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卖惨扳倒白月光》 -by犹枕南柯 九谪仙人之子祁决杀伐果断,武力值极高,有颜有钱有家世,爱慕他的人能从雾山排到千山门下。 可他心中只有他的白月光大师兄白楚清。在他眼里,他自卑敏感,是因为家境贫寒。他柔懦寡断,是因为深思熟虑。他内心阴暗,是因为幼年遭遇不幸。 至于和自己有过一夜情缘的苏明御,祁决总觉得他要什么有什么,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 不如白楚清身世凄惨惹人怜。 点满毒舌技能的祁决实实在在的向世人演示了什么叫舔的清清楚楚,渣的明明白白。 直到几年后,祁决无意间撞见醉酒的苏明御。他眼尾微红,恰似无边美色。烈酒入喉,呛出的不是泪花,而是他眼底无尽的孤楚与落寞。 祁决:我有一句mmp憋在心里从此再也讲不出来。 * 苏明御有颜有钱有家世,自认拿下祁决十拿九稳,不想祁决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惨兮兮的白楚清。 苏明御佛了,谁还不是个三岁没爹爱,五岁没妈疼的地里小白菜呢。 潜心研究卖惨学后的苏明御终于成功上位。 可上位从来都不是他的目的。 内心深处,苏明御看着祁决追逐白楚清的身影,只觉得可笑。他想像祁决这么冷言冷语,刻薄孤傲之人活该得不到爱。 直到后来,祁决白衣染血,冷着张脸依然牢牢用身体护住自己。 他才发现,原来此人不但长着一张冷酷的嘴,还有一个可靠的后背。 * 真相揭开,祁决看着心肠一黑到底的苏明御:为什么要放过我? 因为,苏明御掰过祁决的脸,说了句他绝对不会再信的真话:我的心已经开始爱你了。 卖惨流腹黑美人攻(苏明御)毒舌孤傲贵公子受(祁决)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决,苏明御 ┃ 配角: ┃ 其它:美攻强受,虐恋情深,救赎 一句话简介:美人攻&强受 立意: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第1章 偏要去做一人的舔狗,舔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遥望。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 你真打算把这封信给他?秦渊看着秦婉音花了两天时间写好的情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敢打赌,他的眼里只有吹箫二字。 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秦婉音夺回秦渊手中的信纸,信誓旦旦道:别拿你和我家祁师兄相提并论。 天下的男人一般黑。只是人家生得人模狗样,到底和我们不同。秦渊用折扇不耐烦地拨开秦婉音愈来愈近,将要挨上自己鼻尖的手指,对我好点,不然没人给你送信了。 秦婉音讪讪地收回手:那你说,我这封信有几成把握? 零成。秦渊将信纸对折成两半塞进自己的怀中,师兄这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石沉大海。 秦渊虽说与祁诀师从同门,日常见上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然祁决名声在外,传闻此人巧舌如簧,武功深不可测,却长得面如冠玉,清秀明妍处犹胜女子。当朝风气开放,因着这张脸,祁诀从小到大的追求者数不胜数,可谓男女老少通吃。 秦渊找到祁诀的时候,他正坐在崖边的一块碎石上,猎猎长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盈起,传闻中一拔天地暗的白源剑倒在碎石边,只用一个落寞的背影就阐述了「无敌是多么寂寞」。 祁师兄。秦渊于两步外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祁诀,祁诀回过头来,唇间微启,似要回上一句,但为什么最终没说话,秦渊想他一定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祁诀直接跳过了称呼这一环节,目光顺着秦渊的脸移到了他手上那张粉嫩的手信上:给我的? 嗯。秦渊应了声,立马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忙补了句:是我相识的一个师妹让我代交给你的。 哦。祁诀淡淡地回了句,就当秦渊在心底暗自期待他会说些什么,打算原话不动地带回给秦婉音时,耳边传来一声略带不满的声音:笔呢? 啊?秦渊一脸茫然。 没笔我怎么回信啊。祁诀的语气中已是带上了些许的不耐烦。 抱歉,我没..秦渊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喜欢祁诀的人没几千也有上百了,寻常人谁会这么耐着性子地回信。 祁诀见此人迟迟没什么反应,拾起地上的白源剑将地上的碎木板削薄了些,露出新木齐整的截面来。 祁诀盯着信纸,似乎苦恼地沉思了会儿,片刻后剑尖于板面滑动,招式快得令人看不分明。 待半空中飞扬的木屑纷纷落于地面,木板上已写满了蝇头小字。 秦渊讶然地接过那块细薄的木板,字迹带着说不出的恣意张扬,其本人也合该如此。可他却没有半分不合时宜的轻视,实在是超乎自己的预料。 祁诀对着剑背吹了口气,将它插了回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唔。秦渊茫然地应了声,听见祁诀的脚步声响了两步停了下来,回头道:喜欢她的话,就去追吧。 秦渊愕然,继而苦笑了声,连祁决都看出来了,秦婉音不知道的几率有多大,大概只是装不知道吧。他将木板收入怀中:没有结果的事,继续做只会损了自己的颜面,落人笑柄.. 秦渊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他不是没想过直接表明心意,可他明知道秦婉音心有所属,自己的机会过于渺小。说到底他也出身名门,万一被拒绝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感情的事猜是猜不透的,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告诉她。祁决难得多说了两句,世上徒劳的事多了,于情不愧,于情不悔,管别人的嘴里吐什么象牙。 我..秦渊还想回话,却见祁诀已经走远,恍惚间想起有关他的传闻,传的最厉害的还是他和雾山派的大师兄白楚清的逸事。 祁诀,字子慕,雾山派长老亲传弟子,九谪仙人之子,惊才绝艳,睥睨众生。 爱慕他的人能从雾山排到千山门下,正常人都会从爱慕自己的人中挑个最好的,可祁诀顶着个万人迷的光环,偏要去做一人的舔狗,舔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师兄,此次下山的人选已定了吗?祁诀一掀衣摆,挨着白楚清坐下。 叶旭舟等人和我们一起去,明日师尊会详细说明相关事项,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清楚了。白楚清看了看外头的太阳:时辰已经不早了,阿决,我要去练剑了。 师兄,我陪你去。 白楚清回绝道:不了,我想独自一人参悟。 祁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楚清,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白楚清此人他最为了解不过,出身清贫,也因此对自身要求甚高,自尊心比寻常人强上不少。 现下觉得自己顶着个大师兄的名号,若是次次不如自己这个师弟,自尊心自是深受打击。 如果自己执意要去教他,反而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白楚清看着祁决英俊的面孔紧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师弟总是这样,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譬如这世上追求他的人众多,他偏偏耗费大把青春时光来陪着他。 师兄,那我先去准备些行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的吗?轩辕剑?乞殇谱?还是你最爱喝的七言酒。 不了,我自己带就好。白楚清不太喜欢与人亲近,尤其是私人物品,一贯都是亲自整理。 祁决会意,若换旁人他早就没那个耐心回应,可现下他停顿片刻,最终还是从嘴里挤出温柔的俩字:随你。 祁决不再多话,先行离开了膳堂,正出门,见一个皮肤白皙的师弟走了过来。一双长眉配上细密的睫毛、柔软的双唇,活脱脱一副小白脸的长相。他伸手揽过祁决的肩膀,祁决皱着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兄,你还记得我吗,先前在汉渡关我们见过面的,还碰过酒呢。 祁诀扫了眼他腰间的揽月刀:刀宗的,陆笙子那老头的弟子? 任维余见祁决叉开话题,便知他早就忘了自己,虽有些难过,仍介绍自己道:师兄猜的真对,我是刀宗新入门的弟子任维余。明日是我第一次下山,还希望师兄能多多指点。说话间祁决的脚步不停,任维余为了跟上祁诀的步伐,步子越迈越大。 不出意外的话,刀宗的掌门弟子顾方怀也会一同前往,有什么事问他就好。祁诀的眼眸浅浅的,盯着人看的时候格外生动,任维余略带痴迷地看着他:师兄不是也和我们一起,问你也是一样的。 可我向来没有耐心。祁决简洁明了道。 师兄对白师兄就很有耐心。 关你屁事。祁决心中的话几欲脱口而出,又碍于师兄的身份不好口出不逊。他停顿了半秒,肯定道:嗯,对你没有。 任维余大概没料到会有人把双标发挥的如此坦然,还未回过神来,便见祁决已经走远。 知难而退向来不是他的作风,任维余望着祁决的背影道:师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从来都不会注意到我,一直以来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那就看着吧,没必要凑到我跟前。祁决的话接得很快,声音从远远的前方传来。 师兄可真是把双标发挥到了极致。任维余不甘心见到祁决这般无谓轻视的态度,续言道:世上看上你的男女众多,可师兄对女子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唯独对男子就回绝得这般冷漠无情。 任维余自认对人心的把控独有一套,自己的此番话一定正中他的心结。世人皆道祁决拥有世间难得的好皮相,可过于清秀,完全不像练武之人,反而更偏于文弱书生。祁决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会对男性的追求者更为避之不及。 祁决果然停了下来。任维余借机走到他面前,一脸志得意满:师兄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都是拒绝,怎么还分起三六九等来。祁决嗤笑一声,淡淡地说道:你是女人吗,如果是的话,我也会对你温温柔柔的,没有意义的假设就不要提了,乖。 依旧是熟悉的嘲讽意味,只是说话间克制了许多。 真是..难得。 任维余想起几年前华山大会时,祁决以一己之力舌战各大门派长老,将那些虚伪的老头怼得哑口无言。 别人华山论剑,他华山论贱。 只可惜舌战群雄的下场便是被关禁闭半年。现下看来这反省的效果还真不错。 任维余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祁决从小到大的所有事迹几乎都很出名。无论与他有没有实际交际的人都会有一种他是自己多年老友的错觉。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觉得他很亲近,不是虚无缥缈地让人喜欢。 可能正因如此,他们向来没有自知之明。 任维余也不例外。 越是刻薄孤傲之人,才越让人心生妄念,妄想得到他所有的情感。看着他因自己而变得隐忍,步步退让,直至将自己捧在手心之中。哪怕自身是个带刺的刺猬,也要把最柔软的一面对向自己。 任维余目光深沉地注视着祁决离去的背影,对于此人,他势在必得。 第2章 白楚清麻木不仁地想,谁让他喜欢我呢。 此次下山是为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阴阳册,传闻炼此秘籍之人将阴阳颠倒,变得不男不女,可功力却会达到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巅峰。 数日前波斯教于中原武林散布阴阳册被锁于海时域内的消息,一时间无论是想销毁这一邪术的武林正道还是想借此掀起腥风血雨的邪门歪道纷纷派人前往。 海时域是一处会移动的机关圣域,其所在向来飘忽不定,内部更是危险重重。唯有受引潮石的指引,方可掌握海时域的大致方位。 颠倒阴阳,真是有趣。不知可否与葵花宝典一战高下。祁诀接过雾山令,笑着逗白楚清。 若真有人练此邪功,晚辈拼了性命也要和那贼人同归于尽,还天下一个太平。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后生,祁诀对他有点印象,似乎是今年新招弟子中剑术最为强势之人,甚至击败了雾山派内修习两年的入门弟子。 祁决看着他那血气方刚的傻样,心道天下要等到你来守护,人都死了个透了,面上却只笑笑。 有志气。祁诀按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赞赏道:守护天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是,师兄。常硕嘿嘿轻笑了两声,整张脸变得神采奕奕。 白楚清接过雾山圣令,走至祁决身边轻道了声走了,祁决应声跟上。 雾山派在江湖中扬名多年,有关系密切的盟友,自然也有不在少数的仇家。为免招摇过市,一行人决定路经北冥山西行。 行至傍晚,恰至山脚处的一个生意冷清的客栈歇息。 此地荒山野岭,夜半常有风声呼啸而过,加之窗外树叶零落的枝桠,不由地令人想起那些古老的鬼魅传说。 祁决吹了灯,闭目浅眠。呼啸的风声穿堂而过,门边应景的响起了敲门声。 他翻身下床,推开房门见白楚清一人抱被立于门外。 白楚清少时家中惨遭灭门,自此一至陌生环境,便再也不敢一人入睡。 祁决习以为常地接过他手中的被褥,轻道了声:进来吧。 白楚清沉默地跟在祁决身后,一脸踌躇地望向床榻。此间房是单人房,床榻过于狭小,两个大男人睡在上面必然束手束脚。 不如我祁决的里衣略显凌乱,显然刚睡不久,微敞的衣领透着他匀称的身材,实在有些惹人注目。白楚清的视线像烫着般飞快地从他身上移开:不如我睡在 好哥哥,让床给你睡怎么样。祁决的语气因过于轻快而显得有些轻佻,整个人的状态却很慵懒,大抵确实是困了。说这话的目的只是想尽快打破这僵硬的局面。 白楚清自然听出了祁决话中的纵容,那颗因扰人清梦而惶惶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眼见祁决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床铺搬到地上,他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没有拒绝。 他从小身体便有些不太好,这个客栈又地处潮湿,睡在地上极易受寒。自己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已是不妥,更没那个脸面让对方将床位让给自己。结果祁决的一句戏言直接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白楚清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不免有些动容。 可惜这份动容似流星赶月,转瞬即逝。 白楚清看着祁决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哪怕形容随意,依然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的气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划分得泾渭分明。 生来就优越的人怎么能懂我的感受。年少的张扬这些东西是他向来没有,也永不会有的。而祁决恐怕终其一生也不知道何为拘谨。 自己说怕黑是真的,让他迁就自己躺地上也是真的。白楚清麻木不仁地想,谁让他喜欢我呢。 穿过北冥山需要三四天的路程,众人天没亮便开始出发,三个时辰后在山中的一片竹林里稍事休息。 日至中天,风消声静,林中传来竹叶极为轻微的簌簌声,祁诀闭着眼浅憩,握剑的指尖微微一动。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 确定方位后,一道剑光闪过,银色的剑身擦着一片红色插入修竹竹身。 那人的衣摆被剑尖钉在竹身上,衣摆连接着矜贵出尘的身影和那人妍艳的好颜色。 那人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地看向休憩的人群,似乎对祁诀突如其来的敌意无所适从。祁诀打量着那名男子,红衣衬着他的肌肤愈发雪白,漂亮得有些诡异。 这样出众的相貌出现在荒芜的丛林之中,不得不让人多想。 太好了。那男子拔下插入竹中的剑,因剑入竹已深,拔剑的动作略有停顿,看来武功平平。他一手握剑,毫不认生地向人群走来,左手还持着一把折扇,笑道:方才正在林中迷了路,见几位在此,适才放下心来。 祁诀平生一烦扯着把扇子装风流的纨绔子弟,二烦文绉绉的白面书生,此人不巧全占了。 祁决随手接过男子递来的剑,无视了他满怀希翼渴望搭讪的眼神。 不知几位侠士如何称呼?那男子脸上挂着笑,许久未见人回应,嘴角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些,显然这样安静的氛围有些许尴尬。 祁决、白楚清。白楚清开口解围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苏名明御,白大侠若不嫌弃,唤我明御便可。苏明御自觉找到了最好说话的人,忙就坡下驴,将谈话的目标转移到了白楚清身上。 已近晌午,苏少侠是否要与我等一同用膳?白楚清一如既往地客气。 也好,苏某出门不幸,临近北冥又被抢劫一空,恐怕不光今日,之后还要多多叨扰诸位,还望各位大侠不要嫌弃苏某。苏明御依然故我的不客气。 相逢即是有缘,我们雾山派向来乐于结交江湖侠士。举手之劳,苏少侠不必多礼。白楚清礼貌回道。 祁决皱了皱眉,一旁的常硕早将干粮递给苏明御,出言唤道:少侠。 哪里,哪里,不过是区区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子罢了。 常硕闻言哧地一笑。 祁决施施然睁开眼,欲言又止地看着苏明御。 苏明御轻笑道:祁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句话:人一旦不要脸,一切都好办起来了。世间万物为其大开其门。 苏明御:是很有道理,可惜我没练会过这般的厚脸皮,不然早就财运亨通了。 苏兄自谦了。祁决道。 白楚清看着两人之间阴阳怪气的氛围,头一次发现原来世上竟真有人生来便是不对付的,萍水相逢也能一见如故的呛上话,实属孽缘。 苏明御接过干粮后便异常乖顺地不与祁决呛话了,仿佛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 白楚清远远地看了苏明御一眼,低声道:他浑身上下的内力甚至不及雾山派一个外门弟子,许是真迷了路来寻个照应,何必如此争锋相对。 寻照应?祁决轻笑一声。 他自己早就备好了一切,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祁诀的目光悠悠落到了他手中的折扇上:这把扇子的材质世间少有,想来不是扇风这么简单。 祁决的声音提高了些许,恰好能传进苏明御的耳朵里。 苏明御并不在意祁诀话中的猜疑,将折扇随手递给他:家父怕我一人出入江湖会有危险,故将此把机关扇赠予我,可惜我对它的研究还不够深入,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 他那么担心你,没派人跟着你么? 苏明御:一个男人若是一直活在旁人的庇护之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看不出,你还挺有志气。 人穷志短,在下家宅穷得只剩下钱了,自然长志气。苏明御的话接得很快,仿佛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半开着玩笑就敷衍过去了。 祁决心想,这人一会儿说自己脸皮薄财运不济,一会儿又说家里穷得只剩下钱,真就想到一出是一出,嘴上没一句实话。 祁诀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将折扇递还给他。苏明御解开随身携带的行囊,姿势美观地继续食用午膳,看上去斯文的很。 那状态仿佛在享用什么大餐,几块薄饼也被他吃得异常香甜。 用完膳后,苏明御慢慢悠悠地凑了过来,可能是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他的目光带着种懒洋洋的暖意。 祁兄能于数米之外不偏不倚地刺中我的衣角,真是好身手。苏明御整个人跳脱的很,说话的语调却总带着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迂腐的书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没偏? 祁决的笑声轻微得近似呼吸声,但苏明御还是听到了。是那种类似于招猫逗狗的笑声。没什么恶意,却天生自带半分轻蔑。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正对上祁决平静而又专注的视线。 你又怎么知道我想射的究竟是什么?祁决说话的声音并不响,却有一种让人安静的力量:所谓偏与不偏只不过是和你最初的目标做的一次对比罢了。 苏明御短暂地怔了两秒,很快便回过神来,故作惊讶道:莫非祁兄想射中的是我的心? 祁决挑眉看他,苏明御含羞带怯地回看他。祁决终于明白了苏明御脸皮的厚度,不再与他一争高下。 可惜偏了几寸。祁决收回了视线,毫不避讳地按了按他的心脏,只能先让苏兄替我保管了。 苏明御能感觉到祁决手心里的热度透过轻薄的衣料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那显而易见的警告意味。 祁决不再与他搭话,合上眼去见了周公。 一时间四周变得冷清起来,只余微风拂叶而过。 当世剑道第一高手,的确应该害怕。苏明御望着祁决带着三分警惕的睡姿,摸了摸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不怪你喔。 第3章 实不相瞒,我对祁兄一见倾心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异香,似雨后清新的露水,悠然空阔。 待休息完众人起身,苏明御已不再堵着祁诀搭话,白楚清领着众人出山,转悠了几个时辰却又回至原地。不知从何时起,林中漫起了淡淡的薄雾,方向更难辨认。 白楚清的一双俊眉紧紧蹙起,祁诀跟着绕了这许久也觉得不太对劲,走上前去接过白楚清手中的舆图:先前走了这许久,也没见不妥之处,为何小憩过后反倒迷了路。 许是我判断有误,我..白楚清有些自责。 嘘。祁诀一手搭上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他未往苏明御那边看,心中却在揣度他。先前没遇上这红衣骚包男都好好的,如果不是他搞的事,那就是他是扫把星了。 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明明出山的路是在左方,大师兄偏偏走了右边。任维余小声道。 为什么我觉得是后头..又有一人犹豫着开了口。 你们是怎么了,大师兄走的路是对的啊。 人群里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顾方怀见状出言解围道:大概是我们走了太久有些昏头,天色也暗了,不如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就依方怀所言吧。白楚清道。 祁决看着这天色总觉得暗得有些不正常,像大雨将至的前兆。 白楚清放下随身携带的行囊,和众师弟一起搭柴生火。 苏明御在一旁欲帮忙,被祁诀一把扣住手腕:苏公子不如到河边一叙? 祁兄怎么睡了一觉反而变客气了?苏明御仍旧一副插科打诨的模样,祁决没理会,拽着他离开众人的视线。 任何一名男子被禁锢着手腕或者其他一处地方,心情都不会太愉悦,可苏明御似乎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的不适感:夜深人静,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没想到祁兄如此好兴致。 祁诀停下脚步,未等苏明御站稳,揪着他的衣领往前一拉,鼻间果然充斥着那若有若无的异香。 苏明御任他在自己领口闻着,双手顺势搂上他的后脊:祁大侠不愧为祁大侠,看着文文弱弱的,后背摸起来却比他人紧实苏明御的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手被硬生生掰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疼疼疼 你话少点多好,白瞎了这张脸。祁诀冷冷地推开他:大部分人对方向的敏感度大致相同,除非受到幻术的影响。至于为何产生的错觉不同,大概是因为这幻术的作用和内力的深浅挂钩,内力越深的人受到的幻术的影响越小。他伸手掰过苏明御的下巴,都是千年的狐狸,和我玩什么聊斋。 幻术?苏明御一脸茫然。 你身上这股异香想来是西域迷迭香的货种吧? 苏明御的脸上恰当好处地带了点恍然大悟的表情:祁兄多虑了。这是我天生自带的异香,小时候身上就有这味道了。 苏明御说此话时一直注视着祁决,企图让他相信自己是头纯种小绵羊。 苏明御对祁决一笑。 祁决回以一笑。 气氛十分融洽,苏明御感到自己手腕上的重量一松,被放开了,未等他活动手腕准备说些骚话的时候,忽觉肩头被轻轻一推,整个人措不及防地落入水中。 口说无凭,天生自带的味道想必不会被水冲掉吧。祁决将他推下河中,好整以暇地站在岸边。 苏明御掉进河里,应景地扑腾了好几下,最后断线风筝似的沉了下去,十分具有戏剧效果。 巧了,我也不会水。祁决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苏明御听到,祁决坏心眼地看着河面还未散去的涟漪,心道这还不把你气个半死。 苏明御一番英雄被美救的计划落了空,倒是不负众望地捡起了自己的厚脸皮。 苏明御和一块小木板一起浮了上来,虽然祁决目测那木板压根没什么浮力就是了。 苏明御上岸后将那木板一甩,木板头也不回地沉下河去,苏明御睁着眼扯瞎话道:幸好有块空心木板救了我一命,不然祁兄就要痛失一名挚友了。 祁决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忽而道:我看你还挺好玩儿的。 嗯?苏明御侧目看他。 你在竹子上拔不出剑的样子和你落汤鸡般趴在木板上的样子都很好玩,改天有机会再给我表演一下? 唔。苏明御思索了会儿:你知道少年有喜欢谁就要欺负谁的习惯吗? 祁决嗤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抱歉,在下不懂孩童的情趣。 无端得了个孩童称号的苏明御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应景地打了个喷嚏,顺手甩了甩袖子,恰当好处地让祁决闻到他身上犹存的骚包味道。 苏明御乘机自证道:祁兄是否冤枉了我。 祁决并不看他,随口接道:谁知道苏兄是不是被香料腌入味了。 苏明御第一次被除自己之外的人无耻到了。 祁兄此番话实在令人伤心,苏明御异常真挚道:实不相瞒,我对祁兄一见倾心,二见.. 祁决懒得听他屁话,走了一段路,远处传来刀剑的铮鸣声,祁决的心中忽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撇下苏明御赶回去。 祁诀赶到时,门下弟子早已陷入苦战。顾方怀带领的刀宗弟子迫于局势先行一步,白楚清和众位师弟留下断后,身上俱是伤痕累累。 为首的那个人蒙着面,身上有道显而易见的火焰纹,是江湖第二大邪教焚心教的人。 没人看见祁决是怎么动剑的,只有雨花和剑影在眼前一片湿一片白的晃过。不过眨眼功夫,祁决就来到了白楚清的身边,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堆尸体。 楚清,你没事吧?祁诀担忧之余早将尊称忘到了脑后,见白楚清身上伤口密布,便小心翼翼地扶起白楚清,想将他带离这里。 他的动作异常温柔,可剑尖却还在滴血,这使得他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焚心教的剩余人马已将他们团团围住,祁决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右手移至剑柄。还未待他出手,耳边传来利器破空之声,几枚青铜色的暗器精准地插入前排焚心教教徒的胸口。 祁决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身手不错。祁决有些不解,为何苏明御此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了。可他现下也没什么精力去思虑,白楚清的伤势更为要紧。 大雨淋漓,周围的异香被雨水冲刷,眼前的路径变得清明了起来。祁诀脱下外袍遮雨,背起白楚清。 恍惚间见头顶被一顶伞遮了去,回头见苏明御手中的折扇已是消失不见。 头顶伞的纹理与他先前手中机关扇的纹理如出一辙。 好厉害的机关暗器。祁诀看着苏明御,意有所指道。苏明御鲜艳的红袖滑下,白皙的手腕衬着暗色的伞柄,似雨中的艳鬼。 雨势甚大,虽有伞遮蔽,仍倾斜至伞内。白楚清的伤口还未经处理,加之又受了寒,浑身滚烫起来。 偏偏前方仍有拦路之人。 先把你的心肝带走吧,他的状况太差了。苏明御的话酸不溜秋,可祁决只觉得他戏瘾又犯了,左前方的几百米处有个山洞,把他带去那里。 苏明御现下主动暴露自己对这里的地形很了解,祁决心中疑虑更甚。 苏明御顺势将伞递给了他,雨点滴落在他的发际肩侧,纵然艳如三月海棠,仍有种说不出的朦胧与冷意。 你没有武器怎么打?苏明御的内力确实近乎为零,机关扇大抵是他最强大的武器。祁诀看着他瘦弱的身躯难得迟疑了下。 你是在关心我吗?苏明御的语气有些轻快,祁决看着苏明御亮亮的眼睛,才发现此人全然没有身处危难的紧迫感。 真是不知死活。祁决冷眼旁观地想。 祁决本就随口一问,更何况白楚清的伤口再淋下去就该彻底溃烂了。因此很快便将那所剩无几的关心收了回去。 他接过伞道了声保重,当机立断地背着白楚清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祁诀便找到了苏明御口中的山洞,在洞内生起了火。他用周边枯草垒起一个简易的草垛,将白楚清扶至上方,轻道了声:师兄,得罪了。 白楚清的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外衫,此刻被雨一淋,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肌肤上,里里外外都能看个通透。祁诀不敢看他,怕被勾起一些旖旎的念想,只得动作迅速地将他的外袍脱下,架在火架上烘干。 洞外的雨势越来越大,祁诀潜意识里希望苏明御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虽然他看上去和焚心教不是一伙的,可他身上疑点太多。 对于神秘可疑之人,祁诀所做的决定从来都不是一探究竟,而是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才是他行事的准则。 可惜苏明御要是能侥幸活下来,那必然是要来这里一趟的,这把伞总要收回去。 祁决倚在石壁旁,守着睡梦中仍不断呓语的白楚清,帮他按时换掉被体温捂热的湿头巾。 两三个时辰后,模糊的雨帘里闯出了一个身影,苏明御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了祁决的眼前,他的身上并未染血,只是嘴唇的颜色变白了些。 白楚清迷迷糊糊烧醒了过来,侧身迷茫地看了苏明御一眼,似是认出了他,含糊地道了声多谢。 祁决按在剑鞘上的手顿时无处可去,只得让了道把这个嫌疑人士放了进来。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 苏明御看上去却也是强弩之末,只身形平稳地移到洞内,便顺着石壁一溜地滑了下去,像沙滩上奄奄一息的搁浅鱼,这会儿是彻底没了风度。 祁决将他扶正,顺便用手背测了测他的体温,发现此人也烧的厉害,却又不像纯粹地染了风寒,除了额头的一块地,手心手背,衣里衣外都是一片冰凉。 你中毒了。祁决抬眸平静地注视着他,似要从苏明御俊眉微蹙的脸上看出些拙劣的演技来,之前的事先按下不提,不排除你用苦肉计取得我信任的可能性。 寒风夹杂着冷雨将洞口处的石壁打湿一片,带来凛冽的寒意。苏明御侧身看了眼在洞内平躺的白楚清,转而看向祁决,潋滟的眼眸恰当好处地表达了恳求的信号。 不行。祁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里面只能容得下一人。他得了风寒身体更加虚弱,我不确定你身上的毒对他是否有危险,不能让你靠近他。 苏明御惨淡地笑了下,似是彻底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额上不断地沁出细汗,苍白的嘴唇因高烧失水而起了薄皮,这使得他看上去异常脆弱。 第4章 醒得这般及时,怎么,怕我偷袭你吗? 冷风夹着细雨斜斜地吹入洞内,苏明御只觉身体忽冷忽热,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祁决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苏明御眼中涣散的眼神看上去比他本人可信得多。 于是祁诀看了眼躺在洞穴内部的白楚清,用所剩无几的良心将苏明御扶了起来,扯下自己的外裘裹紧了他。 苏明御怀抱着这难得的温暖,意识有一瞬恍惚的回笼,乍暖还寒的体感让他的身体不可自抑地颤抖了下。祁决将外裘往上提了提,严丝合缝地遮住了他的脖颈,苏明御轻微而薄弱的呼吸轻羽般拂过祁决的手背,引起一阵诡异的触感。 祁决收回手,看了看自己质量不错的外裘,可惜道:便宜你了。 洞外的雨一直下着,没有停歇。祁决不知道那些人给苏明御下了什么毒,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苏明御的口中已经发出了呓语和轻微的呻吟声。随着夜晚温度的下降,他口中委屈的哼唧声和呻吟声越发细碎,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可鼻音却很重,跟小孩撒娇似的。 若是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出些许哭腔。这种哭腔不是平常受伤时的哭腔,除去卖乖与讨好外,更带着一种求饶的意味。 至少在祁决的认知中,一个正常的男性纵然伤重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作为一个毫无相关且有可能为敌的陌生人,祁决对此的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担心此人是否会因此归西,而是饶有兴味地琢磨这是否能当做一个有利的把柄。 火光在岩壁上跳动,苏明御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乌发散落,面色渐渐泛起了潮红,衬得他整个人无比脆弱而妍艳。现在的模样实在让人很想蹂躏。 只可惜不知道有着怎样龌龊的过去。 对于来路不明,身形赢弱的美少男,祁决自然而然地把他现在的举动和一些风月之事联想到了一起。 他天生便有些精神洁癖,尤其是自己的东西,不希望碰到任何肮脏的事物。祁决看了看自己的外裘,默默地想,它不能要了。 苏明御发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祁决看白楚清睡得很不安稳,不禁对苏明御道:安分点。 他知道这种警告对半昏迷状态的人起不了什么作用,本不抱多大希望,可没想到苏明御竟真不再动弹,整个人变得异常安静。 哪怕他的额上还在不断地沁出汗珠,眉尖依然紧蹙,脸上的表情分明已痛极,唇齿间却再没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像是发出声音会受到更严酷的惩罚一般。 苏明御的举动更加验证了祁决内心的猜测。祁决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整个人变得不自在起来。 苏明御醒来的时候,祁决已经守在白楚清的身侧,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搭在他的手背上,在闭目浅眠。 苏明御掀开身上的外衣,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会儿此刻的祁决。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祁决竟是个会照顾人的。苏明御活动了下手腕,昨日的毒不出预料已经自愈,他作势起身,再次感慨了下自己的福大命大。 练武之人最是敏感,祁决察觉到轻微的动静,从睡梦中回过神来,他用手背贴了下白楚清的额头,察觉到他的体温降了下来。 祁决这才松了口气,侧身发现苏明御不知何时已经醒转,此刻正离自己极近。 借过。苏明御探身去取祁决身后的折扇,轻长的衣袖于祁决的耳畔擦过。 声音十分清冷,与先前说话的腔调全然不同,就像无意间吐露出的真心。 祁决抬眸看向苏明御,苏明御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仿佛先前的口吻只是祁决的错觉:醒得这般及时,怎么,怕我偷袭你吗? 祁决面沉似水地看着他,虚与委蛇道:苏兄真是好手段,我料你昨晚命已休矣,不想过了一夜立马便能活蹦乱跳了。 那还得多亏祁兄照料,苏某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望祁兄不吝下嫁。苏明御休整了一晚,嘴唇已恢复了些许红润,再不复昨晚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祁决伸手攥住苏明御的手腕,想仔仔细细地探查他体内究竟有什么玄机能一夜解毒,启料苏明御顺势将他带到自己怀里,毛绒绒的脑袋极其自然地搁上他的肩: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不用攥得那么紧。 祁决闻到苏明御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异香,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身体陡然一僵,直截了当地说道:别恶心我了。 洞内陷入一瞬的沉寂。 苏明御的眼皮跳的厉害,他默然收回手,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决试探性地抛出把柄:我想,我对你不感兴趣,对你身体的反应和你的过去却很感兴趣。尤其是昨夜 苏明御原以为自己对这些话不会再有反应,可是好像只是原以为而已,他的头脑还是一如往常般嗡嗡作响,难得有些木讷地愣在原地。 脑海中祁决的声音好像离得异常遥远,像从天边传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而虚幻。 咳..咳咳..白楚清醒转过来,侧身咳嗽了两声,祁诀不再与苏明御多话,快速赶至白楚清的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侧:师兄,你无碍吧,感觉好些了么? 白楚清点点头,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常硕他们呢? 逃亡的时候冲散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养一阵,再去和他们汇合。祁决的言语全然不似先前那般冰冷僵硬,带着难得的安抚意味:他们伤的不是很重,你放心。 嗯。白楚清应声道。 祁决想起先前便很在意的一点,问道:刀宗的方怀师兄他们按理说不会丢下你们,为何会先行一步? 他们那边受伤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任维余,他伤得奄奄一息,方怀只好带着他先走了。 是么。祁决轻声道了句,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早已燃尽的炭火,显然不太认同。 第5章 可能是因为我长的很像女子,你觉得呢。 此地离淀州不远,苏明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在淀州城内有一处家宅,二位若不嫌弃,但可前往我府中修养几日。 祁决看向苏明御,苏明御好似已经完全不介意方才祁决所说的话,神色一如往常。 此人的适应能力实在可怕,祁决暗自心想,本着对方都不尴尬,自己为何要尴尬的心思问道:淀州城,苏兄是定居在此处吗? 家父是淀州巡抚苏明哲。苏明御看着祁决,眼神十分温柔,温柔得让人不禁想打个寒颤。 令尊便是淀州第一才子苏明哲?白楚清主动搭话,见苏明御欣然承认,对祁决介绍道:苏家是赫赫有名的腐书网,传言苏大人三岁便能提笔,五岁便能做诗,十五岁考中进士,从此仕途一路亨通。 祁决原以为苏明御会搪塞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对方就这么坦然地交代了自己的家底,还是令人无可诟病的「良家」。 祁决面对这样一个「良家妇男」,确实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对他的判断。 一旁的白楚清早已兴致盎然地搭话道:不知我们这般贸然前往是否会过于叨扰。 实不相瞒,苏某家府中有许多空置的厢房,为的就是等候白兄光顾的这一刻。苏明御的嘴甜的简直不像话。 祁决看着白楚清和苏明御相谈甚欢的样子,没有阻止。一来他确实想看看苏明御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二来他从未把苏明御这样的小角色的放在眼里。 淀州苏府坐落在淀州最大的平湖边,垂柳绕湖而植,漫天柳絮如雪般纷飞在檐前屋后,于杂乱中显出一片厚重的沉寂。 苏府的府门前无人值守,大门紧闭,与寻常的官宦世家大不相同。 苏明御走上台阶,拉住门环轻扣了两下。 大门缓缓打开,来人见是苏明御,眼前一亮,开口唤道:少爷。 梁伯,我这回带了两名友人,找几个侍女先安排他们入住东面和西面的厢房。 是。梁伯应了声,对苏明御续言道:苏大人近日出门在外,要两日后才能回来。 苏明御点点头表示了解,梁伯便对祁决和白楚清道:两位少侠随我来。 祁决和白楚清跟着梁伯没走多远,便见一大群侍女围了上来。祁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苏府内几乎全是侍女,不见男仆。 白楚清被几位侍女带去了东边厢房入住。稍时,他坐在桌边一角,看着几位袅袅娜娜的侍女为自己铺床,有些局促不安地握紧了手心。 白楚清自小便很少与女子接触,每每听祁决讲风流笑话都要脸红的人自然招架不住那么多女儿家。 几位侍女看上去却毫不怕生,一位青衣少女见白楚清身上的外衣隐隐沁出红色的血迹,主动道:少侠身上的伤有些严重,我来帮你上药吧。 白楚清脸色微红,犹豫道:麻烦姑娘了。 苏府内部的布局十分雅致,既不过分露彩,也不过分内敛,仿佛一幅清新淡雅的江南水墨画。 祁决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腐书网是怎么培养出苏明御这种性格的,更难想象的是在苏明御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他有昨夜那般失态的举动。 祁诀顺着游廊走至院落,远远看见苏明御对着一个姿容艳丽的丫鬟训斥了几句。那丫鬟的眼泪簌簌往下掉,苏明御又将她扶起,附耳叮咛了几句,丫鬟这才抹干眼泪,跟着点了点头。 祁诀心中生奇,夜半时分起来如厕,见着这丫鬟整理仪容,推开了苏明御的房门,回想起了白日里的动静,这才相信腐书网的高宅深院里未必没有龌龊事。 不过苏明御摇身一变,从受害者的形象变成加害者的形象,祁决的内心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 祁诀走近苏明御的房间,本着救人的心思推开房门,见那丫鬟坐于床侧,苏明御的手握着她的手,睡得很是安稳。 那丫鬟见他进来,眼中透露出几分惊恐。 祁诀走至她身侧,将她的手从苏明御的「魔爪」下取出,安抚道: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能对你做什么。 祁公子..那丫鬟还欲开口,被祁诀以手势噤了声:你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他明早也不敢找你麻烦。 我..丫鬟犹豫了一下,终是抵不住睡意,心想是谁照顾都一样,便含糊道:那公子记得不要吵醒他,让他这般抓着你的手,过会儿就好了。 祁诀心中冷笑,过会儿就好,做着梦也不忘占人家姑娘便宜,真是美人面禽兽心。 那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祁诀看着苏明御轻如薄翼的睫毛,十分不怜香惜玉地拍了拍他的脸,苏明御犹在梦中,睡得香甜。 祁诀伸手握住他手心,将真气传进他体内。祁诀所练的功法阳气甚重,能灼人心腑,寻常人被这真气灌了一遭,再大能耐的周公也留不下他了。 可苏明御却只是难耐地蹙了下眉,鼻子一皱,居然滚落下几滴泪来。 祁诀不禁皱起眉来,看来不清醒的苏明御甚是娇气,惹都不好惹。 祁决留在苏明御体内的真气仍在四处游走,煽风点火地将他的经脉烧了一溜够。 苏明御的口中传来几声极为破碎的话语,指尖抠得祁诀的手心几可见血:疼..不要,不要..我答应你..不要..啊.. 祁诀愣愣地坐在床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揣测可能出了点问题,苏明御让那个丫鬟陪着他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一个人容易陷入梦魇。 而自己方才输入他体内的真气更大程度地促使他噩梦缠身。 祁诀看着他异常艳丽的脸上浮现出的难耐的神色,心中难得浮现出一丝愧疚。他伸手在苏明御的后背上轻拍了几下,而后力道逐渐加重。 苏明御身体一颤,从噩梦中惊醒,他的额上还挂着几滴汗水,不错眼珠地看着床边的祁诀。 怎么,忽然想着深夜来采花?苏明御笑着看他,身上的衣衫几乎被汗水浸透,还有心思开个玩笑。 祁诀没有回话,收回搭在苏明御后背的手,迟疑了一下,挑眉看他:你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想知道。苏明御无谓地笑了笑,伸手去够祁诀,声音轻缓:陪我睡一觉就告诉你。 祁决无意与他玩笑,正想离开时,忽听苏明御低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过去,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儿时曾经走丢过,然后遇见了一个身高七尺的男人。苏明御在夜色中比划了一下,他很高,长得也很凶狠,我没有见过像他那么可怕的 苏明御的声音很艰涩,艰涩到祁决觉得他吐露出的不是过去,而是他从未揭开示人的伤疤。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可能是因为我长的很像女子,你觉得呢。 我长的是不是真的很像 夜静得可怕,祁决沉默地听完苏明御所说的过去,有些无所适从地坐在床边,声音轻涩道: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因为,我确实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所以,我不想瞒你。但我没想到那天你会说出那样的话说实话我挺难过的。你会因为我的过去而嫌弃我吗? 祁决起身太快,以至于白色的衣角被床边的挂钩撕裂了一块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讲。祁决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明御,略有些生硬地道,你好好休息。 苏明御好笑地看着祁决落荒而逃,祁决出门的背影看上去是如此高冷决绝,可苏明御却发现他同手同脚了。 他忽然觉得此人相当好对付,你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你若进三步,他便退无可退,只能跌落悬崖了。苏明御伸手够过床头的机械报时鸟,指尖飞快地动作着,肉眼几乎捕捉不到他的拆卸速度。随着一根铅芯清脆的落地声,整个机械鸟的外壳像一片片剥落的羽毛,瞬时便散架了。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 苏明御躺在床上,方才又哭又闹的实在有些头疼,他想明日睡的迟些。 作者有话说: 祁决:我TM当场落荒而逃; 苏明御:编故事好累 第6章 祁决僵硬着开口:我刚才这样,不会让你做噩梦吧? 寒夜寂寥无声,祁决走在回房的路上,心中的疑惑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苏明御先前一定是因儿时之事导致害怕接触男子,所以苏府内几乎全是侍女,不见男仆。 哪怕现下已经攻克了一些心防,能貌似无碍地和自己与师兄交流,可之前的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无论在山中迷路一事是不是他做的,后来的遇险都是他一人拖延时间,让自己和师兄先行离去。至于苏明御初遇时说话的反复无常,大概是由于内心的警惕戒备。 荒郊野岭中遇见那么多陌生男子,再加上他的过往经历,有所防备再正常不过。 祁决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苏明御的所作所为,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房内的灯还亮着,祁决推门进去,见白楚清果然在自己的房间。 我明日早上便回去。白楚清轻声道:这里有两张床。 祁决只觉他师兄实在可爱,原本还郁结的心顿时开朗了不少,轻笑了两声:也可以不回去了。 我不介意的。 让旁人看见不太好。白楚清低声说道。 祁决知道他脸皮薄,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见他身上的纱布缠绕得井井有条,不禁玩笑道:不知是哪位姑娘,包扎得如此细致。 白楚清脸色微红,含糊道:好像是叫青荷。 怎么,师兄还记得她的名字吗?祁决笑着逗他。 白楚清觉得祁决此人很奇怪,他喜欢自己却从来不会因自己而吃醋,这是一种从骨子里带来的洒脱与自信,仿佛笃定对方一定会选择自己。 今日送膳的姑娘也是她,我自然记住了。白楚清回话道。 嗯。祁决不甚在意地应了声,顺手帮白楚清一起铺床,方怀师兄脱险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门派,我们也往雾山寄一封信,争取早日与他们汇合。恰巧我还有事想问问他们。 我正有此打算。白楚清翻身上床,祁决极其自然地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下:睡吧。 清晨的阳光带着点暖意斜入窗内,明媚而不张扬。白楚清整理好衣衫,趁四下无人时动身回房。 走至东厢,发现一位青衣女子已在房外候着。白楚清认得来人,开口唤道:青荷姑娘。 青荷转过身来:白少侠,你怎么起的这般早? 白楚清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推开房门:昨夜睡得早,现下便有些睡不着了。今日又是你将膳食送过来,实在是麻烦姑娘了。 奴婢生来便是伺候人的。青荷浅浅一笑,又何来麻烦一说。白少侠,你若能早日痊愈我便知足了。 以后和别人说起来,我的一生中还能有一段照顾雾山派掌门弟子的经历,倒不至于一直平平淡淡,终老在这高宅深院里。 白楚清心里一动,安慰道:人的一生很漫长,姑娘以后会有更多新奇的经历。现下被困于苏府,不过是形势所迫。 那我这形势怕是要维持一辈子了。青荷的声音很轻,带着认命般的颓然:我这一生都做不了自己的主。 白楚清看着青荷脸上忧郁的神色,颇有些同命相怜的寄人篱下之感:你若愿意,我可以向苏兄将你那卖身契赎回来。 青荷惨淡地摇摇头:不能的,苏公子不会答应的。进了这府里的人,除非是死了,不然只能在府中终老。 这又是什么规矩。白楚清相当不能理解,笃定道:苏府是腐书网,苏兄又如此平易近人,断然不会如此不通情理。 青荷看着白楚清认真的神色,原本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公子真的要带奴婢走吗? 白楚清点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苏兄。 白楚清找到苏明御的时候,苏明御正与梁伯在院内的李树下说话。 苏兄,白某有一事相求。白楚清上前一步,对苏明御作了个揖,开门见山道:我想为青荷姑娘赎身。 苏明御犹似未闻,只看向青荷,神色平淡:这是你的想法吗? 青荷低着头不敢看他:奴婢保证,出去后一定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绝对不往外说。 白楚清续言道:苏兄也许舍不得青荷姑娘的朝夕相伴,但我对她一见如故。青荷姑娘也想有生之年能去外面的江湖走一遭。她的赎金我帮她付了,还望苏兄成全。 外面的世界,不一定有想象的那么好。苏明御言尽于此,转向身侧道:梁伯,你派人去帮青荷姑娘收拾行囊,明日便离府吧。 是。梁伯对青荷道:青荷姑娘,这边请。 青荷惶惶不安地离开院落,年少时自己曾受苏府恩惠,虽然当时自己允诺要一辈子待在苏府报恩。可随着年岁增长,原先的想法已悄然改变。 现下要自己一辈子待在这高宅深院里,却是不愿。可惜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他们断然不会放自己走,只能求助于白楚清。 如今总算熬到头了。 白楚清拱手道:多谢苏兄成全。 苏明御低头温柔一笑:小事而已。 夜风起,依稀有点凉。今夜无月,天色便昏沉一片。 祁决借着廊间灯回房,忽听檐上传来窸窣的动静,一抬头见一黑衣人鬼鬼祟祟地于檐间飞跃,当下便追了上去。 祁决的轻功在江湖上也算排得上名号,不多时便追上黑衣人,照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掌。 那人被击得后退三步,身形不稳地撑在砖瓦上。 武功平平也敢在这里放肆。祁决未将眼前人放在眼里,径直上前欲摘下面罩看看他的真面目。 那人勉强站起身来,待祁决近身时陡然从袖间撒出一把迷魂粉。祁决以袖遮面,不料那人强忍着伤痛,毅然决然地跳下屋檐。 祁决料他伤重跑不远,跟着跳下檐去,依着大致方向追至一幽僻院落。 无月无灯的院落,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祁决看不分明,只能屏息凝神,专注地去听四周的动静。那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动作声放大了般传入祁决的耳内。 确定方位后,祁决照着那人原先受伤的位置袭去。他这次并未轻敌,打中那人的同时将那人的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 祁决搜的过程很快,也很专注,因此直到搜完后才发现不对劲。 身量不对,就连衣服的材质也很柔顺,面料很薄,像是富家子弟的穿着。而且这人身形相当板正,就骨相来说,大概是个气质绝佳的美男子。 祁决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也知道自己此刻正以一种压迫的姿态将他抵至墙边,那人身后的长发柔顺地垂至腰间,擦过祁决的手背。 祁决这一掌用了三分的气力,那人身形不稳地靠着墙,疼得有些抽气。 苏府中没有什么男人,祁决此刻再迟钝也猜到了他的身份,顿时有种比失手打了自己心上人还头疼的感觉,太阳穴一直突突地跳。 苏兄、苏明御。祁决唤了两声,可苏明御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话,他的五脏六腑疼的厉害,不自觉地靠在祁决肩上。 祁决强忍着不适没有推开他,声音清冷,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棒读选手,台词十分僵硬地讲述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刚才发现你府内有一个不速之客,出手打伤了他,才追到此处。 我不是故意的。祁决接着道:你身上的味道变了,不然我应该能认出来,及时收手。 祁决的手并没有搭在苏明御的身上,苏明御此刻和抱着一个廊柱也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根柱子温暖一点,像个人。 为什么你身上没有那味道了?柱子开口说话了。 苏明御缓过劲来解释道:沐浴后味道被掩盖了。 哦嗯知道了。祁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觉得布料轻薄,原来是浴衣。一想到自己刚才将苏明御抵至墙边在他身上搜了一遍。 虽然抱着搜查的心思,但无异于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顿时有种深夜猥亵无辜少男的诡异感。 祁决僵硬着开口:我刚才这样,不会让你做噩梦吧? 苏明御摇摇头,在他耳边用一种极其缱绻的声音说道:不会,我喜欢你。 祁决听到此话,比听到苏明御说会做噩梦更可怕,尤其是当苏明御用这种真诚的深情款款的语气说出来。 那你还是做噩梦吧。祁决心想。 第7章 祁决的手停在距离苏明御肩侧三寸的地方,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搭上。 