了看白泽。 好一会儿,它的眼中浮出一抹怜悯,也不在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我替你护道。 却不曾想这世间还真有这么一条傻龙! 白泽对着豆豆躬身一礼,道:谢过豆豆。 豆豆挥了挥翅膀,寥寥地道:白小子,你,量力而行吧。 白泽点了点头,原本浮在身前的利刃,登时升了上来,悬浮在月华照射之中。他看着天上如白练一般的月华,脚下移动,随着他步伐的行进,地上银色的霜光慢慢地游动到利刃下方,和月华交相辉映。 在白泽起手势的时候,豆豆已然洒出一片灵光,笼罩在白泽身上。虽说龙鳞是白泽之物,可是炼制龙鳞本就耗损心神,现在白泽的身体最怕的就是耗损心力,按照豆豆的想法,白泽此刻就不该进行炼制。可它知道霜光月华难得,且这龙鳞是为那小姑娘所炼,白泽定然是主意已定,它也说不上什么,所以这才应允护道。 所谓护道不单单是护卫白泽炼制中不受他人打扰,更是要护持白泽炼制时的灵力不断。豆豆是灵修,虽说比不得李天河,但好歹也是掌门一手培养起来的,灵力修为确实雄厚,护道还是做得到的。 白泽的手指在月华下繁结出复杂的纹印,纹印顺着月华飞往空中的利刃,地上的霜光星星点点地也被引了上去,两者很快就交融在一起,把利刃笼罩起来。 豆豆看了一眼那忽闪灵光的利刃,点了点头,白泽的心炼技术着实高超。心炼是炼制灵物的好方法,只是使用者的技术高低也就决定了灵物炼制出来的品阶好坏,看白泽的技术,这利刃的品阶只高不低。 忽然,豆豆眨了眨小眼睛,散发的灵光微微一抖,它盯着从白泽手中推送上去的纹印,眼尖地发现纹印从白泽手中发出的时候是血色的,只是在推送的过程中,慢慢地血色褪去,被幽兰替代,而到了月华之中,就完全成了银白色。 这、这不仅仅是心炼,甚至是掺杂了血炼!豆豆骤然转过头看向白泽,果然,白泽的脸色难看地吓人,随着血色纹印的推送,白泽整个人甚至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他面颊上的蓝色鳞纹很明显,而额间的水滴印记也同样刺眼。 豆豆的震惊让它的小脑袋瓜子一片空白,不由地低声咒骂了一声,急忙加大了输送灵力的力道。原来的白光,此刻已经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银光了。在银光里,白泽的身影慢慢由从半透明里凝实起来。 豆豆肉乎乎的脑袋边滴下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它也没心思多想其他的,只能专心地输送体内的灵力,得说幸好它之前修行地踏实,否则此刻只怕是早就被掏空了灵力。 一刻钟后,白泽的额间印记银光绽放,月华霜光随之回应,在刺眼的光芒之后,白泽收了手。豆豆闭了闭眼,知道炼制结束了,它也收了手,整只鸟瘫软在地上,睁开眼,只见半空中的利刃已然大变样了。 霜光为柄,月华为鞘,整只匕首散发着柔和的光。 嘎这是上等的灵器,假以时日,便会诞生器灵。不过豆豆想到自己几乎被掏空的灵力,没好气地道:白小子,你他娘的不要命,也不要拉豆大爷下水呀!哎哟喂,本大爷这身子哟 豆豆没有听到白泽的回应,转头去看,却见白泽捂着心口,整个人跪倒在地上,他身上银光和蓝光时隐时现,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颤抖 第37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4) 豆豆瞅着那明灭的蓝光,气恼地吐出一连串的骂骂咧咧,但还是努力从身子里调出匮乏的灵力,挥着翅膀输送过去。 因着身子乏力,它自个是连滚带爬地蹭到白泽身边,高声唤道:白泽 这一声仿佛唤醒了什么,陡然白泽抬起头,望向豆豆,只一眼,豆豆整只鸟都僵硬住,白泽那双眸子带着血丝,盛满了暴虐,那股子弑杀的气息直扑过去。 豆豆觉得此刻它若是再动一下,只怕白泽会立刻杀了它。也是在这时候,豆豆第一次觉得李老头对妖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豆豆以为自己的鸟生大概要完了的时候,却见白泽眼中的血丝褪去,而后浮起一抹银蓝。 银蓝的微光下,那股暴虐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下,豆豆只觉得自己似乎想要跪拜下来。 很快,这抹银蓝褪去,白泽的双眼也恢复了原来的色泽。他轻轻喘了一口气,伸手一挥,那把悬浮在半空中的利刃出现在他手中。 豆豆,把这放在小锦床边,小锦,就麻烦你看着点。我有点事,先走白泽的声音有点虚,他迅速地将话交代完,手中的利刃放置在豆豆面前,甚至都来不及多解释一句刚刚的情况,虚影一晃,人便消失不见了。 豆豆在白泽离开后,整只鸟松了一口气,翻身瘫软在地上。 草!吓死豆大爷了! 白泽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扶着墙,才迈开一步,就腿下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心口处爆发出一股剧烈的疼痛,这股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白泽几乎稳不住身形,蜷缩在墙角,这股疼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解,而是逐渐蔓延开来,顺着血脉,延伸至四肢百骸。白泽可以感觉到涌到喉咙的腥气,他压着到口的痛哼,将这股腥甜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泽的神智在这绵绵不绝的痛苦里沉沦恍惚,他以为自己要缓不过来的时候,这一股疼痛骤然消失,消失得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刚刚的经历是一场梦。 白泽没有站起来,他身上汗湿冰冷得很,脸色煞白得厉害。他闭了闭眼,感觉到胸腔内原本剖开的创口几近愈合,他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伤口的愈合说明他的妖力在恢复,而与之相反的是神力的失控。 他可以感受到,曾经虔诚信仰他的人,在动摇内心,甚至在期待他的消亡,诅咒他的存在随着这些怨念的滋生,白泽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当所有的信仰转变为诅咒和质疑的时候,便再无溧水河神。 白泽吐出一口浊气,他闭着眼,发白的唇微启,低低地自言自语道:都到这个时候了,皇帝快死了吧你还怎么等得了 遥远而巍峨的皇宫里,玄明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望着空中若隐若现的星子,他的双眸深沉,面上一片漠然。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静谧的夜,一位内侍慌慌张张地趴跪在玄明身后,惶恐地道:国师大人,陛下呕血不止,请国师大人速...... 内侍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的耳边掠过,等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微微抬头,却早已不见国师的踪影了。 玄明从未如此惊慌过,他赶到皇帝的寝宫的时候,寝宫里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明黄的床帏上沾染着殷红的血,太医成排得跪在寝宫外。 玄明没有顾那些人,他径直走了过去,一眼便看到虚弱地靠坐在床上的李擎。李擎那张脸呈现出青白色,唇边的血渍还未拭净,他微微闭着眼,呼吸微薄得几乎察觉不到。 听到脚步声,李擎睁开眼,看到匆忙而来的玄明,他忽而笑了起来。不知为何,今日他竟然异常地平和,双眼亮堂,眼中的光彩让玄明仿佛看到那个少年时期的李擎。可是玄明却心中一颤,他坐到床边,二话不说打出一团银白的灵光笼在李擎身上。 可是很快,灵光散去,李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玄明手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符纹,只是这道符纹尚未画完,一只苍白的手轻轻地搭在玄明的手上。 玄明看过去,李擎很乏力,但却很清醒,他摇了摇头,轻轻压下玄明的手,笑着道:玄明,不必了。 玄明倔强地抿着唇,盯着李擎,眼尾微微泛红,他低着嗓子道:李擎...... 他只叫了这么一个名字,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 一晃这么多年过来了,从我捡到你,我们一起过了三十五年。李擎伸手想揉揉玄明的发,像很多年以前,那个小小的少年揉了揉毛茸茸的小狐狸。可是却发现玄明束着玉冠,他怕乱了玄明的发,便颓然地放了下来。 李擎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时间过得很快,于我,是很漫长的一生,于你,却是很短暂的一瞬。 玄明听着这话,双眼越发红,他咬咬牙,沙哑着道:你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的。他气恼地将自己的发冠扯下,低下头拽着李擎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放。 李擎看着掌下乱糟糟的发,玄明扯发冠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甚至扯下来数根长发,李擎轻轻地给玄明顺了顺发,而后又揉了下玄明的发顶,轻声道:对不起...... 他给玄明拢了拢长发,动作缓慢地梳起来,又拿过玄明扔在一旁的发冠,整齐地将发束起来。李擎知道宫内外很多人都在揣测皇帝和国师间的关系,甚至一度传出他们关系暧昧的风流之言,可是他们之间却从来不是世人所言的那般不堪,他们不过是在最艰难的时候相遇...... 还记得那个小少年说好要保护它、陪着它一辈子,而懵懂的小狐狸也投桃报李地说要实现他的一切愿望,而后他们便这般一路走来。 后来他成了帝王,而它就成了国师。 玄明低着头,他不想听李擎说对不起,这条长生之路是他强求李擎走的。他知道凡人只有数十载的寿命,李擎打小身子不好,甚至连数十载都撑不到,他不想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漂泊在天地间,所以,强求李擎走上长生之路。 李擎看着低着头,委屈几乎要溢出来的玄明,李擎觉得难过,他知道自己这些年越发魔怔了,可是有些话出了口就是诺言,而后承诺成了执念,执念到了最后就是心魔。在斑驳的龙脉和妖气的浸润下,他越发失去理智,直至今日,或许是人之将死,他又忽然清醒了过来。他并不怕死,他只是怕自己要食言了。 忽而,一股腥甜涌了上来,李擎急忙伸手掩住口,这血便顺着指缝滴了下来。低着头的玄明感觉到额上有什么温热滴落,他定睛一看,是点点血色。他抬起头,便只见李擎抑制不住地侧身呕出血。 李擎!玄明慌张地扶住倾倒的李擎,感觉到李擎身上的冰冷,他伸手划出一道道银白的符纹,灵光不断输送过去。可是却毫无作用。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3) 李擎靠着玄明,他的意识越发迷糊,身上很冷,叹息着道:玄明......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无力地沉入黑暗。 李擎,李擎,李擎!玄明晃了晃靠着自己的李擎,可是却再也无人回答,无论是惶恐的要求,还是暴怒的骂声都不再出现。 玄明知道李擎病了,他知道妖气和斑驳的龙脉对李擎的影响,那个清朗理智的李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可是他不在乎李擎变成什么样,他只要李擎能够继续陪着他 但是,现在却是做不到了。玄明的双眼红彤彤的,他将李擎轻轻放在床上,看着李擎胸口出微弱的起伏,阴郁着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再争一回! 你们,好好守着陛下!玄明丢下这么一句话,幽光一闪,整个人就消失在寝宫里。 是。寝殿内外的内侍和太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地应道。 漆黑的夜幕里,有星子忽明忽暗,几近坠落。 第38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5) 不,不要过来!妖,来人,是妖啊屋子里,穿着莽服的男子慌张地从椅子上跌下来。随着一声惊叫,一道血水冲天而起。 啊!殿下,来人,快来人,三殿下遇害了!快来人一位小内侍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滚出来,边爬边喊着。 是你!大胆甯王府的书房里,甯王见到骤然出现在房中的人,惊讶地喊道。可话语未完,房中血色弥漫,再无生息。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啊!殿下!有人杀了甯王殿下,来人,快来人捧着茶壶的侍女摔了茶壶,连滚带爬地从屋子里爬出来,尖锐的哭喊声打破了甯王府的安静。 你这个妖道!父皇他二皇子未说完的话尽数淹没在杀意凛然的妖术中。 国师大人,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我年龄尚幼的五皇子满脸泪水地跪在地上恳求着。可惜这哀求声却撼动不了那狠厉的杀意 玄明的身上带着浓浓的血气,但衣饰上却干净地不见一丝血水。 此时,皇宫里还不知皇子们遇难,战战兢兢的内侍和太医们只见去而复返的国师大人走进了寝宫。 玄明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众人离开,他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奄奄一息的李擎,忽而,一团团血色的红光出现在他的掌中。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一团团的红光里有着若隐若现的莽龙小影,或惶恐,或怒吼,或忿恨,或哀泣 玄明抿了抿唇,将这一团团的红光炼化,注入李擎身子里,很快,李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 咳咳、咳咳玄明踉跄了一下,他低头轻轻咳着,待看着李擎的气息稳定下来后,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起来。 玄明低头看着李擎,低声道:李擎,我现在就去给你争最后一条龙脉。 他去争最后一条龙脉,怕时间上会耽搁,那溧水河神现下还不是最虚弱的时候,他和溧水河神之间的这一番争夺只怕要耗费些许时间。而李擎的情况已经等不了了,所以他只能杀了皇子们,取他们未长成的莽龙脉,先给李擎填补上,好歹能撑过一段时间。 李擎一共有五位皇子,现下只剩远在云城坐镇的四皇子李瓒。云城距离京都尚远,他怕来不及,因而才让李瓒暂时活着。 现下李擎的情况已然稳定,玄明想着,自己是时候去会一会那溧水河神了。虽然他并不想现在和溧水河神对上,可惜要得龙脉,就必须要除了那溧水河神。 玄明深深看了李擎一眼,血色的银光一闪,整个人消失在寝宫里。 溧水河畔,浓郁的血色弥漫开来。 白泽睁开眼,眼中银蓝幽光流过,他轻轻勾了勾唇角,站了起来,身影一闪,便出现在半空中。他静静看着天空中忽隐忽现的星子,双手挥动,复杂的纹路在半空中闪现,然后慢慢扩散来,变成一张硕大的网,隐没在四周,形成一道看不见的结界。 夜风寂静,白泽如履平地一般浮在半空中,他安安静静地等着。忽而,空气里出现一抹腥甜的香味,随着这股香味越来越浓郁,一道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好久不见。玄明从黑暗中显出身形,他那双殷红的双眸幽幽地望着白泽。 白泽并不诧异玄明的到来,甚至可以说是等待良久,他弯了弯唇角,笑着道:好久不见。 玄明背着手往四周看了看,忽而身上隐隐约约升腾起红白两道气息,他的发丝飞扬而起,双眸中陡然变得冰冷,无情。 轰 整条溧水河连着大地微微一颤,暴戾的妖气,从玄明的身上爆发出来。 战斗,瞬间爆发。天地间,一股看不见的水气开始灼热沸腾。 白泽的手中浮出一道幽光,一道道白色的雾气从大地上拉扯出来,随着白泽的移动,呈现万马奔腾之势。而玄明亦是身躯一晃,疾冲过来,身后留下千百道的残影。 咚两人尚未完全撞上,便有两股气浪相冲,刹那间,溧水河仿佛是被什么冲击到了一般,喷薄出数丈高的水花,而大地上的泥土宛若被巨浪撞击,泥沙也化作了水浪,泼洒了出去。 咻!两人一触即分,而后分立两方。 白泽侧头吐了一口血出来,但他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淡然,玄明却是面上越现苍白,双眸越发红艳,这一次不过是两方的稍作试探。但明显可以看出白泽稍逊一筹。 白泽抬起手,一把剑悬浮在他的面前。他的手指迅速地划出符纹,而后轻轻叩动,那把悬浮着的剑开始轻吟。天地间原本尚算平和的气场开始转变,变得锋锐和肃杀。剑启,一线剑气,撕裂溧水,划出一道白色的丝线,白光炸开,化作了水色长龙,咆哮而出。 玄明尖啸一声,握掌成拳,气吞如虎,一拳冲出。嘭长龙被砸开,剑气和灵气破碎开来,散落在结界内。 一股森白的灵气迅速缠绕在玄明的手臂上,覆盖成了薄薄的甲胄。白泽的剑气,喷发而过,斩在上边,却始终无法斩开。 白泽面上清冷严肃,豁然一颗冰蓝色的珠子悬浮出现。下一刻,一道冰蓝色的剑气于天地之间席卷,犹如一道悬挂的瀑布,轰然砸落,冲着玄明呼啸而来。幽冷的河水和河道旁的大地被撕裂开来,一道又一道的沟壑在轰鸣声中出现。 激荡开来的灵气风暴,冲霄而起,阴沉漆黑的天幕被这白光映照得恍如白昼。方圆千里之内的都城都随之震荡,惊得城中的百姓从睡梦中惶恐而醒。 地动了吗?快跑...... 是地动,快快,快起来,快走...... 娘,娘...... 阿爹,你在哪里,阿爹...... 仓皇出逃的百姓,脸上满是恐惧。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但很快在慌乱的人群里有数道诡异的阴影出现,在这些阴影出现以后,就出现了尖锐的零星呼声...... 不要怕,不是地动,不是地动,是法师除妖了...... 什么? 是法师除河妖了! 什么河妖,那不是河神吗? 不是,那是河妖,河妖杀了原河神,现下的祸事都是河妖引起的...... 河妖!除了河妖! 除了河妖! 可是,那河神不是庇护...... 呸!那不是河神,是妖!除了河妖,还我们平安康宁! 除了河妖! 除了河妖!除了河妖! ....... 那一道道除了河妖的呼声直达天际,形成晦暗的雾气,慢慢弥漫开来。 出事了!李天河掐指一算,他看着天空上冲霄而起的那一股气息,不由地低咒一声,下一瞬间,整个人就消失在屋子里。 云城里,本正与景和在商量安抚流民事宜的李瓒忽而捂着心悸不已的胸口弯下腰。 殿下!吉祥急忙上前,只见李瓒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呼吸急促,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吉祥立马对外唤道:宣府医,快...... 景和上前一步,指尖一划,一道灵光罩住李瓒,很快,李瓒的脸色慢慢恢复血色,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拍了下吉祥的手,道:不必唤府医。 李瓒素来身体康健,刚刚这情形,他微一转思路,自然是想到溧水。他肃着一张脸,看向景和,问道:景和,是不是白泽出事了? 他的心里此刻还残留着一股郁郁之气,那种怒气溢满胸腔,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干净。而这个情绪不会是他自己的,那就只会是附和在他身上的幼小稚嫩的龙脉。 景和没有回应,他站直身子,两只手迅速结印,白光浮现,闭眼感应。很快,白光散去,景和的脸上露出复杂焦虑的神色,这是李瓒第一次看到慢吞吞的景和,露出这种急躁的情绪。 怎么了?李瓒沉声问道。他感觉到血脉里似乎有什么在觉醒,有不安,却也有期待。 景和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溧水河那边出事了,我去看看。言罢,他手中印结打出,白光闪烁。 李瓒眼疾手快地拽住景和,留下一句:吉祥,看好家。人就随着白光一同消失。 殿下......吉祥尚未来得及回应,就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 而此时的溧水河畔,确实是一片狼藉。 白泽凝气御剑,无数的幽蓝剑芒不断地从天穹中四下呼啸而来。玄明并没有退避,他覆盖着薄甲的拳头对着剑芒锤击,将蜂拥而来的剑芒纷纷给砸碎。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两人的交手,大地开始震动,河水在轰鸣,玄明拳锋锐利,硬生生将漫漫剑芒击溃。忽而,玄明一声怒吼,漫天的剑芒顿时消散,玄明化作道道残影,尔后,残影如泡沫般炸开,瞬间,他便逼近到白泽的面前。 白泽衣袖翩然,面色平静的站在原地,面对如狼似虎冲来的玄明,丝毫不躲避。他抬起手,猛地一拽,一攥。 嘭! 大地并着河面一同炸开。冰蓝的龙脉虚影轰然出现,妖气凛然! 玄明眼眸微眯,眸子深处隐隐有一股锋锐迸发,他的双臂猛地展开,陡然往上一扬,气血如山洪般炸开。一尊硕大的红色狐影在半空中出现,携着玄明决绝的杀意冲霄而来,两尊虚影在空中交汇,空气被搅动出翻腾的巨浪。 龙影和狐影撞击在一起,大地似乎是负担不来的开始下陷颤动,无数的沙石泥土淹没在漫出的溧水河水里。 玄明身躯一颤,覆盖着薄甲的手臂,薄甲寸寸爆碎,白泽的身躯随着冲击倒飞而出,殷红的血花扬洒在半空中。 玄明站在半空中,冷冷看着地面上血色浸出衣袍的白泽,他勾了勾唇角,道:当信念崩塌,神力将不复存在,溧水河神,呵......你现在的神力还剩多少?你一直用妖身与我抗衡,你觉得你能赢吗?何不如你自动交出龙脉,我不动你要护着的人! 白泽捂着唇,指缝里溢出淅淅沥沥的血水,他闭了闭眼,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忽而呕出数口鲜血,他几乎站不住地半跪在地上,可是却毫无一丝慌张。 玄明,皇帝死了。白泽平静地开口道。他拭去唇边的血迹,眼中是畅意的笑。 玄明神情一怔,反驳道:不可能,李擎有莽龙脉撑着,他....... 他的双手浮画出符纹,那符纹很快就消散掉,玄明的眼里露出一抹惶恐,他狰狞地道:不可能! 红白的光闪烁,玄明整个人化作一道刺眼的红光,冲着皇城呼啸而去。他要赶回去看看,李擎怎么就死了? 白泽笑着看玄明离开,很快,一道银白的光出现在他身后,一道和白泽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色身影出现,而后拿到虚影和白泽合二为一。白泽在虚影重合的那一刻,额间的神力印记陡然浮现,水滴的印记绽出明显的痕迹,但白泽却好像受到了重击,他捂着心口,低低地咳嗽着,一口又一口的血被呛了出来,很快,他开始咳出血块。 第39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6) 就在白泽呕血不止的时候, 一道接着一道的白光在寂静的溧水河畔闪过。 白泽! 白泽! 李天河与景和可以说是前后脚到,堪堪站稳,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溧水河畔的一地狼籍, 就迅速打出灵力,温润的灵光笼罩在白泽身上。 李瓒急急跑上前, 看着白泽这模样, 登时只能手足无措地半跪在白泽身边, 他没有搭手上去, 怕扰乱了术法,回头看了看景和与李天河, 两人面上神情严肃,眉头紧紧皱起, 只看得人心中沉甸甸的。 好一会儿,白泽才停下呕血的势头,李瓒见白泽情势好转, 忙伸手扶住白泽。 白泽借着李瓒的手劲才吃力地站起来,俄而伸手擦去唇边沾染着的血渍,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夜幕, 空中帝星晦暗。 骤然,帝星爆发出一抹光亮,而后如流星一般拖曳着长长的流光坠落下来。 白泽冷淡地勾了勾唇角, 纵然此番神力所剩无几,神格摇摇欲坠,却也觉得心中舒畅。 你疯了吗!李天河收了灵力, 往白泽身边走来, 他只一眼就能看到此刻白泽的情况, 此时的白泽神格几近损毁, 这对于身为河神的白泽来说是致命的。 白泽没有理会李天河的怒气,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低低咳了数声,转头扫过走过来的众人,笑着道:皇帝死了。 他的声音是轻微的,但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欢愉。 李瓒听得这个消息,脑子里轰鸣一声,他和皇帝的父子之情说不上多亲厚,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景和抿了抿唇,他算过,此前皇帝命数尚未殆尽。现在皇帝死了,那定然是白泽动的手脚。 可是皇帝在皇城,皇城里有龙气镇国,还有国师设下的结界,其他的妖是进不了皇帝身边的。 神是能进入皇城,可是神不能动帝星,要使帝星坠毁,白泽肯定付出了大代价,因此才使得神格摇摇欲坠。 景和看着一脸惨白,衣裳上还带着斑斑血迹的白泽,眼神复杂地道:你这是何必呢? 白泽知道景和的意思,皇帝气数将近,完全可以等到皇帝命数耗尽。可是景和并不知道,这一次是皇帝命中的坎,他怕玄明会不择手段让皇帝过了这道坎,一旦熬过去 白泽不敢赌,这才动了手,白泽侧头吐出一小口血,他低低地道:不能等,靠着莽龙脉,皇帝还能撑一段时日。万一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听到莽龙脉的时候,景和与李天河两人脸色一变,他们均是掐指一算,而后怒气漫上脸面。 孽障!他怎么敢李天河气得脸色铁青,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 素来温润如玉的景和也是收了笑容,他的面上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李瓒并不明白什么情况,他的心神还沉浸在父皇驾崩这个消息里,可听着那一句莽龙脉,他只觉得莫名不安,遂压着情绪问道:这到底什么情况?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4) 景和怜悯地看了李瓒一眼,轻声道:李瓒,你是现在唯一存活的皇子。 李瓒仿佛没听懂这一句话,他茫然地回看景和,勉强笑了下,干巴巴地道:景和,你在说什么?大哥他们、他们怎么会 李瓒伸手压了压额角,他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明显冷静了下来,只是眼中有着浅浅的血丝,他的声音略微沙哑,应道:是国师做的。 这一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父皇李瓒的双眼避开白泽,他迟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白泽直接地接上话,道:皇帝,是我动手杀的。 李瓒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终究没有说出口。 景和张了张口,倒是想解释一番,只是话还没出口,忽然一阵刺耳的暴鸣声在空气里炸开,一道鲜红的光随之在溧水河畔闪现。 是你!是你杀的李擎! 俄而一阵狂风起,一道身影伴随着凄厉的嘶吼声出现在半空中。地上的众人抬头看去,待看清那人,却是不由地一愣。 来人一头乌黑的发丝用一顶玉冠束住,长长的头发柔软细腻却又凌乱地散在身后,雪白的肌肤,眉眼带着妖惑人心的媚意,薄唇殷红,这是一个妖。 是的,这是一位惑乱人心的妖,却也是高贵的国师,玄明。 白泽抬眸看去,与玄明四目相对。玄明的眼尾泛红,眼中带着妖性的血色。此刻,他的眼里没有高高在上的俯视,尽是疯狂的杀意,而后冲了过来。 白泽的反应很快,一道带着血色的幽兰结界张了开来,将李瓒等人以及那一直很安静的府邸都罩了进去。 很快,白泽凌空划出一道繁琐的符文,那纹路融化开,游走在白泽周边,最后顺着白泽的手腕和脖颈处熔了进去。 众人可以看到白泽的身上升腾起血色的雾气,很快血色转变成幽兰,最后幽兰变幻为圣洁的白色。 李瓒忽而手脚一软,跪倒在地,他捂着心口,不是什么疼痛,就是觉得很难过,有一种想放声痛哭的感觉。 景和上前扶起李瓒,李瓒拽着景和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李天河抬头看着结界外的白泽,他本想出手,现下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苦笑了一句道:白泽,献祭了自身的半妖血脉、将神力弥补 李瓒不明所以,他只是看着半空中已然开启的战斗,暴躁地道:那你们站着干什么?出手呀! 景和摇了摇头,道:你看这个结界,是献祭血脉之后的神力结下的,我们出不去,打破结界会伤到白泽,而且 而且就算我们出去,只怕也是拖后腿的。李天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妖竟然修炼到了妖神的境界,此时拼命起来,我们这种修为,不仅帮不上白泽的忙,还要让他分心照顾。 那是神的战斗。景和看着远处剑拔弩张的局势,沉声道。 玄明冷冷地看着白泽,一股可怕的威压在他的周身弥漫开来,形成一道道凌厉的刀锋,刮过溧水河,河面炸开,涟漪状的气浪,肆虐呼啸着冲击过去。 白泽抬起手,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这一股气浪,随后,天地间有一股浩荡威压凝聚。他身上爆发出肉眼可见的银白气机,强横得反扑回去,如风暴席卷。 玄明顿时陷入一道银白色的风暴里。 啊伴随着一阵尖啸声,白色的风暴被撕裂开,玄明一头乌发已然转成银白色,凌乱地随风飘着,他的双眼旁显露出红色的妖异纹路,眉宇间是一抹朱红的云纹,白色尖锐的指甲从纤白的手指上延伸出来。这一刻的玄明,彻底显露出来他的妖化状态。 白泽!你怎么能杀得了他!玄明满面狰狞,眼中几乎要滴出殷红的血珠,话语里有不甘,有疑惑,更多的是怨恨。 白泽抿了抿唇,将体内汹涌澎湃的血气稍稍压了压,他轻扯唇角,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无畏地呲笑出声。他能杀得了李擎,这都得多亏了 多亏了你呀,玄明。白泽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的柔和。 从玄明开始设局试探溧水河神,以及探找溧水河下的新生龙脉时,白泽就开始计划着弑杀帝星了。流言四起,河神神力不断削弱,对白泽来说,是风险,更是机会。 白泽的神力被压制,妖力自然就开始肆意增长,强盛的妖力虽然容易扰乱白泽的心神,但也让白泽的伤势飞速痊愈。 白泽感应到玄明离开皇城的时候,便将神力剥离出来,灌注在秘法脱离出来的□□上,因而前方打斗的时候,白泽一直使用的是妖力,玄明以为信念的动荡,使得白泽神力削弱到无法使用的地步,也没有多做怀疑。 而作为承载了绝大部分神力的纯粹河神,自然就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皇城。神确实不能动帝星,可是神可以诛妖。先前玄明要将莽龙脉融入李擎血脉里,用的是妖术,甚至为了维持李擎的生命,留了三成妖力在李擎的血脉里。正因为如此,李擎的帝星气息随着生命垂危而越发薄弱,三分妖力恰恰掩盖住微薄的帝星气息。 白泽便是在这时候动手,瞒天过海,以诛妖之名诛杀帝星。待帝星陨落,天地规则感应到,自是反噬白泽,因而白泽的神格才会是如今这般即将消散的模样。 玄明只是一叶障目,听到白泽这句话,他自然醒转过来。玄明仿佛怒到了极限,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他阴冷地看着白泽,忽而又笑了起来,清冷地道:献祭了半妖龙脉,待众生皆知你是妖,世人再不信河神时,你便会灰飞烟灭。 白泽面上神情镇定,他无畏地望着玄明,淡然地道:那又如何。 玄明伸手,一道即将完成的符文呈现出来,他伸手划过手腕,血色浸染上去,符文在空中散开。 你们都该死!玄明的话音堪堪落下,那道消散的符文透过笼罩着那座府邸的结界,悄无声息地入了府邸里的厢房。 白泽脸上神情一变,完全褪去先前的平静,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夹杂着锋利的剑芒猛地扑向玄明。 而那安静的厢房里,本是安安静静躺着的花重锦,骤然睁开了双眼。 第40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7) 在屋子的窗栏上踱来踱去的豆豆, 并没有注意到床上的花重锦已经醒了过来。结界内风平浪静,可是它瞅着结界外那肉眼可见的气浪,心中焦躁得很。白泽那小子, 它只要想到先前的情况,就很是担忧。白泽的身体状况绝对是不容乐观的, 现在和人动手, 也不知是否撑得住? 哎......豆豆叹了一口气, 一转身, 却发现本在床上安静躺着的花重锦不见了身影。 豆豆眨巴了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它急忙飞到床边,床上空荡荡的。 小姑娘呢?豆豆气恼地往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大门敞开,远远地可以看到一道人影从府邸里走了出去。 豆豆迅速地挥着翅膀往人影处飞了过去。它的速度很快,可是作为凡人的花重锦此刻的速度却更快。那分明不是一个凡人会有的速度, 豆豆此时已然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它想着这府邸边还笼罩着结界,人是出不去的,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那么担心, 然而有些事,总是会意料不到。 豆豆看着花重锦已经走到了结界点,本以为人会被拦住, 但却想不到花重锦轻而易举地走了出去。 豆豆脑子一蒙,迅速冲了上去,而后结结实实地撞在透明的结界上, 顺着结界晕乎乎地落在地上。 嘎!怎么回事?豆豆捂着晕头转向的脑袋, 朝花重锦看去, 这才注意到花重锦手中握着的龙鳞利刃。 豆豆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气恼地道:这脑袋瓜,怎么就忘了和白泽心血相连的龙鳞在小姑娘手中,靠着它,自然可以自由出入白泽设下的结界。 可是,这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先前用了莲净的,怎么这小姑娘还能中招?它不知道,玄明下的是秘术而不是妖术,诱出的是人内心的执念,并不是放进什么魍魉魑魅,莲净之术自然驱逐不了人自身的想法。 豆豆贴着结界看着渐行渐远的花重锦,心中的焦躁和担忧越发明显。 花重锦双眼无神地走着,她的手紧紧抓着那把利刃,茫茫然地一直往交战的方向迈近。 她的意识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脑中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吸引着她走过来。 那是李瓒眼尖地看到不断靠近战场的花重锦,拉了一把正凝神看着白泽那方的景和。 景和回过神来,顺着李瓒的视线望过去。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只是他尚未出声,站在他身边的李天河沉声道:是花秀姑娘。 嗯?李瓒疑惑地看了看李天河。 景和回了一句:就是河神新娘。 李瓒这才反应过来,那不就是白泽要他翻案的花家姑娘?可这花家姑娘怎么会傻傻地往交战处走去? 有人施展了秘法,摄了花秀姑娘的心神。景和仿佛知道李瓒心中的疑惑,解释道。 李天河隔着结界,眼睁睁看着花重锦走入纷乱交战处,他咬了咬牙,无奈而又气极地道:定是那妖道所为! 李瓒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幽幽地道:白泽不会伤了花秀,那妖道是不是要利用花秀对付白泽? 没有人接话,大家伙自是心知肚明,李瓒说的定然是最正确的推测,否则妖道这般耗损自身,引诱花秀而来,又是意欲何为? 可是他们困在这结界里,除了干瞪眼,又能如何! 玄明看到不断靠近的花重锦,唇边的弧度越发肆意,他痛快地道:她来了。 在花重锦踏出结界的那一刻,白泽就注意到了,可是他阻止不了,此时看到那呆愣着一路踉跄走进来的花重锦,白泽狠了狠心,将残留的些许血脉彻底献祭,那一股抽筋拔脉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开 白泽一直没有开口,他的神情很淡漠,平静地看着玄明,额间的水滴印记绽放出银色的光辉。这时神力运转到极致,将白泽的一切个人情感压制到了极点,他仿佛是一座庇护苍生的神像。 妖乱盛世,当诛。 祸害世人,当诛。 妄图弑神,当诛。 冰冷而平静的三声当诛从白泽的口中慢慢吐出。他的声音不大,却诡异地响彻此方天地。 玄明周身运转开红色迷雾,他的眼中是浓郁而疯狂的血芒,幽冷的咒术从他的唇中吐露出来,诡异而阴红的符文不断闪现,骤然,他整个人从狂风暴雨一般,冲着白泽呼啸而去。 轰只听得一声巨响,众人只见着战场处的大地大片大片撕裂,连绵的水脉轰隆隆地迸溅出来,滚滚浪涛冲天而起。若不是有结界挡着,只怕是顷刻间就会淹没这黎城方圆千里。 虽然结界挡住了这滚滚浪涛,可是漏出来的阵势甚至透过了结界将众人掀了出去。本还飞在半空中琢磨着怎么出去的豆豆打了个滚,晕头转向地探头一看,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草!这可真是神仙打架! 战场处已然是一阵天翻地覆,一道道气势汹汹的烈焰箭雨,冲着白泽而来,密集的箭雨,拖着艳红的火苗,呼啸而来。 在这一片纷乱中,却诡异地留有一块安宁平顺之地。那是花重锦所在之处。温和的光芒从那把龙鳞利刃上散发出来,形成一个圆形的防护罩,将花重锦整个人笼在其中。 花重锦如在梦中,她感觉得到自己周边是熊熊烈火,她应该离开这里,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有一道呢喃细语在牵引着:你不怨吗?不恨吗?你的一切苦难都是无妄之灾,是他害的,都是他,若是没有他,一切就都好了去吧 一股怨愤之感油然而生,满府灭门的血色斑斑,无辜入狱的无助挣扎,孤身一人的颠沛流离最后交织成她多年挣脱不得的噩梦 花重锦握紧手中的利刃,心随意动,剑鞘隐去,露出银白色的薄刃。她的双眼里看不到日常的灵动和理智,浸满了血丝的眸子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痛和绝望。 白泽只是扫了一眼花重锦,他没有动,手指却迅速地结印,幽兰的光在半空中展开一张庞大而繁华的纹阵,狠狠地压了过去,登时漫天烈焰箭矢瞬间灰飞烟灭,他看着天边那道妖媚到极致的素白人影,眼眸里的冰冷几欲凝为实质,手微微一握,一把泛着浅浅蓝光的长剑凝了出来。 白泽握着长剑,身影一遁,人已经到了玄明面前。只见着红光和蓝光在黑色的穹幕下交错纵横,爆发出激烈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等这光褪去,却见白泽站在水波之上,他的脖子上被刮了一道血口,丝丝缕缕的血迹染红了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极其触目惊心。 更令人骇怕的是一柄冷戾的银剑干脆利落地洞穿了他的腹部。殷红的血从银剑贯穿的伤口里涌出来,滴滴答答地落进白泽脚下的水波里。 白泽紧紧抿着唇,将涌到牙关处的血水,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眉间的水色纹印褪去了些许光芒,连带着他的脸色也越发惨白,惨白地带出一股透明的脆弱感。 而站在离白泽不远的玄明,此刻正赤红着双眼凶戾地盯着白泽。玄明白色的衣裳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他的胸口不知何时破开了一道狭长而深的刀口,殷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 很快,玄明站立不住地依靠着身后的树,开始大口大口吐血,鲜红的血溅在他越来越惨白的脸颊上,他眉眼处的红光妖异得近乎诡谲。 白泽离玄明不过数步,可是他却没有上前给予玄明最后一个了断,不是他不想给,而是此刻的他无力动弹。 玄明自然是知道白泽的情况,虽然他自己的伤势更加严重,但却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起来,看着站在身前的白泽,玄明的眼中没有任何惧意,他轻轻地道:你以为你赢了吗? 玄明的目光透过白泽的身子,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白泽身后的花重锦,咧了咧嘴,温柔地道:去吧 随着这一声轻语,一道森冷的白光从后方刺了过去,快而狠厉,令人猝不及防。 寒气逼人,白泽可以感觉到身后逼近的冷冽,他抿了抿唇,轻轻叹了一口气,唇边扯出一抹浅淡而无奈的笑,平静地闭上双眼。 小心! 白泽! 白小子! 第41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8) 那一道冷白的刀光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白泽的身边划过, 径直刺向玄明。 玄明的眼中溢出几分惊诧,然而就在利刃刺入玄明心口的时候,一道虚幻的魂灵挡在他的身前。 玄明愣愣地看着出现在身前的熟悉的面容, 他轻轻地唤道:李擎? 挡住这一柄利刃的正是李擎的魂灵,玄明当时赶回皇城, 李擎已经回天乏术了, 可是玄明不甘心, 也怕时间久了, 李擎的魂就此消散,因而他拘了李擎的魂, 用妖力温养着,想着待取得最后的龙脉后, 再想法子令李擎死而复生。 可是玄明想不到李擎的魂灵会破开他的妖力,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 此时出现的李擎是过往的少年状态,他面对着玄明, 那把利刃的刀尖从他的心口透出来,自刀口处有光明灭不定。 玄明,我食言了轻浅的声音从李擎的口中传出, 他的脸上是遗憾和抱歉。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5) 龙鳞利刃本就是天下至邪之物的克星,区区一抹魂灵又怎么可能挡的住? 玄明连一句回应都来不及,就眼睁睁看着李擎在他面前彻底消散, 而后那一把利刃毫无阻挡地刺入他的胸口。 李擎玄明对胸口处传来的剧痛毫不在意,他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星星点点,眼角有泪水滑落:谁让你出来挡的 花重锦握着的利刃扎穿了玄明的心脏, 滑腻的鲜血染红她的手, 花重锦颤抖着身子, 她的双眼里是模糊的泪花, 嘶哑着道:可是,当时动手的是你,是你们! 玄明似乎回过神来,他看着身前的花重锦,缓缓笑了出来:呵呵,咳咳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们就赢了吗?你以为你们会如愿以偿吗?咳咳咳 陡然,玄明的身上爆发出一团刺眼的亮光,花重锦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她手中的匕首好像刺空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但这股寒气堪堪触及她的周身,她便被拉进了一个温凉的怀抱。浅浅的血腥味带着一股檀香充斥在花重锦的鼻尖,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揽着她的手收了收,花重锦靠在白泽的怀中,手紧紧拽着白泽的衣裳。 可是她尚不及细细感受这难得的一刻温存,却听得一句河妖已死,这四个字很短,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蛊惑的欢愉感,仿佛真是除了妖,如了愿。 这种感觉,其实不仅仅是她的感觉,更是此刻溧水河方圆千里的生灵心中的感受。 河妖除了...... 太好了,河妖死了! 这日子以后可就顺畅了,河妖可算死了...... 妖就是妖,还好天师们发现了,不然可就遭了! 什么都别说,老子现下就去把那河妖的庙宇砸了,那劳什子的妖像,都给推了...... 同去同去...... ...... 熙熙攘攘的人群欢天喜地地朝着河神庙宇涌去。众生不知,此刻,他们要覆灭的是一直庇护他们的神明。 花重锦睁开眼,白泽已经放开了她,甚至往后退了数步。原本就在一旁的玄明却是踪迹全无,花重锦看了白泽一眼,此时的白泽完全不似平常的温润有礼,他临水而立,静静看着远方的黑色苍穹,清瘦的面容苍白得吓人,先前色泽很淡的双唇此时却红得像是染血的玫瑰,给人一种妖异的艳丽,眉心的水滴印记熠熠生辉,将他衬出一股仙人的高不可攀。 花重锦和白泽的双眼对上,赫然发现白泽的双眸黑漆漆得宛若一池寒水,毫无一丝情感,目光沉静冷漠。她不敢再看,慌乱地避开眼,却发现原本设下的结界消失无踪,而李天河等人已经匆匆跑了过来。只是他们脸上的神色很奇怪,好像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欢欣,可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股欢欣里又透出恐惧。 她不知道,刚刚那一句河妖已死,是玄明最后的咒。这一句话,不单单是传给在场的人听的,更是传遍了溧水河方圆千里。河妖一词将白泽在百姓心中的神位彻底泯灭,河妖已死,这不仅仅是玄明对白泽的咒,更是对溧水河周边所有生灵的咒。 白泽献祭了半妖血脉,能够活下来就要靠神力的延续。可是玄明的咒将白泽定在妖的地位上,世人信了这一句蛊惑人心的妖言,便不再信仰河神,溧水河将再无神明。而这行为,就等于是世人弑杀了庇护他们的神。 弑神,是重罪,是天地规则不可饶恕的重罪。有罪自有罚。 玄明的这一句咒,是要所有人死。 其他人可能还不懂这情况,可是李天河与景和却是非常清楚,因此他们的眼中才会带出压抑不住的惶恐。本来还能看出月光的天幕整个暗沉下来,轰隆隆的雷鸣声仿佛要从九重天上奔腾而来,给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李瓒的内心里弥漫开一种惶惶然,他比其他人的感受更深,那种明确知道白泽要消失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以及自己作为世人,同样要受到天罚的骇怕也愈发浓重。 白泽李瓒张了张口,看着冰冷冷的白泽,他就憋出了两个字。 嘎!完了完了,豆大爷的鸟生要到此为止了豆豆扑腾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了过来。 景和看着天空中越发接近的雷声,以及隐隐约约看见的闪电,他转头与李天河相对一眼,抿了抿唇,低声对白泽道:白泽,可有什么法子能解了当前的困境? 虽然知道世人待白泽太过无情,可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世人在天罚下泯灭。 白泽看着空中滚滚而来的天罚,他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众人,冷漠地道:我不是神,即可。 听到这一句话,众人愣愣地看着白泽,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沉静的眼睛。 白泽就那般清清冷冷站在河畔,一身玄衣,眉目寡淡漠然,融在这无边凄寒的夜色里。 这一刻,众人忽然深刻地感觉到白泽他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人间的繁华喜乐与神无关。 李天河心头一紧,白泽说的他不是神,可不是简单地将神格予以传承他人。一般情况下,神位是可以传承的,就如曾经的溧水河神,在陨落之际将神位授予白泽。 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天道为何降下天罚?就是因为弑神。 何为弑神?是芸芸苍生彻底否定一方的神明,不承认祂的功德,不承认祂的存在,从源头上磨灭了一抹曾经因众生苦苦祈求而得到回应诞生的神格。 景和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他怯弱地移开眼,他知道白泽的意思,可是他能阻止吗?一边是一位神,一边是无数的生灵,孰轻孰重? 李瓒迷惘地看着大家不发一语,不解地道: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在场的人很安静,没有人开口,就连想来嘈杂的豆豆都噤若寒蝉。 白泽没有再说,因为没时间了。他往溧水河走了一步,只是一步,下一步便让人拉住了。 一双纤细白嫩还带着血渍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白泽看了过去,只看到花重锦低垂着脑袋,头顶的旋对着他,她闷声道:不要! 花重锦看着白泽身上不断溢出的血水,贯穿过他身体的利刃,不知何时已被抽出,血水从伤口处汨汨流出,她的手在颤抖,她不知道白泽要做什么,但她知道白泽一定会付出大代价,甚至,会死。 芸芸众生,与你何干,你自做你的神就好。花重锦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想着她便是这般恶毒,这般见死不救的人,他定是更加厌恶她了吧。 白泽看着花重锦,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柔和,他伸手想抚一抚她的脑袋,可是却在伸过去的时候转了方向,将花重锦拽得死紧的衣袖抽了出来,默然得转身往溧水河中行去。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心善的神,芸芸众生,与他无关,可是,小锦,你也是众生中的一员。 花重锦抬头怔怔看着他,心口骤然一痛。她看着他,恍惚间觉得他的轮廓渐渐模糊,明明距离她不过几步距离,可是却是那么触之不及。 雷鸣声越来越近,白泽一步步行至溧水河中央,血水顺着他的衣裳落入水中,河水汹涌潮动。 白泽拈指画符,一串腔调奇异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念出,音调宛转,韵律优雅从容。 一时之间,河面上仙音渺渺,鼓乐缭绕,雾气弥漫,雷鸣声在这一刻滚滚而至,白泽屹立在河中央,身姿挺拔,眉眼间沉静淡然,周身有灵光笼罩。 雷声一阵又一阵,随着白泽的呢喃细语,雷声忽然停了,很快,又连响数声雷霆。 在场的众人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好像听到了一问一答。 可有恨? 不恨。 可有悔? 不悔。 可要罚? 不罚。 天威何在? 不为神。 天规如何? 神格不再,便是众生,可领罚。 忽而,溧水河畔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沉默延续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一切结束的时候,一道道闪电凌空而来,雷鸣大作。 众人只看到夹杂着雷鸣的闪电通通轰在溧水河中央的白泽身上。 第42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19) 雷鸣电闪, 震得人听不清看不见,陡然,一道清脆稚嫩的龙吟声在轰鸣声里响起来。 昂幼小的龙影扑进雷鸣电闪里, 众人勉强睁开眼,可以看到在光闪中隐隐约约的小龙, 仰着头吼叫着。 只是随着显出真身的小龙的吼叫, 那雷鸣也闷闷地回应着, 好一会儿, 一道响雷劈在才堪堪长出龙角的小龙身上。 昂小龙的嘶吼声对比先前虚了几分,很快雷鸣电闪停下了, 小龙又低低鸣叫了一声,浅浅的一道晕黄的光从龙角上飞出, 注入白泽的身上。 而后,小龙又昂声叫了一声,这声音里好似有一股委屈, 它嗖的一下扑回了李瓒身上。 只是在它扑回来的时候,大家好像看到它那小小的龙角断了半截? 李瓒只觉得有一道虚影迎面而来,而后脑中一片晕眩, 从心底传来一股疲惫感。大伙可以看到那条小龙恢复成一条虚影,最后闭着眼团成一团,然后消失不见。 李瓒来不及多考虑这时候的感觉, 他急急往白泽那儿看去。却见白泽半跪在河面上,他的素色衣裳不知何时染成了斑驳的血色。 滴滴答答的血水融入溧水河,白泽的身影忽明忽灭, 甚至有一刻近乎消散, 而溧水河上的天幕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或许是白泽的情况太过诡异, 众人一时不敢上前。 在白泽的身形再一次即将消散的时候, 花重锦却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就那般淌水而过。溧水河似乎感应到花重锦的到来,原本深不可测的河水,骤然变得浅显起来,竟只堪堪没过花重锦的小腿。 花重锦径直往白泽那里踉跄而去。 白泽!花重锦一把抓住白泽半透明的手腕,她喊的不是\'晏清哥哥\',而是作为河神的\'白泽\'。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心底有这么一个感觉,她此刻应该喊白泽。 而就在她喊出白泽的这一刻,花重锦手中拽住的透明手腕凝实起来。 白泽迷迷糊糊地转过来,他看向满面泪痕的花重锦,感受到她的惶恐不安。 小锦,吓到你了吗?白泽吃力地扯了扯嘴角。他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血水,脸色和唇色惨淡得宛如一抹即将消散的幽魂。 他没想过自己可以熬过天罚,更没想到那一条新生龙脉竟然替他硬扛了一番天道,甚至还反哺了他一道天地功德,这才勉强熬过天罚。只是如此一来,只怕那条小龙要沉睡数年,暂且是化形无望了。 且刚他纵然勉强过了天罚,终究是跌落神位,本来应该会消散的,可不知为何,却有一丝由信念而凝成的神力维系着他的存在。 花重锦摇了摇头,放开手,随后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抚了抚鬓边散乱的发丝,勉强笑道:没有,我们回家吧。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尚带着血渍的手,不着痕迹地往自己身上的衣服拭了拭,然后向白泽伸出手。 我们回家吧! 白泽凝眸看着花重锦。 她面上带着泪痕,长发蓬乱,衣裳上染着血污,有些狼狈,唇边是浅浅的微笑,眉梢眼角盈着光,眸中是他的身影,点点泪光,似喜似悲,如漫天繁星,璀璨夺目。 这些日子以来,白泽从来没有看到她这么笑过,她说我们回家,家?白泽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她承认那是他们的家。 江天一色,清波千里,朦胧美好。 那些沉重的压力,辛酸的过往,好像都远去了。 白泽的目光久久地凝定在花重锦的脸上,眸如深井,平静无波。 好。 白泽咽下翻涌上来的血水,轻声应道。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却仿佛融进了无数的岁月和期许。 白泽伸手握住花重锦的手,他的手很凉,没有一丝的温度,握住的时候,花重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白泽惊了一惊,本能地想松开手,可是花重锦却紧紧地握住。 她的掌心很温暖,花重锦装作不知道白泽的反应,笑着道:走吧,回家了。 说着,她自然而又小心地牵着白泽的手,从溧水河中央走出。溧水河的河水灵性地退了下去,此刻浅显得只到花重锦的脚踝处。 在岸边的众人看着花重锦牵着宛如幽魂一般的白泽回来。 花重锦仿佛没有看到那等着的一众人等,她兀自牵着恍恍惚惚的白泽,时不时地侧身望上一眼,白泽在花重锦看过来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两人慢慢走过李瓒等人身边,李瓒本想上前问上一句,却让李天河拦住。 别过去。李天河低声道。 嗯?李瓒不解地看向李天河。 李天河没有解释,他就一直目送着花重锦和白泽离开。 白泽走过的地方,隐隐有猩红的血液滴落下来,可是却也不多。李天河知道,这不是因为白泽的伤口有什么愈合的迹象,而纯粹是白泽身上的血流失太多,伤口处已经渗不出多少血来了。 白泽现在的情况很奇怪,非妖非人亦非神,本来他应该消散于天地间,可是花秀姑娘和他之间好像形成了一种契约,正是这种契约让他存活下来。景和走到李瓒身边,看着渐行渐远的白泽和花重锦,轻声解释道。 现下这种契约很微弱,不能惊扰,而且李天河迟疑了一下,补充道:白泽和花秀姑娘似乎察觉不到契约,正所谓无知无畏,所以,这契不能说破。 李瓒是一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李天河口中的意思,这个契约只怕不仅不能说破,还要小心瞒着。 那,就这样看着他们?李瓒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豆豆不知何时已经飞了过来,停在景和的肩膀上,摇头晃脑地小声道:再过一会儿跟上去,现在别扰了他们就好。 花重锦和白泽回到他们的新房,这间屋子一直都只有花重锦住着,屋子里的大红喜帐都还未收起。 花重锦牵着白泽走到床边,这时候的白泽似乎还处于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任由花重锦动作。 花重锦将白泽安置在床上,并没有让白泽躺下,而是让他坐着,动作轻柔地给他脱下已经染成暗红色的衣裳。 剥离了衣裳后,露出白泽身上的伤痕累累,腹部的伤口是长剑贯穿而过,穿过之后斜下切过,拉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星星点点的血从里边涌出,透过这道口子,花重锦可以看到里边微微蠕动的内脏,猩红刺眼。 而白泽的后背上更是斑布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渗出的血已经没有多少了,上边的森森白骨就更是明显。 花重锦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她压回眼中的酸涩,咬了咬牙,转身去取了干净的白布和药。 花重锦拿着细棉布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伤药撒上去,不一会儿就被断断续续渗出的血水荡开。 花重锦的眼眶红红的,咬着下唇,看起来仿佛是她自个儿疼极了。 白泽凝视着她,黝黑的瞳仁中,他看着花重锦微微颤抖的手,目光微闪。 小锦,白泽盯着她,别怕。 花重锦抬头看了一眼白泽,很快又别开眼,她怕吗?是怕的,看着这样的伤,她就会想到刚刚的天罚,她怕白泽就这般死去。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6) 嗯,不怕。花重锦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浅浅的鼻音。 这伤,要是能马上好起来就好了。花重锦不断重复着上药,很奇怪的,本来还在淌血的伤口在她说出这句话后,竟然慢慢地停止了渗血。 伤药没有被冲开,花重锦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起了作用,拿起细棉布一层层地包扎过去。 包扎的棉布要绕过白泽的腰腹,花重锦贴近白泽,她身上带着一股浅浅的檀香,白泽嗅着这股香气,感觉到花重锦的近在咫尺,失神了片刻,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你应该饿了吧?我去煮点粥,你在房里睡会儿,待会儿我喊你起来。花重锦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里衣,她服侍白泽穿衣的动作利索而又自然,如一位贤惠的妻子。 白泽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怔忡之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花重锦也没有等白泽回复,她只以为白泽累了,毕竟身上的伤是那般严重,抬头冲着白泽笑了笑,便收拾着伤药和污布离开。 花重锦出了房门之后,突然间觉得一阵晕眩袭来,让她几乎站不住,她靠着走廊的柱子停了一停,待这阵晕眩过去后,身子却莫名地一阵虚弱。她闭眼调整了呼吸,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花重锦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面色惨白地如同一抹幽魂,与先前的白泽不相上下。不过,待这一阵晕眩过了之后,惨白的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浮起些许血色。 花重锦抚了抚额,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大抵是太累了吧。她这般想着,也没有多想,就继续往外走。 白泽看着花重锦离开,她走出屋门的那一刻,不知怎的,他的心底涌起的冰冷竟是比一身伤痛更加刺骨。 恍惚间,白泽感应到神魂里出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羁绊。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动手想掐断这一丝牵绊。 忽而,脑海里传出极轻的嗡鸣声,他沉沉一喘,躯体绵软疼痛,侧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原本停止渗血的伤口登时开始发作,身子里残余的鲜血疯狂地往外淌。 白泽忍得住疼痛,但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痉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魂力都在疯狂流逝,那种即将消散的感觉复又出现。 他沉沉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他的喘声越来越重,吐到最后开始干呕,而后已呕不出什么血来,胸腔间是一片腥涩。神魂和身体的伤势骤然恶化,他的脑中一阵恍惚。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却依旧想着断了神魂里莫名出现的一丝羁绊。 白泽! 第43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0) 推门而入的景和等人一眼就看到奄奄一息的白泽, 景和一反过往的慢吞吞,动作迅速地上前,指尖一道灵光覆上白泽周身。 白泽并未在意来人是谁, 只一味地在挣断那一缕浅淡的羁绊。 你这般举动,会伤了花秀姑娘。李天河走过来, 对着白泽沉声道。 白泽陡然停下微弱的神念, 朝李天河看去。他苍白的脸色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唇边的血渍异常刺眼, 幽黑的双眸定定看着李天河。 李天河垂下眼眸,避重就轻地道:这是你和花秀姑娘之间的羁绊, 契已成,贸然断去, 会伤了花秀姑娘。 白泽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地问道:于她,可有碍? 无妨。李天河低声回道。 白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力地靠着床栏,闭上眼眸,身心俱疲的他并没有察觉到李天河话语里的心虚。 李天河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此刻断掉契, 是会对花重锦造成一定的损伤,但因为契约时间短,损耗不多, 好好养一段时间便会恢复。若是不断掉,花重锦需以凡人之躯供养一位即将消散的神明,心魂耗损更严重, 只怕是会落得红颜薄命的结果。 李天河知道若是说了实话, 白泽定会不管不顾直接了断羁绊, 而他自己即刻便会灰飞烟灭。两害相权取其轻, 李天河是想着先过了这一关,花重锦终究还能耗上几年,他们也许能找到其他的两全方法,因而他才瞒了下来。 景和听了李天河的话,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虚弱苍白的白泽,只是无声叹了一口气,将到口的实话吞了回去。 白泽并没有闭眼休息多久,他勉强睁开眼,朝李瓒看去,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李瓒,我曾救你一命。 李瓒安安静静地站着,他看着白泽,心中思绪纷乱,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却也是他的杀父仇人。 我也曾利用你,布了局,引出玄明,杀了皇帝。白泽定定望着李瓒,李瓒的脸色微变。 是的,在救到李瓒的那一天开始,白泽就开始布局了。他引导着李瓒选了云城为封地,由于皇子在云城,就算龙脉之息偶尔流露出来,也会在皇子的气息之下显得虚虚实实。 白泽本来打算等小龙慢慢长成,然后再引得玄明出了皇城,只要除掉玄明,皇帝也熬不了多久。只是阴差阳错,河神娶妻让他意外重伤,也因此提前暴露了龙脉气息,一切计划就都提前了。仓促之间,却是逼得玄明杀害了其他皇子。 我将龙脉给了你,也算是为你铺就了登顶之路。白泽喘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曾让你应我一事,替花家昭雪。 嗯。李瓒沉沉应了一声。 白泽笑了笑,哑着嗓子道:花家昭雪那一天,我们就两清了。 李瓒双眼直视白泽,他蠕动了下嘴唇,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白泽抱拳一礼,道:好。 言罢,李瓒转身离开。此刻的他,并不想继续面对白泽。只是走到门口,他还是留了一句话:我会让人留在云城,你知道如何联系的,有需要你就联系他们。 白泽看着李瓒离开的背影,低低咳嗽了数声,他的眼中有些许歉意,但并没有任何后悔。 景和收了灵光,站起来,躬身道:景和谢过白泽救命之恩。 白泽摆了摆手,刚刚和李瓒说的一长串的话,几乎耗尽他所剩不多的体力,他一时也没什么力气回复景和。 景和并不需要白泽的回复,他将数瓶丹药放置在白泽的床头,叮嘱道:这些丹药均是固本培元的。对你的身子也不知有多少用处,你先用着,你的情况,待我回去询问长辈看看,是否有恢复之法,我将豆豆留在你这里,有需要你尽管差遣它。 李天河看了一眼景和,而后对着白泽,道:我们会找到法子,让你恢复的。 李天河对着白泽深深一躬身,道:多谢。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景和给豆豆递了一个眼神,也随着李天河离开。 景和不欲多待,是因为害怕让白泽看出来他们没有说实话。 白泽其实心中是有疑惑的,只是他来不及开口询问,景和与李天河便均离开了。 花重锦提着食盒看着从白泽屋子里离去的众人,她顿了顿脚步,就疾步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白泽身上以及领口处的血渍。 花重锦放下食盒,上前仔细端详白泽,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给白泽换上。 烛光浮动,花重锦身上穿着芍药花纹路的衣裳,长发束起,发间是一支泛着温润光泽的莲花簪子,脂粉未施,但依旧是难掩姿色。 白泽认真地盯着花重锦,神色平静,面上苍白,眸中清清泠泠。 花重锦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许,她将沾染了血渍的衣裳放置一旁,从食盒里取出一碗红枣粥,她触了触碗壁,温度正好。 她舀出一小勺,递了过去,白泽双唇轻抿,一声不吭。 他五官清俊,面无表情时看着是凛然不可侵,这会儿孱弱地卧坐着,莫名地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脆弱感。 是不合胃口吗?花重锦垂下眼,略微失落地问道。 白泽摇了摇头,张嘴吃下花重锦喂过来的粥,他咽得慢,秀气的吃相倒是看着赏心悦目。 花重锦本以为是红枣粥不合他胃口,但无意间看到白泽耳尖上红扑扑一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泽可能是害羞了? 花重锦抿唇微微一笑,却也不点破,只是慢慢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白泽。白泽吃得不多,他其实也吃不下多少,若不是花重锦喂过来,只怕他一口都不想吃。 红枣粥煮的很稀烂,软糯香甜,可是白泽一点都尝不出来,不仅吃不出什么香甜可口,反而逼出了些许腥甜。他不愿让花重锦担忧,压着恶心感,和着粥咽下了涌上来的腥甜。 花重锦只喂了小半碗就停了下来,她很细心地发现白泽的脸色很不好,额上不知何时已然覆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粥先不喝了,你睡一会儿吧。花重锦把粥往一旁的小几上放,轻声说道。 好。白泽颔首应道。他没精神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顺着花重锦的手劲躺下来。 我将粥放到灶上温着,去去就回。花重锦拉过白泽身上的被子,仔细盖好,而后交代了一句。 嗯。白泽轻声应了一句,看着花重锦利落地收拾好一切,走出门。他疲惫地闭上眼,意识很快就昏昏沉沉过去。 等花重锦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白泽已经睡着了。他双目紧闭,面色发白,一动不动,身上盖着衾被,额前有细密的汗珠冒出,看起来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花重锦轻手轻脚上前,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额间冰凉凉的,她伸手抚过他的脖颈,发现他身上也是寒冷如冰,却又有点粘粘腻腻的。 他在冒虚汗,不止头上出了冷汗,身上也是一层薄汗。 花重锦四顾一圈,绞了热帕子,轻轻擦拭白泽额上及脖颈处的汗水。 微热的帕子碰触肌肤,沉睡中的白泽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两道目光跌进花重锦的莹莹秋眸。 花重锦给他擦了脸和脖颈,迟疑了会儿,才小声道:白泽,我给你再换身干衣服,还有你身上的伤,我再给你换换药。 白泽没有回话,花重锦只当他还没清醒,小心地扶着他起身,让他靠坐在床上。 等白泽坐定,她松开手,重新绞了帕子,轻柔地解开他的衣裳,温热细滑的帕子擦过他露在外面的锁骨。 这次处理伤口还是挺快的,换好了衣裳,花重锦便扶着白泽躺了回去。 花重锦收拾好东西就守在白泽的床前。 忽然,白泽抬手,握住花重锦的手腕。 花重锦抬眸看他,他面容沉静,眸光沉沉,握着她手腕的掌心冰冷汗湿的。 白泽?花重锦疑惑地唤他,莫非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夜露深重,你回去歇着吧。白泽轻声开口,话语里是深深的疲倦。 我不困,我想给你守个夜。花重锦低头,呢喃着,话语里尽是小心翼翼的倔强。 白泽垂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往里挪了挪,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掀开被角,骤然开口道:那一起躺会儿? 说完这话,白泽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唐突,他还来不及说点其他什么,身边的床榻却是一软,一股浅浅的檀香味靠了过来。 好。花重锦靠着被子,柔声应道。她没有给白泽拒绝的机会,就那么躺了过去。 她只是想着白泽太冷了,两个人应该会温暖一点。被衾里,果然是冷冰冰一片,花重锦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她的温度一点点地在被衾里暖起来。 白泽闭着眼,鼻尖是柔软的馨香,身边传来一点点的温暖,驱散了不少寒冷。原本身体里的疼痛和疲乏似乎都减轻了,白泽唇边是浅浅的弧度,安稳地沉入梦乡。 花重锦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只是瞅到了白泽红扑扑的耳朵,她轻轻地伸手握住白泽的手,虽然那手很凉,可是花重锦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她掩在被窝里的唇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而后闭上眼,靠着白泽舒了一口气。 烛光摇曳,蹑手蹑脚爬到窗边的豆豆,看着屋子里躺在一个被窝里的白泽和花重锦,莫名地张嘴想笑,但又怕惊醒了俩人,便拿着翅膀挡着那张鸟嘴。 豆豆贴心地给他们阖上窗子,默默地立在廊下,替屋子里难得偷到这么一丝宁静的小俩口守夜。 第44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1) 一夜安稳, 等白泽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白泽的意识尚未归笼, 手下意识地往身旁的床榻探去,身边的床榻上空荡荡的, 余温尚在, 但佳人不见。 白泽登时就清醒过来, 他从床上惊坐起来, 牵扯到身上的伤,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扶着床栏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别急别急,你家小姑娘没跑。豆豆从窗外扑腾着飞进来, 看着急躁得差点伤了自己的白泽,它连忙解释出声:小姑娘去给你熬药了。 白泽喘了一口气,低声问道:熬药? 额, 是的,哦,还有给你煮点好吃的。豆豆奇怪地绕绕没有毛的秃鸟顶, 随口应道。 它忽然似乎回味什么一般,啧啧地称赞道:话说,你家小姑娘的手艺可真的好, 这媳妇娶得值当。 白泽听到豆豆的话,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勉强站起身, 随手搭了一件外套, 慢慢走出去, 轻声地道:小锦以前, 哪有什么手艺,她连生火都不会的。 若不是吃透了苦头,小锦那么一个怕疼娇气的小姑娘,又哪里来的一手好厨艺? 豆豆似乎能够听出白泽话里未完的意思,它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跟在白泽后方飞着。 白泽扶着廊下的柱子,缓步走向厨房,到了厨房门口,他就闻到里边传来的诱人的香味。 白泽没有走进去,他靠着厨房的门站着,或许是阳光有些晃眼,或许是刚刚那一段路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眼前一阵阵犯晕,在灶台前忙碌的花重锦,他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他不敢出声,只是靠着门板,努力调息着。 花重锦将饭菜装盘,堪堪放入食盒,眼角余光便看到厨房门边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急忙转身,果然是一脸苍白的白泽。 怎么出来了?花重锦将挽着的袖子放下,疾步走了过去,扶着白泽的手往厨房旁的椅子上走去,手下的触觉依旧是冰凉凉的。 白泽没有回话,他一直凝望着花重锦。花重锦将先前刚刚灌好的暖手袋放到白泽冰冷的手里,看着他只是搭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眉头一皱,不虞地道:天还冷着,怎么就只披了一件这么单薄的衣裳出来?伤口还疼吗?待会儿吃了饭,我们再换药。昨儿,李天师走的时候留了药方,说是补血益气,有助于你身子恢复的。我已经熬着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花重锦絮絮叨叨地念着,此刻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老夫老妻。过往的错过、生疏以及种种不可说,似乎都消失了。 丝丝缕缕的阳光里,白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三月春水,温温和和的,又如浩瀚星海,璀璨明亮。他是神,生老病死,爱恨嗔痴,他早已看透,本该无欲无求,无谓悲喜的,唯有她,是他一生的悲欢离合。 这边还是有点冷,我们回房去吃饭,可好?花重锦低头给白泽拢了拢披着的外套,轻声问道。 许久,花重锦没有听到回话,抬头看他。 白泽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动作自然而然, 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小声地道: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里吧。 花重锦看着白泽苍白单薄的模样,担心这吹来的凉意会冻着人,本想送白泽回房去,只是听白泽这般说,却也不想逆了他的意思,她素来都不愿让白泽为难。花重锦垂眸,按下未出口的话,起身取来食盒,将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7) 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和以前有没有不同,我先做了这些,如果不合胃口,你别勉强自己,和我说说,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白泽摇摇头:你做的,我都喜欢。 花重锦轻声说:哪有都喜欢,我以前,唯一给你做过的金丝麻薯球,你就不喜欢,都没吃。 那次你倒了半罐子的糖进去,太甜了。白泽笑了笑,接上话。 那不是我第一次做嘛。后来娘亲说要再教我.......花重锦愣了一下,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娘亲再也没有机会教她重新做这道甜点了。 其实......白泽张了张口,他的话语很轻,带着些许艰涩。其实当年的金丝麻薯球,他最后都吃完了,虽然甜得他胃里泛酸,疼了半宿。他的话没有说完,花重锦就转了话题。 先喝点汤吧,你昨儿就没吃多少。花重锦转身取了碗筷放置在桌上,先给白泽盛了一碗暖和清香的汤。 盛汤的过程中,她微微低着头,动作上小心翼翼。偶有几缕发丝从她鬓边滑落,拂过她的脸颊。白泽看着花重锦,忽然伸手替她把那几缕发丝撩开,他的指尖因为刚刚塞在手中的暖手袋而带了些许温度。 花重锦让他这么一动作,不由得愣了愣神,侧过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闷声闷气地道:趁热喝。 嗯。白泽的手指动了动,指尖触到的柔软感,让他觉得自己的面颊似乎也有点燥热起来。他垂下头,慢慢地喝着汤。 阳光明媚,屋子里的气氛一片温暖。豆豆嗅着诱人的饭菜味,看着沉默而温馨的两人,砸吧了下嘴,心下嘀咕:啧,怎么还没吃,感觉就有点饱了。 两人其实都吃的并不多,白泽是没什么胃口,花重锦似乎也有些许心事,她见白泽吃不下了,便停了下来,笑着道:你先坐着歇歇,我把这些收拾了,收拾完,你刚好也要吃药了。 花重锦麻利地站起来,收拾起桌上的碗筷,白泽看着忙忙碌碌的花重锦,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空碗,道:我和你一起收拾下。 不用不用。花重锦急忙按下白泽,她的手纤柔而暖和,拦着他的举动却又小心谨慎,白泽看着近在咫尺的花重锦,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幽香弥散。这一刻,不过一瞬,对白泽来说,却是格外的漫长。 花重锦将碗抽走,复又把还热着的暖水袋塞回白泽的手中,柔声道:我很快就收拾好的,你就坐在这儿等着,可好? 她的声音温柔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白泽双眸微垂,点点头。 好。 花重锦一笑,转身收拾起来。 白泽握着暖手袋,安静地看着花重锦,在白泽的眼里,粉黛未施的花重锦,是美的不可方物的,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日的花重锦似乎更加苍白单薄了,比之昨日好像虚弱了不少。 他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小姑娘,长大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尽了苦头,磨去了娇气,而这一切苦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白泽只觉得心口闷疼得厉害,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默然垂下双眼,咬着牙,一点点地咽下翻涌着的腥涩和苦痛。 忽然,一道暗影笼了过来。他抬眸看过去,花重锦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捧着药碗走了过来。 花重锦看着白泽的模样,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伤口疼了?怎的脸色更差了? 白泽神情淡然,摇头。 花重锦道:那就喝药吧。她又笑了笑,扬了扬手,道:我做了酥糖,药是有点苦,喝了药,你就吃块酥糖。 白泽望着花重锦,他想问她一句,这些年,苦不苦,可是这句话在舌尖,怎么都不敢吐露出来,最后也只是沉声应了一句:好。 花重锦看着白泽径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那苦涩的药汁未曾让他皱一下眉头,他放下碗,似乎没有想要吃糖的打算,花重锦见不得他吃苦,伸手将那一颗酥糖捧在他面前。 白泽微微怔忪,目光落在花重锦脸上,双眼和她对望上,眸中仿佛有亮光在莹闪,脸上带出了点点笑意。 谢谢。 花重锦听着这短短两字,心间却泛起丝丝心疼。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未曾让她觉得半分委屈,此刻这谢谢二字,却让她觉得心酸。 我们回房吧,你的伤口要换药了。花重锦别开脸,压下鼻间的酸涩,慢慢地道:换了药,你再睡会儿,李天师他们有说过,服药后要多休息。 好,这些日子,你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你也好好歇一歇吧。白泽看着一一安排的花重锦,双眸在阳光下越发温柔。他的身子疲乏得很,但是疼痛却不严重,身上的伤势似乎较之昨天,好像好了很多。 花重锦扶着白泽起身,他们相携着往外走,她的步伐很缓慢,笑了笑:嗯。 对了,豆豆,需要给它吃什么?花重锦侧头看了一眼白泽,白泽的眸光太过温柔,她的心不禁微微一跳,她转开眼,掩饰般地找了话题。 白泽看着侧方伸着老长鸟脖子的豆豆,弯了弯唇角,逗趣地道:豆豆啊,可能是吃豆子的吧,回头你扔几把生黄豆给它就好了。 豆豆听到这句话,整只鸟都僵硬住了,嘎!黄豆?不不不不,它最讨厌吃的就是黄豆!豆豆焦急得挥动着小翅膀,可是苦于不敢在小姑娘面前暴露自己会说话,急的飞上飞下的扑腾着。 生黄豆?花重锦不解地问道。 白泽自然看到了后方火急火燎的豆豆,不好意思继续逗弄没剩多少毛的豆豆,轻轻咳了下,道:我说笑的,豆豆和我们吃的一样。 花重锦似乎也注意到了那扑腾着的豆豆,抿唇一笑,唇边露出小小的梨涡,道:豆豆挺有灵性的,好像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它是不是饿了,待会儿我给它重新弄一点吃的吧。 别累着自己。它会自己找吃的。白泽皱了皱眉头,小声叮嘱道。其实,豆豆作为灵修,不吃对它来说也没什么,反正饿不死。 不累。以后三餐我多做一点就好,今日是做的少了。你往后要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都给你做。花重锦眼眸抬起,冲白泽笑了笑。 豆豆在后方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欢欣地绕着柱子飞了一圈,嘎!果然还是小姑娘好啊,这白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朋友,什么叫自己会找吃的,哼,不就是心疼他媳妇嘛! 白泽眸中的光似乎更加亮堂了,他的唇角微翘,低低应道:好。 花重锦扶着白泽在回廊里慢慢地走着,低低而温柔的私语声在这个阳光正好的晌午时分回荡。漏进去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瞬间,两人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褪去了乌黑,金灿灿得近乎发白。 跟在后方的豆豆,看着那俩人,却是忽而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句戏文。 白首偕老,不外如是。 这一刻,或许白泽这般想过,或许花重锦也是这样以为的。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嘛,虽然作者是一只单身狗,但还是要祝大家情人节快乐,所以写的也是甜甜的。 第45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2) 爹爹, 娘亲...安爷爷,陈姨...小玉姐...对不起...呜...对不起... 是夜,冷清的屋子里, 正在睡梦中的花重锦喃喃泣语,她的额上是沁出的汗水, 碎发黏在额上, 她似乎在努力地想清醒过来, 却一直无法挣脱这缠着她的噩梦。 对不起...嗬...花重锦猛地睁开眼, 她紧紧拽着被衾大口喘着气。梦中的一切是曾经的噩梦,那些死去的花府满门, 她睁着眼,定定看着床帐顶, 黝黑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她的眼前却不断浮现那些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熟悉的人。花重锦闭上眼, 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低低地抽泣着。 一晃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花重锦和白泽安安静静地过了这一段日子, 她以为曾经的一切真的都可以过去了。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频频做噩梦,梦中都是那些死不瞑目的熟悉的人, 他们没有说什么,只是不甘心地睁着眼,沉默地看着她。 花重锦记得玄明曾经说过, 他们花府本是功德之家, 原应富贵康顺一生的, 落得满门覆灭的下场, 皆是因...觉醒妖脉时吞噬了花府功德,以致花府一脉被偷天改命。她想着玄明是胡说的,可是她也知道玄明有一点说的没有错,他确实是在花府觉醒妖脉的。 花重锦知道那并不是他愿意的,也知道不该怨怪。可是如今,和白泽在一起的这日日夜夜,她却清晰地发现,她无法骗自己,她心中是有怨的,更多的是愧疚,对花府满门的愧疚。 花重锦觉得如今和白泽的相守日子,仿佛是踩在花府满门的人命和血肉上。她咬着唇,无声地落泪,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做,这日复一日的煎熬,几乎熬尽她的心血。 门外,白泽安静地站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三个月来,伤势恢复得并不算快,不过行动间已然算是自如了。 白泽没有进去,隔着一扇门,站在屋檐下的豆豆眨了眨小眼睛,一直看着不作声地白泽。 好一会儿,白泽沉默地看了一眼豆豆,便转身离开。他漠然地往回走,眼中的光几近暗淡。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只白鸽从白泽所在的房间里飞去,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清晨如约而至,阳光尚好。 花重锦如往常一般,收拾好一切,带着浅笑去唤白泽。 这一日却和往常不大一样,白泽坐在门口的院子里,他看着巧笑倩兮的花重锦一步步地走过来,她瘦了很多,身上的衣服都显得宽松了,眼下的青黛色都藏不住了。 花重锦没想到今日白泽会在院子里等她,她走了过去,笑着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坐在院子里? 白泽双眸中的亮光闪烁了两下,很快黯淡下来,他垂下眸,平静地道:小锦,你该走了。 花重锦脸上的笑凝固住,她沉默地看着白泽,仿佛没有听清一般,又问了一句:什么? 花家昭雪了,花府,皇上原封不动地赐回了。小锦,你该走了。白泽神情平淡,话语里的声音也很沉稳。 花重锦紧紧抿着唇,她在白泽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而后才颤抖着声音,回道:好。 白泽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浅浅的温和的笑,他淡然地道:小锦,接你的人已经到了,你去收拾一下就能走了。 花重锦似乎没有想到会如此匆忙,她静静看着白泽,确定白泽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勉强弯了弯嘴角,道:好。 她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胸口堵得慌,她怕自己再开口就会哭出来,她不想在白泽面前哭,也不想让白泽为难。因此,最后只是吐出来一个好字,便转身离开。 白泽张了张嘴,看着她的背影,陡然,心口闷疼得很,猝不及地一口血呕了出来。他伸手拭去唇边的血渍。他的眼中似乎在压抑着情绪,眼神里分外克制,神情依旧平静淡然,若不是吐了这口血,他整个人看着好像没什么异样。 豆豆从屋檐角上飞下来,看着唇边还染着血渍的白泽,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何苦呢?这三个月和小姑娘不是过得好好的,又何必要赶她走,落得两人都是这般心伤。 一阵风吹过来,院子里的树叶在簌簌地晃动,在阳光下倒影出光斑。 她不开心。白泽侧过脸,看着那一片片叶子。 七情六欲,对他来说,就是小锦。他想要花重锦永远留在他身边,眼里心中唯他一人,想陪伴她,触碰她,让她欢笑,让她开怀。 可是,小锦她不开心啊。她郁郁寡欢,日渐憔悴。 那天携手同走的时候,他以为他们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了。可是他和她之间,终究是隔着一个鲜血淋漓、支零破碎的花府,他们可以假装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他不能看着花重锦这般煎熬,所以他放她走。 白泽没有去送花重锦,花重锦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一是豆豆,二是那把龙鳞利刃。 在阳光暖和的这个日子里,一辆马车离开了溧水河畔,离开了黎城。 花重锦到皇城的时候,那辆马车直接送她到了花府门口。她下了车,抱着那把匕首,带着豆豆一步步走进熟悉而又陌生的花府。 花府,李瓒让人清理过了,甚至还原了曾经的模样。花重锦顺着回廊走着,这里面的一草一石,都与曾经的花府几近一样,只是这毕竟不是那个鲜活的花府。没有疼爱她的爹娘,也不会有陪伴她长大的叔叔伯伯姐姐妹妹。 宅子朕让人修整过了,花家一案,朕已经昭雪天下了。待你到了,便可让你恢复本名。你若还有其他要求,尽可对朕提出。 花重锦没有想到会在宅子里见到已经顺利继承帝位的李瓒。她沉默地看着这空荡荡的花府,良久,才开口道:民女,谢过皇上。只是... 李瓒看着花重锦,等着她要提出的要求,皇室确实对不起花家,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不必恢复本名了。花重锦转过头,看向李瓒,她的眼中是一片惆怅:花重锦已经死了。 还有,麻烦皇上给民女找一户小院子,让民女住着。花重锦闭了闭眼,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这花府,就封了吧。 李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既如此,随你。 花重锦最后看了一眼花府,默然地走出了花府。 花家,在她十六岁那一年就没有了。 而花家的掌上明珠,那个娇气的小姑娘花重锦也死在了十六岁那一年。 新皇登基的这一年,皇城的永安巷里住进了一个美貌的小娘子。这个小娘子深入简出,见到的人很少,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敢找这户小娘子的麻烦。皇城里的大人物们对这个小娘子的来历都三缄其口,但却又叮嘱自家人,不得招惹也不得怠慢了人。 花重锦住进永安巷的第一个年头,隔壁的院子里似乎住进了新邻居。用上似乎这个词,是因为,她从未见过隔壁的新邻居。 花重锦住进永安巷的第二个年头,她买了一个丫鬟,名唤当归。当归年纪不大,不过十一二岁,但是是一个勤快的丫头,家中的一切都替花重锦操持得妥妥当当的。 花重锦住进永安巷的第三个年头,她的身子差了很多,陆陆续续地开始生病,卧床的时间也逐渐多了起来。李瓒派了太医来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早年劳心劳力,虚耗过度,现下都爆发出来了,因而开了不少补药养着。 花重锦住进永安巷的第四个年头,她的身子似乎耗空了,当归日日给她熬着补药,整个院子里都是散不尽的药味。可是这药顿顿喝着,却也留不住她流失的生机。在这一年的秋季,落叶都黄了的时候,花重锦终于撑不住了。 这一天,阳光正好,风也平和。正如四年前她离开白泽的那一天。 呜呜...夫人...你喝药好不好?喝了药就会好的,呜呜呜,夫人......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的当归跪在床前哭得像个孩子,秀气的脸上满是泪痕,鼻尖红红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花重锦看着青葱少好的当归,她笑了笑,吃力地伸手抚了抚当归的脸颊,轻声道:别哭,总有这么一天的。 花重锦往窗外看去,那张姣好的容颜,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即将枯萎的绝美。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8) 当归,我去后,这里的一切,都给你。花重锦的精神稍稍好了些,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当归呜咽着摇摇头,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要,夫人,你不要丢下我一人,夫人...呜呜... 花重锦没有和当归多做争执,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归,我求你一件事。 当归泪眼朦胧地看着花重锦,花重锦的目光透过她,看向远处,低声道:你知我每日都在奉养一尊神明,往后,劳你也清香一炷,虔诚奉上,好吗? 好的,好...夫人,你说的,当归都应...呜呜,夫人,你不要说这些了,当归给你端药去,你喝药好不好?当归哀哀哭泣,拉着花重锦的手哀求着。 豆豆一如既往地站在窗栏处,它听着花重锦的话,知道花重锦果然是明白了她自己和白泽之间的契,只是她以为只要有人奉养就能让白泽长长久久地存在,却不知这奉养的人唯有她才行。 它想着先前花重锦的自言自语,心里酸涩得厉害,它想张口告诉这个小姑娘,你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一墙之隔。可是它不能开口,它和白泽有约定,在小姑娘面前,永远都只是一只给她逗趣的普通鸟儿。 豆豆看着逐渐虚弱的花重锦,却不知白泽目前如何了? 第46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3) 花重锦不知道, 第一年她的隔壁搬进的新邻居便是她心心念念的白泽。 一墙之隔,白泽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他靠着院子里种下的大大的枣树, 阳光照下来,仿佛可以透过他单薄的身子。 枣树上是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子, 白泽抬头看着树梢上垂下来的枣子, 弯了弯唇角, 呢喃自语地道:小锦很喜欢吃枣子的。 你何不过去见见她?一道温和的男子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景和微微喘了一口气, 他本正在尝试道门里找到的对白泽可能有用的术法,忽然感觉到一种心悸, 他甚至都不用掐指一算,便开了瞬息赶过来。 景和一步步走过来, 看着白泽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那股孱弱的气息,让他明白, 白泽没时间了。 白泽没有意外景和的到来,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她见我这般, 会担心的。 他转过头,看向景和后方,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当年没有告诉我实话, 是为了我好。 对不起。不知何时,一直在外寻求天材地宝的李天河出现在院子里。他满脸歉意地走上前,抿着唇, 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愧疚。当年他们瞒下了花重锦和白泽之间的契, 本以为有时间可以找到法子解决。可惜日复一日, 毫无法子, 到了最后,却是白白又搭上了花重锦的一条命。 不怪你们,是我的错,我贪恋这世间安宁,回应了小锦的呼唤。白泽的声音很轻,侧过脸往那墙看去,仿佛可以看到他心尖上的小姑娘。 他放心不下他的小姑娘,所以前脚送了花重锦进皇城,后脚他也跟来了。他就在这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日日夜夜守着她。开始时白泽还没有察觉到契的问题,到了第三年,他反应过来了,可是已经迟了,那时候,契已刻骨铭心,解不得,断不得。 白泽的身形好像越来越单薄透明,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哗啦一下,撞了进来。李瓒狼狈地冲进来,他看着白泽现下的模样,颤抖着道:白泽? 这些年来,李瓒从来没有踏进这栋院子,白泽说过,他们之间两清了。 李瓒想着两清了,那就陌路不相识。可是他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欠白泽的。这么些年,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努力地让境内百姓安居乐业,让龙脉早日长成,小心护着花重锦,还不是为了把欠着的还了。 溧水河畔立了新的河神庙了,黎城、云城,甚至是惠城,那边方圆千里内的百姓都在虔诚供养河神庙,怎么就没有用呢? 国泰民安,龙脉长成了,当日你给我的龙脉虚影已经都化形了,以前你不是说过待龙脉长成,就可以反哺于你吗? 你喜欢花重锦,隔着墙守着干什么!你这般喜欢她,她也心心念念着你,那朕给你们赐婚,给你们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让你们都欢欢喜喜的。这样可好?白泽,你说,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李瓒红着双眼,语调由愤怒到哀求。或许是受那条龙脉的影响,李瓒对于白泽的感情,有一种近乎于亦兄亦父的亲近感。 昂一声小小而清脆的龙吟声响起,随着声响,一道小小的身影陡然出现在院子里。众人看去,那是一个粉妆玉砌的小男童,额上两端长着粉嫩的小角,只是有一只角小了一点,看起来两边不对称,莫名的给人一种滑稽感。 它小跑着扑到白泽的身前,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水汽,抽抽噎噎地道:白泽,我能化形了。我也有名字了,叫苍,芸芸苍生的苍。我不用你来供养我,我可以帮你了。 龙脉化形以后,一般天道便会为之取名。 苍伸出自己的小手,延展出一道灵光,覆盖在白泽周身。 白泽并没有阻止苍,他脸上始终带着浅笑,任由苍一次又一次地施展本命灵术。灵术打在白泽身上,仿佛从空气中透过一般,完全无法作用在他身上。 苍急得眼中泪水直打转,白泽伸手拍了拍苍的脑袋,安抚着道:好了,苍,不用了。 不是,可以的,一定可以的......苍的小手拽着白泽的衣袖,囔囔着。 白泽摇了摇头,道:苍,这是天命。 天命不可违。 白泽看向情绪跌宕的李瓒,知他心有不甘,低声解释道:溧水河神这个神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它的诞生,是顺应了天时地利人和。后来,一直祈求它庇护的信徒,认定了溧水河神的陨落,纵然最后忏悔愧疚,再塑河神庙,却也不会再有河神,这就是覆水难收。 白泽脸上的神情很淡漠,从那些信徒认定他是河妖时,溧水河神就不复存在了。他现在还存活着,是因为,那时候他回应了小锦的呼唤,从那时候起,他是小锦奉养的神明,小锦便是他唯一的信徒。 小锦......仅仅只是念到花重锦的名字,白泽的声音就很温柔,仿佛怕惊扰到人,他的声音很轻微。 我这一生,负她良多,白泽似乎倦极了,他靠着枣树,轻轻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我和她青梅竹马,小锦打小就是个爱笑又娇气的姑娘。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小锦才长了两颗小牙,糊了我一脸的口水...... 他的眼前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小锦牙牙学语的时候,明明话都说不清,却一个劲儿地喊他锅锅,抱着他啃了一脸的牙印。两家父母正是看着这般有趣,才玩笑般地说要结为亲家。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她总是爱腻着我,娘亲时常打趣我说,往后不愁没媳妇了,这小媳妇已经都订好了。等到再大一点的时候,因着父亲外调,我们离了好长一段时间。走的那一天,小锦把她喜欢的小木马,糖果糕饼,珍珠,绢花,铃铛银镯等,全部都装小箱子里送给了我,哭着说要我一定不能忘了她。 那一天,他在马车里,看着小锦在马车后面,一边哭一边跟着,大声喊着,她把全副身家都送给他了,要他一定记得以后回来还给她。那张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他记忆深刻。 再后来,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喊着要我不能忘了她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虽然时隔多年,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白泽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唇边微翘,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花姨正举着鸡毛掸子追着小锦,花叔叔在一旁,劝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那时候的小锦可真淘气,竟然把夫子最珍爱的风雅集给烧了,用来烤红薯,还美其名为要多受名师之作的熏陶。 我们回来之后没有多久,有一天,花姨忽然问我,是否愿意娶了小锦,那时候,由于半妖血脉逐渐觉醒,我身上已经出现一些异样了,我想了很久,说是不愿。然而最后,兜兜转转,我们还是定亲了。 那一句不愿,出口后,小锦该有多伤心。他还是舍不得呀,在娘亲再次问他的时候,他满怀侥幸地点了头。这一段缘分,就这样定下了。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而我可以和小锦白头偕老。但是,就在那个晚上,我身上的半妖血脉彻底觉醒了,也是那一天,因为我,花府满门被灭。 终究是事与愿违,白泽苦笑了一下,玄明说的没有错,他觉醒半妖血脉的那天,确实是不由自主地吞噬了大半花府气运,若不是娘亲及时制止了他,他甚至可能会被血脉影响,大开杀戒。可是最后,花府还是没了呀。他的小姑娘,从此以后,孤苦伶仃,颠沛流离。 而后,小锦申冤无门,无辜入狱,其中的艰辛,说不得,理不清...我们两家,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小锦。 他那时候拔了自己的逆鳞送给小锦,约定好一定会救她出来,会为花府上下讨个公道,然而转眼,他们就遇到了玄明,娘亲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送走。等到他再醒来,他成了新的溧水河神,离不得溧水境界,他和小锦的约定,他失约了。 她的一切苦难,皆由我起。白泽抬眸看向李瓒,仿佛是在回应李瓒说的赐婚,他的话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和惆怅:我和她之间,隔着血亲的命,隔着花府的恩怨,隔着世事无常,她放不下,我也舍不得她难过。 白泽似有所感,又转头望向了花重锦所在的方向。 花重锦越发虚弱,她很疲惫,当归哭得都捧不住药碗,她嚎啕道:夫人,夫人,你不是说还要等郎君?夫人,你不要睡,好不好? 花重锦听到当归的话,她笑了笑,郎君?她为当归取名为当归,心中那时想着是良人当归,可是她的良人呐,她怎么忍心让她的良人为难!她这一辈子,都在让她的良人为难。 晏清哥哥说过不愿娶她的,是她哭哭啼啼地强求,晏清哥哥后来才点了头。 花府灭门,她入了狱,也是她哀哀哭泣,要讨个公道,才害得晏清哥哥一家遇害。 及至后来的相逢,还是她重伤了白泽,才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下辈子呀,我的郎君,还是不要遇到我了,我总是让他为难。花重锦微微笑了笑,合上双眼,她仿佛看到了疼爱她的爹娘,还有,她的郎君,她的神。 夫人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屋子里透出来,豆豆看着小姑娘闭上双眼,它尖啸一声,从窗子飞了出去,飞过一墙之隔。 白泽的身形越发透明,他看到飞过来的豆豆,勉强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他的眼神远远地看过去,似乎看到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这辈子,因为他,真的是吃了太多苦了.....白泽吃力地张了张口:还好,下辈子,她不会再遇到我了。 一阵风过,白泽的身形如烟雾一般,无声无息地散开。 一股浅浅的光笼向了苍,苍那一只小小的角长了起来,很快,就和另一边的角一般大。 苍含着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呜哇白泽,白泽....... 本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登时就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俄而大雨倾盆而下。万物苍生只觉得心头一股悲怆油然而生,不由地便泪流满面。 一尊神明,彻底陨落了。 第47章 第二个世界:番外早知如此绊人心 澧朝庆昭四年, 溧水河枯,黎城大旱,芸芸众生苦苦挣扎数载, 依旧是滴雨未下,为生计, 黎城百姓纷纷背井离乡, 黎城逐渐荒凉成一座鬼城。 而从逃离黎城的百姓口中渐渐传出一个传闻, 黎城之所以会有如此大难, 皆因他们对神明不敬。当初推倒河神像的人,在事后不久, 都无故失明,症状均为双眼中的眼珠莫名消失。 有眼无珠, 是对他们的惩罚。 澧朝庆昭十年,天下安康太平。 承宁殿里,李瓒正在看折子, 他手中的朱笔时不时地划下,好一会儿,他抬眸看向殿中的景和, 清凌凌地道:怎么?你不是来向朕说道说道黎城的事? 景和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看着李瓒,笑了笑道:说道什么? 李瓒停下手中的笔, 带着些许意外地看着景和,道:朕以为你是来替黎城百姓求援的? 求援?呵.......景和的眼中带着些许凉薄,他的语气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我辈道门中人, 本就是顺应天命行事, 黎城落得如此下场, 是天命, 天命不可逆。 更何况,那些愚人依旧能在这世间苦苦挣扎,但是他,却是生生世世,不复存在了。景和脸上的笑有点冷,他垂下眸子,看着手边的青花瓷杯子。 李瓒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景和站了起来,笑着道:李瓒,我要去游历了。师兄早一步就外出游历了,我待了这么久也该走了,今天是来和你道别的。 李瓒愣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道门中人,入世本就是要游历人世间的。景和在他身边已经待了很久了。他点了点头,开口问道:豆豆呢? 豆豆和我一起走,它刚回永安巷和故人道个别。景和应了一句,又问道:苍还没醒? 嗯。李瓒默然地轻轻回道。自从白泽灰飞烟灭之后,苍就陷入了沉睡,到现在都没有醒来。不过国运一直蒸蒸日上,除了黎城,四处都风调雨顺,想来苍的沉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了时间大概就会醒来。 无妨,我和师兄卜算过,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苍的沉睡,应该是在消化白泽给它的最后一点馈赠。景和安慰道。只是想到白泽,素来平和的他,也不由得有些意难平。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走了。有缘再见。 不送。 嗯。 李瓒看着景和消失的身影,站了起来,走至殿门口,看着湛蓝的天,无声地接了一句:有缘再见。 永安巷子深处,当归将小院子打扫干净,她看了看四周,干干净净的院落,一切都和夫人走之前一样。她坐在凳子上,给桌子上的酒杯添了添酒,轻声道:夫人,当归回来看您了。 当归在秋风徐徐中,安静地坐着。她很想念花重锦。 她还记得花重锦买下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当归,家里人都喊她二丫,家里过不下去了,就将她卖了。 夫人就是在那个午后买下她的。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被买走后,她一直都是傻傻地盯着夫人看。 你叫什么?夫人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她愣了好久才傻乎乎地回了一句二丫。 后来,她又想起来,听说被买走的丫头,都是要主人家取名的。她又急急地对夫人说道:您、您能给我起个名字吗? 夫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那就叫当归吧。 当归? 嗯,良人当归的当归。 那您叫什么?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29) 我夫家姓白,你便喊我白夫人吧。 想来那时的她可真是傻愣愣的,哪有丫头敢直问主家名讳的。好在夫人并不在意她的无礼。 和夫人回去以后,她才知道夫人的郎君和她因意外失散了。 夫人脾气很好,从未对她发过火。夫人日常里很少外出,总是喜欢静静地在屋子里抄写平安令。她想着,夫人应该是为郎君抄写的吧,却不知郎君何时能够和夫人团聚。 夫人还有一个习惯,便是总会在清晨和傍晚时清香一注,侍奉一尊神灵。 当归打扫屋子时,见过那神位,神位旁有一把霜白的匕首,很漂亮。而神位上边写着溧水河神白泽。 河神?当归很是迷糊,她从未见过有人侍奉的是河神,而且这京城里哪里来的溧水河?她不懂,也曾问过夫人。 那时候,夫人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好像是伤心,又好像是心疼,看得让人心里难受。但夫人最后还是回答了她:那是我的神。 当归想着后面她好像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句那也是我的夫君,只是声音很小很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了,夫人还养了一只全身长着好看白羽毛的鸟儿,特别有灵性。日常里,夫人总会和鸟儿说上些许话。那鸟儿仿佛都听得懂,总是乖巧地待在夫人面前。 当归本来以为会服侍夫人长长久久的,可是没想到她在夫人身边才呆了一年,夫人就开始病了,陆陆续续地看了好多大夫,喝了好多药,却总也不见效果。可是就算在病中,夫人依旧是日日奉神。 她在夫人身边待到第三年,夫人病得越发严重了。夫人走的那一天,她一直在熬药,她总以为夫人喝了药就会好的,那时候的她不知道,有一种病不是病,是命。 夫人走的时候,她一直陪在夫人身边,听夫人说了很多很多。 夫人那天一直看着窗外,声音还是那般的温柔: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能干,那时候的我淘气极了,亏得晏清哥哥脾气好。 当归想,晏清,应该就是夫人的郎君吧。 我最喜欢的就是晏清哥哥了,我以为我可以和晏清哥哥一起白首到老,就像我阿爹阿娘那般,恩爱两不疑。可惜世事无常,我连嫁衣都来不及做好呢... 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夫人和郎君便是因此而失散的吗?当归很疑惑。 夫人的声音轻轻的,当归却从中听出了哭腔。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不求着晏清哥哥他们给爹爹娘亲伸冤,白家也就不会遭难了? 当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夫人,或许夫人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夫人并没有哭。可是当归觉得夫人不是不哭,是无泪可哭。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却未曾想,我们再相见的时候,竟然会在我们的新婚之日。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真的很好看。 夫人脸上的笑,当归想,这笑,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了。 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了......夫人的话说的很平静,可是当归却听得很心酸。 夫人后来还说:当归,你知我每日都在奉养一尊神明,往后,劳你也清香一炷,虔诚奉上,好吗? 她应了,也一直如此做着。 夫人走的时候,呢喃着:下辈子呀,我的郎君,还是不要遇到我了,我总是让他为难。 她并不明白夫人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她听出了夫人的舍不得。 她始终认为,夫人为她取名当归,是期许良人当归的吧。 可惜,最后还是良人未归。 在夫人走后,那一只名唤豆豆的漂亮而有灵性的鸟儿也飞走了。 阿娘,阿娘,回家了。奶声奶气的稚童声音远远传来。 当归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自家夫君抱着儿子站在门口等她。 当归笑了笑,又回看了一眼院子,轻声道:夫人,当归得回家了。空了,当归再来看您。 她笑着朝她的良人走去,当归当归,良人当归。 屋顶的一角处,豆豆看着那一家三口,再看着两个连在一起,却又空荡荡的院子,它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很是落寞。 呜呜...嗝...真是好心酸...嗝...光幕前的夏叶抱着薯片,一边哭唧唧一边打着饱嗝。 拾壹揉着还有些晕眩的脑子,从休复室内走出来,一眼便看到抱着薯片啃得泪流满面的夏叶。 夏、夏叶?拾壹让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开口喊夏叶的时候,差点都没喊利索。 夏叶转过头,看到走出来的拾壹,她急忙将手上的薯片塞进嘴里,然后将双手往身上擦了擦,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含糊地道:策划员,你出来啦? 嗯,你这是...拾壹看夏叶这快噎着的模样,便倒了一杯水递给夏叶。 夏叶匆匆喝了两口,笑着道:谢谢策划员。 策划员,那、那个河神他们还能有下一世吗?就像当初沈家公子那般?夏叶甚至都没有提亮起的五星好评,急急地问道。 拾壹叹了一口气,他想着早就了无痕迹的白泽,摇了摇头,道:他来的时候就只是一抹残念,甚至连记忆都有所残缺,待说了心中所念之后,便即刻消散了。他不会有什么下一世,在这世间,他已经不复存在了。 夏叶听着这话,顿时就垮下了脸,她又拿了俩薯片啃起来,哀哀戚戚地道:有缘无分,莫不如是。 拾壹无奈地伸手敲了敲夏叶的脑袋瓜子,道:莫要胡思乱想,我们是戏外人,戏中情,是属于戏中人的,不是我们的。 是,夏叶明白。夏叶叹了一口气,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她作为观察员,早就已经身经百战了,不过是看着可怜,有感而发罢了。 开任务仓,选下一个任务吧。拾壹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随口道。 滴夏叶还没靠近任务仓,忽然任务仓一阵红灯乱窜,最后在一片尖锐的铃声中窜出一道虚影。 这种情况,夏叶似乎早就见过了,她冷静地将桌上零碎的薯片往桌下垃圾桶扫进去,而后一整衣裳,拉开桌上的电子光幕操纵台,按下一串代码,一道道虚幻的数字交错成一个透明的罩子,笼住那道虚影。 拾壹对于这种情况似乎司空见惯,连眼都没有抬起,只低头看着任务仓的目录栏。 不一会儿,任务仓恢复正常,尖锐的铃声也停了下来。而被透明罩子笼住的虚影也显出了形态。那是一个人,嗯,也许不能说是人,毕竟没有哪个活人会是半透明状态的,而且真正的活人也到不了第九区。 夏叶戴上眼镜,拿起光屏记录本,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站在罩子里一动不动的虚影,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半路跳出来的虚影,还真是个美人。 这是一名男子,生得一副好皮相的美男子。一头简单干净的碎发,眉似水墨,眼若星子,面如冠玉, 好看的鼻梁下,是略微有点薄的唇,唇色很浅。 此刻这人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便在眼帘扫下一小片阴影,他好像在消化脑子里骤然输入的信息,紧抿着唇,侧脸清隽而冷淡, 意外的秀美,但浑身上下又散发着一股高贵禁欲的气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头一皱,这一皱眉,竟然给人一种撩拨诱人的意味。 这位裴先生,欢迎来到第九区014014特殊任务组,相信您已经吸收完了刚刚传输给您的信息,相逢即是有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说出,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夏叶很是程序化地笑着对虚影说道。 虚影的信息,第九区的应急程序启动的时候就直接传送到夏叶手中的光屏记录本上了。 虚影名叫裴知一,是一名除灵师。夏叶看了一眼记录本上的信息,便笑着等裴知一反应。 裴知一是来自大千世界的有缘人,有时候有缘人的执念过于强大,会直接跳出任务仓,这种情况夏叶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了。毕竟他们是特殊任务组,能来到这里的有缘人都是特别特别执着的那种。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会直接启动紧急程序,透明的罩子并不是用来保护观察员的,相反,那是用来保护前来的有缘人。 一方面是用来稳定有缘人的情绪,避免执念未出口,人便消散,另一方面也是传输第九区任务组的简单情况,省得吓着这些有缘人。而对于第九区来说,一般出现这种紧急情况有缘人的时候,都会优先完成这些人的执念,毕竟能够直接跳出任务仓直接相见,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裴知一微微抬眼,看着笑意盈盈的夏叶,又看了一眼正在低头翻阅光屏记录本的拾壹,他眼神微动,沉沉盯着夏叶好一会儿,缓缓地勾了勾唇角,道:需要? 这一笑,着实是赏心悦目。夏叶的双眼都不由地一亮,她的目光落在他好看的唇上,转了转,又下移,挪到了他的锁骨处。 嗯,真是个美人呀!夏叶看得眼都有点直了。 裴知一看着夏叶有点傻傻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忽而有些意兴阑珊,像是累了一般,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懒散地道:呵,死都死了,还需要什么? 能到这儿的,自然是有放不下。拾壹关掉指示台上的光幕,沉声应道。 裴知一朝拾壹看过去,目光相对,沉沉不言,好一会儿,裴知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这样啊,那我想做个好人。 虽然他的笑带着轻佻,可语调里却不知为何让人听出了惆怅。 拾壹站了起来,走过去,在光幕前,对着裴知一笑了笑,而后道:如您所愿。 夏叶身后的光幕骤然跳出一行任务栏:除灵师的劫后余生。 第48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 幽森的墓道里, 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疲乏的奔跑脚步声。随后,便看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从墓道里钻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长串蓝莹莹的幽光。 不是吧, 不是吧,这不是七级任务吧?七级任务有这么难的?花小清努力瞪大了小眼睛看着前方, 圆乎乎白嫩嫩的小胖脸上满是冷汗, 但是跑步的速度却半点没有因为略微圆润的身材而慢上半分。 自信点, 这肯定不是七级任务。裴知一的声音很好听, 宛如悠扬的大提琴声。如果不是正在努力逃命,花小清想自己是会好好赞美一下这个美男子的, 虽然这人说话贼让人怄气。 花小清转过头,眼瞳一缩, 颤巍巍地道:不是说幽灵看不见东西,是凭借气息辨别活人所在的吗? 你也是走关系进第六科的吗?还是说你核桃大的脑仁终于跑丢了?这种常识性问题需要问出口的吗?裴知一瞥了一眼花小清,随口回道。 啊呸!我可是联考第一进来的, 常识?常识你大头,你没看到那些幽灵都走势妖娆地避着你吗!花小清暴躁地喘着气,抖着手指又画了一道攻击的符刃, 击向紧紧追在他身后的那一片湛蓝的幽光,小眼睛里满是委屈。 嗷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扫了过来,花小清急忙掏出一叠的防护符篆, 咬破手指,指尖血一点,一层又一层的金光挡住了那如浪涛一般汹涌而来的蓝光。隔着层层金光罩, 花小清可以看到几乎和他面对面的没有五官的透蓝魂体, 密密麻麻地扎向那防护罩。而后, 在金色的防护罩上炸成一团。 花小清看到因为炸裂, 而显得越发稀薄的防护罩,急躁而担忧地看向裴知一。这一看,却是让他的手一抖,差点就把防护符篆给丢了。只见裴知一轻松地画了一个简单的基础防护罩笼着自己,悠哉得看着防护罩外冲向他的寥寥无几的两只小幽灵,那一派闲庭野鹤的姿态,搭配着他芝兰玉树的样貌,真所谓是郎艳独绝。 与花小清被幽灵追得跟狗一样喘的场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画风。 裴知一感受到花小清炙热的眼神,他看了一眼花小清面前那仿佛捅了幽灵窝的惨烈模样,沉默了一下,略微迟疑地道:它们生前,嗯,你是不是负心薄幸了?才让它们死后都对你如此执着! 啪嗒!最外层的防护罩终于承受不住,像饼干一般碎裂开。花小清看着越发稀薄的防护罩,听到裴知一的话,他气得差点就栽了出去,吼道:我、他、妈是一只母胎单身狗!啊呸呸,不是,我来都没有来过青城,怎么可能对这些玩意儿负心薄幸!也不对,这些玩意儿明显已经在这里面呆了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我那时候还在玩泥巴呢!见都没见过! 吼完这些,花小清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点不对,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幽灵是没有意识的,就算真的负心薄幸了,这些玩意儿也不会记得的。 不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得往哪里出去!我这就剩下最后一叠的防护符篆了!也不知道耗子他们的情况如何了?花小清胖乎乎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浓浓的焦躁。之前在墓道里的时候,由于骤然爆发的幽灵潮,将他们一整个小队都打散了。 裴知一慢悠悠地靠过来,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最后肯定可以见到的。 恩?花小清靠着山壁,他们刚刚跑进了一个墓室,现在靠着层层防护罩勉强维持着一块立足之地。可是看着逐渐稀薄的防护罩以及前仆后继冲过来的幽灵,如果再不想法子突出去,估计很快他们就可以成为这些幽灵的同伴了。 毕竟成为幽灵以后,大家就可以在这里长相厮守了。裴知一随意地应了一声。虽然他应得随意,可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动作一点也不随意,眼中微微泛着很浅很浅的红光。 忽然,裴知一重重拽了一把花小清,花小清整个人被拽离了刚刚靠着山壁的位置,防护罩也瞬间层层爆裂开。而那些前仆后继的幽灵突然就都散开了,如同潮水一般陡然退掉,徒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墓室。 怎......花小清莫名地看向裴知一,他张了张口,话还未出口,就觉得一股冷气骤然而至。转瞬间,一声犹如电流般的滋滋声在他们耳边炸响,在墓室里回荡起来。 呲! 裴知一下意识地咬破手指尖,出了血的指头在虚空中游走,红色的丝线笼成一个虚幻的符篆,这个红色而妖异的符篆挡在他们俩身前,放出的红色微光将两人笼罩住。这一套动作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完成了。 这是...血纂?花小清愣了一下,他在培训时听过,血纂是集防护和攻击于一体的符篆,但由于难把控、易失效,所以能够掌握住的人不多。这个裴知一,不是说能力平平吗?怎么就如此轻而易举地用出了血纂? 花小清心中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可是这才吐出一个字,就看到从他刚刚站的山壁上方掉下来一个人。 对,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幽灵。 但估摸着也是个死人吧?花小清没有从那人身上感受到半点活人的气息,一点动静都没。只是那身衣裳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是......花小清努力睁大自己的小眼睛,疑惑地开口。 裴知一低低地喊了一声:快走! 那张漂亮的脸上透出一抹异常的紧张,双唇抿得紧紧的,他不由分说地拽着还想往前审视的花小清往墓道随便一个路口前行。 花小清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人,这一眼就让他毫无预兆的颤抖起来,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他低声喊了一句。 裴、裴裴...... 听见花小清这么个叫法,裴知一皱了皱眉头,头也不回地道:你是想留下来陪它?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0) 花小清没有像之前那般暴躁地回话,他的目光里隐隐带出了害怕,白皙的小胖脸此时像刷了一层白漆一般。 它、它过来了! 而另一头,黑漆漆的墓道里,一行三人悄无声息地行进着,速度很快,奇怪的是,他们虽然行进的快,但是却总能精准地避开墓道中所有的障碍物。 突然,前面领头的那一人停了下来,一股森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老杨,阴气漫出来了。林运白皙秀气如书生般的脸上褪去日常的温和,露出一抹担忧。 杨衡侧过身,单手飞快地结出符印,一道微光从指尖冒出,在微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男子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寸头,冷俊的脸颊旁有一道交叉成斜十字的狭长疤痕,那道幽蓝色的光在黑暗里越来越亮,而后爆出一团蓝色的闪光,顺着一侧的甬道飞窜出去。 杨衡转过头,沉声道:幽灵暴动了。 草!那群小崽子的运气够衰的!一道粗狂的声音从黑暗里传过来,只是仔细听,便会听到这话语里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担忧,二科真不愧是二货,连信息都能分析错误!妈的,看我回去不拆了他们二科! 王子,慎言!林运叹了一口气,将肩上的聆讯器掐断。王子的全名叫王子柯,别以为人家叫王子,就真的是白马王子。 在微光下,可以看到一道黑影骂骂咧咧地走近,王子柯那锃亮的光头露了出来,一米九的大高个,壮硕的身材,浓眉大眼,给人一种怒目金刚的感觉。 林运倒不是说不赞同王子柯的话,只是毕竟聆讯器还开着,都是一个部门的,还是给二科留点面子吧。 这次的特殊事件等级,按照二科给的分析,本来是低风险性的七级,他们六科就打算让科里新进的两个小崽子去练练手。按照杨衡的意思,让科里性子稳妥的陈新陪护同去就差不多了。 然而六科里公认的老妈子林运着实不放心,愣是让科里经验丰富的陈新、沈明明和金灿灿三个一同前去。 杨衡后来琢磨了一下,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那么就干脆将裴知一也派上,毕竟六科不养闲人。只是裴知一这人,哎,杨衡一想到这人,脑壳就疼,好好一漂亮小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当初裴知一进办事处的时候,大家伙都听过这人能力平平且脾性不佳的风评,故而没有一个科室想要这人,推了一轮,最后是硬塞进了六科。本来杨衡也是不肯要的,毕竟六科是战斗在一线的科室,风险性极高,能力平平只怕会害了自己,脾性不佳,会害了队友。只是去找司长的时候,司长让看在他的面子上将人收了。 毕竟是提拔自己的领导,杨衡权衡再三,也就给了司长一个面子,咬着牙收了。而这次的任务不过一个七级任务,风险性不大,且队伍配置齐全,杨衡就将人也派了出去,但终究还是为安全考虑,去向七科借了一位老手。 若不是他们几人当时恰好五级任务在手,分身乏术,其实杨衡更想自己带队的。本来以为这么个安排,对付个七级任务应该是绰绰有余了。然而谁能想到,这二科分析任务时出了纰漏,这个任务竟然是高风险性的三级任务,墓里隐藏着的不只是幽灵,更有凶灵。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杨衡也才结束手中的五级任务,就匆匆带人赶来。这时候,杨衡心里无比地庆幸先前林运的不放心,至少现在这么一队人还能有机会拖到他们来救援。 墓道分支多,加上幽灵暴动,现在这里边的气息都紊乱了,找人就更困难了。也不知道小新他们情况如何?王子柯呸了一口,嗅着空气里那种幽冷的腐朽气息,眉头紧紧皱着。 老大,你们左前方探测到一股□□的力量。杨衡肩上的聆讯器里传出六科留在地面上的联络员秦城的声音。 秦城的话才刚刚说完,墓道里冷不丁地传来一个闷响,随即,地面开始晃动,头顶的墓道好像要坍塌一样,碎石开始往下掉。 走,左边!杨衡当先进入那条漆黑看不到头的小道。 林运和王子柯不发一语地紧跟在后。黑漆漆的甬道好似张着巨口的怪物,将人瞬间吞没。 第49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 在墓道的深处, 一伙人在可劲儿地逃窜着。 跟在队伍里的齐昊喘了一口气,他漠然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成群的无脸幽灵,秀气的脸上满是不解, 戴着的方形眼镜因为奔跑而有些歪斜,不是说七级任务是低风险甚至是无风险任务的吗?为什么他们做个七级任务, 要拼命成这样?还有现在这一群把他们追得跟狗一样的幽灵群, 真的是七级任务里该有的吗? 齐昊看了一眼护着他逃窜的前辈们, 不由地吐出心中的疑惑:七级任务真的这么难吗? 听到新人的疑惑, 奔跑着的金灿灿眨了眨圆溜溜的小鹿眼,甜美可人的脸蛋上露出一抹暴躁的情绪, 低声吼道:这他妈要是七级任务,我就跟我哥姓! 可别, 大头,你这话要是让咱妈听到,保准把你头拧掉。跑在她旁边的沈明明一边喘着气, 一边回了一句。 沈明明和金灿灿是一对双生兄妹,只是一个随父姓,一个从母姓。金灿灿的脑袋并不大, 会有这个外号是因为她小时候特别瘦,然后唯一有肉的脸和脑袋就显得大了,所以才被喊成大头。当然, 大头这个称呼也就沈明明敢喊,至于其他人,如果不怕被金灿灿锤死的话, 可以尝试。 别看金灿灿的身材娇小, 可力气一点也不小, 金刚芭比大概就是准确形容她的词语。至于沈明明, 虽然和金灿灿是双生兄妹,但是长得与娇小可爱的金灿灿不一样,沈明明是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俊朗的脸上常常带着吊儿郎当的笑。虽然平常都没尽上一点当哥哥的职责,但是这时候,却很是护着自个儿妹子。 沈明明虚空画出的护盾一层又一层地套在金灿灿的身上,眼睛扫过四周,但凡有一只暴动的幽灵扑过来,他就随手一划,将那幽灵泯灭。这般看去,对付这些紧追不舍的幽灵,沈明明似乎很是游刃有余。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虚空画盾和出刃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体力耗得过度的体现。 在队伍前方领路的陈新扫了一眼四面八方紧追不舍的幽灵们,心中一沉,就目前由于不明原因而暴动的幽灵数量早已超出了七级任务的界限。他知道这任务不对劲,他们一整队人进了墓室,才过了第三个墓道,就忽然涌出一波又一波的幽灵,领队的钟鼎当机立断,让全部人都撤出去,可是退出去的时候,来路也让成群的幽灵断了,他们边打边跑,队伍也就散了。 陈新抿着唇,指尖画出的符篆忽明忽暗,他咬破指尖,沾着血的符篆绽放出刺眼的光,将扑过来的无脸幽魂融化。 沈明明撒出一叠的明符,在尖锐的嚎叫声中清空了一小片区域,他喘了一口气,道:不能这样下去,不然早晚会被拖死。 陈新自然知道沈明明说得在理,只是他们现下是进退不得。 撑一撑,想来二科那边应该传了消息回去,支援的人十有八九已经在路上了。陈新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传了讯息回去,后来幽灵暴动,所有信号才被截断。 金灿灿护着新人齐昊靠拢过来,吐了一口气,急躁地道:撑一撑?我们还好说,失散的那三人,只怕撑不到! 陈新闻言,沉默了下来,失散的三人,如果是在一起还好说,毕竟钟鼎是七科借过来的老手,经验丰富,保命的手段是不少的。若是三人分散了,陈新想想能力平平基本不安排出任务的裴知一,再想想新得不能再新的菜鸟花小清,只觉得心里沉得很。 嗷一阵呼啸不知从何处传来,陈新几人只觉得脑子炸开一般的刺疼,忍不住闭上了双眼,这啸声来得突然,却也消失得迅速。 而等陈新他们睁开眼的时候,便发现原本一直追着他们的幽灵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幽森森的墓道里慢慢传来一股腐朽的气息。 怎么回事?齐昊率先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发哑。 陈新和沈明明以及金灿灿对视一眼,金灿灿咬着牙,轻声道:有凶灵出没了。 齐昊听到凶灵二字,脸色刷的一片惨白。 在、在哪?齐昊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遇上凶灵,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必死局了。 沈明明搭着齐昊的肩膀,探测了下四周,轻声道:在这里面,但不在我们这边。 墓道里,或者说不知道是哪个墓室里有凶灵,或许离他们不远,庆幸的是没有正面对上。只是 小清他们怎么办?齐昊的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忽然涌上一抹不安,是对花小清的担忧。花小清的运气一向不好,齐昊想着,不会,小清不会就那么衰得撞上吧? 陈新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忧虑和焦躁,只希望裴知一他们不会这么倒霉,正面撞上凶灵。 然而裴知一他们确实就那么倒霉。 此时,裴知一和花小清的处境委实不大好。 花小清看着那略微僵硬着身子走过来的活尸,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裴知一扯着人往墓室外跑,感觉到手中骤然变得冰凉的触觉,他的眉头皱了皱,虽然和花小清接触不久,对花小清的了解不多,但从刚刚逃命的这一段路看来,花小清胆量应该不差,而且能在联考中作为第一名进入办事处,花小清的能力按理来说是不错的,此时应该不至于被一具活尸吓到。 裴知一回头看了一眼,开了夜窥的双眼清晰地看到那具活尸的模样。他不由得眼瞳微缩。 是钟哥!花小清的声音几近破音。他不是被活尸吓到,是让成为活尸的人吓到。 裴知一没想到成为活尸的人居然会是先前和他们一同下墓的领队钟鼎。不过是失散了这么一段时间,再次见面竟然已经成了一具活尸了。 花小清的情绪有些激动,刚刚见面时就听说过钟鼎是一个能力突出做事稳重的领队,可是现在这位能力强悍的领队却成了一具活尸,他的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其他人是不是也出事了? 其他人、其他人是不是也出事了?花小清红着双眼开口问道。他心中最为关心的是齐昊,齐昊家和他家是世交,他们俩打小一同长大,关系好得很,花小清常常开玩笑说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想着连钟鼎都出事了,那么作为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齐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裴知一停下脚步,幽幽地道:其他人出没出事我不知道,不过我们估计要出事了。 花小清不明所以地跟在裴知一的身后也停下脚步,他喘了一口气,莫名地往墓室口看去。 就见墓室口的地面和门上,忽然淌出了一层油绿的液体,那一层油绿的液体很快如同沸腾一般冒起泡来,看着就令人恶心。而后,眨眼之间,那一层层油绿的液体开始游动起来,慢慢地将墓室口堵了起来,一层层往上翻涌,最后,汇聚成一整片,在这成片的液体里隐隐浮出一张张的没有五官的脸,那一张张的脸似乎想要挣扎出来,却又被撕扯着粘回那液体里,慢慢地可以看到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开一张嘴,嚎叫一般地长大了那嘴,给人一种诡异而又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些,是、是什么?花小清颤抖着开口,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脸颊上的小肥肉,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裴知一的衣服。 这个问题问的挺好的。裴知一皱着眉头,他没将眼底的担忧显露出来,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打趣:可能是这地儿的主人家,想邀请我们留下做客。就是太过热情了,热情地让人有点恶心。 花小清扯了扯嘴角,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的活尸,低声问道:钟、钟哥会不会还活着...... 你虽然长得不美,但是想得挺美的。裴知一打断花小清的话,扯着人开始慢慢往另一道墓室门移去:你用夜窥仔细探看一下,钟鼎身上还有活人气息吗? 花小清也只是随口说说,他们开的夜窥不仅能够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东西,更能探测到所看到的是否是活人,钟鼎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人了,否则他们不会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这门也被封上了,现在怎么办?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花小清看着另一道墓室门同样被油绿的液体封住,他手足无措地发问。 你是第一次出任务吧?裴知一停在门口,低声问道。 花小清不明白裴知一怎么忽然问这话,不过他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道:除了实训阶段的演练外,这是第一次正经地出任务。 裴知一冲着花小清笑了笑,笑得特别漂亮,他认真地道:真巧,我也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花小清看着裴知一那张脸,那张漂亮的脸上绽放出来的笑容,让花小清心中咚咚地乱跳,要是用什么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昙花一现的惊艳。他盯着裴知一的笑脸呆了许久,脑子里钝钝的,一时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你、你是、是说、是说你也是新手?花小清磕磕巴巴地问道:可、你不是前前一届的学长吗? 花小清是听说过裴知一的,知道这人是前两届就毕业的学长,毕竟裴知一长得如此出众,而能力又是和长相完全相反,这般踩着及格线毕业的学长并不多见。但他想着能够在第六科里待着,总出过任务了吧,就算是能力不行,多多锻炼几次,应该也比他好吧。 仿佛感觉得到花小清的想法,裴知一叹了一口气道:承蒙厚爱,珍而藏之。 啊?花小清一脸茫然地盯着裴知一。 裴知一将聆讯器取出来,看了一眼,果然是没有信号。他尝试地压下聆讯器里的紧急求援按键,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将求援讯息发出去。 看看我们的运气了。裴知一随后划出一道防护盾,将小小的聆讯器包裹住,然后他用力将聆讯器朝着那油绿的液体抛过去。 那聆讯器有一瞬间突出了油绿的液体,包裹着的防护盾被吞噬一空,聆讯器在墓室门口腾空了一瞬,很快就被那油绿的液体粘了回去,那一张张的口将它吞了下去。 花小清本来还想说他们要不要试着用防护盾包裹住自身,然后冲出去,看到聆讯器的下场后,他默默地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刚刚聆讯器腾空了一下,你说求援信息出去了吗?花小清擦了擦额上的汗,稍微冷静了下问道。 不知道。裴知一也看到刚刚聆讯器的情况,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随意地回道。 它、钟哥好像又停下来了,它为什么不动了?花小清看着那一具又停下来站在不远处的活尸,不解地问道。可能是发现没有什么其他举动,花小清现下倒是没有刚刚那么惊慌了。 要不,你自己去问问他?裴知一好像在琢磨什么,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你......花小清气恼地转过头,忽然他的双眼瞪得老大,尖声喊道:动了! 第50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 动的不是那具活尸, 而是门口那一层层油绿的液体。 门口那若隐若现的没有五官的脸骤然扑了出来,那一团团黏液的速度很快,可是裴知一的速度更快, 他在花小清的喊声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再次咬破指尖, 虚空画出了符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1) 太上有令, 孤灵怯行。随着符令的下达, 虚空中的符篆嗖的一下往扑过来的黏液呼啸而去。 两者在空中相撞, 砰的一声,那一团团的无脸黏液仿佛被什么烧着了一般, 尖啸着又缩了回去。花小清呆呆的看着裴知一,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本能地伸手画了一半的符也随着动作的停滞而散开。 草!裴知一,你画符的速度绝了呀!花小清冲着裴知一竖起大拇指,惊喜地道。 就在这个时候, 只听墓室里传来了嗤的一声轰鸣,那个本来还安静立着的活尸钟鼎,忽而毫无预兆地抬起脑袋。 钟鼎的脸是青黑色的, 双眼没有眼白,黑通通的,眸子中间散着一点红光, 看着颇为可怕。 裴知一没有看花小清,他手中的动作没有停,艳红色的符篆眨眼之间就在虚空中浮现出来, 而后, 随着咒词的出现, 那艳红色的符篆气势汹汹地扑向了钟鼎。 太上有令, 魂灵遁散! 轰!在符篆撞上去的,一阵强烈的轰鸣声在墓室内响起来,雷鸣声炸响的时候,裴知一的额角青筋微露。 花小清手中的动作也不慢,他作为联考第一,还是有实力的。他虚空画符的速度比不上裴知一,但是画得很稳定,一团团湛蓝的符光随后叠冲过去,爆裂开来。 等符光散开,钟鼎周边环绕着符光丝线,将它定在原地。 花小清不由地蹦跶了一下,他用力地拍了拍裴知一的肩膀,笑着道:定住了!定住了! 裴知一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欢喜,他转身迅速冲着门口那团油绿的液体轰出一张张符印,尖锐的嚎叫声在墓室内此起彼伏。 怎么了?花小清完全没明白裴知一的举动,而那幽绿的液体在一张张的符印轰炸下稀薄了一点。 裴知一眼中露出一抹焦虑,他迅速开口道:得马上走!那不是活尸 他的话没说完,花小清还正在琢磨裴知一说的意思,忽而,那被定住的钟鼎嘴里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声,声音很沉闷,就好像是捂着喉咙的低吼。 嗬钟鼎的身子微微颤抖,眸子里的红光越发旺盛,原本漆黑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以一种嗜血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花小清和裴知一两人,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钟鼎缓慢得往前迈了两步,很快又停了下来,红得仿佛要滴出血的双眸依旧在看着他们俩人。 花小清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颤动,钟鼎走的这两步,好像硕大沉重的石头砸在地上,双方间的距离不算近,可这种震动感却很明显。 花小清这时候自然察觉到不对劲了,刚开始他以为那只是一具被幽灵影响或者是幽灵附体而成的活尸,虽然难搞,但凭借着护身的符篆,总还能撑到救援到来。 可现下这模样,明显是比幽灵等级更高的,不会是凶灵吧? 大大大哥,那不会是凶花小清哆嗦着开口,他的声音很轻,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话语。 保险都买齐了吗?裴知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说话的口气也是淡淡的,只是说出口的话噎得花小清手脚冰冷。 花小清倒抽了一口气,小声道: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老师不是说凶灵出没,魂灵不见。那门口那个 花小清清楚地记得老师和前辈们都说过,凶灵是很霸道而且算是有智慧的,它出现的时候是不允许比它等级低的魂灵们出没。和它同级的,它会厮杀吞噬。比它等级高的,它会记下气息,暂避锋芒,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可是,现在这个墓室里,门口那些油绿绿的幽灵是个什么鬼?如果附体钟鼎的是凶灵,怎么还能允许那些幽灵存在?那些幽灵不是应该跑得比他们快吗?怎么还会堵门? 门口的幽灵不是不想跑,是跑不掉。它们被封在这间墓室里,也就是这里的地缚灵。裴知一的眼中一抹红光一闪而逝,手中的符印没有停,凶灵大概是我引出来的,所以对于这里的地缚灵来说,这也算是无妄之灾吧。所以,自然是想让我们有难同当。 擦!这也怪我们?要不是他们暴动,我们怎么会遇到花小清脸色难看地扔出手中的符篆,他没有注意到刚刚裴知一的话里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花小清又掏出一叠符篆,往那墓室门口层层叠叠的油绿液体砸过去,在噼里啪啦的一阵鸣叫声中,那油绿的液体明显变得稀薄。 嘿,有用!再来应该花小清嘟嘟嚷嚷得正要再掏出一叠符篆。 突然一阵尖锐的嘶吼声在墓室内突兀得响起来,便见钟鼎眼中红光爆发出来,而后就跟疯了一般,直直冲着他们狂奔了过来。 花小清看着转瞬即到的钟鼎,脑子里一阵发懵,陡然一手力道从侧后方传来,将他猛力推开。 花小清的身体顺着力撞到靠近墓室门旁边的石壁上,脑门狠狠磕了上去。 跑!花小清的眼前一黑,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他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 是裴知一。 刚刚是站在他侧后方的裴知一将他推开的,花小清急忙看过去,但见钟鼎已经直直得冲到裴知一面前,由于将他推开,裴知一便成了直面钟鼎的那人。 钟鼎陡然拽住裴知一的右胳膊,轻而易举得将人砸飞出去。 花小清看着裴知一被重重砸到石壁上。 呯! 裴知一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石壁不是平整的,有不少凹凸不平的石块。他几乎要背过气去,肺里登时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听到裴知一喊他跑,花小清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墓室门口只剩下薄薄一层的液体,却没有将那叠符篆扔到液体里去,而是迅速站起来,拽着符篆,冲着裴知一和钟鼎那边跑了过去,脸上是一抹疯狂和怒气。 我、草、你、大爷!花小清冲着钟鼎暴喝一声,将剩余的爆裂符篆一股脑地砸到钟鼎身上。 接连的爆炸明符将钟鼎沉沉的脚步拖住。 花小清趁势跑到裴知一身边,将裴知一扶起来,着急地问道:你咋样了? 没事。裴知一压着喉咙眼里的腥甜,摇了摇头,他缓了一口气,接着道:用符把墓门那边的东西轰开,马上走。 裴知一靠着花小清,他只觉得胸口肋骨处疼得很,让他几乎直不起身子。 花小清扶着裴知一退了两步,回过头往墓室门口那里扫了一眼,颤抖着声音道:裴、裴,那啥,墓室门那里出不去了! 你也不是三岁的娇姑娘,别用叠字。裴知一皱着眉头回了一句,然后往墓室门那里看去。 墓室门那边原本只剩下薄薄一层的液体骤然又变得黏稠起来,并且蔓延到墓室门周边的石壁上,乍看过去,仿佛是生了一层厚厚的苔藓,滑腻腻的,令人恶心。 更可怕的是那上边还隐隐约约地凸显出一张张只有嘴巴的脸,那嘴巴或张成一个大洞,或咧笑成一道长长的弧线,诡异地让人不寒而栗。 花小清的脸上露出一抹认命的笑,抿了抿唇道:那啥,符篆也都空了,灵力好像也不足了。 所以,刚才喊你跑,你就应该炸出去。裴知一眼中的红光微微闪过,面上的表情是漠然的。 听到这句话,花小清仿佛炸了毛一样,不满地道:我是那种扔下队友的人吗! 你的导师没和你说过,与灵对战,当断即断。裴知一收回目光,他知道现在是炸不出去了。此刻真是前有虎后有狼。 花小清苦笑着道:说过呀,就是,大概牡丹花下死,你懂得吧。 他瞅了一眼就算略微狼狈却还是难掩风华的那张脸,难得的怼了一句裴知一。 只是这一句话才刚刚说完,刚刚仿佛被炸蒙了的钟鼎以一种诡异的蹦蹦跳跳的姿态,驼着背跳了过来,速度之快,可以说是眨眼之间。 裴知一下意识地跨了一步,挡在花小清面前。钟鼎顿时就出现在裴知一面前,一股子腐朽的药味冲了过来,在这股味道笼罩在裴知一周身的时候,裴知一的眼前恍惚了起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起来。 裴知一!花小清的喊叫声在裴知一的耳旁响起,那声音尖锐得可以说是撕心裂肺。 裴知一听到了花小清的声音,但他的身子却不如脑子那般反应过来,迟钝得好像慢动作放映。然而虽然慢,却还是完成了刚刚就准备着的守御,明光咋亮,近在咫尺的钟鼎被弹了开来,裹挟着飞溅出来的血珠,重重地砸在那个黏稠着绿色液体的石壁上。 裴知一?裴、裴花小清揽着不由自主往下滑的裴知一,大声喊道。 说了,别、别用叠字。裴知一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皱着眉头,不虞地道。 草!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花小清焦急地伸手捂着裴知一右腹部的血窟窿。 裴知一这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右腹部,是刚刚挡在花小清前边时,让钟鼎的手穿了个透彻,还好在它掏出个内脏之前,他将人弹开了。 此刻,裴知一右腹部的伤口,血水一直往外冒,那血,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带着腐臭的黑红色。 裴知一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这血却像是开了水闸的水龙头一样,就算花小清一直画着愈,几乎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都榨干了,却还是止不住血,那血水汨汨地往外冒。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裴知一的脸色就如同刷了一层白漆,惨白惨白的,在昏暗的墓室里看起来格外瘆人。 第51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4) 裴知一眼前是一团团的晕黑, 他眨了眨眼,努力保持清醒。 而从石壁上滑落下来的钟鼎嗬嗬嘶吼着起身,他看了一眼沾满鲜血的手, 将之放进嘴里,舔了舔, 眼中的红光更甚。他背后的油绿液体也染着点点血痕, 钟鼎站在那里, 忽然伸手将染着血液的粘稠液体扯出一团, 往嘴里塞去。 随着钟鼎的动作,那石壁上的嘴巴发出尖锐的嘶叫。而钟鼎的嘴唇颜色变得黑红黑红的, 牙齿已然成了尖锐而参差不齐的兽齿。 擦!它这是要吃人了?花小清看着钟鼎变异起来,他哆哆嗦嗦地扯着自己的衣服, 撕开布条先给裴知一包扎,只是这布条扎了一圈又一圈,很快又让血水浸透出来。而花小清身上的衣服也变得越来越破。 裴知一握住花小清的手, 他手上的温度有些低,猝不及防的低温冻得花小清打了个寒颤。 花小清看向裴知一,此刻裴知一那张脸相当形象地诠释了何为精雕细琢的白瓷。只是当前的情况, 容不得花小清欣赏,他咧嘴勉强笑了笑,道:那啥, 凶灵不是都是吸食魂灵吗?它怎么看起来不仅是要吸食我们的魂灵,还想要吃了我们? 裴知一抿了抿唇,吃力地起身, 道:它刚刚醒来, 意识正处于本能进食状态, 分不清、□□和魂灵的区别, 何况对它来说、把我们整个吃进去,和单一吞噬魂灵是一样的。 裴知一的声音很轻,他盯着已经重新站起来的钟鼎,低声道:待会儿,我将它引到墓室门口,争取让它冲击开墓室口的那一层堵门的地缚灵,然后你马上走! 说完这么一段话,裴知一的呼吸略微急促,他靠着墙,伸手捂着自己的伤口,黏黏答答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渗透出来。 花小清看了一眼裴知一,又看了看面容逐渐狰狞的钟鼎,他扯了扯嘴角,手中满是裴知一身上伤口溢出来的血,粘稠滑腻,他垂下眸子,忽而又抬起眼,盯着裴知一,道:学长,大家都说你这人冷漠无能,我觉得你挺好的。待会儿,你可得努力跑快点,别浪费了。 言罢,花小清不待裴知一反应,就冲了出去。 钟鼎似乎没想到花小清会冲出来,它本要冲过来的身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好似是陷入了纠结的状态。 不过纠结也就一会儿,钟鼎很快就重新看向裴知一,它没有将冲过来的花小清放在眼里,而是径直向着靠墙站立的裴知一冲了过去。 我擦!连凶灵也知道找好看的吗!花小清看到疾冲向裴知一的钟鼎,忍不住吐槽道。 裴知一倒是一点惊诧感都没有,他仿佛预知到钟鼎一定会冲着他来。在钟鼎冲过来的这一刻,他手中微光闪闪,一道又一道巴掌大的符印在他周身亮起,裴知一全然不顾始终在淌血的伤口,他的眼中时不时地有一抹极浅淡的红光扫过,脚下步伐虽然虚浮,但在符印的微光中,速度却是难得的迅捷,他往墓室门那边跑过去。 随着他的跑动,地上落下的血珠拉成一道长长的痕迹,血腥味也越发浓郁。 钟鼎在这血腥味的刺激下,完全不复人的姿态,它佝着身子,喉咙里压着低低的吼声,像畜生一般四肢着地向裴知一狂奔而来。 裴知一!小心!花小清转向也跟了过去,可是他的速度终究是比钟鼎慢,压根拦不下已经发狂的凶灵,眼睁睁看着它冲着裴知一疾驰而去。 不过是十秒不到的时间,钟鼎已经冲到裴知一的身后了,它足下一蹬,大张着双臂,扑了过去。 裴知一是冲着那层黏糊糊的地缚灵跑去的,即将到达门口时,他忽而转身,步伐微转,往旁边移动了身子,而钟鼎就则如炮弹一般,冲了出去。只是它冲出去的时候,那张开的双臂呈现出不自然的长度,宛如长而枯硬的石板。 咔哒!咔! 时间着实是太紧张,且裴知一身上还带着伤,他移开了步伐,却没有完全避开钟鼎。 只见钟鼎的一只长臂横着重重地撞在裴知一的腹部,随着冲劲,将裴知一整个人甩在石壁上,裴知一指尖凝光,一把半透明的微光利刃出现在手中,他往前一挥,那只已经撞在他身上的长臂从肩膀开始被切断。 而钟鼎失了阻力,就裹挟着墙上的地缚灵滚出了墓室。 裴知一从墙上跌落下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而后是剧烈地咳嗽,似乎要将肺咳出来一般,腥甜的液体充斥在他的唇间,而后呛了出来,面前的地砖上都是他呛咳出来的血。 裴知一!花小清随后就赶到裴知一的身边,他扶着裴知一起来,见那墓室口破开的洞,他也没有多做犹豫,立马拽着裴知一起身往门口走。 裴知一没有什么力气,他的意识一直在浮浮沉沉的,花小清的拉扯,让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仿佛让人拽出来一般的疼。他低头又呕出一口血,推了推花小清,道:你走! 花小清拖着人往前,步伐不算快,他咬着牙,道:别啰嗦,一起走! 裴知一微微睁开的眸子里闪烁着红芒,他勉强撑起身子,用力推了一把花小清,低吼道:滚! 花小清一时没有注意,整个人让裴知一推了下,踉跄着放开裴知一,往外退了数步。 你发什么疯!一起...你、你怎么了?花小清恼火地吼了回去,话才说到一半,他赫然注意到裴知一的状态不对,那张惨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脖颈接近脸颊边若隐若现着些许红色的纹路,灰白的双唇间沾染着鲜血,清亮漂亮的双眸此刻晕染着红芒,带着一抹诡异的妖媚感。 啊!伴随着一阵尖啸声,一道黑影攀爬回来,是钟鼎。 只是钟鼎此时的样子委实可怕,身上裹着的油绿液体,仿佛是在啃食它的□□,它的面容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断了一只手臂的伤口处露出白森森夹杂着污秽的骨茬,而另一只手臂似乎是撞击到了什么,手臂呈现出奇怪的扭曲。只是它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裴知一。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2) 随即,钟鼎仰头一声怒吼,如同一道风影,掠向裴知一。在花小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钟鼎已经用那种扭曲的手掐住了裴知一的脖子。 草!花小清无心顾及裴知一刚刚的不对劲,他掐着灵诀,冲了上去。 裴知一唇边溢出丝丝血水,但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挣扎,额上的青筋毕露,看起来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勉强对着咫尺之外的花小清,吃力地张了张口,无声地道:走啊! 走你大爷啊走!花小清将手中的法诀对着钟鼎砸了过去。 轰! 爆鸣声带着气浪骤发出来,钟鼎掀飞了出去,撞在石壁上,而后滚到石板上,它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嘴里在断断续续地呕出黑红色的液体,浑身哆嗦着颤抖着。 花小清整个人也随着气浪被掀翻出去,但他运气还好,掀翻出去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就毫发无损地停了下来,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过去。 却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裴知一身边,深红色的连衣裙,似乎有血液在裙上流淌,一张精致无暇的脸微微扬起,乌黑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双如同红色的琉璃石一般的瞳子,双眸里映照着倚着墙勉强站立的裴知一。 阿白。裴知一又呕出一口血,他微微颤抖着伸手抚上身前女子的面容。 白苏脸上毫无表情,但因着裴知一的话语,温柔地抿了下嘴角,她张开手抱住裴知一,轻轻拍了拍裴知一,动作轻柔却又带着点笨拙,仿佛是在安抚人。 那般温情的模样,让人觉得美好温暖。可是这场景在花小清的眼里,却是森冷森冷的,他抖着双唇,不由地呢喃道:凶灵?裴...居然豢养凶灵! 每一个除灵师踏入除灵一途之前,必然都要先背会除灵师守则。而除灵师守则的第一条就是不可豢养灵。这个灵,是指任何形式的灵。 在花小清开始学习除灵的第一天,导师就严肃而郑重地告诫过。但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他看到裴知一居然豢养了一只灵,而且还是一只凶灵。 裴知一靠着红衣凶灵,他的唇边还沾染着鲜血,模样狼狈,双眸褪去了红芒,呈现出清澈的幽黑。他清冷地看向花小清,看着花小清茫然而震惊的模样。 他刚刚一直牵制着钟鼎,想让花小清走,就是打算让白苏出来。先前裴知一压制着不肯唤醒白苏,是不想让花小清看到白苏。除灵师守则他倒背如流,怎么会不知道除灵师和灵是绝对对立的。 花小清一旦看到了白苏,那么他就必然要杀了花小清,不然白苏的存在就会暴露出来。白苏暴露了的话,办事处里的人不会放过白苏的。没想到他千防万避,最后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个局面。 裴知一伤得重,身上的血腥味其实早就将白苏唤醒了,只是先前他一直压着,不让白苏从魂玉里出来。但随着他伤势严重,白苏已然是躁动不安极了,刚刚是直接破开了他的压制出来的。 裴知一叹了一口气,将口中的血液咽下,他扯了扯嘴角,轻声道:阿白,杀了他们。 轻柔的话语才落下,白苏放开拥着裴知一的手,她转过身来,脸上的温柔早就消失殆尽,浮现出来的是滔天的杀意和愤怒。 琉璃般的红色双瞳里翻涌着一片腥风血雨,及腰的黑直长发无风自起。而后,只见一道红影子冲着钟鼎掠去,钟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它瞪大了双眼,眼中已经是一整个红色的血珠子,一丝其他的颜色都看不到了。 第52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5) 空中有无数的红色丝线交错着朝钟鼎蜂拥过去, 钟鼎的身前翻腾着砌起了一堵油绿色的墙,那些红色的丝线狠狠扎入绿色粘稠的墙,顿时, 整个墓室里响起了尖锐而凄厉的哀嚎声。 那粘稠的绿色墙面被割裂开来,墓室里的地缚灵嚎叫地开始翻腾逃窜, 却又被撕扯回来。墙后的钟鼎咧开嘴, 唇角滴落下来黑红的液体, 扭曲的手微微张开, 一个个绿色的泡沫从墓室的地面和墙体上冒出来,然后被扯出来朝白苏嘶叫着扑过去。 白苏站在墙前, 一袭红衣,在墓室里异常耀眼。 层层叠叠的幽绿的魂体聚集在一起, 形成一个人形的偌大的集合。墓室里的地缚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失,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蠕动着往巨人的内部钻去,最后全部融入进去, 最后融合成了一个整体。 咚!咚咚!融合成的人形怪物上延伸出无数的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一张张的长大的嘴巴,绿色的液体滴滴答答着, 从巨人身上淌下来,却又被那遍身的嘴巴吸附在身上。 吼! 头部被嘶吼的人脸覆盖的怪物抬起手臂,狠狠地砸向白苏。在这个巨型怪物的面前, 白苏显得那般娇小,可是白苏却是一点都没有躲闪。 红裙飘逸,白苏站在原地, 她微微抬头, 望向身前的怪物, 双眼之中的杀意越发浓郁。在这一刻, 她的脸上完全褪去了面对裴知一时候的温情,背对着人的脸苍白诡异,一道道浅红色的纹路从脖颈的血管处勾勒出来,蔓延到脸颊上,眼中是殷红的肆虐而出的杀意和怨念。 这是凶灵,是蚕食进化后的凶灵。 刺耳的尖啸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红色的丝线在空中缠绕舞动,铺地盖地地撞上怪物,远远地看过去,那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仿佛是汹涌澎湃的血色浪潮。 没有任何的规避,甚至没有等到那个怪物的攻击到达,白苏操纵着红色丝线将巨型怪物的手臂裹挟住,巨型怪物的手臂被缠得结结实实的,很快,可以看到那只手臂被红色的丝线蚕食掉。巨型怪物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声,绿色的液体开始淌落到地上。 钟鼎的眼中大放红芒,巨型的怪物整个身子压向白苏。可是没有它才迈出一步,就让汹涌的红色浪潮淹没,墓室开始震动起来,仿佛要坍塌了一般。 钟鼎似乎没有想到白苏会如此强悍,此时落入下风的它,忽而仰天长啸,尖啸声让红色的浪潮停顿了一下,油绿的液体一点点地涌动起来。 在看不见的气浪中,花小清捂着脑袋跪在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了一般,双眼和口鼻间已经溢出了些许鲜血,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不然是真的会死在这里的,只是他现在着实无法起身,这一重重的声浪,似乎要压垮他的脊骨,充斥在耳边的尖啸声搅得他脑子疼得厉害。 而另一边的裴知一却和饱受折磨的花小清不一样,他的周边安安静静的,仿佛有一层什么看不见的罩子护着他。但是裴知一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先前的伤势并不轻,他脱力似的靠着墙坐下来,单手压着腹部的创口,其实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只是黏答答的血液一直在缓慢地渗出来,他抬眼望向白苏,眼前的一切开始晕染开,而后变得雾蒙蒙的。 裴知一的呼吸浅淡,白苏红色的身影是他眼中最执着的色彩,他低声喃喃着:一定要、杀了他们,全、杀了...... 要杀了他们呀,不然他的阿白会被发现的。裴知一带着这样的念头,呼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身子无力地靠着墙,胸口的起伏缓慢。 似乎是感应到裴知一的执念,白苏脸颊边的红色纹路迅速扩展开来,颜色也越发深沉,红得接近于黑色,而空中密布的血丝中,一滴黑红色的血滴落在白苏的裙角,很快就延展开,在她的裙摆上勾出一朵朵黄泉彼岸的曼陀罗花。 一直嚎叫着的巨型怪物在血色浪潮中,被撕裂,被腐蚀,一点一点地开始萎缩。钟鼎似乎感觉到情况不妙,它吞噬掉一部分灵体后,原本已经断掉手臂重新长了出来,只是那只手不是肉质的,而是粘稠的液体,而后它从巨型怪物的身体中间冲了出去,生长出来的手指变得尖锐和细长,朝白苏抓了过去。 黑红色的血纹愈发明显,白苏正面冲向钟鼎,防御这个词在她的世界里不存在,只要是裴知一要她杀掉的,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她都只会主动进攻,直到对方不复存在。 在血潮中,钟鼎的速度陡然加快,就在血潮里的丝线要缠绕住钟鼎的时候,那个巨型怪物在血潮中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的碎片。碎片不大,也就巴掌那么大,只是每一个巴掌大的碎片上都有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张着大大的嘴巴,毫不犹豫地冲向血潮,将血色的丝线拦住。 血潮被截住,白苏的身边空出了一块,而钟鼎就趁着这时候冲到了白苏的面前,它的手抓向了白苏的脑袋,就在这手要触及到白苏的头发时,白苏脸上的黑红色的纹路整个蔓延开来,将她的半张脸都覆盖住,她抬起手,抓住了钟鼎的手臂。 在抓住钟鼎手臂的时候,白苏裙角的花纹仿佛活了起来,蠕动地从空中延展到钟鼎的手臂上,而后迅速地蔓延向它全身。 在两者战斗到这一刻的时候,花小清缓了过来,他抬起头,血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看到无尽血潮里胶着战斗在一起的两只凶灵,往裴知一那边望过去,裴知一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花小清抿了抿唇,将口中的腥涩混着唾沫吐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要趁着两只凶灵无暇顾及他的时候,尽快离开。 在他才站起来的手,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不,不是一阵,是两个方向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花小清模模糊糊地转过头,一眼就看到靠近他的墓室门处窜出来的身影,是齐昊。 别进来!快走!这里有两只凶灵!花小清嘶声大吼道。 随着齐昊的脚步,后边进来的陈新等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即就转身逃去。齐昊的脚步慢了一点,他看到花小清的状态不好,似乎想要过去拉人一把,可是离他最近的陈新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一把拽着齐昊往外跑。 而另一边的墓室门,隐隐看到数道身影,是杨衡他们三个。他们已经看到了墓室里模样狼狈的花小清和裴知一,虽然听到了花小清的话,可是杨衡没有立即退走,他打了一个手势,让林运后退,他和王子柯加快速度冲进去,打算将裴知一和花小清带走。 花小清看到冲过来的杨衡,嘶哑着声音急促道:红衣凶灵是裴知一豢养的!是完全进化的凶灵!快走! 他边喊着边努力往离他最近的墓室门跑过去。听到花小清的话,杨衡和王子柯心中一惊,只是还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墓室里一阵爆裂声随着血色丝线喷涌而出。 钟鼎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脖子处是整齐的切口,脑袋滚落到地上,而腰部也是整整齐齐地切开,和下半截身子分离开,黑色的液体和内脏肠子落了满地,上半身的胸口处是空荡荡的,那里的心脏被掏空了。 心脏在血色丝线中被吞噬干净,隐隐地可以看到一抹幽黑的人形灵体融入了血潮里。墓室里诞生的这一枚凶灵至此被白苏吞噬得干干净净。 白苏脸上的黑红纹路亮了一点,她看着骤然出现而又开始逃命的两拨人,血潮翻涌,轰然的气浪夹杂着音波传了出去。 砰砰 啪 不过是瞬息之间,两伙人都狼狈地被冲撞到墙壁、地面上去。花小清甩了甩头,努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白苏身影一动,她那双漂亮的双眼里是狠厉的杀意,朝着花小清疾掠而过。裴裴说要杀了他们的,要全杀了的。她的脑海里牢牢记着这一句话。 胖子!齐昊捂着磕破了皮的脑门,转头就看到对着花小清下杀手的白苏,他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声,眼看着花小清即将命丧当场。 此时,没有人发现,安静坐着的裴知一已经醒了过来。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只是一眼就看到了疾掠而过的白苏。 不行!不能让阿白过去! 裴知一的脑海中顿时冒出这么个念头,他还来不及理顺脑子里纷乱的头绪,身子已经迅速动作起来。符光微闪,他整个人如同风中的羽毛,轻飘飘却又极快速地追了过去。 花小清自然听到了齐昊的声音,他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白苏那双愈发靠近的红色双瞳,她伸出了细白的手,那双手白白嫩嫩的,手指纤细修长,仿佛玉雕的工艺品,真是很好看。花小清没想到自己这时候居然会想到这个。 看到越来越近的玉手,花小清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那就拼一把,至少给其他人争取一点时间!花小清咬了咬牙,干脆停下了脚步,调集身体里最后的灵力,咬破指尖,凌空画符。 只是这符来不及画完,白苏已经追到了。 嘶一道撕开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墓室里响起。 花小清瞪大了双眼,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白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一瞬间刚刚还霸气而凶猛的她,脸上呈现出一派茫然呆滞。 白苏的速度太快了,当她发现裴知一的身影时,她的指尖已经如一把锋锐的利刃,直接剖开了裴知一的胸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暖的心脏。 咚咚咚的心跳声在两人的耳边响起,裴知一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很冷,原本在温暖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冰封住了,彻骨的寒意顺着心口血脉扩散到全身。 裴知一觉得时间好像凝固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是轻微地吐出一点气音。血丝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远去。他似乎回到了孩童时候,回到了那场不是意外的意外到来的时候,害怕、担忧、恐惧伴随着自己那记忆中小小的哭声蜂拥而出,而后掺杂进了怨恨、自责,还有一些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缓慢,白苏纤白冰冷的手穿进裴知一的胸口,贴着裴知一的心脏握着,血红色的丝线缠绕着这颗鲜活的心脏,而心脏上的温暖给白苏带来了一丝熟悉的暖意。可是当白苏看到站在她面前的裴知一时,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害怕、无助、不知所措,眼底的负面情绪满溢而出,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边缘,她握着裴知一心脏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 裴知一?花小清本来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他想不到裴知一会挡在他面前,不是说要杀了他们吗?又为什么要拦着?或者他刚刚想错了,那句杀了他们中的他们并没有包括他,而现在这凶灵对他出手,也许是失控了? 花小清是站在裴知一的身后,他看不到裴知一的情况,愣愣地往旁边走了一步,这一步,让他看到了穿进裴知一心口的白嫩的手,明明是娇娇柔柔的白皙的手,可却那么轻而易举地剖开了裴知一的胸口。 第53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6) 血色的浪潮, 好像是兑入了大量的清水,殷红逐渐褪去,墓室里凝重而凶厉的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 陆陆续续爬起来的人,甚至诡异地察觉到一抹悲伤, 悲伤到茫然无措的情绪。那不是他们的情绪, 是红衣凶灵散发出来的共情。 在这个血色半褪的世界里, 他们似乎听到了一名无助的柔弱女子的呢喃声。 不要死。 这声音并不是说出来的, 而是众人感受到的。 杨衡最先反应过来,但他对此刻这种诡异的平静, 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运小心地靠近,冲着王子柯打了手势, 示意他先不要动作,等杨衡的指示。 虽说他们刚刚听到花小清说的裴知一豢养凶灵,可是如果未曾伤了人命, 对于裴知一,他们能救还是要救回去的。因而,此刻这种境遇, 倒是不好乱动,凶灵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只是要怎么在灭了这只凶灵之前将裴知一救回来。 这只凶灵, 在灵智上似乎有点不大一样,竟能压制得住凶性!灵无论是何种形式的,都是不可豢养, 不可靠近, 不可怜悯的。这是因为灵本性主杀戮, 灵是可以进化的, 依次分为生灵、死灵、幽灵、恶灵、凶灵、邪灵以及妖灵。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3) 生灵是人处于混沌之时出现的,若施救及时,还有机会回灵。而死灵是初生的灵体,一般在天地间游荡七日就消失了。但若是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死灵便会转化为幽灵,这时的幽灵便具有杀戮的本能了。待幽灵吞噬进化成恶灵后,便能幻化出面目,成为凶灵后可以虚实转换,更深一步的邪灵和妖灵,可以说极少见的了,办事处曾经遇到过邪灵事件,处理的队伍差点就全军覆没,最后能解决掉,应该说是运气了。 而妖灵,这个大概是个传说,在办事处的古老档案里曾经记载过寥寥数笔,却也仅仅是让人辨不清真假的只言片语。 但无论是哪种灵,对于除灵师来说,都是必须除去的。没有例外,因为灵本性杀戮,只要它们开了杀戒,杀了一个人以后,就不可能停下手了。这里的杀戮指的是屠戮带有生命力的万物,对于已经不复生气的东西倒是无所谓杀戮。 然而墓室里这一只红衣凶灵的气息有点奇怪,她似乎没有屠戮过任何具有生命力的东西,那她是如何成为如此完美的凶灵进化体,裴知一和她之间的羁绊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想法不过是在瞬息之间。 裴知一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可以感受到白苏几近崩溃的情绪。可是纵然在这种情绪的冲击下,白苏却还能记得握着裴知一心脏的手不能妄动,甚至将自身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延展开,护住裴知一脆弱的心脏。 裴知一知道自己吓到白苏了,他缓过一口气,张了张口,话还没说,一口血顺着唇齿涌出来,滴落在白苏白皙的手臂上。白苏双瞳微张,似被吓得不敢动弹。 裴知一扯了扯嘴角,他吃力地伸手,轻搭在白苏的手臂上,声音轻微地几乎要听不到:阿白,我、不会、死,不、疼的 他说的很慢,却很沉稳,一字一顿的,如果没有看到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或许真的以为他没事,其他的伤处不说,就胸口剖开的伤口,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裴知一展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尽量平稳地说道:别慌,现在,听我的 他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虚弱,却还是竭尽全力地说着:把手指轻轻,松开,唔、慢一点,对,血、线,血线,你,一根,一根、抽掉,咳 白苏脑中一片空白地看着裴知一,听着裴知一的指挥,小心翼翼地放开握住的心脏,尽量避开心脏周边的血管,可是纵然她再小心,却还是难免伤到些许细小的血管。 裴知一脸上的笑没有停,胸腔里的疼痛慢慢开始恢复,而在白苏抽出自己的手的时候,疼痛骤然汹涌而来,胸口处的血水随着白苏抽离的手和血线被带出,溅落在白苏小巧精致的下巴处。 裴知一疼得整个人不由得颤抖起来,却还是努力抬眼看着白苏,他伸手抚上白苏的脸颊,冰凉的手指替她拭去下巴处的血液,看着白苏越发嫣红仿若要落泪却无一丝泪水的双眼。 灵是不会有泪的。 阿白是吓坏了吧,裴知一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身体的温度随着胸口不断外流的血液而流逝。他的身子轻轻摇晃,已然站不住,开口的力气也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消耗殆尽。在他要倒下的时候,白苏张开手抱住了他。 杨衡看着白苏的动作,脸色微变,厉声喊道:动手! 随着杨衡的一句动手,第六科的成员默契地画符掷篆运阵,目标精准地冲着白苏过去。 白苏一把抱住裴知一,她的双眼望向杨衡,眸光沉沉,如流光一般的琉璃红瞳漂亮得让人心慌。 而后,回应杨衡这一声的是刺耳的尖啸,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开来。原本已经褪去的血色世界在刹那间回转出现,血色丝线疯涌成一片红色海洋,无边的血红,用最粗暴的姿态撞向攻击过来的符篆和符阵。 无所顾忌,歇斯底里,缠绕吞噬触碰到的所有东西。血潮汹涌,席卷而来,不管是死物还是活人,全都被血线淹没。 裴知一垂落的手无力地抬起,用尽身体里仅剩的力气,轻轻搭住白苏的肩膀,他似乎想要站直身子,可是身体虚得却是连挺直脊背都困难得很。苍白的双唇微启,裴知一抿去唇边的血迹,低声道:阿白,已经够了 他不用说第二句话,或者说白苏舍不得他浪费精力说话,她了然地将满天的血色浪潮退去,原本裹挟在血色丝线里的活人安然无恙地露了出来。 杨衡半跪在地上,狼狈地吐出一口气,抬眼向裴知一和白苏看去,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红衣凶灵不是一般的凶灵,是进化至臻的凶灵,或许再成长下去便能突破成邪灵。 裴知一到底是怎么豢养这么一只凶灵的?他用什么来喂养的? 杨衡掐着灵诀,沉默地看着。 阿白,没有杀过人。裴知一转过身,他勉强靠着白苏坐直身子,胸前的衣服已经让血染成绛红色了。他的声音很虚,带着些许的短促气音,却还是努力地让自己平稳地开口。 刚刚,放过、咳、你们两次。裴知一看着杨衡的双眼,接着道:你,放我们走,以后、再见,各、凭本事。 花小清跌坐在地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知一,胸口的血一直在缓慢地淌出来。花小清没有注意听裴知一的话,地上自裴知一那端蜿蜒流过来的血液触到他压在地上的手,掌心里的血液凉凉的,黏黏的,他死死盯着裴知一的脸,那张脸的气色,此刻在花小清看来,比死人没差多少了。 花小清垂下眼眸,在裴知一的话刚刚说完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你不回办事处,会死的。 裴知一的伤很重,如果他和白苏走了,他真的会死。 花小清的这一句话没有让裴知一脸上的神情有任何的变化,可是白苏安静的脸庞上却是闪过一抹慌乱。 裴知一并没有理会花小清的话,他也没有在意身上的伤,伤口的疼痛锥心刺骨,他靠着白苏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着,随着血液的流失,他觉得疼痛似乎也在缓解,但这不是缓解,而是他的意识开始丧失了。 裴知一眼前越发雾蒙蒙的,混杂着一阵又一阵的晕黑,但他执着地看着杨衡,他知道场中的众人是听杨衡的,只要杨衡同意了,那么他和阿白就可以顺利离开。 而杨衡这个人恩怨分明,人也不迂腐,裴知一在赌,赌杨衡的有恩必报。 杨衡盯着裴知一,看着裴知一已经撑到了极限却还是倔强地要他一个明确回复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完全褪去凶性,甜美得如同一尊陶瓷娃娃般的白苏,好一会儿,缓缓散去手中的灵诀,站起身,道:好。 听到这一句回答,裴知一双眼无神地盯着杨衡看了一阵,才迟缓地反应过来,他和阿白可以顺利离开了。 裴知一眼前黑沉沉的,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是侧过头,靠着白苏,道:阿白,走。 这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裴知一闭上双眼,意识沉沦进无边的黑暗,安安静静地倚靠着白苏,呼吸轻浅地几乎探不到,身上的血流得很缓慢,好似流尽了一般,渗不出多少血水了。 白苏感觉得到裴知一身上的体温很低,不复过往的温热。 裴知一会死。白苏的脑海里想起花小清刚刚说的那句话。她抬眸看向杨衡,眼眸纯净,出口的声音是令人意外得清甜:你们救裴裴,我和你们回去。 杨衡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只红衣凶灵可知,她一旦和他们回了办事处,面临的将是灵灭?裴知一就是知道这一点,刚刚才会这么撑着和他讲条件放他们走的。 你们救裴裴,我和你们回去。白苏以为杨衡没有听清楚,遂又重复了一遍。 杨衡看着白苏眼中的执拗,察觉到裴知一的气息奄奄,裴知一必须回办事处接受紧急治疗,他沉默片刻,才开口应道:好。 第54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7) 在特殊事件办事处的青城分处大楼中, 12楼是疗养救治任务中受伤人员的地方。进入十二楼的时候,一开电梯大门,便会有一层透蓝色的光幕罩住入口, 而后四周上下的扫描仪齐齐亮起,若是来者信息有所不对, 通道两旁的病房门便会顿时变成一片白茫茫的墙, 而墙的边沿会演变出光子炮, 对入侵者进行全方位轰击。 由于十二楼是疗养中心, 这一层的人员基本都是伤员和医护人员,这两类人的战斗力自然是最低的, 故而十二楼的防御措施也是整栋大楼里最坚实的。 此时,在通道里, 有一名男子拎着牛奶和水果慢悠悠地走着。男子长得很乖巧,个子高,一张秀气的脸, 软软糯糯的,脸颊上还带着些许未褪去的婴儿肥,给人一种稚气的感觉, 他转了转如小狗般圆圆的眼睛,苦恼地数了数门的数量,好似觉得不是自己停下来的这一间房, 他又往前走了两间,探头探脑地打开门,探进去看了一眼, 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眼前一亮, 立马就走了进去。 病房里很宽敞亮堂, 布置的也很温馨,如果不是床头上摆着的各种器械,看过去倒是一点也不像是病房。 男子将牛奶和水果放在沙发前的茶桌上,而后走到病床上,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他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人,床上躺着的人正是裴知一,男子又随意地瞅了一眼病床旁复杂交错的各种仪器,虽然不是很懂,但大概知道上面的数值还是平稳的,他看人还没醒来,不由地嘀咕着:不是说,这时候差不多要醒来了? 男子奇怪看了一眼躺着的裴知一,躺着的裴知一,自然也是一位赏心悦目的美人。男子好像感觉到刚刚裴知一动了动眼睛,他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裴知一确实要醒了。男子慢悠悠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俯身看过去,只是他靠过去的时候,赫然一双漂亮迷蒙的眼睛睁了开来,男子吓了一跳,急忙要往后移开,却没想到脚下竟然会左右脚自己绊到自己,嘭的一下,直接扑在裴知一的身上。 嘀 嘀嘀 嘀、嘀嘀、嘀嘀 病床旁的器械顿时响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在屋子里一层叠着一层喧嚣起来。 裴知一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更显惨白,原还带着几分不清醒的双眼里带着痛苦,骤然而至的疼痛让他闷哼了一声,他的意识在这一刻统统归拢。 商、萌!你、起、来!裴知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声音里带着他用尽全力的气音,他的话音才落下,病房的门刷的一下就让人推开了。 一群人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 商萌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把窜到墙角,离得裴知一远远的。 咳咳裴知一侧头呛出一口血,他身上素色的病号服已经泅出血色。 而那一群冲进来的身着白大褂的医护灵师迅速开启抢救,调灵、入药、回元,在一系列的医治手段后,叫嚣的机器才安静下来。 裴知一死白的脸色稍有好转,为首的年长御灵医师皱着眉头给裴知一的伤口做完最后检验后,才直起腰,看向缩在角落里,一脸忐忑不安的商萌。 这位家属,你刚刚差点就谋杀了裴先生,你御灵医师很是不虞地道。 裴知一的伤本就严重,送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就吊着一口气,他们紧急申请了大剂量的特级药物才将人这口气稳定下来。 刚刚商萌那一扑,差点就让他们先前的努力白费了。 对、对不起商萌小心翼翼而又卑微地道歉着。 裴知一缓过一口气,他勉强撑着身子起来。 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快躺下 小心伤口,伤口 看到裴知一起身的一级护理师们立马劝阻,然而裴知一还是起了身,靠着床,身上的伤口因为起来而又一次扯痛,他吃力地道:他不是、我家属 嗯?御灵医师不解地看了看裴知一。 他是商家的。裴知一喘了下,将这话说完。 一听到商家的,本来离商萌不远的医护灵师们在愣了一下后,忽而反应过来,集体往后退了一步。 商家的,还是男的,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偶像剧女主体质的商家独苗? 所谓的偶像剧女主也就是走路平地摔、给人倒咖啡泼人一身、和人相撞便会壁咚等等奇葩情况的主角,在这种情况中,倒了血霉的都是事故中的男主角。而且,遇到越是好看的男主角,这个体质发挥得越彻底。本来只会发生一次的意外,大抵会次数大幅度叠加。 商家也不是没有给这唯一的独苗找过破解的法子,最后却发现是体质问题,与身俱来,无可改变,所以也就随他了,反正最后倒霉的并不是自家这根独苗苗。 那一位年长的御灵医师转过头,一脸严肃地对裴知一道:裴先生,你现在这一身伤,最好还是少让人来探视,多多静养。 他又琢磨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轻声道:商先生已经来探视了,人就在病房里,大可不必靠得太近,待会儿探视时间到了的话,请商先生尽快离开。 哦哦,我、我知道了。商萌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小声应道。 如果有事,裴先生就直接摁床边的呼救铃,我们会马上到的。在裴知一身边的护理师又补充了一句。 好,谢谢。裴知一神情疲惫地回道。 而后,这一群医护灵师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病房。偌大的病房里登时只剩下靠床坐着的裴知一和缩在墙角的商萌。 裴知一,也就是拾壹揉了下眉心,他之前进入任务节点的时间实在是太不恰好。他是在墓室里,白苏即将击杀花小清时进入这个任务世界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来不及阻止白苏了,就只能以身相抵,虽然伤得严重,但好歹是拦住了。 拾壹很庆幸自己当时的本能反应,拦住了白苏。此刻他理清了情况,才知晓白苏击杀花小清的那一刻是上一世的关键节点。 在上一世里,裴知一下了命令,让白苏击杀在场所有人,那时候白苏杀了花小清,恰好随后陈新等人也赶到了,可是那些人又怎么会是凶灵的对手,不过一个照面,就措手不及地死在白苏的手中。 后来杨衡三人赶到,本来杨衡是有机会逃走的,只是看到墓室里受伤的裴知一,他不知道白苏是裴知一豢养的,更不知道下令击杀所有人的是裴知一,因而倒转回去救人,却没想到救了人的半途,竟然是苏醒过来的裴知一亲手给了杨衡致命一击。至此,第六科除了裴知一,全军覆没。 后边前来救援的人并不知道现场情况,白苏杀了所有人以后隐没起来,救援人员将伤重的裴知一带了回去。 当时这事的真相并没有被人发觉。但是白苏是凶灵,原本她都没有杀人,凶性没有被激发出来。而此次大开杀戒以后,凶灵白苏彻底激发了杀戮的本性,这个本性甚至影响了豢养人裴知一。 不可豢养凶灵的一大原因就是凶灵的本性是会影响豢养人的。 办事处当时没有探测出白苏的存在,裴知一是第六科唯一的幸存者,说的谎言自然没有人识破,墓室里当初也确实是有一只凶灵的存在,因而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但是开启了凶性的白苏和被影响了的裴知一,从此以后却是走上了一条杀戮之路。 裴知一在今后的每一次行动中,和他搭档行动的人在任务中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都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的,便没人和他搭档。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4) 裴知一的性格也慢慢地变得越发孤僻森冷,办事处的人只以为是搭档的意外使得裴知一转了心性,但也不曾多想。 及至后来,即将成长为邪灵的白苏,在办事处的青城分处爆发,裴知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屠戮了整个青城分处的人,给白苏喂足了血灵,然后带着白苏离开。 这个时候,办事处里的人才发现裴知一豢养灵,已经移了心性,随后下了通缉令,击杀裴知一和白苏。裴家就是其中最为强力的追击者,裴家老二判官亲自出马,清理门户。 说来也是讽刺,一切的开始是在青城分处,而最后的结束也是在青城分处。 最后的大战在这里拉开,那时候白苏已经臻化为伪邪灵了,在杀戮中进化的白苏早就失了神智,唯一的一点软肋就是裴知一。 裴家判官自是察觉到这一点,在全员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将致命一击对准了裴知一,果然白苏为了救裴知一,回转直面这一击,最后灰飞烟灭。而伤势颇重的裴知一让判官带了回去,却在审讯之前,伤重不治身亡。 裴家觉得自家有罪,遂裴家精英皆是进入各种高危任务除灵赎罪。后来一次邪灵危机中,裴家伤亡惨重,人才凋零。一代除灵大族因而没落。 还好拾壹来的时候阻止了白苏的第一次杀戮,第六科的人也都安然无恙。 只是自己当时不是说了让白苏带他走吗?那又怎么会回到办事分处?此刻的拾壹,也就是裴知一脑中带着疑惑。 他看向商萌,商萌正蹑手蹑脚地去拿刀削水果。 商萌!裴知一心头一沉,不由得出声喊了一声。 裴家和商家算是世交,商萌小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缠上了裴知一。虽然裴知一对他是爱答不理,可商萌一直是死缠烂打,久而久之的,裴知一也就习惯了商萌这么个不是朋友的朋友。但这并不代表他习惯了商萌的偶像剧女主体质,尤其是他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果然,裴知一这一声喊,明明是很正常的声音,甚至因为身体虚,这声音也显得比往常更柔和。但却莫名让商萌受到了惊吓,商萌手中的水果刀又莫名地脱手而出,而脱手而出的水果刀就莫名地扔向了裴知一。 裴知一虽然是半残状态,但求生本能还是有的,他勉强往旁边避开,那把水果刀擦着他的肩膀落到枕头处。 咳、咳咳裴知一侧身靠着床头咳着,刚刚的避开,大抵是又牵扯到了伤处,他掩唇咳着,只是眼角余光看到商萌匆匆忙忙地要过来。 裴知一急忙摆了摆手,沙哑着道:别过来! 可你商萌停下脚步,想了一下,就要转去倒水。 不喝水!裴知一一眼就看出来商萌的打算,他立马说道。 啊?那,对商萌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裴知一叹了一口气,道:别道歉! 他一点也不想让商萌靠近道歉,回头商萌估计能一头磕上他的额头。他现在脑子还在发晕,真的不想更晕。 放下你的脑子,别动手,坐远点,听我说。裴知一随手将水果刀拎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示意商萌去墙角那边坐着。 商萌尴尬地笑了一下,很是听话地在墙角那边席地而坐。 裴知一现在不知道白苏的情况,他刚刚探查了一下,白苏确实不在他身边,但气息感应似乎也不是离得很远。 你知道唔裴知一才开了口询问,忽而一股心悸传了过来。他捂着心口,感受着心绪里来自灵魂深处的惶恐和不舍。 是阿白出事了! 第55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8) 看着裴知一这不对劲的模样, 商萌立马起身,打算摁呼救铃。 只是他的手才摸过来,就让裴知一按住, 裴知一吐出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她在哪儿? 商萌虽然日常事故多, 可是脑子好使, 尤其他自认为是裴知一的多年好友, 自然对裴知一多有了解, 登时明白裴知一问的是那只押送回来的凶灵。 在审判室。商萌开口道。 裴知一面色微变,他直接伸手扯掉身上连接着的仪器。 嘀嘀、嘀、嘀嘀嘀病房里的仪器尖锐地叫嚣起来。在刺耳而混乱的嘀嘀声里, 裴知一勉强站起来,他才迈出一步, 就险些跌了下去,商萌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裴知一靠着商萌闭了下眼,很快左手指尖游动, 虚空凝符。 咒之所至,万灵汇聚,符行六合, 命魂斗力!裴知一低低的气音顺着符咒而出,幽蓝的符篆随之散开,渗进裴知一的身体。 裴知一的脸色有一瞬间呈现出死白色, 但很快就红润起来。 疯了吧你!溯源用着会短命的!商萌忍不住大声吼了一句。 裴知一并不在意,他搭着商萌站直身子,随手扯了一件外套, 不声不响地迅速往外跑, 身形矫健地完全不似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 商萌看着裴知一的背影, 忽而想起来一件事, 匆忙喊过去:判官也来了。 裴知一听到这句话,脚下步伐略微停了下,但立马又继续往外跑。 一连串的脚步声恰好在裴知一离开后冲进了病房,只看到屋子里正打算出去的商萌和空荡荡的病床。 商萌先生,病人呢?御灵医师一脸不虞地盯着商萌。 商萌无辜地眨了眨眼,他灵活地穿过医师们,留下一句:我去给你们把病人找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商家商萌,最过硬的功夫便是这一手无踪,逃命的功夫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出类拔萃。 商萌追上裴知一的时候,裴知一堪堪进入办事处分处的办公大楼。审判室就在大楼里的十三层。 只是这栋大楼,外表看着稀疏平常,内里却是步步岗哨。 裴知一没有时间去慢慢验证身份,何况判官来了,他觉得就算他给这些岗哨验明身份,只怕也是进不得十三层的审判室。 心底的不安愈发严重,从灵魂里剥离掉一层什么的感觉也愈发明显。 裴知一抿了抿唇,握手成拳,脚下速度加快,打算直接闯岗。 来人请停下,待验明身份后再通行。机械般的电子音在大楼里响起来。 裴知一并不理会这个声音,继续往前奔驰。 注意!注意!注意!有人闯岗!启动应急预案! 随着机械音的响起,一层层闸门开始封锁起来,而后是从四面八方冲出的黑衣人。 裴知一看着逐渐封锁起来的闸门和冲过来的守序者,眉头微微一皱,眼角余光扫过赶到他身边的商萌,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商萌,待会儿记得报你家姐姐们的大名。 啊?商萌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一股气劲将他整个人卷了起来,而后嗖的一下就被砸向了冲过来的守序者。 商萌看着已经起了符阵的守序者,脑中响起刚刚裴知一说的话,条件反射地大声喊起来:我是商家商萌,我大姐是危月燕商玥,二姐是罗刹商雪,三姐是姑获鸟商咏薇,四姐...... 商萌的话还没说完,那一群已经起了符阵的守序者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撤了阵,也因为撤得匆忙,反震的符阵威势将他们冲开了。 裴知一趁机冲了过去,在闸门完全封锁之前闯了进去,一路疾奔。 商萌在摔到地上之前,就让最前方的一个守序者以公主抱的姿势接了个正着,那位守序者仿佛接到裹了脏东西的珠宝一般,想扔却又不能扔。 商萌这人,他们都是听过他的鼎鼎大名,但并不是因为他的偶像剧女主体质,而是他那极其出名的十一位美艳狠辣的姐姐。商家素来是阴盛阳衰,商萌有六个姑姑,他的父亲是那一代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子,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说来也怪,商萌的六个姑姑生下的孩子也都是女孩,而商萌的父亲唯有商萌这么一个孩子,在商萌还未记事的时候,商萌的父母便因意外而早逝了。故而对于这唯一的一根独苗,商家是看得极重的。 若不是商萌的体质问题,商家是不会让商萌进入办事处的。就算现在进了办事处,那也是安排在最为养老的档案库里当值。 商萌拍了下为首那位慎重抱着自己的守序者,泰然自若地跳了下来,笑嘻嘻地道:谢了,兄弟。 守序者翻了一个白眼,他刚刚其实一点也不想搭把手接住人,只是如果让商家姐姐知道,商萌在他们面前伤着,只怕他们是要一个个被切磋一番的。 刚刚闯岗进去的人,他们已经看清楚是裴知一了。裴知一的情况,杨衡倒是事先交代过,裴知一的出入芯片和身份证明都暂时被收了回去,不过人如果来了的话,就通知一声。毕竟是自己人,闯岗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为首那一位守序者抽出聆讯器,开口道:裴知一来了。 聆讯器那一头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知道了。 杨衡放下手中的聆讯器,眼中若有所思。 站在他一旁的林运,看着杨衡的神情,轻声问道:怎么了? 杨衡靠着墙,低声道:裴知一来了。 什么? 啊! 怎么可能? 听到杨衡回答的金灿灿等人都不由地惊声道。他们面面相觑一番,而后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 不至于吧,他那身伤,怎么可能起得来?沈明明呵呵一笑,犹疑地道。 金灿灿瞪着漂亮的双眼,赞同地点了点头。裴知一的伤有多严重,他们是知道的,毕竟紧急申请大量的特效药,是杨衡亲自打的报告。 他、这时候来,是不是因为那个.......见杨衡沉默的样子,花小清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听着花小清的话,在门口的众人不由地将眼神投到审判室的大门。在回来以后,他们已经知道了裴知一豢养凶灵的事,甚至他们都是差点死在凶灵的手上,但最后毕竟是裴知一救了他们,所以现下他们也不知该说什么。 而那凶灵,判官都来了,就算裴知一赶到又能如何? 审判室内,白苏眼中已经露出了狠厉的红芒,面颊上重新爬上妖异的黑红纹路。在森冷的银白符阵里,她死死盯着在前方不远处的男子。 站在白苏对面不远处的中年男子一袭灰色中山装,高高的个子,极短的寸头下是一张不怒而威的面容,剑眉星目,极具硬汉气息。挺直的背脊和那股强硬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像一名将军。 这就是判官裴禾,人称裴二爷。 此刻,裴二爷眉心微皱,左手上空悬浮着银蓝的小型符阵,看着身上浮起一层层红光的白苏,眸中神色复杂,这凶灵若不是裴知一豢养的,他是不会赶来这里收拾残局的。 本想着尽快将这只凶灵净化,既然已经不属于人了,那自然没有必要眷留人间,看在她没有杀人的份上,才用的净化而不是湮灭。只是没想到这只凶灵与豢养者之间缔结的契约并不一般,而且实力也着实不低,在上了禁灵扣后,居然还能抵抗得住他的净化。 裴二爷从来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他手中的银蓝符阵骤然散开,变成一张偌大的符网,朝着白苏直扑过去。 白苏的黑发无风自起,清丽的脸上浮起越发明显的妖异纹路,额心慢慢勾勒出一朵若隐若现的花纹,仔细看去,那花纹仿佛是来自黄泉的曼珠沙华。 她的眼珠由原本的黝黑变成耀眼的殷红,只是在红光达到最盛的时候,脖颈处戴着的银色圆环扣就闪烁着银辉,将她的红芒压制住。 白苏眼中凶厉毕现,她的身子在隐隐发抖,对面的判官给她的威胁很大,先前答应回来而戴上的禁灵扣使她最多只能发挥七成的能力。 她知道,刚刚第一击对方没有使出全力,可她已经是倾力相抵,现下这一击,她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可是,她答应了的,不能离开裴裴。 阿白是不会离开裴裴的! 白苏眼中神色坚定,紧紧抿着唇,双手紧握成拳,随着一声尖锐的啸声,将能逼出的灵力全部压了出来。 符网和白苏撞在一起,白苏顿时被冲击开,整个人往后撞到了后边的光罩上,又滚落在地上。 裴二爷眼中微有诧异,调整了下灵力,指尖迅速游动,一张带着些许红光的符阵再次浮现,微芒一闪,符阵就被推了出去。 白苏唇角落下一丝血水,她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红光一闪而逝,又很快地蕴念出来。 就在那符阵扩散开来冲击过来时,门被撞了开来。 第56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9) 阿白!裴知一从门外冲了进来。 他的速度很快, 房门口的人见到裴知一的时候,心中惊了又惊,杨衡倒是反应得快, 他本来伸手要拦的时候,却眼尖地看到裴知一身上偶尔撩起的猩红衣角, 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手, 也就任由人从身边刷得掠过, 在人过去后的地上隐隐滴落数点血痕。 门内并不只是只有裴二爷一个人在,还有替他压阵的第七科和第八科的科员。在听到骤然而起的破门声时, 两个科室里反应最快的人,已经迅速结阵击向闯入者。 裴知一并不在意那些冲着自己而来的符阵, 或者说是他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抗这些符阵,只是在这些符阵即将击中他的时候,一叠符盾砸了过去, 挡住了那些符阵。 接连响起的炸雷声,那些符阵和符盾在半空中相撞消弭。杨衡侧眼看了一下,在第七科和第八科的人反应过来之前, 不着痕迹地挡在花小清的身前。花小清面色微红地拽了拽衣角,刚刚那一叠符盾就是他扔出去的,他也不知怎么想的, 反正在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手护着裴知一了。 而此时,裴知一也堪堪在判官的符阵碰到白苏前, 赶到了白苏身边。 符法化生, 道出景门。纵横方寸, 殁身存神。阵起! 当裴知一挡在白苏身前的时候, 右手已经画完符咒,随着那一声起的声音,他面前忽而爆发出一道道鲜红色的复杂纹路,而后连成一块虚幻的盾牌,稳稳地接住裴二爷打过来的浮华。 轰 随后即是一阵震耳的雷鸣声爆开。 在雷鸣声响起的瞬间,裴知一只觉得周身传来一阵剧痛,好似被火烧过一般,疼得他咬紧牙关。 胡闹!裴二爷恼怒地喝道,手中却是当机立断地截断了浮华,迅速上前看着裴知一。 在浓浓的血色雾气消散开的时候,裴知一整个人无力地半跪在地上。 咳咳、噗咳、呕裴知一的左手捂着唇,低头抑制不住地咳着,他似乎想努力压住这股咳嗽,可是这咳仿佛要将他的肺腑咳出来,一股腥甜的血水从喉咙里涌上来,而后冲口而出,从他捂着唇的指缝间漫出来。 白苏在裴知一喊出那一句阿白的时候,她的神智就恢复过来,褪去眼角的妖红,只是看到裴知一的呕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慌乱,凑近裴知一,手足无措地无声喊着。 裴裴。 裴知一自然感觉得到白苏的慌乱,只是他尚来不及好好安抚白苏,就看到逐渐走近的裴二爷,裴知一将白苏藏在身后。 他放下沾满了鲜血的手,咽下口中的血水,吃力地抬头看着裴二爷,那张惨白的脸上沾染着殷红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却又因为裴知一长得好,这种触目惊心里又显出一股别样的美感。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5) 二叔。裴知一的声音里带着气音,很明显地给人一股虚弱感。 但二叔这个称呼却是让在场的人震惊到瞪大了双眼。 天老爷呀,裴美人竟然是判官裴二爷的侄儿! 都说裴美人一定有后台了,没想到是这么硬的后台? 那裴美人这次蓄养凶灵的罪是不是会被压下来呀! 谁知道呢!不过,这裴美人咋和判官没一丝相似,啧,要是长得像那么一点,咱们早就能猜出来了。 话说,你们有没有得罪过美人呀? 嗯,不对,就裴美人那性子,都是他得罪人啊,诶,这局里他没得罪过的人有几个? 就说了,他那性子居然能在鬼见愁杨衡手下好端端活着,原来是有人罩着。 一时间,房间里的众人,传音不断,眼色变幻莫测,气氛顿时从刚刚的肃杀变得八卦起来。 裴二爷看着裴知一,可能是着急过来,他这个素来讲究体面的侄儿连身上的病号服都没有脱下来,就搭了一件深色长风衣。此刻凌乱的风衣下的病号服隐隐显露出藏不住的血色。昨天才用了大剂量的特效药勉强保住命的人,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从病房里偷跑出来的?就为了 就为了后面那么一个凶灵,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身体现在什么状况,竟然敢开秘术硬扛浮华?裴二爷的话语里带着一股气恼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裴知一弯了弯唇角,他随意地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将含着的血水吐出来。 被他藏在身后的白苏没有挣扎着出来,这时候的她完全不复刚刚凶戾狠辣的模样,乖巧地如同一朵小白花,安安静静地顺着裴知一的力躲在他身后。 白苏轻轻地伸出手,手心贴在裴知一的后心处,忍着禁灵扣的反噬带来的灼烧感,将灵力一点点送入裴知一的身体里。 裴知一身上的疼痛和乏力稍有缓解,他直视着裴二爷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叔,我和阿白结的契是共生。 共生顾名思义就是同生共死,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共享结契人的灵力和寿命,一方死亡。另一方必然会遭受重创甚至一同死亡。但当初还是很多人偷偷用,毕竟灵几乎可以说是永生不灭的,和灵共享,那就相当于是永生了。 而共生其实也是另类的主仆契约,关键时刻主人方其实是可以断开契约,甚至在断开的那一刻献祭一方来获得更多的灵力,保全自身。 当然,共生的隐患也是不少。共生只有人和灵才能缔结,并且缔结的双方由于长期的心魂相通,心性容易互相影响,凶灵本性嗜杀,久而久之缔结人也就会左了心性。 二十四年前发生的五一九事件,就是由共生咒诱发的,很讽刺的是那时候也是在青城办事分处发生的,并且死伤惨重。因而共生说是一个契,其实是一个咒,而且是禁咒。在那之后共生咒便被封禁了。 裴二爷脸上神情一僵,共生不是早就被封禁起来了,裴知一从哪里学来的? 裴知一其实还是瞒了一点事,这共生咒他做了一点小变动,和曾经的禁咒不大一样。 裴二爷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却让裴知一接下来的话堵个正着。 我不会解开的。裴知一低低咳了咳,呛出些许血水,他用手背擦去,垂下眼眸,看着手上黏稠的血液,复又抬眼看着裴二爷,轻声道:叔,你别、逼、我,就算、就算是看在我爸的份上。 裴二爷忍不住一把拽起裴知一的衣领,低吼着道:你爸的份上?你爸怎么死的!你让我看在你爸的份上!要看在你爸的份上,我就该直接对你背后这只凶灵下湮灭! 裴知一的身子很虚,裴二爷拽着他的衣领处的力道已经是控制着了,可裴知一还是觉得呼吸不畅,他无力地笑了下,道:叔,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这是要让他断子绝孙吗? 裴知一这话说得很是嬉闹,只是唇边落下的血水显示出他的情况并不好。血水滴在裴二爷的手上,裴二爷的手仿佛被什么蛰到了一般,迅速松开了手。 而他一松手,裴知一就让身后的白苏抢了过去,白苏抱着裴知一,一脸戒备地盯着裴二爷。 裴知一倒是也不挣扎,他靠着白苏,还稍稍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靠得舒服一点。 裴二爷脸上的神情恢复冷硬,他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屋子里,还有门口围着的探头探脑的人。 都散了。裴二爷瞥了一眼裴知一愈发苍白的脸色,还是妥协地开了口。 散什么?裴二爷的话音才落下,门外就传来一声阴森森的话语。 众人愣了一下,原本还八卦缓和的气氛随着这个声音的到来而忽而又紧张冷凝起来。 门外的人转身看去,来人一身黑色长袍,面容阴柔,一派儒雅的书生模样,白皙的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大概四十来岁,这人长得挺好看的,斯文秀气,但是周身的气息却很奇怪,给人一种莫名的阴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说是鬼气森森都不为过。 杨衡看到来人,心头咯噔一下,来人是罗睺严嘉。罗睺和判官之间不和,很多人都知道,具体是什么矛盾,却无人知晓,但都明白两人基本不会碰面。 因而严嘉在青城分处,而裴二爷从来不来,这次听到裴二爷赶来,他们还觉得奇怪,本来想着严嘉恰好不在,两人碰不到,也省得多起是非。怎么也想不到严嘉会在这时候出现? 严嘉这人性子怪是办事处里出了名的,尤其对凶灵,那股杀性,几乎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五一九事件,当年的□□中的死者就有严嘉的妻子,那时候严嘉的新婚妻子刚刚怀有身孕。 曾经的严嘉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好人,自从妻子死后,一切就变了。 裴二爷看着慢慢踱步进来的严嘉,眉头拧在了一起。 严嘉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他看着一身红衣的白苏和一身血气的裴知一,唇边勾了个弧度,转头看向裴二爷,挑了挑眉头开口道:怎么?一向果断的判官,也会徇私枉法了? 裴二爷没有多做辩解,只是简单地道:我自会向总部汇报。责任,我担。 责任,你担?呵严嘉脸上的笑没有减淡,但出口的语气却让人听着越发害怕,这里是青城分处,判官,这不是你的辖区。 罗睺,你裴二爷知晓严嘉和自己不对付,偏偏青城分处确实不是他的辖区,他来这处理,其实是过界了。 那就按规矩来。裴知一面上的神色稍微好转了一点,白苏持续不断的输入灵力,让他糟糕的身体勉强撑了过来。 嗯?严嘉往裴知一那里看去,他眸色深沉,看着白苏的眼里不带一丝暖意。 罚,我认了。裴知一不觉得自己有错,但违反了规定是事实,他也不想让裴二爷为难,因此愿意认罚。 裴知一上前一步,平静地道:刑鞭,我领。黄泉路,我走。锁灵,我应了。 第57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0) 裴知一这话一出口, 场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非常地沉默,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而后, 突然就爆发出一阵阵的耳语声,虽然场中众人都在压制着声音, 但由于过度惊诧, 耳语间的声音就不由地放大了。 疯了吧, 居然要走三关! 肯定是疯了, 先不说第三关锁灵了,就现在裴美人这模样, 第一关的刑鞭就撑不下来! 黄泉路,呵, 裴美人走一趟黄泉路,那就真是下黄泉了。 诶,你说判官能让裴美人走三关吗? 不好说不好说, 没见罗睺在吗? 当年罗睺到底和判官是什么过节,有谁知道吗? 谁知道啊!这种大佬之间的恩怨是非,我们还是少打听的好。 屋子里的嗡嗡讨论声, 让凝结的气氛蒙上一层燥动。花小清和齐昊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茫然和疑惑,他们才刚刚入队, 对于什么是走三关,他们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是从这些零零碎碎传来的话语里, 大约也能猜到这三关并不好走。 严嘉并没有注意周遭的人说的什么, 看向裴知一, 本是想讥讽一番, 只是看着裴知一眉宇间的肖似感,他晃了晃神,但很快就收敛心神,挑了挑眉头,道:走三关?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裴知一,眼尖地看到裴知一的衣角下淌落下来的血滴,心中想着裴知一这伤势,别说三关,连第一关都过不去。严嘉垂下眼眸,脸上的笑一如之前,淡然地道:你要走三关,至少,得有六个处长级别的担保人。 哦,判官算一个,那剩余五个呢?严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裴二爷。他没有听到先前的谈话,所以并不知道裴二爷和裴知一之间的关系,但是能让裴二爷破了规矩,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匪浅的,这担保人,自然是会有判官一个。只是剩余六个呢? 这走三关,就算是至亲,都不一定肯给做担保,这原因嘛,无他,风险过大罢了。这给走三关的人做担保,可是要担一辈子的风险。过不了三关,那还好说,担保人也就是降一级,领十个三级任务,再镇守镇灵塔五年。 如果过了三关,那才是麻烦,毕竟谁能保证这个过了三关的人,能够一辈子不出问题?但凡出问题了,这些做担保的人,就要跟着连坐问责,到时降级是小问题,但凡要出一级任务,就都是这些担保人顶上,镇灵塔驻守二十年。 驻守镇灵塔的艰苦就不说了,光光是一级任务就够让人吃不消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做多了一级任务,总有可能翻车,这一翻车,填上的可是自己的命。所以说走三关难的不仅仅是三关,更难的是你连走的资格可能都没有,毕竟六个处长级别的担保人,可没那么容易找到。 那个,我,嗯,商家出一个。商萌这时候从门口钻了进来,咧嘴笑了一下,开口道。他没有看其他人,就是很好奇地盯着裴知一身后的白苏看了又看。 白苏那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如果不是脖子上戴着的禁灵扣,哪里看得出是凶灵?商萌心里嘀嘀咕咕着,忽然白苏抬眸看了过去,眼中的凶戾如同实实在在的利刃直扑商萌,商萌吓得差点就跪了下来。 裴知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回头,只是往后轻轻握了下白苏的手,白苏眼中的凶戾顿时就消散干净,只留下一片迷茫,她看着裴知一的手,小心翼翼地回握上。 商萌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去,便只看到一脸迷茫的白苏,他还以为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严嘉转头看向商萌,脸上的笑意不变,但是口气很淡:商家出人担保,谁?危月燕?你能做主? 严嘉是认得商萌的,只是出人作保这事儿就算商萌受宠,怕是也无法拍板。商家里面现在任处长并且最有可能做担保人的也就是危月燕商玥,虽然听说过危月燕极其疼爱这个幼弟,但在这种事上估计也不会随人胡闹。 商萌脸上的笑很是灿烂,他难得感觉自己可以有这么硬气的时候,而且终于可以帮上裴知一,他走到裴知一身前,对着严嘉,道:你这种孤家寡人不会知道什么叫义气!我,商萌,为朋友,是可以做到两肋插刀的。我姐,那和我是一样的。 商萌那一句孤家寡人戳得正是严嘉的心肺管子,他眼中未达的笑意凝固住,幽黑的双瞳朝商萌看过去,商萌不由地浑身一冷,打了个哆嗦。 不至于,真不至于。裴知一的声音将商萌几乎冻住的意识拽了回来,两肋插刀?我也就两个腰子,让你捅一个我还能抢救一下,捅两个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裴知一扯了下唇角,将商萌拉到身后,裴知一的手因为失血而温度较低,冰凉凉的,可是却让商萌觉得心里暖暖的。避开了严嘉的商萌听到裴知一这话,本来还想反驳一下,可一转头就看到同样跟在裴知一身后的娇小乖顺的白苏,话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白苏那双毫无情绪的瞳子直勾勾地盯着商萌,不知怎的,商萌脑子一抽,恭敬地解释道:姐姐好,您放心,您永远都是正宫娘娘。 商萌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场的人注意力都盯在裴知一这边,自然是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话。 噗呲。 哈哈哈嗝...... 场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轻微的笑声传了出来,很快又消失。 商萌尴尬地抓了抓脑袋,他想到刚刚严嘉的问话,感觉到裴知一的身边还是很安全的,他探出脑袋,对着严嘉道:你瞪我也没用,你没姐姐,你是不会知道我姐有多疼我的。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让你听听。 商萌的话刚刚说完,一道无形的气劲冲着他脑袋瓜子飚了过来,商萌还没有反应过来,裴二爷倒是抢在裴知一逞强出手前,迅速挡了下来。 正在摁通讯器的商萌只觉得自己的额角一凉,他愣愣地伸手摸了摸,额角那一块的头发秃了。在他要爆炸一般地爆发情绪前,裴知一勉强转身,像安抚大型犬那般,伸手摸了摸商萌的脑袋瓜子,然后顺手将已经打通了的通讯器拿走。 商萌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在裴知一摸狗狗一般的安抚下,爆发的情绪已经所剩无几了。很快他又觉得脑袋一凉,就见白苏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顺着刚刚裴知一摸的地方摸了摸,最后还拍了下。这一模一拍,让商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殆尽。 看来自己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就是这个凶灵小姐姐摸得有点冷,摸得他脊背发凉。商萌傻乐呵地笑了笑。他不知道白苏在摸他脑袋瓜子的时候,想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裴是要拧开他的头盖吗?算了,现在的灵力得省着点用,先供着裴裴,等裴裴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再说,裴裴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拧,反正头盖骨不硬,是可以一把拧开的。白苏漂亮的双瞳转了转,有些遗憾地放下手。 严嘉,小孩子不懂事,下这么重的手,过分了!裴二爷黑着脸,不虞地道。 严嘉脸上的笑已经敛去,眼底是一片冰冷,嘲讽地道:一米八的小孩子?呵。 裴知一并不知道身后的两位刚刚差点就要开启一场血腥内讧了。他的精力越发不济,若不是白苏延续不断的灵力供给,他此刻几乎是站不住的。看着裴二爷和严嘉之间的剑拔弩张,他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开口劝说。 喂,萌萌,怎么打电话给大姐了?是零花不够用了吗?还是想休假了?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裴知一手中的通讯器里传了出来,那声音虽然清冷了点,但语调却是温温柔柔的,仿佛怕吓着人一般,极尽慈爱。 商萌自然是听到了这声音,正想要大声开口回应。裴知一却是早他一步开口,道:商玥,是我,裴知一。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6) 通讯器那一头的声音沉默了下,而后又响起,只是这次的嗓音明显就失去了刚刚的温柔和慈爱,显得异常冷硬:萌萌平安吗? 毫发无伤。裴知一瞥了一眼商萌额角秃了一块的头发,睁眼说瞎话一般地吐出这四个字。 哦,什么事?商玥听到商萌平安就不在这问题上多说,直截了当地问裴知一。以她对裴知一的了解,若不是有事,裴知一根本就不会和除了商萌外的商家其他人打交道。 讨个人情。裴知一的语调很淡。他不需要商萌去请商玥。 一则是走三关的担保风险太大,商萌在商家的地位比较特殊,虽说是团宠一般的存在,可是商萌的父母早就亡故了,商家老太君和他几个隔房的姐姐疼爱他,现下是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往后若是这些人不在了呢?或者商萌要得多了,把那些对他父母的愧疚和情谊都耗光了,那商萌今后该如何自处!因此裴知一不想要商萌介入这事。 二则商玥本就欠他人情,一个过命的人情。做担保,还人情,这就是交易。 说。商玥那一头似乎是在处理什么事,零零散散的法器碰撞声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给我当走三关的担保人。裴知一并不啰嗦,直白地说道。 好。商玥也不犹豫,立马开口应了,她那边的碰撞声忽而停了下来,她喘了一口气,道:我这边任务结束就赶回去。你要在哪里走? 商玥对于裴知一能否找到其余五位担保人一点也不担心,只是走三关是有分地点的,这个地点对于第二关黄泉路的走法难度是不一样的。自然地点也不是当事人想在哪里就在哪里的,但商玥知道依着裴知一的脑子,这地点他定然是有想法的,而且是能够定下来的。 裴知一撩了下眼帘,看着严嘉和裴二爷,沉声道:就在青城。 好,我知道了。三天内我会赶到。商玥随口应道,在挂断通讯器之前,她又补了一句:裴知一,我喜帖已经发了,你可别让我和我男人把时间推后五年。 而后,商玥那边的通讯器便挂断了。裴知一笑了下,将通讯器扔给商萌,抬眼看着严嘉,道:第二个。 严嘉知道裴知一的意思的是这是第二个担保人。刚刚裴知一和商玥的话,他听到了,只是想不到裴知一竟然打算在青城走三关,这可真是艺高人胆大。青城黄泉路的难度在榜上也是有名的,虽然不算是难度最高的,但其凶险程度也是能排进前五的了。裴知一有裴二爷这个后台,完全是可以另选他处的。 还有四个。严嘉虽然惊诧,但也不在意,随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裴二憨!你、他、妈竟然让人走三关!一道暴喝声从门外骤然响起,声音未落,人影已经如暴风般席卷而进。 第58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1) 裴二憨这个称呼可以说是震撼人心, 场中有一瞬间的安静,在安静中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往裴二爷那里走去。 是孟婆裴莞! 孟婆!来的居然是孟婆! 不是吧不是吧,孟婆怎么来了? 快快快, 给我看看,我发型有没有乱了? 别痴心妄想了!就你们这丑样, 孟婆怎么会看得上! 稀稀疏疏的衣帽整理声和窃窃私语声在空气里交融着, 孟婆裴莞置若罔闻, 顶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怒气冲冲地直走过来。 裴莞是裴二爷的小妹,也是裴知一的小姑姑。因为是裴家的老来女, 她和两个哥哥的年纪相差较大,倒是和裴知一相差不了多少, 仅比裴知一大了五岁而已。 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裴莞的眉目间和裴知一有那么两分相似。只不过和裴知一的那种高山雪岭的清隽不同,裴莞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朵花团锦簇的人间富贵花, 眉眼流动间尽是娇媚。 然而裴莞的性子可不如外表那般娇媚,反是烈得很,对她来说, 能动脚绝不动手,能动手绝不多说。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打一顿, 打不服的就多打两顿,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虽然裴莞的性子是如此烈,但架不住她肤白貌美腿长腰细魅力大, 况且裴莞的武力值可以说是排得上号的, 现在这世道, 武力值高可是妥妥的安全感。特殊办事处里, 不少人都对尚还单身的裴莞倾心不已,对他们来说吃软饭不丢脸,尤其是孟婆裴莞的软饭,谁能吃上,那可真是本事了。 裴二爷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若是别人敢这么喊他,他会立刻让人知道知道他判官生死笔的厉害。可偏偏来人是他们家老小。 妞妞裴二爷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开口道。 裴莞斜睨了裴二爷一眼,一脸嘲讽地道:不准喊这个!只有我哥才能喊,我没你这么没用的二哥! 裴二爷看着一脸不虞的裴莞,再听着周遭那若有似无的笑声,他气急了一般,恼火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臭小子脾气多倔!和那老头一模一样,性子是又臭又硬,我哪里拦得住! 裴知一看到裴莞的时候,一开始是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甚至看到当前的情况还有点想笑,来的是小姑姑呢,虽然小姑姑会生气,可最后总会应了他的。只是他也不愿看到二叔和小姑姑因为他的事再闹起来。 裴知一勉强往裴莞那边挪了挪脚步,张了张口,道:小 裴莞在裴知一正要开口的时候就直接扔了一颗药丸塞到裴知一的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很快便化作一股温热的气流慢慢地在裴知一的体内血脉中流动,气流涌动间,身子骨里的抽痛乏力都有所消退,他那灰白难看的脸色也缓了不少,虽然依旧苍白,但好歹看起来不似随时要入黄泉一般。 场中识货的人自然是一眼就认出这药是千金难得的冥生。裴二爷脸上不为所动,而认出这药的严嘉眼神微动,这药稀罕着很,却也不知裴知一和裴家是什么关系,竟然就这么给了人用? 冥生这药说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当然是夸大其词了点,但也从侧面表达了这药的治疗效果。活死人肉白骨是做不到,但吊着人一口气不是问题,那种濒临死亡的重伤恢复个两三层也不是问题,但要想瞬间完好无损,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只是药,不是仙丹。不过对于此刻几乎要撑不下去的裴知一来说,这药来的及时。 只是冥生来之不易,据说仅有那么十来颗,这一颗,应该是小姑姑手中仅有的一颗。 你别说话,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我回头再说你!裴莞没好气地白了裴知一一眼,而后又转过头来,火力全开地对着裴二爷道:什么老头!老大哪里老了!你看起来才一把年纪更显老!老大脾气哪里又臭又硬了!你脾气才是粪坑里的石头,臭不拉几!而且小孩子有点脾气怎么了?就你没本事,人都护不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让欺负到我们家孩子头上了!你还判官,我看你是叛徒吧! 裴莞指桑骂槐的一通话,说的场中众人心思纷纷,想笑的不敢笑,要怒的又发不了火。 裴二爷知道自家妹子的性子,这种时候千万别和她讲理,因为没有任何道理可说,让她骂一顿,出了这口气就好了,因而这时候裴二爷干脆闭上嘴,一脸无奈地听着。 而另一头满脸冷硬的严嘉,虽然听着这话心中窝火,可终究是想着裴莞好歹是一女子,他堂堂一名男子汉,就不和这么个小女子多费口舌,当然这也不排除他说不过裴莞。 好了,你们裴家要吵要闹,都回你们裴家地盘去。今儿这事还没解决,裴知一,你手上有两个担保人了,还有四个呢?严嘉面无表情地看着裴知一。 裴莞听到严嘉的话,冷起来一张脸,她走到裴知一的身前,看了一眼裴知一身后垂眸低头站着的白苏,又看了一眼护犊子般的裴知一。 白苏那孩子她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孩子呀。那时候还是个女娃娃,原来长大后是长得这般模样。 裴莞轻轻拍了下裴知一的肩膀,而后对着严嘉道:第三位担保人,我来。 严嘉掀了下眼睑,不知是嘲讽还是好意地开口道:怎么,裴家,打算绝在你们这一代了? 裴莞嗤笑一声,一反先前的火爆,慢条斯理地道:罗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她那顾盼生辉的双眼缓缓瞥了一眼严嘉,嗖的一下,一道带着红光的长鞭狠狠甩了过去,从严嘉的脸庞侧略过。鞭稍扫过严嘉的脖子,落下一道猩红的血痕。 裴莞握着血色的长鞭,轻启红唇,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裴家的事,轮不到你说! 严嘉伸手摸了一把脖子,血丝沾在他的指尖,他看了一眼沾血的手指,眼神一沉,抿了抿唇,面上冷得很。 裴二爷没想到裴莞说动手就动手,在两人火气将起的时候,裴二爷急忙跨前一步,挡在裴莞前面,沉声道:好了,正事要紧。 他这一挡,并不是怕裴莞再伤着罗睺,而是怕罗睺一时怒起,伤了裴莞,毕竟罗睺严嘉的实力可不像面上看到的那么不强。 裴知一适时地笑了笑,对着严嘉道:严处,担保人签章的文书应该发到你的聆讯器上了。 严嘉愣了下,阴沉沉地看了一眼裴莞,低下头将聆讯器打开。 点击了幻视功能后,簌的一下,一道小型光幕凭空出现在聆讯器上方,严嘉一一看过,只见那几份担保人文书上签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白虎罗军,腾蛇陈静海,九尾狐李佳。严嘉一字一句地念出文书上的名字,每念一个名字,场中的人就倒抽一口气,而后,是嗡嗡嗡地炸了一般的低语声。这三人在办事处里可是鼎鼎有名的老一辈了。谁也想不到裴知一居然请得动这些人,就算是判官亲自去,都不一定请得动人吧。 很快,嘀嘀嘀的又传来几份文书。正是危月燕商玥,孟婆裴莞,判官裴禾。六份担保人文书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严嘉的面前。 严处,人齐了。裴知一扯了一抹笑,清冷冷地道。 严嘉脸上的笑早就消失了,他盯着裴知一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在裴知一身后幽深深盯着他瞅的白苏,脸上扯出一抹冷笑,道:好,很好,想不到你居然请得动这三人。 他的手一挥,将聆讯器关上,收了起来。 商萌忍不住偷偷凑过来,轻声地道:小老哥,你到底啥背景来着,这三人,你是怎么请来的呀? 这三尊大佛,请不请得来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请人家来,可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让人家拿前程性命来做担保呀! 裴知一看着商萌那一脸唏嘘和不敢置信,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而后很快就恢复正常,轻描淡写地道:拼爹,请来的。 是啊,拼爹,只是别人拼的是活的爹的面子,而他,拼的是他那早就死了许多年的爹的情分。 严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指尖上还沾染的血,又看着那一脸平静的裴知一,扯了扯嘴角,对着站着的裴家人笑着道:行哪,既然凑齐了担保人,那这三关今儿就开始走。话说第一关是刑鞭,你是要在这儿领,还是换个刑房领呢? 听到严嘉的话,裴莞第一个就爆发了起来,道:走三关可没说一定要今儿吧?罗睺,你别欺人太甚!而且,我记得,刑鞭是允许用执行一个二级任务来抵的。 就裴知一现在的身体状况,纵然用了冥生,也不过是稍有好转而已,况且完好无损的人都不一定撑的下来三关,就裴知一这种残血状态,只怕第一关刑鞭就够呛。 严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裴莞,又扫了眼裴莞手中还未收起来的长鞭,他手一挥,一条深紫色的长鞭顿时出现在他手中,他意有所指地道:孟婆,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总部了,所以忘了走三关的规矩。 他的眼神此时变得冰冷起来,轻轻抚过脖子上的鞭伤,冷声道:选择走哪个地区的三关就得服从哪个地区的规矩,这是入境随俗!要在这儿走,是裴知一自己选的。既然如此,规矩就得按我的来。 严嘉凌空甩了一把深紫色的长鞭,鞭子在空中爆出一阵空鸣声,隐隐地甚至可以看到细而碎的电花。 我说今天开始走第一关,就得是今天。我说不许用二级任务来抵刑鞭,这刑鞭他就得领! 第59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2) 你敢!裴莞怒喝一声, 那条血红色的长鞭幻化成万千细小的利刃,悬浮在裴莞的周边,利刃尖锐的一头对着严嘉, 蓄势待发。 严嘉一言不发地紧盯着裴莞,周身一股气流带着细小的电花慢慢浮现出来。 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而还在房中的人, 此刻都紧贴在墙角, 恨不得能够穿透出去, 大佬打架, 殃及的可是他们这些池鱼。 这一次裴二爷并没有站出来调节,他面上的神情很是冷硬, 可以看出他也不同意严嘉的规矩,因而才这般任由裴莞发作。 就在两人的气势越来越紧绷,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时,裴知一直接穿进两人蓄起的势内。 裴知一挡在两人中间,白苏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原本正在看戏的商萌莫名地左右看了看,也急忙跟了上去,这一下, 就变成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隔起了一道三人墙。 商萌迟钝地左看右看,憨憨地抓了抓脑袋,看看严嘉, 被严嘉冰冷的神情吓得转了头,然后看看裴莞,又被裴莞脸上那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吓得汗毛直竖, 小心翼翼地挪到裴知一身边。但是一低头就看到黑洞洞盯着他的白苏, 商萌头皮一阵发麻。 嫂子, 求罩。商萌不知怎么想的, 嘴一张,咧笑着低低地道。 白苏听到商萌的话,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化,但是却默默地挪了一点点位置,让商萌可以站过来点。 裴知一并没有在意身后两小只之间默不作声的举动,他低低咳嗽了一声,笑着对严嘉道:就在这儿,严处,清个场吧。 裴莞一听到这话,整个人就急了,她一收手,那万千殷红的小短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孩子,这时候瞎闹什么!裴莞说话的口气很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裴莞这是在担心裴知一。 裴知一脸上的笑容不变,他侧头看了一眼裴莞,淡然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这路是我选的。 裴莞听着这话,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裴知一脾气倔,尤其是在他爸妈过世后,这孩子就整个人都变了,那时候家里人不想给裴知一什么负担,便都由着他。 这路,到如今,还真的都是裴知一自个儿决定的走下来。很多时候裴莞都不知道裴知一在想什么,但他们相信老裴家的崽就没有孬的。只是现下这时候,可不是孬不孬的问题,是有没有命的问题! 二哥,你给说说这臭小子!裴莞气急败坏地扯了下裴二爷。 裴二爷看向裴知一,许是冥生发挥了作用,此时的裴知一看起来状态还算好,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但是藏在他外套下的病号服的衣角俨然是未干的血迹,裴二爷皱了皱眉头。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7) 裴知一微微收敛脸上的笑,他看向裴二爷,想了下,认真地道:我不会死的。 是的,他不会死。这时候他也不能死。 这走三关必须是这时候,今天走了第一关,他还能歇一口气,才能刚好在明天这个时间点走第二关,青城的黄泉路。他等了很久了,就算没有今天这个机会,他也会找个时机去走一趟。 裴二爷盯着裴知一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他垂下眸子,低声道:你知道轻重就好。 这话,裴二爷是在告诫裴知一,不准拿自个儿的小命胡闹。 裴莞没想到裴二爷竟然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劝也不劝,可她明白,裴知一和裴二爷都做了决定,她再闹腾也是改变不了结局。她狠狠瞪了严嘉一眼,径直走到刑台圈外。 严嘉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裴知一,那孟婆和判官明显要替裴知一扛罪罚,换个人怕是早就顺势躲了出去,没想到裴知一倒是一条汉子。 有勇气,是条汉子。不过,这第一关,就算孟婆和判官在,我也不会放水的。严嘉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道。 不必,照规矩来就行。裴知一深深看了眼严嘉,不知为何,对着严嘉,裴知一那怼人的习惯好像收敛了起来。 严嘉没有多说什么,对着执法队的人打了个手势,就见执法队的人有序地开始清场。 场中的人虽然想留下来看个彻底,但却也不敢和严嘉对着干,只得顺着意往外走。 轮到杨衡的时候,他没有动,沉默地看了一眼执法队的人员,开口道:裴知一是我们第六科的人,我是第六科的负责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在这里。 执法队的人往严嘉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严嘉看了过来,与杨衡对视一眼后,严嘉沉默地对着执法队点了点头。 林运和王子柯他们看杨衡留下,也想趁势留下,却见严嘉面上一冷,扫过来的眼神冰冷得吓人。 杨衡知道严嘉肯让他留下,已经是看在他顶头上司的面子上了,想再留人下来,那就是得寸进尺。 杨衡对着林运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离开。见杨衡也下了命令,林运几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场中的裴知一,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清场的速度很快,场中除了裴知一,白苏,商萌,严嘉外,就只剩下裴二爷,裴莞,杨衡。 严嘉在手中的聆讯器点了点,而后扔给裴知一,冷淡地说:签了,就开始第一关了。 裴知一没有犹豫,熟练地点开机器,在跳出的光幕上签字,并摁了下指头,嘀的一声,光幕上出现一个血色指印,然后整个光幕变成深蓝色,大大的契成两字出现在光幕正中。随后,裴知一将聆讯器扔了回去。 严嘉收回聆讯器,将那条深紫色的长鞭浮现出来。 刑鞭四十九,生死自负。严嘉的声音很冷淡,刑鞭四十九,余一线生机。这是鞭刑的规矩,这一关说好过也好过,说不好过也不好过。 之前就说过每一个地区的走三关都各有不同,但也是大同小异。说好过就是因为地区的差异,因为掌刑的负责人不同,则附带的属性不同。 例如,絮城负责人的天赋属性是木属性,在执鞭刑时,由于属性天生柔和,且又不是对敌战斗。因而鞭刑对人的伤害则会减半。这第一关就好过。 但是严嘉的天赋属性是雷属性,雷属性天性残暴,就算是天赋者有意控制,但伤害值也比一般属性要高。所以严嘉最开始才会想不到裴知一竟会选择走青城的三关。 其实裴知一哪里不知道这三关里的弯弯绕绕,可是青城的黄泉路,他是必定要走的,要走青城黄泉路,那就只能在青城过三关,他别无选择。 裴二爷和裴莞站在场外,裴莞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她低声道:哥,秀儿他这身子板,就算是刚刚用了冥生也是不容乐观的,四十九,我看连四鞭都够呛! 裴二爷的眉头紧紧皱着,好一会儿,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决心,道:到时,秀儿要是撑不住了,我就亲自下场阻拦。 秀儿指的正是裴知一,裴知一曾经的名字就叫裴秀,只是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走三关是不允许中途有人阻拦的,这是大忌讳。如果有人乱了规矩,后果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什么鞭刑了,而是十个一级任务走一趟,基本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裴二爷和裴莞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个凶灵该怎么处理。 场中的裴知一简练地对商萌说:不出去,你就躲远点。别靠近。 这真不是为商萌的安危着想,而是怕商萌的特殊体质发挥作用,置他这个男主角于死地。 商萌瞬间就领悟到裴知一的意思,很是识趣地急忙找了个离裴知一最远的角落蹲着。 裴知一低头看着不肯离开他的白苏,白苏的感觉很灵敏,她什么都不懂,但却很敏锐地知道裴知一接下来会有危险,所以怎么都不肯离开他。 阿白,听话,去一边等着我。裴知一摸了摸白苏的脑袋,白苏持续不断地给裴知一输送灵力,大量灵力的流失,使得她苍白了不少,甚至有一些透明感。 白苏没有抬头,她用发旋对着裴知一,不言不语,就是不肯离开。 裴知一捧起白苏的脸颊,双眼对着白苏的眸子,看着她沉静的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他靠近白苏,轻声道:阿白,信我,好吗? 白苏盯着裴知一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不、准、死。 嗯,我保证,不会死。裴知一笑着点了点头。 白苏这才不情不愿地一步一回头地挪开步伐。 严嘉看着场中就剩裴知一的时候,才开口道:准备好了? 裴知一将深色的长外套脱下,叠好放置在一旁的地上,露出内里被血染成大片大片暗红色的病号服。 脱外套,纯粹是因为外套是自己买的,打坏了费钱,而病号服是医疗室的,坏了就坏了。况且待会儿离开的时候总要有一件衣服披着,不至于太难看。 只是看着他身上那血迹斑斑的病号服,严嘉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回来得匆忙,前边的事儿知道地不多,是听说这人有伤在身,只是想不到伤的如此重。 严嘉紧了紧手中的长鞭,不着痕迹地收敛了自己的雷属性,只是这也只能让伤害不出暴击而已。毕竟这长鞭会自动契合属性,发挥出最大效果,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裴知一点了下头,随意地道:开始吧。说着他就直接背转过去,背对着严嘉,白苏就站在对着他的刑台下。 第60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3) 第一关, 刑鞭。严嘉简单地道。 而后,严嘉放开手中的深紫色长鞭,随着法印的结成, 那长鞭有灵性一般,悬浮在半空中, 汲取执刑者的灵气后, 一波波细小的电流如实质化的利刃从长鞭里钻出来, 乍眼看去, 长鞭仿佛长满了银勾。 噗呲!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在场中响起。很快,就见那条悬浮在虚空的长鞭仿佛有人握着它挥动一般, 狠狠地甩在裴知一的背部。 一道血花在半空中溅起。 刺骨的痛从背部传至五脏六腑,裴知一原本稍有好转的脸色, 在这一刻死白得吓人。他怕吓到白苏,将到口的痛吟和着嗓子眼里的腥甜咽了下去。 只是尚来不及缓一缓,接二连三的抽痛从背部传来。 实在太疼了, 那股疼,仿佛要抽碎他的骨髓,撕裂他的血肉, 扯开他的灵魂。 裴知一努力保持着站姿,他看到白苏越发殷红的双眼,扯了下嘴角, 想对着白苏笑一笑,可是脸却僵硬得很,就好像皮肉与骨血被什么糊住了, 让他根本扯不开嘴角。 裴知一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吧。他收敛了那个怪异难堪的笑, 或者说是他已经无力去维持什么笑容, 窒息般撕裂的疼痛从背后扩展到全身。 他看不到自己后背的惨不忍睹, 病号服背部早就破碎不堪了,血肉模糊中可以看到森森白骨,在长鞭挥舞中,细碎的肉和着血液飞溅出来。场面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残忍而痛苦。 严嘉维持着法印,这时候其实他还是放了水的,尽力收敛了自身的灵力,若不然,这刑鞭只怕不出十鞭就能抽断裴知一的脊梁骨。毕竟雷鞭本就是攻击性和伤害性极高的武器。纵然此刻他刻意放了水,造成的伤也是极其严重的。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严嘉并没有多做停留,法印在身前熠熠生辉,雷鞭自行挥舞的速度很快,这对裴知一来说会更好点,如果是磨磨蹭蹭的钝刀子割肉,更是折腾。 十来鞭下去,裴知一终于是站不住了,咚的一声,他半跪在地上,挥舞的长鞭顿了一下,却又一如既往地挥了下去。 裴知一低着头,忍不住咳了起来,口中的血呛出来,滴落在地上,身上的血顺着衣服往下淌,地上没一会儿就是一滩血,他俯身闷咳着,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此时却是连鞭刑的一半都还没过。 裴莞已经要忍不住了,陡然一条红色长鞭出现在她手中,裴二爷也往前走了一步,掌心中一道符篆凭空悬浮,他看得出来,裴知一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不是说裴知一自己想不想撑下去,而是他的身子几近崩溃了。 缩在角落里的商萌咬着牙,将脖子上挂着的玉麒麟掏了出来,这一枚玉麒麟可显化成器灵,进可攻退可守,这是他们商家老祖宗给他的保命手段。他从小戴到大,还没用过。商萌知道自己最好不要靠近,所以他打算将这玉麒麟激活后扔过去。 而另一头的杨衡已然具化了他的随身武器,一条银白色的锁链漂浮环绕在他周边。 站在裴知一对面的白苏仿佛是情绪积压到了极限,她的周身爆发出一股血红色的气浪,双眼通红,咔哒一声,禁灵扣整个被爆开,白苏的身子在这一瞬间变得透明虚幻,但很快却又恢复正常。 白苏仿如一道虚影,呼吸之间就来到裴知一的身边。一个银白色的玻璃罩笼在裴知一的周身,挥舞下来的雷鞭和这玻璃罩撞在一起,发出闷闷的闷雷声,紫银色的电花散开,每一次撞击都迸溅出一股气浪,将要靠近的人冲击开。 那雷鞭的威力顿时比之刚才更加声势浩大,笼罩着的玻璃罩上很快就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而白苏的脸色也越发透白,双瞳殷红得仿佛被血浸透的红宝石,漂亮的唇瓣也是艳丽的朱红色。这一刻,白苏身上的气息已然褪去先前的软糯无害,透出一股令人骇怕的阴寒和杀意。 明明还是那般精致如陶瓷娃娃的模样,但那种幽森的气息却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开来,那讨喜的模样此时只让人觉得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让人胆战心惊。 这一切的变换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勉强缓过一口气的裴知一第一时间就感受到白苏的变化。他直起背脊,将娇小的白苏揽进怀里。 怀里的白苏身子冰凉凉的,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裴知一知道这是因为白苏在替他扛挥下来的雷鞭。 雷鞭这种器物是已经蕴养出了灵性,物随其主,因而对灵具有极强的抗拒心态。且它本身就是克制阴寒之物。因此,原本对他是一倍的威力,那么此刻察觉到了白苏的存在,这威力自然增长。 白苏这时相当于是在硬扛十倍的雷击,如果不立刻收敛灵息,只怕很快要面对的是百倍的雷击。 阿、白,收回去。裴知一厉声道。 白苏在裴知一的怀里,听到这话,迅速摇了摇头:不要。 阿白! 我不要! 滋滋的电花声在室内越发清晰,玻璃罩卡卡地布满了裂纹。 裴知一单手结印,符印嗖得钻入白苏的后颈部,白苏猛地一僵,而后那防护罩如烟雾一般消散。在雷鞭挥下来的时候,防护罩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苏眼看着那雷鞭气势汹汹地越来越近,但很快,她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裴知一将她抱在怀里,她的额头抵靠在裴知一的怀里,鼻尖是浓郁的血腥味。 呲甩下来的声音混合着裴知一压抑着的闷哼声传到白苏的耳边。 我说了,我不、会、死的。裴知一咬着牙低低地对白苏道。 可是你疼,白苏的声音慢慢地延展出来,在下一句话出口的时候甚至带出一抹凄厉,你很疼呀! 裴知一眼中微微一暖,他的阿白呀,他想开口说他不疼,可是还未说出的话迅速被打碎在口中,甚至连意识也开始破碎。 咚!雷鞭被定住在半空中,场中的人顺着缚住雷鞭的灵能看过去,是裴二爷。 不过裴二爷缚住雷鞭的模样看起来并不轻松,在他旁边的裴莞急忙搭了一把手,火红色的灵能加入了缚住雷鞭的队伍。 那雷鞭在隐隐地闪着银色的电花,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看着身前法印忽明忽暗,呈现出一抹暴走的状态,严嘉挑了挑眉,不解地看向裴二爷。 虽说他和裴二爷有矛盾,但裴禾这人他还是了解的,是个守规矩的人,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破坏处里的规矩,却不知今儿怎么就插手了? 裴二爷看着场中鲜血淋漓的裴知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严嘉,借一步说话。 严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裴二爷会在这时候要求说个悄悄话?本想说等这第一关走完再说,却又听得裴二爷灵息传音:钟意。 严嘉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一变,眼神阴狠地盯着裴二爷看着,而后才慢慢地移开步伐走到一个角落去。 裴二爷又看了一眼明显已经意识不大清醒的裴知一,苦笑了下,转身走了过去。 滋、滋滋少了裴二爷的束缚,仅靠裴莞的压制,雷鞭立马开始晃动,裴莞急忙加大了灵力。 擦!裴二憨!你抽手也不说一声,我去!不是,这器物是不是要化灵了,怎么这么暴啊!裴莞额角沁出一滴汗,她灵力的控制并不如裴二爷,因而此刻就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在一旁站着的杨衡立马上前也搭了一把手,这才勉勉强强制住几乎要脱离出来的雷鞭。 裴二爷似乎知道身后的情况,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话,径直走到严嘉的身边,随后布下一个隔音法阵。 严嘉阴沉地看着走过来的裴禾,扯了扯嘴角,冷笑着道:你最好有个正当理由,说你为何在今日有脸提我阿姐的名字? 裴二爷看着严嘉,微微垂下眼,而后轻声道:那也是我大嫂。 闭嘴!严嘉狠狠地打断这话,他靠近裴禾,双眼通红,嘶哑着声音道:你大嫂?那她怎么死的?你们老裴家为什么不给我个交代?我姐还有我大外甥怎么死的!你倒是说啊!凭什么连给我看一眼尸首都不肯? 严嘉情绪激动地几乎把持不住,他一把拽住裴禾的领口,接连问着当年始终问不到答案的问题:你说啊!你倒是他、妈、的说啊!你们老裴家挺狠的,连你大哥的尸体也一起烧了。我姐一家三口的死讯传出不过两三天,你们居然就能一把火把他们的尸首全烧了?我就想要个合理的解释,当年你们给不出,如今呢?我查了这么多年,你们老裴家够能的,一点消息都不漏。拖了这么多年,你们的嘴倒是硬得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第61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4) 裴二爷似乎是让严嘉的话触怒了, 他反手一把将人推开,低吼道:你以为我们愿意吗?那是我嫡亲的大哥,头七都没过, 我亲手烧的啊!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8) 严嘉并没有被震住,他冷笑一声, 双眼如勾子一般, 盯着裴二爷, 幽幽地道:所以, 为什么? 裴二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差点就出口的话, 别开眼,轻声道:因为他们被灵异浸染, 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灵异浸染,不烧了,难道你要看着他们成为灵异傀儡! 什么!严嘉难以置信地盯着裴二爷看, 看不出裴二爷有任何一丝说谎的模样,他无法抑制地蹲下来,眼圈通红地低语:怎么会呢?姐夫可是鼎鼎有名的相柳啊, 姐姐能力也不差的,怎么会灵异浸染呢! 灵异浸染是指一些死于灵异事件的人员,被灵能入侵, 最后成为行尸走肉,作为灵异傀儡被高能灵操纵。不过这种情况大多数是出现在普通人身上,极少出现在具有灵力的办事员身上, 尤其是高级办事员身上。 因为能够操控, 要么是被控制的人心甘情愿让灵吞噬自身的灵能和魂力, 要么是灵比控制者高出两到三个等级, 那时候裴家老大的等级并不低,要比他高出两到三个等级那就至少得是邪灵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明白得告诉我?严嘉闷声问道。这般情况,当初和他说清楚了不就好了,他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那时候我们家老头子下了命令,不允许外传,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就连我们裴家本家都没几个人知道。裴二爷眼神暗淡地道,恰好当时,又撞上五一九事件,多番考虑后,我哥他们的死因就更说不得了,所以才匆匆烧了。 严嘉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裴家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当年的事绝对不止这一种原因,毕竟裴家可是在圆桌上分量十足的大佬,就算上面下了命令,只要裴家不愿意,总有办法周旋的。可今儿裴二爷能把话说这么多,也已经是极限了。 那小子是谁?你私生子吗?你们老裴家竟然这么护着。严嘉也不再继续追问,吐了一口气换了问题。 裴二爷顿了顿,轻声道:那小子,原名叫裴秀。 这句话说出口,严嘉听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扯了扯嘴角,想说裴二爷在开玩笑,可是却看着裴二爷一脸的严肃。 裴秀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他姐生下大外甥的时候,他开玩笑说这孩子看着眉清目秀,长得贼好看的,要不就叫秀儿吧。 那时候一直没想到名字的姐夫和姐姐当即拍手同意,就把这个名字定下了。 你说他、他是严嘉几乎不敢相信地开口道。不是说那时候姐姐一家三口都遇难了的? 裴知一就是裴秀,是我嫡亲的侄子,也是你唯一的外甥。裴二爷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完。 嘭的一声,严嘉狠狠地一拳打向裴二爷,口中恶狠狠地道:我、草、你、大、爷、的。 裴二爷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拭去唇边的血渍,冷声道:我大爷,是你姐夫。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走三关签了契约,那就是生死勿论走到底,不能半途而废的,就那小子现在这模样,第一关都走不完! 严嘉暴躁得来回转了一圈,他的脑子里思绪纷乱已经顾不得问当年的事了:我、他、大、爷、的、抽得我亲外甥皮开肉绽的,我姐要是知道,她还不得抽死我! 裴二爷也知道情况比较棘手,他之前是没想到那小子会这么倔,他抓了一把头发,随口怼回去:你放心,大嫂早就死了,抽不死你的。 我、他、妈、想抽死我自己!我......严嘉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他立马点开聆讯器,弹出光幕,他在光幕上扒拉着,一行一行扫过去。 忽然就停了下来,严嘉啪的关掉光幕,露出一抹笑,道:第一关,可以过了。 裴二爷一时半会儿没理解严嘉的意思,正要问上一句,却见要往回走的严嘉又回身,一脸郑重地说:第一关可以过,第二关,裴小二,你劝劝他,时间往后推吧。把伤养好再走。 裴二爷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道:我倒是想劝,可是那小子,哪里会听得进去!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你们给我保好了!你们老裴家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怎么就让他蓄养凶灵了?算了,养就养了,还让人发现了,你,可真他、妈、的没用!严嘉没好气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往回走。对于裴知一有很多事他想问,但是现在并不是逼问这些的时候,先把走三关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裴二爷倒也没反驳,只是白了严嘉一眼,呵,这人刚刚可不是这说法! 却说刑台这一头,裴知一靠着白苏半跪在地上,身上的血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是肉眼可见的漫出来的血渍。 白苏努力地调动身体里的魂力输送给裴知一。她的脸色白的宛如一块凝结起来的冰块,带着森冷的寒气,随着她的举动,瓷白开始慢慢变得虚幻。而她的双瞳也越发殷红,琉璃红变得如粘稠血液一般的暗红,一股子杀戮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那个凶灵,什么情况?杨衡敏锐地察觉到白苏的变化,只是因为在协同控制刑鞭,才没有动作。 裴莞在白苏气息变化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她没有立刻采取行动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那是白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控制刑鞭。 别管那了,擦,这雷鞭怎么越来越活蹦乱跳!裴莞加大了控制的灵能,眼看着那雷鞭是窜得越发厉害了。 雷鞭的动作越发大,是因为感受到凶灵的杀戮气息,它本就是克制这类诡异物质的存在,原先白苏身上的气息尚算平和,那股凶性还不是很明显,因此雷鞭也还压制着。 现下感受到凶灵的恶意,雷鞭自然是迫不及待要除了这类诡异存在。 完、犊、子!离得最远的商萌仿佛遭了雷击一般盯着白苏看,他是脑子直了点,但不代表他没见识。白苏那情况,一看就知道是激发了凶性。 就在白苏的面上开始爬上诡异的黑红色的花纹时,裴知一伸手将白苏揽进怀里,他身上的温度也很低,但是周身淌出的鲜血是温热的。 这股温热让白苏觉得很舒服,她不知觉地往让她舒服的地方靠近。 裴知一侧了侧脖子,引导着白苏靠近自己,白苏此刻的理智被身体里的凶性压制,她好似感觉到什么在吸引自己,一点点地靠近裴知一的脖子处。 血管下流动的血液,以及裹挟在血液里的精纯的灵能,让白苏控制不住地靠过去,可是她似乎又在反抗什么,挣扎着不肯往前,眼里是一片迷茫。 裴知一轻轻地将白苏抱住,带着气音的话语在白苏耳畔呢语:阿白乖,你现在只是饿了,吃饱了就好了。听话,不准再闹了。 裴知一的话语仿佛情人的诱惑,白苏茫然地靠近裴知一,唇间的虎牙露出一抹尖锐,凑近裴知一的脖子处,对着那抹血管咬了下去。 温热的血液带着高浓度的灵能涌进她的口中,白苏的眼中闪出一抹兴奋。 这种让白苏直接吸食血液来吸收灵能的办法,裴知一一般是不会用的,因为这种方法很容易让白苏失控,届时虽说不会将他吸食干净,但也容易让他元气大伤。 只是此刻白苏给他输送了太多灵力,使得她的凶灵本体都要维持不住了,凶性也压制不住,而这种血食是最有效的稳定白苏的方法。既能平复她激发出来的凶性,又能补充她需要的灵能。 温热的血液涌入白苏的口中,不仅没有让她觉得腥甜,反而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她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黑红的花纹开始慢慢消退下去。 与白苏越发精神的模样相反,裴知一的情况很糟糕。本来就是重伤的身体哪里支撑得住这般大幅度的血液和灵能的流失,他的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双唇早就失去了血色,因为失血引起的失温,让他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因为雷鞭的活跃,裴莞和杨衡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控制雷鞭上,一时半会儿地并没有注意到场中裴知一的举动。 而商萌因为是在白苏他们的另一侧,仅仅看到裴知一将人揽进怀里,一时只以为是裴知一在安抚凶灵。况且白苏的气息确实是有所好转,不似刚才那么可怕,因此也没多想。 草!你小子不想活了?刚刚回到场中的严嘉一眼便看到正贴近裴知一在吸食血液和灵能的白苏。他当下就掐出一个法诀,正要对着白苏砸过去,却见裴知一带着白苏转了个身,用自己护住白苏。 见着裴知一这模样,严嘉气急败坏地散掉法诀,后槽牙咬的咯吱响。 裴知一的动作倒是惊醒了沉醉于血食的白苏,她骤然停止进食,口中的腥甜让她顿时明白过来她刚刚干了什么。 白苏慌张地推开裴知一,裴知一这时候是真的没什么力气,白苏不过是这么轻轻一推,他便稳不住身子地往后倒,惊得白苏又急忙抱住人。 抱住的裴知一好冷,这股寒气让白苏都抖了一下,她往裴知一的脖子处看去,那处的两点尖锐的咬痕并不大,但很深,可是这时候这般新鲜的伤口却没有多少血丝冒出来,这说明裴知一身上真的没有多少血了。 裴裴?白苏不知所措地冲着裴知一喊道。她虽然哭不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却喊得人鼻头酸酸的。 裴知一勉强笼住迷散的意识,他吃力地伸手揉了揉白苏,轻声道:没事,别怕。 他复又伸手去衣兜里摸了摸,一颗彩虹色的小糖果竟然摸了出来。裴知一撑着笑容,颤抖着手将糖果的外壳去除,此刻着实无力的他,剥了两遍才剥开,是粉红色的草莓味的糖果,他将糖喂给白苏。 在糖果入了白苏的嘴里后,裴知一的脑中一片混沌,软软地倒在白苏的身上,但就算是这般,他还是像哄小孩子一般,闭着眼睛柔声道:甜的,就不难受了。 裴裴,我不要甜的,我要裴裴。白苏紧紧抱着裴裴,喃喃回应着。 白苏抬起头看向严嘉他们,眼中带着恳求:裴裴没有错,是阿白的错。 第62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5) 这一刻的白苏, 没有任何凶灵的感觉,褪去了那股凶残的气息后,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甚至比普通人更加温顺有礼。若不是亲眼看到刚刚白苏发狂的模样,在场的众人只怕都要怀疑自己先前的认知了。 活跃在半空中的雷鞭在严嘉回来后, 就更加跃跃欲试了。裴菀和杨衡险些要控制不住这因严嘉归来而灵力大增的雷鞭。 罗睺, 你真要打死那小子吗?裴菀气恼地开口道。 严嘉瞥了一眼裴菀, 双手掐出法诀, 将雷鞭压制住,他黑着一张脸, 道:若不是你们瞒着我,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且, 你们裴家都他妈不会养孩子是不是!当年那么活泼懂事的孩子,看看让你们养成什么样了! 严嘉压制住雷鞭以后,一步步走了过去。不是他不收起来, 而是收不起来,第一关没有走完,这出鞘的雷鞭就不会回去。 看到严嘉走近, 白苏紧张地抱着已然昏迷的裴知一,血色的丝线若隐若现。严嘉看了一眼白苏,眼中的情绪异常淡漠, 他冷声道:看在这小子的份上,我先不动你,你最好也别折腾。不然惹急了我, 我是不能杀你, 但封住你还是可以的。 走得近了, 严嘉便感受到白苏和裴知一之间的灵力和魂力的联动, 他心念一转,便知道白苏能够保持理智不杀戮生灵,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裴知一用自己的灵力和血魂来喂养。白苏和裴知一之间定了契,他不能杀白苏,不然会连累到裴知一,但封住白苏,却是没问题的。只是看着裴知一先前那般为白苏拼命的模样,他还是没有动手。 白苏没有动弹,她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严嘉,她能察觉人的情绪,此时是察觉到严嘉对裴知一的态度很不一样,不同于先前那般冷硬,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但总之对裴知一是友好的。因此白苏才任由严嘉靠近。 严嘉伸手触及裴知一的脖颈处,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冷,连跳动都很微弱,他的灵力顺着裴知一的血脉流转进去,温和的细微灵力一点点地透入。 随着灵力的流淌,严嘉的眉头越发紧皱,裴知一的情况很糟糕,内伤外伤就不说了,体内严重流失的灵力和血气,若不是先前裴菀给的药,只怕现在的裴知一就是一具尸体了。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看着面色惨白的裴知一,那张脸现在细细看去,与他姐姐钟意有五分相似,当年姐姐在部里可是出了名的美貌,谁也想不到最后会让冰冷冷的裴家老大相柳给抱得美人归。 莫怪乎先前他会觉得裴知一眼熟! 严嘉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裴禾,你来把人带回去。 杨衡和缩在角落里的商萌惊诧地盯着严嘉看,他们不知道裴二爷和严嘉到底是说了什么,竟然能让比牛还死心眼的严嘉改了主意,要知道这第一关可没走完呢。 裴菀脸上的神情不变,在她二哥将严嘉喊出去的时候,她就猜到会是这样了,只是这第一关,严嘉可以替秀儿受着,后边的两关可就不行了。秀儿也是个犟脾气,非得在这时候走,若不然先好好养伤,伤好后再来,总比现在好过。 白苏听到严嘉的话,很是开心,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她本就是离裴知一最近的人,不待裴禾靠近,她就小心翼翼地拦腰抱起血肉模糊的裴知一。 只是她还没走出去,严嘉就又冷着声阻止道:等等。 商萌听到这句话,立马跳了出来,警惕地对着严嘉,道:裴知一和白苏定了契的,他最在意的也是白苏,你要是封了白苏,他醒来能和你拼命的。 严嘉扫了商萌一眼,眼中的冷意让商萌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但却还是执着地拦在严嘉和白苏他们中间。 严嘉没有理会商萌,他掏出一块半透明的魂玉,丢给裴二爷,道:让她进去,好歹做个样子,不要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外边。 裴二爷接过魂玉,走到白苏面前,温声道:知一我们会看着,你先进去。 白苏看了一眼裴二爷,又看了一眼严嘉,沉默地将人交给裴二爷,一言不发地隐去身形,慢慢地融入魂玉里。 裴二爷抱着裴知一往外走,严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裴禾,你劝劝他,第二关延后,只要他同意延后,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取消是不可能的,走三关一旦签了同意书,是绝不可能取消的,要么身死契消,要么残血通关。严嘉作为青城的负责人,能做的也就是付出一定代价,将开启第二关的时间往后延,好歹让人把伤养得差不多再来。 裴禾顿了下脚步,闷声道:我尽量。 他不知道裴知一到底是怎么想,只是先前看裴知一的意思,是一定要卡在这个时间点走的三关,这个时间点,裴禾心头微沉,明日就是大哥大嫂的忌日,知一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他低头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裴知一,轻叹了一口气。 裴菀看了一眼沉默的严嘉,离开前随后丢了一瓶药过去,道:是补元,虽比不上冥生,但也是顶好的伤药了。你自个儿看着用。 这第一关没走完,那么作为青城的守关者就必定要双倍抗下第一关里剩余的刑罚,这算是第一关特有的仁慈吧。 严嘉没有推却,接过丢过来的药瓶。杨衡看了看离开的裴二爷等人,又转头看了一眼严嘉,心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他抿了抿唇,沉默地跟在裴菀身后离开。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39) 商萌抓了抓脑袋,看着人走了,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至少裴知一那半条命现下算是保住了。他也不多发问,姐姐们经常叮嘱他,不要多问,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他是商家的独苗苗,这条命可金贵了,不多问不多问,这般嘀咕着,他急忙也跟上队伍走了。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严嘉随手甩出一张契约,笔走游龙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叮的一声响,那张契约在严嘉的大名签上以后,就变成了猩红的颜色,而后消散掉。 原本被定住的雷鞭嗖的一下忽然窜出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形,是一个深紫色短发的小男孩,那张脸精致地仿佛是一个洋娃娃,如果不是展露出的一副桀骜的神情,就更讨喜了。 严大头,你干嘛?活的不耐烦了?小男孩一脸不虞地盯着严嘉。 严嘉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看着雷鞭的器灵。是的,这条他蕴养了许久的雷鞭,已经幻化出了器灵,刚刚是因为有外人在,他不想显露出来,才装着不动。 雷鸣,行刑。严嘉简单地吩咐道。 雷鸣眨了眨眼睛,摇着脑袋,道:我不要!严大头,行刑的时候,我不能收劲的。刚刚那小子也就受了二十五鞭,剩下二十四没过,你替人受过,就要受四十八鞭!就算你和我同属性,也扛不住一次性受这么多鞭的。 严嘉没好气地道:他半死不活地都能熬一半,我还能撑不住?你也太小看我了! 严大头,你别闹!你一把老骨头,和人小年轻比?雷鸣一副小大人模样地叹了一口气道。 严嘉瞪了雷鸣一眼,法诀一掐,道:啰嗦什么?赶紧的,行刑! 因为这法诀,雷鸣身不由己地被漂浮在半空中的长鞭子吸回去,随着它的灵力注入,雷鞭骤然朝着严嘉的身后抽了过去。 啪响亮的鞭打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随即是一阵压抑着的闷哼声。 而裴二爷抱着裴知一出了门,就引得房外的人频频注视,窸窸窣窣的嘀咕声此起彼伏。裴二爷没时间关注他们在想什么,说什么,带着人迅速往医疗大楼跑去,一路上,都还有点点滴滴的血珠落下来。 嘀,嘀嘀,嘀嘀嘀随着裴二爷的到来,医疗大楼里的生命探测仪立刻就感受到有人生命垂危,顿时响亮的急救铃声响彻整层。 嗖的一下,一群医师就推着医护急救床赶了过来,动作迅速而轻柔地接走裴二爷手中的裴知一。 裴二爷等人看着裴知一入了急救室,才沉默地站在门外候着。这时候,杨衡才走了过来,想了又想,才轻声问道:裴知一的父亲是不是就是相柳裴迟? 裴二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其实今日这般,他知道已经是瞒不住人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 嗯。裴二爷低声应了一句。 杨衡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他靠着墙站着,呼吸略微急促,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平复下来,他垂下眼,眼中有着点点泪花,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后,才哑着嗓子道:他应该是叫裴秀吧。 嗯。你是?裴二爷见杨衡的情绪如此不对,他疑惑地问道。 杨衡笑了一下,道:我是杨家村灭门案里唯一的幸存者。 听到这句话,裴二爷顿时就明白过来了,是当年大哥救下的那个孩子,也是大哥一直资助的孩子,后来还是大哥带着人入了行,他听过,只是因为当时太过忙碌,一直都没机会见到。直到大哥遇害后,他们忙着封锁消息,以及善后,就更不会注意这么个人了。 当初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杨衡当初就是喊的相柳师父,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这么多年下来,他也一直在默默地探查当年的事件,可是那事封锁得太过严实,到如今,他也查不出多少。 裴二爷看了杨衡一眼,而后才淡淡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能够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的,便是现场唯一的存活者,我那侄子。 其实,除此之外,还能确定的是大哥大嫂是死于妖灵之手的,但是这个并不能透出风声来,因为那个妖灵并没有抓到,这么多年来,都是踪影全无。为了避免造成恐慌,才彻底封锁了消息。 什么!杨衡震惊地看向裴二爷。所以,当初的事,他查不到线索,不仅仅是因为封锁了,更是因为当初的事,压根就没人知道真相如何? 那,裴知一他...... 他忘了。裴二爷淡淡地回道。 忘?什么忘了?杨衡僵硬着表情,不知觉地问道。 就是那一日发生的一切,他忘了,忘得很彻底。除非搜魂......可是那是我大哥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搜魂?谁敢动他一下,我们裴家,不死不休!裴二爷直白地说道。这话出口,说明当年确实有人提议过用搜魂这个法子。 搜魂这种方法,顾名思义就是运用秘法对人的魂体进行搜查,这个搜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是将魂体一寸寸地碾碎了找寻,基本上用过搜魂以后,这人就彻底废了,运气好的成为一个傻子,运气不好,那就是生不如死的植物人。 杨衡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那、后边第二关,他现在这身子,怎么走? 等他醒来再说。裴二爷叹了一口气,道。 站在门口的一众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担忧,而急救室的裴知一,他的意识一直在浮浮沉沉中,忽而有一道声音在呼唤他,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这道声音走过去。 第63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6) 阿秀, 过来。很温柔很熟悉的声音从光源里传出来。 裴知一顺着声音一直走,过了光源,嗖的一下进入一个温暖的大房子。暖黄的灯光照耀在屋子里, 素白的桌子上摆着四五碗饭菜。 扎着低马尾的女子从厨房里端着汤走了出来,朝着裴知一的方向温柔地道:阿秀, 怎么还站在那里, 快去洗手吃饭。 裴知一僵硬的身子站在原地, 他一眼就认出来, 这人是他的母亲,钟意。 钟意有着一张极其秀美的面容, 脸上的笑温柔地如同三月的阳光,让人心生暖意。 妈。裴知一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他踏了一步出去。 妈妈。忽然,从他的旁边窜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裴知一愣了一下,他这才发现, 钟意并不是对着他说话,而那个窜出去的小男孩,一张漂亮的脸蛋上带着灿烂的笑, 浑然就是小时候的他。 妈妈,爸爸还没回来吗?小裴秀嘟囔着道。 钟意摸了下小裴秀的脑袋,笑吟吟地解释着:爸爸刚刚打电话回来, 说已经在路上了。你先喝点汤,待会儿爸爸回来一起吃饭,好吗? 哦, 爸爸说今晚要陪我玩游戏的, 我还以为爸爸又要不守信用了。小裴秀嘀嘀咕咕着, 可爱的脸蛋皱了起来, 很是担忧地道。 阿秀乖,妈妈先替爸爸上次的食言道个歉,下次妈妈替你监督爸爸,好吗?钟意牵着小裴秀的手坐上椅子,她盛好了汤递给小裴秀。 小裴秀喝了一口汤,很是懂事地点点头,道:嗯,好吧,看在妈妈的面子上,那我就先原谅爸爸了。 裴知一看着温馨的一幕,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咔哒!门外有人开了锁。随后,从门外走进来一名高大冷峻的男子。 裴知一看过去,是父亲。来人正是记忆中的父亲裴家老大裴迟。 爸爸!小裴秀欣喜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裴迟跑过去。 裴迟看到跑过来的儿子,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一把抱起小裴秀,朗声道:诶,阿秀,今天乖不乖? 乖呢!爸爸,快,我们吃饭了。吃完你要陪我玩游戏的。小裴秀搂着裴迟的脖子,开心地应道。 裴迟在外人眼里是沉默寡言冷冰冰的,但对着家中的妻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他抱着小裴秀走过来,钟意已经摆好了碗筷,笑着接过裴迟手中的公文包,道:阿秀今天可是想了你一整天呢。 裴迟将小裴秀放置在椅子上,靠近钟意身边,轻轻啄了一下钟意的脸颊,小声道:你都没有想我吗? 钟意害羞地捂住脸颊,瞪了一眼裴迟,温声道:没个正形,也不怕带坏阿秀了。 裴迟往下看了一眼小裴秀,却见小裴秀很是识趣地伸手捂住双眼,不过如果指缝间漏出的双眼如果不是看得那么目不转睛的话,就更好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小裴秀学着大人一般的口吻说道。 钟意没好气地点了一下小裴秀的额头,道:谁教你这么做的? 小裴秀嘻嘻一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毫不客气地出卖了某个人,道:是舅舅!舅舅说了,我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不能妨碍爸爸妈妈造小妹妹,还要给爸爸妈妈创造机会,如果看到不该看到的,就赶紧掩耳盗铃,只要我觉得自己没看到,那就不会妨碍到爸爸妈妈。 钟意听到这里,气恼地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严嘉!都是要当父亲的人,还这么一个没大没小的态度!等下次见到他,我定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裴迟对严嘉教导小裴秀的事,一点也不恼,反而跟着起哄道:阿秀,你这是想要妹妹了?平时你不是都和阿白玩的吗?阿白不是妹妹吗? 小裴秀歪了歪脑袋,认真地道:那不一样,阿白是阿白,妹妹是妹妹。阿白不是妹妹,那是我媳妇。 嘿,好小子,媳妇都给自己订好了啊!裴迟听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小裴秀的脑袋,调笑道。 钟意看着小裴秀小小的一个人,一本正经地说那是自己的媳妇,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她捏了下小裴秀的脸颊,道:在你白叔叔面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为什么呀?阿白都同意了啊。小裴秀不解地道。 裴迟和钟意面面相觑,忽而裴迟笑着道:哈哈哈,这要是让最宝贵闺女的老白知道,非得气炸了,这两小人居然都私定终生了。 裴知一看着言笑晏晏的一家三口,心中也是欣喜。 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裴迟疾步上前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抱着小女孩的戴眼镜的斯文男子,身边还跟着满脸泪痕的柔美女子。是白叔叔一家。 老白,怎么了?裴迟见这情况,开口问道。 迟哥,阿白烧得厉害,我车坏了,你车借我下!白青树喘着气道。 裴迟见这情况,立马拿了钥匙,道:借什么车!你这情况,开车能行?我送你们去医院。 谢谢迟哥。 谢谢迟哥。白青树和妻子王舒兰连连道谢。 别客气了,赶紧走。裴迟转身对着身后的钟意交代了一句,小意,我送人去,很快就回来。 诶。钟意带着小裴秀应了一声。 只是这时候,小裴秀忽然嚷嚷道:是阿白!是阿白,我也要去! 说着他就跑了出去。 钟意愣了一下,小裴秀从来都很乖巧,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添乱,她急忙上前,要拉回人。可是小裴秀第一次如此任性,不肯跟着母亲回来,伸手去拽阿白,道:我要跟着阿白。 裴迟见这情况,也不想耽误,就干脆顺了小裴秀的意,道:罢了,小意,你也一起来。 一伙人急匆匆地往外走,裴知一只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但是他记不起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着,不要去,不要出去! 裴知一紧紧盯着大门,却见那个天真的小裴秀转过头来,仿佛看到了他一般,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蛋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灵动的双眼完全见不到一丝纯真,反而是幽冷的恶意,恶毒地看着他。 裴知一浑身僵硬,在这般的注视之下,他几乎无法动弹,窒息的感觉越发明显,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拽着他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他。 裴裴! 裴知一猛地惊醒过来,他睁开双眼,急促地呼吸着,贴着身上的魂玉在不断发着光,无声的呼唤从魂玉里传入他的灵魂。 嘀 伤患醒了? 第64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7) 数个医师围了过来, 细致地替裴知一检查伤处,以及接连在他身上的仪器情况。 裴知一没有在意来人,他缓缓调整着呼吸, 意识还沉浸在刚刚的噩梦中,是那一天啊, 是出事的那一天。他记起来了, 刚刚梦中出现的场景是出意外的那天发生的, 可是出了门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记不起来。 伤势是很严重,但已经稳定下来了, 必须要好好休养。就是很奇怪,他不应该在这时候醒来的, 我们已经加大了眠的使用量,照理来说,应该会睡上48小时的。可是现在不过区区五个小时, 他就醒了。这并不利于他的伤势休养和愈合。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医师对着裴二爷解释道。 裴二爷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裴知一,皱着眉头,问道:他的身体情况, 大概要休养多久? 医师想了想,斟酌着道:已经用上最好的药了,好好休养, 不动用任何灵能,大约躺个半年就能好个七八成,要完全康复, 大抵还需要个一年半载。最重要的是不要动用灵能, 他身体里的血气流失太严重, 要不是灵能支撑着, 他可以说是活不下来的。因此我们建议是在他体内的血气完全恢复之前,不要动用灵能。 我知道了。谢谢医师。裴二爷对着医师一众人道谢。 客气了。有什么需要说的,尽量简短点,患者需要更多的休息。医师看裴二爷应是有话要说,便笑着提醒了一句,之后就出了病房。 裴二爷慢慢走过来,看着一头冷汗的裴知一,从桌旁抽出纸巾,轻缓地给人擦了擦汗水,沉声道:其他人,我让他们先回去歇着,你的事,你舅舅都知道了,第一关算是过了,第二关延后吧。 裴知一回过神来,他转过脸看着裴二爷,哑着声问道:他,还好吗?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裴知一记得自己并没有走完第一关的,那么剩下的必定是由守关者承担的。 裴二爷知道裴知一问的是严嘉,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道:你放心,他毕竟是罗睺,这对他来说,不是大问题,反正他最近也不用出任务,多躺两天也就是了。 裴知一勉强笑了一下,知道这是裴二爷在宽慰他,第一关的刑罚哪里是那么简单地躺两天就能好,不过事情已经是如此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说真的,秀儿,你好好想一下,第二关延后吧,只要你同意延后,我们就有办法。裴二爷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喂给裴知一,而后严肃地道。 裴知一的身体状况,是真的糟糕,刚刚医师说的算是委婉了,直白点就是裴知一现在躺上一年半载再说,再随便动,下次就是收尸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0) 裴知一细细地咽下水,吃力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窗外乌黑的天色,是凌晨了。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叔,今天是我爸妈的忌日。 裴二爷愣了一下,握着水杯,沉默了一会儿,是的,今日是大哥大嫂的忌日,若不是裴知一要走三关,他此刻应该是回了裴家老家坟地。 对,是你爸妈的忌日,你总不想明年的今天也成为你的忌日吧。裴二爷说的话并不客气,他听得出裴知一那执拗的意思。 裴知一笑了笑,他的手吃力地扯出身上的魂玉,魂玉一闪一闪的,是白苏的魂能在蕴养着他。刚刚他几乎要沉溺在噩梦中时,也是白苏将他唤醒的,那真的是噩梦吗?裴知一不由地深思着,那个小裴秀,真的是他吗?那么当初他到底是忘记了什么? 不能延后,今天必须走。裴知一坚定地道。 裴二爷见裴知一这么死心眼,气得想伸手锤一把自个这侄子固执的脑袋,可是看着人这一副虚弱的模样,他终究是心软地抚了下裴知一的额头。 阿秀,算叔求你,第二关延后吧。叔真怕,你会死在这第二关里,那我要怎么给你爸妈交代!裴二爷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只是对着他家老大留下的独苗,他硬气不起来。 裴知一知道自己让二叔和三姑姑都为难了,可是他必须在今天走第二关,他犟着脾气,坚持道:叔,不能延后,就是今天。 你这孩子,和你好说歹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要养那凶灵,我也认了,你姑,你舅,也都会认的。第二关,我们不是说不走,就是让你养好伤再来。你也知道的,第二关,黄泉路,本来就凶险,尤其是青城的黄泉路,可以说是十城黄泉路里排得上的凶险!我也不知道你为何非得选青城走三关,我不去刨根问底,但我不能看着你把命丢在这里!裴二爷气恼地拍了下一旁的桌子,沉着脸,你若是坚持,那我就只能让你睡到伤好起来为止。 裴知一知道裴二爷是气急了,他扯了扯嘴角,笑着轻声道:叔,你不想知道我爸妈怎么死的吗?你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妖灵去了哪里吗? 这一连三问说完,裴知一有些气喘,他低低地咳嗽着,眸子里的光越问越亮堂。他不是非得要让人这么担心,也不是非得这么不惜命,只是他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一趟青城黄泉路他必须去。只有走一趟,他才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阿秀,你说什么!裴二爷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裴知一,他不由自主地俯身靠近裴知一,手指甚至触压到了裴知一腹侧的伤口,但是由于过度震惊,他并没有注意到。 腹侧的伤口沁出了血色,疼痛让裴知一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地渗出。他将痛吟声吞下,咬着牙,带着气音道: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只要在今天走一趟青城黄泉路,当年的事,我就会想起来的。 什么声音?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检测过,是特殊影响吗?裴二爷一连串的问题砸了下来,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戳到了什么。 伤口随着裴二爷的动作而越发鲜血淋漓,裴知一的呼吸急促,在病房内的仪器凌乱地响起的时候,他有气无力地道:叔,你、手消毒了没有? 第65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8) 凌乱而刺耳的仪器声再次响起, 裴二爷看着裴知一惨白而冷汗淋漓的脸,听到裴知一的问话,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手上粘稠的液体,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什么,就让匆匆冲进来的医师们直接架开了。 又是一阵熟悉的兵荒马乱, 那群医师脸上的笑已经都敛去了, 年长的那位中年医师此刻脸上满是不虞, 他冷着声一板一眼地道:裴先生, 病人需要休息,不适合再和您闲聊。如果你一定要闲聊, 为了病人的安全,请您在室外, 使用通讯仪来联络。 裴知一的情况是真的不大好,这已经是三番四次得申请大剂量的特效药了。虽说是特效药,可也不能这么无所顾忌地使用,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短时间内重复地使用大剂量的药剂,对人的身体来说也是有一定负担的。 况且裴知一的身体因为伤势的原因, 五脏六腑里都是问题,大剂量使用特效药的后遗症就更为明显。 他们这些医师抢救一次,就已经是耗费不少灵力和精力, 偏偏这群自称是裴知一的亲朋好友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崩了人的伤口,连二连三地要他们重复抢救工作, 他们真的很怀疑, 这群人不是病人的亲人, 而是仇人。 在这一群医师的冷眼里, 裴二爷被隔离在厚厚的病房防护玻璃墙外。 裴先生,如果还有不舒服的话,您就按铃,尽量不要随意动作,伤口处的药发挥作用还需要一点时间。医师们撇了裴二爷一眼,才转身对着躺在床上的裴知一轻声细语地叮嘱道。 还有,这是通讯仪。我给您放在床头,如果您想和外边的人通话,您就用,如果不想,您可以摁下您左手边的那个绿色按钮,玻璃墙那里的布幕会降下来,挡住一切骚扰您的存在。一位年轻点的医师小心地将半个巴掌大的通讯仪放在裴知一的床头。 谢谢。裴知一看着可怜兮兮扒拉在玻璃上外的裴二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轻轻咳嗽一声,又提了一句,麻烦您,带一张椅子出去给那位裴先生。 好的,请您一定注意着时间,多做休息。出去前,那群医师再三叮嘱着。作为医师,他们平时也是极有耐心和温柔的,只是今日更加了点热情。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受了伤的美人,更是我见犹怜。 裴二爷看着一行走出来的医师,不知觉地靠着墙乖巧地站着,完全没有判官的威风。 裴先生,这是病人带给你的椅子,您呢,就在这儿坐着闲聊,不过,容我提醒您,请务必注意时间,不要打扰里边的病人休息。医师将椅子重重地放在裴二爷的面前,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顿地提醒着。 裴二爷微微躬着腰,脸上陪着僵硬的笑,道:是,是,我记住了,刚刚真不好意思,又辛苦您们了。 辛苦,谈不上,就是为着伤者着想,也请您们这些家属配合点。 诶,好的,好的,我记住了,您们慢走,谢谢,谢谢哈。裴二爷目送医师们离开,打着保证道。要说为何裴二爷如此卑微,没法子,这可是一群精贵的奶妈,关键时刻能救你命的,而且医师们是相当团结的,若是无故得罪了一个医师,哟呵,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了。不是说会不救你的命,只是救你命的时候,让你多遭点罪。 叮叮裴二爷手中握着的通讯仪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随手接了起来,拉开椅子,坐在玻璃上的外边。 阿秀,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裴二爷见裴知一的伤势稳定下来了,他想着刚刚听到的话,郑重地问道。 裴知一抿了下干涩的双唇,疲惫地道:叔,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种感觉,它很灵性,但我就是知道要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必须、咳咳,必须在今天走一趟黄泉路,而且必须是在青城。 裴二爷皱着眉头,他定定地看着裴知一,当年的事,他们都很想知道,只是查了这么久,却也是真的毫无头绪,可是 裴二爷看着裴知一,欲言又止,他心中有一个秘密,当年他大哥大嫂出事后,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就是他。 那时候,现场一片血肉狼藉,唯一幸存者就是阿秀,而且阿秀的情况也不好,那个不好,不仅仅是指身体情况,更有灵魂状态的。 他当机立断,第一时间带着人去找了老头子。后来,虽然保住了阿秀,可是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也是因此,才将阿秀活着的消息瞒住,对外宣称是大家一家三口全都殒命。 现在阿秀这个感觉,裴二爷很担心,这个感觉到底是好是坏,该不该让阿秀冒险呢?更何况裴知一的身体情况着实很糟糕,就这种状态,他又能怎么走黄泉路? 阿秀,不说你这个感觉灵性不灵性,我就说一句,你现在这个身体情况,你觉得你走的下来黄泉路吗?裴二爷凝重地问道。 裴知一扯了扯嘴角,坚定地道:叔,你帮我申请一份转生吧。 裴二爷听到裴知一的话,眼神锐利,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裴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裴二爷站了起来,恼怒地低吼道。 裴知一转过脸,看向裴二爷,眼神漠然,他笑着道:叔,给我申请一份转生。 你疯了吗?转生是什么!转生是有今朝没往后的东西,你要用它赌命?你用它,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爹妈,你要我怎么跟老头子交代,你要让我这个做叔叔的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裴二爷狠狠锤了一下玻璃墙,死死盯着裴知一的双眼,一迭声地质问着。 裴知一闭了下眼,等他再睁开的时候,眼中一片清明,他咬着牙,道:叔,不是我为难你,我若是不走这一遭,不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有预感,我也活不了多久,不仅我活不了,裴家,还有很多人都得死。 裴二爷愣愣地看着裴知一,他们这些人,其实是信自己的感觉的,因为作为除灵师,他们沟通天地,所以冥冥之中,确实会有预兆。 裴知一的父母可是除灵师中的佼佼者,而裴知一出生的时候就显现了他的天赋,老头子那时候特别高兴,还说裴家最有天赋的一代出现了。所以裴知一的感觉,或许是真的。 可是,他怎么舍得让裴知一去赌这一把呢? 第66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19) 屋里屋外一阵沉默, 沉默地令人窒息。 裴知一并不催促裴二爷,他握着魂玉,感受到里边白苏传出来的微薄魂力, 魂力顺着他的血脉,慢慢地温养着他的五脏六腑, 原本令人煎熬的疼痛逐渐缓解。 他可以感受到魂玉里白苏不安的心绪, 裴知一微微笑了下, 将传进身体的魂力稍稍点了下, 顺着这魂力告知白苏,他不会有事的。 裴二爷沉默了很久, 他捏着通讯仪,手心里都是濡湿的汗, 最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好。我现在就给你申请, 两个小时内应该就会下来。你、做好准备。 嗯,谢谢叔。裴知一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想了一下, 道:黄泉路必须要在今夜子时前走。 因为当年发生意外的时候,就是发生在子时前。所以时间必须要对上。他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是他却清晰地知道如果不这样, 一切的真相都将湮灭在过去。 裴二爷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道: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 我去处理。 说罢, 他掐断通讯仪, 大步往外走。 申请转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则要身份,他现在的身份是判官,职位够高,本来就有资格申请,身份问题不大;二则得有人,所谓的有人,是要两人同时联名申请,联名申请的人也必须要有身份,而且申请人之间不得有血缘关系。所以他得去找人。 他刚刚说的转生是有今朝没往后的东西,并不是在唬人。转生这东西,裴二爷甚至都不愿意称它为药,药是用来救命的,可是转生不一样,它是用来救人,可不是用来救命的。 这其中的区别在于,药是续命,而转生是用自个往后的命来救现在的自己。听起来似乎很拗口,打个比方,把人的生命当做一片森林,受伤就相当于寒冬来临,为了取暖,砍伐树木进行取暖,每天消耗一点点,还能来得及生长回来。 而转生并非如此,它异常霸道,是将大半的树林一次性砍伐干净,连根拔起,烧出熊熊烈火,在一瞬间将寒冬逆转为炎夏,这般看来,似乎度过了难熬的寒冬,可是原本生生不息的有生力量却荒芜了一大片,再也无法补充回来。 因此转生才被称为有今朝无往后的药。转生虽然弊端如此大,可是依旧是极为畅销的物品,因为除灵师面对的风险本来就大,每次的任务九死一生,重伤都是正常的,故而他们奉行的是活在当下,当下都过不去了,还谈什么往后。 裴二爷出了医疗楼,站在大门外停了一会儿,他想了想,打开聆讯器,扒拉出里边的一个号码,拨了出去,道:喂,还活着吗? 呸!你大爷才没活着,我当然活着好好的!聆讯器另一头传来严嘉咬牙切齿的声音。 裴二爷沉沉地嗯了一声,接着话头道:你不是知道我大爷活没活着,不和你唠嗑这个,有事找你,你在哪? 严嘉听出裴二爷的语气不对,倒是也不和人继续怼,简单地道:宿舍大楼13层1314号。 行,我马上到。裴二爷挂了聆讯器,就往宿舍大楼走去。 严嘉看着已然挂断的聆讯器,伸手去摸索着自己的金丝眼镜,突然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 我不是和你说了,别动,正在上药呀!幻化出小男孩的器灵雷鸣一脸不虞地道。他的手上还沾着一团透明的药膏,他看着严嘉后背上皮开肉绽已经止住血却还能看到些许白骨的伤,刚刚因为严嘉的动作,让他一不小心一掌贴了上去,好不容易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冒出了血水。 严嘉额上一片冷汗,他扯了扯嘴角,道:你也太磨蹭了吧!上个药折腾了半天了,我这摆姿势都摆到手脚僵硬了。 雷鸣白了严嘉一眼,用一副拿严嘉没办法的口吻道:要不是我用雷之魂力将你麻痹,你现在不得疼得嗷嗷叫。让你去医疗处处理伤口,你又犟得不去,非得让我给你上药,这精细活我又没干过,这不得小心点! 你、打的,当然、你来、处理。严嘉咬着牙,忍过这一阵的刺痛,才断断续续地道。 雷鸣小心地将药膏抹了上去,透明的药膏上去后,很快就凝成薄薄的一层膜,贴在严嘉血肉模糊的后背上,渗出来的血水也被凝止住。 那是我想打的吗?明明是你逼我的,哼!好了。雷鸣很是不开心地小声嘀咕道。等最后一块伤口涂好药膏后,他收了手,轻飘飘地从严嘉的后背上飘下来。 严嘉起身,动作缓慢地将衣服穿上,看着雷鸣一脸委屈两眼红红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道:是是是,是我的错,你可别掉金豆豆,不然待会儿电闪雷鸣,屋子里局部降雨,还得你自己收拾屋子。 雷鸣是雷属性的器灵,也不知道这技能是怎么觉醒的,它一哭,就会电闪雷鸣,然后勾动附近区域的水汽,造成局部降雨。 雷鸣听到严嘉的话,看了一眼还没收起来的衣服被子,想想回头自己还得去烘干,便扁着嘴,将眼眶里的泪珠憋了回去。 咚门外传来电铃声,严嘉愣了一下,他堪堪整理好身上穿着的衣服,这人就到了?来的如此快? 严嘉疑惑地起身,慢悠悠地走过去开了门,果然一眼就看到在门口很是不耐烦的裴二爷。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1) 来得够快啊!严嘉呵呵一笑,不由地调侃道。 裴二爷看了一眼严嘉,看得出来严嘉面色苍白,应该是先前刑罚的原因,他进了屋子,避开严嘉,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我要申请转生,需要你联名。裴二爷直白地将来意说明。 严嘉本来正在慢悠悠地坐下来,听到裴二爷的话,愣了一下,惊得又突然站直了身子,扯到了后背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他盯着裴二爷,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要转生干嘛?我看你没病没伤的,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裴二爷垂下眼,有些不敢看严嘉的双眼,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是阿秀要用。 严嘉猛地一把将手边的水杯泼向裴二爷,杯中的水浇了裴二爷满头满脸,裴二爷垂下眼,任由这水滴滴答答地落了满身。 清醒点了吗?严嘉冷着脸开口问道。 裴二爷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抬起眼,看着严嘉,道:阿秀要用转生,今晚他要走黄泉路,现在要我们俩联名申请一份。 严嘉紧紧盯着裴二爷,他突然一把扯起裴二爷,低吼道:裴禾,你知道转生是什么吗?你居然敢给阿秀用,你不怕你哥死不瞑目吗? 这般的大动作,扯得严嘉后背生疼生疼的,可是他已然顾不得这伤,他脑子里满是裴二爷刚刚说的话,心头怒气汹涌。 裴二爷听着严嘉的话,他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委屈,那是他愿意的吗?这么多年来,他都努力将裴知一护得紧紧的,若不是裴知一本身就存在灵力和魂力的问题,他不会让裴知一进特事处的。现在要他亲手将转生给裴知一使用,他心里头不难受吗?不憋屈吗? 裴二爷扯开严嘉的手,红着眼吼回去:我怎么不知道!就是为了我哥和我嫂子,我才同意阿秀用的,当年的事,你不知道,有太多问题了,有些事我不能说。但是如今阿秀自己提出来了,所以他坚持要在今天走黄泉路。 他一个孩子能懂什么,你也陪着他胡闹! 他那个倔脾气,我拦都拦不住,他死都要走,我能怎么办? 雷鸣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几乎要打起来了,他急忙趁着两人不备,呲溜一下,一道雷电击打在两人身上,严嘉和裴禾浑身一僵。 雷鸣将僵硬麻痹住的两人小心地分开,然后一人一把椅子地隔离开来,它飘在两人中间,很是沉稳地道:冷静点冷静点,要是要打的话,先说一下,你们谁负责收拾屋子? 或许是这一阵的雷击麻痹,让火气上头的两人都稍稍冷静了点,裴二爷吐出一口气,道:阿秀要在今夜走黄泉路,他坚持,他说如果这次不能走,他会死,而且会死很多人,这是冥冥之中给他的指引。给他转生,至少现在过得去,往后、往后的事咱们再想想法子。 严嘉气恼地瞪着裴二爷,双眼里涌出红血丝。他伸手揉了揉脸,后背伤口的疼痛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他低着头斟酌着,冥冥之中,他们对这个是很看重的,裴知一的这个坚持,只怕是必须的了。既然如此,确实是用了转生比较好,至少要先过了当前。 好,我同意。严嘉闷声应了这么一句。 第67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0) 待严嘉同意以后, 一切流程就简单了。 裴二爷看着申请单上鲜红硕大的同意二字,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道:我先回去,转生大概很快就会到青城医疗分部。 严嘉随手拿了一件外套, 站起来, 道:我跟你一起去。 裴二爷摇了摇头, 点了点严嘉的后背, 制止了严嘉的跟随,道:你先好好歇一歇, 今晚的黄泉路,你得全程在场维持运转的。别到时候掉链子, 失控了就麻烦了。 严嘉听到这话,倒是难得的没有逞强,他放下手中的外套, 眼中神色复杂:阿秀那里,你看着点。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这么多年的执念和怨愤,在知晓唯一的外甥还活着的时候, 一切原则统统都让步了。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妻儿的枉死,还有姐姐的意外, 他可以慢慢查,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他可以继续等。如果要搭上裴知一的命, 才能揭开谜底, 严嘉想着那他情愿不知道。不是放下了, 只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嗯。裴二爷苦笑了一下, 摆了摆手,就往外走。 严嘉看着人离开,仿佛被抽去了一股精气般,无力地坐下来。今晚的黄泉路,他一点也不想开,可是他却不能不开,这是规矩。 雷鸣在严嘉发愣的时候,就飘了过来,二话不说开始扒拉严嘉的衣服。 严嘉本能地压住衣服,莫名地问道:雷鸣!你干什么? 雷鸣冲着严嘉翻了一个很有灵性的白眼,道:你放心,我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器灵,不会乱来的,这不是怕你血尽而亡,我要给你重新上药。 他看了一眼严嘉背后已经隐隐约约透出来的血色,不满地接着道: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也不要这么激情澎湃的。 谁和他感情好?严嘉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哦,知道你们感情不好,那也不要这么汹涌澎湃的。雷鸣一边给严嘉上药一边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谁又和他感情不好了!严嘉随口又回了一句。 雷鸣听到严嘉的话,他顿了一下动作,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慢条斯理地道:男人,你这样口是心非,是不对的。 严嘉转过头,看着故作老成的雷鸣,他黑着脸,道:你最近到底是看了什么?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最近正在研究《霸道总裁小娇妻》,挺有趣的。雷鸣眨了眨眼,坦白地回道。 我记得我没有给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料,我是让你熟悉灵能法则吧? 不是都说要劳逸结合的嘛。 我都没时间劳逸结合,你劳逸个什么灵!还有,你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眠都是常态,你倒是告诉我,你要逸什么? 哼,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麻溜的,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清理出你脑子。 我不,我就不,爱我就要给我自由。 裴二爷出了宿舍大楼后,便又回到医疗楼。他回到裴知一的治疗室外的时候,一切都如同他离开前那般安静。 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屋子里沉沉昏睡的裴知一。苍白的面容上带出一股脆弱的清美感,仪器里时不时闪出的微弱灵光,在蕴养着裴知一。 裴二爷看着裴知一,心头微微一叹,他不知道今日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禁地异动,老头子和高层们进入探寻,音讯全无。因此裴知一的情况,他也没法告知老头子。 裴二爷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盯着裴知一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的记忆,裴知一是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可是他是印象深刻的。当时他恰好是出任务结束,正好到了青城,因为那时候也已经比较晚了,他就打算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去看看大哥他们。可是没想到当晚就出了事,他那时候感应到灵能失控,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想不到看到的是已经遇难的大哥一家以及白家一家子。而在场的唯一生还者便是鲜血淋漓的阿秀。 当时青城特事处也出了事,压根没法来人,他还是紧急通知了老头子,是老头子让人赶来的。后来,在救治阿秀的过程中,他发现阿秀的灵力和魂力极为混乱,一直无法稳定下来,甚至一度出现生灵消散的现象。还是老头子及时赶到,将阿秀带走。 直到他开始着手处理大哥后事的时候,老头子回来了,可是阿秀并没有出现。也是那天老头子让一把火烧了大哥大嫂以及白家一家子,同时对外宣称大哥一家三口都遇难了。 此后,世上再无裴秀,有的只是裴知一。而活下来的阿秀也忘了一切。 他问过老头子,可是老头子只隐晦地交代了一句妖灵,之后便什么都不肯说了,并且要他也不准对外多说一句。 随着他职务的步步高升,当年的事,老头子多少也透露了一点出来给他,阿秀和妖灵有关系。查到这一条线索的时候,他又去问了老头子,老头子只是说,有些事是注定的。 什么是注定的?阿秀明明是一个人,又和妖灵有什么关系?那妖灵到底是什么? 裴二爷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默默追查着。他没想到阿秀也在找寻当年的真相,他以为阿秀什么都忘了,那么就算过去了。 裴先生?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将沉思的裴二爷惊醒。 裴二爷看过去,便看到一行医师不知何时走至身边。他们站在那里,面色严肃,先前那位略微年长的中年医师,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全黑的玻璃盒子。 他走到裴二爷的身前,郑重地一躬身,道:我姓周,周子辉,中级灵师。 感谢您们的守护,接下来将由我来为裴知一先生使用转生,请问作为申请人,裴禾先生,您确定现在使用吗?周子辉一脸严肃地开口问道。 裴二爷看了一眼屋子里似乎已经清醒过来的裴知一,他抿了下唇,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确定。 周子辉点了下头,道:好的,裴禾先生,那么接下来,我将进入治疗室,再次与裴知一先生确认,一旦确定后,就将使用。之后一个小时的反应期,我们将关闭探视通道,治疗室会全面封闭,转生使用过程中,存在一定的失控风险。如果裴知一先生在反应期里发生失控,我们将启动强制措施,抽离转生,由此造成的重大伤害,将由使用者自行承担。 嗯,好。裴二爷眼里生出复杂的情绪,是的,转生是有失控风险的,使用转生的反应,每个人因为体质不同,因此会有不同的反应。 最可怕的就是失控,失控意味着将迷失在转生中,醒不过来。这时候便只能通过强制手段,将已经注入的转生抽离出来,但这般对身体和灵体均会造成重大伤害,最严重的情况是抽离的当时便死亡。 周子辉在得到裴二爷的答复后,便捧着盒子,要进入治疗室,只是在进入前,他又停了下来,对着裴二爷道:裴禾先生,裴知一先生之前使用了特效药后已经有所好转,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进行静养,便可恢复,真的不必使用转生。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裴知一,对于如此年轻的人,作为一名医师,他着实不忍心。 裴二爷一直注视着裴知一,看着裴知一慢慢扶着床栏坐起来,靠着墙喘了一口气,对着他微微一笑。裴二爷苦笑了一下,对着周子辉道:他有紧急任务,不得不如此。 周子辉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微微躬身,道:辛苦您们了。 他知道特事处常常会有紧急任务,有一些任务必须是特定的人才能执行的,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他可以理解了。 周子辉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68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1) 周子辉走进治疗室里, 看着已经坐起来的裴知一,他上前一步,调整了一下仪器的灵光强度, 让蕴养的灵光更舒适点。 裴先生,现在感觉如何?周子辉检视了一番仪器上, 看着上边的数据, 开口询问。他对于裴知一的印象是极为深刻的。 一则裴知一确实长得好, 好看得让人见之难忘。二则裴知一的伤也确实重, 按照常理这样严重的伤别说行动,连清醒都不容易。可偏偏裴知一就是在这般严重的伤势下行动自如。 裴知一看了一眼周子辉手中的墨色玻璃盒, 他淡然地道:还好,那是转生? 周子辉看了一眼手中的墨盒, 点了点头,而后认真地道:是的。裴知一先生,我叫周子辉, 中级灵师,接下来将为您注入转生,现在再次让您确认一下, 是否确认使用转生,使用后一切后果将由您自行承担。 使用。裴知一并未犹豫,他肯定地回道。只是声音里带着难以忽略的虚弱, 毫无血色的面容看着就让人忧心不安。 周子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裴先生,你还是躺下吧, 因为你身上最严重的伤势在心口处, 故而转生注入的位置就定在此处。等注入完毕后, 我会封闭治疗室, 开始监管系统,如果在一小时反应期里,你出现了失控,那么监管系统会启动强制措施,将转生抽离出来。抽离转生,对你的身体会有严重损害。 他顿了一下,严肃地道: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转生的反应也不一样,希望你在反应期里能够坚守自我,顺利完成转生。 裴知一刚刚坐起来,只是因为先前不知为何,他有些喘不过气,才坐了起来。现在听周子辉这么说,他便也安安静静地躺回去。 周子辉打开墨色玻璃盒,一股森冷的气息从墨盒里散发出来,而后呈现出装着橙红色的晶莹液体的玻璃管。那支橙红的液体,只是这么看着,这种幽冷的气息散发出来,就不知觉地勾得人魂牵梦萦。 周子辉有一瞬间的恍神,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他看着盒子里的转生,不由地在心中喟叹,不愧是被称为药中魔鬼,不过这么一点气息就让人心神失控,莫怪乎启用转生必须要由中级灵师或者更高级别的灵师进行。 细长的针扎入玻璃管的管口,里边的液体一点点地抽进针管里。周子辉放下空了的玻璃管,转过身,走到裴知一的身前,小心地掀开病号服,露出心口处浸出血色的绷带。 周子辉谨慎地找寻心口处的血脉,而后将长针精准地扎进裴知一的心口处,针管里的液体缓慢地推进去。 冰冷的橙色液体顺着针管涌进血液中,裴知一顿时觉得周身都冷了下来,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呼吸凝滞,伤口处的疼痛一抽一抽的,窒息感随着身体里寒意的加剧越发严重。 不一会儿,周子辉将空了的针管抽了出来,抽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些许血丝,他收好针管以及墨盒,又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已然闭目沉眠的裴知一,轻声道:祝您好运。 言罢,他便摁下治疗室的封闭按键,离开了治疗室。 玻璃墙外的裴二爷看着玻璃墙在一瞬间暗了下来,里边的一切都看不到了,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 而此时此刻若有人在屋子里待着,变回发现这时候的裴知一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不仅没有呼吸,连温度都察觉不到。 裴知一的眼前一片黑暗,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周边很冷,他的身体也很冷,他自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心口处破开了一个洞,破开的洞口里空荡荡的。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没有心?没有心为什么他还活着?裴知一的脑中莫名地浮现这两个疑惑。周边黑漆漆的,没有人给予回应。 没有心,可以活吗?裴知一忽然开口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发问,明明没有人存在,他在问谁。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2) 黑暗中,好似有什么飘荡着过来,细细的声音,带着诱惑人的温暖,萦绕在裴知一的身边: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这声音在引导着他,诱惑着他,似乎想要带他去往黑暗的深处。 裴知一在声音的引导下,控制不住地开始顺着声音的来源,往黑暗深处走去,只是他堪堪迈开步伐,手便被人拽住。 不要去。稚嫩的声音传过来。 裴知一循着这稚嫩的声音看过去,却见一个小女孩拉着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扁着嘴很是委屈,小巧的手努力地拉着他。那张脸好熟悉,可是他却记不起来。 这人是谁? 裴知一迟钝地开口道:你是谁? 小女孩没有回答,幽黑里那道诱惑的声音不断拉扯着裴知一的心神:快点来,快点来,快点来...... 裴知一的双眼复又无神地望向黑暗里,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不由地笑了笑,又继续开始往那黑暗里走去。 小女孩双手死死扯着裴知一,可是力道微小,被拖扯着往那黑暗里行去。 不要去,不要去!小女孩尖声喊叫着。 可是裴知一却毫无反应,一路往黑暗里越走越深,那道诱惑的声音带着欢愉的笑声在他的身边环绕,慢慢地掩盖过了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呐喊。 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 眼看着裴知一就要彻底融入黑暗的时候,忽然有两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黑暗边,拦住了不断往前的裴知一,那两道影子看不清样子,可是却让裴知一觉得温暖,温暖到想要落泪。 不要去。 不要去。 模糊的声音听不出男女,但对裴知一来说很熟悉。然而他依旧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裴知一顿在原地,一直拽着他的手的小女孩已然泪流满面,她一直在努力地阻止着裴知一往黑暗深处走去,此刻见到裴知一停了下来,她咬着牙,想要将人拖回去。 可是,黑暗中的声音笑嘻嘻地又传了出来:你的心,你的心,你的心...... 裴知一低头看了一眼,对啊,他的心呢?他要去找他的心。 在这儿,在这儿,在这儿......黑暗里传来答案。 裴知一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无视了小女孩微不足道的力量,穿过那两道模糊的身影,漠然地往黑暗中,继续抬脚走去。 黑暗中的嬉笑声越发清晰。 嘀嘀治疗室里响起来尖锐而刺耳的警报声。警报声响彻整层楼,随着警报的响起,刺眼发红的灯光也取代了原先柔和的暖白色灯光。 站在外边的裴二爷,听到这个声音,惊得心头一跳一跳的。很快,踏踏踏的一阵脚步声迅速传来,裴二爷转头看去,便看到周子辉带着一群医师赶了过来。 怎么了?在刺眼的光线下,裴二爷的脸色晦暗难辨,他不由地开口问道。 周子辉带着人在治疗室外候着,他面色难看,抬头看着治疗室外那个亮起来的橙色警报灯,嘀嘀的警铃一直在响,吵得人心惊胆战。 监管系统察觉到裴知一的转生开始失控了,现在失控等级已经到了橙色级,如果再进一步,变为红色,监管系统将会抽离转生,届时,我们就要立刻着手抢救伤员...... 嘀刺耳的警铃声打断了周子辉的话,他们往治疗室上方的警报灯看去,刺眼的红色警报灯刷的亮了起来。 第69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2) 在刺眼的红色警报灯亮起来的这一刻, 嘀嘀嘀的警报声也越发刺耳。 周子辉脸色一变,就要带着人强行破门进入,只是手堪堪摁上房门, 却见那盏刺红的警报灯迅速转变颜色,由红色转为橙色, 橙色迅速跳为黄色, 黄色还没停留一秒就转为蓝色, 又很快地跳过蓝色, 最后停留在无害安全的绿色区域。 刺耳的警报声也消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的。 治疗室外,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平静下来的警报, 忽然有一个声音小心地问道:警报,坏了? 不可能。你坏了,这警报都不会坏。另一道声音急急地反驳着。 裴二爷没有理会这些声音, 他担忧地看向周子辉,低着嗓子问道:周医师,这什么情况? 周子辉看着已然变成绿色的警报灯, 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有出现过。失控被逆转了。 裴二爷不解地看着周子辉, 皱着眉头道:失控逆转?这是什么意思?不,我不用知道什么意思。您只要告诉我,现在里面的人是否有生命危险? 这个问题, 我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周子辉的眉头拧了起来。 但我可以肯定一点, 那就是, 如果我们贸然进去, 里面的人就会有危险。 裴二爷的情绪略微暴躁,他看着安静得宛如一间囚室的治疗室,开口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就只能这样干等着?里面的情况如何,一点都无法知道吗?不是开着监管系统吗?无法透过监管系统看到里面的情况吗? 周子辉很是无奈,他叹了一口气,道:这套监管系统是对灵能能量的监管,它可以感受到人员的身体状况,这是针对人体内的灵能状态,我们是看不到的。 所以,我们只能等着?裴二爷道。 是的,只能等着。周子辉肯定地道。 屋子里的裴知一处在一片黑暗中,那两道模糊的影子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为他挡住前方的黑暗。而那个小女孩死死拽住他的手,大声喊道:我知道,你的心在哪里? 裴知一迟钝地转过身,他安静地看着那个小女孩,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孩在回答他刚刚无意识中提出的问题。 裴知一停下脚步,他蹲下来,认真打量着这个小女孩。看着她泪流满面,他觉得有点难受,伸手给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那个小女孩看着逐渐涌出来的黑暗,即将要吞噬了裴知一,那两道模糊的影子也越发得模糊了。 小女孩咬了咬牙,她伸出手,手指仿佛尖锐的刀,轻而易举地剖开自己的心口,忍着剧痛,把心口里那颗活泼乱跳的心掏了出来,一把摁进了裴知一空荡荡的胸膛里。 扑通扑通。 那颗心入了空荡荡的胸膛里,迅速的生长起来,生长出血脉,交织着周边的血管,血液开始流动起来。随着血液的流动,那几乎要冻结他全身的冰冷,开始慢慢得消退。 一点点的温暖,从心口处开始,向四肢延展出来。脑子里的记忆开始慢慢地恢复,裴知一看着眼前已经失去了心脏的小女孩,她的双眼失去了刚刚的灵动,泪水也已经干涸了,可是她依旧没有放开拽着裴知一的手。 小女孩口中呢喃着:不要去 而那两道模糊的散发着温暖而微弱的光芒的影子,一直笼罩着裴知一,直到裴知一醒转过来的时候,那两道影子逐渐地消散了。 裴知一伸手将小女孩抱进怀里,怀中冰冷的触觉让他打了个寒颤。 阿白。裴知一微微哑着嗓子喊道。 随着他这一声阿白,怀中的小女孩逐渐成长起来,慢慢地成长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是白苏。 裴知一身上的伤,在橙红色的光流淌过之后开始逐渐地愈合,一道道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飞速地黏合在一起,时间在这一刻一眼万年。 原本极为严重的伤势,已经蜕变成了粉白色的伤痕。 裴裴,心给你。白苏的声音在裴知一的耳边轻轻地响着,随后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白。裴知一感觉到怀中空空如也,他惊慌地喊道。 刷的一下,裴知一睁开了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没有黑暗,没有阿白,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裴知一骤然坐了起来,他的手中紧紧得抓着一块魂玉,魂玉的光芒十分地微弱。他将灵力冲进了魂玉里,灵能相触,嗖的一下,有一道红色的影子从魂玉里抽了出来。 裴裴?白苏眨了眨眼,她愣愣地看着裴知一。 裴知一看到安然无恙的白苏,还稍稍松了口气。 裴裴,你都好了。白苏看到裴知一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欢喜地道。 裴之一这才低头看了一眼,看到身上粉白色的伤痕,原先身体里的疼痛和乏力都已经消散了。 真不愧是转生。 嗯。裴知一轻轻松松地下了床,转动了一下身体里的灵力,觉得身体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只是刚刚的幻境,让他心有余悸。 裴知一上前揉了揉白苏的脑袋,看着乖巧站在他面前的白苏,他笑了笑,道:阿白,一直在。 白苏也冲着裴知一笑了笑,她的唇边露出可爱的小梨窝:嗯,阿白一直在。 治疗室外的裴二爷难掩心急地来回踱步,周子辉站在一边,面上满是焦虑,一个小时的反应期即将结束,也不知里面的裴知一到底情况如何?刚刚的失控到底是逆转到什么程度?对裴知一的身体是否有影响? 正当这时,治疗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通道外的人全部都看了过来。开启的大门后,有一个人走了出来,气定神闲,风华绝代。 阿秀!裴二爷看到出来的裴知一,惊喜地喊出声来。 裴知一看着一脸激动的裴二爷,轻轻点了点头,道:二叔。 只是裴二爷尚来不及上前来认真地看一看裴知一,就让在一旁的周子辉抢了道。 周子辉手上一晃,一道探测全身情况的灵符就覆盖了上去,不过一瞬,灵符的光就散了去。只是这灵符的光虽然散了去,但周子辉面上紧紧皱着的眉头却没有抹平。 而裴知一却在周子辉开口之前,给他递了个眼色。 恰在此时,裴莞并着杨衡,一同匆匆赶来。他们是后来才接到消息的,才知道裴知一竟然让裴二爷申请了转生。 看到门口站着的裴知一,裴莞松了一口气,她只以为裴知一还没有使用转生。 二哥,阿秀不懂事,你这么大个人也不懂得这事的严重吗?转生是能够随便用的吗?裴莞气恼地对着裴二爷大声道。 杨衡却敏锐地察觉到裴知一的状态是不一样的,他沉默了一下,道:转生,可有失控? 裴知一在其他人开口之前,抢先回答道:自是没有,一切顺利。 裴莞这才反应过来,裴知一他并不是没有使用转生,而是已经使用结束了。 你裴莞气得使劲锤了一拳裴二爷,你这个当叔叔的,都是吃白饭的吧! 我裴二爷委屈地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 三姑姑,这不怪二叔,是我的决定。裴知一拦住裴莞,看了下时间,道:时候差不多了,该走第二关了。 裴知一不想众人在这个问题上再多有想法,便转了话题。 只是在他的话才说完的时候,周子辉突然间开口:裴知一先生,有些事,我想私下里和你交代一下。 听到周子辉的话,裴二爷愣了一下,心里头有些不安。 这裴二爷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交代,为什么还要私下里,可是这话还没出口,便让周子辉打断了。 只是一些转生使用之后的注意事项,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由于涉及病人的隐私,所以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交代。周子辉客气地解释道。 听到周子辉这么说,毕竟涉及的是裴知一的隐私,因此众人也不再多问。 我们就回治疗室里交代一下。周子辉简单地说道。 裴知一看了一眼周子辉,也不多说,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治疗室的门随着他们进入而又关上了。 进了治疗室以后,周子辉转过身,看着裴知一,他的神情很严肃。 裴知一先生,你的情况并不是非常好。转生失控之后的逆转,对你的身体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第70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3) 周子辉看着裴知一,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但面色还是较为苍白,唇上的血色很浅。这副模样让周子辉很是担心, 因为如果转生使用成功,那么此刻应该是气血旺盛、容光焕发, 而不是这般大病初愈的样子。可是如果失败了, 那先前便会直接抽离出来 周子辉他掐了个法诀, 银白色的光带着符纹不断地往裴之一的身上涌去。 裴知一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惊讶,任由周子辉掐出的法诀笼罩在他身上。 好一会儿, 带着微光的符纹消散掉,银光也随之消散。 周子辉沉吟片刻, 道:裴知一先生,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有感觉,你的身体状态并不是正常的。我曾为十位濒危者使用过转生, 除去彻底失败的那两位,其他八位成功使用转生的人员,身体状态也都达到了巅峰。但是你不一样, 我刚刚为你解检视过,你的身体状态很奇怪,乍看之下似乎是精气神都恢复了过来。 他看着裴知一的脸色毫无变化, 似乎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早有预感。 周子辉皱了皱眉头,沉着脸,道:我并不是在吓唬你, 更不是杞人忧天。对你来说, 你的心脏是你所有灵能的运转中枢, 本来在转生的作用下, 你的心脏作为你的运转中枢,应该是最为活跃、最有力量、最坚固的地方。 他上前一步伸手覆在裴知一的胸口,一股淡淡的温暖的灵力,从他的手中慢慢地流转出来,而后诱发了裴知一身体里的灵能运转。 刚开始运转得很流畅,可是在灵能加大运转力度之后,裴知一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他感觉到胸口有些窒息,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等到灵能共鸣加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裴知一只觉得一口腥甜从心口窜上来,他倔强地将这口腥甜咽了下去,唇色泛白。 周子辉见到裴知一这副模样,他迅速将灵能共鸣振幅降低,灵能运转得越加柔和起来,一点一点地安抚着裴知一的心脏。直到裴知一的脸色微微泛起血色,周子辉才将灵能收了回来,慢慢地将手收回。 我想你已经感受到了,你的心脏作为灵能中枢,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它无法承受你大幅度的灵能运转。作为一名一线战斗人员,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周子辉的神情十分严肃,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处,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之前的转生失控逆转而造成的。 作为一名医师,我建议你,最好是留下来,留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我好替你好好的研究和检视一番,争取尽快解决你目前身体出现的问题。 裴知一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他知道周子辉是一个负责任的医师。只是他有他的理由,今天他必须要离开,而且他心脏上存在的问题并不只是因为转生失控逆转而造成的,他自己有所感觉,或许是跟他曾经失去的记忆有关系。 他很是歉意地看着周子辉,笑着道:周医师,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但任务在身,不得不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3) 周子辉看着裴知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提醒你一点,在使用大幅度的灵能时,你要随时注意你的心脏状态,一旦出现无法负荷的时候,你就要即刻脱离出灵能运转的状态,不要勉强使用。否则,无法承受灵能运转的心脏,或许会出现心悸,或许会是停跳,最严重的可能会像一束喷发的烟花,瞬间炸裂开。 裴知一注视着周子辉严肃而又诚恳的双眼,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谢谢您。任务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周子辉微微躬身,诚心诚意地道:祝您顺利。 而后,他看着裴知一大步走了出去,沉默许久才离开了治疗室。 在通道外,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裴二爷看到裴之一走了出来,急忙走了上来,问道:什么情况?你的身体状况有什么问题吗? 裴莞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裴知一,站在一旁沉默的杨衡低声道:不必勉强自己。 裴知一故作轻松地笑了下,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周医师医者仁心,不是很放心,刚刚又给我检查了一遍。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往外走去。 裴二爷和裴莞等人相视一眼,虽然心中总觉得有点惴惴不安,可是时间也确实是不早了,只得无奈地跟着人一同走了出去。 第二关黄泉路并不是在地面上的楼层里走的,而是在地下负一层。 裴知一等人到达地下负一层的时候,便看到面色不佳的严嘉站在门口。 严嘉看到裴知一走来,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但很快又把这笑绷了回去。 走黄泉路的地方称之为冥府。冥府的门口看起来一切正常,不阴森不可怕,反而很是亮堂,甚至在冥府的两旁还摆着不少的花花草草。 众人此刻就站在这花花草草的环绕之中,鼻尖是散发出来的浅浅的鲜花的香味,周边还有零星的些许漂亮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颇有点花香鸟语的感觉。 严家姿态僵硬地看着裴知一已然走到冥府的门口,他气恼而烦躁地叹了口气,道:青城黄泉路的凶名,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过了。当年走过青城黄泉路的人,要么是疯了,要么是残了,要么是死了,就算是侥幸过关了,但是出来后,对青城黄泉路里的情况,也是缄口不言。 但是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一些事,这也是某些前辈留下的一点善意的提醒。你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一是黄泉路上的一切是过去的,过去的一切不要去触碰;二是现在的你,改变不了过去;三是保护好生灵。严嘉认真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消息,一字一顿地告诉裴知一。 裴知一看着严嘉,沉默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准备好了,那我们就进去吧。严嘉看着坚定的裴知一,无奈地推开冥府大门。 一推开冥府大门,一股幽深凄冷的气息就从门内弥漫出来。而后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口大大的玻璃棺材。 裴二爷没有想到,摆在冥府里的居然会是一口棺材。 这是裴二爷不由得开口问道。 严嘉掀了下眼帘,看了一眼裴二爷,冷声道:怎么?你以为打开门进去的就是一条路吗?如果打开冥府大门进去的就是黄泉路,那么我就不可能让你们陪同着一起进来。 那黄泉路在哪里?这里面就只有这么一口棺材。裴莞奇怪地开口问道。 严嘉看了一眼裴知一,他看到裴知一脸上似有所觉,便知道裴知一应该是明白了黄泉路在哪里。他看着裴知一,道:对,就是你想的这样,黄泉路就在这口棺材里。 嗯?杨衡奇怪地看了一眼这口棺材,只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却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莫名得起了一阵寒意,好像有什么要将他吸进去一样,他不知不觉的往棺材那里走了过去。 严嘉一把拉住了杨衡,伸手拍了一下他,道:不要盯着棺材看,那是黄泉路。你的灵能还不够强大,盯着它看,很容易就会被引上黄泉路。所以我先前不让商家那小子也跟着来,就是因为商家那小子体质特殊,灵能低,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沉迷进了黄泉路,再也回不来。 裴知一往前走了走,靠近了那口棺材。他回头看了一眼严嘉,道:直接躺进去,就对了吧? 嗯。严嘉一脸不虞地应了一声。 裴知一干净利落地往棺材里躺进去,玻璃棺材很冷,他一躺下去就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了一块冰上面,不,应该说好像是被冻在了冰里面。 在裴知一躺进去之后,严嘉手上掐了法诀,一层淡淡的铂金色的流光覆盖住整口棺材,隔离出一个单独的空间。 记住,我刚刚给你说的那三个提醒!严嘉在走离棺材之前,又意有所指地对着裴知一提醒着。他瞥了一眼裴知一贴身挂在身上的那块魂玉,并未让裴知一将那块魂玉交出来,按常理来说,黄泉路是只能一个人走的,任何物品均不可以携带。 严嘉想着那个凶灵和阿秀定了共生契,应该也算是裴知一的半身,那么和裴知一起一起走,也不算违规。 在严嘉离开棺材之前,裴知一轻声地说了句:谢谢舅舅。 严嘉顿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外走。他们没有走出冥府大门,只是隔着光幕,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 棺材里寒意越发浓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困乏。裴知一不知不觉的闭上双眼,慢慢地睡了过去。 等到裴知一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站在一条黝黑的小道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间便有一束光,从小道的一头照了过来。 第71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4) 裴知一顺着光看了过去, 只见从光的那一头开来了一辆小车,一辆黑色的小车。 款式很陈旧,但是车型挺大的。车的速度也挺快的, 咻的一下就从裴知一的面前开了过去。 裴知一的视力特别好,就在这一瞬间他从半开的车窗里看了进去, 驾驶座上一闪而逝的人让他的情绪瞬间变得不平静。 是父亲。在裴知一的记忆中, 永远年轻的父亲。 原本空白的记忆开始慢慢的揭开了他的封条。是的, 这就是那一天, 发生意外的那一天。他们匆匆地出了门,是父亲开的车。 因为当时白叔叔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父亲怕他们会出问题,所以父亲他亲自开了车送人去医院的。为了尽快到达医院, 他们是抄小道走的。 那时候他和母亲也在车上,应该就是坐在后排。阿白那个时候已经是昏睡状态了,高烧烧的厉害。 裴裴, 我觉得那部车上有我想要见的人。白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魂玉里出来了,她就站在裴知一的身边,双眼迷茫的看着疾驰而去的车。 裴知一他远远地看到那辆越行越远的车, 忽然他看到车后窗有一个小小的人从那里看了过来。 那是一个小男孩,长得十分清隽漂亮。可是这个漂亮的小男孩,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很奇异。 他仿佛看得见裴知一和白苏, 突然他冲着两人笑了笑,脸上的笑十分地诡异,带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 裴知一突然反应过来, 这就是他, 是当年年幼的他。可是他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这分明不是一个天真的小男孩。这般说来, 倒像是有什么诡异附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不对劲!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时候父亲母亲,以及白叔叔白阿姨都在车上,如果他有任何的不对劲,或者说如果有任何诡异存在,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就发现的。 就算那时候他们心急如焚,也不可能会发现不了那些不对劲。毕竟他们都是当时处里顶尖的除灵师。 阿白,我们跟上去看看。裴知一的记忆开始逐渐复苏,他记得那时候他们本来是打算在医院里过夜的。 那后面他们又为何会返回了呢?是的,当年的意外事故并不是发生在这个时候,而是在凌晨时分,那个时候他们正在返回家中的路上。 裴知一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跟下去,跟着他们走下去!只要走下去,你就会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的记忆已经开始逐渐复苏。 嗯。白苏点了点头,并没有任何异议。 裴知一拉住白苏的手,心念一动,他们竟然就已经从那条黝黑的小道上出现在了亮堂的医院里。 细细的说话声和欢笑声从一间病房里传了出来。 裴知一拉着白苏,顺着这道声音走了过去。半掩着的病房门里,他看到了父亲母亲,还有白叔叔白阿姨。 而病床上躺着的正是那时候还十分稚嫩的白苏,白苏的身旁是年幼的自己。这时候,原本正处于半昏睡状态的白书,已经醒转了过来,额上满是细细的汗水,但是精神状态却还很不错。 要不,今晚就先在这医院里呆着?裴知一听到母亲这样问着。 对,你们先在医院呆着。我和小意回去给你们收拾点衣服,顺便带点吃的,回头再送进来给你们。年轻的父亲顺着母亲的意思,补充道。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白叔叔甚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客气什么,我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明天我去处里顺便把你的假也请了吧。父亲笑着对白叔叔说道。 白叔叔转头看了一眼白阿姨,还有已经清醒过来的白苏,笑着点了点头,道:那行,就麻烦你了。 裴知一听到这里,他想了一下,对,记忆里是有这一段。那时候白苏刚刚醒过来,高烧退了,大家都松了口气,但怕会反复,所以那时候打算就留在医院里,父亲和母亲建议由他们回去收拾衣服给人送来,顺便把他也带回去睡觉。 爸爸?妈妈?白苏愣愣地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屋子里,嘴里念念有词。 阿白?裴知一轻轻唤了一声白苏。 白苏忽然醒转过来,她拉着裴知一的手,说道:裴裴,我很难受,我心里特别难受。 她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惶恐不安。 裴知一将白苏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道:阿白,你回魂玉里去,好不好? 白苏闷闷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不好,我不要回去。我不难受了,你别让我回去。 裴知一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时候屋子里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妈妈爸爸,我不要回去,小裴秀突然大声地喊道:要回去的话,我也要和阿白一起回去。 父亲和母亲相对一眼,笑了一下。母亲对着在白苏床头的小裴秀说道:阿白她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这时候都这么晚了,你明天还得上课呢,早点回去睡觉。 不嘛,我不要,我就要在这里陪阿白。小裴秀很是不乐意地转过身,他拉着小白苏的手,道:阿白,我们要在一起,对吧? 我们要一起回家,对吧?这一句话,小裴秀又说了一遍。门外的裴知一在这一遍里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抬头紧紧盯着小裴秀看,赫然发现小裴秀双眼无神,那一句话似乎不是他说出口的,可是这声音却又是他的。 而他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小白苏也是双眼无神,跟着一起点了点头,面上明明没有神情没有笑意,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充满了欢笑。 对的,阿白要和裴裴在一起,要和裴裴一起回去,爸爸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面住着。 两个孩子的不对劲,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 裴知一的记忆,在这一刻,轰的一下又窜了一些出来。 不是的,那个时候他没有说这句话。 裴裴,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我没有说话。白苏奇怪地道。她一直以来都是模糊的记忆也慢慢地开始清晰起来。 可是裴知一忽然记起来,有人说过,青城黄泉路上的一切就是过去发生的事,如果说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当时说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 那么那时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蒙骗过了在场的顶尖的除灵师。 阿白,你的身体还没好,现在就回去,妈妈怕你半夜又会起高热。你乖乖地在这里面住一晚上好吗?白阿姨小声地哄着。 小白苏却意外固执,她摇了摇头,坚决地说要回去。而一旁的小裴秀也在胡闹着,坚持一定要回去。看着两个孩子这般坚持,大人们想着小白苏的高烧也退了,既然如此,那就先带着药回去。 不能回去。站在裴知一旁边的白苏突然又开口说道。 裴知一的心里也响起这么一道声音,不能回去。他看了下时间,知道当年的意外就是发生在这时候回去的路上。 可是事情并不是以他们俩的想法而决定的。正如之前所提醒的那般,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因此,回去,依旧是如过去记忆中一样发生了。 裴知一和白苏看着他们收拾了东西,很快就出了医院,开始往车上走。 车发动了。 裴知一记得,最开始他们并不打算从小道走。因为回去他们并不赶时间,况且天又黑,小道上必定会有很多不安全的因素存在。 可是最后他们还是走了小道。为什么呢? 有电话。裴知一自言自语地道。 是的,那个时候他记得父亲似乎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非常紧急的电话,正是这一个电话,让他们一行人决定从小道赶回去。 叮叮裴知一这般想着,那一头就看到父亲果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什么?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裴知一不知道那是谁打来的电话,只是看到接了的电话的父亲脸色十分难看。 走,我们赶快回去,处里出大事了。裴知一看到父亲简单地说上这么一句,就带着人开车离开。 那车如离弦的箭一般,一路疾驰,顺着小道开始往回开。 裴知一和白苏不由自主地跟着车一路转换地点,他们眼前一花,视线恢复清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条黝黑的小道,还有那一颗偌大的槐树。 是这里。裴知一记忆中的空白突然出现了一幕清晰的场景。 就是这里。意外是在这里发生的。 白苏突然拽紧了裴知一的手,她颤抖着声音说道:裴裴,这里、这里好可怕。 这并不是白苏现在的感觉,而是当年小白苏的感觉。此时的白苏,正和当年的小白苏产生了情感共鸣。 而这时候的裴知一无法安抚白苏,因为他的脑子如同炸开了一般,疼得厉害。他记得车开到这里的时候,年幼的他好像喊了一句什么。 爸爸妈妈,前面有人。 裴知一听到了小裴秀的声音。 第72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5) 稚嫩的声音突兀地在夜里响起。 裴知一往前看去, 在小道上确实站着一个人,看身形,不过是一个孩子。 在这个时候, 这条偏僻而又黑暗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孤身在外的孩子,这是不合理的。 裴知一看到父亲停下了车, 但是谨慎的父亲并没有下车, 只是坐在车上, 打开了远光灯照射在那孩子的身上。 他们等了很久, 可是那个孩子没有转身,也没有离开。 在这一刻, 父亲他们知道这孩子不一般,它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诡异事件。 父亲和白叔叔两个人相对一眼, 谨慎地开了车门,让其他人都留在了车上。他们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往那孩子所站的地方走去。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4) 明知道这事情不对劲, 可是他们还是要下车来查探。不是他们想要下车,而是因为他们深知这时候遇上了这诡异事件,如果不解决, 那么今晚他们谁也走不了。 裴知一看着人往那小孩的地方走去,他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脑子里开始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片段。猩红的血液,哭喊的母亲, 伤痕累累的父亲最后交织成一张熟悉的狞笑着的孩子面容。 裴知一忍着头痛,抬起头来看过去。在这一刻,父亲和白叔叔已经走到了那孩子的面前, 那个孩子也转过了身。 裴知一看到那个孩子抬起头来, 那张脸 阿秀? 阿秀! 父亲和白叔叔不由得惊呼出声。那个孩子的脸和阿秀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双眼没有任何的神采, 仿佛一具脱离了灵魂的傀儡。 父亲和白叔叔迅速地转头往车上看去,看到在车上的小阿秀,害怕却又灵动的往他这边探头探脑,而小白苏正靠着人昏昏欲睡。 父亲在再度转过身之前就掐了一个法诀,可是在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孩子不见了。 裴知一始终关注着那个孩子,所以他看着那个孩子身形一顿一顿的,突然间就闪现到了车前,那个孩子的脸贴着车窗,和小阿秀仅隔了一个窗子。 车子里的小阿秀看着窗外的那个孩子的脸,惊讶极了。只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母亲已经掐了法诀,一道薄薄的光幕忽然间罩住了整辆车。 那个孩子被光幕隔在了车窗外。 阿秀,怎么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在外面?小白苏惊讶极了,突然开口问道。 而抱着小白苏的白阿姨,伸手捂住了小白苏的嘴。白阿姨和母亲相对一眼,她们警惕地看着窗外的那个孩子。 父亲和白叔叔疾步往回赶,可是这个时候突然间发现,无论他们如何的往回赶,与车的距离总是那么的远。他们仿佛和车子隔成了两个空间。母亲往父亲那边看了过去,发现父亲面上很是焦急,离车不算远的他们却怎么都回不到车子旁。 出事了。 母亲的反应非常快,她立马知道这次遇上的诡异事件必然不简单。 果然,躲在防护罩里的她们甚至还来不及商量如何应对,就见那车自动开了起来,速度由慢到快,然后越来越快,一路奔着那颗巨大的槐树冲了过去。 轰一声巨响。 车子撞上了那棵大槐树,母亲和白阿姨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用身体挡住前方的冲击。 而在一旁的裴知一看着母亲和年幼的小阿秀因为撞击的惯性力道,而冲破了前车的挡风镜,然后撞到了那棵大槐树上滚了下来。 碎玻璃落了满地,伏在地上的母亲流了不少血。被她安全地护在怀里的小阿秀动了动身子,然后慢慢的爬了出来。 此时的小阿秀面上毫无表情,双眼无神,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母亲,又看了看手上沾染着的鲜血。 小阿秀舔了一口手上沾到的鲜血,无神的双眼浸染上了一抹猩红。小阿秀往昏迷着的母亲走去,眼见着他离母亲越来越近。 突然一道法诀打在了他的身上。小阿秀转过身来,看了过去。 是白阿姨。 白阿姨的脸上头上也都是鲜血,但是她的神智还算清醒,看着小阿秀不正常的模样,白阿姨当机立断,扔了一个驱灵诀过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个驱灵诀毫无作用,在白阿姨下意识地要掐出下一个法诀的时候,小阿秀不见了。 白阿姨愣了一下,突然她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在靠近,她的手中直接掐出一道除灵诀,可是这道除灵诀还没有完整地形成,她就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心口处有一只小小的手穿了出来。 白阿姨往后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小阿秀就站在她的后面,那只小小的手正是小阿秀的。 嗖 小阿秀冲着白阿姨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很是天真可爱,然后他就将手抽了回去,手上抓着一颗活蹦乱跳的鲜血淋漓的心脏。 白阿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张了张口,无力地倒了下去。 妈妈 在车上由于撞击而昏迷的小白苏,睁开眼的时候,印入眼帘的便是这血腥的一幕,她惊声尖叫起来。 小阿秀一把掐爆中手的心脏,猩红的血和着碎肉流得他满手都是,他转过头来看向小白苏,咧了咧嘴。 小白苏忽然间冲着小阿秀扑了过去,可是在她堪堪扑到小阿秀面前的时候,她纤细的脖子便被小阿秀一把扼住了。 阿秀!重伤醒转过来的母亲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一幕,她吃力地喊道。 小阿秀转过头来看着母亲,他的脸上沾染着鲜血,看起来异常妖异。他冲着母亲笑了笑,然后在母亲偷偷运转法诀的时候,一把掐断了小白苏的脖子。 而后,在母亲的法诀扔过来的时候,小阿秀身形变得飘忽,一晃一晃的,那道法诀直接穿过了小阿秀的身子,而后落在了空地上,发出微弱的光。 小阿秀朝着母亲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嘭! 似乎有什么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异常刺耳。 作者有话说: 大晚上的,还是不要写诡异事件,容易后背发凉,尤其我是一个胆小的基本不看恐怖片的老实孩子。今晚这些已经是硬着头皮写了,其他的还是等白天写吧。瑟瑟发抖的作者表示,以后还是不写灵异世界比较好。 第73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6) 一道强烈而刺眼的光从小裴秀的后方打了过来, 宛如锋利的弯刀,呼啸着撞击在小裴秀的身上,小裴秀整个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撞飞了出去。小小的身影撞在了巨大的槐树上, 而后滚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裴知一看过去, 是白叔叔。不知道何时那分割开两个空间的屏障被破开了。他只看到白叔叔满脸苍白, 眼中爬满疯狂而沉重的杀意, 刚刚打出来的法诀是杀招, 不留任何情面的杀招。 只是他出手的时候,在他身边的父亲也掐了法诀出手, 拦了一把白叔叔砸过去的杀招,这才没有让小裴秀一击毙命。只是纵然如此, 这记杀招也是让小裴秀遭了重创,半天没有爬起来。 青树,等等!父亲拦着还要再出手的白叔叔, 他的眼中也是沉痛,刚刚虽然是隔着两个空间,但是这边发生的一切, 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说白青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女死在他们的面前,却无可奈何。 白青树眼中殷红一片,他转过头, 几乎疯狂地道:迟哥,那不是阿秀,那是诡异!阿秀定然已经死了, 如此强大的诡异俯身, 阿秀在被附身那一刻就死了。你还要等什么?等它缓过劲吗?你没看到它杀了舒兰和阿白吗?它杀了舒兰和阿白啊! 说到最后, 白青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 裴迟慢慢放下拉扯着白青树的手, 是的,那不是阿秀!能够隔离出两个空间,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困住他们的诡异,应该至少是凶灵级别的。凶灵附身的那一刻,便会侵吞掉活人的生灵,就算是他们这般等级的除灵师要抵御附身的凶灵,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更何况是阿秀那么一个孩子? 白青树两手划动,迅速地掐出一道刺眼的红色法诀,那是一把尖锐的铡刀,在白青树口中咬着牙喊出的一声除,那把铡刀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带着森冷而又猩红的气息,一路朝着地上的小裴秀冲了过去。 白青树没有再看一眼后续情况,他朝着妻女过去,颤抖着手抱着王舒兰和小白苏,已经开始逐渐失温的身体,清晰地告诉他,妻女已然失去了生命。 小意!裴迟骤然喊了一声,而后他飞快地冲了过去。 白青树带着泪的双眼看了过去,却看到那法诀砸在了扑在小裴秀身上的钟意后背上,大口大口的鲜血呕溅在小裴秀的身上。 小裴秀这时候睁开眼,他的双眼清澈异常,不带半分的不对劲,他莫名地看着抱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的鲜血落了他满脸,他伸手摸了摸母亲唇边的鲜血,害怕地道:妈妈,你怎么了? 而这时,裴迟已经赶到钟意的身边,他甚至顾不得考虑小裴秀是否诡异附身的问题,他手足无措地扶着钟意,钟意的后背是巨大的刀口,那刀口深可及骨,似乎还能看到蠕动的内脏,大量的鲜血从她的伤口里涌出来,不过一会儿就染红了地面和小裴秀的身子。 迟哥,那是、阿秀。钟意吃力地张口道。她的气息很微弱,先前她就受了重伤,这时候再挡了这么致命的一击,此时的她已经是气息奄奄了。可是她执着地扯着裴迟的衣袖,示意要裴迟看一看小裴秀。 小裴秀这时候好像意识到母亲要出事了,他的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哭着喊道:妈妈,你怎么了?爸爸,你快救救妈妈! 听到小裴秀的声音,裴迟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小裴秀,此时的小裴秀身上气息清澈,无一丝的诡异气息,眼眸清澈,神志也是清醒的。这、怎么回事?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白青树睁大了双眼,他沙哑着声音,道:不可能! 白青树放下妻女,他不敢相信地往小裴秀那边走去。 不能过去! 不要过去! 裴知一和白苏几乎是同时开口喊道。 刚刚发生的事太快,不过是一瞬间,白苏似乎受到了深埋在脑海里的模糊的过往记忆的冲击,一时间就愣住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能靠近那个小裴秀,一旦靠近,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因为当时的小白苏已经身亡,因此她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可是已然逐渐复苏记忆的裴知一却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不希望,都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因为这是过去。