苏明御抱的时间有些久,呼吸已逐渐平稳。祁决扒拉开他,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苏明御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多说了两句: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内心才能不再恐惧,你的噩梦和过往才会远离你。 如若苏兄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剑法。祁决谈起自己熟悉的领域,渐渐找回了主场优势,侃侃而谈道:就像今晚,我只用了三分气力,你就承受不住了,我主修的还是剑道,如若遇到专攻掌法的人,那恐怕就是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 是么?苏明御靠回斑驳惨淡的旧墙,气若游丝地笑了一下:可明明不强大,也可以不用面对恐惧。 嗯? 白兄昨夜进了你的房门,天亮才回东边的厢房。今夜也是如此。祁决看不清苏明御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平淡到近乎无味的声音。 楚清他年幼时便遭遇不幸,祁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心疼与怜惜:家中老少除他一人皆死于非命。因此 祁决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我没必要解释的。祁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进入了苏明御的怪圈,他明明与苏明御无瓜无葛,此刻却有种自己在新婚之夜抛下娇妻去夜宿花柳,必须给出一个解释和交代的感觉。 祁决沉默着,不再多说。 你很心疼他。苏明御轻声开口,声音如秋水般澄澈清冽,所以即便他不强大,他也可以逃避恐惧。 他和你不一样。祁决打断苏明御的话语,抬头直视着他:你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很好的出身,在你害怕的时候,他们会将府内的男仆全部辞退,只留下侍女。 但他没有。 祁决与苏明御相隔不远,可弥漫在他们周身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 苏明御的情绪全掩在黑夜里,半响声音涩然道:你说的对。所以我才长成了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苏明御如此痛痛快快地认了,祁决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他沉默着,脑海中走马灯般浮现的全是苏明御梦魇发作时眼角滑落的泪。 祁决的手停在距离苏明御肩侧三寸的地方,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搭上。 我先走了。祁决轻声道。 苏明御没有回应,整个人沉浸在黑夜里。少了一个人后,四周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冷了些。 苏明御理理衣衫,半响后,一人从黑幕中走了出来,出言唤道:少主。 苏明御无奈道:梁伯。 属下罪该万死,让少主你替我解围,还让少主你受伤了。梁伯伏地道。 你这样先发制人,我根本不好怪你什么。苏明御皱了皱眉,哄孩子似的说道:别趴地上了,冷不冷。 梁伯摇摇头,苏明御伸手想扶他起来,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衣袖,便见他的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苏明御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神色变得淡漠起来:此事不怪你,起来吧。 刚才那一掌少主明明可以躲的。梁伯捂着先前被祁决打伤的腹部,慢腾腾地站起身来。 一个武功平平的人是躲不掉的。苏明御沉默片刻,清声道:其实没有必要把青荷杀了。 梁伯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明御,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谏言道:此事绝对不能冒险,她今日想逃离苏府,明日就能因其他利益将苏府的秘密说出去。 苏明御语气平淡道:白日说要放她一马,夜里她便死于非命。临门一脚,阴阳两望。这不等于向白楚清他们说人就是我杀的,可惜你们没有证据么? 再也没有比这更赤裸裸的挑衅了。 他们是没有证据,可未必不会更加探究这丫鬟究竟知道什么秘密才引来杀身之祸。苏明御道:倒不如卖青荷一个人情,她说出来确实对自己没好处,若没有人严刑逼供她,是不会往外抖出这秘密的。 也罢。梁伯听完苏明御的一番话,遗憾地叹了口气,今夜被这毛小子坏了好事,我这老身骨想来也取不了这小丫头片子的性命了,就依少主所言吧。 夜很深,无人听见偏远的奴役房传出的微乎其微的临死前的挣扎声。 清晨的日光准时准点地照在大地上。 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青荷却没有送早膳过来。白楚清颇为不解,起身前往青荷的住处。 他在门外敲了两声,无人回应,最终迟疑地推开沉重的房门。 青荷平静地躺在床上,她睡得安详,脖间仅有一道细细的勒痕。 第8章 他不想回答一个临死之人不愿听到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那么笑了 木门小距离地晃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白楚清步履匆匆地赶往床榻,上前查看青荷的状况。 青荷早已没了气息,在她脖间的那道勒痕虽细却深,除此之外胸前受了一掌,左手腕处有骨折的痕迹,应该是被限制了行动后用细绳慢慢勒死的。 白楚清失神地坐在床边,直到祁决不动声色地来到他身边。 青荷死了。白楚清看向祁决:是他杀。 她曾经跟我说她一辈子离不了府,现下看来应该是我硬要带她离府才导致她死去。白楚清凄然道:这算不算我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这不怪你。祁决温声安慰了句,在四周勘查起现场的状况:昨夜苏府进了名刺客,我打伤了他,可惜后来跟丢了。青荷的死想必和他有关。 她只是一个小侍女,又和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有刺客费尽心思地去杀她呢。白楚清眉间紧蹙,仍独自纠结于她的死因,忽而道:我懂了。 什么?祁决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青荷当初保证过要谨言慎行,不该说的绝对不往外说,还说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苏府。白楚清自认发现了真相:她一定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才被杀人灭口。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 可苏明御明明答应了要放过她。白楚清眼眶发红,振振有词道:我只恨他们不放便不放,为何又当又立。 毫无防备地,苏明御推门而入,白楚清未完的话语尽数咽回了肚里,死一般的沉寂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明御沉默着,一步步走向床榻,阳光擦过他的肩侧发梢,他的目光落到青荷紧握的左手,动作温柔地掰开她的手指,一块圆润的翡翠玉佩掉落在棉絮之间。 白楚清捡过玉佩,这块玉佩品质上乘,仅有拇指般大小,上面一笔一划刻着「凤七」二字。 苏明御神情有些不忍,仿佛后知后觉地才悲伤起来。可这丝悲悯只停留了片刻,也不知道是给谁。 白楚清:苏兄府中可有侍女名叫凤七? 并无。苏明御眼里的情绪如经年的枯井般幽深,毫不迟疑地回话道:此人在我家中出事,无论如何我都该负责。可区区一个侍女而已,白兄还待如何? 祁决第一次看到如此咄咄逼人的苏明御,仿佛打算撕碎自己早已坚持不住的伪装。 苏明御向白楚清伸出手,白楚清被苏明御强烈而带有压迫感的视线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将玉佩交到他手中。 苏明御起身往外走去,走至门口被一把长剑拦住去处。 青荷昨日已拿回卖身契,按理说已不是苏兄府中的侍女。祁决横剑拦在苏明御身前。白源剑并未出鞘,锋芒内敛,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青荷指尖缝隙里的血肉看样子是抓伤凶手后留下的,那人的身上一定带有伤痕。祁决说着商量的话语,语气却不带丝毫回旋的余地:苏兄可否帮我将府中的侍女都叫过来。 苏明御闻言轻轻一笑,低低地说道:如果我说不呢。他看着祁决,右手指尖微动,一根看不见的机关线自袖间悄然滑出。 那就只能 少爷你不必包庇我。一声略带喑哑的女声自阶下传来,那人生了一双明艳而多情的双眼,此刻却早已泪眼婆娑:人是奴婢杀的,我昨夜回房后一直提心吊胆,想着还是不能拖累少爷。 凤七抬起眼略带恳求地看向祁决:奴婢在伏罪前有话想跟少爷单独说。 祁决无意围观女子落泪,放下剑往一侧避让,示意白楚清和他一起离开房间。 大门掩去了大片光亮,苏明御将玉佩还给凤七,沉默好半天才轻叹了口气:你是故意把它落下的。 我的时日本来就不多了。凤七神色黯然道。 所以为了我提前结束你那本来就短暂的生命吗?苏明御皱眉看向凤七,眼底似有痛苦之意,气极反笑道:你可真有自己的想法。 凤七低头沉默不语。 苏明御闭眼又睁眼,清声道:是我指使你去做的,你从来没有杀过人,所以才会破绽百出,临走前遗落了自己的随身玉佩。 凤七固执地摇摇头:理由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问起来,少主你就说我嫉妒青荷能遇到白楚清帮她赎身,自己却不能,所以才心生歹念。 你这样固执地去死是为了什么,在你眼里,我连一个承认自己杀了青荷的勇气都没有么?苏明御的眼里带着山雨欲来的隐怒,冷笑道:你是心满意足,提前赴死了,可我呢?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真的想放青荷一马。苏明御无意吐露真心,可他心中似有一把无名火,愈烧愈烈:我不想杀她,是你们,是你们一步一步用自以为是的想法把我送上尸横遍野、森森白骨垒成的高台,我又能怎样呢。 我的手上没有血,可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不干净。 凤七面色惨白地怔在原地,半响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她看着苏明御背过身去的背影,轻轻用手拉住他,声音沙哑:你不要、不要不理我 凤七拉着苏明御的手陡然一松,浑身脱力地倒了下去。 苏明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原本愠怒的心暂且搁置一边,小心地扶起她。凤七的嘴角流下污血,眼神涣散地说道:我以为你夜夜噩梦缠身,疑心甚重,最讨厌留下隐藏的祸端。我本就命数将至,临死前能帮你除去一些,让你心安,也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没想到我猜错了。 苏明御伸手去探凤七的脉搏,才发现她为了方便自己给白楚清他们一个交代,早已服用了断肠散。 苏明御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攥紧,指尖几乎要在手心划出血痕,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道:你没有猜错。 方才我说的都是气话。苏明御温柔地擦去她嘴角的血污。 凤七的脸上浮现了难得的笑容,可泪却不知道为什么断了线般簌簌的往下掉:真的吗? 苏明御轻轻地搂住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情:我只是不想你为我死罢了。 凤七听了这话很是开心,回光返照了般絮叨道:我记得以前的你很喜欢逗我说话,那时候你脸上的笑容还很明艳。凤七轻声道:我好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过我。你应该是喜欢过我的吧?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你露出那么好看的笑容了。 苏明御想了又想,直到怀里的人没了气息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不想回答一个临死之人不愿听到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笑了。 房门从里拉开,苏明御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白楚清迟疑地看向苏明御:凤七姑娘她? 苏明御的嘴角挂着一抹疲惫的笑容,语气却很轻快,轻快得几乎叫人听不见地说道:死啦,畏罪自杀了。 第9章 祁决背靠着墙,美人在怀的感觉让他有些无福消受。 白楚清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可苏明御的表情已恢复得看不出一丝破绽。 少爷,苏大人今夜便回府。梁伯在廊下院内的空地上等候多时,见苏明御出来便向他通报道。 知道了,摆酒宴为我爹接风洗尘。苏明御和梁伯擦肩而过,回头看向白楚清和祁决,脸上挂着极清浅的笑意:两位既然还未与同门弟子取得联系,不妨多住几日,也好让我爹见识见识雾山派的少年杰俊。 白楚清于人前说话向来犹豫,也不会拂别人面子,只得客套道:苏兄过誉了。 梁伯,安排几个佣人去房内把青荷和凤七一并葬了。苏明御轻声道。 是。 苏明御如此轻描淡写地处理了这件事,白楚清眉间微蹙,似有不满。 苏明御见状低声道:白兄可能觉得奇怪,在我们这里人死了就是一抔土,生前没过个痛快,他微不可觉地停顿了下,语气平静地接了下去:死后更没什么好讲究的。 祁决一贯洒脱,对苏明御的处置没什么二话。白楚清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纠结再三还是按下不表。 今日的天色黑的早,苏府的门灯点燃之际,苏明哲从府门外踏了进来。他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完全没有中年男子应有的富态。清秀的眉目间带了点读书人的儒雅斯文,周身的气质如玉般温润,穿上官服又显得十分光大伟正。 苏明哲和梁伯闲谈了几句便去了书房,书房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此时已早早地点起了烛灯。苏明哲看见灯下的人影,开口唤道:御儿。 苏明御面带笑意地挑眉看他,呛话道:你别这样,我又开不了口叫你爹。 浑小子。苏明哲道:听梁伯说你昨天差点和祁决他们起了争执。 常在一个屋檐下,纵是夫妻也得相看两相厌,又怎能不起摩擦。苏明御的语气有些轻快,像是在说玩笑话。 苏明哲见苏明御不太想提起真实的原因,便也随他,只劝说道:祁决是我们行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可惜雾山派和当朝的联系过于紧密,无论无何他都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除了欺骗,别无他法。 你悠着点,不要再跟祁决起冲突了。 不会了。苏明御低声道:从今往后我对他只有绝对的温柔,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将灵魂都抽离了自己的身体:换取他致命的信任。 晚宴将至,苏明哲换下官服,穿了身浅色的长衫,显得愈发温文尔雅。 他虽好客却不劝酒,只将酒盏满在那里,也不怎么敬酒。 白楚清言道雾山派与当朝向来交好,淀州巡抚又是一代清官,神交已久。 苏明哲也相当捧场,几杯温酒下肚,说尽了官场里的客套话。 祁决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酒,加之酒淡,并不醉人。 可苏明御却一杯杯持续地喝,偶尔抬起头的一瞥,眼里的情绪看得人心颤。 祁决猜测大概是凤七的死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看向苏明哲,却发现苏明哲全然不管自己宝贝儿子的死活,就放任他去喝。 真是任性。祁决默默心想。苏明御的眼尾被酒气熏得发红,整个人的气质却仿佛沉淀了下来,安静得很。 衣袖上也没沾半滴酒水,喝的很是文雅,酒坛空时会一手撑着下巴,将酒坛倒拎,专注地看着从坛口滴下来的酒水,很是可爱。 祁决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会闲得无聊地观察苏明御喝酒观察了那么久。 他收回视线,白楚清终于和苏明哲掰扯完,预备着起身告辞。 白楚清今晚没喝太多酒,但他其实不怎么经得住喝酒,酒刚下肚时还好,慢慢的酒劲便上来了,回房后手便一直揉着太阳穴,头昏昏沉沉的有些发懵。 祁决犹豫了下,看着白楚清像只小猫一样犯困地蜷缩在桌上,不禁轻声道:我抱你上床去睡好不好。 我不困,我只是只是有些头疼。白楚清回话道。 祁决环顾四周发现房内没有可以醒酒的茶水,便和白楚清低声道:我去问梁伯要些醒酒汤,你在这等我。 祁决刚要起身离开,被白楚清拉住,他指尖葱白如玉,轻声道:早点回来。 祁决想他大概是有点害怕,喝了酒反而说话没了遮拦,当场整个心都要化了。 看见白楚清散乱的头发,便将其撩拨到后方,温声道:别怕,在这等我。 我不害怕,我只是白楚清当惯了高冷的大师兄,还是想端着架子维持点颜面。 祁决低笑一声,没有选择戳穿白楚清的口是心非:我会尽快回来的。 天色并不昏暗,淡淡的月光洒在青石路面上。不用点灯,也能看见大片光景。 祁决顺着灰白色的水墨墙往前走,依稀见着前方有个人影坐在长廊上,微风扑来他身上极具辨识度的香味和轻微的酒气,还带有点点湿意。 苏明御坐在廊间,闭着眼看上去在睡。风很大,他不自觉地靠着廊柱,整个人缩成很小的一团。 祁决觉得整个苏府的下人未免太不称职了些,放任自家主子一人醉酒在外头。 虽说是在府内,但也存在出事受寒的可能性。 祁决拍了拍苏明御的肩,苏明御睁开眼,醉意朦胧地看了祁决一眼。 祁决觉得苏明御还是这样不精明的样子可爱些,哪怕有些呆呆愣愣的容易被人拐走:走吧,顺道送你回去。 苏明御笑容极浅地笑了一下,极其自然地拉住了祁决的手。 苏明御的手有些冰凉,祁决不自然地甩掉他的手,讪笑道:怎么,我还得像牵孩子一样牵你回去吗? 苏明御没有答话,又一次拽住了他的手。 他大概是有些怕冷。祁决想着牵小狗小猫也是牵,苏明御现在迷糊的状态和小狗小猫也所去不远了,便随他去了。 夜晚的风很大,带着些许凉意。苏明御走着走着便往祁决身上靠。 每到祁决感觉到他挨过来,看向苏明御的时候,苏明御又若无其事地向他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祁决的心里便只剩下哭笑不得。 对于绝大部分的男人来说,爱慕自己的追求者只要不过分逾距,纵然不喜欢也不会讨厌。尤其是那个追求者还称得上是美色。 可纵容的结果便是苏明御越挨越近,最后毫无预兆地抱住了自己。 祁决背靠着墙,美人在怀的感觉让他有些无福消受。 别闹了。祁决知道他情绪低沉,加之醉了酒,因此声音并不严厉,只是透着些许生疏的距离感。 苏明御侧脸看了他一眼,感觉他并未生气,心安理得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上。 祁决又气又好笑,皱了皱眉,警告道:再这样我就非礼你了。 苏明御恍若未闻,祁决也没有实施他的警告。原因之一是白楚清,另一个则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导致苏明御有过那段经历,他对别人碰过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但他不会再如此直白地说出口,毕竟这种行为无异于往苏明御的伤口上撒盐。 祁决侧过脸看向苏明御,只看到他白皙的耳朵,隐在柔顺的黑发后面,微微有些发红,应该是被冻的。 他大概真的很怕冷。 祁决轻叹了口气,默默地想:我和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呢。 于是祁决收回动手的心思,预备着拉开苏明御。谁料苏明御的手率先松开了祁决,微微撤离开来。 祁决低头整理衣衫,忽觉唇上一软,带着花香的味道充盈了他的鼻间,很甜很蜜甚至带点腻的味道,像儿时的糖人,轻轻舔舐出诱人的水润光泽。 他从来不知道接吻竟是甜的,甜入心扉的味道令他一时间竟舍不得撤离。 祁诀猛地推开他。 苏明御本就喝了点酒,现下整张脸都微微泛起了桃红,看上去分外惹人怜惜。 可祁决的面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他往身侧拉开了一段距离,牙齿下意识地在唇上咬出了点血,带着点挑衅地说道:好玩么? 苏明御没有回话,他身上的异香混合着酒味显得愈发甜腻,此刻像催情剂一般让人有些意乱情迷。 祁决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发烫,略显粗重地呼吸了几下。 苏明御满眼醉意地看着祁决,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祁决的心怦然一动,脑中似有根细弦被轻轻拉断了。 苏明御的丝绸外衫沾了露水般冰冰凉凉,身上却有些温热。祁决看着苏明御沾着些湿气的双眼,原本准备松开的双手不受控制般慢慢抬起来去勾他的腰,摸也摸了,抱也抱了,脱也脱了。 苏明御的味道很销魂。 祁决的头脑昏昏沉沉的,对整个过程的印象不是很深刻,但他记得苏明御情动时的表情,无边艳色,胜过他沿途所见的一切风景。 他们没做到最后一步,大概是因为苏明御对男子的确还有一些抵触心理,也多亏于此,不然祁决的内心肯定煎熬更甚。 天有些蒙蒙亮,苏明御身上的酒味渐渐消散了。一阵凉风吹过,祁决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些。 他知道苏明御身上的味道配合酒大概具有催情的效果,但他不能确定苏明御是否知道此事,也就无法追责。 更重要的是,苏明御的那一吻似乎才是最强的催情剂。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 虽然苏明御先主动亲自己,但后来的一切确实是自己主动。 况且就苏明御的长相而言,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祁决很清楚,昨晚他是抱着半享受的状态去做的。 两人于冷风中分开,祁决沉默片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明御道:这件事不要告诉白楚清,以后不要离我那么近了。 昨晚我们都有些不太清醒。祁决的语气并不生硬,甚至因着那些许的不自在可以称得上温柔,但说出的话却相当冷漠无情:正常情况下我对你是不会有感觉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苏明御摸了摸外衣上花样繁杂的云锦,轻轻哼起了小调。 嗯。苏明御轻轻应了声,仿佛早就猜到了祁决要说的话,自始至终都没抱有任何期待。 祁决见苏明御如此乖觉,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反而无所适从起来,感觉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我不会跟他说的。苏明御的眼里带着点湿朦的雾气,红润的薄唇上有些许轻微的破皮。他仿佛极难过,却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先回去了。 祁决看着苏明御在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整个人像被蹂躏过了一般失去了灵魂,忍不住伸手拉住他。 苏明御抬了双潋滟的双眼略带疑惑看向他。 你祁决的话因触碰到他的视线而不由地有了些许停顿,他将外衣披到他身上,极其不自然地说道:小心着凉。 苏明御看着祁决离去的身影,摸了摸外衣上花样繁杂的云锦,轻轻哼起了小调。 祁决拿了醒酒汤步履飞快地往住所赶去。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他推开房门见白楚清坐在桌前,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好,显然一夜没睡。 祁决的眼里带了几分愧疚与心疼: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白楚清轻声道:我现在一闭上眼就能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白楚清确实睡不太着,但他说出此话的目的却是想让祁决愧疚。那么多年以来,祁决从未出现答应了他却未允诺的状况,尤其是在自己昨夜都这般示弱的情况下。 抱歉,我来晚了。祁决充满怜惜地看着白楚清,将醒酒汤放在桌上,想了想语气温柔道:要不要现在补个觉? 白楚清对祁决的反应相当不满意,可这恰恰是祁决最为正常的反应。 祁决对自己的情感确实称得上喜欢,但从未有过厚重感,反而透着股轻拿轻放的味道。 白楚清觉得自己的内心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祁决对自己的感情更进一步,将自己看得无比珍重,因为得到他的爱无疑是幸福的。 可他自己却不愿再踏出一步。 在祁决面前,他总会自卑,只有当自己不喜欢他时,才能让他有一种自己和他能勉强维持在同一高度上的错觉。 白楚清侧脸看着祁决,祁决将醒酒汤递给他,衣袖挥盈间从他身上传来的味道相当令人熟悉。 淡淡的,似雨后露水般清新的味道,混上一点酒味后却甜得有些发腻。 前者的味道白楚清从苏明御的身上闻到过,他问道:你昨晚去做什么了? 路上遇到了一只野猫,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很是可怜,想将它带回来,可惜太野了,抓了我几下逃走了。 甚至把外衣都抓走了。白楚清只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由得肃然道:你身上的味道我很不喜欢。 我也不大喜欢。祁决未多思虑,实话实说道。他绕过桌椅床榻,拿过自己的私服去沐浴更衣。 白楚清的视线一直跟随着祁决,祁决回头看向他,轻轻一笑:你先休息一会儿。 他顿了顿,像所有暧昧期的男人对着心爱的女子道:别怕,我看着你呢。 祁决的话如一颗定心丸般让白楚清觉得莫名心安,只可惜他现下已经睡不着了。他拿过桌面上的铜镜,将原本有些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等着祁决去一起用膳。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来到膳堂。 苏明御看上去也是刚沐浴过,发丝束起,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淡蓝的外衫上绣着纤逸的云纹,很清冷的色调,却没有压住他身上的风流气。 他似乎牢记着祁决的话,特意挑了离祁决最远的地方落座,细嚼慢咽地用着早膳,动作十分斯文。唯一不够文雅的地方便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祁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苏明御的身上,白楚清问苏明御道:苏兄昨夜没睡好吗? 苏明御解释道:昨夜遇到一只小野狗,看它可爱,脚又受伤了,想把它带回家,可惜它跑的太快,一下子就跑没边了。我反倒追了它许久,加之衣衫单薄着了凉。 祁决呷了一口茶,发现自己的理由和苏明御的有异曲同工之妙,默默地想自己先前竟然敷衍到了这种地步。 好在几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接着聊下去,气氛重新安静了下来。苏明御用完膳后便早早离开了。 数日后,顾方怀等刀宗弟子已与祁决先行汇合,只差常硕等人便要离开此地了。 不知是谁有意躲着谁,祁决已经数日未见苏明御。 某日午后昏沉,天边下起了大雨。 祁决远远地在廊下看见苏明御,苏明御摸着手中的折扇,树上的白花擦着他的身侧过去,他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决想起自己先前如此决绝的话语,他向来不算犹豫踌躇之人,反复无常更不是自己的性子。 他长久地沉默着,看了苏明御一会儿,既想不出要与他说话的理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 苏府的走廊并不直通厢房,苏明御没带伞,他低声咳嗽了两下,目光有些放空。 祁决这才想到那么多天没见,原来是因为苏明御生病了。 未等他想明白,苏明御便腾地站起来,作势要往雨中去。 此人似乎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自己的应对方式。 祁决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伞柄。 心终究是控制不住。 祁决快走两步到苏明御的身边,将他从廊边拉进来,蹙眉道:没带伞还往雨里冲,嫌自己病得不够重么? 死了不是更好,好让你和你的师兄双宿双飞。苏明御哑着声冷着脸道,嘴唇有些病态的惨白。 祁决向来见不惯别人和自己抬杠,还要冷嘲热讽两句,便见苏明御低低咳嗽了起来,精神有些萎靡地蹲下身去。 祁决的一番话堵在喉间不上不下,他撑起油纸伞,道:过不了几日我便要走了,送你一程吧。 祁决拉着苏明御的手想将他拉起来。 苏明御的衣袖滑落露出如玉般瘦得恰当好处的手臂,手腕处有着些许红印。 苏明御速度极快地抽回手,不太想让祁决看见。 祁决的内心涌出些许愧疚,那天晚上的情景他其实很多都记不太清。 但他想苏明御都没在我手上抓出红印,我怎么就在他手上抓出红印了呢。 还是自己做得太过了。 祁决知道苏明御不愿再提及此事,他弯下身来,看着苏明御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苏明御没再拒绝。 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苏明御执意要拿伞,祁决便也由他。 直到祁决和苏明御一起走到门前檐下,祁决才发现苏明御左侧的肩膀早已淋湿大片,大概是一直将伞往自己这边倾斜的缘故,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苏明御在他眼里算得上聪明,可此举却实在不算聪明。 苏明御的内心比祁决更加五味杂陈,他手中的机关扇可以变成千机伞,可惜祁决忘了,自己便将计就计。本来此刻的自己已经坐在厢房内捧着个小暖炉喝着中药了,此刻却要披着湿衣服瑟瑟发抖。 苏明御咳嗽了两声,眼里带着欣慰地看向祁决干爽的外衣,轻声道:幸好没淋着你。 作者有话说: 苏明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演舔狗演得毫无违和感,可能是看祁决舔白楚清舔多了总结出的经验吧 /摊手; 祁决:?? 第11章 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师兄如此关爱他人。 祁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便是对他好,向来没有过「牺牲」自己对他好。这样的喜欢太过沉重了。 苏明御又咳嗽了两声,呼吸似乎变得更重了些,带点鼻音地说道:我去换件衣服。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内心有些复杂,目光落到苏明御的手腕上,忍不住提醒道:记得上药。 苏明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祁决看见他肩侧的发间夹了朵飘落的白花,想伸手将它拿下,又觉不妥,手停在半空中便收了回来:我先走了。 祁决撑着伞重新进入雨帘,雨滴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祁决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些。 阵雨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雨便停了。 他收起伞,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看见他也不躲,反而无畏地迎了上来:师兄。 祁决此刻看着任维余,已经在他的脸上写满了小人二字。当下连客套也懒得客套:你怎么还有勇气出现在我的面前。 师兄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任维余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停顿了会儿,忽然像想起了高兴的事情,道:白师兄还好吗? 没有你会更好。祁决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如有实质般地落在任维余的脸上:你故意借口重伤,引顾方怀先去,不就是为了让白楚清身陷险境。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自然不会,因为还有苏明御。任维余接道。 祁决有些意外他的回答,微怔片刻道:他跟我没关系。 任维余道:是吗?也就是说我对他怎样都没关系喽。 祁决联想到苏明御的过往,长剑横上任维余的肩:你敢。 不敢。任维余笑了一下: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师兄如此关爱他人,哪怕不喜欢那个人,也会护着他,那么我呢。 我不是也很喜欢师兄吗? 为什么既没有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双手,也不见你雨天想送我回去呢? 难道就因为他长得漂亮,所以 一道白光闪过,任维余只觉耳根一痛,几缕头发悄然而落,一道极细的伤痕浮现在耳侧的皮肤上。 祁决神色冷漠地扫过任维余,像看跳梁小丑般看了他一眼: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保持着你的不敢好好做人。 任维余摸了摸自己的耳侧,指尖果然沾上了点血。他心中的妒意无限蔓延,有些发狠地盯着祁决离去的背影。 白楚清跟顾方怀简单叙话后便独自一人待在房内翻阅典籍,他看得专注,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 白楚清抬头望去,见房内的梁柱上插着一只暗镖,镖上有封信。 他拔下暗镖,拆开信封。信上的字虽是中原文字却十分潦草,字迹弯弯扭扭,显然送信人对中原文化不太精通:夜半午时,苏府后山等候尊驾。此事关乎十八年前的白家灭门惨案,望尊驾一人前往。 白楚清将信件放入衣衫内,夜半时分趁祁决熟睡之际,独自一人前往后山。 此刻已是深更半夜,后山阴风阵阵。白楚清看着林内昏昏沉沉、交叠摇晃的树影,不由得想起古代传说见闻里的魑魅魍魉,心生退惧之意,刚想往回走,被眼前一狐媚女子拦住了去路。 那女子生着异族血统,一双碧绿的眼眸似荧荧鬼火般有摄人心魂的力量,见了白楚清却并不为难他,反而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学着中原人的称谓道:白公子。 你是何人?白楚清疑惑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雾山派。 你胡说。白楚清冷眼看她,雾山派待我恩重如山,又怎会是我的敌人。 公子那时年幼,不知道其中的真相也情有可原,不妨听我说完。 女子轻缓柔和的声音在白楚清的耳边响起,白楚清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指尖摩挲着,显得异常不安。 当年你的父母偷了雾山派的镇派武功秘籍《无间九式》,叛逃出师门。这秘籍本在雾山派的密室之中,江湖中即便有人对它心生觊觎,也不会贸然出手。 可这秘籍一经失窃,雾山派于江湖中发了追捕令,所有对它心生觊觎的人都蠢蠢欲动起来,将矛头指向你的双亲。结果可想而知,你的双亲引来各门各派的围追堵截。直至一个深夜,一群劫匪包围了你们居住的客栈,你的父母眼睁睁死在你面前,而那时雾山派的长老及其座下弟子就在不远处,可他们觉得你的父母叛出师门就是该死,所以见死不救。 直到刀子落到你的头上,他们才讲起慈悲来,出手拦截。那个眼睁睁看着别人杀了你父母的雾山派长老走到你面前装起了大善人,将你扶养长大,让你为雾山派卖命。 而当年,如果没有那追捕令,你的双亲根本就不会死。你本该有个幸福圆满的家。 白楚清的脸色越来越冷,不是因为这女子说出了他不知道的实情,而是因为这些事他一直都知道。 那天夜晚,他就躲在客栈的暗房内透过门缝往外看,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父母在与绑匪厮杀,也清楚地看见了不远处的屋檐上雾山派长老无动于衷的身影。他那时候已经不小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是如何见死不救的,又是如何伪装仁爱地拍拍自己的额头,将他带回雾山派扶养长大。 他只是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因为知道又如何。他没能力也不敢反抗,他害怕失去雾山派庇护的自己会流落街头,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每年的灾荒都能饿死好几批人,他一定在那里面。 他懦弱,所以他选择投靠雾山派。 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雾山派的庇护了,如果可以白楚清的双手微微收紧,眼里带了一丝恨意。 你跟我说这些其实无用。白楚清看着女子妖艳的身影,开诚布公道:现在的我并没有能力和你联手对抗雾山派。 那女子想来没料到白楚清会如此痛快地接受雾山派是敌人的事实,微微一怔,将一本日月交映的玄铁秘籍交到白楚清的手中:你在雾山派练到的剑法其实都是皮毛,不然怎么会一直居于祁决脚下,练了我教秘传的功法,日后功力必会大增,到时我会联系你,我们里应外合一起端掉雾山派。 白楚清看着秘籍上特意用中原字体标注的大字,未多犹豫便收下了,踏着夜色离去。 任维余身为江南一带富商的儿子,别的没有,就是有几个闲钱。他摸清了苏明御府上只有侍女和一个不太中用的老伯,当天夜里便买通了几名黑衣人包围住了苏明御的深院。 任维余知道白楚清虽然武功不算高深,但对付几个杀手还绰绰有余,况且很大可能他此刻正和祁决在一处,便把矛头指向苏明御。 任维余心想苏明御只是个普通的官宦子弟,白楚清不好杀,苏明御还不好杀吗?他买通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死士,哪怕苏明御死了,祁决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他杀的,想必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 他转身对身侧的杀手吩咐道:务必将苏明御拿下。 那些死士应声点头,一道道黑影跃过墙跳入院中。 任维余焦急地在外等候,听里面刀光剑影,铮铮锵锵一阵乱响,片刻后终于归于平静。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想去看看苏明御惨烈的死状,熟料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的尸体,死相万般凄惨,却没有一具是苏明御的。 苏明御正在院中慢悠悠地品酒,此刻缓缓站起来,走到任维余的身边,轻笑着温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任维余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撤离,额上的冷汗直落,颇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12章 他们全都死了,你不用怕。 你想杀我的原因是什么?苏明御无视了任维余的问题,咳嗽了几声。他轻轻一笑,不甚在意地问道:祁决? 任维余面对不知深浅的人,向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点头承认了。 他偷偷抬头瞥了苏明御一眼,见苏明御似染风寒,心道此人真是不可貌相,看着文文弱弱的,功夫却好像不错。 苏明御咳嗽咳得有些烦闷,略带懊恼地想,早知道就不喝小酒了。就算喝,也该温热了再喝。 他看向任维余,有些懒得处置这样一个只会雇佣杀手,毫无战斗力的小人。 雾山派的人死于苏府也会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就这样放过他的话,未免太轻易了些。 苏明御挑起任维余的下巴,将一颗药丸给他喂下:吃了这个就别想违抗我了,如果不想提前赴死的话。 任维余只觉喉间艰涩,用力咳嗽了几声,却吐不出来,他用力攥紧指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不知苏公子想要我做什么。 苏明御并未看他,随口应道: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苏明御仅仅是想警告一下任维余。在他心里,任维余只是一个惯于见风使舵,并且毫无价值的小人。这样的人,大事轮不到他,小事也不需要他。 任维余诚惶诚恐地离开苏明御的院落,他冲到池边,将手指伸进嘴里,用指尖抠着自己的喉咙干呕了许久,忽然感觉腹中一痛,匆忙跑到厕间如厕。 肚子一阵翻江倒海,几个时辰后,任维余双腿发软地从厕间出来,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白纸。 他向来养尊处优,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戏耍。祁决对自己懒得理睬也就罢了,就连一个先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如此看轻自己。 任维余虚弱地趴在桌面上,他已经不想让苏明御死得那么痛快了。 白楚清自那日从后山归来后,白日里便在厢房内翻看玄铁秘籍。等到夜深了,就出门习练功法。 异域功法确实生涩难懂,白楚清兀自钻研,却见祁决远远走了过来,连忙换上手中的剑,装作研习剑法的样子。 祁决看白楚清练了会儿剑,期间白楚清出于心虚,向祁决请教了几处剑法上的问题。 祁决有些讶然,开口笑他怎么变了性子。 随后接过白楚清手中的剑给他演练了几招。 白楚清从来没有认真观摩过祁决的剑法,只知道自己的师尊一直夸他天赋异禀,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今日一见才发现祁决的剑法巧之又巧。 常人需分成三步完成的攻挡连招,祁决只需两步便可解决,且出剑的速度显然已不在常人的范畴内。 白楚清默默地想,自己要练多久才能达到这般水平,天赋实在是一件让人可恨的东西。 所幸自己已经放弃了这暗无天日的道路。 祁决知道白楚清习剑时不愿有人打扰,并未久待,很快便告辞了。 夜半寂寂,祁决回房时路过苏明御的住处,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些许嘈杂的动静。 苏明御向来不会仔细检查自己杯盏中的东西是否被人做过手脚。因为寻常毒药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就拿这十香软筋散来说,也只能困住自己几个时辰罢了。 但任维余的用量确实多了些。苏明御一时间感觉浑身酸麻,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乏力,不由得感慨这几日真是时运不济,身体的负担一天重似一天。 而这次来的人也不像训练有素的杀手,只是一些武力值勉强说得过去的奴隶罢了。任维余大概是以为封住了自己的内力,自己便束手无策了。殊不知自己靠的不是内力。 这些人的眼神相当露骨,苏明御素来对于他人的情绪洞察入微,自然懂得这眼神的含义。 江南之地民风开放,喜好男风之人众多。可惜苏明御从来都不能理解,他只想温香暖玉在怀,对寻常男子根本提不起一点兴趣。 此刻这些人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苏明御,一名大胆的直接上前将苏明御甩到墙上。 苏明御蹙了蹙眉,眼神中流露了一丝不悦,他本就浑身没有力气,现在更是失去了耐心。 他用眼瞥过眼前人的脖颈,右手准确无误地将一根细针插入此人脑后下方三寸的死穴,那人的瞳仁猝然放大,浑身脱力地跌落在他的身上。 祁决推门而入,只看到几人围住苏明御,其中一人还压在苏明御的身上。他只觉头脑嗡嗡作响,动作飞快地解决掉了所有人,自然没注意到其中一人在他动手前已经死去。 苏明御抽回手,顺其自然地扮演了一个受害者的形象。 他有些累了,受到药性的影响而犯起了一丝困意,这点困意落到祁决眼中便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祁决的心中已经有了个罪魁祸首。并且这个罪魁祸首还和自己有着直接关系。 一股极大的愧疚感几乎要将祁决的内心填满。 祁决的脑海中浮现出苏明御梦魇发作时的场景,一个夜半时分还放不下过去的人,如今却因为自己要再次面对儿时可怕的经历。 祁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他伸出手,想抱抱苏明御,却又怕太过唐突。 猝然受到惊吓的人可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苏明御的指尖触到祁决的衣袖,带点强势地将他拉了过来,略带委屈地将头靠在祁决的肩侧。 祁决略微放下心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祁决安慰道,他轻轻地搭上苏明御的后背,慢慢地搂过他拍了拍。 一只手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头发,他自认明明不喜欢苏明御,心中却莫名地有些心疼,交杂着先前的愧疚,让他放心不下。 可能任何一个人因自己遭遇了这种事情他都无法无动于衷。 他想立刻找到任维余算账,可他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丢下此刻的苏明御。 他们全都死了,你不用怕。祁决原本清冷的声线此刻听起来却相当温柔。 苏明御轻轻应了声,双手抱着祁决,低低咳嗽了两声,祁决搂着他,轻声建议道:我们回屋去好不好? 第13章 他们仔细观摩,后经众弟子研究后发现练此神功与葵花宝典无异。 苏明御点点头,祁决松开了他,静默地站在一旁等着苏明御的情绪缓和下来。 冷风吹过苏明御的脸颊,苏明御活动了下手指,感觉体内的药效在逐渐散去。他从倚靠的墙面上起身,祁决似有所感地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间隔不过咫尺,苏明御极其自然地拉住祁决的手。祁决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感受到他指尖的点点凉意,不像冰,像玉,还是那种极阴的玉。 祁决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原本打算甩掉的念头被压了下去。 他没有回握苏明御,却也没有松开他,只任由他牵着。 祁决的穿着也很单薄,但由于内力深厚,哪怕指尖被风吹得带点微凉,手心却总是温热的。 祁决沉默着,眼神游离地看向天边零落的星辰。 他一向如此,面对自己无法回应的过于深刻的感情,虽然内心清如明镜,却会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保持沉默,这样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苏明御的指尖有时会略重地扫过祁决的指腹,祁决想他只是想从自己这里寻找安全感罢了。 而自己能给他的也只有安全感了。 苏明御推开门,凭借着记忆在一片漆黑的屋内点亮了烛灯。 祁决不是第一次来到苏明御的房内,早在来到苏府那晚,他便已经闯进来过,如今房内依然充斥着他熟悉的安神香的气息。 祁决坐在桌案旁,目光落到床头的机械报时鸟上。这只机械鸟所有错综复杂的零件都被它栩栩如生的机械外壳所覆盖,还比寻常市面上的小上一倍不止。 祁决知道,越为小巧的机械对于零件精密度的要求越高,也越难拼接和组装。 祁决看向苏明御,略带好奇地询问道:这是你做的? 苏明御顿了顿,接话道:无聊时做着玩的。 祁决取过机械鸟,略带怀念地观摩着它的机关构造。 小时候我祖父最喜欢做这个送给我了。祁决思及过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这种机械报时鸟数年前才刚刚问世。苏明御的眼里似有光般,像谈起自己极其向往的东西,难得情真意切道:你祖父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祁决笑了笑,没再接话。苏明御此刻的模样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但他第一次见到苏明御时,苏明御的表现便相当没心没肺,较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夜夜噩梦缠身。 苏明御脱去外衣翻身上床,接连咳了数声,咳得有些撕心裂肺。 祁决递了杯热茶给他。 你要不要先睡会儿? 嗯。苏明御轻轻应了声,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他原本便有些困意,不出一时半刻便睡着了。 柔和的烛光下,苏明御躺在床上,如瀑的黑发垂在肩侧,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微弓着身子,身体略微有些起伏,平稳地呼吸着。 祁决看着苏明御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此人真是好看,温柔地把他放在被外的手收进里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想自己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肯定会把他宠得无法无天。 可苏明哲看上去对他却并不上心,包括苏府里的下人们。下雨了没人来接他,一场风寒硬是拖了好几天,手腕上的红印也没人给他上药。 实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可惜祁决没时间也没立场深究,他待不了多久,白楚清现下在外练剑,回房后独自一人肯定难以入眠。 祁决确定苏明御无碍后便放心了,原本因愧疚而拉紧的弦彻底松开。 他拾起床边的白源剑,转身留下抹淡逸纤白的背影。 任维余未等来消息,知道此事必然出现意外的插曲。他料定苏明御此次不会放过自己,索性一走了之,先回雾山,避避风头。 因此祁决赶到任维余所处的院落时,房内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股呛人的脂粉气息。 祁决闻着这味道,想起任维余那张异常白嫩的脸,心中不免有些恶寒。 苏明御半夜苏醒,点燃桌案上的烛台,就着灯火写了封信。他的眉目隐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神情专注而漠然。 数日后,常硕等人抵达苏府。白楚清和祁决收拾完行李,马车已在府门外候着。 众人欲待去找苏明御告别,却见梁伯走了出来:少爷他有事出去了,让我来送送各位。 既是如此,真是遗憾了。白楚清应话道,和顾方怀轮番上阵寒暄了几句。 常硕见祁决沉默地站在一旁,身形颀长,风姿绰约,面色沉如八月秋水,分明是少年的样貌,却让人觉得异常可靠。 他走到祁决身边,凑了过来:师兄,我们前两日收到了一封全武林的邀请信。 什么? 常硕从怀里拿出一封镀了黄铜的信纸,此时顾方怀等人也告完别,纷纷围了过来。 顾方怀见了信里内容,失去了兴致,道:前几日我们也收到了,据说圣明教已经在引潮石的指引下找到了阴阳册。他们仔细观摩,后经众弟子研究后发现练此神功与葵花宝典无异。 他们还是想堂堂正正地当个男人。因此特意举行比武大会,将阴阳册赠予比武大会第一人。 祁决低笑了声,如此瞎话,和苏明御有的一拼。 之前只听说过推举武林盟主时召开过比武大会,却不料这江湖第一邪教也效仿起名门正派来。顾方怀道:师叔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去看看为好。 白楚清有些踌躇,他看向祁决,见祁决神色有异,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人比祁决更确定这是个阴谋,也没有人比他更需要探查出阴谋背后的势力。 祁决抬头看了白楚清一眼,将思绪压了下去:没有。 第14章 花眠越想起苏明御的长相,忽然觉得自己相当没有胜算。 白楚清不喜欢冒险。因此即便得到祁决的否定回答,他还是觉得此次前去危险重重。 可顾方怀却从未有过此等顾虑。 他眉头紧锁,越细想越觉得此事势在必成:无论如何,这次比武大会都要拿下。阴阳册若是落到了名门正派手中还好说,若是落到了其他邪教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能够比武解决的话,不就等于把阴阳册拱手相让于我们雾山派了。祁决见气氛凝重,不由玩笑道。 白楚清开口道:武林剑法高深莫测,同道切磋需得小心。 怕什么,这江湖中能打败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你老是这样..白楚清闻言浅浅地笑了,变得放松起来。 哪样?祁决笑了笑,拽住了白楚清的手:不如来打个赌如何? 他神采飞扬,眉目间尽是少年意气:若我赢了这比武大会,师兄便从了我。 白楚清心中一热,面上一冷:你老是这般胡说。 你不是不相信我能赢么?既然这样不如答应我。祁决的音色偏清冷,开起玩笑来能恰当好处地中和了那一点轻浮,明知是玩笑却让人无法拒绝。 白楚清转身离去,耳畔传来祁诀的最后一声话语: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啊,大师兄。 待白楚清走远,祁诀思及白楚清方才的反应,极轻地笑了笑。 祁决喜欢逗白楚清,玩笑过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想,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轻松自在的。 苏明御这人太重了。重到他还未把他放在心上,只伸手碰一碰,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好,也幸好。自己还来不及把他放心上。 祁决走在数十里开外的路上,即便不回头望,也知道苏府早已隐在雾气蒙蒙的春色里遍寻不见。 此次比武大会设在圣明教分舵,位于灈州境内的白砜山上。 距离比武大会开始的数日前此地便已聚集了许多武林中人,三三两两、拉帮结派地占据了山脚下几乎所有的客栈。 所幸雾山派与苍越派一向交好,待到顾方怀等人赶到,苍越派主动让出了几间空置房让他们入住。 祁决收拾完行李,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打开房门见一位女子站在门外。 祁决看向她,记忆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和眼前这位冰肌玉骨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 子慕哥哥。那少女看见他,甜甜地唤了一声。 欣儿。祁决笑了一下,略带生疏地客套道:你怎么长那么大了。 因为子慕哥哥好久没来苍越派看我了。花容欣显得有些不开心,绕过祁决走进房内。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8) 欣儿,不是说过你不准随便进男子的房间吗?随声而来的是一位容貌出众的美男子。 花眠越走了过来,看向祁决:阿决。 花眠越人如其名,像只流连花丛的蝴蝶,姿容妍丽,仪表堂堂。 比苏明御的长相稍逊一些,却更为放浪一些。 祁决少时去苍越派小住了几月,便是花家兄妹二人陪同玩耍。 祁决虽然不太习惯他人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但毕竟是儿时的玩伴,也没多说什么。 花眠越和祁决攀谈了许久,晚间邀约道:听闻蜀地多美人,阿决要不要一起去喝些小酒? 祁决看向他,轻描淡写地摇摇头。 阿决若不喜欢醉香楼,不如考虑下南风馆。 我不太喜欢被人讨好,见她们个个奴颜婢膝,没个意思。 想不到阿决还有这爱好,你也可以找个冷面矜持的。这些地方的人不就是给银子你想她怎样就怎样么。 祁诀不应声,只看着他。 罢了罢了知道你已有意中人,这样吧陪我去听听小曲儿,我保证不叫人。 祁诀笑了声,没再推托。圣明教虽为江湖第一邪教,却不像焚心教一样和其他门派撕破了脸。它和不少门派都维持着表面关系,还有着商贸往来。 醉香楼就是圣明教管辖下的一个盈利的灰色地带,祁决也有意去看看。 出了客栈往右走三里路便是醉香楼。此地的醉香楼与别处的并无不同,虽是圣明教旗下的,姑娘们却并不过分妖艳,温婉可人的反而占了大多数。 不知是不是近几日要举办比武大会的缘故,客流量非常之大,估摸着一日的流水已经快赶上雾山派名下的三家酒肆。 一旦魔教中人不单单只把野心放在打打杀杀上,而是涉猎商贸领域,那将是非常可怕的前兆。 祁决压下思绪,坐在堂间听管弦急促。蜀地的小调较江南的有些许不同,少了点缠绵,多了点悠扬。 小调忽然中断,阁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位身穿云锦的富家子弟提着裤腰带走了出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身后低眉顺眼地跟着个泪眼婆娑的女子。