裴知一和白苏动了动身子,他们想要靠近,可是这一刻一道薄金色的罩子闪过,硬生生地将两人定在了远处。 白青树大步冲了过来,裴迟此刻因为钟意的伤势,心神微乱,他看了看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裴秀,抱着濒死的妻子,满手都是妻子身上伤口涌出的鲜血。 白叔叔,你快救救妈妈,咳咳,救救妈妈!小裴秀看到白青树走近,他哭着嚷起来,只是哭喊着哭喊着,却呛咳了起来,他捂着唇咳嗽,血水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来,可是他却毫无所觉。 裴迟这时候已经无法多做思考了,他强打起精神,打了一个探灵法诀,笼罩住小裴秀,探灵没有发出警报。他来不及再做其他侦测,就冲着白青树,说:老白,先把人带回处里吧。 裴迟近乎哀求地对白青树说着,白青树眼神漠然地看着在地上狼狈哭泣咳血的小裴秀,那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细细的咳嗽声带着呜咽声,让人心生怜悯。 白青树的脚步顿了顿,勉强对着裴迟点了点头,终究是同意了先将人带回去。 裴迟迅速抱起钟意,疾步往车那里跑去,他低着声道:小意,不要睡,我们现在就会处里,阿秀,阿秀也会没事的。 钟意的意识有些模糊,她带着气音,凑近裴迟,道:迟哥,阿秀、阿秀他、好像...... 钟意在刚刚抱着小裴秀的时候,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可是那感觉一闪而逝,大量的失血让她的思想很混乱。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是此时她却说不出口。 砰巨大的响声骤然在车边响起。 抱着钟意的裴迟顿住脚步,他看着那凹陷了一个洞进去的车。那个洞里是刚刚勉强答应带小阿秀回去的白青树。 白青树的腹部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好像是被什么冲击过去,内脏从口子里流出来,很快大股大股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白青树面色惨白,他还没断气。 白青树对着裴迟张了张口,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溢出,他断断续续地道:迟哥,阿、阿秀是、是空...... 只是这话没有说完,他便睁着双眼断了气息,头垂了下来,与他的妻女靠在了一起。 裴迟抱着钟意,不敢置信地往小裴秀那里看去。这时候,小裴秀站了起来,他面上唇边都带着鲜血,那只白嫩的手更是如同染了色一般,通红通红,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然变了模样。双眼血丝弥漫,瞳子黑得幽深,只是看上一眼就能感觉到一股摄人心魄的冷漠和恶意。 小裴秀带着笑,舔了舔唇边的血迹,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好疼呀。 话语里带着孩童声音特有的稚气和天真,可是在此时此景之下,只让人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裴迟只觉得眼前一花,小裴秀瞬间就出现在了白青树一家身边,他蹲下来,伸手点了一下白青树的伤口,沾着点鲜血的手指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他笑着道:很美味,很好。 突然,一道银色的半透明的灵体被抽了出来,小裴秀笑着将这道灵体吸入体内,他惨白的面色顿时涌起一丝红晕,很快又慢慢消退。 还不够呢。小裴秀嘀嘀咕咕着。 迟哥,阿秀、是空灵......钟意靠在裴迟的怀里,她看着小裴秀的模样,脑中一直想不起来的事,终于闪现出来了。她几乎绝望地对着裴迟说道。 裴迟将钟意放下来,他面色沉静地道:我知道了。小意,别怕,阿秀会没事的。 在小裴秀已经拖出了小白苏的半道灵体的时候,裴迟掐着法诀一个闪现冲到了小裴秀的身前。他的速度很快,灵气凝出的匕首扎向小裴秀的心口,而小裴秀迅速放开小白苏的灵体,手中覆上一道殷红的薄雾,那只稚嫩的手仿佛是成了钢筋铁骨。 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在银色和红色的残影里,忽然一道银蓝色的法诀撞在了小裴秀的身上,小裴秀的身形一顿,顿时就让裴迟狠狠扼住了纤细的脖子。 钟意看着被裴迟制住的小裴秀,她不由地伏在地上,松开扣着法诀的手,呕出了一口血。刚刚那道缚灵法诀是她打出的,恰到好处地干扰了对方,让裴迟能够顺利擒住人。 小裴秀被裴迟擒住,他定定地看着裴迟,一双空洞的黑色眼睛死死看着裴迟,然后陡然又恢复了清澈,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开口问道:爸爸,你在干什么? 看着如此模样的小裴秀,裴迟勉强笑了笑,他没有开口,手中灵气凝出的匕首顿了一下。 可就是这么迟疑片刻,小裴秀垂着的手,便轻轻一捏,一道几近透明的灵体从靠他最近的王舒兰的头顶抽了出来,咻的一下,便吸进了他的身体里。 不!妈妈原本被定在原地的白苏睁大了双眼,她知道那是什么,灵体被吞噬以后,人才是真正地完全消亡。那时候她死的太快,根本不知道后期发生了什么,可是现在黄泉路却清晰地将过往残忍而完整地展现在她面前。 她的爸爸妈妈是死在她最为信任的小裴秀的手上,而且死的如此凄惨,形神俱灭,天地间再无存在。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魂能,顿时,困住他们的金光在这一刻被扯开。 白苏以极为诡魅的方式朝着那边冲了过去,黑发生长,在黄泉路中呈现出一派遮天蔽日的迹象,喷涌出来的戾气和煞气,前所未有的浓郁。 裴知一紧随其后,面上一片冷肃,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以灵力凝聚出一半银白色的半只手臂长的剑刃。 手中一动,那把剑刃带着灵气,径直朝着小裴秀砍去,剑锋微转,在白苏到达之前,裴知一已经踏步赶到,其实从刚才开始,从他的记忆开始复苏起,他清晰地知道,一切的祸端都是他。所以,只要结束了当时的他,便不会有后边的事了,爸爸妈妈便也不会出事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5) 正是带着这样的念头,裴知一借着白苏的势,破开了黄泉路的壁障,手中的剑平直斩过,破开弥漫着的黑雾,剑刃泛着白光,在黑夜中绽放清冷的光辉。 在裴知一携带着无尽杀气扑过来的时候,被裴迟扼住脖子的小裴秀陡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扑过来的裴知一。 瞳子里幽冷带着森森的杀意,小裴秀勾了勾嘴角,仿佛冲破了过去的时空,遥望过来,对着裴知一,道:找到你了! 第74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7) 冰冷的话语从小裴秀的口中吐露出来, 话语里的语调很是平静,可是却莫名地令人心寒。就在这一瞬间,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裴知一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迎着他的灵剑,冲了过来。 裴知一的速度猛地提升, 手中的剑刃陡然变长, 剑气寒芒, 银光纵横, 呼啸着朝着那道影子横斩过去。白苏身上流淌出鲜红的碎魂气,夹杂着乌黑的煞气, 也朝着那个影子飚射过去,很快, 便重重地砸在了那道模糊的影子的身上。 就在白苏的攻击到达的时候,裴知一的身形也已然到达那道影子面前,掌中的长剑旋斩横劈, 周围有血色的雾气弥漫,拉扯着周遭的一切,交加相撞的一刹那, 撞击出了可怕的气浪。 只是,在撞击的这一刻,裴知一陡然感觉到一股剧痛从心口弥漫开来, 而后他的周身爆出一阵血雾,他手一松,那把银白色的灵剑在斩到那道模糊的影子的时候, 只是轻轻地划过影子的脖子, 便陡然松散开了。 裴知一脖子处一阵冰凉, 似乎有什么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流。他停住脚步, 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般,疼痛在心口处弥漫,而后是冰冷,冷得他慢慢地察觉不到疼痛了。 裴知一低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那道影子半透明的手穿过了他的胸口,而后握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在那只半透明的手里轻轻跳动着。 一道寒气靠近了裴知一,裴知一抬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那张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那人眼中带着浓浓的戏谑和恶意。 别怕,我不会杀你。那人贴近裴知一,他的声音很是温柔,仿佛是最为亲近的家人在安慰着。 那人又看到带着浓重煞气冲杀过来的白苏,他挑了挑眉头,很是打趣地道:是她呀!没想到成长地如此纯粹。 你是谁?裴知一勉强开口问道。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抬起头靠近自己的这道模糊的人影。很快,这人影就开始逐渐清晰起来,那张令他几乎不敢置信地面容贴近他的耳边。 你把她养得很好。那张和裴知一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一抹很是愉快的笑容,他没有回答裴知一的问题,只是轻轻地握紧了手中的心脏,那温暖而跳动的心脏,似乎让他觉得很是舒服,他喟叹了一口,接着道:人的温度,我很喜欢。你的温度,我最喜欢。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和窒息感让裴知一几乎站不住,灵能的运转仿佛是被冻住了一般,全身的血液和灵力都不能流动,那道半透明的影子靠着他很近,远远看去就好像是在拥抱。 裴知一的眼前出现大片的黑雾,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双唇露出一抹浅浅的青色,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冻住的时候,忽然那道半透明的人影轻轻地放开了手,将半透明的手从裴知一的心口出抽出来。 抽出来的手带着隐隐的血色,那人将沾染着裴知一的血直接含在了自己的口中,他好像尝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般,笑着对裴知一道:果然,还是你最合我胃口。 不要急,我们会相见的。那道人影看着再次冲着他攻击过来的白苏,笑意盎然地轻声在裴知一的耳边呢喃道。 而后,在下一瞬间,它便消失不见了。白苏的攻击在空气中空荡荡地穿透过去。 裴知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完好无缺,可是他却依旧真切地感觉到心口里的心脏在渗血,每一次的跳动都带着疼痛,让他的呼吸都难以维持。而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脖子处也有一道细细的红血痕,好像是剑刃划过的伤口。 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须臾之间,白苏到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原样,而白苏那饱含着煞气的攻击再次落了空。刚刚就在她本是攻击小裴秀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裴知一遭遇到了一道突然出现的人影的攻击,她迅速将打出去的攻击指向了那道人影。 刚刚的一切在他人眼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苏只看到那道人影靠近裴知一,然后在她的攻击到达的时候,又莫名消失了。紧接着,她便看到裴知一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白苏本能地来到裴知一的身边,想要察看裴知一是否受伤。裴知一似乎知道白苏的想法,他吃力地站起来,缓过那股难受劲后,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道:阿白,我没事的。 白苏看着裴知一,很快她便将眼神移开,双眼看向了裴迟手中的小裴秀,她忽然暴涨了乌黑的长发,长发截断一撮,化作黑色的利刃,冲着小裴秀的心脏刺了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黑色的利刃仿佛是透过一道水波一样,直接穿过了小裴秀的身体。 他们和过去,错过了。 而过去,依旧在慢慢地继续呈现。 裴知一和白苏看着裴迟将那把灵匕刺入了小裴秀的心脏处,小裴秀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疯狂挣扎着,漂亮可爱的脸蛋也变得狰狞起来。 万灵化形,聚合五行,咒出灵缚,法镇神定。裴迟的口中低低地念出一串咒文。随着咒文的念出,一道光环从小裴秀的周身亮起,然后慢慢地收缩起来,最后笼在小裴秀的心脏处。 裴迟在光环收缩到最小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小小的圆点,就在匕首刺入的那个地方,开始慢慢地抽出灵匕,而随着灵匕的抽出,一道黑红色的雾气从灵匕的那一头流淌出来,慢慢地从裴迟的手臂处缠绕着进入,最后凝在裴迟的心脏里。 小裴秀的挣脱不开裴迟,它的面容变得扭曲,恶毒地盯着裴迟,稚嫩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尖声叫道:没用的,我会再找回来的。他跑不掉的! 在最后的这一声话语中,可以听出小裴秀的怨恨,而后,那黑红的雾气统统都收敛进了裴迟的心脏处。小裴秀陡然闭上眼,昏迷过去,裴迟强撑着将小裴秀放在地上,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 裴迟死死捂着心口,他看了一眼无力伏在地上的钟意,眼中流露出不舍和忧伤,而后再次凝出了一把灵匕,只是这次他抽出了一张猩红的符篆,符篆裹在灵匕上,灵匕的那一头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不!迟哥!伏在地上的钟意抬头便看到裴迟将那一把灵匕狠狠扎入自己的心脏,鲜血飞溅出来。 裴迟缓缓倒在地上,他侧过脸看着钟意,眼中带着无限的爱意,张了张口,轻声道:把我的灵抽出来、给、给阿秀,空、空灵可以、填...... 话说到这里,他便没了声息。 钟意伏在地上,吃力地爬过去,身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而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痕一路拖到了裴迟的身边。 迟哥,迟、哥......钟意狼狈地伸手抚了抚裴迟的脸颊,裴迟的双眼半阖,似乎还能看到他眼中对妻儿的担忧和舍不得。 钟意轻声地呼唤着,而后声音逐渐提高,到了最后便是近乎失声的沙哑,声声泣血,字字滴泪。她看着裴迟胸口处的那把灵匕,匕首处一直在渗血,可是血水却没有来得及蔓延出来,不过才冒出来,就被那匕首给吸收了。而后那匕首开始从银白色逐渐变成了殷红,一点点地,仿佛是被裴迟的血染红的。 钟意没有将那把灵匕□□,她压着满腔的痛苦,回过头看了一眼小裴秀,小裴秀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平静的面容看起来仿佛是在沉睡,天真无邪。 而裴迟胸口处的那把灵匕在隐隐地震动,钟意如梦初醒一般,她咬破自己的手指,轻轻摁在了裴迟的眉心。 言出法随,灵随法现。起!短促的法诀从钟意的口中念出,而后便看到她的摁着裴迟的指尖隐隐发光,她慢慢地移开手指,一道银色的半透明的灵随着她的手指一点点地被抽出来。 很快,那道灵被整个抽了出来。钟意看着半透明的熟悉的影,她颤抖着手握住那道灵的手,轻轻地喊了一声:迟哥。 钟意的声音很轻,仿佛怕吓着裴迟,本该是毫无意识的灵,在这么轻微的喊声下,动了动,它低下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一脸泪痕的钟意。忽然,它伸出半透明的手,抚了下钟意的面颊,力道极为轻微,半透明的手,几乎无法接触到钟意,可是钟意却感觉到了那冰凉的感觉。 它模糊的面容微微笑了下,而后它看向地上毫无知觉地小裴秀,那稚嫩的面容,令人怜爱。它似乎知道钟意此时此刻下不了手,它俯身靠近钟意,虚虚地揽住钟意,冰凉的触觉,却令钟意觉得温暖。 小意,照顾好自己和阿秀。很轻微的一道声音,如同一道清风拂过钟意的耳畔。而后,钟意看着裴迟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抱住了小裴秀。 抱住裴秀的一瞬间,它就仿佛是初雪消融,顿时就融入了小裴秀的身子里,小裴秀的身子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钟意看着消散地无影无踪的裴迟,她陡然扑到小裴秀的身边,紧紧抱住小裴秀,如同孤狼失伴一般,哀声道:迟、哥...... 她以为她和裴迟至少可以相携走过半生,却未曾想死别来得如此突然。形神俱散,裴迟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当做临时容器封印着那道诡异,同时将自己的生灵喂食给了小裴秀。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钟意忽然感受到小裴秀的身体在发冷,冷得小裴秀开始发抖。 第75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8) 钟意抬起头,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吸了过来,她茫然地看过去,只看到那道小白苏被抽离一般的灵, 整个被这股吸力抽了出来,而后飘飘忽忽地往小裴秀的身边飘过来。 钟意伸手点住小裴秀的额头, 就在这一刻小裴秀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茫然而毫无神色, 他喃喃着道:饿...... 而后钟意明显感觉到小裴秀身上的体温越发寒冷, 她抱着小裴秀,仿佛是抱着一块冰。小白苏的灵已经离得小裴秀很近了。 钟意不知道是冷得还是伤口疼得, 她的身子在发抖,她抱着小裴秀, 轻声道:阿秀,醒醒,阿秀, 阿秀...... 小裴秀的双眼依旧是无神的,他似乎听到钟意的声音,转了转头, 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钟意,道:饿,难受...... 裴知一看着小裴秀的模样, 他心头在发颤,脑海里有一个直觉在告诉他,不要靠近, 不要看下去, 后面的一切都不要知道。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 裴知一看着钟意和小裴秀。他看到钟意看了一眼裴迟, 又看了一眼不由自主飘荡过来的小白苏,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一脸木然的小裴秀的面上。 她笑着对小裴秀,轻声道:阿秀,今晚的一切都忘了,只要记得爸爸妈妈爱你就好。爸爸妈妈,真的很爱你。对不起,不能陪着你长大了。 钟意的眼中落下泪水,她用力抱了抱小裴秀,力道大地似乎要将小裴秀揉进骨血里。而后她放开小裴秀,小裴秀这时候身体的体温已经低到面上都覆了一层霜白,他小小的身体在无意识地颤抖着。 钟意知道已经等不下去了,先前他们才发现小裴秀竟然是空灵。空灵是一种特殊的体质,这种体质最容易吸引强大的诡异,而一旦被强大的诡异附体诱发出来后,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将附体的诡异引出来封住,然后用足够多或者足够强大的灵来填上空灵,如果填不上,那么很可能会发展成一种全新的诡异,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彻底被附体诡异融合,成为诡异的容器和养料。 空灵很特殊,这种体质的人本身就像是一种容器,什么能量都可以兼容,而且都能化为己用,对这种体质的人来说,他们天赋极高,修习灵能不存在瓶颈和障碍。因此这种体质的人一旦被诱发出来,就很容易吸引那些强大的诡异,诡异附体后可以将这一具融合自身,成为一种非人非诡异的特殊存在,永生不灭。 钟意和裴迟是用了第一种方法,将诡异引了出来,可是现在到了填补这一步,却发现裴迟的灵不够,甚至前面吸收了的白青树和王舒兰的灵都不够,如果再这样下去,小裴秀会将小白苏的灵也吃掉,甚至到了最后会将自己的灵都吃掉,然后演变成一种全新的诡异。 钟意运转周身的灵能,伸手划开自己的脖子处的血管,她将小裴秀抱近,脖颈处的伤口鲜血混着一些若隐若现的银光涌了出来,散发着一股特殊的诱人气息。 小裴秀无意识地往那血口靠近,他似乎顿了一下动作,可是很快便又被这诱人气息吸引,他难以控制自己地凑到了血口处吸允起来。大口大口的腥甜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随着血液的吸收,他的面色开始褪去了霜白,身上极低的体温慢慢地开始回温。 裴知一看着小裴秀的举动,他睁大了双眼,迅速冲了过去,想要将小裴秀拖开,可是他的手才触碰到小裴秀的身子,顿时就如遭雷击,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地。 一股腥甜的气息顺着他的口中咽下去,应该是恶心得令人想吐,可是裴知一却觉得异常香甜可口,这种恶心和可口的双重感觉冲击着裴知一,那是小裴秀的感觉。 裴裴!白苏疾步上前,一把扶住裴知一,扶着裴知一的这一刻,她看到裴知一的身子在颤抖着,往裴知一的面上看去,却见裴知一面色白得吓人,可是双眼却是通红的,他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前方的小裴秀。 裴知一在这一刻想起来了,是他亲口吸干母亲混着灵能的鲜血,而后将母亲的灵吸食地一干二净。口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恶心呕吐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可是身子却无力得很。 黄泉路突然震荡起来,如同在汪洋中一般,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骤然倒了下来,雷鸣电闪,而后似乎有什么裂开的声音。 白苏在风雨中看到黑暗中一道缝在地上裂开,越来越大,并且开始蔓延开来,很快就要延展到他们这边来了。然而裴知一仿佛是沉浸在什么幻境里,他没有动作,什么没有回应白苏的呼唤,他只是一直看着抱着钟意的小裴秀,他从未有如此痛恨过自己。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啊!裴知一在心底不断重复着,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小裴秀,眼中满是憎恨。 裴裴!裴裴!走,快走!白苏使劲摇了摇裴知一,可是裴知一毫无知觉,她看了一眼已经快要裂到面前的深渊,幽黑清冷的气息夹着风雨扑面而来,唯有在远远的来处有一道细小的亮光。 白苏咬了咬牙,她看了一眼凄离的过去场景,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傻傻地蹲在小裴秀的身边,看着车子旁死相凄惨的父母,她慢慢松开拉扯裴知一的手。 然而松开手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空了一块,白苏的眸子登时转为殷红一片,她尖啸一声,转身一把拽住裴知一,便一路往那细微的光点处冲了回去。 黑暗很快就侵吞了一切,那凝固住的过去场景恍如被打碎的镜子,碎成了一片片,最后落入了深渊里,深渊的裂痕越来越大,裂开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吞噬掉白苏和裴知一。 黑暗已经蔓延到了白苏他们身后,白苏焦急地抱着裴知一,朝那个光点扑去。 冥府里,一直在焦急等待的严嘉、裴二爷等人看到躺在棺材里的裴知一身上覆盖上了一层白霜,白霜越来越厚,仿佛要凝结成一块厚厚的寒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6) 严嘉,这什么情况?隔着光幕的裴二爷,不由地开口问道。 严嘉没有回复裴二爷,他看着棺材里凝结出来的寒冰,眉头拧了起来,他的面色很难看,眼中不由自主地升起浓浓的焦虑。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个答复呀!裴菀见严嘉没开口,很是着急。不过这么一会儿工夫,棺材里的冰已经凝结起来了,同时开始蔓延开来,屋子里的气温较之先前,更冷了,就算是隔着光幕都能感觉到寒气逼人。 严嘉看着越发凝重的寒气,语气不佳地道:这趟黄泉路,阿秀怕是走得凶险了。 什么意思?杨衡整个人几乎贴在光幕上,他盯着那寒冰看了半天,听到严嘉的话,他迅速转过头来开口问道。 严嘉闭了下眼,轻声道: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根据资料记载,黄泉路上,寒冰凝结,深渊绽开,死者不复生,生者不复回。 擦!你这说得神神道道的,谁他娘的懂!就一句话,到底阿秀有没有危险?裴菀气恼地大声道。 我不知道!严嘉开口道。 你不知道?你不是青城守关者吗?你怎么不知道?裴菀步步紧逼地吼道。 严嘉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裴二爷,面上难掩担忧的杨衡,还有气恼到要抓狂的裴菀,他烦躁地低声道:我他大爷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是青城守关者,可谁他娘的没事来闯关啊!这情况谁知道怎么回事?就那段资料,我还是从那散发着霉味的资料旮旯里挖出来的。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突然一股浓郁的带着血腥的冷风在冥府里冲出来,而后是寒气弥漫,浓郁的寒气凝成了厚重的白雾,几乎让人看不清光幕里发生了什么。 轰一阵轰鸣声在冥府里响起,晃荡的感觉让人觉得晕眩,然后暖风袭来,寒热交加,白雾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水珠,如同下雨一般,淅沥沥地落了满地。而棺材里的寒冰迅速消融,冰水将棺材浸透,躺在里边的裴知一忽然从冰水里坐起身,在他醒来的这一刻,冰水便消失在了棺材里。 但是裴知一的全身都湿透了,他伏在棺材边,难以抑制地呕吐着。裴知一从昨儿开始到现在几乎是没有进食过,甚至连水都喝得少,这时候吐起来,除了些许清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隔着棺材的光幕在这一刻消散掉,裴二爷当前冲了过来,他的手一搭上裴知一的背,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碰到了一块极冷的寒冰,让他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裴知一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他的全副心神还沉浸在黄泉路上的一切,口中、喉咙里、以及胃部似乎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恶心得让他无法控制地呕吐着。 此时此刻,裴知一只想吐,将那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吐得干干净净。 阿秀,你怎么了?裴二爷似乎怕吓到人,他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柔和。 围过来的人一时半会儿地甚至不敢动裴知一,着实是因为此时裴知一的情况过于令人担心。 裴知一以为自己只是在干呕,或许吐着些许清水,可是他没有看到落在地上的呕吐液体是猩红色的,他在吐血,口中的腥甜仿佛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76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29) 裴知一浑身都在颤抖着,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压制着什么,好一会儿, 才抑制住呕吐的感觉,但是嘴里的腥甜却一再地刺激着他。 阿秀? 严嘉见此模样, 迅速将手中的药丸拿了出来, 那是一些固本培元的伤药, 他来之前特地去申请了一份, 以备不时之需。果然在此刻就用上了。 裴知一勉强咽下严嘉递过来的药,药香味压住了那股充满着铁锈的腥甜味。而后他吃力地挣扎着从棺材里爬起来, 裴二爷迅速伸手搭了一把,将人扶了出来。 裴知一的身上满是湿哒哒的冰水, 他的身子也是冷得很,裴二爷不过是这么搭了一把手,便觉得首宗寒气逼人。他看了一眼裴知一, 裴知一此刻的面色苍白得如同从幽冥深渊里爬出来的鬼魅,唇也是毫无血色的。双眸漆黑,眸子里淡漠地毫无一丝的情绪。 裴二爷只觉得这个时候的裴知一仿佛是刻意收敛了全部的情绪,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多问,可是裴二爷却忍不住忽然开口道:阿秀,黄泉路, 你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裴知一似乎有些神情恍惚,他听到裴二爷的话,转过头看了一眼裴二爷, 伸手轻轻地摁了下自己的心口处, 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动, 在告诉他, 他还活着。在最后那一刻,是白苏将他带了出来。若不然,他在那一刻将永沉黑暗,原来黄泉路是这样的,人容易会沉溺在过去里,生者不复回。 阿白?裴知一抖了下手,迅速扯出贴着手腕处的魂玉,那道魂玉一如先前那般闪烁着浅浅的光,不过这光是微红的,而不是银白色的。 感觉到魂玉里白苏的存在,裴知一才松了一口气,他用灵识轻轻喊了一声白苏,可是白苏毫无反应,裴知一愣了一下,他又唤了一遍,然而魂玉给予他的反应依旧是沉默。 裴知一顿时有些慌了,他顾不得此刻自己灵能匮乏,指尖一划,淡白色的银线从他的指尖流入魂玉,可是魂玉却很是抵触地冒出一层殷红,仿佛是一个小罩子一样笼在魂玉的表面上,将裴知一打入的银线隔在外边。 看着这一层的红罩子,裴知一愣愣的,而后任由手中的银线消散掉,阿白没有事,她只是不想见他而已。认识到这一点,裴知一的心里陡然觉得空荡荡的。 众人看着裴知一的举动,自然是知晓裴知一在沟通魂玉里的凶灵,而在看到那层红色罩子的时候,众人不由地愣了一下,先前他们就知道这道凶灵对裴知一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可以说是为了裴知一,这道凶灵才束手就擒的,可是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这道凶灵会忽然和裴知一闹翻了,竟是不愿回应裴知一。 阿秀,它这是......裴菀率先开了口,问道。 这句问话,惊醒了裴知一。裴知一将魂玉收了起来,他低低地咳嗽了数声,看了一眼围过来的众人,勉强笑了一下,道:没事。第二关过了。 那黄泉路里,你找到答案了吗?裴二爷觉得裴知一身上的气息很紊乱,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让裴知一去休息,而不是一再追问他。可是裴二爷却莫名觉得有些事需要马上问清楚,容不得拖下去。 在裴二爷的一再追问下,此时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宁的裴知一张了张口,沙哑着道:我,我在黄泉路里见到了...... 嘀忽然,刺耳的警铃声在整栋楼里响起来。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而后便看到每个人的聆讯器都自行被打开,红色的一级警报从聆讯器里弹了出来。 看到弹出来的虚拟光幕上的红色警讯,在场的人面色一变。红色一级警报,这是多少年没有出现了?若不是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诡异事件,是不会出现这种警报的。 众人点开一级警报,便看到里边率先弹出来的一条讯息禁地危机,而后便是一连串的各式的讯息,荒城危机青木地危机北水危机...... 看到这一连串的危机,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到底是骤然引发了多少的诡异事件,怎么会有如此多突然间爆发出如此多的危机事件,要知道能够称得上危机事件的,那必然都是二级任务以上,而且绝对都是连环二级任务,才会被列入一级红色警报。 在这种情况下,裴二爷也没有心思在询问裴知一在黄泉路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便道:阿秀,遇上一级警报,我们这些人肯定是马上就要被抽调前去处理,第三关恰好可以因此延期,你先回去好好休养身子,其他的事,后期再说。 一级警报,定然是要抽调他们这些具有称号的除灵师前去处理,其他人的实力不足,若不是真的到了人手不足的情况,是不会派遣那些除灵师前往处理的。毕竟诡异事件从来都不是依靠人海战术解决的。 这时候,在裴二爷的眼里,最为担心的是禁地危机,老头子就在禁地,他们早就失联一段时间了,此时又爆出禁地危机,如何不让他多想。只是他怕其他人担心,因此这事倒是压着,没有和裴菀,以及裴知一提上一句。 先回医疗大楼去,你就待在那儿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其他的事,等我们回来再说。严嘉上前来轻轻拍了一下裴知一的肩膀,笑着道。 正是这一阵的打岔,将裴知一本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压了回去。裴知一本还有些恍惚的心神,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抿了抿唇,对着一派担心的众人,点点头,道好,你们多加小心。 众人点了点头,随后便出冥府,果然很快各种通知和聆讯就先后到达,裴知一随着人走了出去,最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徐徐关上大门的冥府,黝黑的冥府恍如深渊一般,等待着鬼魅回归。 裴知一不由地心神微晃,只是贴着手腕的魂玉陡然亮了一下,手腕处一阵刺疼,将他恍惚的心神又扯了回来。裴知一低头看了一眼闪发着红光的魂玉,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了地下,一阵温煦的阳光就洒在了众人身上,原来已经过了大半宿了,天都亮了。 阿秀,我和你三姑姑现在就要出发去荒城,你先在家好好休养。什么都不要多想。裴二爷转过头严肃地叮嘱道。他其实感觉得到裴知一的不对劲,想来黄泉路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没有时间好好询问。因此只能如此叮嘱。 这次诡异事件的大面积爆发,怕是后期人手会不足,你抓紧时间让自己的身子尽快恢复,我给你申请了一些好药,再过一两天应该会送到,你好好用着,该吃吃,该喝喝,尽快养好身子。裴菀皱着眉头,担心地接着话,她想了一下,转过头对着杨衡道:人是你小队的,杨衡,帮着看顾着点,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杨衡默不作声地看了裴菀一眼,沉声道:我的人,我自会看顾好,不是你的人情。 他小队的人,他作为队长,本就会多加照顾,更何况裴知一不仅仅是他小队的人,更是迟哥的儿子,他更会顾着点。 严嘉面色的神情微微泛软,他往前走了一步,道:第三关延后,也好,我估摸着这次的事件,解决完至少也要两三个月,届时你的身子应该养得可以了,第三关虽不算是极为凶险的,但总归让你现在就走来得好。 他看了一眼裴知一手腕处的魂玉,轻声道:那凶灵,我就暂时不扣押起来。不过,你让它就待在魂玉,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听到严嘉的话,裴知一是知道他是好意提醒的,其实现在阿白根本就不会出现,因为它不想见到他这个凶手。裴知一苦笑了下,道:我明白,谢谢,舅舅。 他这一声舅舅很轻,可是严嘉在听到的这一瞬间,眼眶便不由得红了,严嘉装作推眼镜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擦了下眼角,而后笑着道:好了,不多说了,我也得出发了,上边下了命令,我要去青木地。 说着,他不等其他人动作,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见严嘉离开了,裴二爷和裴菀也对着裴知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徒留下杨衡和裴知一两人。 我刚和周医师联系了下,他让你回治疗室休养一段时间。他说你的身体情况,他一直很担心,听到你可以留下来,他很欣慰。杨衡低头看了一眼讯息,转头对裴知一道。 好的,谢谢杨队。裴知一笑着对杨衡点了点头。 杨衡看着裴知一那依旧毫无血色的面容,他催促着道:先回治疗室去,其他的咱们待会儿再说。 好。裴知一没有反驳,他对于他人的好意,总是珍惜的。 医疗大楼本也离得不远,不过一会儿的路程,便走了回来。周子辉接到杨衡的消息,便亲自在门口等着。他对于裴知一的身体情况一直放不下心,听到说人安全回来,并要在此休养一段时间。周子辉内心里是欣慰的,作为一名医师,他见过太多的生死,但终究还是希望他医治的伤患能够健康得活下去。 等了一会儿,周子辉便看到一身狼狈的裴知一和杨衡匆匆行来,裴知一面上的神色,让周子辉不由地拧起眉头。 裴先生,您先去收拾一下,我回头再给你检查一番。治疗室里有干净的衣服。周子辉对着裴知一轻声道。 好的。裴知一也想一个人待一下,让自己收拾一下先前纷乱的情绪。正好周子辉给了理由,他便顺着周子辉的意思往治疗室里走去。 在离开前,他又和杨衡说了一声。 第77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0) 看着裴知一离开的身影, 杨衡面色的神情才流露出一丝担忧,他看着周子辉,想了想, 道:周医师,裴知一先前使用转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周子辉本是不打算多说什么, 这毕竟涉及到裴知一的隐私问题, 只是看着杨衡的模样, 他斟酌了一下, 含糊地道:有一点后遗症。 这......杨衡听到这里,心情不由地就焦急起来。 周子辉轻轻摆了摆手, 道:具体的问题,我还得在检查看看, 刚好这段时间裴先生会在这里休养。 杨衡见周子辉不愿多说,也不多加追问,腕间的聆讯器一再震动, 杨衡低头看了一眼,是处里通知的紧急会议。他对周子辉道:那裴知一就拜托给周医师了,如果有什么事, 您可以直接联系我。 好。周子辉知道杨衡接下来应该会很忙,毕竟一级红色警报刚刚响过,他们医师也已经收到了通知, 全部在岗待命。只怕很快就要有一波大震荡要开启了。 杨衡也不再多停留,迅速接了聆讯就离开。 而另一头裴知一进了治疗室,带着干净的衣裳就进了洗浴间里, 随手开了水, 冷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 落了裴知一一身。他靠着墙坐在地上, 蜷缩着身子,身上很冷,但是最为难受的却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冰冷的水落了他一身,将他面上落下的泪水融在冷水里,最后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他低着头,任由冷水冲刷着,却无法冲刷掉充斥在他记忆里的血腥味。 好一会儿,裴知一才僵硬着身子起来,等他冲洗完毕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放置在床上的魂玉,他缓慢地走过去,头上的水滴还未擦干,顺着他的面颊滑下来。 他伸手握住魂玉,魂玉一如先前的冰冷沉默,裴知一在心底轻轻唤了一声阿白,可是依旧是没有回应,他就那般握着魂玉,孤独地坐在床上。 忽然,一道浅浅的红光闪出,裴知一就看到白苏陡然出现在他面前,白苏的面上毫无一丝表情,她沉默地盯着裴知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将目光凝聚在裴知一湿哒哒的头发上。她转身抽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覆盖住裴知一的脑袋,细致而轻柔地将裴知一头上的湿头发一点点地擦干,就像过去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一般,熟练而默契。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7) 裴知一没有说话,任由白苏动手擦拭。白苏也没有说话,他们俩仿佛都在逃避黄泉路里看到的过去,但那终究是无法磨灭的记忆。 白苏将手上的毛巾放置在一旁,她看着裴知一,裴知一的眼中带着些许血丝,而白苏的双眼里也同样是微微泛着红。 阿白。 裴、裴秀。 在裴知一开口的时候,白苏也开了口,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艰难地喊出裴知一的名字。 裴知一听到白苏的称呼,他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很久没有这么正式地听到人喊他了。他看着白苏,白苏眼中的殷红越发刺眼,她张了张口,低声道:是你杀的爸爸妈妈。 嗯。裴知一面上带着难看的笑,勉强点了点头应道。无论是否是诡异附身,但最后确实是他动的手。 白苏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接着道:是你杀的阿白。 嗯。裴知一脑子里浮现他掐断小白苏的画面,那纤细的脖子在他的手中,宛如脆竹一般,被折断了。他出口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他想说不是,想说那不是自己,可是声音却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让他呼吸困难,什么话都出不了口。 白苏定定地看着裴知一,她沉默了很久,裴知一也是沉默着,他似乎在等待着白苏最后的判决。白苏伸手抚上裴知一的心口,有规律的心跳声从那里传出来,顺着她的手心传过来。 这颗心脏的跳动,是搭上了那么多条人命。 裴知一没有动,他看着白苏。良久,白苏才放开手,她低着头,轻声道:裴裴,我很难受。 裴知一没有多做解释,他伸手想要触碰白苏,可是苍白的手却迟疑地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触碰到,或许是不敢。最后,他将手放了下来,闭了闭眼,低低地道:对不起。 到如今,他只能说一句迟到的对不起,无法原谅的对不起,便再不知该说什么了。 裴裴,我现在不想见你。白苏始终垂着眼,不再看裴知一。而后,一道红光闪过,白苏消失在裴知一的面前,魂玉里一阵红光微闪,最后慢慢淡薄下去,归于平静。 好。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前,裴知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应道。他和白苏是定的共生契,所以白苏现在不可能离开他,说的不见,也只能是进入魂玉封闭自我。 裴知一拿起褪去了流光灵气的魂玉,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而后将魂玉的扣子拉长,直接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魂玉贴在他的心口,他带着歉意,低声地自言自语道:这样就好。还好,当初定的是残缺的共生,也还好,第三关锁灵延后了。 若不然,阿白以后要怎么离开他? 无论过去如何残忍,他又是如何地难以面对,但终究是要正视那个鲜血淋漓的过去。裴知一的心绪沉浮不定,他想着,那个诡异体,他有预感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届时,是该有个了断了。 叩叩一阵敲门声,将兀自沉浸在纷乱的情绪中的裴知一惊醒。 请进。裴知一摁了一下床边的入门键,回了一声。 进来的人正是周子辉,他才堪堪走进裴知一,就感觉到一股寒气。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这气息......作为一名医师,虽然是非一线战斗人员,但是他的灵觉是很敏锐的,这一股幽冷的气息,似乎是诡异的,可是这里可是医疗大楼,如果诡异入侵,那么第一时间便会被侦测到,而后拉响警报的。但现在一切安宁,莫非是他的错觉? 若不是白苏和裴知一定了共生契,在白苏出现的那一刻便会立时被侦测到,而后医疗大楼的警报就会紧急响起。只是因为白苏和裴知一定了契,身上的灵能和裴知一是共享状态,因此医疗大楼只是侦测到灵力波动偏向诡异,但却不会认定为诡异。因为作为除灵师,确实是有灵能属性偏向诡异性质,但并没有什么问题。 周子辉将疑惑放在心底,他看了一眼裴知一,沉声道:裴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裴知一自然知道周子辉是在询问他的灵能运转情况,因为每个人外出执行任务都是具有保密性的,尤其是紧急任务,基本上就更是不得外泄,因此周子辉不会多加咨询出任务过程,只是简单地询问裴知一是否在灵能运转上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 裴知一摇了摇头,昨晚在黄泉路上,他并未察觉到灵能运转中的问题。嗯,倒也不是这么说,在和那个诡异接触到的时候,那时候他确实有一阵出现了灵能和魂力冻结的情况,不过应该是因为那时候被对方控制住的原因吧。裴知一若有所思地想着。 周子辉听到裴知一这么说,他点了点头,而后接着道:裴先生,我现在运转灵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你尽量放松点,不要运转灵能抵御。 好的。裴知一简单地应了一声。 周子辉的灵能很温暖,从裴知一的心脏开始流转开,然后慢慢地延展到四肢上,每一寸血脉被灵能蕴养过去,舒适地让裴知一昏昏欲睡。原本就困乏疲惫的内心在这一刻好像泡在温泉里,而后慢慢地放松起来,他不由地就闭上了双眼,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周子辉似早有预料一般地伸手扶住人,只是运转着的灵能没有停下,他将人放置在床上,而后掐了一道法诀,一道晕黄的光罩笼住了裴知一的周身。裴知一沉浸在这光罩里,神情平静,睡得极沉。 周子辉将灵能小心地又在裴知一的血脉里运转了一遍,才慢慢的撤了出来。问题,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中级灵师,他的直觉告诉他,裴知一的身体肯定有问题,只是这个问题隐藏地很深,一时半会地或许是查不出来。 周子辉看着沉沉安睡的裴知一,他刚刚给裴知一检查的时候,特地释放了些许安神,在安神的作用下,裴知一才会如此沉睡过去。他在检视的时候,就察觉到裴知一心力交瘁地厉害,可是裴知一本人却一直都紧绷心弦,这对一个重伤初愈的战斗人员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也不利于他的后期体能恢复。因此周子辉才会释放安神,强行让人放松心神入眠。 周子辉琢磨着裴知一的情况,他或许应该申请启用灵测,对裴知一的身体全面扫描,再确定一番是否存在问题,他回头见裴知一没有任何清醒的动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 队长,裴知一如何了?花小清见到杨衡回来,迅速开口问道。 杨衡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因为花小清的问题,而统统看过来的一屋子的目光。他看着众人眼中难掩担忧的模样,弯了下嘴角,杨衡一直以为科里的人对裴知一都是很有意见的,现在看来,这群人倒都是口硬心软。 过了第二关,恰好遇上一级警报,第三关延后。杨衡简单地将结果交代出来。 厉害!沈明明拍了下自己的手掌,脸上带着放松下来的笑喊了一句。确实是厉害,第一关开始前,他们是看着人来的,当时人伤的有多重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撑过第一关,而后又顺利通过第二关,着实是他们无法想象到的。 林运听到这一句话,吐出一口气,而后肃声道:老杨,一级警报你已经收到了吧。刚刚的会议也说的很清楚了,接下来我们小队要去支援青木地。对了,裴知一,我以重伤员的名义申请让他留队。 嗯。杨衡点了下头。林运的安排,他很放心,作为队里的军师级人物,林运虽然婆妈了点,但是做事都很周到。 杨衡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花小清等人,开口问道:有事就直说。我们修整一天,明天就要启程前往青木地。 齐昊看着花小清半天没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他急躁地开口道:小胖子是想问,裴知一是不是在医疗大楼里休养,他可以去看看吗? 花小清面上一红,他心底却是还是牵挂着裴知一的伤势,只是听到齐昊这么说出口,他便有些恼羞成怒地道:耗子,说的你不惦记一样,刚刚你不也是在我耳边一直嘀咕着念叨着说裴知一吗?以前都没有见过你这么惦记一个才认识的人,这次,你肯定是见色起意! 我呸!别胡说,我才没有,分明是你被人迷得神魂颠倒,前面还说什么救命之恩,嘿,你是不是想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齐昊听到花小清说的什么见色起意,面上顿时一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他气急败坏地怼了回去。 看着两人吵着就要动起手的模样,金灿灿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摇头晃脑地道:我终于知道何谓红颜祸水了!瞅瞅,这就是了! 王子柯无奈地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人像小鸡仔一样的拎开,粗声粗气地道:吵什么呢!听队长的。 杨衡看了一眼花小清,琢磨了一下,正要回复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在科室里等着的其他人都盯着他看,只是一看到他看过来,便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脸,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杨衡不由地笑了一下,道:人是在医疗大楼的治疗室里,去看看也是可以的,不过不要吵着人,也不要待太久,毕竟人还在养伤。 记住,我们明早就要出发去青木地。其他的,你们自由安排。杨衡叮嘱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 才出了科室的大门,就听得科室里一阵欢呼声。 去看病人是不是得带点东西?花小清急急地开口问道。 要的,我看带花吧?就不知道要带什么花?沈明明疑惑的声音传了出来。 菊花?金光光嘹亮地来了一嗓子。 菊你大头啊!谁去探望病人送菊花的,又不是送葬!沈明明忍不住怼了回去。 你凶我,你居然凶我!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给你送菊花,让你直接出殡!金灿灿的声音越发嘹亮。 好了好了,别吵了,要不然就买点水果吧。王子柯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来点补品吧,燕窝还是炖老母鸡好?林运若有所思地道。 可是老母鸡好像是产后妇人吃的吧?陈小新疑惑地道。 应该都可以,反正不就是补补。干脆全部整上。秦城低哑着声音敲定。 ...... 第78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1) 是这里吧? 对, 就是这里,刚刚周医师已经说了。 哎,那人这个时候醒的吗? 应该醒了吧? 没事啦, 到时候进去看一眼呗,人没醒, 我们东西放下就走呗。怎么?难道你们还想和他促膝长谈? 一阵稀稀疏疏的讨论声从走廊上传了出来。 正是先前商量着来探望裴知一的第六课的众人。 花小清看了一眼金灿灿, 嘀嘀咕咕地道:促膝长谈, 那倒是不必。 哟呵, 原来你还真的想过啊。沈明明看向花小清,笑着打趣道。 不、不是, 刚刚,这不是灿灿姐先说的吗?我没说啊。花小清急忙摆了摆手, 焦急的解释道。 金灿灿看了眼花小清,呵呵一笑道:我这不就是替你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吗? 没、没有,我这心里, 哪里是想说这?我没想这些!花小清磕巴着反驳道。 哦,你这心里还想着其他的呀。沈明明意味深长地看着花小清,说道。 我、沈哥, 我这不是!我没想其他的,哎呀,我要怎么说呢?花小清急的脸上都红了起来, 胖乎乎白嫩嫩的脸蛋上飞起了两片红晕,看起来着实是有趣。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逗小清了。林运看了一眼沈明明和金灿灿, 开口阻止道。 哦。 哦, 知道啦, 这不是开个玩笑吗! 沈明明和金灿灿两个人小声地嘀咕着。虽说林运平时是一幅婆婆妈妈的老妈子的模样, 但是林运在他们队里威望还是很高的。相比起队长杨衡,大家伙其实更怕惹着林运生气。 是这一间治疗室吧?王子柯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指着面前看到的一间治疗室,问道。 1306?林运看了一眼手头上的通行证,点了点头道:对,就是这间。 要按铃吗?如果人没醒,就按个铃,不就是把人吵醒了啊?齐昊看着门口处有一个按铃模样的东西,不解地问道。 哦,这倒不用担心,这里治疗室的访客模式是和外面不一样的,它是和治疗室里的监管模式连接在一起的。如果屋子里的人是醒着的,那么铃声会传进去,如果屋子里的人还在沉眠状态,那么这个铃声就会直接被消音。一直沉默寡言的秦城开口解释道。 哦,那看来治疗室这边的访客模式还是挺人性化的嘛。花小清笑着接道。 陈新看了一眼花小清,低着声道:不过这个访客模式用上的机会不多。 啊,为什么?齐昊和花小清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作为新人,很多规矩他们现在还不懂,对很多事也挺好奇的。 因为出任务受伤的话,要么是轻伤,一般情况下都不需要到这里面进行特殊治疗,基本上是即来即走。要么就是重伤,重到大概也撑不了两天的,大抵也等不到人来探望了。金灿灿一脸平静的将缘由解释出来。 沈明明看了眼王子柯,他已经按下了铃,沈明明又接了一句话:裴知一这种情况,算是比较特殊的。 花小清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只是这时候治疗室的门忽然弹了开来。原来是里面的人已经接到了访客模式的询问,所以摁下了开门键。 门外一行人迅速就不说话了,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等物件走了进去。 入了治疗室的门,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嗖嗖嗖的扫过众人。 花小清和齐昊两个人面面相觑,眼中都闪烁出一抹疑惑。 还是跟在他们后边的秦城简单地给他们解惑:这是治疗室里的扫描系统,也可以说是杀菌吧,嗯,反正就是为了治疗室里的病患着想。 哦,谢谢秦哥。花小清和齐昊两人小声地道谢道。 而后来到房中的众人,一眼便看到倚靠在床上坐着的裴知一。 裴知一的面色依旧看起来不是很好,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眉眼间是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疲惫。 刚刚睡的并不安稳的裴知一没想到刚刚醒来便接到有人来探望的咨询,他看着大包小包提着的一行人,略微有些惊讶。 进了屋子的众人,其实也有些局促。这么些日子以来,他们和裴知一并非相处地多么亲密,甚至在往常的日子里,他们对裴知一是十分有意见的。当初知道队长将裴知一带回科里的时候,他们是十分不愿意的。毕竟领新人,每个科室是有配额的,他们的人手本身就不够,又浪费了一个名额给这么一个风评不佳能力不行的新人,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只是经过这次这么件事,虽说那时候裴知一蓄养的凶灵似乎打算杀了他们,但是他们想着那时候裴知一也是重伤状态,或许是控制不住凶灵让它失控了,而且后来也是裴知一以命相挡,才将他们都救了下来。这般想着,他们倒是觉得欠了裴知一一条命。因此才会这么客气地带着礼物来探望人。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8) 对于第六科里的众人的想法,裴知一并不知晓,所以看到众人前来探望,他觉得十分的讶异。他是知道自己在第六科里一直都不是很受欢迎,当年为了供养白苏,裴知一是尽量少地使用灵能,遇到战斗时候,他是能不动手则不动手,尽量做到见缝插针的躲避和划水。故而在一线战斗部门里,不会有人喜欢一个既划水又能力平平的人。 他对自己的情况是有很清楚的,因此对于科里其他人的不喜也很了解,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赞同。 这时候,裴知一有些走神,因此他没有说话。而进了治疗室的一行人,将东西放下以后,也沉默地看着裴知一,同样没有说话。 屋子里顿时呈现出一股尴尬的沉默。 嗯,你现在感觉如何?身子状态还好吗? 在一片沉默中,林运率先开了口。 或许是知晓了过去的事,或许是重伤的身体的疲乏影响,裴知一显得沉默了许多。他听到林运的话,抬头看了过去,沉声道: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了。 裴知一一的回答让屋子里尴尬的沉默气氛有所缓解,花小清忽然笑着开口道:那个裴知一呀,我先前听说队长给你申请了特效药,你现在恢复的真的很不错。诶,我就想问问,这特效药是什么呀?怎么会这么的有效果? 其实屋子里的一行人并不知道裴知一后来申请使用了转生,他们一直以为裴知一是使用了队长和裴二爷申请的特效药。 林运和王子柯心里是有疑惑的,因为他们是知道特效药是达不到目前这种使用效果的。 裴知一只是简单而实诚地回答了一句话:嗯,不是只使用了特效药的,我后面申请了使用转生。 这一句话惊的在场知道转生是什么东西的众人一时半会儿地说不出一句话。 转生?花小清疑惑地看了看安静的众人,奇怪地道:那是什么药?这么地有效果? 裴知一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有讨论,他只是勉强笑了一下,接着转了话题问道:你们怎么在这时候来? 确实,如果是正常的探望病人,那应该是在清晨前来,而不是深更半夜。 对人的情绪和现场气氛把握得一清二楚的林运迅速接过了话题,道:哦,不好意思,我们呢也想明天早上来看你,只是接了紧急任务,我们第六科明天早上就要立马启程前往青木地,这一去估计就得个把月,所以就想着在出发前来看看你。 紧急任务?青木地?裴知一皱了下眉头,他坐直身子,抿了抿唇,道:那我 林运迅速摆摆手,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以重伤员的名义,替你请了个疗养假。 其实,我的状态还好,不必裴知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让秦城打断了。 秦城将保温杯里的鸡汤倒了一碗出来,径直放在裴知一床边的小桌子上,道:嗯,这个鸡汤是老林的手艺,你先尝尝这个。 只是听裴知一说了半截的话,他们便知道裴知一是打算和他们一起去的,可是他们是亲眼看到裴知一受了重伤,虽说现在用了转生,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了。可是如果确实没问题,杨队是不会特意让人留在治疗室这边的。 因此为了避免等裴知一说出要和他们一同前往青木地执行紧急任务,而他们拒绝的尴尬场面,秦城才用鸡汤来转移注意力。 裴知一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鸡汤,澄黄而不带油腥的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可以知道炖这碗汤的人应当是用了心的。 谢谢。裴知一简单地吐出两个字。 花小清左右看了看,突然间有些好奇的看着裴知一,想说什么,却又将不敢开口。 怎么了?裴知一注意到花小清的样子,平时从不关心别人想法的他,或许是因为这碗鸡汤,或许是因为这些人深夜探望的心意,让他难得地开口咨询。 花小清没想到裴知一会注意到他,也没想到裴知一会直接开口问他。他愣了一下,沉默了小半刻,才开口道:啊,没什么。 只是这么说了以后,他又顿了顿,接着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我就想问一下,就那位在不在? 嗯?这话听得裴知一莫名其妙的,他不解地看着花小清。 花小清比划着长长的头发,脸上弄出面无表情的表情,然后龇牙咧嘴地道:就那位 众人登时明白花小清说的是谁了。他问的应该就是那一位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凶灵白苏。 金灿灿脸上神情僵硬地看了一眼花小清,隐晦地瞪了一眼他。 明白花小清问的是谁的裴知一,面上微微一僵,本打算拿起桌边的鸡汤的手顿了一下。他勉强收敛了心绪,抬起头看向花小清,脸上带着客套的笑道:你,想见她? 不知道怎么的,花小清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急忙摇了摇头,肯定地大声道:没有,我没有想见它,我就是想问一下而已。 哦。裴知一听到花小清的回答,他点了点头,淡然地道:阿白呢,她比较心软,不喜欢太残忍。不好看的人或者东西,让阿白看见了,对她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她看着不舒服,大概会手动清理。 哦,是这样啊。花小清一时半会儿地没有理解裴知一的话,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但很快,花小青就在齐昊快憋不住的笑里反应了过来。 等等,你是说它嫌弃我丑!花小清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大声道。 其实,你可以不必这么大声地将事实说出来。裴知一笑了下,低头喝了一口鸡汤。鸡汤炖的很香醇,一点油腻的气息都没有。 噗嗤 哈哈哈哈哈 不错不错,胖子,你很有自知之明。 说的很有道理。 屋子里的一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裴知一这时候的话语调调,才是他们日常熟悉的模样,先前那般客气,着实令他们有些不适应。 花小清其实是个心大的人,对于众人友善的嘲讽倒是并不在意,他瞥了一眼笑容可掬的大家伙,小声嘀咕道:说的你们都长得很好看一样。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就融洽了不少,其他人也不再多问白苏的事,林运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开口道:时间是比较晚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你呢,在这里先好好休养。我们就先回去了。对了,这些吃的喝的,我都先给你放到治疗室里的保鲜箱中,你回头要吃的时候自己再拿出来。 秦城和陈新帮着林运把带来的东西妥善安置在保鲜箱中。 那我们就先走了。 你好好休息。 不用,不用起来送我们。 看着众人往门口走去,裴知一起身搭了一件外套,就要送他们出去。 就在出门的时候,金灿灿和沈明明两个人忽然落后了众人一步,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抽出了厚厚的两个木盒子,递给裴知一。 金灿灿面上略微不好意思地道:呐,这个是谢礼。 裴知一迟疑地接过这两个木盒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沈明明大大咧咧地搭住裴知一的肩膀,靠近他,笑着道:收着收着,难得金大头开口找人要了这东西,也算不得什么金贵,但重在有用。 他的声音低低的,接着小声的说了一句:对凶灵有用。 好了,快走了。金灿灿在裴知一开口说话之前,拽了一把沈明明,迅速转身就走。 裴知一低下头看了一眼木盒子,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谢谢。 已经走到拐角处的众人,仿佛听到了裴知一这句谢谢,他们背对着人,随意地挥了挥手。 看着人消失在拐角处,裴知一的手腕上的聆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裴知一垂眸看了一眼,却看到商萌发来的信息,连续三条,显示出发讯者的焦急和震惊。 裴知一点进去,便见到跳出来的殷红的字:裴美人,出大事了,禁地危机!你家老爷子在禁地失踪了!还有一众老牌称号的除灵师也都一同失踪了! 第79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2) 裴知一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消息, 他径直回了房,而后将聆讯器里的号码拨出。 号码刚刚播出,不过是响了一声, 对方便接了起来。 裴美人,你醒着啊!身体怎么样了?从聆讯器的另一头传出来商萌乍乍呼呼的声音。 裴知一皱了下眉头, 并没有回答商萌的问题。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商萌, 你刚刚发的消息准确吗? 商萌听到裴知一的问题, 他顿了一下, 而后好像是躲到了一个地方狭窄的地方说话,仿佛做贼一般, 声音小小地从那一头传了出来:千真万确!这消息是我从我大姐那里听来的,我想你二叔那里肯定是早就有消息了, 这消息好像是被压着的,不允许多说。 聆讯器那一头的商萌又停了一下,然后才悄声地接着开口道:禁地危机, 目前是调了一拨人去探查。不过里面的情况如何,大家伙暂时也不清楚,所以调拨人员去调查也不敢一窝蜂的, 就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搭进去一波人。 我知道了。那这么说,你大姐是这一波调去进入禁地探查的人吗?裴知一开口问道。 商萌急忙摇了摇头, 又赫然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他的摇头,这才接着从聆讯器里说着:呸呸呸,我大姐才没有这么倒霉呢!这消息虽然是从我大姐那里知道的, 但我大姐并不是这一波调去探查的人。 裴知一琢磨了下, 对商萌随口道:哦, 那就这样吧, 挂了。 喂商萌还没有说完的话,就这样被裴知一挂断。 裴知一想了想,又摁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出去后,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起。 叔,是不是爷爷在禁地失踪了?裴知一并没有兜圈子,而是简单直白的问道。 聆讯器那一头的裴二爷,没想到裴知一竟然消息如此灵通。这才过了多久时间,裴知一竟然就知晓了这个被压下来的消息,这消息甚至连裴莞都不知道。 裴二爷沉默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儿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裴知一感觉到对方的沉默,心中对这个消息的真伪有了几分确定。 叔,我既然问你,这就说明这消息我有来源,现在只是想和你求个实而已,你直接和我说吧。裴知一冷静地开口道。 裴二爷想了想,这才接着话头说道:对,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上头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便都压着。你也别担心,老头子是什么人,失踪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我知道了。裴知一的话语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仔细听的话,便会发现他的话的尾音略微有点颤抖。 裴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那是除灵师老一辈中鼎鼎有名的顶梁柱。他的失踪,那能是小事吗?裴二爷这般说,也不过是用来安慰人的。 裴二爷似乎知道裴知一的想法,他急急地开口道:你别轻举妄动,好好休养,好好待命,这就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裴知一沉吟片刻,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不过很快便收敛了纷乱的情绪,轻声对裴二爷道:叔,你别担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你和三姑姑也要注意安全。 诶,晓得,都晓得。你叔我和你三姑姑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经得多了,都知道的,你放心。裴二爷语调上故作轻松地说着,很快,他那一头似乎听到什么稀疏的声音,他应了一声后又回过声来对裴知一道:好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们到任务地了,开始要准备进入了。 嗯。裴知一沉闷地应了一声,便挂断了聆讯器。 而后,裴知一沉默地坐在治疗室的病床上,他的脸面对着窗口,看着窗外黑黝黝的。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沉重地宛如外面的天色。裴知一伸手摁了下心口处的魂玉,温温凉凉的魂玉似乎让他纷乱的心情也沉静了下来。 裴知一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只是便这般沉默地在后方修养,着实是令他心有不甘。 裴知一的心中隐隐约约地有一个念头,这一次的危机事件,只怕与他在黄泉路上遇上的那个诡异有所关联。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裴知一的脑海中浮现起这么一句话。 或许他们见面的那一天,便是一切了断的那一天。 随后的日子里,裴知一成为了一名极为合格的伤患。无论是用药、休息、检查,都极为配合。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先前骤然爆发的一系列危机事件,正在逐一的被解决。除灵师中虽有伤亡,但都还没有到达伤筋动骨的地步。 然而最为令人关注的禁地危机,却是如黑洞一般杳无声息。无论是先前失踪的人员,还是后来调拨进去调查的人员,都是踏入禁地之后没有多久便失去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令人担忧。 便在这一日又一日的音信全无中,突然,全面警报拉向了。 这一次的紧急警报。不仅是调拨了称号级的除灵师,甚至连入门不到三年的新手都调拨前往禁地。唯独排除了一年以下的新手,或许是为了给除灵师留点传承。 这种大规模调人支援的情况在除灵师的历史上是极少出现的。但也说明了,这次爆发的禁地危机是前所未有的严重。 裴知一在接到这次的全面警报的时候,便迅速收拾妥当了。 在他出了治疗室的大门的时候,便看到门口站着的周子辉,裴知一愣了一下,开口问道:周医师,是还有其他什么嘱咐吗? 周子辉看着裴知一,面上难掩愧疚地道:不是的,我没有什么嘱咐,只是想着你身上的灵能运转的问题,在这三个月的休养时间里,我却始终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实在是对不起。 裴知一听到周子辉的话,他笑了一下,躬身一礼,对周子辉道谢:这段日子,让周医师费心了,我身上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周医师不要放在心上。 周子辉皱了皱眉头,将手中一排玉石盒子递了过去,道:您能运转的问题可大可小,不是什么小问题,你要多多注意。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解决,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根据你身体的情况,研究的灵能运转缓解药。 裴知一没有推却,他接过玉石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盒子里是一排银粉色的试管药剂。 如果你在前方战斗的时候,灵能运转上突然出现了断层,你便注射一剂,在短时间内是可以续上你的灵能。不过你也知道的是药三分毒,这药剂虽能解一时之危,但多少还是有一些后遗症的,因此我还是希望你尽量不要用上。 裴知一收起玉石盒子,笑了笑,对周指挥道:谢谢周医师!我该出发了。 好的,平安归来。周子辉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便站在走廊上看着裴知一离开。 裴知一下了楼,才出了医疗大楼,便看到青城办事处的门口,停着一辆越野车。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49) 喂!裴知一,这边,这边!裴知一远远地便听到越野车里传来的呼喊声。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便看到看出探出脑袋的商萌,以及他旁边的花小清。 裴知一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他大步往越野车那走去。 你们俩怎么会在这?裴知一疑惑地问道。 商萌兴冲冲地笑着道:来接你呀,不是要去禁地吗? 裴知一挑了挑眉头,他看了眼商萌又看了眼花小清,越野车上不仅坐着他们俩,还有第六科的秦城和林运。 我记得花小清是新人吧?裴知一看了眼花小清,而后又盯着商萌道:你,商家应该给你申请了特殊待遇,怎么就让你瞎跑出来了? 车上本来雀跃的商萌和花小清,沉默地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又沉默地缩回自己的位置上。 林运看了一眼花小清,无奈得道:他死活都要跟着我们走,说就当个司机送我们到禁地,到了门口他也不跟着进去,回头就在门口等着,等我们回来再把我们接回去。 齐昊本来也是想跟着来的,只是上一次去解决青木地危机的时候受了些伤,伤里有点毒,所以现在还在祛毒阶段,便不能乱跑,要不然只怕还得再拖着个人来。秦城板着张脸,补充道。 我,对呀,大姐她们是给我申请了特殊待遇,还把我关在家里,关了三个月呢,烦都烦死了,所以趁着她们都被调去支援禁地了,我也就偷跑了出来。我和他一样,我就送你去禁地门口,就在那等着,等你们,还有我大姐她们回来,我保证不靠近。商萌瞥了一眼花小清,又看了眼裴知一不虞的面色,他四根手指并拢,指天保证道。 裴知一看着花小清和商萌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并不赞成让花小清和商萌一同送他们去,并在禁地门口等着,要知道,一旦诡异事件蔓延开来,禁地门口便是第一战场。 似乎察觉到裴知一的顾虑,林运叹了口气,解释道:就算我们不带他们去,你瞅着他们这副德性,指不准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自己摸了过来,那还不如跟着我们一同走,万一路上有些什么也能互相照应着点。 因着诡异危机的全面爆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在某个路段出现一个小危机,那么对于花小清这种新人和商萌这种特殊体质的人,只怕遇上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这样想来,那还不如此时此刻跟着他们一同出发,好说歹说,路上也能照应着点。 更何况真到了禁地危机蔓延出来的时候,无论在不在禁地门口,早晚都要面对上的。秦城看着裴知一紧皱的眉头,面无表情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裴知一没有再多说话,他想着秦城和林运说的也有道理,因此开了车门也坐了进去。 其他人呢?裴知一沉声问了这么一句。 林运正低着头翻看着一些资料,听到裴知一的问话,随口应了句:他们正好在执行任务,接到警报后便直接出发去了禁地,我们这一波恰好都在青城这边,因此便集合了一下。本是想着给你发一通聆讯看看你出发了没有,恰好就看到你下来了。 秦城伸手递了一个光屏仪过去给裴知一,道:这是禁地危机的最新消息,你看看。 裴知一随手接过光屏仪,点开来,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看到其中的某条消息时,他的眼中神色深沉,开口道:第四波进去的人也失踪了? 嗯,是的,同样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秦城语调沉重地回应着。 进去的人都是在第七天就毫无预兆地失踪了,传回的讯息都是支离破碎的。经过组合以后,零零散散地破解出:有、灵要、人 这种看的人莫名其妙的讯息,根本就没法用上,现在已经失踪这么多人了,现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是将禁地危机置之不理,要么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把所有的除灵师派进去,来一波大的试试看 裴知一盯着那零碎破解出的讯息看着,眼中若有所思。 出发了。花小清见裴知一不再追问,便开心地和商萌击了个掌,然后他一踩油门,越野车迅速转出上了轨道。 等等,等等,我、安全带还没系上呢!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商萌,在飞驰的车上,手忙脚乱拉开安全带扣上。 一骑绝尘,呼啸而过。 而此时,在一间昏暗的偌大屋子里,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已经都来了? 嗯,都来了。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地应道。 而后屋子里是长久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的沉默弥漫开来。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才有另一道轻柔的声音开口道:舍得? 这一句问话,没有人回答。 一切都回归在沉寂和黑暗中。 第80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3) 等裴知一他们到达禁地的时候, 正是傍晚的时候。 晕黄的落日光辉洒在大地上,而禁地附近由于禁地里的幽冥之气的影响,处处都带着一股寒气。其他地方暑气还没消退, 禁地附近已经是早冬气候。 幽森,清冷, 配着这逐渐隐没的落日余晖, 就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禁地, 原叫安心公园。其实原本是一处森林公园, 山清水秀,人声鼎沸, 只是后来不知缘何,陡然开启了一个诡异事件, 此后便接二连三地有人失踪。 等到失踪的人多了,办事处发现不对,便派人前去探查解决, 然而派去的人也是一去不回。 当时的安心公园失踪案闹得很是轰轰烈烈,老一辈的除灵师都知道,当然裴知一他们这些新人是不知道的, 因为那是发生在他们出生之前。 最后派进去探查的人员正是裴知一的父亲,当初已经声名远扬的相柳裴迟。 裴迟确实是不负盛名,安心公园失踪案的源头是因为在安心公园里诞生了一只邪灵。 谁也不知道这只邪灵是如何在短时间里成长起来的, 而人员失踪,正是因为这只邪灵在成长过程中需要大量的血食和生灵的填补。 当时的裴迟拼死将消息递了出来,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才勉强压制住那只邪灵。还是亏得当初那只邪灵未完全成长起来, 裴迟才撑到了裴老爷子的到来。 最后也是裴老爷子出手除了这只邪灵。 之后, 由于邪灵的灵性四溢, 导致安心公园成为了容易吸引和开始诡异事件的地方,这安心公园便慢慢荒废下来,成为了禁地。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后这禁地又再次爆发了危机事件,和当年发生的失踪案一模一样。 那时候是裴老爷子出手终结了安心公园的危机,而这次,谁也没想到是如此巧合地由裴老爷子的失踪开启了禁地危机。 这就仿佛是一个可笑的轮回一般。 裴知一现在禁地不远处,看着幽冷昏暗的禁地门口,门口处的安心二字已经脱落斑驳了不少,看起来凄凉而不详。 一股清冷的寒风从黑黝黝的门里吹了出来,带着说不出的腐朽气息。 然而对裴知一来说,他却奇异地觉得门里有什么在呼唤他,很温暖,很想立刻就奔向里边。 他的脚不由得往前走去,只是堪堪迈出两步,心口处贴着的魂玉骤然发烫,如火炮一般,刺激着裴知一,立马就恢复了迷乱的神智。 裴知一,裴知一?顾不得自己特殊体质,商萌紧紧拽着裴知一的胳膊,手指用力到都掐进了裴知一胳膊上的肉里,似乎要压进裴知一的手骨里。 裴知一面上的神情还带着未消退的漠然,转过头看向商萌。 怎么了?裴知一发现花小清、林运、秦城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而商萌几乎是贴在他的身上,看到他醒转过来,连话都不多说,立马扯着人往后退。 这么一退,裴知一才察觉到自己记忆中不过是走了两步,但现实里竟然已经走了大半路程,那安心公园的大门离他不过是十来步了。 什么怎么了?商萌拉着人一直往后撤,他的手都在发抖,气恼地道:你刚刚和中了邪一样,一直往禁地里走,怎么喊你都没用!拉也拉不住! 裴知一随着人一路回到了车旁,他莫名地觉得心里很是失落,但他很快就压下这股情绪,这不是他的情绪。 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喊我。裴知一忽然开口道。 商萌仿佛炸毛了一般,迅速开口道:喊你大爷啊!哪里来的声音?是你的幻觉!都是幻觉!你是不是最近没睡好?还是身体还没休养好? 林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禁地,而后轻声道:禁地,在当年的失踪案解决后,听说有不少的邪灵灵性落在了禁地里,也是因此这安心公园才成了禁地。大抵是你的灵力契合度比较高,所以才会被里面散出来的气息所吸引住。 话虽是这般说的,可是林运的眼底却还是有着深深的担忧。 裴知一也不想让其他人有所担忧,伸手拍了拍商萌,然后笑着道:行啊,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会注意一点的。 走吧,杨队来通知了,他们在指挥三部,让我们过去集合。秦城看了一眼手中的聆讯器,挥了挥手道。 花小清看了又看大家伙一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看着秦城和林运已经率先走了,他也跟着过去,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绕到裴知一的身后,闷声道:裴知一,你先走。 他倒不是对裴知一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是担心裴知一又犯了迷糊,那到时候他在这后面也能给商萌搭把手,将人拦住。 裴知一看了一眼花小清,也没有拒绝花小清的好意,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没入黑暗中的禁地。 好的,赶紧走了,看什么看呢,一片乌漆抹黑的有什么好看的?商萌不想再让裴知一往那处看去,他总觉得裴知一多看上两眼,似乎就会让那黑暗吞噬了去。 一边说着,商萌便一边拉着裴知一往指挥三部走去。 远离禁地后,再往外走大约两三百米的地方,就看到一排临时搭建起来的移动板房。板房前临时安了几个牌子,一溜烟的可以看过去,可以清晰看到上面写着一部二部三部。 指挥三部在最靠左的地方。裴知一跟着商萌和花小清一同往指挥三部走了过去。 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商萌和花小清突然都停了下来。 那送人,我就送到这儿了,我呢,嗯,是个司机嘛,所以说,我就、我就回车上去等着。花小清磕巴着冲着裴知一笑道。 商萌这时候也走到花小清身边,很是认同地重重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就是个送人的,你看现在,嗯,货既到达,嘿,送货的师傅就该回去了,是吧?所以嘛,我就和花小清一起回车上等着。 裴知一见他们俩这幅模样,又怎么会不知道商萌和花小清是怕进去后遇到队长和商家人。他笑了下,打趣地道:哦,现在知道怕了? 没有没有,怕?我怕什么?我是谁呀?商萌萌!商家一独苗!姐姐们可宝贝我了!怎么舍得骂我?商萌一听裴知一这话,立马就抬头挺胸,昂起脸,特别得意地道。 花小清一脸努力镇定的模样,僵笑着道:什么怕?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给大家添麻烦吗?你看这三部地方也不大,估计里边人多着呢,没有我们什么位置,所以我们就不进去添乱了。 商萌! 花小清! 两个人的话还没落下调调,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厉喝。 商萌往后一瞥,便看到一个穿着女士西装的长腿御姐一脸怒容地疾步走了过来。 哎哟,大姐! 来人正是商家大姐危月燕商玥。 商萌惊得整个人弹了起来,他慌张地往离他最近的花小清的身后躲去。 可是花小清的处境也不见得比他好多少,花小清看着朝他走过来的面色铁青的杨衡,他只觉得两股战战。 身子的动作比脑子的思维转得快,花小清拖着身后几乎快要拽破他衣服的商萌往裴知一的后边躲去。 一时间,这局势看起来倒像是老鹰捉小鸡,两只瑟瑟发抖的小鸡躲在了一脸镇定的裴知一的身后。 知道怕了?你还知道怕!谁也没有看到商玥是如何动作的,只是一眨眼,仿佛一阵清风拂过,人就出现在了商萌的身边。 商玥伸手拽着商萌的耳朵,气急败坏地道: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那你在家好好呆着,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还跑到禁地来,禁地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哎呀,大姐,你轻点,轻点哎哟哟,耳朵要掉了耳朵、耳朵、耳朵商萌皱着脸,随着商玥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从裴知一的后方被拽了出来,他大呼小叫着。经过裴知一身边的时候,还使了个眼色,示意裴知一赶紧来说两句好话。 然而,裴知一看了一眼商萌,若无其事地移开眼。 商萌确实是要好好训一训,这禁地,他根本就不该来,或者说是不能来。 商萌的特殊体质,谁知道遇上禁地,会不会倒腾出什么奇葩事件?当然,如果只是奇葩也就算了,怕就怕不仅奇葩还要命。 花小清,你怎么跟来的?杨衡说话声并不大,但是这话一出口就能听到他话语里暗藏着的怒火。 这话听得花小清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花小清立马站直身子,然后胡言乱语道:青城到禁地,路途有点远,我担心林哥他们开车不安全,技术不过关,所以就送他们来的。 开车不安全? 技术不过关? 正背对着三部大门的花小清,突然间听到了林运和秦城的声音。 花小清一脸惨淡地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看到皮笑肉不笑的林运和秦城。 看来我们需要聊聊。 不是,林哥,秦哥,你们听我解释。花小清哀嚎一声,凄惨地喊道。 看到花小清被两人拖走,又听着花小清的惨叫声,正在揉耳朵的商萌心有余悸地多看了两眼。 看什么呢!麻溜的,给我回去!商玥看着商萌还在四处乱飘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 商萌一见他家大姐又有动手的倾向,立马就往裴知一身后躲,一边躲一边大声囔着: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你这瓜娃子!你商玥见商萌这般冥顽不灵,她一伸手,就要动手强行将人打包回去。 只是这手才举起来,却见商萌红着眼圈,道: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等你们一个不少地回来! 萌萌商玥知道商萌是商家每个人都护着的,平时看着总是缺根筋的模样,可却从来没有这么当众红过眼圈。 大抵是知晓此次禁地任务的危险性,商萌才会有如此情绪。 商玥,见到我二叔他们了吗?裴知一将商萌挡在身后,也挡住了商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 商玥还在发愣地看向商萌,听到裴知一的问话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上一场任务,就在三天前才结束的,只是听说裴莞受了伤,可是裴二爷却不知道情况。我来到这里后,也没见到人。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0) 商玥的回答,让裴知一心头一惊。确实,三天前,他和裴二爷就失联了,他只以为人还在任务中,却不曾想会得到如此消息。 知道严嘉在哪里吗?裴知一面上一片冷肃,迅速开口问道。 指挥一部,半个多小时前,我在指挥一部看到人的。商玥利索地给了答案。 好,谢谢。裴知一没再多耽搁,立刻就往一部走去。 商玥看了一眼离开的裴知一,她心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又看着哭得两眼红扑扑的商萌。她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最后还是妥协地走上前,抽了张面巾,轻轻地给商萌擦了擦面颊,道:行,你要留下来,姐也同意了,这东西,你带好,不准离身,等下你就在三部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等姐回来。 商玥将一条坠着晶莹剔透的拇指大小的白骨头颅的项链扣在商萌的脖子上,严肃地叮嘱着。 嗯,我晓得。商萌见商玥同意了,便咧着嘴笑了起来。 商玥揉了下商萌的脑袋,道:又哭又笑的,小屁孩一个! 她说着话,又往禁地那里看了一眼,这时候的禁地已经完全褪去了白日里的沉静,开始张牙舞爪地放开它的獠牙。 而另一头的裴知一往一部走去的时候,到了一部门口,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他不能去找严嘉。 这时候,裴知一其实已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所有和他有亲缘关系的人都不在场。 严嘉并不是裴知一的母亲钟意的亲弟弟,严嘉是钟意继父带来的儿子,而钟意是严嘉的继母带来的女儿,因此在血缘上来说,严嘉和他没有亲缘关系。但是他不能冒险。 裴知一抿着唇,靠在一部板房的角落里,他漠然地看着禁地上空隐隐约约飘荡出来的黑红烟雾,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只是留下这一句话,他便干净利落地转身回三部去。 在这漆黑而寂静的夜里,同样是在那一间偌大的幽暗房间里。只是今日这屋子与往日不同,空气里隐隐约约弥漫着些许血腥味。 老头子,咳咳小莞呢?沙哑的声音在屋子里虚弱地响起。 第81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4) 屋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放心,命还在, 只是还没醒来。 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剑眉星目, 很是精神, 虽是老年, 但却不见老态。不过眉目间可以看出来和裴二爷他们有几分相似。 这人便是裴家老爷子,裴乾。也就是裴二爷口中时常念叨着的老头子。 谁也想不到, 都说进了禁地失踪的裴老爷子竟然就在总部里。 裴二爷挣扎着起身,他身上绑着层层绷带, 失了血色的面上还带着些许胡渣,看起来狼狈而难看。 裴老爷子冷眼看着裴二爷挣扎起身,并没有阻止他, 只是在人扯了外套,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的时候,裴老爷子开了口。 人已经到禁地门口了, 你现在赶去也没用。 听到裴老爷子这句话,裴禾转过身来,看着裴老爷子, 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眼里是一片通红。 老头子,那是阿秀!是大哥唯一留下的阿秀!裴禾的声音很是嘶哑, 几乎要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啊, 就是因为他是阿秀, 所以才让他去的。裴老爷子垂下眸子,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你怎么忍心让阿秀来当饵!禁地里是什么?是邪灵,即将进化为妖灵的邪灵!用阿秀来钓它,阿秀会死的!裴禾踉跄着走过来,他扯着裴老爷子,吼道。 裴老爷子抬起头,他的眼前依旧是古井无波,沉声道:因为只有阿秀才能引出来它。你和小莞不是也试过了?差点命都试进去了,可是有什么用? 他们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没有用的,这个复苏的邪灵很特殊,无形无影,他们这些人抓不到它,也无法将之覆灭。但是这个邪灵却可以为所欲为,他们这些人研究过了之后,发现唯一能够将它诱出来的便是当年和它有过孽缘的阿秀。 阿秀是空灵,就算是封住了的空灵,也还是一个空灵。对于那一只复苏的邪灵来说,是最想要的。 只要能够将这只邪灵诱入阿秀的身体里,他们就有办法将这只邪灵封住。 而先前裴老爷子失踪,也确实是真的失踪了,只是搭进去五六名高阶除灵师后,硬生生将裴老爷子从禁地里拖了出来。 而后他们将计就计,因为怕打草惊蛇,便没有将裴老爷子回归的消息传出去,甚至送进去一批又一批的除灵师。 自然,并不是无畏地让人进去送死,而是总部发现,进去的除灵师,在一个月以内是不会丧命的。只要在一个月以内,用灵能相差无几的除灵师来交换,便可以将先前失踪的除灵换回来,虽然是重伤状态,但确实不会危及生命。 同时,送进去的除灵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消耗禁地里的那只邪灵的魂力。 总部也是没有办法才采取如此做法,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拖延那只邪灵的进化。 就算阿秀是空灵,那只邪灵的魂力早就不是一般的空灵之体,可以承受的了。阿秀会在邪灵入体那一刻就被吞噬干净的。裴禾颤抖着声音说道。 裴老爷子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椅子上,轻声道:就算这样,那么那只无影无形的邪灵便有了形体,就能除了它。 那阿秀呢?裴禾执着地问着。 裴老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阿秀,那就没有阿秀了。 换个人!换个别的人,谁都可以,除了阿秀!裴禾几乎站不住身子,跪倒在裴老爷子的面前。 裴老爷子看着跪在他腿边的裴禾,长叹了一口气,道:只有阿秀可以,谁都不行! 爸!你想想法子,你是顶尖的除灵师啊!裴禾扯着裴老爷子的衣袖,哀求道。 裴老爷子低头看着裴禾,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裴禾的肩膀,哽咽着道:小禾,爸没法呀!爸要是有办法,爸情愿自己替了阿秀。 在这一刻,裴老爷子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不少,他头上凌乱的头发,透出一股荒凉的气息。 就在屋子里气氛一片悲凉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踏踏踏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而后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裴老爷子扶着裴禾到床上躺着,然后冲着门外应了一声。 老爷子,禁地、禁地,爆发了!来人气喘吁吁地道。 听到来人所说的话,裴老爷子面色一变,立马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监控里看到的吗? 是,就是监控里看到的,所有人,包括禁地外边的,全部都被拉进去了。 先带我去监控室看看。裴老爷子大步走着。 躺在床上的裴二爷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裴老爷子,他吃力地起身,晃悠悠地跟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监控室。监控室里早就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 裴老! 裴老。 裴老。 屋子里的人看到裴老爷子到来,无论年龄大小都站起来,对着陪老爷子礼貌问好。 裴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进去直接往前方偌大的光幕上看去。 光幕上一片幽暗,不过在幽暗中可以看到些许光点。 在监控室的这一头,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气氛压抑诡异,而禁地那一头的现场气氛便更加幽森了。 禁地的骤然爆发,可以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时在禁地附近的人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那时候花小清和商萌正无所事事的蹲在指挥三部的门口。 他们两个看到神情不佳的裴知一走回来。商萌看到人,便立马站了起来,冲着裴知一挥了挥手,大声喊道:裴美人,你 只是他这句话尚未说完,便惊恐地看到禁地里突然喷发出一阵幽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黑暗笼罩住了所有。 商萌瑟瑟发抖地拽紧身边能够触到的东西,等到视力恢复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和他贴在一起的花小清。 看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圆乎乎的白胖脸,商萌嫌弃地推了一把贴着自己的人,而后若无其事地道:多大个人了!亏你还是除灵师,这么胆小! 趁着花小清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商萌絮絮叨叨地不断吐槽着。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刚也不知是谁一抱过来,差点没把我掐断气!花小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回去。 等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他们进禁地吗?这应该没到时间啊!禁地危机提前爆发了?花小清挠了挠脑袋,莫名其妙地发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也一直和你在一起啊,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上哪知道去!商萌看了一眼花小清,又看了看四周,突然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迅速往那人跑去,一掌搭在那人的肩膀上,欢喜地喊道:裴美人! 第82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5) 随着他这一声喊, 那人转过身来。 可是转过来的这人却不是他熟悉的面孔。那张脸上是光溜溜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五官。而在这人转过来的时候,明明是没有五官的脸, 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 一股冷意,从商萌的后背窜了出来, 他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是被泡在寒冰之中, 寒毛直竖, 可是却又手脚僵硬, 动弹不得。 突然,那无脸人贴近商萌, 和商萌面对面,它靠得很近, 近到似乎要融入商萌的面颊。 只是,就在它要完全贴上来的时候,商萌脖颈处带着的莹白骷髅项链, 迸发出刺眼的银色光芒,将那个无脸人弹开,刺眼的银光仿佛利刃一般直接扎穿那名无脸人。 啊尖锐的啸声从无脸人那边发出来, 一股气浪冲天而起,而后无脸人就消散在黑暗里。 商萌在银光发出的这一刻,原本僵硬住的手脚才恢复了过来。 见诡!商萌惊叫一声, 伸手摸了一下胸前挂着的项链,是大姐给他戴着的。若不是这条项链,只怕现在他已经被那只诡异吞噬了。 商萌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急忙转身打算回去找花小清。 然而一转头, 就见到紧贴在自己后面的花小清。那张白胖的脸靠得很近。因为商萌的骤然转身, 两人的脑袋猛地磕在了一起。 诡啊刚刚才经历了一番惊吓的商萌, 猛地出拳打了过去,这一拳不偏不倚,就砸在花小清的左眼处。 商萌嗖的一下窜开,只是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他的体质发挥了作用,就在他窜开的时候,居然左右脚互相绊倒,整个人撞向了花小清。 花小清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但一时没把握住平衡,身子一歪,就和商萌两个人摔了下去。 他们摔下去后,才发现这地,似乎不是平的,而是一个斜坡。商萌和花小清就这么咕噜噜地一路滚了下去。 好一会儿,可能是到了坡底,两个人才晕乎乎地滚停下来。 商萌头晕眼花地瘫躺着,他睁开眼,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踹了他一脚。 商萌顺着这动作看过去,顿时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让人见之倾心的脸。微亮的光照在那人身上,仿佛是暗夜中行来的月下仙人。 商萌一时就看呆了,久久没有动静。 裴知一又轻轻地踢了一下商萌,轻声道:商萌萌,还没躺够啊?你身下的肉垫快不行了。 啊?什么肉商萌听到裴知一的话,下意识地发问,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所谓的肉垫。 脸朝下的发出痛苦/呻/吟的花小清。 原来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商萌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滚在花小清的身上,难怪刚刚他觉得地板没有那么硬。 商萌顿时弹了起来,而后他一把抱住裴知一的腿,哀嚎道:裴美人,刚刚我见到了一个好可怕的诡异。背后看是美人,正面看吓死人!吓得我小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觉得你更吓人!花小清幽幽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他转过头,一脸痛苦地道:商萌,麻烦把你颇有分量的臀部从我的小腿处,挪开得彻底点!我、腿、快、断、了! 商萌停下哀嚎,面不改色地挪动了一下,而后继续扒着裴知一的腿,哭诉道:要不是我大姐给我整了一个防身物品,我现在可就见不到你了。 裴知一皱了下眉头,挪了挪脚,却发现商萌仿佛是黏在上面一样,他一动,商萌便跟着挪一下。裴知一抬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商萌萌,再不放手,我就让你再体会一下什么叫吓死人。 听到裴知一的话,商萌仿佛是骤然关上的水龙头,刷的一下抹了脸上的泪,麻溜地爬起来,乖巧地站在裴知一身边。 花小清揉着小腿,而后一瘸一拐地也走到裴知一的身边。 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裴知一看着排排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一脸懵懂的人。他心头一沉,骤然进了禁地后,他的灵觉一直很压抑,有一种莫名的战栗感从心底升起。 裴知一刚刚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可是谁也见不到,就在他想转身换个方向走的时候,就看到滚下来的商萌和花小清。 花小清和商萌相对看了一眼后,认真想了想,商萌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之前我们俩正在指挥三部里,昨晚睡得晚,有点困,我就打了个瞌睡。后面,一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花小清点了点头,他补充道:我当时就觉得一股阴寒气息弥漫过来,然后就是一片黑,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身边也就是商萌。 裴知一沉默片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禁地危机竟然提前爆发了,就是不知道这次爆发后到底是扩散到什么程度了,附近到底是多少人都被拉了进来的。 你们身上都有防身装备吧?灵能运转,看看是否顺畅?裴知一简单地开口问道。 听到裴知一的话,商萌和花小清两人迅速都扒拉了一下身上带着的东西,而后又虚空幻画了一道符篆。只是那符篆隐隐浮现出来后,还来不及凝实就瞬间消失,如同烟花一般,一闪即灭。 商萌和花小清两人面面相觑,又接着幻画了数道,可是都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的脸色顿时都变得很难看,灵能可以运转,可是符篆无法幻画出来,而他们身上带着的防身的符篆不多,也就十来张,就连防身的一些灵器也基本没有。 符篆,也就十来张。灵器基本都没带着。商萌沉着脸说道。 花小清面有忧色,双眼不安地扫视了一番四周,幽黑的迷雾越发浓重,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他忐忑不安地道:灵能可以运转,可是画不出任何有用的符篆和灵术,我们打出的灵力,就好像被空气里的什么东西给吞吃了,还来不及成形,就都消失了。 裴知一听着商萌和花小清的话,心头思绪沉沉。他往周边看了一眼,浓雾更加密集了,而且似乎开始朝着他们游动过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看看待会儿能不能遇到其他人?你们跟紧我,如果遇到不对劲的地方,不要攻击,马上走。裴知一沉声叮嘱着。 哦。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1) 晓得了。 商萌和花小清两个人随口应道,而后乖巧地点点头。他们此时自然也知道这里情况不妙,谁能想到禁地危机居然提前爆发了。 裴知一指尖一划,一道微亮的光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奇怪的图案,而后爆出一道光,然后慢慢消散。 往这边走。裴知一说着便往右手边的黑雾里走去。 诶?裴美人,你怎么还能使用灵诀啊?商萌惊奇地开口问道。 裴知一看了一眼商萌,随口应道:不知道。 他的灵能运转是没有问题,灵诀确实也能使用,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运转使用的灵能消耗地极快,至少是平常使用的一倍。因此虽说他能使用灵能,可是这般大幅度的消耗,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唉,你说这禁地危机怎么说爆发就爆发,一点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太不讲武德了!商萌跟在裴知一的后边,一边走着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 花小清没有商萌那么没心没肺的,他小心地四处张望着,防备着可能随时出现的诡异,虽说现在他们是用不了什么灵能,但好歹还有一双眼和一双腿,真看到了什么,也能提前提个醒,麻溜地逃命,不给裴知一添麻烦。 他听到商萌这絮絮叨叨的话语,忍不住接了一句,道:我估计着,有可能是被你的特殊体质刺激到了。 呸!你才刺激!刺激的就是你!商萌圆瞪双眼,白了花小清一眼,没好气地反驳道。 其实,商萌内心里也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所以他一听花小清这么说,就心虚地反驳过去了。 对,你刺激的就是我!看看,我这眼睛,现在还疼着呢!还有我这腿,没废在诡异手里,差点就废在你手里了。花小清冷哼了一声,又怼了回去。 呸!你自作多情了吧!就你这白白胖胖的肉包样子,是激发不了我的体质的,我那体质也是挑人的,只有裴美人这样的,才行!哼!商萌冲着花小清又翻了一个白眼。 花小清气恼地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这眼,我这腿,是怎么回事? 那是意外! 我呸!遇着你,还有什么意外! 花小清和商萌两个人一来一回地怼着不亦乐乎。裴知一在前头走着,并不理会他们俩,只是越走,裴知一这心底越发觉得不对劲。 这一路太平静了,既遇不到人,也见不到任何诡异,仿佛是有人专门给他开辟了一条宁静悠闲的坦途。 奇怪了,怎么都这么平静?我刚刚一进来可是就遇见了诡异,现在怎么嘛都看不到?和花小清吵吵闹闹好一会儿的商萌,突然开口问道。 可能是被你的鬼吼鬼叫,给吓跑了吧。花小清眼中的不安越发浓重,只是他不想显露出自己的不安,故作轻松地道:嘿,想不到,商萌,你居然还有辟邪的功能,那往后出任务,把你带上,只有你一通乱喊乱叫,保准把那些诡异都吓得魂飞魄散。 只是这魂飞魄散四个字到最后竟然是带着不由自主的颤抖声。 花小清看着前方陡然出现的一排白色的影子,他看了一眼停下来的裴知一,又转头看了一眼商萌,小声道:那,是诡异? 明、明摆着,就是诡异群。商萌咽了一口口水,哆嗦地道。 呵呵,原来不是避开了,是都集合好,等着我们来,放大招啊。花小清艰难地呵呵一笑,僵硬着道。 第83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6) 商萌看了一眼齐刷刷盯着他们看的诡异群, 那一双双黑漆漆的毫无眼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看得他们毛骨悚然。他转过头来, 对着花小清,道:没想到有朝一日, 会和你共赴黄泉, 有点亏啊。 亏也是我亏, 保准是你的体质引来的, 我当年出任务,可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奇怪的事, 从来没有这么衰过的!花小清小声地道。 况且,亏什么亏, 还有你心心念念的裴美人陪着你呢,你亏什么啊亏!花小清看着已经看着已经开始转动身体的诡异群,哭丧着脸道。 他颤抖着手拉出身上仅有的十来张的符篆, 已经开始准备随时抛出去了。 呸,你才出几次任务?上次还是你首次出任务吧!然后呢?你不就遇上了凶灵!哦,是凶灵小姐姐, 所以,这次估计是你这个非酋引来的吧!商萌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嘴。 商萌也是动作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薄薄几张的符篆,紧张地盯着那群诡异群, 随时准备地精准打击。 走!裴知一看着已经开始动作的诡异群,他迅速掐出一道灵盾,甩了出去, 而后低声喊了一声, 便开始后撤。 听到裴知一的声音, 商萌和花小清默契地甩出手中的爆裂灵符, 而后转身就跑。 那群黑洞洞的双眼盯着裴知一等人的诡异,在裴知一他们开始后撤的时候,仿佛是被捅了马蜂窝,顿时就尖啸一声,炸开了锅一般,层层叠叠地呼啸而过。 而那冲过来的诡异撞进他们三人丢下的灵盾和灵符里,撞出了一朵朵猩红的光芒,白影有一阵子变得虚幻了起来,但很快又被黑雾修复,然后重新凝固起来,又继续往前飘过来。 裴知一咬破指尖,一层层的灵盾被幻画出来,然后砸向后方的诡异,那群诡异似乎是不知恐惧,不知疲倦一般,一直撞过去,那一层层的灵盾不断闪现出暗红色的光芒,在光芒闪烁之后,便变得稀薄起来。 随着灵盾的不断抛出,裴知一的脸色也越发苍白,突然,在后方跑着的裴知一脚下一个踉跄,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身上运转着的灵能突然被抽空,心口处闷地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他重重地咳嗽了数声,胸腔里闷疼地厉害,他的面上已经是青白一片了。 花小清和商萌一转头就看到裴知一跌跪在地上,他们迅速回身来扶着人。 裴知一勉强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你们先走! 商萌不虞地道:要走一起走! 废话少说,赶紧扶着人走。他们快追来了。花小清看着后方越来越近的诡异群,急切地道。 裴知一看了一眼后方越发接近的诡异群,又瞅着一心扶着他走的两人,他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支注射器,而后默不作声地将这支注射器扎进自己的脖子血管处。 这什么?裴知一!商萌看到那支注射器里的液体瞬间清空,他忍不住开口大声问道。 而后他们注意到,注射完液体的裴知一,脸色由原先的青白,顿时就恢复了红润。 裴知一扔掉手中已经空了的注射器,并没有回答商萌的话,而后双手一正一反幻画出两枚灵符,迅速推向后方的诡异群。 轰两枚灵符撞进诡异群里,顿时就爆炸开来,而那群密密麻麻的诡异群顿时就减少了一半,剩下的那些许诡异也变得单薄了。 可是剩下的诡异却奇异地交融在一起,然后重新凝实起来,而后又来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花小清和商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将手中仅存的符篆统统都砸了出去。 轰隆轰隆顿时,连片的爆炸在一瞬间响起,炸开的气浪仿佛彭拜的海浪一般,扩散开来。 离爆炸点不远的裴知一等人都让这爆炸的气浪冲击开。 挡在商萌和花小清身前的裴知一,顿时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随着气浪飞了出去,最后也不知道是撞在了什么地方,他也看不清,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撞到了悬崖峭壁一般,随后又无力地滚落下来。 落在地上的裴知一,陡然呕出一口血。他抬起眼来,想看一下花小清他们在哪里,可是眼前一片发黑,他的身子绵软地很,五脏六腑里好像是移了位一般,翻江倒海地疼。 裴知一吃力地爬起来,可是爬两次,都起不来,忽然,身边传来一道熟悉的魂力波动,一双温凉的手抱住了他。 裴知一侧过脸,短时就看到了那张精致而熟悉的脸庞。 是白苏。 在裴知一出现危机的这一刻,自我封闭许久的白苏从魂玉里窜了出来,她习惯性地抱住裴知一,而后便看到裴知一唇边刺眼的血迹,她的双眸顿时I涌起一抹怒意。 裴知一看到白苏,他勉强笑了一下,而后轻声道:阿白,它们欺负我。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白苏的眼中顿时便充满了鲜红色,喷发的怒意汹涌而出。白苏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已然凝实幻化出面容的诡异。 白苏怒而生出的气势一层高过一层,她动作轻柔地将裴知一放置在一旁,而后尖啸一声。随着尖啸声的滚滚而去,那本来气势汹汹的诡异们顿时都僵住了。 本应是无知无惧的诡异,在白苏的气势压迫下竟然是呈现出了一抹莫名的畏惧。它们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住朝前的脚步,静默片刻后,竟然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 在白苏毫无情绪的双眼的注视下,便见刚刚将裴知一以及花小清他们追得无处可避的诡异们,刷的一下转身离开,宛如丧家之犬,仓皇出逃。 然而白苏却是毫不在意它们的逃窜,她漠然地化作一道殷红的虚影,呼啸着朝那群诡异追了过去。 商萌和花小清因着刚刚的气浪,而被掀翻在另一头,两个人狼狈地滚作一团,在一团晕乎乎中,他们便只听得一句阿白,它们打我,而后他们便眼睁睁看着那群诡异被追得像狗一样逃了。 商萌回头看了一眼花小清,花小清看着商萌的双眼,突然开口道:别看我,没有用。冲冠一怒为美人,一则你不是美人,二则我刚刚和你一样被诡异追得慌不择路。 听着花小清的话,商萌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了一眼裴知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真羡慕啊!能吃软饭,也是一种能力。 花小清小心地捏了捏自己颇有分量的小肚子,而后也随着商萌一同重重叹了一口气。刚刚的惶恐不安,在白苏出现的这一刻,顿时就荡然无存了。 说来也怪,白苏是凶灵,可不知怎么的,对于白苏的害怕,他们却是极少的,甚至不觉害怕,反而是在白苏出现的时候,心中顿时多了一份安全感。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裴知一在,白苏便是他们的队友。 这时候四面八方的风,呜呜呜地吹来,拂过所有人的面颊、头发、身体,最后呼啸成一团红色的气浪,不断往前冲去。 裴知一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周边卷起的风暴奔涌而出,但是卷过他身边的气浪却异常温柔,将他轻轻地笼在气浪中央。 此时,放眼看去,整个黑雾笼在一起的领域似乎被气浪撕破,在众人耳边留下尖锐的鸣啸声。 若是有人能从天下往下看,便还会看到那层殷红的气雾慢慢地侵蚀整片黑暗领域,很快,黑暗便被红雾全部笼罩住,然后迅速地开始搅动,慢慢地碾压。 在黑雾中,传来诡异的嘶吼、惊叫,可以看到白色的影子在挣扎着逃离,但却都无济于事,一瞬间就被这弥漫过来的红雾卷了进去,看不见的结界,被红雾碾碎,而后融入红雾里,那些朝着外围拼命逃离的诡异,一只又一只地被吸进了红雾里,撕扯出刺耳的悲鸣。 诡异是一种魂体,无论是虚幻的,还是凝实的,此刻,都被高速流转的红雾吞噬进去,崩溃的魂体,伴随着一股难言的腐朽气息,卷入其中,最终成为红雾的一部分。 骤然,一阵狂风起,和红雾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雷霆震怒声。闪现的火光,仿佛是有雷火迸发。 裴知一和白苏心神相通,他的手在掐着繁复的法诀,一阵阵低低的让人听不清话语的咒术从他的口中吐露出来。 随着这咒术的形成,空中有一道巨型的雷阵出现,雷火在雷阵出现的一瞬间,四处流窜,一切邪佞恶毒气息,在雷火之中,分崩离析。 那是什么?花小清看着这宛如天怒的一幕,喃喃问道。 商萌收了日常里的嬉笑,一脸严肃地看着那雷阵,道:是天雷。 这是咒术天雷。据说是失传的秘术,须有灵体和魂体心神相通,沟动天地,才能施展出来的。我也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真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够见识到。商萌看着这浩瀚壮阔的一幕,怔怔失神。 在一阵巨大的轰然之声后,天地间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裴知一冲口吐出一口腥甜,他无力地靠在一片废墟中,见着黑暗被撕破,最后天地间浩瀚清透。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知道等到白苏最后收拢一切被撕破的魂体后,便会回来。 而天地间的狂风还未停歇,雷火已经消散,漫山遍野的黑雾被席卷不见,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诡异如何能和已经臻化到凶灵顶峰的白苏相比,不过是一瞬,便也被红雾卷走,吞噬地一干二净。刚刚弥漫包裹住一切的黑暗褪去,显露出曾经的安心公园的模样。 残破的废墟,枯死的老树,四处都昭示着一股荒凉的气息。 隐隐约约的,在黑雾散去之后,便看到了那些被卷入了禁地以后就失去了踪影的人。他们或躺或坐,俱都是受了重伤,唯一庆幸的是,还未出现死亡人员。 而红雾的清理似乎也到了极限,在最后的一波风暴之后,便开始消散。红雾也褪去以后,一片狼藉的大地便彻底显露了出来,隐隐约约可见的血污和不知年月的白骨四处可见。但少了漫天的黑雾以后,但是让人舒服了不少。 身穿一袭如血般殷红的长裙的白苏将最后的红雾收拢,而后慢慢地落在裴知一的身边。她的面色也是失了血色的惨败,衬得她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眸更加幽黑。 而地上坐着的裴知一面色也是如此惨白,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可以看出,刚刚的咒术,对两人的消耗是极大的。 从黑雾中显现出来的人,愣神了半天,而后三三两两地走过来,他们其实离得并不远,但在黑雾中的时候,却仿佛隔离在数个不同的时空。 这一幕的清理,似乎很简单。不是没有老一辈的除灵师想过使用,然而,使用这个咒术的前提便是你得先蓄养一只心灵相通的凶灵。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但在下一秒,忽然一缕黑雾凭空出现在半空中,慢慢的笼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形,一道声音幽幽地传来:好久不见。 第84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7) 是它!在外监控的裴老一众人里, 有人惊声叫道。 老头子,出现了,它出现了!我们进去, 快点!裴二爷激动地拉着裴老的手,一迭声地道。 裴老爷子看了一眼裴二爷, 摇了摇头, 轻声道:能解决它的, 只有阿秀。我们都是局外人。 你、你说什么?听到裴老爷子的话, 裴二爷怔怔地看着他,不解地开口问道。 裴老爷子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哀伤, 他别开眼,低低地道:阿秀, 不仅仅是诱饵。 老头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叫阿秀不仅仅是诱饵?裴二爷拽着裴老爷子的手,颤抖地开口质问。他转了转头, 往周边看了一眼,但凡与之相对视的人,都心虚地别开了双眼, 他们都是知道计划的人。 诱饵,裴知一确实不仅仅是诱饵,他们不仅仅是要将那只邪灵引出来, 而是打算让那只邪灵侵吞了裴知一,与裴知一融为一体的时候,在它最为虚弱且有实体的那一刻, 将之消灭。 裴二爷在这一刻似乎知道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裴老爷子, 轻声道:你们是打算杀了阿秀。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2) 这句话是肯定句, 而不是疑问句。 裴老爷子转过身,他看着监视光屏中勉力站着的裴知一,轻声道:这是命呐。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搭了那么多条人命进去,最后还是空。裴老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百年之后,该如何面对当初费劲一切心思保下了唯一孩子的长子长媳。 哦,忘记了,他也面对不了,毕竟当年老大两口子,死得一干二净。 而禁地里的黑雾轻飘飘的,好像很是愉悦。他绕着半空中转了转,看着干干净净的禁地,而那些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除灵师们都警惕地盯着它。 不要怕,我知道你们在找我。我这不是如你们所愿出来了?那道黑雾往远处看去,它似乎透过了那虚空中的光幕,看到了处在安全区域里的裴老爷子一众人。 那道黑雾慢慢凝实起来,最后变幻成一道人形虚影,略微有些飘忽,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虚幻面容。 是裴知一。 这张脸和裴知一,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裴知一是鲜活的,而它却是一道虚影。 白苏看到那道虚影凝聚出来的一瞬间,顿时就挡在了裴知一的身前,她警惕地盯着那道虚影,发白的面色此刻更是难看。 邪灵呵呵一笑,它看着白苏,仿佛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笑着道:你这小凶灵,挺有趣的。当年你可是死在他手中的,怎么?还如此心甘情愿地护着他? 白苏身子微微一僵,可是她始终没有挪开步伐,不看身后的裴知一,但却也不肯就此放手。 杀了我的是你。白苏冷着声,反驳道。 邪灵摇了摇头,道:不是呢,拧断你脖子的手,可是他的哦。 它的话语里很是轻佻,也不等白苏回答,它看向白苏身后的裴知一,那双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可是不一会儿,又不虞地道:你怎么把我的身体糟蹋成这样? 众人心中惊讶异常,他们看了一眼邪灵,又看了一眼裴知一,却不知要防备哪一方。 商萌和花小清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就打算往裴知一那头走过去。只是他们堪堪踏出一步,便听得裴知一冷然的声音。 不要过来。裴知一皱着眉头与半空中浮着的虚影对视着,他注意到商萌和花小清的动作,便冷声阻止。 商萌和花小清莫名地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不明白裴知一的意思,可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违逆裴知一。 一时间,场面很是僵持。 邪灵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这样,那么还是我早点接手的好,你放心,接手后我会好好照顾好你这身体的。 在它最后一个词落下的时候,邪灵顿时就呼啸而来。狂风骤然而现,将一旁观望的人都吹飞出去。白苏顶着这狂风,赫然爆发出一阵如血柱一般的气浪,朝着狂风扑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白苏忽然觉得后脖颈处一阵温热,她的身子就顿住了,一道薄膜将白苏笼罩住,笼罩住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离开,白苏仿佛是到了另一个时空,她触不到当前的一切,而面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幻的。 白苏看着自己的后脖颈处让裴知一贴上了一张银色的虚符,在银符化为虚无的一瞬间,她被推开,和裴知一分隔到了不同的时空中,那道邪灵也和她隔离开了。 接着,她就看到那道虚影透过她的身子,径直冲进了裴知一的身体里。 她看着裴知一对着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然后眼中的神采开始消散。 裴裴! 白苏拼命往裴知一那边冲去,可是那道薄膜就像是一道天河,将她和裴知一的距离定在了咫尺天涯。不过一步之遥,她却再也触不到裴知一,就连她的声音也一同被隔离开。 在这气浪散开之后,众人便看到废墟中站着的唯有裴知一一人。 动手!杀了他!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商萌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地高声反驳道:不行!那是裴知一! 他说着,就气恼地回身看去,却震惊地发现说出杀了他这句话的人竟然是裴老爷子。 裴老!你疯了吗?那是裴知一啊!商萌急得甚至都顾不得尊卑之分,他冲着裴老爷子吼道。随后他就看到跟在裴老爷子身后的裴二爷。 他忍不住跑过去,拉住人,道:二叔,你不是裴知一的二叔吗?你快说话,那不只是邪灵,还是裴知一! 商萌本以为裴二爷是会出声阻止的,可是没有,他只看到裴二爷死气沉沉的双眸,而后那双眸子看着气质完全不同的裴知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是啊,那也是阿秀啊! 好久不见,老爷子。裴知一笑着对着裴老爷子打了个招呼,你送来的诱饵,很不错,身体的契合度果然是最匹配的,就是糟蹋了一点,没关系,回头补补就好了,还好我还有一批魂灵。 轰隆隆的一声响,一团又一团的黑雾从禁地的四面八方笼了过来。 那一团团黑雾里幻化出来的各种扭曲可怕的诡异,有时可以看到白胖的挥舞着手脚的婴儿,有时又看到相互扶持着的年轻夫妇,有时又出现了温和笑着的老者......只是到了最后,这些本来应该是美好的画面,都扭曲成了森森白骨,浸透污秽和怨念的妖邪。 动手!裴老爷子率先动了手,一道紫色的雷符冲了过去。 在裴老爷子动手的这一刻,本是伤痕累累的众多除灵师也相继出了手。 混在除灵师里的严嘉没有动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而后他顾不得自己因为先前陷入禁地遭遇了诡异群而伤势不轻的身体,一把拽住裴二爷,问道: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它说的诱饵,那是什么?是什么! 裴二爷没有回答,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在众人的攻击之下,依旧闲云野鹤一般行进的裴知一,良久,他喃喃自语道:老爷子,把阿秀当诱饵,将那邪灵禁锢在阿秀体内,然后连着阿秀一起除掉。 疯了吧!裴老是疯了吗!严嘉气急败坏地吼着,他摇了摇裴二爷,道:你还杵着发呆干什么,还不赶紧想法子阻止! 裴二爷转过头看着严嘉,他忽然笑了起来,疯狂地笑,笑得弯下腰,笑得似乎是哭了出来一般,道:来不及了!你看看,那邪灵已经在阿秀体内了!来不及了啊! 怎么回事!阿秀那到底是什么情况?严嘉自然是发现了不对,他虽然没有攻击,可是他也看得到其他人的攻击,似乎都被裴知一给吸收了。 这怎么可能!除非裴知一是...... 阿秀是空灵。裴二爷轻轻地开口解释,将严嘉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空灵?居然是空灵!严嘉无法置信地重复着,而后就好像他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他忽然笑了起来,看着裴二爷,道:空灵?那/他/妈/的,你们居然敢用阿秀作诱饵!你们是疯了吗?空灵可以吸收所有的灵体魂体,最后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严嘉忍不住怒吼咆哮着,他指着裴知一,对裴二爷,道:你看,现在就是这样,你们将人当了诱饵,现在却除不掉,白白搭上了一个阿秀,你们是不是脑袋有坑啊! 裴二爷摇了摇头,他的眼中很迷惘,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头子不可能会做出有这么大纰漏的计划。 轰隆 一声巨响,将所有围攻的除灵师都冲击开。那些人狼狈地滚落到四处,而唯一屹立在原地的便是裴知一,他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人,笑着道:不要急,等我吸收完这些魂体后,就来找你们。 这般说着,便只见拿一团团的黑雾开始被裴知一吸收进去,一层一层的黑雾消失掉,而裴知一的眼中隐隐带出一抹血色,面色也是越发的苍白,到了最后,那张脸白得几近透明。 在最后一团黑雾消失的时候,裴知一的左面颊边显画出诡异的花纹,是黑红色的,咋眼看去,颇有几分妖异的美感。 裴知一仿佛餍足了一般,轻轻巧巧地往裴老爷子那方走去。 老头子,二十来年了,我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裴知一笑着开口道。他看着跪在地上咳血的裴老爷子,眼中带出一丝的怨恨。 裴知一的手中凝结出一团黑雾,轻声道:死在你孙子的手中,你不冤的。 阿秀!裴二爷勉强虚画了一道符篆,推送了过去。 裴知一眼皮都不掀一下,随手将这符篆推了回去,狠狠砸在裴二爷的身上,裴二爷呕出一口血,无力地倒在地上。 你...唔.......裴知一手中的黑雾忽然消散掉,他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上。 第85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8) 一道浅浅的红光随之亮起, 裴知一抬起头来,他的双眼浸透了猩红,可是却恢复了清醒了。他颤抖着双手在虚空划出了一道道血红色的符篆, 而后那些符篆绽放出一片刺眼的光芒,晃得在场的人都睁不开眼, 等到红光散尽, 便见裴知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裴知一面上是雪白的, 而惨白的面颊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勾勒出浅灰色和淡红色交织起来的纹路, 但是若隐若现的,让人看不清。 他吃力地一步步朝着裴老爷子走过去。 被击散在四方的除灵师们, 勉强爬起来,手中的灵术, 一道道地掐出来。昏暗的天地间,灵术的光仿佛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就在众人要将灵术砸过去的时候, 裴二爷忽然大声喊道:等一下,等一下! 裴二爷连滚带爬地朝着裴知一和老头子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过去。 阿秀是清醒的,不要动手。裴二爷压着嗓子, 声嘶力竭地喊道。 听到裴二爷的话,众人顿了一下,只是依旧是带着犹疑, 他们手中的灵术没有掐灭,而是警惕地盯着裴知一。 裴知一没有注意其他人的动作,他走得不快, 每往前一步, 便不由地低头呕出一口血来, 但是他面上的神情却依旧是漠然而无变化的。 裴老爷子刚刚正是邪灵的重点攻击对象, 因此承受了大量的魂力,也是在场的人里伤得最重,他半跪在地上,几次尝试起身,却都起不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裴知一便走到了裴老爷子的身边,他低头看着裴老爷子,而后慢慢地蹲下来,和裴老爷子面对面,他伸手扶住裴老爷子。 冰冷苍白却沾染着刺眼鲜血的手,握住了裴老爷子苍老的手,那毫无一丝温度的触觉,让裴老爷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孙子,眼中带着无法压抑的苦楚。 爷爷,还缺一点。就、咳咳、咳......裴知一轻声吐出几个字,可是话还没说完,他便松了握着裴老爷子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一口一口的血呛了出来。从这支离破碎的呛咳声里可以感觉到他很痛苦,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裴知一将口中的血水咽下,低低地道:爷爷,用聚灵吧。 裴老爷子听到裴知一的话,他整个人不由得一震,他以为裴知一不知道,却没想到裴知一什么都知道。 什么时候?阿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颤抖着手,轻轻搭在裴知一的肩膀上,一道浅浅的灵息顺着他的手透进裴知一的身体。 裴知一的身子因为这道灵息的涌入,而越发颤抖起来,他跪在地上,咬着牙,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道:在禁地外,二叔、他们,都没到、的时候....... 裴二爷已经走到两人身边,他莫名地看着裴知一和老头子。明明老头子用的是聚灵,那不过是凝聚灵力的无害术法,耗费的是老头子的精气神,可是接受灵力的裴知一,面色却比老头子还糟糕。 裴知一身上的气息很微妙,裴二爷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这不是空灵?裴二爷看了一眼裴知一,回头冲着裴老爷子低吼道。 裴老爷子回头看着裴二爷,他惨笑了一下,道:傻小二,当年让你好好看书,你不看,秘术有载,空灵在特定的情况下是可以转为噬魂的。 只要,空灵在短时间里承载吞噬足够多的灵力和魂力,就可以转为噬魂。裴老爷子的目光放在裴知一苍白的脸上,眉目间隐隐可见那个令他自豪的长子的痕迹,便是、是苦了我们阿秀。 爸,停手!听到裴老爷子的话,裴二爷愣了一下,顿时就伸手要扒拉开老爷子的手,可是在他的手才搭上去的时候,就让一只冰冷的手拦了下来。 是裴知一。 裴知一拦着裴二爷,他惨淡地笑了一下,道:叔,得有一个了断了。 可是,可是这样,你会死的!会死得痛不欲生!你会成为行尸走肉的!裴二爷注视着裴知一的双眼,他说到最后忽而激动地吼出来。 空灵和噬魂是完全不一样的体质。虽然两者都是承载体,但是最后的走向却是不一样的。空灵是慢慢地承载足够多的灵力,虽然容易引来强大的魂灵的觊觎,但只要自身勤奋,便很快就能突破,突破到了一定的境界,便不会害怕魂灵的觊觎,而且在修炼的过程中,空灵是不存在任何瓶颈的,自身是可控的。 但是噬魂不一样,虽然前期过程和空灵极为相似,但是噬魂是空灵在短时间里吞噬大量的灵体和魂体,强行扭转空灵体质,生生转变过来的。作为载体的噬魂一旦转变成功,便会吞噬掉纳入自身的所有灵体和魂体,包括自身,最后成为一尊行尸走肉。 而裴知一现在就在转变的最后的关头,裴老爷子在裴二爷他们尝试除去邪灵失败后,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办法,他只是没有想到裴知一竟然也想到了。 所以在刚刚的战斗中,他们的攻击,看着凌厉,但是却都是输出大量的灵力的招式,那些攻击对裴知一来说,便是吸收大量灵力的时候。而魂力,自然是附着在他身上的邪灵所带来的,若不是为了在短时间里吸收足够的魂力,裴知一怎么会如此简单地任由邪灵附体。 因为害怕连累白苏,他将先前金灿灿和沈明明送的守用在了白苏身上,守是对灵的一种特殊护持。给灵使用了守以后,可以在一定时间里,将灵圈守在异时空,也就是咫尺天涯。在异时空里,任何的伤害和攻击都触不到灵,而且这时候的灵是无影无形的,无论是谁都无法捕捉到。 裴知一做了一切的准备,一切赴死的准备。 一阵狰狞而低哑的嗓音从裴知一的身子里咆哮而出:你要吞噬我?我和你是一体的,吞噬我,便是吞噬你! 这时候,周边的除灵师倒是也反应过来了,眼看着裴老爷子的灵力即将枯竭的时候,众人掐着灵决,纷纷将灵力砸向裴知一。 裴知一并没有多理会体内挣扎着要脱离出来的邪灵,他勉力靠着裴老爷子发出的聚灵,一点点地将砸来的灵息敛入。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肺腑间刺痛异常,四肢百骸都好像被扯裂一般,唇齿间血沫溢出,他咬紧牙关,忽而灵息四散,狂风肆虐。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3) 煞气骤然爆发开来,距离裴知一最近的裴老爷子在这一波冲击之下,被炸开,还是在他身边的裴二爷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老爷子,虚无地掐了一个灵盾,挡下了这陡然而至的攻势。 裴知一知道这是体内的邪灵在散灵,他虚空划符,猩红的血色包围在他手边,将散开的灵息都拢住,硬生生地压回他的体内。他捂着心口,一口口带着细细的血块的血呕了出来。 而隔离在异时空的白苏死死盯着裴知一,她和裴知一是结了契的,所以纵然是隔离在咫尺天涯,她也是可以隐隐感觉到裴知一的痛苦和挣扎。 裴裴!裴裴!裴裴......然而她除了这般喊着,却无能为力。每一次使尽全力靠近裴知一,后脖颈处的守都如同一个罩子,将她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乌有,令她要么是虚幻地穿透过裴知一,要么是被直接弹开。 在如同囚笼的交错的红色符纹间,一道狰狞的虚影挣扎在半空中,那道虚影发出低沉的怒吼,却不断扭曲地往外飘动。 裴知一凝聚出一条细长的银红色血链,牢牢地锁定那道虚影,空中传出一道凄厉的唳叫声,众人可以看到半空中那道虚影不甘而狰狞的飘忽神情。 血链将虚影拖住,裴知一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间血腥味弥漫,他看了一眼白苏所在的方向,白苏不知疲惫地虚耗着魂力,她的身形甚至都有些许的缥缈。但是她不在意地继续在冲击守落下的空间。 她似乎察觉到裴知一的目光,她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对上,她看到裴知一对着她无声地道:阿白,对不起。 而后,白苏看着裴知一手中一用劲,将那道虚影扯了回来,虚影重重地撞进裴知一的体内,怨气及邪术造就的魂力全部被吞噬干净。 一阵风过,周遭一片狼藉,无论是魂力还是灵气都散地干干净净,天地间一片安宁。 裴老爷子在裴二爷的搀扶下起身,他们愣愣地看着场中站着的裴知一。 裴知一脸颊边的纹路已经逐渐清晰出来了,浅灰色慢慢地变成了黑色,而那淡红色,掺杂在黑色之中,凝成了艳丽的血红,两者混合在一起,勾勒出一朵妖冶的彼岸花。 他并没有看向裴老爷子那边,而是往另一头虚空看去,眼中的神采明明灭灭。 嘭!虚空中忽然仿佛被人撕扯开一般,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缝隙里狼狈地跌落下来。 在裴知一吞噬掉邪灵的那一刻,将白苏圈住的守似乎是失去了支撑的灵息,毫无预兆地散了去,一直在冲击破壁的白苏登时就从中失去平衡地掉落在地。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的白苏,没有发现,自己的魂体似乎有了变化。 她呆呆地看着一步一步慢慢朝着她走过来的裴知一,裴知一的神情很是漠然,他似乎意识并没有很清晰,但是可以注意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走得很慢,每一次迈步,都可以看到地上落下的血水,他面颊上的纹路已经扩散开来,从脖子处蔓延到了锁骨。 第86章 第三个世界:除灵师(39) 黑红妖冶的纹路让人看着心生寒意, 裴知一抿了抿唇,他扯出一抹笑。他长得好看,那面颊上的黑红色纹路, 不仅没有给人一种难看的感觉,反而是增添了些许莫名的妖艳感, 给人一种惊艳凄美之感。 只是这笑, 不知怎的, 却凭空让人看得心酸。 阿白......裴知一似乎是走不动了, 他在离白苏不过是三五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张了张口, 轻轻唤了一声。只是阿白二字堪堪出口,便见到他唇边涌出的猩红血液。 白苏脑中一片空白, 她疾步跨出,在裴知一倒下的时候,伸手抱住了人。 两人跌撞地跪在地上, 裴知一无力地靠着白苏,他身上的体温很低,比身为凶灵的白苏的体温还低, 一丝的人气都感受不到。 阿秀! 阿秀。 阿秀! 裴美人? 裴知一!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从四面八方的人口中呼唤出来。商萌狼狈不堪地从废墟中爬出来,和花小清迅速往裴知一那头跑过去。 严嘉和杨衡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痕,一瘸一拐地蹦跶过去, 姿势难看地像一只惨遭大难的流浪狗。 只是在他们靠近的时候,却见裴老爷子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靠近。 给他们留一点时间吧。裴老爷子沙哑着嗓子道。 裴老, 裴美人他还活着, 你.......商萌急躁地对裴老爷子开口, 只是双眼对上裴老爷子, 没说完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里。 裴老爷子的双眼是灰白的,里边的色彩都消散了,他的面容明显苍老了,眼中盛满了痛苦和沧桑。那股荒凉和无奈在一瞬间便满溢而出,这哪里还有一丝顶尖的除灵师前辈的模样,此时的裴老爷子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名失去孙儿的垂垂老矣的凄苦老者。 阿秀呐,没时间了。裴老爷子看着那相依而拥的两人,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噬魂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裴知一,这个过程是缓慢而痛苦的,可是却无可逆的。 裴老爷子看着裴知一,现在的裴知一还未被吞噬掉,因此还保留着自我的意识。一旦等到裴知一意识最后消失的时候,那便是他要动手杀了裴知一的时候,这都是为了避免留下一个可能变异的怪物。他知道,裴知一和白苏的感情,因此便阻止了其他人的打扰,将这最后的一点时间留给这对苦命人。 我们这不是赢了?阿秀,他、他,就救不回来了?严嘉怔怔地看着裴知一,他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看起来怪异而又凄凉。 裴二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双眼是通红的,从未在人面前哭过的铁血判官,在这一刻,双眼落了泪,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咧嘴露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刻意轻松地道:对呢,我们赢了! 赢了?我们赢了呢!裴二爷忽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道:我们这算是哪门子的赢了! 众人的情绪影响不到白苏那里,她满心满眼都只有抱着的裴知一。 白苏手足无措地抱着裴知一,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和裴知一的契似乎是绷到了极限,白苏觉得自己和裴知一的契马上就要断开了。她知道裴知一现在一定很难受,可是她无能为力。 裴知一身上的血水一层层地涌出来,浸透出衣服,然后沾染在白苏的身上,将白苏那一身的血色长裙浸染地更加鲜艳。 血水顺着裴知一的衣裳和白苏的长裙流淌到地上,裴知一的呼吸也越发微弱,他眼中的神采在逐渐涣散,只是他似乎在努力保持着清醒。 白苏可以感知到裴知一的灵力和魂力在溃散,他在被吞噬。 阿白。裴知一轻轻开口,声音轻微地只剩虚音,急促的呼吸浅浅地打在白苏的耳边。 嗯。白苏抱着裴知一,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灵是不会哭的。所以,白苏面上毫无一丝的泪水。 阿白,杀了我。裴知一无力地开口道。 他和白苏是定了共生契的,本来应是生死与共的,但是裴知一当年对共生契做了调整,因而他死,白苏并不会跟着他一同湮灭。 为何一定要白苏杀了他,一则他本来就活不下去的,他周身涌现出的鲜血便是他的身体在崩溃,与其最后落得个行尸走肉的结局,还不如就此结束;二则当初是他杀了阿白还有阿白的父母,现在不过是还给阿白而已。 他死之后,所有的灵力都会供应给共生契中活下来的白苏,裴知一想着,他曾见过古谱的记载,空灵和噬魂过滤后供应出来的灵力,可以让凶灵有机会进化成妖灵,妖灵不死不灭,却有血有肉,与生灵无异。 阿白,以后和人一般,应该会很开心的。 裴知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陡然,疼得麻木的五脏六腑里又扯出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呕出一口血。 我不要!白苏慌乱地摇着头。 阿白,是我、杀了你,咳咳,裴知一呛出些许血水,断断续续地道:是、我杀、了叔叔、还有阿姨。 白苏感觉到裴知一的呼吸越发虚弱,裴知一身上无一处伤势,唯有遍布全身的黑红纹路,那些纹路摸过去,没有任何的伤口,光滑如镜,可是这血却莫名地涌现出来,她给裴知一输入些许的魂力,可是这魂力一入裴知一的体内,便见裴知一身上的鲜血涌出得更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我不见你,我不见你就是。白苏想着以后她就长长久久地待在魂玉里,不见裴知一,他们形同陌路,就当从未相识便是了。 她知道是裴知一杀了她和爸妈,可是她在裴知一身边二十来年了,当初她睁开眼,什么都不记得了,眼前便只有裴知一。 初为魂灵,她饿的时候,吃的是裴知一的血肉,渴的时候,喝的是裴知一的血液,发狂的时候,是靠裴知一的灵力度过的。他们相依为命,相互依存,她怎么下得了手杀了他! 纵然如今将当初的真相揭开,她可以怨他,可以怪他,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下手杀了他!裴知一,对她来说,血脉相连的半身! 裴知一伸手抱住白苏,他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很快他会被噬魂吞噬干净,届时便会留下一具只懂得不断吞噬万物的躯壳,然后演变成新的怪物。只有在他意识尚在的时候,杀了他才能将一切结束。 阿白,我好疼。裴知一仿佛是如同情人呢喃一般,在白苏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语着,阿白,杀了我,杀了我,我真的好疼。 白苏听着裴知一的哀求,她颤抖着手轻轻抚上裴知一的心口,她的手在发抖,搭在裴知一的胸口上,掌下是微弱的心跳,扑通扑通,很是鲜活。 阿白,我好疼呐!裴知一唇边的血液滴落在白苏的脖颈间,沿着白苏的脖颈流淌开,将她白皙的皮肤染成了一片殷红。 好。白苏双唇微抖,她垂下眼眸,指尖慢慢得变得冰冷。 噗呲!轻微的血肉穿透声,白苏白皙的手宛如利刃一般,轻而易举地穿进裴知一的心口,她冰冷的手握住裴知一心口间跳动的温热的心脏。 这时候,裴知一几乎是疼得麻木了,只是依稀感觉得到白苏冰冷而颤抖的手,他伸手抚了抚白苏的后脑,几不可闻地道:阿白......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到口的话,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良久,白苏面上惶恐不安的神情慢慢地变成了一片漠然,她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避了。耳边是裴知一微弱的呼唤声,手中是裴知一尚有生命的心脏,只要她稍稍用力,那颗柔软的心脏,脆弱不堪的心脏,便会粉碎,届时,一切便会都结束了...... 裴裴!白苏长啸一声,她的手陡然握紧,那颗温热的心脏在掌间化作一团细碎的血肉和粘稠的液体。她的手心里是黏糊而尚有温度的血液,可是那股鲜活的气息已经感受不到了。 银色和红色的雾气氤氲开,包围住两人,最后一点点地被白苏吸收进去。白苏本还有些许虚幻的身形凝实起来,冰冷的肌肤慢慢地恢复了温度,本无心跳的胸口里有什么开始跳动起来。 而裴知一无声无息地依靠着白苏,苍白的面上,原本勾勒出来的纹路骤然都褪了去,除了唇边未尽的血丝,看起来似乎是睡了过去,但是他的呼吸已然察觉不到了,身上残留的温度开始慢慢褪去,以后就留下一片冰冷。 白苏呆呆地抱着裴知一,她的心口空落落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滑落,顺着她的面颊落下。身体里汹涌而淌的裴知一留给她的过滤后的纯净的灵力,将她的魂体一点点地填满,然后凝实,最后蜕变。 在这一瞬间,她从一只凶灵,进化成了一只妖灵。或许,这是世上唯一的一只妖灵。 灵是不会落泪的。妖灵也是灵,白苏依旧不会哭,她的脸颊上落下的是两行血红,殷红的血水。 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再也见不到裴知一。那个会和她逗趣的裴知一,会哄她开心的裴知一,会陪着她晒月亮的裴知一,会喊她阿白的裴知一...... 她再也见不到了。 生生世世,都见不到了。 第87章 第三个世界:番外我有所念人 青城办事处里, 来来往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除灵师。 刘跃是吧?除灵师守则都背牢了吧?花小清认真地问着一个西瓜头的青年。 青年带着圆圆的眼镜,普通的面容上下巴处冒出了两颗青春痘,听到花小清的话,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 学长, 我就是刘跃, 守则都背熟了。 那就行了, 你先跟着我。队长他们出任务还没回来,等回来了, 我再带你去。花小清领着人往青城办事处的大楼里走。 刘跃左右看了一眼,忽然凑到花小清的身边, 问道:学长,我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问的问题想问一下? 那就别问。花小清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其实不用刘跃开口,他都知道刘跃想问的问题是什么。无非就是问第六科里那个传说....... 不是, 学长,我不问,我这心里憋得难受, 就是那个...她、她......刘跃瞪大了双眼看着从青城办事处的大楼里走出来的那个一袭白衣的如同琉璃娃娃一般的女子,脑中一片空白。 花小清看了一眼走出来的白苏,他脸上露出一抹笑, 摆了摆手,喊道:白姐,交完任务了?要出去吗? 白苏面上的神情清冷冷的, 她看了一眼花小清, 语气稍微柔和地道:嗯, 商萌萌在外面等着, 待会儿他送我去看裴裴。 哦,我将新人带进去安置好以后,下午去。花小清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话头道。 嗯。白苏面上的神情依旧是那边清冷漠然的,点了下头,便径直离开。 花小清看着白苏素白的身影,他的心思浮沉荒芜。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年了。那一场禁地危机已经过了三年了,而裴知一也死了三年了。当年从来都是一身红衣的白苏,自那之后,再也不曾着过红衣,一身素白,再未变过。 白苏,也不再是凶灵,而是....... 那就是,前所未见的唯一一只妖灵?刘跃看着渐行渐远的白苏,好奇地开口问道。 花小清没有回答刘跃的话,他转身往大楼里走去,无论白苏是凶灵还是妖灵,现在都是第六科的队员,是他们的队友。 而在不远处的车里,商萌看到上车的白苏,笑着打了个招呼,道:遇到小胖子了?小胖子怎么不一起来? 他要带新人,说是安置好后,下午来。白苏坐在后座,她的双眼往窗外看去,平静地回道。 哦。对了,我给裴美人带了好酒,可是特级的灵酒,我找我家大姐夫要的。商萌指了一下后座旁边的一个木盒子。 白苏看了一眼木盒子,她没有伸手去打开,只是轻声道:裴裴,不喜欢喝酒的。 没事,这酒味道好,补身子好。商萌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微微发红,而后转回去,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哪里还有裴知一了?无论是多好的酒,他都喝不了的。当初的噬魂,裴知一死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大抵就是传说中的魂飞魄散。他们去陵园看裴知一,不过是找着一个地,说说话而已。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4) 他们都知道世上再也没有裴知一了,却又不肯相信。 车一路向北,呼啸而过。最后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陵园门口。 在陵园门口,裴禾搀扶着裴老爷子,走了出来。裴老爷子的双眼仿佛是蒙上了一层灰雾,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与三年前相比,他苍老了很多,甚至连走动不那么利索了。 小二,小菀回来了吗?裴老爷子低声问道。 裴禾轻轻地点了下头,而后开口道:嗯,小菀说是最后一个任务执行完,就赶回来,现在算一算时间,应该是在路上了。 嗯。裴老爷子沉沉地应了一声。他任由裴禾搀扶着,慢慢地往外走。忽然,他又开口,幽幽地道:小二,你说,老大两口子,会不会怨我? 裴禾沉默地扶着裴老爷子,他的步伐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才低低地道:大哥他们,早就什么都没剩下了,他们不会知道的,还能怨什么。 裴老爷子苦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他的视线往远处看去,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逐渐走近的身影他,他略微沙哑着嗓子地道:你呐,连一句骗我的话都不肯说。我知道,你和小菀,心中有怨,她也是...... 裴老爷子察觉到从他身边漠然而过的白苏,他低低地自言自语,道:我又何尝不是怨自己? 但是,再多的怨都是枉然,裴知一死了。这就是最后的事实。 裴禾面无表情地扶着裴老爷子一步步地离开。 白苏熟悉地走进陵园,商萌拎着那个木盒子,一步一步地跟在白苏的身后,不言不语地与裴老爷子擦身而过,而后绕过数排墓碑,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停下来。 墓碑上是简简单单的裴秀二字,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附上。裴知一留在这世上的就只剩下这么陌生的两个字。 商萌将木盒子打开,露出里边墨绿色的玻璃瓶,他将两个酒杯取出来,倒出了里边的红色酒水,而后放置在碑前。 他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两个字,扯了扯嘴角,道:嘿,裴美人,我们又来看你啦。我还给你带了好喝的,这可是我从我大姐夫那里顺出来的,他可宝贝了呢。虽然白姐说你不爱喝酒,但好歹给个面子,尝个味。如果有什么喜欢,你给我托个梦嘛,我保准给你整来。 就是,你/他/妈/的什么都没了,怎么给我们托梦...... 商萌垂下眼,一点泪落在墓碑前的石地上,很快就被石板吸收干净,除了那么一点泪痕,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白苏,知道白苏是要和人单独待一会儿的。 他起身笑着道:白姐,我先去外边等你,不打扰你和裴美人。 白苏没有理会商萌的离开,她安静地坐下来,靠坐在裴知一的墓碑前,她看着那红色的酒水,在暖和的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琉璃红。 她伸手拿起一只杯子,轻轻嗅了一下,鼻尖是醇厚的清香味,她小口抿了一口酒水,这酒水确实如商萌所说的,很好喝。丝滑香甜,一点也不涩然。吞咽下去以后,口齿间回荡着回味无穷的清甜。 白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轻轻地将杯子放下。她看着墓碑,伸手细细地描了一遍墓碑上的名字,她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仿佛是怕惊醒了什么,道:裴裴...... 没有人回应,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她还是会这般开口呼唤。 裴裴,我很想你。白苏凝视着墓碑,墓中其实只有裴知一的一套衣裳。 当年裴知一死后,怕他体内残留的唳气会挥散出来,便一把火将之付之一炬,连带着烧出来的灰烬都被埋在禁地净坛封印处。 白苏蜷缩着身子,靠在墓碑旁,面上的神情很是落寞,道:裴裴,我一个人,以后,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是妖灵,生生世世,不死不灭。而他却是,灰飞烟灭,再寻不着。 我当初说,我不见你。白苏的声音还是一如先前的平淡,可是平淡里却带着凄凉。 我不见你。 我不见你。 我想见你。 很想很想,她真的很想见他。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往后,她将一个人走过数万年,跨过山川和湖泊,与天地同寿,而那个曾经说过要陪在她身边的人,那个她曾说不见的人,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晴空万里,温暖的阳光窸窸窣窣地洒在大地上,落在白苏和墓碑上。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回到第九区014014小组里,夏叶看着光幕上最后闪现的这一幕,而裴知一已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裴知一本就只是一缕执念,能够穿透时空来到第九区,是机缘巧合,这一世结束,无论最终执念是否消除,他都会消散。 夏叶幽幽叹了口气,回身问道:拾壹策划员,你说,他后悔吗? 后悔留下白苏一个人,永生孤独。 拾壹漠然地看着光幕上孤孤单单的白苏,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裴知一的执念,他想做个好人,是做个对白苏好的人。在这一世中,一则他是想要知晓当年记忆中缺失的真相,二则是改变白苏的命运。最后,他确实是找到了当初的真相,而白苏曾经被湮灭的命运,也改变了。只是,他最后是否后悔了?我不知道。 拾壹看着夏叶一脸落寞的模样,他无奈地道:每一次的改变,都是无法绝对掌控的。你不是想要五星吗?这次也是五星好评了,怎么还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是五星好评了。夏叶闷闷地点了点头,她叹了一口气,道:但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过客罢了。拾壹面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作为任务执行者,一旦脱离任务世界,便会迅速将所有的任务情感剥离,这是任务执行者的本能。 更何况,任务开始以后,真正在经历一切的,其实也并不是他,而是委托者。 拾壹低头并没有再看一脸郁闷的夏叶,他低头看着任务仓,哗啦啦地一片划过去。夏叶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拾壹划过任务仓的手指微微一顿,点在其中一个上面,而后道:夏叶,就这个吧。 夏叶看了一眼,任务栏上的字放大出来:国师的背水一战。 任务仓缓缓浮现出一抹虚浮的身影。一道挺拔的身形逐渐凝实起来,头上戴着束发玉冠,一身玄色长袍,眉目如画,神情清淡,端的是风姿凌凌,琼佩珊珊。 男子对着拾壹和夏叶,微微拱手躬身,清冷地道:在下燕宁,见过两位。 高山安可抑,徒此揖清芬。夏叶看着眼前清隽淡雅的人,脑中骤然浮现这么一行字。 第88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 拾壹和夏叶看着眼前骤然出现的虚幻人影, 他们安静而有耐心地等待着这一位有缘人说出他的诉求。但是等了很久,却始终并未听得这位名唤燕宁的男子出声。 拾壹细细打量了一番燕宁,却发现面前的燕宁很安静, 他的双眸中带着一丝看不清的情绪,隐忍, 后悔, 遗憾, 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虽未开口, 但却令人无端心疼。拾壹眼尖地注意到燕宁裸露在白衣外的肌肤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一丝丝的红光。 拾壹的目光落在燕宁的脖颈处, 忽而在燕宁的眼中发现一抹一闪而逝的压抑着的痛苦,随后他看到燕宁的脖颈处蔓延开诡异花纹的红色光线, 似乎是想要将燕宁扯碎一般,但这红光很快又隐没掉,快到让拾壹以为自己眼花了。 拾壹侧目看了一眼面露惊诧的夏叶, 与夏叶的视线对上,他知道夏叶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是一种刻在灵魂上的封禁。 拾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怜悯,不过须臾, 他便看透了这道封禁是什么,或许说是一种诅咒,一种令人生前求生不能, 死后不得安宁的诅咒。 他划开光幕,一道柔和的光罩缓慢地笼住燕宁。在光晕散开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燕宁面上的神情微微一愣, 他握了握拳头, 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燕宁先生, 请这边坐。夏叶挥了挥手,铺陈开一个小而古朴的茶室空间。 带着清香的茶水在檀木桌上等候着客人。燕宁感觉到拾壹和夏叶的好意,他并未推却,而是迟缓地移动至檀木桌旁。 他缓缓坐下,略微僵硬却不失礼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这茶水的香气很清淡,温热的茶水饮下去,令他疼得早就麻木的躯体舒适了不少。 燕宁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拾壹和夏叶,拱手一礼,道:谢谢。 拾壹微微一笑,道:燕先生,客气了。 他看着燕宁依旧沉默的模样,想了想,小声问道:欢迎来到第九区,不知,燕先生,是否有想要完成的夙愿? 夙愿?这个词,令他愣了很久。但是,却一时半会儿地不知道要诉求什么。 燕宁低头看着手边的茶杯,杯中的水清幽幽的,散发的清香,令人心安。他好像漂泊很久了,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所能做的选择便是沉默地去接受一切。 一切,与他而言,都是不可言说。此时此刻,在这一片不属于任何地方的第九区,他想说说话。 我是燕国的国师,燕国那片土地上充斥着许多不可言说的诅咒与祝福。燕宁垂下眼眸,他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声音轻轻的,一点一点地将藏在他心中的一切都说出来。 拾壹和夏叶并未打扰他,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 燕国是由燕山一地发展起来的。燕山一地经历过天灾人祸,战乱血腥,最后在燕山首领的带领下逐渐平定下来。 燕宁的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那是一个熟悉而美丽的女子,是他的娘亲。这一切都是她说给他听的。 所有的事,似乎都逃不过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命运。在繁荣安定之后,人心不足,便引出了新的祸患,争斗,猜忌,算计,谋害血腥与罪恶吞噬了燕山的一切安宁,最后爆发出了一场大劫,人心中的怨毒与诅咒引来了不可言说的深渊量劫。 说到这里,燕宁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嫌恶,可是他并未停下来叙述的话语。 当时守护燕山的守夜人一脉不愿世代守护的土地与生灵就此沉沦入黑暗,故而以己身与当时的九大御守为阵眼,设下禁制,将深渊量劫镇压。最后护得燕山一众劫后重生,但作为阵眼以及加持护阵的那些人,俱都灰飞烟灭。魂散之际,当时的守夜人似有所感,叮嘱燕山首领须得建家国,守一方安宁,上下一心,以国运镇深渊量劫。 燕国便由此出。只是时过千年,当年的旧事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逝去而消散。什么是深渊量劫?见过的人都死了,没有见过的人对它的可怕毫无一丝认识。燕宁的面上流露出一丝的疲惫,他微微闭眼,继续说道:唯有作为阵眼的守夜人一脉始终背负着镇压深渊量劫的命运。我的娘亲便是守夜人一脉,谁也想不到,守夜人那一脉历经数代,在血脉淡薄到几乎要镇压不住封禁的时候,竟然出了一个返祖血脉。 我的娘亲,是天生的阵眼。若是国势强盛,繁荣安宁,那么依靠着国运镇压,便一切相安无事。然而,燕国此时已然是逃盛极而衰了。也对,何曾有过千年不衰的王朝?骄奢贪婪,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燕国的乱象愈演愈烈,我的娘亲作为守夜人,作为天生的阵眼,她的命运从出生就注定了。 燕宁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话语里却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不甘心,他苦笑了一下,道:不过,当时的燕国倒是还未深陷泥沼,所以我的娘亲虽然作为阵眼,但却未曾到需要殉阵的地步,身上的封禁在燕国侥幸又度过了一次危机后,就蛰伏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深渊量劫又一次度过了,因此,我的娘亲逃得一劫后,就嫁给了我的父亲,没有多久,又平安生下了我和妹妹这一对双生子。 一切,似乎都很好。但是,灾难来得悄无声息。燕国即位的君王暴虐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国运势微。那蛰伏下来的封禁便重新开始动摇...... 燕宁的眼中一片茫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我和妹妹从未见过父亲,打小便是娘亲带着我们在深山里隐居,曾有一次,趁着娘亲下山,我和妹妹便偷偷跟着一同溜了出去。外头不比山里,很热闹,我和妹妹很开心。但是,娘亲看到我们的时候,却是变了脸色,她匆匆忙忙地将我们俩带了回去,锁在屋子里。那一夜,雷雨交加,我和妹妹却在雷声中听到了娘亲痛苦的嚎叫声。 天亮以后,风和日丽,等到娘亲来将我们锁住的房门打开时,我们发现娘亲的脸色很苍白。我和妹妹很害怕,想着先前不该枉顾娘亲的叮嘱,偷跑出去,我们哭着和娘亲说对不起,娘亲没有责怪我们,可是......娘亲看向妹妹的眼神却很奇怪,带着一丝悲悯和挣扎...... 燕宁转过头来,看向拾壹和夏叶,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会和娘亲一同在深山隐居,不过是为了借助这一方山势,隐藏我们继承的血脉罢了。而我们从未见过的父亲以及其他族人,在国势衰败的那一刻,均以身殉阵。 但是,在我们俩踏出深山的那一刻,过往的隐匿便被破开了,新的阵眼被选中,或者,应该说是新的祭品出现了。娘亲那晚的痛苦,是为了压制身上的封禁,她不愿意将这一切都引至小妹身上。是的,当时的血脉传承者是小妹,她完美地继承了返祖血脉,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在小妹身上镌刻封禁,则可镇压深渊量劫至少二十载。 拾壹听着燕宁的话,他知道后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因为如果是燕宁的小妹成为了阵眼,那么此刻燕宁的白衣下不会出现那一身的封禁。果然,燕宁接下来的话便揭开了那一身封禁的来龙去脉。 自那之后,娘亲的身子越来越差,在某一日,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娘亲从昏睡中醒来,她看着我和妹妹,忽然落了泪,我们从未见过娘亲落泪,心头很慌乱,小妹更是吓得嚎啕大哭。然后,娘亲起身给我们做了很丰盛的一顿饭菜,小妹非常开心。那一夜,小妹睡得很早,也很沉。 燕宁的眼中掠过一抹浅浅的苦涩,他垂下眼睑,继续道:我那一夜,总有一种莫名的心慌,因此睡得并不踏实,半夜,被滚滚的闷雷声惊醒,小妹胆子小,我怕她会被雷声惊醒,便打算去看看小妹。但是才出了我的房间,我便看到娘亲抱着睡得异常深沉的小妹出了房门。 我本想喊一声娘亲,可在雷鸣电闪之下,我看到娘亲的神情漠然得吓人。我一时之间便也不敢喊她,只是偷偷跟在娘亲后边。我以为娘亲是怕小妹被雷声吓到,要带小妹去她的房中睡,可是却不是,我看着娘亲带着小妹一路往山中走去。 山中有一座祭坛。我看到娘亲将小妹放在了祭坛的中央,我看到娘亲拔出了一把锋锐细长的匕首,在娘亲动手的那一刻,我冲了出去,拖着小妹躲了开。 燕宁的呼吸有些急促,这里的回忆似乎令他的情绪波动了起来。 娘亲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并未说什么,只是要我回去。我自然是不肯,而在雷鸣声越发密集的时候,娘亲的脸上露出一抹焦躁,她伸手要扯过小妹,可是我拦着,娘亲的身子那时候已经很虚弱了,因此便和我僵持了起来。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5) 眼见着娘亲眼中的焦躁之色越发明显,我心中的惶然也是越来越清晰,我努力地将小妹掩护在身后,我看出娘亲眼中的决绝,我脱口而出,娘亲,我可以代替小妹的。 他记着,那时候,自己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娘亲的神情似悲似喜。当时的自己其实并不知道将代替所要面临的是什么,但是那是小妹啊,是打小就粘着他的胆小的妹妹。作为兄长,他说过要好好保护小妹的。 作者有话说: 万万想不到,我上一刻才接到通知,说是放假,然后下一刻就又来了个通知,说是取消放假。所以,惊喜惊吓就在一瞬间。时间不多,就先更新这些了。 第89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 燕宁似乎很疲惫,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眉宇间的倦色已是浓郁得一目了然。或许是身上的封禁被克制住,原本麻木的身子骨骤然轻松以后便涌上来深深的疲惫。 但是燕宁并未停下他的话语, 他抿了一口水,而后放下杯子, 低低的声音继续传来:当时我并不知道, 我该面临的是什么?但是, 我并不后悔。 娘亲和我说, 我的血脉之力不全,不足以以一人之力作为阵眼。之所以不选择我, 而是选择了小妹,便是因为如此。若是、若是我执意......燕宁的眼前浮现娘亲带着泪水的双眼, 以及那饱含歉意的话语,若是我执意,那便试上一试。 当时, 正是山河之势最为鼎盛的时候,娘亲借了天机,行了偷天换日之法, 将阵眼的封禁镌刻在他身上。当冰冷的匕首在他的躯体上游走割裂时,他是害怕的,随后感觉到的撕裂的疼痛, 令他忍不住想要喊叫出来。可是在一切开始的时候,他就不能动,不能言语, 不能昏死过去, 只能活生生地清醒地感受着越发浓烈的痛苦。 而这一切的终点, 却是刻骨铭心地剖开心口, 在他那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上刻下最后的一段纹路。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的。可是纵然那般痛苦,却始终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他熬到了最后。在娘亲沾满血水的匕首落下最后一刀的时候,所有的血线都连通了起来,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如附骨之疽的折磨却是才开始,埋在肉眼看不见的血脉之下,仿佛是有什么要从心脉以及骨髓之中攀爬出来,一寸寸地扯开,却又被那些封禁拉回去。纵然是现在,只要想到当时的感受,他依旧是会感到一股莫名的骇怕。 他以为自己会死,后来,他才知道,死亡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奢求。直至东方夜白,一切才归于平静。 后来,我们成功了。 是的,他们成功了,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是结果终究是如了他们的愿。只是...... 只是,也不算完全的成功吧。因为我的血脉之力有瑕疵,所以我顶多只能算一个镌刻阵眼的容器。容器不该拥有七情六欲,若不然便会使得阵眼豁开缺口。可是,我还是人呐。人怎么可以能毫无一丝情绪呢? 燕宁伸出手,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在第九区里被压制住的封禁,只落得隐隐的红线,淡得几乎看不到。纵然此时他的情绪起伏,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 从那以后,娘亲便要求我学得压制情绪,小妹并不知道那日发生的一切,我和娘亲都希望她一直能够平安喜乐,所以,没有人会告诉她。小妹还是和以往一般,活泼爱笑,爱闹喜玩。唯一的不同是,我再不陪同她玩闹了。 他记得,那时候,小妹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把自己珍藏的糖果玩具都拿出来送给他,说是赔礼,要他不要生气。可是他不能说,也不能与她一同欢笑嬉闹。 小妹虽然很不开心,可是却不会胡闹。而后,我开始和娘亲学习术法,情绪越发内敛,也越发沉默了。 燕宁想着,自己当时其实也只是个孩子,哪里会学得来收敛,学得来沉默。但是学不来,那生不如死的痛苦便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日复一日,他终于磨灭了曾经那个淘气鲜活的孩童。 我以为也就是这般了。等到过到最后,或许我熬不住,或许是燕国熬不住的时候,我便以身殉阵,再度镇压深渊量劫。但是,我没有想到,不完全的阵眼,镇压不住来势汹汹的深渊量劫。我的娘亲其实早就知道了,她抓紧时间,做了一切的准备,在最后的时候,她要我完成最后一步。燕宁闭上眼,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一个特别晴朗的日子,晚上的星空很美,漫天的星子仿佛是坠落在长河中的珍珠,耀眼夺目。 也是在那一个夜晚,他亲手捏碎娘亲的心脏,融合了娘亲已经开始衰退的血脉之力,成为一个完整的阵眼。 我杀了我的娘亲,接受了记忆、血脉、术法的一切传承......后来又埋了娘亲,我知道,根据娘亲的安排,不久就会有人来接我们......果然没有多久,有人来接我们,我和小妹,便一同离开了。 也是从那以后,小妹越发沉默,与他越发疏离。他们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兄妹,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仿佛是覆了厚厚的冰层,冰冷生硬。 拾壹看着燕宁,这一段只言片语,述说的却是他厚重冗长的岁月。 再后来,燕国易主了,我成了燕国至高无上的国师大人。没有多久,燕国的帝王要死了,在临死之前,让我带回他唯一的一个尚还存活着的流落在民间的子嗣。那是一个女孩,一个鲜活闹腾的女孩,也是燕国未来的女帝。 说到这里,燕宁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扯开一道漂亮的弧度。他想着初见到祁云乐的时候,为了一块冰糕,她正和一群男孩打架,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却是将那一群男孩打得嗷嗷痛哭。可是流着两管鼻血的她,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 那一双漂亮的瞳子,盛满了桀骜不驯。 在那之后,我陪着她一同走过一段不算长久的日子。女帝虽然并不愿意成为这什么燕国的女帝,但是在她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为燕国,为百姓,她真的做了很多,也做得很好。燕宁的目光是柔软的,可以看得出来,那个身居帝位的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一般的。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小妹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我无法应允,将她嫁出去。娘亲当时告诫过我,唯有深渊量劫平息后,小妹才能自由。在此之前,或者说是在我死之前,小妹都必须待在我身边,不得嫁人生子。因为如果小妹诞下孩儿,那么继承她血脉之力的孩子,加上小妹本身的血脉,两者叠加,在深渊量劫爆发的时候,她们便会不由自主地成为祭品。 可是这些不可言说,关于深渊量劫的一切,都不可言说,因为会有深渊的妖魔在聆听。燕宁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略微缥缈,无论小妹如何地哀求,哭闹,我始终没有松口。那名想要娶小妹的男子,其实很好,他等了小妹一年又一年,最后,他们私奔了。 在小妹离开后,我的日子和以往过得一样,只是偌大的国师府就更清冷了。可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上多久,我始终低估了人心。女帝一介女儿身,且主弱仆强,一场叛乱陡然到来,先是坊间出现的一些流言蜚语,再到一些莫名出现的案件,桩桩件件的,那些恶毒的阴暗的念头不断在燕国里流淌。而我身上的封禁也是屡屡发作,使得我无心去探查。燕宁想着,云乐当时是有和自己提过的,可是他当时实在是身心俱累,便也忽视了。 日子一天拖过一天,到了最后,在叛乱到来的时候,深渊量劫也爆发了。那时候,他才知道,何谓深渊量劫?那便是人内心的恶念凝聚而成的妖魔,蛊惑,嗜杀,肆无忌惮。 天灾,人祸,兵荒马乱,将燕国变成了人间地狱。这时候,我本该挺身而出的,可是,我却逃了。燕宁面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会做出那般的选择?或许,是当时深渊的蛊惑,也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懦弱的人...... 所以,最后的结局,女帝以身殉国,小妹和她那才出生没有多久的孩子,以身殉阵。我却苟延残喘了下来。 拾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悔恨和自责。 燕宁抬起眼里来,他看向拾壹,开口道:我的夙愿,便是做一个守夜人该做的事。 是的,无所谓伟大或者牺牲,他们不过是刚好处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就该做好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该做的事。 拾壹看着燕宁,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含笑的双眼对上燕宁的眸子,温声道:既如此,一切,如您所愿。 一道浅浅的光芒,将两人笼罩,而后白光闪现,两人便消失无踪了。夏叶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偌大的光幕上,那里具现出一副新的画面...... 雷鸣骤然而过,伴随着森白的电闪划破寂静的夜晚。 巍峨威严的内殿里,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沉闷的低哼声在死寂的殿内陡然响起,一道人影从榻上惊起。燕宁睁开眼,清隽的面容上一片煞白,额上沁出大颗的冷汗,素白单薄的单衣上浸透了汗水,他的眼中带着些许茫然,但很快这一缕茫然便被痛楚替代。 燕宁伸手捂着心口,刚从噩梦中惊醒而引起的强烈的心绪变幻,触动了身上的封印禁制,尖锐的疼痛从心脉上蔓延开来,一丝丝一缕缕地沿着骨骼与脉络,蔓延到周身。 他咬紧牙关,将喉咙眼里漫上来的腥甜咽下,急促的呼吸若有似无,而后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尖在虚无的空气中勾勒出繁琐的线条,在最后一条线衔接上去的时候,那线条仿佛是活起来了一般,形成了一道符印,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晕黄的光中,那道符印迅速靠近燕宁,而后穿透燕宁捂着心口的手,快速地融合进他的身体。 在符印完全融入之后,燕宁苍白的面容上仿佛是覆上了一层白霜,冰冷而又清冽。他的双眸变得漠然起来,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撑着床沿站起来。燕宁没有任何的迟疑,他伸手扯过屏风上披着的外袍,搭上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燕宁的脚步略微踉跄,似乎是气力并未恢复,踉跄的脚步中带着点虚浮。 出了内殿,便看到外边漆黑的夜幕,沉沉的黑云将一切都罩住,什么都看不到,一颗星子都没有。除了偶尔闪过的电闪带来的光亮,这沉沉的夜幕,让整个京都更显得沉闷。 轰隆隆 闷雷声滚滚而来,燕宁看了一眼那时隐时现的电光,他指尖一掐,眉头便拧了起来,整个人迅速地穿过空荡荡的长廊,一路出了溯光殿。 他的脚步很快,快得似乎整个人都虚幻了起来,朝着某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快点!我、我感觉到......他、他要来了...... 跌跌撞撞的两道身影在小巷子里奔跑。 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可以看到是一对男女。女子身着素色裙装,面容清丽脱俗,此时的奔逃使得她的模样有些狼狈,但这一丝的狼狈并未损了她丝毫美貌,反而给她添了一缕的楚楚可怜。 而身边搀扶着她一同奔跑的男子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些许焦急和担忧,他牢牢扶着女子,低声安抚道:没事的,快到了。穿过这个巷子,就是北城门,出了门,就有人接应我们的。 女子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她紧紧拽着男子的手臂,疾声道:三郎,快点,要来不及了。三郎...... 那名男子听着女子的话,他扶着人,脚步越发快,似乎让女子的情绪影响了,他的面上也流露出浓浓的躁乱。 第90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3) 在又一声响雷炸开之后, 两人从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出了巷子,确实便是如男子所说的那般, 是一道朱红的大门。 男子和女子两人相对而视,眼中流露出欣喜, 他们不敢多做耽搁, 男子迅速揽着几乎力竭的女子, 朝着朱红大门行去。 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大门边那个角门处时, 忽然,一道箭光和着电光从夜光中穿透而来。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噗呲声, 那道箭光穿过男子的胸口,骤然而来的疼痛让男子停下了脚步, 女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她侧过头,一丝血水溅落在她的脖颈及侧脸处。 而后, 那名男子缓缓地松开揽着女子的手,无力地从女子身侧倒了下去。 女子本能地伸手,拉住男子, 却被男子带着跌在地上,她一脸茫然地抱住男子,低头便看到男子胸口处那道半透明的气箭, 一点点地消散在空气中。随后,大量的鲜血从气箭消失的地方疯涌出来。 凝气为箭! 是他来了! 女子此刻却是顾不得对来人的骇怕,她伸手捂着男子的胸口, 想要将那不断渗出的血水捂住, 可是喷涌而出的血水却是怎么都堵不住, 温热的血水浸漫过女子素白的手, 也带走男子的生机。 不过一会儿,那名男子便无声无息地闭上了双眼。 三郎!女子凄厉地喊了一声。 她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踏空而来的燕宁。 深黑的夜色中,燕宁一身白袍显得异常刺眼,白袍上是银线织绣的云纹,一头青丝搭着一顶简单的玉冠束了起来,眉宇间带着些许淡漠疏离的气息,整个人显得极其清贵。 那张俊雅到了极致的面容本该是令人心折的,但是眼中的冷漠却又让人望而生畏。他从空中慢悠悠地落了下来,当他的脚步落在地上的时候,那名女子似乎是如梦初醒。 女子放下怀中杳无声息的男子,满脸泪痕地爬到燕宁的脚步,叩首哭泣道:阿兄,你救救三郎...... 燕宁冷淡地看着自己的双生妹妹李婉茹,看着素来端庄大气的妹妹,此刻为了秦家三郎秦容玉而哭得仪态尽失,爬跪在地上哀哀哭求。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但是并未开口。 阿兄,我错了,只要你救了三郎,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逃了......李婉茹听不到燕宁的回答,她抽泣着继续哀求着。 燕宁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看不出死活的秦容玉,他对于自己的箭术很了解,秦容玉和李婉茹两人当时已经快要出了京门了,一旦他们踏出了大门,那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所以,出箭的时候,他下手狠辣了些,兼之当时由于情绪浮动而诱发的锐痛使得他的箭偏了一点,故而这一箭,穿过了秦容玉的要害...... 他低头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女子,纵然是这般时候,李婉茹却也还是不敢靠近他,燕宁的眼中闪过一抹悲哀。 只是这么一丝轻微的情绪的波动,却又搅和着他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引得那烙刻在心上的禁制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冲击着,他口中的腥甜气息越发浓郁。他微微闭了一下眼,收敛这丝丝缕缕的情绪,而后睁开眼淡漠地望着李婉茹。 晚晚。燕宁唤了一声李婉如的小名,他的声音清冷彷如冰雪入水,清凌凌的。 李婉茹泪眼朦胧地看着燕宁,察觉到燕宁眼中的冰冷,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阿兄,我、我错了......李婉茹伸手想要拉住燕宁的衣角,可是沾满鲜血的手在燕宁的目光下,怎么都不敢伸过去。 燕宁的双眸对上李婉茹的泪眼,他扯了扯唇,清冷地吐出一句话:你错了。这便是代价。 李婉茹愣愣地看着燕宁,从燕宁毫无情绪的双眼里,她似乎得到了什么答案,她回头看了一眼半身都让血染红的秦容玉,呆呆地道:我、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阿兄、阿兄...... 李婉茹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般,这时候她忘却了对兄长的惧怕,伸手拉扯住燕宁的素白的衣角,沾染滑腻猩红的血水在燕宁的白袍上落下刺眼的痕迹。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6) 阿兄,我错了!晚晚知道错了,你饶了晚晚这一回,救救三郎吧......阿兄......李婉茹凄厉地哭喊着,通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燕宁。 轰隆隆 一阵响过一阵的雷鸣声将寂静的夜彻底打破,忽而,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街巷的另一头传了过来。摇曳的光亮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也越发靠近。 在一片摇曳的亮光中,一队甲胄在身的将士从黑暗中整齐而沉默地行来。 领头行来的小将,年轻清秀的脸,看到此时血腥的一幕,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时,不由得惊呼一声:秦三哥! 这名小将一马当先,三两步间就冲到了秦容玉的身边,伸手一搭人的脉象,脸色便沉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到立在那里,一脸漠然的燕宁,以及哭得疯狂而又狼狈的李婉茹。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疾点秦容玉周身数处大穴,可这般做法,也依旧无法阻止秦容玉的气息越发微弱。看着秦容玉胸口处的伤,不必多深究,他便知道,这是燕宁下的手,心头不由得冒起一股怒火,可是理智却又在压制着这一股怒火。 国师大人,无论秦容玉有什么过错,都请看在秦老相爷的面上,宽容这一回。小将站起身,对着燕宁躬身一礼,憋屈地道。 对于燕宁这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他们知道这人素来严苛冷情,身居高位,掌生杀大权,家中长辈私下里多次交代过不准冒犯。而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倒也不敢和长辈对着干,在这人面前都是收敛得很,别说冒犯,就连凑近说一句话,都是不敢有的举动。 可是今日这情况,无论是何人,纵然是冒犯了,也不该私自下杀手,若非对方位高权重......小将咬了咬牙,低着头,将眼中的不满和怨愤都掩住。 秦容玉日常里与他们交好,性子也好,怎么可能冒犯人?却也不知道今日这到底是何种情况?只是,现下秦容玉命在旦夕,不是探究这些事的时候......小将侧眼看了一下奄奄一息的秦容玉,心中暗暗焦躁。 燕宁看着眼前站出来的小将,他认出来,这人是陆御史府上的二公子陆离,现在在监门卫里当差。 感觉到陆离压制着的怒气和不逊,燕宁多看了两眼,这陆离倒是与他大哥陆明沉稳的性子不一样,更鲜活了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陆离,让人将舍妹送回国师府。着人备一辆马车,我带秦容玉回秦府。 阿兄,阿兄,你会救三郎的,是吗?听到燕宁的话,李婉茹抬起头,盯着燕宁的双眼,急切地问道。 燕宁身上的衣服无风自起,衣角轻轻地从李婉茹的手中脱离出来,他看着李婉茹那凌乱的发丝和发红的双眸,他微微弯腰,伸手捋开李婉茹鬓角的发丝,小声地道:晚晚,人死如灯灭,他犯的错,我就不追究了。看在秦相爷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就亲自将人的尸体送回去,也算给秦相爷一个交代。 他的话说得极为平淡,可是这字字句句却如重锤一般,狠狠地击在李婉茹的心中。 阿兄......李婉茹颤抖着双唇,她看着燕宁干净利索地转身离去,看着地上似乎已经没了气息的秦容玉让人抬上了马车,看着马车哒哒地缓慢行进。 她忽然朝着马车跌跌撞撞地奔跑过去,嘶声喊道:阿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救救三郎,我知道你可以救他的,你可以的,阿兄...... 砰 李婉茹脚下一绊,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她的双眼看着继续前行的马车,泪如雨下。陆离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婉茹,心头闪过一丝怜悯,作为国师大人的妹妹,在京都里,李婉茹的名气也是极大的。 貌美贤淑,端庄识礼,这是所有人对于李婉茹的印象,加上有位高权重的国师兄长,李婉茹及笄之后,想要求娶的人,可谓是多不胜数。若不是国师大人的威名以及拒绝,这国师府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 国师和李婉茹从何而来,父母是谁,这都无从得知,先帝为何立燕宁为国师,随着先帝的仙逝,这其中缘由也无从知晓了。 而陆离对于李婉茹的怜悯,并非是因着其他,不过是因为,自从李婉茹及笄之后,求娶之人均被国师拦在门外,一年两年,都还好,可以说是国师心疼妹子,不舍得早早将妹妹嫁出去,或者是想要挑个顶好的好男儿当妹婿,但是这拖个四五年......况且登门求娶的好男儿不是没有,从家室到人品,拿得出手的,都被拒之门外了...... 京都中的人表面上是不敢说什么,但是私底下却是众说纷纭,更有恶意揣测的,认为这对兄妹间有什么苟且之事。 今晚这情况,陆离忽而想起曾经秦容玉偶尔漏过一两句的话语,想不到秦三哥藏在心头的姑娘,竟然会是国师的妹妹李婉茹。 想到刚刚气若游丝的秦容玉,陆离心头沉沉,他上前一步,小心地扶起地上的李婉茹,低声道:李姑娘,请回吧。 第91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4) 李婉茹并没有无理取闹, 她眼中的泪水不断滑落,混着她脸颊边的血迹,形成瑰丽而又妖艳的美貌。 她咬着牙, 带着哭腔,低低地道:有劳陆大人了。 李婉茹知道此时此刻, 无论她如何想、如何挣扎、如何哭喊, 都是无济于事的, 若是她不顺从兄长的意思, 只怕会连累更多的人,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也不是秦容玉所愿意看到的。 若不是怕连累人,他们今晚便不会只有两人自行奔逃, 而是会借助家族力量和亲友,或许会逃得更成功。只是那般的话,在他们逃离之后, 只怕留在京中的人,会因此受到牵连。 她和兄长自小相依为命,犹记得小时候的兄长鲜活善良, 对她最是疼爱。可是这些年,兄长越发冷酷,虽然他们是双生兄妹, 如今她也揣摩不出兄长的心思,自然是不敢拿其他人的性命冒险。 现在,她只希望, 兄长能够看在兄妹情谊上, 放过秦容玉。李婉茹勉强控制住心头的慌乱和无助, 缓步前行。 在李婉茹站稳以后, 陆离就规矩地放开扶着李婉茹的手,而后退开一步,护持着人朝国师府行去。身后跟着的护卫对于今晚的一切,都很沉默,若不是那些人眼中流露出的些许惶恐,完全察觉不出他们对于刚刚看到的一切,是有反应的。 对于国师的一切言行,他们只需遵从,无需多问,不得多言,这是先帝时期便立下的规矩。这些规矩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头,控制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一行人沉默地在闷雷声中缓缓前行。 而另一头,马车里很安静,车厢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燕宁抬眸朝着倚靠在车壁角落处的秦容玉看去,秦容玉的面色一片灰白,胸口处的血水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马车的座位上。 他伸手搭到秦容玉的脖颈处,感觉到指腹间传来的微弱跳动。燕宁的眼中闪过一抹凝重,马车外的哭喊声消融在闷雷声中,却也入了燕宁的耳,如一根尖针一般刺入燕宁的心头。 燕宁垂下眼眸,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虚符,泛着淡淡血光的符印笼罩住秦容玉,在血光之中,秦容玉惨白的面色一点点地恢复些许血色。 在血光耗尽的时候,秦容玉的面色已然变得一片红润,奄奄的气息也平稳了下来。 咳咳低低的咳嗽声从燕宁的口中传了出来,他似乎是怕车外的人听到,便伸手捂住唇,努力压制着这一阵的咳嗽。 随着这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燕宁胸口处的白衣上浸透出一股血色,血色越发浓郁,很快就顺着衣裳淌落下来,在他素白的衣裳上落下一片狰狞的血红。 燕宁勉强压制住翻涌上来的腥甜,他看了一眼仿佛是酣睡着的秦容玉,呛咳出些许血丝,马车里闷闷的咳嗽声显得异常突兀。 秦容玉仿佛是被这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惊到,他略微转了转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片朦胧中,入眼的便是身上沾染着星星点点血迹却还在咳血的燕宁。 他睁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尚来不及回转什么念头,便只见燕宁沾着血痕的指尖微微一画,一星光点闪过,秦容玉便只觉得脑中一片迷糊,整个人又混混沌沌地进入了香甜的黑暗中。 燕宁看着再次进入昏睡状态的秦容玉,面无表情地转了转指尖。 一道微白的亮光笼罩在燕宁的身上,浸透白色衣裳出来的血色开始缓慢地凝止住,好一会儿,他放下施术的手,又低着头咳嗽了一阵子,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他没想到施展了替身术,将秦容玉身上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以后,秦容玉会苏醒得如此快。 本来他并不打算施展替身术的,怪只怪自己当时下手失了点分寸,伤着人要害了。刚刚秦容玉的气息已经几不可闻了,纵然他可以对人用愈,只怕最后也是效果甚微。 故而,他才会铤而走险,直接用了替身术,将秦容玉身上的伤势直接转嫁到自身。他的身体体质较之常人要特殊一些,纵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致命重伤,也不会令他丧命,顶多是遭点罪罢了。 一连串的咳喘,令他明白自己刚刚的失误,伤到的是心肺。燕宁压着胸口的伤处,用了愈以后,虽然未能恢复,但好歹是止住了血,依着目前伤口的严重程度,估计还需要再养一阵子。 伤口处暂时止住了血,燕宁也不再多有动作,只是疲惫地靠在车壁上,微微闭目养神。 马车行进得不快,但秦府本就离得不远,不一会儿便到了秦府大门,而后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大人,到秦府了。驾车的卫士在车外恭声喊道。 燕宁没有动弹,他闭着眼,沉沉地应了一句:去请秦相出来。 是。 卫士低声应下,随后便大步迈向秦府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闷闷的敲门声在秦府大门处响起,在滚滚雷声中,秦府大门里传来门房的应和声。 似乎有人开了大门,很快又匆匆忙忙地跑进府里通禀。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秦府大门里传了出来。 在略微仓促的呼吸声里,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马车里。 老臣不知国师大人到来,来迟了,请国师大人见谅。马车外携着三俩仆从而来的儒雅老者恭谨地拱手一礼,喊道。 燕宁没有下马车,他现在这一身的猩红血渍,下了车,总是会惹人注意的。只是有些事,还需和秦相说明一番,他睁开眼,沉吟片刻,才开口道:烦请秦相入车内一叙。 这时候的燕宁完全不复先前的冷漠,面上神情虽然依旧冷淡,但整个人的气息却是温和了不少。 车外的老者愣了一下,平日里这国师大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虽不是什么高傲刻薄的模样,但也未曾有这般与人亲近的时候。 却不知这是要说上什么机密之事?秦相心头略微不安,他仔细琢磨了一番,燕国近来这段时间是有些不平静,但尚未有什么天灾人祸,莫非是国师大人预测到了什么灾祸?若不然,国师大人何须深夜来访?或者,还是说他们秦家犯了什么大事? 秦相心中惴惴不安,但没有在外多作停留,而是由老仆扶了一把,上了马车。 他掀了车帘入了马车,马车里昏暗的视线,令秦相一时没有看清。但是车厢内浓郁的血腥气息却是无从藏匿,令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秦相眨了眨眼,骤然看到自己的小儿子竟然也在车马车里。 容玉!秦相不由得低呼一声。 家中三子,秦容玉正是秦相的小儿子,也是秦相日常里最为疼爱的孩子。秦家家风严谨,虽然宠爱孩子,但未曾溺爱,反而是教养得极好。 此时此刻,见到这倚靠在车厢内看不出什么情况的秦容玉,素来严肃端谨的秦相也不由地慌了一下,他顾不得向燕宁行礼,而是迅速来到秦容玉的身边,伸手一搭,触及脖颈处的脉象。 待感觉到脉象的平和稳固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可是鼻尖嗅到的浓郁的血腥气,令他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秦容玉身上是否有伤? 待一番检视后,除了身上的衣裳破了道口子,衣裳上沾染了些许血污外,并未其他伤口,秦相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现下他的这一番动作,那秦容玉却始终无一丝的动静,察觉到这一点后,秦相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他没事,不过是暂且昏睡。明日日上三竿后,他便会醒来。燕宁一眼就看出秦相的惊疑,他轻声提点了一句。 听到燕宁的话,秦相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燕宁身上,忽而便看到燕宁那白色衣裳上弥漫开的血色,他双瞳一缩,紧张地道:国师大人,您、您这是受伤了?老臣这就去请大夫...... 秦相心头一惊,燕宁身上的斑斑血迹,可以看出伤势不轻。燕国中,国师大人的重要性,那些年轻的臣子们不懂,可是他们这一班辅佐了三朝帝王的老臣们,可是清楚得很。 而燕宁的本事,一般人也是伤不到的,如今这伤......莫非是那些魍魉魑魅......秦相越想越是心惊,他面上的神情很是难看。 不必。燕宁摆了摆手,制止要下马车请大夫的秦相,而后平静地开口道:些许皮肉伤,不是什么大问题。秦相放心,燕国现下一片安宁。 燕宁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面色苍白得厉害,在这昏暗的马车里,更显得吓人。 秦相爷,我有一件事,需要您去办。燕宁简单明了地开口道。 秦相愣了一愣,他看着燕宁的双眼,心头升腾起一丝的局促不安,抿了抿唇,小声道:国师大人,尽管吩咐。 明日给您的小儿子办一场丧事。燕宁的话语很平淡,可是这一句话却如同万米坠落的瀑布,冲击着秦相的心神。 秦相抖动了一下双唇,干涩地开口问道:您、您说什么? 明日给您的小儿子,秦容玉,办一场丧事。 马车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极为响亮的雷鸣声,轰隆隆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的喧嚣。闪过的电光似乎要劈开这一幕漆黑的天空,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豆大的雨滴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时,这深夜来访的马车在雨幕中缓慢驶开...... 第92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5) 或许是因为雨太大, 回国师府的马车走得慢了不少,等驶入国师府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国师府里很清冷, 冷得几乎让人以为没有人气。燕宁下了马车,走在回廊中, 这时候府中的仆从们都歇下了, 偶有值守的仆从在回廊处经过, 见着燕宁时, 便低头屏息,行礼之后立在一旁, 静等燕宁走过。 恭敬而刻板的动作,让他们看起来异常得拘谨, 没有丝毫的活力。 燕宁没有在意这些人的举动,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落了雨水的衣裳混着晕开的血水一点点地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 他才走到房门口,忽然便听得身后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燕宁顿了顿脚步, 这时候会如此慌乱地在府中奔跑的便只有他的妹妹李婉茹。 燕宁站在门口,他没有进屋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沾染着的血色, 想了想,便也没有转身。 李婉茹在闺房里焦躁不安地等待着,终于等到燕宁回府的消息传来, 她这便匆匆忙忙地寻了过来。她脚步不稳地来到燕宁身后不远处,看着停在门口,似乎在等她, 却始终没有转过身来见她的燕宁。 阿兄, 他、他怎样了?李婉茹拽紧了身上的衣角, 颤抖着声音询问道。 燕宁对于李婉茹的问题, 早就心中有数,他面色平静,清冷地回道:明日,秦府便会替秦容玉办丧事。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7) 李婉茹听到这句回答,她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似乎是空中的响雷在耳边炸开了,炸得她心如刀绞、惶然无措。 你、你说什么?李婉茹仿佛是没有听清楚一般,一字一句地再次询问。 燕宁侧了侧脸,依旧平静地回答道:明日,秦相会替秦容玉办丧事。 李婉茹摇摇头,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跌跌撞撞地走向燕宁,难以置信地哆嗦道:阿兄,他、他死了? 嗯。燕宁垂下眼眸,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他的回答很简洁。 三郎他......真的死了?李婉茹已经来到了燕宁身边,她仿佛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伸手扯了扯燕宁的衣袖,眼中带着希冀与哀求,似乎在恳求燕宁给一个否定的答复。 但是,她失望了。燕宁依旧是先前那一副平静而冷清的模样,随后低声回了一句:是。 李婉茹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是被什么撕裂了,她定定地看着自己高贵不可及的国师兄长,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那张与燕宁有六七分肖似的面容在这一刻染上了一抹怨恨,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怨。 她拽着燕宁的衣袖,咬牙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他! 因为他要带你走,因为你做错了。这就是代价。燕宁毫无一丝情绪地回答道。 错的是我,那你就杀了我啊!为何要杀了三郎!李婉茹满脸泪水地嘶声喊道。 燕宁抬眸看向李婉茹,眼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淡漠:可是,你是我妹妹!所以,你不会死。 李婉茹看着燕宁的双眼,听着燕宁冰冷冷的回答,她的情绪仿佛是奔腾咆哮的激流,豁然冲开了理智和礼仪这一根弦,她拉扯着燕宁,崩溃地哭喊道:我为什么要是你妹妹!你高高在上,你无情无义,你是他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听话,我识礼,我懂分寸。我不敢行差踏错丝毫,这都是因为我是你妹妹。然后呢?我也该无情无义吗!你自己是一个泥塑的神像也就罢了,为何也要将我捏成一尊供着的石头人?我和三郎相识相爱,从未逾距一步,他好端端地来提亲,你却不允!若三郎真是个品行不端之人,那也就罢了,可是三郎哪里不好了! 李婉茹声嘶力竭地拽着燕宁,她的双眼通红,眼中布满了血丝,发丝略显凌乱,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在轰隆隆的响雷和哗啦啦的雨幕声中,李婉茹似乎要将这么多年的怨气都吐露出来。 自我及笄之后,过了多少年了!八年!我还能有多少个八年!三郎从我及笄之后开始等我,他一次次提亲,你一次次拒绝,他等了我一年又一年,等到我都快成老姑娘了!你始终不肯!你始终不肯!为什么?为什么! 李婉茹想到等了自己数年,最后才无奈筹谋着带自己远走高飞的秦容玉,脑海中浮现起秦容玉沾着鲜血无声无息的模样,她心头一抽,心头有染升腾起一抹恨毒的情绪,双眼通红得瞪着眼前依旧是一脸平静的燕宁。 她伸手拉扯着燕宁,嘶声哭着道:我是你妹妹,我想你总是为我好的,我不断告诉自己,你做的一切应该都是为了我着想的,我等着你给我解释,等着你愿意把一切告知我......可是你什么都不肯说!如今我等到的是什么,是你将我禁锢在这里,是你杀了我的三郎,你这般......何不如杀了我!就像当年你杀了娘亲一样,你...... 李婉茹的话并未说完,先前任由李婉茹撕打发泄的燕宁忽而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那冰冷的温度令李婉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泪眼朦胧地与燕宁的双眼对上。 你累了,该去休息了。燕宁的双眸依旧是那般平静,可是李婉茹却从这平静的双眸中无端感受到一股冷意,将她未完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间。 言罢,燕宁并未多说什么,他放开李婉茹的手,没有再多看李婉茹一眼,而是回身进了屋子。房门一推,便关了起来,将无力跌跪在地上哀泣的李婉茹隔在了门外。 李婉茹没有挣扎着跟进去,她的一切情绪仿佛都宣泄了出来,此刻只能绝望而无助地跌坐在地上,泪水一滴一滴地不断滑落,满腹的委屈和悲痛令她忽略了自己手上沾染着的重重血色。 那断断续续的哀泣声混着雷声与雨声传入空寂的屋子。 燕宁并不担心屋外哭泣着的李婉茹,一则是他知道府中服侍李婉茹的侍女很快便会将人送回去,二则此时的他也无力去担心门外的人了。 燕宁入了屋子后,便跌跌撞撞地朝着里屋走去,每一步踏出,都滴落淅淅沥沥的血珠,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时,已然成了浅浅的粉色。 屋子里一片昏暗,一阵响过一阵的雷鸣声遮掩住暗夜里的一切动静,无论是屋外渐行渐远的呜咽声,还是屋子里骤然落地的闷哼声,都消融在雷雨声里。 燕宁跌落在地上,冰冷的地面令他的身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微微蜷缩着身子,本已止住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崩开了,血水淌过湿哒哒的衣裳,在地上蔓延开来。 对于此刻的燕宁来说,崩开的伤口的疼痛算不上什么,而从心脏处传来的撕裂一般的疼痛,令他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便是燕宁此刻的感受。 他无法动弹,却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从心脏处传递出来的,那股撕扯的痛觉一点点延展开来,沿着血脉,延展至四肢百骸,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他的身体,刀刻斧凿的痛苦,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生死间的挣扎。 燕宁咬紧牙关,不断平复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可是耳边不断回响着刚刚李婉茹的那一句就像当年你杀了娘亲一般,这一句话似乎是搅动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本该保持平静的情绪无论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若是有人在屋子里,这时候便会看到燕宁隐在白衣下的身体勾勒出一道道散发着猩红光芒的线条,那些红色的光线仿佛是在封锁着什么,红色的光芒时隐时现...... 不知过了多久,燕宁只觉得身子里一直夹杂在寒冷与炙热的撕扯中,疼痛仿佛是在蚀骨抽筋一般,寸寸浸透他的骨髓和灵魂。但是,自始至终,他的意识却一直处于异常清醒的状态。 冷汗混着雨水以及血水漫在冰冷的地面上,而蜷缩在地的燕宁,他的双眼依旧是一片清冷,燕宁,或者说是拾壹只是沉默地承受着这似乎是漫无边际的痛苦,他进入任务世界的时间正是燕宁和李婉茹两人命运转变的节点。 那一次,李婉茹和秦容玉两人成功地避开了燕宁,奔逃远走,也就是奠定了之后悲剧的开始。因此,当拾壹进入这方小世界的时候,抓住燕宁的意识尚未复苏过来的时机,当机立断去追捕李婉茹,虽然出了一点小岔子,但幸好在最后关头拦下了人。 秦容玉不该死,但此刻却必须死,因此他让秦相爷将人送走,办上一场丧事,若是一切顺利,待他死后,自然便是秦容玉与李婉茹相见之时。 咳......一阵又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在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燕宁的思绪慢慢地飘荡开来,在清醒和痛苦中煎熬着,将他的精气神一点点地耗尽,而后慢慢地坠入黑暗之中。 这漫长的一夜,不知何时已然结束,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漏了进来,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的时候便都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本该早就出门的燕宁却尚未出房门,候在门外的仆从虽然诧异今日府中的国师大人还未入宫,但却都不敢随意靠近探听。 吱呀一声,燕宁的房门打开,这时的气候分明那么暖和,可是燕宁出门的那一刻,却带出了一阵寒意,让人觉得冷飕飕的。或许是因为他的脸色太过苍白,白若寒霜,也或许是他身上的气息过于清冷,冷似冰雪。故而让人觉得异常地没有人气。 燕宁的步伐略微虚浮,换了一身干净服饰的他看起来似乎一切无碍,若不是气色过于差劲,则完全看不出昨夜他才经历了一番生死磨难。 他出门的时候,便遇着门外的仆从。那人似乎在门外站了许久,见着燕宁的模样,并未有任何惊诧的情绪,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自然地躬身一礼,道:大人,入宫的车马已经在府外备着了。 嗯。燕宁低哑地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遂又问道:姑娘用了早膳了吗? 尚未,已经送了早膳过去,只是姑娘今日似乎并无胃口。 听到仆从的话,燕宁的眉头轻轻一皱,他往外走的步伐顿了一下,便转了方向,朝着李婉茹所住的院子行去。 第93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6) 对于燕宁的到来, 李婉茹并未有任何的惊诧。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桌上的饭食已经冷了,毫无一丝的热气。 燕宁扫了一眼, 而后开口道:让人换一桌热的来。 是。仆从躬身应下。 李婉茹的面色也是苍白的,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憔悴, 可以看得出来应是昨夜一宿未睡。 她抬起头来, 看向燕宁, 双眸如一潭死水, 毫无生气,看着燕宁坐下来, 她沙哑地道:三郎,真的死了吗? 燕宁并未回话, 这时候仆从已经将清粥小菜重新送了上来,利索地摆上桌,随后就轻手轻脚地离开, 徒留下他们兄妹俩相对而坐。 燕宁抬眼看了下李婉茹,点了点头,低声应道:今日是秦容玉的丧事, 你要是想去拜祭一番,用了膳后,我可以让人送你去。 他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出口的话平静温和,但听在李婉茹的耳中,却激起她内心里一股难言的刺痛和怨愤。 李婉茹看着慢条斯理喝着清粥的燕宁, 心中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 可是最后的理智却又栓着她, 她咬紧牙光, 眨去眼中的酸涩,低低地道:你要一辈子关着我吗? 燕宁顿了下手,将手中的半碗清粥放了下来,他抬眸直视李婉茹,摇摇头,平静地道:没有。 那为何要杀了三郎?李婉茹又一次问道。 燕宁似乎吃饱了,他将面前的白瓷碗推开,那只手的肤色比上好的白瓷还要苍白。 因为他不该在这时候带你走。燕宁给出的答案很简单,简单地无法平息李婉茹内心翻滚的种种情绪。 不该这时候?那该是什么时候?三郎只是想娶我而已,这有什么错!你说不是这时候,那该是什么时候!等你死的时候吗?李婉茹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许。 燕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李婉茹,将她面前的清粥推了过去。 他站了起来,开口道:你该用膳了。 李婉茹对上燕宁的双眼,那双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幽冷漆黑,仿佛是看不到底的幽冥黄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垂下眼,伸手拿起桌上的勺子,勉强舀了一勺子清粥,递进自己的嘴里。 看到李婉茹开始用膳,燕宁站起身来,平静地往外走。 屋子落下一句冷冷清清的回答。 嗯,等我死后。 听到燕宁的话语,李婉茹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说的什么意思,但很快便回过神。 燕宁的这个答案,回的是她刚刚口不择言的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死的时候吗? 李婉茹看着燕宁离开的背影,忍了许久的泪水从眼中滑落,她看着手边的清粥,心里涌上来一股委屈,低低地呢喃着:对不起,阿兄,我,只是太难受了 燕宁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并不想对燕宁口出恶言。可是她的三郎死在她唯一的亲人手中,她只要看到燕宁,便就不由自主地浮现昨夜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摧心肝,熬心魂,莫不如是。 而另一头,燕宁出了门,便朝着府门外走去,只是行至一半,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一口腥甜不由自主地呕了出来,他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看着沾染在指尖的猩红,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力压下胸腹间翻腾的不适感,眨了眨眼,眨去眼前漫开的黑雾,定了定神,便继续朝前行进。 躬身候在一旁的仆从对于燕宁的情况并未有任何的反应,立在一旁就像是一尊泥塑木雕一般,不闻不问,只是等到燕宁离开以后,便安静地引了人来将沾染在地上的血渍冲洗干净。 燕宁看了下时辰,今日入宫是晚了点。不过这两年女帝已经逐渐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在不在朝上,倒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倚靠在车壁上,意识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但是思绪却不由得陷入一种虚幻之中。 没有时间了,如今是春日,入夏的时候,便会有老臣联名谏言请求女帝成婚。而后是女帝以国事为由,拒绝老臣的谏言,当时女帝以为就此拖延过去便也就罢了,却不曾想会拖成他与女帝的流言蜚语在京都漫天传播......那之后,仿佛是所有最坏的事都撞在了一起,百年未曾一见的暴雨成灾,水患未退,又添人祸,乱象随之而来...... 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他看着女帝日复一日地熬着心神,却无济于事,就像是有一只黑手,将一切笼在掌中。 而那时候,国势渐微,人心恶念诱动深渊量劫,封禁一次又一次发作得频繁密集,到了最后,他已然撑不住,偌大的国师府里,唯有他一人在受尽煎熬,或许便是那般凄冷,所以他才会懦弱地逃离了。 咳咳......低低的咳嗽声忽而响起,燕宁闭着眼闷闷地咳着,可是断断续续的咳嗽越发严重,到了最后他不由得伸手捂住唇,微微躬身,一下又一下地闷咳着。好一会儿,那低哑的咳嗽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燕宁伸手扯过马车中的白布,仔细地拭去掌中沾染着的猩红血渍。他并不在意此刻自己的情况,喉咙里的铁锈味儿令他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擦拭干净唇边和手掌上的血迹后,面上的脸色愈发惨白。 在那时候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他心中倒是有那么个猜测,不过还需再试上一试。 马车忽而停了下来,燕宁将手中沾着斑斑血迹的白布丢下,径直探身出了马车。 见过国师大人。见到下了马车的燕宁,守在外边的侍卫均是恭敬地拱手一礼,沉声喊道。 燕宁颔首扫过,见到眼含不满的陆离站在侍卫的后边,在看到燕宁的目光时,他迅速低下了头,但是那僵硬的身子可以看出他此刻内心里的不甘愿。 想来是已经得到秦相府的丧事消息了。燕宁不用多想,便也知道陆离的想法。他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沉默地朝着殿内行去。 偌大的宫殿里,一道纤细的身影笼罩在光影之中,那人听到从殿外传来的脚步声,漂亮的眉眼弯了弯,却依旧是不动声色地举着手中的折子。 见过陛下。燕宁躬身一礼,低声道。 那坐在椅子上的人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姣好姝丽的面容,精致而不失英气的眉目,眉宇间较之旁人,多了一丝坚韧和不屈,尤其是一双眸子,不若常人见到的漆黑,而是带着光泽的琉璃色,顾盼流连间,似乎带出了一丝别样的风情。 这正是燕国的女帝祁云乐。 坐在椅子上的祁云乐听得燕宁的声音,只觉得今日这嗓音似乎略微沙哑,听着气力也带着些许不足,她迅速放下手中的折子,在阳光中仿佛琉璃般闪耀的双眼看向燕宁。 只是一眼,她便看出燕宁的不对劲。往日里燕宁虽是一副出尘绝世的模样,白皙清冷的模样也看着贵气,可是今日这一副白皙清贵的模样明显带着些许孱弱。 先生,是不是身子不适?来人......上座的祁云乐急忙站了起来,话语里带着关切和焦急。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8) 陛下,臣无碍。燕宁截断祁云乐的话,而后接着道:今日,臣来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祁云乐摆摆手,示意燕宁坐下,而后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燕宁,对于这位沉默寡言的国师大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是定了的事,是不会改的,故而见燕宁的精神还好,便也不再唤太医来。况且昨晚的事儿,侍卫来报的时候,她并未听得先生有受伤。 无妨,先生今日若是身子不适,可以歇一歇。朕的课程也学得差不多了。祁云乐想着,或许是李婉茹和先生闹了一通,扰了先生休息了,她随意地给燕宁倒了一杯茶水。 燕宁接过祁云乐递来的茶水,拱了拱手,而后沉默地喝了一口水,压下嗓子眼里的血腥味儿,平静地问道:陛下,今日的折子是否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祁云乐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忽而开口道:先生,朕想去一个地方,不知先生能不能陪朕去一趟? 燕宁没有推辞,也没有多加询问,他点了点头,道:可。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天色,接着道:午时须得回来,徐大人的课,陛下不可再错过。 祁云乐听得燕宁的话,身子微微往后,靠着椅子,幽幽长叹一声,道:是,朕记得的。徐老头,朕要是错过了他的课,只怕他又要一边哭一边请罪,说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惹得朕生厌了。 燕宁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祁云乐,眼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意。 罢了,不说这个了,先生,咱们走吧。 祁云乐舒展了一下身子,便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对着燕宁说了一句。也不等燕宁起身,便大步走了出去,她不需要回身看,她知道先生一定会跟在她后边的。一直以来便是如此,先生永远都站在她身边,将她从那个破旧的巷子里带出来的那一天起,先生和她似乎就成了一伙的。 祁云乐狡黠一笑,迎着阳光走了出去。束发的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英武,可是在转头看向燕宁的时候,却又流露出少女的娇憨天真,那一抹青涩的风情令人心动。 第94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7) 燕宁随着祁云乐朝着殿外走, 阳光明媚,微风习习,浅暖的光落在燕宁的身上, 给他笼上了一层光晕,他苍白的面容在阳光中显出一丝的气色, 倒不若先前那般清冷。 祁云乐转头看去, 便见着那些个服侍的宫人偷摸摸地瞟看着燕宁, 但似乎又惧于燕宁平日里的威名, 瞟上一眼,便又迅速移开眼, 可是不一会儿便又小心翼翼地偷瞄过去。那一种身不由己的吸引,令祁云乐眼中笑意融融。 祁云乐不由得咧了咧嘴, 无声地笑了起来。她素来是知道国师大人美貌的威力,若不是这人平日里太过冷清,只怕满京都的姑娘都要投之以桃李了。 见着祁云乐停滞不前, 而面上的笑容却是不断扩大,燕宁顿了下脚步,他低声问了一句:陛下, 有什么吩咐吗? 祁云乐摆摆手,并未将心中的笑言说出来,收敛了下脸上的笑, 抿了抿唇回道:先生,春日融融,正是放纸鸢的好时候。先生, 你放过纸鸢吗? 燕宁听到祁云乐的话语, 他略微出神, 脑海中不由得浮起些许过往的回忆, 纸鸢?在他尚未成为燕国的国师大人燕宁之前,那时候他的名字叫做李清和,也曾带着小妹一同放过,那只偌大的燕子纸鸢还是他给扎的。 后来,纸鸢就成了记忆里残破的一部分,他再也没有扎过纸鸢,小妹也没有肆意大笑着放过纸鸢了。曾经温暖的画面触动他的些许情绪,心口处传来一阵闷痛,扯回他的心神,他的身子微微颤抖,而后迅速收敛心神,转眼就看到祁云乐担忧的眼神。 先生?祁云乐一直关注着燕宁,刚刚她分明看到燕宁的脸色在一瞬间更加惨白了。那身上陡然出现的颤抖,或许极为轻微,可是注意力落在燕宁身上的祁云乐如何会察觉不到? 曾经放过。燕宁平静地回了一句。 祁云乐见燕宁似乎不愿多说,她便也吞下到口的问询,将眼中的担忧压了下来,笑语晏晏地道:今日天气不错,先生陪朕放一会儿纸鸢吧。 她大步走至那一座清净的后院,后院的石桌上摆着一只燕子纸鸢。祁云乐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虽然当下燕国尚算安稳,但出了宫,总是比较麻烦。若是出了纰漏,只怕又要累及不少人。故而虽然想要出宫转转,但最终还是选了在宫中这清净的静安宫里放放纸鸢。 祁云乐摆弄着桌上的纸鸢,笑着对着燕宁晃了晃,道:先生,你看这个纸鸢很不错吧。是朕扎的。 她得意地看着燕宁,双眼里带着些许自豪和隐隐的期待,似乎是期待着燕宁的夸赞。 燕宁低头看了一眼那五颜六色的燕子纸鸢,扎得歪歪扭扭的。他伸手接了过去,修长白皙如羊脂白玉的手熟稔地将那歪歪扭扭的纸鸢调整了起来。 他低着头,认真地一点一点地调整纸鸢的木架子,祁云乐就坐在一边,看着燕宁清隽的侧颜,她的双眸微微一闪,一缕情愫不知不觉地就缠绕上心头。 燕宁的手指修长而灵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刚刚还是歪歪扭扭的纸鸢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他转过头来,双眼恰好对上了祁云乐盯着他的双眸,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里边尚未收敛的心思便这般大咧咧地暴露在燕宁的眼中。 燕宁递过去纸鸢的动作略微凝滞,只是心头尖锐的疼痛将他飘散的思绪扯回来,他握着纸鸢的手微微拽紧,面上的神色愈发苍白,甚至在阳光下呈现出一丝白到透明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纸鸢递了过去,而后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您的纸鸢。 祁云乐与燕宁对上视线的时候,一时间未来得及收回的情愫让燕宁看个正着,那一瞬间,她不由得呼吸急促,心头仿佛有一只小鹿在肆意乱撞,但是在看到燕宁这般无情无欲的冷清模样,她的双眼登时就黯然了下来。 但是她并没有显露过多的异样,在燕宁递过来纸鸢的那一刻,便将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但是那一股失望的情绪还是悄悄地漫了上来。 祁云乐接过纸鸢,笑着道:先生,果真是无所不能。 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燕宁的气色似乎较之刚刚更糟糕了一些。祁云乐心头的失望顿时被担忧充满,她小声地问道:先生,是不是这儿的日头太晒了? 燕宁听到祁云乐的话,他抬起眼看了过去,眼中一片漆黑冷凝,但是对上祁云乐的双眼时,他的气息还是柔和了不少,他摇了摇头,道:没有,这儿很好。 这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方才驱散了他身上的些许冷意。他看着洒落在手上的斑斑光晕,这日头,应该是很温暖的。祁云乐担心日头太晒,令燕宁不舒服,可是却不知道,燕宁此时此刻并未感觉到丝毫的炙热,反而是冰寒一片。若非是在这日头下,只怕是会觉得更冷了。 陛下,再不放纸鸢,待会儿就该回去了。燕宁不愿祁云乐过多地关注他,便转了话题道。 祁云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娇艳的笑,开口道:是了,先生便在此,看看朕这放纸鸢的技术。 言罢,祁云乐利索地站起来,她的动作很是矫健,不若一般女子那般娇弱。 祁云乐摆了摆手中的纸鸢,在偌大的院子里小跑两步,然而今日的风或许是不够有力道,这纸鸢磕磕绊绊地好一会儿才放了出去,但是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别扭痕迹,总让人觉得这纸鸢早晚要掉下来。 燕宁看着祁云乐拧着眉头的模样,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在空中画了道印记,陡然间,一阵风呼啸而起,那燕子模样的纸鸢顺风而起,直冲云霄。 祁云乐手中的线一收一放,手中的纸鸢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在湛蓝的空中飘荡着,自由自在的模样,令人欢喜。 先生,朕会让它飞得更高的。祁云乐自信地朗声笑道。她面上一片神采飞扬,眉宇间的欢喜和鲜活,让燕宁不由得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那一抹笑很淡,但却极为惊艳。祁云乐手中的动作略微一顿,一时间有些失神,而正是这一瞬间的失神,那只纸鸢仿佛是脱离了轨道一般朝着院子的另一头飞去,眼看着越来越远,似乎要失去控制了。 燕宁站了起来,走到祁云乐的身边,他的手搭上祁云乐的手,扯了扯那只纸鸢的线,将那失了控制的纸鸢扯了回来。 祁云乐看着近在咫尺的燕宁,鼻尖嗅到一股冷香味,但是仔细嗅去,似乎又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本来因为燕宁靠近的羞怯心态顿时就变了,她不由自主地抬头凝视燕宁。 燕宁的脸色太过苍白,双唇毫无一丝的血色,先前在阳光下,或许是那日头太过耀眼,她看得不真切,但是此时靠得如此近,她清楚地感觉到燕宁的身子出了问题,这种认知令她的心头不由得有些慌乱。 先生,你...... 陛下,放纸鸢,要注意控制的力度以及这握在手中的线。燕宁在祁云乐开口之前,忽而说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双眼并未看向祁云乐,而是盯着天上的纸鸢,那纸鸢无论飞得多远,都被执线的人牵扯住,仿佛是一个提线木偶。 燕宁低头看向仿佛是出神了的祁云乐,意有所指地道:纸鸢无论飞得都高,都挣脱不开那一根线,陛下,记住了。 祁云乐不知为何,听着燕宁说出的这一句话,心头无端冒出一股凄凉的感觉。她垂下眼,看着燕宁搭着她的手,燕宁的手太冷,说出的话也太凄冷,她不喜欢这样。 祁云乐伸手一扯,忽而,那高高飞在空中的纸鸢瞬间就脱开了线,顺着阵阵微风飘了出去。 燕宁愣了一下,松开手,祁云乐看着手中断了线的线头,抬头看向燕宁,认真地道:先生,没有什么是挣脱不开的。你看,这不就好了。 祁云乐看着已然不知飘去何处的纸鸢,眉眼弯弯,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嗯。燕宁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应了一声。 有一些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的。而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并不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毕竟,当初是他将她带回来的,也是他将她推上这个位置,更是他将这一份沉重的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那么他总该给她挣出一条通天大路。 先生,我们......祁云乐开口的当下,忽而一个内侍匆匆赶了过来。 陛下,甯王爷求见。 祁云乐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便凝了起来。甯王爷是她的皇叔,也是她那个便宜父皇的弟弟,性子沉闷,平日里这位皇叔极少来叨唠她,却不知道这时候来求见是意欲何为? 燕宁听到内侍说到甯王求见的时候,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果然来了的神色,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神情,刚刚的柔和在这一瞬间变得冷肃起来。 先生,你先回溯光殿歇一歇。朕去见见皇叔,待会儿再去找你。祁云乐皱了眉头,小声对燕宁说道。 皇叔毕竟是长辈,无论是于情于理,祁云乐都不能将甯王晾在殿中,她和燕宁交代了这么一句,便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陛下,甯王所言所语,陛下还需三思而行。燕宁在祁云乐即将离开的时候,简单地提点了一句。 祁云乐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燕宁,她看不透燕宁眼中的想法,但是对于燕宁的话,她总是会放在心上的。她点了点头,笑着道:先生放心,朕已经不是稚童了,不会胡闹的。 她挥了挥手,便潇洒地大步离去。 燕宁看着祁云乐离开的背影,少女的身量很纤细,若不是那一身黑金相间的冕服,便是和那闺中女儿一般,该是天真胡闹的时候。 咳咳......燕宁伸手掩唇,压着嗓子低低咳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停下这一阵咳嗽,放下的手里指缝间渗出些许血丝。 他不在意,缓步走了出去,却也不是朝着溯光殿而去,而是前往祁云乐刚刚回去的养心殿。燕宁知道这个时候甯王来寻祁云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不对,或许也算是好事。只是那个倔丫头,可不会如此应下,他还是去给人压压场吧。 第95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8) 祁云乐赶回养心殿的时候, 甯王爷已经在殿中等了好一会儿了。 祁云乐踏入殿门,就看到站在殿中的瘦削儒雅的中年男子,他安静地站在那里, 盯着挂在书桌后的一副山河万里图看着,似乎在发呆。只是听到殿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时, 他仿佛如梦初醒, 登时就回过神来, 转身看向祁云乐。 臣, 见过陛下。甯王爷躬身一礼。 祁云乐大步走了上去,虚扶一手, 笑着道:皇叔多礼了。 甯王爷顺势站直,祁云乐回了上座, 颔首示意甯王爷坐下。 不知皇叔,今日入宫,是有何事?祁云乐面上依旧是一片笑意, 只是眼底却带着一丝浅浅的忌惮。 甯王爷看了一眼祁云乐,面上浮起一抹和蔼的笑意,道:陛下, 臣也不卖关子,今日入宫,确有一件大事。 祁云乐心头一沉, 但是面上神情不变,低声道:大事?皇叔,是什么大事? 甯王爷仔细端详了一番祁云乐, 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长者特有的欣慰, 道: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 那还是十一年前, 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祁云乐没有接上话,她心头疑窦重重,这位甯王爷在十一年前她刚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对她可不是那么友好的。若不是当时的国师大人在病重的皇帝心中颇具分量,她这女帝当得可没那么顺利。 而这些年,这位甯王爷也极少入宫,平日里朝政上的事,倒是也不出声。对于甯王爷的这种态度,祁云乐觉得挺满意的。但今日这位甯王爷忽而进宫说是有大事要来,这让她心中略微不安,总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甯王爷接下来的话出口的时候,到达了极点。 陛下已然成年了,为国祚着想,陛下是该成婚了。甯王爷双眼微眯,口中的话语很是温和,仿佛是一个为小辈操足了心的长辈。 祁云乐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拧,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她毕竟在这个位置上作为帝者多年了,很快便稳住心神,笑着道:皇叔,现下燕国正值变革之际,国事繁多,朕无心成婚,待朕将近来这些国事理顺了,再和皇叔商讨朕的大婚。 甯王爷似乎早就料到了祁云乐会推脱,他伸手抚过下巴处的美髯,沉声道:正是因为燕国此刻处于变革之际,陛下更应该尽早将成婚之事提上议程。古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成婚,便是成家,是给天下百姓的一种安定。日后诞下子嗣,更是给了天下人一颗定心丸。 祁云乐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升腾起一股烦躁之气。但还是尽力压着性子,道:皇叔说的是,只是朕还是觉得,当下应当先专心于国事,成婚一事暂且往后推一推,到时再议。 听着祁云乐的再三推却,甯王爷面上的笑容淡了不少,他眉头轻皱,眼神锐利地盯着祁云乐,而后严肃地道:陛下的婚事,就是燕国的国事。陛下既然成年了,成婚一事本就该提上议程,陛下如此推拒,莫非是有什么想法? 甯王爷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丝的阴冷,他盯着祁云乐,似乎是在等着祁云乐的回答。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59) 那一股冷肃的气息将祁云乐的话语压了下去,一时间祁云乐有些语噎,在甯王爷的眼中,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脑海中不由得浮起那一张在日光下虽然苍白却宛如天人一般的容颜,她的心中浮起一阵慌乱。 祁云乐摇了摇头,道:不是的,皇叔,朕只是觉得,国事为重,待变革之事都定了以后,再考虑婚事,也不迟的。 哦?臣以为陛下是心有所属了......甯王爷的声音略微轻淡,他注意到祁云乐眉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眼中的冷意更重,垂下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但是,陛下的这种想法还是有所欠妥,变革之事,三五年内若是定不了,陛下是要一直拖下去吗?何况燕国之变革,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定下的。陛下...... 甯王爷,是有什么人选了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门口传了过来,截断甯王爷的话语。 听到这道声音,祁云乐的眼中露出一抹欣喜,而甯王爷面上却是一沉,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转过头,看到逆光走进的国师。 先生......祁云乐陡然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燕宁,面上露出一抹微笑,刚刚慌乱无神的心绪顿时就稳定了下来。 燕宁走近后,对着祁云乐躬身一礼,道:臣见过陛下。 随后,又抬眼看向甯王爷,颔首接着道:见过甯王爷。 燕宁作为国师,在燕国的地位不一般,若是其他人,甯王是不必回礼的,但是燕宁却不一样。故而甯王只得起身,对着燕宁回了一礼,道:国师大人。 燕宁并不在意甯王的想法,他缓步走至一边,坐了下来,祁云乐也随之坐了回去。这时候,养心殿里的气氛与先前似乎完全不一样了。祁云乐的脊背挺得直直的,面上的笑容恢复了先前的自信和爽朗,就仿佛是有了靠山一般,再看向甯王爷的时候,她的眼中一派镇定自若。 陛下并非是在推却成婚一事,只是陛下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对于终身大事,甯王爷这般大喇喇地提出,她如何会不慌乱不羞涩?燕宁平静地开口说道。 他知道今日若是祁云乐推却了过去,那么明日早朝,只怕面对的便是朝臣们联名进谏,要求祁云乐成婚了。 甯王爷的双眼与燕宁对上,两人的目光都是冰凉凉的,而甯王爷的眼中带出了一抹试探,不知想到了什么,甯王爷的眼中有一抹讥讽一闪而逝,但很快便又笑容可掬地道:国师说得是,是本王疏忽了。 只是,陛下非常人,这成婚一事,还需陛下拿个主意。甯王爷看向祁云乐,开口说道。 祁云乐心中并不想成婚,她张了张口,想再推却一番,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将话说出口,便听得燕宁开口接过话题,道:要陛下拿主意,总要有人选送来。陛下大婚,不仅仅是陛下的事,更是燕国的事,这皇夫人选,还需细细挑选,不知甯王是否有了章程? 甯王对于燕宁的出现,略有些猝不及防,而听到燕宁如此坦然地接受女帝成婚一事,更是觉得意外。在他的分析之中,他以为祁云乐和燕宁之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龌蹉之事,那么燕宁必然不会同意祁云乐成婚的。只要他们推拒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办。 但是现在却陡然变了情况,甯王抬眼看向祁云乐,便见祁云乐看向燕宁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黯然。然而燕宁始终是面不改色,多一丝的眼神都未递给祁云乐。 甯王脑中闪过一道念头,忽而玩味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小姑娘的单相思呐。那这事儿可就好办了,只要你们不是一条心的...... 皇夫的人选,本王回去后,便让礼部拟一份折子,上报给陛下,陛下可细细挑选。甯王笑呵呵地道。 既然如此,甯王就多费心了。燕宁面色淡然地接下甯王的话。 而后,他转头看向似乎在兀自出神的祁云乐,温声道:陛下,对于甯王所说,您还有什么想法吗? 祁云乐愣了一下,她看着燕宁一脸平静的模样,她勉强笑了一下,对着甯王爷,道:没有什么了,朕成婚一事,就烦请皇叔多费心了。 甯王得到祁云乐的这个答案,脸上神情一松,露出一抹笑,起身躬身一礼,道:陛下放心,臣定然会办得妥妥当当的。那这事儿暂且定下,臣这就回去和礼部商量一下。 哦,好。祁云乐深思不属地点点头,任由甯王离开。 等到甯王离开之后,殿中只剩下祁云乐和燕宁两人,祁云乐转过头看向燕宁,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她也还是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先生,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说让你先回溯光殿休息片刻?祁云乐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开刚刚讨论的大婚一事,她笑意吟吟地从上座走了下来,而后自顾自地给燕宁倒了一杯温水,递送过去。 她的目光落在燕宁苍白的面上,祁云乐敏锐地感觉到燕宁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浓浓的疲倦。她心头的忧虑不由得加重了数分,小声嘀咕道:先生,你不用担心朕,朕已经长大了的。 燕宁扯了扯唇角,他仔细地解释道:甯王提的大婚,你避不开,推却不得,但是可以拖。毕竟皇夫人选总是要细细挑选一番,陛下的大婚是燕国的大事,慎重一点,慢慢来,谁也说不得。 祁云乐听着燕宁的解释,忽而双眼一亮,她欣喜地看向燕宁,道:先生,你......朕、朕晓得了。 咳咳、咳、咳......与祁云乐明亮的双眼对上,那眼中的情愫坦荡率直,却又小心谨慎,陡然迸发出的光刺眼地令燕宁不由得避开眼,他低下头闷闷地咳嗽着。 祁云乐见燕宁闷咳着,那张煞白的脸上晕开了些许血色,但这些许红润却更令人担心。她急躁地道:先生,朕唤太医来一趟。 燕宁摇了摇头,他压下翻涌上来的闷咳,沙哑地道:不必。可能是昨夜淋了雨,有些着凉。我回去歇一歇便好。 这样......先生,你先去溯光殿歇息一番吧。祁云乐开口说道。从昨夜的情报以及今日收到的秦府丧事消息,她知道燕宁和李婉茹闹了矛盾,回去国师府,她怕李婉茹会扰了燕宁休息。 燕宁并未推拒,他是担心甯王会有什么其他安排,若是他出了宫,回了国师府,来回之间总是要有时间的,届时祁云乐这一头怕是就顾不上了。 陛下...... 先生,朕都知道,你不用担心,快去休息吧。祁云乐笑着点点头,知道燕宁定是要叮嘱她下午徐太傅的课不可疏忽了。毕竟徐太傅的身份不一般,徐氏家族的力量,正是祁云乐需要的。 燕宁见祁云乐一脸的我知道我有分寸,他扯了扯嘴角,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祁云乐看着燕宁离开,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她的眼中浮起一抹不安和失落,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先生,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这一道呢喃无声无息地融在寂静的殿中,而后随风飘去。 哎呀,忘记了,今日先生生辰,朕的礼物还未给先生。祁云乐忽然拍了下手,站了起来,从书桌后方扒拉出一个木匣子,捧着木匣子,匆匆忙忙地朝着殿外疾步而出。 而另一头,燕宁脚步虚浮地回了溯光殿,只是吩咐了服侍的人不必入殿后,他才疲惫地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下。这时候,他可以感觉到身子虚冷得厉害,燕宁坐了一会儿,却又很快起身将柜子里的医药箱取了出来,褪去身上的玄色外衣,单薄的单衣上果然是透出了血色。 他微微颤抖着手扯开单衣,里边厚厚的绷带上晕成了一片暗红色。正当他打算解开绷带时,忽而殿外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人影冲了进来。 第96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9) 急哄哄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道身影宛如一只欢快的小猫,轻巧地扑入殿内。 过多的失血以及一宿的煎熬,令燕宁的思绪和动作都迟钝了不少, 在他反应到有人入了溯光殿的时候,拉扯外袍遮住身形的动作慢了一分。 先生......哎呀, 对不起, 朕...... 匆匆入殿的人正是要给燕宁送生辰礼物的祁云乐。 她入殿之际, 并未想到会撞见燕宁宽衣的场面, 眼一瞟,人就迅速背过身去, 口中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只是话并未说完, 祁云乐忽而反应过来,刚刚她那一眼瞟到的殷红。 祁云乐面上的羞红登时一凝,动作利索地将手中的木匣子往桌上一丢, 人已经朝着燕宁冲了过去。 燕宁掩住衣裳的手一瞬间被人抓住,祁云乐只觉得手中仿佛是抓住了冰块一般,寒意顺着她的掌心透了上来, 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祁云乐抿着双唇,看着燕宁来不及遮掩住的伤口,浸透出来的血色映入她的眼中, 裹住她那颗起伏不定的心,她伸手轻轻地扯开燕宁的衣裳,看着厚厚的绷带上不断扩散开来的暗红色,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 朕, 朕去唤太医。祁云乐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怒气, 可是却还是压着火气小声说道。 燕宁没想到祁云乐会在这时候来,这一身的伤是来不及遮掩住,看着低着头将他的衣裳拽得死紧的祁云乐,他轻轻地扯开祁云乐的手,低声道:不必。 先生!听着燕宁的回答,祁云乐气恼地抬起头,漂亮的琥珀色双眸牢牢地盯住燕宁。 燕宁面上的神情一如先前的平静,双眼中一片幽黑,并无丝毫情绪,除了偶尔闪过的一丝极其轻微的倦意。 纵然请了太医来,也不过是给我重新包扎一番。燕宁看了一眼一旁的药箱,接着道:药,我这儿有,自行包扎便是了。 何况他的身份本就不一般,这伤势若是让人知道了,怕是要起一些波澜了。 燕宁话语里的未竟之意,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祁云乐却是猜得明明白白的。她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打开一旁的药箱,垂下的双眼遮住眼中不该有的情愫,她低低地道:先生,朕替你上药。 燕宁看着眼前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高兴的小姑娘,对着他的发旋似乎都在诉说着气恼。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而后自然地应了一句:好。 祁云乐站起身来,她小心翼翼地替燕宁褪下身上的外衣,解开他的里衣时,祁云乐的面容略微发红,她的手稍稍顿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继续动作,慢慢地揭开燕宁身上已经浸透了血水的绷带。两人之间的动作温情默契,明明是第一次这般亲近,却没有半分的尴尬。 撕开绷带的时候,纵然祁云乐的动作一再放轻,却也不可避免地撕扯粘黏住皮肉的地方,轻嘶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异常刺耳。 祁云乐抬眼瞄了燕宁一眼,却见燕宁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抿着唇,挺直了脊背坐着,清隽的面容苍白得吓人,在乌黑的发色的衬托下,更是显出一抹病态的雪色。 褪去了衣裳和绷带,那清瘦却不失气度的身体上显露出狰狞的伤口,心口处的箭伤并不大,却很深,刚刚揭开绷带时,扯到了伤处的皮肉,现下有细细的血丝冒出来,顺着燕宁白皙的皮肤淌落下来。 祁云乐咬着牙,这般严重的伤势......昨儿得来的情报分明没有说到的...... 她从药箱中摸出一支葫芦玉瓶,打开瓶塞,便闻到一股清浅的药香,祁云乐又取过干净的纱布,轻轻地擦拭过伤口处的血渍,而后又取了一块干净的纱布,只是在倒药的时候,她停了一下。 这药......祁云乐曾经用过,这伤药止血治伤的效果是不错,但是药性猛烈,曾经她不过是手指处划了一道,怕让燕宁知道,自己偷偷用了药,当时上药的那一刻,她几乎要忍不住惨叫出来。而此时,看着燕宁心口处狰狞的伤口,她心中升腾起一股不忍。 先生,要不......祁云乐想说要不还是唤太医前来,换一种伤药使用。 只是她才抬头,便觉得一阵冰冷拂过,手中的纱布以及药瓶就失去了踪影。祁云乐眨了眨眼,便见着燕宁面无表情地将伤药倒在纱布上,之后随意地将纱布摁在了伤口处,若不是那一瞬间愈发苍白的面色,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没事的。燕宁淡淡地开口说道。只是语调里带出一丝的沙哑,祁云乐眼眶一热,她垂下眼,伸手将一旁准备好的绷带取了过来,利索地给燕宁包上。 等到一切都整理好了之后,燕宁略微无力地靠在床栏处,微微阖眼,神色间苍白疲惫。 祁云乐轻手轻脚地将药箱放好,看着一旁小几上凌乱的血色布条,空气中似乎还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陛下,缘何来此?燕宁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睁开眼开口问道。 祁云乐身子一僵,想起来自己来此的目的,她沉默地将先前扔在桌上的木匣子拿了回来,慢慢地走到燕宁的身边。 她将手中的木匣子递了出去,小声地道:先生,生辰快乐。这是朕给你准备的礼物。 燕宁愣了一下,他看向祁云乐,祁云乐的双眼里的神色认真而单纯。 祁云乐见燕宁久久没反应,她便自行打开木匣子,匣子里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刻成的平安扣。红色的丝线交织编成的穗子,与莹白的玉扣交相辉映,显出一股别样的精美。 祁云乐将平安扣取出来,不等燕宁有所反应,便霸道地将平安扣塞到燕宁的手中,嘟囔着道:朕寻了好久的,才寻到这么一块玉,朕还刻了好久,才把这平安扣刻好,还有,那穗子,朕也学了好久的。先生若不喜欢,也先收着吧。 燕宁触到掌中的平安扣,一丝丝的暖意从玉扣上传来,是暖玉。他抬眼看去,便见祁云乐双手拽着衣袖,无意识地绞动着,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在祁云乐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祁云乐这般举动,便表示着她心中惴惴不安。 好,谢过陛下。燕宁低头将手中的平安扣系在腰间,眼中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平安扣上淡淡的暖意掩盖过他此刻身体里的隐隐作痛。 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辰了。每一年,若不是祁云乐和李婉茹两人,怕是没有一个人会惦记着他的生辰了。而今年,小妹那里...... 燕宁眸中神色暗淡。 祁云乐见燕宁系上了平安扣,眉眼弯了起来,紧接着又道:先生,这两日,你便在宫中歇着吧。旁的事,都有朕在。 燕宁看着尚带着少女青涩气息的祁云乐,她的眉眼间那一抹几乎要藏不住的情愫,令他难以直面,世人世情,他都知晓。对于面前这位少女帝皇的情意,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他张了张口,还没回上一句话,便让心口处窜出来的锐利的疼痛截断,眼前一阵黑雾,燕宁眨了下眼,在发现自己看不清人影的时候,便若无其事地垂下眸子,道:陛下,秦相今日替他的小儿子办了丧事。你可知? 祁云乐没有想到燕宁会忽然提到这个,但是对于秦相府的丧事,她是知晓的,点了点头,道:朕知道,秦相来告假,朕准了的。 这丧事,又是因谁而办?陛下,你可知?燕宁神色淡淡,继续问道。 听到这里,祁云乐沉默好一会儿,轻声道:朕知道。可是,在朕心里,先生永远都是对的。朕相信先生。 昨夜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也知道是燕宁射杀了秦容玉。但是,对于她来说,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都会相信燕宁,正如燕宁当年无条件地相信她,这么多年下来,一直站在她身边一样,她也是会始终站在燕宁身边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0) 燕宁不会告诉她,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有一些事,她似乎猜到了,可是却又摸不准,但是她知道,若是能告诉她,燕宁不会瞒着她,既然燕宁不说,那就是不能说的。她是不喜欢有人瞒着她,但瞒着她的人若是燕宁,她不在乎。 可是,她不想看到燕宁受伤,也不希望燕宁将受伤一事瞒着她。 先生,朕不喜欢你受伤,也不喜欢你瞒着这一身伤。似乎不想再听燕宁接下来说的话,祁云乐将药箱提到一旁,而后开口道:先生,你好生休息,朕得去准备准备,徐太傅估计快要到了。 祁云乐也不等燕宁回话,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出了殿门口,祁云乐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她看着明媚的阳光,小声嘀咕着道: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是一伙儿的。 看着祁云乐仿佛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燕宁心头一暖,他低头看着腰间的平安扣,长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道:阿乐...... 这一声缱绻的呼唤没有人听见,唯有溜进殿内的清风悄摸摸将之吹走。 燕宁并未在溯光殿中休息,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回了国师府。 大人,姑娘今日去了秦相府。回来后,一个人在院中坐了许久。刚刚得知大人回来了,便让奴来请大人过去一同用膳。一名身着青色衣裳的小厮恭敬地向燕宁回禀道。 燕宁听到这人的话,本是要走向卧房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停顿,就朝着李婉茹那儿走去。 此刻,李婉茹正端坐在膳厅中,膳桌上是丰盛的酒菜,诱人的食物香气令人口齿生津,但是李婉茹面上却是一片木然,往日里顾盼生辉的双眸此时仿佛是一潭死水。她静静地盯着那杯中的酒液,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而这一抹情绪在见到走入膳厅的燕宁时,融化成了浓浓的怨念,后悔,不甘......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挣扎在理智与疯狂边缘的想法。 阿兄。李婉茹的声音很沙哑,这两个字仿佛是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喊得很费劲。 燕宁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的酒菜,那浓郁的酒香味,却让燕宁轻轻皱了下眉头。他看着李婉茹憔悴的面容,轻声道:晚晚,之前不是说过,不必等我用膳。 李婉茹伸手端起酒杯,她的手略微颤抖,而后看向燕宁,道:阿兄,咱们喝一杯吧。 燕宁看着李婉茹手中的酒杯,他沉默了一会儿,酒有问题,他知道。嗅到酒香味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只是......他看着李婉茹微红的眼眶,便端起手边的酒杯,道:晚晚,你身子不大好,这酒,你就不必喝了。 晚晚,生辰快乐。 第97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0) 燕宁的手径直接过李婉茹手中的酒杯, 他看着李婉茹脸上神色惨白,那双眼定定地看着他,眼中一片漠然。 燕宁并未有任何迟疑, 他举起酒杯,酒香味扑鼻而来, 过于浓郁清冽的酒香令人不适, 只是在他将要饮下的时候, 忽然间便被人拽住了衣袖。 李婉茹低下头, 她的手扯着燕宁的衣袖,过度用力地拽扯, 使得她的手指节处一片泛白。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好一会儿, 李婉茹才哑着嗓子道:阿兄,今天,是我们的生辰呀。 往年, 都是她记得的,而今年,她早就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一句生辰快乐仿佛是唤醒了她过往的记忆,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一股酸涩之意从心尖蹿上鼻间。 我忘记了,阿兄平日里是不喝酒的。这酒, 我们就不喝了。李婉茹伸出纤细素白的手,将燕宁手中的酒杯取了回来。 微微颤抖的手,令酒水洒了不少在桌上。清透的酒水顺着桌面淌了下去, 一滴一滴的地落在地上。 燕宁面上的神情始终没有变化, 他静静地看着李婉茹, 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 他眼神微微黯淡,而后开口道:好,不喝酒。 他伸手举了筷子,朝着桌上的菜肴夹去。只是这筷子尚未落下,便让李婉茹一把打掉。 啪嗒清脆的筷子落地声,令两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李婉茹没有抬头,她看着自己纤细的手,闷声道:菜凉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一桌子尚还带着热气的菜肴,带着些许血丝的双眼垂下,轻轻地道:阿兄,我累了,想先去睡一会儿。 李婉茹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浑身上下透出一抹送客的意味。 燕宁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一道红印,可见刚刚李婉茹甩手的时候是用足了劲。他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以及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酒水,抿了抿唇,小声地道: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来,走过李婉茹身边的时候,又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李婉茹,只是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中,停了一下,便又收了回来,而后默然走了出去。 酒中,下的是美人醉。梦中杀人,如梦似醉。 菜里,下的是天仙子。毒入心血,神仙难救。 燕宁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步步走入夜幕中。 李婉茹坐在膳桌旁,她看着满桌未动一筷的菜肴,浓郁的酒香味弥漫在整个膳厅里,她伸手取了筷子,似乎想要夹上一筷子的菜肴,只是那筷子落到碗中,便怎么都夹不起来。 须臾间,她松开手中的筷子,面上露出一抹似哭似笑,眼角的泪水一滴滴地滑落。她本就是一个胆小的人,最大的勇气,一是和秦容玉私奔,二是今日毒杀兄长。可终究是哪样都做不成。 为什么到现在,你也还是一句解释都不肯说?李婉茹低低地呢喃着,她不敢寻死,陪了三郎一同入地府,便将这一切的怨憎都放在了燕宁身上。 到了最后,她终究也还是不敢下手毒杀至亲,便盼着燕宁编上一句解释,让她自欺欺人,可是却什么都得不到。今日她去了秦府,却不敢入府,在那白布黑奠的门口站了许久,最后才狼狈地逃了回来。 为什么啊......带着哭腔的话语在幽静的厅中荡开,而后随着那飘散开的菜肴热气一同泯灭。 回了房的燕宁疲惫地倚坐在床榻上,身子冰冷僵硬得似乎都失去了知觉。他的房中没有燃烛,因而这时候,他的身上升腾起微弱的红光,蜿蜒在他的血脉中。 燕宁此时连静心诀都不想掐了,漫漫长夜,他无力地任由那自骨髓中挖出来的撕痛蔓延,他还是一个人的。是人,便总是会有情绪。 会哭,会笑,会悲伤,会愤怒......李婉茹说他是泥塑的菩萨,倒也妥当,他现在确实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燕宁轻轻呵笑一声,而后低低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咳嗽着,点点滴滴的血水呛出来,他也不在意,任由自己放纵心绪。 喂,小宁宁。你是不是撑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略微有些飘忽的男子声音骤然出现在燕宁的房中。 燕宁费力地睁开双眼看过去,一道透着微弱白光的人影出现在房中,仔细看去,那是一名面容俊美的青年,一身的黑金色冕服,半透明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看到燕宁看过来的目光,他咧嘴一笑,似乎想要上前,只是他才踏近一步,便见燕宁面上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迅速往后退去,而后靠在角落里,小声嘀咕着:哎呀,朕这什么脑子,怎么就又给忘记了?帝王之灵会伤着小宁宁的。 燕宁勉强伸手掐了一道灵诀,身上的封禁慢慢地平复下来,他面上的神情又恢复了一片冷漠,看着角落里一脸担忧看着他的灵体,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那道虚影见燕宁身上的封禁平复了下来,便又欢欢喜喜地靠近,但是堪堪走近,登时就又注意到燕宁身上狰狞的红光一点点地挪动起来。他吓得立马蹿到了屋子里的角落处,探出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这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看看你。你这儿离皇宫不远,朕出来这么一会儿没事的。 祁渊,回去。燕宁盯着人看,冷着声道。 若是有人在这里,听到燕宁的话,见到这一道虚影,定然是极为惊诧的。因为祁渊正是十一年前病重而亡的先帝,也就是如今在位的女帝的便宜父亲。 祁渊摆了摆手,对于燕宁的冷脸似乎习惯了,他笑嘻嘻地道:晓得了晓得了,待会儿朕就回去。对了,听说小云乐是要成婚了?你给选了人吗?是哪一家的娃娃?可别是陆有成家的,陆有成那人死板得很,长得还不够好看,虽然他夫人长得好看,可是万一儿随爹长,那不就委屈了小云乐了...... 祁渊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燕宁,陡然开口道:小宁宁,你嫁给小云乐吧。 燕宁抬眼瞥了祁渊一眼,他没有开口,可是这一眼却让祁渊不敢再啰嗦什么,只是讪讪地笑了一声,干巴巴地道:哦,是朕胡说八道了。 仿佛是胡闹够了一般,祁渊很快就褪去了那一份嬉闹,他挺直背脊站在角落里,轻声道:小宁宁,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你没必要这么苦熬着。 你们不也是一样在熬着?燕宁清清冷冷地回了一句。 生死轮回,祁渊纵然是帝者,在死去之后,本也是应该入轮回过往生,前尘往事都忘却。但是燕国这一代代的帝者,却都选择了在皇宫沉眠,直到深渊量劫出世,便会以身祭阵,守社稷百姓。 祁渊笑了一下,他的眼中带着一股傲气,道:不一样的,那是我们老祁家的百姓,我们老祁家几代帝王享尽了人间富贵,得芸芸众生拥戴,天子守社稷,是我们的祖训。生前做不到,死后总要尽力。若是,那深渊量劫镇不住了,你便拿我们这些残灵填了吧。 我是守夜人。燕宁沉默地应了一句。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该承受的。 祁渊听到燕宁的回复,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心疼,平日里他们这些帝灵都是在皇宫里沉眠,直到那深渊量劫爆发,他们便会统统苏醒,以身祭阵。 小宁宁,或许,你将深渊量劫提前引出来...... 祁渊,你该回去了。燕宁在祁渊的话还未说完的时候,便打断了他的话语,他的双眸清冷而幽森,定定地凝视着祁渊。 祁渊对上燕宁的视线,他别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而后又跳脱地转了话题,道:小宁宁,是不是朕那傻弟弟又整了什么麻烦事?都怪朕当初死得太快,没来得及和他说清楚,他那个脑子,总是会拧巴拧巴地想太多,偏偏生者与死灵不得相见......对了,朕会醒来,是因为察觉到一股不对劲儿的气息。 燕宁没有回答祁渊的问题,他只是重复了一句:祁渊,子夜将至,你该回去了。 帝灵不能离开皇宫太久,尤其是子夜之时,帝灵必须借助皇宫的龙气稳固灵息。子夜,正是逢魔时刻,游离在外的帝灵在这时候最为虚弱,极容易消散。 祁渊知道燕宁的意思,他看了一下时辰,确实是时候不早了,他无奈地留下一句话:小宁宁,朕感受到了巫的气息,你要小心点。行了,别这样看着朕了,朕晓得轻重,这就走。 祁渊挥了挥手,一道幽光闪过,那半透明的身影就消失了。 燕宁看着祁渊消失的地方,眉头微微拧起,对于祁渊刚刚说的话,他心中有数。 巫?燕宁抬眼看向窗外,窗外黑沉沉的,一颗星子都没有,却偶有夜鹞掠过,那扑棱的羽翅声音划破死寂的夜幕。 燕宁唇边扯开一抹笑,时候还不到,还要等等的。 隐匿在甯王身边的巫吗?他们应该是想要放出深渊量劫吧......可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吗?燕宁阖上双眼,祁渊总是说让他不用这般苦熬,但是时候不到,一旦开启,很可能便是满盘皆输。这是守夜人的燕山,是祁云乐的燕国,他不能冒险赌一把,因为他输不起。 而在甯王府中,同样有一伙人,盖在黑色的斗篷中,他们并未休息,只是沉默地看着几乎看不到一颗星子的天空,帝星晦暗,领头的一个斗篷人压着嗓子,低低地道:时候要到了,让人做好准备吧。 是。 第98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1) 这一夜, 很漫长,但也很短暂,在浓郁的黑暗被慢慢升腾起来的日光逼退的时候, 京都的大街小巷里便开始人声鼎沸。无论是谁的喜怒哀乐,都影响不了人间烟火。 燕宁今日入宫得比较早, 昨日落下的课程, 必须要补上, 故而便来得早了些。然而祁云乐更是早早就到了书房。 她坐在椅子上, 出神地看着手中摊开的书籍,只是那一页书籍久久未曾翻动, 双眸里的神采略微涣散。 陛下。燕宁踏入殿内,对着祁云乐躬身一礼。 这一声呼唤让祁云乐醒过神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燕宁就立在自己不远处。 燕宁此刻并未着国师朝服,而是简单的青衣素杉, 但是这素杉却也不是全然的素白,外袍的领口,袖口以及腰带衣角等都绣着银线浮云纹, 腰间坠着平安扣,束起来的发上戴着玉冠,秀美而不失清贵。 或许昨夜歇息得并不是很好, 燕宁的眉目间带着浅浅的倦意,苍白的面容上带着疏离的神色,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只是, 那一抹仿若天人的气度, 又勾着人转不开视线。 祁云乐眨了眨眼, 放下手中的书籍, 略微不虞地道:先生,朕不是让人去通禀,让你今日好好歇一歇的,你怎么都不听话? 她的话语里虽然带着些许嗔怪,但是在见到燕宁的这一刻,面上的神色却是不由得舒展开来。 陛下,昨日的功课已经落下了。燕宁看着祁云乐,开口提醒道。 祁云乐面上神情一垮,无力地趴在桌上,闷闷地道:先生,朕要学到什么时候?徐太傅昨日布置的功课,朕还没写完。每次朕要是和徐太傅提一下功课多,那徐老头便又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当初他便是这般教导父皇的,说父皇当初是多么刻苦......哎,可是朕也不是说不学啊...... 平日里祁云乐倒也是不会这般诉苦,今天如此反常,不过是因为她的手边放着的那一堆叠得高高的卷轴。 燕宁走上前,看了一眼平铺在桌上的折子,入目便是选皇夫这几个字。燕宁心思一转,便知晓这是甯王推了几位老臣出来,催促祁云乐尽快选出皇夫,择日成婚。而那一叠的卷轴,想来便是皇夫的人选。 他伸手抽了一把卷轴,祁云乐见到燕宁的举动,脑中一阵热浪上涌,手忙脚乱地起身去抓燕宁抽走的卷轴,燕宁下意识地掐了诀,一缕清风顿时绊住了祁云乐,而在回眼看到凑过来的人是祁云乐时,燕宁便又迅速收了手,堪堪掐好的灵诀,就顿时散了去。 只是那一缕清风还是绊住了祁云乐,在它散开的时候,祁云乐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顿时撞入燕宁的怀里,只是她还记着燕宁身上带着伤,往前扑的身子努力往旁边避了去。 燕宁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拽,将祁云乐倾倒的身子扯回来,祁云乐这时候重心不稳,顺着燕宁的力道便扑进了燕宁的怀里,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面而来,带着似冰如雪的清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祁云乐脑子一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是踏在了云端,呼吸凝滞,但是心间的跳动仿佛是有人在急促擂鼓,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好一会儿,祁云乐才迟缓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入低头看着她的燕宁的眼中。 陛下?燕宁开口轻唤了一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1) 燕宁的双眸素来都是清清冷冷的,但是那双眸子漂亮得如同明亮的黑曜石,带着浅浅的光,看着她的时候,虽然淡漠,但是却又荡起些许柔和,令人心神摇曳。 日光从殿外的窗子里漏进来,洒在燕宁的身后,光晕将燕宁衬地朦胧起来,却也让祁云乐的心变得柔软,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祁云乐急忙别开眼,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愫收拢回来。 短短的一瞬间,祁云乐便小心地挣扎退开,她低着头,应了一声道:先生,朕莽撞了。 燕宁平静地摇摇头,道:是臣贸然了。 祁云乐看向燕宁手中拿着的卷轴,刚刚的动作,使得卷轴松了开,那张卷轴拉了开来,露出里面的人像,画像上的男子眉目清朗,仪表堂堂,而画像的一旁则是小字备注了男子的姓名以及家世。 燕宁扫了一眼,这画像上的人,正是那夜撞见的陆离。不知怎么的,燕宁只觉得此刻所见的陆离隐隐让人觉得不顺眼,他抿了抿唇,将卷轴收了起来,重新放回桌上。 祁云乐看着那一叠叠的卷轴,小声道:先生,朕不想选皇夫。 原本昨日所说的拖延,可是在今日见到这层层叠叠的卷轴画像时,祁云乐忽然明白一件事,无论她如何拖延,她都必须选一个皇夫,而她想要的不是拖延,而是不想选。若是要选...... 祁云乐看了一眼燕宁,但很快便又垂下眼。 燕宁握着卷轴的手微微一顿,他低垂着眸,点了点头,道:不想,就不选。 听到燕宁的话,祁云乐不由得一愣,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燕宁,看着那如琢如磨的清雅侧影,心头浮起一丝冲动。 先生,我喜欢你。这个时候,祁云乐并未用上皇帝的自称,她说的是我,这一句直白而坦率的表白,是一个少女最为真挚的心思。 祁云乐的面容绯红一片,她只觉得呼吸间滚烫得厉害,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她知道自己这是坏了规矩,国师与女帝之间,只有君臣,不关风月。可是她喜欢燕宁,她极少喊他国师,一般都只喊先生,别人都以为她是将国师当师傅,其实不然,她只是不想将自己和燕宁框在君臣的规矩里。 她的先生,是那么好。 燕宁沉默地将手中的卷轴全部整理好,放置在一旁,他听到祁云乐说到这一句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下来,尚来不及反应,心间陡然一跳,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在心脏上,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脉处剧烈地沸腾起来。 他整个人仿佛是坠入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沉入这一股熟悉的疼痛里,燕宁微微低头,眼前黑雾泛滥,这一波的疼痛太过突然,来得也太过凶猛,令他一时间无力抵抗。 先生,你等等我。我......祁云乐本想说等到世事安定,她便选个人接了这帝位,到时她不是女帝,便不必守那君臣规矩,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她便注意到燕宁异常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几乎站不稳的身子。 她急忙上前扶住燕宁,疾声呼唤道:先生?先生?燕宁! 祁云乐的声音仿佛自云端传来,模糊而又遥远,但是最后一句的燕宁却又清晰地传入燕宁的耳中,将他从那浮荡的森罗地狱唤回。 好一会儿,燕宁才慢慢地恢复过来,他眼前的黑暗褪去,沉沦在雾中的思绪慢慢地清醒起来,他眨了眨眼,明媚而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可是却无法替他暖上一分。 他的喉咙里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燕宁转头看向祁云乐,看到扶着他的祁云乐眼中的焦急不安,以及她眼中自己那一张苍白如鬼魅一般的脸。 他微微闭眼,极力稳住自己的呼吸,蜷握着的手指,将掌心已然掐出了一段血痕,燕宁知道那一句我喜欢你诱出了他埋在心底的念头。 燕宁觉得冷,身上在轻微地颤抖着,他怕吓到祁云乐,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等到那一股尖锐的疼痛过去,才沙哑地回道:陛下,今日臣有些不舒服,暂且先回去歇息,这两日的课程,陛下先看看书,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头臣一并给陛下解说。 祁云乐见燕宁不似刚刚那般难受,她担忧地点点头,道:先生,课程的事,不必担心,你的身体...... 臣无事。燕宁刻意避开刚刚祁云乐所言的那一句表白,补充道:陛下,您是陛下,您不愿的事,没有人勉强得了你。 燕宁看了一眼那桌上满满当当的卷轴,微微喘了一口气,道:陛下,不想选皇夫,咱们就不选。 朕知道了,先生,你先回去休息吧。朕看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还是传唤一下太医?祁云乐这时候已经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她的双眸紧紧盯在燕宁完全褪去血色的脸上。 燕宁扶着桌沿站了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躬身一礼,道:陛下,臣先回去。 嗯,朕......祁云乐想说一声她送他回去。 可是她这想说的话,似乎让燕宁猜到了,燕宁摇摇头,道:陛下,臣自己回去便行。 言罢,燕宁又行了一礼,便略微吃力地转身离开。祁云乐愣愣地看着燕宁离去的背影,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若不是身子极度不适,燕宁又怎么会在她面前显露出来?可是,燕宁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对于燕宁不愿告诉她的事,祁云乐从来不会多加询问,可是这一次,她却迫切地想要问个究竟。这一种担忧和骇怕将她先前骤然告白的娇羞冲击得一丝不留,许久不曾出现的手足无措在此时悄然降临。 先生,朕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便好。祁云乐喃喃自语着。 而另一头,燕宁脚步虚浮地回了溯光殿,他此时的身子还是虚乏无力的,回国师府,他怕让人看到,再生事端,便就先回了溯光殿。 他匆匆入殿,一道灵诀随手掐起,微亮的细线在虚空中浮现,流光飘转,燕宁的双眸蒙上一层光晕,随着灵诀的变幻,燕宁眼中似是浮现一道繁琐花纹的光阵。 半晌之后,那一道光才一点点地泯灭。燕宁缓缓吐出一口气,果然是有人在动手,难怪最近他身上的封禁动荡地如此厉害。 燕宁的双眸看向殿外的东南方向,日头高照,可是燕宁看去的那一处,却莫名地阴云密布,和另一头的艳阳高照相对比,仿佛是什么将天空割裂开来了一般。 要来了呀......燕宁无声地叹息了一句。 巫首,天灾将至。在甯王府里,一道笼在黑色斗篷里的影子低低地对着窗前凝视着天空的老者说道。 那名老者微微眯眼,他淌落着血丝的手指在虚空中缓慢地勾画着,那指尖的血丝诡异地在空中凝固,最后慢慢地消融在半空中。 天灾将至,人祸也该启动了。去吧。老者的声音粗嘎难听,像是尖锐的石子划拉过青石板,令人毛骨悚然。 是。 第99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2) 女帝选夫的消息传得极快, 女帝一日未挑出人选,甯王便令礼部一日复一日地送人选画卷入宫。 短短月余时间,选夫的消息便闹得风风雨雨的, 大街小巷中,上至皇亲重臣, 下到走卒贩夫, 都对此事投以极大的关注。 在热闹的醉繁楼中, 三两青年却是不同于周边的热闹, 沉默地围坐在桌边,安静地喝着酒。 陆离端着酒杯, 仰头饮下杯中的烈酒,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武男子, 那名男子伸手拦住陆离倒酒的手,道:陆离,今晚你还得值守, 少喝点。 陆离听到男子的话,他倒酒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又推开男子的手, 径直饮了下去,含糊地道:值守?我还值守什么? 展澄,你就随陆离喝个痛快吧。另一头坐着的一名眉清目秀的书生, 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展澄看了一眼书生,眼中带着隐隐的担忧的, 道:杨玉明, 喝酒伤身, 喝多了总是不好的。 陆离也没有多少次机会这般肆意喝酒了。日后若是入了宫......杨玉明的话语略微放低, 似乎是在忌讳什么,并未将话说完。 陆离重重地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杯盏相撞的声音。陆离脸上微微发红,可是眼神里却还是一片清醒,他垂下眼,听着展澄絮絮叨叨地安慰着:那么多人,也不一定就选了你的。 杨玉明看了一眼展澄,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陆离,自然知道展澄所说的话是在安慰人。 陆离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夫的人选,这次选夫,适龄的男子并不多,而适龄又家室符合的就更少了。 陆府,家风严谨,陆御史陆有成洁身自好,与夫人鹣鲽情深,育有两子,长子陆明,次子陆离。陆御史本就是先帝看重的纯臣,对皇室忠心耿耿,家族方面也是简单得很,不用担心外戚问题,故而适龄的陆离可以说是这次皇夫选拔中最为有可能入选的。 只是对于陆离来说,入宫为皇夫,仿佛就是一种屈辱。他想当一名驰骋疆场的将军,而不是深宫里禁锢着的金丝雀。 他并非厌恶女帝,相反,对于风姿卓越的女帝,其实他是心有好感的。 只是 陆离咬了咬牙,低低地道:女帝,并不想要选皇夫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带着浅浅的不甘心,他在宫中任职,对于宫中的一些动静,自然也是有所知晓的。 甯王压着女帝选夫,可是女帝却是一拖再拖,偶有流言传出是国师不许女帝选夫。 陆离的脑海中浮现那一道冷傲的身影,想到月余前逝去的秦三哥,以及那一晚鲜血淋漓之下的哀泣他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嫉妒的情绪。 什么?展澄惊诧地看向陆离。 不,应该说国师不许女帝成婚。陆离垂下眸子,将心中的揣测随意说了出来。 展澄和杨玉明听到这句话,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 展澄吞了吞唾沫,干巴巴地道:不,不会吧。国师和女帝 展澄!杨玉明低喝一声,截断展澄的话,秀气的脸上一片冷凝。 展澄噎了一下,朝着左右看了一眼,看到周边的人并未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杨玉明转头看向陆离,一脸严肃得盯着人,而后轻声道:陆离,你醉了。 有些话可以说,可是有些话却是万万不可出口的。国师和女帝之间,无论有什么,都不可说。 杨家本也是侍奉先帝左右的,而且杨家祖上曾是九大御守之一。一些隐秘,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多少知道一些。 只是那些隐秘,可知,不可对外言。这是祖训。 陆离,国师和女帝之间,不会有什么。杨玉明的双眸紧紧盯着陆离,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国师没有未来的。杨玉明将这句感慨压在心里,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浅浅的忧伤。诸如他的阿姊,以修行为名,将会孤身一人,直至死亡。 杨玉明看着沉默的陆离,他叹了一口气,道:陆离,回去睡一觉,那些有的没的事,都不要想。 陆离没有反驳,但是眼中的怨愤却是越发沉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皇夫时,他的心中最初是不愿的,他想着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可以入深宫,作女儿态等着女帝宠幸! 但是,想到女帝那明媚的笑颜,心头却又浮起些许不易察觉的窃喜。 只是日复一日,女帝一再推脱,那些揣测和流言,将他内心深处的阴暗勾了出来。 今日借着酒意,便肆意吐露了些许。 此时听到杨玉明的提醒,陆离心头一跳,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离缓缓吐出一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三人将杯中的酒水饮尽,而后在酒楼的喧闹声中起身离去。 杨玉明和展澄不放心喝了许多酒的陆离,两人一同送了人回去,看着陆府仆从接了人进去,杨玉明和展澄才放心地离开。 玉明,陆离,他好像有点奇怪。展澄性子憨厚,平日里行事大大咧咧的,可是这般粗心性子的人都察觉到陆离的不对劲,可以说陆离确实是有点问题了。 杨玉明眉头微皱,他虽然觉得陆离的心性似乎与往日有些相左,但却也只以为是女帝选夫一事搅和着人心绪纷乱。 或许等到女帝选夫一事有个定论后,一切便就恢复正常了。杨玉明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神情略微复杂。 他也是皇夫的人选之一,只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凑个数罢了,绝不可能选中。 展澄沉默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脑袋,嘟囔着道:女帝也是,这一桩婚事,拖了这么久反正她是女帝,随便选一个,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再选 杨玉明侧目看向展澄,在杨玉明的目光之下,展澄尴尬地笑了两声,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急急忙忙地离开。 杨玉明皱着眉头,看向展澄离开的背影,忽而又想到陆离的反常,他现在街道上,听着街边巷角的议论纷纷。 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浮躁气息,令杨玉明觉得异常不适。 他心头一沉,恍然低语道:不对,太不对了,最近怎么会如此浮躁! 杨玉明握了握手,手心里一片潮湿,他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迅速朝着家中行去,他该回去与人问上一问。 浮躁,嫉妒,贪婪所有的想法都会被放大,慢慢的,所有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到时,深渊将临巫首坐在石椅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一点一点地吐出些许蛊惑人心的字句,不破不立,这个世间,太脏了 我是对的,守夜人。巫首眼中漏出一抹笑意,他似乎在和谁说话,可是他周边却又空无一人。 而世间的悄然变化,燕宁仿佛毫无所觉,每一日都如过往一般,只是他越发得沉默了。唯有甯王来进言,让女帝尽快选出皇夫时,燕宁才会开口说上两句,替女帝压一压咄咄逼人的甯王。 而曾经那一日的表白,仿佛都被两人遗忘了一般。 这一日,燕宁并未出府。 你已有两日未进宫了。许久未曾来找过燕宁的李婉茹难得出现。 她的身形瘦削了许多,更是显得我见犹怜了,不见血色的脸上带着一抹木然。 坐在廊下,整个人笼在阳光下的燕宁并未回头,他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你以前不会这么久不入宫的。每日,必定入宫教导陛下,无论风雨。所以,你为什么不进宫了?李婉茹刻意地问着这个问题。 燕宁略微抬起头,迎着阳光,在温暖的阳光下,他苍白的面色才染上些许温度。 我有点累了。燕宁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只是这句话出口,却是换来李婉茹的一声嗤笑:因为陛下爱你? 或者你也爱陛下?李婉茹的眼中带着些许恶意。 燕宁摇了摇头,他的眼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世间的流言蜚语,揣测玩笑顺着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周遭。 李婉茹的面上一如曾经的温婉,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冷硬,她饶有兴致地道:你不喜欢陛下。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2) 这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李婉茹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处,她扯了扯嘴角道:所以,你不想面对陛下。哦,对了,因为陛下,最近不少朝臣对你很不满。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是不是很苦恼? 燕宁没有回话,他微微垂下眼,近来他越发喜欢在阳光下坐着,温暖的阳光似乎能够给予他一些温度,如果有人凑近,便会惊诧地发现,炎炎夏日里,燕宁的身子却是冷若冰霜。如果不是平日里如活人一般行动自如,只怕与死尸无异。 一切都会过去的。燕宁没有顺着李婉茹的话头说,只是简单地回了这么一句。 李婉茹见燕宁这么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她的心头浮起一抹躁动和愤懑。她上前一步,仿佛是从胸腔里逼出来的细微声音: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李婉茹转身离开。这一段日子,李婉茹的性情越发尖锐,然而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李婉茹转过回廊,便看到隐没在回廊拐角处的祁云乐。 他从未喜欢过你。 第100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3) 李婉茹的声音很好听, 绵软温婉,可是此刻说出的话,却是坚硬冰冷, 仿佛是一根尖锐的冰锥,狠狠地扎进别人柔软的心坎。 祁云乐垂下眸子,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 李婉茹和燕宁的对话, 她听得清清楚楚的, 燕宁的回答,李婉茹的话语, 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她只觉得脑子里一时间嗡嗡嗡的,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李婉茹, 开口道:你将朕引来,便是要把这话说与朕听? 李婉茹对于此时此刻依旧平静的祁云乐,似乎感到诧异, 她盯着祁云乐看了一会儿,而后靠近了些许,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道:陛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他没有心的,你爱也罢, 恨也好, 他都不会有感觉的。所以, 陛下, 你不该喜欢他。李婉茹的眼中带着一股恶意的嬉笑。她想着,她什么都没有了,那么作为兄长,也该一起陪陪她。 祁云乐听着李婉茹的话,她的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是...... 祁云乐朝着燕宁那一头看去,看着笼在璀璨阳光下,在晕黄的光中,看不清模样却又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燕宁,她心头一软,眸光清澈地道:喜欢先生,是朕的事,与旁人无关,与他怎么想的也无关。 她看着完全失去了曾经端庄气度的李婉茹,眼带怜悯地道:李婉茹,你不该是这样的。 李婉茹与祁云乐的双眼对上,她狼狈地别开脸,气恼地嗤笑一声,道:你会后悔的。 说罢,她就迅速离开。 祁云乐看着李婉茹离开的背影,她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将心头起伏不定的心绪稳定下来,而后扯开一抹笑,大步走向燕宁,道:先生。 在李婉茹和祁云乐说话的那一刻,燕宁便知道祁云乐来了。对于李婉茹与祁云乐说的字字句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不仅是她们之间的谈话,这京都里的揣测私语,都顺着风,纷杂地传入他的耳中,他听得疲惫不堪。 而对于李婉茹的目的,他清楚,可是却任其作为。他知道祁云乐的性子,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一旦定下了,便是一辈子。可是,他现在却是怕极了这个认定,因为他没有一辈子。他想着,若是李婉茹能够说动了祁云乐,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见到祁云乐走到身前,他搭了一把石柱,站直身子,对着祁云乐行了一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祁云乐却是一把扶着燕宁坐了下来,她自己也随意地坐在燕宁的身边,侧目看了一眼沉默的燕宁,她面上的神情略微僵硬,轻声道:先生,朕是不是任性了? 选夫一事闹得风风雨雨的,她知道自己让燕宁为难了,甯王这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老臣们联名进谏,偏偏他们仗着大义与祖制,自己驳不得。纵然是用上了拖字诀,可是最后怕是也难逃算计。而因为这事,连累着先生也被人说三道四的。 那些流言蜚语,她都知道。可是她不甘心呐。 燕宁伸手轻轻地抚过祁云乐的脑袋,道:陛下,你有任性的权利。 况且,你从来都没有任性过。不要怕,这次的事,很快就会过去的。 因为,很快便会有更大的事出现,到时不会再有人关注女帝选夫成婚一事,或许应该说到时没有人会有心思关注这事儿了。 祁云乐转过头,和燕宁对上眼,她从燕宁的双眸中看到一片平静,这一抹森冷的平静,让她纷乱浮躁的思绪都捋平了。她不着痕迹地朝着燕宁凑过去,而后小声地道:先生,朕...... 陛下,宫外的流言蜚语,你不必理会。燕宁垂眸低语,他出口打断祁云乐的话。 有些话,出口便无法回头,而有些事是注定的。诸如他的死,诸如即将要到来的天灾。可是这些事,他都不能诉诸于口。 祁云乐这个时候,她似乎察觉到燕宁的不愿多说,她讪讪一笑,将心头浮起的想法又摁了下去。 先生,朕会不会给你添麻烦?祁云乐抬头看着天空,在阳光下,她微微眯眼,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不等燕宁回答,便又接着道: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家都好奇怪,好像、好像变得坏了...... 祁云乐对于人的情绪很敏感,唯一让她无法感应到的便是燕宁的情绪了。大多数的时候,燕宁都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那一种平静,有时会让祁云乐以为燕宁真的是仙人在世,不懂人间世情。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燕宁是一尊怜悯苍生的神明,那种微妙的感觉,很奇怪,也说不清是什么。 对于最近,流言蜚语遍布京都,祁云乐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愈演愈烈的局势。推波助澜,以及燕宁的放纵,对的,她可以感觉到燕宁在放纵这种局势的发展。其他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她却是感觉得出来,因为过去不是没有过更加恶劣的情况,可是只要燕宁在,所有的事情,都会很快平息。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祁云乐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我长大了,有些事,你可以和我说的。 燕宁听着祁云乐的话,他微微一笑,看着眯着眼迎着阳光叹息的祁云乐,他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陛下,风雨要来了。燕宁低声说了一句。 祁云乐转头看向燕宁,只见燕宁的眸中流露出一抹令她看不懂的神色,似乎是在怜悯,又似乎升起些许解脱,令她很是不安。 两人很安静地并排坐在院子里,在温暖而明媚的阳光下,闭目小憩,这一刻的安宁和舒适,令人心神触动。 此时此刻的祁云乐并不知道,燕宁所谓的风雨,是真的风雨。 三日后,京都暴雨连绵。哗啦啦的雨水从天空中倒下来,仿佛是天幕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堆积在天幕里的雨水,没日没夜地倾倒下来,京都的水一层又一层地涨起来。 本以为这一场暴雨,不过短短数日便可以停下,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一场暴雨,连绵下了月余,雨势不减,护城河的水涨得老高,涨得人心慌慌。 确实,没有人再有心思关注女帝的选夫成婚,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暴雨的停止。他们祈祷,他们咒骂,他们哭喊,可是都无法撼动那倾倒下来的雨幕。 暴涨的护城河终于承载不住这绵延的雨势,崩决的河水咆哮而来。 陛下,常明河决堤了。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地冲进内殿,对着伏案批折子的祁云乐喊道。 祁云乐听到内侍的喊话,整个人不由得站了起来,檀木椅子随着她的骤然起身,而便推开,那椅角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尖锐地令人心惊胆战。 祁云乐的面色苍白,眼下青黛明显,这些时日,她与各司官员多方商讨,对于京都暴雨,已然是拟定了多重方案,一重重地分配下去,只是时间上怕是来不及。尤其是常明河,河势暴涨,两日前,工部才定了常明河的引水泄洪的方案,没想到今日便听得这么一个噩耗。 祁云乐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的手抓着桌上的折子,颤抖着声音道:工部李大人,以及工司匠一众,是不是还未出发前去常明河? 昨日工部李大人有说要带工司匠一众去常明河布控,如今却不知人...... 那名内侍跪在地上,哆嗦着说:李大人,带着人一早就去了常明河,此时常明河决堤,只怕凶多吉少。 祁云乐心头一紧,她来不及反应,人已然朝着殿外跑去。 马上令人前往救援,朕亲自到场。 陛下,陛下,不可...... 快去,寻国师大人来劝一劝。殿外的内侍眼见着拦不住人了,便迅速让人前去请人来。 是。 看着祁云乐风风火火地出了殿,听得祁云乐要前往常明河,宫中的内侍们一阵慌乱,拦又不敢拦,可是任由祁云乐这般出去,只怕有什么闪失,他们都担当不起。 祁云乐顶着风雨一路疾行,随侍的护卫是后边才匆匆跟上的。京都受灾的地方多,宫中能够派出的人都派了出去,此时留在祁云乐身边的不过是三两护卫,而陆离正是这留在祁云乐身边的护卫之一。 他紧紧跟在祁云乐的身后,风雨不停,祁云乐的骑术很好,纵然是这般大的风雨,那驭马的姿态却依旧是稳妥的。到了常明河附近,到处都是滚滚河水,而哭喊声,以及求救声在风雨声中此起彼伏。唯一庆幸的是,当时猜到常明河可能决堤,提早将附近的百姓都转移了去。 祁云乐心下一沉,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时候,组织人手救援的河管司眼尖地看到了冒险到来的祁云乐,心中惊诧,领头的男子,淌过泥水,艰难地来到祁云乐的面前,开口道:臣、见过陛下。 李大人他们呢? 回陛下,李大人他们倒是还好,因为常明河决堤得太突然,冲垮了堤坝,李大人他们恰好当时在河道另一头的堤岸处,现下是被滚滚河水围住了。臣等正在设法救援。那名黑瘦的男子,语调沉沉地将情况说明。 听到这里,祁云乐微微一松气,但是很快这心便又提了起来,她从雨中看过去,可以看到那河水的凶猛,而那被冲垮的堤岸正在一点点地收缩。 这般下去,若不能尽快将李大人他们带回来,只怕这堤岸被河水完全吞没是早晚的事,届时这一众人员都要落入那滔滔河水中。 只是,现下这河水不断上涨,来势汹汹,如何能够安全淌过去,是一道难题。 陛下不该来这儿。清冷的声音传来,祁云乐转头看去,便见着从雨中匆匆而来的燕宁。 玄色劲装已然让雨水打湿了,他没有撑伞,当然,这种情况下,撑伞也是挡不住什么的。面色一如既往地苍白,这苍白的面色更是衬托出燕宁眼下的青黛。这段日子,燕宁入宫时间比较少,可是每一次见面,祁云乐都觉得燕宁似乎更加疲惫和憔悴,只是这段时间,祁云乐顾着这连绵不断的天灾,来不及多问上一句。 先生,你怎么来了?祁云乐浑身湿漉漉的,湿透的发丝黏在额头上,让她看起来狼狈极了。 陆离站在祁云乐的身边,他努力地替祁云乐撑着伞,似乎想要替她遮风挡雨,但是却依旧挡不住,他看了一眼纵然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却依旧一派清贵气度的燕宁,眸中闪过一抹不虞。 啊翻了,翻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第101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4) 喧闹的声音穿透绵绵的雨幕, 祁云乐的目光顺着喊声看过去,便看到系着绳子的河管司的人划着小船想要穿过汹涌的河水,可是须臾间翻滚的河水就将摇摆不定的小船卷到河里。好在人的身上都扎实地绑着绳子, 这才有惊无险地将人拽了回来。 李大人,小心。 这时候, 在那处断开的堤岸处, 一名工匠司的人拉了一把李大人, 随着绵延不断的雨水落下, 河水又涨了些许上来,上涨的河水已经漫到了断岸处, 眼见着就要将这一伙被困之人吞没。 河管司的人看见这情况,登时就急了起来。 拖不了了, 不要划船了,搭桥!祁云乐冷声对着河管司的人吩咐道。 河管司的那名黑瘦的男子拱手一礼,面色难看地道:来不及, 水太急,水桥需得搭双层才行,双层搭起来太费时, 只怕还没搭完,这涨起来的水就已经将人都没过去了。 仿佛是印证这人说的话,那断岸的边沿在一阵湍急的河水翻涌过来之后, 便被携着无数的浪花给淹没了。 搭桥!祁云乐抿着唇,冷硬地道。 陛下,这水桥...... 不要搭双层, 按着单层搭过去, 先把桥搭到对面。祁云乐看着这水势, 皱着眉头, 决然道。 是。 薄薄的一层叠起的高高水桥很快就搭了起来,嘭的一声,砸在翻涌的河水上,另一头恰好卡在了对面的断岸处,而对面被困住的工匠司众人利索地拽住在急涌的河水中飘荡的水桥。 只见那工匠司的人淌着水从腰间抽出一支短铲,身后的三两个工匠司的人,联手扯住那晃荡得厉害的水桥,抽出身上带着的工具,眨眼间,便将那如浮萍一般的水桥固定在断岸处。只是看着随着翻涌的河水上下浮动的水桥,工匠司的人脸色难看得厉害。 大人,这水桥太薄,怕是撑不了多久。可是水桥如此不稳,我们怕是过不去。最先扯住水桥的人,转头就对着浑身又是泥又是水的李大人,道。 李大人看了一眼那几乎要被河水淹没的水桥,眉头拧得死紧。走,如此浮荡的水桥,根本站不稳,怕是走到半路便要让涌来的河水冲走。不走,这河水越涨越高,待在这段岸处便是坐以待毙。 而另一头的祁云乐看着对面的人没有动作,再看着那在水中若隐若现的水桥,便知道对方的为难。 王大人,把绳子绑在那边的树上。燕宁扫了一眼四周,便沉声对着那一位河管司的黑瘦男子吩咐道。 王大人听到燕宁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一旁的长绳,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一棵高壮的大树,疑惑地道:大人,是这? 燕宁点了点头,道:把绳子绑扎实了,我将绳子送过去,李大人那一头便能搭着绳子过河了。 王大人不由愕然:大人,您、您送绳子过去?这儿,怎么过去? 听到燕宁的话,祁云乐心头一跳,不由得朝着燕宁看去。 先生,不需你冒险。祁云乐下意识地伸手扯住燕宁的手。靠的近了,祁云乐清晰地注意到燕宁身上的温度极低,虽然平日里燕宁的面色总是苍白的,可是此时看起来,却更是惨白。 看着眼前仿佛要与雨幕融为一体的燕宁,祁云乐只觉得心中不安极了,似乎下一秒燕宁便会消失一般。她咬了咬牙,道:先生,不要冒险。 陆离跟在祁云乐的身后,看着祁云乐拉扯燕宁的动作,他面上的神色浮起一抹不悦,别开眼,将目光落在翻涌的河水中。 燕宁的双眼对上祁云乐,他伸手轻轻地拉开祁云乐的手,低声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看着王大人已经让人将绳子绑好了,燕宁便扯过长绳,对着祁云乐微微一点头,便见燕宁整个人如一只雨燕,划破雨幕,脚下踏在那浮荡着的水桥,水桥一晃一晃的,可是燕宁的动作却很稳,他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是会飞一般,眨眼间,就见着人已经纵跃到了断岸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3) 祁云乐提着的心在看到燕宁过了水桥时,才沉了下来。 国师大人。李大人并着工匠司一众人对着燕宁躬身一礼。 定下长绳,一个一个搭着绳子过桥。燕宁将长绳交过工匠司的人,工匠司的人谨慎而迅速地寻找固定点将长绳定下。 大人,您先走。李大人拱了拱手,对着燕宁道。这河水比之先前涨势虽然有所减弱,但是这雨未停,谁也说不准何时河水会再暴涨,将这唯一的落脚之处淹没。 燕宁摆摆手,道:你们走,我来压阵。 李大人与燕宁清冷的双眸对上,察觉到燕宁的坚定,他也不敢再做耽搁,便挥了挥手,示意工匠司一众人逐一过河。 这时候,风雨似乎有所减缓,工匠司的人常年在外劳作,并非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虽然这水桥浮荡难行,但在长绳的搭把手下,倒也没有那般难行。 工匠司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踏上水桥,滔滔翻涌的河水没过他们的膝盖,好在有长绳稳住,这才勉强摸索着一步步前行,偶有踏空的时候,却也能及时扯住长绳,不至于直接落入水中。 只是在人过了大半之后,忽然风雨大作,那座水桥便浮荡地越发厉害。汹涌澎湃的河水将水桥全数淹没,肉眼已经看不到那座勉强搭上的水桥的所在了,唯有那一条绑得扎实的长绳牢牢地牵扯着两头,紧紧扯着长绳的人,在被河水淹没的水桥上艰难地行进,一路上都是摇摇晃晃的。 祁云乐不由自主得朝着岸边走近,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一头站着的燕宁,看着河水越发涨了上来,心中的焦急和担忧也随之而来。 陛下,小心! 忽然,一阵惊慌的叫声传了过来,那声嘶力竭的叫声夹杂着慌乱和骇怕。 随着这喊声,场中众人,忽然看到汹涌的河水陡然涨高,而从上头滚滚下来一道水墙,那墙与雨幕融在一起,狠狠地砸了下来。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这河水陡然一卷,卷着岸边的人砸进河里,荡起高高的水浪。 在断岸处的燕宁,脸色一变。 却见河水翻涌过处,已经不见了祁云乐等人的身影。刚刚卷下来的水浪将最靠近河岸边的祁云乐以及陆离卷进了河水中。 陛下!陛下! 陛下...... 快!下水! 陛下! 岸边逃过一劫的人迅速反应过来,大声疾呼着,动作迅速的人已经在腰间绑了结实的藤绳,顾不得河水汹涌,朝着河底扎了下去。 可是,很快便有人看到浮沉的河水里,有人影浮现。 在被河水卷进去的时候,祁云乐第一个念头便是好在当年先生坚持让她学凫水,现下可真是派上用场了。 而第二个念头,以后得让身边的侍卫都学一学凫水。因为一同落了水的陆离此刻正胡乱扯着她的手,祁云乐这时候才发现这位监门所的卫士居然不会水,不会水便也罢了,他偏偏还想着护着她,可是到了这水里,他这只旱鸭子便下意识地扯住身边的人挣扎起来。 陆离在注意到那来势汹汹的水浪时,已经来不及扯开祁云乐了,他随着祁云乐一同被卷了进去,正想着护着人,却没想到不会水的自己被水淹没的那一刻,窒息和慌乱让他整个人就失了理智,他的手胡乱挥舞着,似乎抓着了什么,就下意识地扯住。 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击着,祁云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陆离缠着她,令她在水中的动作越发迟钝,她感觉到水中的冲劲,呼吸略微凝滞,若非她的凫水功夫极佳,只怕这时候就是和陆离共沉沦了。 祁云乐憋着气,挣脱开陆离的手,朝着陆离的身后游去,翻涌的水,令她游得极为吃力。好不容易摆脱胡乱挣扎着的陆离,她顺着水流游到陆离身后,伸手横抱住陆离的脖子,吃力地朝水面游去。 不过一瞬,祁云乐便觉得呼吸开始不畅了,陆离着实是很有分量,加上水中的阻力,祁云乐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一抽一抽地犯疼。 她知道自己如果放开陆离,从这汹涌的河水中脱身会容易得多,但是她没这般打算。祁云乐咬紧牙关,逆着水,朝上游去,这时候,她注意到,似乎有人从上边潜了下来。 祁云乐努力地带着人朝那一头游去,河管司的人都是水中高手,在发现祁云乐落水后,便一个接着一个入水寻人。 浑浊的水里,祁云乐几乎看不清人,但是原本还会挣扎的陆离此时似乎已然失去了意识,沉甸甸地任由祁云乐拖着,祁云乐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使劲儿将陆离推了过去,那一头的人顿了一下手,便接过了人,而后朝上推去。 而将陆离脱手之后的祁云乐,这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在发软,身上冷得哆嗦,应该是体力耗到了极点。但是少了一个拖累,对于她来说,游上去就没那么困难。 然而,一路朝上游去的祁云乐,忽然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撕扯着她往水底拖去,她心头一沉,微微垂眸撇了一眼,细微的光亮处出现一道旋涡。 是管涌。 祁云乐几乎无力摆脱这骤然出现的管涌的吸力,便在这时,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拍来。祁云乐抬眸看了一眼,正是一阵水浪夹着冲下来的石块甩了下来。 她无奈地扯了扯唇,先生,朕好像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将她扯进怀里。 第102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5) 这骤起的决堤意外, 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发生。 夜在风雨中越发深沉,本该歇息的甯王此时却并未睡下,他安静地坐在书房里, 看着窗外的雨幕,面上神情一片木然, 双眼略微晃神, 似乎在等什么。 王爷。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顺着屋外的敲门声一同传了进来, 也将甯王散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甯王转过头来, 看向门口,而后沉声道:进来。 入门的是甯王身边的心腹总管陈福, 略微佝偻的身子,身材干瘦, 面上倒是一派温和儒雅,看着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爷子。 陈福走上前来,对着甯王躬身一礼, 道:王爷,常明河决堤了。陛下亲赴常明河畔。 甯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冒险了。 刚刚消息传来,说是陛下意外落水, 国师入水搭救,现下两人下落不明。陈福面上神情镇定,继续将刚刚得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甯王垂在腿边的手微微握紧, 他面上的神色并未有任何的变化, 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恍惚, 沉默了半晌, 他才摆了摆手,道:且等一夜看看,若是没有新消息,明日就按照计划进行。 是。陈福躬身一礼,低声应下,而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甯王坐了好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地道:皇兄,臣弟要替你讨个公道回来。 他想着当初,他离京之前,皇兄的身体康健无比,怎么就在寻回那一颗民间遗珠之后,就骤然病重而亡了?他赶回来时,皇兄却是已然入了皇陵,而那位民间遗珠在国师的扶持之下登上大位。 他问了当时替皇兄诊治的太医们,虽说都说的确是急病而亡,可是却又说不清这急病如何出现。再说那位女帝,眉宇间纵然与皇兄那么数分肖似,可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他们皇室中人从未有过的,呵,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甯王与先帝的感情极为深厚,故而这么多年来,他对先帝的死始终是疑虑重重,对于那可能牵扯进先帝之死的女帝,以及可能是先帝病死的幕后黑手的国师,从未抱有过好感。这么多年,他对朝堂的一切,不言不语,不过是在暗地里调查当年先帝之死的真相。 直到不久之前,遇到了巫首。 巫首有通天之能,能够回溯过往。这般他便回溯到了先帝病死的那一日,他看到了素来敦厚的皇兄自言自语地说想要将皇位传给他,看到皇兄苦笑着让国师给个痛快,看到皇兄饮下女帝递上的药汁后便吐血而亡...... 甯王咬了咬牙,眼眶微微发红,不过是一个皇位罢了,皇侄们早就先后意外离逝,皇室凋零,他也从未肖想过这什么皇位,再等等,这皇位总会落在那个不知真假的民间遗珠手中的。又何必如此、如此毒杀皇兄? 甯王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走过长长的回廊,在风雨声中走入后院一个幽深的院子里。 王爷,是否后悔了? 甯王尚未入门,便听得屋子里那道略微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屋里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 甯王推门而入,看向在屋里端坐的巫首,他缓步走了过来,而后坐在巫首的对面,他看着这个干瘦的老者,平静地问道:常明河决堤,是你们动的手脚? 巫首听到甯王这句话,忽而呵呵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而后回道:这是天灾。 得到这个答复,甯王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问道:女帝的落水,和你有关?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可是甯王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似乎已然确定了巫首在其中定是做了什么。 巫首的唇边扯出一抹笑,他的双眼目光落在甯王身上,与甯王的视线对上,他微微挑了下眉头,坦然地道:是。 常明河的决堤,确实是天灾,而女帝的落水,却也是他们算计好的。 甯王定定地盯着巫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般,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在门口站住的时候,他没有回过头来,而是挺直了背脊,道:其他的事,你们怎么搅和我不管,但是这天下的百姓,你们动不得。 因为这是他们祁家世世代代守着的社稷。 他要替皇兄讨个公道,却不是要用天下人的命来讨。甯王的身影略微有些萧瑟,可是却带着一份坚定的执着。 甯王侧了下头,目光瞥向巫首那张苍老的面容,幽冷地道:本王和你们合作,希望......你们守规矩。 说罢,甯王便走了出去。 巫首看着甯王离去的背影,咧嘴笑了起来。 巫首,他太过无礼了。在甯王离去之后,一名魁梧的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难看地道。 巫首摇了摇头,道:祁家的人,是有资格在我面前无礼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子处,望着屋外漆黑的天幕,以及那绵延不断的雨线,眼神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帝王守社稷,祁家做到了。 听到巫首这般说法的巫野撇了撇嘴,心中想着守社稷,呵,祁家上上代帝王祁埕可没做到,若不然也不会让人掀下了台。 仿佛是察觉到巫野的想法,巫首转过脸来,看着巫野,道:祁埕,不过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他想做的事很好,可是没有人懂,所以才会成为暴君。 燕宁和女帝,也很好,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巫首面上带着深深的遗憾,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巫野,天亮之后,一切照计划进行。 是。 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下,天灾未停,人祸却又将至。 秦相收到女帝和国师一同失踪的消息时,脸色异常难看,可是神情间却还是镇定,他同府中的人交代了一句后,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府,让人驾了马车前往陆府。 陆大人,陛下失踪了,国师大人也失踪了。秦相看着一脸冷肃的陆有成,低声道。 陆有成自然是也收到了消息,他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低头想了想,道:明日怕是风浪要起了。 陆有成眸中的神色极其郑重,小声地问道:真的如国师大人那般安排的,明日任由那些人施展起来?若是此时不动手,一旦流言四起,届时人心惶惶,只怕有人会借此机会胡来。 秦相沉默着,心里想着先前,国师曾交代过,若是陛下和他同时失踪,那么便按兵不动,无论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都不必理会。他并不理解国师的安排,甚至不懂国师为何会说他和陛下会一同失踪。但是此时此刻,国师和陛下确实是意外失踪了,一切就如国师大人先前所说的那般。 他的脑海中显现出那一夜燕宁苍白的面容,那单薄的身子背负了太多了。国师大人其实也还是一个年轻的孩子,与他的长子差不多大,他的长子尚有他遮风挡雨,而国师大人却要替这天下遮风挡雨。 秦相心头一颤,握紧双手,点点头道:就按着国师大人的吩咐。若真有什么情况,我们这些老骨头,总还能撑一把。 他相信燕宁,相信那个沉默却又心软的孩子。 好。陆有成坚定地点点头,而后沉声应下。 秦相,后边朝中的大局就靠你把控了。至于其他的,我来办。陆有成脸上的神情很严肃,与秦相相对一眼,两人眼中的慎重和担忧一览无遗。 甯王那一头,我自会令人看着,朝堂中,我的门生不少,倒也还能把持得住,赈灾上,先前陛下就定了一套方案,顺着执行,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出事。秦相点点头,他低声将心中所想慢慢道出。 陆有成扫过腰间的玉佩,而后闭了闭眼,道:禁卫军,我这头可以调动。至少京都里,暂且控制得住。只是...... 只是不知,陛下和国师他们是否安好? 听着陆有成幽幽的话语,秦相看了一眼依旧漆黑的夜,心中对于失踪的燕宁和祁云乐,也是担心不已,却不知道这两人如今究竟如何了? 却说祁云乐在水中被人扯进怀里,那怀抱过于熟悉,是先生。 祁云乐心头一惊,整个人被燕宁护在怀中,沉闷的撞击感隔着燕宁的怀抱传了过来,祁云乐来不及多想,在水中闭气的时候太久,她只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刺痛和窒息的感觉从胸腔里传来,脚下的吸力越发睁大,她感觉得到燕宁想要带她游出水面,可是却难以动弹。 祁云乐只觉得脚下似乎有什么在拉扯着她,她低头看去,便见脚下竟然有一道人影,那人长长的头发如乱草一般散开,苍白冰冷的手拽着祁云乐的脚,祁云乐吃力地踹过去,挣扎之间,那拉扯着她的人忽而露出了脸,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那不是人!祁云乐一惊之下,不由得又呛了些水进去。头昏脑涨之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直在往下沉,而脚下拉扯着她的那没有五官的怪物,却是透露出一抹痛苦和狠厉的感觉。 祁云乐想着自己是上不去了,她想让燕宁放开手,可是这时候的她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软绵绵的身子无力地浮在水底。 忽然间,一点冰凉的触觉碰到她的唇,她只觉得口中渡入一丝带着腥甜的暖流,冰冷而僵硬的身子慢慢地回暖起来,而那拽着她的脚的冷硬的手似乎也消失了。 第103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6) 温暖的气息包裹住祁云乐周身, 她的意识慢慢飘散,汹涌的水浪将两人席卷在黝黑冰冷的水里。 祁云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浮动着燕宁苍白的面容, 可是这个时候,燕宁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细细的红色纹路, 微微发着光, 在黝黑的河水中显现出一抹瑰丽的景象。 很美, 那一抹印染着猩红的纹路仿佛是一朵在黑夜中绽开的花朵, 给素来清冷的燕宁添上了一丝妖冶的姝色。 意识不断恍惚涣散,祁云乐下意识地伸手抚过燕宁的面颊, 很冷,燕宁身上的温度很低, 比这冰冷的河水还要冷上几分。她似乎察觉到周边有红色的丝线在飘荡,围绕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喃喃道:燕、燕宁......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4) 这是她第一次呼唤燕宁的名字, 而后带着沉沉的睡意,整个人跌入了黑暗中。 燕宁揽着祁云乐,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是毫无波澜的, 只是眼中偶尔闪过一抹痛苦。在激荡的水浪中,他的周边晕开一层浅浅的白光,将两个人笼罩住, 而后顺着水浪飘荡开。 而在水波中,偶尔能看到顺水飘出的血红。 汹涌的河水将人推送了很远,一切的呼喊和找寻都被隔断。等到天光乍亮, 雨势减弱时, 祁云乐在冰冷的雨水中醒转过来。 咳咳、咳......祁云乐勉强睁开眼, 空气和着雨水呛进体内, 令她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她茫然地爬起来,狼狈地喘息着,抬眼往四周看去,周边一片雾蒙蒙的,她半趴在岸边,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意识回笼的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就想起来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影像,燕宁? 祁云乐抬眼朝着四周看去,灰蒙蒙的天幕下,细细的雨水飘落下来,她吃力地爬起来,可才起身,便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由得俯身干呕了好一阵子,呕出些许清水,才疲惫地站起身来。 祁云乐挣扎得迈开步伐,湿哒哒的衣裳此刻沉重无比,但是祁云乐的心思更加沉重。 她焦急而狼狈地朝着周边寻去,并未走出多远,便注意到不远处的水岸边躺着一个人。那熟悉的身影,令祁云乐心头一震,她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一头跑去。 果然是燕宁。 此时燕宁半身都浸在水里,侧躺着,散落的黑发遮盖住他的面颊。 先生?祁云乐蹲下来,她伸手扶起燕宁,拨开发丝显露出那一张苍白而熟悉的面容,湿透的黑发衬得他的面色更是毫无血色,以及一股美到极致的破碎感。 玄色的劲装已经让水浸透,祁云乐看不出燕宁伤在何处,可是从燕宁身边荡开的血色河水里,可以猜出燕宁伤得不轻。 先生?先生......祁云乐半抱着燕宁,连声呼唤着,可是燕宁却是毫无反应。他身上冷冰冰的,似乎连呼吸都没有。 祁云乐伸手探了一些鼻息,极其微弱的一丝冰冷的气息拂过她的手指。她心头稍微安定下来,看了一眼荒无人烟的四周,再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燕宁,她咬着牙勉强将燕宁从水中拖出来,却不知道燕宁究竟是伤在何处,沿着河岸的行进,却是扯出长长的一条血痕,而后被雨水一冲,便又晕开。 祁云乐想将人扶靠在岸边的树下,但是她气力不足,最后放下人的时候,却是手脚一软,与燕宁一同倒了下去。 骤然的跌倒,这一莽撞的动作,似乎撞到了燕宁身上的伤处,令燕宁发出一声浅浅的痛哼声,听到燕宁的声音,祁云乐忙不迭开口喊道:先生?先生,你伤在哪儿? 她小心地将燕宁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唔。燕宁微微转了转头,而后才缓缓地挣扎着睁开双眼,目光略微涣散,过了一会儿才将那散乱的目光凝聚起来,落在了祁云乐的身上。 祁云乐对上燕宁的双眼,心头涌起一股欣喜,她颤抖着道:先生,你是不是哪里疼? 她不敢随意乱动,因为她感觉到靠着她的燕宁身子在轻轻地颤抖。 燕宁盯着祁云乐看了一会儿,他的意识在疼痛与寒冷中慢慢回笼过来,而后才轻轻地道:陛下,你、可、咳咳、咳...可有伤着...咳咳咳...... 燕宁的声音很沙哑,一句话并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祁云乐吓得慌乱地摇着头,她伸手轻轻拍着燕宁的后背,迅速回道:朕没事,好端端的,什么都没伤着。先生,你...... 祁云乐忽而觉得轻拍着燕宁后背的手上一片滑腻,她侧目望去,便看到自己的掌心已然沾染上一片猩红血色,心中一紧,她握紧自己的手,抖着双唇,道:先生,你背上...... 无碍,一点刮蹭的皮肉伤。燕宁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水,喘息着开口,他吃力地抬眼看了一下天色,或许是下雨,因而天色一直是阴沉沉的,周边也是雾气浓郁。 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燕宁脸色微变,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转过头,轻声道: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先离开。 好。祁云乐自然知道不能在这里待着,原本渐弱的雨水逐渐又大了起来,这儿毫无遮挡,燕宁身上的伤虽然看不到,却也感觉得到伤得不轻。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处遮盖之地,安身疗伤。 祁云乐勉力扶起燕宁,燕宁的面色异常难看,极淡的唇色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虚弱。他倚靠着祁云乐,深一步浅一步朝前走。 燕宁看了一眼雾气最为浓郁的水岸边,眉头微微一拧,侧身将祁云乐遮掩住。 朝西走。燕宁的声音很轻。 祁云乐抬头看了一眼燕宁,而后点点头,扶着燕宁继续朝着西边行进。西边正是与水流相反的方向,两人缓慢地朝着那一头走去。 西边的路不好走,泥泞而崎岖。一路朝前,荒无人烟,祁云乐不由得停了下来,她并不担心自己走错方向,但是她怕耽搁时间,耽误了燕宁身上的伤。 祁云乐停下的时候,燕宁昏沉的意识也稍微回了点神,他低低地问了一句:陛下,怎么了? 先生,这儿好像没什么人,我们是不是走错了?祁云乐担忧地看了一眼此时越发苍白虚弱的燕宁,不安地道。 她只觉得倚靠着她的燕宁身上的温度越发寒冷,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大半力道都倚在了祁云乐的身上,好在祁云乐本也是习武之人,缓过了先前的虚软,倒也还撑得住。只是祁云乐知道燕宁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了,是不会显露出这般姿态。 燕宁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飘飘的:继续往前走。不要靠近河水。 祁云乐愣了一下,并不知道燕宁话语的意思,可是看着燕宁说完这一句话以后,便低低地喘了一口气,知道燕宁怕是要撑不住了,她没有再发问,而是扶着燕宁继续朝前。 燕宁低着头,他微微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浅浅的暗红色。他握紧了垂在身边的手,掌心中掐出的尖锐的疼痛,令他昏沉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许。 有人?祁云乐心头一喜,她看着前方在缭绕的雾气里若隐若现的一道人影,不由得提高声量,喊了一句:喂,前面的,劳烦问一下...... 平日里,祁云乐的警惕性不低,只是现下心中满是对燕宁的担心和焦虑,骤然看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她也来不及多思虑,只想着尽快找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替燕宁看看身上的伤。 燕宁听得祁云乐的声音,他勉力打起精神,朝着前方看去。很快,便见着雾气中那道人影慢慢清晰,祁云乐这才发现,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 那名女子注意到祁云乐和燕宁,她略微一顿,而后对着两人躬身一礼,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朝前走。 姑娘,姑娘,你等一下,请问...... 祁云乐眼看着那名女子要离开,她焦急地又喊了起来,话还未说完,便见那名女子侧过身子,又微微一欠身,伸手朝前比了一比,便又转身继续朝前走。 祁云乐愣了一下,她回头看向燕宁,小声地道:她,是要我们跟着她,朝那里走吗? 燕宁沉默地看着那名女子,听到祁云乐的话,他低头看向祁云乐,双眼定定地看着祁云乐的双眸,看着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偶尔闪过的一丝流光,仿佛是流动的水波一般,带着细闪的光亮,璀璨耀眼,却又异常美丽。 他伸手轻轻地抚向祁云乐的额头,冰冷的手笼罩住祁云乐的双眸,宛如寒冰一般的冷意令祁云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燕宁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那手分明是冷的,可是掩盖住她双眼后,不过一会儿,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温热感,好像有一道温暖的气流匀过,很舒服,但却很短暂。 燕宁的手放了下来,他的面色越发地暗淡,祁云乐睁开眼,不解地看着燕宁。 燕宁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气音地道:走吧,跟着那人走。 哦。祁云乐不大明白地点了点头。 前方那位姑娘并没有走得多远,她似乎有意在等着他们。等到他们跟上来之后,才又继续朝前走,淅淅沥沥的雨水还在下着,燕宁和祁云乐身上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衣裳滴落下来,只不过顺着燕宁的衣角滴落的是淡淡的红色。 全副心神都放在燕宁身上的祁云乐,并未发现前方带路的那位姑娘虽然与他们一同在雨中行进,但是身上却未有一丝的雨水痕迹。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来不及写完更新,所以20号的更新放在白天更新,大家不要等哈。 第104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7) 祁云乐小心地搀扶着燕宁, 随着前方的那名女子缓慢前行,她和燕宁,一弱一伤, 加之道路崎岖难行,他们走得不快。她本来以为会跟丢了人, 可是每逢他们看不到女子身影的时候, 再走一阵, 便会看到女子在前方驻守等待。 等到他们跟上的时候, 便又继续朝前走。燕宁的步伐沉重而虚乏,眼中带着深深的疲倦, 已然是乏累到了极限,可是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姿态。 祁云乐搀扶着他, 或许是怕跌着他,故而注意力都在山道上,并没有注意到阴雨天气之下, 浓雾中隐隐约约的些许影子。 燕宁的指尖略微划过,星星点点的亮光在空中飘散,而后融在祁云乐的周边, 那隐藏在水雾中的隐隐绰绰便慢腾腾地挪开,只是并未完全消失,而是紧紧地跟随着他们。 燕宁微微皱眉, 天光暗沉,只怕尚未等到入夜,这暮气便会将笼罩一切, 届时......他低头看了一眼祁云乐, 心中微微一叹, 祁云乐此时尚未察觉到异样, 但是这种情况怕是两三天后才会消退,这一段时间里,她总是会发现的。 咳。燕宁心头一抽,忍不住咳了一声,引得祁云乐朝着燕宁看去。 先生?祁云乐眼中难掩焦虑,小声地唤了一声,先生,你说那位姑娘要带我们去哪? 祁云乐心中虽然焦虑,但是已然跟着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且他们确实也不知该往哪里行进,便只得继续随着人前行。 只是,她自个儿倒还无所谓,走远走近都不是问题,但是燕宁的情况却是令她心中担忧不已。不过这么一段时间,她看着燕宁的气色更加糟糕了,搀扶着燕宁的手,可以感觉到掌中的冰冷。这一股冷意不断散发出来,如此低的温度,绝对是不对劲。 可是这崎岖的半道上,她纵然是心中担忧,却也无能为力,只得继续扶着人前行。 应是快到了。燕宁沉吟片刻,才轻轻地回了一句。 两人便又就这般断断续续地行过好一段山道,就在祁云乐觉得自己要走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前边的女子停了下来,她侧了侧身,祁云乐看到前方有一座木屋。 祁云乐的眼中显露出一抹欣喜,她转眼看向燕宁,开口道:先生,真的到了。 燕宁远远地看着那名引路的女子到了木屋处,便又对着他欠身一礼,而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 走吧。在祁云乐反应过来之前,燕宁低低地说了一声。 木屋不算大,虽然简陋,却收拾地极为干净。这是一处猎人入山后休息的落脚点。 祁云乐扶着燕宁坐下,她没有去好奇其他的,迅速在屋子里翻找了一番,在柜子里看到摆的整整齐齐的伤药以及白布时,祁云乐心头充斥着满满的惊诧以及疑惑,这屋子里似乎有人专门准备好了伤药。 她取出伤药,转过身来,小声道:先生,你的伤...... 燕宁倚靠在屋子里的靠墙椅子上,在入了木屋以后,他仿佛是放下了一路上的警惕,安安静静地阖眼不语。 祁云乐没有得到燕宁的回复,她奇怪地走了上去,凑近燕宁,喊了一声:先生、先生...... 祁云乐轻轻触碰了下燕宁,却见燕宁毫无意识地瘫倒下去。祁云乐眼疾手快地伸手抱住人,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两人的身子靠得很近,可是祁云乐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娇羞,因为燕宁身上实在是太冷了。 这般寒冷的温度,令祁云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摆子。她强作镇定地将人扶到一旁的矮榻上,站直起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手心里糊了一片殷红,祁云乐低头看去,但是燕宁的玄色衣裳上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屋外的雨又渐渐地大了起来,昏沉沉的天在雨幕之中显得越发暗沉。 木屋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烛光,祁云乐看着榻上呼吸微弱的燕宁,略微犹豫了下,便伸手解开燕宁的衣裳,剥去玄色外裳以后,露出里边晕染着大片血色的里衣。 祁云乐咬咬牙,揭开里衣,显现在她面前的是燕宁后背上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仿佛是被什么狠狠地抓过去。 奇异的是,这后背的里衣毫无丝毫损伤,似乎是透过了衣裳直接伤在了人的身上。 祁云乐抿了抿唇,取了药朝着燕宁的伤处撒去,虽然这药算不得什么上等的伤药,但是在此时此刻也只能将就着用上。 药粉撒上去,那本还在渗血的伤口好似有所好转,祁云乐拿着白色干净的布条贴了上去,她的手隔着布条,触碰到还在缓慢流出的血水。 缓过心头的紧张,祁云乐这才发现,燕宁的血,很冷。原先她以为是泡了冷水,又淋了雨,所以体温才那么低。 可现下这时候才恍然发觉,这股冷意并非是冻着。 忽然,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搭住她想要扶起人的手。 祁云乐一惊,抬眼看去,只见燕宁吃力得撑起身子,接过祁云乐手中的白布缠了过去。 只是动作间,似乎扯到伤处,燕宁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祁云乐急忙上手搭了一把,将白布缠绕好,又仔细得打了个结。 陛下可害怕?燕宁的声音不若平日里的沉稳,而是带着一息虚弱。 祁云乐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可是又点点头:本就是计划好的,有先生在,朕不怕,只是先生这般模样,朕却是害怕的。 祁云乐抬起头来,此时她的双眸平静而又深沉,与平日里的稚嫩青涩全然不同。 先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是吗?祁云乐定定地看着燕宁,她的眼底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她伸手扯住燕宁的手,抿了下唇,一字一句地道:先生,你说过,不会骗朕的。 燕宁吃力地坐直身子,他轻轻地抽回手,微微垂眸,似乎没什么力气,只是小声地道:陛下,放心。 旁的话,燕宁没有多说,他苍白得看不到丝毫血色的面容,让祁云乐不忍心再多加询问。 朝堂的局势越发不利于他们,破局势在必行。而要破局,便需要开门引贼,关门打狗。要想开门引贼,那么首先要先让主人离开,故而她与燕宁商量过,便想着借着天灾之际,来一个意外失踪。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懂呢?虽然她的失踪,必然会引得风波再起,但是不破不立,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无论是什么牛鬼蛇神,都须得浮出来,他们才能一一除去。 燕宁看着祁云乐沉静的侧脸,他勉力起身,轻声解释道:京都里,有秦相和陆大人在,暂且出不了事。再等个两三日,该出现的人便都会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也会出现。 祁云乐面容镇定,在摇曳的烛火下,较之往日,意外地显现出一丝冷漠。 先生,你身上的伤,有些不同寻常。祁云乐想到替燕宁处理伤口时的情况,她的声音略微低沉,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地吐露出这么一句。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5) 燕宁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坐着,身上的衣裳是冰冷潮湿的,祁云乐身上的湿衣裳也并未换下,那摇摇晃晃的烛火没有给室内带来任何一丝的温暖,在祁云乐说出这一句试探性的话语时,屋子里的气氛便更冷凝了些许。 啪嗒忽然,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 随后传来的脚步声,将沉默的两人惊醒。祁云乐的眼眸微微一眨,先前双瞳中的冷然褪去,涌上一抹姑娘家的活泼和青涩,局促不安地看着门口。 木屋的门被推开。 门外走入一位背着竹篓的青年男子,眉清目秀,皮肤微黑。看到屋子中出现的两人,他微微一愣,顿了一下,开口道:你们...... 那青年注意到两人都是湿哒哒的衣裳,便也转了下话头,道:柜子里有干净的衣裳,男女都有,虽然不是什么好布料,不过也好过湿哒哒的衣裳。 我、我先出去,你们换好了衣裳,喊我一声。青年说着,便拉开门往外走,半只脚踏出门的时候,他便又补充了一句,道:这木屋是我平日里打猎时休息用的。 复又安静下来的屋子里,祁云乐回头看了一眼燕宁,她起身顺着刚刚青年的话,果然寻到了两套干净的衣裳。 先生,这衣裳给你。祁云乐将其中一套男式的衣裳递给了燕宁。 嗯。 在换衣裳的时候,祁云乐贴心地将烛火灭了,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的磨蹭声,好一会儿,屋子里的烛火又亮了起来。 祁云乐朝着燕宁看去,灰色的粗布衣裳穿在燕宁身上,却硬生生地穿出了一番古朴神秘的感觉。只是那张脸过于苍白,甚至带出一抹透明的破碎感,在一闪一动的烛光下,似乎随时都会湮灭一般,祁云乐盯着人微微出神,心头莫名地升腾起一丝不安。 陛下,外边还在下雨。燕宁转过头来,提醒了一句。 祁云乐回过神来,顿时明白燕宁的意思,是要将门外的人请进来。祁云乐走了过去,她拉开房门,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那名青年撑着伞站在木屋不远处的树下。 这个时候,祁云乐忽然发现那名青年背上的背篓旁站着先前那位引路的姑娘,她不由得一愣,莫非他们是一伙的?心中的疑惑一重接着一重,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祁云乐的眼中多了一份审视。 正当祁云乐心下迟疑的时候,那名青年注意到祁云乐出现在门口,他笑了笑,轻轻地颠了下背篓,就撑着伞,朝着屋子里行去。 而那位跟着的姑娘却是痴痴地跟在男子的背篓旁,一步一步地跟进,这时候,祁云乐注意到不对劲了,因为那名青年的伞遮住了自己,遮住了他身后的背篓,却唯独没有遮住那位姑娘。 你......祁云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未经您同意,便借用了这处小屋。不知何时,已然起身的燕宁突然出现在祁云乐身边,截断了祁云乐脱口而出的疑惑,面色温和地扫过那名青年,以及跟随者青年而来的姑娘。在看到那位秀丽的女子面上流露出的一丝哀求时,燕宁心中微微一叹。 呜哇...... 第105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8) 那名布衣男子尚未回答, 忽然从他的背篓里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这一句哭声响起的时候,祁云乐便注意到一直守在背篓旁的姑娘脸上露出一抹焦急和担忧。 先进屋来吧。燕宁沉声开口。 布衣男子也顾不上再客套什么, 迅速入了木屋,将身后的背篓卸了下来, 背篓里是一个裹着严严实实的婴孩, 看起来不过是七八个月大, 此时正闭着眼哭得一抽一抽的, 看起来极为可怜。 男子熟练地抱起孩子,轻轻地拍了拍, 那孩子也甚是乖巧,靠在人的怀中不一会儿就停下来口中的呜呜咽咽, 砸吧了下嘴巴,眼角还落着泪痕,很快又睡了过去。 那名男子看着怀中乖巧的孩子, 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只是觉得这孩子甚是乖巧,却看不到杵在他身边的女子伸手轻轻抚过孩子的面颊, 一道暖白的光晕罩在孩子身上,孩子在光罩中舒坦地转了转脑袋,慢悠悠地复又睡了过去。 而那名女子的身形在这一阵灵光输出之后, 似乎又单薄了些许。祁云乐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股熟悉的感觉悠然而生,她侧目看了一眼燕宁, 却见燕宁面上一片平静, 似乎对于如此情景习以为常了。 祁云乐深深看了一眼燕宁, 感觉到燕宁不愿在人面前提及那位其他人看不到的女子, 她便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沉默地等着。 我叫刘宏,这是我儿小虎子,我们是前头刘家村的人,平日里我都是靠着进山打猎为生的,这儿是我日常里进山时的休息地。男子抱着孩子坐了下来,憨笑着解释道。 我是燕宁,她是云乐。我们不慎落水,侥幸得救,误打误撞地到了此处,歇个一晚,我们就会离开。燕宁的身子微微摇晃,他不着痕迹地坐下来,轻声回道。 刘宏看了一眼燕宁和祁云乐,他不是一个没有眼力见的人,光是看着这两人通身的气度,便知道这两人来历怕是不得了。而他之所以这般言语温和,便是想结个善缘,若是未来自家这孩子聪慧,也算是能多一条出路。 他低下头,看着乖巧酣睡的儿子,心头微酸,这是幺娘留给他的娃娃,他总得好生替这孩子铺陈一条路。 刘宏是个猎户,平日里并未有那么多的心眼,故而这般心思,在燕宁和祁云乐的眼中一览无遗。但两人不以为意,为人父母者,不过是一片慈父之心罢了。 这段日子,水灾严重,两位有缘到了这儿,就好好歇一歇。就是屋子简陋,两位不要嫌弃。刘宏客气地笑了一下,他看着燕宁和祁云乐之间,关系似乎亲昵,却又带着疏离,心中略微揣测,却也不敢随意瞎喊,就怕冒犯了人。 祁云乐摇摇头,笑着道:孩子睡了,就睡床上去吧。 刘宏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孩子安置在一旁已然收拾干净的床榻上。 刘小哥,这娃娃还这么小,外边风大雨大的,你怎么带着到处走?祁云乐看了一眼那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子,又扫了一眼全幅心神都落在孩子身上的女子,最后将目光落在毫无所觉的刘宏身上。 刘宏听到祁云乐的话,面色一暗,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道:小虎子的娘生下他便过世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平日里是村中邻居帮忙看着点,只是如今这水灾绵延,家家户户自个儿都顾不上了,小虎子我便只能自己带着,家中钱粮不多,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看着今日雨势似乎小了点,我就带着小虎子进山转转,看看能不能打着个兔子山鸡之类的。 随着刘宏的叙述,祁云乐注意到那名女子面上神情一片黯然,眼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歉意以及心疼。她虽未开口说话,但是那周身的自责与无奈却是让人心酸。 祁云乐忽而心头浮起一个想法,她瞥了一眼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刘小哥,你的妻子,是不是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眸子,眉若远黛,眼似秋水? 刘宏虽然不是很懂祁云乐口中说出的形容,但是却明白她说的是幺娘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眸子,他不由得惊奇地道:是,姑娘,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认识幺娘? 似乎得到了心中猜测的答案,祁云乐神情微微一怔,燕宁自先前开始便隐隐作痛的心脉,在此刻忽而升腾起一丝尖锐的疼痛,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握紧自己的手,他抿着唇,抬眸看了一眼祁云乐,将祁云乐到口的话堵了回去。 祁云乐脸上露出一抹勉强的笑,道:没有,只是看着小虎子,朕......我随便猜了一猜。 刘宏笑了一下,道:这倒也是,小虎子最像他娘亲的地方,便是这一双眉眼,长得可好了。诶,对了,我得给小虎子熬点米汤,这...... 刘小哥,你自去熬米汤,小虎子,我们在这儿给你看着。 这、这多谢了。刘宏不好意思地饶了下脑袋,便从背篓的下方掏出一个布包,他又看了一眼燕宁,琢磨了一下,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个纸包,道:姑娘,我看着这位公子气色不好,可能是冻着了,我这儿恰有红糖姜茶,我待会儿也给你们熬点。 不......那、就劳烦刘小哥了。祁云乐本是想说不用,只是一转头便看到燕宁越发青白的面色,她心头一沉,登时就转了话头。 刘宏带着两个油纸包,笑着走出外屋。 待人走了出去,屋子里登时就安静了下来,祁云乐看着那一位始终守在婴孩身边的幺娘,她转过头,直直地盯着燕宁,轻轻地开口问了一句道:先生,朕,看到的是幻觉吗? 燕宁的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他的背略微有些佝偻,不若往日里的挺直,目光落在床榻边的幺娘身上,好一会儿,他才摇摇头,忽明忽暗的烛火照耀在他苍白的面容上,那张清隽秀美的脸隐约升腾起一丝诡异的血色纹路,带着某种诡异却又瑰丽的奇特美感。 祁云乐看着燕宁,她眨了眨眼,那一瞬间出现的奇异花纹仿佛烟雾般消散不见,这一幕隐约让她想起在河底时,她似乎见到过,却又似乎是个幻觉。但是无论是否幻象,在这一抹纹路出现时,无端令她心中生寒。 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那是什么? 是灵。一般喊他们守护灵,也可以称为家灵。人死后,若是有强烈的执念和羁绊,便会不入轮回,化身家灵,守在想要守着的人身边。但是,旁人看不到,摸不着,不会知晓家灵的存在。燕宁神色淡淡,轻声解释着。 祁云乐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眼圈微微发红,颤抖着道:她呢?她是不是也在?为什么我看不到她?还是说我惹她生气了,所以她...... 当初,她便是你的家灵。看着祁云乐面色陡然苍白起来,燕宁稍稍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家灵是不可言说的存在,当他们存在的时候,不可让守护着的人知晓。 燕宁将祁云乐所想要知晓的答案,吐露出来。 屋子里一片沉寂,祁云乐喃喃自语:既然如此,我怎么看不到她? 家灵守在人身边,不入轮回,不存后路,无依无靠,损耗的是本源之力。一旦耗尽本源,便会烟消云散。守着人,耗的是本源,护着人,耗的还是本源,一日复一日,最后便会消散。那安静地守在一旁的幺娘,忽而开了口,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很平静。 ......祁云乐愣愣地看了一眼幺娘,又回头看着燕宁,她的眼中带着茫然无措。 她想着刚刚幺娘那一抹灵光,那温暖的感觉,在她小时候,在她的睡梦中,时不时地会出现,尤其是在她与人打斗之后,明明应该是青紫疼痛的伤口,睡上一晚上后,伤势便就只剩下些许痕迹,半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体质特殊,现在想来是娘亲在守护着自己。 你说,她当初是我的家灵,先生,你刚刚是不是说,家灵存在的时候,不可让守护的人知晓。祁云乐艰难地开口道;先生,你现在告诉我,所以......她已经、已经...... 在你入京的那一日,她便消散了。燕宁微微闭眼,他是知道的,在他带着祁云乐踏入京都的那一刻,那个琥珀色眼眸里盛满温柔的女子,就在京都门口对着他行了一礼,而后带着对祁云乐的万般不舍,消融在阳光下。 祁云乐面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一阵细风从窗子的缝隙间渡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明暗不定。 阿娘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记忆中那一句似乎早就忘却的话语涌了上来,祁云乐的眼前闪过阿娘温柔的琥珀色眼眸,忽而,心头藏着的什么东西,咔哒一声一点点地碎掉了。 祁云乐的双眼慢慢地染上红血丝,发红的眼圈就那般无助地瞅着燕宁,她没有哭泣,可是那模样却比哭泣还令人心疼。 先生,我,我以为她骗我的。我以为我以为祁云乐不知所措地呢喃着,眼神里满是哀伤与黯然。 燕宁慢慢站起来,他走到祁云乐身边,伸手轻轻地抚过祁云乐的脑袋,仿若祁云乐记忆中的娘亲这般动作。 先生,我真的,好想再见一见娘亲,我那时候惹她生气,还没来得及和她认错祁云乐低着头,闷闷地道。 燕宁安静地听着祁云乐的细语,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随之而来的如坠深渊的晕眩。 第106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19) 燕宁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子, 他骤然朝前倾倒,整个人倚靠在祁云乐的身上。祁云乐心中一惊,从过往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她伸手扶住燕宁,口中小声惊呼:先生? 燕宁并未回应, 他的眼前一片灰蒙蒙的, 一丝似从遥远时空中传来的呢喃围绕在他的耳畔, 挑动他的心绪, 强烈的躁动与弑杀的念头充斥在他的心中,他的呼吸略重, 漠然睁开眼,那双眼里闪过一缕忍耐着的痛苦。 他整个人仿佛是落入一道虚幻的空间。恍惚之间, 他似乎听到了嘈杂的声音,眼前的景象纷乱而残酷。 动手! 甯王叛了!快,传禁卫军! 我的儿...... 阿娘!阿爹! 阿妹, 快跑...... 啊!不要推!不要过来...... 天灾!兵乱!是女帝无道!妖师祸乱!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甲胄着身的将士兵戎相见,水灾中挣扎的百姓为了一线生机相互残杀,甯王冷酷的面容, 秦相和陆大人沧桑疲惫的身躯,以及那笼着黑披风的老者......杀戮、贪婪、怨恨、诅咒......最后统统融合成一道虚幻的呢语...... 放我出来吧,一切就没有痛苦了......仿佛是糅合男女老少的声音, 一点点地诱惑着。 得不到燕宁回应的祁云乐,迭声呼唤道: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仿佛是从云霄传来, 燕宁听不清, 他的意识陷入一种奇怪的感觉中, 靠他最近的祁云乐身上的心跳以及那鲜活的声音, 令他觉得烦躁,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动手,那手悄无声息地伸向祁云乐的后颈处,白皙纤细的脖子,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便可以扭断...... 忽然,一道细细的白光投在燕宁身上,清冷的气息激荡着燕宁的神思登时清醒过来,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杀了...杀了...杀了......杂乱的呢喃声如潮水般,不甘地退去,声音由大到小,最后消失殆尽。 燕宁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眼前的幻象已然消失不见了,可是身上的疼痛却始终未曾消退,他只觉得心口处的抽痛越发尖锐明显,仿佛那里边禁锢的东西马上就要破体而出,身体上一丝丝一缕缕的红线忽明忽暗。他沉默地忍着,等待着,等着身上的异常慢慢平复。 好一阵子,那道细细的白光开始减淡,而燕宁也吐出一口带着腥甜的气息,他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扫了一眼身形越发淡薄的幺娘,看着自己还搭着祁云乐脖颈处的手,他心头一跳,微微垂下眼眸,烛火照不到他的面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刚刚的异常似乎很漫长,但其实不过一瞬。燕宁站直身子,他低低地对祁云乐,道:没事。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6) 听到燕宁的回话,祁云乐提着的心松了下来,她后退一步,仔细盯着燕宁,不安地道: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祁云乐不是随意胡说的,就在燕宁刚才未回答她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头一阵胡跳,似乎是京都出了什么事,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燕宁的脸色很苍白,白得仿若一只快要飘散的鬼魅,他觉得很冷,冷得几乎要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极力压制着这种不知何时才能褪去的寒意,良久才哑着声,道:陛下,甯王反了。 这一句话出口,祁云乐不由得愣住,她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开口问道:什么? 燕宁抬起头看向祁云乐,他的额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吃力地后退两步,离祁云乐稍远一些,略微颤抖的手随意地拿起桌上不知何时倒了水的杯子,也不在意那水是否干净,便一饮而尽。 水是冷的。 这一股清冷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流入他的五脏六腑,冰冷的感觉将他陡然升腾起来的些许惶恐压下。燕宁看了一眼沉默着站在榻上睡得香甜的孩子跟前的幺娘,幺娘面上一片冷静,注意到燕宁的目光时,她的身上不由得升腾起一丝的警惕。 燕宁冲着幺娘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抹谢意以及歉意,在双眸回到祁云乐身上的时候,他的心中腾起一丝的后怕,若不是幺娘及时出手,他刚刚或许就失控了。 陛下,甯王反了。燕宁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们本就是故意要引蛇出洞的,但是未曾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甯王会如此迅速动作,而甯王的反以及天灾的绵延,加之百姓的怨愤......将一切都提前了,他身上的禁锢已经压制不住了。 那一场深渊量劫,即将到来。 而他必须在这一切都失控之前,将计划妥当实施。 甯王反了?祁云乐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心头那一瞬的慌乱压下,勉强镇定地道:先生,我们该回去了。 燕宁的面上也恢复了一片冷静,他缓缓站起身,对着祁云乐点点头,道:嗯。 祁云乐看了一眼屋外还飘着细雨的天,她的眼眸微微一暗,但很快便收敛这一丝的软弱,很快就迈步往外,这时候,刘宏捧着散发着热气的瓦罐入了屋,却看到迎面走来的祁云乐和燕宁两人。 他奇怪地停下脚步,开口小声问道:怎么了? 刘小哥,我们有急事,得先走了。祁云乐扯出一抹笑,对着入屋的刘宏解释了一句。 而后,不等刘宏反应,她便大步继续往前走。 燕宁侧头看了一眼目送他们离去的幺娘,开口忽而说了一句: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这一句话说的似乎是没头没尾的,刘宏听不懂,出了门的祁云乐听不清,而唯有那站在榻前的幺娘听得明白。她微微一怔,而后对着燕宁福身一礼,道:谢过大人。 燕宁沉默着离开木屋,他看到幺娘一脸慈爱地伸手抚过床榻上的婴孩,看到她满怀愧疚地注视着刘宏......他心头微微一叹,却不再多言,径直出了木屋,踏入那绵密的雨幕中。 先生,京都中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祁云乐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燕宁的双眸看向天空的某一处,灰蒙蒙的天空,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暗沉,夜幕快要降临了,而那雾气滂沱的天幕里,肉眼看不见的一处,血光四溢,不祥的气息顺着血光流窜,一阵又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呢语在幽暗里传开...... 燕宁知道这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所以一切的恶念都开始肆意滋生。此时的京都,怕是一片混乱了。他先前看到的幻象,那便是现在京都的情况,他心头忽而又传来一阵悸动...... 是小妹? 那人是要对付小妹了?燕宁眉头一皱,他走近祁云乐,小声道:陛下,京都的情况不大好,咱们要快点了。 祁云乐听到燕宁这么说,一股焦虑的气息便又升腾了起来,她脚下的步伐便又快了些许,只是在崎岖的小道上,这行进总是不大容易的。她抬眸朝着四周看去,忽而间一股骇怕涌了上来,此刻她眼前的景象安全不若先前看到的平和,而是一片猩红,而在猩红中她看到了一道道黑色的人影,那一道道人影隐匿在阴暗的角落里,紧紧盯着祁云乐,那投过来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恶意和杀意,令人心头生寒。 