那富家子弟并不看她,嗤笑道:俗传蜀地多美人,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甚至都比不上淀州那穷酸巡抚的儿子。 苏明御那是何般人物,自然是比不上的。再怎么说他家也是一代腐书网,怎能与这花楼里的人相提并论。 我呸。那富家子弟面露凶相:就他那穷酸的爹别的本事没有,天天和我爹在朝上作对,早晚找个理由把他家抄了。到时候苏明御的处境恐怕还不如花楼里的娼妓。 少爷说得对。那小厮见自家主子心情不好,连忙附和道:就苏明御的长相当个快活的富家少爷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看他长的那模样,合该是个躺下面的,在床上指不定有多销魂呢。 随后那几桌闲闲碎碎地笑了起来,笑声猥琐,不用细听便知道是在谈论些龌龊之事。 瞬息之间,玉杯盏碰上了他们的杯盏,一击即碎,酒水溅了他们一身。 那小厮连忙手忙脚乱地将自家少爷身上的酒水擦净,扫视一周,将目光定在了祁决身上:呦,我当是谁呢。又是一个小白脸,这杯子是你扔过来的?合着只长了副好样貌,没长眼啊。 小厮转眼来到祁诀身边,粗重的大手覆上了他的肩侧。他靠近了看,才发现此人的穿着十分贵气,气质中有种浑然天成的名门世家的做派,心中不免有些发忖。 祁诀依然故我地坐在席间,抬头看了他一眼:长没长眼倒无碍,有张脸就够了。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轻蔑,淡淡地说道:不像有些人努力一辈子,武功家世地位都上升了,长得还是张畜生相。 你.. 祁诀话毕手肘使力将小厮推出数米远,叮叮铛铛地撞倒了好几桌酒席。 那富家子弟的其余下人见状纷纷起身,他们估摸了祁决的实力,十分有眼力见地将自家少爷团团围住,摆出一副不让祁决靠近的防御姿态,实则内心全都犯起了嘀咕。 祁决心中冷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将几锭白银放到老板娘的手中,权当赔了钱,转身对花眠越道:走吧。 阿决你认识苏明御? 见过几面。 苏明御的相貌在一众官宦子弟中极为出众,可谓声名在外,但极少出门。 花眠越想起苏明御的长相,忽然觉得自己相当没有胜算。 难怪阿决看那些青楼女子都无甚感觉。花眠越的脸上有过一瞬的伤感,他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般:原来是曾经沧海巫山。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没人比我更熟悉圣明教分舵内的机关,我去亲自帮他。 你想多了。祁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花眠越听闻此话,心中的念想死灰复燃,他看着祁决的侧影,讷讷半响主动提议道:既然阿决不喜欢这胭粉之地,不如一起去夜市逛逛? 祁决想起白楚清,出言推拒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花眠越知道,祁决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一起回客栈去了。 虽然他先前听到过有关祁决和白楚清的传闻,但尚且不论真假,在传闻里祁决也只是单相思罢了。自己无论是家世实力还是样貌都不输白楚清,唯一不如他的便是相处时间,这一点还是好弥补的。 祁决不太喜欢脂粉味,回房后立刻沐浴换了身衣裳,白楚清练功刚归,见祁决姿势闲散地靠在床榻上,手中把玩着自己的白源剑。 白楚清不知道是不是波斯教功法的缘故,近日来总有种气血上涌的错觉,喜怒哀乐也变得异常分明。 他拿过单衣看了祁决许久,心中堵得慌,半响按捺不住道:回房的路上我听眠越说了,听到那种话确实应该出手,你做得对。何况议论的还是熟人。 只可惜浪费了师兄的银两。祁决抬头看了白楚清一眼,笑道:师兄面上不说,心里肯定很心疼。 师尊下山前给我们的盘缠有限,为的就是改掉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做派。白楚清知道祁决花的肯定是自己的钱,但听他这么一说,心底里的一丝异样彻底消散,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 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祁决的声音轻轻的,加之夹杂了些感情,此刻听上去非但不清冷,甚至还带了点软糯。 他将白楚清拉近了些,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这个过程只维持了一瞬,白楚清感觉手心微凉,睁眼发现手心处躺着一个剑穗。 剑穗上挂着一块洁白的玉坠,玉坠旁挨着一块极小的翡翠,被雕刻成铜钱的样子,蚕丝线雪白而细碎。白色和青色不光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和自己的名字也很相配。 白楚清心中动容,虽然有一种自己像是被心爱男子宠溺着的女子的感觉。 但很多时候自己确实无法拒绝祁决的示好,甚至还有些享受其中。 谢谢,下次不许再这样了。白楚清按捺住心底的情绪,拿着单衣转身去了浴房。 祁决见他口是心非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低笑了声,只觉若能年年似今朝,真是再好不过了。 子慕,子慕兄在么?房门被敲得咚咚响,天已大亮。花眠越于房门外静等了会儿,不见动静,便伸手去推。 房内出乎意料地空空如也,花眠越皱皱眉,听身后有一男声柔声道:祁师弟他出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在院落练剑。 可他昨日明明也喝了不少酒,竟还起得来。花眠越有些不可思议道:阿决真厉害。 他见我近日练功勤奋,大概是不想被我比下去。白楚清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是吗?花眠越讷讷地笑了下。 白楚清自觉方才有些失态,没再多话,带着花眠越一起去往客栈后方的院落。 院中的桃花被剑风带飞至天际,簌簌飘落于枝丫、泥地。 花眠越看了许久,一时技痒抽剑向祁决刺去。祁诀以剑身相抵,内力将花眠越震退数米。 祁诀及时收了力道,剑气一偏落在桃树桩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花眠越双手抱拳后退数米:承让承让。 儿时的花眠越便是这样,老是要在自己练剑练得最兴起的时候忽然来一下背后袭击,最后总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祁决好笑地收回剑,故作凶狠地低声道:找打。 花眠越没忍住笑了,神情中带了点怀念,求饶道:祁大侠还是放过小人吧。 祁决无奈地看他,回身见白楚清站在树下,走上前将其发间的残花拨了下来: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方才眠越寻不见你,我带他过来的。白楚清淡淡应道,该用早膳了。 走吧。祁诀将剑收入剑鞘,和两人一道前往客栈前堂。 方才阿决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此次比武大会我等只能算白跑一趟了。花眠越不着痕迹地插进两人之间,搭话道。 你说再多,这次的第一我也不会让给你。祁诀的眼神中带着爱莫能助的无奈,清亮的眼眸负有目的性地扫了白楚清一眼,极轻地笑道:是吧,师兄? 白楚清默不作声,也许是受到近日所练功法的影响,他的心中远没有表面这般平静。 比武台上,刀剑无眼,纵然死掉一些优秀的后生,名门正派也无法事出有因地讨伐我教。金雕椅上坐着一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他两侧的面颊深深陷了下去,已经不能用瘦削来形容。可毛发却很旺盛,不见丝毫灰白的迹象。 他看向座椅下方右侧:右护法,你怎么看? 江湖中无人目睹阴阳册的真面目,属下本意是想以魔教邪册偷梁换柱,将其送给比武大会胜者第一人,让他们放弃去海时域竞争阴阳册的想法,为我教取得阴阳册争取时间,减少竞争对手。 至于比武大会胜者第一人最好是我教中人,一来可扬我教教威,二来免去了被他人识破此本秘籍不是阴阳册的风险。 不想教主棋高一着,竟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轻易地回去了。中年男子未听出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对自己的决策颇为沾沾自喜。 片刻后会堂里的教众纷纷散去,暗处一名教内中人拉住原先堂上的右护法:少主,情况如何了? 萧珏此人耽耽逐逐,得寸进尺。苏明御低笑一声,强忍住心中的嘲讽之意:他想借机除去各大门派优秀的后生。其他人倒也随他,只是祁决绝对不能死。他死了,我们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既然如此,少主你打算? 没人比我更熟悉圣明教分舵内的机关,我去亲自帮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那轻漪公子的斗笠顺着他的动作往下低了低,似是在笑。 数日后,圣明教分舵前聚集了大量江湖中人,祁决和白楚清小声说着闲话,在人海中与一人擦肩而过。 那人带着斗笠,白衣飘飘,身材颀长,颇具风采。 祁决回头望向茫茫人海,他觉得此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今日来参加比武大会的江湖侠士众多,若是挨个比试,恐怕要耽误诸位大侠不少时间。因此我教设立初场选拔,通过我教设置的机关楼方可获得参与比武大会的资格。台上的圣明教分舵舵主朗声宣布道。 台下一片哗然,那舵主恍若未闻,续言道:四人一队,诸位可以尽情组队。今日来参赛的江湖豪杰中还有一些人无门无派,为了公平起见,各队间需加入一名独行客。 想不到临门一脚还要搞这么一出。 就是不知临时加入的人会不会拖后腿。 身旁传来其他门派嘈杂的议论声,良久未消。可议论归议论,这些人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抽了签,接受了临时加入的独行客。 顾青衣。常硕念了遍签纸上的名字,玩笑道:看看附近有没有穿绿衣服的少侠。 很冷的笑话,在场的三位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耳边有阵微风拂过,一旁的斗笠上的轻纱被风扬起,带着极轻的香味。 这味道很陌生,带着点清冷和薄荷般的凉意。 祁决侧脸望去,发现是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位仁兄,他说不出他身上的熟悉感究竟是哪来的,现下排除掉气味,看来大概是身形。 身形很像苏明御,可苏明御大抵不太喜欢如此寡淡的衣服,腰间也不会别着一把剑。 这人轻纱般的斗笠下还戴着一副面具,一层套着一层,似乎不太想被人发现自己的真面目。 祁决看着他瘦得恰当好处的手腕和骨节分明的手,骨相这么完美的人很少,他对苏明御的身体相对来说也比较熟悉。他觉得此人就是苏明御。 没想到轻漪公子竟也来参加这武林大会。未等祁决开口询问,身边已有别门他派的弟子认出了此人,传闻轻漪公子常年戴着斗笠,天下无人识他真面目,轻功却在武林众生中一骑绝尘,已达到渡水无漪,踏雪无痕的境界。 苏明御很难在短时间内捏造出一个这样的身份,祁决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 花眠越在一旁催促道:阿决我们走吧。 可是我们还没找到顾青衣。常硕略显迟钝地插话道。 那轻漪公子的斗笠顺着他的动作往下低了低,似是在笑。 他拉过常硕的手,在他手心处划着笔画。 指尖冰冰凉凉,他写的很慢,纵是常硕这样有些木讷的人也能感觉出他的字迹,是顾青衣三个字。 祁决不知为何看他拉着别人动手动脚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不禁皱眉道:说话。 顾青衣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祁决觉得他看见的自己一定是朦朦胧胧的,隔着一顶白色的斗笠还加了一副面具,眼里的世界一定很模糊。 顾青衣用手指指自己的喉咙,又轻轻地摇摇头。 你祁决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是个哑巴,祁决心想。他无意戳人痛处,仿佛遇到了违禁词般将未尽的话语咽了下去,没再多说什么。 白楚清道:我们这次分的五人都到齐了,可以进机关楼了。 祁决应了声,花眠越跟上祁决:和这人交流有些困难,不过没事,有阿决在,这些关卡我们四人也能解决。 顾青衣独自一人走在后侧方,整个人异常安静,像是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但由于身形气度过于出众,仍然很难让人忽略。 几人一起来到了机关楼的第一层。 上好的机关设置讲究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待五人踏入暗室后,室内的烛火由近及远瞬时一一亮起,身后的大门毫无预兆地关上了。 常硕虽面对过不少凶险的处境,却极少被关过幽闭的场所,此时在这密不透风的暗室之中,心中莫名有些发怵:若是不能尽早出去,我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9) 圣明教和江湖各派明面上并没有撕破脸。它不敢设立死局,便是想除掉我们也要寻个合理的名头。祁决道:不然各大门派完全可以凭借此事群起讨伐圣明教。 常硕闻言稍稍心安,几人很快便四散开来,分头探寻出去的线索。 顾青衣站在不远处装模作样地敲了几下,这般探寻了许久后,石壁的脆响中夹杂了几声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一个时辰过去了,常硕早起匆忙,尚未用早膳,现已近午时,肚饿在所难免,很自然地发出声响。 其余几人也有点饿。 祁决沿着石壁的缝隙寻找着蛛丝马迹,忽觉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他回头,只见顾青衣站在他身后离他极近的位置,将一包点心递给他,指指他,再指指嘴巴,示意他拿去吃。 谢谢。祁决侧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饿吗? 顾青衣带着斗笠轻轻摇了摇头,轻纱随着他的幅度轻轻晃动,看上去极为乖巧。 几乎在一瞬间,祁决就排除了他是苏明御的可能性。 按照他第一次见到苏明御的情况来看,苏明御断然不会如此善良,安静,温柔又乖觉,甚至在前路未卜的情况下将仅剩的食物让给他人。 顾青衣原本打算等三个时辰便带他们走出暗室,离开圣明教时顺手拿了些点心,只是没想到自己从圣明教带出来的点心难吃得如此毁天灭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顾青衣的心脏跳得很快,外表看上去却极为冷静。 祁决将一包点心分给众人,众人食用后都面露难色,但毕竟是他人慷慨的好意,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祁决自己也尝了一口,涩涩的味道在糖皮的包裹下显得分外突兀,他不由得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顾青衣摇摇头,祁决想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真是问了个傻问题。 祁决脸色平静地咬了几口,吃完了。 顾青衣回到原处继续看似毫无章法地探查着线索,一个时辰后歪打正着地按到了某处,墙体开始剧烈动作起来,露出了许多直径半寸的小洞,看上去像是箭矢放射的地方。 与此同时地面上也升起了一个平台,台上依次放着枪,矛,剑与盾。 台面上刻了两副图腾,分别是狼与虎两种猛兽。两种猛兽瞠目而视,呈厮杀之态。 不管我们拿何种兵器,墙壁上的箭洞估计都会放出冷箭,不如拿盾来挡箭。白楚清道。 这四种兵器除了盾都可以拿。祁决略一思索,道:图腾上的狼与虎皆为猛兽,呈厮杀之态。《商君书》有云: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只有通过斗争才能阻止斗争,若选盾便意味着选择防御。 我相信阿决说的,台上刻着的图腾不可能毫无意义。花眠越出言道。 既如此,你动手吧。白楚清看向祁决道。 祁决握住台上的枪柄,见众人皆持剑做好了准备,便拿起它启动了机关。 数百支箭矢在这密闭狭小的空间中射出,几人集中注意力挡箭。 顾青衣的剑像件装饰品般别在腰间,箭矢向他射去,在距离他咫尺之内似碰到了什么铁质的东西被一一击落,肉眼看不分明,只能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不过此时没有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待到箭矢放完,众人收回剑,常硕轻松了口气:走吧。 顾青衣还待说什么,常硕和白楚清等人已向那扇打开的大门走去。 不过转瞬之间,前方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几人迅速掉落,顾青衣伸手一把将祁决拉至自己的身侧,祁决撞到了顾青衣的身上,惯性使然将他推倒在地。 顾青衣的手背擦着粗糙的地面划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师兄!祁决回头望去,地板已经合上了,变成平整的地面。 他沉默片刻,转身目光略带冷意地看着顾青衣,他方才的反应速度绝对不是突然遭遇此事应有的反应速度。 此人应该早就知道这里有陷阱。 祁决目光戒备,天性使然不退反进: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青衣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拉过祁决的手,在上面轻轻写道:前有狼后有虎。 祁决这才想起方才图腾上的狼与虎,原来还指陷阱不止一个的意思。 这么一来,顾青衣的反应速度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祁决还欲开口,顾青衣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似的在他手上补充道:来不及提醒你。 不怪你。祁决礼貌性地道,他并非刻意,整个人却显得有些冷淡,大概心思一直在消失的白楚清身上:我们最好尽快从这里出去。 从祁决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只能显而易见地感受到他的话变少了,顾青衣又开不了口。 两人便像无情的闯关机器般,一个人去勾引机关兽,另一个去扳开出口的启动开关。 祁决担心白楚清的安危,像一尊杀欢了的嗜血狂神,所有的招式都十分干脆利落,机关兽往往最后都被攻击得只剩下一堆惨不忍睹的零件。而顾青衣一心想保送祁决,根本没注意到他内心的想法,也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两人连闯两关,来到了一个像中心大擂台般的地方。 虽说机关楼是初试,但看这阵仗想必在这里便要进行一场恶战。 顾青衣一眼认出擂台对面的两人是魔教的人,此刻的他没有在祁决面前保留实力的必要。 无数的细铁丝将对面的一人自手腕处穿过,恰当好处地避开所有经脉,只靠皮肉系吊着,直穿成一个傀儡。 顾青衣指尖微动,那人的双手双脚交叠着被摔了一个大跟头。 好邪门的招式。祁决眉尖微蹙,人总是视觉动物,从身形和举止来看,顾青衣一定是一位相当俊美的翩翩公子,加之又说不了话,就更给人一种安静纯良的感觉。 便是此刻祁决也更倾向于是顾青衣年少时行差就错,被人骗着学了如此邪门的招式。 他收回视线,看向那个「人形木偶」身边的同伴。 祁决拔剑的速度较往常更快了些。顾青衣站在一旁,目光平淡地观察着祁决用剑的招式,结合前几次的记忆,发现了他出剑的习惯。 祁决会根据不同的拔剑速度和方向发挥不同程度上的功力和不同体系的剑法。 此次拔剑的速度很快,并且是自右下方斜着出剑,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说明他急于打败眼前的对手。 至于原因,大概和白楚清等人走散有关。 顾青衣暗自思量,不过片刻便见对手已经倒地。 走。祁决话语简短,顾青衣点点斗笠,忽见他后方倒地的那人回光返照般地向祁决冲来,紧握的手心里露出一点锐利的金属光泽。 顾青衣推开祁决,左手被划了一刀,右手飞快地甩出铁丝线,这次没往那人的手腕处去,直接将他的喉咙穿了个对穿。 顾青衣的心脏跳得很快,外表看上去却极为冷静。 汹涌的情绪被他不动声色地按在不见光的角落里,他目光冷漠地盯着手心处的血汹涌开来,仿佛流的不是自己的血。 不就是杀人了,我连一个男人都亲得下去,这又算得了什么呢。顾青衣的指尖抵着自己的手心,像是告诫自己般,变得全然冷漠起来。 妇人之仁,其实更残忍。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祁决渐渐缓过来,觉出了唇齿之间淡淡的血腥味。 祁决被推开的一瞬间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顾青衣手心处的血顺着掌纹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整个人却像是有些害怕般立在原地,无措地看着手心处的伤口。 轻纱挡住了他的眉眼,连带着他所有的情绪都被隐没在内。他此刻的身形显得异常单薄,莫名给人一种怜惜疼爱的感觉。 按理说,江湖上的人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顾青衣又在江湖中颇具名声,不该对受伤感到陌生。可他此刻生涩的反应落在祁决眼中,就像是完全没有遭遇过这种状况。 这显然不太正常。 但刚认识一天的人会帮忙挡刀吗?祁决想,有些人可能注定不能用常理来推论。 祁决撕下衣角帮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他包扎伤口的方式相当熟练。可尽管如此,没有任何药物作用,也只能止血而已。 顾青衣很安静,可能因为说不出话,就算疼也只能忍在心里。祁决从小就不怕疼,可幼年时受了伤还是会特意留些伤口和他母亲撒娇,后来被送往雾山,没有亲近的人可以卖乖,便也不演了。 旁人看祁决只觉得他是天之骄子,从未有过孤单失意的时刻。他并非在别人面前苦苦强撑、不愿示弱,只是这些年所受到的苦和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小被宠到大,非旦没长歪,反而因为爱变得异常强大。 也正因这份强大,他的怜弱心理较他人要强上许多。 祁决给顾青衣包扎完毕后才注意到他手臂上还有其他一些细小的伤痕,都是新伤。 大概是在闯关过程中留下的。 他方才一直在想白楚清他们的事情,和机关兽战斗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余波是否会波及到顾青衣。 大恩不言谢。祁决愧疚时的声音在带着些许不自在的同时,总是温温柔柔的,较往常有很大的不同,顾青衣只喜欢听他这样说话,我这个人其实有些粗枝大叶,有什么事情你应该直接和我说,我会稍微注意一点。 疼吗?祁决指指他的伤口,强按捺住想尽快找到白楚清的冲动,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不然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顾青衣摇摇头,拉过祁决的手写道:走吧。 很听话懂事,祁决内心愧疚愈甚,牵着他未受伤的右手:你离我近点,等会儿有意外的时候我会护着你。 很快,我们就能闯过去了。 祁决此刻的话就像大夫对着临终的病人说我们能挺过去一样不靠谱。不过顾青衣并不在意,在他心中,闯关的时限自然也是缩得越短越好。 他们跨过廊月桥,机关壁几次变动,须臾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客栈内景的模样。 一名男子的声音传音入室:诸位少侠与友派,机关楼内难度重重,我们很不幸在楼中遇难了几名弟子:青山派郎月子,华山派越立舟,务虚派横亘明,千山派孙志平诸位可以在栈内稍事休息,机关楼的第二层等候诸位大驾。 没有报到白楚清,祁决的脸色却越来越冷,冷到最后带上了一丝苍白。是中毒的征兆。 顾青衣这才发现祁决的指尖大概是方才打斗的过程中被那人划了一小下,中了圣明教内毒性极强的阴花毒,但由于内力深厚,到现在才看出端倪。 顾青衣有阴花毒的解药,可惜祁决内力深厚,拖过了解毒的最佳时机,现下毒素已经蔓延开来,哪怕服用了解药,也无法立即解尽所有余毒。 祁决坐在栈内的榻上,一手抵着桌案撑着额头。毒素已入内腑,他用仅剩的几分神志道:我休息会儿,你不必烦忧。 祁决本就看不清顾青衣的神情,现下头晕眼花连身影都是重重叠叠的。他明明见过顾青衣杀人时的动作,同样干脆利落。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总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看着眼前白色的重影,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一人孤立无援的样子,安慰般地保证道:我会带你出去的。 顾青衣忽然觉得好笑,一个将死之人和自己保证会带自己出去。 祁决的身上烧得厉害,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顾青衣知道现下的解药对祁决的作用已经不大了,只有自己的血大概会有些效果。 他将解药磨成粉倒入白瓷碗内,在手腕下方划了一道口子,将血滴在药粉上。 顾青衣从未尝过自己血的滋味,但这些年来茹毛饮血般的日子他再熟悉不过,很恶心却挣脱不开。 祁决现下的状况无法进食,他低头将血喂进祁决的嘴里,浓浓的血腥味盖过了单薄而略带微凉的触感。 顾青衣喂完了一碗血,祁决的脸色还是一样难看。他看着迟迟不醒的祁决,带着几分凉薄地想:救不活就算了,以后的争纷都不必有了,我也解脱了。 他想到解脱两字忽然觉得有些开心,似乎想让祁决就这样一睡不起。 但最后他还是将祁决额上的湿毛巾一次次地轮换,像对待一个会醒过来的人那样。 祁决醒了过来,感觉到一个人的手背正贴着自己的额头,皮肤有些冰凉。他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此人就这么半抱着自己,给他喂的水顺着他的唇缝流到了衣襟上,像完成一个任务般。 毕竟是顾青衣救了自己,祁决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在给我沐浴么? 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顾青衣将碗放到了一边,像是带点补偿的意思想帮他脱掉湿衣服。 不必了。祁决按住他的手,他自认没有和顾青衣熟到可以坦诚相见的地步。 顾青衣本就是和祁决开个玩笑,现下看着祁决难得有些尴尬的反应觉得十分有趣,心情都变好了些。 祁决渐渐缓过来,觉出了唇齿之间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向顾青衣,发现他身上又多了一处包扎的痕迹。 他想起在穷乡僻壤的地方确实是有一种说法说将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以血做引治疗疾病。 你手上的伤,是因为我吗?祁决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 顾青衣点点头,他一手撑着床榻,靠近祁决在他手心上写道:效果很好。 祁决看着顾青衣几乎要挨到自己下巴的斗笠一时语塞。没想到江湖上轻功第一的轻漪公子不仅是个哑巴,还出生在一个遥远的穷乡僻壤,甚至会相信这样一个土偏方。 他向来对愚笨之人没有耐心,可不知为何,他看着顾青衣非但不嫌弃,反而觉得此人善良的有些可爱。 以后别给别人用了。祁决道了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他回头望向祁决,像林间的修竹般安静地站了会儿,像是在提醒祁决看自己 祁决看着顾青衣从自己身旁起身,他的斗笠方才离自己极近,因此哪怕身体还有些距离,看上去仍像是从自己的怀里离开般。 祁决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接过顾青衣放在床边的白瓷碗漱了几口,试图冲淡嘴里的血腥味。 不是没有在鬼门关走过,却从没有人如此奋不顾身地救过自己。 世道艰难,萍水相逢何必节外生枝。 他无法理解顾青衣的内心,只是想这样的人如果能不被世俗污染,一直这样就好了。他拾起放于床头的白源剑,翻身下了床:休息够了,走吧。 顾青衣知道祁决不愿久留,这个由机关楼临时调设的客栈配置齐全,顾青衣在柜中找到了伤药和纱布,打算于临走前重新包扎下自己的伤口。 顾青衣换好药后,发现祁决倚靠在门边等他。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若是换作先前,祁决绝对不会等自己。 可现下的这点好感对顾青衣来说毫无意义,他不打算让祁决认出自己,不然自己的武功和用意都无从解释。 而且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若是此刻身份揭晓,祁决对自己恐怕再无信任可言,他不想节外生枝。 但如果祁决对顾青衣的好感超过了苏明御,他也不是不可以舍弃苏明御那个身份。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0) 当个哑巴而已,为了达到目的当个几年也是值得的。 顾青衣极度冷静地分析着,忽然察觉到祁决牵住了自己的右手。 他身上毒性刚散,指尖带着些许冰凉,手心处却很温暖,像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机械内核。 顾青衣的思绪被迫中断,他看向祁决,祁决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天际,仿佛从那里下了场经年不遇的大雪。 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故意不看他。 祁决之所以要牵着顾青衣,不光是因为这样能够近距离地保护他,更是以此来提醒自己他的存在。 白楚清等人下落不明,顾青衣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足以让他时刻关注着自己有没有在打斗过程中波及到他。 只有牵着他,才能不忽略他。 顾青衣不知道祁决内心的想法,但祁决有违常理的举动仍让他心中微微错愕。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颇为不适地想,面冷心热之人的好意果然是世上最难招架的。 从两人踏出客栈起,门口的桥梁便开始发生了变化,极为刺耳的机械齿轮转动声在耳边响了许久。 眼看两人的心思都未放在自己身上,那机关咯吱咯吱、咬牙切齿般地响动了片刻,在路前方的中央硬生生地凹出了一片池,拦住了去处。 池中的水面正滋滋往外冒着绿泡,一看就极为不祥。 池水的两面都是墙壁,当年打造这座机关楼的时候顾青衣也曾参与其中。那时他还年幼,设计的机关放到今日来看存在许多瑕疵。 就像这片池的腐蚀性极强,世上无法找到能完美承受它们腐蚀性的石壁。两面的墙壁常年累月被池水侵蚀,实际上已经有些外强中干。 顾青衣从袖间扔出几只类似壁虎的小型机关兽。 壁虎前端会吐出一种增强腐蚀性、融化墙体的胶状物质,两臂则是锋利的切割机器。 同时壁虎的表皮颜色会随着周遭环境颜色发生改变,极难被人发觉。 几只小型机关兽无声无息地切割着石壁上被池水侵蚀的脆弱部分。 祁决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型机关兽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晚在苏府内见到的机械报时鸟:这是你做的吗?真可爱。 他嘴上说着可爱,语调却极为平静。 顾青衣隔着轻纱都感觉到祁决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渡水无漪,踏雪无痕。祁决轻声念了遍,忽而笑道:我想看看江湖中的传闻是否是真的。 祁决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只余下一片空旷的冷意。顾青衣活动了下指尖,心中了然。 江湖上从未有传言说轻漪公子擅用机关暗器。 一个在武林中风头正盛的人,若是早有此等突出的技能,不可能不被人所知。祁决怀疑自己的身份实属正常。 顾青衣摸了摸鼻尖,一笔一划极轻地写道:可以试试。 祁决看着顾青衣转身向池边走去,浅白的身影在宽阔的绿池前显得异常单薄。 如果我的怀疑是错的呢。祁决默然地想,自己先前还保证会带他出去,现下就让他去送死,也太不是东西了。 即便是对的,他若真是苏明御,我又有何冤仇非要让他置身死地? 祁决上前一步,在顾青衣即将踏入池内的一瞬拉住了他:不必冒险。 顾青衣十分听话地退了回来,看向石壁边的小型机关兽。几只「壁虎」已经完成了任务,四仰八叉地倒在石壁一角。 他走过去,拿起别在腰间的剑往墙体重重一敲。石壁上原本细小的裂缝迅速蔓延,随着石头碎裂的声音开了一个极大的缺口。池水迅速往破裂的石壁一侧涌去。 不过一会儿整片池便已干涸见底。 顾青衣走到池前,斗笠上的轻纱随着他的转身轻轻盈起,他回头望向祁决,像林间的修竹般安静地站了会儿,像是在提醒祁决看自己。随后炫技般地飞渡了过去。 整个人轻盈地落到了池对面的平地上,怕风扬起,落地时还按了按自己的轻纱和斗笠,像摆了个极佳的造型。 一向文静的美男子臭屁起来真是让人难以拒绝。 祁决原本看到小型机关兽的时候只是想问这是你做的吗。 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加上了真可爱,现下想来自己下意识想要用来形容的根本不是那机关兽,而是人。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温柔与残忍并存。 前方有阵厉风横扫而来,顾青衣微微侧身躲过,耳边传来短兵相接之声。 祁决不知何时已来到对岸,将顾青衣护在身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几尺来高的机械人。 机械人由打造过的正长石加机械零件拼装而成,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铁斧。 那铁斧锋利无比,所到之处能将石壁砍出一道道破碎的裂痕。可惜身体笨重,砍了许久都没能伤及两人皮毛。 机械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停了下来,脖子突兀地嘎嘎作响着,它的躯体中心似乎有一根轴,整个躯体以轴为中心开始旋转起来。 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形成一个极具攻击性的陀螺式物体,向两人袭来。 祁决以剑相抵,剑身与旋转的「陀螺」激烈碰撞,直碰撞出轻微的火花。 「陀螺」慢了下来,白源剑与铁斧以千钧之力相互制衡,僵持不下。 祁决收剑,足尖在斧柄上一点,翻身从空中下来,左手一转,将剑身往下斜倾,目光沉了下来。 他足尖发力,像一个弹簧般从原地冲了出去,直跃到一丈来高,几道白光闪过,铁斧被硬生生地割裂成数块。 顾青衣微微一怔,这不是石头,是钢铁。他从前一直以为削铁如泥只是个比喻,没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唯一可以解释的是祁决在剑上注入了大量内力并且还使用了巧劲。 锵的一声,祁决收剑回鞘,侧身看向顾青衣:走吧。 顾青衣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祁决身后。 前方的通道越走越暗,顾青衣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型烛台,那烛台下方安着四个轮子,甫一着地便燃起火苗,一晃一晃地往前方带路去了。 走了不过数里,小型烛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铁柱子,烛台的火苗顺势燃得更旺了些,祁决向上望去,发现是一个比先前还要大上数倍的机械人。 这个机械人顾青衣很熟悉,是个模仿型机械人,与先前机械人的杀伤力不是一个量级的,缺陷是有些笨重且不可控。 模仿型机械人的腰间别着十八般武器,它看见祁决的手中握着一把剑,对应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把剑,学着祁决的样子风姿绰然地站着,下巴微微上扬。 祁决骨节分明的手握上剑柄,不欲与它多言。 他往左攻去,那机械人也往左袭击。这个机械人身上的材质更加稀有,也更加坚硬。 几个回合下来,机械人被重创了好几下,但都无伤大雅,最后居然还会预判起祁决的下一步行动。 祁决向来不喜拖延,几个回合下来他发现这个机械人总会下意识地护住胸口下三寸,那里大概就是它的命门。 祁决正欲速战速决,顾青衣却拉住了他。 他变戏法般从袖间拿出一把铁扇,那扇子一抖变成一把长枪。 机械人见状掏出一把长枪。 顾青衣随意转动了下,长枪又变成一把快刀,那机械人略显迟钝地重复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顾青衣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左手将武器扔到右手,灵活地变换着,变戏法般不过片刻将十八般武器变了个变,顺带着弄出了很多见都没见过的武器,最后收回成一把扇子。 他将扇子轻轻一敲,合回至手心。他带着斗笠,浑身上下的气质极为安静乖顺,这个动作却带着说不出的倜傥与风流。 祁决诡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将两种气质浑然天成般结合在一起。 别玩了。祁决按下顾青衣的左手,带着他直接绕道而行。 那机械人愚笨地拿着武器,手足无措地用它那个大大的石头脑袋低头看着腰间的武器,来回更换。 两人往暗道尽头的出口处走去。临近出口,一把大斧砍了下来。 祁决一把推开顾青衣,大斧从两人之间劈下,将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那机械人在两人离开前反应了过来,追了上来。 它一斧劈空,高高扬起右臂还待再劈。与此同时,它胸前的命门也暴露无遗。 祁决顺势攻向它的命门,与先前不同,剑身刺进了机械外壳,里面竟然是空心的。 祁决用剑上下一划,命门处的机械外壳剥落,不过九寸大小之地,里面竟然有一只长耳猴。它的手脚被固定在机械上,手臂两侧有带血的划痕,显然是刚才祁决划开机械外壳时无意间划到的。 传闻长耳猴经过特殊的训练可以模仿他人的武艺,其天赋与普通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极具伤杀力的机械装备,将会变成极为不可控的杀伤性武器。 因为不可控,所以不会应用于征伐,但却可以关在这里,给来闯关的不自量力的人一点教训。 可这种武器开发相当泯灭人性。长耳猴生性热爱自由,可现下它只能被关在这方寸之地,目光所及永远都是这阴暗潮湿的地道,完完全全沦为他人手中的快刀。 刀亦有心,人却无心。 祁决手起剑落,将它身上的枷锁砍断。 可长耳猴却仿佛已经完全忘了自由的感觉,仍呆呆地待在原地。 祁决转过身,握着剑的手慢慢收紧。兵器向来便是利器,无论是拿它来掠夺什么或是守护什么,总归是要见点血。像这种泯灭人性,抑或是极为强大严重失衡的利器,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 顾青衣离开客栈的时候拿了两瓶伤药,他动作温柔地给长耳猴的手臂上了药,拍了拍它的额头,终究无法说什么。 祁决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他想起顾青衣方才制止自己的举动,难道是怕自己一剑刺穿机械人的命门,无意间杀了它? 可他又怎么知道机械人里的秘密,包括先前对图腾的解读和他拿出来的有针对性的小型机关兽,顾青衣熟悉到好像这座机关楼就是他设计的一样。 一个人会这般矛盾吗? 温柔与残忍并存。 顾青衣站起身,白色的长衣看上去一尘不染。他走到祁决身边,将先前注意到的祁决手背上微小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祁决一向的审美便是安静乖顺听话懂事,若是看起来脆弱点便更好了。 顾青衣显然只是看上去这般罢了,在安静乖顺的外表下,他可爱,有趣,温柔,偶尔还有点小自恋,过于完美地符合了他的喜好。 就像原本只有一百分的答卷,有人破天荒地做出了一百二十分。理智告诉祁决顾青衣的性格全貌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可他的双手还是不受控制地将顾青衣的斗笠调正了些,在感受到顾青衣停顿的动作后轻声道:头发乱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顾青衣于心中了然一笑,一笔一划郑重地写道:我相信你。 顾青衣有些许轻微的不自在,但也只是些许而已。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将这一抹情绪抹得无影无踪。 暗道的尽头变得光亮起来,阑珊灯火处是一家四合院似的客栈。 若非亲眼所见,祁决不会相信现下的机关术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机关楼内的场景已不单单像几栋合并在一起的楼层建筑,反而像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小镇。 他从小便看着祖父制造各类机关,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过如此恢宏的机关作品。哪怕有着不少瑕疵,却依然瑕不掩瑜。 顾青衣推开四合院的大门,一名男子的声音再次传音入室:天色已晚,恭喜诸位少侠来到了机关楼内的休憩场所。我们很不幸在楼中再度遇难了几名弟子:峰越派戚子高,寒山派林何旭,苍剑派周志明 雾山派前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弟子不多,且大多为高阶弟子,因此现下还没有弟子遇难的消息。 祁决环顾四周,四合院内已有四人等候于此。两人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襕衫,看起来是由当朝锦衣卫掌控的护龙山门下的派系弟子。 另外两人披着玄清色的鹤氅,面若冰霜,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给人的感觉相当来者不善。 雾山派向来与朝廷交好,且江湖地位甚高,祁决更是雾山派声名在外的得意门生。因此两名护龙山的弟子见到祁决相当热情。 顾青衣被两名弟子挤到外侧,余光瞥见另外两人已一声不吭地动身回房,紧闭上了房门。 他们的服饰不是圣明教分舵弟子的服饰,却是圣明教暗部弟子的穿着。见过他们穿着的人坟头草都已三丈来高,因此不为江湖人所知。 圣明教教内的重大决策明面上都要经过自己的手,可暗部的此次行动他全然不知,大概又是萧珏那老男人暗地里打的如意算盘。 顾青衣看不上他愚蠢的把戏,可也不想这些把戏在自己面前晃悠。他不太喜欢脱离掌控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事。 祁决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推门声,才发现顾青衣已经进屋了。他借机与护龙山弟子告辞,转身向屋内走去。 客房内有两张床,相隔不过数尺。 祁决看着顾青衣将铁扇放在床面上,卸下他腰间看上去好像装饰般的剑,拿下斗笠,紧接着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地戴着银白的面具上了床。 顾青衣的防备心很重。祁决只能想出两种解释。要么是觉得自己不可信任,要么是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人。 祁决自认还算正人君子,也护过他几次,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顾青衣方才拿出的机关扇,虽然纹理和色泽与苏明御的那把完全不同,但它能变化成不同的武器,想来改变色泽也不是难事。 祁决越来越觉得此人就是苏明御。 他支起一条腿背靠在床头,沉默地坐了会儿。顾青衣已经许久没有发出动静,银白色的面具和他的身体随着浅淡的呼吸轻微地起伏着,看起来竟有几分恬静。 祁决起身靠近顾青衣,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上面具的时候,顾青衣似在睡梦中拉过他的手将他拽到床上,侧身抱住了他。 顾青衣的手搭在祁决的腰侧,他手指葱白如玉,却又骨节分明,带着丝丝凉意。 祁决在美人抱怀和探寻真相间几乎只迟疑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祁决的速度很快,瞬时便摘下了他的面具。但顾青衣的反应速度似乎更快,在被摘下的一瞬间将脸埋进了祁决的颈窝里。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祁决颈间那一侧外露的皮肤上,带来诡异的触感。 祁决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滞,声音轻缓道:你醒了吧,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有些好奇,感觉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祁决的语气平和,察觉不到敌意,与他平时孤傲冷情的性格相差甚远。 顾青衣清楚这不过是祁决的缓兵之计,如果自己真的承认自己是苏明御,绝对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祁决此人远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感情用事。 他的喜欢永远屈服于理性之下,就像他喜欢白楚清喜欢得天下皆知,也从未将关于阴阳册的真相告诉他。 两人僵持着,屋外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声。祁决推开顾青衣,往屋外冲去。 顾青衣拾起落在床边的面具,紧随其后。 声音是从护龙山弟子所住的房内传来,顾青衣和祁决推门而入,房内只剩一人呆呆地站着,那人脸上沾着飞溅起的鲜血,失魂落魄地说道:我师弟刚躺上床,床榻忽然裂开,下面转动着好多好多的锯齿他他掉下去了 说好了是休憩场所,圣明教的此番举动已经违背了一开始的约定。祁决的脸色沉了下来,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1) 顾青衣看着从床缝里不断溢出来的鲜血,神色漠然。这个机关被人提前启动了,应该是暗部那两人搞的鬼。 至于为什么针对他们,大概是因为护龙山是由当朝锦衣卫掌控的,暗部的人对朝廷的走狗向来心狠手辣。 顾青衣对护龙山的弟子亦没有多少恻隐之心,冷漠地看着那人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师弟遇难的惨状,讲着讲着似要伏到祁决怀中掩面哭泣。 祁决看着这名弟子明显不在状态的反应,用了点力气扶住他的肩侧试图让他回过神来:我们换个房,你去我屋里睡。 那弟子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三魂丢了六魄似的往外走去。 祁决坐在另一边没有染鲜血的床,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顾青衣:你也回去吧。 顾青衣摇摇头,走到祁决身旁,挨着他坐下。 另一名弟子必死。顾青衣已经猜到了萧珏的想法,他应该对护龙山的弟子下了追杀令。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和那个必死之人待在一起,不是因为怕被连累,只是不想在深夜入睡之时被人打扰。 虽然在这里的祁决也是个扰乱他睡眠的不确定因素,但他了解祁决。此人虽然面上孤傲了些,却有着吃软不吃硬和言出必行的正人君子的通病。 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你见见我的真面目。顾青衣知道这一刻永远也不会来临,他拉过祁决的手,面不改色地续写道:你方才说的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了还作数吗? 祁决知晓如果现下毁约是个相当好的时机,可他还是蹙了蹙眉,清声道:作数。 顾青衣于心中了然一笑,一笔一划郑重地写道:我相信你。 祁决被相信两个字砸得晕头转向,他心中思绪万千,终是轻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他对旁人,尤其是认定的敌人,从来都不会犹豫 顾青衣躺在床的另一侧,侧着身子很快便陷入熟睡。 温和的烛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却由于戴着面具而看不分明。 此刻的场景和那晚他离开苏府很像,眼前的人和苏明御也很像。 他知道,顾青衣如果是苏明御,这没什么,顾青衣身上最大的问题是他对于圣明教机关的了解。 如果他们两个是同一人,那他们接近自己的目的不得不令人多想。 世上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只是这一次,他担心自己会心软。 娘亲,娘亲咳咳,咳咳咳。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你清醒一点!你若在这掐死了小世子,恐怕会有大麻烦。 可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他是那个畜生的孽种。 王妃娘娘,暂且忍一忍。来,先把手松了。 咳咳咳咳娘亲,我头好晕。你和小易姐姐在说什么。书上说抱小孩子不能拎他的脖子,你把手穿过我的胳肢窝就可以把我抱起来了。 哦,是娘亲错了。 王妃娘娘,不好了,小世子他掉水里了。 死了吗? 他学会游泳了。 娘亲,娘亲,那个我的生辰快到了你有没有给我准备好吃的? 这份汤就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尝尝。 娘亲,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一点也不甜,咳咳娘亲,喂小孩子不是这么喂的。你看,像这样一口一口喂,不能着急。 算了,我自己来吧。 娘亲,我的肚子好像有点点疼。 没事,多喝一点就不疼了。以后娘亲每天都给你做。 可它好难喝那你喂我吗? 好,娘亲每天都喂你。 哈哈哈,这个畜生终于死了,不枉我忍了那么多年。他死了,那个小畜生也活不久了。 世子,你在做什么呀。 这是我在秦大师府上发现的图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做出个机械报时鸟给我母妃当生辰礼了。 砰 顾青衣被记忆中一阵大力的撞门声惊醒,他缓缓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抬手擦汗,只触碰到一阵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处境,抬眼发现祁决仍坐在床边,似察觉到自己的动静,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 顾青衣原本以为自己现下无病无痛,身边有人相伴,不会再度梦见不愉快的过往,可惜自己还是低估了梦魇的强大。 那扇门被打开后,他再也没安心睡过。此后的日日夜夜,他必须要摸着抱着一些有温度的东西入睡,方不至于惊醒。 顾青衣装作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这次,却不敢入睡了。 祁决依旧寂静地坐在床边,顾青衣闲至极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祁决。祁决的身上总有种异常沉稳的气质,带点常在江湖行走的萧条的肃杀意味,给人的感觉就像深山夕照深秋雨。 难怪江湖中有那么多人对此人心向往之,只可惜此人过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主动追求是没有效果的。 咔哒。暗夜中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机械闭合声,这声音方才也响过,只是已无凄厉的尖叫声作为掩盖。 顾青衣知道是圣明教暗部弟子动手了。祁决转瞬之间已不见踪迹,顾青衣翻身下床,紧跟着追了出去。 顾青衣推开自己先前居住的房间,果见一张床榻上已是血流成河,不停有血透过床缝往外渗出。 看似一模一样的死法。但按理说,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必然对床心有余悸,不会轻易躺上去。 应该是被人杀了之后扔进去的。 祁决并不在这里,顾青衣走出房门,听见远处传来刀剑相见之声。 顾青衣赶到客栈正门的内墙旁,暗部的两人已被祁决打倒在地。 你们就那么喜欢在我眼皮底下杀人吗?祁决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惟有如夜般透骨的冷寂:愿意说吗? 圣明教暗部的弟子向来都是死士,坚决不会出卖教派,透露任何信息,必要时以死明志。 短暂的沉默便已是给出了答案。 顾青衣还未上前一步,便见祁决的剑飞快地划开两人的喉咙,连溅起的血花都是轻微的。 速度太快,没有丝毫迟疑。 剑道第一人,不可能是心软之人。顾青衣一直以道德尺度为要挟,让祁决对自己百般退让,现如今才有了点真实感。 他对旁人,尤其是认定的敌人,从来都不会犹豫。 祁决收回剑,看向顾青衣:离我近点,我不想再看到你死了。 祁决的声音很冷,顾青衣却莫名地听出温度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祁决一眼,跟着祁决回到原先的住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地上的血迹提醒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当初躺上去的时候,这个机关没有反应,说明这不是触发型机关。他肯定有一个控制开关,才能方便那些人有针对性地杀人。 祁决环视四周,目光落到床前窗台的花坛上。 窗台上有一层薄灰,花坛旁却有一片区域是干净的,明显被人挪动过。 祁决将花坛向左挪动,果见床榻陷了下去,锯齿飞快地转动着,看不清原来的形状。 他将花坛向右挪动,床榻恢复原来的模样,又慢慢陷了下去,竟然出现了一个地道。 祁决自然要一探究竟,顾青衣也随着他一并下去。 地道并不昏暗,随着两人的走动亮起一盏盏白烛,眼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后面是一个遍布控制开关的石盘。 五花八门的小开关大概对应着不同的机关兽,至于那个放在石盘圆心的开关,想必便是中央控制开关。 祁决并不着急去扳动,他的目光落在石碑的文字上。前朝的文字和现下的文字只有些许细微的变化,碑上的文字大意是感谢为搭建这座机关楼所贡献人力物力的人。 祁决将名单一扫而过,都是前朝的名门望族,甚至还有藩王和亲王参与督建。 圣明教与前朝的关系比祁决想象的还要密切,祁决默默记下石碑上的名单,按下了机关楼的开关。 整座机关楼的机关从中心区域向外部一环一环停止了运行,祁决和顾青衣出了机关楼。 其他门派的弟子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看上去都有些狼狈。 祁决远远地看见白楚清的身影,快步走了上去:师兄,你没事吧。 白楚清整理了下自己略显不整的衣衫,回道:无碍。 阿决都不关心一下我和常师弟。花眠越见缝插针地打断他们的对话。 祁决笑了一声,无奈道:你们不是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么? 常硕旁观他们玩笑,忽而开口道:祁师兄,只有你一个人吗,顾青衣呢? 祁决蓦然想起,回头发现身旁的顾青衣已经不见了,四周来来往往,却再不见此人。 作者有话说: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纳兰容若《蝶恋花》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祁决的视线透过白纱与顾青衣交汇:这位哥哥他不会说话。 顾青衣趁着人群哄乱之际离开了,前去花满楼找线人探寻波斯教近来的动向。 处理完正事后,他便在花满楼的贵宾阁内沐浴更衣。 花满楼是此地最负盛名的青楼,所产的迷情香和宁神香的效果也相当出众,只需半支便可达到催情或安眠的作用。 可顾青衣足足点了五支宁神香,还倒了一杯淡酒。 困意来临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掩面咳嗽了几声,似被满屋缭绕的宁神香呛到了。 顾青衣强撑起眼皮,蹙眉看着眼前的一袭白衣。 你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顾青衣捻灭了宁神香,回道:很快就要走了。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避着我。那白衣女子愈走愈近,在他身旁坐下。 顾青衣确实在避着柳诗诗,自从察觉到她对自己的好感后。 此刻看着她越凑越近的面容,真情实感地赞美道:你越来越好看了。 眼中没有情欲,只是一种来自审美的肯定。 和顾青衣说话,永远不能听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眼里,和他做了什么。 她再也没有当初听到赞美时的快乐,只剩下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他眼中的平静,使自己的痛苦永远新鲜。 我到底有什么地方,是你不满意的。