祁云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靠近燕宁,她抿着唇,努力将自己的视线移开,而后小声道:先生,朕、朕现在看到的...... 那是魈。燕宁看向祁云乐,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道:不要怕,陛下,它们伤不到你的。还有,你的眼,再过两日,便不会看到这些东西了。 祁云乐会看到这些灵,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而是因为先前在河里的时候,燕宁给她渡了些许灵气,而那时候燕宁恰好又遭受重击,故而渡灵气的同时,不由得渡了一口血气过去,这才让祁云乐短时间里能够看到这些灵。 不过这只是短时间里的副作用,过个两三日,等到血气淡去了,这些东西自然就看不到了。 祁云乐转头看了一眼燕宁,心中涌起不安和担忧,看着漫漫长路,道:嗯,朕不怕。可是,先生,这时候,其他人怕是没有时间找我们了。 所以,回去,靠着他们走回去,怕是需要一点时间。却不知京都的情况是否等得了。她虽然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是却低估了甯王叛了的时机。 祁云乐的未竟之意,燕宁听得出来,他想了一下,走上前来,开口说了一句:陛下,臣失礼了。 嗯?祁云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忽然间,她的腰间揽上一只手,祁云乐抬头看去,便与近在咫尺的燕宁对上眼,而后,在下一瞬间,她只觉得周边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 黑沉下来的天空下,原本站在那崎岖难行的山道上的祁云乐和燕宁陡然间就失去了踪影。 在已然陷入一片混乱的京都中,巫首站在高楼上,他看着京都中在细雨之下窜起的火光,以及伴随着哀嚎的杀伐,他的眼中带着怜悯,面上也是沉沉的哀伤。 你看,多么丑陋。巫首的话幽冷却又悲伤。 站在他身后的巫野面上一片平静,似乎对于那陷入混乱的场面习以为常。 巫首朝前走了一步,他闭上眼,聆听着空气里传来的种种喧嚣,轻声道:要开始了。 第107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0) 雾蒙蒙的京都中, 雨势减弱,原本的瓢泼大雨已然变成了濛濛细雨,在火光的烘烤下, 那细细的小雨升腾起一丝雾气。整个京都都笼罩在烟雨之中,若不是那冲破云霄的哭喊和哀嚎, 或许这一幕便会让人以为是一座缥缈的仙境。 秦相执剑站在宫墙上, 他的发丝略微凌乱, 眼中带着深深的疲惫。而他身边站着的陆大人面上还沾染些许血丝, 他的手边握着一柄长弓。 君子通六艺,秦相和陆大人虽然平日里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但却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仿佛是猛烈的风雨来临前的停滞,巍峨的宫墙前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斑斑血迹糊在暗红色的墙上,在火光中呈现出一抹诡异而可怕的景象。 而黑压压围在宫墙前的兵士岿然不动,好似在等什么。他们并未有任何的声音和动作, 但是那沉默的压迫感却是极为惊人的。 秦相和陆大人站在墙头上,沉着脸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群乱臣贼子。 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秦相看着人前骑着马的甯王, 眉头拧得紧紧的。他们虽然是做了防备,但是却怎么都想不到甯王会反得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借着陛下和国师两人的意外失踪, 散布谣言,一时间人心惶惶。而后在京都各处都还处在群龙无首的时候,迅速拉起队伍, 以摧朽拉枯之势, 一路打到了皇宫前。若不是陆大人先前就部署了一番, 只怕这仓促之间, 甯王早就入主皇宫了。 由于时间仓促,短兵交接之际,禁卫军伤亡惨重,秦相和陆大人都上了场,这一刻歇下来,秦相心中并未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反而更是沉重。 他看了一眼左右,禁卫军握着手中的利器,面上虽然尚算冷静,但是眼中却已然透出了些许胆怯。秦相知道,若不是他和陆大人两个人坐镇在此,这些禁卫军怕是扛不住叛军的再一次冲击。 宫墙下,紧跟在甯王身后的叛军一身铠甲,手中的长/枪带着森冷的血气,在沉默的夜里折射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秦相看到不远处的甯王伸手挥了,一道响亮的号角声响起,随之是叛军的高声叫嚣:破门!冲! 陆大人看了一眼冲锋的叛军,握紧手中的长弓,而后转过头来,对着秦相,苦笑了一下,道:秦大人,只怕我俩是有负陛下和国师的信任了。 秦相扯了扯唇,露出一抹疲惫的笑,挺直了身板,道: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只是,苦了百姓。 话语间,便见陆大人拉满弓弦,黑色的长/箭穿破雨幕疾射而出。 甯王骑着马,静静地看着杀伐声冲天的冲锋,他的面上一片冷漠,可是眼中却带着浓浓的疯狂,不若平日里的冷静。若是燕宁在此,便会察觉到甯王的不对劲,甯王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极为浅淡的黑雾,不过因为在夜幕下,浓重的夜色与之融为一体,故而一时看不出来。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冲锋,城墙上的禁卫军在秦相与陆大人的指挥下,岿然反击。持着强/弩的禁卫军,在叛军冲进射程范围的时候,箭矢便嗖嗖嗖地齐放,密集的箭矢朝着叛军队伍穿过去,一时间,冲过来的叛军倒了一片,但是后边的士兵却是悍不畏死地继续朝前冲刺。 沉默而疯狂的姿态,令人胆战心惊。 冲上去!冲!全部压上去!冲在最前面的叛军嘶声怒吼着。在火光中可以看到那些士兵面上狰狞的神色,以及眼中一闪而逝的红光,冲锋在前的身影里幽然升腾起一丝毫不起眼的黑雾,而后这一抹黑雾飘荡上夜空中,与浓若墨汁的夜幕融合起来。 甯王看着在墙头上站着秦相,他冷冷一笑,取下马侧挂着的长弓,弦若满月,箭矢在弓弦上蓄满了冷冽的杀意,散发着森冷气息的箭头对准了墙头上的人,却见咻的一下,那支箭矢离弓而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轻轻的嘶鸣声。 似乎察觉到什么的秦相抬头看去,便见那只箭矢破空而来,直指他的面门。眼看着就要避不开的时候,忽而,一道白光闪过,两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墙头上,随之是一道疾风将那道箭矢打歪。 噗呲那道箭矢划擦过秦相的右面颊,划出一道血痕,直直地钉入坚实的宫墙,发出一道沉闷的金石相撞之声。细细的血丝从秦相的面颊伤口处流出,陆大人心头一跳,他迅速跨出一步,走至秦相的身边,急声问道:秦大人,伤得厉害吗? 秦相并未回答,他的眼眸看向那陡然出现的人影,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激动,而后躬身一礼,道:臣,见过陛下,见过国师大人。 秦相,不必多礼。祁云乐晃了晃晕眩的脑子,小声应道。 白光带来的人影,正是燕宁和祁云乐。 祁云乐曾听闻,有仙至,瞬行千里。她知道燕宁来历神秘,在她的记忆里,素来是无所不能的。但从未想过有一天,燕宁竟然可以带着她瞬行千里。 她的脑子里尚还带着些许晕眩,然而空气中强烈的焦臭味以及血腥味刺激着她,令她将心中的惊诧和疑惑都压了下去。 燕宁面上的神色极为难看,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他抿着唇,压下嗓子眼里翻涌的腥甜,伸手放开祁云乐,瞬息千里,他一般不会启用这些术法。启用术法,对他的身体负担很大,他也怕因此牵动封禁。 只是如今,封禁是否被牵动,已经不重要了。 燕宁看着喧嚣的京都,他眼中的京都,和旁人的不一样,浓郁的黑雾开始弥漫升腾,每一个人的身上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黑红色光晕,而在这些看不见的飘散的黑雾中,那些厮杀也越发残忍,仿佛是不知恐惧,不畏伤亡一般,那些叛军裹挟在一起,踏着脚下的尸体,冲了上来。 祁云乐来不及多想,她对着秦相和陆大人微微一点头,便朝前走去,透过宫墙,看向叛军队伍里高骑在马上的甯王,在火光中,可以看到那张平日里和蔼儒雅的面容上一片阴鸷。 秦相,启用虎炮。祁云乐看着蜂拥而来的叛军,心头微冷,她咬了咬牙,下了命令。 秦相听到祁云乐的命令,他不由得一愣,抬头看向祁云乐,他半边染满了血水的面颊看起来极为恐怖,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带着深深的震惊和怜悯,他颤抖了一下,干涩地道:陛下,确定要启用虎炮?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一场叛乱再不平下,京都怕是要十室九空,全程缟素了。祁云乐看着京都中时不时窜出的火光,心头越发沉重,她不明白甯王为何会在这时候就反了,但是却很清楚整个京都的情况很不对劲,现下必须尽快将这场叛乱平定。 用!祁云乐咬着牙,坚定地道。 纵然启用了虎炮后,这伤亡的人数怕是数以千计,但是若不用,这般耽搁下去,死的人会更多。两权相害取其轻,此时,她只能下命令启用虎炮。 陆大人听到祁云乐的命令,他面色一暗,可是却并未迟疑,而是拱手一礼,道:是,臣遵命。 他的应答声,将秦相的思绪拉回,秦相深深看了一眼祁云乐,又看了一眼站在城墙边的燕宁,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低低地道:是,臣领命。、 燕宁对于祁云乐的话语,并未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夜空,看着那一丝越发浓郁却无人发觉的黑雾,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挣扎,但是很快便又沉寂下来。 轰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这道轰隆声,刺眼的白光夹着火星从城墙的凹处冲了出去,狠狠地砸进叛军的队伍中,而后是四溅的火光,以及随之飞射而出的残肢断臂,随后便是凄厉的哀嚎声。 这如同天雷一般的威慑,本该震住那些疯狂的叛军的,可是令人诧异的是,那些叛军仿佛是失了心智一般,悍然无畏地继续朝前,而立在队伍后边的甯王,他抬眸看向祁云乐,而后又转向燕宁,冰冷的眸子中显露出一抹的嗜血和残酷。 在第二道虎炮响起的时候,叛军冲击城门的速度终于是放缓了下来。而这时,一道号角声吹响了起来,那些叛军才缓慢地停下了冲势。他们面上是毫无感情的狂热,眼中流露出冷冽的杀戮,狰狞着面目,缓缓退回甯王身后,低低的喘息声夹杂着场中的嚎叫与痛吟...... 此时,京都中的数处火光烧红了半片夜幕,原本黑沉的阴云,被火光烘烤成了一片晕红色,流露出一抹不祥的血红色泽。 甯王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燕宁和祁云乐,他咧嘴一笑,伸手挥了挥,忽而间,在队伍后边分开一条道,一道人影从后边略微狼狈地被推了上来。 那是一名身着芍红色大团繁花纹路长裙的女子,她让一名穿着沉重甲胄的将士推了上来,面上带着一片冷漠,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站在甯王的马儿旁。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上,甯王看了一眼女子,唇边拉开一抹嘲讽的笑,道:燕宁! 这一道声音,不算大,可是此刻在这骤然安静下来的战场上,显得极为突兀。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伤者,随着血水的喷涌,生命似乎也耗尽了,那时断时续的呻/吟声渐渐消失。 叛军沉默地看着,而城墙上的人,同样是沉默以对。只是在那名女子被推出来的时候,城墙上的动静似乎都凝滞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7) 燕宁,甯王的眼中带着冰冷和残忍,他冷声道:本王,倒是想看看,你妹妹,和女帝,你要怎么选? 那名被擒住推出的女子,正是燕宁的双生妹妹李婉茹。 第108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1) 甯王的声音并不大, 可是却诡异地响彻这一片血火战场。 战场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城墙边站着的燕宁身上。 李婉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过去,在逆着火光的阴影中,她看不清燕宁面上的神情, 但想来应也是一片冷漠。她本是在国师府中,国师府中本就有燕宁下的禁制, 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出府门, 外边的腥风血雨, 皆与她无关。 可是, 她听着府门外甯王以人命为威胁,听着那些妇孺们的哀求声, 听着那些士兵们的咒骂她想着若是燕宁在这,应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所以, 她开了府门,从燕宁为她铸就的最为安全的堡垒里走了出来。虽然彼时燕宁和女帝一同失踪,可是她确信他们会回来。在那一刻, 她都没发现,她虽然对燕宁满是怨恨,可是内心中却始终相信着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燕宁。 及至此刻, 纵然是利刃临身,但是当她看到那站在城墙上的兄长,心中却是一片安宁。 燕宁的眸子掠过满是残骸以及鲜血的地面, 远远的空气中飘荡着妇孺的啼哭与怨愤,他看到李婉茹眼中的平静,看着那芍红色的裙角拂过猩红的地面, 夜风夹杂着火光中燥热的血腥气息, 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打在场中众人的身上。 他想, 晚晚胆子小, 又爱干净,这般污秽而残忍的场面,怕是会吓到晚晚的。 冰冷的刀刃贴在李婉茹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划破她的脖子,空气中分明那般燥热,可是这一道白刃却是那么冰冷,冷得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燕宁!甯王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燕宁,他的眼中带着一丝畅快,仿佛是多年来的压抑终于得到了释放。 四周都沉寂了下来,秦相和陆大人并未想到会发生如此情况,叛军来得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派人去护着国师府上的人,更想不到甯王竟会挟持李婉茹为人质。 祁云乐安静地站在一旁,她抿了抿唇,掀开眼帘,定定地看着城墙下的人。 燕宁,本王只想问一句。甯王的双眸盯住夜色中苍白瘦削的燕宁,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皇兄是死在你手中的吗? 这一句话,仿佛是石破天惊,城上城下一片静默,但是那一股急促的呼吸却是显示出场中众人心中的不平静。 李婉茹陡然一愣,她微微睁大双眼,难掩惊诧地看了一眼甯王,而后目光又回到燕宁身上。 秦相和陆大人两人面面相觑,而后侧目看向燕宁。 这时候,燕宁垂眸不语,面上始终是不带丝毫的表情变化。一旁的祁云乐与他一般,面上不惊,口中不语,她沉默地看着甯王。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甯王为何而反了?原来他一直以为他们是弑帝篡位。可是当年的情况却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般,先帝确实是病逝。 只是为何骤然病重,她不得而知。 似乎许久没有得到燕宁的回答,甯王的眼中染上一抹怒意,他伸手拽过那把沾染着滑腻鲜血的长剑,压紧李婉茹的脖子,李婉茹的脖颈处登时就压出一道猩红的血痕。 燕宁,今日本王要一个答案!甯王口中的话语带着森冷的喋血气息,他的双眸紧紧盯着燕宁。 燕宁抬眸与甯王的视线对上,他眼中的神色很冷,他不会说谎,祁渊的死,是命数罢了。可是他知道,甯王不会信。或者应该说,此时的甯王,不会信。 不是。燕宁还是开了口。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明显的气音与虚乏。 本王不信!甯王得到这个答案以后,面上的神情越发狰狞,眼中的神色也越发地疯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浓郁的黑雾升腾而起。 巫有通天之能,本王看到了,看到了皇兄的死,是你们,是你和那黄毛丫头,你们两个乱臣贼子,是你们杀了皇兄! 他不会说谎。李婉茹淡然开口道。 她和燕宁相依为命多年,对于燕宁的性子很清楚,他不说谎,不能说的,他便不说,所以,他只是会不说,会瞒着人,但是只要开口说了,那必定是真的。 闭嘴!甯王瞪着李婉茹,目眦欲裂,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聚成一道实质的怒火,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燃烧殆尽,手中的长剑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李婉茹脖子上的血线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从血口处传来的刺痛令她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甯王似乎是陷入了一种无法清醒的梦魇,他低着头喘了一口气,而后又回过头来,看向燕宁,咧嘴冷笑道:是你们呐!就是你们!既然如此...... 燕宁,用那黄毛丫头来换你妹妹,如何?甯王的面上带着一抹恶意的笑。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李婉茹在燕宁心中的地位,可是甯王却是知道的,毕竟那一场秦府丧事,那一个本该死却没死的秦三郎,他恰好知道了。 如若不够,那么加上这场上还没断气的卫军,可够?甯王挑了挑眉头,看着那些落在场中重伤未死的禁卫军,意味深长地道。 此言一出,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目光都集中在燕宁和祁云乐的身上。 祁云乐明白,这是要陷燕宁于两难之境。若是不顾李婉茹和那场上为了他们拼命的将士,则是不义,而若是不顾她的话,则是不忠。自古忠义两难全,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无论做出任何选择,都可以谅解。唯有燕宁不行,这两个选择,他选任何一个,都会将世人心中无所不能的国师形象覆灭。 此等卑劣的攻心之术,着实是狠毒。 燕宁并未回答,他看了一眼天色,似乎在等什么。 可是甯王却不想给他这个拖延的时间,他冲着身边的参将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拎着长剑,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因重伤而躺在地上喘息的禁卫军,随后冷漠而残酷地一剑砍掉对方的脑袋。 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周边,近在咫尺的李婉茹心头一跳,差点就惊叫出声。 就在那人拎着剑走向下一个人的时候,祁云乐大声喝道:够了! 甯王,朕来换! 陛下! 陛下三思! 秦相和陆大人迅速上前,躬身一礼,齐声劝阻。而城墙上的将士,听到祁云乐的话语,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朗声喊道:陛下三思! 祁云乐没有理会,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燕宁,她转身走了下去,行过秦相和陆大人身边时,道:那是朕的子民,是朕的卫兵。 她是燕国的女帝,天子守社稷,安民生。这本就是她该做的,她不需要燕宁选择,不需要燕宁出声。 燕宁沉默地看着祁云乐下了城楼,沉重的大门打开,甯王看着从门里走出的纤细人影,他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城楼上始终未有任由举动的燕宁,而后将目光落在祁云乐的身上。 看着一步步迈进血红一片的战场上的祁云乐,本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将士,吃力地撑起身子,他们用尽气力地喊道:陛下,请回! 陛下,请回! 陛下,请回! 一道道微弱的声音,汇合到一起,劝阻着那个铿锵而来的女帝。 大人,陛下她......秦相看着已然出了城门的祁云乐,以及紧随其后的陆大人,他担忧地对着沉默不语的燕宁,在此时,他看着燕宁的眼中,并非是他人所以为的埋怨,而是忧虑。既有对祁云乐的担心,也有对燕宁的忧心。 燕宁转过头对上秦相的双眼,他轻声道:陛下这般很好,君为民着想,民为君分忧。 他一直未曾开口劝阻祁云乐,便是因为他知道祁云乐这般做法是对的。 秦相爷,不用担心,陛下会平安无事的。燕宁抬眼看着火光映照着的天空,仿佛是等到了什么,他轻轻地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相爷,舍妹,往后,请您多多担待。燕宁的话语落在秦相的耳中,秦相不由得一愣,这话带着托孤的意味,令人听得突兀而不解。 只是在秦相开口接话的时候,忽然间被火光照亮的天空黑了下来。 黑暗,浓郁的黑暗从夜空里浸漫出来,一点点地扩散开来,仿佛要将这世间吞噬殆尽。在这一片浓郁的黑雾开始吞噬那一丝丝的光亮的时候,京都中忽然升腾起一道道的光圈,这些光圈笼罩在瑟瑟发抖的百姓身上。 就在这一瞬沉默的时候,突然间,狂风大起,一道道幽冷的声音顺着风声而来,或是男子,或是女子,或是孩童,或是老者,重重叠叠的呢喃声充斥在京都中,声音越发喧嚣,带着一丝奇异的节奏。 在这层声浪冲到极点的时候,骤然而至的风雨冲击着京都,京都中站在风雨中的百姓却仿佛是被什么蛊惑了心智,他们双眼通红,眼中的猩红一点点弥漫开,暴躁的情绪顿时渲染到四周。无论是平日里温和无害的百姓,还是此时战场上威武无比的将士,统统都被心中陡然升起的暴虐念头而驱使。 害怕、懦弱、嗜杀、贪婪......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无限放大,手边的武器朝着身边的或同伴或亲邻挥舞而去...... 皇叔!祁云乐忽然喊了一声,在甯王愣神的那一瞬间,她骤然扑了过来,掌间握着的尖锐的簪子横在臂间,叮的一声,簪子挡住了那把架在李婉茹脖子上的长剑,而后,她将人拽了一把,两人朝着一边跌了出去。 哗 在甯王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疾风吹拂而来,城楼上或者是城楼下,站着的人,顿时被这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燕宁立身在这一阵狂风中,岿然不动,沉默地看着随后腾空而来的黑袍老者。 果然是你。燕宁的声音很平静。 第109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2) 浓郁的黑雾在空中翻滚, 腾空而来的老者平静地看着燕宁。 他站直身体,握拳抵胸,对着燕宁躬身一礼, 道:御守巫见过大人。 这一阵呼啸而来的狂风骤然停了下来,可是那席卷过来的黑雾却是漫了开来, 仿佛是一滴融入水中墨汁, 迅速地扩散开, 顺着雨丝, 飘落下来,而后将四处逃逸的人包裹住。 你要放出它?燕宁在看到巫首的那一刻, 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巫之一族,本就是当初殉阵的九大御守之一。这么多年以来, 守夜人没落了,而九大御守更是青黄不接,人丁不盛。 巫首转过头看向即将被黑雾吞噬的京都, 滚滚黑雾中似乎有什么妖魔在等待着噬人。他踏在黑雾之上,目光平静,沙哑着道:大人, 我们累了。巫之一族,已经几乎没人了,镇不住啦。 他回过头来, 看着燕宁苍白的面容,看到那苍白肤色下一闪而逝的红线,巫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怜悯, 而后自嘲地道:大人, 巫首是罪人, 但是巫之一族, 已经尽力了。 这百年来,还有谁记得我们?谁还记得祖训?谁还记得深渊量劫的可怕?巫首看着被黑雾笼罩住的地方传出的惨叫声。 啊是怪物! 这是什么? 阿爹,是我啊! 救命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巫首看着下方茫然无措的众人,他眼中的嘲讽意味越发浓重,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道:大人,燕山,早就废了,这般肮脏的世道,我们还要守着什么? 一切,都与我们一同沉沦吧。巫首漠然地看向遥远的一处,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柔软,道:也该让巫之一族,解脱了。 因此,他诱发了深渊的恶魔,蛊惑了人心,将人心中的欲望和恶念无限放大。祁云乐和燕宁在河水中遭遇的淼鬼,便是他派出的。他知道自己杀不了燕宁,也没有打算杀了燕宁,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他们看着浮空而立的巫首,看着黑雾弥漫而过之处,传来的惨烈叫声,内心中的惶恐堆积到了极点。 若是他们看得透黑雾,便会发现那些惨叫的人是在自相残杀,他们仿佛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相互之间在不断砍杀,却不知躲避,眼中或是带着恐慌,或是带着疯狂......但却毫无一丝的理性。 什么是深渊量劫?是人心的恶念,是人性的堕落。 巫首用战争,引发了人们的骇怕、憎恨、弑杀......但恶念到达了极限,深渊量劫便会破开封禁,重临人间。 燕宁凝视着那蔓延过来的黑雾,他沉默了许久,才抬眼看向巫首,道:总会有人记得的,也有人一直守着的。 他的目光落在黑雾中,很快便看到黑雾中有点点亮光闪烁,仿佛是天上的星子落在地上,巫首顺着燕宁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黑雾笼罩之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些散发着白光的虚影。 那是什么? 是人吗? 那是...... 此时,场中的人俱能看到那些隐隐绰绰的虚影,他们不由得惊声开口问道。很快,那些虚影便清晰了起来,而被困在黑雾中的人,看着护在他们手边的虚影,喃喃呼唤...... 那些人,都是他们最为亲近的人,或是自小疼爱他们的娘亲,或是曾经怒其不争的父亲,或是意外离去的妻子,或是念念不舍的孩子...... 在虚影的护持下,那些黑雾退去了些许,而被黑雾笼罩的人们,似乎在这一刻寻回了理智,他们颤抖着身子,注视着身边骤然出现的灵。 巫首看着那些出现的家灵,他眼神微微一愣,良久,他的面上显露出一抹极浅的笑,道:巫首是罪人,但是我并不后悔,大人,巫首先行一步了。 人有灵,但是世事无常,这一次的选择,他不后悔。 巫首坦然投入那浓郁的黑雾中,他的身子仿佛是被什么融化了一般,被空中弥漫的黑雾吞噬。 燕宁颔首目送,低低地吐出一句:走好。 他的身上此刻隐隐闪现红光,整个人都显现出一抹异样的妖艳。深渊量劫,已然是镇不住,而这却也是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不破不立,以身赴劫,让深渊量劫一同死去,便是一切从新开始的最好做法。 而要想让深渊量劫达到最强盛的点,便需要用更多的恶念作为饲料。他本是打算以人心惶惶为饵,巫首却是以战火为引,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都达到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闪烁的白光中,他看到幺娘与丈夫的诀别,在孩子的哇哇大哭中,举身赴死...他看到浓雾中陡然看到死去娘亲的乞儿哭着要拉扯住人的手,却一次次地从虚影中跌倒,而那娘亲只来得及幽幽叹息一声,便化作一团光罩笼住乞儿...他看到苦苦哀求早年夭折的稚子不要离去的夫妇痛哭流涕...... 燕宁只觉得身子里燃起了一丝火苗,灼烧的气息顺着血脉开始流淌,他转过身,看向身形狼狈的秦相。 大人,这、这是......秦相的话还未说完,便陡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燕宁的脖颈处爬上来的若隐若现的红线。 这便是不可言说的深渊量劫。燕宁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很清晰,不可说,因为它便是人心中的恶念,或者也可以说是执念。恐惧、贪婪、欢喜、悲哀......都可能滋养它......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8) 不要怕,很快便会结束的。以后,燕国会好好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燕宁注意到秦相眼中的害怕,他的眼中带着些许柔和。 那你呢?城楼上,陡然出现了一道略微尖锐的女子声音。 燕宁看了过去,是不知何时到了城楼上的李婉茹。她与燕宁血脉相连,在这一刻,她的脑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多了一些莫名的东西,那是关于深渊量劫的,是关于燕宁所做的一切的事,以及关于阵眼的事。 她不知道如何说,可是心中却堵得慌。在刚刚被疾风吹倒的时候,是祁云乐抱着她滚到了一旁,她毫发无损,而祁云乐似乎是一时被冲撞到了,故而一时未能清醒过来。 李婉茹朝前走了一步,燕宁便也退了一步,他轻声道:晚晚,一切都要结束了。 这时候的燕宁,显得异常的温和。李婉茹停下脚步,她定定地看着燕宁,开口问道:然后呢?你呢? 李婉茹的眼圈发红,过往的一些事,在她的脑中浮现,她看着燕宁沉默不语,看着那一条条殷红的血线在燕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绽放出血色光芒,她知道此时此刻燕宁定然是疼痛难忍的。 可是燕宁却始终是不露声色。 你要死了,是不是?李婉茹哑着嗓子问道,她面上一片迷茫。 燕宁沉默着,他以身赴劫,这世上就不需要什么阵眼了。李婉茹便也解脱了,她可以和秦三郎长相厮守,秦相是个好人,秦相一家子会好好照顾她的。 守夜人,到他为止。 李婉茹微微闭眼,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不要!阿兄,晚晚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她知道她的兄长一直不舍得她难过。 却在这时,李婉茹忽然听到一道细细的声音,而后那声音越发嘹亮,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区区深渊,何时丧?吾与汝皆亡。泱泱燕山,何时盛?吾与汝皆愿。泱泱燕山,吾愿安康。 这歌声仿若号角,歌声越发嘹亮,而那些带着白光的虚影,在歌声中,在亲人好友的哀声哭泣中,从容投入黑雾里...... 大雨滂沱,光点如星光一般璀璨。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祁云乐从地上爬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城楼上跑去,她跑得急,让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重重地跌在地上,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染上了不少血水,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是祁云乐此刻顾不上什么仪态,她抬头看向城楼上的那道人影,只觉得那道身影似乎要消失了一般,她撑起身子,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慌,朝着城楼继续跑去。 等到祁云乐气喘吁吁地来到城楼上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动弹。浓浓的黑雾在空中翻滚,黑雾之中显出两道猩红色的光芒,那黑雾仿佛是活了一般,在上空狰狞地俯视着大地。 而燕宁便在那道黑雾之下,似乎随时都会被吞没。 祁云乐疾步朝着燕宁走去,只是她才走近数步,便听得一道略微虚幻的声音:小云乐,别过去。 这一句话,让祁云乐脚下的步伐顿了一顿。而一旁站立着的李婉茹仿佛是被歌声蛊惑,她的神思恍惚,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进入了一道什么虚幻的境地。 燕宁面对着祁云乐,在祁云乐靠近的时候,他的心头蓦地涌上一阵剧痛,那一缕疼痛较之往日更盛,令他几乎站不住,他不由得伸手搭住前方的城墙,微微佝偻身子,另一只手摁住心口。 此时,黑雾翻滚得厉害,燕宁的身上散发出红色的光晕,与其缠绕在一起。 京都里蔓延的黑雾忽明忽暗地闪过诡异的殷红色,祁云乐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拽到了一般,不由得往后退了两三步。 小云乐,不要靠近燕宁,你身上的帝息,会伤到他。 一道舒朗的声音传了过来。祁云乐顺着声音看去,心头陡然一震,双瞳微缩,是祁渊! 不,也不对,这时候的祁渊不过是一道虚影,在这夜幕下,隐隐地透出些许柔和的光芒的虚影。祁云乐睁大了双眼,朝着周边看一眼,便看到在幽黑的浓雾之下,有点点滴滴的白光在闪烁。 你......祁云乐想说你不是死了吗?为何会以灵的模样出现在这里? 而她的话还未出口,祁渊似乎已然猜到了,他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道:天子守社稷,这是我们的责任。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把,祁云乐看到在皇城的上空,隐隐约约地浮现数道虚影,那熟悉的轮廓,便是祁云乐在藏书阁里看到的历代君王像。 而后,那一道道的帝王虚影,低头看了一眼祁云乐,似乎是安慰一般,他们对着祁云乐颔首一笑,便昂首挺胸朝着黑雾行去。 第110章 第四个世界:国师(23) 祁渊并未多做停留, 他的子民已然开启了战斗,他又怎么会落后呢?他轻轻地拍了一下祁云乐的肩膀,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惜, 小声道:燕宁的时间不多了,小云乐你......与他好好说说话, 不要靠近, 帝息会加速他的消散。 言罢, 他幽幽叹了一口气, 便也跟上其他人的步伐,走向黑雾。帝灵们出现得突然, 来去匆匆,仿佛只是去赶集一般, 坦然而行。 而此时,甯王的神志在这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不由地喃喃自语道:皇兄? 祁渊低头朝着甯王看去,看到已然苍老了不少的甯王,他心头忽而一叹, 而后对着甯王扮了一个鬼脸,没好气地道:臭小子,惯会给朕惹麻烦!多大个人了, 还欺负你侄女,你这就是欠揍! 说着,他伸手朝着甯王捶去, 而甯王看到挥过来的拳头, 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而并未有任何的痛感传来, 反而是额上拂过一道温暖的触觉。 甯王睁开眼,便看到祁渊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脑袋,面上带着清浅的笑,道:臭小子,对不起啊,什么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就把你一个人丢下。 甯王的眼眶陡然红了起来,他哽咽着道:皇兄,皇兄,对不起。 曾经说好会替皇兄守好燕国,可是他都做了什么?甯王看着一片狼藉的京都,杀戮和血腥才堪堪平息,他的面上涌起一股愧疚,他不知道自己先前是怎么了,那时候的自己,仿佛完全不是自己。 祁渊看着不断扩散的黑雾,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投入黑雾中,他伸手轻轻敲了一下甯王的脑袋,道:不准欺负你侄女,知道吗?小云乐,很不容易了。 还有,好好照顾自己。言罢,祁渊便朝着黑雾飘了过去。 皇兄!甯王不由得跟着朝前走了两步,只是他的速度如何比得上祁渊飘荡的速度,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看着祁渊投入了黑雾中,而后爆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 一道又一道的光芒闪过,很快便又消散。 城楼上并未有什么人,秦相在听到祁渊的话语时,他心头一跳,又看了一眼眼中难掩情意的祁云乐以及那面上已然勾勒出一抹血红花纹的燕宁,微微一叹,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走下城楼,将时间留给这两人。 李婉茹在她被骤然而起的歌声吸引的时候,燕宁的手指即刻划过虚空,繁画出复杂的符阵,那符阵是猩红的,仿佛是用人的鲜血篆刻而成的。而这符阵在勾勒成的那一刻,便迅速地推到了李婉茹身边,幻化出一道光罩,将她整个人都笼在了一层光晕中。 在一切尚未结束之前,这一层光罩,是隔绝一切气息的。以身赴劫,燕宁怕作为天生阵眼的李婉茹,在这般时候,会自动继承封禁,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故而他特定借着灵的气势,给李婉茹下了禁制。 李婉茹在这一层禁制中,如坠梦境,等到一切结束,禁制便会自然破开,到时她便会清醒过来。 另一头的祁云乐定定地站在那里,她看着燕宁,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盯着人看。她想走过去,如过往一般,喊一声先生,可是却不敢上前。 踏、踏、踏略微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燕宁朝着祁云乐走过去,每一步的靠近,身体里的疼痛便慢慢地加剧,仿佛是万箭穿心一般,摄人心神的疼痛让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耳边很安静,他什么都听不清,可是他想走到祁云乐的身边,再好好看一看这个往后只能孤零零一个人的小姑娘。 祁云乐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燕宁,此时燕宁的模样极为妖异,殷红的花纹从他的脖颈处开始蔓延上来,一点点的,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勾勒出一抹惑人心魂的花纹。 她感觉到燕宁的步履蹒跚,燕宁面上虽然并未显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可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燕宁那噬魂焚骨的痛楚,她的眼中升起一抹雾气,眼眶微热,慢慢地往后退,她记得祁渊之前说过,她的帝息,会伤到燕宁的。 她想靠近燕宁,可是却不敢。 燕宁在祁云乐退后的那一刻,便缓缓停下了脚步。他的心口处冰凉一片,可是五脏六腑里灼热得仿佛吞了一块炭火在里头,黏在血管中焚烧。 五内俱焚,或许便是如此感受。他勉力站直身子,定定地看向那个面上眼圈红红却强忍着不哭的小女帝。燕宁心头微微一哂,这般模样,让陛下看到,着实是不妥。可是此时他已经无法控制身上的封禁,将之隐藏出来。 先生。祁云乐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她不想让燕宁看出她的难受,咬着牙吞下心头的酸涩,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先生,你会一直陪着朕吗? 燕宁勉强露出一抹笑,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会说谎,可是却怕祁云乐伤心,到口的否定,便梗在了喉间。 陛下。燕宁的额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的双目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翳,眼白处攀爬上血色的丝线,眸中的神采仿佛快要湮灭了。 漫天的灵光在黑雾中温柔而平和地炸开,在漆黑的夜空中,仿若灿烂的烟花。烟花融成灰烬,那黑雾也随之褪淡。燕宁身上的红光忽明忽暗,他开了口,不过是这么喊一声,却像是痛极了一般,声音微微颤抖着,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一连串剧烈的咳嗽挡住,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到了后来,是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祁云乐想要上前,可是却不敢上前,她和他之间,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先生,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一点?祁云乐呜咽着问道。她的眼中满是无措,不知是害怕还是焦急,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燕宁才勉强压住从内腑里激荡上来的咳喘,他看着祁云乐,唇边的血渍在他惨白到几近病态的面色下,显得异常刺眼。往日里令人心神摇曳的天人之姿,此刻在那爬满半边面颊的殷红血线衬托中,像是在人间流连不离的厉鬼。 燕宁感觉到身上的灼热感越发浓烈,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那双白皙如玉雕的手满是透着红光的血线,咋看之下,这双手似乎要四分五裂了一般。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陛下,臣很好。燕宁安抚着道。 他的眼中藏着对祁云乐的那一丝不为人知的心思,或许是太过疲惫,他来不及将这一丝的情愫重新掩藏起来。 祁云乐一瞬不瞬地盯着燕宁,对上燕宁的双眸,她愣愣地看着。 那一抹情愫,她看到了。 祁云乐努力扯开唇角,露出一抹笑,道:先生,朕会是一个好皇帝的,朕会守社稷,安民生,强国运......朕会好好努力做好一切的......朕会听话的,所以,先生,你可不可以陪着朕? 黑雾似乎要散去了,原本黑沉沉的天幕扯开了一抹微光,这一夜漫长而可怕的梦魇应是要褪去了。 燕宁的面上浮起一抹微笑,他的目光落在祁云乐的身上,许久未曾移开,燕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口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他对着祁云乐,躬身一礼,郑重地道:陛下,对不起。 先生,你说过的,你说让朕放心的。你说......祁云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眨了眨眼,却是极为无措地发现在过往中,燕宁从未对她承诺过。她好像一个找不到路的孩童,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彷徨。 燕宁对上祁云乐的双眼,在祁云乐惶然的神情中,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张了张口,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到了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端端正正的祈福。 臣,愿燕国繁荣昌盛。 愿燕民安居乐业。 愿吾皇平安欢喜。 祁云乐抿着唇,她沉默地凝视着燕宁,忍着眼中即将涌出的泪水,对着燕宁拱手一礼。直到此时,两人依旧是秉持着君臣之礼。 她知道,自己与燕宁之间,可以是师徒之情,可以是君臣之谊,唯独不能是男女之情。燕宁的国师身份便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的不可能。百姓不会想要看到遥不可及的神落入凡间,而权贵也不可能放任至高权利的掌握者肆无忌惮。 这一切,她都知道。所以,她可以假装自己没有肖想过燕宁,也可以与燕宁之间一直是君臣相待,只要能够一直在燕宁身边就如愿了,可是她的小心伪装到了如今,却是连最后的那么一点期望都成了奢望。 天地即将破晓,一道微光透出,在那道微弱的光透出黑雾的时候,祁云乐看到燕宁的身上仿佛是被什么焚烧起来了一般,由内而外,红光燃起,与黑雾厮扯在一起,燕宁整个人在红光闪烁中开始变得若隐若现。 在这一刻,祁云乐再也无法收敛心中的情绪,她朝着燕宁走了一步,但只是这么一步,她便看到那燃起的红光将燕宁一点点地吞噬掉。 先生!祁云乐惶恐地朝着燕宁扑了过去。 燕宁那张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似乎是触手可及。可是,就在她的手堪堪触到燕宁,陡然一道风过,祁云乐整个人扑了个空,她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祁云乐茫然地回过头来,看向燕宁刚刚所站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仿佛一处净坛。 先生?祁云乐喃喃低语,空中唯有呜呜的风掠过,却不见任何人回应。 先生?先生?先生,对不起,朕不该走过来的。祁云乐迷茫地看着四周,直到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燕宁死了,就在她的面前,灰飞烟灭。可是,她却是半分都不想认知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祁云乐的眼中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忍了好久的泪水仿若决了堤,簌簌地往下落,这一刻,她哪里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女帝,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稚童。 燕宁......她从不敢当面喊燕宁的名字,生怕冒犯了燕宁,她也从来不是一个藏得住心思的人,可是面对燕宁,她藏得小心翼翼。 那一次,她情不自禁,对燕宁诉说隐藏在心底的情愫,可是燕宁并未回应。她怕燕宁为难,怕燕宁从此以后再不理她,那之后,她再不敢放肆。 她想,她会好好当女帝,会乖乖听话成婚,会将自己的心思藏好,不为难燕宁,她的喜欢,可以永远不用让人知道,她只是想要燕宁能够陪着她,只要他在,便好。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奢念。 天亮了! 没事了,都没事了。 阿爹、阿娘...... 天光破晓,带着血光的日出撕破黑幕,金红色的阳光洒在鲜血淋漓的京都里,下了许久的雨,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原本坠在梦中的李婉茹眨眨眼,骤然清醒过来,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惶然地问道:我阿兄呢? 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69) 祁云乐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方,眼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那散落的潋滟阳光,面上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低低地道:燕宁,你看,天亮了...... 撕破黑暗的人,终究是消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第111章 第四个世界:番外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 年复一年,转瞬即逝。 曾经的国师府虽然依旧好端端地存在,与十年前相对比, 毫无一丝变化,不, 也不能说是没有变化, 那高高悬挂在大门上的牌匾却是换了字, 曾经的国师府三个字已经被简单的李府两个字替代。 让他回去吧。落雨了, 给他递一把伞。一道温柔却难掩清冷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很快便有侍女从屋子里抱着一把伞走了出来。 顺着长廊走了出去, 在长廊的尽头,有一名男子长身玉立, 儒雅的面容上略显疲惫。 秦大人,姑娘不见,您请回吧。侍女福身一礼, 恭敬地将伞递了过去,接着道:这伞,是姑娘给您的。 秦容玉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伞, 他微微一叹,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并不为难侍女, 轻声道: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好生照顾她。 侍女躬身一礼, 微微松了一口气。 秦容玉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紧闭的房门, 垂眸不语, 唇边的笑极为苦涩, 而后便转身离去。 十年了,在那一场浩劫之后,已经过了十年。他与李婉茹之间,当初心心念念的相守,甚至不惜私奔,可是如今却是连相见都不愿。他们并非不爱,只是李婉茹无法解开心中的心结,燕宁的死,在她的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死结。 或许,这一辈子,都将是如此。但是,他愿意等。 秦容玉一脸平静地走出李府大门,却忽而见到李府门口走来一名女子,眉目如画,眸光潋滟,自有一番贵不可言。 臣,见过陛下。秦容玉停下脚步,躬身一礼。 祁云乐转过脸看了一眼秦容玉,目光划过秦容玉手中的油纸伞,她垂下眸子,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掠过,淡淡地道:秦卿,今日还是未曾见到人? 臣再等等,再给她一点时间。秦容玉的声音微沉,面上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祁云乐眼神淡淡,她走过秦容玉的身边,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是,秦相没那么多时间了。 听到祁云乐的话语,秦容玉的面上染上一抹愧疚,他低着头站在府门外,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直到祁云乐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他才沉默地站直身子,抬起头,遥看着落下细细雨丝的天空,静默不语。 祁云乐走过长长的回廊,一路上,侍女们福身行礼,垂首屏息,只见得衣袖微拂,人已经走了过去。 人在屋中?祁云乐侧首问了一句。 雨丝随着风飘了过来,些许细雨黏在她的身上,她乌黑的发丝上沾了雨丝,晶莹剔透的雨珠落在上边,看起来很是可爱。 是。姑娘一个人在屋中。门外守着的侍女低声应道。 祁云乐微微点头,她朝前走了一步,挥了挥手,示意跟着的人都留在屋外,便独自推开门入了屋。 屋子里略微昏暗,开着的窗子外溜进来丝丝缕缕的冷风,李婉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沉默地看着窗子外从空中落下的飘飘扬扬的雨丝。 暗淡的日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黛眉美目,那一分憔悴,不仅没有使她失了风采,反而更显一番绰约风姿。 祁云乐缓缓走进,她看着那张与燕宁七分肖似的面容,岁月待李婉茹极为宽宥,并不曾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迹。祁云乐的心中一阵恍惚,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她愣愣地看着人出神,半晌没有动静。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年了。 李婉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忤逆兄长,与秦容玉私奔,也是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失去她的兄长。如今,李婉茹三十三了,秦容玉等了她十年,她却执拗地依旧是孤身一人。 如花年华,悄然逝去。 陛下。李婉茹并未起身,她转过头,看到身侧的人影,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很快便收敛,沉沉地唤了一声。 祁云乐回过神来,她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好久不见。 十年。李婉茹平静地继续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雨丝逐渐变密,啪嗒啪嗒地雨滴声传入屋中。 两人安静地坐着,一时间无人再言语。 半晌,李婉茹才幽声道:我以为陛下这辈子都不会见我。 祁云乐默然不语。 十年了,阿兄走了十年了。李婉茹闭了闭眼,她的话语里带着浅浅的鼻音。 祁云乐听到李婉茹的话,她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酸涩。 自燕宁死后,她收拾了一片狼藉的京都,甯王因叛乱而被拿下,看在先皇的份上,剥夺甯王的皇室身份,贬为庶民,圈禁在京。 而燕宁死后的第七天,她和李婉茹做了一场梦,梦中,她们看到了燕宁沉默的一生......那之后,她封存了溯光殿,任何人不得入内,并以国师功德无量羽化登仙为名,为燕宁修建了生祠。 李婉茹回了国师府,应该说是李府。祁云乐将国师府的牌匾收了回去,燕宁不在,燕国也不再有什么国师了。她待李婉茹极为宽和,荣华富贵,但凡李婉茹想要的,祁云乐无有不允,但是,却不曾再见李婉茹一面。十年来,从未有例外。 祁云乐本以为李婉茹很快便会和死而复生的秦三郎成婚,看在李婉茹是燕宁唯一妹妹的份上,她甚至替李婉茹准备好了嫁妆,可是一等再等,等到秦三郎入朝为官,等到十年过去了,李婉茹和秦三郎的婚礼始终没有办成。 直到今日,年迈的秦相入宫寻她,秦相并未有任何逼迫之意,若是李婉茹真的对秦三郎没了情谊,他也便收李婉茹为闺女,算是全了当年应允燕宁的看护之诺。只是,他看得出来,李婉茹和秦三郎这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只是李婉茹过不去心中的结....... 十年,也该将一切都落幕了。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 所以,秦相入宫请祁云乐去劝上一劝李婉茹。 这才有了今日的祁云乐与李婉茹的相见。 祁云乐的目光略微涣散,她似乎在回忆什么,良久,才涩然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他都走了十年。你和秦三郎之间,熬了十年,也该够了,先生,想要看的是,你婚服临身嫁得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他看不到!李婉茹转过头,脱口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祁云乐怔怔地看着李婉茹的面容,那张略微苍白的面容上,眉目间总是能看到燕宁的影子。是的,李婉茹说的是事实,燕宁死了,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复存在了,哪里还能看到? 只是听着李婉茹说出这话,祁云乐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丝说不清的疼痛和愤怒。 是啊!他看不到!然后呢?祁云乐似乎是忍了许久,她的呼吸略微急促,定定地看着她,所以,你这么折磨自己,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吗?是觉得自己可以不那么愧疚吗? 李婉茹眼圈泛红,她听着祁云乐的说出的字字句句,忍不住低吼道:别说了! 祁云乐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别开眼,缓缓地道:十年,也够了。 秦容玉等了你十年了。她转回眼,深深看了一眼李婉茹,道:先生为你准备的嫁衣,也空置了十年。 李婉茹的面色一变,她眼中难掩震惊地望向祁云乐,她从未想过燕宁原来给她准备了嫁衣,在李府里,她什么都没看到,她以为燕宁应是厌极了她的。 你、你说阿兄,给我,备了嫁衣?她断断续续地开口问道。 祁云乐点了点头,她的眼中带出一抹嘲讽:是啊,先生给你准备了嫁衣,就在溯光殿里,并蒂花的簪子,绣着鸳鸯的红盖头,很好看呢。朕封了溯光殿,这些物什在溯光殿空置了这么多年...... 你、你怎么、怎可以......李婉茹眼底涌上一股委屈,她哽咽着喏喏道。 祁云乐直视着李婉茹,她的眼底潮涌着浓浓的悲哀:是啊,朕便是这般坏心眼!朕讨厌你!若不是你,先生不会死,若不是你,先生不用那般痛苦,若不是你......可若不是你,朕也不会遇到先生。朕想着,反正你对先生又不在意,那么这些物什,于你而言,无所谓。朕也想着,你永远不用知道先生待你的好,你痛苦也好,愧疚也罢,都是你该受的。可是...... 可是,你是先生最在意的,也是唯一的亲人了。祁云乐黯然一笑,轻声地吐出最后一句话,道:你这般念着想着悔着十年了,那么,过去的就都过去吧。 下个月十九是个好日子,朕亲自给你送嫁。祁云乐站起身来,她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一下,道:朕想,先生应也是想看你穿着那套嫁衣,欢欢喜喜地出嫁的。 李婉茹看着祁云乐的身影,她突然开口道:陛下,你是要一辈子不选皇夫吗? 祁云乐的面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 光风霁月的先生,在那个午后,将一身狼狈的她从破旧的巷子里带出来。 沉默寡言的先生,一路陪着她,将她从懵懂无知的少女教导成英明神武的女帝。 心怀悲悯的先生,替她遮住了一切的风风雨雨。 她很庆幸,那一天,她看到了先生眼中的情愫,她想,这便够了。 年少时,朕见过太过惊艳的人了。祁云乐垂下眸子,话语声轻飘飘的,带着无尽的惆怅。 此后,再无一人能入心。 李婉茹看着祁云乐离开的背影,她的神情略微恍惚,她早就知道祁云乐喜欢燕宁,只是她以为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坐拥这滔天权势的帝王早就磨灭了年少时的情窦初开。 原来,那一份情窦初开,于祁云乐而言,便是一辈子了。 李婉茹沉默着看着外边淅淅沥沥的雨丝,她心头忽然升腾起一丝害怕,站起身来,开口询问门外的侍女:秦大人走了吗? 姑娘稍等,奴婢去看看。那名侍女福身一礼,回道。 李婉茹见人要往外走,便又带了一句:若是还没走,便请他进来。 是。 细雨纷纷,祁云乐并未撑伞,她径直出了李府,离开的时候,看到依旧站在门口还未离去的秦容玉,她并未多言,在秦容玉的躬身一礼中,上了府外的马车。 陆离,送朕去皇叔那里看看。祁云乐临上车时,对着随侍在侧的陆离点了一句。 是,臣遵旨。陆离沉稳地回道。 祁云乐入了马车,她似乎很是疲惫,倚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她不愿见李婉茹,一方面是因为不喜欢李婉茹,另一方面是因为李婉茹那张与燕宁七分肖似的面容,每一次看到,她都会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心口上那一道名为燕宁的伤口反复地撕扯着。 不见,是她欺骗自己的最后一个谎言。 陆离,朕记得,你家的幺儿快要满周岁了。祁云乐清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当初那闹得满城风雨的选夫,随着浩劫度过,便也不了了之。作为皇夫候选人的陆离,本并不愿娶妻的,少年的情意来得快而浓烈,得不到的时候更是难以忘怀。陆离与陆大人僵持了三年,后来,在某一个晴朗的日子里,陆离终于亲自来找了祁云乐,当面问上了一句。 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陆离倒也不再纠缠,痛痛快快地拉着好友喝了一顿酒,便就对陆大人服了软。再一年,便娶了一名贤惠貌美的女子为妻。 娇妻爱子,陆离的日子过得平顺而简单。过去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消淡了。如今,他已然可以坦然面对祁云乐。 陆离听到祁云乐的话,心头微微一暖,想到家中那个顽闹的孩子,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点了点头,道:回陛下,再过三日,便是臣的小儿的抓周礼。 祁云乐弯了下唇,道:陆大人很是疼爱这个娃娃吧。 她想着前些日子陆大人那下巴上的稀稀疏疏的美髯,听闻便是那淘气的孩子揪的。 父亲,确实极为宠爱小儿,平日里都容不得臣说句重话。陆离听到这里,不由得头疼回道。 祁云乐轻笑一声:含饴弄孙,陆大人好福气。 马车行过一阵,转进一个幽静的巷子,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陛下,到了。陆离下了马车,躬身回道。 祁云乐从车里下来,她站在那道府宅的门口,门口的卫士看到祁云乐,迅速躬身行礼。 祁云乐入了府门,穿过回廊,便听得侍从们回禀,甯王人在书房。她朝着书房走去,才至书房门口,便听得屋里传来的呀呀教导声。 祁云乐推门而入,就见着甯王正笑着给怀中抱着的小娃娃启蒙。见到进来的祁云乐,他也不慌忙,而是继续哄着怀中的小娃娃咿咿呀呀地将最后一个字念完。 皇叔,真是好闲情。祁云乐笑吟吟地看着那个眨巴着双眼好奇看着她的小娃娃,将腰间的环佩摘了一个下来,送到小娃娃的手边,道:朕的见面礼,这是堂兄的小儿子吧。 甯王笑着接过祁云乐递过来的环佩,将它塞到小娃娃的兜兜里,点了点头,道:对呐,谢过陛下。 他说着,便也起身,将那一脸好奇的小娃娃交给一旁的奶嬷嬷,示意将人带出去。 祁云乐随意地坐了下来,看着那个小娃娃乖巧地趴在奶嬷嬷的肩头,依旧好奇地看着她。而后,奶嬷嬷带着人离开,房门也关了起来。她笑了一下,道:皇叔,这娃娃,朕看着合眼,你把他送朕吧,朕百年之后,这位置就交给他。 陛下,慎言。甯王给祁云乐倒茶的手略微一顿,他皱着眉头看过去,却见祁云乐眼中那认真的神情,他心头一紧,将倒好的茶水推了过去。 陛下,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不该如此任性。甯王静静地看着祁云乐,言语真切。 为帝者,本就是身不由己。这十年,不是没有人谏言祁云乐选皇夫,只是都让祁云乐推托了过去。 任性?祁云乐举起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水香气四溢,她轻轻嗅了一下,道:皇叔,朕这一生,都未曾任性过,就不能容朕任性这一回吗? 甯王看着祁云乐,燕国皇室一脉人丁不盛,到如今,也就唯有祁云乐以及他这一家子了。他虽然剥去了皇室身份,可是祁云乐并未亏待他们,除了出入不自由这一点外,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不舒坦。 反倒是高高在上的祁云乐,看着是越发地落寞了。他不是想要逼着祁云乐成婚,只是看着祁云乐一直孤孤单单的,心中难受。 陛下,人生在世,不过是短短数十年,你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甯王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祁云乐垂眸不语,她握着手中的茶杯,温热的杯璧传出丝丝的温热,许久,她开口道:皇叔,朕一点也不为难。若是皇叔心疼侄女,就好好培养培养堂侄吧。 甯王见着祁云乐这副模样,他长长叹息一声,无奈地道:陛下,若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便一切如陛下所愿。 谢过皇叔。祁云乐展颜一笑,她端起茶杯,对着甯王微一致意,便一饮而尽。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0) 甯王见她这般糟蹋他的好茶,没好气地道:好好一道香茗,陛下这般牛嚼牡丹,着实是浪费了。 祁云乐看着甯王一边唠叨,却还是一边给人续了茶,笑吟吟地道:改日,朕让人把宫中的好茶都给皇叔送来。 这不合规矩。甯王皱了下眉头,劝阻道。 祁云乐摇摇头,面上满是不在乎:给自家叔叔送点好茶,是哪门子的不合规矩了? 甯王见着祁云乐这般小姑娘家的话语,无奈地笑了一下,而后,他想了想,道:陛下,巫之一族有了消息了。 祁云乐陡然抬起头,她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甯王,甯王似乎知道祁云乐想要知道什么,他接着开口道:陛下,你想要的回溯过去,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祁云乐面上神情很是复杂,期许中带着些害怕,她抿紧唇,半晌不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道:朕,等着皇叔的消息。 她小口饮了一口茶水,而后起身,道:皇叔,朕就先回去了。今日朕与你说的,都是朕的真心话,朕希望皇叔你好生想想。若是......还有什么消息,就烦请皇叔让人递个口信给朕。 甯王欲言又止,他看着祁云乐离去的背影,幽幽地长叹一声。祁云乐一直想要找的巫之一族,不过是想要再见一见燕宁,哪怕只是一道虚影。 世间自有痴儿女,只可惜是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四月十九,宜嫁娶。 等了李婉茹数年的秦容玉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李婉茹的婚礼极为盛大,女帝亲自送嫁,不可谓不隆重。 祁云乐一身的黑金色冕服,她看着今日娇艳不可方物的李婉茹,眼中流露出一抹怅然,走近一步,细细端详着李婉茹身上的嫁妆,以及李婉茹发上的并蒂花簪子,温声道:很好看。 李婉茹伸手摸了一下发上的簪子,她沉默了一瞬,眼眶微微发红,垂眸道:阿兄的眼光好。 吉时到。屋外的礼官高声呼喊着。 祁云乐伸手取过一旁的红盖头,她伸手给李婉茹盖上,轻声道: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这是她对于李婉茹的祝福。 李婉茹屈膝一礼,她的声音闷闷的:谢过陛下。 只是在侍女扶着,擦过祁云乐身边的时候,她复又低低地道了一句:陛下,我曾想着喊你一声嫂嫂的。 这一句极轻的话,入了祁云乐的耳中,她的心头陡然涌上一阵心酸,眼眶不由得红了一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婉茹入了花轿,抬眸望向晴朗的天空,唇边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喃喃自语地道:先生,你看到了吗? 祁云乐没有参加婚宴,她回宫的时候,便收到甯王让人递来书信,以及随同送来的一个木匣子。 于故人处,得偿所愿。 信上不过是短短一句话,却是让祁云乐心惊肉跳的。她愣愣地注视着这一封书信,许久,她仿佛是回过神来,迅速取过一旁的木匣,匆匆朝着封存许久的溯光殿奔去。 祁云乐气喘吁吁地推开沉重的殿门,大步跨了进去。殿内熟悉的场景,令她心神恍惚。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曾经的模样,入目便是一片安宁简单,仿佛是当初的主人还在。 溯光殿封存了以后,其实她再也没有进来过,甚至连溯光殿的门口她都未曾靠近过。因为她怕,只要一靠近这里,便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日的离别。 溯光殿里并未有人再进来清理,可是这里却出奇得干净,仿佛一直都有人住着。祁云乐一步步地走了进去,她在大殿的中央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先生。 殿内安安静静的,除了极其轻微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祁云乐抱着那一个木匣子,她绕过大殿,朝着后殿走去,细细地端详着屋子里的东西,燕宁在的时候,他们秉承着君臣之礼,她从未如此放肆地入过他所在的溯光殿,而燕宁不在了之后,她更不敢入殿。 今日,才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察看这溯光殿里的一切。简洁而干净,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她走到后殿里,缓缓地坐在了素白的床榻之上。 床榻依旧是素白的,不沾染丝毫灰尘。被衾也是柔软的,似乎还带着清香。时间仿佛在这座殿宇里停滞了。 祁云乐打开一直抱着的木匣,木匣中是一个圆柱形的玉璧,玉璧上遍布着绚烂繁琐的花纹,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头昏眼花。 只是在祁云乐的手触摸这个玉璧的时候,便看到玉璧的中间似乎可以旋开。她迟疑了一下,伸手将玉璧对旋,咔哒一声,那玉璧陡然从祁云乐的手中脱离开来,浮空而起。圆柱形的玉璧在这一瞬间绽放开来,一层层的打开,仿佛是一朵绽放的莲花一般,而后莲花在殿外透进来的光晕中升腾起一丝雾气。 祁云乐眼前一晃,却见殿中的雾气弥漫开来。而在这一层雾气中,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虚影。 先生?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可是那道虚影没有回应。那虚幻出来的燕宁抬眸朝着床榻看去,祁云乐的双眸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得呼吸一窒,她站了起来,眼中的眸色深沉,小声地又唤了一声:先生。 燕宁没有回话,他朝着祁云乐的方向走了过来。祁云乐看着越发走近的燕宁,手足无措地退开。 下一刻,她看着燕宁走到床边,俯身下来摸索了下床边凸出的一块花纹,等到燕宁摁下那个花纹以后,便见虚幻的床沿下方弹出一个小柜子。 燕宁取出柜子里的一个长方形的木匣。随后,他便又带着这个长木匣朝着一旁的书桌走去。 祁云乐不敢发声,她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过往的虚影,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但就算只是这么一道虚影,她都害怕自己会惊吓到后消散掉。她放轻呼吸,轻手轻脚地跟上,不敢靠得太近。 她看到燕宁打开长木匣,里边是一道卷轴,打开卷轴,祁云乐不由得怔住了。那道打开的卷轴上画着一名女子,正是她。 祁云乐一眼便看出来,那副画上的场景,便是那一日放纸鸢的时候。她笑得很灿烂,比春光还要明媚。燕宁取了画笔,将画上尚未完成的部分继续勾勒,他的神情极为专注。 祁云乐悄然靠近,她蹲下来,细细地打量着燕宁。眉目如画,那眼,那鼻,那唇,她觉得好看极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很是温柔的浅笑,祁云乐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是后面他便又皱起了眉头,祁云乐心头一紧,她见不得燕宁这副模样,想要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可是却不敢靠近,她怕她一走进,他就不见了。 祁云乐见燕宁专心致志地画着,她便随性地朝着桌角旁的地上坐去,而后撑着脑袋,盯着燕宁,开口道:先生......不,朕不想喊你先生了。 燕宁。祁云乐的声音很轻,她的神情温柔缱绻,这两个字在从她口中吐露出来,仿佛是加了蜜的棉花糖,柔软甜蜜。 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蒙,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祁云乐的自言自语。 燕宁,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如果,呐,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咱们都活着,你会不会愿意当我的皇夫?这时候,她并未有朕来自称,而是自然地用了我。她仿佛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絮絮叨叨着自己的小心事。 祁云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燕宁,一刻都未曾移开。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跟你走的。祁云乐皱了下眉头,想了想,道:唔,没人接手的话,你肯定不肯走的。啊,没事,今日我看皇叔挺好的,那小娃娃,我看着很是机灵,很有当燕主的资质,咱们费点心,好好培养一下,等到时机成熟,这担子就丢出去,咱们也就解脱了。 燕宁,李婉茹嫁人了。你别担心,秦相一家子会待她好的,秦三郎那小子,可痴情了,等了她这么多年,现在抱得美人归,保准是心中美滋滋的。想到先前李婉茹说的那句轻语,祁云乐的面颊略微发热,她伸手捂着脸颊,不好意思地道:今儿,她说唤我嫂嫂的。嘿,算她有眼光。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定定看着伏案勾画的燕宁,心中的酸涩漫了上来。这时候,伏案勾画的燕宁似乎完成了画作,便见他轻轻扇了扇,而后将画作卷了起来,放进了木匣中。 燕宁收拾了木匣,又起身走回床边,祁云乐迅速起身,跟着人转了过去,可是到了这时候,燕宁的虚影更加虚幻了,祁云乐的心头涌上一丝不安,忽而,一阵狂风从殿外吹拂进来,祁云乐看着殿中的雾气被吹散,燕宁的身影不断淡薄。 祁云乐伸手去拉燕宁,她的手穿透了燕宁,整个人扑了个空,落在床榻上。 叮一声脆响在殿中传出。 这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祁云乐狼狈地起身,殿内干干净净的,什么雾气,什么光晕,都不复存在。唯有那恢复了圆柱形的玉璧在地上孤零零地滚动着。 那玉璧仿佛是褪色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先前的温润色泽,显现出一片苍白。 祁云乐左右看去,却寻不着燕宁的身影。她沉默地坐在床上,她知道那便是回溯过去,她寻觅了这么多年的回溯,却连多一刻的时间都不肯给。 她不过是想再看一眼。 祁云乐的手摩挲到床边的花纹凸出,她摁了下去,便看到同刚刚一般弹出的木匣。祁云乐伸手将这木匣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果然是先前虚影中看到的那道卷轴。 她伸手将卷轴取出,一点点地打开。 曼妙佳人,宜嗔宜笑,春日融融,明媚的笑颜,可以看出当初的自己有多么快活,也可以看出画这一副画的人是多么用心,祁云乐的眼眶酸胀得厉害,她原本以为十年的时间足够她坦然面对这一切了,可是如今她才发现,无论经过多久,她都做不到坦然面对。 当画卷拉到最后的时候,她骤然看到一行小字:贺阿乐生辰欢喜。 不过是这么短短数字,却是让祁云乐压抑着的泪水落了下来,泪水滴在画卷上,慢慢地晕开,祁云乐慌乱地伸出袖子小心擦拭,可是泪眼模糊的她,发现泪水越落越多,到了最后,她干脆地抱着这一卷画卷,放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异常委屈,那嚎啕大哭的模样,着实不大好看,就像是一个迷途后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燕宁,燕宁,燕宁......祁云乐含糊地囔着,她眼角的泪珠簌簌落下,紧紧搂着怀中的画卷,呜呜咽咽地道:燕宁,我一个人,一点都不开心,一点也不欢喜。我讨厌批折子,讨厌大早地上早朝,讨厌那些大臣絮絮叨叨地谏言......我最讨厌,见不到你...... 为什么,连多一刻的时间都不给我!祁云乐满腹的委屈落在这一个空荡荡的溯光殿里,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这一刻的放肆,已然是作为帝王最后的任性。 好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道内侍的声音。 陛下,韩大人有事求见。 听到内侍的声音,祁云乐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胡乱地抹去面颊上的泪痕,她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画卷收入木匣中,重新放回原来的床榻暗格里。 而后,她起身将地上滚落的玉璧拾了起来,本来温润的玉璧,仿若是失去了生命,现下是苍白冰冷的。祁云乐抿着唇,将玉璧放回先前放置的木匣中,而后将这木匣放在书桌上,她沉默地扫视了一番四周,仿佛是在看最后一眼般,深深地看过一遍又一遍,最后闭了闭眼,睁眼转头朝着殿外走去。 将溯光殿重新封存起来。祁云乐沙哑着嗓子,对殿外的内侍吩咐道。 是。 祁云乐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望向溯光殿的时候,她的眼中满是柔软,但很快便将这一丝的柔和收敛。她是燕国的帝王,这一丝的脆弱是不允许存在的。她让人重新封存溯光殿便是如此原因,如今的她,孤身一人,这丝毫的懈怠都是要警惕的。 等我。祁云乐心中想着,或许再过十年,也或许是再过二十年,她便能回来了。 永乐历四十年,女帝病重,立甯王之孙为下一任继承人。 李婉茹捧着药碗入了溯光殿,看着倚靠在床榻上的祁云乐,此时,祁云乐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往日里威严的模样,此时看起来极为柔弱,唇上毫无一丝的血色。但是她的仪态依旧是那般悠闲,淡然地看着手边的画卷。 陛下。李婉茹端着药走了过来,小声唤了一声。 祁云乐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李婉茹,纵然是过了二十年了,步入老年的李婉茹却依旧是风姿犹存,岁月真的是待李婉茹极为宽容。 祁云乐笑了一声,打趣道:朕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何必要一直喝药?那么苦的药,你这不是在为难朕吗? 此时的政务都已交付至太子手中,太子,甯王教导得很好,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极佳的。祁云乐很放心,她知道自己的病是虚耗空了身子,不是病,是命。 她的日子没多少了。 听到祁云乐的话,李婉茹眉头一皱,仿佛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气恼地道:陛下又在胡言乱语了。好了,知道陛下怕苦,臣妇已经准备好了蜜饯,陛下喝了药以后,吃两颗,可好? 祁云乐看着哄孩子一般的李婉茹,抿唇一笑,道:你倒是将朕当你那小孙孙来哄了。 陛下,臣妇的小孙孙可比陛下好哄多了。李婉茹无奈地递过药碗,轻声回道。 祁云乐并不为难李婉茹,接过药碗,将碗中温热的药水一饮而尽,而后张口吃下李婉茹递过来的蜜饯。这些年,李婉茹倒是时常入宫陪她,两人的关系比之过往,更为融洽了。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祁云乐低低地说了一句。她的眉宇间满是疲惫,李婉茹看着祁云乐消瘦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 皇叔走了,秦相走了,陆大人走了,朕也该走了。祁云乐靠着床,闭上眼,轻声说道。 李婉茹抿着唇,她看了一眼那张画卷,那张画卷出自燕宁的手笔,垂下眼眸,心中的心思转过一重又一重,最后融成一缕苦涩和怜惜,她忽而伸手拂过祁云乐的额角,道:嫂嫂,这些年,你辛苦了。 她没有喊陛下,而是大胆地喊了一声嫂嫂。 祁云乐没有睁开眼,她唇边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李婉茹看出来祁云乐想睡了,她并未再多做打扰,收拾了药碗,便蹑手蹑脚地出了大殿。 安静的溯光殿里,一阵风拂过,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是玉璧落地的声音,祁云乐疑惑地睁开眼,看到先前她放在桌上的玉璧不知怎么的滚落到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正打算起身的时候,忽而又听到咔哒一声,便见着那支圆柱形的玉璧在这一刻又如莲花一般一层层地绽开,一道道雾气升腾起来,殿内很快便被雾气弥漫。 祁云乐心头一跳,她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当初她拜托过皇叔找寻巫之一族,因为她曾听皇叔说过,巫有通天之能,能够回溯过往,她想要再见一见燕宁,纵然是虚幻的过往。皇叔替她找寻了许久,才寻得这么一支具有回溯功能的通天之物,巫之一族送来这个玉璧的时候,曾说过,这支玉璧仅有一次回溯机会。 可是如今,仿佛是上天垂怜。那一支本该死去的玉璧似乎重新活了过来,它重新开启了回溯,在她的生命即将走到的尽头的时候,她又重新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 祁云乐坐在床榻上,她看着燕宁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和曾经见到的情景一模一样,然后燕宁一步步朝着床榻走过来......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1) 在浅浅的光晕中,燕宁的身影越发靠近,祁云乐愣愣地看着人,她的双眼腾起一丝的酸胀,泪水不由得就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对着近在咫尺的燕宁,小声地唤了一声:燕宁。 嗯。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燕宁含笑应了一声。就像在那个午后的巷子,他告诉她,他的名字叫燕宁,而她开口唤了第一声,他应了那一声,此后,便是一生。 永乐历四十年,女帝病重,于同年秋月,崩。 夏叶注视着那一位女帝恬睡一般的模样,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问道:拾壹,你说,最后她看到的是幻觉吗? 拾壹揉着额角,平复了下脑子里的晕眩,他坐下来,微微喘了一口气,道:是真是假,对我们来说不重要,而对于她来说,她看到了,这便够了。 夏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世事无常。 拾壹听着夏叶这般说,不由得笑了一声。他并未再挑选任务,而是随手点了下任务仓。 一道浅浅的光芒从任务仓里升腾起来,而后慢悠悠地落在第九区中。光晕铺展开,夏叶便看到一道素白的身影闪现出来。 那人眉目间皆是温暖的笑意,散落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无端地添了不少的圣洁,眉间一点朱砂,清隽而又难掩姝丽的面容给人一种奇异的魅惑感,加上这朦胧的光晕,仿若天山上的雪莲。 夏叶下意识地朝着任务仓的任务栏看去,便见上边写着:圣僧的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112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 那名僧人的眼神尚带着些许迷茫, 迷茫中透出一丝的颓废,只是在看清周边环境后,便很快收敛心神, 对着面前的拾壹和夏叶,合掌一礼, 温声道:贫僧迦叶, 法号无尘, 见过两位施主。 夏叶和拾壹看着眼前一脸温和笑容的僧人, 夏叶上前一步,小声地道:欢迎阁下来到第九区。 她并未多有靠近迦叶, 不知为何,迦叶分明是一副温柔的秀雅模样, 可是却总是让夏叶感到一股无端的寒意,稍稍走近,便扑面而来一股血腥的森冷气息, 让人不寒而栗,完全不像他面上看到的这般温暖有礼。 似乎察觉到夏叶的不适,迦叶体贴地朝后退了两步, 他垂眸道歉:抱歉,吓到您了。 夏叶见着迦叶这般模样,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这时,拾壹便站了起来,走至夏叶前边, 温和地道:迦叶阁下, 想来你应该已经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了, 我是拾壹, 她是夏叶,请问您有什么诉求? 对于迦叶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凌厉气息,拾壹面不改色,他注视着迦叶,眸中闪过一抹怜悯。 迦叶听到拾壹的话语,他见到拾壹凑近一步,似是怕伤到拾壹,便又退了一步,沉吟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拾壹郑重地点点头,道:但凡所求,无有不应。 迦叶面上的笑浅浅淡淡的,他的眸色也是淡淡的,听到拾壹的回应,他才轻声地道:我想要的...... 他的眼神一时间迷蒙起来,眸中闪过一抹痛苦,良久,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不负如来不负卿。 拾壹微微躬身,笑着接道:好。 刺眼的光扫过,等到白光消失,执行室内已然只剩下夏叶一人。夏叶安静地坐回光幕前,光幕里一片昏暗,一道微光扯开,一个新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深秋暗夜,冷风飒飒,夹杂着秋雨,狠狠砸在地上,风雨交加,令人生寒。浓黑的夜空,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星子,在厚重的云层里,除了风雨声,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 幽冷的林子中,偶有虫鸣鸟叫声流出,但很快便被风雨声掩盖过去,漆黑的林子里满是呜呜咽咽的风雨声,映衬着这林子一片鬼气森森。 忽而,数道人影划破林子里的凄冷幽森,仿若鬼魅一般,在林子中纵跃而过。 风雨越发大了起来,整片天空仿佛是浸透了墨汁的墨池,涌动的云层翻滚着,在云层下,那数道人影在林中急促奔逃,带着些许仓皇。 忽然,其中一人脚下一个踉跄,在半空中整个人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了,刷地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听得后方的声音,前方奔逃的人并未停下,动作越发迅速地朝前飞奔。 只是那两道人影才奔出数步,便一一倒下,漆黑的林子里,并未看到什么,他们却都莫名落地。 那最先摔落的疤脸男子一头是血地爬起来,他连头上的血迹都没有擦拭,便警惕地朝着四周看去,眼中难掩惊慌之色。 无面人,看到人了吗?疤脸男找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焦急地对着前方喊了一声。 前方面白无须的中年的男子听到疤脸男的话语,他眉头一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只是一站起来就感觉到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低头看了一眼,在微光中看到自己的脚踝处深深地扎进一道薄薄的六菱形暗器。 稍一动弹,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由得闷哼一声,粗着嗓子道:那小妖女,应该就在附近。 山鬼,死了吗?无面人看着一旁倒卧在地上毫无反应的男子,他拧着眉头,喊了一句。 可是那倒在地上的人却是丝毫没有反应,无面人皱了下眉头,拖着伤腿朝着山鬼那儿走去,他的双眼朝着四周扫看着,极为警觉地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山鬼,你......无面人伸手扯了一下地上的人,还未说完的话被眼前的景象噎了回去。只见眼前的男子额头中间扎进了一支漆黑的六菱形薄刃,双眼睁得老大,人早就在落地的那一刻便断了气。 疤脸男手中握着长刀,小心地挪动着步伐走过来,低头便也看到地上已经死去的山鬼,他心头一惊,靠在无面人身侧,道:小妖女下手够狠的,只怕今日我们是凶多吉少了。 无面人听得疤脸男的话,他面上一片霜白,咬着牙,愤恨地道:我们同属鬼蜮,没想到那小妖女居然如此狠辣,也不过是毒阎罗养着的一条狗,早晚和毒阎罗那条老狗一起...唔..... 无面人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面颊边有什么东西掠过,他警觉得朝着一边侧了侧,一道疾风掠过,面颊上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伸手摸了一把,便摸到了一阵湿漉滑腻,是血。 那小妖女,来了。无面人含糊着说道。他和疤脸男的眼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恐惧,睁大了双眼朝着四周看去。 叮铃一道清脆的铃声夹杂着风雨声,在林中响起。随着铃声的越发清晰,林子里一道女子的清甜声音,轻飘飘地溜了出来。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一道曼妙的淡粉色人影撑着伞从林子的暗处走了出来。 昏暗的夜色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是那清甜的声音仿佛是沁人心脾的甜桃,令人浮想联翩。那名女子走得近了,才看清楚她的面上带着半张狐狸面具,眯着眼的血色狐狸面具仿佛是抹上了一层猩红的血水,凄冷诡异地令人不寒而栗。而半张面具下是白皙的下巴,以及诱人的朱唇。 那张丰润的唇勾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两边的唇角绽放出可爱的梨涡,不过是半张脸,便引得人想要掀了她的面具,一探究竟。 蛊妖女!见到出现的女子,疤脸不由得轻喊了一声,他面上的神情变得异常难看。 无面人本就白皙无血色的面容此刻更是显得惨淡,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怨毒,道:蛊妖女,你我同属鬼蜮,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今日这般,却不知是为何? 蛊妖女离歌,虽然名头不比毒阎罗手下的其他人,但是与她对上过的人,都知道这女的,手段狠辣得很,极为难缠,绝不可小觑。 蛊妖女离歌慢悠悠地走近,她看着眼前战栗不安的两人,笑吟吟地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你们想杀我,我杀了你们,这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我们何曾......疤脸男惊怒不定地辩驳道。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让蛊妖女离歌打断,她唇边的笑意未断,清甜的声音伴着铃声在林子里异常好听:我说有就是有,不要骗我,我的小乖乖都知道的。 嗯,小乖乖应该吃饱了,怎么还不出来?蛊妖女离歌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她伸手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一串清脆而又有规律的铃声陡然响起来。 疤脸男和无面人忽然觉得胸腔内一股麻痒传来,很快蔓延到整个腹部,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从体内传开,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想要破开他们的皮肉钻出来。 你、你对我们做了、做了什么...... 什么东西! 啊 疤脸男和无面人两个骤然间软倒在地上,他们无力地扭动着身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得他们的胸口处发出噗呲的一声闷响,两道小小的暗影从他们的胸腔内破开来,腾空飞起。 这时候,疤脸男和无面人两个双眼睁得老大,胸口处破开一道拇指大的洞,里边空荡荡的,没有血水流出,也看不到丝毫的内脏血肉,唯有森白的骨骼清晰可见。 蛊妖女这个称呼并不是浪得虚名的,在离歌拦下这三人的那一刻,蛊便也下在了三人的身上,不过山鬼死得早,那蛊还来不及发挥作用。 离歌之所以和疤脸男以及无面人多言这么两句话,便是为了给两人体内的蛊一点时间,她养的贪吃蛊可是能够在人活着的时候,将人体内的五脏六腑吞噬地干干净净,还能体贴地不让人感觉到,只有最后破体而出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些痛。不过那时候,人都要死了,痛不痛的倒也是不重要了。 她满意地看着林子杳无声息的三具尸体,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便见飘飞在空中的两道小影子朝着她飘了过去,她伸手将腰间的一个小银罐摘了下来,打开盖子,那小影子便飘了进去。 离歌看了一眼罐子中的两团白白胖胖的小粉团,这蛊虫一点也看不出丝毫凶残的模样,反倒是极为可爱。她的目光朝着周边看了看,奇怪地道:怎么只有阿大和阿三,阿二呢? 她的话语刚刚落下,便又听得吭哧的声音,忽而一道小影子跌跌撞撞地从山鬼的尸体中破飞出来,冲进了那个银罐子。 离歌看着最后冲进来的小粉团,忍不住伸手点了点那个粉团,道:阿二,你个贪吃蛊,吃得都忘记回来,是不是?下次要是再忘记了,可就不让你出去了! 她说话的语气娇俏可人,若不是此刻这般可怖的场景,就仿佛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和人撒娇。 离歌看着通通都回来的蛊虫,便将盖子合上。贪吃蛊吃饱了以后会陷入沉睡,三五天内是不会出来的。离歌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死不瞑目的三具尸体,便又撑着伞,悠哉悠哉地朝着林外走去。 只是,她才出了林子,走在崖道上,行过一段,忽而一道萧声从崖道边传来。 第113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 萧声若隐若现, 带着丝丝缕缕的缠绵缱绻,仿佛是涓涓流淌着的溪水,绵延地淌进人的内心。 离歌的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面具下的面颊泛起一丝红晕,整个人似乎都进入了某种幻境。她无意识地朝着萧声传来的地方一步步迈过去。 叮铃叮铃的铃声随着她的步伐, 不断响起。她双眼无神地朝着萧声走近, 那萧声发出的地方, 走出来一道瘦高的人影, 肤色白皙,看着仪表堂堂, 但是眉宇间的阴郁让人看起来极为不舒服。 双眸里的阴邪之气,眸光流动间隐隐透露出来, 在看到已然走到面前的离歌,他的唇角勾出一抹笑,伸手放下玉萧, 走近一步,指尖一勾,离歌面上的狐狸面具落了下来, 露出一张娇俏的面容,眉梢眼角藏秀色,俏若春桃朱颜酡。 那名瘦高的男子眼前不由一亮, 指尖拂过离歌粉嫩的面颊,低低地道:早就听过蛊妖女是个貌美的小姑娘,还真是个可人疼的小乖乖, 待会儿哥哥疼你...... 叮男子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薄薄的利刃带着森冷的寒意袭来, 瞬息之间被他的玉萧挡住, 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离歌的眸中的神采恢复,她不等男子反应,便迅速返身逃开。 那名男子笑嘻嘻地看着逃离的离歌,慢悠悠地跟在身后,手中的玉萧放至唇边,幽幽的萧声飘荡在空气中,离歌逃离的脚步又缓慢了下来,她握紧手中的薄刃,锋利的刀刃划破的手掌,刺痛的感觉将她缥缈的思绪拉回。 她勉力朝前继续迈步,忽而脖颈处有一丝的刺疼传来,离歌伸手朝着脖颈处抹去,一只小巧的蛾子被她抓在手中,她面色微变,将那只蛾子捏碎,重重咬了下舌尖,从腰间取出一颗乌黑的药丸塞进口中,混着舌尖的血水咽了下去,借着这片刻的清醒,迈着绵软的步子继续奔逃。 可是那丝丝缕缕的萧声仿若如影随形的魔音,入了耳,浸透身,勾出心底的欲,离歌只觉得身子一阵又一阵的潮热涌来。 嘭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可是却还是倔强地朝前爬着。 她大意了。没想到玉箫公子和蝴蝶夫人会联手埋伏她,那萧声不仅是对她有影响,更是对她身上的蛊虫一样有影响,她浑身绵软无力,想来毫无动静的蛊虫也是进入了休眠期。 身上的潮热,应该是刚才蛾子叮咬引起的,那蛾子是蝴蝶夫人专有的。离歌吃力地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 玉萧,你动作利索点,毒阎罗也不知会不会到这儿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从树上传出来,幽暗的树梢间露出一抹大红的裙角。 玉萧公子放下唇边的玉萧,慢条斯理地走到离歌身边,他不耐烦地撇了一眼树梢处,开口道:小离歌,可是冰清玉洁的小姑娘呢,总是会害羞的,可比不得你脸皮厚实。 树梢上的女子听到玉萧公子的话,冷哼一声,话语里显露出一道不屑,道:呵,谁知道还是不是冰清玉洁的,也或许和那毒阎罗早就勾搭上了。 不不不,蝴蝶夫人,你不懂,这小离歌身上的香气,我一嗅就知道,绝对是个原装货。玉萧公子蹲下来,他看着已然无力挣扎的离歌,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而后伸手将她握在掌间的薄刃取下,看着鲜血淋漓的白嫩手掌,他怜惜地道:哎呀,看这伤口,真是让哥哥心疼。 离歌面色潮红,眉眼间的春/色/令她看起来更是我见犹怜。 你......她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连口舌都是绵软的,含糊的怒斥声堵在喉咙间,怎么都说不出口。 蝴蝶夫人从树梢上飘落下来,大红的牡丹裙裳裹在她身上,显露出婀娜多姿的身段,那张艳丽而妖冶的面容在暗夜中若隐若现,她翻了一个白眼,眉眼间流转的风情比在花期绽放的芍药还要娇艳。 呵,玉萧,你要再这么慢吞吞的,那春/色/无边可就要过时了。要知道蛊妖女本身也是玩蛊和毒的,若不是时机恰好,我那微末的毒也奈何不了她的。蝴蝶夫人朱红的唇勾勒出一抹讥讽的笑,她瞟向鲜活娇嫩的离歌的双眼中掠过一抹嫉恨。 玉萧公子的手扯开离歌的腰带,那藕粉色的衣裳沾染了些许泥水,微微散开,露出里边的白色里衣,以及领口处包裹在白色里衣下的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的肌肤。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2) 知道了,知道了。玉箫公子皱了下眉头,头也没回地对催促着的蝴蝶夫人喊了一句。 而后他注意到离歌慌乱而愤怒的眼神,他轻轻摸了一把离歌滚烫的面颊,道:放心,刚不是说过了,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嘿,这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细雨飘飘,哥哥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带劲的地方玩......玉萧公子的面上露出一抹兴奋,他的眼中漫上些许猩红,冰冷的手抚过离歌白嫩的脖颈。 离歌想要挣扎开,可是她拼尽全力,却不过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冰冷的雨丝落在她的面上,她的眼中燃着熊熊不屈,睁大了双眼盯着就要剥开她衣裳的玉萧公子。 眼见着那衣裳便要被剥离开,陡然一道疾风掠过,玉萧只觉得后心处一道寒意逼近,他眼疾手快地转身伸掌。 砰!一道沉闷的响声在夜里响起,而后一道气劲在空气中荡开。 玉箫公子整个人被这这道气劲激开,狼狈地滚落在地上,而抱在怀里的离歌这一瞬间被人劫走。 阿弥陀佛,施主,你的举动过分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话语虽然是温和的,可是语调里蕴含着怒意,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玉萧公子抬起头,怒意蓬勃地看向来人。却见来人一袭白色僧衣,那一副的皮囊可谓是极为少见得好。面容清朗,眉心一点朱砂痣,整个人端的是悦怿若九春,罄则似秋霜,如玉山上行,灼灼有辉光。 和尚,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玉箫公子警惕地盯着僧人。 来人正是夜行赶路的迦叶。 离歌的衣裳散乱着,她浑身无力地倚靠在迦叶的怀中,若不是迦叶揽着她的腰身,她根本站不住。微微低头的迦叶注意到离歌的衣裳敞开了,他抿了抿唇,伸手将她身上的衣裳陇上,不过是这么一个动作,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只是在黑夜中,故而看不清。 蝴蝶夫人这时候从树下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双眸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的光彩,她妖娆地道:小和尚,别管闲事,若是想要人陪,可以找姐姐哟。 迦叶面色不变,平静地道:施主,夜深露重,小僧就不打扰了。 他没有多耽搁,而是揽着离歌,足下一点,便腾跃而走。迦叶觉得搭在离歌腰间的掌心中的温度很高,他看了一眼离歌,离歌的双颊红扑扑的,眼眸中一片迷离,呼出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这种状态明显是中了毒,迦叶担心拖下去,人会出问题,便不想与人纠缠。 然而迦叶想走,让人搅了兴致的玉萧公子和看中了这俊俏小和尚的蝴蝶夫人却不想让人走。 玉萧公子手中的萧发出激荡的萧声,一道看不见的音波在空气中荡漾开来,一层又一层的,冲击向迦叶和离歌,而在玉萧公子的萧声响起的这一刻,蝴蝶夫人手一扬,看不见的烟雾夹带着一大片蛾子扑了过去。 迦叶的脚步一顿,那萧声来得猝不及防,令他的气血一滞,只是他第一时间,是渡了些许内息给离歌,护着她的心脉。 而后,掌间运劲,狠狠地拍向那漫天的蛾子,劲气凌厉,漫天飞扑过来的蛾子陡然间被冲开,七零八落地落在了地面上,但是迦叶并未注意到空中看不见的雾气混杂在雨丝中,黏在他的掌上。 就在这时,萧声绵延,一道白光闪过,惊人的攻势淋漓而来,白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只见蝴蝶夫人手中握着的白练一分为二,而后再分为四,四又荡出了六,一眨眼间,这六道白光狠狠地扎向了迦叶和离歌。 这是蝴蝶夫人的成名绝技,蝶影翻飞。看着繁花似锦,却是杀机重重,死在这一招下的人,不计其数。 迦叶眉头微微一皱,面上的神色却依旧是一片宁静,他拈花成指,指尖微抖,似有看不见的飞花击出,蹭蹭蹭不过是瞬息之间,便见到那白练似乎被什么击中,不断荡开,在迦叶和离歌的周遭游走,却不得近身。 只是,迦叶一手要护着怀中绵软无力的离歌,故而这动作间便多少有了擎制,且迦叶素来与人为善,动手间多是以防守为主,并未下到杀着,缩手缩脚间,十成的功力便就打了折扣,也就发挥出六七成。 忽而间,绵延的萧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迦叶体内运转的内息随之一顿,气血翻涌,他阻拦白练的动作一凝,其中一道白练便冲着离歌扎了过去。 迦叶身形微侧,将人揽紧,那道扎过来的白练擦过他的臂膀,看着柔软的白练此时仿佛成了一道利刃,擦过的地方鲜血飞溅,白色的僧袍顿时被血色晕染。 正在此时,萧声骤然停滞,一道银光从白幕之中飞射过来。迦叶伸掌一拍,真气流转间,那银光击碎。蝴蝶夫人手中的白练出招越发狠厉,翻飞的白影形成一圈致命的白色气幕,在迦叶反击之际,不断收缩。 就在迦叶和这白练相互僵持的时候,一支玉萧穿透白练,冲着迦叶的要害而来,迦叶凝气为剑,与玉萧相对,刺耳的金鸣之声此起彼伏,狂风疾转,周遭的林木土屑飞起。 在这双重攻击之下,迦叶的防守越发地左支右绌,而他体内的内息如入沼泽,运转地极为艰难,迦叶皱了一下眉头,他感觉到自己脉息间的凝滞,中毒了?他的脑中浮起一个念头,只是尚来不及多想,忽而内息一空,那支玉萧便也突破迦叶的防守,直向要害处攻去。 迦叶勉力提气,伸手拍向玉萧,却见玉萧寸寸碎裂。而后他看到握着玉萧的主人面上露出一抹笑,迦叶心中一寒,凝滞的内息已然无法聚集,而那碎裂后的玉萧中,显露出一支细长的利刃。 噗呲 那支细长的利刃如一道流光,眨眼划过,悉数刺了进去。 第114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3) 一朵血色的花朵在迦叶的胸口处绽开, 他眉头稍稍拧起,而后手腕一翻,朝着玉箫公子的手腕处拍去, 咔哒的脆响声在转瞬之间响起,玉萧公子脸色大变, 无力地松开握着利刃的手。 迦叶趁此机会, 凝聚体内几近凝固的内息, 对着缠绕在他周边的白练猛然一轰击, 金戈之声轰然错鸣,劲气与白练的碰撞荡起惊人的风暴。 迦叶咽下肺腑里上涌的血水, 揽紧怀中的绵软迷蒙的离歌,整个人如风似影, 脱开白练的包围,返身跃走。 蝴蝶,都什么时候, 你还怜惜那小白脸,要是逃了蛊妖女,回头毒阎罗找来, 你自行顶着去!眼见着迦叶两人要逃出生天,玉箫公子握着无力折开的手腕,气急败坏地吼道。 蝴蝶夫人听到玉箫公子的话, 她面上神情微变,毒阎罗这三个字对她还是极有威慑力的,她本是看中了迦叶的, 故而下手的时候, 多少还是留了点力, 只是没想到那小和尚的功夫很是了得, 若不是江湖历练少,着了她混在蛾子里的软筋散,又受玉萧公子的音杀影响,怕是此刻他们俩都要败于小和尚手中了。 但是纵然如此,那小和尚却还是能够在力竭重伤之际,携人逃离。蝴蝶夫人眼中神色凌厉,陡然握紧白练,白练翻飞,如同蝴蝶一般,花影重重,而后数道重影凝结成一道,朝着迦叶的后心处直击过去。 白影挟着破空风声呼啸而来,迦叶已然察觉到后边追来的杀招,只是他体内凝滞不动的内息,令他无法闪避。 重重的轰然一击砸在他的后心处,他只觉得一股剧痛从背部传来,肺腑里气血翻腾,沉闷的哼声夹杂着血水从紧紧咬着的牙关处满溢出来。 这一股冲撞之劲,令他整个人不由得朝前掠去,而这时候他带着离歌恰好跑在崖道的拐角边沿处,这一重冲击就将他们撞落山崖。 迦叶豁然间脚下一空,人已经落在空荡荡的崖道外。 陡然的腾空感,令迦叶思绪一顿,他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离歌,两个人仿若无根飘落的枯叶,落入漆黑一片的深渊。 见着人落了崖,玉箫公子疾步冲过去,只是崖道外幽暗无比,什么都看不清,他难掩满腔的怒火,锐利的眼神瞪向蝴蝶夫人。 蝴蝶!谁让你将人击落山崖的! 让我下狠手的是你,现下埋怨我的也是你!蝴蝶夫人慢悠悠地走过来,没好气地撇了一眼玉箫公子。 我是让你下狠手,将人逮住。 怪我喽!谁知道他们恰好跑到这个位置! 呵!你个老谋深算的蝴蝶夫人,你会算不准位置? 哼,说那么多干什么?你不就是没玩到蛊妖女,心中不得劲!哪儿来的话那么啰嗦! 我玩不玩得到,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能肯定他们都死了吗?尤其是蛊妖女。玉萧公子面色难看得很,他站在崖道旁,阴沉沉地道。 对于敌人,他素来是信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死是定然的,我的蝶影可不是吃素的,吃了我十成气力的一击,纵然不死,也是重伤。这万丈深渊,你觉得重伤之下,他们可能活着?蝴蝶夫人眼神闪烁,但很快便极为自信地道。 她看着一脸迟疑的玉箫公子,微微一挑眉,道:要不信,你自个儿下去找找? 玉箫公子捂着疼得厉害的右手腕,冷哼一声,道:最好是你说的这般,若是出了纰漏,你我两人都得死。 言罢,他便闪身离开。 蝴蝶夫人又看了一眼幽深的山崖,眼中神色莫名,最后小声地轻哼一声,落下一句可惜了那俊俏的小和尚便也转身离去。 一眨眼间,纷乱的喧嚣又回复于平静的秋雨中。 只是空气中飘荡着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以及林子中死不瞑目的三具尸体,令这个看似平静的夜增添了些许可怖和诡异。 却说另一头落了崖的迦叶两人,情况可谓是岌岌可危。 迦叶揽着离歌从山崖上腾空落下,坠落的风如凌厉的刀锋,刮得他们周身刺疼。迦叶体内的内息尚未恢复,又受了蝴蝶夫人的一记重击,若非他本身内劲绵长深厚,只怕当即就要毙命。只是纵使并未毙命,却也是伤势沉重。 坠落山崖的速度很快,迦叶身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眼看着便要带着离歌一同落了黄泉地府。忽而迦叶反手拔出扎入胸口处的利刃,随之喷溅出来的血水溅了离歌的半张脸,温热的血水令神思迷离的离歌陡然惊醒过来,她转了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不断渗出血水的白色僧衣,再往上,便是迦叶苍白而精致的下巴。 迦叶握着手中的利刃,逆转脉络,提息运劲,将利刃扎入石壁,一道火花顺着石壁不断四溅,而后是刺耳的嘶鸣声从利刃的刃口传出来,不过随着利刃和石壁的摩擦,倒是给不断坠落的迦叶和离歌两人一个缓冲。 或许是天不绝人,滑落一段后,迦叶眼尖地看到离他们不远的石壁处有一道裂口,裂缝不算大,但却也恰好能让两人进入。 迦叶抿着唇,在滑至裂口处斜上方的时候,他将怀中的离歌搂紧,而后忍着体内筋脉寸寸撕裂的疼痛,提气带着人撞了进去。 唔。迦叶抱着离歌一同撞进裂口,随后两人顺着惯性滚落在地上,落地的冲击令迦叶不由得闷哼出声,等他们滚到一处石壁处停下的时候,迦叶无力地护着怀中的离歌躺在地上,侧头呕出一口血。 一切的风雨都被拦在裂口外,这道裂口处在石壁外看着并不大,但是进来后便会发现这裂口内有洞天,极是宽敞狭长,在迦叶停靠的石壁旁有一道幽深的路道,似有幽幽的风声呜呜地从内传来,只是此时他们无暇顾及...... 本是一直处于绵软迷蒙状态的离歌这时候仿佛醒了过来,可是却又似乎没有醒过来。 她趴在迦叶的身上,迦叶胸口处的血水正从狰狞的伤口中渗出来,玉箫公子的那一刀,虽说让他避开了要害,可毕竟还是伤到了肺腑,他自小练就的青叶心诀虽是疗伤心法,但是此时此刻由于音杀以及软筋散的影响尚在,流转得极为缓慢,伤口的血水一时间无法止住,一直在缓慢地渗出。 迦叶此时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去关注离歌的情况,他闭着眼,忍着由于逆转经脉而导致的四肢百骸的刺痛。先前为了能够活命,他迫不得已之下逆转经脉,调动体内的内息,这才为他们俩挣得一线生机,现下逆转经脉后的反噬蔓延开来,他只觉得浑身都痛得厉害。 而这时候的离歌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神思极为迷糊,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鼻尖嗅到夹着檀香味的腥甜气息,这一股男子的气息勾得她体内冒出一股火气,那一股火一点点地燃开来。 火气不断蔓延,越来越烈,离歌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要被这一团火烧化了,一寸寸的,几乎要焚化成灰了。腰间一丝冰凉,她顺着冰凉摸过去,拂过指尖,丝丝微凉,触到的是迦叶的手背。 零落的粉衫褪开,佛珠混合着血色,颗颗荡漾出一抹春色的菩提。 离歌睁开迷离的双眼,她望向面色霜白一片的迦叶,眉梢处绽放开一抹天真纯然的笑,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条柔软的蛇,又似一道无骨的水,痴缠着迦叶,发丝散落,拂过迦叶素白中带着斑斑血迹的僧衣,将无力躺着的迦叶惊醒。 他睁开眼,低头望去,一瞬间就望进了离歌眼中的灼烫水波。 迦叶的身子一僵。 离歌白皙的藕臂攀上迦叶,她凑上去,毫无章法地朝着迦叶惨淡无血色的双唇触去,姑娘家清甜的气息在这一刻覆盖住迦叶身上的佛翕檀香。迦叶的身子僵着,可是他的心却仿佛是如雷重击,发疯般地跳动,杂乱无章,却又疯狂有序。 离歌好像是热极了,她的喘息声带着无言的魅惑,温热的气息洒落在迦叶的耳侧、颈边,迦叶脑中一片空白,他身上很冷,可是却又涌起一股热潮,身上的反噬还未过去,此刻他整个人都是绵软无力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丝丝滚落,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想要说什么,干涩的话语艰难地开口:姑、姑娘...... 清欢......我叫清欢......离歌的双眸水汪汪的,仿佛藏着春光中最为诱人的桃色。她入鬼蜮之前,她的父母给她取的名便是清欢,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清欢。 这时候,她脑中的思绪已然是混乱一片,过去、现在,都混杂成了一片,最后的念想便化作了眼前这和她缠绕在一起的迦叶。她将自己紧紧地贴在迦叶的身上,温软的身体摩挲着迦叶冰冷的身躯,双臂仿佛是柔软的藤蔓,缠绕着迦叶,隔着那一层血色僧衣,他们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或许是持续失血,也或许是淋了雨,迦叶的身子冰凉凉的,但是离歌的身子却是炙热的,贴着那一层渗出的温热血水,离歌的鼻尖蹭过他的耳垂,她微微张开双唇,轻啄在迦叶的脸颊边,火热柔软的手掌滑过他的肩颈,剥开他的僧衣,拂过他冰凉的肌肤...... 你身上,好舒服......离歌身上的粉裳完全褪落,她喃喃自语着,贴在迦叶身上无意识地扭动着。 佛翕檀香夹杂着腥甜漫开,裂口洞中似有暖风阵阵,血红一片里,飘离的是七情六欲,而不是立地成佛。 第115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4) 裂缝内的洞天里, 与洞外的凄风冷雨不同,洞内的气氛莫名地燥热,低低的喘息声在洞口里回荡, 迦叶的双眼略微泛红,眼底涌着情/欲, 半褪的衣裳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 贴在他怀中的离歌脸色潮红, 她动作生疏地撕扯开迦叶的衣裳, 粗鲁的动作牵扯着迦叶的伤口,剧痛令迦叶的意识有一瞬间迷失。 不过一瞬, 他的意识便又回笼,他吃力地伸手抚至离歌的后脖颈处, 指尖透出一丝气劲,稍稍用力,便见还在胡乱挣动的离歌软软地倒在他的身上, 双眼紧闭,面上一片红晕,混杂着喷溅在她脸上的血渍, 显现出一抹妖异的美感。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3) 迦叶缓缓吐出一口气,缓缓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还好、赶上了...... 他的声音沙哑, 却又透出一丝的淡漠。 这一刻的迦叶,正是随机进入任务节点的拾壹。对于此刻身上的伤势,他并未多有注意, 而是勉强撑起身子, 将沾着一身血迹的半裸的离歌扶至手边, 他扯了一件衣裳将人裹住, 随后伸手搭了一把离歌的腕脉,眉头微微皱起。 迦叶将手掌贴在离歌的后心处,掌下过高的温度令他略感不适,他知道这过高的温度,一则是因为离歌中了药,另一则是由于他本身此刻的体温太低。 离歌身上的药,不是将人拍晕过去就可以解决的。若是不能尽快将所中的毒药逼出来,只怕是要五内俱焚而万。 迦叶徐徐流转时断时续的青叶心诀,一丝平和的内息从他的手中一点点地渡入离歌的身体,宛如一道小溪涓涓淌入离歌体内的火海,舒适的感觉令离歌紧紧皱起的眉头稍稍展开了些微。 不一会儿,便见离歌额上、脖颈处以及身上沁出细密的汗水,随着这汗水的流淌,离歌原本火红的面颊开始褪去那不自然的红晕,恢复原本的粉嫩。 咳咳......迦叶在这时候勉强收回几近枯竭的内劲。肺腑里压制不住的伤势迸发出来,诱发着他一阵低咳,嗓子眼里涌起一丝血腥味,他无力地扶着离歌一同倒在冰冷的地上。 迦叶咬着牙伸手点了自己周身的数个穴道,身上狰狞的伤处开始减缓出血。他闭着眼喘息,一阵阵的晕眩袭来。 裂缝之外,风雨呜咽。他记忆中的一切开始慢慢展开。 迦叶的一生,若是用色泽来区别的话,那么一半是圣洁的白色,而另一半便是罪恶的猩红。而圣白与猩红之间的分界线便是离歌。迦叶出身法正寺,佛性极高,是法正寺钦定的圣僧种子。法正寺是天下有名的正派教寺,公正严明,惩恶扬善,可谓是正道的典范。 而迦叶的师傅便是鼎鼎有名的慧棱法师,法正寺戒律院的院首。迦叶是被他的父母遗弃在山道上的,当时恰逢慧棱游历归来,便将迦叶捡了回去。慧棱觉得与之有缘,便将迦叶收为弟子,抚养长大。 慧棱法师虽然为人严肃,但是对于小迦叶却很是上心,照顾得极为妥帖。在小迦叶逐渐成长起来的时候,慧棱便发现迦叶是有慧根的,而且悟性极,这让他更加悉心教导。 迦叶便在慧棱法师的教导下长到成年,法正寺寺规森严,寺内师兄弟相处融洽,虽在经法上,时因想法不同而有辩驳,但却都无伤大雅。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迦叶的性子也是温正平和的。而到了成年的时候,慧棱便让迦叶下山游历,这是每个佛子都要经历的。 迦叶的佛家功夫早就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若不然,慧棱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人独自下山游历。但是,慧棱万万想不到迦叶首次下山便遇上了他一生的劫数。 迦叶与离歌的孽缘,便是从这么一场九死一生的英雄救美开始的。当时,迦叶同样是带着离歌落入了这山壁的缝隙内。而在春色无边的诱惑下,迦叶与离歌成就了好事。待迦叶清醒过来后,心有愧疚,而当时的他完全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离歌。他破了戒,本应该回去受罚的,只是那时候心中怯弱,不敢回法正寺去,他怕令尽心教导他的师傅失望,也怕坠了法正寺的名声,竟然在离歌尚未清醒的时候便跑了。 再之后,他去了关外漂泊,等到他冷静下来,想着回去面对一切时,法正寺已然与鬼蜮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战斗。双方伤亡惨重,而慧棱不久前与毒阎罗打得两败俱伤,更是意外惨死在离歌手中。 这一切惨剧的根源,竟是因为他的失踪。迦叶对于自己在法正寺的重要性并未有多少认知,一直以来,慧棱都是将迦叶作为法正寺戒律院下一代院首来栽培的,而迦叶的聪慧也不负慧棱的栽培,这么一个圣僧种子不过是下山游历,却莫名失踪,如何不引起法正寺的重视。 慧棱亲自带人下山查探,查来查去,却只是查到了当日迦叶遇到了蛊妖女,而后便失踪了。这般巧合的事,自是让慧棱生疑。后来,蛊妖女又恰好入了法正寺盗窃法正寺的宝药,让法正寺的看守逮了个正着。 正所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慧棱自然是要问个究竟。可是当时披红翻浪一事,蛊妖女一介女儿家,如何开得了口,便就是矢口否认见过迦叶。 慧棱见识广博,看得出蛊妖女有所隐瞒,加之心系徒儿,故而步步紧逼。而得到蛊妖女被擒的消息,将蛊妖女视若己出的毒阎罗立即带着人来救援,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有心人搅和......最后的结果,就是法正寺和鬼蜮两败俱伤。 这番仇怨,便如此结下了。 当时,从关外回来的迦叶对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大抵真的是孽缘,那时迦叶遇上了休养的蛊妖女一行人,猜到蛊妖女与迦叶之间有首尾的毒阎罗当即就将人绑了回去。 在尚未得知一切的时候,因着先前春色无边而发生的意外,迦叶对于离歌是有愧的,随后两人期间的种种纠缠,却是理不清。迦叶终于明了心意,打定主意回去请罪,并打算还俗娶了离歌......却在此时,法正寺得到消息,知道迦叶落在蛊妖女的手中,新仇旧恨一并来,法正寺自是带着一众人前来报仇并营救迦叶...... 那时候,迦叶从混战一团的师兄弟的口中得知师傅因他死在了离歌手中,他带着惊怒前去询问离歌,然而那是事实...... 在后来的混战之中,为了师兄弟,也为了死去的师傅,从未杀生的他在当时大开杀戒......最后一个死在他手中的便是离歌。 迦叶曾经想着,不要辜负师傅的期望,可是最后因着他的怯弱,酿成了一场大错。他也曾想着,弥补离歌,可是最后却是沾染了一身杀孽。 故而对于迦叶而言,这一生最大的因果便是在这绝处逢生的山缝内。好在此时大错尚未铸成,迦叶疲惫地沉入昏暗中。 于睡梦中,呜呜的风声大作,周身的冰冷袭来,迦叶仿佛是沉入了一片冰冷的黑暗水底,飘飘荡荡。周身一片冷寂,猩红与喊杀声随之而来,他的双眼睁不开,却可以感受到那如同森罗地狱一般的景象,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在阴暗中随处可见。更可怕的是,那些睁着双眼滚落在地的头颅都是他日夜相处的师兄弟们。 他们的双眼中似乎是带着浓浓的责备和怨恨,是在责备他的怯弱,在怨恨他的逃避......他看到如父亲一般的师傅死在离歌手中,而后他看到自己一手掐断了那个与自己缠绵悱恻的女子的脖颈...... 这重重噩梦,仿如黄泉污浊撞在他的心头,迦叶整个人都被血浪淹没,他的胸腔内传来一股溺水窒息的感觉,浓郁的血腥气息冲入他的口鼻之中,他陡然惊醒过来,身子微微一抖,侧身呕出一口血。 迦叶伏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忽然,一道温软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背脊,迦叶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出手拽住背后人的手,猛一使劲就将人扯到身下,另一只手则一把掐住人的脖子。 透过山缝漏进来的微光,让迦叶看到身下人的面容,那是一张活泼娇俏的脸。 我是吓到你了吗?离歌眨了眨眼,面上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唇边的梨涡透出些许不好意思。 迦叶微微一愣,迅速放开手,而后吃力地翻身撑起身子,低低地道:对不起,小僧失礼了。 离歌慢慢地坐起来,她看着苍白的面容上因着羞涩染红了一片的迦叶,眼眸中露出一抹好奇,先前那般凶险的境地时,她是有意识的,只是那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因此,她知道眼前的迦叶正是拼死救了她的人。 没事。你伤得很重,先前我......离歌想到自己之前的胡作非为,她的双颊也是一红,而后眼神飘移地道:你的伤,我给你包扎了。不过我们还是得尽快出去,你得找个大夫好好看一下。 迦叶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都处理过了,就连身上粘稠的血迹也都擦拭了一番,虽然还沾着一些,但也比先前的狼狈好了不少。只是伤及肺腑的那道重创虽是包扎妥当了,但稍有动作便会牵扯撕疼,体内逆转经脉的内伤更不是那么容易好的,此刻体内内息空空荡荡的,稍一运转便觉得凝滞难行,丝丝缕缕的刺痛若隐若现。 他知道自己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谢谢,施主的身体好...... 迦叶正想问一句离歌的身子是否都好了,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让离歌给截断了。她小声地道:小和尚,你唤我清欢就好。 不知为何,她不想将蛊妖女离歌这个称呼告知给迦叶,而是用了自己藏了许多年的闺名。 迦叶听到离歌所说的清欢二字,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夜里纠缠着他呢喃着说她叫清欢的模样,他的耳尖已然红彤彤一片。 小僧,迦叶。迦叶低下头,轻轻地将自己的法名说出。 离歌转过头来,看着迦叶那一副害羞的模样,不知怎的,她的羞涩忽而都消失了。她歪了歪脑袋,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迦叶的肩膀,道:迦叶,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目光认真,话语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咳咳、咳咳咳...... 第116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5) 迦叶听着离歌的话,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时间低低的咳嗽呛了出来,苍白的面容上因着咳嗽浮起一丝浅浅的红晕, 倒是显得有了些许气色。 离歌倾身靠近,她伸手略微笨拙地抚了抚迦叶的后背, 低声道:是不是受凉了?还是内伤又发作了?我身上的药可能都落在了崖道上, 咱们得尽快出去。 音杀以及春色无边的药力过了以后, 离歌的身子恢复了不少, 除了身子骨里还带着些许的绵软,倒是丝毫未有损伤。 迦叶努力平复咳嗽诱发的肺腑里的刺痛, 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道:是、是小僧冒犯姑娘了。 他转过头, 一脸认真地盯着离歌,沉声道:清欢姑娘,小僧出身法正寺, 坏了姑娘的清誉,是小僧的错,此番小僧破了戒, 该回寺领罚。之后,姑娘你需要何种补偿,小僧都会尽力做到。 离歌听到迦叶提到的法正寺, 她轻轻拂过迦叶后背的手一顿,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而后垂下眸子, 遮住眼中闪烁的些许复杂心思, 慢慢地问道:法正寺? 是, 小僧师从法正寺慧棱法师。迦叶小声地回了一句。 离歌轻轻地哦了一声, 而后她转过身,随意地坐在迦叶的身旁,侧过头,眨了下眼,道:那,我若是让你还俗娶我,可以吗? 迦叶的身形一顿,他的眼中显露出一丝惊诧,但很快便又沉寂下来,他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在离歌以为他是不是睡过去了的时候,忽而开了口道:若是姑娘是这般想的,那,等小僧回寺领罚后,与师傅说明一切因果,便就还俗娶了姑娘。 迦叶并未多言,他是法正寺的下一代戒律院院首,也是法正寺新一代的圣僧种子,哪里是那么容易一句还俗就能还的。 离歌看着一脸严肃的迦叶,她抿了抿唇,忽然轻笑出声,道:嘻嘻,不要这么严肃啦。我也就随便说说的,何况要不是你,我早就没命了,不过是区区清誉,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迦叶沉默不语,视线落在离歌看起来满不在乎的面容上,他摇了摇头,道:不是区区。 嗯?离歌愣了一下。 不是区区清誉。迦叶神情认真地纠正,离歌面上虽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是他却感觉得她心中的不安和难受,他的双眼定定地注视着离歌,道:待小僧领了罚,自会和师傅说明一切,届时,小僧便会来娶清欢姑娘的。 迦叶的双眸清亮极了,在微亮的曦光中透出一抹别样的风采,令离歌不由得落了进去,她的心思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暖暖的,却又软绵绵的。她手足无措地转开脸,嘴里咕噜着道:你喊我清欢就可以,那个...那个...再说啦......好了,我去看看外边的风雨停了没有? 话语间,她便起了身,脚步仓皇地朝着山缝处走去。山缝外的风雨已然小了不少,微弱的曦光从阴沉的云层中撕扯开来,天边隐隐开始泛白。 细细的风溜了进来,靠近山缝口的离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从这边没法出去,外边山壁沾了雨水,更是滑腻,无处借力的话,上不去。迦叶勉强撑着身子摇晃着步伐走了过来,带着气音的声音在离歌的耳边响起。 离歌回头看了一眼迦叶,骤然靠近的迦叶身上带着浅淡的檀香气息,很淡,却令人心神安宁。离歌眼神一怔,她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道:你身上的伤才堪堪止住血,好好坐着休息,我再四处看看。 迦叶摇了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抿着发白的唇,小声地道:清欢姑娘,小僧刚刚注意到洞内后方有一条道,道里有风吹来,想来那一条道不是一条死路,只是不知道会通往何处,或许我们可以走走看。 喊我清欢,不要老是什么姑娘姑娘的喊,听着我怪别扭的。离歌摆了摆手,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那传来呜呜风声的幽黑的洞口看去。 幽冷的风从洞中吹出,确实,能够从中感觉到略微潮湿的风意,这说明这个洞口并不是一条死路,虽然不知道会通向何处,但总比他们困在这里坐以待毙来得好。更何况......离歌看了一眼站得略显吃力的迦叶,那张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得苍白难看。 更何况,迦叶也应该尽快找个大夫看一看。 那我们就朝这条路走走看,或许可以找到上去的路。离歌笑着对迦叶道。 嗯。 离歌低头翻出一支火折子,揭开盖子,咻的一下,火光亮了起来,在火光下,她娇俏的面容显得异常绵软,亮堂的双眸微微弯了起来,道:好在这支火折子就笼在衣袖中,先前和着衣服一起落在地上,我给捡回来了。现在刚好可以派上用处。 迦叶点了点头,他看着离歌眉眼弯弯,唇边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而后,缓慢地走到离歌身边,轻声道:清欢姑......清欢,出了这儿,不知你有何打算? 迦叶本是想喊清欢姑娘的,只是在离歌那瞪圆了的双眸下,将姑娘两个字吞了回去。 离歌举着火折子,走近迦叶,她小心地扶着迦叶的手臂,而后嘀嘀咕咕地道:我这不是占你便宜,我是怕你看不清,你不要多想。 还有,我的打算...怎么?你知道了是要再跟着我吗? 迦叶对于离歌忽然的凑近,略微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手边触及的绵柔的触感,他的耳尖不由得又红了一圈,只是在不够亮堂的火折子的光晕下,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嗯。迦叶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倒也不是忸怩之人,虽然心中不大自在,但是并未拒绝离歌的搀扶。他的伤势不轻,纵然是做了简要的处理,但是此时每一次的迈步都在损耗他的体力,若不是离歌扶着,他确实是走不了多远。 清欢一介女儿身,小僧不放心,若是清欢要去哪儿,和小僧说一声,小僧护送一程。在狭长的洞道里,迦叶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可是却很温和真诚,仿若是温润的溪水涓涓流入人的心田。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4) 离歌不知道为何会有人对初次相见的人拼命相救,而且还如此上心。她的记忆里,除了毒阎罗,大多数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杀人和被杀时刻充斥在她的人生中。她成长的道路上,见多了阴暗和杀戮,骤然见到与她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心头莫名升腾起一丝无措。 可是在听到迦叶来自法正寺的时候,她本是无措的心思慢慢沉了下去,而后在知晓迦叶师从慧棱法师时,她的心头攀爬起一丝冰冷,不是对迦叶,而是对慧棱法师。 她低下头,眸中带着翻涌的思绪,沉默了一阵子,她脸上露出一抹笑,道:小和尚,你不是说要回寺去领罚,那你怎么送我一程? 等到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小僧再回寺领罚。迦叶的话语里带着坚定。 离歌噗呲一声笑出来,她手中的火折子略微颤抖了一下,火光微乱,带着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和尚,我是要去寻药,药寻不到,我可没打算回去。你若是跟着我,怕是一时半会儿地回不去,往后若是让你师傅知道你一个小和尚和我这么个姑娘家搅和在一起了,是要被重罚的。 她说的最后一句时,吐字略微加重了一些。 迦叶听着离歌的话,他认真想了想,而后郑重地道:随心而行,问心无愧,这是师傅时常教导我的。如今,我心中是想着要将清欢安全送回去,无论是时间长一点还是短一点,都没关系。只是不知,清欢是为何人寻药,要寻的是什么药? 离歌扶着迦叶的手微微发凉,她的目光落在行进的隧道里,眼中神色漠然,轻声道:我自小父母双亡,是叔叔抚养我长大,如今叔叔罹患恶疾,我听着一名大夫的话,须得寻的三种药材方能炼制一味救命之药。我是瞒着叔叔跑出来的。 听着离歌清清冷冷的话语,迦叶轻轻点头,道:清欢,是一个孝顺的好姑娘。不知,清欢你要寻的是哪三味药? 第一味,雪莲子。 第二味,幽昙花。 第三味...... 离歌说到这第三味的时候,忽而声音小了下去,风声陡然大作,他们两人行进的脚步慢了些许,吹拂而来的风力带着一抹冷意。迦叶一时之间并未听清离歌说的第三句话是什么。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问道:第三味,是什么? 离歌这一次没有回答,她抿了抿唇,笑着道:待我先把前两味药寻到了再谈第三味吧。 她的视线在迦叶的面上溜过一圈,而后淡淡地接着道:毕竟,前两味药,便是难以寻到的了。而这第三味,怕是可遇不可求。只是,叔叔待我恩重如山,就算是只有一丝机会,我也会努力寻得的。 迦叶的呼吸浅淡,他的身子冰凉凉的,此刻,走过这漫长的隧道后,他的体力消耗了不少,脚下的步伐越发沉重,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向离歌,呼吸间嗅到离歌身上清甜的女儿香,听着离歌的话,心头微微升腾起一丝心疼。 会寻到的。那么,就让小僧陪同寻药。迦叶转瞬之间便下了决定,至于回寺领罚,便在寻药之后吧。想来师傅是会谅解的。 离歌愣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向迦叶。 你要陪我去? 嗯。 正当这时,隧道似乎走到了尽头,一道亮光刺破黑暗,风从洞口外呼呼地刮入一阵,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簌簌直响。 我们,好像出来了。 第117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6) 迦叶的目光落在离歌的脸上, 曦光随着风透进来,白皙的面容在光晕下柔和美丽,澄澈的眸子, 给人一种安宁甜美的感觉。 迦叶很快回过神来,他注意到自己直愣愣地盯着离歌许久了, 虽然离歌并未开口说什么, 可是终究是失礼了。 他微微躬身, 小声地道:小僧又失礼了。 离歌看着一板一眼的迦叶, 双眼中流露出一丝的好笑与新奇,她的身边从未有过如此守规矩的人, 连多看人一眼都会觉得不好意思,这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看着迦叶白净带着点青涩的脑门, 持着火折子的手,突然有点痒痒的,想要伸手去摸一摸, 想来那个脑门摸起来应该挺好玩,只是看着迦叶那副模样,若是她真的上了手, 恐怕是要吓到人了。 离歌抿唇一笑,她转头看向洞外,狭长的隧道走到了顶, 便是一个豁然开朗的大洞口,洞口外便是郁郁葱葱的林子,应该不是之前的崖道, 但只要有路, 总能够走出去的。 雨好像也停了, 我们先出去, 看看这到底是到了哪里?离歌没有接上迦叶的话,而是朝前走了两步,探头看向洞口外,她小声地道:小和尚,这里好像是山脚下。 迦叶步伐沉重地跟了上去,他低声回了一句:小僧,迦叶。 离歌听到迦叶的回话,她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仿佛领会到迦叶的意思,迦叶这是要她直接唤他的法名,而不是小和尚小和尚地喊。 小......迦叶,离歌唇边的梨涡略微加深了些许,她想了一下,又转身走过来扶着脚步迟缓的迦叶,一边朝前走一边道:你真的要跟着我走吗? 迦叶浑身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他点点头,道:嗯,等清欢把药都寻到了,小僧再回寺里领罚。 离歌皱了下眉头,道:我都说了,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迦叶听着离歌不满的言语,他眉眼舒展,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道:是小僧不好,让清欢担心了。只是这事儿,天知地知,诸佛皆知。是小僧破了戒,确实是该领罚的。 离歌听着迦叶的话,心头升腾起一抹烦躁,她拧了拧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转头便看到迦叶那副淡然的模样,她满腔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便轻哼一声,只专心扶着人朝前走。 清欢......似乎感觉到离歌的郁郁不快,迦叶张了张口,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忽而便听得一阵喧哗之声骤然传来。 救命啊,救命啊......不远处,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虽然动作狼狈,可是却又恰到好处地躲开了在那人身后追击的一行粗犷狰狞的矮壮男子。 离歌双眸微微一眯,她本是想带着迦叶转身离开,只是在他们尚未来得及避开的时候,一路喊着救命的男子已然冲到了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躲在了迦叶的身后,哆哆嗦嗦地道:救、救、救命...... 离歌眉宇间闪过一抹阴翳,瞥过哆嗦躲在迦叶身后的男子,眼中漫起些许杀意。那人的感觉好似很是敏锐,在一刹那间,便挪开了两步,与离歌拉开了一些距离。但还是躲在迦叶的身边,他低着头,浑身颤抖着道:小和尚,我就是一个过路人,没想到会遇到劫道的,小和尚,你心底善良,救救我。 那名男子是一个极有眼色的人,一眼就看出迦叶和离歌两人中,迦叶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迦叶顿了一下,此时他身上的伤势并未有任何的好转,兼之先前的步行,体力损耗严重,只是他也不是一个能够看着人在面前落难的性子,遂站直了身子,将那名男子以及离歌都掩在身后,对着来势汹汹的人,双掌合十,沉声道:诸位,不知与小僧身后的施主有何过节? 那领头的矮壮男子,倒是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只是打量了一眼一身血迹斑斑的迦叶,以及半掩在迦叶身后的离歌,他粗着嗓子,道:小和尚,不要多管闲事。把你身后的人交出来,我们各走各的。 江湖上,对于深山老林里出现的和尚以及孤弱女子,大多数人都是秉承着能不多事就不多事,毕竟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踢到铁板。故而,此时,这伙人才会如此客气地开口。 那躲在迦叶身后的男子拽着迦叶的衣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咬着牙,不知迦叶会如何抉择。 迦叶神情不变,他看向那一伙明显脸上摆着来者不善的人,开口道:诸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寻钱财,得了钱财,便放了小僧身后的施主。 矮壮的男子看了一眼迦叶,眸色深沉,他低低地道:小和尚,看来你是定要管这闲事了。 那就......莫怪我等心狠手辣了。话音才落,矮壮的男子便陡然朝着迦叶劈出一刀,迦叶仿佛是早就猜到这人的举动,他轻飘飘地伸手一点,拈花一指,便见那劈下来的刀被迦叶简简单单地捏住。 迦叶指尖一弹,看不出使了什么劲,但那把被捏住的刀陡然颤抖起来,噌的一声,那刀嗡嗡嗡得颤抖起来,而那名矮壮的男子几乎要握不住这把颤抖起来的刀。 咔 清脆的声响传来,那把长刀便断成了两截,迦叶回手一扔,断了的半截刀与另一个挥刀而来的人手中的长刀撞在了一起,发出嗡鸣之声,而后便见那人闷哼一声,捂着手腕松开了手中的长刀。 而迦叶面上的脸色更加难看,只是他并未退后一步,就在那名矮壮的男子挥着半截残刀继续砍过来的时候,突然,半隐在迦叶身后的离歌朝前走了一步,露出了她的面容。 那名矮壮的男子双瞳微微一缩,手中的半截砍刀陡然落了地,他踉跄地朝后退了数步,而后,低低地喊了一声撤,便见着那人领着一伙人匆匆忙忙地离去。 离开的背影莫名给人一种仓皇出逃的感觉。 那躲在迦叶身后的男子愣愣地看着慌乱离去的一行人,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可思议,他喃喃地道:什么?怎么、怎么就跑了? 离歌并未理会那名兀自呢喃的男子,她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伫立不动的迦叶,却见迦叶呼吸微弱,双眸微闭,手背和额角的青筋略微暴起,触及他的身子,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紧紧绷住。 不过片刻,迦叶的身体微微颤抖,身上的气息紊乱起来,他的身体稍一倾倒,便软倒下去,离歌被骤然失重的迦叶牵扯着倒向地上,耳边听着迦叶低低的一声闷哼声,她低头一瞟,便看到迦叶的唇边溢出一丝殷红。 这、这是怎么......原本缩在迦叶身边的男子见刚还一副高手风范的迦叶,下一秒钟就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充满了不解。 他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弱弱地开口问道:小和尚,是、是怎么了? 离歌一手搭着迦叶的脖颈处的脉动,一手扶着迦叶,眼神锐利地看向刚刚那名男子,声音依旧清甜,可是这一丝清甜中却是带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道:眼看着没瞎吧,看不出来人受伤了吗?还不快来搭把手,送人寻医...... 哦哦,诶,我、我这就来。那名男子懊恼地急忙俯下身来将人扶起,他不是一个坏心肠的人,之前确实是走投无路,恰好看到了深山老林中走出的小和尚和弱女子,他想着父亲曾经教导过,出门在外,遇着和尚、弱女子以及孩童老叟,都留一个心眼,能避则避,莫要招惹。 当时他见着这两人,便觉得两人身手不凡,故而他才这般祸水东引,他也不是那等坏了心肠的人,若不是察觉到这两人的功夫应当不错,也不敢这般牵连他人。 虽然不明白那一行拦路打劫的人为何会落荒而逃,但是这小和尚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武艺高强,只是现下这副骤然出现的情况,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动作清点!没见扯着人伤口了吗?离歌见着形容狼狈的男子扶着迦叶的动作略微粗鲁,她不悦地瞪了一眼。 男子平日里从未干过事,手无缚鸡之力,这个形容词用在他身上,便是极为恰当的。不过是搀扶着迦叶走了一小段,便气喘吁吁,只是见着离歌瞥过来的眼神,他后背一寒,扶着人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 姑娘,呼...姑、姑......我们要去哪儿?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在询问的时候,见着离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哆嗦地一句话都说的不完整。 医馆。离歌没有多做解说,她的全幅心神都放在迦叶身上,不过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迦叶呼吸越发微弱,定然是先前与人动手的时候,牵动了内伤。 离歌的眸光扫过迦叶灰白的面颊,心头升腾起一抹懊恼,他分明是一身沉重的伤势,偏要逞能,护着他们俩。看看现下...... 医馆?这我熟,我知道就在这山道出去,就有一家百年医馆,里边的老大夫,医术可好了。 知道,就赶紧带路。啰嗦什么! 哦、哦,我这不是,随口说了句,凶什么...... 出了山道,确实如男子所言,有一家百年医馆就开在山脚下。 第118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7) 老杨, 老杨,你快来!男子将迦叶小心地放置在医馆的床榻上,便大声囔囔起来。 空荡荡的医馆里回荡着男子大声疾呼的嗓音, 须臾间,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院里传了出来。 谁呐!随着声音, 一道身影掀开帘子, 走了出来。 整齐的胡须, 慈眉善目, 大约是五十岁左右的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看到床榻上的迦叶时, 面上的神情一凝,迅速上前来, 甚至不等人交代情况,便一手搭住迦叶的腕脉,他的目光落在迦叶的面上。 在离歌和在一旁等得几乎要失去耐心的男子的注视下, 老杨起身取了医药包,打开来是一排的细长的银针,他扫了一眼紧紧抿着双唇的离歌, 温声解释道:这位小哥的内伤不轻,逆转经脉,致使气脉凝滞不痛, 而那处外伤也是凶险,伤及肺脉,气血两失, 这伤若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 只怕早就入了黄泉地府了。只不过小哥的内功心法极为平正温和, 才使得这沉重的伤势缓解了些许。不过, 偏偏又接二连三地动了内息,内伤是伤上加伤...... 离歌听着老杨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她心头烦躁得很,开口截断老杨的话,道:好了,老头儿,你就说,能救,还是不能救? 离歌虽然问的能不能救,但是眼中流露出的些许气息,却是明晃晃地在警告着人,若是救不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老杨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离歌的态度,他行医这么多年,也是见多识广了。他动作利索地急下几处大穴,颤巍巍的银针在他的指尖转动,他摇了摇头,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小哥身子底子好,这功夫也练得到位,内劲醇厚,他这一身功夫,打底的心法便是疗伤的,虽然这次伤得很,不过熬得过来的。 他说到最后,一一抽出银针,本是毫无意识的迦叶在这一刻忽而急促喘息起来,老杨似乎已经预料到迦叶的情况,他伸手将人扶起,迦叶搭着老杨的手,陡然呕出一口污血,灰白的脸色转瞬间变得一片霜白。 咳咳、咳......迦叶低低的咳嗽声传了出来,只是他的双眸尚未睁开,意识仿佛还未完全清醒。 老杨轻轻拍了拍迦叶的后背,迦叶忍不住又小口吐了一口血水出来。 这位小哥,莫要忍着,这凝滞的血气,不散出来,回头难受的还是你自己。老杨见迦叶抿着唇,身子略微紧绷,便晓得迦叶在下意识地忍□□内他刚刚诱导翻涌起来的血气。 也不知是真的听进了老杨的话,还是压抑不住体内的气劲,迦叶夹着低低的咳嗽声,又接连吐出了两三口血水,直到最后呛出的血水从暗沉的血红变成刺眼的猩红时,才慢慢地止住呕血。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5) 迦叶惨淡的唇边沾染着鲜红,看起来倒是有一丝可怜兮兮的脆弱感。离歌心头一抽,她见老杨将人放置下来,而后站了起来,自顾自地到一旁的药柜中取药,老杨低声交代了一句:小哥的伤要静养,老朽先熬一副药,给他用上,看看情况。还有他身上的外伤,待会儿老朽一并处理下。 离歌并未在意老杨说了什么,她沉默地走了两步,站在迦叶的身边,眼神闪烁,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她转身朝门外走,走过那名傻愣愣站在一旁的男子时,开口道:人,你帮我看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哦,哦,我会照顾好恩人小和尚的。不过,诶,你要去哪里?男子点了点头,便又跟着人走了两步,急匆匆地问了一句。 离歌冷眼扫了一眼,没有回话,人就出了医馆。 男子饶了饶脑袋,不大懂得离歌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好歹看得懂离歌眼中的不耐和威胁。他顿了下脚步,没敢继续跟上。 原小子,别跟了,那姑娘一身的杀气......老杨取了药走过来,他好像和这名男子很熟悉,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男子面露胆怯,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地道:哦,我得留着照顾人呢。 离歌出了医馆,一手抚过腰间,那只小银罐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她手中一展,一只细长的半透明的虫子乖巧地出现在她的掌心,她微微一吹气,那只半透明的虫子陡然一颤抖,然后便颤巍巍地展开半透明的翅膀,嗖的一下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在阳光下,那只半透明的虫子仿佛是染成了金色,一闪一闪地跃过,煞是好看。 离歌看着在空中飞窜而去的追谍子,面上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从这条走了呀。 她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便身影一闪,迅速跟了上去。 这时候,先前与迦叶动手的矮壮男子一行,形色匆匆地赶着路。 陈哥,你刚是怎么回事?那小和尚明摆着有伤在身,原明辉不过就是一些三脚猫功夫,那小娘儿们更是看着柔弱不堪,咱们一拥而上,肯定能把人拿下的。矮壮男子身边的一名吊梢眼男子疑惑地道。 是啊,陈哥,甭说什么江湖行走规矩,那小娘儿们,嘿,看着就柔柔弱弱的,细皮嫩肉......行进的五人里走在后方的瘦高个嘿嘿一笑,眼中流露出一抹谁都懂得的意思。 矮壮男子却是半分不理会这群人,疾步朝前走,似乎后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越走越快。 陈哥,怎么了?你...... 陈哥...... 注意到矮壮男子的态度似乎不大对,同行的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接连开口询问。 叽叽喳喳的问询话音,一下一下荡在矮壮男子的心中,他眉头一皱,缓缓吐出一口气,脚步不停,却是压着声音,道:呵,那女的,你们没觉得熟悉吗? 听到矮壮男子的回问,跟着行进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脚步慢了些许,不过是慢上一刻,便与矮壮男子拉开了距离,他们便又疾步小跑上前,开口问道:陈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个明话。 矮壮男子的手略微颤抖,他的双眼瞟了一下左右,开口道:鬼蜮,你们知道吧? 那是自然。 知道。 当然了,大名鼎鼎的鬼蜮,谁人不知? 那小娘子,怕就是鬼蜮的蛊妖女。矮壮男子也不卖关子,他迅速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听到矮壮男子的解释,同行的四人登时就瞪大了双眼,他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其中那一名吊梢眼颤着嗓子,道:陈哥,你可别吓唬我们,蛊妖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咱们不会这么点背吧?瘦高个接了一句。 陈哥,你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 眼力不错。忽然间,一道清甜的女子嗓音落入矮壮男子一行人间,不等他们反应,便忽而觉得胸腹间似乎有一阵瘙痒浮荡起来,越来越痒,痒得令他们不由自主地伸手去饶。 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这胸腹间的瘙痒吸引,而那瘙痒从胸腹间扩散开来,蔓延至脖颈,他们的手撕扯着衣裳,胡乱地抓饶着,脖颈以及凌乱的衣裳下,很快便显出了一道道血痕,可是这一伙人却毫无感觉,他们只想止住这一阵越来越强烈的瘙痒。 离歌慢悠悠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看着此刻瘫倒在地上的一众人,鲜血淋漓,皮开肉绽。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没有停下抓痒的手,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很快第一具尸体出现了,活生生地自己撕扯开了肚腹的皮肉,显露出鲜红的内脏血肉,流淌出来的内脏落了满地,那人瞪圆了双眼,沾染了鲜血的手还在扯着气管....... 有了第一具尸体,第二具自然很快也出现了,同样凄厉的死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林子里浓郁到了极点。 离歌一步一步,悠哉地走过去,她小心地避开地上流了满地的污秽血腥,走到此刻虽然肠穿肚烂,却依旧挺着一口气的矮壮男子身边,她仿佛是在等着这人断气一般,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嗯,你们要杀的那人是谁? 矮壮男子嘶嘶地喘着气,他瞪着离歌,牙关咬着死紧,眼中满是深深的怨恨,他似乎并不愿将答案告知这个杀了自己的凶手。 离歌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配合一点呢,我就给你个痛快。若不然,其实吧,你这身子骨不错,我看着,大概可以撑个一天。 随着离歌这一句话说出口,那名矮壮男子的眼中爬上一缕血丝,他狠狠地盯着离歌,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一个娇俏柔美的女子,可是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却仿佛是来自幽冥的索命恶鬼。 那、是、天下首富的独子!矮壮男子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得到矮壮男子的回复后,离歌面上显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颜,她歪了歪脑袋,道:你的眼力,真的不错,就是运气不大好。 好了,我这人,说话算话的。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离歌伸手一撒,一道灰白的烟雾笼住矮壮男子,顷刻间,那名矮壮男子便咽了气。 离歌站起来,看着这一伙死状凄惨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腰间的一只小荷包,抖落的粉末落在那一堆尸体上。 而后,离歌从袖中掏出一只小银笛,一道清脆的笛声在林子里响起,飘飘荡荡,仿佛是传了很远,却又仿佛什么都没传出去。 离歌吹了一会儿,便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的四面八方传来,而后很快就顺着那道血腥气息,将那几具尸体淹没,密密麻麻深绿色覆盖在尸体上,似乎是扑了一层绿色的毯子。 一眼望去,倒是看不出什么。但是在那一堆凸起的尸体平复下去后,离歌口中吹着的银笛也转了音调,悠悠扬扬,很快便消融开来,在最后的一道长调之后,笛声就收了起来。 那一层窸窸窣窣的绿毯子便又窸窸窣窣地离开,而地面上的尸体却是骤然失踪了,连一丝的骨头都看不到,若不是地上大片的血迹,只怕会让人以为刚刚发生的惨烈不过是一场幻觉。 看着空荡荡的地面,离歌长长吐出一口气,平日里她并不喜欢动用噬蛊,这一群小东西,很容易失控,若是一不小心失控了,可能连她这个主人都不放在眼里,好在这次的尸体够多也够新鲜,召来的噬蛊吃饱喝足,倒也乖巧了。 第119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8) 离歌看着已然看不出什么痕迹的地方, 拍拍手,轻巧地迈着步伐往回走。她知道先前这伙人中的矮壮男子是认出她了,这才仓皇逃走。平日里她也不是嗜杀之人, 认出她的人,只要不惹她, 她便也不会放在心上, 而这次会这般计较, 不过是因为在那时, 她脑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若是让这伙人将她和迦叶在一起的消息传了出去, 只怕于迦叶不好。 正是这么一个念头,她便又追来, 杀人灭口。 离歌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作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不过脑子里想着刚得到的消息, 原来刚那个给他们惹祸的男子,是天下首富原泰富的独子原明辉啊。 她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 唇边绽开一抹浅浅的笑。 此时,医馆里,浓重的药味散了出来, 老杨给迦叶重新包扎了伤口后,便捡了一副药给人熬着了。屋子里仅留下尚未清醒的迦叶以及特地拧了一条热毛巾替迦叶擦拭血迹的原明辉。 唔。迦叶醒来得很快,或许是散了凝滞的血气出来, 此刻醒来, 肺腑间并未有先前那般沉重的感觉, 只是身上的冷意依旧未散, 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丝丝缕缕地浸入骨髓,令他觉得疲惫。 原明辉本是正替人擦着脖颈处沾染到的血迹,忽然间就见到迦叶睁开了双眼,他的视线与人对上,对上那双清透的眸子,他的脑子一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下一秒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人醒来了。 他清朗白净略微有些胖的面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欢喜地道:哎呀,恩人小和尚,你醒过来啦!老杨不靠谱,还说你得晚上才能醒来,这才过多久,你马上就醒了过来。 迦叶的意识在原明辉絮絮叨叨的时候,慢慢地收拢回来,他看着眼前欢喜的原明辉,转了转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却没看到离歌,他的眉头不由得拧了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迦叶在找寻离歌,原明辉急忙又解释道:恩人小和尚,你放心,那凶巴巴的姑娘没跑,她说有事去去就回来,应该再过会儿就回来了。 啊,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山脚下的医馆里。给你看伤大夫是老杨,百年医家传人,医术可厉害了。你放心,你身上的伤,虽然重,但老杨说了,静养就好。他给你熬药去了,哎呀,我都忘记喊老杨进来给你看看了,我现在就去喊,恩人小和尚,你躺着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原明辉本就是个话唠,尤其是感觉到迦叶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人,故而这话语便一串接着一串地落了出来,听着迦叶耳边嗡嗡嗡的,最后不待迦叶反应,便又风风火火地跑去找人。 从原明辉一串儿的话语里,迦叶意识到离歌不是去而不回,他的心稍稍安下,而后他便慢慢地撑起身子,虚乏的身子,不过是起身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便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倚靠在床栏边歇了一会儿,正想站起来的时候,便见着原明辉拉着一个面容和蔼的老者匆忙回来。 老者看到起身了的迦叶,和蔼的面容上显露出一抹的担忧,疾步走上前,道:小和尚,好生躺着,你现在的身子要静养,虽然你的内功心法有助于你疗伤,但是此刻你的内息续不上,疗伤效果大打折扣,还是先好生躺着,养上一段。 迦叶自是听得出老者口中的焦急和好意,他没有反驳,也没再站起来,而是倚坐在床边,小声道:贫僧迦叶,老丈,你喊我迦叶便可。 老杨伸手搭上迦叶的脉象,这时候的脉象虽然虚乏无力,可是比之先前的凝滞沉重要好多了。他微微点头,道:老朽姓杨,你便随原小子喊我一声老杨就行......果真是底子好,散了凝滞的血气后,这气脉明显通畅多了。对了,你的药马上就好了,我去看看,待会儿好了你便趁热喝了。喝了后,好好睡上一觉便好。 说到最后的时候,老杨意味深长地看了迦叶一眼。本来按着他的估算,迦叶至少要到晚上才会醒来,会如此早醒来,要么是内伤发作,要么就是心里有事,这才昏睡得都不安稳。只是他以为出家人应该是六根清净的,脑中浮现先前那一位杀意凛然的姑娘......想不到这小和尚是心思细腻....... 谢过老杨。迦叶从善如流地道谢。 老杨也不耽搁,刚要不是原明辉硬是扯着他进来,他是打算等药熬好了再送进来的,当然,他也没想到迦叶会醒得如此之快。 迦叶看着老杨离开,他看了一眼手中还拿着沾了血迹的毛巾的原明辉,开口道:施主,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原明辉也反应过来,自己都未曾告知过自己的名字,他白净的面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道:我叫原明辉,是原泰富的独子。 他简简单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等着迦叶的反应。只是他盯着迦叶看了半天,却见迦叶双眸清澈,未曾显露出一丝异常的情绪。 原明辉迟疑了一下,道:恩人小和尚,我是原泰富的独子。今天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但凡我有,都可给你。 迦叶面上的神情平和,他点了点头,道:原施主,那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唤我,恩人小和尚,直接喊我迦叶便可。 原明辉见迦叶一副平静的模样,他不由得愣了一下,点了点自己,道:那个,你是不是不知道原泰富是谁? 他的眼中透出一抹惊奇,要知道原泰富这个名字可是鼎鼎有名的,天下首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可是天下首富的独子,这一份救命之恩,是有多大的分量,换个人都会谋算一番的。 迦叶点了点头,道:小僧此次虽是第一次下山,可是小僧听师兄说过的,原泰富,是天下首富。 对,天下首富。所以,你、你怎么没有反应?这救了我,可比救了我老爹还不得了的。你要什么奇珍异宝,我家都有的。原明辉不由得比划了下手,似乎想要表明自己在家中的分量极其重。 迦叶笑了一下,略微沙哑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原施主,是小僧心中觉得该做的事,救下了,小僧心中欢喜,这便是最大的所得。无关施主的身份,施主是天下首富的独子也罢,是街边小贩的孩子也好,与小僧无关。 原明辉看着淡然的迦叶,别看他面上一副憨厚的模样,心思却是极为细腻的,对于迦叶的话,他可以感觉到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他新奇地盯着迦叶看,而后开口道:若是你因为救我而送了命,莫非也觉无怨无悔? 迦叶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他轻轻摆摆手,道:小僧,问心无愧,便好。 他说了这么一会儿,面上便流露出一丝的疲惫。 原明辉,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话!扰着人休息了!不知何时,离歌便已然走到了门口,她才进屋,便看到倚坐在床边,面上难掩疲态的迦叶,而原明辉却还没眼色地絮絮叨叨地问个没完。 离歌心头升腾起一丝气恼,清甜的声音中流露出一抹的冷意。 原明辉并不知道离歌的身份,但是他的直觉很准,立马就察觉到离歌的不虞,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我,我这就去看看老杨的药熬好了没有? 话语间,他便哆哆嗦嗦地蹦跶着绕过离歌,窜了出去。 离歌小声哼了一声,而后就朝着迦叶走了过来。 她在迦叶的床榻前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眼中难掩担忧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迦叶。 清欢....... 迦...... 两人同时开了口,话语才吐出口,便撞在了一起,便又同时停了口,似乎都想要听对方先说。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却都没有再开口。 你先...... 你先说....... 两人的话语便又重叠在了一起,他们一时间又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迦叶的耳尖不由得红了一片,他低下头,道:清欢,请说。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6) 离歌心中涌起一丝奇怪的情愫,心口怦怦地乱跳,她说不清这个感觉是什么感觉,可是却又不让人觉得难受,就是有点闷热。她别开眼,轻声道:你好点了吗? 嗯。迦叶沉声应了一句,而后便又接着道:离歌,你有伤着吗?我好似闻着你身上有些许血腥味。 本是面颊燥热的离歌,听到迦叶的话时,仿佛是心头入了一盆冷水,刚刚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在她心头浮现,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嫩的手掌,又抬首看了一眼通身散发着圣洁气息的迦叶,她的心坎里冒出一道奇怪的声音: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念头令她遍体生寒,她抿了抿唇,低低地回了一句:没有,没受伤,可能是沾了你身上的血腥气吧。 她的话语里莫名带着一丝的低落,迦叶敏锐地察觉到离歌的情绪,他不放心地盯着离歌看了一会儿,离歌抬起头来,目光落入了迦叶澄澈若水的眸中,那一双眸子里盛满对她的担心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她愣愣地盯着人看,面上的神情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与娇羞。 药好啦。正当这时候,忽而门口传来一阵粗莽的声音。原明辉端着药碗大步走了进来,那碗黝黑的药汁还散发着热气,原明辉一把放在了屋里的桌上,而后手指捏着耳垂,嘟囔着道:烫烫烫...... 作者有话说: 周末,加更啦~~~ 第120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9) 原明辉的这么一句话, 将离歌的意识拉回来,她仓皇地别开眼,而后站起身, 低声道:我、我给你把药端过来。 离歌走过来的时候,原明辉还在嘟嘟囔囔地嘀咕着药很烫要等等, 他小声提醒着离歌。却见离歌瞥了他了一眼, 哼了一声, 道:知道烫, 你也不会拿个扇子吹凉吗?看着一副机敏的模样,怎么脑子怎么不好用? 我这不是打算端进来后, 再找个扇子......是是是,对, 是我这个脑子不好用。我以后一定记着。原明辉辩驳的话语在离歌冷飕飕的眼神里都咽了回去,扯出一抹虚假的笑,默默地朝着迦叶的方向靠近。 迦叶看着离歌与原明辉之间的一来一往, 他面上扯出一抹笑,对着凑近自己的原明辉轻声安抚道:原施主,清欢心直口快, 也是担心小僧的伤势,并非有什么恶意。你不要见怪。 原明辉扯了扯嘴角,他看着正找了蒲扇给散发着热气的药汁扇风的离歌, 小声地嘀咕道:没有恶意?也就对迦叶你才没恶意吧。 而在离歌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原明辉迅速转了话语,笑着道:我晓得, 清欢姑娘人美心善, 什么恶意, 什么见怪, 都没有的,都没有的。 虽然知道原明辉此刻说出的话是言不由衷的,但是离歌却没有在迦叶面前对原明辉有任何不满的动作,连个不够友好的眼神都没有,她只是端着药碗慢慢地走了过来,对于原明辉的话,全当做不曾听到。 没毒,这药可能不大好闻,不过里边的药材用得还是不错的。离歌将药碗递了过去,刚刚在那儿扇风的时候,她顺手查探了一番这药的情况,虽然她平日里使的是蛊术,但是蛊毒不分家,对于大概的毒药她还是又涉猎的。 但是在这话说出口以后,离歌的身子不由得一僵,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说这些,毕竟一个普通而柔弱的姑娘家应该是不会懂得这些的。她紧张地看着伸手接过她手中药碗的迦叶,眼神的神思带着些许不安。 迦叶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离歌说出口的话有多么不对劲,他自然地接过药碗,这时候药汁的温度是恰到好处的温热,不过药汁散发的味道着实令人头皮发麻。 迦叶面色不变地将药汁一饮而尽,随后这空了的药碗便让极有眼力的原明辉接过放置在一旁的桌上,原明辉对于离歌说出的话语,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也是同样的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疑惑,他随口接了一句,道:你们放心,老杨这人是很好的,很靠谱的,就是死要钱了点。不过,我嘛,恰好钱多,所以,不用担心老杨会把咱们赶出去。 原明辉很是自豪地挺直了脊背。 苦涩的药汁入了喉,迦叶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不过,药效发挥地很快,温热的感觉在体内慢慢地升腾起来,令他冰冷绵软的四肢开始变得温暖起来。原本苍白的面色也逐渐恢复了些许气色,比之先前的惨白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不少。 身子里的舒坦,让迦叶面上不由得带出了一丝舒展开的笑颜,他的目光落在略微有些不安的离歌身上,脑中的思绪一转,只以为离歌是在担心耽搁寻药的时间,他温声道:杨老先生的药很有效,小僧休息一个晚上就好,明日就与清华一同去寻药,可好? 最后一个可好温婉柔和,离歌顿了一下,她看着迦叶此时虽然不若先前的面色那般难看,可是惨淡的双唇,也是能够让人看出来他的伤绝不是休息一个晚上就能好的。可是他却将她先前说的寻药一事牢牢放在心上,离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离歌这般模样,迦叶只以为离歌是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得,毕竟离歌先前说过她的叔叔病重,那寻药确实是刻不容缓。 迦叶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天色,便又接着道:若不然,待会儿,咱们就启程? 原明辉听到迦叶这话,虽然内心里对离歌很是害怕,但是却也看不得这个心善的小和尚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他忍不住反驳道:你那内伤外伤的,可严重了,若不是老杨手里有两把刷子,你现在怕是就剩半口气了。就算现在能坐起来,那也是要好好静养一段日子的。老杨都说了,你这一定要静养的。 原明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恰到好处地令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离歌这一次并未呵斥原明辉,她点了点头,道:你要静养一段时间。 那狰狞而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见过,以及沉重凝滞的脉象,她都知道。迦叶的伤有多严重,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不想再看到奄奄一息的迦叶,她垂下眸子,虽然心急如焚,可是还是不想让迦叶冒险。 迦叶沉默一会儿,便又开口,道:那药,如今在哪里,清欢,你都有消息了吗? 离歌点了点头,道:嗯,我有雪莲子的消息,就在摩梭勒山,听说那山中的一株雪莲要结子了。至于幽昙花,可能还得再探寻一番,不过前段时间有人传了消息出来,说是幽昙花出现了。只是不知道出现在哪里?总之,先找到雪莲子再说。 雪莲子?摩梭勒山的雪莲?原明辉眉头一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看向离歌,而后他小声地重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哪个摩梭勒山? 离歌的目光漠然地扫过原明辉一眼,皱眉道:摩梭勒山,你说还有哪一个? 这偌大的江湖上,能够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而这摩梭勒山便是其中一处。摩梭勒山常年积雪,传说是有雪神在看守,凡人不得入山。曾经有山下樵夫误入雪山,从中得了一株百年雪灵芝,这才让人发现摩梭勒山不是一座普通的雪山,里边有不少的天材地宝,故而曾有不少江湖人轰轰烈烈地入山寻宝,而正是这一次的寻宝,让人发觉摩梭勒山是一座噬人血山。入山的人,几乎都没能走出摩梭勒山。偶有一两个运气好的出了山,却都疯了,整日里囔囔着错了错了惹怒雪神了...... 自那之后,这摩梭勒山便成了一座禁山。 此时听得离歌口中说出的摩梭勒山,原明辉的脸色一变,他不由得喊道:你们疯了吗?那可是噬人血山!多少人去了,就回不来的。 原明辉见迦叶和离歌面上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不由得急了起来,你们是不是不知道这摩梭勒山的危险?没听过这噬人血山的凶名吗?那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凶地! 离歌知道原明辉说的都是真话,她眼神闪烁,看着迦叶平静的面容,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只是雪莲子就在摩梭勒山里,我必须走这一趟。 雪莲子,我家有的。你要,去我家取便是了。犯不着搭上小和尚的命吧?原明辉急不可耐地道。他家确实是有雪莲子的,不少奇珍异宝,他家中都有,天下首富的名声不是随便喊喊的。 离歌将目光落在原明辉身上,她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你家有雪莲子,可是却不是我要的。 什么不是你要的?原明辉不解地问道。 你家的雪莲子,是十年的,还是百年的?我要的是千年的。离歌的眸光略微暗淡,他们早就知道原家有雪莲子,可惜都不是他们需要的。若是寻的不是千年的,他们也不会寻了这么久,毒阎罗也不会拖了这么久...... 听得离歌的话,原明辉本来还要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迦叶对于原明辉刚刚所说的话,他面上的神情始终如先前那般的平和,他的双眸转向离歌,开口道:摩梭勒山,从我们这儿启程,大约是要半个月。而雪莲子据说只有结子的那一刻摘得,并迅速放置玉瓶中才有用。若不然错过了结子那一刻,纵然摘下也是无用了。算算时间,雪莲子结子也差不多是在半个月后...... 你先好好在这儿休息,我先启程。离歌心中本就是这般想的,她甚至不想让迦叶随行陪伴。 迦叶摇摇头,道:我们一起出发。 不行,你的伤需要静养。 无妨的,内息开始恢复了,路上小僧也可以自行休养的。 可是...... 原明辉看着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先前所说的摩梭勒山有多么可怕这一事实的两人,他牙疼一般得看了看毫无惧色的迦叶,又看了看同样是一脸淡然的离歌,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你们,真的要去那什么摩梭勒山吗? 清欢要去,小僧自是要去的。迦叶点了点头,肯定地道。 雪莲子在那里,我是肯定要去的。离歌脸上的神情很是坚定。 原明辉见这两人如出一辙的回复。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着道:可、那是噬人血山啊。是会死人的...... 迦叶笑了笑,与原明辉的视线对上,他温声回道:不碍事,原施主不必担心。原施主,先前你遇着人劫道,如今虽说人跑了,但不知是否会有其他埋伏,要不然,你托人送封信回去,让人来接你? 原明辉面上的神情一僵,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那......迦叶微微一皱眉,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让原明辉打断话语。 迦叶,我先出去看看老杨,老杨刚刚还喊我帮忙的......原明辉摆摆手,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便随口敷衍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原明辉将迦叶担忧的眼神甩在身后,他出了房门,便朝着老杨那儿走去,蹲坐在老杨熬药的炉子旁。 老杨有一下没一下得替还在药炉上的药壶扇着风,见着沉默坐在地上的原明辉,笑着小声道:原小子,又和你爹闹别扭了? 原明辉面上一片沉默,他没有回答老杨的问话。 老杨也不生气,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原小子,你爹也是为你好。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不过里头的两人,你别搅和进去。那小和尚出自法正寺,那一身醇厚平和的心法,应该就是闻名天下的青叶心经,而能够在这般年纪习得如此纯正的青叶心经,应该便是法正寺的慧棱法师的关门弟子,也就是法正寺这一代的圣僧种子。 听着老杨的话,原明辉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他的双眸朝着老杨看过去,似乎在等着老杨说接下来的消息。 第121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0) 老杨却是半天没有开口接着说, 原明辉见着老杨半眯着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可就是不肯继续说道。 原明辉没好气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递了过去。 老杨熟稔地接过银票,轻轻摩挲了一下, 便将银票收进衣袖里, 他的唇边咧开一抹笑, 继续开口道:法正寺是天下正道的表率, 而圣僧种子,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原明辉想了一下, 轻声问道:是法正寺的继承人? 老杨摇了摇头,幽幽叹了一口气:不, 继承人好得,可是圣僧种子,却是极为珍贵的, 甚至可能是百年才得一个。我记得上一位圣僧种子好像是五十年前出现的,具体要说这是什么,我们这些外人也说不清, 反正就是很重要的,就对了。而每一位圣僧种子都是要入凡世历练的。 看来迦叶很不得了啊。原明辉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他一眼就看中的人, 果然是非同一般。 是不得了,那位小和尚倒没什么,法正寺出来的, 品行定然没得说。你若是在平日里与他结交一番, 还是有利于你的。不过......老杨脸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他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与小和尚同来的那位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 原明辉的眼中流露出我早就知道的神情。 老杨注意到原明辉眼中的神情,他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原明辉的脑袋瓜子,道:你要是知道,就该离得他们远远的。那位小姑娘,一身的邪性,手中定然是造了不少杀孽。对了,先前她不是出去了一会儿吗?估摸着是去杀人了。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腥味都尚未散尽。 原明辉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他的直觉素来精准,故而先前遇到迦叶和离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是靠近了迦叶,而不是看着柔软甜美的离歌。只是,他也想不到,刚才那不过短短一阵子的时间,离歌居然是去杀人了。杀完人之后回来,还能一身坦然。 原明辉想不明白,迦叶是怎么会和这般人混在一起的,还要帮着她入摩梭勒山采雪莲子。他想了想,起身想要入屋再劝上一劝迦叶。 老杨一把拽住原明辉,在原明辉不解的目光中,低声道:别搅和,那小和尚可比你心里清楚得很,不过呐,我看那姑娘,可能就是这一代圣僧种子的劫数啦。能不能渡得过,全看命数。 老杨活了半辈子,红尘往事见得多了,迦叶与离歌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他一个老早就经过情情爱爱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呢,法正寺的圣僧种子和一个明显带着邪性的妖女,嘿,法正寺的慧棱怕是要头疼了。 可是......原明辉动了动嘴,不甘愿得又看向屋里。 老杨摆摆手,声音略微缥缈地道:都是命,原小子,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扯进他们中间去。 天材地宝要出世了,这江湖呐,又要乱了。顾小子,老杨收了你不少银票,最后给你一个忠告,赶紧回去。 原明辉看着老杨悠哉悠哉得靠着躺椅,手中的蒲扇有序地扇着,幽幽的药香顺着风飘荡起来。 高远的天空上,大朵大朵的云仿佛棉花糖一般,被风分成一篷一篷的,随着风卷得四处都是,风起了,江湖中的亡命徒总是有的,寂静的摩梭勒山很快便要热闹起来了...... 人,有消息了吗?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传出来。 顺着声音寻去,便看到在一间幽雅的屋子里,半倚靠在床榻上的一名中年男子,长相颇为儒雅,白皙的面容上带着些许病色,看着倒像是一名教书先生。只是若是先前伏击离歌的蝴蝶夫人以及玉萧公子在这里的话,便会认出来,这人正是在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毒阎罗徐巍。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7) 一道清瘦的女子身影出现在屋子里,她递了一碗药过去,而后才回道:散了人去找了。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在岩头山有见到人。 