柳诗诗语至尾声,泪水无法克制地滑落下来。 顾青衣原本准备的玩笑话卡在嘴边,陷入片刻沉默。 喜欢我。顾青衣看着她,终于一字一顿直面回答了她:过于喜欢我。 爱一个人就是递给他伤害你的一把刀。而我身上的伤痕太多了,我经不起再插进一把刀了。你懂吗?顾青衣的声音平淡而温柔,柳诗诗微怔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难过。 你对我的喜欢过于强烈,而我却无法给出一丝一毫的喜欢了。 顾青衣不再解释什么,他平时可以做到话语连珠,却从来没一次性说过那么多的真心话。 凭心而论,柳诗诗的长相确实算上品。顾青衣对未来伴侣的要求也就是貌美,听话懂事,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柳诗诗明显有着不成熟的一面,他不需要也不想去接触过于强烈的感情。 柳诗诗得到了答案,不知为何也不是那么难过。甚至还想顾青衣终于对自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是不是证明我在他心中也是有那么一分不同的。 顾青衣看着柳诗诗终于止住了眼泪,些许心安。此刻困意也全无了。他走至床边,戴上斗笠,临走前带上了房门。 另一边,祁决和白楚清等人已经回到客栈。 各派都有几位弟子留守客栈,花眠越未见亲妹,询问一旁的小师弟:容欣她去哪了?不是让她乖乖在客栈等我们回来吗? 师妹觉得无聊,说想出去逛逛。 这丫头。花眠越无奈地叹了口气,所幸花容欣也会些手脚功夫,他不是特别担心:第一轮初试结束了,接下来就开始正式的比武大会了。 嗯。祁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已经对此次比试的结果不感兴趣了。 他一早就知道阴阳册是假的,现下看来圣明教布下此局大概只是为了除去江湖中的一些优秀后生,最重要的是将护龙山的弟子一网打尽。 此次前来的护龙山弟子几近全军覆没,圣明教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争夺阴阳册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戏码了。 阿决先前还跟我说非争第一不可,现下怎么如此兴致缺缺。 白楚清也不由自主地看了祁决一眼,祁决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开过的玩笑。 若自己赢了这场比武大会,就让白楚清答应和自己在一起。 可白楚清并没有答应,玩笑也只是玩笑罢了。 祁决看了花眠越一眼,随口回应道:已经知道结局的事情,还有争的必要吗? 此人故作挑衅的表情也如此好看,花眠越心中一动,佯怒要打他,拳头临近落下却又舍不得,只轻轻捶了下他的左肩。 祁决被他的绵绵拳逗笑了,温柔关切道:关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吧。 顾青衣从花满楼的楼道走过,因他带着斗笠,哪怕身形卓然,气质翩跹,也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无人上前叨扰。 这里还是圣明教的地盘,顾青衣不想被教中人士发现,节外生枝。因此未曾卸下伪装。 正行走间,一名女子忽然撞进他的怀里。 顾青衣扶起她:小心。 抱歉。那女子听着旁边的莺声燕语,面色赧然:我,公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好像有点迷路了。 这女子长得很好看,顾青衣的心合情合理地被撩拨了一下,笑道:姑娘一人在外,行事不太方便,我送你回去吧。 顾青衣原先用一种木芷粉掩盖了自己身上的味道,现下刚沐浴过,身上的味道混着花满楼的脂粉气,让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花容欣听着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却有点温柔的韵味,实在好听,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顾青衣带着花容欣回到客栈门口,眼见栈中坐着一群苍越派的弟子,心想这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还是个江湖中人。 顾青衣不愿多生事端:既如此,在下便不再叨扰,先告辞了。他转身欲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欣儿。 花眠越跟着祁决走下楼来: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待在客栈别乱跑。 对不起,哥。我刚才差点迷路了,还好遇到了这位公子把我送回来。花容欣看向顾青衣,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打招呼。 青衣兄,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花眠越走上前道:不如留下来用个晚膳。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2) 顾青衣深感流年不幸,出师不利,摆手以示拒绝。 公子你是不想说话吗?花容欣在一旁小声道。 祁决的视线透过白纱与顾青衣交汇:这位哥哥他不会说话。 作者有话说: 从你眼里频频掷来的刺激,使我的痛苦永远新鲜泰戈尔;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好梦。极轻的一句话,苏明御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花容欣奇道:可他方才明明 苏明御知道瞒不下去,出言打断道:方才见你太过可爱,连哑巴的毛病都治好了。 声音十分清越,花容欣的脸上不免泛起一抹薄红。花眠越显然还没有接受顾青衣开口说话的事实,微怔在原地。 苏明御深谙先发制人的道理,走到祁决身边:我有话与你说。 祁决一开始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并不是很惊讶,跟着苏明御来到客房。 苏明御关上房门,取下斗笠,又摘下银色面具。 祁决第一次见苏明御穿如此寡淡的白衣,没想到异常好看。原本妍艳的长相竟透了股清冷的味道,两者交融在一起却没有任何违和感,仿佛他本来就该是这般。 我会一点点暗器,但是上不了台面。儿时走丢过,后来被圣明教的左护法所救。我摆脱不了圣明教的控制,更不愿看你受伤。苏明御看着祁决,情真意切道:所以为了不被他们察觉,我换了个身份来到你身边。 苏明御眼中的温柔与深情不似作假,可逻辑过于清晰,就像想好了标准回答,用富有感情的语调朗读出来。 祁决低笑一声:挺生动形象,也挺感人的。 他眼中的敌意未减,显然并未相信。 苏明御眼见无用,伸手解开腰带,脱下外衫,又开始去解内衫的扣子。 祁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的相貌确实异常出众,扮成顾青衣时甚至还一度十分贴合自己的口味,但总不至于愚蠢到把自己当做一个色令智昏的人吧。 祁决眼见苏明御除去上衣,揽起自己披在后肩的长发,白皙的后背上赫然印着一个血红色的印记。 这个印记祁决曾在圣明教分舵的教旗上见过。 哪怕是邪教,也不会轻易在教众身上印上本派的印记。就算印也只会印在手臂这种旁人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地方,以亮明本派身份。 印在这样隐密的位置上,除了羞辱祁决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祁决先前也和苏明御亲近过,但那时完全是情欲上头,易不会去过多打量对方的身体细节。 这个印记并不漂亮,甚至称不上完整,旁边还有烙铁印上时飞溅出的疤痕。一般教印这种印记都要求清晰,这样的印法祁决只能想到战国时为了对战俘进行羞辱和折磨而在其身上印上奴隶的标志。他们不会在意印记是否清晰完整,时常会造成大面积的烫伤。 祁决轻声问:除不去了吗? 苏明御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未等他开口,祁决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烫伤只有在发生不久后进行医治才有效果。这块伤疤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好的舒痕膏也无法除去了。 苏明御穿回外衫,祁决只觉心钝钝的有些疼,想开口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转移话题道: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圣明教的机关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可我还是担心你。 你在机关楼内一直说要保护我,我很开心。苏明御低声道:因为自少时起,就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我。 祁决自觉心中被扎了一根小刺,不是很痛却难以忽略。 苏明御儿时的经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早已毁了他的人生,在明明需要被关怀的年纪,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地保护过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他这个角度仿佛能看见苏明御的眼里隐隐有些水光。 祁决轻吸一口气,明明身处室内,却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如果你想 祁决强忍住心中的不自在,看着苏明御温声道:或者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以后也会保护你。 祁决说这句话不光光是因为他对苏明御有好感与怜惜,同时他也加了前提,相信。 他要苏明御百分百的信任与坦诚。 苏明御看着祁决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迟疑片刻后将手递给祁决,祁决第一次探查到了他的内力,异常紊乱,就像一团乱麻。 起码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从未接触过内力如此紊乱之人。 我的内力和体质都异于常人,寻常人中的毒对我而言都无碍。大概是和我在圣明教内长期被迫服用的一种药有关。 嗯。祁决应了声,拿起苏明御放在桌上的斗笠盖在他的头上:这里还是圣明教的地盘,你把这戴上吧。我们一起下楼。 花眠越等人在楼下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他们下来。 花眠越已经回过神来,略带警惕地看着苏明御。 常硕和白楚清等人已经落座,只留了两个位置给他们。 祁决坐到花眠越身边,径直隔断了花眠越不善的视线。 花眠越没再看向苏明御,等到晚膳一道道上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既然轻漪公子能说话,为何先前一直装聋作哑。 他只作哑,没装聋。常硕小声提醒道。 花眠越不满地看了常硕一眼。 因为苏明御正要开口,却听祁决已率先回道:因为他儿时就没什么玩伴,性格比较内向,也不太爱说话。久而久之,为了方便就如此了。 花眠越讶然地看向祁决,祁决此人虽然能言善辩,但向来是事不关己,不会轻易插手。更别提替人回答之事。 看我做什么?祁决抬眉道。 花眠越见祁决实在好看,一颦一笑太合自己胃口,心中的疑惑也问不出口,只能回道:没什么。 苏明御极浅地笑了笑,他忽然觉得祁决此人拿来当朋友相当不赖。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他真的想交这个朋友。 客栈内的客房已满,祁决跟白楚清睡在一间房内,房内也只有两张床,现下只能在地上给苏明御铺床。 苏明御闭目浅眠了会儿,果然再次从梦中惊醒。梦中的场景异常真实,昨日仿佛历历在目。他翻了个身,哪怕困意正浓,却没有放任自己沉进梦境的深渊。 祁决夜半醒来,见苏明御仍睁着眼,眼神清亮地望着房顶。 睡不着吗?祁决的声音很轻,大概是为了避免打扰到白楚清的休息。 苏明御只望了祁决一眼,这一眼就让祁决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他忽然想起苏明御有梦魇的毛病。 那天夜里,他闯进苏明御的房内,见他握着府内丫鬟的手入睡,大概这毛病并非无法克制,只是需要有人陪伴。 你上来睡吧。祁决当机立断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清冷的月光洒进房内,今夜是月圆。白楚清其实已经醒了,他听到右侧发出的动静,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祁决先前虽然和自己睡一个房间,但自从十岁以后,便再也没和自己同床共枕过。哪怕到了异地他乡,房内只有一张床,他也从来都是把床位让出来,自己睡在地上。 此刻却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如此照顾。 一直以来默认的属于自己的东西仿佛突然之间变得岌岌可危起来。白楚清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心神不宁,连困意都短暂地消散了。 祁决往里面挪了一下,给苏明御腾出点位置。 苏明御先睡了地板,现下对比才觉出客栈的床榻原来如此之软,同样厚度的被子盖在身上都温暖许多。 哪怕都是闭目休养,在床上发一晚上呆绝对比在地上发一晚上呆的精神状态要好上许多。 祁决见苏明御平躺在床上,却并不急着入睡,心道果然。 他微微侧身,左手状似无意地搭上苏明御的右手。 好梦。极轻的一句话,苏明御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可心却已是被轻轻敲了一下。 这个词离他太过遥远。 苏明御有些发愣地看着祁决的手,劲瘦清白而又骨节分明。明明是个男人的手,但他竟然完全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异常温暖。 甚至胜过过往所有牵过的手。 他无意思索本就没有意义的问题,很快便入睡了。 而祁决近几年来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更别提如此腻歪地搭手入睡。他闭着眼,彻底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他忽然觉得这个不带他名字中任何一个字的称谓有些犯规。 朝阳初上。花眠越在一旁用着早膳,观察着苏明御。 苏明御摘下面具,即使是用早膳也戴着斗笠,白纱挡住了大半张脸。他将糕点拿进去吃了几口,又掩面喝了盏茶,看来很不想暴露身份。 如此警惕,实在是没把自己这帮人当朋友。花眠越相当不满他的行为,而祁决却仿佛觉得理所当然。 早间下楼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现在用膳又坐在相邻的位置。关系好得仿佛连夜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花眠越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白楚清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祁决手中的杯盏上,见他喝了两口便很快停了下来,对着早已用完膳的苏明御道:陪我去院里练剑吧。 练剑很正常,因为明日便是比武大会了。 但练剑也要带上顾青衣,实在不太正常。且不说就目前来看顾青衣根本不会剑,哪怕会,在座的哪一位不比他与祁决更为亲近。 花眠越眉头紧蹙,而白楚清经过昨夜一事,已不再意外。但不惊讶是一回事,心里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白楚清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愈发强烈,自从练了波斯教那名女子给的玄铁秘籍后,他的喜怒哀乐都仿佛放大了般,变得异常清晰。 师弟。白楚清在祁决离别之际开口道:你等会儿可以来帮我看一下剑法吗? 现在也可以。祁决爽然应道,似乎不太懂为何白楚清会有这番迟疑。 白楚清看向苏明御,见苏明御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并无半分阻扰之意。心想他们二人关系还远未及自己和祁决那么多年的情谊,放下心来。 祁决犹豫了下,对苏明御道:跟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点点斗笠。 白楚清近几日一直在练玄铁秘籍上的功法,就没怎么练过剑,此刻剑法不进反退。 祁决自然看出来了,也没说什么。除去机关楼这几天,前些日子白楚清一直在独自练剑,按理说不至于退步得那么厉害。 我这个剑招是不是有点问题? 你出剑的角度过高,剑速跟不上,就会导致胸前空门大开。祁决离白楚清很近,近到白楚清能清晰地看见祁决脸上的每个细节,感受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 祁决抬眸对着白楚清道:你看我演示一遍。 白楚清看着祁决演示了一遍,随后听他道:我来攻,你来守,看你的习惯能否改过来。 白楚清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往旁边看了眼,苏明御正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吃着不知何时带出来的点心。 衣袖往下滑落,露出瘦得恰当好处的手腕和手肘,皮肤似玉,矜贵中带着几分随意。 祁决的剑转瞬间对准了白楚清的喉间。 师兄。祁决轻唤了声,白楚清回过神来,他方才注意力未曾完全集中,以至于连祁决剑的去势都没看清。 再来。白楚清道。 白楚清缠着祁决练了一下午的剑法,直到深夜才想起有玄铁秘籍要练而让祁决先行离去。 苏明御坐在桃树下看了一下午。 从一开始安静地看着到后来拿出机械鸟来摆玩再到最后的拿出数只机关兽来提前模拟比武大会。 祁决练剑的空隙看到这一幕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同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毕竟他把别人晾在旁边晾了一下午。 走吧。祁决的身上沁了层薄汗,浑身散着热气。 他体贴地与苏明御拉开了一段距离,熟料苏明御似乎不太满意现状,硬要伸手去拉祁决。 有汗。祁决下意识地回道,仿佛牵手已经成了正常的事情,只是因为有汗而拒绝了。 苏明御抽回手,哪怕隔着轻纱,祁决都能感觉到他心情的低落。 正当祁决琢磨着怎样开些玩笑来缓和气氛时,便听苏明御低声道:我很不开心。 不开心什么? 那么多人对你都有专属的称谓,他们可以叫你阿决,可以叫你子慕哥哥。苏明御低笑一声:你可以陪人练剑。说到底,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可能还没有他们了解你。 苏明御的声音很清冷,祁决却不知为何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还有些许撒娇的意味。 此人就算撒娇也是不肯示弱,只像小猫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你的心。 你也可以叫我阿决。祁决想了想,许可道。 所以,我和花眠越并没有什么不同。 祁决顿觉可笑:你想有什么不同? 夜风中,祁决的声音清晰而冷冽:再怎么说他也是自我儿时起就陪伴我的人。 所以我和他一样可以叫你阿决是我高攀了。苏明御的声音有些艰涩,带着显而易见的难过:毕竟我小时候完全不可能遇见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决自觉方才的话说重了,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些。 眼见苏明御失落地转身离去,祁决迟疑片刻,找补道:子慕哥哥也可以。 苏明御头一次发现祁决如此有趣,他不动声色地回头,掀起斗笠,一言不发地看着祁决。 祁决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他不愿再生事端,先行补充道: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祁决并不在意称谓这种细节,左右不过是个称呼。 他看着苏明御沉默而乖巧的模样,以为事情已经敷衍过去,熟料苏明御忽然上前毫无征兆地抱住了他。 祁决被推倒在墙上,他很讨厌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他的耐心已然耗尽,握着苏明御的手腕不自觉地加重,试图将他推出去。 哥哥。苏明御抱着祁决,他的声音很清冷,身上却很温热,耳根微微有些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种视觉冲击导致祁决听他的声音都有种软糯的错觉。 祁决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连带着心间的某个角落都软了下去,他忽然觉得这个不带他名字中任何一个字的称谓有些犯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白楚清无法理解男人的浪漫,拿起浴衣逃离了战场。 脏不脏,祁决沉默半响才回过神来,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起头:我身上都是汗。 不难闻。苏明御低声道,呼吸喷吐在祁决的颈侧。祁决自认平生也算放的开,带点荤腥的玩笑话也说了不少。但一来他只和亲近之人玩笑,二来他从不在狼狈的状态下玩笑。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3) 现下只觉此刻比谈论床第之事都要窘迫上几分,不自觉地伸手推开苏明御:早点回去吧。 此番动作比先前要温柔许多。 苏明御看着祁决先前已然握出红印的手腕,心想此人果然吃软不吃硬。 白楚清练剑练了一日,也有些疲累。只匆忙习练了部分功法,便起身回房了。 虽说匆忙,也已是月上柳梢。栈内的每一间厢房都亮起了烛灯,点点微光,照亮着归途人的心。 白楚清推开房门,苏明御一副沐浴过的模样,披肩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只是依旧戴着斗笠。 他在床边搭了个小台子,将一只机械鸡放在桌上,桌上还有一把大小各异的仿真米,被分装在不同材质的容器内。 那小鸡做得栩栩如生,苏明御拍了拍它的额头,便见它低头啄起仿真米,与不同的瓷器碰撞发出不同的声音,奏起了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 这曲子虽然声音不大,连这个房间都传不出去,却过于难听,令人有如听仙乐耳暂聋之感。 白楚清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 苏明御看向祁决,祁决也一脸面色不虞,但在听到苏明御的下一句你来试试后,立刻换成了一脸兴致勃勃。 白楚清无法理解男人的浪漫,拿起浴衣逃离了战场。 苏明御摘下斗笠,整个人更放松了些。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祁决此刻也刚沐浴过,一身白衣白净得如同天上月,他眼睛里似盛着光,看着苏明御低语道:这只鸡它啄米是根据米的大小有一定先后顺序的。 只是你毫无章法地乱放一气,才会出现如此怪异的曲子。祁决仔细回忆先前机械鸡啄米的顺序,专注地摆放起手中的仿真米。 我造的曲子绝对比你好听。祁决看着苏明御,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玩笑道:御弟。 你叫我什么? 祁决不太理解苏明御突变的脸色:你既然叫我哥哥,我叫你一声御弟不是理所当然。 凭心而论,这个称呼祁决其实不怎么喊得出口,不但过于亲密,还颇有种你就是个弟弟的挑衅感。 方才只是一时兴起。 因此,此刻祁决看着苏明御默不作声的样子,内心也有些不安:生气了? 没,挺好的。苏明御抬起头,甚至还轻轻笑了笑。笑容艳如三月海棠,只是仿佛被细雨打湿过,透着点清冷的凉意。 祁决造的曲子没比苏明御好多少,只歪打正着地对了几段调。 是十几年前街巷中流传最广的童谣。 当年有数不清的人家用这首曲子哄自己的孩子睡觉,火及一时,便实在算不得高雅。 我还会谱其他的曲子,你听么?祁决觉得这曲子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审美,难得提议道。 苏明御却似在回想什么,没有回话。祁决轻轻推了推他,苏明御的眼里似有些伤感的情绪一闪而过,看不分明。 未等祁决开口问,苏明御便轻轻埋进他的怀里,声音低低的,如秋水般澄澈:哥哥,你让我伤心了。 祁决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来没听苏明御提过他的母亲,甚至在苏府,也没见过苏夫人。 也许很早就仙逝了。 他自认懂得了苏明御话中的含义,轻声道了句:抱歉。 他知道这句话的贫瘠无力,但他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祁决心情复杂,不自觉地摸起苏明御末端的发丝捻了捻,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松开,迟疑片刻道: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奏些欢快的曲子好吗? 苏明御早已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就坡下驴地应了声。 白楚清出来的时候灯已经灭了,月光下两人靠得极近,青丝的末端缠绕在一起,看样子都已经睡着了。 白楚清知道不是所有人的睡相都那么好,距离近些也没什么。两个男人一起睡觉,尤其是现在这个年纪,不会那么讲究。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的不安愈甚。 他坐在床头,忽然有些好奇苏明御的真容。 他拿着烛台,借着微弱的烛光靠近两人的床榻。 苏明御没戴面具,青丝遮住了他的侧脸和白皙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拨,就能看见他的面容。 可习武之人大多敏感,祁决又睡在外侧。白楚清担忧会吵醒祁决,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回到自己的床榻,吹灭了烛台,翻身上了床。 第二日白日,圣明教举办的比武大会正式开始。 虽然机关楼初试被祁决强行中止,但各派人马较第一日人数还是锐减许多。 此次比武大会采取擂台比武的方式,谁先被对方打下擂台或认输便算决出胜负。 苏明御自然不会参加此次的比武大会,不光是因为存在被认出来的风险。若是胜了,得到圣明教用来鱼目混珠的魔教邪册,不仅无用,还会成为众矢之的,平白惹上许多麻烦。 他站在台下,观察着来往的各派人马。 此次比武大会圣明教派出的高阶弟子不在少数,且比武规则并没有规定不准使用暗器。 苏明御猜测此次名门正派的成绩应该不会太满意。 听说这个人是圣明教有名的一大高手见血封喉。 看他长相就是个狠角色。 苏明御听见周遭人群的窃窃私语,往台上望去,他们口中的那位「高手」已然打倒一人。 那人的喉咙似被锋利的刀片割过,里面黑黢黢一片,不停地往外溢着鲜血,人却未死,双手无力地张着,像是要抓拿什么东西。 祁决的眉心紧紧蹙起。 那人说不出话来,只跪倒在地上,复又被连踹数脚,没了气息。 比武台上,向来生死由命。虽说有认输即决出胜负的规定,但此人直接划破喉咙,即便想认输求饶也说不出话来。 手段之阴毒,令人发指。 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场便有几人直接放弃比赛,选择退出。 「见血封喉」再杀一人,阴鸷的双眼冷冷地扫过台下的名门正派。 按照比武大会名单的顺序,下一个登场的便是苍越派的花眠越。 花眠越足尖轻跃,飞上了擂台。 「见血封喉」见花眠越身形羸弱,长得却很招人,心想此人定是个绣花枕头一草包。 他大喝一声,朝花眠越攻去。 花眠越微微侧身躲过。再怎么说也是苍越派的大师兄,花眠越为人虽然放浪,这些年也学了不少本事。 两人有来有往地打了几个回合,「见血封喉」眼见未伤他几分,终于沉下心来。 花眠越习练的剑法为双刃剑法,顾名思义就是同时使用两把剑。一来可以弥补剑速上的不足,二来不容易给敌方留下破绽。 花眠越一剑挑起「见血封喉」手中的利刃,另一剑向他的命门刺去。 「见血封喉」眼见大事不妙,顺势一个滑跪,忙不迭道:认输,我认输。 花眠越虽然很想借机除去这个祸害,奈何比武大会有言在先,不能对认输求饶之人再下杀手。 他收剑回鞘,转身向台下走去。 「见血封喉」原是跪在地上,此刻忽然弹起来,从袖间甩出一把锋利的薄刃向花眠越袭去。 花眠越背对着「见血封喉」,这个距离肯定躲闪不及。祁决正欲出手,却见一暗器挡住了薄刃的攻击,随着哐当一声碰撞,双双落于擂台之上。 苏明御甩出暗器动作太快,没人看清是从哪里飞过去的。 祁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苏明御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轻笑一声揶揄道:毕竟他也是自你儿时起就一直陪伴你的人。 祁决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他蹙了蹙眉,带点无奈地低语道:你这也太记仇了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祁决面上看着冷静,但苏明御知道他绝对也是刚刚得知白楚清练此功法。 苍越派随行长老忿然开口:比武大会有言在先,贵教弟子却诈降且暗中伤人。贵教是否该给我们苍越派一个交代? 圣明教分舵舵主言道:应该应该。 他使眼色给旁人,分舵的唐左使持刀上前:既是这只手使的阴招,便把这只手留下吧。 唐左使言毕,手起刀落向「见血封喉」砍去。 鲜血从断臂处喷溅而出,如雾般洋洋洒洒地落在台面上。 事发突然,因痛苦而发出的凄惨尖叫声不绝于耳。饶是花眠越想要处置「见血封喉」,也一时被此等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圣明教的教众都会服用教内的易心丹,此药必须三月续服一次,否则将胆肝俱裂,回天乏术。也因此所有的教众都会誓死服从上级的命令,不敢违逆。苏明御对祁决解释道。 所以「见血封喉」才会站在原地任由唐左使处置。 那你祁决看向苏明御,眼神中带着隐忧。 苏明御不太适应祁决忽然的关切,连扯谎都慢了几步:上个月刚服过,无碍。 祁决看着苏明御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心中更沉重了几分。 面上却不表,为了掩饰情绪般地别开视线。这就好比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都尽力地表现得坚强,你总不好在他面前哭丧。 圣明教分舵舵主清了清声道:把这废人拖下去吧,比武大会继续。 花眠越平安无事地下了擂台,赢下了首轮比试后便可以稍事休息,直到第二轮比试的开始。 苍越派一回合轮完,便到了雾山派。 祁决此次被抽到对线的是青山派门下的一个小师弟,名叫林荷文。 林荷文显然也没预料到自己会那么倒霉地抽中祁决,开场就是地狱难度。 他心中畏惧,却记得师叔的教诲,不敢丢了门派的脸面,指尖微颤地拔出手中的剑。 祁决却只手持白源剑,没有拔剑的打算。 林荷文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持剑向祁决刺去。 祁决足尖微转,侧身躲过了他的一刺,与此同时提腿用膝盖撞向他的小腹。 林荷文吃痛,往后退了两步,调整过来后提剑劈头盖脸地向祁决砍去。 祁决手持白源剑,剑鞘抵住他的进攻,顺势挑飞了他手中的剑。随后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踢下擂台。 祁决始终没有拔出剑,林荷文受的只是皮肉伤,虽然现下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疼,但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林荷文心想总算解脱了,对祁决的速战速决很是感激:晚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台下哗然一片,祁决从台上下来的一路上听到了周边或高或低的交谈声。 连剑都没拔,只凭两下就打败了青山派的入门弟子。青山派怎么说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门派。 祁决三年前就已是剑道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当年的论剑大会你又不是没和我去亲眼见过。那说话之人看上去已近中年,青山派的这位弟子连听都没听说过,被如此轻易的打倒也不足为奇。 恐怕我教弟子也无人是他的对手,阴阳册大概非雾山派莫属了。 祁决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五官也较常人更敏锐些。 他缓缓走过,随后听一人压低声音耳语道:怕什么。就算雾山派拿到阴阳册,等他们动身启程我们便暗中出手。祁决纵然厉害,那么多门派虎视眈眈的东西,也不见得就能守得住。 圣明教的阴阳册是假的。祁决一早就知道。但听此人言语,他忽然有些懂得了圣明教的意图。 恐怕此次比武大会不光光是为了除去护龙山弟子那么简单,圣明教极有可能已加派人马前往海时域寻找阴阳册。现下不过是掩人耳目,减少竞争对手。 倘若自己得到了这个虚假的阴阳册,一路上还会惹上许多麻烦。 此次比武大会不能胜。祁决瞬息之间做出了判断。 与此同时,白楚清已缓步上了擂台。 与他对战的是千山派门下的大师兄莫冲辰。 名门正派之间也分敌派和友派。苍越派和雾山派交好已有百年之久,而在这百年内,千山派和雾山派也一直水火不容着。 也因此,两大门派大师兄之间的对决,更事关门派间的颜面。 台下看客的议论声渐小,都打起精神等着看好戏。 祁决已回到原位,按昨日的情况来看,他并不看好白楚清能战胜莫冲辰。哪怕私心这样想。 果不其然,白楚清与莫冲辰打了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莫冲辰看着挣扎着站起来的白楚清,冷笑道:还不认输? 你自己也知道打不过我吧。莫冲辰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你顶着雾山派大师兄的名号,却是个实打实的废物。 祁决的面色沉了下来,苏明御能明显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冷冽的凉意。 白楚清只觉气血上涌,一直以来压抑心中的不快似被无限放大。 右手不自觉地运行功法,朝莫冲辰攻去。莫冲辰闪避不及,被击中一掌,直呕血三升。 千山派的弟子率先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纷纷涌上擂台:莫师兄,莫师兄你怎么样了? 莫千辰此刻已无力回应,祁决来到白楚清的身侧,眼中的情绪令人看不分明。 你伤了我家莫师兄,休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千山派的一名入室弟子拦在白楚清的身前。 祁决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白楚清的身上,只淡淡地回道:比武台上,生死由命。一开始便定好的规矩。 那弟子还欲多言,只见祁决似已确认白楚清身上无碍,看向自己,极为平静地续言道:我师兄天赋不在此道,早已摈弃剑术,另修他法。莫师兄却在剑道上一条道走到黑,再怎么刻苦努力也永远达不到顶峰。 语气平淡,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 你那弟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一想到自家师兄先前对白楚清的羞辱,又觉得对方此言并不过分。 祁决面上看着冷静,但苏明御知道他绝对也是刚刚得知白楚清练此功法。 他方才看到此等场景分明跟众人一样有短暂的错愕。 此番处理却相当冷静。 恐怕光冷静还不够,如果换作自己,他未必能宽容到这种地步。 白楚清的功法有些怪异,虽看不出是何门何派,却不像中原武林的路数。祁决想必对此也心知肚明。 可他为了不让其他门派有机可乘,先发制人承认了白楚清练此功法在雾山派并不是个秘密。 白楚清跟着祁决下了台,走至众人视野开外,这才听到祁决开口道:师兄,我有话想问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祁决低笑一声,从心道:对,特别可爱。 白楚清知道自己一时冲动,酿下大祸。现下暴露了自己所练的功法,若是再将自己遇到波斯教女子和妄想向雾山派报仇一事全盘托出,祁决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父母的事在雾山派是个秘密,雾山派的长老为了让自己能抬起头来做人,只说自己父母是被流寇所杀,甚至还帮自己改名换姓。 只要自己不说,祁决绝对不会知道。白楚清定下心来,开始坦然接受祁决的视线。 祁决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这功法是什么时候练的? 眼中不无关切,却更让人如坐针毡。 白楚清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有些难过。 可现下并非难过的时刻,白楚清定了定神,道:你也听见他说我是废物了。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4) 白楚清对想报复门派之事只字不提:你天赋异禀,轻轻松松就能练成旷世剑法。而我呢?一直以来无论我怎么练剑都比不上你,剑道这条路我已经走累了。所以我练了其他功法,这有什么错? 祁决很想说我并不轻松,但又觉得反驳一事实在没有意义。 这功法不是中原的吧?祁决看着他,神色复杂。 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并不知情。白楚清鲜少撒谎,说话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当年我父母是个武痴,收集了不少别门他派的武功秘籍。 这功法多少有些邪性,恐对身体有碍,师兄你别练了。 等此事了结,我向师尊讨要其他功法好吗?祁决轻声道:总会有适合你的功法。 至于我,师兄你没有必要和我比较,你会是雾山派的大师兄,永远都是。祁决的话很坚定,心中却有几分落寞,不溢言表。 被喜欢的人当了那么久假想敌,是人都会有几分难过。 祁决顿觉无趣,转身欲走。 白楚清听完祁决的此番话,悔不自胜。那么多年来,祁决从未与自己吵过架,此刻哪怕极力掩盖,眼中的失望与失落却暴露无遗。 直到现如今,他才发觉祁决原来一直以来都在忍让着自己。哪怕此人孤傲冷情,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对自己却是好得没话说。 而自己却因为可怕的自尊心一直远离他。 他后悔了,他想如果祁决一直待在自己身边就算了,报仇之事可以往后推推。 这功法我不练了。白楚清看着祁决离去的背影殷切道:以后你教我练剑好吗? 我知道我也成为不了武林第一,有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轻而易举赢下论剑大会的师弟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白楚清似是自嘲般道:跟着你练剑,说不定我还进步得更快。 祁决离去的背影在听到轻而易举四个字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下,他转过身,一如往常地看向白楚清,只是眼里的星光淡了。 夏虫不可语冰。祁决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微不可察的一声轻笑,带着怅然过后的释然。 他看着白楚清,隔了几个世纪般漫长后,淡淡地答应了。 白楚清有些欣喜,他走到祁决身侧,看了眼远在人群中的苏明御,心情便更好了些。 祁决的目光瞥到了白楚清似有黑气浮动的手心,神色肃然了几分:我们尽早回客栈。 白楚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心处的黑气,不由得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 应该能用内力化解,不必紧张。祁决知道白楚清面对大事一向怯懦,因此哪怕自己心中并没有几分把握,也不会外显。 白楚清惴惴不安的心在听到祁决安抚的话语后定了几分,跟着祁决回了客栈。 所幸白楚清手心处的黑气并未扩散,祁决尝试用内力帮白楚清化解。至黄昏时,白楚清手心处的黑气尽数退去,看似已无碍。 替人疗伤对内力的损耗巨大,祁决的身上沁出轻薄的汗意。他去沐浴后回房稍歇,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匆忙中还没跟苏明御等人告别。 今日的比武大会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结束,现下还没回来着实有些不对劲。 苏明御和花眠越之间的关系本就紧张,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祁决翻身下床,打算出门看看。 你要去做什么? 祁决听见身后传来的询问,停下了脚步。白楚清以前从来都没问过他去做什么。 花眠越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苍越派和雾山派的人都在一起,不会出事的。白楚清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我感觉身体还有些不舒服。 祁决温和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关切:哪里不舒服? 说不上来,我担心刚才的症状去而又返。你能在这里陪我吗? 祁决坐回白楚清的床边,他的面上很平静,但白楚清毕竟和他相处多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迟疑与波动。 他的心思没有全然在这里。白楚清看着祁决的侧脸,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怎么也看不透他。就像当年不懂世上追求他的人那么多,他却偏偏只喜欢自己一样。 终于,他听见祁决开口道:师兄,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花眠越他们,我去去就回。 祁决的语气并不冷,甚至还有几分温柔,给人一种在和你商量的错觉。但当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决定了下来。 白楚清知道祁决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但你心里担心的真的是花眠越吗?白楚清只觉自己心中的预感正在一点一点成真,伴随着酸涩与苦楚。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祁决打开房间,迎面撞上花眠越,他看了一眼花眠越的身后,微微蹙眉道:顾青衣呢? 哦,他说不想跟我们一起了,就此别过。 花容欣在一旁神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祁决没再理会,冲出客栈。 阿决。身后传来花眠越的一声呼唤。 祁决寻了很久,直到街上的店铺都开始打烊了。 他走在阒无一人的街巷里,巷口酒肆的老板娘已经开始赶客:客官你在这里喝了那么久,我们小店要关门了。 此地客栈都已客满,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伴随着几块纹银落桌的声音,老板娘的话音里复又透出喜色:客官您尽情喝,还有什么小菜需要上来吗? 不必了。 祁决闻声走至巷口,看见苏明御一身白衣,坐在酒肆的一个小角落里。 夜深已无人,他的斗笠放在一旁,黑发披散在肩侧,清冷的月光如冰屑般碎在他的身上。 祁决走至桌前,掩去一身疲惫:回去吗? 祁决的指尖在不可见的袖中不自觉地摩挲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 怕他不答应?还是怕他在自己未在时遭遇了不好的处境? 苏明御抬头望了祁决一眼,竟扑哧地笑了:你担心我。 祁决没有否认。 苏明御一把拽过他将他拉到身侧的席位上,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不去,声音低沉道:你是不是觉得 觉得什么?祁决看着苏明御一脸醉态,又仿佛极清醒,目光里带着平日里没有的侵略性。 然而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令人啼笑皆非。 觉得我会像只小狗一样流落在街头,天上下了一场大雨,狗毛都沾在一起,可怜兮兮地舔了舔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抓起路人丢弃的馒头啃了几口。 祁决这才发觉苏明御其实确实有点喝醉了,轻声道:狗是不吃馒头的。 是啊。 而且狗也不会像我这样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衫,头上梳着一鬃披肩小黑毛。苏明御笑着看祁决:我是不是特别可爱? 祁决低笑一声,从心道:对,特别可爱。 他看着苏明御有些泛红的脸颊,不忘嘴贱地补充了句:三千世界都找不到你那么可爱的小狗。 苏明御果然没听出话语中的不妥之处。 祁决收了玩笑的心思,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苏明御的一双明眸异常坚定地看着他,续言道:你要我在,我就在。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陷入寂静,只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他们不太喜欢我。苏明御的眼神冷静了下来,仿佛变得极清醒,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 但我也不用他们喜欢。苏明御凑到祁决身前,用一种极为强势的语气道:你喜欢我吗? 祁决习惯了白楚清的口是心非,被如此直白的话语问得愣了一下。 苏明御的一双明眸异常坚定地看着他,续言道:你要我在,我就在。 忽起的夜风吹得酒肆门口的酒旗猎猎作响,正当苏明御以为祁决不会回答时,风中传来祁决极轻的话语:有点。 有点喜欢。说出口的那一瞬,祁决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哪怕苏明御此刻说的极有可能只是醉话,他都不是一个会逃避内心的人:我希望你在。 苏明御看着祁决,极浅地笑了,如三千桃花拂过春风:我跟你回去。 杯中的酒未尽,苏明御握上祁决的手。祁决有些许轻微的不适应,却不再抗拒苏明御的亲近。他略微收紧手,指尖轻轻搭在苏明御的手背上,他想尝试着重新喜欢一个人。 街上已无行人,只有几盏商铺门前的烛灯还亮着。 你见过那盏灯吗?祁决的话似乎多了起来:小时候我家府中就挂着这种灯。这种灯一夜便能燃尽,到天明遍地都是滴落的蜡泪,很难清理。后来我祖父改良了,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这种灯。 苏明御身上的酒味被夜风吹散了,更加清醒了些。他看着那盏灯,摇头道:我家用的都是上好的红烛,不怎么流泪。 祁决轻声笑了:我听说苏大人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当朝为官那么多年,买些灯火钱总是有的。苏明御今夜喝了酒似乎说话格外狂妄,但也让人抓不到错处。他醉眼朦胧地望向祁决,附耳低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家中的女儿国是怎么来的? 祁决听罢,一脸揶揄地望着他: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住在盘丝洞里啊。 是女人不是女妖精。苏明御纠正道。 嗯。祁决的脸上挂着嘲讽之意,淡淡地说道:是猪八戒不是唐僧。 两人回到栈中,白楚清已经入睡。 寻常的毒药对苏明御的身体起不了作用,酒亦然。苏明御像常人一样容易醉酒,醒酒的速度却快得可怕。 他接过祁决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简单沐浴后便睡了。 两人回到客栈已是深夜,因此只睡了三个时辰便仓促起身前去参加第二轮比武大会。 祁决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取胜。如果注定不能取得比武大会的第一,那么干脆输在第二轮,可以省去许多事端。 各派的弟子依次上台,苏明御不着痕迹地靠在祁决的身上,被祁决眼神警告了下。 我只睡了三个时辰就陪你过来参试了。苏明御颇为苦恼地说道。 祁决的心软了下来,说出口的话却依然直白:我没让你来。 话虽如此,祁决到底没有推开他。 不过寥寥几个回合,台上的两位弟子已决出胜负。 苍越派的双刃剑法竟然比不过青山派的青莲剑法。苏明御在一旁不可思议道。 祁决一脸好笑地看着他:青山派的青莲剑法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旁门左道吗? 青山派以剑为长,当年最出名的便是青莲剑法。祁决言道:其使剑以轻巧为上,所以青山派的弟子大多轻功都很好。直到十几年前换了个掌门,门派才逐渐衰落。 祁大侠不愧是祁大侠,对各大门派的剑法了如指掌。苏明御毫不吝啬恭维,只是恭维中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 我对务虚派的刀法和寒山派的掌法也颇有研究。祁决淡淡地补充道,毫不掩饰地打击着苏明御的自尊心。 苏明御从祁决身上懒懒起身:能告诉我你剑法为何练的那么厉害吗? 祁决低笑一声,十分讨打地回道:天生的,羡慕吗? 苏明御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虽然此刻祁决说的话里十句有八句是在玩笑,但真心话也说了许多。 也许正如祁决所说的,他确实有点喜欢自己,并因为这点喜欢而发生改变。 自古以来,攻心都是最阴毒的手段。苏明御不得不承认,在与祁决相处的过程中,他已经有点改变当初对他浅薄的认知,甚至偶尔会产生惜才的心理。但他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既没有千里马遇伯乐之缘,亦没有俞伯牙得钟子期之喜。 苏明御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个决定。 身边传来些许动静,祁决上台了。 第二轮比武大会祁决对战的是圣明教的教徒鬼面手。鬼面手的掌法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江湖人称「一手阎罗」。顾名思义,便是一掌送人见阎王。 祁决自然考虑到了这点,因此前期不敢怠慢,在交手过程中一直处于上风。直到后来,鬼面手眼见打不过祁决,使出了暗器。 暗器是明面上甩出的。那个角度不可能躲不过。鬼面手一出手便知此招落空,心道胜负已定。 却不料祁决的动作慢了几瞬,他侧身躲过暗器,无意间掉下擂台。 祁决故作懊恼地看了眼鬼面手,不情不愿道:承让。 苏明御几乎要被祁决浮夸的演技逗笑了,略一思忖便猜到祁决此番行动的缘由,他想此人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实在可惜,本来胜券在握的局势。 我怎么觉得像是故意输的,祁决这等高手不至于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偷袭成功。 没偷袭成功啊,不是躲过去了。 躲是躲过去了,但此番胜负已定啊 白楚清只觉耳边嘈杂的议论声渐渐退去,心中的大石彻底碎裂风化。如此明显的失误,他根本没想过要赢么? 第30章 苏明御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轻飘飘地威胁,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常硕欲言又止道:祁师兄 阿诀昨晚没休息好吧,失误也是正常。花眠越心中有愧,主动替祁决开脱道。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不再解释。 比武台上,下一轮比试已然开始。各派弟子的目光重新被台上吸引,渐渐淡忘了这个小插曲。 白楚清不好再使用波斯教的功法,败于常青门下。比武大会第二轮过后,雾山派前来参赛的人只剩下顾方怀、常硕和其余几个弟子。 众人于黄昏时分回到客栈,白楚清因为一早心绪不宁,回客栈的一路上总觉得体内真气不稳。现下他低头望去,发现手腕的经络处竟有黑气再次浮现。 他的内心泛起恐慌,下意识地看向祁决。祁决在交谈的间隙里感受到了白楚清的视线,他略带疑惑地看向白楚清有些发白的脸色:师兄,怎么了? 白楚清没有回话,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祁决身旁的苏明御。 进屋说吧。祁决会意,侧身望向苏明御,苏明御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祁决跟着白楚清进了房门。 白楚清揽下衣袖,黑气在手腕的经络处攒动,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阿诀,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祁决松开紧锁的眉头,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不会的。 师兄你练这功法的时日不久。祁决略作思索道:你在这种情况复发前有没有做过什么,或者说有什么症状? 白楚清想到自己那时的心绪不宁,但自己一旦说出口,祁决一定会好奇自己心绪不宁的源头。他迟疑片刻,答道:和往常一样。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5) 那可能是之前还没化解完全吧。毫无根由的复发最令人担忧,祁决掩去心中的焦虑,宽慰道:我再用内力帮你化解一下。 白楚清看着祁决一如往常般关心自己,心中一动。他跟着祁决来到塌边,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不练这个功法就会走火入魔,你会赞同我修炼吗? 祁决从未考虑过这种情况。他不愿看到此类现象的发生,但如果毫无他法,祁决并未多做犹豫,理所当然道:自然。 白楚清得寸进尺道:那如果我练了这功法,雾山派会因此门派衰落,你还会赞同我吗? 我祁决的话语顿了顿,他不解白楚清为何会如此问,更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他转过身,看着白楚清道:可是,根本没有这个如果不是吗? 你说得对。我就是随便问问。白楚清讪讪地移开视线:我们还是尽快除尽我体内的残留吧。 白楚清有些失落地想,雾山派果然对祁决很重要。哪怕自己修炼波斯教的功法他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但他在自己和雾山派之间却难以抉择。 比武大会的第二轮过后,圣明教参赛教徒名单上迟迟没有出现的圣手许长君匆匆赶来。 他看上去显得有些风尘仆仆,身上也没有圣明教人士普遍具有的狠厉气息。 按照规矩,第三日前来的人员已不能报名参加比试,但他一早便在比武大会的名单上,并在赶路途中遭遇了他人埋伏。名门正派们不愿显得自己心胸狭隘,商议后决定同意他参试,但今日要连续比试三轮,将之前的两场补上。 许长君欣然允诺。 青山派,雾山派和务虚派是当今江湖三大门派,三场比试的人选由前来参赛的三大门派的得意门生组成。 青山派和务虚派前来参试的弟子大多为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哪怕尽量挑选了强者,输掉比试也不足为奇。 常硕满怀信心地看向顾方怀:顾师兄,靠你了。 顾方怀的神色却严肃不少,许长君的出招毫无规律可言,就连是他也没有把握能百分百躲开他的进攻。 顾方怀纵身飞跃上台,许长君挑逗般冲着顾方怀勾勾手指。顾方怀脸色一沉,提刀向许长君挥去。许长君连退数步,上身往后一仰,躲掉顾方怀的横劈,直攻他的下盘。 顾方怀顺势向上飞跃,转身落于地面站定。 许长君却不再躲避,直面连续出招。招数毫无套路可言,却又十分快准狠。 顾方怀一一躲过,可气息已经乱了。 几十个回合过后,顾方怀败给了许长君。 许长君从台上下来,远远地望了苏明御一眼。台下众人皆鸦雀无声,明日便是比武大会的最后一轮,各派弟子都所剩无几,极有可能不是这个许长君的对手。 明月高悬,苏明御在茶几旁一人下着围棋,一道亮色的身影闪身入内。随后一个玉瓶抛到了苏明御的手中。 给,你要的易心丹。 萧珏不知道我在此地吧? 他以为你还在晟城调查波斯教。那道身影略带不悦道:我费心费力地给你带过来怎么都不说声谢谢。 谢谢。苏明御顺着他的话道了声,将丹药抛入口中。 许长君坐到苏明御对面的坐席上:真冷淡啊。 苏明御轻笑一声道:对你需要不冷淡吗?你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就是内人。许长君笑道:苏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苏明御并没有理会许长君的玩笑,许长君顿觉无聊,抬手去掀苏明御的头纱:你这又是什么美人造型。 