你放心,阿离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保的能力总是有的。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听着便让人心情舒畅。 徐巍将药慢慢饮下,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后将药碗递给女子,摇摇头,道:阿离那孩子的功夫,玉瑶,你也知道,她不过是花架子。若不是一身的蛊术,这鬼蜮里又如何会有她一席之地。而那蛊术,终究是一些取巧之术。若是让人埋伏,那孩子怕会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毒阎罗口中喊着的玉瑶,正是毒阎罗座下鼎鼎大名的四大首座之一的玉美人。透过屋子里的光将玉瑶的面容照亮,那一张面容仿若玉雕一般,精致到了极点,眉眼间,真若是增一分太艳,少一分太淡。在光影下,仿佛是落入凡尘的姑射仙子。 毒阎罗徐巍伸手揉了揉额角,看了一眼收拾了药碗的玉美人玉瑶,叹了一口气,道:玉瑶,阿离只是一个孩子,你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玉瑶放下药碗的手略微一顿,她面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主上,她已经及笄了,不是两三岁的稚童了。平日里你太宠着她,娇惯着她胡作非为。这次,明知你身子不好,她却还是和你闹了一通,现下又跑得无影无踪的,还累得你这般忧心。 徐巍面上扯开一抹浅浅的笑,他的目光略微恍惚,似是想起了什么,道:阿离没什么坏心思,她也是担心我,说是要给我寻药,我不许,所以她才闹起来的。 玉瑶,我这病......可能活不了多久,我死后,你就带着阿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帮我好生照看她。她......徐巍眉目间显露出一抹淡淡的愧疚,他苦笑一声,阿离,是我欠她的。 玉瑶默默地听完徐巍的话,她拧了一块热毛巾,坐至床榻边,动作轻柔地拭去徐巍额上沁出的细密的冷汗,她的目光落在徐巍失了血色的面上,柔声道:主上,不会的。你不会死的。阿离那丫头,我会替你好生看顾,你不要担心,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主上,这次你的病需要的药,消息已经都出来了。过一两日,咱们就启程,前去摩梭勒山。玉瑶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徐巍,她的眸中带着一股决绝。 徐巍没有接上玉瑶的话,他闭上眼,缓缓靠着床,低声道:阿离的消息,你让人多加注意。下去吧。 是。玉瑶的双眼微微黯淡,她低头应道。随后,她便起身,收拾了东西,袅袅娜娜地离开屋子。 屋子的徐巍幽幽叹了一口气,带着对离歌的担忧沉沉入眠。 而此时,寻人的不仅仅是鬼蜮的毒阎罗,还有没了迦叶音信的法正寺的慧棱法师。 慧棱法师并非是如他人所想的那般端的一幅慈祥仁爱的模样。魁梧的身躯,不苟言笑的面容,颇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气势。 若是三岁小儿见到慧棱法师,要么是被吓得哭闹起来,要么本是哭闹着的被吓得停了闹腾。而此时此刻的慧棱法师正是怒发冲冠的时候,他一脸怒容地冲着自己的师兄慧善主持发火:我不是早就说了,小迦叶年纪尚小,再过个两三年入世也是一样,你看看,急哄哄地放人下去,连个护持之人都不派上,现下没了踪影,你......小迦叶若是有个闪失,我看你如何向历代佛骨交代!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辞的不妥,他不由得又呸了两声,道:不会有闪失,不会有闪失,童言无忌,大风刮去。我佛定要保佑小迦叶,平平安安的。 在慧棱法师对面坐着的慧善主持,面上一片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模样确实有得道高僧的气度,他伸手摸了一把让慧棱法师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道:师弟,不要急。迦叶是圣僧种子,这入世是必经之道,一时失了踪影,不是什么问题,我已经派人下山去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哼,不是你徒儿,你是不心疼,小迦叶那般纯善的心性,也不知是不是会被人诓骗?慧棱想到平日里乖巧的迦叶,他心中的不安浓郁到了极点,想了想,他沉声道,不行,我要亲自带人下山去寻。 慧棱,稍安勿躁。慧善主持开口阻止,只是劝阻的话语还没出口,便让慧棱法师不耐烦地打断。 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最近因着摩梭勒山有天材地宝出土,江湖里闹腾得厉害,小迦叶这时候失了踪影,我这心里不踏实,他又不像他其他的师兄弟那般皮糙肉厚的......我还是亲自带上智德他们,下山一趟。慧棱法师口中的絮絮叨叨还没说完,便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慧善主持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以及风风火火早就不见了踪影的慧棱法师,他长叹一声,将那半句话吐了出来:带上智德有何用,那个憨棒槌,方向都辨不清,你们俩一同下山,只怕没寻着小迦叶,自个儿也丢了。 空无。慧善主持喊了一声,门外迅速走入一名面目清雅的僧人。 是,请问师父有何吩咐?空无双手合十,恭敬地问道。 慧善主持站起身来,对着空无,温声吩咐道:你师叔要下山找寻迦叶,你随他们一同去,随时传讯息回来。若是一时寻不着人,也莫要急躁,好歹别让你师叔和你智德师弟把自己弄丢了。 是,师父放心。 去吧。 慧善主持看着空无离开,他缓步走到门口,看着空中变幻的风云,心头微微一叹:我佛慈悲,希望小迦叶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劫数。 悠长的钟声在佛寺中荡漾开来。 第122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1) 簌簌的风吹拂着, 一辆马车晃悠晃悠地行在山道上。细细的雨丝飘落,细雨空山,别有一番意味。 马车前戴着斗笠的男子甩了一下马鞭, 马车行进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不过行过一道水坑时, 驾驭马车的人似乎是走了神, 并未注意到, 这马车就坑坑地一下跑了过去, 马车颠簸了一下,惊得车架前的男子身子一抖。 他朝着马车里看了一眼, 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只是他这一口气才舒缓出来, 便见得那车帘陡然被人掀开,里边露出一道娇俏的女子身影,那名女子面无表情地狠狠拍了那名马夫后背一掌, 而后冷声道:原明辉,不会驾车,你逞什么能!不知道迦叶要静养吗?你这车颠簸的, 能静吗? 嘶原明辉伸手抚了下后背,哭丧着脸道,我错了, 姑奶奶,下次保准不会了。 下次?你这话,一路上都说了多少次了!下次又下次, 再下次, 这车是不是要翻了?离歌狠狠瞪了原明辉一眼, 便不耐烦地钻出来, 对着原明辉开口道,好了,你进去,这车我来驾。 诶? 愣什么愣!你挤着我了,还不快进去! 哦哦。原明辉将头上的斗笠脱下来,顺手递给离歌,而后便利索地入了马车内。 马车里较之外边要暖和很多,尤其是车内坐着的清风明月一般的迦叶,更是令人看着心旷神怡。原明辉才坐下来,便见一旁端正坐着的迦叶递了一条干净的白布过来,给他擦拭身上飘落的雨丝。 谢了。原明辉接过布巾,笑吟吟地道了谢。 迦叶面上的神情不变,他轻轻点了下头,透过车帘的缝隙,可以看到离歌驾车的手法很是熟练,他并没有出去要替下离歌,他知道,离歌不会同意的,而且他的伤势尚未完全恢复,摩梭勒山快要到了,他须得调整出最好的状态,帮离歌采得雪莲子。 而至于为何原明辉会随他们一同驾车前来,又为何会要亲自驾车,而不是请了马夫,便又是另一番一言难尽了。 当时,迦叶和离歌休息一夜后,便打算启程前往摩梭勒山。然而就在他们启程才行了一日,便遇到雇了一辆马车行来的原明辉。 迦叶和离歌两人本是不欲与人多言,但是想不到的是自从遇上原明辉之后,这一路便不顺了些许,或者遇上劫道的,或者遇上黑店......迦叶本就心善,对于同行一路的原明辉自然是多有照拂,原明辉这般一来,就不知不觉地变成和迦叶两人同行了。 后来,原明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惹了什么霉运,,他雇佣的车夫要么是病了,要么是意外断腿,到了最后,就没人给他驾驭马车了。孤身一人的原明辉转头缠上了迦叶他们,又是叙述带上他的好处,又是可怜兮兮地说他不能回家的难处...... 迦叶想着只要原明辉最后不入山,倒也不是大问题,毕竟摩梭勒山的山脚下,本就是极为出名的风情小镇,原明辉去游历一番倒也无妨,况且看着离歌那明显烦躁的模样,想来原明辉再耽搁下去,离歌是要不高兴了,因此就同意与人同行了。 之后的这一路上,果真还是有颇多波折,不过好在都是一些小波折,倒也是不曾耽误赶路。 清欢还是担心你的,这才出去将你替下。迦叶看着毛毛躁躁擦拭着自己湿漉漉头发的原明辉,轻声解释道。 原明辉停下手中的动作,当时老杨是说不要搅和进迦叶和离歌之间,他本也是不打算跟去的,不过他不想回去,想着摩梭勒山下的风情小镇,这个时节好像是在举行什么节庆,应该是很热闹的,他去看看热闹也好。 因此,他便雇佣了马车和镖师,护送他前去。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这一路真是波折重重,若不是遇上迦叶和离歌,只怕是怎么都走不到。而那镖师和马夫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他都雇不到人了。 与迦叶以及离歌同行半月,原明辉知道离歌虽然看着性子乖戾,但是本性还是挺好的。 原明辉笑了笑,点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道:迦叶,那个摩梭勒山,是真的危险。要不,我花钱雇人进山采雪莲子,你们就不要去了。 迦叶面上的笑一如先前的平和,只是眼中流露出些许,仿佛是看待天真的孩子一般,他自己分明也还是一个少年,可是平日里总是异常稳重地照顾他和离歌。自然,这般的迦叶让原明辉很是安心。 众生平等,我们危险,其他人入山不也是危险。这是我们的选择,不要牵连了其他人。明辉,到了摩梭勒山下,你游玩些许时日,便尽快离开。迦叶想到这些时日,赶往摩梭勒山的人是越来越多。怀璧其罪,只怕到时摩梭勒山会有一番争斗,原明辉身上的功夫不过是些许花拳绣腿,若是不小心被拖入了这等争斗,那对于原明辉来说,可谓是致命的。 原明辉唇边露出一抹大大咧咧的笑,道: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到了摩梭小镇,我就多雇些护卫,保准能够把自己保护得周周到到的。 到了摩梭小镇,你就给我安安生生地待两天,不准大手大脚地花钱,雇人更不准。马车外传来离歌不耐烦的声音,她沉默一会儿,便又随口补了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钱是会让你成为枉死鬼的。 迦叶点了点头,看着面上一片僵硬的原明辉,沉声道:行走江湖,还是低调行事为妙。 原明辉听着两人的劝阻,他放下手中的布巾,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而后郑重地应道:诶,我记住了。我保证,低调,一定低调。 马车咕噜噜地继续行进,在幽静的山道上前行。到了阳光普照的正午,马车便停在了一处阴凉之处,这时候原本还飘着的细雨都停了,阳光钻出了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地上。 离歌将干净的水囊和热软了的面饼递给迦叶,她利索地打了火石,架起一道简单的锅炉,并不是为了煮什么吃食,而是为了熬煮迦叶的药。 药香味很快就散了出来,混杂着雨后的泥土清新的味道,并不让人难闻。 原明辉嚼着肉干,看着贤惠而细致地熬煮药汁的离歌,他凑近迦叶身边,感叹道:迦叶,清欢姑娘,有时候还是很贤惠的呀。 本是在闭目养神的迦叶睁开眼,看了一眼离歌,想了想道:清欢是一个顶好的姑娘。 原明辉听到迦叶的回复,他砸吧了下嘴,小声嘀咕着道:也就是对你来说才是吧。 也不知这句话是不是恰好让离歌听到了,却见离歌抬眸瞪了一眼原明辉,而后端着小半碗的药汁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原明辉踹开,随后坐在迦叶的身边,将药碗递了过去。 去去去,到一边去,你这一身臭烘烘的,别熏着人。离歌嫌弃地撇了一眼原明辉,而后又转头对迦叶温声道,这是最后一副药了,用了后,你上车里歇一歇,再过半日,咱们就到摩梭小镇了。 原明辉一脸莫名地踉跄数步退开,他不由得低头嗅了嗅自己周身,虽然是有些许汗臭味,可还不至于到熏坏人这一点吧?何况,迦叶和他不都是一样的......他看了一眼通身散发着圣洁气息的迦叶,沉默了片刻,好吧,迦叶可能是与他不大一样。 嗯,辛苦清欢了。迦叶抬眸看了一眼离歌,将碗中的药汁饮尽,他开口道,你别担心,我的伤势恢复得挺好的,杨老先生的药很好。 虽然他身上的伤并未恢复十成,但就目前来说,已然有了七八成,这便足够了。他看了一眼天色,以及离歌眼下的青黛,他小声地道:清欢,你先去车上休息一会儿,离摩梭小镇不远了,不必如此急着赶路。 离歌摇摇头,她并没有感觉到多累,并且她也想尽早赶到摩梭小镇。这段日子,赶赴摩梭小镇的人越来越多,怕是都是冲着雪莲子来的。雪莲子还有数日才会结子,但也不排除出现意外情况,她因此想着尽快入山。 见离歌拒绝,迦叶叹了一口气,他又点了点离歌的手,道:若不想休息,也给自己的手上个药吧。 离歌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因为驾驭马车时,拽车绳磨破了皮肉,虎口处一片红肿。她虽然长相娇俏柔弱,可是性子上却是一点也不娇弱。这点皮肉之伤,她并不放在心上。 她不在意地摆摆手,表示不用上药。 迦叶眉头微微拧起,盯着离歌看了一会儿,便沉沉地道:清欢,伸手。 这一句话,虽然如同往日的温和,可是却带上了些许坚决和严厉。 离歌低下头,听话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迦叶垂眸,看着离歌白嫩的手上一片红肿,虎口处磨破的血肉渗出了些许血迹,在她纤细小巧的手中显得异常可怕。 迦叶知道离歌脾气倔,倒是没想到倔到这般地步。这手上的伤口明显是先前就伤着了,可是却愣生生熬了这么天,也不说一声,还扯着这般的伤手去驾车。 他取了一个瓷瓶出来,轻声道了一句:小僧冒犯了。 言罢,他将伤药沾了些许在指尖,一点点地抹上离歌手上的伤处,他的动作很轻柔,可上药的那一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刺激到伤口,令离歌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察觉到离歌的疼,迦叶顿了一下,他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道:没事的,吹吹就不疼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8) 他小时候伤着了,师父便是如此替他上药。 离歌微微一怔,她注视着迦叶温柔的眉眼,心头顿时软成了一滩,在迦叶抬眸的那一刻,她便慌乱地避开眼。 原明辉看着迦叶替离歌上药,他嘀嘀咕咕地咕噜了一句:这郎有情妾有意,老杨说是小和尚的劫数,我看这是在劫难逃了。 他的话语含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这一路行来,对于离歌的铁砂掌他还是很有印象的,也不想再感受一番。 只是他这边的嘟囔才落下,便听得离歌一脸严肃地看向一个方向,冷声喝道:谁! 作者有话说: 周末加更,圆满结束~ 第123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2) 这一声冷喝来得突然, 迦叶的反应很快,在离歌的话语堪堪落下的时候,迦叶便将离歌掩在身后。 而独自站在一边的原明辉则是动作利索地靠向迦叶。 这时候, 从山道的另一头,慢慢地走出三两人, 牵着雄壮的骏马。 为首是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 浓眉大眼, 身上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离歌在见到来人的时候, 双眸神色一凝,呼吸微微急促, 她垂下眸子,身上的警惕已然散去。 那名男子并未太过靠近迦叶三人, 他们停在大约离迦叶还有十来步的地方,男子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离歌,而后拱手道:在下林长天, 路过此地,打扰诸位了。 迦叶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双手合十, 低头道:小僧迦叶,见过林施主。 林长天带着身后的两名年轻男子随意找了一处阴凉处,取出水囊和干粮吃了起来。那三人很安静, 目光也丝毫不落在迦叶等人身上。 离歌自这一伙人出现后,情绪似乎低落了不少,迦叶将手中的药膏收起, 开口对原明辉道:明辉, 东西你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启程。 清欢, 你入车里休息, 不过半天,这一段便由我驾车。 离歌抬眸对上迦叶的视线,她皱了下眉头,摇摇头,道:不了,你才服了药,应该要歇一歇。 离歌是知道的,迦叶服用的药里边有些许安神助眠的成分,服了药以后,迦叶大多数时候都会昏昏欲睡。 迦叶的目光与之对上,他看了一眼离歌的手,沉声道:清欢,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在。 离歌神情一呆。 迦叶牵着人回到马车边,示意离歌进车里去。 清欢,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才是开始。迦叶的语调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离歌抬眸看向迦叶,这时的迦叶眸光平和,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唇色还是略微淡薄,应是流失的血气尚未弥补回来。只是眉宇间的精神好了不少,不若半月前那般孱弱。 她轻轻点了点头,侧头看了一眼林长天,便就乖巧地进了马车。 迦叶看了一眼依旧不动声色的林长天等人,马鞭一甩,马车晃晃悠悠地继续行进。 看着迦叶等人离开,在原地慢慢吃着干粮的一名青年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口道:大人,姑娘她走了。我们不跟上吗? 林长天看了一眼青年,冷漠地道:不必跟得那么紧,总会再遇到的。 他看着迦叶的马车消失在山道的另一头,随后的话语飘入空中:毕竟,她的目的地就在前方。 迦叶虽然并未驾过马车,可是却神奇地驾驭着很平稳。前方的骏马偶尔发出几声喷鼻声,却是极为稳妥地继续朝前哒哒前行,在蜿蜒的山道上落下一串串的马蹄印。 到了宽阔的大道上时,日向西沉,马车离摩梭小镇愈发近了,路上渐渐地开始发出人烟的喧嚣声,穿着窄秀锦袍的商人,驮着大批货物的马匹,以及四周的边民赶着牛羊进城,在进城的队伍中,可以看到不少风尘仆仆的独行侠,想来摩梭小镇里应该会更加热闹。 听到外边的喧哗声时,马车里已经裹好面纱的离歌忽而钻了出来,她手中拿出一条头巾,在迦叶疑惑的眼神中,她利索地将头巾给迦叶缠上,将迦叶那张极为俊秀的面容缠绕在厚厚的头巾下,只露出那一双澄澈的眸子。 迦叶没有挣扎,任由离歌动手。 你长得太好,太引人注意了。离歌轻轻地说了一句,她的面上似乎一片平静,如果显露出来的耳尖处没有晕红的话,或许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同样包着一层头巾的原明辉探出一个脑袋,嘿嘿一笑,道:总的来说,就是清欢姑奶奶怕你被人看上,然后被人勾走...唔哼...... 原明辉的话还没说完,便让离歌一肘子捅回了马车里。 你别听他瞎说,就是咱们要入山,太打眼了不大好。离歌欲盖弥彰地解释着。 迦叶笑了笑,眉眼弯弯,他点点头,赞同地道:嗯,清欢想得真周到。 离歌垂下眼眸,她替迦叶整理好头巾,便也坐在一边。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进城的队伍中,一步步朝着城门靠近。 摩梭小镇是一个背靠摩梭勒山的城镇,占地很广,这种广不是那种方方正正的广,而是极为狭长的广。绵延的城墙高高筑起,黄褐色的墙体看起来好像并不结实,但曾经在这儿发生过争夺的人都知道,这高高的城墙极为坚实。除非火炮猛烈攻击,不然是攻不破这城墙的。 当然没有人会在摩梭勒山的山脚下启用火炮,毕竟那高耸的雪山,若是受了猛烈的震动,说不准会降下一场灭绝一切的灾难。正是因为这般特殊的地势,这一座摩梭小镇成了这儿方圆百里之中最为安全的一个据点。 不少赶集的商人以及边民都会来此交易。这两日是摩梭小镇的祭神节,故而十分热闹,来凑热闹的人也多,因此,这入城的队伍排得十分长。 迦叶和离歌并不着急,他们坐在马车上,随着队伍一点点地移动。 今儿,人好像特别多啊。一个赶着羊群的边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旁边有人凑过来附和:对呐,虽说这两日是祭神节,可往年也没有这么多人。 听说,是因为神山里要出宝物了。 另一个同样包着头巾的商人冷笑一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些骑着马的独行侠,低低地道:宝物?这些人,可真是不要命! 离歌耳边聆听着这四周传来的交谈声,她眉头微微一皱,侧目与迦叶对上一眼,小声说道:看来这次来的人很多。 噬人血山的凶名看来并没有吓退多少人。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入山前,咱们先休整一个晚上,明日咱们就入山。离歌从袖中扯出一道薄薄的绢布,小心地拉开,绢布上显露出一副地图,虽说得了地点,可也只是个大概范围,找寻它估计还得时间。 偌大的摩梭勒山,雪莲子的位置给得太含糊,而现在离雪莲子结子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就怕到时候寻不着。 不过,这次来的人这么多,咱们选这条小路上去,如何?虽然狭窄不大好走,但知道的人少,而且能够最快入山。迦叶,你觉得怎样? 离歌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绢布上的一条曲折的线条,问道。 迦叶点点头,他对于哪一条路入山并不在意。反正他在离歌身边,只要他没死,总会护着离歌的。 在队伍里的抱怨声中,马车慢慢行进,过城门的时候,门口的城卫并未有什么刁难,这些日子,他们见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让迦叶和离歌交了些许铜钱就入了城。 入了城,原明辉又钻出了脑袋,看着摩梭小镇里充斥着各种异域风情的摊贩,心中的新奇愈发浓郁。 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客栈落脚?原明辉的双眸落在各种各样的小摊上,这时候,暮色沉重,小镇里已经挂起了高高的灯笼,还有一些商铺挂出了精致的琉璃灯,整座城镇灯火通明,将那沉重的暮色都消去了。 嗯。迦叶回了一声,将马车行至一处客栈,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们才从车上下来,便见客栈中的带着尖尖小帽子的店小二热情地小跑出来,带着一丝关外口音道:三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吃饭? 住下来。原明辉迅速开口答道。 诶,好嘞。客官里面请,这马车,小的让人带到后院去,客官放心,定会给你们照顾妥当的。店小二笑吟吟地躬了躬身,挥手带着三人入店。 不知道三位客官,要几间房?客栈大厅里的留着两笔小胡须的店老板典着肚子,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三间。 两间。 原明辉和迦叶同时开口。 听到迦叶的回答,原明辉不由地瞪大眼看向迦叶。 而离歌也愣了一下,半晌才小声地道:迦叶,咱们俩一间,可能不大妥当。 迦叶听着离歌的话语,包裹着头巾的面颊登时就红了一片,他下意识地想喊一声阿弥陀佛,只是到了舌尖的佛号不知怎么的,又被吞了回去。他想着,离歌说过,要低调点的。 他别开脸,轻声解释道:两间房,我和明辉一间,你单独一间。 这一句清浅的解释说出口,离歌只觉得脑子轰然一下,她刚刚肯定是被原明辉的傻给传染了,怎么会认为迦叶是要和她一间房呢? 原明辉听着迦叶的话,又看了一眼离歌那左右飘移的眼神,不由得笑出声来。 诶,两间房,好的,客官,请随小的来。店小二似乎见多了这些事,他的眼中虽然有些许笑意,可是却并未笑出声来,而是礼貌地在前方带路。 离歌的耳边突兀地飘过来原明辉的笑声,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原明辉,迅速地出脚重重踩了原明辉一脚,然后便迅速上了楼。 哎哟!嘶、嘶...我的脚,姑奶奶,你下脚也忒重了!原明辉靠着迦叶,哀嚎着。 迦叶叹了一口气,道:明辉,清欢脸皮薄,你笑得太大声了。 所以,挨了这么一脚,也是你该得的。 迦叶后边的话虽然并未说出,可是原明辉却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重重地幽叹一声,道:见色忘友呐...... 原明辉还没走上楼,却忽而见到离歌又哒哒哒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她路过迦叶的身边时,轻声交代了一句:我出去转转,等下就回来。 好。迦叶笑着应下。 随后,他扶着原明辉上了楼,这间客栈的房间并不算小,而且很是干净。原明辉坐在窗子前,随手倒了一杯茶,看着窗子下热热闹闹的街巷,笑着道:这儿,真的好生热闹,稀奇的东西也多,待会儿,我也要出去......迦叶!有人绑了清欢! 突然间,正看着街巷热闹的原明辉失声喊了起来。 第124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3) 在听到原明辉的喊声时, 迦叶的身影骤然从窗口消失,原明辉只觉得脸颊边一阵风刮过,眼前一道白影纵跃而出。 迦叶的身形如同一道飘落的鸿毛, 轻巧而又利索,眨眼之间便到了那失了离歌踪影的巷口, 他整个人落了地以后仿佛是入了水的游鱼, 一瞬间就从行人间游窜过去。 那巷口里的人似乎一时间没想到会有人的反应如此快。那人放开拽住离歌的手, 双手一个错分, 那双厚实的手掌便陡然间卷起两道气流,而后拳影缭乱, 就像是有数十人同时出掌一般,在一刹那就攻向了迦叶。 七伤拳!这是鬼蜮里赫赫有名的鬼判官的拿手功夫。这一道拳法在他手中使出来, 看似朴素简单,可是重重暗影里却是显现出一抹说不出的精妙。 拳法及至迦叶面前的时候,陡然呈现出一抹变化多端, 但是迦叶的身法在这一刻施展到了极点,这变幻的拳法却是丝毫沾不得迦叶的身躯。 迦叶足尖点地,身形灵巧不失优雅, 在每一拳似乎就要伤到他的时候,他便侧了侧身子,闪身而过。他并未和人多做纠缠, 而是朝着让另外两名男子缚住手的离歌跃去。 呼呼的拳风甩了过来,转瞬间那人右拳掀起一阵劲气,浑厚而凶猛的气流袭向迦叶的胸口。这一拳来得又急又狠, 破开迦叶的防守。 感觉到近在眉睫的凌厉的拳风, 迦叶的眉头微微一皱, 他不想与人纠缠, 而这人的难缠以及对离歌的出手令他素来平和的心境升腾起一丝的怒意。 迦叶提气凝劲,掌风骤起,白皙的手掌夹杂着丝丝的劲气,一阵强过一阵如同叠浪一般的内息顺着这一掌推了出去,轰然一声,与那人狠厉的拳头击在了一起。 这一刻,疾冲的劲气将两人猛地震开,迦叶闷哼一声,不由得朝后退了数步,胸腔内气血翻涌得厉害。而对面那人同样朝后退了数步,而后脸色难看地盯着迦叶。 便在这时候,本是缚住离歌的两名青年相视一眼,迅速抽刀朝着迦叶砍去。 这一连串的相对,不过是眨眼之间。 住手!一声娇喝声传过来,离歌脚下一蹬,整个人仿佛是离弦的箭,须臾间,人已经穿进了迦叶与两名青年之间。 叮叮幽影重重,闪着寒意的薄刃逼近两名男子的长刀,尖锐的刀刃撞在一起,而后豁开长刀,袭向两名青年的面容,那两名青年顿时一惊,迅速后退,一道拳风扫过,那两道薄刃让这拳风击落。 林长天! 离歌目光凌厉地瞪着对面的男子,站在迦叶的身前,只是她尚未有其他动作,便见迦叶轻轻拉了她一把,将人拖到身后。 迦叶面色冷淡地看着站在他们对面的三人。 这三人正是先前在路上遇到的林长天等人。只是先前林长天分明是一副不认识人的模样,却不知是有何矛盾,竟然想绑了离歌。 林施主,您过分了。迦叶清冷地道。 林长天挥了下手,示意身后的两名青年按兵不动。他看了一眼让迦叶护在身后的一脸不满的离歌,又将视线落在身手不凡的迦叶身上,他面上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拱手道:一场误会。 他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侄女淘气,翘家出逃,他叔叔心中担心得很。在下听闻侄女想要入摩梭勒山,实在是太危险了,偏偏侄女儿性子倔强,怎么都不肯随我回去,所以我才动了手。 迦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林长天与离歌竟然会是如此关系,可是先前在山道上,林长天为何要做出陌路不识的姿态? 他侧头看向离歌,离歌察觉到迦叶的目光,她眼中神色闪烁,而后咬了下唇,不甘不愿地道:迦叶,他说得没错,他是、是我叔叔家的护卫,我不想跟他回去,所以才闹了起来。 听着离歌的解释,迦叶面上的冷意稍稍软和,他点了点头,道:没事,清欢,你不想回去,便不用回去。 离歌靠近迦叶,伸手自然地搭上迦叶的腕脉,开口问道:林叔粗手粗脚的,你有没有伤着? 没有。 清欢、迦叶,你们有没有事? 原明辉气急败坏地从路上跑了下来,他骤然看到在那对面的三人,难掩诧异地道:这不是,先前山道上遇到的...... 一场误会,那是清欢家里的人。迦叶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离歌并未多言,她搭着迦叶的脉息,好一会儿才松开手,低下头略微自责地道:都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不妨事。 哦,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么拘谨了,原明辉脸上堆砌起热情的笑容,他打了个圆场,道,要不,咱们去客栈里坐坐?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79) 听得原明辉的话,林长天点了点头,并未推辞,他的目光与离歌对上,离歌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反对,只是沉默地拉着迦叶朝客栈里走回去。 原明辉倒是极为周道地上前与林长天等人一同行进,他与林长天时而说上两句,带着不着痕迹的试探。这时候的原明辉并不知道身旁这位看着沉稳精神的大叔便是鬼蜮里心狠手辣的鬼判官,他的那些试探手段,在林长天的眼中看起来是那般的拙劣,只是他并未戳破,而是顺着原明辉的话,时不时得回上一句。 与迦叶走在一起的离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迦叶面前显露她的功夫,但是迦叶......离歌侧目看了一眼迦叶,发现迦叶似乎丝毫不惊讶,她抿了抿唇,小声地道:迦叶,其实,我是会功夫的。 迦叶点点头,道:我知道。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嗯? 我当时给你把过脉渡过内息,但是你体内紊乱的内息是我替你梳理的。 迦叶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他想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你会不会功夫,都没关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离歌听着迦叶这话,心头不由得荡起一抹欣喜,她小声哼了一声,嘟囔着道:谁要你保护了!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 她伸手晃了晃自己白嫩的拳头:我还可以保护你的。 迦叶的眼中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涌动着些许宠溺,点点头,道:嗯,那以后就麻烦清欢了。 缀在后边的原明辉看着前方甜蜜融洽的气氛,他咧了咧嘴,无声笑了起来,只是一转头便看到林长天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翳。他眨眨眼,却见林长天一如先前的平和,刚刚看到的阴翳仿佛是他的错觉。 但是原明辉对自己的眼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沉默地与林长天拉开些许距离,朝着迦叶那头走去。 一行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客栈,选了大厅里一张角落的桌子便坐了下来。 在店小二上了茶水以后,这一桌子的气氛就冷凝了下来。谁也没有先说话,离歌并不看林长天,她刚刚替迦叶把了脉,先前的一番争斗虽然让迦叶的内腑有所震动,但并未伤着,略作调息便好。 原明辉刚刚察觉到林长天似乎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正派,他心头微微发麻,此时此刻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时间,众人之间的气氛凝滞得厉害。 好一会儿,林长天看了一眼眉眼间带着不耐烦的离歌,又看了下一旁平心静气的迦叶,对于迦叶的功夫,他心中是有所震撼的,在这江湖上,能够稳稳接住他七伤拳的人,可谓是屈指可数!而能够在这般年轻的年纪,与他抗衡,且不落下风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不愧是法正寺的圣僧种子。 不过是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林长天便已经将迦叶的身份猜出来了。 清欢,我有些话要和你说。林长天看向不以为然的离歌,又补充了一句,是关于你叔叔的。 离歌沉默了片刻,她抬眸看了一眼迦叶,又将目光落在林长天的身上,而后站了起来,道:出来说。 毒阎罗在离歌心中的地位本就不一般,而鬼判官的性子,离歌了解,知道不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对于毒阎罗敬畏有加,不会拿着毒阎罗当幌子的。既然他说是关于毒阎罗的话,那么必然是确有其事。 离歌下意识地不想要让迦叶知道她来自鬼蜮,因此才要人出来谈。 林长天顺着离歌的意思跟了出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原明辉凑近迦叶的身边,轻声道:迦叶,清欢的家里人,有点怪吓人的。 迦叶垂下眼眸,体内的内息在缓缓流淌,平复先前被激荡起来的血气,林长天,七伤拳......他心中幽幽一叹,那林长天应该就是鬼蜮里的鬼判官吧。 而走出客栈门口的离歌此时还不知道,他们一行的身份,早就让迦叶猜了个明明白白。 说吧,徐叔,说了什么? 林长天面上一片冷淡,看着离歌的双眸里带着些许不虞,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跟我回去。 离歌仿佛是炸了毛的小猫一般,高冷而警惕地看向林长天,道:我说过了,找到药,我就回去。 林长天身上的冷意颇重,他低着嗓子,道:主上的事,不必你插手。 况且,你也插不上手,徒惹他担心。林长天此时此刻的话语里透露着浓浓的嫌恶,因为你在这儿,主上还要拖着病体赶过来...... 你说什么?离歌听到这里,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惊疑不定地问道,徐叔要来?他不是在养病吗?他身子咋样了?你们怎么让他乱跑! 林长天眼中闪过一抹恼怒,道:要不是因为你,主上又何必这时候出门!你即刻随我回去,或许路上还能遇上,这儿人多眼杂,主上的身份敏感,想要他命的人不少,若是出了纰漏,只怕...... 第125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4) 所以, 你不在他身边守着,不拦着他,来这儿干什么!离歌迅速打断林长天的话, 她的眼中露出一抹怒意,定定地瞪着林长天。 林长天脸上爬满寒意, 他阴鸷的双眸回看向离歌, 森冷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主上的脾气, 你也不是不懂, 我们哪里拦得住! 离歌面色略微暗淡,她是打小就跟在毒阎罗身边, 自然是了解毒阎罗的性子,一旦作了决定, 便不会轻易更改。 我不回去!雪莲子就在面前了,明儿我就入山。离歌闷闷地回了一句。 而后,不等林长天回话, 她就转身走进去。 明日,我随你一同进山。林长天的声音沉沉的,他这句话随着他的脚步声, 一同传入离歌的耳中。 离歌顿了一下脚步,但却并未拒绝,她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鬼判官的功夫比她好得多, 且对毒阎罗忠心耿耿,多一人,也能多一份保证。 想到毒阎罗的病情, 离歌的面上不由自主地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担忧。 见到离歌一身沉重地回来, 迦叶的眉头稍稍一拧, 他起身迎了上去, 轻声问道:怎么了? 回到迦叶的身边,离歌的警惕性就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她自然地回了一句:林叔刚和我说,我叔叔的病更严重了。我心中很担心,不知,这次能否顺利采到药? 迦叶点点头,他给离歌盛了一碗汤,而后递给离歌,小声地道:自然是可以的。 你先喝汤,吃点东西,待会儿早点休息,明日咱们按计划入山。 嗯。离歌听着迦叶有条不紊的声音,她沉重的情绪似乎也放松了些许,她的眼角余光看到随后进来的林长天,突然又轻声提了一句,明天,林叔他们也会跟着我们一同入山。 好。迦叶并未有任何惊奇或者是不赞同的情绪,仿佛是只要离歌说的话,他都会一一应下。 那我......原明辉抓了抓头发,他看着迦叶和离歌小声嘀咕,急躁地凑近了一点。 迦叶和离歌两人迅速回过眼来看向原明辉,异口同声地道:你在客栈,等我们! 原明辉让迦叶和离歌这么一说,顿时想要出口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揉了揉鼻子,呵呵一笑道:我又没说要跟你们去,你们这么凶干什么!迦叶也是,都让清欢姑娘给带坏了,嘶...... 离歌见原明辉这絮絮叨叨的,她翻了一个白眼,脚下一撵,踩着原明辉的脚趾头转了转,而后就在原明辉扭曲的抽气声中起身,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长天,清冷地道:明日卯时一刻集合,错过了,你就自行入山。 说着,她就拉着迦叶上楼。 原明辉看了一眼气氛冷凝的林长天三人,脸上露出一抹假笑,而后迅速起身跟着人上楼。 离歌拉着迦叶走上楼,她的声音陡然间又传了过来,道:迦叶,明日入山,你也要小心一点,对所有人都警惕点,尤其是林长天。 她面上的神情很是淡漠,鬼蜮里真心待她的唯有毒阎罗徐巍,至于其他人,呵,谁知道都存着什么心思......只是这些人,对毒阎罗却又确实是忠心耿耿的,所以她才同意明日一同入山。 好。迦叶温温和和地应了下来,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那林长天明明说是离歌的家里人,又为何要警惕防备,迦叶似乎对此没有一丝的疑惑。 离歌停下脚步,她站在房间门口,转过头来,双眸对上迦叶的视线,在迦叶平静的双眼里,她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够看到的便是澄澈和对她的担心。 离歌抿了抿唇,她低下头,道:迦叶,我不是一个好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为什么那般照顾我?你明明没有欠我的......这些念头在离歌的脑子里不断浮荡,她不敢直视迦叶,她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觉得迦叶应该有所察觉,可是迦叶却从来都没有质问过她一句。 迦叶的唇边划开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温声道:清欢,是一个好姑娘,在我心里一直都是。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的缘分吧。迦叶的话语透着几分似是而非,可是却又真诚无比。 离歌抬起头,她注视着迦叶唇边荡开的笑意,心头顿时就软成了一团甜蜜的棉花糖,她压着心头的欢喜,道:上辈子的缘分,遇到迦叶,那我一定是做了好多好多善事,才修得的福分。 哦,那迦叶大概是上辈子造了孽了,才遇着你,这可真是孽缘啊......原明辉从楼梯上走过来,恰好听到离歌说出的半截话,他口舌利索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而后看到离歌杀气腾腾的眼神时,脑子登时清醒过来,身形矫健地朝着另一边的客房窜去。 原!明!辉!离歌气得牙痒痒地冲了过去。 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和尚遇上你,那是天大的福分!真的,绝对是做了几辈子的善事,才能积下的福气,啊啊啊啊,我错了,别打脸,哎呀,脚要折了,要折了......别别别,操凳子就过分了......姑奶奶,我错了,你饶了我这次吧...小和尚,小和尚,快来,哎呀......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鬼哭狼嚎以及嘈杂的喧哗声,迦叶眼中荡开一抹笑意,他特地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踱步进去。 一宿的时间过得很快。翌日,离歌和迦叶在原明辉的依依不舍间带着林长天入了那著名的摩梭勒山。 原明辉在山口看着一行人的身影一点点地远去,他心头忽然浮起一丝不安。那一座高耸入云端的雪山,在他的眼里仿佛是一瞬间就成了什么噬人的怪物,而迦叶和离歌,如同是送上门的食物一般。 原明辉甩了甩头,想甩去心头的不安,让自己不那么胡思乱想,而是那附骨之疽一般的情绪却是怎么都散不开。 另一头,迦叶和离歌一行人顺着小路朝上行进。开始的时候,气温还算温和,可是走过一段后,明显地开始觉得气温开始下降。他们一行人的脚程很快,故而不过半天时间已经完全入了山。 这时候的气温与山脚下完全不同。呼呼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摩梭勒山的积雪很快就出现了,不仅仅是积雪,就连天空都开始落雪了,越往上走,雪便越大,不过一会儿工夫,地上的积雪便到了膝盖。 由于积雪厚了起来,一行人的行进速度便开始慢了下来,他们身上都披上了厚厚的棉衣。在山脚下时,他们便打探好了消息,该备齐的东西都备着了。 逼人的严寒夹着风与雪打在吃力迈步的众人身上。 离歌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气息在空中凝成了一道白雾。 怎么雪下得这么大?离歌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得来的消息只是说摩梭勒山常年积雪,但并未想到山中竟然会下雪,在山脚下的时候,分明还是一派温暖的气候,虽然天光还未大亮,可是当时那微微泛白的天边,可以看出又将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她怎么都想不到,入了山以后,越往上走,这气候就变得越发诡异。现下不过是初秋时节,甚至暑热都未散尽,可是这山中却俨然是一派隆冬时节。 身上的棉衣仿佛也给不了多少温暖,她觉得身上都要冻僵了,一股又一股的寒风吹来,她运转内息得来的些许暖和转瞬间就被吹散。 摩梭勒山的可怕,其中之一便在它变化多端的气候。迦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伸手握住离歌冰冷的手,一丝细细的暖息顺着他和离歌交握着的手里传了过去,离歌顿时觉得身子好像没有那么冷了,一直在哆嗦的身子稍稍平静了下来。 迦叶,不用了。你这般太耗内息了。离歌扯了扯手,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迦叶的手中脱出来,她知道这是迦叶运转自身的内劲,渡到她的身子里,这才暖和了些许。她的内息偏阴寒,不若迦叶的平和温暖,驱寒的效果自然也不见得多好。 况且,她的内劲并不绵延醇厚,运转不了多久,便要歇一歇,在这寒风中,自然是更冷了。只是现下还未寻到那雪莲子的所在地,这般消耗内息,实在是令人担忧。 迦叶走在离歌的侧前方,他的手紧紧拽着离歌,尽力替离歌挡住前方的风雪,他知道离歌在担心什么,只是小声回了一句:放心,我有分寸。 离歌没有和迦叶多说,毕竟此时此刻保存体力是当务之急。 哗啦一道闷响传来。 阿游!惊呼声从后方传了过来,虽然风雪渐大,可是那人嘶哑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将走在前边的离歌和迦叶两人的注意力扯了过去。 漫天风雪中,迦叶和离歌回过头来,却见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林长天三人似乎失去了踪影,迦叶和离歌两人相对一眼,心中的惊疑油然而生。从他们听到声音,到转过头来,也不过是短短一瞬而已,这条路本来就只有他们一行人,并未有其他人的踪影,那么这跟着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迦叶和离歌沉默了一下,离歌低声道:我过去看看,迦叶,你就站在这里,不要离我太近。 摩梭勒山里处处似乎都透着诡异,离歌不敢大意。 第126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5) 迦叶沉默地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前进的离歌身上,体内的内息迅速运转着,一旦离歌那儿出现任何的不对劲, 他都会立刻提劲将离歌带走。 离歌一步步朝前走着,由于风雪过大, 太低的气温使得她身上带着的蛊都进入了休眠状态。她的战斗力在这诡变多端的摩梭勒山里锐减了不少。 他们与林长天三人离得不算很远, 这不过是短短一小段的距离, 却是让离歌走得心惊胆战。在靠近林长天三人失踪的地方时, 忽然离歌腰间带着的银罐子莫名地颤动起来,离歌没有停留, 在这一瞬间,她迅速朝着迦叶的方向跑了过去。 轰隆一声, 就在离歌转身离开的一刹那,雪地里迸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一篷鲜红的液体混着飞散的雪花撒向四周。 迦叶朝前踏了一步, 他伸手抓住离歌的手,脚下一点,两人脱开膝盖深的积雪, 朝前飘离。而后,就在他们回眸看去的时候,只看到一道红影扑了过来, 在他们的浑身戒备中,掠过他们的身边,而后落在了崖壁边。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0) 空茫的天地间, 忽然响起一道又一道啸声, 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朝着他们移动着, 簌簌一会儿, 便在雪堆里冒了出来,将迦叶他们都围了起来。 这时候,刚刚掠过的红影抬手摸了一把脸,甩了一下手中沾染的血水,正是跟在离歌他们身后莫名失踪的林长天,只是不知道怎么会一身染血地出现,而另外两个失踪的人却是始终没有声音。 是雪狼!他们被吃了。林长天喘了一口气,短短一句话就吐露了刚刚遭遇的凶险。刚刚他们三人行至一般,其中一人忽然踏空,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另一个人拽住人的时候,不仅没能将人带出来,反而是在一声惊呼间就随着人一同被拽进了雪地下。而他尚来不及退开,所站的地方就直接坍塌了,坍塌下去的地方可不是及膝深的积雪,而是一道窟窿。 窟窿下边健壮的雪狼在顷刻间就咬断了两名青年的喉管,他若不是多存了一些心思,只怕在那般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会让群起而攻的雪狼吞吃入腹。 不过,纵然如此,脱身而出的林长天也是受了不少皮肉伤。身上沾染的血水有的是那些雪狼的,有的是他被撕咬开的伤口流淌出来的。 迦叶和离歌的注意力放在如同幽灵一般飘忽围过来的雪狼身上,咧开的尖牙,沾着血肉,一滴滴的猩红顺着狼口滴落下来,闪着幽光的眸子紧紧盯着三人,那慢慢喷出的气息,将它们的凶残与可怕一同吐出。 迦叶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这一圈已然将他们团团围住的雪狼,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长天,他小声地道:林施主,你是否有发现什么异常? 林长天侧目看了一眼迦叶,他一点点地悄然靠近迦叶两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刚好像看到了即将结子的雪莲。 离歌听到林长天的话语,她陡然一惊,不由得接连问道:在哪儿?你看清楚了吗? 他们入摩梭勒山,寻的便是这雪莲子,可是如今这尚未到达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怎么就见着了雪莲子?如此的巧合与轻易让离歌不敢相信。 就在那个大雪窟里,里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林长天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地回了一句。刚在雪窟窿里的时候,那一种令他寒毛直竖的感觉让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开,逃得越远越好。这是一种武者的直觉。 离歌的目光越过群狼,落在那个破开的雪窟窿上,细雪飘飘洒洒,顺着寒风胡乱地拍在人和雪狼的身上,似乎要将在场的一切生命都掩埋住。 就在这时候,步步紧逼的雪狼陡然跃了过去,那纯白色的皮毛与漫天飞舞的雪粒融为一体,朝着三者间看起来最为柔弱的离歌扑了过去,带着血丝的獠牙闪发着森冷的气息。 随着这一头雪狼的动作,围过来的第一圈的雪狼也三三两两地随之行动起来,一头接着一头,仿佛是开启了什么疯狂的机关,朝着三人扑了过去,尖锐的獠牙大张着,看着似乎是眨眼间就要将他们撕碎。 蹭蹭 嗡鸣声骤然响起,一道银光闪过,那最先扑过来的雪狼忽而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厚厚的雪地里,殷红染红了霜白的雪色。 离歌摸出数把闪发着冷意的薄刃,银光闪过,一道又一道,精准地扎入雪狼的喉管或者眼中。而另一边的林长天虽然并未有任何的武器,可是他那一双拳头却是比任何的利器还要坚硬。 却见林长天双拳紧握,每一次的出拳,都有一头扑杀过来的雪狼倒下,七窍流血,一眼看去便知道是被震碎了头骨,不过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林长天面前就堆积了一摊雪狼尸体,浓郁的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闻之令人作呕。 三人之间,对比起来,最为优雅的便是迦叶。他指节微微曲起,每一道看不见的劲气顺着他的蓬发,而送入凶悍的雪狼身体里,在一刹那间击碎了雪狼的心脏。 迦叶面上一片平和,浑身上下一如先前的干净整洁,若不是他身前层层叠叠的雪狼尸体,完全看不出他刚刚动了手。而他面前死去的雪狼却是一脸安详,未有丝毫的血腥可怖。 或许是死得多了,刚刚还悍不畏死的雪狼停下了攻击,它们低咆着,一道低啸声从地底传来,那群雪狼将三人围住,却不再进攻。 很快,三人便发现从那雪窟窿里似乎有什么冒了出来,他们警惕地远远看着,那道影子完全显露了出来,是一只身形巨大的雪狼,与其他的雪狼不同,这只雪狼的眸子是猩红色的,红的仿佛是一对耀眼的红宝石。 它的眼中带着一抹人性化的智慧,迦叶三人知道,这就是雪狼群的头狼。那只头狼只是出了窟窿口,便在洞口停下,它沉默地盯着迦叶,猩红色的琉璃眸微微转动,仿佛是在认真思考,却又像是在揣测什么。 离歌的目光越过头狼,她在思考着那雪窟窿里是否有雪莲子?可是她看着窟窿口处巨大的头狼身影,她心头一沉,要想下去看看,就要先引开那一只头狼,这一只头狼看着便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玩意,她不敢让迦叶冒险。 我曾听闻,天材地宝所在之地,必定会有异兽相伴。或许,那下边确实是有雪莲子的。清欢,待会儿,我将雪狼引开。迦叶话语堪堪说完,并不等离歌拒绝,他便轻身掠过,越过那一层层的雪狼,朝着头狼跃去。 那只头狼看到来势汹汹的迦叶,它弓起背脊,浑身肌肉紧绷,龇着牙,低低的吼叫声从喉咙里咕噜噜地传出来,而它身边的雪狼都迅速围了过来,朝着迦叶急奔而去。 这时候,林长天看了一眼眼中难掩焦虑的离歌,低声道:别浪费时间。 他说着,整个人仿佛是飞了起来一把,朝着雪窟窿边的雪狼群扑了过去。离歌咬着牙,猛地一跺脚,不敢再做耽搁,就灵巧地朝着雪窟窿冲了下去。 无尽的雪白世界里,狼群的战斗重新开启。雪狼仿佛是为君王战斗的战士,悍不畏死地一次次地拦住直击头狼的迦叶。 这时候的迦叶出手不若先前的温柔,一头头的雪狼伴随着飞溅的血水倒下,雪水混杂着腥热的血水,很快就融成一体,空气里弥漫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气息,而死在林长天手中的雪狼就更是死状惨烈。 那只身形巨大的头狼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它那双红宝石一般的双眸越发冷冽,眸光中的瞳子不知何时竖起了一条细线,它陡然低啸一声,而后朝着迦叶疾冲过去。 剩余的雪狼迅速转换队形,将林长天团团围住。 头狼看着身形巨大,可是动作却是极为矫健,眨眼之间,狼影已经扑到了迦叶的面前,它的爪子狠狠拍向眼前这个屠戮它的子民的男子。 迦叶虽然知道这一只头狼必定不简单,但没想到它的速度会如此快,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迦叶本能地运劲护住周身,扎扎实实地与这只头狼的肉掌对上。 一股巨力从头狼的掌爪间传来,将迦叶的劲气轻而易举地拍散,迦叶反应灵敏地顺着这股巨劲朝后连退数步,将这一股冲击导向雪地。 他的喉间不由得涌上一股腥甜,迦叶沉默地将到口的血水咽下,神情平静地与头狼对视,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示弱,一旦出现破绽,便会引来这只头狼穷追猛打的攻势。 头狼脚掌一踏,它突然间又动了,脚下一抓,便又朝着迦叶跃了过去,通体雪白的头狼,在空中显现出一抹凌厉的姿态,咧开的獠牙朝着迦叶的脖颈处撕咬而去。 迦叶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移动的速度很快,快得在挪开原来位置的时候,甚至留下了一道残影。那只头狼凶狠地穿过那道残影,落入了雪地里。 就在头狼转身过来的时候,忽然一声声的狼啸声传来,原本与林长天厮杀成一片的狼群仿若潮水一般退开,朝着头狼的方向冲来。 头狼的猩红目光从迦叶的身上移到了不远处的雪窟窿处,那里仿佛要冒出来什么对它有威胁的东西,它焦躁地低吼着。 迦叶见着如此模样的头狼,他愣了一下,但很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返身朝着雪窟窿处奔去,甚至完全不顾及身后可能出现的狼群偷袭。 轰、轰轰 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从雪窟窿里传出来,越来越响,就在响声从闷雷声便成响雷声的时候,一道影子从雪窟窿里窜了出来。 一道娇软的身子冲了过来,才出了雪窟窿口,便整个人都软倒在了窟窿口的边沿。 第127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6) 迦叶的双眸微眯, 显露出一抹森冷的气息,他素来温和的面容此时呈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那倒伏在地的人正是先前入了雪窟窿的离歌。 离歌粉蓝色的衣裳上晕染开一片艳红,她吃力地爬起来, 将怀中的一个玉匣子朝着迦叶扔了过去,哑着嗓子喊道:快走! 迦叶微微偏头, 他将那只玉匣子猛一拍向一旁, 迅猛的力道包裹住这一只玉匣, 朝着同样飞奔过来的林长天砸了过去, 虽然砸过去的速度似乎极为凶狠,可是林长天伸手接住的一刹那, 那凶猛的力道便被卸去了。 迦叶没有在意那只玉匣,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在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的离歌, 她朝前吃力地迈进,仿佛那个雪窟窿里有什么可怕的存在。 迦叶,走啊!离歌的脚步不快, 她看着朝自己不断靠近的迦叶,慌乱地喊道。她的嗓子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惶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离歌在此时完全褪去平日里的无所畏惧, 那般受惊的模样,令人无端心疼。 在离歌喊出话的时候,抱着玉匣的林长天微一沉吟, 便迅速顺着心中的感觉,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开。迦叶却仿佛听不见离歌的话,他压着心头升腾起的寒意, 脚下一蹬, 整个人如同一片飘落的雪花般, 随风漂浮。 他的手一勾一扯, 将离歌拽进怀里,余光一撇,便看到离歌的后背上被什么钩拉出一道细长的伤口,细细的血水顺着口子渗出来。 离歌在迦叶的怀中微微颤抖,这不是冷的,是害怕。 蛇!快走,有巨蛇!离歌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就在她的话语落下的这一刻,那雪窟窿里忽然发出一道厉啸声,仿佛是婴孩啼哭,却又像是野猫在嘶鸣。而后轰然一声响,一道白影从里头冲了出来。 就在这道白影出现的这一刻,一直不动的头狼长啸一声,它身边的群狼也紧跟着仰天长啸,此起彼伏的啸声在摩梭勒山上响起,空荡荡的雪谷里一阵又一阵地回荡着,那道巨影在这一连绵的啸声中,朝着前方飞奔着的迦叶扑了过去。 那是一条蛇,一条巨大而雪白的蛇。蛇眼与那雪狼的瞳子是一样的颜色,都是猩红色的。那双猩红色的竖瞳里闪烁着骇人的杀意,它口中的蛇信吞吐而出,而后整具身子在雪地里滑行,就像一支离弦的箭。 那一圈绵延的群狼仿佛是等到了时机,头狼又是一声长啸,随后便带着群狼纵跃而过,堵住了迦叶的逃离之路。 迦叶眉头一皱,他体内的内息,一拧一送,将他揽在怀里的离歌甩了出去,离歌的身子轻巧地仿佛是一朵雪花,顺着迦叶送出的疾风,朝着空中飘了出去。 迦叶!离歌不由得惊呼道。 离歌的话语未落,便见迦叶双掌划圆,一道气劲卷起了地上的雪花,与天上落下的雪点揉合成一团,越来越庞大,那巨大的蛇影径直撞了过去,而头狼在这时候也到了迦叶身前不远处,它弓背龇牙,一跃而过。 阿弥陀佛! 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和,这一声佛号异常清冷,明明不见迦叶喊得多么大声,可是这一声的佛号声却是醇厚而悠远的,回荡在空荡荡的山谷中,带动了一阵强烈的风,从摩梭勒山高耸而铺满了积雪的陡坡掠过,雪块混着雪团簌簌地从上边滚落下来。 轰隆隆 那只蛇头狠狠地与迦叶撞上,那一道荡开的气劲将跃过来的头狼狠狠一拍,重重撞进了厚厚的积雪中,而那蛇头骤然往后弹开。 一篷鲜血散落在雪白的地里,迦叶的身影骤然飘飞起来,将空中坠落的离歌凌空揽进怀中,紧接着疾掠向摩梭勒山的顶部。 头狼从积雪中攀爬起来,它摇了摇狼头,眼中渗出两缕血水,狰狞地仰天长啸,而雪白的巨蛇被迦叶激荡开的掌劲甩到了山壁上,一刹那间,山壁处凝固的冰雪开始一寸寸地裂开。 躲在一旁的林长天注意到那道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缝他,他心头一寒,看着早就远去的迦叶两人,不由得低声咒骂了一句:混/蛋! 迦叶刚刚的全力出手,是打算诱发雪崩,利用这重重雪崩将异兽困死。醒悟过来的林长天将内息运转到了极点,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他们的速度很快,但是却都低估了摩梭勒山的雪崩速度,林长天回首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呈现出一片惨白,眼中的骇然之色涌现出来。 雪浪一重接着一重,仿佛是从天而落的雪的海洋,夹杂着巨大的轰鸣声以及尖啸声,冲了下来,那群雪狼也开始狼狈地逃窜,但是它们逃得晚了一步,倾泻而下的雪浪滚滚而来,将它们吞噬。 那只巨蟒在这一刻也在骤然塌落的雪层里起伏挣扎,它庞大的身躯在雪壁处翻涌,似乎想要挣脱上去,可是每一次的甩动,都加剧了凝固的雪层的断裂,很快,整片凝固的雪层开始滑落下来,咔咔的声音在滚滚雪浪的潮涌声中被淹没。 随着一声响雷声,那只巨蟒被卷入了奔腾的雪浪里,翻卷的身躯很快被冰雪吞没,大地在震动,这一片铺天盖地的雪崩来得猝不及防。 迦叶带着离歌急速奔逃着,他体内的内息在刚刚的战斗里几乎损耗殆尽,呼吸间带出一丝腥甜和沉重,离歌的眼前略微泛白,也不知是伤口在持续失血引发的短暂性的不清醒,还是这四处都是雪茫茫的原因。 她看着那追在身后的雪浪,陡然间,离歌看到从半腰处滚落下来的雪块,她哑着嗓子,道:小心! 这一段的奔逃似乎只是短短一程,可是却是与大自然的对抗,天威之下,任何人都显得渺小。厚重的积雪就像是噬人的沼泽一般,将人紧紧拖下来。 迦叶脚下一软,在听到离歌的喊声时,他本能地提了一道内劲,巧妙地拍在离歌的腰间,将离歌送离开来。而那倾泻落下的雪层狠狠地砸向他。 迦叶微微闭眼,口腔内满是血腥的气息,丝丝缕缕的血水弥漫在喉咙里,体内空虚一片的他只觉得自己家似乎成了一团轻飘飘的棉团,在空中飘荡。 忽然间,迦叶睁开眼,他确实是在空中飘荡,而他的面前是越来越近的离歌。 迦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臂膀,便见臂膀处缠绕着一条细细的链子,而另一头却是缠绕在离歌的腕间,离歌咬着牙拽着银铃链子的手猛地用劲,将迦叶扯到了身边,她伸手抱住迦叶。 雪浪在这时候追了上来,奔涌的雪色洪水狠狠地撞向了两人,将两人吞没,而后这一层层的雪浪便冲出了崖壁,顺着悬空的天空洒落了下去。 人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仿若蜉蝣,缥缈而无所依靠。 迦叶下意识地将离歌紧紧抱在怀中,沉沉的雪浪重重地撞在他的后背上,而后推着两人从半空中落下。 冰冷的夹着雪渣的水流被他们撞破,迦叶与离歌两人从半空中落入水中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意识模糊,正是这一瞬间的迷糊,离歌脱开了迦叶的怀抱,很快迦叶便被冰水中的冷意激醒。 他的胸腔内闷痛不已,可是空落落的怀中令他顾不得自身的情况,迦叶茫然地朝着四周找寻。四面八方都是夹杂着碎冰的水流,汹涌而来的冰水令人难以辨别方向,人在水中转得天翻地覆,完全失去了方向。 离歌在冰水中浑身冷硬,她后背的伤泡了水以后,倒不觉得疼,可能是冻得麻木了。只是这冰冷的水,将她的四肢都冻得不利索了,她无力地划动着,想要浮上去,微弱而吃力的划动,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被冻住的乌龟,四肢划动得极为缓慢。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1) 她并未放弃,而是趁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努力挣扎着,幽暗的水中夹杂着碎冰,剐蹭过她的面颊以及手脚,留下细细的血痕,她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却是忽而看到了一抹微光,她恍惚地朝着微光游动,顺着水波荡漾的微光一点点地在眼前清晰起来,那是一朵散发着玉白色光芒的花,那花很美,在水波中显现出一抹惑人心神的极致美感,一片片的花瓣颤巍巍地绽开,仿佛是玉雕着的花,不,玉雕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再好的玉石都无法雕刻出如此灵动的花。 而在这滚滚的冰水中,那朵花运气极好地缩在一块凸出的冰层里,它周边的冰层仿佛是它的护卫,将这一朵异常娇美的花朵团团护住。 幽昙花! 离歌的脑中骤然浮起这个想法。这就是幽昙花,是她苦苦寻找的幽昙,谁也想不到原来幽昙花是生长在水中的。 她努力地游过去,可是在她靠近的时候,忽然脚下一股旋涡将她抓住,很快她被这一股吸力卷走,她努力地想要摆脱这一股旋涡,可是越是挣扎,那一股吸力便越是强大,而在这般挣扎中,她只觉得四面八方涌来的冰水将她裹住了,越裹越紧,让她无法呼吸。 离歌心口的窒息感愈发明显,她的手脚不由得颤抖起来,就在这时,她忽而觉得腰上让什么搭住,不知何时寻来的迦叶将人拉进了怀中,一口气息渡了过去...... 哗啦 破水之声在幽冷的冰河中响起,迦叶扯着离歌穿出湍急的水面,他们用力地咳嗽着。离歌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迦叶的怀中,但是她的眸子却是极为清亮的。 出了水面,她来不及多说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推开迦叶,打算再度潜下去。 迦叶一把拽住离歌,沙哑着道:清欢,上岸。 离歌摇摇头,她伸手拨开迦叶冰冷的手,欣喜地道:迦叶,我找到了,我找到幽昙花了!就在水下,它的花快要开全了,正是采摘的、咳咳、咳咳咳......采摘的,好时机...咳咳...... 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让水呛到了,离歌陡然咳嗽起来,她苍白的面色在这一刻浮起两团不寻常的红晕。 迦叶抿了抿唇,他没有放手,拖着离歌离开。 你放开我,迦叶,迦叶,咳...咳咳、迦...咳......幽昙......离歌挣扎着,眼看着离幽昙花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她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哀求,那一抹幽昙随时可能被冰水冲走,就算不被冲走,若是过了完全绽放的这一刻,便也没用了。 迦叶将人推上了岸边,他低低地道:我去摘,你在这儿等着。 话语落下,他便一个回身,整个人又入了那看似慢慢缓了下来的冰河里。 第128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7) 离歌在岸边勉强撑着身子, 浑身湿透的她一直在瑟瑟发抖,可是她仿佛感觉不到其他任何的感觉,她的眼神一直注视在迦叶消失的地方, 她抿紧了双唇,整个人仿佛是化作了一座冰雕, 就那般定定地看着。 而再次入了冰河的迦叶朝着那道闪发着惑人微光的河沟游去。微弱的内息在体内运转, 勉力抵抗着河水里的冰寒, 四周蜂拥而来的寒意夹杂着碎冰块不断冲击着他的周身, 在又一波暗涌中卷来的雪块砸在他的后心处的时候,迦叶顺着这力道, 不由地呕出一口血,血花融在水中, 透过这一重的血水,他模糊地看到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幽昙花。 幽昙花周边的碎冰已然被冲垮了大半,那朵缥缈的花朵就像一位舒展身姿的绝世美女, 曼妙婀娜,慢慢地绽开它蜷缩着的最后一瓣花,迦叶知道这便是采摘的时机了。 他陡然身后抓住幽昙花的根茎, 幽昙花的根茎很柔软,不过是轻轻一扯便折断了,只是在这段的一刹那, 迦叶只觉得掌心似乎有些许的刺痛,但是过于寒冷,让他的知觉迟钝了不少。 他没有多想, 或者说是没有时间多想, 他知道这朵幽昙花摘下之后, 必须马上装入玉匣, 否则很快便会枯萎。 而在未能装入玉匣的这一段时间里,迦叶体内微薄的内息在疯狂地运转着,一道薄薄的劲气覆盖住这一朵娇弱的幽昙花,随后他迅速地回身游上去。 冰冷的河水包裹住他的周身,一股窒息的感觉从他的肺腑里升腾起来,周身的血脉随着内息的疯狂运转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刺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一瞬间,迦叶便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可是此时的他没有退路,他的身形略微凝滞,顶着冰河的冲击缓慢地游了上去,骤然间,破水而出,水面上显露出他苍白到发青的面容,对上离歌已然开始失神的双眸。 迦叶,花.......离歌的声音很轻微,她双唇散发着浅浅的淡紫色,面颊上却晕染着不同寻常的桃红色,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水中浮荡起来。 迦叶呛出一口血水,而后便朝着离歌游了过去,他手中覆盖着薄膜的幽昙在水面摇曳,圣白的花瓣,以及淡紫色的花蕊,看起来异常的静美。 幽昙采到了。迦叶呼出一口气,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只是离歌这时候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了那一朵娇美的幽昙花上,并未注意到迦叶的不对劲。 她颤抖着手,从腰间拽下最后仅剩下的一只玉匣,递过去:快,放进来。 迦叶将手中的幽昙放入玉匣,匣子合上,离歌紧紧拽着玉匣,她抬眸看向迦叶,这时候的她,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面上显露出一抹笑,轻轻地道:谢谢...... 离歌的话没有说完,便软软地倒在迦叶的怀中,但是她的手却还是紧紧地拽着那个玉匣子。 清欢!迦叶揽住离歌,他的手迅速搭住离歌的手腕,指尖传来的脉象无一不是表明离歌身上中了毒。 迦叶看了一眼离歌后背的伤处,伤口处散发着一股寒气,渗出的鲜血不若往常的鲜红,而是猩红中带着一丝浅浅的紫色。这,应该是被那条巨蟒伤到的。 迦叶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尽快将离歌身上的毒素逼出,他甚至都来不及找一处避风之处再替离歌驱毒,而是就在这冰冷的河岸边提劲驱毒。 就在他运转体内几近枯竭的内息时,忽然一阵刺痛从体内的血脉处传来,而后仿佛是有千万冰锥凿入身体,铺天盖地的痛楚令他眼前一黑,他只觉得四肢百骸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捆住了,沉重得无法动弹,心跳得非常快速,快得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将它吐出来了一样。 噗 他也确实侧头喷出了一口血,迦叶眨了眨眼,在内劲停滞后,那一阵的刺痛又消失了,若不是那一口染红了河岸的血水,他几乎要以为刚刚是一个错觉。 迦叶的唇边染着猩红的血渍,他看不到自己的面色,因此并未看到自己此时面容上一片死白,带着浓郁的死气。他伸手搭了一把自己的脉象,却是在伸手的一刹那,他看到自己的掌心间是细密的红点,若不是他的掌心在冰水的浸泡下,变得特别苍白,那几不可见的红点根本就看不到。 他轻轻地运转了一下自己的内息,这一次,迦叶便注意到自己体内多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银丝,顺着血脉在慢慢地移动着,那些细细的银丝流淌在奇经八脉中,随着他每一次运转内息,都进一步逼近他的内腑,而每一根银丝的流过之处,都可以感觉到血液流动得缓慢起来,似有冰层覆盖,并非是错觉,而是确实在凝结他身体里的血液。 若是这般下去,只怕等到日后这些银丝流进心脉的时候,便是他魂归地府之际。 幽昙花。 原来这就是开在幽冥之中的昙花,见者过幽冥,摘之入黄泉。若非迦叶体内修习的心法较为特殊,只怕在他摘下这一朵幽昙花的时候,便已经魂归地府了。 而此时,随着内息的运转,这入体的夺命银丝已经开始慢慢地吞噬他的生命。自然,若是现下马上驱用内息,将这些银丝包裹住,随后再一点点地将之驱离身体,倒也还是有救的。可若是再肆意使用内息,这入体的银丝顺着内息散至身体的四肢百骸,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到了那时,便只有等死一道。 只是现下...... 唔。依靠着迦叶的离歌不由得低低呻/吟了一声,她的身子冰冷得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冰块,不断散发着寒气,而她也在微微颤抖着。 迦叶知道离歌现下若是不能立时驱毒,只怕要熬不过去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离歌紧皱眉头却还是难掩秀美姿色的面容,伸手扣住她的脉门,一道内息在体内缓慢地流转,无视那些银丝顺着流淌的内息在体内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那细细密密的疼痛令迦叶心口发闷,他只觉得耳边似乎有嗡鸣声骤然响起,越来越响,震得他头昏目眩。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可是周身却冷得厉害,排山倒海的寒冷与密密麻麻的疼痛自身体里的每一处蔓延开来,迦叶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他紧紧地扣着离歌的脉门,残留的内劲骤然提起,猛然涌进离歌的气脉中,将离歌身体里扩散开的毒液一点点地驱离。 靠在迦叶身上的离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上浸出一层冷汗,而迦叶的呼吸和心跳随着内息的运转逐渐凌乱起来,倚靠在一起的两人并未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丝毫温暖,相反,隔着湿漉漉的衣裳,他们只能感受到对方冰冷得吓人的体温。 迦叶的呼吸越发凌乱,他低头看着面色已经开始褪去了异常红晕的离歌,而离歌后背的伤处渗出的血水也从带着些许诡异紫色的红色,转变为纯粹的鲜红色。 到了最后,离歌忽然呕出无意识地呕出一口血,血水染红了他们俩被冰水浸透的衣裳,迦叶体内的内劲仿佛也到了一种极限,他觉得心口好像是被什么重重一捶,窒息的感觉令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在黑暗覆盖的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将离歌小心地护在怀中。 等到离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灰暗一片了。 她眨了眨眼,尚未完全清醒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天空,黑色的天幕上闪烁着漂亮的星子,满满当当地落了这片天空,璀璨而又宁静。她的意识回笼过来,立马动了动手,手中紧紧拽着的玉匣还在,她将玉匣凑到面颊边,轻轻开了一道缝,从缝隙里透出一抹寒气和幽香,透过缝隙便也看到了笼着一抹微光的幽昙花。 离歌放心地将玉匣合上收好。是真的,并不是做梦,她真的找到了幽昙花。 她这才抬眸朝着四周扫了一圈,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处山壁处,而离她不远处生了一个火堆,熊熊的火焰带来了一丝暖意,火堆上袅袅升腾起来的雾气在空中飘散,而透过那暖色的火光,便看到了那令她心安的身影。 她慢慢地坐起来,身子骨里还有些许绵软,可是却是褪去了昏迷前深入骨髓的寒意,后背的伤似乎也已经处理过了,身上的衣裳却也不是那般湿哒哒的,不过也未曾完全干了,虽是半干的状态,却并不会那么难受。 离歌看着火堆旁端正坐着,正慢慢烤着鱼的迦叶,弥漫的烤鱼香登时让人觉得饥肠辘辘,她爬起来,只是动作的时候,牵扯到后背的伤,那些微的疼痛,令她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却并不在意,她走了过去,直到她走到迦叶的身边,迦叶似乎才发现离歌醒来了。 嘿,迦叶,佛说慈悲为怀,你这烤鱼,算不算破杀戒了?找到了幽昙,心情极为良好的离歌轻笑着打趣道。 此时的她并未注意到迦叶较之往常明显要迟缓的行为。作为一名武者,尤其是迦叶这般功夫了得武者,绝对是在离歌醒来的那一刻,便会注意到了。可是这次,直到离歌走到了迦叶的身边,迦叶才反应过来。 迦叶抬起眸子,他的双眸中透着一丝的无神,听着离歌的话,他笑了笑,道:无妨,小僧先前便破了杀戒,等到回去后,小僧会一并与师父说明领罚。 听到迦叶的回答,离歌面上的神情一僵,在火光的映衬下,她没有注意到迦叶的脸色毫无血色,便是那双唇,也是惨淡地不带一丝色泽。 我随便说说的,不是说过了,我不说,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离歌烦躁地抓了抓发梢,她在迦叶的身边坐下,自然地凑近迦叶,道,你不要回去领罚,可以吗? 我......离歌顿了一下,将到口的话担心又吞了回去。 迦叶将手中的烤鱼递了过去,道:烤鱼好了,清欢,你尝尝看。 离歌看了一眼递到眼前的烤鱼,她的目光落在迦叶的手上,迦叶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皙匀称,而那手腕上......离歌愣了一下,迦叶先前的手腕上的血管有这般明显吗? 只见迦叶手腕上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里根根分明,透出一抹青紫色的色泽。血管并未凸出,故而仿佛是有人拿着画笔给画了上去,这般细细的线条,呈现出一抹诡异的美感。 离歌不由得伸手摸了过去,触手便是一片冰冷,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第129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8) 离歌的手指触到迦叶的手, 迦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不着痕迹地避开,而后将手中的烤鱼递了一递, 温和地道:吃点烤鱼,待会儿, 咱们要找找回去的路。 离歌茫然地接过烤鱼, 香酥的烤鱼极为诱人, 她沉默了一下, 忽然开口道:迦叶,你的手好冷。 迦叶身负青叶心诀, 行得是平和周正的身法,平日里身上都是一派的温暖气息, 不若这般的寒冷,离歌能够这般真切地感受到迦叶身上的寒意,还是在上次迦叶为了救她受了重伤的时候。而这一次, 莫不是...... 迦叶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小声道:嗯,先前在受到一些冲击, 受了点内伤,调息一阵便好。 他似乎不想要这个话题上多有探讨,便又开口问道:先前, 那雪莲子,你取到了吗? 听到迦叶的问话,离歌得意地点了点头, 她小口咬了一口烤鱼, 而后接着道:那雪窟窿里藏着那一只大蛇, 就在我摘雪莲子的时候, 忽然窜了出来,还好我有阿大它们帮忙,不过还是被大蛇划伤了。 迦叶并不曾深究离歌口中的阿大是什么,他皱了一下眉头,道:雪莲子,就装在先前的玉匣子里,当时,我没接着,是给了林施主,不知...... 没事,他对我叔叔可忠心了,那雪莲子在他手中,他死也会护着的。不过,离歌放下手中的烤鱼,她抬眸定定地看向迦叶,火焰的暖光中,迦叶的面容圣洁得宛如冰山上的雪莲,她抿了抿唇,迦叶,下次,若是遇到危险,你要赶紧跑,不要管我。 若是我遇到危险,你会跑吗?迦叶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离歌下意识地摇摇头,道:当然不会。 迦叶的唇边显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的双眸中流淌出一丝温柔,而后轻声道:你看,你都不会跑。 离歌听到迦叶的话语,她低下头,一口口地撕咬着鱼肉,含糊着道:我、我......哎呀,反正下次,你记得赶快跑!知道没有? 她故作凶狠地瞪了一眼迦叶,又咬下一口烤鱼,口中的烤鱼烤得极好,焦香适度,口感也是咸香得当,离歌惊奇地看了一眼迦叶,道:迦叶,你烤鱼的手艺真不错,你要不要吃...... 她伸手将手中的烤鱼递了过去,忽然又觉得不妥。 迦叶摇摇头,道:小僧已经破了杀戒,不能再破戒了。 他看着离歌愣愣出神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饿。 迦叶确实不饿,他没有什么胃口,身体里的不适感从他醒来开始便如影随形,他体内的内息全然无法调动,那随着血液缓慢流动的银丝几乎将他体内的血管都冻僵了。因而,刚刚他的反应才会如此迟钝。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2) 长时间的低温,令他的精神开始恍惚,若不是时不时传来的痛楚,他或许坐一会儿便会睡过去,而这睡过去,也可能就一睡不起了。 迦叶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大好,而且自己怕是已然走入了死路,他低头苦笑了一下,心中琢磨着必须尽快与离歌离开这处处透着危险的摩梭勒山。 对不起。离歌听着迦叶那一句淡然的已经破了杀戒,她的心头一沉,不知为何她觉得很难受,看着迦叶平静的面容,鼻头微微一酸,这段时间与迦叶相处以来,她知道迦叶是一个优秀的法正寺的僧人,无论是每日雷打不动的早课,还是一些在她看来很傻的善心举动,都可以看出迦叶对自己的要求。 可是便是这般严苛按着戒规行事的迦叶,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了戒,迦叶从不在她面前说任何的难处,也从来不会为难她。她是何德何能,可以遇到这般好的一个迦叶? 迦叶摇摇头,小声道:清欢,你想要的第三味药是什么? 是佛......听着迦叶的骤然发问,离歌下意识地开口回答,只是在药名出口的那一霎,她及时收了口,避开迦叶探究的眼神,离歌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咱们先出山吧,出了山,咱们再说。 迦叶的眼中闪过一抹思索的神色,他察觉到离歌不想多说,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好,你再歇一歇,我到这四周转转。 嗯,好的。离歌随口应道。她的心神有些神思不宁,故而并未看到起身朝着周边行去的迦叶,起身的那一刻身形踉跄了一下,步伐间也是虚浮得很。 离歌想着第三味药,她的心头沉甸甸的,第三味药名唤佛骨舍利,这一味药不用找它的位置,因为这一味药就在法正寺,是法正寺的镇寺之宝。 虽然知道在法正寺里,可是却不是那么容易取的,毕竟这可是人家千年古寺的镇寺之宝。 她不想让迦叶知道她要取的这第三味药是什么,便是怕让迦叶为难。 虽然难取,可是他们对于这一味佛骨舍利却是势在必得。当初只以为雪莲子幽昙花都是难入登天的药,毒阎罗他们寻了许多年了,确实始终毫无踪迹,这一次探得的消息,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可是没想到,这便是让她碰到了,或许这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清欢,这边也只有一条道,咱们朝着那儿走走看。就在离歌心神沉浸在层层思虑中的时候,迦叶的声音忽而响了起来,将离歌惊醒。 她抬眸看去,不知是不是昏暗的暮色原因,离了火光的遮掩,迦叶的面上透出一抹令人担心的灰白。 迦叶看着离歌一直盯着自己,他疑惑地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在刚刚有一瞬间,离歌觉得迦叶离自己很远,仿佛要和这一片冰冷的黑暗吞噬掉。她的手微微握紧,指尖扣到掌心里,将她的胡思乱想打断。 离歌摇摇头,站起身来,走到迦叶的身边,小声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说着,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迦叶的手臂,只是触及的时候,那一股寒意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这一刻的迦叶身上的寒意较之先前更凝重了些许。 迦叶是在离歌抱住他的手臂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离歌靠得自己很近,他本是想要挣开离歌的手,可是又怕引起离歌的怀疑,才不动声色地带着离歌朝着一道细小的道走去。 两人的身影在火光下渐行渐远,慢慢地融入黑暗中。 而此时,摩梭小镇上很热闹,先前摩梭勒上的雪崩所诱发出的震动,并未吓到镇上的边民,他们对于摩梭勒山的雪崩已然习惯了,尤其是近来小镇上到了不少人,每年为了寻宝入山的人,总是会引发雪神的怒意。所以,这一次的雪崩或许又是哪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引发的吧,而这雪崩来得快,过得也快,每次都只是祸及半山腰。故而对小镇的影响不大。 小二哥,打探一个消息。一道声音将客栈中的店小二喊住。 店小二停下脚步,转过头一看,他的眼神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喊住他的人是一个美人,一个精致得如同玉雕的美人儿。 这般美人开口,店小二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问道:这位姑娘,您是想要问什么? 小二哥,请问你这儿是否有住进一个姑娘,大约这么高,长得极为娇丽,开口说话便是一嗓子的清甜......玉美人玉瑶比划了一下高度,询问道。 她的话语还没说完,便听得那店小二笑吟吟地道:哦,您说的是这位姑娘啊,见过,她和两位小哥一同来的,不过前几天,她与其中一个小哥,入了摩梭勒山。也不知这摩梭勒山的雪神发怒,有没有牵连到他们? 听到店小二的回话,玉瑶面上的神色略微难看,她微微抿唇,而后又问了一句:是只有她和另一个小哥一同入山吗? 对。哦,也不对......店小二琢磨了一下,接着道,那位姑娘和同行的一位小哥入山,还有...... 诶,你是来找清欢姑娘的吗?原明辉焦躁不安地从楼上下来,恰好听到玉瑶在追问店小二,他看到玉瑶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由得搭了一句。 这什么摩梭勒山发生了雪崩,也不知道进山的迦叶和清欢到底如何了?在客栈中一直等待的原明辉是坐立不安,吃不香睡不着。 玉瑶听得原明辉搭了话,她抬眸朝着原明辉看去,那双眸子清冷得吓人,在与原明辉对上的一瞬间,原明辉总觉得对方似乎就把他看透了,那种透彻人心的感觉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哦,这位是与那位姑娘同行的另一个小哥。店小二开口解释道。 玉瑶的视线落在原明辉身上,她认得原明辉,这是天下首富的独子,也不知道怎么会和蛊妖女混在了一起。 姑娘,你找清欢姑娘?原明辉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问道。 玉瑶点点头,道:是,我是她家里人,一直没有她消息,心中焦急,这才一路打探着寻来。 原明辉心中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怪怪的,他抓了下头,莫名地道:清欢姑娘的家里人还挺不一般的。不过看起来都很疼清欢姑娘,前边才来了一个林叔寻她,这下又来了一个寻她的。 玉瑶听得原明辉话语中的林叔,她眼光一闪,看来是鬼判官寻来了,只是....... 林叔?他人在哪?玉瑶皱着眉头,问道。她人生得美,声音清清冷冷的,虽然这话问得颇有几分质询的意味,可是却不令人讨厌。 原明辉幽幽一叹,道:都随着清欢姑娘入山了,这么多天了,也没个消息,不知会不会出事?啊呸,我这嘴!没事,没事,他们肯定都没事的。 玉瑶听着原明辉的话,便知为何后边鬼判官这儿会失了消息。她又看了一眼原明辉,只是落下一句多谢,便又清清冷冷地离开。 原明辉没有跟着过去,他虽然对美人心有爱好,可是对于这种让他心头发寒的美人,他可不敢随意接近。他朝着客栈的门口走去,看着小镇后方那高耸入天的摩梭勒山,眼中的忧色渐浓。 而玉瑶出了客栈,便小步朝着一条小巷走去,不过一会儿,便拐入了一座幽静的小院子。她推门进去,便看到坐在院中身形单薄的人。 第130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19) 玉瑶微微一皱眉, 她疾步走上前,身形转换间,便从屋子里取了一件外套, 动作轻柔地覆在院中坐着的人身上。 随后,她伸手抚了下桌上的茶壶, 以及茶杯, 茶杯中的茶已经凉了, 倒是茶壶里的茶水还温热着。 玉瑶将茶杯的茶水随意地泼到地上, 又仔细地倒了一杯新茶,随后开口道:这儿冷得很, 主上更应该注意点,以免着了风寒。 毒阎罗徐巍转过头来, 少了血色的面容看起来很是孱弱,他低低地咳了一声,笑着点点头, 道:是,让玉瑶担心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他伸手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饮下, 接着问道:有阿离他们的消息了吗? 阿离和鬼判官一同入了摩梭勒山,入了山以后,便没消息了, 现下摩梭勒山刚刚雪崩,熟悉路况的边民不肯带人入山,说是雪神发怒, 要等雪神平息怒意以后才肯入山。玉瑶顺手带出来的暖手炉递送给徐巍, 一字一句地将得来的消息都告知。 因着毒阎罗徐巍的病况, 他们一路行来并不快, 等到的时候,摩梭勒山的雪崩都发生了,而蛊妖女离歌早就和人进山去了。偏偏这时候,摩梭勒山封了,那些边民口口声声地说是雪神发怒,纵然是知晓可以入山的小道,也是不肯带人进去。 玉瑶也担心徐巍的情况,更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徐巍入山。 你如果急的话,我让修罗和夜叉一同去绑个边民,入山寻人。玉瑶面上一片平静地开口随意道。 徐巍沉吟片刻,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不必了,就在这儿等等看,若是两日后再没消息,便按着你说得办。 是。玉瑶见徐巍眉宇间显露出来的倦意,她担忧地道,主上,你先进屋休息吧。这舟车劳顿的,你一路上也不曾好生休息过。 徐巍的眸子扫过夜幕,他面上显露出一抹苦笑,而后摇摇头,道:不了,已经睡了够多了。再睡下去,怕是要醒不来了。 主上!玉瑶听着徐巍的话,她好看的柳眉不由地拧了起来,话语间带着一丝恼怒。 徐巍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外披,缓步朝着院门外走去,他看了一眼跟着的玉瑶,笑着道:听闻这几日是祭神节,想来应是很热闹的,咱们一同去转转吧。 玉瑶听到徐巍的话,她惊诧地抬起头,眸中对上徐巍柔和了许多的视线,她的心头一颤,而后垂下头,小声应道:好。 她习惯性地走到徐巍的手边,扶着他的臂膀,一同慢悠悠地相携走了出去。 摩梭小镇的大街小巷里确实是一片热闹,就算是雪神发怒,对于这些边民来说,那就更要欢欢喜喜地拜祭,平息雪神的怒火。故而,此时镇中的热闹不同一般。 今日的祭神是摩梭小镇中的最后一日,也是最为热闹的一天。祭神,拜神,游街......所有的一切活动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 而从四面八方来的游商、旅客,以及那些游侠,更是给这个热闹非凡的小镇增添了些许莫名的诡异气氛。 师叔,入山一事,还是得请当地的边民带路,不然只怕咱们连山口都进不去。 而在这热闹非常的小镇上,一伙着白色僧衣的僧人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路过这三名僧人身边的人都不敢多看两眼,而是匆匆离去,就怕领头的那一位怒目金刚给给予他们一拳重击。 空无看着前方明显又混乱了方向的慧棱法师以及智德师弟,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他们不知是走了多少冤枉路,他又来来回回地寻了多少趟莫名走失的师叔和师弟,空无只觉得修行路上真是磨难颇多。 可是,边民们不是说雪神发怒,因此不能进山吗?智德面上满是一片焦躁神色,他嘟嘟囔囔地道,那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师弟与一名姑娘入了山,哎呀,师弟怎么会和姑娘入山,莫不是被人骗了?现下这山中也不知是何模样?师弟会不会出事,哎呀...... 智德的话还没说完,便让慧棱法师一个巴掌狠狠拍在脑门上,而后就听得他师傅中气十足的声音:胡言乱语!你师弟一定会没事的,不准乱说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慧棱法师一脸不虞地瞪了一眼智德,将智德的话都瞪了回去,智德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言。 空无,你再去问问,是否有人愿意带咱们入山?如若不行,慧棱法师顿了一下,他的双眸落在那一座威严而神秘的摩梭勒山,咬了咬牙,道,咱们自行入山。 他会如此急躁,是因为他这心中着实不安。那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丢了的空落落的感觉,故而纵然听得迦叶和一名姑娘在一起,他也不在意,现在他只想看到他的好徒儿好端端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空无可以感觉到隐藏在师叔严肃的面容下的焦躁不安,他并未多言,而是老实地应了下来。 而此时让众人如此挂心的迦叶和离歌两人在哪儿了呢? 或许确实是否极泰来,也或许是佛祖垂怜,迦叶与离歌两人顺着那唯一的小道一路前行,虽然山中的气温很低,可是这一次的路上很安宁,如果不算路上看到的那些凄惨死去的狼尸,以及一些莫名出现的残肢断臂,还有最后在雪堆里陡然出现的凄厉死者的话,确实是一切平静。 迦叶和离歌两个人沉默地相携走过,迦叶的面色愈发难看,不知是否是冻的,这时候离歌已然察觉到迦叶的不对劲,他的气息太过不稳,步伐虚乏得厉害,若不是离歌搀扶着他,只怕迦叶下一瞬便走不动了。 纵然是离歌这般搀扶着,迦叶的脚步也是缓慢了许多。 迦叶?离歌忽然开口唤了一句,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走了许久,她的体力也有些不支,而迦叶不由自主将大半身体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更是令她步履维艰。 迦叶沉默着继续麻木前行,他似乎没有听到离歌的声音。在离歌又一次呼唤她的时候,迦叶仿佛是被人惊醒了一般,他的眼神略微茫然,看向离歌,便对上了离歌担忧而害怕的眸子。 怎么了?迦叶吃力地开口问了一句。 离歌摇摇头,她看了看四周,扶着迦叶朝着一块大石处走去,她让迦叶坐下,而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迦叶,道:迦叶,你伤在哪里? 迦叶摇摇头,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息,笑着安抚道:一点内伤,没什么大碍。 离歌定定地看着迦叶,她的双眸中满是不信,很快她便俯下来,伸手扒拉着迦叶的衣裳,迦叶顿了一下,他才动作迟缓地握住离歌的手,道:清欢,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出了山,睡上一觉就好了。 离歌的手落在迦叶的掌中,迦叶掌心中的寒意令她觉得不安,她的眼就那般静静地看着迦叶,忽然她开口道:迦叶,你之前答应过要娶我的,是吧? 迦叶没有想到离歌会这般询问,他的神情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是离歌却没有就此停下,她直愣愣地盯着迦叶,又重复问了一句:你说会娶我的,是吗? 她知道迦叶是一个重承诺的人,知道迦叶言出必行,此时的她仿佛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童,急于向眼前的人索要一份承诺。 迦叶!她看着迦叶,眸中是一抹令人生怜的惶恐。 迦叶的心头一软,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会娶你的。 他的声音略微缥缈,可是却很坚定,只是灰白的面容始终是如同一抹无法挥去的阴影落在离歌的心头。 迦叶伸手抚了下离歌的鬓发,小声道:我们继续走吧,我觉得,我们快要走出山了。 这是一种直觉。 迦叶站起身来,他伸手拉着离歌的手,尽量让自己步履轻松地超前走,只是身体里越发凝重的寒意与刺痛令他每一步都走得吃力。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3) 他放缓呼吸,不想让离歌察觉。 离歌却是沉默地跟在迦叶身边,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迦叶冰冷的手,并未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她知道迦叶一定是受了不轻的伤,可是她却丝毫看不到,他们必须要尽快走出山,然后她要给迦叶最后一个大夫好好看看。 带着这般念头,离歌将心头的乱绪压了下来,跟着人继续前行。 摩梭勒山山峰连绵,不断前行,诡变多端的天气似乎在那一阵雪崩之后稳定了下来,起伏的山峦在黑夜中如同沉入海底的巨鲸,在他们俩人行过一段以后,忽然眼前一亮,月色清明,流淌的清辉撒了一地,绵延的雪色消失了。 在他们面前的一道平坦的路途,离歌知道,这是山口。 他们出来了。 第131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0) 在重新步入小镇的时候, 那喧嚣的人声,让离歌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仿佛是自另一个世界回来了一般, 她望了望四周,平日里令她觉得烦躁的那些吆喝和小贩之间的喧闹, 都变得可爱。 迦叶和离歌两人身上都是一片狼狈, 可是镇上的边民却都视若无睹, 顶多就是见着一个好看的和尚与一名娇俏的姑娘如此亲近, 便将目光多留了两分罢了。 牛羊成行,风雨和顺。热热闹闹的游行队伍从街巷间走过, 身着繁杂而艳丽的祭服的小镇边民欢舞着,挥洒着手边端着的水盆里的圣水, 晶莹的水珠从空中落下,在通明的灯火中显出一片璀璨姿色。 冰冰凉凉的水珠落在迦叶和离歌的身上。他们不由得抬眸看向街巷中的祭神队伍,那朴素和浓烈的生机, 不由得让他们失神了片刻。小镇上的人太多,太过拥挤,迦叶和离歌一时间竟然被堵在了路旁。 离歌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瞅向迦叶, 不知是不是迦叶的内伤有所缓解,此时的面色看起来不若先前那般令人骇怕。 好事成双,郎才女貌。姑娘, 这是送你们的,拴住心上人的同心绳。一道沧桑的老婆婆的声音从离歌的身边响起,她的手中一凉, 下意识地本要一掌拍过去, 耳边的话语便入了心, 她的手微微一顿, 就察觉到一名佝偻着背却梳着整齐鬓发的老婆婆将一对红手绳塞进她的手里。 而后,那名老婆婆并未要钱,她仿佛只是纯粹地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送上一份祝福,她笑着继续朝前边走,时不时地将挎篮里的红手绳送出去。 离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红手绳,她的神色莫名,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旁的小贩看着前方远去的手绳阿婆,他面上露出一抹怜悯,而后对离歌提点道:那是李阿婆,是个痴人,她有个老伴李阿公,当初他们俩在这镇上讨生活,两口子都是实在人,好人,两口子日子过得平平和和的,可惜...... 小贩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离歌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等着队伍过去还要一会儿时间,她扶着迦叶坐在墙边的石阶处,而后小声地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小贩看了一眼离歌,又看了一眼迦叶,笑吟吟地道:小姑娘,要不给你和你心上人买同一对同心铃,恰好配着那同心手绳。 胡、胡说什么,我们才没......离歌瞥了一眼似乎在闭眼休憩的迦叶,而后又悄悄地递了几枚铜钱过去,那就......要一对。 小贩呵呵一笑,挑了一对莲花模样的银铃,递了过去,而后接着道:可惜,后来李阿婆生了重病,要什么奇药才能治好。 离歌愣了一下,她看着刚刚走过的李阿婆,看起来人好端端的,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小贩自然知道离歌的想法,他摇了摇头,道:那是好多年以前了,那时候为了治好她的病,李阿公便入了摩梭勒山。 平日里,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要不图那些奇珍异宝,不入摩梭勒山的深处,就在山口附近转转,采点药材,或者打点野味,都没什么危险的。可是那入了深处,就不一样了。 小贩的眼中忽而流淌出一丝的感伤,道:李阿公啊,入了深山,或许是诚心感动了雪神,他采到了奇药,好端端地回来了,可是哪,他回来后将药给了咱们这儿的王神医,就在巷子最里边那儿的医馆,王神医救了用这药救了李阿婆,在阿婆还没醒来的时候,李阿公做了一件事。 是什么?离歌听到这里,更是疑惑了,这不是采到了药,便更该是大团圆了。 李阿公啊,找到了镇长,便是让镇长与全镇的边民说一声,瞒着他家婆娘,就说他啊,入摩梭勒山替他寻药,一直没回来,留了口信,要李阿婆在家好好等着他。 啊?为何?离歌不解地追问道。 小贩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一片伤感:因为李阿公要死了。 不是说人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好像是采药时中了什么,反正哪,人回来不过一天便没了。这事儿,他们全镇的人都知道,当时镇长特地交代了下去,他们这些边民来至五湖四海,因为缘分聚拢在这个小镇上,对于这种事儿,心中唏嘘,但是死者为大,也不过是瞒上一句罢了,平日里对这么一个孤寡痴情人能够帮衬就帮衬一把。都是苦命人哪。 可是一直瞒着李阿婆,这样让她空等,是不是不大好?离歌迟疑了一下,斟酌着开口道。 小贩拨摆了一下摊上的银铃,清脆的铃声在吵杂的喧嚣声中响起,他脸上扯了一抹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道:这事儿啊,咱们曾经问过,镇长说了,李阿公说,若是让李阿婆知道他不在了,她当即便会随了他去,他不舍得让李阿婆这么早早地就陪他走一趟奈何桥,但是哪,若是让李阿婆等他,他这婆娘很听话,便会好端端地等着,欢欢喜喜地活着,等到等不下去了,他们就在奈何桥上相见,到时,她若是生气了,怪他骗她啊,他就再哄哄她...... 说完这话,小贩也不再说话,这个事儿,小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看着李阿婆,一年等着一年,不是没有人想要对她说一句实情,可是哪,话到了嘴边,就怎么都出不了口。有时候,说破是一件更残忍的事。 可是,他就不怕她一个人在世上会害怕吗?好一会儿,离歌愣愣地开口轻声吐出一句。 没有人回答。 祭神的队伍这时候也走到了尾声,原本的吵杂声开始慢慢地沉寂下来,离歌忽而觉得周身都好冷,她心底翻涌起一抹莫名的害怕,令她整个人不由得颤抖起来。 清欢?一道温和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肩膀处搭上一只冰冷的手,将她整个人从迷茫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离歌转过头来,看着面上难掩虚弱的迦叶,她登时将心头的不安沉了下去,她想着刚刚好像小贩说了一句王神医,便开口道:迦叶,咱们先去医馆。 好。迦叶点了点头,他体内的内息尝试着运转起来,运转起来的内息将逐渐被银丝蔓延住的活络起来,这才使得他难看的面色稍有缓和,可是这运转起来的内息又将那些顺着血脉流动的银丝朝着心脏处涌动。 这或许便是饮鸩止渴。 可是从他当时决定替离歌驱毒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这种结果。 离歌便又自然而然地扶着迦叶朝着街巷另一头的医馆行去。医馆里并没有多少人,浓郁的药香弥漫在屋子里。 请问,有人吗?进了正堂的离歌看着空荡荡的医馆,开口喊了一声。 诶,有人,来了来了。随着一道女子声音传来,便看到后堂走出一名中年妇女,包着头巾,手中还拿着一个药篓,周身都染着一股浓郁的药味,看起来似乎是在后堂整理药材。 那名中年妇女看了一眼离歌和迦叶,并未感到什么惊奇,随口对着窗外喊了一声:当家的,有病人。 一阵脚步匆匆而来,后边的帘子被掀开,走出一名留着长须的头发花白的老者,面上的神情很是严肃,看起来不苟言笑。 王神医沉默地走了上前,他甚至尚未搭脉便注意到迦叶的情况很严重,他走到迦叶的面前,径直坐了下来,而后他示意迦叶伸手,迦叶的手腕放置在诊包上,手腕上青紫色的血管异常刺眼。王神医的手微微一顿,他便又搭了上去。 迦叶看了一眼离歌,温声道:先前受了一点内伤,王大夫,她后背也有伤,麻烦您...... 王神医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可是对上迦叶带着些许恳求的双眸,他心中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跟过来的中年妇女,道:阿拙,你带这位姑娘先到后堂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诶。阿拙笑着应了一声。 离歌站在一旁,不肯随着阿拙走,她盯着迦叶看,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迦叶的双眸里涌动着一片温柔,他主动伸手拉了下离歌的手,他的手温度很低,可是却给她一种淡淡的安全感,他唇边的笑就像是在她心头开出的花,沁人心脾。 清欢,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势,迦叶又转过头,他对着阿拙道,麻烦大娘给清欢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一下。 离歌身上的衣裳还有些潮,她的手拢在迦叶的掌间,听着迦叶的话,虽然迦叶并未大声,可是她却是莫名乖巧地应了下来。 那我去一下就回来。 嗯。 阿拙和王神医对于迦叶和离歌之间的互动并未有任何惊奇,在这儿,他们见过的事,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迦叶看着离歌依依不舍地跟着阿拙离开。他面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收了起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救不了你。等到人入了后堂,王神医放开手,沉声吐出这么一句话。 迦叶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动,他自己的身体他自然感觉得到。王神医说的是实话,他来医馆主要是想要处理一下离歌身上的伤,同时想要让王神医帮着他瞒上一瞒离歌。 小僧知道。 王神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入山摘了幽昙花吧? 迦叶没想到王神医一下就猜中了,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当年也有人入山摘得幽昙,后来回来后不过一日便死了。你是习武之人,靠着内息压制,倒是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但是也熬不了多久。王神医拿了笔在纸上写上药方,他小声解释着,我给你开点药,救是救不了,好歹能够让你舒服点。五脏六腑里留着点人气,寒气侵蚀得也能慢一些。 你若是有什么心愿,便趁早去完成。那位姑娘....... 还请王大夫帮个忙,小僧这事儿,请您不要告知清欢。 迦叶的话落下,王神医手中的笔略微一顿,他抬眸看向迦叶,在迦叶的眼中他看到了坚持,他沉吟片刻,遂又低下头,轻声道:你可知那位李阿婆的事? 嗯,略有耳闻。 李阿婆等了这么久,你觉得这般可好?王神医一边问着一边斟酌着落笔定药。 先前那位小摊贩在与离歌说那李阿婆的故事时,他虽是闭目养神,却也还是将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他垂下眼眸,话语里带着一丝无法藏匿的惆怅,道:她还小,没那么好的耐性,过了些许年,等遇到更好的人,便也就忘了。 是的,这小姑娘还小,我怕这是个死心眼的姑娘,回头若是等上了一辈子,可不是造孽了。王神医摇了摇头,他见过太多人,那小姑娘看着跳脱,可那骨子里的倔强,却是犟得很,怕就怕一辈子熬了进去。 李阿婆本就没多少年了,瞒着也无妨,好歹存个念想。而这小姑娘,还有大半辈子呢。 听着王神医的话,迦叶的眼中落下一层暗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还小,如果现在就告诉她,我怕她难过。再等等吧。 王神医将最后一笔落下,他看了一眼迦叶,眼中闪过一抹可惜,而后点了点头,道:好。 他只是个大夫,总有一些事是无能为力的,尤其是死生之间的事。 多谢王大夫。迦叶疲惫地道了一句谢。 王大夫看了一眼迦叶身上同样是带着潮意的衣裳,他开口道:我那儿有干净的衣裳,你若是不嫌弃,便去换上一套。 迦叶双手合十,笑着道:如此,便麻烦王大夫了。 王大夫引着人去换衣裳,他便自己走了出来,将开出来的药配好。 迦叶、迦叶、迦......从后堂匆匆出来的离歌一出来便急忙唤了一句,可是前屋中空荡荡的,看不到迦叶的身影,她的心头陡然提了上来。 小姑娘,那小和尚去换衣裳了,待会儿就出来。王神医举着药包,回了一句。 离歌这才注意到堂屋中还有一个人在,看到那须发泛白的王神医,她想了想,走上前,问道:王大夫,请问迦叶的伤要紧吗? 王神医自然地别开眼,将第二副药包打好,低声道:伤的不轻,要好好休养。 你们若是没事,就先在这堂屋坐一会儿,我去熬一副药,待会儿服了药,你们再走。 好的,好的,麻烦王大夫了。离歌听着王神医说的话,心中一直提着的心思才放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养伤就是了,要不,等林长天回来了,雪莲子和幽昙花都先让他带回去,自己陪着迦叶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去。 迦叶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编着什么的离歌,他走了过去,开口问道:清欢,怎么了? 离歌听到迦叶的声音,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手绳藏在身后,她抬头看向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迦叶,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想了想,便又拉着迦叶坐下来,将自己藏起来的手绳拿出来,那根由李阿婆赠送的手绳上坠了一颗莲花模样的铃铛,离歌将这根手绳绑在迦叶的手腕上,她给自己也绑了一根,小小的铃声随着手腕的晃动,发出极其轻微的脆响。 这个,我给你戴好了,你不准弄丢。离歌低着头,故作凶狠地叮嘱着。 迦叶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上那一根醒目的红手绳,笑着点点头,道:好。 王神医站在堂屋外,阿拙看了一眼屋子里般配的两人,笑着道:当家的,这小俩口看着挺不错,那小和尚的伤咋样了?刚那小姑娘一路上都在问着你的医术如何?嘿,是怕你给人治坏了...... 没救。王神医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妻子,他低下头看着手边的药,小声地回了一句。 阿拙脸上的笑陡然凝住,她看了看屋子里不知说到了什么笑得眉眼弯弯的离歌,眼中闪过一抹怜惜,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说的也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圆满。 阿拙神情黯然地转身朝着里屋走去,轻声道:当家的,后院里的药材还没收拾好,我回院子里去了。 嗯,阿拙,那小和尚的意思是先瞒着人,你别漏了口。 哎,是。 第132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1) 在逐渐褪去热闹的街巷中, 毒阎罗徐巍和玉美人玉瑶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徐巍仿佛是在看热闹,可是偏偏走的地方又避开了热闹, 他们之间很安静,可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丝毫不冷凝。 蝴蝶和玉萧, 都处理干净了吗?徐巍忽然开口问道。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4) 玉瑶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徐巍身上, 看着徐巍似乎对路边小摊上的羊杂汤感兴趣, 她走了过去,随着徐巍在一处较为安静的羊杂汤的铺子坐下, 点了两份小碗的羊杂汤,她知道这段时间徐巍吃东西都没有什么胃口, 这会儿估摸着也就是尝尝味道罢了。 她一边替徐巍擦拭了一番碗筷,一边回道:出关口前,拷问完便都烧了, 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这一番杀人焚尸的话语在她口中说出,却是那般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徐巍听着也是很习惯, 眉头不带一丝的皱起,他想了下,道:大抵是我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 鬼蜮里总有些人蠢蠢欲动。你们,我倒是不担心,就是阿离......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眉头稍稍皱起, 眼中带出一丝的担忧:阿离还小, 性子急, 骨子里还犟,要是让人欺负了怎么办?玉瑶,你......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我活着,她一定平平安安的。玉瑶抬起眸子,对上徐巍的双眼,宛若秋水一般的瞳子里带着坚定。 自从徐巍救了她以后,她在徐巍身边很久很久了,久到她整颗心都装满了徐巍,她想要徐巍长命百岁,想看徐巍欢喜,想着徐巍能够肆意潇洒,只要徐巍想要做的,她都会帮着他。 徐巍看了一眼玉瑶,玉瑶眸子里的情愫如绵延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席卷进去。他伸手轻轻拍了下玉瑶的手,轻声道:谢谢。 玉瑶温柔地一笑,她将送上来的羊杂汤推过去,道:趁热喝汤,凉了怕有膻味。你若是喜欢喝,下次我做给你喝。 徐巍只是舀了一勺子,小抿了一口,口中鲜美的羊杂汤,却又提不起他的胃口,他放下手中的勺子,笑着道:不必了,我也就是刚刚闻着挺香的,便想着尝尝看。 玉瑶看着徐巍放下了勺子,那一小碗的羊杂汤连一口都没多喝,她眉宇间不由地笼上了一层阴云。只是,很快,她便收敛了心头沉甸甸的情绪,笑着道:尝个味道也好。 徐巍转头朝着四周转了一下,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某一处,双眼微微眯起,低声开口道:玉瑶,修罗和夜叉还没回来吗? 嗯。玉瑶顺着徐巍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人群里极为突兀的三名僧人,她的眉头微微一拧,不由得开口疑惑道,是法正寺的人,他们也来了? 徐巍勾了勾唇,他看看领头的那一名宛如怒目金刚的慧棱法师,冷笑着道:法正寺的圣僧种子都要被咱们阿离勾走了,你说他们法正寺能不急吗? 他的话刚刚说完,忽然双瞳微微一缩,站了起来,朝着慧棱法师走了过去。 玉瑶急忙起身,疾步跟上。 而在街的那一头,离歌与迦叶一同走在街巷上,离歌看着迦叶服了药以后看起来气色不错的面容,脸上露出一抹欢快的笑,她走在迦叶身边,拎着药包,脚步轻快,手腕上细细的红手绳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便时不时地响起一阵轻微的铃声。清脆,而又悦耳。 迦叶,等到那林长天回来了,我把药给他,让他先回去,咱们在这儿再休养几天再启程。也不知道,原明辉那呆头鹅有没有走了? 迦叶的目光一直落在离歌身上,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明辉应该还没走,今天是祭神节的最后一天,他应该会待到祭神节结束。 他双眸微动,走近一步,开口又问道:清欢,你要寻的第三味药,是什么? 这一句话出口,离歌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她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漂亮的眸子慌乱地别开,她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在迦叶执着的目光下,她咬了咬牙,将那个答案一点点地挤出牙关。 佛骨舍利。 迦叶! 阿离。 骤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迦叶与离歌的身形定在原地,他们的身子微微僵硬。 迦叶转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便看到慧棱法师带着智德与空无朝着他们疾步而来,慧棱法师的面上虽然一片冷然,可是眼中的担忧却是一览无余。 徐叔?离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她越过迦叶,朝着徐巍跑去。 徐叔! 听着离歌欢快的声音,迦叶微微一愣,与离歌相处这么一段日子以来,他还未见过这般如同孩童一般的离歌,那应该便是她很重要的亲人吧。 迦叶的心中如此想着。 迦叶。 师弟。 无尘师弟。 须臾间,慧棱法师已经走到了迦叶身前,迦叶收敛心神,对着师父行了礼,道:迦叶见过师父,见过空无师兄,智德师兄。 慧棱法师看到好端端站在面前的迦叶,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是仔细一看,便注意到了迦叶明显不对劲的面色,以及周身那尚未散去的药味,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问道:可是受伤了? 迦叶摇摇头,面色平淡地道:不妨事,一点小伤,不知道师父和两位师兄怎么会到这儿来? 摩梭勒山离法正寺有千里之远,若是无事,慧棱法师应当不会出现在这儿。 师弟,师叔听闻你失踪,心中担忧,故而带着我和智德师弟一同下山来寻你。空无平和地解释了一句。 迦叶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如此原因,他看了一眼慧棱法师,心头一紧,小声地道:对不起,师父。是迦叶大意了,忘了给您送一封平安信。 慧棱法师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绕着徐巍欢喜说话的离歌身上,他的双眸略微深沉,随口问了一句:那便是与你同行的小姑娘? 这一路行来,一路打探,慧棱法师他们早就打听到了有一个长得极为出挑的小和尚带着一个标致的小姑娘同行。他们本来以为是迦叶路上救助的人,现下看来迦叶与那小姑娘之间,怕是有些说不清的事。 慧棱法师的眉头拧起,他一直盯着离歌,离歌似乎察觉到了慧棱法师的直视,转头看了过去,慧棱法师看到离歌的面容,只觉得一阵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只是,离歌身边的徐巍,慧棱法师倒是熟悉,毕竟鬼蜮大名鼎鼎的毒阎罗,他还是打过照面的。 注意到慧棱法师的视线,徐巍带着离歌一步步走过来。离歌的眼神警惕,她小心地走在徐巍的前方,紧紧盯着慧棱法师。 徐某见过慧棱法师。徐巍落落大方地道了一句。 阿弥陀佛,徐施主安好。慧棱法师一派平和地回应道。 法正寺从来都不是盲目诛邪除恶的正派,法正寺对于惩善罚恶,一直起来都是调查明理,若是路见不平,当出手自然要出手,但若不到必要时刻,极少会要人性命。正是因为如此,法正寺在江湖上的名望才会那么高。 徐巍的目光扫过慧棱法师,最后落在面色明显不佳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迦叶身上,他不过是多看一会儿,却只觉得自个儿的衣袖差点都要让身边的离歌给扯掉了。 徐巍并未多有说话,不过是冲着迦叶微微躬身,而后开口道:侄女儿顽劣,一路上多谢这位迦叶圣僧照料。 他直白地点破迦叶的身份,慧棱法师面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严峻起来。 看着一脸戒备的慧棱法师,徐巍并未再有其他动作,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而后便道:改日,徐某会携侄女亲自登门道谢的。今日,便先走了。 离歌听到徐巍的话,她抬眸朝着迦叶看去,眼中带着一丝不舍与不安,她还有一些话没有和迦叶说,可是......她慢吞吞地随着徐巍转身离开,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而又转身,三两步间就跑到迦叶的跟前,她将手中的药包递了过去。 你的药,记得按时服用。离歌这时候离慧棱法师不远,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慧棱法师,将心头翻涌的情绪压下,她抬起头,定定地盯着迦叶,道,你答应我的,不能食言。 是。迦叶郑重地应下一个字。他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可是慧棱法师是一手带大迦叶的人,他怎么会看不出迦叶这与往常一般的温和之下的动情。 阿离。徐巍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诶,来了。离歌回头应了一句,她的眸光扫过慧棱法师,双拳不由得握紧,抿唇又看了一眼迦叶,才转身随着徐巍离开。 迦叶静静地看着离歌离开的背影,他眼中覆上一层黯然,方才离歌的不对劲,都落在迦叶的眼中,他不曾开口询问,不过是因为这时候不方便询问。 迦叶,咱们回吧。慧棱法师看了一眼已然走远的离歌等人,又扫了一眼似在沉思的迦叶,沉声唤了一声。 是,师父。 迦叶应了一句,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离歌,才转身同慧棱法师离开。 慧棱法师带着人先找了间客栈落脚,稍作休整以后,第二日再离开。他带着迦叶回了房,空无看得出来师叔是有话要问迦叶,便将还傻愣愣杵在房间里的智德带了出去。 慧棱看着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迦叶,心中闪过一抹心疼,他辛苦拉扯大的孩子,下山前还好端端的,这才离开多久,就瘦了这么多,看起来是吃了不少苦头。他随手搭上迦叶的手腕,脉象虚浮得厉害。 回去以后,找慧明师叔调养一下。慧棱法师眉头拧紧,开口并不是质询,而是简单地嘱咐。 迦叶垂下眸子,心中升腾起一丝愧疚。 师父,对不起。 慧棱法师摆摆手,他不在意地道:是师父安排得不够妥当。没事,这一次的入世修行暂且告一段落,回去后先好好休养一段,待时机到了,再行入世。 迦叶抬眸看向慧棱法师,他斟酌了一番,忽而开口问道:师父,徒儿想要请教一事。 你说。慧棱法师正色道。 请问,何为佛骨舍利?迦叶问得坦然。 慧棱法师听到这一句问话,面色一变,他定定地盯着迦叶的双眼,而后开口反问道:是谁向你要的吗? 迦叶避而不答,他执着地问道:徒儿请教师父,何为佛骨舍利? 然而他依旧没有得到慧棱法师的回答,慧棱法师的面容上一片冷然,他的眼中带出了些许怒意,转瞬间就想到了刚刚让迦叶恋恋不舍的离歌,他陡然问道:是不是刚刚那名小姑娘? 师父,徒儿只是想知道,何为佛骨舍利?迦叶执着地问道。 慧棱法师知道迦叶看着面上柔和,但是内里却是极为执拗的。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奈地道:等到了时机,你会知道的。 那什么时候是徒儿知道的时机?迦叶咄咄逼人地询问着。 慧棱法师看着迦叶,他似乎从未见过迦叶如此尖锐的模样,好一会儿,他眼中难掩失望地道:迦叶,你动情了。 迦叶垂下眼眸,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直视着慧棱法师,道:是,徒儿破了戒,徒儿想要还俗娶清欢姑娘。 这一句话,仿若是晴天霹雳。 慧棱法师惊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他面上怒意勃然,勉强压着声音,道:无尘,你是昏了头吗? 他心头的怒火几乎是难以压制,这时候喊的已然不是迦叶的法名,而是迦叶的法号了。 师父,徒儿破了色戒以及杀戒,徒儿心喜清欢姑娘,已与清欢定下承诺,待禀明师父,回寺领罚后便还俗娶了清欢姑娘,请师父成全。迦叶双手合十,对着慧棱法师一一说明。 慧棱法师脑子里一片嗡然,他的手指着迦叶,半天说不出什么,沉重的呼吸声在屋子里回荡,迦叶法师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破戒?你可知,破戒的惩罚是什么?你连破两戒,当罚百杖,暂且不说还俗娶妻这件事,这百杖,你熬得过?好,我就再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那个小姑娘是个什么人? 那小姑娘的叔父便是恶名昭彰的鬼蜮毒阎罗徐巍,刚刚跟着毒阎罗身边的应该也就是他的得力干将,同样也是杀人无数的玉美人,你说说,这般出身的姑娘,会是什么人? 迦叶听着慧棱法师的话,他低下头,回道:我知道,可是这与清欢姑娘无关。与我对清欢姑娘的承诺无关。 胡闹!你现下是昏了头了,给为师在这屋子里好生诵经礼佛,清醒清醒,明日咱们就回去!慧棱法师似乎不想再与迦叶多说,便一甩手,出了门。 迦叶安静地坐在屋子里,听着关门声,以及慧棱法师沉重的步伐,他忽而俯身呕出一口血,不过他眼疾手快地以袖掩住,这才没让这口血溅了满地。 他一手捂着心口,因着先前运转内息压制体内脉象,这才没让慧棱法师探出深浅,只是这般耗损内息,更是加剧了体内银丝的涌动。本来服了药以后稍有消退的寒意在这一瞬间便又层层涌了上来,一时间令他几近窒息。 迦叶拭去唇边的血迹,勉强坐直身子,开始慢慢地开口诵经。只是脑中却依旧是想着先前慧棱法师的避而不答,看来佛骨舍利是一件对他们来说算是禁忌的东西,但却偏偏是离歌所要找寻的第三味药。他该怎么做呢?也不知道离歌现下是否随着人回去了?想来跟在她的叔父身边,应该会安全很多,他的时间不多,该做的事必须要加快了...... 此时让迦叶惦记着的离歌正被她的好叔父念叨地头昏脑涨。 阿离,徐叔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一个人随意行动。你江湖经验少,容易着了人算计,看看,你这次出门一趟就瘦了这么多,听到你失踪,叔就担心,你若是......徐巍看着明显憔悴不少的离歌,不由得心疼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徐叔,我没事的。你看,我好端端的。离歌无奈地打断徐巍的念叨,她忽然想起来腰间缠绕着的玉匣子,急忙解了下来,递过去,道,徐叔,药!你的药!这是幽昙花! 徐巍愣了一下,一旁的玉瑶手一勾,便将这个玉匣子挑到手中,她凑近透过缝隙看了一眼,急忙又合上,她欣喜地看向徐巍,道:主上,真的是幽昙花! 当初离歌说要出门寻药,他们都以为离歌是在胡闹,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 离歌看了一眼徐巍,又接着道:还有,雪莲子,我也寻到了。当时情况比较危险,我们把雪莲子给了林长天,诶,林长天还没回来吗? 在徐巍的面前,离歌喊林长天可没有在外边喊得那么客气,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人的。 玉瑶听着离歌的话,眼中流露出一抹激动,她不由地伸手抓住离歌的手腕,开口问道:阿离,你说雪莲子,你也找到了? 是的,林长天呢?离歌没看到林长天,心头疑惑,她和迦叶都走出来了,莫不是林长天走不出来? 玉瑶抿唇笑了一下,道:一刻钟前,修罗传了讯息来,说是人找到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离歌看着徐巍,她的眼中满是得意,道:徐叔,玉瑶姐姐,我厉害吧。现在只要再取了第三味药,徐叔这病一定会好的。 嗯嗯,是的。玉瑶摸了摸离歌的脸颊,她温柔地道:阿离真厉害,这段日子一定是辛苦了,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5) 玉瑶说着便离开。 看着玉瑶难得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离歌看着玉瑶离开的婀娜背影,她凑近徐巍,小声地打趣道:徐叔,你看,玉瑶姐姐又漂亮,对你呢,又是痴心一片,我看你心里也是有她的,徐叔,要怜取眼前人哪...... 徐巍见离歌这没大没小的模样,他伸手敲了一下离歌的脑袋,而后笑着道:说来,你这次可是出息了,拐了人家法正寺的圣僧种子。只是...... 那小子的师父便是慧棱,你要怎么办?徐巍说道这儿的时候,面上的笑意冷淡了不少。 第133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2) 屋子里轻松欢喜的气氛因着徐巍的话语, 忽然就冷了下来,离歌坐回位置,她低着头, 没有回答徐巍的话,徐巍叹了一口气, 道:那小子是慧棱一手带大的, 如师是父, 对慧棱的情感必然深厚, 你要杀慧棱,为父母报仇, 那么就势必会与他反目成仇,除非你愿意放弃...... 我不会放弃。离歌的声音不大, 可是却很坚定。她垂下的眸子中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恨,而后微微闭眼,好一会儿, 才睁开眼,道,我不会放弃的。 若不放弃, 你也可以给那小和尚下个听心蛊,便就乖乖听你话,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向着他师父了。 不行, 他......离歌陡然反驳了一声,他会不开心的。 徐巍看着离歌的眸子,那眼中的倔强很是清晰, 他停了一会儿, 伸手揉了下离歌的脑袋, 将她的发型弄乱, 而后道:你这个犟脾气。 离歌转了转头,她低着头道:你的第三味药也在法正寺,我总是要去一趟的......总要和那人算一算当年的账。 那你就舍得那小子?徐巍轻笑一声,开口问道。 总有办法的。离歌气恼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跑回了房间。 回了房间的离歌陡然趴到床上去,她摇摇头,眼神略微恍惚,仿佛是落入了什么回忆,她喃喃自语着道:我都和他说好了,他会还俗来娶我的。 带着少女情怀的呢喃在屋子里飘荡,最后消散在风中。 翌日,两辆马车悄然行出了摩梭小镇,一路朝着东行。 而摩梭小镇的某一间客栈里,却是落下了一名略微白胖的男子。原明辉在客栈里等了数日,却是左右等不到丝毫的信息,但是若是说迦叶和离歌两人都死在了山里,他是不信。 但这么多日下来,却都是音信全无,原明辉心头的焦虑越发浓重,然而惧于噬人血山的凶名,他是半分不敢亲自入山,便想着要不花点钱,雇人入山寻找一番...... 而原明辉的想法,已然离去的迦叶和离歌是半分不晓得。 回去的时间比来时要短,等到迦叶等人回到法正寺的时候,正是秋雨飘落的时候。 慧棱法师那日与迦叶不欢而散之后,便再无说法,日日听着迦叶的诵经声,然而迦叶的心思却是半点都未曾改变。慧棱法师的眉头也无一日松展。 空无看着这一对师徒,心中幽幽一叹。他看向迦叶的双眸中带着浓浓的担忧,这一路行来,迦叶吃得少,睡得也少,身形越发清瘦,面色也是越发苍白。 他也曾给迦叶把过脉,虽然脉象虚乏,但并未有其他不妥,可是他的心中却是极其不安。想来慧棱师叔也有此感觉,才会一路不停歇地朝着寺里赶。 迦叶师弟。空无在入寺门的时候,忽然喊了一声。 迦叶的心神有些许恍惚,他太累了,这一路行来,既要瞒着师父他们,又要令自己保持清醒,在苦痛的煎熬里,他的心神几乎熬干了。 似乎是听到有人喊他,他安静地停下来,双眼茫然地侧了侧头,空无恰好低下头,并未注意到迦叶的不对劲,他小声嘱咐道:迦叶师弟,慧棱师叔先去找师父了,你先去慧心师叔那里看看伤。 慧棱法师对于迦叶的固执虽然很是生气,可是终究还是心软了,才让空无嘱咐迦叶先去慧心那边看看伤,这么多日下来,迦叶的气色是一日差过一日,虽说在脉象上并未探出什么,可是看着样子着实是令人心忧。 迦叶愣了一会儿,才迟缓地反应过来空无是在和他说话,他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师兄,迦叶破了戒,该去领罚了。 言罢,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对着空无行了一礼,便大步朝着戒律刑堂走去。 空无看着迦叶那一副执拗的模样,他顿了一下步伐,对着身旁呆愣愣杵着的智德,道:智德师弟,你速去寻慧棱师叔,就说迦叶去刑堂领罚了。 智德一时间并未察觉到什么问题,有错必罚,并没有什么错,为何要去寻师父?他疑惑地看向空无,开口道:迦叶师弟领完罚,自会回来,为何要寻师父?师父最近不是一直都在生气,若是来了,会不会加重处罚师弟?毕竟师弟...... 他的话并未说完,并让空无打断,空无一脸无奈地道:慧棱师叔心中自有打算,你速速去寻,若去得晚了,我怕迦叶师弟有个好歹,我去刑堂外候着。 智德听到这儿,也不敢耽搁,脚下步伐一转,立马就朝着法正寺的后殿院子里跑去。 迦叶一路朝着刑堂走来,路上遇到不少师兄弟,均是友好地行礼,越往刑堂走,人便越少,而这时候见到他的僧人眼中都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疑惑,迦叶在寺中是出了名的守规矩,性子也好,别说犯错,就是靠近刑堂都未曾有过。 迦叶面上的神情一如往日的平静,他走到刑堂的大门口,刑堂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屋子,除了牌匾上写着偌大的刑堂二字。他从容地走了进去。 迦叶见过空尽师兄。 迦叶入了屋子,便朝着屋子里似乎正在收拾竹简的瘦削男子喊了一声。 那名男子闻言,放下手中的竹简,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略微有些黑瘦的面容,眉宇间的折子令他看起来极为严肃,他面上的神情也是一片冷然,看到迦叶的时候,眼中稍稍惊讶,但很快便敛去这一丝的情绪,双手合十,对着迦叶还了一礼,低着嗓子道:迦叶师弟。 空尽师兄,迦叶前来领罚。迦叶上前一步,简单地说道。 空尽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迦叶,这一次眸中的惊诧却是并未收敛,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因何领罚? 迦叶破了色戒以及杀戒,自当领罚。迦叶的声音略微飘忽,他垂下眼眸,坦然回答。 听到迦叶的话,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空尽面容上的神情是一片漠然,他审视着迦叶,而后便开口道:连破两戒,当罚百杖,入静室,抄千卷佛经。 他看着迦叶一脸的平静,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去后堂吧,今日空明师弟在,便由他行刑。 是,谢过空尽师兄。迦叶又行了一礼,便朝着后堂走去。只是行进间脚步虚浮无力。 空尽在迦叶走过之后,皱了皱眉头,他站起身来,走到刑堂门口,对着不远处露出的小沙弥唤了一声:圆觉。 圆觉见过空尽师兄。小沙弥虎头虎脑地回道。 你速去慧心师叔那儿,请他来一趟刑堂。空尽低声吩咐道。 是。圆觉应下一句,立马就跑了出去。 看着圆觉离开的背影,空尽的眉头依旧是拧着的,刚刚迦叶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明显地察觉到迦叶气血虚乏,气息减弱,仿若风中烛火,时断时续。迦叶的功夫在法正寺小一辈中算得上是顶尖的,尤其是青叶心诀早就掌握得炉火纯青了,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会有此情况出现的。 他担心迦叶本就是重伤在身,这领了罚之后只怕是会伤上加伤,故而特地遣了圆觉去寻慧心师叔来看护一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戒规行事不可乱,但不代表他没有师兄弟之情谊。 空尽想了想,心头还是不放心,空明脑子憨直,就怕会大意行事,这般想着就抬步朝着行刑的后堂行去。 迦叶入了后堂,便看到一名身形魁梧的高壮大汉盘坐诵经。他走上前,等到这人口中的诵经告一段落,才低头一礼,沉声道:空明师兄,迦叶连破两戒,请来领罚。 地上坐着的空明睁开眼,脸上带着一抹憨厚的神情,他微微张口,有些结巴地道:是、是、是迦、迦叶师、师弟,师、师弟,怎么、么破、破、破戒了? 佛心不定,是迦叶的错。请师兄行刑。迦叶面上一派温和,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空明站起身来,他看着气色不佳的迦叶,迟疑地道:师、师弟,你、你要不、不、不,过、过两日来、来领? 迦叶时间不多,还有许多事等着迦叶做......谢过空明师兄。迦叶摇了摇头,笑着回道。 空明见迦叶面上神情坚定,他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去取刑棍。 迦叶安静地脱下外袍,仅着一件白色单衣,更是显得他清瘦单薄,他朝着刑堂中的佛像跪下,双手合十,微微垂眼,沉默地等着。 空明领着一条白色的长木棍过来,那条木棍并不算很粗,棕色偏淡,看起来似乎比较柔韧。 当罚百杖。空明的声音浑厚明亮,这一句话似乎说得多,他并未有丝毫的磕巴。 迦叶、叶师、师弟,失、礼礼了。 空明双手合十,对着迦叶低头一礼,而后一脸正色地举起手中的长木棍。 啪沉闷的长棍与□□相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空明落棍的速度并不快,但是每一棍都仿佛是透过了血肉和骨头,砸在迦叶的五脏六腑里。 从刑罚开始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什么也听不清,唯有那沉沉砸在背上的棍棒声,一声接着一声,透过黑暗,体内凝滞的银丝随着这骤然的震动开始疯狂地四处游荡,身体内的血肉一寸寸地在发出刺痛的嚎叫,仿佛是钢刀刮过,是剥离骨髓那一般的剐蹭。 迦叶的口中满是腥甜的气息,他跪在那儿,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疼,更是冷。 千刀万剐,冰藏雪熬,不过如此。 实在是太疼了,他的身子忍受不住地颤抖起来,咬紧的牙关渗出血丝,压制不住的血水从唇边淅淅沥沥地落下,这时候,他却忽然希望身子里凝滞的寒气能够更冷点,蔓延地更多点。那样,冷得麻木了,他反而就感受不到这从血肉渗到骨髓里的疼痛。 迦叶的意识尚在,他的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可是这四肢百骸的痛苦,却是不断将他模糊的意识刺激回来,而很快又因为这极致的痛苦,意识又模糊了些许,不过片刻,便又被一重痛过一重的疼抽离回来。周而复始,仿佛是在无尽的地狱里。 迦叶此时的意识一直是飘忽着,他看不到自己的情况,不知道他此时的情况有多么骇人。后背上鲜血玲珑,血水浸透白色的里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而他的面上早就是灰白一片,微微闭上的双眸看不到他是否还清醒的,紧紧抿着的惨淡双唇边不断滑出血丝。 他的呼吸太轻,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但这时候,不过是罚了三十杖。第三十杖落下的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空明身边的空尽抓住了空明手中的长棍。 空明不解地停了下来,今日他其实是收了些许力度的。 师、师兄?空明疑惑地看了一眼空尽,开口喊了一句。 空尽皱着眉头,放开手中的长棍,没有回空明的话,疾步上前,他半蹲下来,开口轻唤了一声:迦叶。 迦叶的意识浮浮沉沉的,许久,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勉力睁开眼,眼中神采皆无,他看不清面前的人,张了张口,尚未应答,便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张口的这一刻,仿佛是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生机溜了出去,他再也无力支撑着跪住,整个人晃了晃,倒了下去。 空尽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人,入怀的身子太冷,冷得令空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对劲!空尽这个时候可以肯定迦叶本身的身子绝对是出了问题了。 师兄,我我我,我没有下重手手,我今天收、收收力了。空明急不可耐地解释着。寺里的师兄弟,一般情况下,都能费点力气扛住五十杖的,今日,他收了力,况且,现下不过是三十杖,万不可能将人打出个好歹的。 空尽搭上迦叶的脉,面上神情大变,他厉声喝道:空明,你速去看看,慧心师叔到了没有? 诶。空明不敢耽搁,放下手中的长棍,便迅速朝外跑。 哎呀。混小子,你这莽莽撞撞地是要干什么? 空明匆忙小跑出去,便忽而在转角处与人撞上,空明一抬头便看到眉眼弯弯仿佛是只有一条缝的慧心师叔,他慌张地结结巴巴地道:师、师师叔,快快快去,看看看看迦、迦叶师师弟。 迦叶怎么了?跟在慧心身后的慧棱法师听到这里,不由得冷声质问。 他看着空明那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的模样,心头一颤,没再多问一句,就疾步朝着后堂行去。 第134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3) 慧棱法师不过数步就到了刑堂里, 空气里飘荡的浓郁的血腥味,令他的心头一颤,他脚步不停, 须臾间,便入了后室。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淋漓鲜血地靠着空尽的迦叶。 他的双瞳微微一缩, 素来沉稳的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慧棱法师抿着唇, 伸手搭住迦叶的腕脉, 指尖下艰涩晦暗的脉象令人胆战心惊。 这时候,迦叶尚还有意识, 他将到口的血水咽下,吃力地开口道:师父...... 然而吐出口的话语微不可闻, 空尽一手扶着人,一手贴着迦叶的后心,柔和的内息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护持着岌岌可危的心脉。空尽的内息甫一输入,便察觉到迦叶身体的不对劲,他立马就断了蔓延开的内息, 而是转为径直将内息笼在迦叶的心脉附近。 慧棱法师见着迦叶气若游丝的模样,他并未回应,而后朝着堪堪到了门口的慧心, 吼了一声:慧心! 慧心与慧棱多年师兄弟,听着慧棱这吼声,便知道迦叶的情况定然是不大好的。若不然素来注重礼法的慧棱是不会如此直呼他的法名的。 慧心走近的时候, 迦叶还能勉强抬首对着慧心唤了一声:见过慧心...师叔...... 这一句称呼明显地气虚力微, 慧心不过是望上一眼, 他一直笑眯眯的双眼登时敛去笑意, 伸手疾点迦叶周身数道大穴,而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揭了瓶塞,一股清香便弥漫开来,取了其中一枚白色的药丸给迦叶喂下。 空尽,空无,你俩先送人回房。慧善沉声嘱咐道。 也不知是药起了用,还是输入的温婉内息起了效果,迦叶身体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些许,而那一阵阵的窒息和寒冷的感觉,也略微消退。只是眼前依旧是一片雾蒙蒙的,若不是他努力保持着清醒,此时不断涣散的意识怕是早就坠入黑暗之中了。 师父,师叔,我......迦叶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慧心轻轻拍了一下迦叶的手臂,他安抚着道:好孩子,先随你俩师兄下去,有话待会儿说,师叔去取个药,你身上的伤需要先处理。 迦叶其实是看不清的,他的双眸一片茫然,似也不想让慧棱和慧心再看出点什么,他沉默地点点头,勉力在空尽和空无的扶持下离开。 慧心师弟,迦叶,他、他、他的情况......慧棱一把抓住慧心的手,他面上是一片惊怒。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6) 慧心将慧棱的手拨开,他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着:师兄,你去请慧善师兄来一趟吧。 慧棱的心头陡然沉下,刚刚指尖触及的脉象不是错觉,那种风烛残年的感觉,是真真切切的。慧棱的脑子登时一片空白,他与迦叶同行数日,这日日相对,分明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不过须臾间,人便是命在旦夕了? 慧心见着慧棱一脸发蒙地站在那儿,他的声音略微提高,喊道:师兄,现下不是发愣的时候! 慧心的声音仿佛是当头棒喝,将慧棱打醒,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已然走到门口的慧心,立马大步朝外走去。 慧心师弟,迦叶,你多费点心。慧棱说着便匆匆去寻慧善主持,朝外走的步伐带着一丝仓皇。 慧心看着慧棱离去的背影,他面上的神情笼上一层沉重,心头沉沉叹了一口气,若是他刚刚诊到的脉象没有出错的话,那迦叶怕是......回天乏术了。 慧棱带着慧善匆忙赶到的时候,慧心已经替迦叶包扎好身后皮开肉绽的杖伤,那三十杖并不算严重,正如空明所说的,今日的刑罚他收了手放了水,虽然面上看着皮开肉绽的,但是并未伤及肺腑骨髓。 但是这三十杖却是将迦叶本身便压制的内伤诱发了出来,加之他身体里那似毒非毒的银丝,一时间,便将他置于死地了。 慧心望着床上沉沉睡下的迦叶,此时并非是迦叶自然睡下,而是慧心用了针,暂且将迦叶安置下。他端详着迦叶眼下的青黛,想来这些日子,因着身体的苦痛和煎熬,未有一刻的歇息。 彗心师弟,迦叶,他究竟如何了?慧棱踏步进来,注意到床上似乎睡下了的迦叶,他压低声音问道。 慧心看了一眼慧棱,又看了看一同前来的慧善,轻声道:不知,慧棱师兄,是否听过幽昙? 慧棱听着慧心的问话,一时间没有理解过来,他莫名地抬眸望着慧心,眼中满是茫然。 这时候,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的慧善,面色一暗,开口道:慧心师弟,说的可是那享誉江湖的幽昙花? 幽昙花?慧棱不由得惊呼一声,方才的幽昙他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慧善点明了以后,他顿时就明白了,他面色难看地望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迦叶,咬着牙道,你是说,迦叶他见到幽昙花了? 慧心幽幽一叹,他摇了摇头,道:不是见到,是摘了。 他想了下,肯定地接着道:而且,在摘了以后,幽影针入体后,不知何故,迦叶错过了最佳的自救时刻,到如今,这幽影针已然是入了五脏六腑,迟早都会进入心脉,现下,回天乏术。 慧棱的双眸定定地盯着慧心,他躬身一礼,道:慧心师弟,迦叶,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想想法子,总、总还有法子的吧。 慧心别开脸,他的声音很轻,出口的话在空气里却显得极为沉重,师兄,但凡有法子,我又怎么会不救?只是...... 师兄,我先下去,在找找典籍,或许,或许......慧心这话未说完,便就离了屋子。 慧棱的双眸微微发红,他转头看向慧善,好一会儿,忽然哑着嗓子,道:师兄,若是、若是佛骨舍利...... 慧棱!慎言! 听到慧棱的话,慧善的面上蒙上一层霜气,他陡然厉声呵斥。 慧棱却并未就此停下言语,他仿若是在呢喃自语一般:师兄,我都一把年纪了,若是佛骨舍利可以救迦叶一命,你就允了我吧。 慧棱是一个要强的人,在他们师兄弟里,何曾显露过如此哀求和软弱的一面,只是事涉迦叶,慧棱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至如今的青葱少年,倾注了多少心血,在迦叶的心中,慧棱的地位是如师是父,那么在慧棱的心中,迦叶又何曾不是亦徒实子呢? 世间一大痛事,便是父在子亡。然而...... 慧善闭了闭眼,他低低地应道:慧棱,佛骨舍利不一定救得了迦叶的。 终究是有一线生机的,不是吗?慧棱开口回道。 慧棱...... 师兄,迦叶也是下一代的圣僧,你莫非要就此看着他死去? 慧善看着慧棱,他咧嘴笑了一下,嘲讽地道:师弟,迦叶是下一代的圣僧,你是咱们这一代的圣僧,你让师兄怎么选? 更何况,用你的血肉来铸就佛骨舍利,你觉得迦叶会愿意服下? 慧棱转过头来,他对上慧善的双眸,小声地道:师兄,不要告诉迦叶。 出家人,不打诳语。慧善面上带着一丝怒意,他驳了这么一句话。 慧棱抿了抿双唇,两人之间不再言语,慧善见慧棱面上一片的执拗,他心头一叹,随后开口轻声道:这事儿,从长计议。佛骨舍利能否救迦叶,还是两说之事。或许慧心那儿,会有什么法子? 你,再想想。慧善轻轻拍了拍慧棱的肩膀。 慧棱默然不语,慧心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能救就是能救,不能救就是不能救,若是可以救,刚刚慧心便不会是那般说辞了。 两人的心思都让迦叶的这个突发情况搅和得纷乱,故而并未发现床上本该是昏睡着的迦叶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意识。他模模糊糊地听着师父与慧善师伯的话,对于佛骨舍利隐隐约约有了一丝的想法。 佛骨舍利......只怕,是以命换命之物。 迦叶的情况,法正寺里并未流传开来。知道迦叶目前情形的,也就当时送迦叶回来的几人。 等到迦叶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慧棱法师和慧善主持已然不在了,唯有慧心师叔在床边守着他。 迦叶,醒来啦?身子骨感觉如何?慧心笑着轻声问道。 他上前来扶起挣扎着要起身的迦叶,迦叶起身的时候,牵扯到后背的伤,身子不由得一僵,搭把手的慧心自然是感觉得到,他端了药过来,温声道:这药,你先用用看。镇痛固本还是有效的。 迦叶沉默地就着慧心的手将药服下,他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才开口沙哑地问道:师叔,我师父呢? 慧心将手中的药碗放下,随口回道:你师父和慧善主持有事商讨,应该等等就回来了。 说来,迦叶,你怎么会去摘幽昙?而且,依着你的青叶心诀,纵然中了幽影针,若是及时运功将之逼出,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你怎么......慧心面上满是痛心和无奈。 迦叶垂下眼眸,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解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开口问道:师叔,迦叶想要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 请问师叔,何为佛骨舍利? 慧心的手一顿,他脸上的神情略微怪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脸认真的迦叶,他想了想,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口道:这事儿,其实你早晚也会知道,佛骨舍利,天下间流传的是一味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但其实不然...... 慧心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言语说明,说它是一味奇药,也是对的。只是,能够入药的不是佛骨舍利,而是借由佛骨舍利催生出来的魔骨花。 魔骨花?迦叶疑惑地看着慧心。 慧心想了想,继续道:是的,佛骨舍利其实是一颗种子,借着圣僧的躯壳,吞噬殆尽精血□□后,便会绽开一朵花,同时留下一颗新的种子,等待下一次的血肉土壤。花开,落子,人亡,故而,这花便也被称为魔骨花。 圣僧?迦叶敏锐地从慧心的话语中提出关键的词语。 慧心听到迦叶的疑问,他笑了一下,道:每一代最后诞生的圣僧,我们并不知道是谁,你是圣僧种子,而寺中同为圣僧种子的师兄弟还有九位,十颗种子,最后谁是圣僧,我们都不知晓。唯有上一代圣僧会知道。 而佛骨舍利,其实就是魔骨花,就更是秘事了。这事儿,是你问的,师叔便也回答了。若是其他人,这话,不言,不语,不答。 听着慧心温温和和的回答,迦叶心中所有的疑惑,顿时都解了开来,他垂下眼眸在,遮住眼中复杂的思绪。 谢师叔解惑。 好一会儿,迦叶抬眸看向慧心,开口问道:师叔,迦叶要死了,是吗? 慧心微微一愣,他看着迦叶的双眼,眼中的认真让他无法回避这个问题,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是。 不过,尚未到最后,师叔再找找法子。他这般说着,便就站起身来,师叔先去寻法子,你好生休养,莫要胡思乱想。 慧心虽然面上还是一片平静,但是离去的步伐却是透出了些许慌乱。 屋子里才安静下来,迦叶心中的思绪尚未理好,便听得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急呼声:小师兄,小师兄,有一名漂亮的姑娘入寺找你...... 第135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4) 迦叶尚未反应过来, 门便被推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出现在门口,年约四五岁, 白嫩的面容上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注意到看过来的迦叶, 脸上露出一抹笑, 左脸颊上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 小师兄, 哎呀...... 那小沙弥朝前跑了两步, 便左脚绊到右脚,整个人就圆滚滚地咕噜噜朝着迦叶滚了过去。 而在小沙弥滚进去之后, 门口才慢吞吞地走出来另一个一般大小的小沙弥,看着滚进去的那个小沙弥, 白白胖胖的面上露出一抹疑惑,他想了又想,才眼一闭, 将自己团成一团,从门口有样学样地咕噜噜地滚过去。 哎哟......圆安,你撞到我了。 圆平, 好痛。 在床榻脚下,滚做一团的两个小沙弥挣扎着起身。这两个小沙弥正是迦叶的两位小师弟,迦叶性子好, 这两个小沙弥平日里最是喜欢缠着迦叶说经书讲禅课。 迦叶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伸手将两个小沙弥扶起来,轻轻替两人拍了拍衣裳, 对虎头虎脑的小沙弥, 道:圆平, 戒急戒躁。 圆安, 可有磕着? 圆安乖巧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磕碰着。 圆平双手合十,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是,圆平记下了。 只是他这话才说完,便又火急火燎地嘴巴里叽里呱啦出一串的话:小师兄,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来找你,亮亮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小师兄,师父不是说山下的姑娘都是夜叉吗?夜叉长得这么好看吗?小师兄...... 那位姑娘,去见师父了。圆安慢吞吞地吐出这一句话。 嗯?她不是来见小师兄的吗?为什么会去见师父?圆平奇怪地转头看向圆安。 圆安皱了皱眉头,白胖的脸上皱出了一抹褶子,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道:不知道,可能是师父想见她。 小师兄......圆平回过头来,正想继续开口问什么,却忽然发现眼前空荡荡的,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开口问道,小师兄呢? 刚刚出门了呀。圆安还是那般慢条斯理的模样,不急不慢地回上一句。 小师兄,是去找那个姑娘吗? 不知道...... 哎呀,刚刚空无师兄说不让我把这事儿告诉小师兄的。 ......你要被罚了。 圆平和圆安口中的漂亮姑娘,确实就是离歌。 离歌的到来,是在慧棱法师的意料之外,可是却又在情理之中。慧棱在迦叶当初说要还俗娶妻的时候,便已经想过要去见一见离歌的,只是这人才回了法正寺,迦叶便出了事,他倒是一时间便将离歌的事落在了脑后,此时是想不到离歌会如此突然而大胆地前来。 离歌让人引导着入了禅院,她看着面前的慧棱法师,微微垂下眸子,呼吸间略微急促。 她本不想在这时候来法正寺,只是因着鬼蜮动荡,毒阎罗徐巍强撑病体击杀偷袭的人,因而导致病情恶化,如今取得第三味药佛骨舍利是迫在眉睫了。 她还未想到两全之策,想见一见迦叶,可是却又不敢见。分别不过区区十来日,思绪纷乱的离歌觉得自己仿佛和迦叶分开了很久很久。 慧棱看着坐在一旁的小姑娘,那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看着人心头生怜,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起迦叶惨白的面容,以及慧善的话语,慧棱法师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清欢姑娘,贫僧有一事相求。 这一句话将离歌飘忽的思绪拉开,她并未开口,只是沉默地等着慧棱法师接下来的话语。 清欢姑娘,请你离开迦叶。 慧棱法师没有卖关子,他的话很直白,虽然说话的语气很轻,可是出口的内容却沉重地令离歌一时间凝滞呼吸。 她抬眼看过去,漂亮得如同天上闪烁星子的双眸静静地望着慧棱法师。 慧棱法师对上离歌的视线,他斟酌了一下言语,小声地解释道:清欢姑娘,迦叶他...... 如果,我说不,你要怎么办?离歌的声音很是生硬,甚至带着一丝讥讽,你是要杀了我吗? 慧棱法师凝视着离歌,他看着离歌那张面容,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很熟悉,眉目之间,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眨了下眼,摇摇头,道:姑娘言重了。 我不会离开迦叶的,他说回来娶我的,你现在要如何处理我?离歌站起身,她挑衅一般地出口。 望着近在咫尺的慧棱,曾经那一片鲜血淋漓而又残忍的记忆浮现出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杀念。 清欢姑娘,你我,是否曾经见过了?慧棱法师可以察觉到离歌的敌意,以及那若有似无的杀气。他微微皱眉,不解地询问道。 离歌垂下的手握得紧紧的,她抬眸看着慧棱法师眼中的疑惑,心头涌上一股怒意,澎湃的怒意几乎冲垮她的理智。 九年前,吕家桥旁。离歌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慧棱法师的记忆随着离歌吐出的话语,登时回想了起来。 九年前,吕家桥旁,他遇到了林文和。当年林文和无故杀了他的师弟,正所谓杀人偿命,他自然是要报仇,那时候他的性子比现在急躁得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出手地太急,也太莽撞。 杀了林文和,他心中无愧,但是在打斗的过程中,误杀了林文和的妻子,又令林文和的女儿意外落水,这是他的错。对于此事,他心中耿耿于怀多年,只是一直以来都未曾找寻到那位落水的姑娘,那么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便是...... 你是林文和的女儿?慧棱法师沉默片刻,他沉沉地问了一句。 离歌的双眼微微发红,从她的爹娘在她面前惨死那一日开始,她便日日噩梦,那时候的意外落水,是毒阎罗徐巍救了她。徐叔与她的父亲是旧识,因而就收留了她。 是,我就是那对惨死在你手中的夫妇的闺女,林清欢。离歌的双眸里迸发出一股恨意,她冷笑一声,想不到,我当初没死吧。 慧棱听着离歌亲口承认,他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清欢姑娘,当年误杀了令堂,贫僧有错,又令你意外落水,贫僧有错。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7) 他坦然承认自己当初的错事,但是对于杀了林文和,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杀人者,人恒杀之。 杀人偿命,贫僧愿意一命抵之,清欢姑娘,若是还要什么补偿,大可提出,贫僧死前,若能做到,便会应允。慧棱垂眸,将心中的愧意吐露。 离歌愣了一下,她并未想到慧棱回如此坦然,她以为慧棱应该是百般狡辩的,或者是死不承认,甚至可能是会杀人灭口,可是却不曾想到会是如今这般情况。 她心中的念头忽而一转,离歌看着慧棱,她缓缓开口道:我要佛骨舍利。 慧棱抬起头来,他看着离歌,眼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思绪,若是迦叶不曾出事,他便就应了离歌这个要求,本就是他欠了离歌的,理应偿还。只是如今...... 此物,不同寻常,还请姑娘换一个物什吧。 离歌听着慧棱的回答,她心头落下一个念头,果然是假仁假义,她冷冷一笑,道:呵,果真是假仁假义,嘴上说得好听,全都是糊弄人的。 既然如此,还是我亲自来取...... 离歌踏前一步,戾气溢出,腰间抽出一把细长的匕首,冰冷的影子如落叶飘零,脚下一蹬,朝着慧棱冲了过去。 慧棱看了一眼离歌,他没有动手,只是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低低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匕首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劲气,激发出匕首的碎光,残影森冷,盯住慧棱的周身数处要害,离歌的身形很轻巧,眨眼之间就到了慧棱的身前,匕首冲着慧棱的喉咙横拉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道白影从门外突兀地推门而入,直扑入离歌与慧棱之间,内劲迸发,匕首在激荡的劲风之中飘荡,噌的一声,离歌手中的匕首让这道劲气击开,随着这柔韧的劲气,远远地荡开。 而后,是一道柔软的掌风扫过离歌的腰间,令离歌身形不稳地步步后退,就在这时候,离歌手腕一晃,一道细细的手链划拉开,缠绕在手腕上的繁杂的手链陡然间变成了一条银色的长蛇,在空中翻倒飞舞,宛如一朵灿然盛开的夺命霜花。 眨眼之间,那朵霜花便打破了缠着她的劲气,撕开了眼前的幕气,长链携着浓郁的杀念,重重地朝着阻拦的白影甩去,那道白影微微一侧身,勉力避开破空而来的长链,但是从长链上迸溅出来的劲力,震得那道白影身形一顿,似有一道血色雾气在空中弥漫。 然而离歌并未在意,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慧棱法师的身上,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只留下杀了他这一道执念,这是九年前她从冰冷的河水中被人捞起来时落下的唯一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缠着她这么多年,从她的梦中,到她的眼前,而如今,这一股念头,已经彻底地破茧而出。 脑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离歌,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辣,那道阻拦的白影,同样成了她要撕扯的敌人,她什么都看不清,唯有心头杀戮的想法,越发清晰。 离歌似乎进入了一个特殊的世界,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唯有慧棱的面容在她面前异常清晰,与九年前爹娘的鲜血融合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握着长链的手骤然使劲,那道长链仿佛是活了起来一般,似乎很缓慢,可是却又极其快速地颤动着,甩出一道残影,带着一丝丝的嘶鸣声,破开阻拦的劲气,狠狠地甩向那道碍眼的白影。 而后,她轻喝一声,手腕一沉,那把本已经脱手飞出的细长匕首不知何时竟是在长链的勾搭之下,又回到了离歌的手中,她体内的劲气抖擞而出,覆在匕首之上,而后那道匕首,似慢实快地自暗处刺过,看不清走势,但却可以感受到那一股隐而不发的雷霆之势。 噗呲。 清脆的匕首穿透骨骼的声音,在瞬间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响起。 一道温热的鲜血自匕首穿透的地方喷溅出来。 离歌停下脚步,她定定地看着那一把没至柄处的匕首,从对方肩胛处的鲜血汹涌得溢出,不过一会儿,便染红了白色的衣裳,血色浸透,一点点地落在离歌握着匕首的白皙手掌,滑腻而又冰冷。 离歌顺着手中的猩红朝上看去,近在咫尺的人,是熟悉的面容。 迦叶...... 第136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5) 眼前的猩红刺痛了离歌的双眼, 她的手慢慢松开,手中冰凉滑腻的感觉,令她觉得害怕。 迦叶站在离歌的面前, 他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只是很冷, 冷得他忍不住打颤, 他的身子有一瞬间仿佛是变得轻飘飘的, 若不是五脏六腑里说不出的难受, 将他的意识拽回,只怕他此时已然是深陷黑暗。 清欢......迦叶想要开口说不要怕, 想要安抚看起来宛如被人丢弃的小猫一般的离歌,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 可是他的声音衰弱得仿若将死之音,他的手无力得很,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离歌看着一身淋漓鲜血的迦叶, 她陡然往后退了两步,眼中的仓皇和害怕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在迦叶开口唤出她的名字的时候, 她似乎是被什么惊到了,惶恐地从迦叶的面前逃离,她的脚步踉跄, 离开的背影是那般狼狈,转身的一刻,爬满血丝的双眼涌出大颗的泪水。 咳......迦叶轻轻咳了一声, 血水从他的口中涌出, 这时候的他如同离了枝头的落叶, 无力地倒下。 这一切, 不过是发生在须臾之间。 慧棱眼疾手快地揽住迦叶,迦叶后背的伤口在刚刚的打斗中早就崩开了,透出单薄僧衣的血水黏在慧棱的手中,看着迦叶肩胛处透体而出的匕首,他一向沉稳的面容上显露出一抹惶然。 迦叶,你怎么、怎么就来了?慧棱贴着迦叶后心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输入些许温润的内息,勉强稳住迦叶逐渐微弱的气息。 迦叶的眼前泛开大片大片的黑雾,他扯了扯嘴角,吃力地开口道:师父,徒儿知晓何为佛骨舍利了...... 师父,我、我就是这一代的圣僧。 这一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迦叶咽下口中的血水,可是不断上涌的血水还是溢了出来,顺着他苍白的脸颊落下,他眨了眨眼,似乎想要眨去眼前愈发浓郁的黑雾,他伸手拽住慧棱的衣袖,近乎哀求地道:师父,我能种出魔骨花,把它给了清欢...咳咳... 慧棱的面色随着迦叶的话,而越发苍白,最后呈现出一片灰败。 师父,徒儿、求、求你...... 慧棱这时候觉得很冷,不知是不是迦叶身上的寒意弥漫到他的身上,他的背脊微微佝偻,而后在禅院外的僧人们到达之前,他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 天地在这一瞬间仿佛黑了下来,暗沉的天幕看不到丝毫的生机和光亮。 仓皇而逃的离歌才踏出法正寺,便在下山的半道上遇到了匆忙寻来的玉美人玉瑶。 阿离!玉瑶看着身上沾染着星星点点血迹的离歌,心头一惊,她疾步上前,一把拉住离歌,接连的问话脱口而出,哪里伤着了?伤得重不重?你...... 离歌惶然无神的双眼对上玉瑶,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白嫩的手上满是刺目的血色,那浅浅的铁锈味儿,令她作呕,她的眼前不断浮现一身血色的迦叶,那把匕首扎穿了他的骨头,豁开了他的血肉,大量的鲜血从匕首穿透的血口里淌出,他的脸色那般苍白,苍白地仿若要消融在空气中一般。 我、我杀了他......怎么办......我杀了他,迦叶......他、好多血......是我下的手,我知道的,他、怎么办......离歌的话语无措而又混乱,她此刻的思绪如同找不到线头纠缠作一团的毛线。 玉瑶从离歌的只言片语中,便能拼凑出可能发生的事,她回眸看了一眼那隐没在夜幕下的法正寺,寺中似乎一片安宁,并未有任何的钟声响起,或许一切都只是猜测......眼看着离歌的神情明显不对,她一把抓住离歌的双肩,逼迫离歌的双眼直视她,冷静地道:阿离,没事的。 你看,法正寺里一片安静,没有人追来,也没有任何声响,说明人只是受伤,并未出事。玉瑶在离歌的视线与她对上的时候,她伸手抚了抚离歌满是泪痕的面颊,温声道,我们先下山找个地儿休息,明天,明天我替你来打探消息,可好? 明天,好的,明天......离歌无助地点点头,她太害怕了,就如同九年前看着爹娘死在眼前那一刻一般,她好像是落入冰冷的河水,挣扎在水底的窒息和寒冷,将她淹没。 玉瑶曾听毒阎罗徐巍说过,离歌小时候曾经受过刺激,好似留下了些许后患。故而对于离歌,纵然如今的离歌有了自保之力,徐巍依旧是放心不下。 玉瑶望着喃喃自语的离歌,她扶着人,干脆地朝着山下走去。这种情况下,带着离歌回去也不好,暂且先找个院子住下。等到离歌的情绪稳定了以后,再带人回去。 虽然心中很是担心病重的徐巍,但是带着这种状态的离歌回去,只怕会更让徐巍操心。 玉瑶和离歌的身影,慢慢地朝着山下行去。 夜色深沉,不过法正寺里却是难得的灯火通明。慧棱的禅院里,慧善站在慧棱的身边,他看着沉默的慧棱,对于先前发生的一切,早就知晓了来龙去脉。 师弟。慧善伸手轻轻拍了下慧棱的肩膀。 师兄,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慧棱垂着眼,他的声音很轻,可是这轻飘飘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悔恨。 慧善站在慧棱的身边,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不过是因果罢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慧棱,目光落在那透出若隐若现的铁锈腥味的屋子里,开口问道:师弟,九年前,如果再让你做一次选择,你会选择不杀那人吗? 慧棱果断地摇摇头,他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遗憾,有愤怒,却并未有后悔。 杀了林文和,我不后悔,他是杀了慧辰的凶手,慧辰好心救他一命,他却怕落了行迹,因而恩将仇报,这一笔仇,我不能不报。佛有怒目金刚,我行的便是金刚之举,无错也无悔。只是...... 慧棱的记忆似乎落入了过往,眼前显露出那一道挡在林文和身前的倩影,他沉默地低下头,道:那时候,我还是思虑不周全。这一番因果,落在我身上便也就罢了,落在迦叶身上...... 他面上的神情显出一片痛苦。他待迦叶,既有父子之情,更有师徒之谊。加之,迦叶是他之后的下一代圣僧,这一份情感,较之其他的徒弟,便就更为特殊了些许。 慧善眸色沉沉,他抬头看着被厚重云层遮掩了月色的天空,许久,才慢慢地道:师弟,魔骨花要出现了吗? 慧棱的手紧紧握住,他闭上眼,紧紧抿着的唇显示出他的不愿,忽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无力地开口回道:师兄,迦叶从未求过我什么,可是这一次,也是他唯一的一次求我,我...... 他要死了,我总要允了他。 这一句话,慧棱说得极为缥缈,他的双目中流露出一抹木然,他转过头,看向慧善,双眼通红,许久,才开口道:师兄,等魔骨花种出后,我要闭死关。 慧善转头看向慧棱,他沉默了许久。何为闭死关?这是修心的一种极端的方法,若是最后修出来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修不过心头的坎,那便是死在关中。 他没有回应慧棱,只是伸手重重地拍了下慧棱的肩膀,而后,道:去看看迦叶吧。 慧善转身走出了禅院,他面上一片沉重,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幕,他喃喃地道:劫数哪,真是怎么都避不过的劫! 早知道,当初算完,浑不如晚点让迦叶下山,也许......慧善最后落下的话带着浓浓的懊恼,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地走入夜幕中。 慧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朝着屋子里走去,在门口遇到从屋中走出来的慧心,他的心中带着最后的一丝希冀,看向慧心,但是他尚未开口询问,便听得那最后的如同冰雪淋头一般的绝望消息。 师兄,来不及了。迦叶,最多也就这两日了。慧心面上覆着一层不忍,先前,他还想着好好寻一寻法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此时,这最后的一线生机,在迦叶逼出体内最后的一丝滚滚内息的时候,便已断绝了。 迦叶肩胛处的伤虽然严重,但并不是致命的,只是他体内的幽影已然遍布周身,穿透了五脏六腑,唯有心脉处尚有一点苟延残喘之地遗落。 慧棱唇边扯开一抹吓人的苦笑,他对着慧心躬身一礼,道:让师弟费心了。 慧心摆了摆手,还了一礼,他没有说什么,带着医药箱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慧棱推门而入,扑鼻而来的是清冷的铁锈气息,屋子里并不暖和,其实此时不过是初秋时候,哪里称得上冷,只是这屋子里却异常得森冷,仿佛是没有丝毫的人气。 床上躺着的迦叶在通亮的烛火之下,显现出一抹虚弱的幽白。他的双眸紧闭,唇色惨淡,呼吸清浅地几不可闻,胸膛上的起伏也是微弱得很。 慧棱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注视着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想着第一次捡到迦叶的情景,迦叶一直都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婴孩时候便哭闹得极少,仿佛是怕给人带来麻烦一般,若非是极度不舒服,迦叶都很安静。 他那时便想着,这般乖巧的孩子,怎么会有做爹娘的狠得下心将之丢弃呢?他当初收的徒弟大多都是年岁稍长了,最小的也有三四岁了,唯有迦叶是从婴孩时期便被他收入门下。因着迦叶还小,刚刚到他身边时,身子骨也不大好,大病小病地不断,他当时照顾迦叶,可谓是手忙脚乱,他还记得当时他就抱着迦叶蹲在慧心的房中,只要迦叶一起热,他便将慧心拽起来。 那时候,搅和得慧心都不想再见到他。 他知道迦叶是下一代的圣僧,这不需要什么证明,就是一种感觉。这是作为这一代圣僧的直觉。他悉心培育迦叶,想着迦叶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成长起来,成为法正寺的新一代的戒律院院首。 只是,怎么都想不到,不过是每一代圣僧都必须经历的下山入世,回来便是生离死别。 佛家有云,无惧即无怖。或许他修心不够,他却是做不到,当初他知晓慧辰死去的时候,做不到,如今在看着迦叶一步步迈入死亡的时候,也做不到。 师父。 迦叶双眸不知何时睁开了,他看向慧棱,慧棱的眼中含着沉痛,眼角似有泪花闪现。 听到迦叶轻微的呼唤声,慧棱不着痕迹地身后揩去眼角的泪花,他点了点头,唇边拉开一抹浅淡而又难看的笑,道:醒了?还痛不痛了?你慧心师叔,去给你熬药了,等一下要好了,你喝了以后,应该会更舒坦一些。 师父,对不起。迦叶侧了侧头,他的身子很乏力,痛感倒是并不清晰,甚至连先前一直萦绕在周身的寒意都感觉不出。也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 慧棱伸手摸了一下迦叶的额头,他小声地道:咱们不说这个了。你这一天都没吃什么,肚子饿了吗?我让圆平给你带点稀粥过来,可好? 迦叶摇了摇头,他什么胃口都没有,喉咙管里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令他反胃。他疲惫地闭上眼,而后仿佛是在积聚力量一般,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开口道:师父,我死以后,您帮帮我吧。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8) 慧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迦叶的意思,迦叶的双瞳微微颤抖着,他苦笑了一下,道:师父,帮我瞒着清欢,就说,就说我闭关修行了。 哪有闭关修行一辈子的,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的。慧棱听着迦叶的话,他心头涌起一抹难受,只是脸上神情强作镇定。 迦叶摇摇头,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吐出一口气,道:她年岁小,现下就让她知道了,会吓到她的。刚刚,就吓到她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絮絮叨叨的,却半点都不曾为自己想过,满心都是那个小姑娘,慧棱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苦涩和难过,他轻声道:迦叶,你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迦叶停下口中的话语,刚刚说了一串的话,令他不由得有点气喘,他歇了一会儿,而后坦然点头,道:是的,师父,我很喜欢清欢,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大概这就是缘分吧,从上辈子攒下来的缘分。 迦叶笑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苍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温和而开怀的笑。 慧棱轻哼一声,佯装不虞地道:无尘,你又破戒了。 师父,这一次,迦叶可没法前去领罚了。迦叶脸上的笑意收敛,带着一丝歉意地道,先前的刑罚,倒是都还未领完,是迦叶的错。 师父,魔骨花,等徒儿种出来以后,麻烦师父让人转交给清欢,什么都别说......迦叶疲惫地看向慧棱,他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恳求。 慧棱心口传来一阵一阵地钝痛,他看着迦叶,眼眶微红,略微哽咽着道:你这傻小子,打小就没求过师父什么,这次一求就是这么些难事,我、我...... 慧棱低下头,半晌没有开口。 师父。迦叶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歉意。他知道,自己让师父为难了,也让师父伤心了,只是,事已至此,却是无法回头了。 好,你放心,师父会安排妥当的。慧棱瓮声回了一句,说到最后半句话时,可以明显听出他的话语里的颤抖。 不说这些了,你先歇息,我再去寻你师伯商量一下你说的这事儿。慧棱匆匆起身,不等迦叶回答,便急哄哄地出了房门,出门的刹那,眼角的泪花却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迦叶疲惫地闭上双眼,他想着,也不知道清欢现下如何了?他伸手拂过肩胛,那里沉沉的,隐隐有一丝的刺痛,也不知是不是幽影的影响,他的知觉越发迟钝,他想,伤得不重的,明日,不知能否下山一趟...... 而此时此刻,在幽黑的山道上,通往法正寺的途中,一道黑影正蹒跚而行,朝着那一座巍峨的法正寺一步一步地前进。 看不见丝毫亮光的天幕之下,夜路难行,却是挡不住夜行人的步伐。 第137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6) 在曦光微露的时候, 一道人影出现在法正寺的门口。 那人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扫地的小沙弥开了门, 见到站在门口几乎要成了一尊石像的人,小声询问后, 就将人请了进来。 小师兄, 你身子好点了吗?圆平蹑手蹑脚地入了屋子, 小声地朝着倚坐在床上的迦叶走近。 迦叶睡得并不安稳, 这一宿,他总是会被窒息和冰冷缠绕, 阖眼不过片刻,便就会惊醒。他听到门口的动静, 转过难掩苍白的面容,看向圆平,呼吸清浅。在透过窗子的曦光中, 有那么一瞬间,圆平觉得迦叶似乎要消失了。 圆平揉了揉眼睛,又看向迦叶。 圆平, 有什么事吗?迦叶的语气温和。 圆平走到迦叶的面前,他定定地看着迦叶毫无血色的面容,而后开口道:小师兄, 有人找你,如果你还是不舒服,我就让人先离开。 看着难得这般周全的圆平, 迦叶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时候还会有谁要见他, 只是如今不见, 只怕今后就也见不到了。法正寺外,他认识的人很少,来的人...... 迦叶想了一下,他摇摇头,才缓声道:圆平,将人请进来吧。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勉力撑起身子。 不一会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才到门口,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埋怨。 我说,你和清欢两人,也太不厚道了。人都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门口进来的人正是被迦叶和清欢遗忘在摩梭小镇的原明辉。 他面上带着一抹不忿,只是埋怨的话还未说完,踏入房中的他,看到那清瘦苍白的人影,他口中的话顿时都噎在了喉咙里。 迦叶看到原明辉,他眼中浮起一抹笑,温和地行了一礼,而后带着歉意地道:是小僧的错,当初走得匆忙,一时就给忘了。 原明辉并不在意迦叶的道歉,他眉头紧紧拧起,坐到迦叶的一旁,小声道:迦叶,你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迦叶,说是病入膏肓也不为过,那惨淡的气色,原明辉就算是再不通医理,也看得出来,迦叶现下的身子绝对出了问题。 迦叶与原明辉担忧的眸子对上,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受了一点伤。 是采药的时候受的伤吗?看过大夫了吗?我爹认识不少名医,要不我请人来给你看看?原明辉一迭声地问道。 不必了,我师叔给我看过了。迦叶避重就轻地道。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药都采到了,清欢已经带回去了。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听着迦叶问到这儿,原明辉支支吾吾地道:就、就我爹让人把我逮回来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怔神,迦叶连唤数声,却都未将原明辉飘忽的意识唤回,他伸手轻轻拍了下原明辉,原明辉下意识地伸手挥了一下,却在触及迦叶的手掌时,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太冷了,原明辉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如此。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顺着迦叶的手传到原明辉的身上,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迦叶,一把拽住迦叶的手,这一刻入掌的冰冷,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刚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迦叶的功夫很好,这点他是知道的,往日里,他胡闹的时候,迦叶不过是轻轻一别,便能避开他,可是刚才,在他的手拽住的时候,迦叶分明是想避开的,却避不开。 他不过是一点三脚猫功夫,迦叶却连他的这么一个花架子都无力躲开......原明辉眼中神色莫名,他仔细端详着迦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艰难地开口问道:迦叶,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严重到......可能会死?原明辉吞吞吐吐地将心中的揣测问出。 他的双眼盯着迦叶,似乎期待着迦叶的回答,可是却又升腾起一抹不安的情绪。 迦叶垂下眼眸,他微微转了转手腕,原明辉并未用力拽紧,任由迦叶抽回如同冰雕一般的手,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回答,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在屋子里飘荡。 迦叶抬起眼眸,他看了一眼面上难掩担忧的原明辉,唇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并未隐瞒,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原明辉心头一紧,他张了张口,却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才喃喃地道:哪、哪个庸医看的?迦叶,我家真的认识很多神医的,我给你找来,我这就、这就下山给你找...... 明辉,我师叔是慧心法师。迦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慧心法师怎么了?慧心...法师...原明辉本还想反驳,只是忽然反应过来慧心法师是谁,他茫然地看着迦叶,慧心法师是天下闻名的医僧,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但也是妙手回春。慧心法师都救不了了,那么,迦叶,是真的要死了? 原明辉几乎无言以对,他喏喏半天,才反复地道:怎么会这样呢?先前不是都好好的,怎么会...... 迦叶那双澄澈的眸子映着晨曦,透出一抹暖色,看不出什么伤感之色,只是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而后撑着身子站起来,他深躬一礼,道:明辉,小僧,有一事相求。 原明辉眸中流露出一抹不解,他的思绪还落在刚刚得到的噩耗,看着眼前平静的迦叶,他涩然一笑,勉强道:你说,我能做的都应了。 谢谢。 日头正盛的时候,两道人影从法正寺离开。 慧棱法师站在寺门口,看着远去的人影,沉默不语。慧善从后边走了过来,他看着已然远去的迦叶,轻声问道:就这么让人离开吗?迦叶现在的身子不好,你放得下心? 迦叶他心中有数。慧棱法师波澜不动,他的眸子掠过远处的起伏的山脉,似乎已然收敛了一切的情绪。只是那紧握成拳的手,窥见了些许他的不平静。 慧善也不点破,他朝着看不到人影的远处望了一眼,而后便转身回了寺。 慧棱并未离开,他就那般定定地站在那里,纵然前方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他也并未回去,仿佛是要在这儿等着什么出现。 一辆马车哒哒哒地从山道脚晃悠悠地行去,途中停了一会儿,而后又继续前行。车马走得极慢,一步一晃悠,平日里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路途,却愣是走了一个午后,在日头西沉的时候,这一辆马车停在一座清静的院子外。 原明辉掀开车帘,他率先下了车,而后扶了一把动作迟缓的迦叶。 迦叶站在院子的门口,他停了一会儿,等到眼前的黑雾散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明辉拎过一个包袱,而后走到迦叶的身边,小声道:清欢现在就住在这里,昨儿夜里,一个女子带着她落脚的,不过现在那名女子好像不在,院子里应该是只有清欢在。对了,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加急让人准备了,保准分毫不差。 迦叶侧过头,伸手接过原明辉递过来的包袱,他面上的笑一如往常,温声道:明辉,小僧给你添麻烦了。 原明辉抬眸凝视着迦叶,望着迦叶在夕照下显出少许暖色的面容,他的心头微酸,嗓子里仿佛是堵了一团棉絮,哽着他吐不出半句话。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将鼻间的涩然压了下去,低下头,哑声道:人在里面,你快进去吧。院外的门,没锁。我和马车现在去外边等,等你出来,再送你回去。 嗯。迦叶没什么力气多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句。 原明辉目送着迦叶走入院子,他眼中泛红,伸手揉了揉眼角,闷闷地道:佛祖可真不厚道! 迦叶走进院子里的时候,院子里很安静,他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是凭着感觉朝着一间屋子走去,这间屋子的房门是半掩着,迦叶伸手正欲敲门,却未曾想,这门一触即开。 一阵咿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玉瑶姐,你打探到消息了吗?他......离歌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似乎坐在榻上,此时急得连鞋子都未穿上,便立马冲了出来。 看到出现在屋子里的身影,离歌顿时僵在了原处,她的双眸与迦叶的视线对上,离歌眨了眨眼,屋子里的光线略微暗沉,在半阴半晴的光中,眼前的迦叶似乎都显得明灭不定。 离歌不敢动作,她只以为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就那般傻愣愣地站着。 迦叶注意到离歌脚下仅着白色单薄的锦袜,他微微皱眉,叹了一口气,走上前,道:怎么不穿鞋子? 现下虽然不算冷,可是姑娘家的,还是要注意保暖的。你...... 迦叶?离歌没等迦叶说完话,她不敢置信地轻唤了一声。 嗯?迦叶疑惑地应了一声。 迦叶?离歌的双眸一直盯着迦叶,但是她却不敢靠近。 是我。迦叶轻声又应了一句。 离歌在这个时候,仿佛开始意识到,眼前的迦叶是真实存在的,她伸手想碰一下迦叶,可是又想到先前鲜血淋漓的场景,她的手不由地又缩了回去,只是喏喏地喊着:迦叶。 嗯,是我。迦叶耐心地回着,他伸手抓住离歌缩回去的手,带着人往榻旁走去,清欢,咱们先把鞋穿上,好吗? 第138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7) 离歌的手也是冰凉凉的, 可是却不若迦叶的冷,她下意识地握紧拉着自己的那一只毫无一丝暖气的手,双眼的视线始终落在迦叶的面上。 她任由迦叶牵着坐回榻上, 迦叶将手中的包裹放置一旁,他略显吃力地蹲下来, 为离歌穿上绣鞋, 离歌的脚很娇小, 绣鞋很漂亮, 上边绣着莲花纹路。 离歌低下头,她看着迦叶, 屋里的光线略微昏暗,可是却更衬得迦叶苍白消瘦, 她微微抬手,轻轻柔柔地拂至迦叶的肩膀处,她没敢用力, 不过是那般虚虚地抚着。 是不是很疼?离歌的声音略微颤抖,她知道自己当时下手有多重,迦叶的伤一定很重。 迦叶替离歌穿好鞋子,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后抬头看向离歌,而后摇摇头, 道:不疼。 当时,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迦叶慢慢地起身,眼前的黑雾逐渐弥漫, 他不想让离歌发现他的异常, 便不着痕迹地扶着床栏, 坐到离歌的身边。 离歌注意到迦叶看向她的双眼似乎没有什么神采, 只是这时候她并未生疑,只以为昨日的伤太过严重,才会令迦叶今日这般憔悴和虚弱。 虽然迦叶口中说着不疼,她知道这是在安抚她,她垂下眸子,双唇紧抿,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屋子里一阵安静,这安静中带着一丝暖意。 迦叶缓过这一阵的气血虚乏,他看向一旁的包袱,忽而轻笑了一声,道:清欢,我想娶你。 这一句话说得突兀却又理所当然。 离歌总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她看到的迦叶是虚幻的,听到的我想娶你也是虚幻的,她沉默了许久,伸手紧紧拽住迦叶的手,那冰冷的触觉,竟让她觉得有些许暖意。 她的呼吸有些不稳,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说,娶我? 昨日,她入了法正寺,她想杀了他如同父亲一般的师父,哦,不是想,而是动了手了,那把冰冷的匕首穿透了迦叶的血肉......她以为他今天来会是兴师问罪的,可是他说,想娶她? 迦叶笑了笑,他的眉眼干净,将手边的包袱打开,而后沉声道:嗯,我要娶你。你看,这是婚服,时间上有点匆忙,多亏了明辉帮忙,你...... 迦叶打开的包袱里露出大红的色泽,他的话说到一半,却见愣愣盯着他看的离歌面上一片泪痕,眼中的泪水若珍珠一般一颗颗地落了下来,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下,发红的双眸,让她看起来可怜兮兮。 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迦叶慌张地伸手替离歌拭去面上的泪水,可是落下的泪珠却是越擦越多,他看着包袱里的红色婚服,想了一下,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提亲,没有聘礼,没有热闹的迎亲,让你受委屈了,我...... 迦叶的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可是他没时间了,他来不及准备那些了,他只能以一名僧人的身份,带着这么一套匆匆准备好的婚服,来实现曾经许下的承诺。 离歌摇摇头,她伸手胡乱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面上流露出一抹极为欢喜的笑,带着鼻音道:不是的,我是高兴。我以为,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理我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89) 这婚服,好好看,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离歌伸手摸了一把那亮丽色泽的婚服,她的双眼亮堂堂,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迦叶的面上不由得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他的面色很苍白,这一抹红晕显得异常显眼,可是却莫名给他添加了些许气色。那时候与离歌在山壁的缝隙里的贴身缠绵......他低低咳嗽了一声,道:看、看出来的。 离歌将包袱里的婚服抖开,那是一件绣了金线的大红礼服,金丝缠绕,在婚服上勾勒出并蒂莲花,裙角处若隐若现的展露出含苞花瓣,而那一方大红的盖头上绣着活灵活现的戏水鸳鸯。 离歌看着婚服,她歪了歪头,道:那,我现在换上吗? 迦叶点点头,他看着离歌带着那一袭大红色的婚服朝着屏风后走去,他微微闭眼,压抑着脑中的晕眩,低低地喘息了两口,而后将包袱里剩下的那一套婚服取出。 等到离歌出来的时候,看到便是同样换好了一袭大红婚服的迦叶,闪着绚丽流光的锦缎,衬着迦叶苍白的面容也多了一丝的血色,更是清隽非凡。 迦叶看着走出来的离歌,浓密的乌发散落在身后,每一步走动中,那绣着金线的纹路则一层层涌动,步步生莲。腰身掐得很刚好,腰间坠着细碎金珠子,让她看起来极其别致俏丽。 离歌看着迦叶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神,她面颊上涌起一抹娇羞,小声地道:好看吗? 迦叶点点头,他从不对离歌撒谎,话语真诚而又带着一丝爱慕之意:很好看。 他走上前,看着离歌散落的黑发,带着离歌走到屋子里的梳妆台前,他站在离歌的身后,白皙的手指拂过乌黑的发丝,轻巧地给离歌盘起了头发。 离歌惊奇地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认真为自己盘发的迦叶,不由得笑着打趣道:迦叶,你都没头发,你怎么会给姑娘家盘发? 大抵是,上辈子为你学的手艺。迦叶看着镜子中盘好了如意髻的离歌,缓缓地给她插上一对百合花的金簪。那一对精致贵气的百合簪子,与离歌身上的婚服交相辉映,交融出一副令人惊艳的美人画卷。 原明辉准备的很充分,从婚服到红盖头,再到金簪,甚至连龙凤红烛都备齐了。当时迦叶请求他帮忙的事,便是帮忙筹备一套婚服,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对于原明辉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把的金子撒了出去,果然在这仓促的时间里,这一系列的东西便都备得妥妥当当的了。 离歌听着迦叶低低的声音,看着镜子,久久不语。她怔怔地看着镜中俱穿着大红婚服的男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想着,戏文里说的应该便是如此。 只是,她的心中却浮起一抹惶恐,那是一种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她伸手抓住迦叶的手,两人的手都并未有丝毫的暖意,离歌转身抬头,视线对上迦叶的双眸,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迦叶怔了怔,他一时间有些晃神,转眸看到包袱里还留着的大喜贴字,回道:我们把喜字贴上,还有蜡烛,和鸳鸯酒壶酒杯都先摆好。 好。 离歌动作利索地从包袱里将剪好的红喜字取出,她看了下屋子,在窗子,窗幔等地方都糊上。而迦叶则是将龙凤红烛在桌上摆好,空着的鸳鸯酒壶以及酒杯也一一摆上。 他盯着空荡荡的鸳鸯酒壶琢磨了一下,便将桌上摆着的一壶茶水倒进酒壶里,权当做是合卺酒。 等两人都停下动作的时候,看着屋子里燃起的龙凤红烛,以及窗子上的红喜字,这一派喜庆的气息顿时就蔓延了出来,离歌和迦叶相视一笑。 接下来呢?离歌兴致勃勃地问道。 迦叶将床上放着的大红盖头拿了起来,眸色深沉,他一步步地走到离歌身边,沉沉地道:接下来,咱们该拜堂了。 离歌看着迦叶手中那一方大红盖头,她手足无措,这时候心头陡然升腾起一抹燥热,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现在,没有高堂可见,便在院中,天地可鉴,拜了天地,可好?迦叶轻声询问。 他知道寻常的婚礼并不是这般的,这般简陋,婚服准备的仓促,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八抬花轿,没有亲朋好友,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他们两人。 好。离歌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望着迦叶,分明应该是欢喜的,这时候应该是喜庆的时候,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没来由地涌起一抹哀伤。 红色的鸳鸯戏水盖头遮住离歌的娇俏面容,她的视线阻隔在红色的世界中,这次的猩红,不若曾经的惨烈和可怕,而是温馨喜庆的。 她的手与迦叶扣在一起,眼前虽然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却不令人害怕,因为迦叶牵着她。他们一步步走出房门,走至清冷的院子里。 这时候,夕阳沉沉,带着血色的余晖落在院子里,给清冷的院子增添了一份暖色。这一对穿着大红婚服的新人,在落日的夕照中,在沉默的院落之间,拜了天地,缔结了这一世短暂的姻缘。 黄昏的余晖殆尽的时候,迦叶和离歌也完成了他们的婚礼。 迦叶牵着离歌的手回了屋子,他们的动作自然而亲昵。 在燃烧的龙凤喜烛前,迦叶伸手掀起那一方大红的盖头,离歌长睫微颤,在烛火的映衬下,显露出一抹娇羞之色,迦叶定定地看着离歌,眸中的神色缠绵而又柔软。 迦叶,怎么了吗?注意到迦叶炙热的眼神,离歌羞涩地别开眼,她瓮声询问。 迦叶笑了笑,他伸手拎起桌上的鸳鸯酒壶,斟了茶水入两个精巧的酒杯,随后递给了离歌,离歌不解地接过酒杯,她只以为这是迦叶给她解渴的,虽然她并不渴,但是迦叶给了她,她便顺从地端起酒杯就要饮下。 迦叶忽而伸手拦住,离歌疑惑地看向迦叶,迦叶凑近离歌,他执着酒杯的手绕过离歌的手,而后轻声道:傻清欢,交杯酒,是这样喝的。 离歌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合卺酒,虽然杯中只是普通的茶水。 她面颊上飞上一抹绯红,与迦叶交织而过的手,离歌抿了抿唇,唇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两人相对一眼,将杯中的茶水交杯饮下。 第139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8) 咳咳...咳咳咳......或许是茶水太冷, 入了喉的冷茶激得迦叶一阵低咳。他伸手掩着唇,低下头,遮掩住溢出的血色。 离歌迅速起身, 她伸手轻轻地抚过迦叶的后背,只是她的动作触及迦叶的背部的时候, 迦叶不由得抖了下身子。离歌这时候敏锐地察觉到迦叶的不对劲, 她骤然伸手扯开迦叶的衣领, 瞥见后背上缠绕着层层绷带, 那上边还带着零星血迹。 这是什么?离歌的面上浮现一抹戾气,在看到迦叶背后的血色绷带时, 她只觉得心头涌上来一股冲动,恨不得将伤了迦叶的人千刀万剐。 迦叶这时候勉强平复了体内紊乱的气息, 他不着痕迹地将掌间的血色擦在大红的婚服上,而后将身边怒意勃发的离歌拉过来,让她坐下, 他摇了摇头,道:我和你说过的,我破戒了。回寺自然是要领罚, 师父和师兄弟们已经是顾及我的......并未罚得很重。 他将口中险些说漏了口的话转了开,话语里略微有点生硬,可是离歌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她想着迦叶会破戒, 皆是因为她,故而这一身的伤,其实也是为了她。 离歌沉默了一会儿, 你, 是不是还要回去的? 迦叶知道这个问题, 离歌应该早就想问了, 只是刚才的气氛太好,他们才极力忽视这个问题。 嗯,我不能还俗了。迦叶望着离歌骤然间暗淡的面容,他的心头一抽一抽地隐隐发疼,今日,我娶了你,当初应允你的承诺做到了,小僧没有食言。今后,你若是遇着让你欢喜的人,你...... 迦叶并未说完后半截话。 他想说,她若是遇着令她欢喜的人,便忘了他,好好和人过日子。 他想说,过些年,无论遇没遇着其他人,都不要念着他了。 他想说,今日一别,便再也不见了。 可是只要一想着,往后她会遇着其他人,与人欢笑,与人悱恻,他便觉得嫉妒。他恍然发现,他又破了戒的。 那些话,他不想说了。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要杀了你......师父?离歌愣愣地望着迦叶,她听得出迦叶未竟的话语里的决绝。她慌张地拉了拉迦叶的手,无助而茫然。 迦叶缓缓吸了一口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厉害,但是面上却依旧是一片平静,他低声道:如果我说是,你会不去杀我师父吗? 离歌慢慢松开迦叶的手,她没有解释其他的,只是沉默地看着迦叶,好一会儿,才轻声应道:不会。 迦叶闭了闭眼,他苦笑了一下,道:清欢,佛骨舍利,我会给你,往后你不要来法正寺了,可好? 离歌听着迦叶这话,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迦叶在和她做交易。选了佛骨舍利,那么便不再去报仇。他们也不再见面,过往的一切,如梦如幻露,烟消云散。 迦叶问过那么多次的可好,唯有这一次,是如此难以回答。离歌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不会说话了,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迦叶的面上,对上迦叶的双眸,那双眸子里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可是却让她难受得紧。 离歌别开眼,她听到自己漠然的声音浮起,很轻,却又重得令人无力承受,好。 迦叶不动声色,听到离歌的回答,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口出密密麻麻的疼痛却是越发剧烈,几乎令他透不过气,喉咙里的血腥气息一层又一层地涌上来,他抿了抿唇,小声叮嘱道:明日,我让人把佛骨舍利送来给你。你好好地随人回去,往后出门在外,一定要谨慎。 回去后,我便要闭关修行了。 离歌抬眸看去,她面上看着一片默然,可是那双发红的眸子却看得出来,那里边涌动着委屈,她低低地问了一句:你要闭关多久? 先前明明答应了不见,可是心头却总是还有那么一丝侥幸。 迦叶垂下眼,没有答话,过了片刻之后,才轻微地应了一句:很久。 带着肯定的话语和遗憾一同入了离歌的耳中,分不清是失望还是难受,离歌的鼻头酸酸的,她咬了咬牙,又问了一句:那你出关以后,会不会下山? 她不去法正寺,但若是他下了山,她可以远远地去看一眼,总还能见上一面...... 迦叶直直盯着她,眼中流淌出一抹难言的情愫,他的面容仿佛是在眨眼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毫无生气的苍白在大红的婚服的衬托下,显得异常刺眼。 许久没有回话,离歌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她摆了摆手,慌不择言地道:我、没什么意思,就随便问问的。 迦叶看着这般小心翼翼的离歌,他心头涌起一股心疼,他记忆中的离歌是肆意的,是随心所欲的。他伸手将离歌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甚至因此牵扯到了伤口,他似乎想要将离歌揉进骨血里,这个怀抱带着一抹莫名的悲戚。 离歌入了迦叶的怀抱,他的怀抱太冷,在浓郁的药味中夹杂一缕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她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便就松软下来,她的手轻轻地环住迦叶,将自己埋在迦叶的怀中。 她混乱的神思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是静谧的。过了好一阵子,燃烧的龙凤红烛爆出一丝轻微的呲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异常清晰。 迦叶的声音轻飘飘的,冷冷清清,他的面上闪过一抹痛楚,嗅着离歌身上的淡淡的香气,饱含歉意的话语出了口:我要闭关修行,要好长一段时间......以后,再也不会下山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在离歌的耳畔道:我是法正寺这一代的圣僧。 迦叶的话语以及清冷的气息一同入了离歌的耳,她眼中的期盼一点点消退,那一丝光慢慢地泯灭,最后她闭上眼,带着浓浓的鼻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没有哭闹,没有哀求,没有挽留。这是她的选择,也是迦叶的选择。 屋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离歌送迦叶出门的时候,两人身上的婚服都还未褪下,她站在门口,看着迦叶对着她躬身一礼,而后转身没入黑暗。 她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直到迦叶的身影完全看不到,可是她依旧没有回屋,一身的大红婚服,在昏暗的烛火下,透出一抹凄凉。 他们不过是刚刚缔结姻缘,不过是短短一刻,屋中的龙凤烛火都尚未燃烧殆尽,他们便分道扬镳。离歌站了好一会儿,她勉强挤出来的笑一点点地敛去,最后留下一片木然。 很快,木然变成了难过,难过融进了委屈,她的眼眶红了一圈。 不知何时已然回来的玉瑶走近离歌的身边,她看着离歌一身的婚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而后伸手拍了拍离歌的肩膀。 从离歌和迦叶在院落中拜堂的那一刻,她便回来了,是原明辉拦住了她,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求着她给他们一点时间。 离歌转头看了一眼玉瑶,她忽而蹲下来,抱着自己,放声哭道:玉瑶姐,我把他丢了。是我丢了他的,他那么好,我以后不能去找他了,也不能见他了。 她哭得仿若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委屈的泪水簌簌落下,搭着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着实令人心酸。 玉瑶站在一旁,她沉默地听着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新嫁娘,抬头望着暗沉的天幕,心头涌起一抹感伤。 迦叶走出院门以后,强撑着的身体似乎到了极限,他的脚步踉跄,扶着墙才勉强地行进,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清,可是却又知道,不能在这里倒下,若不然将离歌引来,可就不好了。 只是短短一段路程,却也让他走得极为吃力,他总觉得自己是在走一条长长的幽暗的看不到头的路,他摸不到方向,周身都是凌厉的寒意,陡然,他脚下一软,整个人就跌落下去。 一只温热的手迅速扶住了他。 迦叶侧头,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明辉,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迦叶的声音似乎是虚浮在空气中,他看不到自己如今这气若游丝的灰败模样,仿佛是从地府爬上来的一缕幽魂,随时可能消散。 原明辉哽咽了一下,他点了点头,扶着迦叶回了马车,迦叶无力地靠着车壁闭上眼,他的眼前不断浮现着离歌那委屈而又倔强的模样,他唇边露出一抹苦笑,终究还是让她伤心了。 迦叶,你要不随我回去,也许会有转机,也许......原明辉急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心里堵得慌,却不知该如何说。 迦叶摇了摇头,他笑了笑,道:不必了。明辉,咱们说好了,不能告诉清欢的。 他的眼眸转了转,朝着原明辉看去,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死气,眼中的无神,令原明辉心头一颤,他见过死人,知道迦叶如今的模样,便是将死之态。 原明辉紧紧抿着双唇,他沉默地点了下头,闷闷地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一定会办到的。 若是,清欢来寻你,你就陪她四处转转,她的朋友不多,也不喜欢一个人...... 迦叶的声音越发低沉,他似乎没什么力气,坐的时候都有些坐不住了。 嗯,好。原明辉低着头,应了下来,他的眼眶一片潮热,鼻头酸涩,一滴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急忙抬手胡乱了抹去,咬着牙将心口翻涌的酸楚压下。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0) 回到法正寺的时候,已然是接近子夜时分了。 迦叶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面色惨白地吓人,与身上尚未脱下的红色婚服形成鲜明对比。 明辉,就送到这儿便好。迦叶对着原明辉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原明辉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在这时候,他眼尖地注意到法正寺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慧棱法师。 原明辉沉默地看了迦叶一眼,他叹了一口气,道:好,那你保...... 他最后一个重字到了唇边,便又吞了回去,哪里来的什么保重,原明辉自嘲地笑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便骤然转身,伸手在空中随意地挥了挥,道:那我走了。 他也没有说再见,因为知道这辈子,大概是都见不到了。 第140章 第五个世界:圣僧(29) 迦叶目送原明辉离开, 他转身看向已然走到身后的慧棱法师,躬身一礼,道:师父, 我回来了。 慧棱法师看着迦叶身上鲜红的喜服,他沉默片刻, 而后才哑着嗓子, 道:都准备好了吗? 是。迦叶郑重地点头应道。 慧棱法师转身朝寺内走去, 沙哑的声音飘了过来, 那便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迦叶沉默地跟着人走。 接近子夜时分的法正寺很安静,四处都看不到人烟, 唯有幽暗的灯火在檐下飘忽。 慧棱法师与迦叶一同入了法正寺的西边,西边有一座高高的白塔, 塔的周边很干净,也很幽静,但却缺少人气, 似乎刻意将这里割裂开来一般。 迦叶知道这一座白塔,是安置历代高僧的骸骨的。 咔哒慧棱法师伸手打开白塔的门,他回首看了一眼迦叶, 便又朝里走去,幽冷的塔内很宽敞,靠在石壁的台阶一层层盘旋而上。 迦叶的呼吸略微沉重, 步伐也逐渐迟缓,但是慧棱法师却并未停下等他,他一脸肃穆地朝上继续走着。 一路行至塔的第三层, 便停了下来, 这一层同样是极为空旷的, 而这儿, 并未有任何佛像,不过是摆放着一排整齐的棺木,大多数的棺木是空着的。 慧棱法师走到最里边的第七具棺木处,停下来脚步。他沉默地停在那里,伸手将这一具的棺木推开,里边是空荡荡的。 迦叶走至慧棱法师的身边,他的呼吸急促,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慧棱法师低声说道:这儿便是历代圣僧的落葬地。 他从袖中抽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木匣子,匣子里是一颗黑黝黝的种子,约有拇指大小。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是随处可见的种子。 这便是佛骨舍利,待你剖开心肝,将之放入,它便会迅速落地生根,子夜种下,日出开花,那便是魔骨花。而等到它将你的血肉全部吞噬干净后,便会结子,那便是佛骨舍利。 迦叶,你都准备好了吗?慧棱法师抬起头,看向迦叶,这时候距离子夜已经不远了。 迦叶没有犹豫,他走上前,整个人显得很疲惫,刚刚的一番走动,似乎是耗尽了他残存的精气神,他扯了扯发白的嘴唇,对着慧棱法师,道:师父,您回吧。待日出,烦请您将魔骨花交给清欢。 他不愿让慧棱法师看着他消亡,或者说不想让慧棱法师亲手剖开他的心肝,将佛骨舍利种下。迦叶知道慧棱法师对他的呵护之情,这般做法,对于慧棱法师来说,太过残忍。 慧棱法师顿了一下手,道:我若回了,你该怎么种下佛骨舍利? 光是剖开心口,只怕依着迦叶如今的孱弱状态就做不到了。 迦叶摇了摇头,他扶着棺木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却依旧执拗地坚持道:师父,您请回吧。 慧棱法师抬眸对上迦叶的双眼,他从迦叶的眸中看到了歉疚以及执着,他忍不住恼火地道了一句:胡闹! 师父,时间不多了。您请回吧。迦叶始终不肯松口,他就那般看着慧棱法师。 好一会儿,慧棱法师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佛骨舍利递出去,看着迦叶接过,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颤抖着摸索着袖口,低低地道:我、我倒是忘记了,刀,我去给你取来。 迦叶握着手中冰冷的佛骨舍利,他轻声道:师父,我身上带着刀,你不用取了。 他摸出一把细长的匕首,那是离歌的匕首,他本是想着带去还给离歌的,可是却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忘记了,这一把匕首便又带了回来。 细长而锋利的刀刃散发出一抹冷意。 慧棱法师顿了一下脚步,他看了一眼迦叶,迦叶对着慧棱法师深深地躬身一礼,轻声道:徒儿拜别师父。 慧棱法师挥了挥手,背过身,他一步步地顺着台阶往下走,挺直的背影略微佝偻。 迦叶缓了一口气,他入了棺木,平静地躺下来,这方世界很平静,他看着上方,塔的上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佛经,那些佛经都是迦叶极其熟悉的,他闭眼默默念诵,而后僵硬的手拿起那一把细长的匕首,尖锐的刀刃划破他的婚服,透过他的血肉,一点点地穿进他的心口,移动的锋利刀刃剐蹭过胸骨,慢慢地划开那包裹着心脏的血肉。 这一阵阵窜起的剧痛,仿佛是有人要将他的心脏从胸口里生拽出来一般,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的青筋滑落下来。 唔。迦叶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死死咬紧牙关,细细的血丝从他的牙关处渗出,脑中一片迷糊,可是却又是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身子的割裂和疼痛,那每一寸血肉划破的痛楚,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冰冷和疼痛,是他现下最后的感觉。偏偏他还必须保持着清醒,在拉开的血口里,他抽出匕首,用沾满血水的手将那一颗佛骨舍利摁进柔软的心脏里,他可以感觉到那一颗佛骨舍利一点点地融进血肉里,而后他举起那一把细长的匕首,对着那一颗佛骨舍利,一点点地扎进去。 匕首的速度不快,但是却很精准,将那一颗佛骨舍利钉入了跳动的心脏里,迦叶陡然呕出一口血,身子子在微微地痉挛,口中溢出的血水顺着他惨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滑下。 到了这时候,迦叶依旧是有意识的。原本的剧痛赫然间都消失殆尽了,他只觉得一股细细的暖流顺着心口开始蔓延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攀爬,融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很疲惫,眼前的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清欢......迦叶喃喃自语,他的唇边流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双目合上,意识完全坠入了黑暗。 白塔里恢复了一片死寂般的安静。 晨曦缓缓洒下,天光亮起,然而这一座白塔却依旧是笼罩在阴影中。在白塔的门口,一道人影似乎站了很久,在天光乍亮的时候,他略微僵硬着躯体,迈步走入白塔。 顺着台阶往上走,越往上越能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带着一股血气,可是却又散发着清甜的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着迷。 慧棱法师走到棺木处,他沉默地看着棺中。 迦叶安安静静地躺在里边,面容安详,不过面颊和裸露出来的肌肤却是异常苍白,毫无丝毫的血色,仿若是一座霜白的冰雕。那一把细长的匕首扎穿他的心口,本该是汹涌而出的血色,然而,棺中却是干干净净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将血水都吸收了。 缠绕着那一把细长黝黑的匕首,一朵艳丽的火红的花朵摇曳着姿态,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生长出一抹奇特而诱人的美感。 从花中散发出一抹淡淡的香气,带着血腥气息,但很快便被清甜的香气遮盖过。 慧棱法师的眼中微微发热,他低头认真地端详着迦叶,而后伸手将那一朵摇曳的花朵折断,折断的根茎处溢出些许血红色的汁水,如同人的鲜血一般。 折断的花朵却是呈现出一抹妖异的破碎美感,慧棱法师将之放入檀木匣子,而后看着迦叶的面容,脖颈,以及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开始攀爬上一丝丝的血线。 慧棱法师微微闭眼,沙哑着嗓子,低低地道了一句:我佛慈悲。 他知道,迦叶很快便会被那魔骨花吞噬殆尽,最后剩下一具皑皑白骨,以及那一颗新的佛骨舍利。 他深深看了一眼迦叶,这是最后一次。 慧棱法师沉默了许久,而后带着那一个檀木匣子,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白塔外与白塔里仿若是两个世界,在升腾起的曦光中,一道人影从法正寺里离开。 山脚下,一道穿着婚服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入口。 离歌并未上山,她答应过迦叶,不入法正寺。她想着迦叶说今日会把佛骨舍利给她,她便一早来了这儿,她没有上山,就在山道的入口处候着。 迦叶还受着伤,她不想让他受累,再走那么远,便就自己来了山脚下。这一身的婚服,她舍不得脱下,她想让迦叶再看一眼,昨夜的时间太短了,或许迦叶还没好好看清楚...... 离歌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忽然一道身影逆光而来,她欣喜地朝前走了两步,只是堪堪走出两步,她便停了下来。 那不是迦叶。 那名僧人穿着和迦叶一般的僧人衣裳,可是却不是迦叶。 请问......离歌看着走到跟前的僧人,迟疑地开口。 那名僧人对着离歌行了一礼,道:小僧空无,见过清欢姑娘。 说着,他便将一个木匣子递给离歌,接着道:这是姑娘要的东西,请收好。 离歌愣愣地伸手接过,她莫名地望着眼前的空无,忽然开口问道:请问,迦叶呢? 空无的身形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收敛那一抹流露出的异样情绪,他低下头,轻声回道:清欢姑娘,迦叶师弟已经闭关修行了,请姑娘不必挂念。 他、他闭关了呀?离歌面上一片茫然,但很快便又担心地问道:他身上还带着伤,闭关修行,可以吗?不能等到他的伤养好以后,再闭关修行吗? 空无垂下眼眸,将心中的悲怆压下,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缓缓回道:姑娘不必担心,师弟一切安好。 东西已经交到姑娘手中了,小僧便先回去了。空无又行了一礼,而后就沉默地转身离开。 离歌怔怔地看着空无离开,她握紧手中的木匣,远远望着山上的那一座肃穆的寺庙,她的心头空荡荡的,陡然升腾起一抹失落,原来昨夜真的是最后见一次了,她还想着再见一见他的。 忽而,一道又一道的钟声从山上的寺庙中荡开,从山上一路荡了下来,落入离歌的耳中。离歌身形单薄地站在那里,她不明白地看着那一座寺庙。耳中传来的钟声,令她一时间有些惶然。 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那钟声消失,她才慢慢地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她便又回过身来,看向远远的屹立在晨光中的法正寺,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心里却无端地难受。 离歌失神一般地望着山顶,双唇微启,一声极其细微的呢喃声消散在晨光中。 迦叶...... 第141章 第五个世界:番外断肠声里忆平生 岁岁而过, 春去秋来,时间仿佛是一位无情的流浪者,看过春花, 淋过夏雨,又走到了秋风中。不知不觉, 九年时光转瞬而过了。 当初那个暂且落脚的小院子, 离歌买了下来。 这里很安静, 少有人烟, 离歌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中, 她身上穿着红色的裙衫,并非是婚服, 不过色泽同婚服一般鲜艳。 夺目的大红色给她增添了不少媚色,她的眉眼间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和青涩,多了些许成熟的韵味。这一座院子与九年前一模一样, 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那匆匆贴上的喜字都还留着,不过那红色的喜字略微褪色了。 离歌的眼前仿佛是浮现了当初拜堂的场景,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那时候穿着喜服的迦叶,真好看。也不知道迦叶如今如何了? 她支着手, 出神地想着。 院子的门忽而被人推开。 阿离,该准备吃饭了。玉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看着坐在院子中兀自发呆的离歌, 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 喊了一句。 这些年, 离歌来这做院子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院子里的布置,玉瑶看在眼中,知道离歌的心中一直念着谁。她曾劝过离歌,既然心中如此想着,何不如去寻了他?若是担心入不了寺,那她和徐巍都可以帮上一把。 可是离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吐出一句他会生气,便就这般一直在这院子里守着。 离歌听到玉瑶的喊声,回过神来,笑了一下,她站起身来,朝着玉瑶走过去,而后亲亲热热地拉着玉瑶的手,道:玉瑶姐,你和徐叔的婚事要什么时候办? 玉瑶听着离歌的话,她面上难得露出一抹羞涩,没好气地点了下离歌的脑袋,道:小姑娘家家的,操心这个干什么? 哎呀,我这不是要给你们包份子钱吗?离歌眉眼流转,透出一抹调皮,凑近玉瑶,道,婶婶,我还等着你们生个娃娃给我玩呢! 玉瑶脸颊上飞上一抹红,她瞥了一眼离歌,而后轻声道:下个月初十。 离歌眉眼弯弯,跟着玉瑶走,不过一会儿,便见着不远处站着一道儒雅的身影。她窜了过去,绕着徐巍走了一圈,直看得徐巍一头雾水,他看了一眼玉瑶,眼中满是疑惑。 玉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很明白离歌要干什么。 阿离,怎么了?徐巍想了一下,直接开口问道。 离歌呵呵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玉瑶,而后道:徐叔,我这琢磨着,古人说的对呀,那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看玉瑶姐,这么大一朵娇花......徐叔,你赚了! 徐巍听着离歌的口不择言,他只觉得脑壳一抽,隐隐作痛,倒是玉瑶忍不住掩唇一笑。 啊,对了,是不是还有一句,老牛吃嫩草,哎呀......徐叔,你居然打我!离歌揉了揉脑袋,迅速跑到玉瑶的身边,小声哼了一句,恼羞成怒的老头! 徐巍见离歌说得越发不着调,他忍不住低喝一声:好了,吃饭!哪来那么多话! 他看着拖着玉瑶朝里走的离歌,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丫头,这些年是越发不着调了。 呐,多吃点,这几日怎么看着又清减了不少?今年这天气,估摸落雪会早,这天儿现下就冷了不少,你别穿得太单薄......徐巍一边给离歌夹着菜,一边絮絮叨叨的。 离歌戳着筷子,吃了一点,而后一脸无奈地看向玉瑶,道:玉瑶姐,徐叔现在怎么这么啰嗦?亏得你受得了他。 玉瑶抿唇一笑,并未接话,反而也顺着徐巍的意思,给离歌盛了一碗汤。 徐巍望着离歌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大抵是天下父母心吧。徐巍把离歌当女儿一般养,现下待离歌的态度,就是老父亲看待叛逆的闺女,他放下筷子,忽而沉沉地冒出一句话: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和那小和尚的事,也该有个了断,总这么等着,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心头放不下,徐叔给你将人抢出来。当年都娶了你了,还当什么和尚!徐巍皱着眉头不虞地道。 九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九年,他看着离歌孤孤单单地守着个空院子,心中就觉得一团怒火燃起。 离歌听着徐巍的话语,她沉默了半晌,而后放下碗筷,小声地道: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1) 说着,她就起身离开。 看着离歌离开的背影,玉瑶气恼得瞪了一眼徐巍,道:好好吃一段饭,你说这些干什么?闹得人饭都没吃饱。行了,你也别吃了。 玉瑶伸手将徐巍手中的筷子收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饭菜收拾。 徐巍愣愣看着玉瑶,又看了看早就走得没影了的离歌,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才叹完,便见玉瑶又端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小声地道:喝点汤,这两天你有点秋咳。 阿离的事,你也别念叨了。她放不下那小和尚,就是因为放不下,所以更不敢违背与小和尚的承诺。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是解不开的。玉瑶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她是理解离歌的,双眸又看向徐巍,她的面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轻轻地靠着徐巍,与我隐居,你后悔吗? 徐巍伸手拉住玉瑶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笑着道:能与你携手白头,我高兴都来不及,说什么后悔? 玉瑶,谢谢你。徐巍轻轻将人揽进怀里。 离歌出了房门,她知道徐巍是为她好,可是......她看着已然暗沉下来的天幕,黑漆漆的天空中冒出了些许星子,一点一滴,就像是亮晶晶的水珠落在黑色的绒布上,很是精巧可爱。 离歌缓缓呼出一口气,今年或许确实会是落雪较早的日子,如今这时候,在往年并未有这般寒冷,可是今日,却是明显感觉到了寒意。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便就走到了法正寺的山脚下,忽而她注意到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离歌的眉头微微一拧,那辆马车上的标记,她认得,那是原明辉家的。 奇怪,原明辉那小子不是说要去江南巡视生意吗?怎么巡到这儿了? 她悄无声息地凑近,却看不到原明辉,离歌琢磨了一下,看着上山的那条道,看来原明辉是上山了。 今天让玉瑶和徐巍接二连三地撩拨着,她的心中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离歌自言自语地道:我是去找原明辉的,如果不小心撞见了谁,那就是恰巧的,不能怪我...... 离歌的脚步在山脚下踟蹰,过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陡然朝着山道迈进。 这一条山道,她很熟悉,可是却又有些陌生。九年来,她未曾踏步一次,她总是在山脚下远远地看着,她怕走得近了,会忍不住想要闯进去看一看人...... 夜路崎岖,离歌的脚步却很快,她的心情是忐忑的,却更是愉悦的,带着一种即将久别重逢的期待。 那一座安静的法正寺很快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陡然停下脚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原明辉。此时,原明辉似乎是从寺中走出来的,他的身边跟着曾经见过的僧人空无。 离歌悄然躲了起来,她屏息看着原明辉和空无两人,两人的交谈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极其清晰。 难得原施主还记得迦叶师弟,这些年,年年都来拜祭。空无双手合十,对着原明辉躬身一礼。 原明辉回了一礼,曾经的跳脱似乎都褪去了,沉稳地回道:迦叶...... 不过是吐出这么两个字,原明辉却是觉得心中充满着惆怅,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慧棱法师还好吗? 慧棱师叔自九年前闭关之后,一直未出关。空无平静地回道。 她.......原明辉想了一下,又小声地问了一句,清欢可有来过? 空无摇了摇头,似乎是知道原明辉在担心什么,道:自迦叶师弟死后,清欢姑娘并未来过,施主,不必担心,她不知晓...... 你们说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让原明辉和空无两人陡然一惊。他们顺着声音看去,却见从暗处走出的面色苍白的离歌。 原明辉整个人顿时僵住了,他脑子一蒙,手足无措地朝着离歌走去,清欢...... 离歌双眸定定地看着原明辉,她的脑中不断回荡着刚刚原明辉和空无的交谈,迦叶死后......什么死后?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迦叶不是闭关修行吗?他们在胡说什么? 她的心头跳得厉害,那一种惶然让她有一种恶心的感觉。离歌的视线直愣愣地对上原明辉的双眼,她张嘴厉声问道:你刚刚在胡说什么?迦叶不是在闭关修行吗?你在说什么! 原明辉看看离歌那一双已然爬上血丝的眸子,那里边的疯狂令他胆战心惊,口中的话语与解释,通通都噎在了喉咙里,他避开眼,不敢与离歌对视,口中喏喏。 那、那......可是,那到口的真相却怎么都出不了口。他不知道离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想不到离歌就听到了他与空无的对话。 离歌看着原明辉这般模样,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中的骇怕升腾到了极点,她越过原明辉,将视线对上空无。 他是在闭关修行吗?你那时候不是和我说的,九年前,你给我送佛骨舍利的时候,你不是和我说过,迦叶闭关修行了?离歌的眼圈红了起来,眼中似有波光闪现,可是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咬着牙,迭声质问,出家人不打诳语! 空无看着步步逼近的离歌,他垂下眼眸,许久,才双手合十,轻声道出隐瞒了九年的事实:迦叶师弟已经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你骗我!不可能的!得到回复的离歌,疯狂地摇头否定。她上前一步,一把推开空无,喃喃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见他! 她大步闯进法正寺中,夜色笼罩的法正寺里一片安静,她的闯入显得那般突兀。 偌大的法正寺,让离歌茫然无措,她站在寺中,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寻? 迦叶在哪里?你让我见一见他,我就看一眼。离歌转身抓住跟上来的空无,话语里带着哀求。 空无沉默地望着一脸慌乱的离歌,他摇了摇头,道:清欢姑娘,迦叶师弟已经死了。 不可能!不会的,他回去的时候,虽然气色不好,可是分明还是好端端的呀!你不要骗我!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离歌嘶声喊道。 她的眼中带着些许绝望,她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她知道空无说的应该是真话,可是这话,她听不得,信不得,她朝着四周看了一眼,胡乱地朝着某一处跑去,她大声喊道:迦叶!迦叶......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曾经与迦叶的约定,她只想见一见迦叶。 清欢! 清欢姑娘! 原明辉眼见着离歌在法正寺里胡乱寻找,便知道情况不妙,他随口吩咐了小厮,让人去请徐巍和玉瑶他们前来。与离歌的通信来往中,他偶尔得知徐巍此时恰好也在这附近。现下这个情况,他怕离歌出事,便想着请与离歌最为亲近的人来劝一劝。 本是一片安静的法正寺因为离歌的找寻而顿时陷入一片喧嚣。 慧善从禅院中走出,他看着已然让寺中护院僧人团团围住的离歌,眸色一暗,走上前。 离歌微微喘息着,她并不在意身边围着她的护院僧人,她看到走上前来的慧善,眼前一亮,急躁地朝前走去,却陡然间被护院僧人拦住,慧善摆了摆手,那些护院僧人便慢慢地退开。 迦叶在哪里?离歌哑着嗓子询问。她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慧善,眼中是一抹绝望的执拗。 慧善望着如此姿态的离歌,心头一软,他是知道离歌此时的状态便如同溺水的人,在沉没的边缘徘徊,只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或者是最后的一块致命石块落下。 迦叶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就看一眼,一眼就好......离歌的面上显露出一抹卑微的哀求,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鼻音。 慧善叹了一口气,终究是道出了伤透人心的事实。 迦叶,他死了。 你骗我!离歌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仿佛是被人踩中了痛脚,几近失态地反驳道。 但很快,她便又软和下来态度,温声地颤抖道:我,我知道,你们怕我影响迦叶修行,他是圣僧,你们看重他,我知道的,我不会影响他的,我不出现在他面前,我就远远看一眼...... 离歌看着面无表情的慧善,以及沉默以对的空无,再看到似乎不敢与她对眼的原明辉,她心头仿佛是被一层阴霾笼罩住,她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她忽而跪在慧善面前,重重地磕了下来,道:我知道我不该来见他的,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我就远远看一眼就好,就一眼,我以后都不会上山来,不会入寺的,今天、求您,让我看一眼、一眼...... 离歌是骄傲的,可是此时的她却是卑微地跪在地上祈求。这般的离歌,令人心疼,更令人心酸。 清欢......原明辉干涩地开口,他想和离歌说,迦叶真的死了,你见不到的,一眼都见不到的。可是看着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的离歌,却让他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阿离! 阿离! 玉瑶和徐巍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他们赶得急,气息略微凌乱,只是看着让护院僧人团团围住,卑微跪地的离歌,徐巍的心头涌起一抹怒意。 徐巍大步向前,想要扶起离歌,却忽而让离歌拽住了手,离歌的是冰冷的,带着潮意和颤抖,她仿佛是害怕极了,看到徐巍的时候,就想是在外受了欺负的孩童见着了出面的父母。 她哽咽着道:徐叔,你帮帮我,我就想见一眼,见一眼迦叶,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来打扰他的。徐叔,我就想看一眼...... 好、好好,阿离不怕,徐叔帮你。徐巍抬眸看向慧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毒阎罗的名声不是白叫的,他这两年是退隐了,可不代表他的功夫退步了。 玉瑶伸手扶起离歌,徐巍朝前走了一步,他冷声道:慧善法师,不过是见上一面罢了,何苦这般为难我这侄女儿。 慧善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神情不善的徐巍,一场争斗似乎是一触即发。 既然林施主想见,那便随贫僧来吧。一道苍老的声音骤然在这紧张的气氛间响起。 慧善回过头来,看到一身苍老姿态的慧棱法师遥遥走来。 慧善之所以一直未曾应允,便是因为这事儿须得慧棱法师应允。而这九年来,慧棱法师闭死关,一直未曾出关,未曾想,今日竟然会为了离歌的闹腾而出了关,只是看着死气沉沉的慧棱法师,慧善便知道慧棱法师并未开悟。 慧善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眼中流露出丝丝期许的离歌,沉声道:既然如此,施主请吧。 离歌的脚步略微踉跄,却紧紧地跟上前方同样脚步蹒跚的慧棱法师。 徐巍和玉瑶紧随其后,原明辉顿了一下脚步,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得很沉默,越走越僻静。 及至走到白塔时,这一行人的气氛冷凝得几近成冰。 慧棱法师并未在意身后的人的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白塔,自九年前从迦叶的尸骨上取走魔骨花之后,他便没有再来过这里了。 他伸手打开白塔的门,率先走了进去。白塔里一如九年前一般的死寂,或许说自它建成开始,便是如此安静。 离歌入了白塔,她心头的不祥愈发浓重,由内而外的寒意也愈发浓烈,她觉得很冷,这是一种没来由的冷冽。 不是说,迦叶在闭关修行吗?为何带我来这里?离歌勉强笑了一下,她开口询问着。 这时候,匆匆赶来尚未窥晓事前来龙去脉的玉瑶和徐巍已然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一座白塔是毫无生机,纵然是闭关修行,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这里与其说是塔,还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棺木更适合。 慧棱法师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带着人顺着台阶一路往上,而后在昏暗的烛火中慢慢地走到最里边的一座棺木处,他抬眸看向离歌,开口道:迦叶,就在这里。 离歌怔怔地看着慧棱法师,她的双脚仿佛是被什么拽住了,怎么都迈不出步伐,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听清慧棱法师说了什么,她颤巍巍地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慧棱法师的双眸是死寂的,他看着离歌的眼神一片漠然,在听得离歌的话时,他的双眸扫向那一具棺木内,映入眼帘的婚服白骨,令他的心口一窒,他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而后生硬的声音响起:迦叶,他的尸骨就在这里。 离歌茫然地看着慧棱法师,随后目光落在那一具普普通通的棺木上,她有点想笑,她的迦叶,怎么会躺在那里面呢? 他应该是得道高僧,应该是闻名天下的法正寺圣僧,应该成为人人钦佩人人称颂的圣人。他怎么会躺在这样一具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棺木里,怎么会在这死寂的角落里成为皑皑白骨呢? 离歌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的眼前慢慢铺展开她最不愿看到的事实。 棺木里是一具穿着大红婚服的白骨,这里边很干净,甚至连那一具白骨都透着异样的透彻。 离歌想说那不是迦叶,可是...... 那一身的婚服,她记得是他们成亲那日穿的。 那惨白的手骨上缠绕着的手绳铃铛,她记得是她编上的铃铛,也是她给迦叶戴上的。 那扎穿胸骨的细长匕首,是她那一日刺杀他师父而误伤了迦叶落下的。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表明这一具白骨,就是九年前与她成亲拜堂的迦叶,就是和她说要闭关修行的迦叶,就是那个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迦叶! 迦叶?离歌轻轻地唤了一声,她奇怪地盯着棺木中的白骨,疑惑地询问,迦叶,你不是说你要闭关修行吗? 我答应不来找你......你闭关修行,挺好的,你那么厉害,一定会成为天下人人传颂的圣僧。离歌的手抓着棺木,骨节泛白,她的身子在颤抖着,声音也是发抖,她定定地看着棺木中不会回应她的红衣白骨,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不知不觉地蓄满眼眶。 所以,你的闭关呢?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离歌忽而转身拽住慧棱法师,她凄厉地问道:他为什么会死?他说他回来闭关修行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死!你说啊,他为什么会死! 慧棱法师的身形随着离歌的动作而晃荡起来,他无神的双眼看向离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淡漠的眸子里流出一抹歉意,轻声道:你知道,摘取幽昙花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你知道,什么是佛骨舍利吗?你知道,你当初取走的是什么吗? 听着慧棱法师的问话,离歌整个人仿佛是遭遇雷击,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后退了一步,脚下不稳,整个人就跌坐在棺木旁。 过去被忽略的一幕幕场景骤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摩梭勒山里迦叶的不对劲,成亲时迦叶的憔悴与虚弱,以及此刻扎在迦叶心口上的的匕首顶端枯萎的藤蔓处挂着的一颗拇指大的黑珍珠般的种子...... 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害死了迦叶的...... 阿离,阿离......徐巍疾步上前,一把扶着哆嗦的离歌,连声呼唤,想要将此时几乎失了神志的离歌唤醒。 离歌的双眸迷离地看向徐巍,她就想是一个落水的人,紧紧拽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哀求着道:徐叔,你帮帮我,徐叔,你帮帮我,你帮我...... 徐叔能帮她什么呢?说到这里,离歌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迦叶死了,她说不下去,她在徐巍的怀里瑟瑟发抖,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狼狈地喘着气。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2) 迦叶,我错了,迦叶,迦叶,我不该遇到你的,不该......离歌从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有什么错,无论是为徐叔采药,还是选择找慧棱法师报仇,都没有错。唯一的错便是遇到迦叶,若是没有遇到,如今的迦叶定然是安然无恙的,他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圣僧,而不是如今这籍籍无名的一具白骨...... 在曦光升起的时候,一场善意的谎言终于如泡沫一般,凄凉地破灭,徒留下一地的哀戚。 九年前,他与她在黄昏余晖里,于天地之间,婚服着身,拜了堂。 九年后,她与他在天光乍亮中,于众佛之下,红衣白骨,再相见。 他以为可以瞒着她一辈子,却没想到,不过是区区九年。 第142章 第五个世界:番外我是人间惆怅客 转眼就入了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更冷一些。 这天是一个晴天,黄昏的时候, 余晖落日仿佛是一颗发光的珠宝,缓缓坠落。离歌推开冰冷的院门, 慢慢跨了进去。院子里的场景一如曾经, 看到窗户上已然褪色的红喜字。 风一吹, 那红喜字忽而就落了下来, 离歌的眼中一片恍惚,她慢慢地走了进去, 将吹落在地上的喜字捡起,然后走入屋子里, 她站在屋子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迦叶。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可是她却仿佛是有人回应一般,继续说道:你看,我这一身, 穿得好看吗? 离歌一步步走进,她来到梳妆台前,梳妆台里映照出她的模样, 一袭红色的锦缎裙衫,漂亮的如意髻挽了起来,手中带着的红手绳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轻微的脆响, 在寂静的屋子里很清晰。 她坐在椅子上, 看着镜中, 嘴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离歌眼神微微柔和,她仿佛是看到什么,轻轻地点点头,道:嗯,对,迦叶,你的手艺可真好。 她的身边分明是空无一人的,可是却总是在自言自语,就像是有人在她身边一般。 离歌伸手拂过发上的簪子,指尖微微颤抖,眼中带着迷茫地道:我怎么记得,这个簪子好像不是这个花纹的,迦叶,是这个簪子吗? 屋子里依旧是无人应答。 站在门外的玉瑶鼻头微酸,她沉默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巍,心里一阵酸软。但是,两人都没有打扰仿佛是沉溺在某一个梦境中的离歌。 一年前,得知迦叶死讯的离歌,在白塔里哀哀哭泣,情绪失控到几乎疯狂。徐巍当时只能将之击昏,带了回来。 回来后,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的离歌很沉默,也很平静,平静到令人觉得不安。他们不敢提及白塔的一切,也不敢问及迦叶两个字,见离歌似乎一切安好,徐巍和玉瑶只以为一切都会过去。 及至后来,徐巍和玉瑶才发现离歌的不对劲。她执意会在黄昏时分回到那个清冷的小院子里,执意要穿着殷红色的裙衫,梳着如意髻,插上金簪,而后仿佛是那个早就化作了一尊白骨的迦叶依旧在这个院子里一般,她欢欢喜喜地走完一趟又一趟的简陋的婚礼流程。 刚刚开始,玉瑶和徐巍曾经打断了离歌的举动,离歌在那一刹那就会清醒过来,而后仿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沉默地随着他们离开。 徐巍和玉瑶曾经带着离歌离开这里,但是却发现离开以后,离歌更加沉默了,她睡得不好,夜间总是惊醒,醒来以后就沉默地在屋中枯坐,不过一段时间,便就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花,慢慢枯萎。 徐巍想了许久,觉得这般还不如带着人回去。故而,他们便又回到了这一座清冷的院落里。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拜天地了?对,是该出门拜天地的。我们没有高堂可见,那么便是天地可鉴。离歌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丝沙哑,迦叶,我们走吧。 徐巍和玉瑶避开身影,看着离歌如坠梦境一般,一步一步走出房门,院子外已经是一片昏沉了,那落下的日头只剩一线余晖洒在院子里。 空荡荡的院子里,离歌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她垂下眼眸,站在余晖未尽的地方,看着脚下的影子,忽而转过头来,神色间带着一丝温柔:迦叶。 她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等人回答。 眼中带着一抹欣喜,那双如星子一般的瞳子神色间变幻不定,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迦叶,拜天地了。 她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而后躬身一拜,每一次起身,她都会朝着身边空置的位置看一眼,而后接着继续拜下,如此反复三次。她最后站定身子,呼吸轻轻,似乎怕惊到什么,神情间带出一抹娇羞:迦叶......夫君。 应该是这样喊的。你别笑我。离歌抿了抿唇,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这般模样,看着令人生怜,却也让人觉得心酸。 玉瑶靠近徐巍,她面上不知何时已然是落了满脸的泪痕,眼眶酸胀得厉害。 这时候天色全然暗了下来,院子里除了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别无亮色。 离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朝着四周看了看,忽而失落地道了一句:迦叶,你还没喊我一声娘子。 我们都成亲了。她的眼眶红了,面色苍白,满目皆是惶然。 啊,对了,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呢。离歌又急急地朝着屋子里走去,可是屋子里的桌上空荡荡的,原本的鸳鸯酒壶和酒杯不知道被收去了哪里,她看着一无所有的桌面,失落地坐在桌旁。 离歌似乎很是疲惫,她朝床榻上走去,整个人躺在生冷的床榻上,她慢慢地闭上双眼,仿佛是睡着了,只是眼角有泪水沁出,一滴滴地滑下,落入被衾。 迦叶......她的声音很轻,这两个字像是含在嘴里,模模糊糊的。 她疯了吗?不,离歌知道自己很清醒,而这种清醒却令她几乎疯狂。她知道迦叶死了,死得只剩下一尊皑皑白骨了,可是她却不想知道。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过去,不过是想着,也许魂梦相依,她还能再见一见迦叶呢? 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妄念。 她慢慢地睁开眼,复又坐了起来。 等到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面上已然是一片平静,离歌看向屋外候着的玉瑶和徐巍,脸上带起一抹浅浅的笑,道:玉瑶姐,你怎么在这里? 徐叔,玉瑶姐刚刚有孕,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这天儿挺冷的,你怎么就让她在这外边站着?离歌嗔怪地瞪了徐巍一眼。 徐巍和玉瑶相对一眼,神情自然地道:玉瑶她想出来走走,所以我就陪着她出来走走,倒是你,都说最近天冷,让你多添一件衣裳,怎么总是穿得这么单薄? 我又不冷,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记得。离歌小声哼了一声,而后又挽住玉瑶的手,道,玉瑶姐,赶紧回去吧,看你这手,都冰冷冷的了。 玉瑶温柔地点了点头,拉着离歌一起往外走,边走边道:阿离,你饿不饿?我让你徐叔去给你买点小馄饨回来,可好? 好啊。离歌笑吟吟地点点头。 她的面上虽然带着笑,可是那笑并未达到眼底。她知道徐巍和玉瑶两个人担心她,她不想让他们俩人这般操心,尤其是玉瑶姐刚刚有了身孕,更不该如此操劳。 离歌随着玉瑶慢慢地走着,徐巍在她们的身后护着。 玉瑶姐,以后我不来了。离歌扯了扯浅淡色泽的唇角,她的眼中带着一抹说不清的惆怅和伤感,曾经的撕心裂肺,都埋在了心底,她面上的笑太淡,看着让人太心疼。 玉瑶想说你若是想来,那便来吧。可是她看了一眼离歌的神情,这一句话却是忽而说不出口了。她垂下眼眸,想着,或许这样也好。 三个人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慢慢地走远。 唯留下那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在夜色里清冷而又孤独。 岁岁月月,一生似乎很漫长,但是也很短暂。 离歌再次回到那座小院子的时候,已然是垂垂老矣的老妇人了。美人迟暮,也依旧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她的身边是一位不过十来岁的娇俏小姑娘,那位小姑娘一脸的古灵精怪,但是却长得极为精致,仿若一尊玉制的美人胚子。 姨婆婆,是这儿吗?小姑娘看着那荒凉的院落,院子里落满了落叶,腐朽的院门看起来似乎随时会都会倒下。 离歌脚步缓慢地迈入,她看着这已经透出腐朽气息的院落,那红喜字早就褪色残破了,曾经的一切似乎都如梦如幻露,消散不见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而后朝着屋子走去,推开房门,房中透出一抹冷清的气息,太久没有人在,这一座屋子已经死去了。处处都透着荒凉和死亡,毫无一丝的生机。 阿来,你先回去吧。姨婆婆想一个人待会儿。离歌略微沙哑地对着身边的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睁大了双眼,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阿娘叮嘱过,要我跟着姨婆婆的。 离歌摆了摆手,道:没事的,你回去和你阿娘说,是姨婆婆想一个人待会儿,她会知道的。 可是...... 去吧。 哦,那、那我明早就来接您。小姑娘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到小姑娘离开之后,这座院落就更加冷清了。离歌一步步地走进屋子,屋子里布上了厚厚的尘埃,她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满是留恋,而后仿佛是累了一般,就坐在了冷硬而沾染尘土的床上。 她也不在意床上的灰尘,就那般坐在榻上,而后望着偌大而冷静的屋子,好一会儿,在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时候,她缓缓地开口道:迦叶。 离歌今日特地穿了殷红色的裙衫,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插上了百合花的金簪,没有人回应,她并不在意,仿佛是习惯了一般,她自言自语地道:迦叶,我回来了。 许久,她似乎是走过了太长太长的路,整个人都倦极了。不过一会儿,离歌便闭上眼,安静倚坐在床上,那一身的红色衣裳宛若婚服,似乎是在等着来娶她的新郎。 梦中,在那一年的黄昏落日里,天真的小妖女,等到了信守承诺前来娶她的小和尚。 第九区里,夏叶看着定格在光幕上的画面,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熟稔地将这一份档案归档。 回头看了一眼一脸疲惫走出的拾壹,小声道了一句:拾壹策划员,这次的任务,真的是如他所愿了吗? 夏叶想着当初那个小和尚要的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可是如今这结局,谈何不负如来不负卿,无论是法正寺的慧棱法师的期望,还是如梦似幻熬了一辈子的离歌,都是饱含遗憾的。 拾壹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向夏叶,而后开口问了一句,夏叶,你还记得我们的执行手册吗? 夏叶一脸莫名地点点头,疑惑地问道:记得啊,手册我背得可熟了,怎么了? 执行手册最后一条,人力有时尽,我们只是任务执行者,我们不是全知全能者。拾壹抬眸看向夏叶,他眼中流露出一抹遗憾,道,这个任务,已然尽力了。 夏叶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拾壹那一张略微苍白的面容,不在这个话题上探究,她笑着道:拾壹策划员,最近,咱们小组的完成效率很不错,老大都表扬咱们了。 嗯。拾壹扯了扯唇角,他低头看着任务仓,而后沉思片刻,点开了其中一个殷红色的任务,对夏叶道,既然如此,就抓紧时间,开启下一个任务吧。 夏叶本是想说,老大表扬他们了,那么拾壹策划员救不用这么急着继续完成任务,稍稍偷个懒,也没事的。以前春花在的时候,做任务可没有这么积极。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拾壹已然选中了一个任务。 她只得坐了下来,开启这一条任务,便见光幕上显现出一排猩红的字体:少将军的自我救赎。 第143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 猎猎冬风吹拂过旷野, 苍凉的野外铺陈着薄薄的一层落雪。晨曦微露,浅淡的光从云层中钻出来,一点点地洒在破损的城墙上。 一名略显清瘦的男子从城楼台阶下走上去, 沾血的战袍拂过地面,一步一步朝上走着, 走至城墙处, 他看着墙角以及石梯边三三两两地倚坐着兵士, 那些兵士眉宇间满是疲惫, 身上的甲胄多是伤痕累累,夹杂着血色, 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而男子的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手腕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绷带, 绷带上渗出不少血痕。他的面容在惨淡的曦光之中显露出来,不若战场武夫的粗犷,略微苍白的面容显得极为温雅, 心中丘壑,眉目山河,纵然是历经苦战后的憔悴, 也不损一分的风采,那一身的气度,如玉山上行, 光映照人。 他伸手扶着城墙,远眺前方,在曦光照不到的阴影下似有什么隐匿其中。薄薄的一层雪将凄惨的战场覆盖, 遮掩住了城外的残肢断臂, 白茫茫一片, 看起来倒是干净了不少。若不是残留在不远处破损的攻城车, 已然看不出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事。 男子的眸色深沉,似乎在深思什么,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他转过头便看到一名年轻的小将匆匆忙忙跑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药碗,脚下虽然跑得快,但是手中端着的碗却是纹丝不动。 少将军,药好了。小将来到男子面前,他的面颊上带着血痕,从眼角划过,长长的一条,看得人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当时若是偏了些许,只怕那只眼睛是要不得了。 宋晏沉默地接过追随自己的小将秦庆手中的药碗,随后便一饮而尽,他哑着嗓子问道:消息送出去了吗? 秦庆接回药碗,点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喜色,道:送出去了。咱们派出去的三支斥候队伍,朝西南方去的那一支突了出去...... 宋晏听着秦庆的回话,他心头微微一沉,面上的神情不变,只是声音低了些许:其他两支,都回来了吗? 秦庆握着药碗的手一紧,他的面色登时难看了不少,而后垂下眼,躬身一礼道:就回来了两人,其他的兄弟都折了。 宋晏心中浮起一丝叹息,但是冷然的面容并未有其他神情浮现,他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随后又看了一眼远处开始整合的敌军。 远远的山丘,一片黑压压的阵列,起起伏伏,形成了长长的一条长线,仿佛是汹涌而来的黑浪潮,给人一种森冷的寒意。 一名老将匆匆从城楼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对着宋晏躬身一礼,道:少将军,攻城将至,您有伤在身,昨夜还高热不退,这一波攻势,还请您下楼避一避...... 宋晏面上的神情不变,他冷淡地看了一眼老将,带着一丝的坚定,道:靖安军里,从未有避战的将领! 听到宋晏的话,紧跟而来的两三位部将陡然躬身一礼,那名老将面上一片郑重,眼中带着一丝哀戚,低声道:少将军,您是北梁王的嫡次子,身份尊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若是有所闪失,属下如何和王爷以及世子交代? 上了战场,哪里还有什么身份,都是冲锋杀敌的将士。宋晏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早上尚未完全退去的高热似乎又起了,他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唇,眼神深沉地望着风雨欲来的敌军,况且,兄长如今也是在北线作战,只怕他那头的情况更艰难一些。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3) 宋晏握紧拳头,残破的城楼上染着斑斑血迹,靖安军旗屹立在城头上,随风飘扬。身为北威关防线的主将,早早便显露了战事天赋并经历了数场征战的宋晏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他可以死,但是北威关不能有所闪失,若不然在北线作战的兄长将会面临腹背受敌。 故而,纵然此时已然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他也绝不能有半分退缩。 下去准备吧,敌军的攻势即将开始了。宋晏挥了挥手,示意部将都退下,整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敌军。 是。 是,属下领命。 围着的部将虽然还想再劝上一劝,可是看着宋晏那执着的模样,只能叹了一口气,迅速退下。唯有秦庆停在宋晏的身边,他看了一眼宋晏,小声地都:少将军,这是谢姑娘让属下带给你的,说你若是头晕目眩的话,便含上一颗,有提神镇痛的作用。 秦庆口中的谢姑娘,正是这城中极为出名的谢神医的独女谢庭语。因为战场上伤者众多,谢庭语便以医女的身份带着人帮忙救治,昨夜起了高热的宋晏便是由谢庭语照顾的。 秦庆的手中递过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 宋晏看了一眼,他伸手接过,而后便轻声问了一句:谢姑娘在哪儿? 秦庆跟随宋晏多年,自然知道宋晏想问的不是谢姑娘在哪里,而是想知道谢姑娘是否退出了这直面即将到来的敌军的战场。 少将军放心,谢姑娘已经和其他的医者下了城楼,让人护送回了城里。 嗯。宋晏沉沉地应了一句,便将手中的荷包收入怀中。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起伏绵延的阵线上,此时的宋晏,也是拾壹,从昨夜的高热之中醒来,忍着头疼,他当即就安排了斥候把此刻的消息送至父亲那里,并非是给自己求援,而是要父亲速速派遣援兵前去兄长那儿。 北梁王是魏朝的顶梁柱,也是魏朝老皇帝的结义兄弟,然而老皇帝已然老了,经历了天灾和叛乱的魏朝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眼里的肥肉,若不是北梁王手下的靖安军骁勇善战,外守疆域,内镇叛党,只怕魏朝是要面临灭朝之祸了。 而北梁王膝下仅有两子,长子宋奕,次子宋晏。北梁王宋墨与王妃是青梅竹马,自然是恩爱无比,身边除了王妃,再也侍妾。对于两个儿子,教导有方,宋奕性格爽朗大气,为人不拘小节,身子健壮。而宋晏打小身子骨不是很好,直到习武以后,才逐渐康健起来,也许是小时候身子不好,静养的时候多,性子安静,不若宋奕那般跳脱,便显得敏感了些。 后来,北梁王早早就将下一任世子定为长子。正是这般,北梁王对于长子的教导更加严厉,在外人看来,便是更加重视。 宋晏的性子敏感,只以为家中父母对自己并不看重,加之偶有写风言风语传来,使得他的想法想左了。对于照顾自己,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兄长总是带着些许敌意。他倔强地上战场,便也是因为宋奕早早上了战场,宋晏便想着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并不比宋奕差,这才一次又一次地上战场。 而宋晏确实是有天赋的,在这一次次的征战中,也是赢得了不少赞誉,宋奕自然也是为他欢喜,但是宋晏却并未看到北梁王的称赞,甚至父亲还多次要求他退出战场。 那时的宋晏只以为北梁王偏袒宋奕,不愿意看到他与之争锋,心中更是不服气。而一切的祸乱便出在了北威关一战,当时宋奕在北线御敌,宋晏镇守北威关,没想到遇到了敌军猛攻北威关,当时的宋晏也是熬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而北梁王当时得到的消息比较晚,并且援兵不足,等到反应过来时,北威关和北线战场都已然岌岌可危,而北梁王分析出北线战场才是主场,也更为凶险,他的援兵率先派往支援宋奕。 而北梁王则亲自带兵前来为宋晏解困。 可惜当时得知援兵消息的宋晏,心中以为北梁王只将宋奕放在心头,不顾他的死活,一怒之下,竟然是直接撤离北威关。 他的撤离,便让北威关彻底失守,敌军入关北上,使得北线战场腹背受敌,宋奕重伤丢了一条胳膊,北梁王也是险些死在战场上。 后来,经过一场极为艰难的鏖战,靖安军惨胜。战后清算,宋奕并未责怪幼弟,反而在北梁王要依着军规处置宋晏的时候,为之求情。 而宋晏当时心中只觉得宋奕是假惺惺的,在北梁王重罚他之后,心中的怨愤更是到了极点,只是他平日里便是沉默寡言,自然旁人也不曾察觉出他的异常。 而宋奕的重伤,更是引得北梁王与王妃的担心和重视,及至后来,老皇帝病逝,新帝登基,新帝对于北梁王并未如老皇帝那般信任,猜忌,算计,阴谋......一层层的谋算都用在了北梁王府里。 宋晏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着了人的算计,他毕竟还是一个少年郎,一时岔了想法,造就了最后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 弑父,杀兄,夺嫂......这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宋晏都干了个遍,在魏朝分崩离析之前,宋晏的名声可谓是遗臭万年。 说道夺嫂,宋晏的嫂子,便是那北威关中的小医女谢庭语,谢庭语的父亲曾经救过北梁王,当时北梁王感恩在心,见着谢神医的妻子身怀有孕,便说家中已有长子,聪慧机敏,若谢夫人生下闺女,便缔结两姓之好,若是儿子的话,那便认作义子。 谢神医对北梁王的为国为民,很是钦佩,自然便应允了下来。 而后,谢神医带着夫人游历四方,然而生产之际,恰逢遇上天灾,待生下谢庭语之后,谢夫人便亡故了。谢神医悲恸不已,葬了谢夫人后,便携女在关外生活。当时北梁王连年战事,也无心打听消息,两家人便这般断了联系,但是北梁王并未忘记此事,待战事稍有平息,就派人寻找。 只是,怎么都想不到,次子宋晏会与谢庭语遇上,并因此扯上了一桩孽缘。 现如今,这北威关一战,便是一切开始的节点。 第144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2) 暗淡的曦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掩住的时候, 惨烈的战事拉开了序幕。 腊月底,遭遇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灾荒年的大蒙国,整军攻打魏朝北线, 哀兵气盛,大蒙军攻势凶猛, 以战养战, 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不断发起战事。 不过月余时间, 北线战场血流漂杵, 飘落的白雪,覆盖在地表上时已然不是一片白茫茫, 而是满目猩红。 北梁王嫡次子,少将军宋晏率领万余名靖安军坚守北威关, 战至弹尽粮绝,万余名将士仅剩三成,但宋晏始终不曾撤退。正是如此, 给北线作战的北梁王世子宋奕分担了压力,也为北梁王的驰援解困争取了时间。 大蒙军在北梁王驰援北线战场后,发动了最后一波迅猛而悲壮的攻势, 才心有不甘地撤离。 爹,阿晏那头情况如何?一脸憔悴,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丰神俊朗的宋奕一边绑着手臂上的绷带, 一边喘息着问道。 北梁王宋墨伸手抹去额角淌下的血水,那不是他的血,而是砍杀敌人时溅落在他身上的血液。 先前战事凶险, 北梁王亲自上阵, 才勉强压下了大蒙军的背水一战。 林海带人赶过去了。北梁王清瘦的面容上带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宋奕眉头一拧, 一丝不虞在面上显露, 略带埋怨地道:听闻北威关也是艰难,爹,你应该先去阿晏那头,阿晏经事少,难为他扛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 北梁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宋奕,沉声解释道:消息还是阿晏传来的,若不然,等我得到消息时,只怕就更晚了。而且,你这儿是主场,大蒙军一再增兵,是铁了心要打下来。我不来,你现下还扛得住?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冷意。 那你也该提前安排援兵去阿晏那儿。宋奕的声音略微提了提,长时间的战事令他有些心烦气躁,他并未听出北梁王话语里的不对劲。 北梁王瞥了一眼宋奕,道:人手不够。 怎么可能?咱们靖安军不够,您可以调长岭军,王老爷子不可能会不动。 没有王令,边军不动。 王令?陛下素来信赖爹,一纸王令罢了宋奕不敢相信地望向北梁王,往日里陛下那一纸王令来得是轻而易举。 北梁王垂下眼眸,面上一片冷肃,良久。他才轻声道:陛下病了,太子监国,太子殿下谨小慎微,事事从长计议。 他的话并没有说得多么直白,然而宋奕本就不是一个蠢人,北梁王说得含糊,字字句句间说的都是从长计议,但是战事如火,怎么可能慢慢磨? 宋奕没有再说什么,他垂下头,狠狠锤了一下身边的石墙,低声道:端碗吃饭,放筷骂娘,都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平日里,北梁王若是听得宋奕这般口不择言,定然是会训斥的,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沉默地任由宋奕口出不逊。 大蒙军的消息是有人刻意拖延了,若不是阿晏及时让人送了消息回来,只怕还要再晚上三五日他才知晓这北线战事的危急。 而太子的从长计议,可就不单单是太子的意思。自入冬以来,陛下陆续病了几场,某些人是要坐不住了。只是 北梁王眸中神色清冷,他们不该拿战事当儿戏,不该拿靖安军数万人的性命来谋算! 你在这儿休整一番,我就带人先去北威关。北梁王想了想,心头终是放心不下幼子。 宋奕一听,急忙附和道:大蒙军退去,这一次也是元气大伤,后续暂且不用担心他们会卷土再来。收尾的事儿,贺达他们会做得妥妥当当的,爹,我随你一同去北威关。 北梁王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奕,看着宋奕身上从破损的甲胄中漏出的血色绷带,他皱了下眉头道:你留下,好好养伤。 爹,我没事,别看我这一身血了吧唧,其实都是皮外伤,你看,宋奕用力拍了拍自己,忍痛笑道,一点事儿都没有。 北梁王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宋奕,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看着北梁王离开,宋奕急忙跟上,嘀嘀咕咕地道:爹,爹,你看,阿晏要是看着我拖着一身伤去见他,这么担心他,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爹,你看,这次你领兵先来我这儿,阿晏怕是要不高兴了 胡言乱语!阿晏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何况还是他送了消息来,特地叮嘱了以你这头为重北梁王挥了挥手,反驳道。 我就知道,阿晏心中是有我这个好兄长的!爹,你刚刚说了阿晏小心眼,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爹,你不让我去的话,我就去告诉阿晏,爹你说他坏话! 宋奕眉眼一挑,仿佛是拿到了什么把柄,得意地冲着北梁王咧嘴笑。 北梁王脸色一黑,瞪了一眼宋奕,咬牙道:还不去备马! 诶! 北梁王看了一眼一地血污的现场,眉宇间的忧虑漏了出来。 北威关的情况,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北威关里此时一片狼藉,凄厉而又汹汹的战事暂且告一段落,尚未打扫的战场上四处都是残肢断臂,以及敌我双方的尸首,残破的城墙上焦黑一片,斑斑的血迹伴着半挂在墙头的惨烈尸体,一股难闻的焦臭腥味在空中弥漫。 半空中飘落的零零散散的雪点落在地上的时候,便融化成一团雪水,与地上的污秽糅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泥泞的血肉泥沼。 整座城里充斥着战后的虚弱和荒凉,时不时地有人抬着担架将躺在城楼上的伤者抬下去,低低的呻/吟声偶尔传出。 在城里的府衙中,匆匆来往的仆从和将士都是面色紧绷,眉头紧锁。仆从的手中端出的血水面盆已然换了一茬又一茬,站在门口的林海面上眼中均是浓浓的焦躁和担忧。 看着从屋外匆匆走出的一名白发老者,林海不由得走上前,急声道:谢大夫!在这儿!谢大夫,人,无论如何,都请您要救回来!王爷膝下仅有两子,若是少将军有个万一,王爷...... 谢大夫听得林海的话,他脚步一顿,而后轻轻拍了一下林海的手,道:林将军放心,我会尽力的。 言罢,他脚步不停地迅速入了屋子。 堪堪踏入屋子里,便嗅得浓郁的血腥味,宋晏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身上的软甲已然歇下,露出沾染了大片血色的里衣,胸口处赫然扎着一支黝黑的长箭,床榻边立着一名军医,对着不断渗血的伤口,不敢轻易动作。 谢大夫走了上来,榻边的军医是认得谢大夫的,看到来人,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迅速移了移脚步,让出位置。 谢大夫伸手小心地掀开衣裳,仔细观察了一下伤口,而后抬头看向一旁焦躁等待着的众人,秦庆眼眶发红,在战场上勇武的刚毅男儿,这时候看着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谢大夫,少将军这伤......秦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大夫面色略微难看,他抿了抿唇,对榻边的军医开口道:烦请这位先生,取利剪来,然后,帮忙搭一把手。 那名军医稍一思索,便明白谢大夫的想法,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便随之让人去取了一把锋利的剪子过来。 手稳一点。谢大夫小声地叮嘱了一句,示意那名军医扶稳那一支长箭。 咔擦 轻微的一道剪子声,便将那支长箭裸露在外的部分剪去大半,而后,谢大夫将剪子交给身边的军医,他低头复又察看了一遍依旧在细细渗血的伤处,指腹摁在宋晏苍白无血色的手腕上,不过一会儿,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 林海一见谢大夫这副模样,他胸腔里的那颗心便提了起来,待看到谢大夫松开诊脉的手时,不由得颤着声喊了一句:谢大夫,少将军他...... 谢大夫看着宋晏越发苍白灰败的面色,他转过头来,望着数位不敢靠得太近的众位将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箭伤,扎得很深,穿进肺腑,离心脉很近。取箭,必定是有风险,如若取箭之际,划破心脉,便就是回天乏术。 那若是不取?秦庆听到谢大夫这话,立马就追问了一句。 谢大夫抬眸看了一眼秦庆,又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宋晏,摇了摇头,道:如果不取,不过是多熬一两日,到最后也是熬不住的。何况...... 他的指尖触及宋晏冰冷的手腕,眼中带着些许怜悯,道:这般拖着,对少将军来说,更是痛苦。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谢大夫的话语,越发冷凝,场中的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一时间屋子里一阵静默。 谢大夫却是不给他们沉默的时间,他站起身来,对着众位将军躬身一礼,道:现下,是取箭还是不取,烦请众位给个答复。 屋中的众人不敢吱声,秦庆张了张口,又将到口的话语缩了回去。 林海想了好一会儿,他又朝着毫无知觉的宋晏看了一眼,咬咬牙,低声道:不知,谢大夫可否拖上一拖,属下即刻将消息送出去,等王爷回复后再作决断。 谢大夫望着林海一脸紧张的模样,却也知道林海等人的为难,毕竟宋晏的身份不同一般,无论是谁,这时候做了决断,如若有个闪失,只怕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低头琢磨了一下,勉强道:至多,拖个一两日。 林海心头一宽,他对着谢大夫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郑重地道:谢过谢大夫,我现下就去安排。少将军这儿,就先拜托给谢先生了。秦庆,你且留在这儿照看少将军。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4) 谢大夫摆了摆手,示意林海速去安排。 林将军,切记,时间紧迫,少将军这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谢大夫再三叮嘱着。 是。林海点点头应了下来,而后便大步出了房门。 屋子里的众人迅速跟着林海一同离开,徒留下秦庆与谢大夫。 谢大夫伸手在一旁的桌上写下药方,而后对着秦庆道:秦小将,这是开给少将军的药,烦请拿着这一纸药方去药炉寻小女,她会懂得如何熬制这一副药,熬好后再送过来。 是。秦庆抱拳一礼,接过药方,便利索地离开。 屋子里的人都散了去,谢大夫这才又回到榻边,看着一脸孱弱的宋晏,叹了一口气,道:宋兄,倒是想不到竟在这儿,见到你的幼子。 第145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3) 秦庆拿着药方匆匆忙忙地带着药方朝药炉而去, 入了药炉,在人来人往中便看到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站在一排药壶后边,看不真切人的模样, 似乎是在对着药童交代什么。她着一袭淡蓝色的裙衫,长发挽在身后, 并未带着丝毫发饰, 可是那一身的娴静气派却是引人注目。 秦庆知道那便是谢庭语谢姑娘。他迅速朝着人走了过去, 放轻声音道:谢姑娘。 谢庭语抬起头来, 露出一张姝丽的面容,眉梢眼角藏着秀雅, 开口的话语里透着些许温柔,真若是垆边人似月, 冰肌凝霜雪。 秦小将领,怎么了? 秦庆将手中的药方递出,随后低沉着声音, 道:谢姑娘,这是谢大夫让我拿来的药方,说是要你来熬这一副药。 谢庭语接过药方, 她低头扫了一眼,面色一变,随后丢下一句稍等一下, 我这就去抓药熬制,人就匆匆入了药房。 这时候的谢庭语尚还不知道受伤的人是宋晏。 宋晏是北威关的主将,现下大蒙军虽然被击退, 但是在战事未完全平息之前, 主将受了重伤的消息, 只能暂且瞒着上下, 唯有亲近的几位部将知晓。 秦庆站在药房外,不一会儿便看到谢庭语提着药包走出来,她取了一个药壶搭在炉子上,亲手开始熬制这一副药。谢庭语随谢大夫习医多年,在医术上极有天赋,自然看得出这一副药是开的续命的方子,也就是说用这一副药的人,此刻应是命在旦夕。 故而这药方容不得有丝毫的差错,若不然,那位命在旦夕的伤者怕是要一命呜呼了,因此她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秦庆没有离开,他一直在药房外站着,整个人显出一副焦躁而又压抑的状态,他也清楚这一副药的重要性,并不敢打扰谢庭语,只是来回地走动着。 谢庭语全神贯注地看着药壶,估摸着时候到了,便时不时地添入一两味药,不一会儿又添了两分水。及至一股浓重的苦涩味道飘出来时,谢庭语才又揭开药盖,在升腾起来的雾气里搅动了一下药汁,又闷了一会儿,她才拿了一块厚厚的白布握住药壶的提把,取了药盅,那浓黑的药汁从壶口倒了出来。 煎熬出来的药汁并没有很多,不过是一小盅。 将药盅放入药蓝的时候,谢庭语看了眼一脸压制不住着急的秦庆,心头忽然冒起一个念头,秦庆是宋晏的副将,他这般火急火燎,莫不是受了重伤的人,是...... 谢庭语提着药蓝走过去,想了想,开口道:这药,是给少将军的吗? 心头一直挂念着宋晏的秦庆一时不察,便诚实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意识到漏了消息,他顿了一下,随后看着谢庭语惊疑不定的双眸,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谢姑娘,谢大夫在少将军那儿,这事儿我也不瞒你,这药就是谢大夫开给少将军的,少将军伤得重,林将军已经将消息传去王爷那里了。这事儿,你听着就好,在王爷到之前,暂且不要传出去。 谢庭语心头一颤,她握着药篮的手不由得拽紧,指节处隐隐发白,抿紧双唇,点了点头,而后小声道:秦小将领,这药,我随你一同送去吧。 很快,她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若是我爹需要搭把手什么的,我也能帮个忙。 秦庆没有多想,听了谢庭语的话,只觉得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带着人一同往回走。 等到秦庆带着谢庭语回到府衙的时候,天色也才擦黑,正是晚膳的时候,只是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用膳。 谢庭语随着秦庆踏入屋子,屋子里弥漫的血腥气息令她秀眉微皱,她提着药篮走近,一眼便看到毫无生机躺在床上的宋晏,平日里对她沉稳有礼的人,此刻却是奄奄一息,那半身染血的模样太过刺眼,谢庭语的心微微一抽,她愣愣地看着人出神。 谢大夫没有想到自家女儿居然会亲自前来,他抬眸看了一眼谢庭语,将扎在宋晏身上的银针收起,而后低声喊了一句:小鱼,把药拿来。 小鱼是谢庭语的乳名。 谢庭语的心神都被宋晏吸引,对于谢大夫的呼唤,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谢大夫不见谢庭语动作,他抬眸看去,又开口喊了一句:小鱼! 谢庭语陡然惊醒,她转头看向父亲,而后迅速上前,应了一声:爹。 药拿来。我刚给少将军扎了针,护住心脉,这药再喂下去,今晚应是撑得过去的。谢大夫低低地解释了一句。 谢庭语听着父亲的话语,她的手稍稍一抖,走近了便看清楚宋晏心口上扎着的断箭,倒抽了一口气,道:爹,这箭怎么没取出来? 谢大夫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在屋子里弥漫,他坐在榻边,伸手舀了一勺子,便递至宋晏的唇边,道:这箭伤得凶险,这儿的人拿不了主意,得等王爷到了再作决断。 宋晏此刻处于昏迷的状态,这药喂得困难,药汁顺着他的浅淡的唇滑落下来,谢大夫皱了皱眉头,勉强喂下一点,而后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秦庆,道:秦小将,烦你去请一下林将军。 是。秦庆迅速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较之先前似乎更加虚弱的宋晏,立即退出去。 谢大夫叹了一口气,他取了白布擦去宋晏唇边滑落的药渍,而后重新端起药碗,只是他还未舀一勺药汁,便听到谢庭语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爹,我来喂吧。 谢大夫顿了一下手,他转过头来与谢庭语的双眼对上,眸中神色略沉,但并未说什么,只是看着宋晏沉默了片刻,就将药碗递给谢庭语,道:也好,姑娘家的手巧,这药很重要,一定要全部喂下去。 是。谢庭语接过药碗,坐在榻边。 她舀了一勺子,看着似乎毫无意识的宋晏,递送到他唇边的药汁停了一会儿,人无意识,却是不好将药喂进去,尤其是宋晏这般伤及肺腑的伤患,如若呛到了,情况怕是会更糟糕。 谢大夫坐在一边,似乎是在重新开方子,他瞥了一眼为难的谢庭语,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少将军还是有些许模糊意识的。 正是因为有些许模糊意识,所以先前说不取箭的时候,谢大夫才会说拖下去,对宋晏会是一种煎熬。 谢庭语听着这话,手一抖,她抿了抿双唇,而后便又细细地开始喂药,屋子里一片安静,好一会儿,这一碗药才都喂了进去。 她将药碗放置在一旁,而后拿起手边的白布,她动作轻柔地替宋晏擦拭,柔软的白布拂过他苍白的面颊,脖颈,以及还染着血迹的锁骨。 他瘦了很多,锁骨处覆着薄薄的一层皮肉,苍白到几乎可以看到血管的色泽,给他莫名增添了一份文弱。 宋晏长得好,这一份文弱莫名显出一丝我见犹怜的韵味,令人心疼。 谢庭语心中思绪纷纷,只是脸上神情不变,收了手以后,她沉默地看了会儿,直到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她迅速收敛心神,站起身来。 却见入屋的人正是林海和秦庆。 谢大夫放下手中斟酌了半天的药方,站起身来,对着林海躬身一礼,道:林将军。 林海急忙还了一礼,忐忑不安地问道:不知谢大夫有何交代? 他刚刚听得秦庆说谢大夫有请,林海这心就如同进了滚滚浪涛,漂浮不定。 谢大夫自然是知道林海的担忧,他并未卖关子,直白地道:林将军,明日子夜之前,可否作出决断? 林海面上神情一僵,他为难地看了一眼谢大夫,小声回道:谢大夫,我直白和您说,消息我们已经送出去了,王爷人在北线战场,如果一切顺利,明日子夜之前定能得到回信,可若是 他停了一下,毕竟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是否能一切顺利,林海的话未说完,但是谢大夫却是已然明了。 谢大夫沉默片刻,才严肃地道:林将军,明日子夜之前,你必须拿个主意,若不然,纵是后期选择取箭,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林海对上谢大夫的双眸,他喉头一哽,随后咬了咬牙,道:是,谢大夫,您放心。我,我再去探探 林海离开的时候,挺直的身板略显颓然,谢大夫看着人离开的背影,心头浮起一丝忧虑和无奈,他知道林海确实是难办,毕竟宋晏的身份不一般,最后救得回来都还好说,如若有个闪失,那么这个做决定的人 唉谢大夫长叹一口气。 爹,这般等下去,太让人遭罪了。谢庭语拽紧手中的白布,眉头紧皱。 她说的遭罪,可不是指的林海等人的心头煎熬挣扎,而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宋晏。 此时的宋晏并非是完全无意识的,那么身上的疼痛定然是感觉得到,这一支断箭扎进他的肺腑,想来每一次的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处,窒息和吐息间的痛楚都会无限放大。可是他偏偏又虚弱得动不得醒不来,只能硬生生得熬着。 谢庭语的眸中流淌出一抹怜惜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 谢大夫抬头看了一眼谢庭语,心头闪过一抹异样,只是尚未多加思考,便听得床榻上的宋晏传出一抹轻微的呻/吟声。 谢庭语旋即转身,她离宋晏很近,转身的这一刻,便见着宋晏浅淡的唇边滑下一丝血水,随后他无意识地咳嗽起来,咳嗽似乎牵扯到了肺腑的伤口,不由得又呛咳出一口血,谢庭语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是动作却是极为稳妥。 她伸手轻巧地侧过宋晏的头,让他将血水一点点咳出。 爹。谢庭语可以感觉到宋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眼看着宋晏的面色愈加惨白,甚至呈现出一抹青灰色,谢庭语不由得提声喊道。 谢大夫并未有丝毫的惊诧,他神情镇定地伸手取出银针,扎入数处大穴,而后轻轻捻动,银针并未抽出。好一会儿,宋晏才慢慢地又恢复了先前的一片死寂,胸口处的伤,本是因着这一阵的动作撕扯出更多的血水,但在谢大夫下针之后,复又慢慢地收敛了涓涓而出的血色。 药下得重,少将军的身子有些吃不住。今晚,你留在这儿,这药,还得调整,你搭把手来熬制,两个时辰喂一次。谢大夫将银针收起,一边收拾一边嘱咐着。 他面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眉宇间的褶子拧得紧紧的,先前把脉的时候便发现宋晏的身子骨是胎里弱,后来调养得好,兼之习武,才慢慢地养起来。可是这一次的伤,伤及根本,这猛药一下去,倒是将宋晏身子骨的孱弱诱发了出来,照着当前的情况来看,怕是熬不到明晚子夜,就连明儿的日出之际能不能平安度过,都是一个问题。 爹,少将军他会没事的吧?谢庭语忽而开口问道。她看着濒死状态的宋晏,想着先前数次相处时宋晏刚毅果决的模样,心中蔓延起一丝的苦涩与酸楚。 听到谢庭语的话,谢大夫抬起头来,看着满面担忧的谢庭语,他长叹一声的,道:爹会尽力的。 他没有给出一个保证,宋晏的伤确实严重,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魂归地府了。现下只能等着北梁王的消息了,却也不知道是否等得到。 第146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4) 阴沉沉的云层压下来, 天色仿佛是染了墨一般,晕染出深深的黑,雪粒不断飘落, 落在荒凉的郊野大道上。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过软绵绵的雪层, 打破寒夜的寂静。 北梁王侧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边的长子, 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担心, 低声道:阿奕, 身子还撑得住吗? 宋奕面色略显苍白,鏖战了那么久, 身上还带着伤,这般连夜赶路, 确实是令他有几分吃不消,只是他心中总是有几分忐忑不安,遂满不在乎地摇摇头, 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大碍,过了这条道,应是离北威关不远了。 北梁王点点头, 虽然担心宋奕的身子,但是此时他心头却是没来由得一阵难受,总觉得若是去晚了北威关, 怕是要出大事了。因而听着宋奕的回话,他也不再多言。 身后跟着的护卫,均是沉默不语。一行人驾着马, 顶着风雪, 速速赶路。北梁王并未接到林海送去的消息, 他们出发得早, 在林海送消息去之前,便已经离开北线战场,一路朝着北威关赶去。 等到北梁王一行人到达北威关的时候,已然是深夜时分。北威关的关口匆匆收拾了一番,但还是看得出大战的痕迹,城楼脚下的焦黑尚未洗刷去,雪粒铺了一层后,更衬出焦黑与猩红的可怖,从那些痕迹中,可以看得出当时大战的凶险。 这时候,正是城门换防的时候,远远的,可以看到一名将领似乎正在交代什么。北梁王登时便认出那人,正是他派到北威关的亲将林海。 他一拉缰绳,迅速朝着城门行去。 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城门口的卫兵警醒得提起□□看去。 林海闻声转头,他面上一惊,而后便露出一抹喜色,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他迅速上前,半跪抱拳,低头喊道:属下,见过王爷。 北梁王翻身下马,扶起林海,开口就问道:林海,阿晏呢?他可还好? 林海面色一暗,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愧疚与歉意,便又要跪地叩首。 北梁王见林海这一副神情,心中升腾一抹极为不祥的征兆,他紧紧拽着林海,疾声道:阿晏怎么了? 王爷,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少将军。林海眼中含泪,自责地回道。 这句话出口,落后北梁王一步下马的宋奕,一个箭步窜到林海的身旁,他一把拽住林海的肩膀,颤着声问道:林叔,你说什么?阿晏是伤着了吗? 林海这才注意到宋奕竟然也到了,他心中讶然,但此时不是惊诧的时候,他垂下眼帘,沉声将噩耗吐露,少将军伤得极重,现在就在府衙里,属下已经让人送了消息给您们,没想到,王爷和世子您们来得这般早,快去府衙,谢大夫等着...... 如若不是危及生命,林海是不会用极重这句话来说,北梁王心头跳得厉害,他没有开口询问,宋奕似还想问什么,北梁王却摇了摇头,他低低地道了一句:带路! 一行人匆匆朝着府衙去。北威关内一片寒风瑟瑟,城内的血腥气息是尚未散去,越是靠近府衙,北梁王和宋奕心头的不祥越是明显。 林海领着人走过长廊,径直到了堂后的屋子,才走到门口,便嗅到空气里夹杂在浓浓药味中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北梁王宋墨和宋奕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这味儿,一嗅便知,是血的味道。 宋奕不知是连夜赶路累的,还是此时心头慌的,只觉得略微有些腿软,勉强稳了下脚步,正要迈步入屋内,却忽而一道人影从屋子里走出。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5) 宋奕抬首看去,是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 谢庭语端着半碗药从屋内走出,迎面对上站在门口的宋奕等人,她不由得一顿脚步,虽然不认识北梁王宋墨和宋奕,但是看到走至一旁的林海,心中倒是有了些许猜测。 林将军。谢庭语喊了一声。 林海见着谢庭语出来,他看了一眼屋内,开口便问道:谢姑娘,少将军现下如何? 谢庭语皱起眉头,她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收紧,面色不佳地摇了摇头,道:不是很好。我爹已经给少将军下过三次针了,药本是两个时辰服一次,现下是一个时辰服一次...... 下针的次数越多,情况就越糟糕,谢大夫每一次下针都是为了激发宋晏的潜力,而这药也是同样的效果,只是时间间隔越短,则说明宋晏的身子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林将军,少将军的情况很糟糕,怕是等不到明日了,日出之前,你得拿个主意出来。谢庭语说得很直白,她面上虽然看着一片平静,可是眸中的水光,则可以看出她心中的思绪也是乱糟糟的。 胡说八道!宋墨尚未开口,宋奕倒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他初看到谢庭语时,心头冒出一抹好奇,只是听着谢庭语说完这话后,那一抹好奇便转变成了烦躁。 他甚至不再看谢庭语一眼,而是一把拂开谢庭语,朝着屋内大步走了进去。 宋墨见着长子失礼,只是此时的他心头也是一片混论,只是拱了拱手,表示了歉意,而后就匆匆走了进去。 林海走过谢庭语身边时,小声地解释道:对不住了,谢姑娘,王爷和世子心系少将军,所以...... 谢庭语听到林海的解释,心头的猜测顿时敞亮了,她不在意地摇摇头,道:不碍事,王爷可算是到了。 她想着,北梁王到了,宋晏也不必这般煎熬了。 入了屋子后,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就连那浓郁的药味都压制不住。 宋奕一眼就看到半身都是血色的宋晏,杳无声息地躺在榻上,他的胸口处是大片的血水,沿着已经染成暗红色的单衣滴下来。 宋晏的面色一片灰白,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而站在一旁的白发老者取了厚厚的白布似乎正在擦拭渗出的血水。 宋奕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甚至不敢走上前,脑子里一片嗡鸣声,眼前一片花白。倒是宋墨尚算镇定,他踏步上前,走近了更能感觉到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若不是出了大量的血,屋子里是不会落下这么浓郁的腥味,宋墨看清宋晏的模样,他心中浮起一抹无法压抑的害怕。 这一位已过花甲之龄的北梁王,南征北战,多次面临绝境却不曾害怕的靖安军主帅,深受当今陛下厚爱,身份尊贵的北梁王,此刻似乎是剥离了所有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卑微而小声地问道:请问,小儿,现下如何? 正在聚精会神替宋晏诊脉的谢大夫转过头来,对上北梁王宋墨的视线,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讶,似乎没想到宋墨会来得如此快。而宋墨见到谢大夫这张熟悉的面容时,不由得惊呼一声:成平兄! 谢成平收回诊脉的手,起身回道:好久不见,王爷。 虽然见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令宋墨感到惊喜,只是现下宋晏这副情况,他心中充斥的满是焦虑和担忧。 宋墨勉强稳定心神,抱拳一礼,嗓音似乎带着一丝哽咽,道:成平兄,我儿他...... 谢成平面色略微暗淡,垂下眼眸,似乎是在斟酌该如何说明。 见谢成平面上的神情不对,宋墨呼吸一窒,他提着的那一颗心陡然跌落下来,仿佛是落进了无底深渊,令他慌得厉害,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道:成平兄,咱们也算是姻亲,究竟情况如何,你直说吧。 听着宋墨的问话,谢成平也不再多斟酌,他抬眸直言:王爷,少将军这箭伤很棘手,非常棘手。 长箭穿过肺腑,就卡在心脉旁,实在是离心脉太近,而且这箭头用了倒钩......取出箭头,一不小心,便可能会划破心脉,届时便是回天乏术。如若不取,这血是止不住的,不过是多熬一点时间。 你、你是说,宋墨面上的脸色难看得吓人,他的脑中也是一片晕眩,手脚的力气仿佛是被人抽去了,这话的意思,是阿晏他,取不取箭头,都可能丧命? 整个人都处于懵神状态的宋奕,此时听到宋墨的话,见着谢成平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整个人仿佛是落入了冰雪之中,浑身不由得颤抖起来,他一个箭步走至榻旁,他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伸手触了一下宋晏的手,轻声喊了一句:阿晏? 宋晏的手由于失血过多,显得苍白而冰冷,那一股的冷意令宋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似乎听到了宋奕的声音,本是无声无息的宋晏稍稍动了下手指,竟是在这时候勉强睁开双眼,宋晏的双眼是无神的,他好像看不清什么,眼中并无焦距。 阿晏!宋奕惊喜地又喊了一声。 听到宋奕的声音,宋墨急忙凑了过来,他颤巍巍地唤了一声:阿晏。 谢成平倒是没想到,宋晏竟然会在身体虚弱成这般的时候醒来,他也朝前走了两步,一时间,小小的一张床榻边竟是显得有点拥挤。 宋晏略微转动眸子,他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的人是谁,缓缓吐出一口气,勉力出声:大哥......爹...... 宋墨急忙俯身应道:诶,爹在这里,别怕,会没事的。 宋奕伸手握紧宋晏冰冷的手,他的嗓音里带着是些许哽咽之声,哑声道:大哥也在,都怪大哥动作慢,都怪大哥...... 宋晏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太累了,每一口呼吸,都让他觉得费力,脑子里也是一阵阵地犯迷糊,只是纵然如此,他却在昏迷中模模糊糊地听到自己的伤势,先前他一直努力想要醒过来,自己拿主意,可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爹、大哥,宋晏的声音轻得只剩气音,他看向谢成平,取箭。 这两个字,他说得吃力,可是却很坚定。 第147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5) 宋晏说完这句话, 便闭上眼,在这一刹那间,宋奕心头一跳, 他忍不住伸手摸去宋晏的腕脉,脉象很微弱, 若不仔细, 几乎都探不到。 他抬头对上宋墨的双眼, 在宋墨的胆战心惊里勉强点了点头, 示意人是一息尚存。 宋墨定了定心神,他转向谢成平, 眸中闪过一抹泪花,轻声道:还请成平兄尽力救治。 宋墨很清楚宋晏强撑着醒转过来, 说上这么一句话的意思。不过是怕若是最后回天乏术,这时候做出决断的人最后心有愧疚。 谢成平微微叹了一口气,点头道:王爷, 少将军意志坚定,熬过来的机会总会多一点。 宋墨知道谢成平这话不过是在安抚他罢了,他也是从刀光剑影中过来的人, 宋晏的伤有多严重,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稍稍低头, 伸手不着痕迹地揩了一下发红的眼眶,低低地道:一切就都拜托成平兄了。 谢成平知道宋晏的情况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本就担心熬不到天亮, 好在宋墨他们来得早, 现在的情况倒也没到最差的时候。 他伸手一抱拳, 而后对提了药箱过来的谢庭语, 吩咐道:小鱼,你来。 听到谢成平的话,谢庭语走了上来,谢成平看了一眼宋墨,而后解释道:这是我闺女谢庭语,随我习医多年,眼尖,手稳,由她动手取箭,更为稳妥。 宋墨略微迟疑,他看了一眼一脸温婉娴静的谢庭语,那一副柔弱青涩的模样,着实令人不放心。 本是半跪在床榻边宋奕听得这句话,他当即站起身来,定定地看向谢成平,又看了一眼谢庭语,他张了张嘴,口中的话尚未出口,便让宋墨拦住。 成平兄,不是我不信任谢姑娘,实在是阿晏这伤......宋墨面有难色地盯着谢成平。 谢成平拱手一礼,道:王爷,少将军这伤折腾起来是个精细活,我这眼,入了夜,就看不真切。 听着谢成平这话,宋墨这才注意到谢成平的双眸里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不注意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异样。 宋墨怔神片刻,随后便抱拳,郑重地对谢成平和谢庭语行了一礼,艰难地道:成平兄,谢姑娘,阿晏就拜托你们了。 宋奕听着宋墨的话,他垂下眼眸,将到口的话都吞了回去,而后咬紧牙关,对着谢庭语,躬身一礼,道:谢姑娘,阿晏,请您尽心尽力。 谢庭语并不在意宋奕以及宋墨的不肯定,她小声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利索地将医药箱打开,与谢成平一同将药箱里的刀具、针垫,药粉等等一一取出,放置在一旁,随后拨亮屋中灯火,一时间屋子里亮若白昼。 她取出一柄柳叶薄刃,撒过散发着浓郁刺鼻酒精味的药液,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谢成平。 爹? 谢成平手中的银针在通亮的灯火下显现出一抹森冷的白光,他低声道:少将军身子弱,麻药就不上了,我用银针为他镇痛,小鱼,待我下针以后,你便动手。 是。谢庭语的眼中神色极为认真,她看着脆弱得仿若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宋晏,抿了抿双唇,手中的柳叶刀稍稍握紧。 谢成平手中的银针下得很快,在最后一根银针扎入宋晏的穴位后,谢庭语凝神不语,她手中的柳叶薄刃落下,顺着宋晏的肌肤划开,血肉翻转,一层层往下,血水渗出,谢成平轻巧地用布巾拭去不断涌出的血水,而后指尖摁住宋晏的腕脉。 刀口不断往下,很快便能看到血肉覆盖之下的倒钩箭头,谢庭语的额上冒出丝丝的细汗,她的双眼都不敢转开,小心地剖开箭头周边的血肉,而后颤巍巍地起了镊子,避让开纤细的血脉,将那一支沾满了血水的箭头抽出,随后仍入榻边的盘子里,一声沉闷的叩击声落了下来,也落在了场中众人的心头。 宋奕看着一枚染满血色的箭头抽了出来,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尚未吐完,便见本是毫无动静的宋晏口中溢出一缕鲜血,脸色惨白到几近透明,那道已然抽出了箭头的狰狞伤口处涌出大量的血水,原本摁着宋晏手腕脉象的谢成平手中的银针接连不断地扎下去,而手中沾着斑斑血迹的谢庭语连额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拭,止血的药粉整瓶往下倒,覆了厚厚一层的药粉,很快又被汨汨涌出的血水冲散。 眼见着宋晏的面色不断灰败下去,眉宇间已然呈现出一抹死气。 就算是不通医礼,宋奕和宋墨也能看出宋晏的情况不好。 谢成平面上虽然依旧是一片平静,只是额上不知不觉间已经覆满了冷汗,他手中的银针下得愈发急切,在又一瓶的药粉撒空了之后,那涌出的血水才慢慢地开始缓下来,血色浸漫了宋晏的半身衣裳,浓郁的血腥味在屋子里散开,近乎令人作呕。 直到伤口处的血水肉眼可见地止住后,谢成平便将阻断血脉的银针一一取出,而谢庭语一脸冷肃地将覆着药粉的伤口盖上纱布,慢慢地压住,动作流畅镇定,但是离得近的谢成平可以感觉到谢庭语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抬眸瞥了一眼谢庭语,而后眼中淌出一抹沉思。 及至谢成平收针,谢庭语隔着纱布的手依旧平平地压在宋晏的伤口上,忽而,宋晏低低地咳了一声,这一声将屋子里的冷凝气氛打破。 宋墨想要走上前看清楚宋晏的情况,可是谢成平却并未让开位置,他的手搭在宋晏的腕脉上,细细地诊着。 好一会儿,谢成平才放开诊脉的手,他又看了一眼宋晏的脸色,才退开来。 谢庭语与谢成平对上一眼,而后沉默地继续处理宋晏的伤口。 成平兄,阿晏他的情况怎样了? 谢大夫,阿晏,现下算是没事了吗? 在宋墨开口询问的时候,宋奕也挤了过来,他面上一片焦躁,却又不敢凑近宋晏,看着宋晏这苍白脆弱得模样,他生怕自己呼吸重了点,都会将人吹没了。 谢成平沉吟片刻,他微微摇了摇头,道:少将军现下的情况,不见得好,但是勉强也算是过了一道坎。 他将手中的银针放入针包,随后呼出一口气,斟酌着道:箭头取出的时候,是顺利避开了心脉,但是本来就是伤及肺脉,故而刚刚才会大量出血。接下来怕是还会出现高热,好在这会儿是雪寒时节,虽然伤口恢复得慢,但炎症也不容易起,好好养着,或许落下病根的可能也小点。 听着谢成平的话,宋墨面上的神情紧紧绷住,他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句:好。谢过成平兄。 谢成平摆了摆手,他将手中拟好的药方拎起来,看了一眼面色微白,堪堪替宋晏包扎好伤口,脸上难掩疲色的谢庭语,转身朝着门外走。 宋墨回眸看了一眼宋晏,便也随着谢成平朝外走。 成平兄,这次,倒是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也是多亏了你,不然阿晏......宋墨感慨地道了一句。 谢成平只是沉默地笑了一下,道:确实是多年不见了,世子和少将军,真是少年英雄,我这一点绵薄之力,算不得什么。翻过年,我本也是打算带小鱼回去的。小鱼的岁数也到了,虞家那一头这几年也是频频催促送小鱼回去。 宋墨想着刚刚那看似娇弱却又果决的女子,面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道:成平兄将谢姑娘教导得很好,我那长子是有福了。 谢成平听着宋墨的话,这才想起,那英武的世子可是自家闺女的未婚夫婿。今日看来,虽然略微有些急躁,但是不失为一个大好男儿。 他笑了一下,道:这药,我先下去熬,这几日,也正是少将军的关键时候,便就让小鱼在府衙里待着,也好有个照应。 恰好,这宋奕也在,让这两人处一处。 宋墨自是知道谢成平的意思,他赞同地点了下头。只是想着宋晏的身子,这浮起的些许微笑,顿时又被那浓浓的担忧覆盖。 此时,安静的屋子里,谢庭语并未在意在榻边杵着的宋奕,她径直收拾了药包、刀具等物什,而后又取了柔软的厚纱布,轻轻地将宋晏身上沾惹的血水一点点地擦拭干净。 谢姑娘,刚刚,我......对不住,真是失礼了。宋奕说的是先前在门口拂开谢庭语的举动。 谢庭语似乎并不在意,她不紧不慢地道:一时情急,世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男女授受不亲,往后世子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不必动手。 宋奕听着谢庭语的话,饶了饶头,他想了一下,别开话题,小声道:谢姑娘,阿晏这伤......谢谢你。 谢庭语轻轻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与少将军的英勇相比,我这是本分。谈不上什么谢。可惜我医术不精,让少将军受累了。 宋奕听得谢庭语这话,他默然看向昏迷着的宋晏,小心地问道:刚刚听谢大夫说,阿晏这伤,会落下病根? 谢庭语将手中沾染着斑斑血迹的后纱布收起,而后顿了下手,轻轻地将被衾掩盖住宋晏冰冷的身体,她垂眸轻言:伤及肺腑,又大量失血,且少将军本就是胎里弱,身子骨较之一般人要弱上些许。如不是北梁王府养得好,加上少将军打小习武,别说病根,怕是刚刚这一遭就熬不过。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6) 她说着就起身将药箱收起,只是起身的这一刻,谢庭语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替宋晏处理伤口时是有多紧张,紧张到浑身僵硬,而这一刻陡然站直,不由得脚下一软。 宋奕眼疾手快地想要搭一把人,只是不知怎么得就想到刚刚谢庭语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他忽而又极迅速地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还顺带地往后退了一步。 咚 谢庭语硬生生地跪在了地上。 第148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6) 宋奕站在原地, 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前方双膝跪地的谢庭语,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那个, 男女授受不亲,要......要我扶姑娘一把吗? 谢庭语面上一片平静, 神色依旧淡然, 只是拽着药箱带子的手青筋微露, 她抿着唇, 摁着药箱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裙衫的尘土, 而后瞥了宋奕一眼,沉沉地道:不必, 世子请便,我去看看少将军的药熬得如何了? 言罢,谢庭语提着药箱就往外走, 她的动作看着倒是悠然,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脚步略微踉跄。 宋奕看着谢庭语离开的背影, 他咧了咧嘴,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随意地坐在床榻旁的地上, 身上草草处理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抬头看着昏迷中的宋晏,伸手抚过宋晏的额头,而后又轻轻拉着宋晏的手, 将他的手放进被衾里。 宋晏的手冰凉凉的, 苍白的掌间是一阵潮湿, 湿冷的感觉, 令人不适。 宋奕敛去面上浅淡的笑,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忧心和自责,小声地道:都怪大哥,若是能早点回援,也不至于让你这般伤重。 阿晏,一定会没事的。这仇,大哥记着宋奕眼中神情闪烁,他咬了咬牙,沉默地坐在地上,背略微有些佝偻。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宋奕没有动作,他并未转身,也未出声。 不用转身,他都知道,此时回来的人就是宋墨。 宋墨走了过来,他看着一脸疲惫的长子,以及呼吸浅浅的幼子,心头涌上一抹酸楚。 阿奕,你先下去歇着吧,身上的伤找军医再看看。宋墨坐在榻边,他低头看向面色不佳的宋奕,开口道。 宋奕摇了摇头,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宋晏的身上,靠着床,沙哑地道:爹,我这不看着阿晏,心里虚。 爹,你说,陛下病重,太子宋奕停了一下,他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想法,只是想了一会儿,他便烦躁地嘟囔道,爹,太子不喜咱们北梁王府,你说,若是陛下咱们是不是会落得个鸟尽弓藏 宋奕说得略微含糊,可是这话语里的意思却是清清楚楚的。 宋墨看着伤痕累累的儿子,心中不是没有什么想法,他忠于陛下,忠于魏朝,忠于百姓,可是不代表,他是一个迂腐的人。 但是,当前宋奕这话,他却是接不得。 陛下,还在。宋墨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宋奕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宋墨,又将目光落回宋晏身上,他轻声细语地道:爹,等阿晏这伤稳定些以后,送阿晏回去修养吧。日后也别让阿晏上战场了,总要 总要给咱们北梁王府留个种子。 宋墨听着宋奕的话,他静默许久,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阿晏性子执拗,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不上战场,只怕是不肯的。 给阿晏讨一房媳妇,温柔乡宋奕一路上带伤赶路,本就疲惫烦躁,这时候眉头不由挑起,再让他媳妇给他生俩娃娃,到时候,娇妻爱子,就没心思闹着上战场了。 宋墨眉眼间神色奇异地看着宋奕。 宋奕注意到宋墨的眼神,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地问道:怎么了?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阿晏的媳妇暂且还不知道在哪里,不过你的媳妇倒是有了。因着宋晏的伤势相对平稳了下来,宋墨也有了一丝心思。 嗯?宋奕想了一下,想到曾经父亲提过他有一个小媳妇的事,他拧了下眉头,不是说,人不知所踪? 宋奕打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订下来的媳妇,不管他是否喜欢,这个媳妇是具有特殊性的,不容许他拒绝。 自然,宋奕也没有什么拒绝的想法,只是觉得对方姑娘家更不容易,在肚子里就让人决定了一切,纵然不喜欢也反驳不得。 故而这些年,虽然私下里曾听闻对方随其父在外游历,却也不以为意。 他在战场上征战,说不得什么时候便马革裹尸,多给对方一些时间也好。这一门亲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真有个万一,对方也有退路。 宋墨面上露出一抹笑,轻声道:那谢姑娘便是你订过亲的媳妇。 宋奕微微一怔神,他想到刚刚那一位跪得特别自然的姑娘,唇边不由地露出一抹笑。 还挺可爱的。宋奕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宋墨看着宋奕这一副模样,他不紧不慢地道:虞家那一头,已经是递了拜帖,和你娘说起这桩婚事,若是顺利的话,这次回去以后,应是要定下日子了。 这一句话说得简短,宋奕不由得追问道:爹,那谢姑娘,她知道吗? 这 宋墨还未回答,便听得屋外有人通禀。 王爷,世子,属下有事禀报。门外传来的是林海的声音。 进来。宋墨开口应了一句。 林海入了屋子,便朝着宋墨和宋奕行了一礼,而后他才看向宋墨,低声道:王爷,这次少将军伤重,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少将军,请王爷责罚。 宋墨摆了摆手,叹息道:都是老将了,战场上的事,怎么说得准?阿晏上战场那一天,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林海躬身不语,好一会儿,才压着嗓子道:可少将军这一次伤重,不是因为意外,是有人放了冷箭。 少将军当时避开了冷箭,便没能避开迎面而来的利箭。林海想到当时的场景,眼中涌上一抹怒火。 他们不怕死在敌人的刀剑中,就怕枉死在背后的暗算里。 宋奕听到这里,喷涌而出一股压抑着的怒火,恼怒地道:冷箭! 林叔,你看得可真切?宋奕站起身来,他不由地走上一步,咬牙切齿地问道。 林海重重点了点头,道:是,当时属下虽然是被人拦住,但是那支冷箭却看得真切,便是从咱们身后穿过来的。少将军那时鏖战数日,早就力竭,勉强避开了这支冷箭,便让敌军的箭矢射中可惜,属下没能找出放暗箭的人是谁 宋奕双眸发红,他咬紧牙关,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显出此时怒意勃然的情绪。 爹!宋奕低低地唤了一声,他转头看向宋墨,呼吸略重。 宋墨面上神情一片平静,只是眸中神色微寒,他冷冷地道:阿奕,这事儿,爹心里有数。 咳咳一道轻微的咳喘声从床榻上传来,将宋墨和宋奕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宋奕当即转身,匆匆走到床边,果然看到宋晏睁开了双眼。 见到宋晏醒转过来,随后而来的宋墨面上神情并不好,谢成平曾说过,宋晏身子虚,此刻本该是好生修养,昏睡也是一种好事。 这般醒转过来,并非是什么好事。 宋晏的意识有些迷糊,他勉力睁开双眼,低低的咳嗽声,牵扯着他的肺腑,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努力地平复这骤然而起的咳喘,宋奕看他咳得费劲,但是却又不敢随意地碰触他,就怕将宋晏身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崩开。 林海,去请谢大夫来一趟。宋墨迅速吩咐了下去。 是。林海不敢耽误,应了一声便迅速地往外走去。 没,咳咳,没事宋晏吃力地开口,勉强压下这一阵的咳嗽,他缓缓吐出一抹带着腥甜的气息。 宋墨走近榻边,他伸手取了一块白布替宋晏拭去额上的冷汗,轻声道:没事了,你且好生休息,这儿有爹和你大哥在。 爹,宋晏的气息不稳,每一句话似乎都带着颤音,你、调、调了长岭军吗? 宋墨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宋晏开口会问这一句,但还是简单地回答道:没,你递了信息来,没等到陛下的王令,我便不曾与王杰说调兵一事。 若不是宋晏的消息来得及时,当时在太子的再三从长计议中,宋墨是打算直接与王海去信,调长岭军来北威关的。 听到宋墨的话语,宋晏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无力地继续问道:北线战场,都、都稳了吗? 宋奕急忙挤开宋墨,对着宋晏得意地笑了一下,道:阿晏,你放心,北线战场,有你哥我在,没问题。现在是贺达他们在收尾,战报应该很快便会送进京中 话语间,宋晏还没来得及再问一句,便忽而听得门外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王爷,属下李峰,有急事回禀。那一道声音太过仓皇,令屋中众人的心,不由得狠狠一跳。 进来。宋墨应了一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夹杂着一阵冷风,一道魁梧的身影匆匆入内。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走到宋墨身前,抱拳一礼,道:王爷,城门外,有兵马来援,说是长岭军,奉王爷的命令,前来救援北威关。 什么?宋奕惊诧地开口道了一句。 宋墨的眼中也是一片讶然,唯有床榻上躺着的宋晏眸中流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领军、将领,可是,王老将军?宋晏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稍稍一动,便扯着伤口生疼,浑身虚软,冷汗直冒,眼前也是一片花白。 阿晏,别动,你别动,这伤口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宋奕急忙摁住宋晏的肩膀,紧张地说道。 李峰抱拳一礼,回道:是,领兵之人,正是王杰老将军。 宋晏面上毫无一丝血色,得到李峰的答复之后,他看了一眼宋墨,淡色的唇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道:爹,大哥,咱们父子三人,怕是要即刻启程回京了。 宋墨的思绪万千,不过片刻,便明白了宋晏的意思。长岭军无王令而动,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无论如何,最重要的便是他们父子三人须得尽快回京,向陛下,以及京中某些人展示他们的忠心耿耿。 胡说八道什么?你现在这伤,别说回京,就是起身下榻都做不到!你他娘的不要命了!宋奕忍不住低吼了一句。 第149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7) 宋奕的声音在宋晏的耳边响起, 声音略微大了点,震得宋晏心头一阵气血激荡,他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吓得宋奕到口的话语声音迅速弱了下来。 回去的事,一时半会儿地急不来, 你先好好养伤。宋奕压着嗓子, 轻轻柔柔地道。 宋晏知道宋奕是一时没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他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向宋墨,而后开口道:爹, 你...... 宋墨思绪间转得快,眨眼间就这事儿理了一遍, 他沉着脸,小声道:你先歇着,等待会儿谢大夫看过后再说, 我现在去见见王杰。 有些猜测,他需要去证实一下。 言罢,宋墨便转身随着李峰离开。 看着宋墨离开, 宋奕低头看向微闭双眼,似乎在调整呼吸的宋晏,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平日里他和宋晏之间交流得少, 且宋晏总是看他不顺眼,久而久之的,宋奕便不敢与宋晏独处, 就连偶尔间的对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想着刚刚自己居然在吼阿晏, 宋奕面上一片尴尬, 也不知道阿晏是不是生气了? 大哥, 你、的伤,怎样了?宋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宋奕愣了一下,他受宠若惊地结巴道:当当当然没事。你别担心。 他极少听闻宋晏喊他一声大哥,更何况是这般温声细语的关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宋晏此时身子虚弱,所以出口的声音也弱得温软。 宋晏侧过头,看了一眼宋奕,对于宋奕的态度并未有什么想法,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奕,发现宋奕虽然面色不佳,但是整体的精气神倒是尚在,想来身上的伤势确实不算重。 他打量的视线,让宋奕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坐也不是,站也不对,局促地伸手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别开脸,道:阿晏,大哥刚刚不是凶你,就是你这伤,真动不得身,你...... 我知道。宋晏小声应了一句,他本是不想多言的,此时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费劲儿,仿佛是有一道锯子在他的肺腑之间来回拖拉,那一种窒息以及刺痛的感觉,挥之不去,只是见宋奕还未反应过来,他才耐着性子,勉强开口解释,大哥,王老将军定然是接了爹的信令,才、才会调长岭军来北威关。 不对,爹没有给王老将军调军的信令,若不然,爹和我就不会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宋奕拧着眉头反驳着。 宋晏闭了下眼,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息,接着话语,道:所以,是有人给王老将军发了爹的信令。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回京。他这话说得极为轻巧,可是在这一瞬间,却宛若重锤,将一头雾水的宋奕砸醒。 宋奕面色一变,他沉默地想了一想,呼吸略微沉重,道:你是说,有人假借爹的名义,给长岭军发了信令。 可是若是假的信令,王老将军是一员老将了,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骗来? 若是真的呢? 不可能,爹的信令,若非亲信,怎么会取得...... 宋奕反驳的话,湮灭在宋晏清冷的眸光中,他只听得宋晏带着气音的话语,一点一点地将可能出现的残酷局面道出。 若非你们来得早,那么此时在场主持大局的便是长岭军,无论我是死了还是重伤,听闻这个消息的爹,还有大哥,你们必定无暇顾及长岭军怎么会到场,也不会深究调令一事京中下手的人应是只为北梁王府,你和爹没能及时回去,也就没能将这事儿理清楚,有些脏水泼上去,真真假假的就说不清了,咳咳 一长串的话语说完,宋晏忍不住又低低地咳了起来,他的面色较之刚刚,更加苍白难看了些许。 宋奕愣愣地看着眉头皱起的宋晏,喃喃地道:可是,陛下一向倚重爹,他 陛下病了,宋晏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今非昔比。 阿晏,你宋奕也是熟读兵书史记之人,在北梁王的教导下,他并非是对政事谋算一无所知,只是这些年他太顺了。战场上,北梁王一手带出来的靖安军是他的底气,朝堂上,陛下对北梁王极为信任,这一份倚重可谓是前所未有。 故而,这些年,宋奕京里关外,无往不利。这般的顺利,磨灭了他的顾忌和防范。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7) 宋奕长吐出一口气息,他面色严肃地道:等爹与王老将军见过以后,我和爹先回京,你在这养伤,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动身回去。 宋晏轻轻摇了摇头,他难掩疲惫地道:回去,是要一同回去的。 你宋奕听着宋晏这般执拗,急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当这时候,谢成平带着谢庭语到来。 世子。谢成平率先行了一礼,宋奕急忙侧了侧身,对着谢成平回了一礼。 谢大夫,不必多礼。宋奕的目光落在谢成平身后的谢庭语身上,眼中飘过一抹浅浅的光彩。 谢成平走上前,看着面上惨白一片的宋晏,他眉头拧了起来,伸手搭住宋晏的手腕,指腹下一阵冰凉,脉象沉滞虚弱得几乎把不到。 少将军,现下感觉如何?谢成平没想到宋晏会醒来得如此早,气血流矢这么多,日出之前本应该是处于昏睡状态才对,这时候醒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晏转过眼,他的双眼没什么神采,眼前更是一片雾蒙蒙的,小声应道:有点冷,呼吸间,总觉得一阵一阵地疼,有时会喘不上气。 这短短一段话,便让他有点喘息。 谢成平放开手,他轻声回道:少将军放宽心,你这伤,深及肺腑,加之大量失血,这种情况都是正常的。只是 他斟酌了一番,低声嘱咐道:少将军须知,忧思伤身,还请少将军怜惜自己。 谢成平心中一叹,宋晏会这般早早醒来,一方面是他没有用上麻药,银针镇痛,效果毕竟不如用药,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宋晏本身意志坚定,思虑过重。 小鱼,药拿上来,让少将军喝下。 听到谢成平的话,谢庭语端着药碗走上前来。 宋奕下意识地想伸手接过药碗,谢庭语瞥了一眼宋奕,沉默地避开,她不紧不慢地道:喂药是个精细活,就不麻烦世子了。 宋奕听着谢庭语这话,他愣了一下,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嘿,看着娇娇柔柔的,还挺有脾气的嘛。 谢庭语坐在榻边,药汁是温热的,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道,她舀了一勺子,递至宋晏唇边,温声道:少将军,药有点苦,为着能够完全发挥出药性,不能放甘草,你且忍一忍。 宋晏侧了侧头,抿了一口药汁,腥苦艰涩的药水在口中漫开,几乎让人难以吞咽,他勉强吞下去后,便涌上来一股恶心的感觉。 他低低地咳了一声,谢庭语急忙停了下来,眼中满是关切地盯着宋晏。 宋奕见着不过是一口药,便让宋晏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不由得抱怨道:虽说是良药苦口,但这般难下口,也未免太为难人了。 谢庭语小心地再次递出一口,她看着宋晏慢慢咽下,而后冷眼扫了一下宋奕,冷淡地道:世子也知道良药苦口了,又何必为难我们这小小医者。 宋晏见宋奕似乎还想说什么,他轻声唤了一句:大哥,不知爹那一头情况如何?烦请大哥你去帮我看看。 哦,好的。宋奕对于宋晏的话,素来都是有求必应,他也不多想,点了点头,就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谢姑娘,我大哥他没有什么恶意,若是无意间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包涵。 宋晏看了一眼坐在屋中桌旁似乎正在凝神写着什么的谢成平,极其轻微地对谢庭语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刻意避开了谢成平。 谢庭语手中动作一顿,她面上显现出一抹懊恼,而后低下头,带着歉意,道:少将军,我不是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宋晏咽下口中的药汁,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谢姑娘,这药,可以不喝了吗? 苦涩的味道激得他一阵反胃,他忍着这一股难受,缓缓吐出一口气,无力地问道。 谢庭语抬眸看去,见宋晏惨淡的面容上呈现一抹疲乏,紧紧抿着的双唇是一片灰白,看起来,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他应是难受到了极点,才这么开口。 谢庭语心头一软,她看了一眼还剩下小半碗的药汁,点了点头,道:好。少将军,这药,咱们这次就先喝这么多,你先歇歇。 她见着宋晏眉头紧皱,不由得柔声安慰道:头三副药,会难受点,待过了这三副,后边的药,我给你放点甘草,便也没有这般难下口了。 宋晏唇边扯开一抹浅淡的笑,回了一句: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谢庭语听着这话,只觉得心中柔柔软软的,也不知怎么的,每一次见着宋晏,她都觉得心中欢喜。 见着宋晏乏力地闭上眼,她将药碗放置在一旁,动作轻柔地将被衾给宋晏盖好,宋晏身上的体温很低,这被衾似乎也不能给他带来丝毫温暖。 谢庭语知道这是气血不足造成的,这一段时间怕是都会如此。她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想着手中的药膳方子,斟酌着应该给宋晏用哪一副比较妥帖。 小鱼,少将军这儿,你看着点,爹去找一下王爷。谢成平面上一片严肃,他长叹了一口气,想着刚刚来之前路上遇着宋墨,宋墨那随口问了的一句,心头略沉。 好。谢庭语点了点头,随口应道。 谢成平脚步匆忙地朝外走去,出了内堂,径直穿过长廊,待到达大厅,通过回禀以后,走了进去。 大厅里,现下只有宋墨和宋奕两父子在,王杰并不在。 而宋墨和宋奕两人面上均是一片冷凝。 第150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8) 见到谢成平入内, 宋墨当即起身,迎了过去,他并未有丝毫的客套, 开口便直白地问道:成平兄,不知小儿情况如何?能否动身回京? 谢成平听着宋墨的问话, 他眉头一拧, 眼中流露出一丝为难, 却也知道若不是情况紧急, 宋墨应是不会有此打算,只是宋晏的情况...... 谢成平叹了一口气, 道:王爷,我先前就和你说过, 少将军的情况并不大好,伤得太重,能够熬过来, 已经是邀天之幸了。现下动身回京,一路上奔波劳碌,于少将军来讲, 一个不小心,可能会熬不过来。 谢成平的话才说完,宋奕便迅速走了过来, 他沉着脸,咬了咬牙,不虞地道:爹, 我说过了, 阿晏便留在这儿养伤, 咱们先行回京, 天大的事儿,都不如阿晏的性命重要。 宋墨眼中神色深沉,他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他知道宋奕说的在理,只是宋晏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怕只怕宋晏不会同意。何况,京中的事儿,只怕会牵扯到宋晏。 刚刚与王杰的一番话,让他清楚地明白,这一次的事儿,便是一个套。若不是阿晏送了消息,他们又赶来地及时,现下只怕是他们早就被套牢了,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而如今,倒是还有一丝机会,只看他们能否抢在那幕后之人反应过来之前赶回去了。但是宋晏的身子......他这般想着,便觉得心头犹如巨石压下。 成平兄,既然如此,那阿晏便留在这儿,还请成平兄多多照看。我和阿奕,怕是天亮之后便要即刻赶回去。 谢成平的目光落在一脸担忧的宋墨身上,心中暗叹,最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于宋墨的处境与为难,他心中自有一番感悟,扫过一旁的宋奕,想着将来闺女要嫁入北梁王府,这心中的忧虑陡然升腾起来,然后当初的那一桩婚事,却是半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宋奕,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儿郎,只是这北梁王府......木秀于林呐...... 谢成平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而后躬身一礼,郑重地道:请王爷放心。 宋墨看了一眼宋奕,低声道:阿奕,我去看看阿晏,你去收拾一番,咱们天亮就出发。 是。宋奕低头应下,只是看着宋墨和谢成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喊了一声,爹,谢大夫。 宋墨和谢成平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宋奕。 宋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笑着道:那个,爹,谢大夫,暂且先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谢姑娘。等回了京以后,我与她熟悉一点后,再告诉她。 宋墨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宋奕说的是什么身份,他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而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成平,开口道:成平兄,你看,这孩子的想法...... 谢成平见宋奕面上一片羞涩,也不由得宽慰一笑,点了点头,对宋墨道:世子有心了,既然如此,便先按着世子的想法办。 谢庭语自小只是知道自己有一门婚约在身,具体的情况,谢成平并未与之多言。而她的母亲虞家那一头倒也是未曾与之细说,故而,谢庭语现下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便是这北梁王府的世子爷。 见谢成平和宋墨都应了下来,宋奕面上呈现一派轻松的神色,他想着,届时那个外柔内刚的丫头,要是知道自己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也不知那一派淡然的脸上会是如何精彩的神情? 宋墨出了大厅以后,心事重重,宋奕说的轻巧,但是却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阵风雨,会是如何吹打了? 他的脚步踏入宋晏的房中时,谢庭语正在给宋晏擦拭额上的冷汗。她一抬头便看到面色沉沉的宋墨,急忙起身,行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宋墨摆了摆头,朝前走去,他伸手抚了下宋晏的额头,此刻额上的温度不若先前那般冰冷,反倒是灼热了些许。他皱了下眉头,这温度明显不对。 谢庭语看得出宋墨的猜测,她扫过宋晏的面容,小声解释道:少将军的伤口大,虽说如今天冷,炎症不若夏日那般严重,但多少都会有点,故而高热是避不开的,药重新熬着了,再过两个时辰,便会将少将军唤醒喝药,明日天亮以后,这高热估摸着便会退下去一些。 宋墨点点头,他对着谢庭语拱手一礼,道:谢姑娘费心了。 王爷多礼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谢庭语见宋墨在这,她端起空碗,开口道,王爷,我先下去,若是有事,王爷尽可遣人来唤我。 好。 宋墨坐在榻边,他看着宋晏,背部微微佝偻,面上的神情黯淡了不少,似乎是这段日子的疲惫都涌了上来。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宋晏身上,伸手取了白布,将宋晏额上沁出的汗水一点点地拭去。 宋晏的相貌较之宋奕,更像王妃,清隽秀雅。小时候,宋晏的身子骨弱,王妃是整日里当小姑娘一般地看着,因此便将宋晏的性子养得敏感了些。而宋奕皮实,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每日不是挨揍就是在挨揍的路上,性情上大大咧咧的。 后来,定了宋奕为世子,他对宋奕的教育便更严格了,加上宋奕往日里在外闹腾得很,他怕宋奕不知天高地厚得闯祸,便是将目光时时刻刻地放在宋奕身上,久而久之的,也就让人以为他更看重长子,其实不然。 宋晏的身子不好,但是天资聪慧,在学识上,他操心得少,而武道上,因着宋晏的身子骨,他从未有过严厉要求,而且,宋晏性子静,平日里出府少,倒是让人省心,故而在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后,他和王妃的目光便都紧紧盯在宋奕身上。 等到外头有些许流言蜚语起来,他们察觉到宋晏的心思不大对时,却是为时已晚。看着宋晏总是时不时地与宋奕别苗头,他和王妃心中无奈,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导。 及至后来,宋奕去了战场,而宋晏却也是犟着脾气说要上,他们这是让人去吧,心中担心,不让人去吧,又怕孩子多想。 如今,看着这般虚弱的宋晏,宋墨心头涌起一抹自责,若是让王妃知晓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爹。一道轻微的呼唤声将兀自出神的宋墨唤醒。 宋墨回头看向宋晏,未曾想到本是睡下的宋晏,竟是又醒了过来,他的眉头蹙了起来,拉着宋晏冰凉的手,开口问道:怎么了,阿晏,是不是哪里难受? 宋晏确实是身子难受,睡下一会儿,便让骤然出现的窒息与如影随形的刺痛惊醒,他不欲让宋墨担心,只是轻轻摇摇头,道:爹,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听着宋晏的话,宋墨的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沉吟片刻,在宋晏清醒的双眸中,轻声道:阿晏,你且歇着,这事儿,爹自有想法。 宋晏见着宋墨的模样,便知道宋墨估摸着是与宋奕一样的打算。他的手轻轻扯了一下宋墨,开口道:爹,我和你们一同出发。 阿晏,听爹的话,你好生在这儿养伤。 爹,宋晏叹了一口气,他并非是在逞能,爹,你和大哥换装,暗地里离开,遣一辆马车,送我入京。 宋墨听着这话,心头一惊,他定定地看着宋晏。 阿晏,你是说...... 宋晏唇边扯出一抹讥讽,缓缓地道:爹,我们这儿出了岔子,对方也一样,现在我们是在与对方抢时间,他们不会想让我们这般顺利地回京。 宋墨的手不由得一紧,沉着脸道:既然如此,更不能送你入京。你让我和你哥暗地里离开,自己坐马车入京,是想要以自身为饵,但是,这很危险,你现在这一身的伤,爹不能冒险。 爹,娘还在京中,咱们北梁王府,更不能冒险。宋晏摇摇头,坚定地道,况且,他们只是想要拖时间,我当时没死,现下在路上,他们便更不会想让我死,若不然,陛下那儿,他们便失了算计。 阿晏。宋墨面上依旧是一片不苟同,他看着宋晏,眼中满是为难。 宋晏抬眸与宋墨的双眼对上,而后执拗地道:爹,你不允,我也会如此安排下去的。 宋墨看着宋晏片刻,宋晏太过聪慧,很多事,宋奕或许还未闹明白,宋晏却是一眼看到头了。当初他看着宋晏与宋奕的关系不和,心中便担忧,怕宋晏最后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更怕宋晏会是慧极必伤。 如今,这一道濒死的重伤,似乎让宋晏整个人都想通了,曾经尖锐的棱角登时显得圆柔了不少,宋墨心中宽慰不已,但是见着宋晏要将自己为饵,保他和宋奕平安回京,他这心头沉郁而又憋屈。 许久,宋墨才勉强点了下头,而后僵硬地道:好。 爹,你别与大哥说这事儿。我怕大哥会闹腾起来。宋晏太清楚宋奕的性子,若是让宋奕知晓,他必定不肯走,宋晏不想耽误时间。 宋墨沉默地点点头。 在天光乍亮的时候,两名陌生的胡商混在一群南下的商行队伍里离开了北威关。 而日头高起的时候,一辆马车,带着数名亲卫,晃晃悠悠地从北威关里行出,朝着京都的方向行进。 马车行得不快,只是关外的路不好走,这马车晃悠得厉害,车内纵然是铺了厚厚的垫子,却也是让车上的人坐出一身冷汗。 车内是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些许血腥的气息,谢庭语提着药壶,徐徐倒出一碗浓褐色的药汁,她抬眸看向倚靠在车壁上似在闭目养神的宋晏,那一张本就缺了血色的脸,现下更是惨白得吓人。 紧紧抿着的双唇,可以看出宋晏应该是极为难受的,谢庭语的心头也是难受得紧,倒不是因为自己坐着难受,而是替宋晏担忧。这一趟随行的人只有她,谢成平天亮时接了一封突然到来的信,便匆匆交代了她些许事,随后就离开了北威关。 当时,她还以为宋晏会在北威关里养伤,却不曾想会突然说是要即刻入京。她不及多想,便径直开口要随行入京。宋晏的伤势那般严重,晨起时连高热都还未完全退下,现下定然是更为煎熬。也是,这般晃悠的马车,别说是一名伤患了,便是她这般无病无痛的人都觉得难受,她心头焦虑,只是宋晏当时拿了决定,而早就离开的宋墨似乎也默许了宋晏的做法,故而,此时便也只能这般囫囵着出来。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8) 少将军? 第151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9) 谢庭语看了一眼宋晏, 难掩担心地开口喊了一句。 宋晏似乎没有听到,他闭着眼,一时间没有动静, 谢庭语不由得提高一辆,又喊了一声:少将军。 嗯?宋晏勉强睁开眼, 他的手蜷缩着紧紧的, 在睁眼之后,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谢庭语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 开口道:少将军,药好了。 宋晏的意识一直处于沉浮不定的状态, 浑身虚乏的他,动作间都显得迟钝不少, 他转过头看向谢庭语。双眸对上谢庭语明亮而忧虑的眼,他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好。 他伸手接过药碗, 只是手上绵软,险些没能端住这一碗药,一直注意着宋晏的谢庭语眼疾手快地扶住药碗, 随后,她并未放开手,而后端着药碗递送到宋晏的唇边, 小声道:少将军,这药碗,我端着就好。 宋晏无奈地放下手, 他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药碗, 歉意地道:那有劳谢姑娘了。 宋晏就着谢庭语的手, 将碗中温热的药汁饮下。这一次的药虽然还是较为苦涩, 但是较之先前的药,味道上已然好了许多。 谢庭语看着宋晏喝完药,她将药碗收回,而后从一旁的小匣子里取出一枚小蜜枣,自然地递到宋晏的唇边,道:少将军。 宋晏愣了一下,他看着谢庭语白皙的指尖捏着那一枚刷了糖霜的小蜜枣,脑子里一片懵懂,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谢庭语见宋晏并未动作,忽而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唐突,她面上飞起一抹浅浅的绯红,手中捏着的小蜜枣是收回来也不是,停在那儿也不对。 忽而间,一道冰冷的触觉擦过她的指尖,谢庭语迅速松手收回来,便见宋晏已然将她递过去的小蜜枣咬进唇间,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谢过谢姑娘。 谢庭语轻轻搅着手指,垂下眸子,喃喃地回了一句:少将军客气了。 宋晏感受着唇间丝丝缕缕的甜味,沉闷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许,他靠着车壁,看着悠悠收拾着马车内小几上的药物的谢庭语,叹了一口气,道:谢姑娘,不该随我一同启程的。 谢庭语顿了一下手,她眉眼间略微暗淡,她静默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少将军放心,我虽是一介女儿身,但这些年随着父亲,天南地北地走,也习惯了路上的餐风露宿,不会耽误少将军的时间。 宋晏听着谢庭语这话,便知道谢庭语是误会了,他想了一下,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解释道:谢姑娘,不是怕耽误时间,是怕路上有危险,届时会连累你。 谢庭语心思机敏,听到宋晏这般说,她想到马车离开的时候,在后边的马车里穿着打扮肖似王爷和世子的人,虽然他们举止行动间都模仿得肖像,不熟悉的人,不走近倒是一时分辨不出,但是她是一名医者,且与王爷世子都见过,自然察觉得到人换了。 这时候听宋晏这般说,她脑子里窜出一条线,迟疑了一下,而后她低声道:少将军是伤患,我作为医者本就该随行在侧。 宋晏见谢庭语这般说辞,以及注意到刚刚谢庭语眼中一闪而过的恍然大悟,他伸手稍稍摁了一下胸口处的伤,钝痛感持续不断地传来,马车上行进间每一次的晃动,都震得他的伤口一跳一跳地抽痛。这延绵不绝的痛楚,令他频频从小憩中醒转过来。 少将军,无论你有何计划,在下个驿站到达时,你都必须停下歇息。谢庭语看着宋晏恹恹的神情,心中的担忧越发浓郁,秀眉微皱,而且,这行进的速度,须得放缓一些。若不然,你的身子吃不消的。 宋晏可是一名刚刚死里逃生的重伤者,这般颠簸的持续赶路着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宋晏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身体的愈发虚弱,他微微点点头,并未反驳谢庭语的话,但是心中却是一再斟酌,停下歇息是必须的,却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营造出一种着急赶路的状态,才能诱出隐在幕后的黑手,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他这边,父亲和大哥那一头才能更加顺利。 再等等,咱们得急着回京。总要急行军个两三天的。宋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他没有再次闭目养神,只是背靠着车壁,尽量放松僵硬的身子。 谢庭语捏着袖口的手,骨节间泛起一抹青白色,而后她伸手搭上宋晏的腕脉,手腕上一片冰冷,血管在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腕上清晰地显露出来,她凝神探脉好一会儿,才面有忧色地松开手,道:少将军,两三天估摸着不行,你这身子情况,能够坐在车里赶路,已是极其勉强的事了,至多一天,你便会撑不住的。 她的双眸扫过宋晏大氅下单薄的衣裳,深色的衣裳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谢庭语的鼻子灵敏,在车内散发的药味间嗅到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儿。想来这一番的颠簸赶路,宋晏的伤口应是有些许崩开了。 宋晏摇了摇头,道:下一个驿站,咱们不停,日夜赶路,路上最多稍作休整,等到临近寒光镇的那条道上,会在那条道上的驿站歇一宿。 那条道上的驿站较为偏僻,正是适合下手的时候。他琢磨着,估摸着熬到那时候,便能将人引出来了。 谢庭语面上的神情已然是呈现一派的愠怒,平日里她脾气好,虽然是一番少言清冷的模样,但是待人接物间俱是温柔有礼。此时听着宋晏这般不爱惜己身的话,她只觉得心口出烧起一团怒火,气恼地道:少将军,你可知你才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出来,这般折腾,少将军是不想活着回去了? 宋晏看着谢庭语面上的恼怒,他不在意地笑了一下,道:对不起,让谢姑娘担心了。 只是这事儿,必须如此。宋晏别开目光,面上是一片漠然,实在抱歉。 谢庭语咬了咬牙关,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见着宋晏这一副柔软孱弱的模样,心疼终究是覆过了怒火,她又看了一眼宋晏的伤处,而后将药箱打开,小声道:少将军心有筹谋,我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少将军身上的伤需再重新处理一番。 宋晏并未动作,他靠着车壁,似乎不想让谢庭语看到他此刻的伤口情况。 谢庭语见宋晏未曾动弹,她以为宋晏是身子虚弱,无力动弹,便径直凑近,道了一句失礼了,便伸手解开宋晏的大氅,宋晏的身子微微僵硬,他轻轻动了一下手,可是却又顿住,谢庭语凑得近,身上带着的清清淡淡的药香味在宋晏的鼻息间游荡。 宋晏苍白的面上不由得漫上一层浅浅的晕红,谢庭语认真地解开宋晏身上的衣裳,揭开衣襟,露出里边已经被血色染红的里衣,她眼中露出一抹复杂,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少将军,往后,你若是不舒坦,就马上与我说。你看,这伤...... 谢庭语抬起头,忽而注意到宋晏面上不对劲的晕红,她急忙伸手触了一下宋晏的额头,掌心下的温度略高,额上沁出的汗水,潮热潮热的。 谢庭语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她转身便将药箱里的药粉以及干净的纱布取出,沉默地解开宋晏身上的血色纱布,里边狰狞的伤口跃然而出。 她取了纱布轻柔地拭去伤口处渗出的血水,豁开的伤口很深,擦去了血渍,则可以看到伤口里的红肉和骨骼,谢庭语一言不发地撒上厚厚的一层药粉,药粉撒上,宋晏原本晕红的面色顿时惨白一片,呼吸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 谢庭语的动作虽然轻柔,但是却很利索,她抿了抿唇,安抚地解释道:这药,止血的效果好,就是上药时比较刺激。少将军且忍一忍。 待会儿,少将军还得再服一贴药,你身上的高热似乎又起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取了纱布平压住伤口,随后抽出绷带,缠住伤口,他们离得很近,谢庭语的心思都在宋晏的伤口上,一时间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是有多么不妥,而宋晏却是半分不敢动,浑身僵硬着,他微微侧开脸,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就在谢庭语将缠绕好的绷带打上结的时候,忽而间马车一阵颠簸,谢庭语身子不稳地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一头撞上宋晏,谢庭语努力扭开脑袋,想要避开宋晏的伤处。这一扭,脑袋便朝着车壁的角落撞去。 她微微闭眼,等着意料中的疼痛降临。 很快,她的脑袋似乎触到了一抹柔软,冰冰凉凉的,她睁开眼,便见着挡在她额前的冰冷苍白的手腕,她转过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宋晏的身上。 谢姑娘,可有磕着?宋晏的声音混着略微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际。 谢庭语脑子一蒙,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而后便迅速看向宋晏的伤处,确定那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并未被撞到,她才松了一口气。 我、我没事。谢谢少将军。谢庭语抬眸看去,与宋晏的双眸对上,她面上一红,想到刚刚自己似乎是整个人都贴在了宋晏的身上,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羞赧的神情。 还好,没撞到你的伤口。谢庭语别扭地转头,收拾着用完的药瓶,一一放入药箱。 宋晏没有说话,其实刚刚伸手拉了一把谢庭语时,扯到了伤处,骤然的剧痛令他一时间开不了口,他闭上双眼,呼吸清浅,慢慢地等着这一缕的剧痛缓和。 谢庭语没有听到宋晏的话,她抬眸看了一眼,见宋晏一头冷汗地闭眼倚靠着车壁,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开口问道:少将军,怎么了? 宋晏勉力睁开眼,他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虚着音道:没事,就是有点乏力。 刚刚的那一抹意外贴近的绮丽与暧昧,在一问一答间便消散了,只留下浓浓的忧虑。看着宋晏这般模样,谢庭语心中焦虑不已,她知道宋晏的伤本就应该是静养,如今这急行军一般的日夜赶路,一般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宋晏这重伤的身子。 何况,在这马车上,就连熬药都不是很方便,她带着的药材,因为早上出发得匆忙,略有缺失。回头还需要找个地方补充一番。若不然,这漫漫回京路,她怕宋晏可能会熬不到京城。 谢庭语并未再有过多言语,车里一片安静,只是她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宋晏身上,行过一阵路,便会替宋晏把把脉,指腹下的脉象,令她提心吊胆。 时间便在谢庭语这般的重重忧虑下流过,一路上尚算平静,或者说是平静地有些让人不安。 在马车停在驿站里的时候,谢庭语已然管不了什么平静,她看着面容憔悴,在马车里几乎都坐不住了的宋晏,心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息。 少将军,咱们到了。门口传来秦庆的声音。 少将军,可还撑得住?谢庭语听到秦庆的话语,知道是要下车了,她拎起药箱,开口询问。 宋晏调整了一番呼吸,他转过头看向谢庭语,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道:不必担心。 在车帘掀开的那一刹,宋晏挺直了脊背,从车里走了下去。 谢庭语提着药箱,紧紧跟在宋晏的身后,宋晏的步伐不快,她知道此刻宋晏每一步走动只怕都会牵扯到伤处,侧目扫了一眼宋晏的面颊,在余晖照耀下,他的面容呈现出一抹暖色,一时半会间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这处驿站比较偏僻,里边的人不多,此时很安静。 等到宋晏一行人入了驿站里,顿时便有一个老头笑着指挥人将宋晏等人的车马拉到驿站后便喂食修整,又让人擦了擦驿站里的桌椅。 客官,要吃点还是住下?老头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一眼便看出宋晏是这群人的主事人。 住一宿。烦请老人家给我们上点吃的。宋晏随口应道。 秦庆迅速掏了点碎银子,递给了老头。那老头接过碎银,眼角的皱纹笑得更深了,他躬身拱手道:客官放心,咱们这儿虽然偏僻,但是这饭菜可好着呢。保准儿客官满意。 言罢,他迅速转身下去吩咐人上饭菜,又让人带着宋晏随行的人去二楼的房间。 少将军,这儿有点......秦庆平日里看着五大三粗的,但是心思极为细腻,这驿站里的气氛略微有些不对,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出来,但是秦庆那敏锐的直觉,却是一下就感觉到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心头不得劲儿。 宋晏摆了摆手,示意秦庆不必说出。林海这时候从后堂走过来,躬身一礼,低声道:少将军,一切都安排好了。 宋晏的目光扫过只有零星数人的大堂,他看向沉默坐在他身边的谢庭语,道:谢姑娘,今夜还得麻烦你来替我换个药。 谢庭语正在替宋晏倒水的手微微一顿,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心头却是不由得警觉起来。她知道宋晏是一个极其守礼的人,若非是人到了无力顾及礼仪的地步,基本上是不会让她大晚上地去给他换药什么的。 而此时,宋晏这句略微突兀的话,是在告诉她,今夜应是会有什么意外情况。他是担心她的安危,故而才让她去他屋子里待着。 只是...... 谢庭语的注意力依旧是落在宋晏身上,这两日宋晏的情况着实不大好,路途的颠簸,无法静养的行程,令他的高热起起伏伏,伤口的折腾,以及这高热,几乎耗尽了宋晏的体力。 今夜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却不知宋晏能否应对? 第152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0) 夜色漫漫, 今夜的月色极为清亮,厚重的云层都散了去,当空仅剩下一尊明月, 亮堂的月色轻纱笼罩在大地上,地上的雪色映衬上月色, 显现出一抹绮丽的景象。 宋晏安静地倚坐在屋中的床榻上, 谢庭语同样安静地坐在屋子里的桌旁, 手中的药瓶, 一瓶一瓶地重新放置,而后, 她从药箱中去取出一个白瓷瓶,走了过来, 将之放在宋晏的床榻边,郑重交代道:少将军,这一瓶药, 是我爹研制的。镇痛提神的效果极佳,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凝聚你的内息。 宋晏听着谢庭语的话语,看着她眼神中一片认真, 他知道谢庭语应是还有话没说完,毕竟若是真的是这般好用的药,想来谢庭语先前便会拿来给他服用的, 而不是到今夜这时候才取出来。 只是,这药太过霸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可让用者一时间行动如常人, 但是后续的遗患却也严重。谢庭语秀眉微蹙, 似乎很是迟疑不定, 少将军你如今是气血两虚,沉疴在身,服用此药的话,损的便是你那所剩不多的精气神,加之少将军你本是胎里弱,只怕这后患较之其他人,会更严重一些。 会死吗?宋晏拿起那一瓶药,轻声问道。 谢庭语急忙摇了摇头,她敢拿出来这药,便是因为这药虽然后患颇大,但是却并不致命。 不会,但是药效过后可能会令少将军你更加难受,伤口的愈合也会更加缓慢。 宋晏摩挲着药瓶,他轻笑一声,知道谢庭语会拿出这一瓶药,是担心今夜他会有危险,那便无妨。让谢姑娘费心了。 谢庭语双眸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盯着宋晏那失了血色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在宋晏疑惑的目光中,小声道:今夜,是不是很危险? 可能会,宋晏想了一下,接着道,不过谢姑娘,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谢庭语垂下眸子,而后叮嘱着道:那还请少将军保重自身。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99) 言罢,她站了起来,朝桌子那一头走去。 在她还未走到的时候,忽然便听得一道劲风掠过的声音。谢庭语只觉得腰间一紧,她整个人似乎往后飘移开来。 而后眼前一晃,不知是什么东西绊倒,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整个人让宋晏揽在怀里,随后是一阵咄咄咄的沉闷声响,很快,那咄咄咄的声音,从密集变得零零散散。 窗外的打斗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谢庭语转过头,便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是那被翻转过去的桌子,而此刻这桌子上密密麻麻地扎着不少尖锐的箭矢,她来不及多想,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激斗声,而后便是一阵破门声传了进来。 眨眼间,涌入一群黑衣人,闪着森冷光芒的刀刃朝着他们挥舞而来,带着一股冷肃的杀气。 揽着谢庭语的宋晏眉头拧起,他面色极其苍白,可是下一秒却涌起一抹不寻常的红晕,双眸亮堂,伸手一拖一拍,将那扎满箭矢的圆桌拍向那一群黑衣人。 随后,他揽着谢庭语纤细的腰肢,陡然间从敞开的窗子里穿了出去。 谢庭语只觉得身子一个腾空,耳边传来宋晏清凌凌的话语。 别怕。 不过是短短两个字,谢庭语本是悬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她依偎在宋晏的怀中,两人从二楼的窗子里跃出,屋子外隐匿的敌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支支的箭矢凌空射来。 宋晏眸光深沉,一道掌风从手中凝聚,扫过跃射而来的箭矢,看不到的气劲挡住箭矢,那一根根的箭矢仿佛扎在了透明的墙上,而后骤然间被什么折断,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宋晏虚空纵身跃开,几个纵跳间,便避开了零星射来的箭矢,而后在屋檐下落下脚,他放开手,微微呼出一口气,低低地咳嗽了数声,立在他身旁的谢庭语紧张地看向宋晏。 她眼尖地看到宋晏将自己刚刚给他的药瓶打开,从中取用了一枚药丸。谢庭语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此时确实是危机时刻。 宋晏朝前走了一步,将谢庭语掩在身后,而林海和秦庆等人早就与骤然夜袭的黑衣人战至一团了。 他朝驿站的墙面看去,却见墙面上密密麻麻地扎着不少箭矢,想来刚刚第一轮的袭击,便是无差别地箭矢射击。 宋晏眉头一挑,他原以为对方不过是想要阻拦他们回京,现在想来是要他们的命呐。 转瞬间,谢庭语眼前一闪,便见宋晏朝着呈扇形包围过来的黑衣人疾掠过去,他的身影很快,也很轻盈,仿佛是一尾入了河的游鱼,但是对方的攻击也是极为凌厉。 只见对方一众五人,手中握着带着长链的飞镰,在看到宋晏掠过来的身影,手中的飞镰覆着劲气,破空飞过,冷厉的刀锋在月光下闪烁出一抹异样的杀机,合纵连横间,那交叉而过的飞镰,形成了一张蛛网,似乎要将宋晏绞杀。 宋晏面上依旧是一片沉静,只是他的身影越发飘忽,漫天的飞镰交叉出一抹抹的暗影,映衬出他失了血色的面容更加地白,那一种病态的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袭向对方。 对方看着愈发靠近自己的宋晏,手中的飞镰挥舞地越发密集,宛如冬夜里骤然而至的疾风暴雨,但是这一道道的镰影却是奇异地穿过宋晏的身影,在残影中扑了一个空。 宋晏脚下起落间跃动着一抹奇异的节奏,整个人如游鱼,如巧燕,精巧从容。 忽然间,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漫天飞舞的镰影陡然间顿了一下,在左扇角的黑衣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晏,他嗬嗬一声,捂着被捏碎的喉管,瞪大了双眼,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似乎在疑惑,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宋晏是怎么就到了他跟前的? 