安分点。苏明御握住许长君的手腕,许长君知道若论真正的实力自己不是苏明御的对手,讪讪地收回手。 苏明御看着许长君一脸吃瘪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补充道:毕竟这里是圣明教分舵管辖的区域,我不太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苏公子的演技是很不错,许长君道:只是祁决此人疑心很重,更何况还有个白楚清。 他们住在一起确实对我的行动很不方便。苏明御淡淡地说了句,许长君知道他已有了自己的打算。苏明御这个人一旦话多了起来,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话。 反倒是偶然几句零星的话更贴近他内心的想法。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许长君轻声道了句保重,转身隐入黑夜里。 比武大会的最后一轮顺利展开,许长君夺下阴阳册,当夜便销声匿迹,有伺机而动的门派目睹了他往岐山一带去了。 我们要不要也派人马去往岐山?顾方怀看着纷纷收拾行囊的别门他派,向众人提议道。 最好分派人马。祁决在一旁补充道:真正的阴阳册也有可能还在海时域内。 顾方怀略一思忖,道:这样,我和刀宗的其余师弟们去探寻那人的下落,你和白师兄等人去往海时域。 花眠越看了眼苏明御,祁决留意到他的视线,开口道:他和我们一起去。 花眠越道: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行啊。祁决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应了声。 和顾方怀分别后,众人离开了圣明教分舵的地盘。 花容欣回了苍越派,花眠越、常硕等人和祁决一起前往引潮石指引的曲宛城。 苏明御没必要再戴斗笠行事。某日清晨,花眠越惺忪着睡眼下了楼房,见到一个风姿绰然的背影,那人的黑发柔顺地垂在肩侧,所在之处似有花瓣起舞。 花眠越觉得自己一定是没睡醒,又揉了揉眼睛。这么揉着,他已是走到了那人的前方。 他发现,自己确然是看错了,那人只有衣上的纹理有海棠的痕迹。但他愣在原地,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看错了。 花眠越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样貌,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不为过。却又只是单纯的好看,既没有鬼魅的气息,更没有女子的阴柔。若真论起气质来,反而是诡异地掺杂了一种书卷般儒雅的气息。 顾青衣,或者你更应该叫我的本名。苏明御悠然一笑,似襄阳细雪融入春风:在下苏明御。 花眠越依然没有回过神来,祁决已经和白楚清一起从楼上走了下来。白楚清的脸色看上去也很不好看,看来是已经知道了此事。 只有常硕心大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顾青衣是苏明御的话,的确很多事情都能解释的通。包括祁决维护苏明御,与苏明御前来参加比武大会一事全可以用旧情来解释。 只是这样苏明御完全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更没有必要在祁决已经知道的情况下还隐瞒自己和白楚清那么多天。 而且还冒名顶替了轻漪公子的身份,怎么看怎么像处心积虑。 花眠越心事重重地赶了一整天路,待到日暮时分,众人找了家客栈入住。 苏明御用完晚膳,准备回房休息。经过廊间时发现花眠越倚靠在廊柱上,似乎已经等候自己多时。 苏明御的脚步慢了下来,花眠越果然在廊间拦住了他,语气生硬道:你很喜欢祁决? 苏明御显然没料到花眠越憋了一天的话,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讶然了一瞬,移开视线道:自然是喜欢的,不然我做这些做什么? 花眠越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最好是。 苏明御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轻飘飘地威胁,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怎么听怎么轻蔑。 你花眠越还待多说,余光里瞥见祁决正往楼上来,只好作罢。 苏明御目光淡淡地注视着祁决走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须臾后转身向房内走去。 客栈内的空房很多,可苏明御有梦魇的旧症,白楚清又不敢一人入睡,三人还是住进了一间房内。 白日里还要赶路,晚间练剑的时间便相应地缩短了些。可有时候越想入眠,便越难入眠。 祁决看着窗外的落花,仿佛看见了剑扫枝桠,乱花纷飞的景象。脑海中的一招一式愈发清晰。他忽然很想再去院中练会儿剑。 祁决心绪未定地转了个身。身侧传来些许轻微的动静。 祁决这才想起身边还睡着个苏明御:抱歉,我吵到你了? 没事。苏明御摇了摇头,低声道:睡不着吗? 只是不太适应。祁决看着苏明御的眼睛,坦诚道:一般这个时间点我还在院中练剑。 可明天还要赶路。苏明御目光平淡而温柔地看着他,许久视线慢慢偏移到了他的唇间:要不要做些让你舒服的事? 苏明御的手极其自然地搭上祁决的腰侧。 就算是个迟钝之人也能听出苏明御话中的含义,更何况祁决并非迟钝之人。 苏明御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他的颈间,祁决的表情几经多变,最终还是拨开了他的手,清冷的声音中带了点沙哑:有人。 苏明御似是有些失落,正当祁决想说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时,苏明御低声开口道:我想和你两个人住。 祁决被迫重新构想该如何回话,气氛自然而然地安静了下来。 楚清他我跟你说过他的事吧。祁决道:我放心不下。 其实是因为喜欢的没那么深罢了。祁决并没有特别想和苏明御做这种事的冲动。不然也不会答应和苏明御夜夜同床共枕,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正常人,有些事光靠忍耐是做不到的。 所以,如果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也永远不做这种事吗?苏明御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难过。 祁决听见他说此话,确实有些心软。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回话,白楚清的方向忽然传来茶盏碎地的声音。 第31章 倒v开始 于苦难中,越清醒的人越痛苦。可他的性格注定了自己无法共沉沦。 这阵声响在暗夜中显得异常突兀, 祁决点燃床前的烛灯,起身前去查看白楚清的状况。 祁决和苏明御交谈的声音很低,白楚清方才醒来其实没有听清苏明御和祁决在说什么, 但他们低语的氛围和被子摩擦的声音都能让他的神经无限放大。 白楚清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乍然亮起的烛灯没有让他的动作有片刻迟缓。他伸手够起桌案旁的另一个杯盏就要往地上砸去。 苏明御抬手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目光不由得被白楚清手臂上经脉处黑色的纹理所吸引,那里的纹理已经相当清晰, 似乎还在不断地扩散蔓延。 是波斯教的功法。波斯教的功法会扰人心智,苏明御知道白楚清现在的神智已不太清醒,极有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他对着白楚清的后颈一个横劈, 白楚清瞬时昏迷了过去。苏明御偏头对祁决解释道:让他安静会儿。 祁决与苏明御做的决定是一致的,因此并未多言。他抓起白楚清的手臂看了看, 神情略显凝重。 这个功法..苏明御迟疑着要不要告诉祁决这个功法的来历,最终还是选择按下不表:其实我有方法可以除去,但可能会损害他的部分经脉, 后期调养起来有些困难。 但也不是不能恢复对吗? 嗯。苏明御难得坦诚道:只需假以时日。 谢谢。祁决替白楚清盖好薄被,对苏明御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苏明御看了祁决一眼,悠然地回床入睡了。 白日里祁决按照苏明御的方子去药铺开药,苏明御给白楚清施针。 房内全是艾草的味道, 祁决在远处看着苏明御将艾绒搓团捻裹于针柄上点燃, 眉目隐在腾绕的云雾间,给人一种很温柔的错觉。 苏明御专注的神情让人觉得异常心安, 仿佛能担得起世间任何不平之事。 可能是这份气质太过强烈, 祁决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身上。 苏明御施完针后, 略显疲惫地倒在床上。他的体质早已不太适应长期处在艾草焚烧的环境中。 白楚清手臂经脉处黑色的纹理已淡去了些。祁决开窗散去房内呛人的气息, 走至苏明御身侧, 倚靠在床边:要不要放松一下? 苏明御从锦被中抬起眼来,看上去有些疲惫,笑容却很云淡风轻,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莫名地有些宠溺:怎么放松? 祁决扒拉起苏明御,按着他的肩帮他揉了揉,苏明御难以想象像祁决这样的人也会替人揉肩,再平静的语速也难掩他心中的诧异:你还会这个。 这个不是有劲就行了,还需要什么?祁决对他的质疑很是不解,转念一想,笑道:哦,忘了你没劲。 毕竟施个针都能施出这副模样的人也很少。 大概男人在这方面多少都有点较真,苏明御冷笑一声:你以后就知道我有没有劲了。 苏明御从未在祁决面前说过如此随心的话,祁决第一次觉得幼稚气的苏明御如此可爱,忍不住清声逗他:拭目以待。 午后苏明御沐浴换了身衣裳,将身上的艾草味彻底除尽。白楚清也悠悠地醒了过来,身体感觉比往日更虚弱了几分。祁决跟白楚清道明了施针等事,白楚清不是很相信苏明御,但他更担心自己的身体,也就欣然同意了。 几人在第二日清晨开始赶路,于十日后行到了曲宛城。曲宛城是座偏远小城,常年饱受战乱侵扰。众人于日暮时分赶到当地,城门竟已无人把守,城墙上满是炮火留下的灰黑的斑驳的痕迹。 众人牵马步行入内,残破的旌旗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城内已找不到一家完好的客栈。祁决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破旧民房内亮过一瞬的烛光,又忽地灭了。 众人前去敲门,隐约觉得似有人透过昏暗的窗口在打量着他们。等夜风吹了好几回,常硕缩着脖子在地上跺脚跺得腿麻时,门终于开了。 一位蹒跚的老妇人略带警惕地看着他们:几位是外乡人吧? 白楚清颔首道:城内无处可居,故来叨扰老人家。若老人家不太方便,我们这就离开。 进来吧。老妇人转身踉跄了一下,苏明御上前扶住她。 老妇人站稳后摆摆手,进屋取了根蜡烛递给众人:黄岐军每过几个时辰就会进城扫荡,切记不要发出动静。这根蜡烛你们几个人共用,现下赶紧去放好行李,入夜时分黄岐军会进来再次巡视一番,一旦被他们发现这里有人居住就大事不妙了。 祁决点燃了蜡烛,这根蜡烛仅能照亮方寸之地,众人的行动都变得异常不便,但无人大声喧哗。他们都知道自己可以一走了之,甚至与前来扫荡的黄岐军打斗。但此地一旦被黄岐军发现,老妇人就失去了最后一个容身之所。 老妇人拿出米糠招待众人,她告诉他们之前黄岐军扫荡的时候自己就躲在家中的地窖里,地窖里有许多囤积的食粮。可惜出来的时候家中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个干净。 常硕安慰道:当今圣上一定会加大兵马收复曲宛城的。 哪朝的兵都一样,若是当朝开阔了新的疆域,只会更加凶残。苏明御说的离经叛道,祁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6) 天更暗了几分,众人借着一点点微光走到了今晚住宿的房内。祁决熄灭了烛火,四周彻底暗了下来。 苏明御躺在床的里侧,心忽然一阵剧痛。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声,萧珏一定在给自己的易心丹中做了手脚。 现下时日一到,便开始发作了。 今日赶了一日的路,中途没有停歇,疲惫感让众人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苏明御艰难地坐了起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一定会发出动静,引来黄岐军的注意。 况且他也不愿在他人面前示弱。迄今为止,他在祁决面前讲述的过去大半都是编造的,这也是他可以坦然提起过往经历的原因。他不太相信任何人,并且极其害怕难看。 可几年前,那些人偏偏喜欢看他受苦的模样。 他被迫一次次适应,适应痛苦,适应难堪的处境,却从未有过妥协。于苦难中,越清醒的人越痛苦。可他的性格注定了自己无法共沉沦。 苏明御在夜色中找到一处荒凉的废墟,于心脏处传来的剧痛令他几近昏厥。他躺在枯草之上,脸色惨白得吓人。 门外传来马蹄纷沓之声,祁决本就睡得不是很沉,现下醒来很快便发现苏明御不见了。要说对苏明御完全没有怀疑是不可能的,但那么晚他能去做什么呢。 祁决翻身下床,出门寻找苏明御。 苏明御由于丹毒发作,并没有走太远。祁决在方圆数里内搜寻了片刻,最后在一处废墟里找到了他。 苏明御看上去已经没有太多意识,只有苍白的手指仍紧紧攥着枯草。 祁决走至他的面前,微弱的月光下苏明御的状态看上去十分不妙。祁决拨了拨苏明御的手指,他依旧下意识地攥着枯草,毫无反应。 苏明御的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捂在心口处,身上的体温仿佛被抽离了般急速下降。 祁决搭着他的肩,用内力帮他维持体温。 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丧命了。但苏明御的体质与常人有异。萧珏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想着给苏明御日渐猖狂的行为一点警告。 苏明御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只是依然很虚弱。 我觉得你挺神奇的,平时看起来也不像要脸的人,当初刚认识我不久,都可以对我坦诉衷肠,为何现下却喜欢自己一个人抗。祁决说话向来直白,这也是他言辞犀利的根源所在。祁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拨了拨他的头发:认识越久越害羞吗?我又不会嘲笑你。 苏明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夹杂着一丝青黄的病色,显得异常好看。 好了好了,我不气你了。 再有一次,你就死定了。苏明御恶狠狠地威胁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中的虚弱使他说的话没有丝毫威胁力。 祁决本来只是想让苏明御清醒些,现下却觉得苏明御现在的模样实在有趣。 他当然不会认为苏明御是因为害羞才一个人躲起来,毕竟前一晚还那么主动的人,不可能过了一夜就变了性子,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可能是刚刚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苏明御现下的言行随性了许多。看着确实可怜,可可怜中还带着一丝搞笑。 祁决看着苏明御炸毛的样子越看越喜欢,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还有隐约的火光传来。 这里不太安全。祁决收起了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我们换个地方。 祁决试图拉起苏明御,苏明御像没骨头似的摊了下来,能感觉到是真的已经痛极。 祁决看着近在眉睫的黄岐军,一把抱起苏明御,隐入夜色之中。 第32章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轻声建议道:比起被抱,我还是更喜欢抱别人。 周遭荒芜的景色飞快往后退去, 马蹄声也渐行渐远。 苏明御在剧烈的疼痛下仍能依稀感觉到祁决的轻功极高,在檐间屋角、保持那么快飞速前行的情况下,身形还能极稳, 起码他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黯淡的月色中, 一抹白色的身影跃过废墟, 越过枝桠,掠过浮木堆浮的水面, 被夜风吹过几回衣角,落在了一处矮矮的屋檐上。 祁决将苏明御轻放下来,苏明御的脸色还有些发白, 不过看起来已经熬过了那段危险期。 檐上的瓦砾经过战乱已变得残破不堪,虽然苏明御不太喜欢被人那样抱着, 但的确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他不想将硌脚变成硌屁股,只好步伐虚浮地站着。 你这是什么病症?月光下祁决的神色清明而肃然:我不太相信是先天心疾。 苏明御正欲开口,又听祁决补充道: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当初你可是保证过会完全相信我的。 苏明御顿了顿,说出了跟之前毫无变化的答案:易心丹发作。 所以你之前说的上个月刚服过是骗我的。祁决道。 祁决惯有的声音便偏清冷,此刻语速正常,语调平淡,叫人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苏明御只能凭惯有的逻辑推断他生气了, 但此话不像兴师问罪, 甚至连淡淡的控诉也算不上。 苏明御当初撒谎虽是习惯使然,可究其深层的原因也是他从未把祁决当过自己人。在他心中, 祁决只是一个连接自己与海时域秘图的纽带, 易心丹与祁决毫无关系。事事皆应分门别类, 各自清了, 一旦牵扯太多, 只会横生枝节。 我不想让你担心。苏明御开口说了句好听的话。他并未看向祁决,目光似没有落点,悠悠扬扬地飘向远方。 包括刚才也是,苏明御缓缓道:不想让你担心。如果我待在房内,可能会招来黄岐军。我认为自己能熬过去。 我该相信你吗?祁决看着苏明御道。 又是一句语调平淡,没有丝毫起伏的话语。 苏明御习惯了不与人交心,更何况此人他注定不能交心。 但不知为何,可能自己见过太多歇斯底里的感情,如今听到如此平静的质问。 反而让他有些于心不忍,甚至因为这份于心不忍而有片刻的迟疑。 我说的都是实话。苏明御看着祁决,极具耐心地说道:如果我知道你会出来找我,当初我也不会瞒着你。 祁决知道苏明御已无大碍,毕竟他伤痛在身的时候根本没精力说这些话。 而他现在耐心和温柔的模样仿佛自己问十句,他就能一一答上十句。哪怕他此刻的嗓子已经哑得不适合说话。 如果他真的另有所图,那么这份敬业精神实在令人动容。 祁诀看了看远方蒙蒙亮的天际:天快亮了,现下回去还来得及补一觉。 苏明御对祁决给的台阶相当受用,只可惜还没回过神就被抱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轻声建议道:比起被抱,我还是更喜欢抱别人。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祁决不动如山地回了过去。 马蹄声比旭阳高升得更早些。 黄岐军于十日前破了曲宛城,此后每日进城扫荡。确认清民后,边塞的蛮人会入住曲宛城。废墟重建,硝烟散尽,到最后又是一派繁花盛景,无人在意废墟下掩埋的枯骨。 乱世之中,虽焚膏继晷,仍难以为继。地窖中的食粮哪怕能维持一年的口粮,边塞的蛮人也不会等待一年才将此地占为己有。 众人在房内收拾行囊,老妇人过来收回烛灯。苏明御看着身侧的老妇人,忽而道:阿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老妇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先前曲宛城城门大破后,是有城民往外奔逃。但他们家中无马,很快就被随行而至的黄岐军斩于马下。而她反倒因躲在地窖中而逃过一劫。 老妇人不敢想象能逃出这座城,更不敢想象自己能在这座城外生活:我的前半生就没离开过这座城,外面的世界究竟怎么样我都不知道。如果那些蛮人真的要来,那也是我的命。 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这世上认命的人多,拘泥现状的人多。总有人比起适应环境,更愿意看着悬在头上的刀缓缓落下。 苏明御的脸隐在窗棂打下的阴影中,没再说什么。如果她真的认命的话,又何必只靠一盏昏暗无光的烛灯在暗夜中摸索过日。她分明想活下去。 祁决推开窗,白色的灰粉随风飘进窗内,淡淡的焚烧味飘散在空气中。 那是曲宛城城民的骨灰。 这里早就不是曾经的曲宛城了。祁决道:你守着的不过是座空城。再怎么烧,满城的尸体也不会一次性烧尽,他们只会腐烂变臭。而后蛮人侵入,瘟疫四起,生灵涂炭。而在几百里开外,依旧桃花满枝鳜鱼肥。 祁决的眼眸颜色偏浅,盯着人看的时候格外生动。老妇人的心开始微微动摇,她不敢再听下去,连忙端着蜡烛走出房门。 午时过后,黄岐军会再次进城巡逻一次。待到他们巡逻完毕,便可趁着这个空隙出城。 众人去后院隐秘的废墟中牵过马匹,门外响起并不陌生的马蹄声。 苏明御拿起一旁的行囊,衣袖划过桌角,一个杯盏顺势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 有人在那里。随着一声高喊,门外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兵器在碰撞间发出嗡鸣。 众人忙翻身上马,这厢黄岐军已经破开屋门。苏明御纵身上马,朝老妇人伸出手。 黄岐军手中的长刀锃锃发亮,而苏明御葱白如玉的指尖看起来却有几分温暖,老妇人下意识地搭上苏明御的手。 长刀擦着她的肩膀而过,苏明御一手牵着马绳,一手甩出机关扇撞向军兵的手腕。军兵吃痛脱力,长刀甩落于地。 机关扇回旋收回苏明御的手中。众人穿过小巷,踏上大道。身后仍有大批兵马穷追不舍。 老妇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那么不想死。 苏明御快马加鞭,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左手往后一甩袖。数枚暗器精准地命中他们的膝盖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军兵摔倒在地,马匹受惊脱缰而去。 这番群体命中率便是当年武林暗器榜首的秦六侠也要逊色三分。 黄岐军旗下军官摆手道:不必再追。 但首领.. 只是放走了一个老妇人而已,那些人的功夫深不可测,没必要为了他们折伤我们弟兄。 是。 众人疾驰出城,皆显狼狈。大难过后,众人于城外一处桃林间休整。花眠越看着苏明御愤然道:要不是你毛手毛脚,我们也不必如此仓皇。 抱歉。苏明御轻声道了句。 花眠越走上前抓过苏明御的衣领:你认错的态度就这么敷衍吗? 苏明御冷然看着他:抱歉,我不该毛手毛脚,让你们随我落荒而逃。甚至害得你的外衫被树枝划破。你若肯原谅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谅解之恩。 谁要你做牛做马。花眠越显然没料到苏明御会那么好说话,不自在地放开他,色厉内荏道。 苏明御取下水壶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接过来喝了几口。苏明御随后将一袋纹银递给她。老妇人忙伸手推拒。 我毁了你一个家,自当赔你一个家。苏明御道:若不是我引来黄岐军,你也不必慌逃出城。 老妇人知道就算没有苏明御,几日后,等城中的骨灰烧尽,蛮人入住曲宛城,自己的居所也会不复存在。 苏明御从怀中拿出引潮石放于地上,引潮石幅度极小地向西北方向移动。 他开口道:我们接下来刚好要经过枕江城,那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是个定居的好场所。 祁决远远地看着苏明御和老妇人在那交谈,片刻后见苏明御起身往自己这边走来。 祁决抱胸看着苏明御,半响缓缓开口道: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说我儿时走丢后,在被圣明教左护法救济前曾被一位老人养了数月,最后老人被官兵所杀,我便一个人留在那座鬼蜮之城。苏明御侧身和他靠在同一株桃树上,你信吗? 祁决挑了挑眉,苏明御轻笑一声,眼中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看她可怜罢了。 第33章 自己无法抗拒喜欢他。 祁决侧身看着苏明御, 苏明御没有偏头去看他,但余光总是能感觉到的。 气氛到了,不做些什么仿佛不对, 苏明御伸手从祁决的耳畔探过, 摘了枝桃花递给他:送你了。 祁决拿着桃花, 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一不小心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苏明御只当没看见。苏明御擅长主动出击, 现下与其说是对付不来祁决,不如说是暂时没有适应有所回应的祁决。 众人在枕江城和老妇人作别,于当地住了一夜。 苏明御在枕江城内替白楚清施了第二次针。白楚清的浑身内力似被打散般, 缓缓散去。 他的内心有些惶恐,虽然祁决与他说过这种调理方法会有经脉受损, 内力凝聚不起来也是正常。后期是可以调理过来的。但施针的人也不是祁决,白楚清打心眼里就不是很相信苏明御。 苏明御施完针后真像个大夫一样像模像样地嘱咐道:再躺半个时辰就可以出发了。 白楚清没有应他,他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 拿着针袋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从枕江城出发,驾马走了山路。 顺着引潮石真的能找到海时域吗?常硕快马行了一上路,已到了疲累的时候,此刻随着骏马一颠一颠地晃着, 闲时忽然开口问。 海时域飘忽不定, 引潮石不能指向某个具体的地点。当年秘闻录中也是这样记载的:顺着引潮石的方向走,海时域总会出现。苏明御接过常硕的话。 虽说秘闻录中记载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但如果不去行动的话, 就一定找不到海时域。苏明御忽而笑了, 淡声说道:说到底这世间之事不都是如此, 尽人事, 知天命。 常硕嗷了一嗓子:听了你的话感觉更绝望了。 是吗?苏明御轻笑一声,我倒觉得很积极。只有尽完人事,才有资格听天命。 他说此话的时候阳光正好,杨柳岸的倒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祁决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苏明御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不管他披着什么皮,打着什么心思,祁决的内心都无端对他生出几分亲近之心。那是一种对同类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午时已到,众人下马休整。祁决和苏明御坐在湖边吃着干粮,苏明御挑了几块扁平的石子在湖面上打水漂。 石子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在湖面上点了七次,最后没入水中。 祁决见他玩的有趣,捡起身边的一颗石子向湖面扔去。 灰白的石子撞向水面,碰溅出数米高的水浪,带来清爽的凉意。 祁师兄你们在玩什么?常硕听到动静,咽下嘴里的干粮往后转,正想过去凑热闹,见数米高的水浪落回湖面,巨大的水花溅到两人的身上。 常硕能感受到笼罩在他们四周的低沉的气压,往嘴里塞上半张饼,不说话了。 祁兄真是内力深厚。苏明御拉长了音称赞道,他将身上的水往下抖落,嘴角带着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的笑容,发间和脸上湿成一片。 祁决看着苏明御狼狈的模样,水滴从他的脸颊上不断地滑落到下巴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帮他抹去脸上的水痕。 苏明御显然没有预料到祁决的这一举动,有些僵硬地坐在原地。而祁决在碰到苏明御光滑的脸时也已经回过神来。他有点搞不懂自己,但手都伸出去了,现在收回更奇怪,他只能有些心虚地用指腹在苏明御脸上加大力度地擦了一遍,擦完后还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脸,试图打散这种暧昧的氛围。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7) 祁决抽回手,看着苏明御脸颊上的轻微红印,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轻不重有点误解。 但苏明御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像是完全丧失了痛感,从祁决身上散发的宠溺气息险些让他这个直男将自己所处何地都忘记了。 祁决觉得自己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无论在心里演示多少遍,他都觉得自己对白楚清做不出擦完脸还掐一把的举动。 他难得有些心绪难定,虽然没有体现在脸上,但他从苏明御的身上移开视线后,余光都克制着没往身侧扫。 苏明御已经回过神来,右手关节下意识地叩着身下的青石,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样坐下去不是办法。祁决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苏明御刚才已经吃了三张饼,祁决当然看见了,但现下出去拿东西是离开此地的最佳方法。 嗯。苏明御应了一声,他看向祁决,略带冰凉的左手虚搭上他的手背:脸有点疼。 对不起啊。祁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说过那么软的话,说完此话却又没了后话,良久才憋出一句:..要不我让你掐回来? 苏明御被说得心中一动,目光清浅地在祁决的脸上转了一圈,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咽下心中的那一句好啊。 不用了。苏明御静静地注视着祁决,随后悠悠地别开视线,像是自嘲般轻笑了声,无可奈何地说道:我舍不得。 祁决彻底坐不住了。 我去给你拿东西吃。祁决清声道了一句,像持刀的歹徒般慌忙离开犯罪现场。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实在有些问题,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他喜欢的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让你掐回来这种有失水准的话。 但这个人是苏明御。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犹豫。自己无法抗拒喜欢他。但哪怕苏明御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解释一遍,自己都做不到完全信任他。 湖边少了一人,显得更空旷了些。苏明御拨拨脚边的石子,不甚挑剔地选了块长石。 这次的石子在水面点了八下。破记录了。 湖面的微风吹动苏明御睫毛上细碎的水珠,他的眼睛如被月光照亮的平湖,潋滟的是水中的月光,而湖面仍自平静着。 第34章 只剩下眼中那一点异乎寻常的认真:你能不能对我真诚点? 顺着枕江城周围的山脉走, 过些时日便会走到朱雀岭。 白楚清在马匹上颠簸,由于经脉受损,体力也受到影响。祁决等人为了等他休养, 不得不放慢行程, 当晚只好在山林夜宿。 此处恰好是一片八角树林, 八角树木不易引燃,加上地处潮湿, 只能另寻燃木。 白楚清已经没有体力,脸色苍白地靠在树上。祁决本想一人前去,但看到苏明御带着期待的眼神, 不得不问了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方才在马上晃了一路,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完整的心理建设, 甚至还在心里模拟了祁决会主动做的事情,包括但不局限于牵手、拥抱、捏脸、亲吻。 并且这些事极有可能会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发生,苏明御越想越觉得好笑, 忽然觉得如果当初自己以知己的身份接近他会不会更好些。 可惜当时祁决有个追求对象白楚清,苏明御要的是成为祁决在危难关头第一个想起的人和最后关头所能给予的唯一信任的人。既是如此,白楚清在祁决心里的位置必须往后稍稍。 祁决侧身等苏明御,目光不经意间地在他脸上扫过,却没有停留, 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 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远方。 本来花眠越还想横插一脚,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矜持的毛病。祁决不问苏明御还好, 一旦问了, 自己这个主动贴上去的就显得十分多余。拾柴也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 常硕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风起云涌, 兴致勃勃地说要去打猎开荤。花眠越斟酌了下, 自己和白楚清并不太熟, 与其相对两无言,不如去打打猎散散心,便将马绳系在树上,和常硕往另一片林里去了。 白楚清一人在树下休整,从怀中抽出许久未曾打开的波斯教功法。 远处祁决和苏明御的身影已经不见。 若换做往常,祁决一定会问问自己有没有事、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但祁决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方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以至于连固有的嘘寒问暖都忘了。 白楚清看着手中的波斯教功法,当时自己的经脉里出现黑气时自己确实害怕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可能波斯教的功法本就是这样的。 一个强大的功法必然有利也有弊。而自己按着苏明御的方法医治,内力一点点散去。谁又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呢。 白楚清的心中出现了动摇,如果祁决已经不喜欢我,我还内力尽失,那我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到头来吊箩挑水两头空。 他看着自己因病色而变得苍白的指尖,像是下定决心般,面无表情地将苏明御嘱咐自己按时服用的药丸倒了。 雾山派并非只有刀宗和剑宗,还有其他宗门,其中就包括药宗。每年年末药宗事务繁忙的时候,白楚清和其余几个弟子就会被派去帮忙,一来二去,收了不少丹药。 一般行走江湖的人多半都会些鬼魅伎俩,带些毒性的丹药和暗器颇为常见。但祁决不会,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自信,还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白楚清想到祁决,心中似有光隐隐约约透进来,手中的动作也不再犹豫。他将红色的丹药倒入苏明御给自己的药瓶中,余下一粒放在自己手上。 他只知道这个药的功效,却不太清楚这个药对自己的伤害到底有多大,出于本能地有些畏惧。但这迟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将丹药咽了下去。 他不想再陷入两头落空的惶恐中,这一次,功法和祁决他都要。 四周都是泥泞的山路,只有不远处的前方有一条溪涧。祁决跨上有些摇晃的独木桥,将手递给苏明御。 苏明御伸手搭过去。黄昏的日光在涧中流淌,安逸和闲散的气息像风般拂过林间的每一片树叶。 你今晚想上半夜休息还是下半夜?夜宿山林不太安全,轮流值夜是必要的。 上半夜吧。苏明御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毕竟先前他连着几夜没休息过的情况都经常发生。 嗯。祁决轻轻应了声。 祁决好不容易起了个话头,就这么被终止了。他平日里爱开玩笑,跟苏明御虽然开得比较少,但也不是没开过,不知为何现在却开不了口。 可能是刚刚察觉了自己对苏明御的喜爱似乎比想象的多,有点兜不住了而产生的惶恐。 这份惶恐让他不得不想以后,想将来。想知道苏明御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怕知道他确实是那样的人。 相比之下,苏明御就显得轻松得多。既然话题已经偏向闲谈的性质,苏明御状似无意地掰扯道:祁哥哥平日里除了剑术还会些什么? 苏明御早就发现了,祁决除了容易受道德约束,吃软不吃硬外还会被可爱可怜的事物所打动。并且相当喜欢哥哥这个称呼,虽然面上不说,但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对自己的容忍度都会高上许多。 果然,苏明御感觉祁决握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像是失聪了般完全默许了这个称呼,兀自应道:拳法,掌法什么的也会些。 见苏明御低眼望向涧水,补充道:我也会水。 哦,是吗?苏明御挑了挑眉,那祁大侠当初还对我见死不救。 我不救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一提到当初,祁决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苏明御身上那些未知的谜团,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没了? 哦。苏明御应了声,慢悠悠地解释道:之前为了避免你们认出来,在身上涂了些木芷粉,现在成习惯了。你想闻我今晚就可以洗了。 祁决看向苏明御,苏明御毫不介意地任他打量,眼里的笑意似将春色放大到了极致。 可惜祁决再也没了心情。苏明御身上的味道加以利用能有致幻的效果,混上酒后更具有催情的功效。 苏明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遮掩身上的味道不足为奇,但他却对自己只字不提。 祁决沉默地走着,心事重重。他想此人的疑点都这般层出不穷了,为何自己还是心不由己。 前方葱葱郁郁,苏明御忽地拉了祁决一把,可惜已经晚了一步,锯齿状的植物划开了祁决的腿,鲜血沁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 苏明御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有心事。 祁决没有回答,蹲下来处理伤口,熟料苏明御抢先了一步,动作娴熟地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低头帮他包扎起来。 苏明御的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温柔,是他极力掩去却又掩不去的东西。 他一边包扎,一边轻笑着揶揄道:剑道第一高手原来连这么简单的「偷袭」都躲不过,要是让别人知道,估计以后没人跟你正面交手了。 祁决的心情很沉,不是很想搭他的话:你别闹了行吗? 祁哥哥不至于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苏明御抬头看了祁决一眼。哪怕眼含笑意,祁决却感觉他在观察,观察这个玩笑有没有开过火,观察自己的反应。甚至根据自己的反应而思量下一步的行动,带着谨慎而探究的态度。 祁决没由来地生起一阵怒火。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既能不交付真心,又能厚着脸皮地叫我哥哥的。 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百般遮掩,让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祁决的心中愈发烦躁,偏偏苏明御还要死不死地说了句:你真生气了? 没有。祁决的话回得很快,语气中带着山雨欲来的隐怒: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挺吵的。 不是你当初躺在干草堆里哼哼的时候了?祁决平日里言辞犀利惯了,下意识地说完此话后看到苏明御有些泛白的脸色便已经有点后悔了。 他本意不想伤害苏明御,谁会想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苏明御的脸皮是厚,但他怕难堪,怕真正意义上的难堪。这一点祁决心知肚明。 祁决轻叹了口气,他心中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看向苏明御的时候却仿佛荡清了一切,只剩下眼中那一点异乎寻常的认真:你能不能对我真诚点? 苏明御微怔了下:我对你不够真诚吗? 祁决心中苦笑,他不想再问问题了,他知道苏明御一定有办法解释。但信任这种东西,苏明御从一开始就没给过自己。 祁决觉得心中似有一团火,越烧越旺,烧掉了自己的最后一丝耐心。他拉过苏明御的手,在他靠近自己的一瞬间重重地吻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吻,更像是在宣泄某种难言的情绪,以至于在唇齿碾磨间,能清晰地感受到些许痛感。 祁决的动作并不温柔,但苏明御还是给了回应。 一种被动的却不显冷淡的回应。 暧昧的气息还未散去,苏明御的呼吸略显紊乱。他先前做足了心理建设,现下明显已经适应了,甚至主动问道:你的腿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你好好考虑。祁决搂着苏明御的脖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我等你。 不用, 一点小伤。 祁决的衣衫上染了一片血迹,此伤说大不算大,说小也绝对算不上小。 苏明御俯下身, 示意他上来:不用客气。 祁决这次没再拒绝。他想靠近苏明御, 用自己的方式接近他。但如果苏明御能主动些, 他更能感受到苏明御是在乎自己的,甚至会诡异地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他只是还没有适应和人敞开心扉罢了。 苏明御背了祁决,不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拿起那么重的剑的。 祁决的手搭在苏明御的肩上, 感受着他瘦削的肩胛和后背,仿佛触碰到了他隔了数万重山的过往。苏府不会亏待他, 但这些年他每夜被梦魇所扰,又何曾真正安眠过。 祁决的心中更怜爱了几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侧:累不累?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却还是用提议的口吻道:我下来好了,再拖会儿伤口都该愈合了。之后我们还要将柴木带回去。 我们才走了几步啊。苏明御觉得好笑,在你心里原来我那么娇弱吗? 也许吧。祁决反应过来也有些失笑,确实连十步都没走出去。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其实你再娇弱点也没什么, 我也不会让你做什么粗活。你安安心心地给我当个贤内助就好了。 苏明御的声音拔高了些, 笑得贱兮兮的:骗我给你当贤内助呢,想得美。你娶得起我吗?我再怎么说也是淀州巡抚家的少爷。 淮城祁家富可敌国。祁决轻轻道:我家就我一个独子, 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苏明御头一次从祁决骨子里的心高气傲里品出一丝甜味来, 顺着他的话玩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你好好考虑。祁决搂着苏明御的脖子, 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我等你。 夕阳没入远方的山峦, 前方的山路已不再崎岖泥泞, 苏明御和祁决拾了柴后一起回去。常硕和花眠越没打到什么猎,最后在溪边捉了几条鱼。 白楚清仍然靠在树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泛着些许青白,让人难以忽略。 伤口又裂开了。苏明御拍了拍祁决的肩侧,语气平淡道:要不是你后来非要自己走,现在确实已经愈合了。 祁决自知理亏,无奈地笑了笑:谁让我比较疼媳妇呢。 不敢。苏明御的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出口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祁决低笑了好几声,等苏明御上完药,祁决坐到一边生火时,他总算看见了白楚清青白的脸色:师兄,你还好吗? 白楚清没有回答,祁决以为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不由得紧张了几分,快步走到他面前:不舒服吗? 祁决欲用手背探测他额头的体温,被白楚清一把甩下。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看向白楚清。 你不是和别人聊得很开心么,等我死了再过来好了。白楚清看着祁决,眼圈红了大半。 或许是白楚清猩红的眼圈太过刺眼,祁决耐着性子解释了句:刚才在处理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你以前也没那么娇气过啊。白楚清很是不满他的回答,像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悲伤地控诉道。 祁决看着白楚清,长久平静地看着,直到白楚清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觉出自己话中的不妥之处。 祁决却没有这个目的,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几年前从未了解过白楚清。 所以才会在先前得知白楚清将自己当做假想敌时会显得那么失望。 祁决默然半响,像处在一个四面漏风的陋室里,穿堂风擦着他脸呼啸而过。冷冷的,像失去了温度般。 原来在白楚清心里,自己剑法超群只是天赋异禀,自己能忍痛是理所应当。 但谁又是生来这样呢。 祁决小时候划破了点手指,自己的娘亲都会把他抱在怀里哄上老半天。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8) 云变黑就会下雨,人受伤了就会痛。祁决的眼里闪过一丝易碎的情绪:我先前重伤时从未表现过,是因为生死关头情况不允许。不代表我不会痛。 祁决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白楚清见惯了祁决追逐自己的样子,无论是示好还是关心,哪怕是带点小高傲地展示自己的长处,他的言行从来都是鲜活的,不像现在这般冷淡。 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过去的祁决正在离自己远去,终于后知后觉地慌了起来:是伤得很严重吗?我帮你看看。 祁决轻轻摇头,在白楚清靠近的一瞬间身体下意识地往外偏了点距离。 虽然微不可见,但白楚清就是感觉到了。 他以为祁决正在气头上,识趣地转移话题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身体好像比以前更加不舒服。 祁决用手背贴了贴白楚清的额头,没有发烧。他现在的模样除了脸色青些、虚弱些,也看不出什么其他毛病。 大概是路途劳累。祁决看着他,合理地建议道:师兄你要不要先回雾山静养,我们几人不会让阴阳册落到他人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楚清的语气骤变:不想见到我了是吗? 白楚清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受伤,声音清冷道: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祁决恍惚有种错觉,时间倒流到比武擂台下,白楚清对他说自己天赋异禀,不用努力也能轻而易举就能赢下论剑大会的时候。 也是那时起,自己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和他维持的平衡都建立在自己单方面无尽头的追求的基础上,一旦自己懈怠了,所有藏在暗处的矛盾都显现出来了。 他从未了解过我,也永远无法和我感同身受。 而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甚至不再愿意将这份追求甘之如饴的进行下去。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静养而已。祁决的思绪回到现下,他停顿了许久说出了这番话。 白楚清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语气缓和道:我感觉不是旅途劳累的问题。 祁决已不想再陷入这个死局,站起身道:既然你不放心,我去找苏明御来帮你看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不想说就算了。祁决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总有一天都会知道。 苏明御已经驾轻就熟地烤完一条鱼, 正想吃,余光瞥见祁决走了过来,心痛地将鱼递过去。 祁决接过烤鱼, 俯下身问苏明御道:我师兄的身体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能帮我去看看吗? 按理说已经第十日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苏明御说完这句话,祁决已经不动声色地向他伸出手, 他搭上祁决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你这方法在其他人身上试过吗?祁决与他并肩走着。 圣明教的教众有不少偷练过波斯教的功法,不过都是些粗浅的功法。苏明御坦言道:我不知道白楚清他练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我也没见过。祁决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说这功法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他父母当年惨死,我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两人在离白楚清几米的地方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白楚清警惕地看了苏明御一眼, 苏明御无视了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面前:我来帮你看看。 白楚清将手腕递给他,苏明御搭上他的脉搏。他的脸色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看不出是好是坏。 他怎么样了?祁决在一旁问。 白楚清的脉象已经逐渐平稳,是好转的迹象。 直觉告诉苏明御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苏明御漠然地收回手,他也确实想看看白楚清在耍什么把戏,回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累了。 此药的发作有滞后性, 初期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而已。白楚清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 才敢放心让苏明御诊脉。 这样等到真正发作时,他知情不报, 蓄意谋害的罪名就坐实了。 既然如此, 师兄你好好休息。祁决对着白楚清道了一句, 和苏明御一起走了。 你就这样让你的大师兄一个人待着不太好吧?苏明御嘴上说着不好, 脸上却挂着略有些小得意的笑。 像黑暗中攒动的小火苗,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掐灭它。 祁决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却不下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个人才能好好休息。 苏明御眯起眼,语气无奈地「喂」了一声。 祁决想笑却硬生生忍住了,拎着烤鱼尝了一口:挺好吃的。侧身看见苏明御沉默中却有千言的眼神,拉了拉他的手笑道:走,我帮你去烤。 按理说五人应该聚在附近,但白楚清的身体状况闻不得浓重的烟味,常硕和花眠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个偏远的地方烤鱼。 今夜的月光异常黯淡,花眠越和常硕的吵闹声很远,浸在灰蒙的夜色里。 苏明御坐在一旁等着,目光平淡地看着祁决的侧脸。祁决的肤色很白,带点凉薄与冷意。他见过许多异域人,也羡慕过他们的金发碧眸,此刻忽然发觉黑发其实也挺好看的。 柴木上炸了点火花,发出噼里的声响。祁决在一片火光的红晕中回过头来,冷淡的脸映了点颜色,他的目光相当柔和,似乎是带点爱意的。 祁决将烤好的鱼递到苏明御的嘴角,咸咸的鱼皮在他嘴角留下了一点黄色的焦迹。 苏明御很想说你直接递给我就好了,但当他看到祁决自然弯起的眼角时,他就明白了多说无益。 祁决分明是在逗自己这方面找到了新的乐趣,乐此不彼。 他有些无奈,祁决对白楚清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等癖好,为什么轮到自己就那么喜欢欺负自己。 苏明御伸手想将嘴角的焦迹抹去,却见祁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布帛,小心翼翼地帮他擦起来。 期间偶然和苏明御的目光对视上,还会冲他淡淡地笑。 那笑容实在很迷人,带点眷恋和宠溺,却不过分张扬。 苏明御的心罕见地动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祁决所做的一切可能只是下意识地想亲近他,触碰他。 他垂眸看着祁决的侧脸,难得想配合他花前月下一番,话至嘴边,却见祁决低低地笑道:转过去一点,让爹爹帮你擦擦另一边。 呃苏明御收回了刚才的想法,他只是想逗自己罢了。 夜半时分,众人聚在一处休憩。常硕和祁决于上半夜守夜,其余三人均已入睡。 苏明御的手搭着祁决的手背,睡着睡着就靠到了祁决的身上。 祁决总觉得自己很不了解苏明御,现下拨开他的头发,看着他睡得酣熟毫无防备的睡颜,忽然有些安心。 常硕犯困地打了个哈欠,见苏明御半天没有挪动的迹象,轻叹道:苏公子睡相也太差了。 祁决听到此话,很不留情面地笑了下,附和道:是啊。 祁师兄你不用不好意思,常硕道:你这样被靠上一夜,早上起来肩膀肯定全麻了。推开他就好了。 祁决没有接话,悠悠地转了个话题:你也休息吧,我一个人守夜就好。 这怎么行。常硕一脸正直道:我怎么能让祁师兄你一个人守呢。 祁决无奈地轻笑了声,没再理他。苏明御歪着脑袋,呼吸均匀而绵长地喷吐在自己的衣衫上,举止风流而又显亲近。 祁决打量了他两眼,觉得很是有趣。 夜半的冷风刮着林间的残枝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苏明御翻了个身,冷风顺着他的领口灌了进去。苏明御蹙了蹙眉,忽而喃喃道:我会救你的,别怕。 救谁?祁决问。 苏明御没有回话。他极少说梦话,起码在和祁决相处的那么些天,他从未说过。 自然也没有修炼出说梦话还能一问一答的境界。 祁决自嘲一笑,心想自己真的是很不了解他。 寻常人面对未知的事物通常都会因畏惧而不敢尝试。 祁决知道自己应该远离他,只是喜欢而已。虽然抽离时会很痛苦,但也并非毫无办法。人活在世上,心不由己,身还能不由己么? 他自认还没到那种生死相许的地步。 但他不是这种性格,苏明御身上对机关术的了解,和他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是可以试出来的。 哪怕他对过去有意隐瞒,做梦的时候不是都有可能说出来。 既然不确定,去确定不就好了。既然不了解,去了解不就好了。 祁决困扰了许久的心结仿佛忽然之间在这苍茫的夜色里想通了。 畏惧不前从来不是自己的性格,如果苏明御真的是不该接触的对象,到时候的后果他也绝对承担得起。 苏明御悠悠地转了个身,犹在梦里。 不想说就算了。祁决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无畏,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总有一天都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许长君在心里哇哦了一声,故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醒醒, 别睡了。祁决一脸正经地推醒苏明御:换班了。 苏明御睁开眼,见白楚清犹在梦中,不怀好意地笑道:要不要我过去帮你叫醒大师兄? 不必了, 守夜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祁决活动了下右肩, 清声道:你和花眠越, 刚刚好。 