宋晏放下手,他的目光对上中间的那一名黑衣人,却见那名黑衣人平平无奇的面颊上抽动了一下,而后低哑着嗓子,道:上! 宋晏眉头一皱,这一刻,他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是死士。纵然是逮住了人,恐怕也留不下活口。 他面上神色一冷,而后提气对着场中与人缠斗的亲卫一行人,道:不必留活口! 听到宋晏的话,本还有些顾虑的亲卫顿时下手狠辣了起来。 从宋晏动手到下令,不过是眨眼之间,谢庭语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晏,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攒在一起,她看到宋晏现下的面色不若先前的苍白,反而是涌出一抹红润,而这一抹红润在谢庭语的眼中,却是异常地令人担心。 那群黑衣人确实如宋晏所说的那般,是一群死士,故而听到宋晏的命令,他们面上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是下手愈发凶狠。 围着宋晏的一行人宛如杀出了凶性的恶狼,眼中的阴戾奔涌而出,而后,那一道道的飞镰,仿佛是一条条灵活的巨蟒,朝着宋晏张开血盆大口。 宋晏的手中空无一件武器,眼看着要落入敌人的杀机之中时,忽然便听得身后一道大喝声:少将军,接/枪! 穿破飞镰的影子,一道笔直的黑色/枪/影朝着宋晏飞了过去。 是秦庆。秦庆从驿站中疾冲而出,将手中拎着的长/枪/扔了过去。宋晏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但是在战场上用的最为顺手的武器便是长/枪。 宋晏一把握住长/枪,尖锐的枪/头对着扑面而来的镰影连连击出,他的身影随着枪影一同在黑夜中飘忽,仿若是一道收割人命的勾魂使者。 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短兵交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点点星芒在黑夜里亮起,而后是溅落出来的血花,飘在了雪白的霜雪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死亡之花。 围攻过来的四名死士沉沉地倒下了三名,倒下的黑衣人眉心一点猩红的伤口,那是一道血洞,因为击杀的动作太快,在凶器抽离的时候,那血尚未满溢出来,直到人倒在了地上,那令人作呕的红红白白的液体才交融着蔓延在白色的雪层上。 宋晏手握长/枪,他呼吸略微急促,喘息间带着些许咳喘,额上是细细密密的汗水,但是双瞳却是异常亮堂,沉默地盯着挡住了他的攻势的那最后一名袭杀者。 那名黑衣人眉心中渗出一抹红点,刺痛感令他伸手触抹了一下眉心,却是触到一团血红,眉心间的创伤若不是他退得快,那名刚刚倒下的尸体就不会是三具,而是四具了。 黑衣人双眸紧紧盯着宋晏,他并未想到宋晏的枪/法/功夫竟然如此好,只是先前得到的消息里,分明说是宋晏受了重伤的,如此这情况,哪里是一个重伤者! 他一直毫无表情的面容上显露出一抹疑惑,看着再次攻过来的宋晏,面色微变,可是却始终没有撤离,眸中闪过一抹决绝,朝着人冲了过去。 嗖嗖嗖黑衣人手中的飞镰再度扔了出去,但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原本只是一把头的飞镰,忽然如花朵一般,绽放开来,一把延伸出了三把,是那一把飞镰,仿佛是被削薄了一般,一分为三,削成了三把。 那三把飞镰利落地封住了宋晏攻过来的路线,而后中间的那一把飞镰锋利的刀刃横扫过宋晏的腰际,宋晏手中的长/枪/忽而间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枪/影一闪,那一把飞过来的镰刀与长/枪/撞在了一起,而后绕着长/枪的长柄,细细的黑链子缠绕了上去,将长/枪固定住,在长/枪无法动弹的时候,右边的长链飞镰骤然从右边冲着宋晏的咽喉袭击过去。 宋晏手中的长/枪忽而间横向一抽,那尖锐的枪/头与右边卷过来的飞镰重重地砸在了一起,发出金鸣之声,甚至可以看到些许火花,可以看出刚刚的攻击是多么狠辣。 那黑衣人眼看着宋晏接连挡下这接连的两道致命攻击,他眼眸一转敏锐地发现宋晏的走位似乎都围着屋檐处绕,而那屋檐下的位置是当下混战情况下最为干净的地方,在那里,没有其他人,唯有谢庭语一人亭亭玉立。 不过是一瞬间,黑衣人似乎便想到了什么,他余下的那一柄薄薄的飞镰灵活地拐了一个角,朝着屋檐下的谢庭语飞纵过去。 宋晏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抹方向怪异的飞镰,他心思一转,迅速朝着谢庭语返身追了过去。 而就在他将后背留出空挡的时候,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腰间一拂,将一柄乌黑的短刀掷了出去,朝着宋晏的后心出疾飞而过,短刀带着劲气破空劈了过去。 在飞镰扑向谢庭语身边的时候,宋晏也到了,他长/枪/横挡,手腕一沉,空中出现了令人眼花的枪影,那一支带着十足力道的飞镰被挡在了枪/影之外。 宋晏凝气提劲,手中的长/枪陡然间转绽出一抹锋利的刃光,而后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尖锐的呼啸之声划破虚空,朝着那名黑衣人直刺而过。 宋晏的身影在月光下森冷阴寒,起落之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尖锐,手中的长/枪,仿佛是与他融为一体。 漫天的杀意凝聚在枪/尖,而后一把穿透了黑衣人的喉管。 血花绽放,那一道沉重的身影摔在了地上,叮叮叮,伴随着这名黑衣人的落地,那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飞镰也在瞬间失去了生命力一般,落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忽而而至的战斗也到了尾声,随着宋晏一同在驿站落脚的亲卫们扶起受伤的自己人,纷纷朝着宋晏走了过来。 宋晏将长/枪/立在地上,他吃力地撑着身子,在战斗结束的这一刻,他面上的红润一点点地开始褪去,身子里的疼痛与乏力转瞬间就倾覆回来。 他的呼吸急促,死死咬着牙关,将涌上来的血液咽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经此一战便有了伤亡的亲卫,宋晏看向身上虽有血迹但是精神尚好的秦庆,勉强开口道:秦庆,你与林叔,带着兄弟们善后。后厨里的人呢? 秦庆抱拳一礼,道:回少将军,后厨的人都擒住了,绑得扎扎实实的。 宋晏看了一眼遍地的死尸,他抿了抿唇,小声道:其他的尸体都收拾一下,这群人都是死士,想来是不会有活口的。 少将军。忽然间,谢庭语清脆的嗓音响起。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看过去。却见谢庭语指了指脚下的一名黑衣人,道,这人,还活着。 秦庆迅速上前,蹲下来,指尖搭着黑衣人的脖颈,那轻微的跳动,无不表明,人确实还活着。只是,这人分明是一个死士,又怎么会活着? 谢庭语似乎知道众人的疑惑,她没有卖关子,只是平淡地道:医者身上总是会带着一些药,我趁他防备不及的时候,撒了一把药粉。 防备不及?秦庆疑惑地看了一眼谢庭语,却在忽而间看到那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处一抹娇小的鞋影时,呼吸一窒,后背微微发凉,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麻溜地将人捆地扎扎实实的,同时卸去这人的下巴,将后槽牙里藏着的毒囊抠了出来。 宋晏看了一眼难得出现的活口,他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道:让兄弟们修整一下,明日就将人统统押解进京。 话语落下,众人应了一声,便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残局。 而谢庭语这时候走到宋晏的身边,她正想开口对宋晏说些什么,忽而间,便听得长/枪/落地的声音,随着这一声脆响,紧接着宋晏整个人无力地倒了下来,沉沉地倒向谢庭语。 谢庭语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人,虽然宋晏看着清瘦,但是一名习武之人,终究不是她这么一名娇小的姑娘可以撑得住的,她抱着人一同跌坐在地上。 宋晏沉重的吐息落在她的耳边以及脖颈处,淅淅沥沥的血水从他的唇边溢出,顺着谢庭语的脖颈处滴落,但是她的注意力却是落在了宋晏右侧的肩胛处,那里直愣愣地扎着一柄短刃。 鲜血顺着短刃往外淌落。 谢庭语的脑海中陡然想起来刚刚宋晏回身救援的一幕,应该便是在那时候。 当时的宋晏后背处整个都空出来的,若不是为了救她,宋晏不会挨上这么一刀。 秦庆!快来! 听到谢庭语的喊声,秦庆迅速冲了过来,见着宋晏的样子,秦庆不由得惊呼一声:少将军! 秦庆,你先将少将军送回房间,我得马上给他处理伤势。谢庭语的眼中带着一抹慌乱,而是面上却是一派强作的镇定。 是。 秦庆应了一声,便与闻声而来的林海两人,一同将宋晏送回屋子里去。 这时候屋子里四处都还残留着些许箭枝,好在靠里边的床榻上并未有箭矢。 秦庆和林海两人将宋晏侧放在床榻上,谢庭语则拎着药箱,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她看看一脸灰白,唇边残留着血迹的宋晏,手不由地抖了一下。 她伸手搭了一把宋晏的脉,谢庭语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手抖,竟然是半点都把不到宋晏的脉象,她慌乱地呼吸都乱了起来,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身后摸向宋晏的脖颈处,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 谢庭语的双眸微微湿润,只觉得心头颤抖得厉害,她哑着嗓子道:秦庆,你将少将军扶起来。 是。秦庆看着死气沉沉的宋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听着谢庭语的吩咐,则立马按着她的话做。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人起来,而后便听到谢庭语继续吩咐道:秦庆,你护着少将军的心脉,他的脉象太弱了,稍不注意,怕...... 谢庭语的话没有说完,她几乎是说不下去,现在她需要给宋晏处理肩胛上的伤口,可是宋晏的脉象太弱,她生怕拔刀的剧痛会刺激到宋晏脆弱的心脉。 秦庆的手贴着宋晏冰冷的后心,一丝丝细细的暖流从掌心里传过去。 他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谢庭语,轻声道:谢姑娘,你放心,我护着少将军的心脉。 谢庭语点点头,她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宋晏,低低地道了一句:少将军,我要拔刀了,你可撑着点! 第153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1) 谢庭语的话语落下, 她抿唇握住冰冷的短刃,陡然用力,伴随着轻微的咔呲声以及宋晏无意识的闷哼声, 短刃刮过肩胛骨,血花溅出, 而后是争先恐后涌出的血水, 迅速将宋晏半边身子染红。 在这一瞬间, 宋晏本就苍白的面色衰败下来, 秦庆慌张地看向谢庭语,惊声道:谢姑娘, 少将军的心脉,要触不到了。 谢庭语没有回话, 她手中的药几乎是整瓶整瓶地倒下去,只是药粉很快便被涌出的血水冲开,在一层又一层的药粉的覆盖下, 那蜂拥而出的出血量才有所减缓。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从药包里摸出银针,而后接连在宋晏的心口出连下数针, 谢庭语下针的手很稳,可是望向宋晏的双眸里却是难掩惶恐。 稳住了。秦庆眼眶发红,欣喜地喊了一声。他护持着宋晏心脉的内息并未撤出, 而后缓缓地加大,一点一滴地稳住宋晏微弱的心脉气息。 嗯。谢庭语沾着血迹的手,匆忙地从手边一只蓝色瓷瓶里倒出一枚白色药丸, 甚至都顾不得将手中沾染的血渍擦拭干净, 便将这一枚药丸喂入宋晏口中。 宋晏衰败的面色稍有回转, 但是却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 谢庭语掀开宋晏的衣裳, 果然看到心口出狰狞的伤口又崩了开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眸中隐有水光浮现,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铁锈气息弥漫在她的鼻端。 她伸手取出厚纱布,将伤口处溢出的血水擦拭干净,而后又抽出一块干净的纱布,药膏覆上,她将涂着厚厚一层药膏的纱布平平压上,掌心微微发热,宋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谢庭语心头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放轻一点力道,而后接过林海递过来的绷带,缠住伤口。待她处理好宋晏崩开的旧伤后,抬眸朝着肩胛上的新伤看去,那一处的血水还在缓缓溢出,不过较之先前减缓了许多。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0) 忽而间,靠近伤处的谢庭语嗅到一股夹杂在血腥气里若有似无的异香。她身形一顿,立马看向那□□以后扔在一旁的短刃。 她伸手将沾满鲜血的短刃拿起,短刃薄薄的刀刃是漆黑的,看不出什么色泽,而覆盖在血液之下的刀刃上透出一抹异香,时有时无,似乎是浸透鲜血以后才透出来。 谢庭语眉心一跳,她握着短刃的手不由得抓紧,咬着牙,转过身从药箱里又取出一瓶红色的瓷瓶,而后将瓷瓶里的药粉撒上,这一瓶的药粉不同于先前的药粉,带着一丝浅浅的腥臭味,在药粉接触到宋晏肩胛处的伤口时,宋晏的身子一僵,他无力地挣扎了下。 只是秦庆擒得紧,倒是没有让宋晏挣脱开。 等谢庭语处理好宋晏的伤势时,屋子里的几人都不由地出了一声冷汗。 谢姑娘,少将军的伤......林海担忧地开口询问。 然而谢庭语失礼地没有回答,而是迅速起身,她起身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好在秦庆利落地伸手扶了一把,若不然,谢庭语怕是要整个人跌至地上。 她低低地道了一声谢,便从带着的药箱里取出数种药材,谢庭语掂量着取了出来,而后包在一个纸包里,她一把将这个药包交给林海,开口道:林将军,这药,烦请你尽快去熬煮,三碗水煎成一碗,大概是半个时辰时间。药一好,请马上端来。 诶。林海自然看得出来宋晏的情况凶险,听得谢庭语的吩咐,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马接过药包朝外走。 谢姑娘,少将军这伤,如何?秦庆此刻收了掌,将宋晏安置在床上,看着一身血色的宋晏,他的心头涌起一抹不祥。 谢庭语重新走过来,她在榻边坐下,伸手搭住宋晏的腕脉,指尖的脉象,果然是如她所猜测的那般,她垂下眼眸,心中涌起一抹哀伤。 少将军的伤,很不好。谢庭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沉沉地应了这么一句。 秦庆脸色一白,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宋晏,深深地躬身一礼,恳求道:谢姑娘,请你救救少将军! 谢庭语别开脸,她咬了咬牙,低低地道:我自当尽力。 有一些话,她并未说明白,而是因为现下她心头也是乱糟糟的。 秦庆站直身子,他眸中神色沉重,而后又对着谢庭语,拱手一礼,道:少将军这里,一切就都拜托给谢姑娘了。其他的事,我先去安排。 宋晏昏迷之前,曾下了命令。现下虽说宋晏昏迷不醒,但是一切的事还需尽快落实处理,今晚的夜袭,他们的伤亡也不少。他作为宋晏的亲卫,心中明白宋晏担心什么,他须得在宋晏醒来之前将一切都办好。 秦庆离开屋子后,谢庭语便沉默地坐在榻边守着宋晏。 屋子里一片安静。 谢庭语低头注视着宋晏的面容,这一宿的惊险在这时候浮上心头,宋晏挡在她面前的身影一点一滴地浮现在她的面前,以及那满是铁锈味儿的怀抱。 她突然伸手抚过宋晏的面颊,他的脸很冷,额上的冷汗打湿了乌黑的发丝,凌乱的发丝贴在他的面颊,他的唇色很淡,大量的失血,令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抹濒死的虚弱。 谢庭语的手拂过他的额头,连日来的低烧在这时候也感觉不到温度了。她的心头一抽,浮荡起一抹奇怪的感觉,堵得慌,令她整个人都像是浮在了毫无落脚的水面上,仿佛是随时都会落下去一般。 少将军,对不起。谢庭语的声音微微哽咽。 等到宋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高照了。本是一片狼藉的屋子都收拾地干干净净的,若不是墙上屋角残留着的箭矢痕迹,几乎让人以为昨夜的袭杀是一场梦。 耀眼的眼光透过窗子照在宋晏的榻前,他睁开迷蒙的双眼,浑身绵软无力,侧了侧头,便看到伏在他榻边的谢庭语,微暖的光晕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更衬得她整个人玉白无暇,秀美的面容微微蹙眉,眼下一抹青黛,显出一抹楚楚可怜。 宋晏的意识慢慢回笼,他的目光落在谢庭语的面上,微微皱了下眉头,动了动手,似乎想要挣扎起身,只是堪堪动了下手,便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肩胛处蔓延至心口,令他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谢庭语睡得很浅,宋晏这轻微的一声闷哼,便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第一时间便是朝着宋晏看去,手下意识地轻轻拉过宋晏的手,想要替他把脉。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眸子对上宋晏的双眼,她愣了一下,随后一抹欣喜涌了上来,开口柔声道:少将军,你可有哪里难受? 谢庭语的手搭在宋晏的脉上,脉象一如先前的虚浮无力,甚至不注意,都探不到脉象。 宋晏张了张口,沙哑的声音传来:谢姑娘,你、可有受伤? 分明是他自个儿伤得严重,可是一醒来却是率先关心她。这一句问话,令谢庭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少将军,林将军和秦小将都照着你的吩咐,把事儿安排得妥当。谢庭语想了一下,便将宋晏想知道的事儿一一交代,宋晏并未询问出来,可是谢庭语却似乎很是了解,受伤的人,伤势也都处理了,死去的人,秦小将也都安排好了。 至于抓到的刺客,林将军将人都捆得严实,安排了人看着,怕人会自裁,我给下了些药,能够令人浑身无力动惮不得。谢庭语说得坦然。 嗯。宋晏轻轻点了点头,他复又开口,道,谢姑娘,麻烦,帮我把、咳咳......秦庆和林叔喊来。 谢庭语微微一皱眉,此时宋晏最需要的是休息,虽是心中不虞,但却还是顺着宋晏的意思去唤了人来。 少将军,你醒了? 少将军。 秦庆和林海两人踏入房屋中,见到勉力倚坐在床上的宋晏,神情激动地上前行了一礼。 宋晏微微点头,不过是这么倚坐着,他都觉得浑身在冒冷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肩胛至心口处的痛楚是一阵强过一阵,令他呼吸不畅。 他微微缓了一口气,开口道:秦庆,备车,通知人员,午后咱们就出发。 秦庆听到宋晏的话,脸色一变,他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少将军,你现下这一身的伤,需要的是好好休养,而不是赶路。 林海也是一脸不苟同地摇头,上前一步,躬身一礼道:少将军,还请你好好休养。 昨晚的凶险,以及宋晏的虚弱,都是肉眼可见的。一想到昨夜里的惊险,林海心头更是一阵后怕,虽说这一切安排都是宋晏定的,但若是宋晏出了事,他始终是无法向王爷交代的。 宋晏知道秦庆和林海的担心,他摇了摇头,道:昨夜,袭杀的人,是两拨人。 他微微喘了一口气,无力地伸手稍稍摁了一下心口,他只觉得心口的窒息感很重,闷闷的,令他喘不上气,宋晏吃力地吐出话语:一拨,是要杀人,一拨,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 能够、能够捉到活口,是、是意外。宋晏面色惨白得吓人,这一次他的感觉比先前任何时候都糟糕,就算是之前伤及要害的时候,也未曾有如今这般难熬。 要趁着幕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将人、将人押解回京,交给父亲和大哥......宋晏说到这里,他微微佝偻身躯,摁着心口的手不由得就用上了力。 少将军?秦庆第一时间就发现宋晏的不对劲,他迅速上前扶住颤抖着的宋晏。 这时候,从门口端着药入了房门的谢庭语,立马将药放下,三两步间就走到榻边,她手中的银针扎入宋晏后背的穴位,宋晏的面上已然是一派青白。 在银针入穴后,宋晏只觉得尖锐的疼痛从心口出传开,而后涌起一抹血气,他不由得侧身呕了出来,殷红的血水溅落在谢庭语的裙角。 只是呕出这一口血以后,宋晏似乎觉得身子倒是没有那么难过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面上的青白色转为了苍白。 秦庆和林海相对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抹深深的担忧,秦庆躬身垂首道:少将军,此时,你这般身子,赶路一事,还请三思。 林海上前一步,叹息一声,道:少将军,听林叔一句劝,暂且休养数日,等你身子稳妥一些,咱们再赶路。京中的事,王爷自会有打算的。 宋晏低低咳嗽了一下,他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气音,道:迟则生变,咱们..... 少将军! 宋晏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让脸色难看的谢庭语打断了话。谢庭语平日里从未有这般无礼的举动,此时的骤然开口,着实是让秦庆和林海两人愣了一下。 谢庭语的双眸定定地看向宋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对着秦庆和林海福身一礼,道:林将军,秦小将,烦请您们先出去稍候,我有些事要和少将军说说。 秦庆和林海两人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宋晏,见宋晏轻轻点了下头,他们便抱拳一礼,脚步轻巧地退了出去。 谢庭语在关门声传来的时候,她抬眸看向宋晏,双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少将军,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吗? 第154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2) 屋子里的气氛很安静, 谢庭语定定地看向宋晏,眼中的神色复杂,她紧紧抿着唇, 等着宋晏的回答。 宋晏面上一片平淡,脑中的晕眩时不时地传来, 令他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他努力打起精神, 看着一脸认真盯着他的谢庭语, 轻声道:想来, 现下我的情况,很很糟糕。 不必谢庭语多说, 他自己都感觉得到。 谢庭语缓缓呼出一口气,她勉力令自己镇定下来, 而后沉声解释道:少将军,你身上的旧伤本就是九死一生,原应该好好静养的, 可是这一路奔波...... 她沉默了一会儿,眸色黯淡,面上溢出一抹浅浅的愧疚之色, 给你的药......昨夜的夜袭中,少将军用了药,我本是想着, 虽然会有后患,但是危急时刻,至少能够保住命, 亏损的精气神日后慢慢养回来便是了, 可...... 谢庭语说到这里, 她的话语停了下来, 双眸里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她低低地接着道:那把短刃上抹了毒。 听到这里,宋晏面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难怪这一次醒来,他会觉得如此煎熬,他下意识地伸手拂过肩胛,那里包扎得严实,痛楚并不明显,若非是动作颇大,牵扯到伤处的话,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至少,与心口处的伤比起来,他觉得并不严重。 毒,很棘手吗?宋晏平静地问道。 谢庭语摇摇头,屋外的光晕照在她的身上,斑驳的光影将她笼罩住,而后慢慢地晕染开,将她莹白的肌肤衬得越发姝丽。 她的双眸在光晕之中,显出一抹浅淡的水色,声音轻柔,毒不棘手,但毒入了血脉,与之前服下的药糅和一起,毒性变了,虽然我给你解了毒,只是融合起来的药 谢庭语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她垂下眸子,一滴滴的泪水落下,砸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那药成了致命的药。谢庭语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将发现的最糟糕的情况说出,它是药,不是毒,无药可解。它随着你的血液流动,在身体里蔓延,蚕食你的元气,你的伤势会恢复得很缓慢,但最麻烦的是,就算你的伤势复原了,你的身体也会一天比一天差咯血,虚弱,衰竭你会慢慢感受到,身体里的精气神越发衰弱,直到 她说到这里,似乎说不下去了,致命的药,随着血液流淌,会在人的五脏六腑里肆意破坏,纵然用上奇珍异宝进行弥补,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谢庭语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在想,若不是自己将药给了宋晏,宋晏便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宋晏倚坐在床边,静静地听着眼前的人自责的话语。 谢庭语很少哭,这是她在虞家养成的性子。她在虞家长至七八岁上,有一天父亲和虞家大吵了一架,而后,她才随着父亲四处游历。 虞家是京城里有名的望族,她虽然幼年丧母,但虞家的人待她很好,她的母亲是虞家上一辈中唯一的姑娘,说是掌上明珠都不为过。 至于怎么会与父亲这么一个破落户结亲,却又是一番说不清的往事了。 总之,当年父亲和娘亲的婚事,虞家是不同意的,及至后来娘亲生下她以后,意外身亡,更是令虞家厌恶极了父亲,只是怜她出生就没了娘亲,也怕父亲苛刻了她,便将她带回虞家抚育教养。 虞家家教甚严,一言一行都是重重规矩,正是因为这般,她的情绪素来收敛,哭笑更是极少。后来随着父亲四处游历,才稍显得鲜活起来。 只是,如今她想着宋晏身上的情况,心中涌起来的愧疚与难过几乎将她淹没,心口的酸楚怎么都抑制不住,泪水便也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落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是我学艺不精,对不起,我谢庭语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她胡乱地伸手抹了一把泪水,微红的鼻头,看起来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姑娘,不妨事的。宋晏温声安抚道,若不是谢姑娘的药,昨夜,怕是无法安然度过。 今后,今后的事再说。宋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虚弱,可是却让人异常安心。 谢庭语抬眸愣愣地看着宋晏,双眸通红,眼眶里还带着泪花,泪珠沿着她白皙的面颊滑落。 宋晏心头微微一抽,说不清是伤口在疼,还是心中涌上来的情绪影响,他伸手轻轻地拭去谢庭语落下的泪痕。 冰冷的手指触及谢庭语柔软的面颊,让谢庭语的身子不由地一颤。 宋晏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收回手,低低地咳嗽两声,才小声道:谢姑娘,一切都还未到最糟糕的时候,我曾听谢大夫说,谢姑娘天资聪慧,在医学一道上极有天赋,也许过些时日,你便能研究出破解之法。 谢庭语不言不动,她的眼中带着一抹迟疑,若是不能,那 若是不能,也无妨。宋晏并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他的眸中透出一丝认真和疲倦,谢姑娘,我是一名上战场的武将,何时马革裹尸,谁也说不定。如今,不过是早了些许罢了。 他想了想,而后坐直身子,勉强打起精神,道:只是,谢姑娘,我身子的情况,还望谢姑娘暂且保密。谁也别告知。此事,唯有,你知,我知。 谢庭语并不是一个那么好哄的姑娘,可是宋晏的三两句话,便将她满心的惶然驱散,她听到宋晏此时的话语,眉头微蹙,不苟同地摇摇头,道:可是,你这情况,王爷他们往后若是 劳你暂且瞒着,若是往后有破解之法,现下让人担心总是不好的。若是没有,那么知道了又有何用? 宋晏眉眼间很苍白,虽是笑着,可是却让谢庭语心口处生揪着痛。 谢庭语咬着唇,只觉得无法拒绝,可是答应他瞒下来,却是违背父亲给她定下的行医规矩。 宋晏撑着身子,拱手一礼,道:还请谢姑娘答应我这个无礼的请求。 他这般动作,谢庭语只觉得任何规矩都不重要了,心头一软,道:好。我,我答应你。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1) 她看着宋晏毫无一丝血色的面容,眉目之间难掩的痛楚,小声道:少将军,我一定会找到法子的。 宋晏笑着点点头,复又低低地咳了起来,刚刚的一番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身子微微佝偻,苍白冰冷的手摁住胸口处,仿佛是在平复伤口处跳动的疼痛。 谢庭语双眸一扫,迅速将搁置在旁的药端了过来,她舀了一勺子,递送到宋晏的唇边,沉声道:少将军,无论怎么说,这时候,你都必须好好静养,至少,至少得躺个十日 宋晏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他的双眸对上谢庭语的视线,谢庭语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低地道:那,七八日,也是要有的。 谢姑娘。宋晏的声音略显清冷,可是落在谢庭语的耳中,却是无端地升腾起一丝热浪。 谢庭语别开眼,而后又递了一勺子的药汁过去,咬着牙道:一日,你躺着歇一日。 宋晏眼中荡出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咽下口中的药汁,道:好。 谢庭语这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一系列举动有多么丢脸,她面上飞起一抹嫣红,恰好这一碗的药也已喂了七八成。 她扫了一眼面色青白难看的宋晏,便也停下了喂药的举动,小声道:我先出去,少将军,这一日休整,还请你少思少虑。 嗯。宋晏沉沉应了一句。 谢庭语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门口如两座门神一般站在门口的林海以及秦庆,她眉头拧了起来,而后低声嘱咐道:少将军,需要好好休息,林将军,秦小将,若有要事汇报,还请从速说完。 诶,好,好的。我们记下了。林海和秦庆拱手一礼,急忙应下。 若是少将军有何不适,你们立马让人来唤我。谢庭语想了想,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好的。 好,我们晓得了。 等到谢庭语走远,林海与秦庆相对一眼,两人的眸中都带着浓郁的担忧,他们与谢庭语相处这些时日,知道谢庭语这人性子温婉守礼,若非宋晏的情况确实糟糕,谢庭语怕是不会贸然插手他们的差事。 林海与秦庆踏入屋子里时,在明亮的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宋晏的气色太糟糕了。 林海眉心一跳,他拱手一礼,道:少将军。 宋晏没有等他们说话,他闭着眼,缓声道:午后,林叔,你带着昨夜里的两拨人,先行离开。 少将军,那你呢?林海疑惑地开口问道。 宋晏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回道:我在此歇息一日,再行赶路。 分开来也好,他们一时也摸不准咱们的情况。宋晏虽然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是林海与秦庆却都是明白的。 但是这般做法,少将军你身边的人便少了,路上若是有个意外,少将军你这不就是更危险了? 林海摇了摇头,急忙上前一步道。 宋晏扯了扯唇角,呼吸轻浅,道:林叔,只要你们能够及时入京,我这头便不必担心。 林叔,照我说的办。 林海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见着宋晏那一副疲惫而虚弱的模样,到口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是。林海躬身一礼,便就退了出去,心头想着,入京后得与王爷提醒下,少将军这次着实是伤得重。 少将军,你就歇一日吗?要不在这儿多休整两天秦庆急切地开口道。 宋晏这时候,似乎也撑到了极限,他脑子里一片迷糊,秦庆的声音有点大,钻进他的耳中,却是震得他脑袋一阵发胀,一跳一跳地疼。 不用,时间拉太长,先走的林叔那一头便有危险了。宋晏的声音轻飘飘的,他闭着眼,而后接着道,秦庆,接下来的日子,你好好保护谢姑娘。 第155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3) 秦庆沉默地看了一眼宋晏, 而后沉声应了一句:是。 宋晏没有动,他轻声又道:秦庆,你也下去休息吧。 昨夜秦庆看着也是受了伤的, 宋晏该交代的也就交代了,既然只打算歇上一日, 那么自是要让人下去养足精神, 接下里的一段路, 若是妥当, 或许能顺利回京,若是不恰好, 怕是又将是一段刀光剑影。 而他如今的身子情况,动手应是不能了。 秦庆躬身一礼, 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走到门口,他复又看了一眼宋晏, 在暖光之下,宋晏的身子看起来更加单薄,那张苍白的面容隐藏在光芒中, 竟给他一种随时都会消失的感觉。 他的心里涌起一抹不安和担忧,忧心忡忡地阖上房门离开。 过午之后,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掩住, 一队人马驾着马车从驿站离开。 整个驿站在人走了之后,更显得清冷,尤其是入了夜之后, 这偏僻角落里的驿站仿佛是被人遗忘在荒野里的破落地儿, 在夜风里呈现出一派荒凉。 在昏暗的厢房里, 谢庭语拧了一把帕子, 打算换下宋晏额上的湿帕子,那湿帕子已经带出了些许温度,感受到帕子上的余温,她又触了一把宋晏的额头,掌心下的温度不同于先前的冰冷,如今是灼热的,谢庭语将拧好的帕子放置在宋晏的额上。 宋晏双目紧闭,呼吸很是轻微,纵然是此刻的高热,他的双唇依然是一片惨白了。谢庭语白日里便是担心宋晏夜里会起热,没想到入了夜后,果然就发热了。 别看此时宋晏睡得沉,这不过是服了药以后的效果,且药效发挥之下,宋晏昏睡得依旧是不大舒坦。从他偶尔间的辗转便能感觉到他的不适。 谢庭语看着窗台边温熬着的药炉,她心头沉甸甸的。想着明日宋晏便要启程赶路,她脸上的神情带出一抹苦恼,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咕噜噜的药炉上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谢庭语急忙起身走过去,她拿着厚帕子将壶盖掀开,看了一眼壶内冒着泡的漆黑药汁,浓郁的苦涩药味混合着一股浅淡的香气,飘了出来。 她拎起药壶,倒出小半碗药汁,转身看向宋晏的时候,赫然发现本是双目紧闭的宋晏,此时竟是醒了过来。 谢庭语看着宋晏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她急忙将还带着热气的药碗放置一旁的小几上,疾步走过来,伸手搭了一把,小心地扶起宋晏。 宋晏就着谢庭语的力气,勉强靠坐在床栏边,额上的湿帕子落了下来,单薄的单衣上透出隐隐的血色,谢庭语凑近身子,揭开宋晏的衣襟,仔细看了一眼,应该是先前未曾完全止住的血水透出来的,现下倒是不再出血了。 略微急促的灼热气息拂过谢庭语的面颊,谢庭语微微抬眸,与近在咫尺的宋晏对上,她呼吸一窒,这才发现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很近,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去将一旁小几上的药汁端过来。 少将军,你醒来地也很恰好,这药刚熬好,我本是想着要不要将你唤醒的,倒是没想到你自个儿就行了过来。谢庭语笑着坐下来。 宋晏扯了扯唇角,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轻声道:辛苦谢姑娘了。 他睡得并不好,主要是伤口处如影随形的疼痛,以及浑身的乏力,再加上肺腑间的窒息感,令他怎么都无法睡得舒坦。若不是先前服了药,只怕连这片刻的安睡都做不到。 谢庭语搅了搅药汁,等到温度适中以后,她才舀了一勺子,递送过去到宋晏的唇边。 宋晏极为习惯地抿下药汁,两人一喂一喝,动作间默契而娴熟。谢庭语见宋晏咽下去的动作慢了些许,便就停了下来,她早就发现了宋晏这人若非实在难受,便是一个容易勉强自己的人。此时这药喂了半碗,大抵是又难受了,故而喝不下去了,可是他偏偏不会说出来。 谢庭语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药碗放置到一旁,而后又伸手搭了一把宋晏的腕脉,宋晏的手腕不若他额上的温度那般灼热,相反,手上的温度是冰冷的。 宋晏看着垂眸一脸认真的谢庭语,不知怎么的,忽而笑了一笑,谢庭语收起诊脉的手,一抬眸便看到宋晏面上露出的笑,她莫名地看着人,而后疑惑地道:怎么了? 咳咳,咳,没,咳咳......宋晏摇摇头,压制着肺腑里忽而窜起的咳嗽,而后他小声地道,只是,似乎这段日子以来,谢姑娘的喂药技术越发娴熟了。 谢庭语轻轻地拍着宋晏的后背,替他顺过气,听到宋晏的话,谢庭语不由得反驳道:我长这么大,也就给少将军喂过药,这技术,还得多亏少将军,才能练就得这般娴熟。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真是对不住了......宋晏苦笑了下,略带歉意地回道。 谢庭语停了下动作,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语举动都太过无礼了,她抿了抿唇,端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而后正色道:对不起,少将军,是我失礼了。 宋晏转过头来,他看着谢庭语,摇了摇头,道:谢姑娘言重了,这一路上,多亏有了谢姑娘......若不然,只怕我早就命丧黄泉...... 少将军,你会长命百岁的。谢庭语忽而截断宋晏的话,但是目光落在宋晏染着血渍的单衣上时,她的眸光暗淡了不少,我,我已经开始配药了。不过,现在主要是先要恢复你身上的伤势,至于体内的药,我再琢磨琢磨。 宋晏见谢庭语这般说法,他顺从地点点头,笑着道:嗯,一切就都麻烦谢姑娘了。 身上的伤那般沉重,但是他给人的态度却觉得那不过是些许皮肉小伤,似乎过两天就能好一般,而那致命的药,更是显得无足轻重,半点都不曾对谢庭语说过重话。 谢庭语的心头却是难受得厉害,她低低地道:回京以后,我得回虞家,进出间怕是不大方便,但是少将军的身子,我得按时观察,还有药也要尝试...... 她想着宋晏先前说的暂且瞒着,这时候想想便又觉得不妥。 宋晏看了谢庭语一眼,却仿佛是能够看透谢庭语所思所想般,他轻声道:谢姑娘,入京以后,过不了多久,便是冬朝日了。 谢庭语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冬朝日,是魏朝的一个重要节日,这一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门望族,都会出游,参与魏朝最为出名的瑞雪游龙。 冬朝日,会很热闹的。谢姑娘可以出门逛逛。宋晏温声提醒道。 这时候,谢庭语顿时就醒悟过来,冬朝日,她出门得顺理成章。 我记得,京城里的满庭芳的酒菜很好,位置也好,晚上可在楼上包间里观看瑞雪游龙。到时,我想去好好看看。谢庭语忽而冒出这么一句话。 宋晏点点头,他唇边的笑很淡,声音略微喑哑:嗯,满庭芳我也很久没去了。届时,又得麻烦谢姑娘了。 话语间,两人便默契地定下了相见的时间和地点。 谢庭语看着宋晏孱弱的模样,她皱了下眉头,道:少将军,我扶你躺下吧,明日要出发的话,今夜,你需要好好休息。 宋晏知道谢庭语说的在理,只是他的身子着实是难受,尤其是躺下去之后,呼吸间更为艰难。 谢庭语看了一眼宋晏,便也知道宋晏的不舒坦。她伸手扶着身子略微僵硬的宋晏躺下,而后伸手拉起宋晏冰冷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少将军躺着并不舒服,先前的伤本就损了肺脉,如今又受药的影响,五脏六腑里怕是都在折腾,只是歇不下,就会更难受。 她的手温温软软的,手指灵活地按着宋晏手上的几处穴位,一点点地揉着,温声道:我给少将军摁摁穴位,能够疏解一点经脉,少将军也能歇息一会儿。 宋晏的目光落在谢庭语身上,眉目间一片柔和,眼中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和欢喜,他看着谢庭语一脸认真地垂眸轻摁着他的手,冰冷的手上感受着轻柔与暖意,就连原先的窒息与痛楚都减少些许。 他确实很疲惫,这一段日子以来,征战,守城,命悬一线,星夜赶路,以及夜袭暗战......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是让他的神经紧紧绷着,身上的伤一层叠着一层,沉疴在身,更是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精力。 此时,这一刻难得的安宁,让他觉得平静。 宋晏的双眸略微模糊了起来,谢庭语的身影也逐渐看不清了,他慢慢合上双眼,呼吸轻轻浅浅的,确实是比先前的急促和凝滞顺畅了许多。 只是在他合上眼的这一刻,脑中却还是想着明日赶路,入京怕是还需三五日,,,,,,而父亲和大哥那一头,却不知道到底是何种情况了? 让宋晏如此挂念的宋墨与宋奕两人此刻离京城并不算远了。他们一路上换着马儿,日夜兼程,加之路上并未有人拦截,倒是比宋晏那一头顺遂多了。 宋奕牵着马到小溪边饮水,他取了水壶,灌了一壶水,走至篝火旁一脸沉思的宋墨身边,将水壶递给宋墨,道:爹,喝点水。 宋墨接过水壶,心事重重地随意地喝了一口,而后抬眸看向一片墨色的夜空,眉头紧紧拧着。 看着宋墨这副模样,宋奕咧嘴笑了一下,道:爹,你一路都是心事重重的,我看你是想多了,你看,这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咱们如今都快要到京都了,也不见有半个拦路的。想来,这次的事儿,没啥大问题。 宋墨知道这一路没人拦截,那就说明宋晏那一头吸引了全部的火力,想到宋晏身上的伤,宋墨心头便如悬在半空的石头,无处着落。 没有拦路的?呵,那是因为人估计都让阿晏拦阻了。 第156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4) 宋奕脸上的笑登时凝住, 他的双眼陡然盯着宋墨,而后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爹,你说, 阿晏拦住人? 宋墨沉默着,脑海里浮现出宋晏苍白而倔强的面容, 心头的焦虑和担忧油然而生。 爹, 你倒是说说, 阿晏的伤那么严重, 什么叫阿晏拦住了人?爹......宋奕的面上显露出一抹焦躁,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宋墨垂下眸子, 他看着眼前的篝火,低低地道:我们连夜赶路, 阿晏随后跟着,那些拦路的人估摸着都冲着阿晏那头去了。 是诱饵! 宋奕面色一沉,瞬间就明白了宋墨的意思, 他陡然一转身,就往一旁歇息的骏马走去。 你若是这时候回头,便是让阿晏白白冒险了一回。宋墨并未抬头, 他不用想都知道长子此时的想法。他这个长子平日里粗中有细,行事并不鲁莽,但是若是牵扯到了宋晏, 那行事上便冲动了不少。 宋奕陡然停下脚步,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翻身上马, 没好气地低吼道:好, 我不回头, 我现在连夜赶路。都这时候了, 你还在磨蹭。咱们早一日入京,阿晏那一头便也能少一分危险。 言罢,他一扯缰绳,骏马嘶鸣一声,随后便朝前奔去。 宋墨重重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着:还不是想着你身上带伤,这日夜赶路,怕你吃不消,才打算修整一晚的。 他看了一眼已然远去的宋奕,落下一句这臭小子,搞得就他担心阿晏一样,而后便利索地翻身上马,朝着宋奕那一头追去。 京都里,一派的平静,只是这平静里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汹涌。 殿下,北梁王并世子入京了。太子的心腹陈寿悄无声息地入了东宫,对着正站在阳光下喂鱼的高瘦俊朗的男子,躬身一礼,低声道。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2) 太子的手微微一顿,将手中的鱼饵都撒入池子,看着池子里争相抢食的鲤鱼,太子薄唇微微一扯,露出一抹冷笑,道:这么快?人没拦着? 陈寿抬起头,面上显出一抹阴鸷,开口道:没想到,北梁王狠得下心,将他那次子当诱饵,咱们的人奔着那宋晏去了,故而让北梁王这么顺当地入了京。 罢了,本也就只是为了拖一点时间。入京了便就入京了,不是什么值当的事。太子慢条斯理地转身走近回廊,他的面容躲进阴暗的光线里,看起来极为冷漠。 弹劾的折子都上来了吧?太子走了两步,忽然又问了一句,父皇,醒来了吗? 回殿下,陛下尚未清醒,太医说估摸还得两三日才会醒来。 太子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拧,随后,便又吩咐道:既然如此,若是北梁王父子入京了,便先拿人入狱吧,以擅调边军的罪名,哦,对了,动静小点,还有入狱后,记得让人以礼相待,毕竟那可是父皇器重信任的兄弟。 是。陈寿拱手一礼,应了下来,只是面上流露出一抹迟疑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太子,又问道,殿下,既然拿人入狱了,何不如...... 太子瞥了陈寿一眼,他这个心腹忠心是有的,能力也是有的,便是莽了点,动不动总是想着粗暴地一刀了结。 北梁王位高权重,简在帝心,这一次的事,不过是有心算无心,既然对方回过神来了,你以为就凭着那些弹劾,以及那莫须有的擅调边军罪名,便能将人定下死罪吗?太子的眼中露出一抹嘲讽,他太明白这一位北梁王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可能是比他这位太子还重要的。 要知道,父皇还没死呢。 陈寿心中不明白,既然不能,那又何必这般折腾算计?心中的困惑他并未问出口,但是眼中的疑惑却是明明白白的。 是不是不明白,孤又是为何要出手?太子今日似乎挺有谈话的雅兴,一边漫步着,一边耐心地给他这一位心腹解释,孤早晚都要登上这个宝座的,孤不喜欢北梁王那般高高在上。主弱仆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陛下让他在北梁王面前伏低做小的过往,想着北梁王教导他时的严苛,以及宋奕那没大没小的态度,太子的眸中闪过一抹厌恶。 北梁王,这把刀不错,可是孤更喜欢听话而好使的刀。父皇的身子不大好,这刀,孤如今好好打磨打磨,等到孤登上宝座的时候,正是好使的时候。太子面上扯开一抹浅浅的笑,只是他的眼神太冷,这笑看起来极为阴森。 陈寿沉默地跟在太子身后,他静静地听着太子的话语,偌大的宫宇都被璀璨温暖的阳光罩住,但是却看不出半分暖意。 宋墨和宋奕算到了一切,却未曾想到此时能够做主的陛下竟然还处于昏迷之中,而太子并未见他们,不过是一句暂且入狱,待陛下圣裁。 宋墨看着眼前领兵将他们俩人团团围住的龙鳞卫军,沉默半晌,并未动作。 龙鳞卫军的统领王望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王爷,圣命难为,属下相信王爷和世子定是清白的,如今便暂且委屈王爷和世子了。 宋奕动了动脚步,宋墨一把摁住宋奕的手,低声应道:好。 他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又回过头来,看向宋奕,眸中神色深沉,只是拽着宋奕的手愈发用劲,扯着宋奕随龙鳞卫军离开的时候,他低声地道了一句:若是动手,便就是落了套。 宋奕不甘地回望了一眼在阳光下森冷一片的宫墙,随后咬着牙随宋墨离开。他并不是担心自身,只是担心后头入京的宋晏。 刑部的大牢怎么都想不到会迎来两位身份如此尊贵的人,刑部尚书宫濬领着人入了刑部大牢的牢房,而后躬身一礼,道:王爷,世子,暂且委屈你们在这儿待着。 这牢房并不肮脏,干净整洁得很,不过是稍显简陋了些许,宫濬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宋奕,又看了看神情严肃同样难掩疲惫的宋墨,他拱手道:王爷,世子,我看您们长途奔波,怕是身子不适,我请个大夫,为两位好生调理一下。 宫濬是陛下的心腹,自然知道北梁王在陛下心中是极为倚重的,他不会相信所谓的擅调边军这种罪名,只是既然太子殿下开了口,且如今陛下尚在昏迷之中,便也只能依令行事。 宋墨见颓然坐在椅子上的宋奕,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过宫大人。 宫濬摆摆手,而后又轻声道:王爷且耐心等候,陛下大抵再过两三日便会醒来。 言罢,他不等宋墨反应,便迅速退了出去。 宋墨听着宫濬的话,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没想到陛下这次的病竟是如此严重。他回头看着疲乏不堪的宋奕,眼中流露出一缕心疼,宋奕身上是带着伤的,虽说不是致命伤,但也不算轻微,加上这么一路奔波,现下却又入了狱。 阿奕,身子可还吃得消?宋墨坐在宋奕的身边,沉声问道。 宋奕随意地摇了摇头,他的背脊微微佝偻,对于自己的处境他并不担心,但是眼中却依旧是浓浓的担忧,那是对即将入京的宋晏,也不知道阿晏怎样了?若是他入了京,是不是也入狱?狱中清寒,他那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阿晏,估摸着没有这么早,再晚三两日,陛下便醒了。宋墨揉了揉额角,低声道。 太子那小子,我就知道,他是看不顺眼咱们了...... 宋奕!宋墨低喝一声,打断宋奕的牢骚话,慎言! 宋奕撇了撇嘴,但是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嘟囔着不知阿晏如何。宋墨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森冷的大牢,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抹幽冷。 而让宋奕和宋墨牵挂着的宋晏并未如他们所想的那般,会晚上许多日子才到达。 咕噜噜的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慢,甚至可以说是飞快了。而这般快速的行进,更是让马车颠簸,车内很沉闷。 谢庭语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她难掩担忧地看着倚靠在她身边的宋晏。 宋晏面色白得吓人,双目紧闭,紧紧抿着的双唇可以看出他此刻的状态很糟糕。他垂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一团,呼吸间清冷得很。 自那歇过一日之后,他们赶路的速度便是极为快速,途中休憩的时候几乎没有,本以为离着京都还算远,但是在这么玩命般的日夜兼程中,漫长的路程顿时就变得近在咫尺了。 甚至连早一步离开的林海等人,竟是也让他们追上了。 谢庭语不知道宋晏为何如此着急,她多次劝说,只是宋晏都置若罔闻,看着宋晏这气息奄奄的模样,她心里比谁都急。 握着宋晏冰冷的手,谢庭语的目光一路上都盯在宋晏的身上。 在马车慢慢停下来的时候,宋晏低低地咳了半晌,而后勉强睁开双眼,尚未开口,便见得车帘被人掀开,秦庆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面上的神情一派严肃担忧:少将军,打探到消息了,日前,王爷和世子,堪堪入京,便在宫门口被人拿下入狱。 宋晏惨白的面上一片平静,他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而后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消息在京中传开了吗? 没有。秦庆心中的疑惑便在这里,如此大事,京中的百姓却是一无所知。 宋晏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双唇,他缓声道:让林叔押着刺客,与我一同招摇入宫。 第157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5) 是。秦庆心中虽有疑惑, 但却并未在这时候问出口,而是迅速领命下去。 少将军。 宋晏尚未下车,便感觉到身上的衣裳让人扯了一下。他回过头来, 对上满目担忧的谢庭语。 谢庭语是个机敏的人,从刚刚的只言片语间, 便能知道此时北梁王与世子的处境不好, 自然能够理解宋晏这时候的急迫心情, 不过对于宋晏现在的身体情况, 她更清楚,想了一下, 还是出声喊了一句:少将军,你的身体...... 她先前把着宋晏的脉象, 那如风烛残年的脉象令她胆战心惊,她几乎无法想象宋晏究竟是怎么保持清醒行动自如的。 少将军,你该立刻回去好生休养, 如若王爷他们知道你此时的状况,定然是会担心的。谢庭语的话显得苍白而无力,她知道宋晏是不会听的,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对于谢庭语的担忧,宋晏心里是明白的,他扯了一抹浅浅的笑, 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谢庭语拉着他衣裳的手,道:谢姑娘,抱歉。等此事了结, 我定然会谨遵医嘱, 好生休养的。 手背上冰冷的触觉, 让谢庭语垂下眸子, 眼中的忧虑和无奈都被遮掩住,揪着宋晏衣裳的手一点点地放开,低声道:既然如此,好歹将熬好的药服下。 宋晏温声回道:好。 谢庭语回身端着药碗递了过来,药已温热,正好入口,宋晏随之接过一饮而尽。 谢姑娘,我会让人送你回虞家。这一路,辛苦谢姑娘了。宋晏的声音略微沙哑。 谢庭语看着面上始终是难掩虚弱的宋晏,她复又叮嘱道:少将军,先前给你的药,若非必要,还请不要使用了。 好。谢姑娘放心。 宋晏下车的时候,脚步稍显踉跄,谢庭语并未跟着下车,她透过掀开车帘,远远望着宋晏翻身上马,看着他带着林海以及拖着那一串捆得扎扎实实,仿佛是肉粽子一般的袭杀者,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道单薄的身影上。 少将军,保重。谢庭语的声音极为轻微,除了她自己,几乎没有人听得到。 宋晏带着人朝着皇宫行去的时候,正是晌午时分,这时候,大魏的百姓本是三三两两聚着闲聊,而宋晏的招摇过市,不过是短短一刻钟,便搅和得整个京城都动荡了起来。 大街小巷上的人不知何时聚满了人,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不少神色莫名的人匆匆离去,本是一片安宁的朝野顿时波澜暗生。 嘿,这宋家老二平日里看着孤弱,想不到内心里藏着份孤勇。宋家老大没有白疼这人...... 却不知陛下醒来了没有? 不管醒没醒来,这般闹腾起来,北梁王父子总是安全的。 酒楼包厢里,三两人聚在一起,看着那游荡而过的宋晏,交谈之声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 得知宋晏叩请入宫面圣的消息时,太子正在品茗,茶杯的香茗让他重重地摔在桌上,杯中的茶水洒在桌上,他的神情一片阴沉:宋晏,带着半路拦截的人,大摇大摆地入宫来了? 陈寿躬身道:是属下的错。 他们当时并未想到人竟是会逮着拦截的人,并将之带了回来,现在这种情况,倒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殿下放心,人绝对不会漏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陈寿对于派出的人,心中是有把握的,何况不过是拦截,并未下杀手,只要身份上不暴露,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此时的太子和陈寿两人并不知道还有一波人在浑水摸鱼,伺机下手,并且还失手被擒了。 太子的眉头拧了起来,垂眸沉思片刻,便嘲讽地道:宋家老二,闹腾得这般大,不过是怕北梁王父子在狱中死得不明不白,但是孤可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殿下,既然这般,您是否要见一见宋晏? 太子的眸中闪过一抹厌恶,他冷着脸道:不见,既然他这般大费周章地要见父皇,那就让人在天和殿外跪着吧。至于何时能够见到父皇,端看他的造化了,这可不是孤不让他见,是父皇还未醒来。 不必让人来通禀,便当孤不知道这事儿。 太子挥了挥手,示意陈寿下去安排,而后他看了一眼已然开始阴沉下来的天色,面上显露出一片冷漠。 少将军,陛下尚未清醒,您要不先回去吧?皇上身边的心腹内侍张公公对着宋晏躬身一礼,陪着笑脸提点道。 宋晏笔直地跪在殿外,看了一眼张公公,沉默半晌,而后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可在? 宋晏本以为陛下是病重,却没想到是昏迷不醒,只是人既然入了宫,此时定不可能这般无功而返。他看了一眼离他不远处同样跪着的林海以及捆得严实的袭杀者,知道这一趟入宫,若是不能将这事儿上达天听,只怕一出皇宫,这伙人便都得丧命,那么他这般一路奔波便落了个空。 张公公面上的笑并未敛去,只是话语间语调更加轻微:少将军,陛下一旦醒来,奴便会告知您。 他这话似乎并未回答宋晏的问题,但是宋晏是个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太子殿下并不想见他,宋晏垂眸看着扫净了雪的青石板,那上边的清冷是肉眼可见的,不过是跪这么一会儿,他便感觉到那一股寒气丝丝缕缕地融入身体里。这时候,他应该回去,只是...... 宋晏拱了拱手,抬眸看向张公公,恭声道:张公公,我便在这儿候着,陛下若是醒来,还请张公公通报。 是。张公公应了一声,便退了进去。 张公公在陛下身边二十来年了,伺候了陛下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北梁王一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是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对北梁王的不满,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张公公回眸看了一眼笔直跪着的宋晏,以及紧随其后的那一伙扎眼的人,先前还明晃晃的阳光此时已经被厚重的云层遮掩住,天色阴沉沉的,冷风吹过宫廷内外。 要起风了。张公公嘟囔着,转身走进殿里去。 宋晏沉默地跪着,脑海中浮现了各种念头,他这般大胆地带着人进宫,也是一种试探,现在想来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并不是太子殿下,若不然知道他入宫,太子殿下应是会立即接见,他手上的这群人,殿下该要安排个畏罪自尽。 却不知,对他们下杀手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该死,怎么就回来得这么早?只要再晚一日,便都安排好了。宋墨,宋奕,呵......躲在阴暗角落中的某一人,阴狠的目光落在刑部大牢的门口。 刑部大牢里,今日不同往日里的清冷,因着来客而显得热闹了些许。 老宋呀,你家小二,不错。宋墨的好友户部尚书林青平提着食盒走进来,别看林青平是一个读书人,可这身子板高高壮壮的,粗犷的外貌看起来更像一名武夫。 本是闭眼休息的宋墨听到林青平的话,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宋晏入京了?这时间怎么会这么早?依着他们的想法,至少还得晚上三五日的。 宋奕迅速站起来,起身的时候扯到身上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道:林伯伯,阿晏入京了? 林青平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大牢的门并未锁上,他坐在长凳上,看了一眼满目担忧的宋墨,他倒是了解这位老伙计的想法,宋晏的身子不大好,宋墨过去从未想过让人建功立业,不过是求一个平安顺遂,只是宋墨是个闷葫芦,这话从来不说,也就是偶尔与他小酌几杯时,才会闷闷地吐露两句。 想着今日一眼瞥过的宋晏,那面色确实不大好,只是怕宋墨担心,林青平便未说出这一句。 对的,今日入京,整了一出大动静。林青平将碗筷推至宋墨面前,道:这闹腾,闹得好,好歹你们的安危是有保障了。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3) 宫濬那老小子,这两日,我看是睡不好,吃不下,就怕你们俩在他这地盘出事儿,偏偏殿下拿你们入狱的时候,动静小,话也不让多说。满京都的,知道的人,都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陛下...... 林青平没有说下去,他意有所指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下,你们家小二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们好歹是功臣,谁敢让你们死得不明不白的。纵然是......也不敢寒了朝野上下的心。 宋墨对于林青平其他的话并不在意,他只是听得宋晏入京了。他面上的神情一片冷凝,旁人不知道宋晏的伤,他太清楚,那般严重的伤,纵然是缓慢行路,都是负担。可是如今回来得这般早,必然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却不知阿晏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我家小二,现下可还安好?宋墨对于林青平口中所说的动静,半分没有兴趣,他只是担心宋晏的身子情况。 林青平沉吟片刻,而后才开口道:虽然气色不佳,但是看着行动间倒是还算如常。人现下入了宫,听说带着一串人跪在天和殿外求见陛下。 这天寒地冻的,阿晏去跪什么?宋奕不由得气恼道。 林青平见宋墨和宋奕眉宇间都带着愠怒,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老宋,你家小二这一跪,重要着呢!有些话,我之前没和你说,现下这时候,我就直说了,你家王妃在安平寺祈福,说是突发恶疾,柳家便派了人接回去照顾。你这边出事,柳家是半分动静都无...... 他没有说完,但是这话语里的意思却很是明白,北梁王妃这病,来得太巧合,柳家的动作太快,也太静了。林青平可是知道北梁王妃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若不是真病得厉害,只怕知道宋墨他们出事的时候,便会搅和得天翻地覆了。 听着林青平的话,宋墨和宋奕面上的神情变得极为难看,他们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宋墨起身,对着林青平深深躬身一礼,道:林兄,我家小二身上还带着伤,陛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这般天寒地冻的,我怕让小二他身上伤势加重,若是明早...... 林青平坦然受了宋墨一礼,而后正色截断宋墨的话,道: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会联同几位大人入宫。 谢过林兄。 谢过林伯伯。 宋墨和宋奕对着林青平道了句谢,但是眉心里的担忧却是始终不消。两人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此时,跪在天和殿外的宋晏,确实是情况不大好。 他的身子不若先前跪得笔直,面上的气色越发糟糕,唇上色泽惨淡,甚至透出了一抹浅浅的青紫色。宋晏只觉得耳畔是一片嗡鸣之声,他什么都听不清,簌簌吹来的寒风,也感不到什么冷意,身上的知觉很迟钝,原本还能感觉到的钝痛与呼吸不畅,现下竟是都感觉不到了,这种状态他知道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158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6) 宋晏疲惫地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眼前依旧是一片昏暗。 他低低地闷咳数声,借着掩唇的动作,宋晏不着痕迹地将带在身上的药取了一枚服下。他自是知道自己最好不用, 只是如今这个状态,他怕会撑不下去。 宋晏想着先前谢庭语的叮嘱, 苦笑了一番, 用了药以后, 不过一会儿, 便能感觉到冰冷的身体里蔓延开一丝暖流,让他僵硬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躯体慢慢恢复过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色, 这时候天色擦黑,本来已经停了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气温较之白天也冷了不少, 宋晏身上的衣服穿得单薄,寒意透骨。 他沉默地看了看同样死寂的天和殿,忽而天和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喧哗声, 但很快便被匆忙的脚步声遮掩住。 张公公看着明黄的床榻上意识稍显迷糊的皇帝,紧张地等着太医的诊断。 好一会儿,替皇上诊脉的吴太医收回手, 他的面上显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道:陛下,洪福齐天, 这一关算是过了。 谢天谢地,陛下万福金安张公公欣喜若狂地跪下叩首道。 床榻上躺着的皇帝这时候的意识已然全部回笼,他听着张公公的话, 扯了扯唇角, 无力地摆摆手, 沙哑着嗓子道:你这老家伙, 不是说过,别动不动就跪,咳咳咳 或许是刚刚清醒,话才说上两句,皇帝便不由自主地呛咳起来。 张公公急忙起身替皇帝顺了顺气,皇帝挣扎着想要起身,虽说在床上昏睡多日,但日日都有宫娥为其活络手脚血脉,故而并不显得僵硬无力。 陛下,虽说这一关过了,可还是需要多做修养,这药,陛下也还需再服上一段时间。吴太医躬身一礼,对着皇帝叮嘱着。 嗯。皇帝并不是一个不听劝的人,相反,他是一个能够广听谏言的君王,脾气也还算不错,从不会讳疾忌医。 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皇帝靠着床,随意地道。 是。吴太医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下去调整药方。 张公公看着皇帝消瘦憔悴的模样,又想着殿外的人,心中踟蹰,一时间面上便漏了些许异样出来。 皇帝的精神不是很好,毕竟大病刚刚熬过,整个人都还是处于疲乏的状态。 最近,朝中还好吗?太子呢?皇帝的声音里带着虚弱,可是话中的威严半分没少。 张公公躬身一礼,轻描淡写地道:近来朝中尚算安稳,太子殿下正在处理政务。 他这话说得巧妙,一声尚算,一个正在,倒是谁也不得罪。 皇帝揉了揉额角,他忽而又开口问道:北梁王呢? 张公公话语一顿,面上的神情僵硬了些许。 皇帝敏锐地感觉到张公公的不对劲,他的双眸深沉,定定地盯着张公公,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张公公并没有想着瞒下来,他跪下来,伏地叩首道:回陛下,北梁王并世子如今在刑部大牢,北梁王的二公子正在殿外跪求面圣。 听着张公公的话,皇帝面上登时冷了下来,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一股怒意正在酝酿。 去把宋家小二喊进来。皇帝冷着脸,又补充了一句,再去刑部大牢将北梁王以及世子请进宫。 是。张公公知道皇帝虽然并未大声说话,但是话语里蕴含着怒火,只怕这朝中上下是又要迎来一场波折了。 张公公走出天和殿的时候,天色一片黯淡,纷纷扬扬的雪片飘了一地,有宫人正在扫着,而跪在殿前的宋晏那一张脸,白得仿佛要融入那白茫茫的落雪里。 少将军,陛下醒了。张公公走了过去,伸手扶起宋晏,接着道,陛下有请。少将军放心,王爷和世子很快便会入宫。 宋晏的反应稍显迟钝,倚靠着张公公的力量,勉强站了起来,他苍白的面上展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拱手一礼,道:谢过张公公。 张公公摆摆手,低声道:是少将军的福分。 他敏锐地察觉到宋晏此时的身子状态应是不大好的,遂借着说话的档口,又扶着宋晏走了一段,直到入殿的时候,他才松开手,低声叮嘱道:陛下刚醒来,精神还不是很好,少将军长话短说。 是。宋晏这时候仿佛是缓过来了,气色较之先前的惨白稍显好看了些,入殿之际,他复又对着张公公小声道,张公公,殿外雪大,还请行个方便,让跪着的人在檐下候着。 张公公看了一眼宋晏,点头应了一句:少将军心善。 宋晏并不再多说什么,便迈入天和殿。 殿内烧着暖炉,气温暖和,灯火通明,宋晏一眼便看到倚坐在床上的皇帝,他没有逾距地盯着看,而是迅速躬身一礼,恭声道:臣宋晏,参见陛下。 皇帝睁开眼,目光落在宋晏的身上,对于宋晏他也是看着长大的,今日再见,却是觉得这人清瘦了不少,那张脸也是少了血色。 坐下吧。皇帝语气温和地道。 宋晏并未推辞,顺着皇帝的意思坐了下来,皇帝看着端正严肃的宋晏,想着性子略显跳脱的宋奕,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直白地道:阿晏,不必这般拘礼。把事儿都先说说吧。 是。宋晏依旧是一板一眼地应着,他抬眸扫了一眼皇帝,见皇上面上神情平静,心思微微一动,而后缓声道,陛下,北威关一战,大蒙军攻势猛烈,北线战场全面告急,臣急信告知父亲,父亲带靖安军驰援北线战场,而后回援北威关,臣于北威关中受小人偷袭,父亲和大哥赶到以后,没想到长岭军竟然无诏赶来救援,经询问,才知长岭军接到父亲的紧急求救,因担心边境有失,故而星夜驰援。只是无陛下的诏令,私调边军,父亲和大哥心中有愧,急忙赶回请罪。 朝中因此事弹劾较多,父亲和大哥回京便入了刑部大牢。而臣在回程途中遇袭,擒获了些许袭杀者,臣不便刑讯,人便押在殿外,请陛下做主。 宋晏说得风轻云淡的,尤其是长岭军的调动,将之定在了忧心边境有失才妄动这个理由上,便是避免最后这罪过由长岭军担下。 皇帝默不作声地听着宋晏的话,他垂眸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此刻连唇色都显得煞白的宋晏,叹了一口气道:张有福。 候在不远处的张公公疾步走了进来,躬身应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把吴炳喊来。 是。张公公听到这话,不由得担忧地看了下皇帝,迅速退出去。 不一会儿,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而后便看到吴太医满面急色地入殿。 臣吴炳,参见陛下。吴太医喘了一口气,躬身道。 皇帝挥了下手,指着宋晏道:去给阿晏看看。 吴太医和宋晏两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吴太医反应很快,迅速走到宋晏身边,对着宋晏道了一句:还请宋大人伸手。 宋晏迟疑了片刻,才缓慢地伸出手。正在吴太医诊脉的时候,殿外复又传来阵阵脚步声,皇帝抬眸看去,来人正是让人即刻从刑部大牢请出来的北梁王父子。 宋墨和宋奕看到坐在殿中的宋晏,心头一阵激荡,只是还是谨记着君臣之礼,逐一走上前,对着皇帝躬身行礼道:臣宋墨见过陛下。 臣宋奕,见过陛下。 皇帝见着宋墨,面上登时显露出一抹欣喜,他眉眼中都带着笑道:小墨,过来坐。 阿奕,你也坐下,不必这么拘束。 宋墨从善如流地坐在榻边,皇帝仔细端详了一番宋墨,叹息道:小墨这次受苦了。 陛下的身子可是好些了?宋墨瞅着皇帝憔悴消瘦了不少的面容,担忧地问道。 之前是北线战事告急,他来不及入宫一见,而接下来便又遇着这一重又一重的算计,他更是没能入宫见一见病重的陛下,这般想着,便觉得心中愧疚。 皇帝笑了一下,轻声道:不妨事。 宋奕并不在意皇帝和自家父亲的对话,他知道他们兄弟情深,这也是他先前对于那一纸诏令那般不在意的原因。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宋晏身上,看着宋晏面上的苍白,眉宇间的疲惫,他就觉得心里难受。 做哥哥的,却让阿晏冒险,真是不该。 吴太医诊脉的时间略微长了点,他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这脉象,太糟糕了。吴太医抬眸看了眼宋晏,他心中升腾起一丝的佩服,这般情况下,竟然还能硬撑着行动,不愧是将门之后。 皇帝注意到宋墨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宋晏那一头,他遂开口道:吴炳,阿晏的情况如何? 宋墨和宋奕的目光同时落在吴太医身上,宋晏抿了抿唇,他的情况不想让人知道,只是此时此刻似乎是无法避免,也不知道先前服下的药,能否遮掩一二如今的脉象? 吴太医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宋大人如今的身子情况,不大好,伤势颇重,加上一路奔波,怕是损及根本了,脉若棉絮,虚浮无力,若是不能好生调理,会留下些许后患。 听着吴太医的话,宋墨和宋奕面上的神情一片凝重,而宋晏心头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先前服下的那一枚药倒是一个正确的做法,应是药效发挥,故而暂时遮掩住了那风烛残年的脉象。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比较累,就一更,明天加更。 第159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7) 陛下。宋墨开口喊了一声, 后半句尚未说出口,皇帝仿佛知晓宋墨要说什么。 吴炳,你且随同北梁王世子和二公子回府, 好生替人调理一番。 听到皇帝的吩咐,吴炳迅速起身, 躬身应道:是, 臣遵命。 让两个孩子先回去休息, 朕和你说一说话。皇帝小声对着宋墨说道。 宋墨虽然心中满是对宋晏的忧心, 只是皇帝既然开了口,他又怎么会不应下呢。 是, 陛下。 宋奕和宋晏,两个人本也是疲乏到了极点, 这一连串的日子,又是伤又是赶路的,都没个安生, 怎么可能歇息得好。 陛下,臣告退。 臣告退。 宋晏和宋奕两人起身,对着陛下躬身一礼, 而后双双退了出去。 两人才退出大殿,宋奕便迅速靠近宋晏,一把扶住宋晏, 小声地道:阿晏,这次回来,可得好好补补, 娘要是知道你这一身的伤, 肯定得心疼坏了。 宋奕说到一半的时候, 忽然想起来在牢里的时候, 听到的娘亲突发疾病,让柳家接了回去,他神色一暗,宋晏心思灵敏,他看了一眼宋奕,趁着现在还有精神,开口道:娘怎么了? 宋奕沉默着,他本是不想告诉宋晏,他觉得宋晏此时应该立刻回去好好躺着,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折腾,可是宋晏问了话,他又不敢瞒着,便就吞吞吐吐地道:娘......让柳家接回去了。 他没有将北梁王妃柳蓉突发疾病这件事儿告知给宋晏,就是怕宋晏心头着急。 宋晏听到宋奕的话,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天色,倒也还好,尚未到宵禁的时候,他轻声道:大哥,咱们去柳家接娘亲回来。 嗯?现在?宋奕顿了一下,不由得反问道。 宋晏点点头,他面上的神情一片漠然,沉声道:他们不会对娘亲怎样?但是娘亲是不会肯乖乖待在柳家的,若是闹腾起来,只怕娘亲回头难做,如今陛下清醒了,想来很快赏赐的旨意便会下来,甚至...... 他看了一眼四周,周边守着的宫娥内侍静静地屏息站着,不闻不问不听不语,仿佛是个木头人一般。宋晏的声音很轻,唯有在他身边的宋奕听得到:陛下斥责太子的消息应也会传出去。 柳家是个明白人,知道陛下一如既往,那么便不会阻拦咱们将娘接回来。 宋奕的关注并没有落在后半截话,而是落在了陛下斥责这一个点上,他脸色难看地低声道:陛下斥责太子,就这样?那这次的事儿......就这么过了? 宋晏瞥了一眼宋奕,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4) 不、不是,这么大个事儿,你差点死了...啊呸呸呸,瞧我这不会胡言乱语的嘴,呸呸呸,大风吹去大风吹去......宋奕轻轻拍了下最近的嘴,又接着道,我们不是带了人回来?就、就这么过去了? 宋晏转过头看了一眼宋奕,认真地道:我差点死了,这不没死吗?而且纵然我死了,那死的也不是陛下的儿子,有些事,在这个时候,陛下不会想节外生枝的。至于带回来的人,或许明日天亮,你便能听到他们畏罪自杀的消息了。 可......宋奕一向受宠,尤其在皇帝这儿,可以说是重视程度不低于皇子,甚至比那些小透明一般的皇子还要让皇帝看重。 因此宋奕想不到,皇帝会如宋晏所说的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臣,见过太子殿下。宋晏忽然停了下来,对着前方步伐匆匆的男子躬身一礼。 宋奕慢了一拍,才看到迎面走来的太子殿下,他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得太子带着些许讥讽的声音,开口道:北梁王世子,还是这般不拘小节。 宋奕皱了下眉头,本来想行礼的动作便也就罢了,他看着太子殿下,忽而想到刚刚宋晏说的事儿,心头窜上一缕怒火,反唇相讥:哪里,比不得殿下! 太子殿下本是打算走过去,只是这时候听到宋奕的反驳,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眼神不善地望向宋奕,呵呵一笑道:孤听闻,这次少将军吃了不少苦头,想来是把世子的苦头都给吃了,世子才这般不长记性。 宋奕听到太子的话,他双眼一瞪,忍不住就想上前一步,与之好好说道说道,只是宋晏则一把拦住了宋奕,他对着太子拱手,道:殿下,陛下如今正与臣的父亲在谈话,估计这时候是不会见殿下的,这天寒地冻的,殿下还是先行回宫吧。 对了,殿下,刑部将臣带回来的刺客下狱了,想来明日便会供出幕后之人,届时还请陛下和殿下为臣一家做主。 宋晏这话说的意有所指,而太子殿下的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他阴鸷地看了一眼宋晏,复又瞥了一眼宋奕,冷哼一声,一甩袖便转身离去。 阿晏,你提醒他干嘛,就该让他去殿门口站着,好好冻上一冻。 宋晏看了眼满脸愤懑的宋奕,他并未解释,只是低低地道:咱们先出宫去接娘吧。 他没有与宋奕解释,刚刚的这一番话是诱导太子殿下去刑部大牢,在陛下刚醒来的时候,太子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探望,而是去刑部大牢看刺客,等到明日传来刺客畏罪自尽的消息时,其他人会怎么想?纵然是陛下有意掠过此事,是陛下让人下的手,可是陛下这时候又会怎么想? 太子殿下,太急躁了。 宋晏扯了下毫无血色的双唇,露出一抹淡漠的笑。 诶,好的,马车在宫门外候着了。阿晏,你是不是很冷?手怎么这么凉? 不妨事,大哥穿的也不多。 我和你不一样,我这壮得和头牛一样。 ...... 两人顺着长廊,在小内侍的引导下,朝着宫外走去。 而在天和殿里,这一对君臣才堪堪开始交锋。 这一次,小墨,委屈你们了。皇帝低低地咳嗽一声,便就哑着嗓子道。 宋墨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皇帝,他很沉默,若是换做往日,他应该回一句不委屈,可是这一次,他的长子、次子,接连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他又如何能够淡然地说出不委屈呢? 他与皇帝是结义兄弟,他比皇帝年岁小,朝上,皇帝会喊他北梁王,或者是宋卿,可是私底下便会习惯性地唤上一句小墨。每次听到小墨这个称呼,宋墨总是会想起,当初还只是皇子时的陛下与他闯荡江湖的日子,陛下待他确实是如手足一般,信任有加,恩宠有加。 正是这般,他才会愿意替陛下卖命这么多年。但是,他是他,他的儿子是他的儿子,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决定,便将两个儿子都搭进去。 没有听到宋墨的回答,皇帝抿了一口水,他知道宋墨这次是生气了。说来也是,谁家的儿子谁心疼。刚刚看着宋晏的脸色,确实是极为糟糕。外人总是说北梁王更为器重长子宋奕,其实不然,宋墨私底下是更在意次子宋墨的。 宋晏出生的时候,北梁王妃因为难产身子不好,自然是没法照看宋晏。因而,这宋晏可以说是宋墨捧在手心里,一点点看顾着长大的。 宋墨与他闲聊的时候,偶尔间总是会流露出对宋晏的担心,尤其是宋晏上了战场以后,宋墨那忧心的程度就更重了。只是宋墨这人是个闷葫芦,怎么都不肯对人说上一句。这才闹得他人以为宋墨并不疼爱次子。 朕老了,这次能醒来,下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皇帝忽而开口道。 陛下,陛下洪福齐天,定然会长命百岁的。宋墨急忙打断皇帝的话。 皇帝轻笑一声,他摆了摆手,叹息道:小墨,你也别学着人说漂亮话,朕的身子朕清楚。 朕的时间不多了,太子办事是急躁了点,只是国之储君,轻易不可动摇。皇帝看向宋墨,他长叹一声,朕知道,这次是委屈了你们父子,只是这时候,朕不好下重手,小墨,对不住。 听到皇帝的一声对不住,宋墨急忙起身,只是让皇帝一把拉住,他认真地看着宋墨,轻声道:小墨,你放心,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的。 宋墨知道皇帝说这些,都是为了安抚他,要将这次的事儿泯灭掉。他看着皇帝那苍老而憔悴的模样,心头一软,终究是点了点头,道:臣,叩谢圣恩。 听着宋墨应了这么一句话,皇帝面上严肃的神情稍稍软和,他笑了笑,道:小墨,听说虞家那姑娘也回来了,阿奕的婚事,是不是应该提上日程了? 宋墨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皇帝的消息竟然会这般灵通,更想不到皇帝会特地提出这么一件事。 要不,明天朕让钦天监定个日子,下了旨意,将这事儿给定下来?皇帝状似随意地开口道。 宋墨垂眸沉默片刻,一时间并未应下,半晌才沉声道:这事儿,等臣与虞家商议一番,毕竟阿奕也才回来,养伤也是要一段时间。 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旨意可以先下,日子往后定便是。这段日子,你们就都在京中好好休养。 省得有些人,总是想着一家有女百家求。 宋墨这时候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定然是虞家那一头出了什么岔子,这才惹得陛下这般说法。 作者有话说: 说好今天加更,结果我去激情澎湃地写番外了,所以没能写上加更的。(对的,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完结的,然后就会巴拉巴拉搞俩番外的) 第160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8) 行了, 这事儿,朕给你们做决定。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头, 径直下了决定,他抬眸看了一眼宋墨, 接着道, 阿奕也不小了, 再拖下去, 像什么样? 宋墨并未反驳皇帝的话,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一次回来,本就有打算将宋奕和谢家的婚事摆上明面, 拖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结果的。 皇帝与宋墨的交谈并未持续多久,皇帝毕竟是大病初愈, 强撑着身子与宋墨说上一阵子,便显现出了疲态。 宋墨略微再与之说上两句以后,便也退了下去。 两人默契地并未将此次发生的事谈及分毫, 宋墨踏出殿门的时候,面上一片冷然,眼中是一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只是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叹了一声,而后大步离开。 皇帝倚坐在床上, 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处。 张有福, 太子呢? 张公公似乎早就预料到皇帝会问到太子殿下, 这时候他并未隐瞒, 简单地道:回陛下,太子殿下去了刑部。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皇帝的面色顿时便阴郁了下来,他冷声道了一句:让人把他给我找来。 是。 在皇宫中的这一对父子争端将起的时候,北梁王府却是一派温馨。 宋墨回府的时候,府中一片灯火通明。 王爷。迎面便看到一名明艳的妇人走了过来,正是那突发疾病的北梁王妃柳蓉。 见到柳蓉,宋墨大步上前,甚至不顾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良久未曾说话。 柳蓉稍稍动了一下,而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宋墨的后背,道:小墨,没事了,都没事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可以听出一丝掩饰不住的虚弱。 宋墨放开手,他仔细端详着柳蓉,看着眼前的女子憔悴而消瘦的模样,他气恼地道:柳家对你动手了? 柳蓉轻轻拍了下宋墨的手,道:没有,不过是巧合罢了。 确实是巧合,她的突发疾病,真的是一个意外,只是柳家的做法,却是令她心寒。她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笑了一下,掩去眼角的泪花,而后心疼地道:这一次,你们爷三倒是受苦了。 没有......宋墨下意识地矢口否认。 柳蓉抬眸瞪了他一眼,道:哪里来的没有?我刚刚看着阿奕和阿晏处理伤势,那一身的伤,怎么就没有了! 宋墨这般一听,到口的否认就咽了下去,他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我先去看看阿晏,待会儿再去阿奕那一头。 嗯。 柳蓉随着宋墨一同朝着宋晏的院子走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时候,本该在自己房中躺着休息的宋奕,却是偷偷溜到宋晏的房里,他坐在宋晏床榻边的椅子上,小声地说着刚刚得到的些许消息。 我听林蔺说,这次北线战事,京都中是半分消息都没听到。他也只是听他父亲提了一耳朵,这事儿,就是石沉大海,啥屁声响都没有了。 宋晏回到王府里便又开始高烧了,现下精神上恹恹的,苍白的面上涌起一丝浅浅的绯红,气色上看起来倒是没有先前那般难看,只是自个身体自家知,他浑身虚乏得厉害,强打着精神靠在床栏上,点了点头。 这事儿,要真牵扯起来,怕是要扯上一堆人,陛下重病在身,太子殿下是他精心培育的继承人,这个时候,总不能将太子殿下扯出来。 宋奕双目一瞪,眼中带着一丝烦躁:可是,这可是战事,这事儿,若是让人知道,自己人暗算自己人,陛下就不怕寒了边军将士的心? 所以,这事儿,遮掩过去便好。只要没人知道就行了。 疯了吧?这么大的事儿,爹和我都下了刑部大牢呢!怎么可能这样过去?你入宫跪了大半天,那么多人都看着,遮掩什么?都当人是瞎子吗?宋奕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些许。 他的声音震得宋晏心头一抽一抽得疼,宋晏皱了下眉头,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满京城的人都不是瞎子,所以他们更清楚应该如何装聋作哑。 不是,就算这样,爹他肯定不会就此算了的!宋奕见宋晏面上一片平静,仿佛是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他急忙又补充道,爹又不是缩头乌龟!怎么就会忍了呢? 他这话才说完,便见着门口传来一声冷哼。 宋奕身子一僵,迅速转身,而后对着进屋的宋墨和柳蓉两人呵呵一笑,道:爹,娘。 宋墨没好气地冷眼瞪了宋奕一眼,而后走了过去,看着还傻愣愣杵在床榻前的宋奕,他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宋奕的肩膀,道:大晚上的,你不休息,还扰着阿晏休息! 嘶宋奕倒抽了一口气,他伸手抚了抚肩膀,挪到柳蓉身边,道:娘,我这还伤着呢! 柳蓉瞪了一眼宋墨,随后伸手轻轻抚了下宋奕的肩膀,冲着宋墨道:刚不是和你说,阿奕身上还有伤,要打要骂的,也等他的伤好了,那才能打得尽兴。 娘!宋奕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委屈地站在一旁。 宋墨也不在意宋奕,他坐到宋晏榻前的椅子上,伸手触了一下宋晏的额头,掌心下滚烫的热度,令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宋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道:是有点起热,问题不大的。歇两天便是。 宋墨的视线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双唇上,不赞同地道:你身上的伤,我又不是没见过,怎么会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宋晏笑了笑,轻声道:一路上,多亏了谢姑娘。 宋奕听到宋晏提到谢庭语,他不由得咧嘴一笑,眼中莫名露出几分自豪。 宋墨眸光柔和,他的声音不由放轻了些许,小声道:刚问过了吴大人,你身上这伤,确实严重,这段日子在家里好好休养,吴大人这几日会日日入府的。 宋晏抿了一下灰白的唇,垂眼不语,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看向宋墨,轻声道:爹,我确实没什么事。不必让吴大人日日入府,那是陛下的御用医者,官居三品,这般不合规矩。 宋墨怔了怔,眸中闪过一抹浅浅的泪花,他知道宋晏是知道陛下将吴炳派到他们府上,便是对这次的事给出的一个态度,是弥补,也是堵嘴。 宋墨心中是否不甘心?这是必然有的。陛下让吴炳入府,他是想着拒绝,这是一种态度。只是他又想着家中这大大小小都是一身伤病,还是让人来好生调理一番得好。 宋晏不过是一个照面,便察觉到了宋墨的憋屈。宋墨知道宋晏心思细腻,只是这般聪慧细腻,却是让他又自豪又担心,古人常言慧极必伤...... 宋墨摇了摇头,道:无妨,这些事你不必想,好好休息就是,已经回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有爹在。 雷霆雨露皆天恩。宋墨的声音很轻,但是这一句话便是给宋晏心中的猜测一个答复。 好了,都别说了,我看着阿晏是累了,你们也别扰着阿晏休息了。柳蓉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宋墨的肩膀,示意大家伙都出去。 柳蓉上前一步,扶着宋晏躺下,她温柔地拂过宋晏的额头,替他拭去额上的细汗,温声道:阿晏,等药熬好了,娘再来喊你。其他的事,你都不用想,回家了,天大的事,都由你爹和我在。 是,娘,你是大病初愈,也要好好休息。 柳蓉抿了下唇角,她见着不过是三两句话,宋晏便挡不住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她掩了下被角,而后转身,示意宋墨和宋奕轻手轻脚地离开。 宋奕的目光总是不放心地落在宋晏身上,走出去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踢到了凳子,登时就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响声,柳蓉急忙转头,见着宋晏并未惊醒,她才呼出一口气,随后伸手一把拽着宋奕的耳朵,揪着朝着门口走出。 宋奕歪着脑袋,又想喊又不敢出声,只是小声嘀咕着:娘,娘,轻点,轻点,娘,我这还有伤在身的...... 让你粗手粗脚的,对啊,就是因为你有伤在身,我就只是揪了耳朵! 夫人,夫人,不要生气,阿奕就是这么莽性子的,咱们刚刚不是说了,等到阿奕身子好了,再打一顿,打得尽兴。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5) ...... 絮絮叨叨的声音随着房门的合上,而被隔在了门外。门里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一个清冷拘谨,一个热闹活跃。 刚刚闭眼睡下的宋晏侧过身子,他的唇边勾出一抹苦涩的笑。不一会儿,他便蜷缩起身子,一直强忍着的刺痛感此时仿佛是在肺腑间炸开了一般,宋晏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闷在被子里低低地咳嗽着,一声接着一声,每一次的咳嗽都很无力,每一次的咳嗽都扯着体内的五脏六腑生揪起来的疼。 宋晏的唇色由灰白染上了一抹青紫色,他捂着唇的手指缝间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水,宋晏知道先前服下的药失了效果,现在积攒在一起的后遗症一同爆发出来,从宋墨进屋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身子里隐隐约约透出的疼痛以及话语间的窒息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沉重。 现下若是吴太医在这儿,再替宋晏把一次脉,定然会被宋晏的脉象吓到。 宋晏无声地蜷缩在床上,努力地想要熬过这一阵的痛楚,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裳,他身上包扎好的伤口隐隐约约透出一抹红,枕头边藏着一支药瓶,而屋子里始终是安安静静的,谁也未曾察觉到宋晏的异常...... 屋外,宋奕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凑近宋墨,道:爹,你刚刚说要商定我们和谢家的婚事? 宋墨瞥了他一眼,见着宋奕眼中掩饰不住的欢喜,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是,这两三日,就让你娘上虞家一趟。陛下要下旨了。 娘。宋奕转过头看向柳蓉,似乎想要交代什么。 柳蓉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在宋奕开口之前,就回了一句,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虞家的人,我也熟。恰好,听说这次回京,还要多亏谢姑娘照顾阿晏,趁着这个机会,我去看看,也与她当面表达一下谢意。 你也赶紧回去歇着,这一身的伤早点养好。没好之前,不准跑出去找陈三郎他们喝酒。 娘...... 而此时在宋家人口中提到的谢庭语,心情是异常烦躁。 第161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19) 谢庭语坐在窗前, 她想着父亲日前与她所说的亲事,心中莫名升腾起一抹烦躁的情绪。 父亲这一次急急赶回京都,而且还踏入了这十来年从未踏入的虞府, 便是因着她的婚事。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婚约对象便是那北梁王府的世子, 这一次回京之后, 父亲与她再次见面时, 才将一切事情都摊开了说。 当年的救命之恩, 故而定下的婚约。其实并不如曾经传闻中的那般美好纯粹,救命之恩是有的, 但是这婚约,却是挟恩定下的。 她的母亲出自高门望族的虞家, 与父亲的结合,可谓是循规蹈矩的母亲做出的唯一一件忤逆之事,甚至因此气得祖母大病一场。 只是纵然如此, 对于母亲,当时的祖母以及祖父终究还是心软了,便也随了母亲的想法, 但始终不待见父亲。这也是父亲不入虞府的一个原因。 及至后来,虞家遭遇大难,母亲因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北梁王, 而父亲是大夫,母亲早就知道腹中胎儿是一名姑娘,当时她便挟恩定下这一门亲事, 借北梁王府之势, 助虞家逃过一劫, 并因此得了一段青云之路。 母亲过世之后, 父亲对于当初的做法一直有所微词,在后来与虞家争吵之后,便带着她离开虞家,四处游历。然而随着她不断长大,这一桩婚事终究是摆上了台面。 昨日谢成平离开虞府之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鱼,爹看那北梁王府的世子是个不错的人,王爷也是一个正派的人,你嫁去他们府上,也算是一个好去处,总比......从龙富贵哪里是那么好得的,虞府里有些人是让权利冲昏了脑袋,想着要搭一条通天富贵,偏又不肯用自己的骨肉......爹老了,你的祖父母也老了,护不了你多久...... 谢庭语想着父亲当时的眉宇间的疲惫,她心里确实一片为难。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一想到要嫁给北梁王世子,她便觉得难受,心底仿佛有个小人儿在倔强地说着不愿。 这一份抗拒,令她这两日是辗转反侧。 姑娘,姑娘,你要的药材,送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谢庭语回过神来,见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俏丫头。她笑吟吟地对着谢庭语行了一礼,道:姑娘,你要的药材,全都齐了。 谢庭语听着这话,心头一喜,刚刚的愁绪通通都抛之脑后。她站起身来,开口问道:小陶,你说真的? 小陶点点头,唇边露出一抹小小的梨涡,姑娘,小陶哪里敢拿这事儿糊弄你?千真万确,所有药材,都凑齐了。 小陶是谢庭语的贴身侍女,自小跟在谢庭语身边的,先前北威关一战时,谢庭语找了借口将小陶先一步遣回了京都虞家。 谢庭语疾步朝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便又停了下来,随后略微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小陶,北梁王府,有什么消息吗? 只是她的这一番漫不经心在打小服侍她的小陶眼里,便是极为刻意,小陶眉眼弯弯,凑近谢庭语,小声道:姑娘放心,姑爷好端端的呢。 她以为谢庭语是担心北梁王世子,只是谢庭语眉头微微一皱,别开脸,轻声道:其他人也都无恙吗? 小陶的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姑娘是个守规矩的人,北梁王府正是出于风尖浪口,姑娘往日里是绝对不会多嘴问上一句的,只是她此时也未多想,只以为谢庭语是因为婚事,才对于北梁王府这般关注。 听说北梁王爷并未有什么大碍,陛下还留了人在宫中谈了好久。 谢庭语迟疑了一下,随后又问道:那......北梁王的二公子呢? 小陶愣了一下,她面上的笑慢慢地敛了起来,她在谢庭语身边服侍多年,对于谢庭语的这般反应,忽而冒起一个不大好的念头,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个奇怪的揣测甩开,而后若无其事地道:应该也没什么大碍,陛下还让太医院院首去北梁王府,为北梁王一家调养身体,北梁王果然是简在帝心。 姑娘,你不用担心。小陶忽而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 谢庭语抿了下唇,她垂下眼眸,而后低低地应了一声,在出门的时候,忽然又说道:小陶,冬朝日,我要出去一趟。 好。小陶乖巧地应了下来。 谢庭语心头沉甸甸的,对于宋晏的伤势,她一直放在心上,这时候更是心头难安,太医院院首入北梁王府,可不一定是因为北梁王,也可能是北梁王向陛下求的,若是如此,便可说是宋晏的身体情况很糟糕了。她此时甚至冒出登门拜访的念头,只是她知道虞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如今,也只能等到冬朝日了。 北线战场的事,果然如宋晏与宋奕所说的那般,虽有波澜,但很快便平复了下来。最主要的是,当事人北梁王自己都沉寂了下来,那其他人便更是不敢有所想法了。 而后便是流水一般的赏赐入了北梁王府,太子被皇帝训斥,甚至是亲自登门拜访北梁王府。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开了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令人觉得可笑又莫名。 很快,冬朝日的到来,更是冲淡了那些遗留在街头巷尾的只言片语的议论。 宋奕偷偷摸摸地在院门口探了探脑袋,而后见着周边没人,才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满心雀跃地朝着府门口走去,只是才到门口,便见府中的管事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陆伯伯,你怎么在这儿? 管事双手恭敬地递上一个荷包,道:世子,王妃说了,这银子您带着,今儿是冬朝日,您在家憋了这么多天,想出门便出门去逛逛吧,只是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不准喝酒。 宋奕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他迅速地伸手接过荷包,掂了下袋子,笑嘻嘻地道:还是娘心疼我。 那,陆伯伯,我就走了。宋奕朝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了,陆伯伯,阿晏那头,若是有什么不妥,你赶紧着人来通知我,我和林蔺他们几个约了就在和悦楼聚一聚。 管事拱了拱手,随后低声道:世子,二公子不在府中。 什么?宋奕不由得惊讶地看了过去。宋晏的伤势本身就严重,虽然这些日子府中众人悉心照料,吴太医日日入府诊治,只是伤势恢复得也是极为缓慢,宋晏每日看着总是恹恹的,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今日,按着宋晏的身子情况,应该是在府中卧床静养的,怎么就出府了? 二公子一刻钟前独自一人便出了府。管事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很是担忧,只是他也知道宋晏是个有分寸的人,更何况,王爷和王妃也交代过,若是二公子有何想法,便随二公子自行做主。 宋奕的手微微拽紧手中的荷包,他复又问了一句:可有说去哪儿? 管事摇了摇头,道:并未,不过,今日二公子的气色看起来较好,精神也不错。想来是想出府透透气的。 可是,今日冬朝日,大街小巷上都是人,要是谁不长眼地冲撞了他,可怎么好?这个......宋奕气恼地抓了下头发,而后,他摆了摆手,道,我先出府看看,若是撞上阿晏,我还能看顾着点。 说罢,他就匆匆忙忙地出了王府大门。 管事看着宋奕离开的背影,他笑了一下,宋晏纵然是身子还未复原,可这一举一动可比宋奕稳妥多了,说看顾,也不知是谁看顾谁? 这时候,宋晏正一个人慢悠悠地顺着热闹的街巷走着。满庭芳是一间雅致的茶室,在京都最为繁华热闹的中心点。 他站在人群里,感受着人间烟火,那一种热闹的生机勃勃,令他觉得温暖。这一段时间的养伤,几乎是耗尽了他的所有精气神,骨子是挥之不去的疲乏,日日夜夜的煎熬,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和苍白。 但是,在这人声鼎沸中,宋晏觉得,盛世安稳,便是他做出的一切努力的最好结果。 他走到满庭芳的门口时,忽而一道清雅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宋晏抬头看去,在昏黄的灯笼下,一道娇俏的人影出现在那儿。 少将军! 是谢庭语,她从窗子里探出半身,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衣袖轻扬,眸光潋滟,彷如入了尘世的仙子。 光影交叠,明月当空,倾泻下满地的流光,人间烟火缥缈而起,与月色融合在一起,柔和的灯火映衬着漫天的星光,她在天地之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一双漂亮的眸子,明亮得连空中最为璀璨的星子都比不上。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乌黑的秀发散落在衣侧,朦胧的月色仿佛是给她披上了一道轻纱。 宋晏扯了扯嘴角,对着谢庭语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他没想到谢庭语会来得这般早。 少将军,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谢庭语满心雀跃地喊了一句,她似乎等不及要把那个好消息说出来了。 宋晏迈步入了满庭芳,脚步声略微急促,朝着楼上厢房走去,堪堪入了房,谢庭语便一把拉住宋晏的手,低着头,一脸严肃地把着宋晏的脉。 少将军,我不是和你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以再服用那药的,你这脉象......你肯定是又用了!谢庭语拧着眉头,一字一句地道,眉眼间带着些许恼火,可是目光中却是深深的担忧。这一抹担忧使得她的话语,听起来带出了几分娇嗔。 对不住,只是当时却是万不得已,我才......宋晏眼带歉意地道了一句。 你......谢庭语抬起头来,陡然间目光就撞进了宋晏的眸子里,不知不觉间,他们凑得很近,仿佛可以感受到对方清浅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药香味。 谢庭语慌乱地松开手,而后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你先坐下来,我再给你细细诊一下脉。 好。宋晏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不自然,而后强作镇定地坐了下来。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窗外不远处有一道目光隐隐绰绰地落在他们这儿。 第162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20) 离满庭芳并不远的和悦楼的厢房里, 宋奕端着酒杯,透过那扇窗子,远远看过去。 他的双目看着那一头, 神情怔怔,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宋大郎, 你在看什么?林蔺拍了下宋奕的肩膀, 随后顺着宋奕的目光朝外看去。 宋奕似乎被惊醒了, 他抖了一下手, 随后拎着林蔺的后领,将他转了回来。 没什么, 就是想着瑞雪游龙是不是要开始了?宋奕收敛住自己的情绪,随口答了一句。 陈雅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奕, 却并未点破,而是与王渊对视了一眼,王渊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酒, 推过去。 喝酒。他的声音略冷,搭着他那一张冷峻的面容,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听到王渊开口, 林蔺迅速乖巧地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接过酒杯,笑着应道:喝酒, 嗯,好好喝酒。 瑞雪游龙,应该还要一点时间才开始, 来, 咱们先喝酒, 好久都没聚上了。陈雅南笑着举杯喝了一口。 嗯。宋奕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后一口将酒杯中的酒水饮下,他的目光时不时地侧向那窗外,纵然是他最爱的美酒在前,也拦不住他心不在焉。 那人,似乎是阿晏?只是怎么会和谢庭语在一起呢? 宋奕的心中充满疑惑,而这一丝疑惑中浸染着丝丝缕缕的烦躁以及不快。 而这一头,谢庭语才收了手,她抿了抿唇,而后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少将军,听闻这段时间是吴太医为你调养身子,吴太医的医术果然了得,虽然亏损未能补足,但较之前一段时间,却是好上了许多。 宋晏低低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让谢姑娘担心了。 我才没有谢庭语不好意思的反驳,但是一抬眸便对上宋晏的视线,她便又别开眼,红着脸,小声道,你可是我的病人,担心自然是有的。 宋晏知道姑娘家面皮薄,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随口问道:刚刚听谢姑娘说,有好消息?不知是何消息? 谢庭语登时回过头来,双眼亮堂,眸中闪着一抹欣喜。 是药! 宋晏疑惑地看着谢庭语,谢庭语想了一下,便就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支玉色瓷瓶,她伸手将之放到宋晏的掌间。 你身上的药,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不过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至少有抑制减缓你身上的药的解药了。就是这,你可以先用着看看。 这一段药来药去的,说得极为绕口,但是宋晏却听得明白。 宋晏缓缓握紧手中的瓷瓶,看着谢庭语欣喜得双颊通红的模样,他面上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辛苦谢姑娘了。宋晏起身,郑重地躬身一拜。 谢庭语急忙也跟着站起来,她对着宋晏回身一礼。 少将军言重了,若不是我,少将军也不会遭这些罪。 宋晏摇了摇头,又是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道:若不是谢姑娘,我怕是早就一路上,让谢姑娘担惊受怕,是我的不是。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6) 谢庭语连忙跟着躬身再回一礼,道:一路上多亏少将军多次保护,我还未谢过少将军。 多谢少将军。谢庭语这一次抢在宋晏动作之前,率先对着宋晏躬身一礼。 宋晏下意识地又回了一礼。 你们是在拜堂吗?一道好奇的稚童声音陡然出现在窗台处,将对拜行礼的宋晏和谢庭语两人惊起。 谢庭语急忙站直身子,朝着窗台处看去,便见着一名梳着团子头的机灵小娃娃笑嘻嘻地趴在窗台上,他看到两人看过来,忽然笑了朝着两人扔过去一团东西,而后脆生生地道:那就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言罢,他便灵活得朝后翻去。 小心!谢庭语惊呼一声,朝着窗台处扑去。 宋晏的动作比她快,一手接过那小童扔过来的东西,一手捞过窗台外,却见那名小童迅速翻转了个身,冲着他们俩咧嘴一笑,而后大声喊了一句:瑞雪兆丰年,游龙戏人间! 岁岁平安,朝朝富贵。 随着这一句话,便见着街巷里的人群中爆发出声声的吉祥语。而后,便是仿若是雪团一般的小童子,在各个檐角廊下跃过,他们的动作利索,虽然身量娇小,可是却攀爬翻滚却是极为熟稔。 每到一处,他们便洒下铜钱,或者是糖果蜜饯,热热闹闹地喊上一句吉祥语。 原来是雪童子,那瑞雪游龙就要开始了。谢庭语刚刚的惊吓顿时变成了惊喜,她欢喜的目光追随着四处冒出来的雪童子,一道道声浪与乐声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冒起。 宋晏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他低头看了一眼,看着手中刚刚接到的东西。而后,将之递给谢庭语,道:给你,这是雪童子的礼物,这一年都是福气满满的了。 谢庭语低头看了一眼宋晏手中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对胖乎乎的精致瓷娃娃,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上边系着红绳,看起来可乐可爱。 她伸手接了过来,想了一下,又将那不过半个巴掌大的瓷娃娃塞了一个回去给宋晏,低声道:那是雪童子送给我们的,一人一个,都是福气满满。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她顺手塞回去给宋晏的是那一尊女娃娃。谢庭语将手中的胖娃娃塞回袖中,低下头,耳尖红红的,她的眼神注意着那跃动的雪童子,想着待会儿游龙出没,心中升腾起一抹好奇。 宋晏握紧手中的娃娃,心头一热,白净的脸上飞上一抹绯红,而后便将这一尊娃娃收了起来,直到收起来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于礼不合,他踟蹰了一下,却又觉得若是此刻将那娃娃还回去,谢姑娘是会生气的。 他抬眸看着谢庭语,谢庭语的面上带着期许,令她看起来异常秀丽,灵动的气息就像是春日里淘气的风,溜过人的心间,拨弄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谢姑娘,要去追雪童子吗?宋晏忽而开口问了一句。 谢庭语莫名地回眸看向宋晏,只见宋晏眉宇间满是认真,她自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只觉得腰间一紧,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腾空了。 她让宋晏带着跃出了窗台,宋晏的轻功很好,这一跃,轻巧地仿佛是飞在半空中,两人眨眼间就追到了离他们最近的雪童子。 小娃娃,有没有芝麻糖?谢庭语刚开始还有些害怕,可是在宋晏的怀里,这一份害怕转瞬间就消失了,只留下新奇和开怀。 她看到嘴里还在嚼动着芝麻糖的雪童子,那名雪童子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追上来,他的双眸瞪得圆圆的,听到谢庭语的话,他愣了愣,便从兜兜里掏出两颗芝麻糖,塞在谢庭语的手中,而后含含糊糊地道了一句:日日见郎君,夜夜思郎君,恩爱永不疑。 说完,这名雪童子贼兮兮地冲着两人笑了一声,就往后一翻,朝着另一边的屋檐翻了过去。 谢庭语倒是没想到会得了这么一句祝福语,心头是又羞又惊,她不敢抬头看宋晏,只是随手一指,道:少将军,还有个雪童子,就在那儿,离咱们很近。咱们去讨糖。 好。宋晏轻轻应了一声,身形一跃,两人便迅速朝着另一头跃了过去。 小娃娃,有桃心酥吗? 给你,祝两位甜甜蜜蜜,如漆似胶! ...... 那边、那边还有一个雪童子! 雪童子,有福橘吗? 有,给你们。祝两位福气满满,贵子连连。 ...... 宋晏带着谢庭语在檐角屋顶游窜,这时候,游窜的人多了。大魏朝习武之人多,只是平日里这京都可不允许人肆意游荡,唯有冬朝日,在瑞雪游龙开启的时候,才允许京中之人肆意展示功夫,追逐雪童子,讨彩头。 谢庭语依在宋晏的怀里,她可以感觉到宋晏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些,心跳得很快,她心头一颤,立马开口道:少将军,咱们不追了,讨了好多彩头,都要放不下了。 宋晏沉默地在一处屋顶上停了下来,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尚未痊愈的肺腑伤处隐隐作痛,刚刚的提气纵跃,着实是有点费劲。 谢庭语人都没站稳,抬头见着宋晏面色不好,她担心地一把拉住宋晏的手腕,只是这屋顶毕竟不若平定,脚下一个没注意,人就站不稳了。 宋晏身后抄住了她,扶着她坐在屋檐上。 我没事,谢姑娘,不用担心。宋晏平复了下气息,轻声道。 他自觉地伸出手来,放置在谢庭语的面前,谢庭语将讨得的彩头都小心地放置在一旁,随后伸手摸到宋晏的脉象,脉象里略微凝滞,气血不足。 谢庭语盯着宋晏的面色端详着,而后自责地道:是我不好。 宋晏摇摇头,他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不适的地方,也或许是他习惯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痛楚和不适,现下这么一点不舒服,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看着谢庭语自责的模样,他略微有些慌张,随手挑了一颗福橘起来,道:谢姑娘,要吃橘子吗? 谢庭语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宋晏在这时候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道:要。 宋晏沉默地剥开橘子,他的手白皙修长,衬着这颗福橘也是玲珑可爱的。 给你,谢姑娘。 谢谢。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追到了哪里,这周边很安静,但是月色很美,月辉撒下来,给那青瓦琉璃蒙上了一层特别的色彩。 谢庭语掰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很甜,这一颗福橘甜得仿佛融入了蜜水。她眉眼弯弯,似乎很是享受。 宋晏看着谢庭语吃得一脸欢喜,他坐在一边,面上的笑也是软软的,忽然间,唇边递来一瓣橘子,谢庭语双眼放着光彩一般,亮晶晶的,笑吟吟地道:少将军,你尝尝。 宋晏下意识地张嘴咬进去,他冰凉的唇触到谢庭语温热的手指,两个人都是一惊。他侧身转过头,囫囵地咽下口中的蜜橘,而后开口道:很好吃,谢过谢姑娘。 哦哦,好吃,这些就给你。谢庭语慌乱地将手中剩下的一般橘子塞到宋晏的手中,而后她低头捡起放置在一旁的芝麻糖,放进嘴里,慢慢嚼动。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动作。 没有多久,便见着一道道雪白的素练从大街小巷里窜出,没有多久,便见到一条条的长龙灯笼晃动起来,热热闹闹地穿梭在人群里,听着远远的人群里不时爆出欢呼声。 瑞雪游龙开始了。 谢庭语坐在屋檐上,她安安静静地看着那热闹的街巷,以及绚丽飞舞的游龙,面上露出一抹清甜的笑容,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口中的甜蜜,心中的安宁,让她觉得似乎这一段时间的烦恼都消失了。 忽然间,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了下来,谢庭语伸手一接,是雪粒。 她抬头朝着四处看去,便看到月色下,雪粒一点一点地飘落下来,纷纷飞舞,在璀璨的灯火之下,似乎染上了一层金色,异常耀眼。 下雪了! 谢庭语喃喃自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对着宋晏,道:少将军,下雪了!今年的瑞雪游龙在雪中进行,是最为吉祥的。来年一定平安顺畅,国泰民安。 宋晏的视线落在谢庭语的面容上,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谢庭语站起身来,豁然间一串烟花在天地间窜了上来,爆开一串串地艳丽色泽,很快,漆黑的天幕间窜上来各式各样的烟火,红的,黄的,粉的,蓝的......千种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映衬着四处都成了五颜六色。炫目的朵朵烟火,与空中一闪一闪的星子交相辉映,铺就一副异常美艳的画卷。 真好看!谢庭语不由得赞叹着。 谢姑娘,很久没回京都了是吗? 嗯,对的,所以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了。少将军,在京中,应该是年年都见到了吧。 我三年没回京了。所以,也很久没有见到了。 夜风凉凉,但是这时候的风,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屋檐上看着天空,一种温馨的感觉在四周蔓延。 谢庭语忽而双手合十,闭眼不语。 怎么了? 许愿。 许愿?宋晏疑惑地看向谢庭语,他似乎并不明白谢庭语的意思。 谢庭语睁开双眼,而后开口解释道:它们和星星一样,不是可以对着星星许愿吗?那应该也可以对着烟火许愿。 宋晏听着谢庭语的话,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而后点点头,道:是的,心诚则灵。 谢庭语愣愣地看着学着她的动作闭眼许愿的宋晏,脸上的笑暖暖的,她复又闭上眼默念着,愿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爹爹他们无病无灾......她又偷偷睁开眼睛,朝着宋晏看了一眼,急忙又闭上眼,接着想着,还有,少将军平平安安...... 两人在屋檐上,在漫天烟火下,对着铺了一夜幕的星子虔诚许愿。 夜越发深沉,闹腾了好一会儿,那烟花才停了下来。空气中徒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烟火气息,不难闻。 这时候,月上树梢,宋晏送谢庭语回去,两个人走回满庭芳,满庭芳的门口站着因寻不见谢庭语而急不可耐的小陶。 小陶一眼就看到慢悠悠走回来的谢庭语,她急忙冲了过去:姑娘,你这是去哪了?我明明在楼道口守着,可是却没见着你出来,房里也不见你人影,我这都快急死了。 谢庭语拉了一把小陶,小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小陶只是因为太着急了,这才这般失礼地念叨谢庭语,这时候听到谢庭语的道歉,她立马就停了口,摇摇头,道:姑娘,下次你去哪儿,提前和我打个招呼。 小陶回头看了一眼宋晏,她识趣地没有开口与人交谈,默契地对着谢庭语道:姑娘,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马车在另一头等着。 谢庭语点了点头,她并不是一个会为难身边人的人,且今晚她很欢喜,这一份欢喜令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她回头看向宋晏,轻声道:少将军,那我就先回去。 嗯,谢姑娘回去,请好好休息。宋晏没有说要送她回去,他知道虞家是派了车来接人的,他若是贸然送人回去,怕是要给谢庭语招惹麻烦。 宋晏的面上是淡淡的微笑,灯火在他身后,月色笼罩,将他整个人都衬得越发柔和,一种温热的感觉,在谢庭语的心头缓缓流动,她也不知不觉得跟着宋晏一同笑起来。 少将军回去,更要好生休息。记得按时服药。对了,那一种药不要用了,请少将军,千万记得。谢庭语不放心地叮嘱着。 好。宋晏点点头。随后,他目送着谢庭语上车。 马车慢慢地行过,谢庭语不由得又掀开窗帘,朝着宋晏那一头看去,她看着宋晏一直站在那儿目送着她离开,她对着宋晏挥了挥手,面上的笑容越加灿烂,心头满是恬淡自在,所有的拘束守礼,都消失了,两人间似乎有一丝看不见的默契牵扯着。 直到要看不清了,谢庭语才放下马车的窗帘。 姑娘,那是世子吗?小陶忽然开口问道。她知道自家姑娘是个守礼之人,若非是姑爷,姑娘又怎么会如此肆意? 谢庭语忽而间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是。 那是北梁王府的二公子,是少将军。 而宋晏看着谢庭语离去,他才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转头的一瞬间,他忽然看到宋奕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第163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21) 宋晏心头一惊, 他垂下眸子,在宋奕走过来的时候,开口唤了一声:大哥。 宋奕没有回话, 他沉默地看着宋晏,好一会儿, 才开口道:夜里凉, 早点回去吧。 是。 宋晏并未再说什么, 只是安安静静地迈步离开。宋奕远远地看着已然看不到身影的马车, 他慢慢地回身跟上,走在宋晏身边的时候, 他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问出任何的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王府。 在即将回房的时候, 宋奕忽然开口喊了一句宋晏,道:阿晏,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爹和娘说, 择日便要替我去虞家商议婚事,接下来就到你了,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 可以和娘提。 宋晏站在原地,他面上一片平静,良久, 他才轻声道:没有。 大哥,恭喜你。他面上的笑似乎和先前一般,只是眼中少了一抹欢喜。 哦,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宋奕眼眸深沉地盯着宋晏, 过了一会儿, 他摆了摆手, 开口说道。 大哥,你也早点休息。 宋奕看着宋晏离开的背影,他面上的神情慢慢冷了下来,愣神许久之后,他才缓步走回去。 宋晏安静地回到房中,他坐在桌旁,将袖中藏着的胖娃娃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那是一个精巧的胖乎乎的女娃娃,娃娃脸上的笑容可掬。 他看着这一尊胖娃娃,伸手摩挲过上边系着的红绳,唇边的笑容漏了出来,但是很快,便又收敛起来,宋晏沉默地盯着胖娃娃看了一会儿,随后起身抽出一个小木盒,将这一尊胖娃娃放置进去。 小木盒放回衣柜里,宋晏换了一身衣裳,便就径直躺在床榻上,他睁着眼,看着床顶,许久,未曾入眠。 他想着,自己其实不该去见谢庭语的。 然而,事事不顺人意,宋晏没想到再次见面会如此地快,又是如此地狼狈。 再次相见,他们便是在宫中。 太子听着陈寿的话,他扯了扯嘴角,而后带着一抹恶意道:虞家倒是打着好算盘,想要用一个孤女搭一条通天富贵路,呵,虞家人,是脑子坏了吧!他们能够屹立至今,这京都里的人不是都看在北梁王的面子上,才抬了抬手。他们以为甩开北梁王,还有什么价值? 不过,孤也乐意看蠢人行蠢事,去吧,找个人陪虞家做做戏。 是。陈寿躬身一礼,便走了出去。 太子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想了想,便又起身走出去:戏台子都搭起来了,总要去捧个场,看个热闹......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7) 谢庭语没想到自己此时会落得如此困境,因着祖母身子抱恙,便由大伯母带着她入宫,说是宫中的虞妃娘娘想见见她。 虞家上下待她甚好,故而她并未多想,更想不到虞妃和大伯母竟然会用如此龌蹉的手段对付她。 谢庭语此时人在御花园的假山处,她身子绵软无力,这药,她知道,与软筋散很肖似,可是却又比软筋散的药性猛而短暂,中药之人,手脚绵软无力,动惮不得,出声不得,没有解药,但是只要再过一会儿,药性一过,便一切如常,甚至都看不出曾经被人下过药。 谢庭语心中忐忑不安,虽然此时没有看到任何人,但是她知道若不是有所企图,虞妃又怎么会给她下这种龌蹉的药,甚至将她安置在这御花园的假山之中。 不过一会儿,忽然间,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谢庭语心头一跳,她咬着牙,倚坐在假山旁,努力抬眼看去,却见来人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一副油头粉面的模样,眉眼之间略微轻浮。看到假山中的谢庭语时,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小美人,等久了。 谢庭语眼睁睁看着人靠近,他的手拂过她的发丝,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在她的怒视之下,慢慢地撕扯她的衣裳...... 就在谢庭语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忽然间,一道闷响传来,那人无力地倒在假山旁,谢庭语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去。 少将军......谢庭语这时候可以发声了,只是声音依旧是极其微弱的。 来人正是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宋晏,宋晏见着谢庭语这一副模样,他迅速上前,将身上笼着的披风脱下,裹住衣袖都被扯破露出了大半藕臂的谢庭语。 别怕,没事了。宋晏没有多说其他的,他知道这事定然是有人算计,而此时此刻选择在这里,只怕是早就让人算好了时间,再过一会儿,应是就要有人来了。 宋晏这般想着,果然便听得一阵吵杂的脚步声传来,他抱着谢庭语,这时候谢庭语的身子慢慢地开始恢复知觉,人虽然站得不稳,但是好歹有了些许力气。 只是,这时候他们是来不及走了。 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庭语的面上显露出一抹焦躁不安,他们知道若是让人在这里以这副模样捉到,只怕...... 呼 一道风声掠过,宋晏和谢庭语一惊,他下意识地伸手劈掌过去,却忽而听到熟悉低沉的嗓音:阿晏,是我。 宋晏这才发现早其他人一步入了假山的人竟是宋奕。 这时候,假山外的吵杂声越发大声,宋晏来不及多想,他将堪堪恢复了手脚知觉的谢庭语推入宋奕的怀中,同时扯走宋奕腰间不知从哪儿顺来的酒瓶,瓶盖一掀,就往地上躺着的人身上倒去,浓郁的酒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随后,宋晏回头对上宋奕的双眼,他微微颔首,弯腰将酒瓶塞到昏迷的人的手中,而后低声道了一句:大哥,保护好谢姑娘。 言罢,他转到假山后,在人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地入了假山后的湖泊。 谢庭语低呼一声:少将军。 她似乎想要上前,只是人才迈出步伐,便让宋奕拽住手,将之揽到怀里。 天哪!这是谁! 快来人! 哎呀,来人呀! 这时候,仿佛是无意间看到了假山里的情况的来人们,大呼小叫了起来,硬生生地打破了这巍峨宫宇的宁静。 随后的混乱和人来人往,谢庭语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连先前的害怕和怒意都消失了,她满心都放在入了湖泊的宋晏身上,这时候可是腊月,湖水该有多冷,少将军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寒冷刺骨的湖水浸泡? 阿奕!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北梁王妃怒目瞪着自家还在嬉皮笑脸的长子。 谢庭语此时让虞家大伯母搂在怀里,那人仿佛是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哭天摸地的。 宋奕摸了摸鼻子,而后瓮声瓮气地道:娘,我这恰好在御花园里转转,遇到了谢姑娘,我就想着和谢姑娘说说话,转一转,没想着到了假山那儿,却忽然看到一个动也不动的人,谢姑娘心善,担心这人是犯了什么病,便打算上前去看看,只是不小心被绊了一脚,险些跌倒,我这就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没想到,姑娘家的衣裳那么不经扯,这不撕拉一下......宋奕摊了摊手,后面你们就来了,然后就大呼小叫的,你看,这谢姑娘,现在还被吓得魂不守舍的。 北梁王妃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奕,她的目光落在谢庭语身上的披风,心中明白那是谁的,她面上露出一抹笑,而后对着虞大伯母,道:这事儿,也是个意外,好在他们俩本就有婚约,倒也不算什么大事,要不,今儿,我让我家王爷去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皇帝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随后跟着进来的是北梁王爷,太子,以及虞大人。 臣妇,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臣妾,见过陛下。 臣妇,见过陛下,太子殿下。 殿内中人迅速起身行礼,皇帝挥了挥手,他走上前,看着殿内这气氛诡异的场景,又开口道:刚刚说要求什么旨意? 北梁王妃立马走了出来,她大大方方地道:回陛下,是说求一道我家阿奕与虞府谢姑娘的婚事旨意。 虞妃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她还未出口说话,忽而间便看到皇帝盯着她的冰冷的眼神,她呼吸一窒,登时不敢说话,而后便听得皇帝哈哈一笑道:北梁王妃,这倒是和北梁王心有灵犀了,刚刚北梁王还和朕说,要给阿奕提亲呢。 行,这事儿,是个喜事儿,朕下一道旨意,圆了这桩美事。皇帝这话,便将今儿这事一把遮掩了过去,虞妃脸上一片失落,而虞大伯母脸上却是略微苍白,眼中藏着些许不安和害怕。 殿中随着这一旨圣意,众人神色各异,但却都谈不上什么喜色,分明是一桩喜事,却无人欢喜。 谢庭语直到离宫的时候,都未曾见到宋晏,她心中忐忑不安,却又无人可问,带着一肚子的担忧,和那一旨毫无欢喜的圣意离开。 而北梁王宋墨冷着一张脸走出皇宫,柳蓉看了一眼一脸不自然的宋奕,开口道:阿奕,到底怎么了?阿晏呢?那披风分明是阿晏的。 娘,这事儿,我待会儿和你说,宋奕急忙忙地走到宋墨身边,开口道,爹,阿晏他...... 宋墨冷冷地看了一眼宋奕,道:阿晏在宫门外的马车里等着咱们。 原是宋晏入了冰湖之后,便就冰湖那一头游了出去,而后又托人给宋墨递了话,宋墨这才将皇帝引了过去,快刀斩乱麻,不给其他人胡言乱语的机会。 他面上的神情一片冰冷,眸中带着一抹愠怒。 宋奕随着宋墨回到马车上的时候,果然看到宋晏在车上。 柳蓉一把摸过宋晏的面颊,盯着宋晏惨白的面容,心疼地道:怎么这么冷?这气色也差得厉害。出门之前都还好端端的,刚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宋晏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是脸色苍白无比,身上丝毫热气都不见,马车上烧着暖壶,都能感觉到一抹寒意。 宋晏摇摇头,他看向宋奕,似乎是在询问谢庭语的情况。 宋奕垂下眼眸,小声道:谢姑娘没事,陛下下了旨意...... 给我和谢姑娘赐婚。 宋晏长吐出一口气,道:这便好。 柳蓉这时候多少也反应过来,宋奕和谢庭语的什么相遇同游,都是假的,她抿了抿唇,面上一片冷肃,回想着刚刚殿中众人的反应,她轻声道:虞家真是好算计。 宋墨闭了闭眼,脑海中回荡着刚刚皇帝和他说的事儿,他心头一阵烦躁,低声道:这事儿回去后再说,阿晏回去先看看身子,这大冷的天,先前身子就还没好透,若是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北梁王这一头尚算平静,而虞家那一头却是翻天覆地的混乱。 这一切的混乱都与谢庭语有关,却又都与她无关。 谢庭语安安静静地缩在房间里,不过是一日之间,似乎一切都有了结局。 扣扣 一道轻微的敲门声将谢庭语惊醒。 姑娘,老爷来了。小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庭语抬起头,看到推门而入的谢成平。谢成平仿佛是老了许多,这段日子,她很少能见到谢成平。这些年,只要是回到虞家,她一般都见不到谢成平的,她也习惯了。 但是,此时见到谢成平,她心头陡然升腾起一抹委屈,先前半分没有哭闹的人,忽而间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爹。谢庭语呜咽着喊了一声。 谢成平迅速走了过去,他伸手抚了抚谢庭语的秀发,而后叹息一声道:小鱼,委屈你了。 谢庭语没有说话,这番委屈,她甚至不知该如何说。但是心里却是难受得厉害。 谢成平也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站在谢庭语的身边,许久,在谢庭语似乎平复了些许以后,才道:小鱼,如今也好,入了北梁王府也好。 谢庭语半晌没有说话,她愣愣地看着屋中明灭不定的烛火,而后才开口道:爹,他们怎么能这般? 谢成平无奈地笑了一笑,随后道:权利动人心。 他似乎是有什么想说,可是想了好一会儿,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道:小鱼,你的婚礼,爹参加不了了。 旨意已下,婚礼便定在三月之后,正是春日时分。 爹?谢庭语泪眼模糊地看着谢成平,她脑海中浮现一个念头,忽而气恼地道:是不是他们不让你参加?我、我找祖父和祖母说去! 谢成平摇了摇头,平静地道:这是约定,当年我能带走你,我和虞家早就定下的约定。 他看着谢庭语亭亭玉立的模样,眨眼之间,那么一小团的娃娃,已经都长大了。谢成平将一道木盒推送到谢庭语的面前,道:这是你娘曾经留给你的。 这是我给你的。 说着,他又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随后又叮嘱着道:我很快便要启程去别北威关了。 谢庭语神情一愣,不由地开口问道:爹怎么要去北威关? 战事又起了。 那北梁王? 随着你婚事的旨意下达,还有一道旨意,北梁王府的少将军领兵出发,前去北威关主持大局,太子殿下随同前往,代天子出征。 谢成平想了想,他轻声道:北线一带啊,这一次该是要平了。 能够让太子殿下代天子出征,便是说明这场大战是必定是有把握的了。毕竟太子是国之储君,若非是有把握,又如何敢让太子上阵。 谢庭语愣了好一会儿,她忽而幽幽地开口道:少将军身子还未好,怎么就又要上战场了?太子同行,不更应该是北梁王去的吗? 谢庭语的这一句话显得异常突兀,可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登时便让谢成平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低头看着谢庭语,从谢庭语的眼神中,他忽而明白了一些什么。 小鱼,你这是...... 谢庭语垂下眼眸,她扯了扯嘴角,而后小声道:爹,此去,请多多保重。 少将军,也请爹多多看顾。 她没有说明什么,也没有辩解什么,就是这般将那一抹情愫掩下。 哎......谢成平长叹一声,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得了。 夜风微凉,一处相思,两点心酸。 北梁王府里很安静。 宋晏并未歇下,他站在房中的窗前,微微抬头,感觉着冰凉的夜风吹拂过他略微燥热的脸庞。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头此刻应是什么情绪,但是却是莫名的烦乱。这一段日子,他太累了,身上的伤势,京都里的步步算计,还有那些说不清理不明的东西,仿佛成了一张网,将他紧紧裹挟住,令他挣脱不得。 就算是在这北梁王府里,他都觉得无所适从。 阿晏?伴随着一道敲门声,宋墨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晏愣了一下,倒是想不到宋墨这时候会来,他起身去开了门,宋墨沉默地走了进来。 阿晏,身子可还难受?宋墨认真地审视了一番宋晏,随后开口问道。 宋晏摇了摇头,看着宋墨,开口道:爹,是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吗? 宋墨将视线移开,他知道宋晏聪慧,想着先前将宫中出征的旨意说出的时候,柳蓉那满是恼怒的怒骂,还是宋晏安抚了人。 他的心中有愧,这一次出征,会要宋晏随行,其实是为了太子殿下。陛下知道宋奕桀骜不驯,与太子素来不和,怕在北线,太子会吃亏,又知他位高权重,到了北线,全军眼中只会有北梁王,而不是太子,担心太子威信不足,故而这才点了名要温顺年轻的宋晏同行。 只是宋晏身上的伤势,其实并未完全复原,本应该好生休养的。然而陛下说太子需要军功在身,臣服朝野,又说要延续年少时的想法,他们是少年结义,成就了一番大业,他希望太子和宋晏也能如同他们一般......这般说法,宋墨不忍拒绝陛下,便只得委屈了宋晏。 因此,这时候面对宋晏,心中便觉得羞愧难安。 宋晏一眼便察觉到宋墨的感觉,他轻声道:爹,孩儿早就想着要回北威关了,我本就是北威关的主帅,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是不该离境的。 这次,太子亲征,宋墨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要保护...... 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太子殿下的。 宋墨的心头一颤,他喃喃地道:不仅仅是保护好太子,你也要保护好自己。莫要让爹和娘,以及你大哥担心。 也不知,你来不来得及参加你大哥的婚礼? 宋晏听到这里,视线微微一颤,双唇抿紧,迟疑了片刻,道:没事的,想来大哥会体谅的。届时,我多给大哥和......谢姑娘带点礼物。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宋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宋晏,眸色忧伤,随后才开口道:你平安便是最好的礼物。 爹,不必担心。我也是战场老将了。宋晏故作轻松地道了一句。 阿晏,是爹对不住你。宋墨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他们并未再说什么,宋墨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宋晏送宋墨出门的时候,远远的,在院子里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是宋奕。只是宋奕不曾走近,宋晏站了一会儿,随后就回了屋。 京都里的大事,如今也就两件,一件是北梁王府与虞家的婚事旨意,一件便是太子代天子出征北线战场。 婚事在三月之后举行,而出征却是在七日之后。 出征的这一日,风和日丽,诸事皆宜。 京都百姓挤在街道两旁,欢送出征的队伍。热闹的人群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嫣红的身影在城楼上,目送出征队伍离开。 谢庭语素来爱穿的都是素色衣裳,这一次,她难得穿了一件芍药红的裙衫,翻飞的裙角在风中飞舞,她在城楼上站了很久很久。 她想着,这般醒目的裙衫,少将军应是看得到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8) 少将军,一路平安。 第164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22) 春日的阳光透过云层, 洒下大地,大地上透出一抹和乐融融。 热闹的街巷,婚轿唢呐, 人潮涌动,一身喜服的宋奕正骑在高头大马上, 颀长的身子, 笔直中带着些许紧张, 墨发高束, 有风拂过,飘起些许发丝, 面容俊朗英气,今日的喜服更是给他添了一丝精神, 谁人见了不夸一句英武好男儿。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奕侧头看了一眼伸手的大红轿子,眉眼间俱是欣喜。驭马跟在宋奕身侧的陈雅南不由得打趣道:行了, 别看了,新娘子不会跑的。 今晚,洞房花烛夜, 够你看的了。另一侧的王渊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眼中却是透出了一抹嬉笑。 宋奕抓了下头发,不在意地笑了一声, 道:你们不懂。 对对对,我们不懂,只有你懂。林蔺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随口附和道。他长得白嫩俊俏, 这般不礼貌的动作在他做出来, 却是让人觉得趣味可爱。 宋奕小声哼了一声, 瞪了一眼林蔺,道:你又没娶心爱的姑娘当媳妇,你当然不懂。 林蔺听着宋奕的话,撇了撇嘴,嘟囔着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听着自己有个定下的小媳妇儿时,心头不痛快,找咱们喝酒喝了大半宿的。现下这就是心爱的姑娘了,呵...... 陈雅南见着宋奕与林蔺两人就要吵起来了,急忙插上一句话:对了,你这个张口闭口都是你家阿晏的人,居然会没等你家阿晏回来再举行婚礼? 宋奕面上的神情一僵,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想等着阿晏回来的,可是这吉日是早就定下来,我和我爹说要不推后一下日子,差点让我爹打断腿了。 王渊的双眸扫过宋奕,眼中明明白白地透出一抹你可能有病的意味。这种婚礼吉日,都是早早就找人算过的,合了八字,以及两家商量后才定下的,若非遇到重大情况,一般不可能更改。 宋奕竟然为了等他家弟弟回来参加婚礼,而想着推迟婚礼,这换成哪个爹都会要打断腿了! 不过,我听我爹说北线战场全面获胜,你家阿晏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算算时间,估计也快回来了。林蔺提了提缰绳,凑近宋奕,将前几日听得的消息透了出来。 宋奕自豪地点点头,面上的欣喜更是肉眼可见的,那是,我家阿晏可厉害了。本来这次应该我和他一起去的,要不是我这婚期将近,哎...... 也不知道这次战事,阿晏可有受伤,他身子先前都还没好透,这段日子,连封家书都不递来,真是......宋奕絮絮叨叨的,满面都是见不到宋晏的埋怨。 陈雅南与王渊以及林蔺互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就知道,只要一扯到宋晏,宋奕这个弟控就会变得啰嗦。 好在路程不算远,很快便到了北梁王府。 北梁王府素来威严,百姓对北梁王更是尊崇恭敬,纵然是今日这般喜庆的日子,那一路的热闹到了北梁王府便也安静了些许,嬉笑声也小了下来,直到一对新人入了王府,北梁王亲自出门散发喜糖喜钱,门口复又响起透彻的恭喜声以及祝福声。 自然,这并不是最为热闹的时候,等到一重又一重的宫中重礼送到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热闹和惊叹。北梁王简在帝心,这一句话,在此刻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场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可以深刻地了解到北梁王的地位。 北梁王宋墨收起皇帝下的圣旨,又指挥着人将一层层的赏赐收起来,他知道今日皇帝不会来,一则是因为身子不适,二则是陛下说他到了场,怕是会让人拘礼。等着明日让宋奕以及新妇一同入宫,他再好好看看。 宋墨身边走来一名明艳如火的妇人,正是北梁王妃柳蓉。柳蓉笑着与周边的人点头示意,而后凑近宋墨,道:王爷,吉时要到了,咱们入座吧。 宋墨拉过柳蓉的手,注意到柳蓉眸中一闪而逝的惶然,小声道:王妃,可是担心阿晏?我听着陛下说,北线战事全面获胜,阿晏应该是快要回来了。若是脚程快的话,今日可能就会到。晚一些的话,也就是这两三日的时间。 柳蓉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我也说不上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罢了,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 她又看着已经走入堂中的宛如璧人的一对新人,面上复又露出一抹欢喜的笑。 倒是想不到,阿奕这个从前总是不想小媳妇的臭小子,这次会一头栽进去了。柳蓉笑意盈盈地对着宋墨感慨道。 宋墨扯了扯嘴角,随着柳蓉一同朝着堂中上座走去。其实,他没有和柳蓉说,他这段日子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前几日他特地传了讯息出去,就是想知道宋晏的情况,可是直到今天都未曾收到回复。这般情况,令他更是觉得不安。只是这话,他不敢让柳蓉知道,就怕她也跟着着急。 而就在新人拜高堂的时候,忽然北梁王府的管事匆匆忙忙地从门外冲了进来,脚步踉跄地险些跌倒,这般失态的举措令整个热闹的喜堂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那管事迅速走近宋墨,凑近宋墨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而众人却是在这一瞬间看到宋墨的脸色变得苍白吓人,他当即起身,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就急匆匆地直奔门外。 喜堂上沉默异常,不知道是谁忽然冒出来一句:靖安军凯旋,少将军战死。 这一句话仿佛是落入滚锅的沸水,顿时就炸开了。 胡说八道!谁!谁他娘的在放狗屁!宋奕脸色一肃,反口就骂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刚刚冒出声的一名瘦小的男子身上,那名男子见宋奕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哆嗦着哭丧道:是、是真的,少将军的棺木刚刚到王府外的,小的,小的才看到的。 你他娘的是哪一家的!谁让你来胡言乱语的!你......宋奕冲了过去,暴怒的面容上仿佛是要将人吞了,林蔺和王渊眼疾手快地急忙上前拉住,陈雅南也挡了上去。 阿奕,阿奕,别动手,你的大喜日子,别动手! 对的,阿奕,要不咱们去府外看一下? 对对对,如果是这人胡言乱语,到时候,咱们兄弟帮你出这口气! ...... 登时间,喜堂上乱成一团。柳蓉这时候却是顾不得维持喜堂上的情况,她立即起身,直往府门外奔去。 一阵吵吵囔囔之后,喜堂里的人顿时都朝着府门外走去。 热闹的喜堂登时就冷清了下来,徒留下僵立在原地的新娘子。好一会儿,她慢慢地扯下头上精致的大红盖头,露出那一张艳若桃花的面容,红衣胜火,细腰盈盈一握,只是作为新嫁娘,本应该是娇羞欢喜的面容上却是一片漠然,她看着空荡荡的喜堂,目光落在一旁守着她的侍女小陶。 刚刚,他们说了什么?谢庭语似乎没有听清刚才堂上众人的话语,她怔怔地看着小陶,开口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颤抖。 小陶眸中含泪,她是谢庭语的贴身侍女,打小就跟在谢庭语身边,自然知道谢庭语的心中钟意的郎君是谁,而此时就在这喜堂之上,却得来了那般残忍的消息,她该如何开口说? 小陶,他们说了什么?谢庭语双眸乌黑幽亮,直直地盯着小陶。 小陶的面上覆满泪水,她呜咽着低头回道:姑娘,少将军战死。 这短短一句话,仿佛是一把冰锥直扎她的心头,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眨了眨眼,似乎听不懂小陶说的这话,她喃喃着道:怎么会呢?不是说北线战场大获全胜吗?不是都赢了吗?他怎么会战死?我都找到药了,药不是给他送去了?药,我真的研制出来了,他会长命百岁的......怎么会呢...... 谢庭语仿佛是不相信一般,她低头呢喃自语,忽而听到府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一句恭送少将军回府,她浑身一颤,似乎是从大梦中惊醒,转身朝着府外跑去。 姑娘,姑娘......小陶急忙跟了上去。 此时的北梁王府外,一片死寂。一列队伍立在府门口,肃黑的袍服带着一股子的冷冽。 热闹而温暖的春日,在这时候显得莫名凄冷。门口的队伍很安静,一丝声响都没有,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阳光明媚,大红的灯笼在此时此刻看起来异常刺眼。 门口最为醒目的便是一尊漆黑的棺木,一脸憔悴的林海看着站在石阶下,怎么都不敢迈步上前的宋墨,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自责和悲痛,走上前,沉默地跪了下来,重重地俯身叩首,道:王爷,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少将军。 这一句话似曾相识,宋墨恍若未闻,他慢慢地走下来,艰难地朝着棺木走去。 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少将军。 护送棺木回城的队伍,齐刷刷地跪下来,低沉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哭音。他们是宋墨一手带起来的靖安军,在他们的心里,宋墨以及宋墨的两个儿子地位非同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比之皇子还要重要。 虽说战场上,生死有命,可是宋晏的死,是他们失责。 宋墨的心中一直是不相信的,纵然棺木就摆在了眼前,可是他总是不信的,阿晏还那么年轻,不过是一场并不算多么艰难的战事,陛下也说过,这一场战事,便是让阿晏去领个战功罢了,怎么就...... 那一个死字在他的心口吞吐,却是颤抖着怎么都无法用在宋晏身上。 他走到棺木前,棺木里散发着一阵阵寒意,带着一股浅浅的清香,宋墨知道这是用于保存尸首的药材散发的味道,那一股寒意,应是棺木里放置了冰石。 宋墨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手去推棺木的盖子,推了两次,才勉强将棺木的盖子一点点地移开,露出里面熟悉的面容,苍白而安宁,他的双眼登时就红了一圈。 眉眼隽秀,清雅宁静,若不是毫无生机,看起来仿佛是在熟睡。 是宋晏。 是他的次子,阿晏。 宋墨心头似乎是被挖空了一块般,他不由得低语,道:阿晏,回家了。 王爷?柳蓉站在宋墨不远处,她害怕地喊了一句。 宋墨抬起头,眼眶通红,双唇抖索着,柳蓉心头一寒,一股不安油然而起,她疾步上前,宋墨伸手揽住柳蓉,道:夫人,是、是阿晏。 柳蓉心头咯噔一声,她几乎站不稳,可是却还是倔强地朝前看去,她扶着棺木的边沿,棺木里的人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伸手抚过宋晏的面颊,冰冷而僵硬,最后的一丝幻想被打破,她的手脚仿佛是被什么抽尽了力气,一声凄厉的喊声从她的口中发出,宛若杜鹃泣血。 我的儿! 她整个人无力地软倒下去,宋墨扶着人,柳蓉便就那般无助地扒拉着棺木,沙哑的嗓音,一声又一声地呼唤着。 宋奕出府门之前,以为只是别人在胡言乱语,但是在踏出府门的时候,听着娘亲的哭喊声,看着娘亲那早就没了北梁王妃的端庄仪态的疯狂模样,他忽而间觉得眼前的日头很晃眼,晃得他心慌。 霍得,跪下的将士们重重地一叩首,齐声道:请王爷降罪,属下无能。 宋墨紧紧地抱住柳蓉,他咬着牙,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能降什么罪,马革裹尸还,我还能降什么罪......我的儿...... 他哽着声看了一眼低头叩首的众将士,颤巍巍地道:烦请,诸位,送我儿,回家。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然是可以听到明显的颤音。 乌压压的围着的人,这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不知何时,一道细细的哭泣声从人群里传出,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连片哭声。 是,属下,恭送少将军,回家! 跪着的众将士抱拳一礼,而后起身,沉默地抬着棺木一步步入了那大红灯笼尚挂着的北梁王府。 宋墨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也无力说什么,只是揽着几乎瘫倒在地的柳蓉,随着棺木一同入府。 棺木入府的时候,谢庭语恰恰好来到门口,她穿着一身精美的大红婚服,身量窈窕,优美至极,凤冠霞帔,红唇乌发,清艳不可方物。与入府的黑棺白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记得,那一日,送少将军出征的时候,她也是穿了一身的红裳。 宋奕站在谢庭语的对面,两人都未注意到对方,他们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一方慢慢入府的棺木,棺木自他们俩的中间穿过,谢庭语的眼神很好,她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棺木里的宋晏。 这一幕,极尽讽刺。 隔着黑棺白布,她一袭大红喜袍,而他一身素色丧服。一生一死,便是天人永隔。 她从未奢望过,从未想过与他有任何的结果,他们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至始至终,都不过是一句少将军,一声谢姑娘。 她求的不过是他的平安顺遂,往后纵然是再也不见,也无妨。 可是,如今,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往后了。谢庭语的眸子里一片哀恸,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此时已然是泪流满面。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棺木一步步入了喜堂。 第165章 第六个世界:少将军(23) 这一场婚礼, 并未完成。 而这时候,也没有人再有心思完成这一场盛大的婚礼了。 满府的红绸灯笼都扯了下来,转瞬间便是白茫茫一片。白日的喜堂, 一刹那就成了灵堂。春日的暖和到了晚上,全然消退, 留下一地的清冷。 书房里, 宋墨坐在书桌后, 他的面色异常难看, 脑海中却是一遍遍地回荡着林海带着怒火的话语。 王爷,少将军不是死在敌军手上, 他是死在自己人的背后冷箭上! 那一箭从背后射来,一箭穿心, 少将军、少将军...... 如若不是太子殿下,少将军不至于...... 而且,那人, 那下暗手的人,是太子殿下带来的! 宋墨觉得冷,心寒齿冷, 他的手握得紧紧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呼吸都觉得难受。 忽然, 房门被推开,柳蓉如同游魂一般走了进来,今天本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 她满心欢喜地替长子迎娶长媳, 可是这一份欢喜连一个日头都熬不过, 便成了刺骨的悲痛。 她不想去灵堂, 或者应该说是不敢去,人人都觉得她柳蓉更是器重宋奕,但是并非如此,宋奕闹腾,时常闯祸,她总是替宋奕出面道歉,而宋墨更是时常让宋奕气到,宋奕一惹到宋墨,便跑来找她,让她帮忙求情。久而久之的,她的注意力便分了大半在宋奕身上,大抵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而宋晏不同,宋晏出生时就先天不足,身子不好,她当时是难产才生下这个孩子的,因而休养了很长时间,那一段时间宋晏都是由奶嬷嬷以及宋墨照看的。 等到这孩子长大了一点,平日里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就和一个瓷娃娃一般,碰不得,闹不得。她性子素来是风风火火的,这般一尊瓷娃娃,她没有伺候过,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况且这孩子不同于其他的孩子,纵然是病了,却也乖巧听话,让喝药就喝药,让扎针就扎针,说不让出门就不出门,从未闹腾过,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了,放心到她总是容易忽略了人。 等到后来府外风言风语的,说是北梁王妃更为疼爱器重长子,她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疏忽了太多。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09) 但是,若是说她心中不疼宋晏,那是不可能的。这个孩子可是她挣命一般地生下来的。对于这一次宋晏上战场,她是不肯的。可是宋晏亲自来求了她,她又怎么会不应允,而且当时宋墨说这一场战,并不危险,只是去配太子殿下领个战功罢了....... 呵,不危险?她怎么就信了呢?战场上的事,何尝会有什么不危险呢? 柳蓉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宋墨,一开口便是一道哭腔:小墨,阿晏......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并不知道宋晏的死因,但是从林海离开之后,宋墨的异常反应,令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本是想要开口问一问,可是一张口,却发现问不出话来,她要问什么呢?又该问什么呢?宋晏是与太子殿下在一处的,若是有问题,他们又能如何? 蓉姐,阿晏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宋墨木然地开口道。 他与柳蓉是青梅竹马,柳蓉长他两岁,故而,他私下里也时常喊着柳蓉蓉姐。宋墨的伸手比划了一下,仿佛是在回想什么。 阿晏刚刚出生时,和一只小猫一般大,奶嬷嬷将他抱给我的时候,我捧着他,都不敢动,那小小的一团,哭声都听不到。 你那时候身子不好,阿晏身子也不好,府医日夜看着阿晏,好在后来你们都熬了过来。宋墨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我半夜惊醒的时候,就会去看看阿晏,触一触阿晏的鼻息,我太怕了,那孩子太安静了。 若非是难受极了,他才会无力地哭上两声,平日里几乎都没什么声息。后来,好不容易他平安长大了,可是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的性子,敏感得很,看着就和一个小姑娘一样,他长得也好,白白净净的,也像一个小姑娘。 宋墨的声音逐渐沙哑哽咽起来,他的眼眶一片红,眼中爬满血丝。 都说我更为疼爱长子,哪里是这样的?我看着安安静静的阿晏,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不像阿奕那般皮实淘气,闹腾起来就直接上手揍一顿便是了。何况阿奕那大大咧咧的性子,骂上几顿都不是问题,反正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阿晏不一样啊,他往那里一站,我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就怕吓着他。宋墨苦笑了一下,他的眸中涌起一股哀痛悲切,我知道这孩子总觉得咱们更加偏重阿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如今,却是什么都说不上了。宋墨一时间老泪纵横。 柳蓉沉默地走到宋墨的身边,宋墨一把搂住柳蓉,泪水涌了出来,宋晏可以说是宋墨一手带大的,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么能够不痛彻心扉! 蓉姐,阿晏是死在自己人的手上,死在咱们拼命保护的人手上,他......宋墨说到这里,却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宋墨颤抖着身子,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满目俱是决绝,他开口道:蓉姐,我要入宫。 我要替阿晏,讨一个公道。 好。 是夜,柳蓉目送一身亲王装束的宋墨离开北梁王府,朝着皇宫,一骑绝尘。 父皇,父皇,不是的,不是儿臣,儿臣怎么会想要杀了宋晏呢?儿臣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太子头上和身上泼了一身的茶水,他的头上还沾着茶叶,满脸惶恐地解释。 皇帝一脸阴郁地看着座下跪着的太子殿下,并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挥了挥手,道:滚回去。 太子殿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一抬眼便对上皇帝的阴沉沉的眼眸,他顿时就不敢再说什么,低低地道了一句:是,儿臣告退。 皇帝看着太子狼狈地退出去,他站在殿中,不由地身子一晃,险些就一头栽倒下去,身旁的张有福迅速扶住人,让皇帝慢慢地坐下来,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枚药丸,放入水杯中,融了以后,将水杯递到皇帝的唇边,让他慢慢饮下。好一会儿,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疲惫地倚靠在椅上。 陛下,保重龙体。张有福正要让人去喊吴太医。 皇帝却是一把拉住了张有福的手,摇了摇头,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忽而便听到殿外有内侍通禀。 陛下,北梁王求见。 皇帝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张有福,方才因为太子而升腾起来的怒气登时化为了难言的愧疚与悲怆。 让小墨进来吧。他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张有福扶着他坐好,而后便疾步走出殿,他一眼便看到斑驳白发的宋墨,似乎是一瞬之间,宋墨整个人都苍老了。 他想着那个风姿卓越的少年,心中涌起一抹哀痛,躬身上前,低声道:王爷,节哀。 陛下请您进去。 宋墨木然地点点头,随后便朝着殿内走去,只是他才迈出步伐,张有福忽而又小声道:王爷,陛下刚刚险些晕厥,还请王爷见谅。 张有福这话,其实是希望宋墨待会儿言辞间不要过于激烈。 宋墨顿了下脚步,他脸上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漠然的眼神看向张有福,那是一双宛若枯井的眸子,死水满布。 公公,那谁能见谅我? 张有福心口一窒,一时之间却是回答不上来。 宋墨转头大步跨了进去。 殿内没有其他人在,似乎是特地将人遣走了。皇帝看到宋墨进来,他张了张口,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墨走上前,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对着皇帝叩首,道:臣宋墨,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小墨。皇帝见着宋墨这般动作,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陛下,太子殿下蓄谋行凶,臣请陛下彻查宋晏之死,请陛下还小儿一个公道。宋墨直截了当地将话说出来。 小墨,你 陛下,臣请彻查东宫,臣请彻查太子,臣请陛下还小儿一个公道!宋墨不想再冷静地替皇帝考虑,无论背后是否是别人栽赃陷害,他都不想再从长计议。 空穴不来风,如若太子没有想着针对他们北梁王府,其他人又怎么能够浑水摸鱼! 小墨,你朕知道,可是皇帝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他慢慢地走下来,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陛下,臣十六岁上战场,一生戎马,战百余次,数十次身陷险境,徘徊于生死边缘。臣之长子宋奕,同样于十六岁上战场,六年来东征西战,身先士卒,数次身受重创,却依旧是冲锋陷阵!臣之次子宋晏,同样于十六岁上战场,三年里坚守边境,不退一步,不失一寸,直至今日,马革裹尸还,身死 宋墨说到这里,他哽咽不已,心底一片悲凉,俯首在地,泪水滚落下来。 皇帝半晌没有开口,他走到宋墨的身边,衣摆一撩,竟是跪了下来。 宋墨没有抬头,他怆然道:二十及冠,陛下,阿晏他才十九,连冠礼都还没行。战场凶险,臣知道,若是战死沙场,与敌军拼杀到最后,青山埋忠骨,臣不怨不悔,可是 阿晏,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死在他忠君报国的君之手上,陛下,您要臣怎么见谅?要臣怎么不怨、不悔、不恨! 宋墨说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他佝偻着腰背,始终不肯抬头看一眼皇帝,不愿多听皇帝说上一句。 此时的他,不仅仅是一名臣子,更是一名丧子的父亲。 小墨,可是太子......太子他是朕一手培育起来的储君,皇后早逝,朕将他带在身边,一点一点地养起来,看着他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的气宇轩昂,你要公道,朕......皇帝颤抖着手想要扶起来宋墨,你要朕怎么做? 他是朕辛苦拉扯大的嫡子。 皇帝发白的脸上愈显憔悴,通红的双眼落下泪来,侧过头低低地咳嗽了数声。 宋墨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他与皇帝是少时结义,一同从战场臣朝堂上闯过来的,他看着皇帝当初风华正茂,御下有道,而如今的皇帝,老了。凌乱的发丝,颤抖的双手,混浊的双眸,半点不见当初的杀伐果断。 皇帝的眸中流露出太多东西,让宋墨觉得陌生,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而后飘忽着嗓音道:陛下,阿晏养得艰难,你是知道的。当时你也来见过的......太子是陛下的儿子,阿晏也是我的儿子,凭什么我就不能给阿晏讨个公道?就因为太子是陛下的儿子? 陛下,臣不服!臣的靖安军同样不服! 这一句话,几乎是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皇帝沉默了许久,他愣愣地看着宋墨,面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到了最后,他仿佛是累了,吃力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回桌案后,颓然坐在椅子上。 宋卿,朕允了。 张有喜,封禁东宫,令六部尚书,并左右相爷,进宫,彻查宋晏之死。 是。 皇帝下完吩咐,他沉默地靠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声音里满是疲惫,宋卿,你先回去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放心。 臣叩谢圣恩。 宋墨重重地磕下一个头,他知道皇帝一旦应下,这事儿必定会有一个结果了。他站起身,离开的时候,步履蹒跚,身形似有不稳。 直到宋墨走出大殿,皇帝都未曾睁眼,只是眼角闪过一抹泪花。 及至天亮,彻查东宫以及太子的消息传了开来,各方哗然。 七日后,在宋晏出殡之前,圣意下达,东宫太子恣意妄为,动摇边军根本,废除太子身份,贬为庶人,蓄谋行凶者,夷三族,行车裂之刑,牵扯出的一连串的人员,流配边疆,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 第166章 第六个世界:番外生当复来归 宋奕从刑部大牢里走出, 浑身都沾染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愠怒之后的苍凉。 日头很好,分明是暖和的日光,却半分没有让他觉得温暖, 他只觉得身子似乎是由内到外的冷,一股寒意, 浸透了他的骨髓。 走到街角处, 他脚下一绊, 却是一时间站不住, 扶着墙,蹲了下来。 阿晏......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宋奕面上的神情一片恍惚,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石,滑坐在地上。而后他蜷缩起身子, 静静地将自己的脸埋在手中。 很冷,很累,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刚刚刑部大牢里那人的怒吼。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 世子身份尊贵,自然是记不得。我儿便是因为世子才死的。我本就是身患重症,家中一脉单传, 好不容易有了我儿,算是祖宗保佑。 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独苗,不过是看上一个卖花女, 世子逞什么威风,硬生生伤着我儿,我儿惊惧交加, 后来暴毙而亡! 就因为世子是北梁王的儿子, 我讨不得公道, 说不得只言片语, 一切都是我儿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哈,可是,你们北梁王府,太子看不顺眼啊,我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就算行事有所偏颇,谁又能知道呢? 可惜,死的只是你弟,而不是你! 我怕什么?我孤家寡人!一人便是一族,到了我这儿,我儿死了,我这一脉都断了,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宋奕早就忘记了曾经的行侠仗义,原来一切的源头不过就是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援手。 到了如今,他甚至都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样,当时又是什么情境了。 可是就因为如此,宋晏死了。 宋晏不该死的,该死的应该是他。他知道宋晏其实是替他去的,甚至后来因为谢姑娘,到了出征那一日,他都未曾和宋晏好好说过一句话。 宋奕的眼中酸涩,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恍惚间,他听得有人喊了他一声,宋奕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来人,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阿晏。 那人顿了一下身形,而后小声道:宋大郎,是我。 宋奕这才发现来人是林蔺,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听得林蔺开口道:宋大郎,王爷和王妃寻你,我刚刚遇着你家的的管事,他们都在寻你。 宋奕愣了一下,他踉跄地站起来,随后轻声道:我知道了。这就回去。 林蔺看着失魂落魄的宋奕,不放心地扶了人一把,低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宋奕整个人都呈现出一抹孱弱的状态,他的双眸微微发红,低低地应了一声:林蔺,都是我的错。 宋奕,节哀。 而在另一头,谢庭语早就换下了大红的喜服,这几日,她很安静,安静地令小陶极为担心。 直到见到谢成平的时候,谢庭语的情绪才挑动了起来。 小鱼。谢成平看着面色憔悴的谢庭语,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道,小鱼,这药,少将军没能用上。 谢庭语满目苍茫地看着谢成平,她颤抖的手接过木盒,拉开盒子,露出里边的玉瓶,忍不住便落下泪来。 怪我,都怪我,我若是能早一点研制出来便好了,少将军也不会......都是我不好。爹,都是我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和自责,她抱着木盒,泣不成声。 小鱼,不是你的错,爹当时就在少将军身边,纵然服了这药,少将军也来不及,一箭穿心,太快了......谢成平心头一颤,当时的情况,他太清楚了。 命中要害,又怎么来得及呢? 爹,少将军他......谢庭语嘶哑着声音,她哽咽着道,爹,我知道,是我的妄想,可是我什么都不奢求,我只求他一个平安顺遂的,爹...... 她的声音里透着委屈,那一股哀伤几乎要将她淹没,这些日子,她仿佛是如坠梦境,这一场噩梦,太过可怕,也太过漫长,她想醒过来,可是清醒过来的时候,却是更加绝望而残忍的现实。 爹知道,爹知道。谢成平轻轻拍着谢庭语的后背,眼中也是老泪纵横。 谢庭语捂着唇,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这一场哭泣,几乎是耗尽了她浑身的气力,到了最后,她无力地蜷缩在地上,脸上的泪痕遍布。 爹,女儿想任性一回。谢庭语沙哑着声音,忽而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成平微微一愣,他似乎猜到谢庭语要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道:小鱼,是爹没本事,总是委屈你,这一次,你想做什么便做吧,爹还在呢。 女儿,谢过爹。 宋奕回到家的时候,却见堂中北梁王一脸凝重地等着他。 爹,娘?宋奕心头涌起一抹不祥的感觉。 宋墨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道:阿奕,刚刚成平兄来,说是谢姑娘重病,这一场婚事,怕是成不了。 宋奕听到宋墨的话,他仿佛是预料到了一般,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扯了扯嘴角,艰难地道:爹,等三年吧。三年后,若是谢姑娘好不起来,咱们这婚事,便算了。 他知道,谢庭语的病重,不过是一个借口。 只是这时候,他什么也不想说,他给谢庭语三年时间,也是给自己时间。同时,他也想给谢庭语一条退路,毕竟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苛刻一些的。 恋耽美 -朝生暮死快穿(110) 宋墨与宋奕对视一眼,对于婚事,这时候,谁也没有什么心思了,也不想去深究谢庭语的重病是真是假,既然宋奕这般决定,那便这般定了。 宋晏出殡这一日,谢庭语一身素服,带着小陶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如白练一般的队伍沉重行进。 谢庭语面上一片平静,她的眼中只看出一抹沉寂,直到队伍完全不见,她才转身离开。 她走过很多地方,行医治病,救助他人,最后的日子是在北威关里度过,当时她偶然染了蛇毒,已是活不长久了。 咚咚咚 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小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开门,便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她愣了一下,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北梁王世子宋奕,她以为来的应该是谢成平的。 怔忪之间,便听得宋奕略微喘息地问道:谢姑娘,还好吗? 小陶醒过神来,她的眼中浮起一层泪花,摇了摇头,道:不好,世子爷,怎么是你来了? 说着,她便引着人往院子里走。 谢老爷还在赶来的路上,我的马快,所以早一步到。宋奕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便连夜启程赶来。 谢、谢姑娘?宋奕与小陶朝里走了两步,却是忽而看到披了外套走到院子里的谢庭语。 日头高照,洒在院子里,落在谢庭语单薄清瘦的身子上,显出一点暖意。 谢庭语看到随着小陶走进来的宋奕,面上并未有丝毫惊诧,笑着喊了一句:世子。 小陶上前一步扶住谢庭语,她着急地道:姑娘,你怎么出来了?你这身子还虚着呢。 她想要扶谢庭语回屋歇着,却见谢庭语摇摇头,道:小陶,我想在院子里坐坐,恰好世子来了,便一同在院子里坐坐吧。 小陶听着谢庭语的话,她忽而低下头,闷闷地点了一下,一滴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小陶不敢让谢庭语看到,她伸手拂去,随后便扶着谢庭语在院子里的石桌处坐下。 宋奕坐在谢庭语的对面,他看着这个曾经差一点就和他完成婚礼的女子,良久没有说话。 她的面容太过苍白,身形太过清瘦,姝丽的容颜在这一分憔悴中,显得柔弱而凄凉。 世子,好久不见。谢庭语轻声开口道了一句,面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平静。 谢姑娘,好久不见。 谢庭语的面容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出一抹的暖意,看起来仿佛是浮起了不少血色。 怎么不回京都?宋奕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谢庭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我想在这儿走到最后,人说,死在同一个地方,下辈子是会遇见的。 宋奕并未开口,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开口说些什么。 那一日,瑞雪游龙,我看到了你们在追逐雪童子。 谢庭语抬眸与宋奕对上,他的眸光深邃,却又藏着些许隐隐约约的情愫。 她别开眼,忽尔一笑,道:我是在北威关认识他的,最初的印象,便是这人好安静。 谢庭语想着当时也是她替宋晏处理的伤口,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不曾听他哼上一声,擦净了血迹的面容清隽秀雅,只是一眼,便让她心生怜悯。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都不会忘记。 克己复礼,这四个字似乎是融进了他的骨血里。谢庭语面上的笑淡淡的,她眉眼弯弯,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当时回京,一路上,真的是难得见他失礼......瑞雪游龙,夜追雪童子,应该是我们做的最为失礼的事。 她想着那时候,雪童子说的声声句句的祝福,可惜,都是妄言。 你们是在拜堂吗?她的耳畔浮起那一道令她羞涩却又怀念的稚言,想着她与宋晏的道谢对拜,她的唇边绽开一抹笑容,若真是拜堂,便也好了...... 他们的话语里,字字句句都未说到宋晏的名字,可是这只言片语都是宋晏。 对不起。谢庭语抬头,郑重地对着宋奕说道。 宋奕笑了一笑,似乎是松开了什么,他面上的笑容褪去了沉重,只留下一抹怅然,谢姑娘,多礼了。 无论是当初的选择,还是如今的见面,都是他的决定,没什么对不起的。宋奕想着,不过是缘分不够罢了。 谢庭语的气色忽而就衰败了下去,苍白到几乎透明,她的眼前浮起那一日瑞雪游龙的情景...... 真想再看一次京都里的瑞雪游龙......谢庭语呢喃自语,不知何时握在她手中的胖娃娃陡然落了下去。 姑娘! 端着药从屋中走出的小陶惊叫一声,药碗落了地,摔在了青石板上,碎成了一片片。 回京的时候,只有宋奕一人。 回到北梁王府的宋奕握着手中的胖娃娃,他安静地走入宋晏的屋子,这里的一切都同过去一样,坐在宋晏曾经的屋子里,他看着桌上另一只的胖娃娃,随后将手中的胖娃娃放在那只胖娃娃身边。 一对精致的胖娃娃终于团聚。 阿奕 踏入房门的宋墨看到桌上的一对娃娃时,神情一愣,这是 男娃娃一直在谢姑娘手中的,女娃娃,是在阿晏这儿的。宋奕平静地说着。 宋墨沉默半晌,他忽然想起来那一日,宋晏与他说道谢庭语时,那一缕的不自然,现下想来,原来竟是这般心思。 也不知道,下辈子他们俩能不能遇上宋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微风掠过,拂过屋子里,那一对的胖娃娃上,系着的红绳随风飘动 拾壹回到第九区的时候,便见夏叶轻叹一声,面上带着些许惆怅。 策划员,一切都结束了吗? 拾壹回头看了一眼那定格在光幕之上的一对胖娃娃,他平静地道:少将军的自我救赎,对他来说,这一切便也就够了。 将所有的档案封存吧。 是。 恭喜,恭喜,策划员果然不愧是策划员,咱们小组由垫底瞬间爬升到了前三。下次,还请拾壹策划员多多前来加个班。休假归来的春花,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笑得贼兮兮的。 看他那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便知道他这一次的休假是十分得顺当。 然而,站在一旁的夏叶,眼中闪过一抹嫌弃,而后一脸舍不得地看着光幕,长叹了一声道:以后又要从倒数开始了。 拾壹策划员,是不是该整个总结什么的说说?春花吊儿郎当地开口问道。 拾壹瞥了他一眼,随后道:哦,对了,半年度总结你写一篇提交一下,如果不过关,下一次的休假取消。 什么!春花几乎是瞬间就跳了起来。 夏叶唇边带着一抹压制不住的笑,而后将手中的光笔递给拾壹,道:策划员,档案封存了,请您题写。 拾壹接过光笔,沉默了一下,随后,一行金色的字落了封存的档案面上。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生老病死。 (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