那么心疼他啊。苏明御挑了挑眉,暧昧地笑了笑: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啊。 我不心疼你, 我的肩膀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麻着。祁决捏了捏他的脸,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你休息得挺好的。 斤斤计较。苏明御笑道:诶, 我让你靠回来怎么样? 我不太喜欢靠着别人。祁决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淡,面不改色地翻了个身, 搂住了苏明御:还是这样比较舒服。 苏明御不太喜欢被压迫的感觉,更何况祁决像抱小媳妇一样地抱着他,冷笑一声道:这样是你比较舒服, 我却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吗?祁决明知故问,眼中却有了些许笑意,像奸计得逞般妥协地撤开身:我以为你还挺喜欢的。 苏明御拍了拍起皱的衣襟,靠着树干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祁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比不上你。祁决泰然自若地应道, 像敲响了停战的旗鼓惬意地阖目睡了。 自然比不上我。苏明御收回视线, 眼中的情绪洗荡得一干二净。 你没我那么坏。 他自认所作所为是为了心中的信念,可对祁决而言, 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只是单纯的坏罢了。 他不想为自己开脱, 要达到目的总会伤害一些人, 哪朝的风云变故下不是累累的白骨。 至少, 我现在可以对你好一点。苏明御目光沉沉地看着祁决, 哪怕是安睡之时,祁决的双手也依然紧握着手中的白源剑。 手背上青色的静脉微微凸起,与华山玉石般光洁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苏明御轻轻地帮祁决卸了力,将祁决的手调整了个舒服的角度,见他侧了侧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渐上三竿,刺眼的日光照透了林间。 祁决睡醒过来,下意识地用手在身边抓了两把,最后在不远处摸到了自己的剑。 他安心下来,又情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自己向来是剑不离手的,尤其是在荒郊野岭。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自己一旦坠入情网,连警惕性也跟着下降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吃吗?苏明御坐在他旁边,见他蹙眉也知晓他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谢谢。祁决下意识地接过苏明御递来的干粮,神思仍有些恍惚。 阳光照着他淡淡的瞳仁,祁决整个人犹如神袛般显出几分超然。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苏明御忽而道。 很少有当面说的。祁决定神道:但我知道自己很好看。 说完淡淡地笑了笑,就像没人说,你大概也会觉得自己很好看。毕竟,我们的审美都比较正常。 苏明御却不上套,我好看还是你的大师兄好看? 你不需要和别人比。祁决带着几分真情实意道:你本来就是最好看的。 几句简单的话语,却因祁决过于专注的眼神而让人有些心悸。 苏明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眼下的祁决似乎变得坦诚许多,恍若清冷的烟火都变得热烈起来。 阿决,可以出发了。花眠越走过来刻意地提醒道,将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打散:下一个位置是兖州的雾都城。也是最容易出现海时域的地方。 我听说过,祁决站起身,数百年前找到海时域的人便是在一片朦胧的视野里进去的。 正是。花眠越见祁决收拾起身,又向苏明御伸手将他拉起,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语调冷淡地再度抛下一句:时候不早了,走吧。 雾都的水气重,几人走了一路,衣衫都被水气浸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恰至街市繁华一带,几人便在巷口选了家客栈入住进去。 因着当地的气候,雾都客栈浴房的数量几可比拟住房。 膳后,祁决等人便往不同的浴房去了。 明月高照,黄木梨花首衣架上的衣衫被窗台的风轻飘飘地吹起。 一道黑影落进窗内。 苏公子沐浴时都不喜欢关窗的吗?许长君大大咧咧地坐到浴池前。 你甩开那些人了? 实在太好甩了。许长君摊摊手道:梁伯为了帮我脱身,派了好多圣明教的弟子假扮成我,兵分了好几路。他们本来就对我不是很熟悉,光凭背影又能分辨出什么。现在各门各派追上的全是假货。 对了。许长君正色下来:我来是想说玉媚儿快要得手了。 她已经摸进了萧珏的那间密室。 让她凡事小心点。 自然。许长君淡色道:毕竟在她之前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 如果将易心丹的破解之法得到,你我便不用再受制于人,圣明教的许多弟子都会归顺于我们。这圣明教便不是萧珏可以控制的了。许长君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振奋。 苏明御不愿扫兴,哪怕他心中对此事并不乐观。毕竟失去了那么多人,才找到密室的入口而已。 阿决。门外传来白楚清的声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祁决略带清冷的话语顺着门缝传了进来。 苏明御看向许长君,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许长君好奇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正想从窗台出去,便听白楚清带着祁决撞了进来。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19) 许长君在心里哇哦了一声,故作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任由苏明御的眉间蹙得越来越紧。 腾腾的水气扩散在房屋的每个角落。 有许长君在,苏明御不太好出声。 师兄,这里应该有人沐浴。祁决淡声道:我们出去再说。 许长君露出几分扫兴的表情,被苏明御拿起扇柄无情地敲了下脑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苏明御的袖扣扣到一半,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无声无息, 却痛在实处。 许长君刚想抗议,见苏明御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诸多不满就着喉间的口水咽了下去。 白楚清的脸色苍白如宣纸, 如果此地真有人沐浴, 他也不愿让外人看笑话。 他松开抓着祁决衣衫的手, 见祁决轻轻拍了拍衣上的褶皱,紧随着自己走了出来。 白楚清带着祁决走至走廊的尽头, 哪怕是在尽头,由于客栈生意兴隆,人来来往往的依然很多。不是聊天的好场所。 祁决的话低低的:你有什么话不妨长话短说。 那日我说错话了, 所以你生我气了是吗? 没有。祁决态度自然地重复了遍:我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而生你的气。 可你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 祁决沉思了下,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因为师兄你也没怎么找我说话。 以前我不说什么, 你光自己一人也能说很多。 祁决愣了一下,笑道:原来师兄是喜欢看我说单口相声。 空气陷入长久的沉寂,也许是白楚清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祁决的目光落于栏外, 似乎在看空中飞扬的过去的余烬。 阿决,白楚清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知道,所以接下来 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祁决打断了白楚清的话,最后轻轻地补充了句:你要说什么?师兄,你接着说吧。 你白楚清的话说不下去了:你喜欢上了谁? 一个很好看的人。祁决道:我喜欢人的时候总是很明显, 师兄你应该看得出来。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你之前不是喜欢我的吗?你都喜欢我那么多年了。白楚清有些难以接受, 情不自禁地问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喜欢上你了,你会不会回头? 只有错误的事才需要回头。祁决道:感情这种事, 不向来都是覆水难收的吗?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 我会尽量不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祁决顿了顿, 道: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这算什么?白楚清心中冷笑, 这算你给我的最后的温柔吗?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以后尽量不在你的面前出现。祁决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 甚至连小事都想好了:夜里害怕的话,常硕师弟大概也会愿意陪你。 祁决的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近,又很遥远。 他想冲着祁决大吼一句无情,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再喜欢得久一点。可这样除了难看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了。白楚清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表面的平静,转而低喃道:我有点不舒服。 白楚清说着便虚弱地俯下身去,祁决伸手扶住了他。他借力靠着祁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祁决刚沐浴过,浴池里温热的水浸在雾气里那么久早就变得冰冷,连白衣都透着冷冽的气息。让人觉得更加难受。 但白楚清靠着他,心里却好受许多。 祁决看着白楚清额上的冷汗轻声道:师兄我送你回房吧,外面的雾气太重了。 白楚清恍若未闻,他将额头抵在祁决的肩上,仿佛在贪恋那一瞬再不复返的亲近。 祁决没有推开他,只在几秒静默后再度开口:师兄。 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难以忽略的疏离。 白楚清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祁决已经不怎么和自己亲近了。 祁决和自己睡一屋时,总会将床让给自己。他清楚这是喜欢,也因此沾沾自喜,享受得理所当然。 可直到苏明御出现后,他才明白,原来一张床是可以睡下两个人的。 白楚清的指尖嵌入皮肉里,强迫自己直起身。 你还没追到他吧,那我跟你一起等,等你追到他。此话太过违心,白楚清说得艰难:可以吗? 祁决没预料到白楚清那么快就接受了现实,但如果他能放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他对自己有诸多误解,也完全无法和自己交心,但毕竟相伴多年,祁决还是愿意继续做他的师弟。 当然。祁决想起苏明御,忽然间有点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当然可以。 白楚清只觉刺眼,这个笑容,就好像你很多情似的。 白楚清知道自己无法欺骗自己,祁决可能比起当初喜欢自己,还要更喜欢苏明御一点。 不过很快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只有错误才需要回头,我会让你知道这是个错误的。 太狠了。许长君忿忿道。 都过去多久了,要不要我给你吹吹啊。苏明御嗤笑一声,从梨花首衣架上勾起外衫,正欲起身。 许长君决定不装了,他想起来苏明御对自己更狠,那么对他的确还算温柔。 他坐在浴池边,眼见水滴顺着苏明御的黑发滑落到肩骨,又顺着肩骨向下滑去:你真不把我当外人。 都是男的,介意什么。苏明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搞得好像你喜欢男的似的。 空气忽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苏明御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 许长君张嘴欲开口,半响没放出个屁来。 苏明御低骂了声,胡乱地披上里衫,正系衣带之际,听到许长君悠悠开口:我不喜欢男的。 还未等苏明御做出什么反应,许长君又欠嗖嗖地补充道:但我欣赏一切美人。 苏明御危险地哦了一声。 但我绝对不吃窝边草。许长君飞快道。 下次可以一次性说完。苏明御甩掉手中的折扇。 不过你都跟那位祁少侠在一起那么久了,许长君一脸揶揄地笑道:我这点行为你都要介意吗? 苏明御飞快地穿好外衫:是该介意,毕竟现在的我应该全身心地奉献给他。 哪怕知道是玩笑话,许长君的身上还是无端起了阵鸡皮疙瘩:听。 嗯? 是淀州万千少女心碎的声音。 苏明御的袖扣扣到一半,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第39章 最近做了个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但我不后悔。 祁决将白楚清送回房内, 从一侧的走廊走去嘱咐小二去倒些热茶。 恰好见到方才的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明御披着半湿的黑发走了出来。 苏明御显然也没料到会碰到祁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不过他很快便定下神来, 毕竟自己是无意听到的。论尴尬, 想必祁决会比自己更甚几分。 他收回视线, 果见祁决追上自己,干咳一声:你方才为什么不出声? 想听你们聊些什么。苏明御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可惜你们的口风紧得很。 你想知道,直接问我就好了。祁决无奈道:偷听墙角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明御沉默不语,祁决心想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 难道人真的会恃宠而骄吗? 正当祁决打算说些话来缓和气氛时,忽听苏明御小声反驳道:不是偷听, 是被迫偷听。 祁决顿觉理亏,心虚地摩挲了下剑柄,解释道:方才是我师兄没站稳, 才把我推进来的。他对我最近的行为有些不解,不过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 解释什么?苏明御问。 我和他说,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祁决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苏明御的反应。 苏明御没什么太大反应。 一个很好看的人。祁决补充道。 苏明御轻轻地笑了。 笑什么?祁决问。 苏明御道:你的意思是白楚清不好看吗? 祁决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轻声道: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很好看。他看着苏明御,一贯清冷的目光都仿佛有了温度:非常好看。 有点明显。虽然苏明御早就知道祁决的心思, 但他现在的行为就像在自己耳边说上了一万遍那个人就是你。 苏明御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却没见过这样的人。像沸雪般,他本身并不热烈, 但情感却烫人得很。 我帮你擦头发吧。祁决开口道, 恰逢店小二披着抹布从一侧的走廊走过去, 话音一转:你去房内等我, 我去去就回。 祁决在拐角处追上店小二。店小二看见祁决, 露出一脸谄媚的微笑:客官有什么事吗? 祁决走向店小二,吩咐道:煮些热茶送到西面的一号房。 小二连声道好,转身去准备了。 苏明御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声音不冷不热道:一号房?我还以为祁哥哥怕我着凉准备给我的呢。 你怎么还没回房。 过来偷听祁哥哥在给他的大师兄做些什么。 下次再偷听,就杀人灭口了。祁决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苏明御随着这个捏脸的动作微微蹙眉,配上这张脸显得莫名可爱。 祁决一方面觉得实在有趣,另一方面又觉得让他这样生闷气不太好,便解释道:他方才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我才给他准备热茶。 苏明御眉心未展,半响道:我不喝热茶也会着凉。 你站在这儿吹风更会着凉。祁决自认做事考虑不够周全,方才只想着白楚清病了,也没想着让小二多准备些热茶。 因此没和苏明御计较,打算等会儿再去和店家说一下。 苏明御冷哼了一声,祁决抓过他冰凉的手握进手里:走吧。 风中的廊灯摇摇欲坠,祁决关上门隔绝了屋外的凉风。 雾天的缘故导致屋内也很昏暗,他点亮了烛台,接过架上的浴巾帮苏明御擦头发。 苏明御身上的温度很低,精神气却很好,此刻还有心思摸着祁决腰间的玉佩把玩。 这枚玉佩玉质洁白,晶莹剔透,正面上刻着一个决字,背面则是个绝字。 这个玉佩 是我祖父帮我刻的。祁决并不介意提及自己的事,我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 我以为背面会是个祁字。 祁决被这么一说,想起这两字的由来:当年起名的时候,没想好是祁决还是祁绝,就是用抛玉佩的方式决定的。 那没接住岂不是要碎了。苏明御松开手中的玉佩,下意识地调侃道:祁府果然家大业大。 别酸了。祁决借着浴巾揉了揉苏明御的脑袋,不动声色地怼了回去:嫁过来不都是你的了吗。 祁哥哥真是一点口头上的便宜都不让我占。 祁决低笑了两声,故意逗他:不会吧,你想让我让你啊?那你早点说啊。 苏明御的厚脸皮不是天生的,是后期的经历造练出来的。这就意味着哪怕练得再好,都有像纸糊的老虎一样塌掉的风险。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叩着桌案试图转移掉自己的那一点窘迫,同时开口道:决、绝,这两个字恰好是一个词。 对。祁决没料到苏明御的关注点如此清奇,不过他自认这也不算什么秘密,祖父希望我能做个决绝的人。不光如此,他还希望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 那你做到了吗?苏明御下意识地问道,声音于清冷中带着一点温温柔柔的感觉。 先前基本上都八九不离十。祁决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最近做了个决定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但我不后悔。 正确与否,总是要时过境迁才能知道。祁决看着苏明御的眼睛缓缓接了下去,我只要保证没有遗憾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他很喜欢这种被爱意包围的感觉,粘腻的,温热的,全部的珍视与在意。 苏明御不知为何被他看得心中一悸, 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话:看得出来,你祖父对你很好。 嗯。祁决轻轻擦着苏明御的头发,心绪从未如此平静,小时候我在他身边的时间比在我父母身边的时间还要多。 我记得你说过, 小时候你祖父最喜欢做机械报时鸟送给你。苏明御笑了笑,不过我很好奇,你会做吗? 我祖父曾说, 祁家只要出一个机械师就够了。 苏明御应了声:那就是不会了。 那时候我一门心思只在练剑上,他也没怎么教过我。自从他去世后,我就更不可能学了。 祁决沉默了片刻, 忽而问道:你学机关术是什么时候? 他尽量表现得随意,可他知道这件事他必须了解清楚。 加入圣明教之后。苏明御没有多少思虑的痕迹, 亦没有避讳,淡淡地说道:你知道的,圣明教的机关术在武林中首屈一指, 他们需要有人去学习这些。而我又是个毫无内力的废人,这是我能派上的最大的用场。 所以那个时候的机关楼你确实参加设计了是吗?祁决清声问。 里面的设计确实很残忍,尤其是那个用长耳猴来操纵的机械人。苏明御顿了顿,语气变得低缓,有些事情你不想做, 但必须做。而且我也不是机关楼的首要机械师, 我只是给他们打下手的。你能不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祁决道:你当时还特意过来帮我,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我就知道祁哥哥最好了。长发未干, 苏明御用手虚抱了下祁决, 讨好地说:你有想学的吗?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祁决一言带过, 没给苏明御留话的余地。苏明御从椅子上抬起头, 祁决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 苏明御意识到, 祁决的心里应该还是在意的。那等到他完全得知真相后又会怎样呢。 过往的经验让他过早地预见了结局。所谓感情,向来都是脆弱的。 祁决帮苏明御擦完头发,直到擦到不再滴水了,将苏明御用被子一卷。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0) 苏明御用手勾住祁决的指尖:还是有点冷。 我去让小二泡些热茶。祁决帮苏明御撵了撵被子,别把手伸出来了。 可我不想让你离开我。苏明御的目光于含蓄中带着热烈,小声道:我只想抱着你。 祁决不会不满足这个要求,他脱去外衣,上床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样好些了吗? 苏明御没有回答,他抬头看着祁决完美的下颌线:祁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没有。祁决下意识地回道,被苏明御打断:你不开心也不愿意告诉我。 我只是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做不到的事没必要拿出来说。祁决的眉宇间似有一股淡淡的愁绪:我不想为难你。 苏明御不信邪: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呃祁决顿了顿,你能和圣明教彻底断绝关系吗? 果然是这个。苏明御眉目微垂,抬眼时却是一片笑意,灿烂而悲凉:你等等我,等我拿到易心丹的解药,我就可以彻底脱离圣明教了。 他伸手轻轻地抱住祁决:我以后再也不会和那些人同流合污了,只做祁哥哥的乖宝宝。 你从哪学的这些词啊。祁决一时失笑,心中却有一股暖意。他抬手搂紧了苏明御,在他耳畔低声道:希望你说到做到。过后我陪你一起去拿解药。 祁决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他停顿了片刻,看着苏明御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那么现在有了。祁决接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苏明御觉得很温暖,不知道是因为祁决眼中的珍视还是他身上的温度。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但不知为何,他此刻觉得在祁决身边很安全。 只可惜,这份爱意是给「好人苏明御」的。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苏明御沉默许久,给出了一个平生以来对人最高的赞美。 现在也不算晚。祁决轻咳一声,悠悠道:我还没来得及喜欢上别人。 苏明御很想笑,祁决的暗示明示就像个层出不穷的把戏。 不是很高明却让人难以拒绝。 我现在还装作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好。 嗯。祁决轻声道:我会觉得你太笨而重新审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你实在是对我太苛刻了。苏明御扬眉道:既要我是个好人,又要我是个聪明人。 可我没要求你貌美如花,家世显赫。祁决一脸无辜地逗他。 苏明御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阴恻恻地一笑:这不是我的附加优点吗? 祁决轻笑一声,竟然厚颜无耻地承认了:是啊。 我还有优点你想知道吗? 什么? 按摩的功底也不错。苏明御出其不意地凑过去挠祁决的痒。 祁决笑着躲了下,没躲掉干脆换了主动进攻。 半响后,祁决看着笑得比自己更起劲的苏明御,无情嘲笑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你不怕痒躲什么?苏明御很是不解。 逗你玩啊。祁决忍住心中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况且这不是情趣吗,我不会扫兴的。 呃许久都没人说话,苏明御能感受到祁决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他眼里的爱意像要溢出来般,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忽而视线往下靠了点,似乎移到自己的嘴唇上。目光有些游离。 祁决看着他,喉咙发紧道:我可以亲你吗? 苏明御懂这种眼神的含义,但他没想到原来祁决是这种行动派。 莫名地有些纯情和客气。甚至还会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 苏明御没理由拒绝。 祁决搂着他亲了会儿,微微分开点距离,正当苏明御以为结束了的时候,祁决又凑过来继续亲。 这么亲了几回后,苏明御总算摸透了祁决特殊的爱好。 祁决喜欢看他一会儿,亲一会儿,再看一会儿。仿佛要捕捉他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 让人很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 苏明御一开始很不适应,他觉得亲一个人直接亲就好了。一步到位,最多伸伸舌头什么的。 你。苏明御想开口,转而又闭嘴了。 怎么了?祁决问。 没什么。苏明御破天荒地发现自己被祁决特有的亲法亲出反应了。心想这么亲下去肯定会出事,也不敢再乱说什么,只希望能尽快结束。 被人压在床上亲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好。 但又不像受刑,充其量只能算甜蜜的受刑。 他自认取向从未有过问题,在祁决看自己的时候,也默默地打量了一下他。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抵触。他很喜欢这种被爱意包围的感觉,粘腻的,温热的,全部的珍视与在意。 祁决亲够了才放开他,轻轻抹了抹嘴角。 他看着苏明御脸上的潮红,误以为他害羞了,哧地一笑:你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还好我没来得及哄你说去给你摘星星摘月亮。 苏明御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起码在过去的二十年来从没有人形容过自己可爱。 他坐起身靠着床榻,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腿间,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 看上去却性感至极。 可事实证明, 在祁决的眼里他依然只落得个可爱二字。 后半夜, 祁决兴味盎然地凑过来抱着苏明御睡。还会在注意到不影响他睡眠的情况下亲亲他的脸颊。 苏明御很想抗议,如果亲嘴唇会把人亲醒, 难道亲脸颊就不会么? 可惜祁决毫无自觉,苏明御既不好扫兴,更不可能鼓励这种行为, 只好两眼一闭地继续装睡。 没挨到他忍不了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 苏明御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的花街,他在街上第一次吃到绵绵的软糖,很好看, 五颜六色的。 旭日东升,祁决被一缕阳光照醒,他在床上回味了一下,忽然想起白楚清昨晚好像没来找过自己。 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和他说明了的缘故,他觉得不好意思打扰自己? 这样也挺好的, 苏明御先前和自己提到过此类事, 现下的情况几方都满意。 身旁的苏明御动了下,微蹙的眉渐渐松开, 一双清亮的眼甫一睁开便恰好和祁决对上。 苏明御做了个美梦, 心情其实还不错。他微微笑了笑, 挑眉道:看我做什么? 祁决在看他俊美的脸上印着的淡淡的黑眼圈。 你祁决伸手去摸苏明御, 半是心疼半是揶揄道:怎么有黑眼圈啊小可怜。 呃苏明御此时此刻深切地体会到祁决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苏明御将隐忍二字刻于心中, 淡淡地回了一句没睡好,在祁决关切的目光中和他一并下了楼。 期间祁决还时不时地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同时也问了他为何睡不好。 苏明御被问得多了,见左右无人,终于忍不住提醒了句:你小鸡啄米一样地亲我,我能睡好吗? 祁决愣了下,回味过来后似是想忍笑,却没忍住,最后靠在墙侧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笑了。苏明御拉了拉祁决,最后为了不吸引大众的目光,丧权辱国地回旋道:我也没觉得这样不好。 祁决边笑边道歉:抱歉,我的错。我以后会控制住自己,再也不这样了。 苏明御很怀疑祁决说这句话的诚意,不过现下也无法得知后续。 所幸祁决到底出身世家,礼教修养较常人要高上不少。很快便止住了笑,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偶尔还会带点调侃。 两人步入堂内,只有常硕和花眠越坐在桌前。 祁决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见花眠越冷冷地看了苏明御一眼,便没有向他们走去,选了邻桌坐下。 花少侠好像更讨厌我了。苏明御压低声音对祁决道。 有吗?祁决不想让苏明御难受,抿了口茶:可能我最近讨他嫌了吧。 苏明御轻笑了声:祁哥哥,你不擅长说谎的。 他显然并不在意此事,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低下头吃馕饼了。 祁决却不知为何,看他吃饼看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味道:你不用在意的。他喜不喜欢你都不能影响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祁决用手搭着他的手背,轻声道:我会永远喜欢你。 永远两个字实在太美好,哪怕明知是情话,都给人一种相信的力量。 苏明御的心绪极轻地波动了一下,一如他杯中浮沉的残叶。 身侧忽然传来木椅挪动的声音,常硕用完早膳,犹豫着坐到两人身旁:祁师兄,你能去看一下大师兄吗? 他怎么了?祁决问。 我之前去见大师兄,他的声音很虚弱。只说不用早膳了。常硕神色担忧道:我刚入门派不久,也不敢打扰他。祁师兄,你要是有空就去看下他吧。 嗯。祁决应了声。 常硕放下心来,又说:引潮石没有发出微光,此地也不是海时域之界,等确认师兄无碍了,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他絮叨了许久,叫上花眠越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苏明御跟着祁决离开大堂,从一条羊肠小道绕向白楚清所处的一号房。 眼见苏明御就要跟至门口,祁决终于斟酌着开口道:你困吗?困就回房休息。 苏明御摇头以示拒绝。 祁决颇为头疼,但他毕竟才把人追到手,开不了口说重话:我师兄他可能不是很想见到你。我就去看他一眼,很快就回来好吗? 可我不想,你去看他做什么?苏明御的逻辑相当清晰:我就在旁边站着不说话,他不想见到我不恰恰证明他对你余情未了。 祁决难以反驳,苏明御却又想起了什么,淡淡地补充道:你方才还说过会永远喜欢我。 祁决没有说话,但苏明御看他的表情像是有些后悔。不知道是不是后悔方才话说太满给自己封死了退路。 你如果只是有点喜欢我,何必表现出很喜欢我的样子。苏明御下意识地想说出这句话,可理智已率先回笼。 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 他确实不想祁决和白楚清再生纠葛,但没必要如此逼迫祁决,更没必要拿他说的话去胁迫他什么。 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七分的喜欢能说成八分,表现成十分,无非就是想让对方高兴罢了。 究其原因还是他在那一刹那信以为真了,永远这两个字从未有人与他说过,更何况加上喜欢这个词。 苏明御恢复了平常的心境,铺台阶道:你一定要去吗? 他毕竟是我的师兄。 嗯。苏明御应了声,刚想转身却被祁决拉住: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苏明御略带不解地看向他。 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我有什么办法。祁决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总不能说我不喜欢你吧。 谁知道你定义的永远喜欢里还包括这个。祁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甜蜜的烦恼:真令人后悔。 祁决一边说着后悔,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劫后余生的侥幸,轻笑道:还好我没来得及哄你说去给你摘星星摘月亮。 苏明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但是现在,我信他。 师兄, 我可以进来吗? 房内没有动静,祁决复又敲了几下:师兄? 他与苏明御对视了一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迅速地推门而入。 白楚清躺在床头, 嘴边留有暗红色的血迹, 床头放着一个药瓶。苏明御认出这是自己给他的。 祁决探了探白楚清的鼻息,虽然还有呼吸, 可气息微弱,内力紊乱,经脉逆流。 他运起内力, 强行介入白楚清的体内。 白楚清吐出一口瘀血,气弱游丝地睁开双眼。 苏明御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他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阿决 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还以为我死定了。白楚清张了张虚白的嘴唇,气息奄奄道:如果你晚来几步,我可能就没命了。 祁决无意听他叙情, 更何况还有苏明御在场,轻声打断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服用了苏公子给我的药后我的身体便日渐虚弱,可他上次给我看过,说我只是过度劳累。今日上午,我又服了一颗, 不料未过半个时辰便咳血不止, 直至昏迷不醒。 虽然早有预料,苏明御闻言到底觉得可笑:你的意思是这个药有问题? 你先前也给我看过, 那时候你口口声声说我只是累了。如若不是我今日毒发, 谁知道你是何居心。 我若真想害你, 何必浪费精力给你施针。苏明御淡淡地说道:况且这毒下的也不是我的作风, 延后那么久才发作。一副女儿家的做派, 缠缠绵绵,欲语还羞。 苏明御嗤笑一声:我要想你三更死,绝对不会留你到五更。 你白楚清指着苏明御,口中又被气出一口瘀血。 祁决按住白楚清的肩示意他平静下来,清声道: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师兄你不必动气。 这事情还不够清楚吗?你何必如此偏袒他。 白楚清心中郁结,抓过床前的药瓶递向苏明御:既然这个药没有问题,你敢不敢吃下去,看看会不会和我一样经脉逆流,口吐鲜血。倒时候可没有人救你。 苏明御目光平淡地从他脸上扫过,像是听到了个极为可笑的笑话,轻笑道:不必派人来救我。 他伸手拿过那药瓶,像倒糖豆一般倒到自己的手中。 在看清药丸的颜色后,他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停留了片刻,这分明不是他先前装进去的那批药。 他将药瓶放回床头,若无其事地抓起两颗:对你有用的,对我倒真不一定会起作用。 毕竟我也不像你那么虚弱。苏明御像是想到什么,低笑一声,嘲讽道:身体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为了你的爱妾着想,以后还是少喂自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见苏明御就要将药扔入口中,祁决按下他的手道:也没见你的身体好到哪里去。 苏明御: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1) 祁决目光幽沉地看了苏明御一眼,小声道:你先出去。 阿决。白楚清本就被苏明御刺激得气血翻涌,好不容易逼得苏明御服药却被祁决强行拦下,此刻更是不甘心地叫了声。 苏明御没有异议,将手中的药丸放回床头,神色轻蔑地看了白楚清一眼,合上门出去了。 他拐了个弯,在墙头停下,光明正大地靠在墙上听着里面的情况。 我和他果然是不同的吧。白楚清忿忿地看着合上的浮雕木门,没想到短短几天,就变成了这番光景。 如果真是他害我的呢。白楚清的声音虽然虚弱,控诉却于悲凉中带着力度:你就这么相信他。 白楚清知道祁决行事虽然乖张恣意,大义面前却绝对不含糊,更何况还有一人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你我相知多年,纵然你喜欢他 他顿了顿,接道:顾瑾师尊要知道此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祁决没料到白楚清会拿顾瑾说事,充满陌生地看了他一眼:如果真的是他,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你会为了我和他反目成仇? 如果我和他所处的道路不同。祁决说得果断,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心中的迟疑:有情有义才能肝胆相照,善恶两道自当分道扬镳。 苏明御从墙角起身,自嘲地轻笑一声: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微风落处,春景依旧。苏明御望着薄雾中纷落的杨花,心道是时候要去处理圣明教的事了。 他步履轻快地离开了院落,仿佛从未产生过任何情绪。 房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但是现在,我信他。祁决道。 你信他的意思是我故意要害自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决目光清冷地看着白楚清。 师兄你既然没有出事,此事又找不到证据,我无法站定立场帮谁,不如就此作罢。 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白楚清脸上淡淡的讶然已尽数褪去。 想不到,哈哈哈白楚清笑出了泪花,想不到堂堂祁大侠,我的好师弟竟然还会和稀泥。你平日里不是最要辨清善恶的么? 祁决没有回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最终的决定。 既然你这么信他,就让他把这瓶药全吃下去。我就不追究了。白楚清轻咳了两声,虚白的手指搭在被上,他的情绪仿佛被完全抽离,眼神变得晦暗无光。 好。祁决的指尖搭上瓶身:我替他吃。 白楚清看着祁决清冷的侧脸,哪怕距离自己很近,却再不似从前那般,会温柔地哄自己,和自己开玩笑。 红色的丹药被尽数倒在手中,祁决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白楚清伸手想阻止已经晚了,凄凉一笑:你何必呢。几日后你若经脉逆流 如果几日后我经脉逆流,那也只能证明这个药有问题。祁决平静道:说不定中途被人做了手脚,不能证明就是苏明御想害你。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给他定罪吗?白楚清苦笑道:我答应你不再追究,自然不会食言。我只是担心你啊。 我不会有事的。白楚清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祁决的神色有些赧然。他顿了顿,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我相信他,他却不相信我相信他。 雾城的天气, 哪怕是白日,房内都有些昏暗。 苏明御收拾完行李,吹了段奇怪的小调, 片刻后, 许长君翻身而入:终于舍得走了。 我什么时候不舍得过, 注意措辞。苏明御抬了抬眼皮,冷嗖嗖地看着他:本来就要走, 只是现在时机刚好,我离开一段时间。 时机刚好?许长君不解道:你现在走不就坐实了畏罪潜逃的黑锅吗? 从刚才的表现看,祁决并不一定会站在我这边。苏明御道:我没必要冒险, 反正之后我也会让自己洗脱冤屈,不如让他怀疑我一下。愧疚能改变许多东西, 甚至包括信任。 等我回来解除误会,他以后便再也不敢轻易怀疑我。 许长君看着苏明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柔和的侧脸,却只觉得陌生, 仿佛任何东西都只是他算计的手段。 他忽然很想问,当年你救我究竟是要我的绝对忠诚还是仅仅想让我活下去。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苏明御头也没抬,冷淡道:不是你说的玉媚儿快要得手了,怎么比我还不着急。 我急啊。怎么不急。许长君按捺下心中的异样,见苏明御足尖轻点, 早已消失在了窗际。 祁决轻轻合上白楚清的房门, 一种莫名的悲凉漫上心间。 世事多变,竟比不上人事多变。 白楚清现下多余的关心竟比不上当初对自己浅淡的师兄弟之情。 起码那时候的他不会拿顾瑾师尊来要挟自己。 那时候的他祁决的思绪中断了, 他想起比武大会时白楚清说的那番话。 那时候的白楚清早已把自己当做假想敌了。 也许是我一直以来都没看清他, 他从没变过。 祁决的眼眸更黯淡了几分, 再也不想在此地待下去。 廊内静得吓人, 只有雾气无声地漫延在檐柱上。祁决走得很快, 仿佛要将这股寂静甩出脑海。 苏明御应该已经回来了,说不定已经泡好了茶,安静地构思着等会儿怎么向我「诉苦」。 祁决想到这,心情似乎好了些。他站在门口,习惯性地敲了两下房门才推门而入。 房内的窗大开着,以仅存的微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客房。 还没回来么?祁决走到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袖口碰到了壶身,他这才发现上面染着一小块血渍,应该是先前扶白楚清时不小心蹭到的。 他打开衣箱,正准备换件外衣,忽然发现苏明御的衣物全都不见了。 他抬头向床头望去,一直放在那里的机关扇此刻也不见踪影。 祁决愣了一下,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苦笑道:我相信他,他却不相信我相信他。 原来两人之间,心意相通实在太难。 祁决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颓然地坐在桌椅上,苏明御去的地方可选择的并不多,要么是苏府,要么是圣明教。 但现在还是找到海时域要紧,没有理由为了他而改变路线。 他冷静地想,可指尖还是不自觉地掐紧了手心。 你为什么不信我。 苏公子呢。常硕见祁决孤身一人,他不下来用晚膳吗? 还用说?花眠越道:当然是事迹败露,畏罪潜逃了。 祁决挪开座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花眠越说话的气势低了些,却还是不甘地小声嘀咕道:有些人不愿听。 常硕皱眉看着花眠越:你少说两句。 花眠越自然也不想和祁决闹不愉快,话锋一转道:走了也好,我们对这个苏明御本来了解的就少。你说他长那么好看,家里又不是缺金少银的。和你在淀州处了那么些日子,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换了个身份跑来比武大会帮你过机关楼。可能吗? 阿决,确实,你也好看,武功高强,家世一流,有时候对人还体贴花眠越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草草地收了尾:那也不可能那么快看上你。 常硕看着沉默不语的祁决,用手肘碰了碰花眠越:我让你少说两句,你怎么还越说越起劲了。 花眠越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在安慰他吗?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祁决没有理会一旁的窃窃私语,有些意外地看见白楚清从楼梯道口走来。 阿决。白楚清轻轻唤了声,看上去仍然很虚弱:我感觉我已无大碍了,明日便可启程。 无妨,再休息些时日也可。祁决道。 白楚清自认这是关心,在祁决身边坐下:苏他怎么不见了? 大概是临时有急事,先走了吧。祁决道。 常硕眼见气氛不对,插话道:大师兄你病还没好,我们把饭菜给你送过去就好了。 早上阿决助我疏通经脉,我已无大碍。从房内到这里的几步路还是走得了的。白楚清看着祁决吃饭的动作,觉得很亲切,复又多看了几眼。 祁决从小到大对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已经适应得可以说是毫无感觉。 而这种冷淡的适应恰恰加深了旁人对他孤傲和目中无人的印象。 除了我,还有谁会觉得你这张冷淡脸好看呢。白楚清心想,你替苏明御说话,可他还不是走了。 祁师兄,你那么快就吃完了。 嗯。祁决应了声: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来我房内找我。我一般近子时才睡。 师兄你就放心吧。常硕一本正经道:我怎么说也是今年新招弟子中的「小祁决」,有什么事也麻烦不到师兄你。 祁决笑了笑,拍了拍常硕的肩膀,往客房走去。 阿决。白楚清在楼梯道口追上祁决,低声道:今晚,你可以陪着我吗? 你昨晚一个人,难道还没有适应吗? 昨晚我是因为毒发所以才没去找你。万一今晚我的身体再次 这和你刚才说的可不一样。祁决轻吸一口气:你不是说你已经无碍了。 白楚清显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踌躇地站在原地。 师兄,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祁决淡淡地看着他:不是我。 白楚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祁决离去的背影,手心处的黑气由于情绪的起伏沿着经脉腾腾向上涌去。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苏明御给自己的药了,波斯教功法的副作用已然显现无疑,但他已经不打算回头了。 是你逼我的。 我本来想为了你放弃修炼功法,放弃复仇。可你呢。你凭什么不愿再回头看我一眼。 阴暗的甬道里充满潮湿的气息,苏明御加快脚步穿过地牢,走进了大殿。 回来了?萧珏坐在主位上,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向苏明御。 苏明御点头道:是。 你在晟城调查波斯教辛苦了。萧珏道:查到他们来此地的目的了吗? 或者说有什么动向。 苏明御想起白楚清接触波斯教功法一事,亦真亦假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在我圣明教,而是名门正派,具体行动还得等下次再调查。 好。萧珏笑了两声,不过我想你那么多天都没来,要不是易心丹的时限快到了,你可能不会回来吧。 教主说笑了。苏明御沉声道:易心丹三个月发作一次,现在距离发作还有那么多时日。我只是明白要回来汇报而已。 你知道就好。萧珏将一颗易心丹扔到地上,丹药在石板上滚了几圈,滚到苏明御的跟前:拿去吧,这次就提前给你了。 苏明御面无表情地捡过易心丹: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萧珏懒洋洋地说道。 待苏明御的身影消失于甬道,堂下一人悄声道:教主你这样对右护法,他看起来可不像个不记仇的人。 记仇又怎么样?萧珏毫不在意他的话:当年别人将他扔给我的时候,他被关在地牢里折磨了整整一年,都看不出人样了。那些狱卒不照样吃香的喝辣的,活得好好的。 萧珏咯咯地笑道:你见过他们怎么样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可是我的人生也糟糕透了,你又能看到什么呢。 苏明御一路走, 身边不断有教众过来向他打招呼。 他在圣明教的教堂内穿行了许久,终于来到自己独立的住所。 帏帐后隐隐绰绰立着一个曼妙的身影,苏明御走到帐后, 见玉媚儿等候于此。 几个月前, 萧珏派亲信去密室里整理药物, 我在帘后听到密室在地牢深处的一个暗道里。要用天地令才能打开。玉媚儿压低声音道:于是我趁他一日酒醉之际,盗取了天地令。我摸进了萧珏的那间密室, 可惜那里的药物实在太多,我没有时间找到易心丹的解药。 萧珏醒来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有所察觉,加上天地令又不在身旁, 所以我不敢久待就出来了。 过几天我会把天地令再次偷出来。玉媚儿的声音有些发紧:到时候我把它交给许长君。你们抓紧时间去密室,我在西巷楼拖住萧珏。 嗯。苏明御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窗外巡视的教卫上:你今晚本不必过来。太冒险了。这些事情许长君会和我说的。 我知道。玉媚儿低低地说道:我只是昨晚做了个梦,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担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御哥哥。玉媚儿叫了一声,苏明御收回视线, 淡淡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那是一种冷淡的温柔,仿佛对世界万物抱有悯怜,却唯独没有爱。玉媚儿看着苏明御一如当年般美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眼泪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伸手抱住了他:我好想你。 苏明御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 等拿到易心丹后,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结束,你还要去做更危险的事。玉媚儿哭着道:而我。我知道, 我已经配不上你, 可我想 她越说越哽咽:我想看着你好好的, 我想要你能像寻常人一样找到所爱之人, 娶妻生子, 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你放弃好不好,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等接管圣明教后就收手吧。不要再想着去海时域,也不要再想着报仇了。 世界上是会有这样一部分人,他们失去了太多东西,只能希望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仿佛另一个人幸福,自己被毁于一旦的人生也能跟着幸福起来。 可是我的人生也糟糕透了,你又能看到什么呢。 苏明御只能冷淡的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装作一个正常人,一个能带给她希望的正常人。 甚至难得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想法说给她听。 我所做的,不光光是为了报仇。如今天下动乱,可天下为何会动乱。恰恰是朝廷横赋暴敛,地方官府不作为。苏明御道:曲宛城之所以常年战乱,就是因为官兵治理不严,没有能力去打仗,没有能力去捍卫自己的百姓。我要做的,是哪怕人不行,也一样能捍卫整片疆土的东西。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2) 玉媚儿怔怔地看着苏明御眼里的光芒,转瞬即逝,却像广寒宫月光般皎洁无垠。 仿佛所有的磨难和痛苦都没有在他的内心留下任何痕迹,如一阵风般轻轻荡荡地从他的人生中吹过。 明知不可能,可玉媚儿还是本能地想去相信。 等一切结束,如果一切能结束的话。苏明御轻轻地笑了笑,带着点温柔和缱绻:我就娶你。 苏明御心道再也不会了。但还是一字一句道:你从来都没有配不上我。 玉媚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脸上簌簌落下。 明御哥哥,你帮我保管好它。玉媚儿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黯淡的双眼仿佛重新有了光:我们不会有事的,我要亲眼看着你实现自己的理想。 苏明御看着玉媚儿放在自己手中的一把小小的精致的匕首。 玉媚儿的武功在圣明教平平无奇,更不可能是萧珏的对手,那么这把匕首的用途就可想而知。 这种东西,你的确不该放在身边。苏明御的眉间极其轻微地皱了下,玉媚儿眼眶中含着泪水,嘴角却向上扬了扬:明御哥哥,你对我真好。 她看着苏明御,眼神甜蜜而忧伤。 我不会嫁给你的,我早就不干净了。但大仇得报后,我也不想死了。我要看着你娶妻生子,看着你实现自己的理想,过上本该拥有的人生。 等到一切结束,玉媚儿淡淡地笑了:会结束的。 自然。苏明御应道。 苏明御望了眼窗外愈加暗沉的夜色,在她身畔低声道:把眼泪擦一擦,不要让萧珏发现端倪。你可以回去了。 嗯。玉媚儿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她一步步向外走去,头上的流苏摇摇欲坠,步伐却似乎轻松许多。 苏明御点了满室的安神香,吹灭了烛灯。浓厚的烟雾仿佛将他的居所打造成了一个鬼域之地,却又能隔离他梦里那个真正的修罗之境。 苏明御闭上双眼,困意一点一点蔓延。 世上大部分的丹药对他都不起作用,连最好的安神香也是如此。 安神香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微薄,而他梦魇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 要不是接下来的几日至关重要,他本可以熬到天明。 恍惚中,他想起自己身份暴露的那日夜晚,祁决那双劲瘦清白而又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到前不久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个吻,那一句喜欢。如交织的光影湮没在他茫茫无边的记忆里。 以后再也不会有个人主动牵我的手,只为了让我做个好梦了。 苏明御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背,仿佛那温度还停留在上面,那么温暖,那么安全。 是他此生不配拥有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好啊。我陪你去赏花。 谁知道呢。萧珏呵呵笑道,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上。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干掉他。 能干有什么用,忠诚懂吗?我要的是忠诚。 萧珏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玉媚儿坐在房内补妆,持着口脂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砰的一声, 房门被重重推开, 萧珏冲着身后的人摆手道:下去吧。 是。教主。 玉媚儿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不敢偏头看他。 萧珏的脚步由远及近,直至站在玉媚儿的跟前。 你哭过?萧珏掐起玉媚儿的下巴。 教主太久没来看我, 我想你了。玉媚儿被迫直视着萧珏的眼睛。 萧珏阴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玉媚儿,他那过度深陷的两颊不管看了多少遍,玉媚儿都会感到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 萧珏松开了玉媚儿的下巴,一脸笑吟吟地看她:我也想你啊, 美人。 玉媚儿的下巴落着深深的指印,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绕到萧珏背后, 小心翼翼地帮他揉肩。 萧珏靠在座椅上,合上了双眼。一切都仿佛变得正常起来,他像往常一样享受着这惬意的时刻。 玉媚儿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谨小慎微地提议道:教主,四天后就是百花节, 我们去西巷楼赏花好吗? 萧珏没有应声, 玉媚儿以为他没听到,又轻轻叫了声:教主? 倏忽间, 萧珏那双枯木般横节错乱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背, 将她从后方拽到自己的怀里。 玉媚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带着无法掩去的恐慌。 你怕我?萧珏伸手拨拢起玉媚儿的一缕碎发。 没玉媚儿的话音未落, 忽然感到头皮一紧。 萧珏拽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撞向靠椅, 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卧房内,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无声地滴落在椅垫上。 直到椅垫浸透了黑红的血迹,萧珏仿佛累了般甩了下手,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杂乱头发下沾满血渍的玉媚儿的脸,疯狂地笑了:好啊。我陪你去赏花。 天光沾着血红的朝霞挣扎着吞噬了黑夜,微风拂过初晨的水面,带来丝丝凉意。 属下参见右护法。苏明御于河柳岸堤边回头,见来人行了个礼,不怀好意地笑道:教主派我来交给您一个差事。 此人是萧珏座下最忠心的走狗,原本是叫王汉的,跟了萧珏后换了个雅名,将汉字改成了瀚字。 苏明御知道萧珏定不会让自己闲着,抬头道:什么? 数日前雾山派有名长老途经襄阳时落到了我们手上,可他嘴巴严的很。王瀚笑道:教主的意思是请右护法去审讯。 独鹰队的审讯手段不够吗?可能是在河边浸染了太多水气,苏明御的身上带着一丝丝清凉的冷意,神色冷漠而疏远。 王瀚在初见苏明御时,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气息,还有一丝微不可觉的杀意。要不是当时他身上的枷锁犹在,他根本不敢接近浑身是血的他。 那画面太过震撼,以至于时至今日,王瀚在看见苏明御穿红衣的时候,都分不清那是红衣还是血衣。 可那么多年过去了,苏明御吃下了易心丹,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只纸做的老虎。 王瀚定了定神,教主说右护法对牢狱之刑更有经验。 苏明御形色未表,淡声道:带路吧。 王瀚走到苏明御身前,带着他向地牢步步深入。 幽暗的廊道夹杂着血腥和腐败破旧的味道,王瀚在前方慢吞吞地步行着,如横行的螃蟹般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苏明御跟着走了大半路,终于忍耐不住出了声:可以走快点吗? 右护法别着急。王瀚嘿嘿一笑,这里地滑,我这不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这不就到了吗。王瀚看着苏明御渐变的脸色赶忙接上下一句。他怕下一句迟迟不来,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苏明御向王瀚所指的方向望去,阴暗的笼形牢狱内关着一个看上去岁数不大的人。 他发丝凌乱地被绑在铁柱上,双眼紧闭,像是昏厥了过去。 雾山派竟然有那么年轻的长老。苏明御道。 年纪轻,功夫也差上些。此人名叫顾瑾,据说是雾山派最年轻的长老。 王瀚打开牢门重锁,推开牢门,忽明忽暗的灯火照着牢房内的各类刑具。 教主想要知道什么?苏明御被地牢里压抑的气息弄得心神不宁。 雾山派内的机关暗道和十六剑阵如何攻破。王瀚一桶水泼醒了顾瑾,还有雾山派的镇派之剑紫雾剑在哪。 顾瑾猝然惊醒,古井般幽深的双眼狠狠地瞪了王瀚一下。 王瀚被吓了一跳,在确认他毫无还手之力后猛地抽了他一巴掌:狗东西,还敢瞪我。 狗东西叫谁?顾瑾用舌头滚动了下嘴里的伤口,直视着王瀚。 狗东西叫你。王瀚恶狠狠道。 顾瑾呵呵笑了:真乖。 王瀚反应过来,正欲一拳招呼上去,被苏明御拉住:你可以出去了。 王瀚很是不满苏明御的行为,像是想到了什么贱兮兮地询问道:需要属下帮您介绍一下这些刑具的用法吗? 你若真想留下来干脆帮我试了。 王瀚察觉到苏明御话语中的不悦,这些刑具是按照他当年所关牢房的刑具复刻而来的,他能保持镇定已是不易。 王瀚心满意足地哈了下腰,口蜜腹剑道: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牢门再度被合上,牢房内只剩下两人。 顾瑾低着头,瘦削清白的脸上沾满血污,双唇却紧闭着,微垂的双眼里透着几分不可撼动的坚韧。 苏明御知道如果一个人不愿意说话,即使再严峻的刑法都是没有用的,这世上毕竟没有吐真丸。 如果真的有,他也不必费尽心力地接近祁决。 他不知道萧珏是否已经察觉了他和雾山派的人有所联系。如果按最坏的打算,此行派他过来的目的应该是让他表忠心,同时想看他在折磨别人的同时折磨自己。 倘若他不审出些什么东西,或者说顾瑾像原来那样完好无缺地待在这里,恐怕会有大麻烦。 那些熟悉的刑具被挂在墙面上,烙铁架上的圣明教的教印被烤得通红,像燃烧的鲜血。 顾瑾抬起双眼,看着苏明御走到烙铁架旁,拿起烙铁在炉内翻了翻。 他的侧脸被翻飞的火星映照着,却显不出一丝柔和的暖意来,目光平静而镇定。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避人三分的气息。 只是左手有着些许轻微的颤抖,像是难以抑制的下意识的反应。 第一次做这种事?顾瑾开口了。 不是。苏明御简要地回道。 没有哪朝哪代的刽子手愿意和囚犯闲聊,这种友好的谈话除了带来动手时的踌躇和尴尬,别无好处。 顾瑾看着苏明御走到自己的跟前,他不像其他审讯的人一样横眉竖目地恐吓要挟,更没有即将施以他人酷刑的幸灾乐祸。 他的眼神异常平静,语气轻得就像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关于雾山派的事情你想说吗? 顾瑾揺了揺头。 那我们就快点结束吧。 顾瑾听到他的话语在耳畔响起,烫红的烙铁印上皮肤,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但这一切果然如苏明御所说很快就结束了。 只留下残余的灼痛和空气中一股烧焦的肉味。 你的废话很少,顾瑾的声音因痛苦而变得喑哑,你好像不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 顾瑾一双幽深的眼看着他,仿佛能看清他的内心。 是知道套不出什么,我不想白费力气。苏明御道。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顾瑾艰难道:你看起来不像是折磨他人为乐之人。 苏明御不知道他是看出了自己在圣明教尴尬的处境还是其他什么,但他不打算回答。 顾瑾的双眼被汗水遮住了大半视线,他看着苏明御将烙铁扔回炉里,幽幽开口道:你和他们不太一样。这里不适合你。 苏明御迈向牢门的脚步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其他牢狱里的人:你和他们却没什么不同。 阶下之囚,自身都难保了,先保护好你自己吧。苏明御转过身来,轻声道:如果不想再受刑的话,最好在别人来的时候装晕过去。这一点,你不是很会吗? 顾瑾想到方才,苏明御果然发现自己先前是装晕的。但他现在才揭穿自己。 恼羞成怒么?顾瑾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触碰到了他的神经,说他和那些恶徒不一样难道不好吗?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明御走出地牢,见许长君竟在牢外等候。他跟着苏明御避开周遭的守卫,一路绕至偏僻的小道,放低声音道:萧珏为何要让你审问雾山派的人,他发现什么了吗? 我不清楚。苏明御在他耳畔道:但以防万一,我们的行动得抓紧了。 许长君颔首道:自当如此。 四下无人,苏明御方才平静的伪装褪去,眉心微蹙,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牢里的那个人是祁决的师尊。 你怎么知道? 那日我在白楚清房外听到的。 许长君微微一怔,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道:那就不能让他活着出去了。 如果祁决知道你对他的师尊施以酷刑,他会怎么想。 我可以解释。苏明御的话没说出口,被许长君打断:你不会觉得你可以解释吧。 苏明御话至嘴边,硬生生地改了口:不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心里把祁决对自己的容忍度拔得太高。 而现实明显不是这样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我还是挺喜欢你的无情的。许长君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肩,仿佛这是什么极高的赞美之词:多令人省心。 苏明御没有理会他的夸赞,随手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无情。许长君望着苏明御的背影,忍不住腹诽道。 第46章 山河易主,无敢易心。 明日便是百花节了。许长君看着夜空中的圆月, 细长的双眼里写满了不安,不自觉地在房内来回踱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今晚月圆之夜,变身兽人呢。苏明御哂笑道: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紧张过。 这次失败的话我们便再无翻身的可能。许长君道:等待我们的只有死路一条。你就一点都不恐慌? 万一失败, 必死无疑。又有什么好怕的。苏明御淡然道:人只有在还能挣扎的时候才会害怕。明明知道已经是泥潭, 却总抱着一丝能出去的希望。这种希望才是恐惧的源头。 我们已经确定了这条道路, 等着看结果就是了。苏明御轻轻一笑,力度适中地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你不用那么紧张的。 许长君被苏明御难得的温柔惊出一身冷汗, 但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觉得苏明御说得有点道理。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了下来:祁决那师尊你审得怎么样了? 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说的话倒说了许多。苏明御的眉梢不自觉地向下压了压, 神情有些无奈,算算进度, 明日该说到大同十二年的故事了。 啧。他也算是个奇人了。许长君感慨道。 苏明御不置可否,端起茶喝了口,忽然想到了什么, 忍不住笑了声:你知道祁决为什么长得那么高吗? 高吗?许长君不是特别赞同,在他眼里,祁决只是正常人中算比较高的一类,并没有超过正常人的身高,不值得刨根问底。 不比你高么。苏明御回道。 呃许长君难以反驳, 配合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3) 因为祁决小时候一犯错, 他师尊就会把他挂在树上,有时是正挂, 有时是倒挂, 拉长的。 苏明御说完就忍不住地笑了, 许长君觉得是有点好笑, 但好像没那么好笑。 不过十岁后他就没再吊过了。 怕伤了他自尊吗?许长君接话道:确实, 十岁大的孩子已经有了很强的羞耻心,况且我看祁决这个师尊也没大祁决多少。 不是。苏明御笑道:因为他已经打不过十岁的祁决了。 祁决怎么会认这样一个人当师尊。许长君一脸匪夷所思:我一直以为天下第一的师父就算不是隐世的高人,也应该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才对。 所以我认为祁决和他之间有感情上的牵扯。苏明御收起了笑容:要么是救命之恩,要么是养育之恩。要么是孺慕之情,要么是爱慕之心。 祁决出身优渥,养育之恩不太可能。那时候他还喜欢白楚清,吃锅望盆不是他的性格。至于孺慕之情,就算发生也应该是在拜师后了。苏明御分析完后轻声道:所以这几种可能我更倾向于救命之恩。 所以你的意思是 救命之恩大于天,我想留他一命,若日后我的计谋不成,他还能充当一个谈判的筹码。 许长君沉默片刻:你不会是想救他一命才这么说的吧。 苏明御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我像这样的人吗? 许长君不疑有他:既然如此,事成之后就将他软禁在圣明教内。 许长君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我要好好休息了,明天可是个大手笔。 苏明御轻声笑了下,目送许长君离去的背影。人影渐消,他盯着未燃尽的烛灯,眉间微蹙,毫无困意。 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条路了,等着看结果就是了。 但他劝得了别人,却劝不了自己。 只许赢,不许输。他的心里没有恐惧,却有无穷无尽的执念。 这份执念不能加于旁人,只能背在自己身上。 天近破晓,许长君收到了玉媚儿派人送来的天地令。 两位大人这么早就来审讯犯人。地牢入口的守卫睁大惺忪的双眼,毕恭毕敬道。 不必跟着了。 是。 玉媚儿那么早得手,我一直以为会在午后。许长君的心中略有不安,低声道:希望萧珏不要过早发现端倪。 抓紧时间。苏明御从许长君手中接过天地令,放到暗道入口的机关上。 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暗室的门敞出一道亮光。 许长君环顾四周,推门而入。 门内是个圆形的暗室,带着一个正方形的天顶,四面的环形架子上一格格分门别类摆放着不同的药物及药方。 除了中间有个青色的梨花瓶,这些药物和药方全都装在几百个大小形状一模一样的药瓶里。除了瓶身贴着不同的序号外,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未免也太多了。许长君一个头两个大:以青色梨花瓶为界,我翻寻其左侧,你翻寻其右侧。 他掀了几个瓶子,转头见苏明御正盯着密室的天顶看,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你记不记得圣明教的教史。苏明御开口道:当初圣明教的教派祖师依靠天佑心法和易心丹创立了圣明教,令一方教众为己所用。 圣明教之所以被打为邪教,除却其教众多使邪术外,更重要的是它曾是前朝的爪牙,是当今朝廷想极力除去的旧势力。 山河易主,无敢易心。如若二心,天地永葬。这就是易心丹的由来。而天佑心法更是得上天庇佑,保国运永昌之意。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萧珏不销毁易心丹的秘方,反而建造一个密室来存放。按理说这样的教内机密销毁才是上策。最大的可能是易心丹的秘方和天佑心法连同圣明教的教义一起被镌刻在某处圣碑上,不能轻易销毁。所以才建造这座密室来加以遮掩。 若是这秘方真被刻于石壁之上,按风水来看,得上天庇佑,这天顶确实是最有可能存放的地方。许长君苦恼道:可是我们该如何打开呢。 苏明御环顾四周:你觉不觉得这些瓶子根本没有做成一模一样的必要。 不是为了让它们在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区别,以防外人侵入,快速找到想找的药方吗? 苏明御轻声道:既是外人,又怎么知道它什么形状的瓶子装什么样的药物,就算他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千奇百怪也没什么影响。何必刻意地去管它的形状大小。 许长君道:你的意思是? 当下的机关术经常依靠重量平衡作为引动的动力。苏明御的语调平和而沉稳:而一模一样的瓶子恰好是平衡重量的最简易的工具。 苏明御的视线落到石架上:如果以醒目的青色梨花瓶为界,左面第二行第三格、第四行第七格,右面第三行第五格、第八行第四格是空的。 我知道了。许长君豁然开朗道:只要将右面第二行第三格、第四行第七格,左面第三行第五格、第八行第四格上的药瓶取下,两面的重力达到平衡,天顶就会打开。 许长君开始着手去取药瓶,待取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石壁内传来齿轮剧烈滚动的声音,他略带欣喜地看向苏明御。 这声音不太对。苏明御轻声道了句。 啊?许长君疑惑道。 天顶的石盖掉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毒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伴随着齿轮嘈杂的声音,他听不清苏明御说了什么,只感觉到自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待到他从地面爬起来时,发现自己已被推出了密室之外,密室的大门已然合上。 苏明御!许长君紧张地喊了一声,重重地拍打着密室的石门。 里面毫无动静,时间仿佛静止了般,直到身后的暗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长君转身望去,萧珏的身边跟着左护法等人,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萧珏的身上披着浅灰的长袍,脸上带着大梦初醒的惬意。他的长袍几近曳地,袍边沾着斑斑驳驳的血迹,仿佛要透过青石板的缝隙渗入地底之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你是我什么人,要我在你面前哭。 你早就料到了。许长君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恨意, 沉声道:你设计使我们前来,想将我们困死于密室之中。 我念你是前朝遗子,并未杀你。萧珏一步步向他迫近:如今你自投罗网, 就休怪我无情了。 你早就想除掉我们, 现如今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许长君冷笑道。 欸。萧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可别这么说。我就算想对你动手, 也不会对前朝世子动手。你说对吗? 呵。许长君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现如今已撕破脸, 没什么好顾虑的,他唾骂道:你真虚伪,不知他背上的烙印又是哪只狗印上去的。 那是因为他非要替一个老人强出头, 我只希望他在寄人篱下的同时认清自己的本分。萧珏的两道灰眉上下飞舞,像阴沟里扑腾的大灰蛾子:他以为他是个菩萨吗, 他自身都难保! 我教了他一课后,他至今不活得好好的。萧珏抚掌叹道:而且之后的几年一直都很听话,我还以为他转性了呢。 没想到啊, 在这里跟我玩越王勾践呢?萧珏猛地一甩剑,暗道里的墙灯应声而落。火苗摔碎于石板,零星的火花一闪而过,没入黑暗。 王瀚吓得一惊,忙上去殷勤地搀扶住萧珏:教主息怒。 萧珏剧烈起伏的胸口缓了下来, 挥手打发了他:不过既然苏明御已死, 你若肯放弃反抗,归顺于我, 从此忠心耿耿, 不再另起祸心, 我可以考虑饶了你这次。 萧珏表面上看着像劝降, 口中却满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毕竟你现在就算拼死逃出去, 没有易心丹的解药,也活不过几个月。你看怎么样? 许长君冷笑一声,怒目而视:不成功便成仁。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好!好!苏明御有你这样的下属,也算死而无憾了。萧珏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左护法上前道:教主,不如让我去会会他。 萧珏颔首道:安通,你若此次表现得好。今后我便不再设左右护法,提拔你为大护法,一举包揽教中事宜。 是。梁安通挺直腰身,单手覆上剑柄。 许长君自两侧的腰间甩出数枚暗器封住了梁安通的走位,向他的心窝攻去。 梁安通以剑身将暗器尽数击落,用前臂挡下他攻向自己的一拳。此拳劲道过盛,他后撤数步才堪堪化解了拳力。 梁安通抬起右手挥剑砍去,许长君侧身躲避,手心中一寒光若隐若现。 不好。王瀚大喊:左护法当心。 梁安通自有所感,调整姿势护住自身紧要部位。 启料许长君并不向他攻去,反而挥手斩向他手中的长剑。 长剑应声而碎。 是寒刃。王瀚惊道:此乃极寒之地最为坚硬的刚石所铸,能砍断一切钢铁,不知此人如何取得。 梁安通失去长剑,迫于无奈只能与他以拳互搏,渐渐落于下风。 萧珏见状,也不再旁观,自丹田汇力合力一掌击出,直攻许长君命门。 许长君这番还在和梁安通交手,躲避不及。 临门一掌,他闭上双眼,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咫尺之际,一人影从后方翻越而出,对上了萧珏那一掌。强劲的掌风席卷暗道,墙灯尽数熄灭。 掌力相抵,萧珏竟不敌对方,被击得连退数步,讶然地看着来人:你不是。 毒雾扩散之际,我以袖捂鼻,封住了自己的穴位。趁雾散尽,观得易心丹秘方。苏明御淡声道:萧珏,你已经无用了。 王瀚抢过小厮手中的手提灯,殷勤地扶住身形不稳的萧珏。 滚。萧珏怒吼一声,他自幼习得天佑心法,如今被人落了下风,懊恼之余更是不甘,再度向苏明御袭去。 谁知苏明御竟躲也不躲。他心中一喜,不料掌力一触到苏明御竟似开闸泄洪,尽数散去。不仅如此,他一直引以为豪的深厚内力也无法凝聚,周身似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压制着,浑身上下变得软弱无劲。 化神大法。萧珏的面上露出几分惶恐,随后只觉胸口被人重重一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摔出数米之远。 他吐出几口血沫,看着苏明御向自己走来,慌乱道:慢着,你应该知道纵然你反应速度再快,封住穴位也好,捂住口鼻也罢,都不能将毒雾完全挡于身外。 我早知你体质不同寻常,可那毒雾中的毒也不是一般毒。哪怕吸入少量,你也无法将其彻底化解。纵然不死,日后少隔三日,多隔五日,每每毒性发作,你必受那钻腹之痛。 苏明御走至萧珏跟前:解药呢? 我怎么会告诉你。我告诉你,我的命还在吗?萧珏的脸上带着疯狂而近乎病态的笑容: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他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却仍认定自己手中拿有把柄,强撑起精神来:扶我起来。 苏明御伸出一只手,长袖下的手指葱白如玉。 萧珏咳嗽一声,口中的血沫微溅:真好看。要不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我一定独宠咳咳独宠你一人。 苏明御并未理会,一把将其拽起。 萧珏站立起来也是晃晃悠悠的。王瀚赶忙过来,一手提灯,一手搀扶着萧珏。 昏暗的视野变得开阔了些,淡黄的烛光下,萧珏长袍下摆的斑驳血迹清晰可见。 萧珏注意到了苏明御的视线,笑道:喔,这个啊,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蹭到我身上的。 她竟然敢背叛我。我捆住了她的手脚,她还想咬舌自尽,被我在嘴里塞了一块布,拿刀一点一点把她给折磨死的。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就是背叛教主的下场。王瀚在一旁附和道,随后又觉得自己这番话似乎扫射到了旁人,忙找补道:当然像右护法这般人自然不能和这贱婢相提并论。先前我们找几个大夫看过,右护法的内力紊乱,根本无法习武。谁知竟是习得化神大法的缘故。右护法有此神功,日后必是圣明教最强大的助力。 苏明御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仿佛还在当初,玉媚儿将匕首放到他手中。 明御哥哥,你帮我保管好它。 我们不会有事的,我要亲眼看着你实现自己的理想。 那把小小的精致的匕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 他听见自己皱眉道:这种东西,你的确不该放在身边。 最后画面停留在了那一刻,玉媚儿抬起头,眼眶中含着泪水,嘴角却向上扬了扬:明御哥哥,你对我真好。 收下匕首,原是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没想到却剥夺了她解脱的唯一途径。 苏明御只感觉周身很冷,那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响起。 明御哥哥,你对我真好。 萧珏眼见苏明御的眼神变得死寂,只有指尖因愤怒还是什么微微地发颤,代表着他还是一个活人。但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已经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了。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让他觉得危险。 他恐惧地往后退去:你要干什么苏明御,你的解药还在我手里我把教主,我把教主之位让给你好不好,别杀我别杀我啊 鲜红的血液染透了青石板,萧珏已经没了气息,可苏明御手里的动作还没停下来,他在对着尸体泄愤。 许长君神色悲戚地看着他,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无人敢上前一步。 苏明御走到王瀚的面前,王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方才说的都是戏言,都是戏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等我赶到现场时人已经死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王瀚的脸上尽是因恐惧而流下的泪水,魔怔了般不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苏明御仿佛听不见他说的话,对着他俯下身来。王瀚恐惧地闭上眼,只听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王瀚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他睁开眼,见苏明御从他的腰间抽出一把剑,对着萧珏的尸体接着砍去。 他紧绷的神经瞬间垮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长剑卷刃,苏明御甩掉手中的剑,随着哐当一声脆响,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苏明御向外走去。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4) 将这里的地面清理干净。王瀚、梁安通,你们两个随我来。许长君清声道。 王瀚从地上爬起来,像只丧了家的哈巴狗蔫蔫地跟在许长君的身后。 许长君找到苏明御的时候,苏明御正在整理教里的卷宗。 埋了? 嗯。苏明御应了声。 我这边也大致处理好了,现在教内还没引发什么动乱,一切安好。许长君看着黄昏中他单薄的背影,停顿片刻,道:苏明御,你想哭就哭吧。 你是我什么人,要我在你面前哭。苏明御没有抬头,话语听起来很平淡。 夕阳的暮光洒过他的长衫,拉出斜长的影子。 许长君被堵得哑口无言,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四周似乎有一种绝望而压抑的气息在无声地蔓延,许长君静默半响,道:你当初在密室为何要推开我? 当初谁也不知道毒雾之后是否会有暗器,你完全可以让我留下来取易心丹秘方。 我的体质和你不一样。苏明御道:我可能会死,你一定会死。 苏明御平静道:我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让我留下来,你一定不会死。许长君在心里苦笑道,这算什么最好的选择,你分明连这毒的解药都没有。 你明明把我当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回答我。 苏明御收起卷宗:我要离教一段时间,把梁伯从淀州的苏府接回来吧。你暂任圣明教教主之位,这里的名单都是可信之人,其余教众仍用易心丹控制。 把密室里的天顶毁了,易心丹的秘方只需掌握在我们手中。天要真能佑我大萧,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光景了。 此外,这张纸上的人都是萧珏的亲信,必要时可以尽数除去。 好。许长君看着苏明御的侧脸,第一次发觉他竟是个有温度的人,是个自己看不透但是有温度的人。 他曾无数次控诉过苏明御的无情。 可现在,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只让人觉得难过。 苏明御。许长君一把抱住了苏明御:保重。 苏明御没有推开他。 夕阳的余韵淡且温暖,淡金色的光让视线变得模糊。 他听见苏明御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凭空诬陷谁又不会,我还怀疑你根本不是他的师兄呢。 苏明御在房内收拾了明日出发时所需带的物品, 而后,他解下外衣,背对着立于铜镜之前。 后背上血红色的圣明教烙印清晰可见。 他拿了把小刀在烛灯上灼烧了下, 向那印记划去。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下来, 印记被杂乱的刀痕掩盖。苏明御拿了瓶药粉洒在上面, 又包扎了一下。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苏明御穿上外衣, 清声道:进来。 属下参见右护教主大人。梁安通行礼道。 本教教主另有其人。苏明御笑道:你不知道吗? 圣手大人说他只是暂任教主之位。 苏明御的本意是想让许长君这个临时教主做着做着真当上去。不过许长君这般推托,他也懒得纠正梁安通的措辞,问道:你来做什么? 圣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协助教主去往海时域。 苏明御不解起来, 哭笑不得道:这又是何意? 他说花眠越,常硕和白楚清几人是苍越派和雾山派的人, 万一日后闹僵起来,你完全没个照应。 可我在祁决的眼中是个圣明教的小喽啰,小喽啰身边再跟着一个小喽啰, 你觉得合适吗? 这 不过许长君这样的安排,倒让我想起来了,我有另一件事要你相助。 祁决和白楚清等人行到了凌州一带,正沿山路一带骑行。 密密麻麻的蓬蒿长满了路径的两侧,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鹿鸣。 阿决, 在此地休息下吧。白楚清道:我有些赶不动路了。 嗯。祁决应声道。 白云轻飘飘地浮在湛蓝的空中。常硕的心情大好, 把马绳栓在树上,一手搭上花眠越的肩膀:终于可以打猎了, 我自制的弓箭已经饥渴难耐了。 得了吧, 你那木头削的破弓烂箭。 木头削的怎么了?常硕不服道。 我觉得还是吃鱼比较靠谱。花眠越不好太下常硕的面子, 只好干巴巴地抛出一句, 转而看向祁决:阿决, 我们去捕鱼吗? 祁决抬起头来,轻笑了声:我也想去打猎。 呦。常硕绕着圈跑到祁决的身边,我就说英雄所见略同。 白楚清吭声道:我的身体还没好,你们去吧,我先休息一会儿。 嗯,既然如此,我们的行李就交由白兄看管了。花眠越道。 白楚清答应了下来,见众人走远,他漫步到河畔,照着玄铁秘籍上记载的波斯功法聚气运掌,对着水面挥出,掌风击起数米高的水花。 浓烈的黑气在经脉里窜动,绕着他的手臂盘旋而上。他全身上下的青筋开始暴起,白净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来。 白楚清打量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忽然发现身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白楚清轻喝一声,向身后望去。 几人的行囊俱已不见,那个黑影朝着密林深处逃去。 我怎么老射不中呢。常硕拿着木箭苦恼道。 我就说你这弓箭不行吧,你还不信。花眠越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嘘。祁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远处的前方有只野鹿正在林间吃草。 他从常硕的手中拿过弓箭,目光专注地搭弓射箭,箭矢脱手,正中野鹿的大腿。 那野鹿受惊,竟忘了疼痛般猛地跃起,跳入丛林深处。 追!常硕激动道。 几人追至一处灌木丛,再不见野鹿的身影,反而听见前方有窃窃的私语声传来。 二师兄,你怎么还跟着引潮石走。阴阳册不是在比武大会后落到了圣明教圣手的手中吗?那圣手消失无踪,定是回圣明教了。我们几个师兄弟要真有血性,连夜上了圣明教总舵,将阴阳册抢过来不就好了。 欸,我倒觉得此番更像是中了圣明教的调虎离山之计。真正的阴阳册应该还在那海时域中。 花眠越轻声道:倒是有人和我们的想法一样,不知道方怀兄追寻许长君无果后又去了何处。按理说算算日子,他们跟着引潮石走也该和我们汇合了。 顾师兄等人一定就在路上了。常硕道。 祁决预备起身,用口型暗示道:走。 这几人看穿着都是千山派的弟子,祁决等人不欲交战,离开了此地。 另一边,白楚清仍在追着那个黑影。 那小贼对这丛林的地势相当熟悉,白楚清追不上他,心生一计,运掌对着前方高大的望天树打去。 树木倾倒,拦住了前方的去路。 白楚清足尖发力,不多时便追上了那小贼。 他照着小贼的背部重重地来了一掌。 那小贼撞向树干,背部的脊柱由于受到巨大的撞击而折断,登时便没了气息。 白楚清掰开他的手,拿回行囊。 正没走几步,远远地看见祁决他们的身影,连忙收了力。 白师兄。常硕最先发现了白楚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才我们的行李都被抢走了,我的内力还没有恢复,不是那小贼的对手。白楚清轻声道:我在后面追他,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几声动静。等我赶到此地,发现他已没了气息。 方才我们在丛林遇到了千山派的人,他们没追上圣明教的圣手许长君,也怀疑阴阳册还在海时域内。常硕看了眼尸体的惨状,「噫」了一声:这人说不定就是他们动的手。 这样说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地为好。花眠越蹙眉道:千山派不是向来和你们雾山派不和。 祁决没有吭声,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具尸体上。 白楚清见状,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虚弱道:阿决,我好难受。 祁决扶住白楚清倾向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强行运力追上此人。 那赶紧回去休息吧。祁决架住白楚清的胳膊,为防止硌到他,将白源剑换至了自己的右手。 白楚清感念祁决的细心:阿决,谢谢你。 你是我的师兄,这有什么好谢的。祁决这般想,便也这般说了。 我以为苏明御的离开,你会恨我。白楚清道:如果不是我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祁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清声道: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祁决并不愿意跟人谈论感情上的私事,白楚清很了解他,就像他一旦不喜欢自己后,也不会再和自己开越矩的玩笑。 常硕眼见气氛有些不对,拉拉身侧的花眠越:刚才好不容易打伤的鹿都被放跑了,我和花兄还是再去四周捕猎看看吧。 嗯,你们小心点。白楚清道。 祁决带着白楚清回到了原来的地点,他将白楚清扶回树下,独自坐到一旁休憩。 一直到傍晚,常硕和花眠越都没回来。夜幕降临,一支飞镖甩到了祁决身侧的树上,镖上挂着常硕和花眠越的衣角。 甩出飞镖的那名刺客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上,仿佛在等着祁决去追上他。 阿决,小心有诈。白楚清道。 常硕和花眠越应该都在他的手上。师兄,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祁决的身影刚消失不久,白楚清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冷声道:你们这群小毛贼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真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我捏死你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身后之人传来一声不屑的轻笑。 白楚清怒急,转身向那人攻去,那人灵活地向身侧的望天树跳去。 此人的轻功更是了得,白楚清几下落空,见他挑衅地冲自己勾了勾手指,向远处跃去。 祁决跟着那名刺客绕了许久,终于趁他懈怠之际甩出白源剑,剑身擦着他的鼻梁刺入望天树,拦住了他的去处。 不过须臾,祁决便站在了他的身侧。 竟敢在我身边绑人,你胆子不小。 不远处的常硕和花眠越被粗绳绑成两个茧子,扔在了树下,嘴里还塞着一团麻布。 祁决手部用力,白源剑在树上划下一道极深的划痕。 我来是为了给我师弟报仇。那人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近在咫尺的剑锋,忙道。 报仇?祁决的动作顿了顿:你师弟莫非就是上午偷拿我们东西的小贼? 就知道这个该死的苏明御没安什么好心,还骗我说此行很是安全,安全个屁。 梁安通暗自腹诽,强撑着道:正是。 那你找错人了。祁决一瞬间将插在树上的剑拔了下来。 梁安通看着入木三分的深痕,心想这人真是个怪物,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拔下来了。 你的师弟应该是死于其他人的手中,和我们没关系。 祁决眼见是个误会,也不打算追究,预备着去解开常硕和花眠越的绳子。 谁知忽然有把长剑横上自己的脖子,他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安通。 梁安通从他的眼神里自动脑补了你这小贼怎么这么大胆子。 梁安通颤颤巍巍地说道:你胡说,我亲眼看见是你家师兄杀了我师弟,他和你们是一伙的。 祁决有些好笑地移开他的剑。 凭空诬陷谁又不会,我还怀疑你根本不是他的师兄呢。祁决淡淡的话语在梁安通的耳边响起。 梁安通被说中,一时语塞。他确实不认识此人。当时他和苏明御顺着引潮石来到此处,恰好撞见白楚清杀了此人,便将计就计以这飞贼师兄的身份将常硕和花眠越绑来此地。 祁决抽出一把剑,梁安通往后撤去: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啊。 祁决有些哭笑不得,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些许动静。 随着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响过,白楚清的声音在广阔的丛林之中显得异常空旷:你的身手比上午的那个毛贼好上太多,你究竟是谁? 苏明御摘下面罩。 是你。白楚清道: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白大侠没有我的毒害,武功究竟精进到了何种地步。苏明御淡声道。 白楚清的内心闪过一丝不安,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自尊,他隐瞒了祁决替苏明御吃药的事实,清声道:祁决终究还是站在我这边,你不甘心也没用。 那个红色的丹药是你后来自己放进去的。苏明御没有理会白楚清的话语,直言道:你将我给你的药倒掉,我原以为是你不信任我,现在看来是因为你想继续修炼波斯功法。 白楚清的心思被点破,神色微愠。 那又如何,谁给你的勇气单独引我出来。白楚清厉声道:我今日便要你命丧于此。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他清冷的声音在苏明御的耳畔擦过,如绒毛般轻柔:谢谢。 白楚清运起掌中之力向苏明御攻去, 苏明御仍站在原地。 林中却传来一声破空之声,白楚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掌风被一道强劲的剑气挡了下来。 不多时,祁决落到了白楚清的面前。 白楚清的脸上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阿决, 你听我解释。 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白楚清从未见过祁决如此失望的神情。 按照雾山派的门规, 是不允许修炼邪门歪道的武功的。我以为你会及时回头,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也是迫不得已,阿决 有谁逼你吗?祁决问道, 他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回答。 祁决于心中叹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一派的清明, 像是下定决心般加重声音道:师兄,你自回雾山派吧。 退出师门还是自领面壁思过三年你自己选。 阿决, 你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难堪么?白楚清眼见祁决心意已决,愤然道:我们多年的情义只换来你这么一句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 祁决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仿佛没有因为他的话受到任何触动。可苏明御却发现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的外衣。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5) 我以前也不知道白大侠是如此道貌岸然之人。苏明御帮祁决解围道:言而无信,陷害他人,敢做不敢当。和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也不干。 你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逼你走。苏明御清声道。 祁决,你会后悔的。白楚清声音阴狠道:我等着你家破人亡, 众叛亲离的那一天。你总有一天会看清你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白楚清忿然一拂袖, 身影隐入月色之中。 苏明御上前一步道:祁哥哥?你没事吧。 祁决摇摇头,他很快镇定下来。 没事, 你怎么回来了? 我做完了自己的事, 当然要回来了。苏明御挽着他的手腻歪道:祁哥哥, 你有没有发现我被冤枉了。 看见了, 我还没瞎。祁决心直口快道, 见苏明御委屈地望向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问题,安慰般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脸:我家小明御真可怜。 梁安通在不远处的树上看得目瞪口呆,别说教主不像平时的教主,这还是之前在树上和自己对峙的绝世高手吗? 祁决上前帮常硕和花眠越解开绳子。 常硕用手从嘴里扯掉麻布,叹惋道:白师兄他也是一时行差就错,希望他能回雾山派好好反思。 我也没想到白兄竟然是这样的人。先前之事,花眠越叹了口气,看向苏明御:是我冤枉你了,我向你赔个不是。可能一直以来都是我多心了。 没关系。苏明御轻笑道。 梁安通只觉苏明御一副清雅的面孔笑的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没脸再看下去,按照计划吐出了那句原定的台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终有一天找你们报仇。 这人真奇怪。常硕嘀咕道。 可能此人比较有自知之明。苏明御道:眼见打不过我们,就适可而止了。 其实慕容城就在不远处了,我们现下出发骑马两个时辰就能到,现在不用等大师兄休息,也不用在林子里过夜了。常硕道。 嗯。花眠越接话道:现在夜色还不是很深。 众人回到原地收拾了行李,祁决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常硕和花眠越也渐渐有了困意,一时间四周只剩下虫鸣声和马蹄声。 等到了慕容城,众人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 苏明御倒了杯茶,递给祁决: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无情的。祁决问道。 其实我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苏明御第一次听祁决这样轻声地说着话,好像难得地有些迷茫: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从小到大我只要保证自己做的足够好,做的足够对就可以了。我以为别人也能做到。 但事实上,很多人的一生中都会犯很多错误。也许真如白楚清所说的那样,我应该再对他网开一面,而不是坚持这样对他。 我并不觉得你做的是错的。苏明御沉默片刻,看着他答道:你已经给过他机会了。犯错误是有代价的,你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代价。 而且不是所有人的一生都会犯错。有些人根本没有那种机会去试错。他们走错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相比之下,白楚清已经很幸运了。 我也不觉得你无情。你有你自己坚守的底线。如果我是你,我不一定会做的比你更好。 祁决忽然抱住了苏明御,他清冷的声音在苏明御的耳畔擦过,如绒毛般轻柔:谢谢。 苏明御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把手放到祁决的背上拍了拍。 你有没有好受点? 苏明御只是下意识地问了句。 祁决一直以来都很坚强,极少示弱。他很难想象祁决会回答这样的话,但祁决竟然真的回答了:好受很多。 祁决抱了一会儿,轻轻地松开苏明御。他铺平床榻,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苏府里看到苏明御握着侍女的手睡觉的景象。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在意,他以前就从来不会在意白楚清身边有几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几天都是怎么睡的? 苏明御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没有你这几天我都没怎么敢睡,祁哥哥你要好好补给我。 祁决想极力掩住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可惜没成功,只能轻轻地笑了下:好,过来我抱着你睡。 那我要睡里面。苏明御道。 好啊。祁决随口答应了。 苏明御把手搭在祁决的腰上,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然后抱着他翻了个身,把自己扔进了床的里侧。 幼不幼稚?祁决侧躺着看他,哭笑不得道。 不好玩吗?苏明御笑道,对着祁决张开双手:要不要再来一次? 祁决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一贯清冷的目光带了点温柔和眷恋,变得热烈起来:要不要做点更好玩的。 苏明御似有所感:什么? 祁决轻轻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见苏明御没有反对,便把这个吻从脸颊挪到了嘴唇。他亲着亲着侧过身去,手不自觉地按上床榻边的木板,动情地加深了这个吻。 暧昧的水声在房内响起。 苏明御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似乎在抵制自己的沉沦。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常硕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祁师兄,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不是误会。祁决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 祁决的神情难得有些窘迫, 他从床榻上起身,指腹摸过苏明御的嘴角帮他拭去了水渍,又整理好了衣衫才打开房门: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祁师兄, 你是睡了吗?常硕见祁决半天才开门, 神色歉然道:你之前说过你子时才睡, 所以我才现在过来 哦,没事。祁决清声道:我还没睡。 常硕放下心来:雾山来信说顾师兄他们正在朝着慕容城出发, 很快就能和我们汇合了。因为当时追寻许长君无果,也有一些别门他派跟着引潮石往我们这边赶来。顾师兄担心会引发争斗,所以希望我们在此地等他们汇合再做行动。 嗯。祁决接过常硕手中的书信看了下, 听常硕语气苦恼道:还有我刚才经过客栈的另一个客房,无意间发现客栈里住了好多千山派的人。祁师兄你明日下楼的时候小心一点, 不要起什么冲突。 最好不要暴露我们也是为了阴阳册而来的,我们和千山派的关系本来就紧张。 那说什么好呢,苏明御笑道:来慕容城游山玩水吗? 先前苏明御和白楚清、祁决三人经常睡在同个房间里, 因此常硕并未觉得奇怪。 正如苏公子所言。常硕道:我打算和花兄就当做是结伴游山玩水了,毕竟花兄不是我们雾山派的人,应该比较可信。常硕说到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信吧。 祁决将书信收起,还给常硕:慕容城是中原第一名城, 他们应该会信的。 常硕笑了笑, 道:那师兄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嗯。祁决送走了常硕,也没了兴致, 吹灭了床边的烛灯:睡觉吧。 房内暗了下来, 黑暗的环境让四周显得愈加寂静, 只有祁决脱衣时传来的些许轻微的动响。 过了片刻, 祁决掀开被子, 搂紧了苏明御。 祁决似乎很累,不多时便睡着了,只有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他缓慢而轻微的呼吸声。 苏明御被传染得也有了几分困意,就着夜色阖上了眼,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祁决和苏明御走出房门,隔壁房恰巧也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人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此人是千山派的大师兄莫冲辰,也是白楚清在比武大会上用波斯功法一掌把对方打得呕血三升的莫冲辰。 祁决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就见莫冲辰奇怪地看了祁决和苏明御一眼,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你你们莫冲辰涨红了脸,没说出一句话,逃也似的下了楼去。 这人真奇怪。苏明御的嘴角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应该是想说我们怎么睡一间房。祁决淡然地说道:他这样误会对我们倒有好处。 误会?苏明御看向祁决,带着几分不满和委屈。 不是误会。祁决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他看着苏明御,平淡的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搞得苏明御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先移开视线,视线天南地北地一阵乱晃。 看什么? 看星星。苏明御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大白天的哪来的星星。祁决难得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逗他。 看苏明御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玩笑道:刚才不就有只大猩猩从我们的面前走过去,走,我们下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常硕和花眠越路过楼梯道口的时候,千山派的人已经围成了两桌,正在吃菜喝酒闲谈着。 花眠越拉了下常硕的衣袖:时千星。 常硕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千山派二师兄的名字。 在江湖中,时千星的名气比莫冲辰还大。莫冲辰只有武功还算上乘,当上千山派的大师兄还是凭了他的掌门老爹。而时千星就不一样了,他不光武功了得,嘴皮子的功夫也不赖,消息还灵通。 千山派的弟子大多都很信任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上次的比武大会没来参加。 好巧,这不是苍越派的花师弟吗?时千星也看见了花眠越。 你我门派不同,叫我师弟说不过去吧。花眠越回道。 花兄。时千星面带微笑道: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在意。 时千星又看向常硕:这位莫非就是雾山派的新起之秀常硕常少侠? 你认识我。常硕疑惑道。 略有耳闻。时千星不紧不慢道:算起来,常少侠入雾山派也没多久。去年年末的时候我们千山派也在新招,怎么不选我们千山派。 我来雾山派是为了我祁师兄,你们千山派的剑术没有一人能超过我祁师兄的。常硕直言不违道。 虽然明知他说的是实话,时千星却鲜少被人这样下面子,也没再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那不知常少侠来此地是 花眠越道:比武大会后,我和常兄一见如故,索性结伴同游一阵,听说慕容城是有名的中原古城。 那是。时千星立刻接话道:我们来此地也是为了能在今夜欣赏遥迢灯会。 常硕道:遥迢灯会? 怎么,常少侠难道不知道今晚慕容城有灯会吗?时千星的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你们知道慕容城是有名的中原古城,却连慕容城内最有名的灯会都不知道,真是奇怪。 他当然知道。花眠越插话道:我和常兄也是为了这个灯会慕名而来。 喔。时千星应了声,道:那我祝二位玩得尽兴。 你们也是。花眠越道。 常硕转头和花眠越挑了个远离他们的位置坐下:我现在知道雾山派为什么和千山派的关系那么差了,千山派的人真令人讨厌。 英雄所见略同。花眠越压声道。 时千星收回视线,见莫冲辰一脸绯红地冲下楼,问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莫冲辰支支吾吾道:我在楼上碰到了祁决和另一个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只对时千星耳语了几句。 有意思,先有常硕花眠越结伴游玩,后有祁决带着心上人时千星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祁决和苏明御从楼上下来了:没想到,这般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想来只有淀州巡抚家的公子苏明御了。 时千星沉吟片刻:可是我听说祁决喜欢的是那个白楚清。 白楚清那个废物,怎么配得上祁决。莫冲辰道。 我以为莫师兄那件事之后记恨了雾山派所有人,原来只恨了白楚清一人啊。时千星弯了弯眼,笑着调侃他。 莫冲辰冷笑道:我只是看不起废物,对于强者还是很敬佩的。 若真如你所说,祁决和他的心上人今晚怕是也要去看灯会了。 自然,你等着看吧。莫冲辰忽然有点尴尬:不行,我还是换个房间吧,我怕我晚上隔壁有动静。 时千星叹了口气:那我就勉为其难和大师兄睡吧。 莫冲辰一脸动容道:师兄果然没白疼你。 一条清河将慕容城分成了两岸,两岸杨柳芍花。烟火尽头,上千盏河灯照亮了水面的微波。 街上人群繁拥,千山派的人在不远处围聚在一起,常硕和花眠越则在另一侧踱步。 常硕低声道:虽然和他们说是我和你一起游玩,你现在去找祁师兄也是可以的。你和他不是从小玩到大。 不必了。花眠越道:也许是我之前一直错怪了苏明御,我忽然觉得他们还挺配的。 花兄。常硕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好人啊。但其实他们关系好,你也可以一起啊,人多热闹嘛。听说今晚还有全城最大的烟花。 花眠越这才发现常硕全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暗自哭笑不得。 现在就已经很热闹了,我们从桥上过去对岸吧。花眠越被人群挤得头疼,边说边往前走去。 哎,花兄,你等等我。常硕推开人群,不迭地道:借过。 真好看。苏明御道,指尖抚过一盏亮色琉璃灯。 这位公子更好看。那小贩道:公子要是喜欢,一个玉兔灯一个月亮灯,总共收你两百个铜板,我再免费送你个花灯。 好啊。苏明御应道。 没想到这种阿谀奉承的话对你竟然管用。祁决笑道。 你不觉得挺合算的吗? 合算啊。祁决笑着看这个冤大头。 祁决心想这明显是中秋节没卖完剩下的花灯,但看苏明御那么开心,竟没舍得阻止。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6) 苏明御拿着三盏琉璃灯,祁决的脸被暖黄的灯火笼罩着,显得异常柔和。 苏明御看了片刻,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顾瑾的话,继而联想到祁决的身高来历。他往祁决身边挪了下,得出了确切结论:你比我矮。 有吗?祁决狐疑道:我觉得是你比我矮。 苏明御凑上去,祁决才发现他确实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你鞋底比我高。 不穿鞋我也比你高。苏明御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可以,祁决笑着逗他:你把鞋子脱了我们比一次。 苏明御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祁哥哥那么好,不会让我当街脱鞋吧。 祁决的眼里映着碎光,淡淡地反问道:你说呢? 苏明御又咳嗽了声:祁哥哥想吃梅花糕吗,我去给你买。 未等祁决回答,苏明御就先行一步挤入人群之中。 等祁决找到苏明御的时候,他的额上蒙着一层薄汗,正从小摊贩的手里接过一大包梅花糕。 他手上还提着琉璃灯,怀中捧着梅花糕,显得十分艰辛。 给。苏明御用眼神示意自己怀里的梅花糕。 祁决接过咬了几口。 好吃吗?苏明御压低声音问道,他的手里提着东西,实在空不出来自己品尝。 祁决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苏明御。 苏明御的额角带着些许微汗,低垂的睫毛随着话语颤动了两下,眼睛却璨若星河,波光明艳处,女子犹不及。 他微微地笑,配上一点讨好的意味,显得十分生动。 祁决收回视线,故意逗他:我觉得河对岸的糖人看起来更好吃。 苏明御的眉心不自觉地向下压了压,显出几分无奈来:祁哥哥就知道欺负我。 他说完这句话便故作可怜兮兮地向河对岸走去,短短一座桥被他走出了唐僧取经般的凝重感。 祁决好笑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看着看着竟真看出几分可怜来。 苏明御。祁决忽然叫了他一声。 那声音像隔着很远,让人听不真切。 苏明御回过头来,见祁决快走了几步,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一下。 温热的触感传来的一瞬间,他听见烟花在耳边绽放的声音。 苏明御抬起头,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可能是在桥头的缘故,烟花开得额外大,仿佛触手可及。 落寞的烟火尚未隐入黑暗,另一朵烟花便覆盖了它的表象。 连心脏也怦怦作响。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苏明御仿佛觉得自己像在清晨做了大梦,醒来发现床帘被风吹起,天已破晓 祁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甜吗? 什么?苏明御喉咙一紧, 这个吻确实和往常不一样,感觉酥酥麻麻的,是因为猝不及防才会觉得比较甜吗? 祁决见苏明御没反应, 又问了遍:梅花糕甜吗? 苏明御这才发现自己误解了祁决的意思, 轻咳一声道:还好。 桥上的人蜂拥到另一边去, 远处的大街上车马缓缓推来金色的游龙灯,车上还有人表演杂技。 烟花的盛宴还没落下, 周围的环境嘈杂一片,熙熙攘攘。 祁决在人群中回过头来,向苏明御伸出手:你抓着我, 别走丢了。 一定。苏明御将两手紧握变成了十指相扣,他的心跳如暮鼓, 一下一下很有力,几乎让他有点迷茫。 烟火似流萤般从天际划过。 祁决的黑发擦着他白衣上的云锦花纹,从他指尖传来的触感令人安心。 那些复杂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 有烟火味,有各色小吃的味道,还有祁决身上清冷的味道。 明明是在黑夜里,苏明御却仿佛觉得自己像清晨做了大梦,醒来发现床帘被风吹起, 天已破晓。 这里。祁决停了下来, 是一处台阶:人少还能看得见。 苏明御站在下一层,看着金龙灯从面前缓缓驶过。 有人从车上面撒糖, 祁决伸手一下子便接到了。 他剥开糖纸, 将糖塞进苏明御的嘴巴里。 好甜。苏明御不禁想起六岁那年花街吃到的软糖, 那是他第一次走在皇都的大街上。 金色的游龙灯向远处驶去, 后面跟着色彩斑斓的花灯。麒麟灯, 老虎灯,牛羊灯,各色动物,千奇百态。 过道上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花灯,明亮的眼里尽是暖黄色的光。 苏明御。祁决开口叫了他一声。 在万家灯火的微光里,平淡的三个字也像染了无限的温情。 有了先前的经验,苏明御真怕祁决再来一次突袭,便用清冷的声音强行打破这种旖旎的氛围:做什么? 祁决没有回话,他站在上一层的台阶上,从背后将苏明御拉进自己的怀里。 未等苏明御开口,祁决伸出一只手压平了苏明御头上的碎发,平移到了自己的胸前:你比我矮。 他口中认真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带了几分故作的一本正经。 苏明御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忍不住弯下腰去:祁哥哥,你的胜负欲也太强了吧。 没办法,我没输过。祁决顿了一下,轻声道:在你面前,就更不想输了。 苏明御心念微动。 祁决伸手摸过他的脸颊。 苏明御笑道:在找什么,我没酒窝的。 祁决在他耳边道:我帮你捏一个。 他说着便用手仔仔细细地摸苏明御的脸,似乎在找合适的位置。 苏明御的耳根泛起了薄红:祁哥哥 祁决止住了手,懒懒地趴在他的肩上。 苏明御的鼻尖萦绕着祁决的味道,他的衣袖轻轻擦着苏明御的颈间,云锦的材质冰冰凉凉的,带着柔和的触感。 天上的烟花开了几轮,人群渐渐散去。远处灯火阑珊。 回去吗?苏明御问道。 嗯。祁决从苏明御身上起身,两人并肩向客栈走去。 遥远的河岸边还有几家摊位依然打着灯。 常硕的手按在硬板上,探头去看花眠越在纸灯上写的诗。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常硕道:花兄的字真好看。 缪赞。花眠越道:你要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可以,我回去就把它好好地收藏起来。常硕笑着答应了,又问道:要不要给祁师兄和苏公子也带两个? 花眠越的脸上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落寞,浅笑道:他们今晚的心情估计不错,应该不需要了。 这两人看起来玩得真开心。莫冲辰在不远处看着常硕和花眠越。 我们就不陪他们玩了。时千星道:引潮石还是没有发光,我们明日便可以出发离开此地了。 月光如盈水,苏明御后一脚迈进房门,忽觉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密密麻麻的寒冷从腹中传来,遍布四肢百骸。 怎么了?祁决问道。 有点冷。苏明御开不了口说太多话,连脚步也变得有些凝滞。 算算时日,那日在密室受的毒也该发作了。 怎么会冷呢。祁决抓起他的手,并不冰冷,可掌心却不断地往外渗出冷汗。 祁决将苏明御抱到床上,他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忍得很辛苦。 哪里难受?祁决半抱着他,轻声问道。 苏明御痛得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话了。 祁决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触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按到腹部时明显感觉到苏明御的眉头皱得更深一些。 祁决把手轻轻地贴上苏明御的腹部,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温暖着他的丹田。 苏明御的意识已有几分恍惚,不停地往祁决怀里钻。 祁决心疼得难以加复,只能自欺欺人地搂紧了苏明御,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是不是就是想撒娇啊。 许是内力的作用,苏明御闷哼了一声,眉心微微松开了些。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我睡一觉就好了。 苏明御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但看着祁决担忧的神色,还是强撑着加了一句:别担心。 他说完这句话,便合上了眼,说是睡过去,更像是昏过去。 苏明御。祁决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没有回应。 几个时辰后,苏明御身上的痛劲过去了,他睁开沉重的双眼,发现自己的身上汗涔涔的,像被水泡过了一样。 祁决的嘴唇轻轻地贴着自己的额头,紧紧地抱着自己。 从来没有人这样紧张过自己。 苏明御不知道是自己前半生的爱太过匮乏,还是爱情本身就是这样,热烈而温暖。 明知道得不到,不属于自己,还是会心生向往。 苏明御静静地看着祁决的侧脸,半响收紧了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白楚清走到叶盖面前下跪道:弟子白楚清自请于思过崖面壁思过。 你醒了?祁决醒来时发现苏明御正抱着自己, 睫毛微垂,半遮住他明亮的双眼。 嗯。多亏了祁哥哥给我输内力。苏明御清声道:不然我不会那么早醒来的。 祁决轻轻拨去苏明御额前的碎发:你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苏明御沉默片刻,慢慢松开抱着祁决的双手, 靠在床边:我消失那几天去了圣明教, 发现圣明教已经变天了。圣手许长君回到圣明教总舵, 设局将教主萧珏除掉了。 那日我去找他,说我想离开圣明教。他问我是否真的心意已决。我自然去意已决, 他说念在我多年为圣明教立下苦功的份上,赐我易心丹解药。 他确实是把解药给我了,不过又给我下了另一种毒。每隔三至五日, 我便要像昨晚那样忍受钻腹之痛。 你怎么不跟我说。祁决眉心紧蹙:你应该让我陪你一起去的。 苏明御轻声道:祁哥哥,你还是要找海时域要紧。 祁决无言以对, 心中愧疚与悔意交织在一起。他以为苏明御只是暂时离开,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 早知如此,他那日一定去找他。 我的祖父曾有名至交好友, 诨号百草仙人。他善解奇毒,我带你去找他。祁决搂紧了苏明御。 那阴阳册苏明御出声道。 祁决道:百草仙人所居的穷奇山离此地不远,让顾师兄带着常硕他们先行一步,我们稍后和他们汇合。 祁决又道:你在这休息一下,我去和常硕他们说明情况, 很快回来。 祁决亲了下苏明御的额头, 离开了。 苏明御轻轻抓紧了锦被,怅然若失。 祁师兄, 苏公子呢? 常硕, 眠越, 我要和你们说件事。祁决皱眉道:明御他身中奇毒, 我要带着他去一趟穷奇山。到时候顾师兄来了, 你们和他们先行一步。等我处理完此事,很快就和你们汇合。 嗯。你去吧。花眠越颔首道。 师兄,你不用担心,若我们真和抢夺阴阳册的门派撞上了,打不过不还能跑吗?常硕道:而且顾师兄这次会带着刀宗还有剑宗的一些弟子过来,没事的。 嗯。祁决想到顾方怀,稍微放下心来。 他回到房内,看着面色虚弱的苏明御:你现在走的动路吗?要不要先洗个澡? 这种毒就是发作的时候难受点。苏明御看着祁决,在他耳边温声道:祁哥哥不必把我当病人照顾。 温热的气息擦过祁决的耳根,祁决见苏明御已兀自下了床,披过床边的外衣向浴房走去。 洗漱过后,两人收拾了下衣物,又跟常硕花眠越告了别,向穷奇山行去。 风吹林间,雾山派的机关阵纷纷让路。 白楚清信步向前走去。 哟,这不是白师兄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任维余跟着一名刀宗弟子从白楚清身边走过,他摆摆手让那名弟子先走,向白楚清走来。 白师兄不应该跟祁师兄一起去寻阴阳册了吗?任维余左顾右盼道:怎么不见祁师兄。 和你无关。白楚清清声道:你一个刀宗弟子对我们剑宗那么感兴趣,你的师尊顾笙子知道了恐怕会难过吧。 白师兄怎么一见面说话就这么生硬,祁师兄究竟喜欢你什么,无情和清高吗?任维余道:我要不是为了祁决又何必向你打探消息。 你说我无情。白楚清冷笑一声:他更无情。 任维余看着白楚清的表情恍然大悟:喔,我懂了,白师兄原来是和祁师兄闹掰了呀。 白楚清不欲与任维余多言,转身欲走。 是因为那个苏明御吧。任维余道:我当初就发现他们两个不对劲了。 任维余见白楚清停下了脚步:那时还在苏府,下雨天我亲眼看见祁决送苏明御回去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仔细想想,祁决和苏明御多配啊。一个是名门世家,一个是官宦子弟。我这个商贾家出身的少爷确实配不上。任维余道:更何况是白师兄你 任维余的话还没说完,被白楚清一掌打中胸口,他胸腔一痛,喉间满是血腥味: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告诉旁人。白楚清满脸阴郁的看着他:还有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我的家世和双亲。 任维余怎么也想不到白楚清还有这么一面,他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见白楚清转身向雾山上走去。 白楚清没有去见他的师尊叶盖,反而径直去了药宗。 他先前常去药宗帮忙,药宗弟子看到他都觉得异常亲切。 白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廖婉清最先看到了他。 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就提前回来了。我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洗髓丹。 廖婉清从顶格的药盒里拿出洗髓丹,犹豫道:白师兄,你是中毒了吗?虽说洗髓丹有利于一切的清毒固本,但我还是先帮你看看为好。 不用了。白楚清淡淡地道了一句,接过廖婉清手中的洗髓丹。 白师兄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廖婉清看着白楚清离去的背影,对身边的周五德道。 估计是回来的路上太累了吧。周五德道。 白楚清回到自己的房内运气静心,打开玄铁秘籍。 波斯功法第二阶段:无风,玄药,长蛇,九灵,辅以洗髓丹,每日煎服三次,配合功法修炼,三月后得以大成。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7) 除了洗髓丹,其他的药物都不难找,但专门去药宗找这几味药太过奇怪,白楚清决定再下一次山。 雾山山下有许多药铺,白楚清购好了药物,返回雾山去。 经过樟木丛林的时候,迎面有一人拦住了白楚清。 白楚清定睛望去,竟是早些时候赐给他波斯教秘籍的波斯女子。 白楚清讶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波斯女子浅笑晏晏:我们波斯教的人在雾山山下已经有半月有余,这期间我们研究了雾山山下的机关阵,仍是毫无头绪。还好你回来了。 现在雾山派的好多弟子都下山去了,此刻是攻上雾山派的最好时机。波斯女子的一双碧眸盈盈地望向白楚清:希望白公子助我。 白楚清向四周观望了下,低声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我们调查过了,雾山派的机关阵总部署机关在雾山派的禁地思过崖,你之前不是和祁决闹掰了吗? 你派人跟踪我。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波斯女子道:祁决当时不是让你自请面壁思过三年吗?你不如就合了他的心意。 白楚清的脸上出现一丝犹豫,却没有反对。 波斯女子续言道:还有药宗最近炼的强身丹里不知道你能不能暗中下药,我听说雾山派的弟子经常会服用一些强身丹。 白楚清道:雾山派的弟子中我有一些熟识,你要那么多人的性命,恕我不能答应。 不是让你下剧毒,你只要下我给你的蛊毒就行了。我不会要他们性命,只是方便他们听从于我们。波斯女子道:八日后我教大批人马汇合,届时你毁坏机关总阀,逃出思过崖和我们汇合。 白楚清面露迟疑:我怎么相信你到时候不会杀他们? 我的中原名叫木小奴,是波斯教的左护法。如果他们真的降服于我们,我向你保证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他们。木小奴加重语音道:雾山派的长老们对你的父母见死不救,你难道就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吗? 白楚清向木小奴伸出手:把药给我。 木小奴满意地笑了。 白楚清站在药宗门口,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 白师兄,你怎么又来了?廖婉清问道。 哦,我忘了我没拿强身丹。 强身丹各宗门五天后会统一发放的,师兄你不必刻意过来。廖婉清看着白楚清脸上的一丝窘迫,怕他尴尬,笑道:师兄你跟我来吧,我先给你也行。 白楚清点点头,跟着廖婉清来到了制药房。 制药房里封闭了许久,味道异常呛人。廖婉清怕白楚清不适应,轻声道:师兄我先去开个窗。 嗯。白楚清应了一声,趁廖婉清不注意将蛊毒倒进强身丹的制丹箱里。 白师兄,好了。廖婉清转过身来,温柔地问道:有没有觉得不呛了? 嗯,好多了。白楚清得手后松了一口气:谢谢廖师妹。 给,白师兄,你要的强身丹。廖婉清从成药箱里拿出仅有的几颗递给他:下一批的强身丹才开始做,现在只有这些。 有劳廖师妹了。白楚清道。 白师兄不必客气。廖婉清淡笑道。 白楚清将强身丹装进怀里,于剑宗宗门口徘徊了一阵,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叶盖正在桌案前查看今年的剑宗弟子名录。 白楚清走到叶盖面前下跪道:弟子白楚清自请于思过崖面壁思过。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凉爽又轻快的风在耳边划过,苏明御伸手去接空中的风 穷奇山巍峨耸立, 设有九百九十九层梯,被外界人士号为「天梯」。 祁决和苏明御足足走了五个时辰,才到达山顶。 山上仅有一间宅院, 祁决上前推开宅门, 拉过苏明御的手:进来。 苏明御跟着祁决走进宅院, 院里寂静得有几分阴森。两人步入偏房,偏房里放着一具棺材和一个灵位。 百草仙人已经逝世了?苏明御问。 祁决推开棺材的盖子, 轻声道:你看。 棺材里空空如也,苏明御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机关奥秘,在棺材里按了几处, 掀开了棺材的底板。 底板下连着一个暗道,两人步入进去。 待会儿见到我祖执爷爷你就跟着我一起叫爷爷好了。祁决对苏明御道。 苏明御道:祁哥哥早就知道这里有机关? 我小的时候来这里就是这副模样了, 那时候百草仙人的名号太响了,来找他的人不计其数。我祖执爷爷没有办法,才想出来这么一招。 看来名声大也不是件好事。苏明御若有所思道, 极其自然地接了下去:还好祁哥哥喜欢白楚清的名声一样大,不然追求者比现在还要多上一倍。 祁决的手从苏明御的手里移到他的脸颊轻轻捏了捏:乱吃什么飞醋。 暗道蜿蜒曲折,两人复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见了光亮。 祁决几步迈了出去,看见苏明御优雅地跳了上来。 轻功果然不错。祁决想起苏明御装成顾青衣的时候, 点评道。 想学吗, 我教你啊。苏明御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白发老人从宅院里走了出来。 我说是谁发现了我老头子的住处, 原来是你这个小调皮。 祖执爷爷。祁决笑着迎了上去。 爷爷好。苏明御彬彬有礼道。 哎, 你好你好。百草仙人下意识地回道, 末了看向他, 浅浅地皱起了眉:小伙子, 我看你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啊。 祁决接话道:祖执爷爷,我来就是想让你帮他看看他身上所中的毒。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百草仙人轻哼了声,进来吧。 祁决握了下苏明御的手:别怕。 我怕什么。苏明御好笑道。 你们两个别背着我说悄悄话。百草仙人在屋内的座椅上坐下,指指苏明御:你过来。 他搭上苏明御的手腕,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明御:你这体质也非同寻常啊,就连你这体质都无法化解这毒,调理起来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小决,你过来跟我抓药。百草仙人跟祁决道。 祁决略带担忧地看了苏明御一眼,跟上百草仙人。 他究竟是何人。百草仙人在药房内小声对祁决道:他这体质百草仙人欲言又止,只简略道:实在无法想象他受了多少苦,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祁决心有不忍,低声解释道:他先前落难时被圣明教之人所救,后来大概在圣明教里受了很多苦。 他的来历,百草仙人道:小决,我知道你待人一向热忱,但是在江湖中,你不能不多备个心眼。 祁决知道他是好意,并未介意:谢谢祖执爷爷,我心里有数。 百草仙人长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尽力治好他。你们在此地修养些时日吧。 未等祁决开口,百草仙人又道:看你方才那担心的模样,他恐怕不止是你朋友那么简单吧。行了你快回去陪他吧,我也要煎药了。 祁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次道谢后向里屋走去。 苏明御的内心有些许忐忑,他不知道百草仙人看出了多少,又跟祁决说了多少。 虽说世上知道化神大法的人所剩无几,但也难保百草仙人不是那世外高人。 直到见到祁决的那一刻,他才放下心来。 怎么了,看见我一脸严肃。祁决故作狐疑道: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没有。苏明御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浅笑。 放心,你的病不难治。祁决坐到苏明御的身旁:你在这里好好养病,养好了我们再出发。 苏明御应了声,伸手抱住祁决。 又撒娇,祁决一脸无奈又甜蜜,轻声道:真拿你没办法。 祁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玩的机械鸡和仿真米吗? 祁决笑着揶揄道:我还忘不了你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曲子。 其实我并非对乐理一窍不通,我会一首曲子。苏明御浅笑道。 他松开了祁决,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机械鸡,仿真米和几个不同材质的容器。 苏明御根据记忆仔细地在容器内放入大小各异的仿真米,打开了机械鸡的开关。 一首悠扬的曲子从不同容器的碰撞声里发出,每个容器的声音都带着它本身独有的质感,那首曲子却能听得异常清晰。 是《凤求凰》。 苏明御一言未发地看着机械鸡,神情很是专注,他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苏明御先前宁可让自己误会他不会乐理,也不愿在自己面前谱这个曲子。 可现在,如果自己也没听过,或者说听不出来呢。 祁决看着苏明御,发现他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只是想这样做,所以这样做了。 就好像他并不求一个结果。抑或是怕一个结果。 苏明御祁决看着苏明御轻声开口,门边传来百草仙人爽朗的笑声:这是谁做的机械鸡啊,如此逼真,都快赶上老祁的水平了。 不敢当,祁聂大师曾是江湖中最为杰出的机械大师。苏明御应道。 江湖中难得还有人记得他的本名啊。百草仙人长叹道:他还有不少玩意儿留在我这儿呢,要不要去看看? 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苏明御道。 我当初来的时候,祖执爷爷你可没有这么热情,也没跟我提过我祖父留下来的东西。祁决故作不满地看向百草仙人。 这不是怕你玩坏了。百草仙人一脸的理所当然:你那时才多大,而且人家这孩子一看就比你靠谱。 祁决冷笑了声,显然对他的话不太赞同。 百草仙人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尘封的仓库,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机械鸟。 这个我做过一只更大的。苏明御对祁决耳语道:改天带你去看看。 你们两个,又背着我说什么呢。百草仙人假意愠怒道:快过来看看。 这是你爷爷给我留下的最大的机械鸟了,据说坐上它就可以翱翔蓝天。百草仙人的话语中俱是怀念:我这老身骨是不敢爬上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他说着便碰了碰机械鸟两边的翅膀,试图打开它身上的铐锁:奇怪,怎么好像坏了。 我来吧。苏明御道,他看了下周围的机械零件,动手修理了下:好了。 百草仙人意味深长道:小伙子,你看起来很有天赋啊。 苏明御笑了笑:略懂皮毛。 行了,你们玩吧。百草仙人将机械鸟推了出来,他在一旁看着两人,使坏道:要不要我帮你们拿降落器。 不用了,祁决哭笑不得道:祖执爷爷你给我吧。 胆小鬼。百草仙人吐出一句:我又不会害你们。 苏明御在一旁轻轻地笑了。 祁决踏了上去,对苏明御伸出手:来。 机械鸟不断向上飞升,浮云尽去,极目远眺,山川尽收眼底。 劲风吹过碎发,呼到苏明御的衣口颈间,带来细微的痒意。 苏明御情不自禁笑了声,背朝着风窝进祁决的怀里。 你做什么,祁决有些意外,忍不住笑道:你那么胆小的吗? 头发被风吹得太痒了。苏明御清声道。 你说什么?祁决看着他轻声道:风太大了听不清。 机械鸟在空中剧烈地颠簸了下,苏明御凑到祁决耳边道:我说,头发被风吹得太痒了。 不用害怕,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的。祁决一本正经地回道。 苏明御再怎么样也听出祁决是故意的了。 苏明御低笑了声,在祁决耳边极快地说了句:你比我矮。 有完没完了。祁决被逗笑了,作势要推开苏明御。 苏明御下意识地抱紧了他。 祁哥哥不会舍得推开我的对不对。苏明御在祁决耳边轻声道,偏过头亲了祁决的脸颊一下。 祁决猛然想起除了在苏府的那一晚,这好像是苏明御第一次主动亲自己。 而苏明御此刻的脸上挂着浅笑,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祁决可耻地发现自己被贿赂到了,也不再提推开他一事,动手将他搂得更紧了点。 机械鸟向下低飞了些,在山林间穿梭。 风不大了。祁决轻声道,伸手拨去苏明御额前的碎发。 苏明御偏过脸往外看去,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凉爽又轻快的风在耳边划过,苏明御伸手去接空中的风。 第54章 白楚清向外走去,思过崖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苏明御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 一饮而尽。 祁决在身旁看着他喝下,递给他一颗蜜饯。 苏明御微愣了下。 我特意问祖执爷爷要的,他说喝完吃一颗影响不大。 我没有这个习惯。苏明御道。 祁决想起他在圣明教喝药的经历, 心中酸涩, 不由得轻声道:以后就有了。 苏明御的心绪从未如此复杂, 他沉默地接过祁决手中的蜜饯,放进嘴里。 这药喝了会逐渐缩短毒发的时间。百草仙人沉吟着从门外进来:在这期间还是要多受点苦啊。 我这宅院里还有一间房, 你们就住在里面吧。百草仙人道。 谢谢祖执爷爷。祁决道。 当天晚上,苏明御就毒发了一次。 他的脸色苍白如白纸,仍强撑着笑道:祁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吧。你讲个故事, 我就不痛了。 好。祁决放下床幔,轻声道:从前有个人为寻求长生, 去野外寻找九尾仙狐的踪迹,有一天他忽然 百草仙人在窗外看了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 只感慨情之所系,一往而深。 白楚清在山崖间行走,身后跟着两名剑宗弟子。 大师兄到底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看叶盖师尊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另一名弟子道。 好了,你们回去吧。白楚清道了声。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8) 两名弟子抬头见已到了思过崖下, 便相继道:那我们先走了。 白楚清快步走入思过崖内, 他找了半天,在崖口的一个隐蔽处发现了石洞。 他小心翼翼地步入洞中, 齿轮滚动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雾山派有专门的奇门宗来管理机关阵的修复和增强, 但他们一般都改动部分的机关阵部署, 不需要到思过崖来变动机关总阀。 思过崖寻常人不得入内, 因此只设置了相当简略的机关部署。白楚清挥剑打落射来的箭矢, 走到洞内深处,见到了庞大的机关内核。 八日后,波斯教大批人马于雾山下汇合,山下的机关阵应时而破。 木小奴骑马领于阵前,高声道:各教众听我号令,攻占雾山。 浩浩汤汤的波斯教众往雾山上攻去。 叶盖师尊,波斯教攻上山门了。剑宗一名弟子慌乱步入宗门内。 叶盖冷静道:派奇门宗弟子前去思过崖查看机关总阀,刀宗、剑宗弟子死守山门。 是。 奇门宗的弟子赶到思过崖,来不及顾站在一旁的白楚清,纷纷往石洞中去。 他们进到石洞内部,见机关总阀竟被硬生生地切成了两半,难以修复。 究竟是何人所为?一名奇门宗的弟子愤然道。 白师兄这几日都在思过崖,不妨出去问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士。 数名弟子冲出洞外,却发现白楚清早已不见:白师兄人呢? 白楚清向外走去,思过崖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雾山派部分的优秀弟子随顾方怀下山,剩余的新入门弟子不敌波斯教的精锐,被打得节节败退。 混元剑的剑气横扫过山门,波斯教前排的教徒被剑气所伤,向外摔去,扬起满地的尘土。 师尊。剑宗弟子惊喜道。 叶盖执剑走至木小奴的面前,清声道:外族入我中原,难道还想灭我中原武林吗? 木小奴笑脸相迎:在下只是想和各位长老切磋一二。 小丫头,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刀宗长老陆笙子也从后方赶来。 年纪又能代表什么。贵派的祁决,顾方怀,还有白楚清。木小奴特意加重了尾音,又咯咯地笑道:难道就不是少年豪杰吗? 呵,你这妖女对我雾山派的弟子如数家珍,野心倒不小。可惜你们研究半天,自家的功夫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奇门宗长老云子昂轻嗤道。 我又何必和你们多言,木小奴微微泛起恼意,从怀里掏出一根骨笛:那么各位长老就请赐教了。 快捂住耳朵。陆笙子疾声道,可片刻后疼痛却从腹中传来。 木小奴口中的笛音不绝,雾山派的弟子纷纷捂肚倒地。 只有几人没受到影响。 这是什么妖术?我们明明捂住了耳朵,这笛音为何对我们还有影响。陆笙子说得异常吃力。 应该是西域的蛊毒。就算捂住耳朵,我们肚子里的蛊虫还是能响应她的笛音。叶盖道。 她是什么时候给我们下的毒。奇门宗长老云子昂疑惑道。 叶盖强忍痛意,拾起地上的混元剑向木小奴攻去。木小奴指尖微动,变换了笛音,波斯教的另一教徒从她身后越出和叶盖过招。 叶盖身中蛊毒,几个回合下来不敌对手,被一掌打于胸口。他后撤数步,竟退至一人身前。 叶盖回头望见一熟悉的面孔:楚清。 白楚清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不敢对上叶盖的眼睛,低头向木小奴走去。 你来了。木小奴看着白楚清道。 陆笙子看看白楚清,又看看木小奴,最先反应过来,痛心疾首道:孽徒,我们平日里那么疼你,你怎么会和这些邪门歪道混在一起。 你疼我不过是出于当初对我父母见死不救的愧疚罢了。白楚清冷声道。 就是这位长老吗?木小奴看着白楚清脸上怨恨的表情,意有所指道:我们等会儿有时间和他好好玩。 左护法,还剩药宗和奇门宗的弟子没被控制。一教徒走至木小奴跟前道。 知道了。木小奴转身对白楚清道:走,随我一起去药宗。 白楚清跟着木小奴来到药宗宗门口,见木小奴招了招手,大批波斯教教徒破开了药宗宗门。 药宗弟子的武功造诣并不深,波斯教的教徒很快就将他们全部制服,押入大堂内。 奇门宗的弟子也尽数抓获。先前的那名教徒在木小奴身边附耳道:不知左护法要如何处置? 木小奴挥手将他打发了下去,走至药宗众弟子的面前,高声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波斯教也缺炼毒的高手,只要你们愿意归顺于我们,我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药宗的众弟子无一人回应。 木小奴从他们身前走过,停在了廖婉清的面前:这位妹妹,你愿意吗? 呸。廖婉清看见了木小奴身后的白楚清:白师兄救我。 木小奴轻声笑了:就是你们的白师兄出卖的你们,不然我怎么能轻易地在药丹中给你们下毒呢。 你撒谎。廖婉清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楚清。 木小奴对白楚清道:你也看到了,是他们不愿意归顺我们,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留着只会成为祸害。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要他们性命。白楚清急切道。 我说的是只要他们归顺于我,我就不会为难他们。木小奴的话音一转:你若再多做纠缠,我也要考虑一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白楚清看着这个将过河拆桥发挥到极致的异族人。 木小奴将一把长剑扔到白楚清的面前:杀了她,我就让你成为波斯教的长老。不然 她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你就去陪他们吧。 白楚清的心中天人交战,最终犹豫着捡起地上的长剑,声音艰涩道:廖师妹,你就归顺波斯教吧。 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廖婉清悔不当初:都怪我,我那时就不该带你去药房。 婉清,你不要自责。周五德看向廖婉清。 周师兄。廖婉清的脸上滑下两道泪流:是我害了你,还害了其他师兄妹。 你动手吧。廖婉清看着白楚清道:如果你还有一丝良知,就放了我周师兄和其他师兄妹。 白楚清拿剑的手有些颤抖,颤颤巍巍地指向廖婉清,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下不去手。 白楚清转头对木小奴道:你这样逼我,让我和那些冷血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那你的意思是要自己死了?木小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白楚清精神恍惚,彷徨不决。 木小奴偷偷对白楚清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名教徒意会,看准时机推了白楚清一把。 长剑刺入廖婉清的腹部,大量鲜血涌出,顺着剑柄如注般向下流去。 廖婉清的眼神变得涣散,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廖师妹,廖师妹!周五德大叫一声,紧紧地抱住廖婉清,你这个畜牲。 药宗弟子纷纷起身,被波斯教众压了下去。 白楚清的脸上满是惊诧与不安,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是别人推我的,和我没关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她。 要不是你叛敌,她根本不用死。周五德愤然道:你拿剑指着她,不是要她的命,难道还是要自己的命吗? 廖婉清的身体渐渐冰冷,周五德眼里布满红色的血丝。 他被波斯教众喂了十香软筋散,加上之前的蛊毒,已没什么力气。但他仍握紧手中的剑身形不稳地向白楚清攻去:你变成这样,枉费叶盖和陆笙子长老对你的照顾。 你又懂什么。白楚清打断周五德的话。 周五德虽身形不稳,却招招往致命的地方攻去。 白楚清抵挡得不耐烦,他本就因为他的话而心生恼意,此时掌心不断汇聚黑气,一掌打中周五德。 这一掌恰中腹部,周五德腹中的蛊虫受到巨大的冲击,四处乱窜,他像只断线风筝般从半空往下摔落。 白楚清怕他再度向自己攻来,拿剑复又砍了几下。 没料想周五德摔落到地上,已是一动不动,没了气息。 白楚清清白的脸上沾染了从周五德伤口处喷溅的血雾,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甩掉手中的剑。 杀了一个之后是不是就轻松多了。木小奴的声音像从天际传来,虚无又飘渺:你看,不用我教,你也会杀人了。 白楚清回头看向药宗的弟子,仿佛看见了无数双眼睛。 他们的眼中带着愤怒,悲伤,恨意和鄙视,几乎要摆脱波斯教徒的控制向他杀来。 想什么呢。木小奴看着白楚清呆滞的模样,拎了拎他身上的血衣:他们不肯归顺我们,这是他们应有的代价,陆笙子长老不还在宗门外等着你去报仇吗? 白楚清没有回应,像木偶人般失了方向,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数日后,祁决在穷奇山山头收到了一封信。 怎么了?苏明御问。 是方怀师兄寄给我的信。祁决打开信纸,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雾山出事了,波斯教占领了雾山派。陆笙子被杀,师尊叶盖,云子昂等长老被擒。祁决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颤抖:药宗满宗弟子 他看向苏明御,眼里是无尽的悲痛:全灭。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就凭你么?祁决的话语冰冷得令人如坠冰窖。 祁决收回视线, 眼里的悲痛化为一种更为深层的愤怒。他沉默地将信纸收了起来,一言未发。 我们下山吧。苏明御道。 可你身上的毒 我没事的,祁哥哥。苏明御道:我们向百草仙人讨了药方, 路上也可以治。 雾山派的事比较要紧。苏明御看着祁决道: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踟躇不前, 让我成为你的负担。 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和你在一起。苏明御牵过祁决的手。 微凉的风吹落山间的枯叶,他的眼里似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在一片杂乱荒芜的萧瑟中仍能给予恒久的温暖。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祁决感觉自己对苏明御的爱意放到了无限大。 他伸手抱过苏明御,山上的枯叶簌簌飘落, 擦着他的衣角而过。 苏明御安慰似的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百草仙人将后期替换的药方和祁决二人细细地说了一遍,略带不舍地拍了拍祁决的肩:路上保重。 您也是。祁决回抱了下他。 苏明御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们告别, 待到曲终,对着祁决淡声道了句:走吧。 嗯。祁决应道。 两人向雾山出发,在半路和顾方怀等人相遇了。 顾方怀看起来异常憔悴, 哪怕衣服穿戴的依旧整齐,一尘不染,整个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陆笙子教导养育他多年,换做任何一个弟子听闻他的死讯都会感伤良久,更何况是他。 祁师弟。顾方怀声音艰涩地开口唤了祁决一声, 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顾师兄。祁决回抱住顾方怀, 他坚定又决绝的声音在顾方怀的耳边响起:我们要将雾山夺回来,救出其他长老, 为陆笙子和师兄妹们报仇。 为我药宗师兄妹报仇!剑宗和刀宗的弟子纷纷响应, 他们眼里似有热泪, 奋声道。 顾方怀重新振作了起来:对, 我们还要去救出叶盖、云子昂长老, 奇门宗和部分剑宗、刀宗的弟子也在他们手上。 我们可以夺回雾山。常硕握紧手中的剑,眼中的泪欲流而下:我们一定可以。 众人纵马狂奔到雾山脚下,明明相隔不过二十几日,一切却仿佛都变了。 山脚下的机关再难修复,一排排奇装异服的波斯教教徒守在曾经雾山派的入口处。 他们看见来人并不慌乱,反而高声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雾山派的丧家之犬。 中原武林不过如此。另一名波斯教徒接话道:雾山派怎么说也算有名的名门正派,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让人唏嘘。 你们对我派刚入门的弟子动手,也敢在我们面前狺狺狂吠。顾方怀的眼里俱是杀气。 看这位的气度想必就是雾山派的刀宗大弟子顾方怀了。先前那位波斯教徒道: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剑道第一人来了没?想封剑道第一也该先问问我齐山怪人的破灭剑法。 凭你也配让我祁师兄出手。常硕厉声道:一群蛮人而已。 你们连我们这群蛮人都打不过。雾山派不过是被我们踩在脚下的玩意儿。你们的长老和师兄弟们都成了我们的阶下之囚,怕是此生难见了。 苏明御从怀里拿出机关扇,淡淡地道了句:动手吧。 嗯。祁决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剑柄上,从腰间拔出白源剑。 花眠越也从腰间抽出两把剑。 所有刀宗剑宗弟子一拥而上,和波斯教徒打成一片。 他们心中带着无休无止的愤怒,仇恨和悲痛似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让他们所向披靡。 顾方怀一刀砍破齐山怪人的皮肉,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叶盖长老和我师兄弟们关在何处? 我为何要告诉你们。齐山怪人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我告诉你,你就能不杀我了吗?陆笙子那老头的死我也有参与呢哈哈哈 顾方怀手中用力,刀锋在他的脖子上划下深深的一刀。 他的笑声未完,已没了气息。 抱歉。顾方怀冲动后冷静下来。 他不会说的。祁决冷声道:他该死。 山上自会有人在等着我们。苏明御开口道。 嗯。顾方怀收回手中的刀,轻声道:走吧。 数十人行至半路,林间忽然有一黑头土脸的人跑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顾方怀认出了他:任维余? 祁决想起先前种种,上前拔剑欲对他动手。 祁师兄住手啊。任维余大喊,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先前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没投敌。 波斯教他们攻上山后,山下也都是他们的人,我一个人在林里东躲西藏已经半个月了。任维余将脸上的黑泥抹尽:白师兄呸,白楚清和波斯教勾结给众师兄弟下了蛊毒,还毁坏了山下的机关。药宗弟子的死和陆笙子的死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29) 顾方怀道:楚清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不敢相信。但经过先前一事,我确实有些动摇了。常硕开口道:对了,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和顾师兄你说。 常硕还没继续说完,就见刀宗一弟子走出来道:任师兄说的可能是对的,我当时拼死逃出来的时候有看到白师兄和波斯教人在一起的身影。但我只看了一眼,不太确定,所以没敢说。 祁决的手渐渐攥紧了。 顾方怀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 所以叶盖,云子昂等长老才会被擒。花眠越道:原来是被下了蛊毒。 我先前曾和波斯教打过交道,知道如何破解蛊毒。苏明御轻声开口道:我需要有人和我一起去药宗取药。 祁决看向苏明御,苏明御拒绝了:没有你,他们不一定能对付得了波斯教。 苏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常硕道。 还有我。花眠越接话道:我们三人就够了,如果那里有波斯教人守着,我们就溜进去。 商量好后,众人心事重重地向山上走去。 祁决和苏明御走在末尾,祁决几经犹豫,终究还是开口问道: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不是一个人。苏明御沉默片刻,轻声道:祁哥哥你那么担心我吗? 也许吧。祁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他却没有撤回的打算:我总觉得没有我在 他看着苏明御,轻轻接上了下一句:你就是一个人。 自古人从爱生忧,从忧生怖。可苏明御直到见到祁决的眼神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我会永远记得你现在的话。苏明御的心中似有万千思绪,却只淡淡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是一个人。 他的眼里似有些看不分明的东西,看向祁决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平淡的温柔,像一层又一层轻柔的纱,在温暖的晨曦下微微发着光。 他轻轻拉过祁决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祁决反手将他握得更紧了些,他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像摩挲着他最心爱的宝剑。 众人进了山门,按照先前的计划分头行动。 苏明御等人径直去了药宗,祁决和顾方怀等人朝后山的思过崖禁地赶去。 雾山派的后山地势险峻,思过崖内建了几所囚室以备不时之需。叶盖等人关在这里的几率最大。 后山的树木极为稀少,尤其是在山顶处,几乎只剩下了碎石和狂风,白茫茫一片显得异常萧条。 他们还没赶到囚室,却在路上撞见了白楚清。 白楚清的身后跟着一批波斯教徒,看到他们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安。 楚清,你竟然真的顾方怀的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失望。 我是加入了波斯教。白楚清镇定了下来,开口道:如果顾师兄也愿意加入,我自然欢迎。 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宁死也不会做。顾方怀疾声道。 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白楚清毫不意外顾方怀的回答。 祁决出声道:叶盖长老他们在何处? 原来是来找他们。白楚清听到祁决直指核心的问话,甚至连称呼都省略了,心中不由一痛:那我就更要拦着你们了。 顾方怀握紧手中的刀:楚清,你 顾师兄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祁决道。 顾方怀犹豫了。 祁决清声道:救长老他们要紧。 顾方怀沉默片刻,下定了决心:祁师弟你自己多加小心。 白楚清身后的波斯教徒见顾方怀等人有离开此地的打算,从后方翻越上前拦住他们的去处。 顾方怀和众弟子拔出刀剑血战,快速解决了十来余人,往思过崖奔去。 白楚清长久地看着祁决:没想到我们也能走到这样的地步。 祁决言辞平淡道:一步错,步步错。我一向相信因果。 我不觉得我是错的。白楚清道:当年雾山派的长老发布追捕令致使我双亲被劫匪所围。我双亲纵然偷窃《无间九式》有错在先,可他们也是陆笙子多年的弟子。他明明就在现场,却对我的双亲见死不救。 可他救了你不是吗?祁决轻声道,似乎是想起了陆笙子,他的眼里带上了一丝不舍与伤怀:你的双亲也不是死于陆长老之手,他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楚清不敢细想,也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阿决,我真的不想和你走到这一步。如果你能留下来,我让木护法和教主说,给你封个长老。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祁决淡淡地看着白楚清。 中原武林迟早是波斯教的。白楚清婉言相劝道:阿决,我不妨告诉你,波斯教的总人马还在西域,不日将抵达中原。他们还会攻占更多的门派,到时候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祁决不想再和白楚清纠缠下去:陆笙子长老的死和药宗师兄妹们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药宗的弟子我是被逼的。白楚清的脸上难得带了一丝悔意,很快便消散了:至于陆笙子,他本来就该死。 祁决听闻此话,心中不忍,不自觉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派冷意,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白楚清明白了祁决心意已决,最后奉劝道:今时不同往日,我的波斯功法已大成。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就凭你么?祁决的话语冰冷得令人如坠冰窖。 我让你一双眼睛又如何。祁决拿剑往自己的袖口一划,划出一条素白的流云丝带,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他的手按上了剑柄,抽出剑身的一瞬间,地上的碎石随着白源剑的出鞘汇聚成一股极为强劲的风,霎那间天地飞沙走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以后,你再也不会找不到给我送伞的理由了。 白楚清被强大的气流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发现祁决的武功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可他早些年教自己剑招的时候从未在自己面前使过。这就是当年剑道大会的魁首吗,恐怕数十年后,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白楚清心生惧意, 但想到他此时蒙了一双眼, 便运起掌中力想要先下手为强。 风声, 掌声,碎石碰撞声, 所有的声音在祁决的耳里都变得异常清晰。 白楚清的掌风还没刮到祁决,祁决便似有所感地侧身躲避了过去。 他手中运力,白源剑在空中留下几道虚白的剑影, 快得让人看不分明。剑气划破了白楚清的衣衫,刺入肌理, 留下一道道极深的伤口。 白楚清不甘心地站起来,再度向祁决攻去。 祁决念及同门和陆笙子之死,心中已起杀意, 剑招愈来愈快。 白楚清从来没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避无可避,甚至能直接刺入身体割裂全身所有的经脉。 白楚清的手脚被伤,一时无法行动。他的一身武功尽废, 痛苦地捂着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 白楚清知晓大势已去, 眼看祁决的剑就要刺入心脏,他开口唤道:阿决, 我求你不要杀我。 祁决的剑已刺入他的胸口, 却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受到攻击应声而碎。 祁决放下剑, 一把扯下蒙在眼上的丝带。 白楚清拿出怀里的东西, 是一块碎了的玉坠。 这是你在比武大会前送我的东西, 我一直带在身边。白楚清将玉坠塞入他的手中:你还记得吗? 祁决冷冷地看着他。 白楚清一把抱住他的腿,求饶道:阿决,我不想死。当初是波斯教的左护法逼我,我才对药宗的人出手。我不想这样做,可我不杀他们,我也会死。 他的脸上涕泗横流:这块玉坠出现在此处,阿决你就当是天意吧。就看在我们多年师兄弟的份上,饶了我这条命吧。 祁决的眼里如湖水般沉寂: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懦弱的人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人。这样的人不算坏人,但只要有人稍微推他一把,他就能因为恐惧而做出任何十恶不赦之事。 祁决见白楚清已是个废人,后半生恐怕行动都困难,收回了杀他的打算。他手中用力,顷刻间将玉坠震成粉碎:你滚吧。 粉末混入狂风中,祁决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没看过他一眼。 白楚清咳出大片鲜血,在这荒芜的天地间,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初到雾山派的时候。 他在剑宗的院里第一次见到祁决,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衣,见他来了收回剑,远远地看着他:新来的?要不要比试比试,我让你一剑如何? 见自己不答话,他轻声笑了:一剑不够的话,十剑也可以。 同样的话语,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却又好像都变了。 祁决还是当年那个孤傲和意气飞扬的少年,可自己已经不配做他的师兄了。 药宗内只有寥寥几人,地面上残留着大片血液干涸的痕迹。常硕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转身和苏明御花眠越二人溜进药房。 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常硕捂紧口鼻不让自己咳出声。 苏明御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过来,他走到一个药柜前抽出一把寻乙草,又先后拿了十香迷踪散和蒲情花。 将这三种混在一起,制成西域特有的无忧丹。苏明御轻声道:只要将无忧丹放进嘴里,片刻后便能把蛊虫从腹中勾引出来。 这里有制丹的工具,我们小心点,不要惊动门外的人。苏明御将制丹的工具从木架上取下来,他的衣袖向下滑落了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整张脸在药房的天窗下白得发光,如谪仙一般。 花眠越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接过他手里的工具:我来吧。 三人在这里制了许久的丹药,一个时辰后终于大功告成。他们收好丹药,正要离开此地时,前门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推门声。 三人闪身躲入药柜后,几名波斯教徒走了进来。 这里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为首的那名波斯教徒捂住鼻子,随即反应了过来:不好,有人在这里制药。 这味道是我们西域的无忧丹。另一名教徒道。 没想到雾山派中还有高手,得赶紧告诉木护法去。 为首的那名波斯教徒拦住了他的手下:无忧丹能解蛊毒,他们一定是打算去救雾山派的叶盖、云子昂等人,先派人去加强思过崖禁地的守卫。 几根透明的机关线自苏明御的袖口滑落,瞬息之间便洞穿了几名波斯教徒的喉咙。 他们未发出一声,便倒地没了气息。 把尸体拖到柜后,这里迟早要再被发现,我们赶紧去思过崖。苏明御道。 嗯。常硕应声道。 三人逃出药宗,往思过崖禁地赶去。囚室门口的守卫已被解决,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顾师兄他们应该已经救出叶盖长老了。常硕道。 苏明御看着地上凌乱的血迹,有几道颜色极深的血迹断断续续地往林子里去了:走,他们应该在那里,估计伤得不轻。 他们顺着血迹的方向摸去,顺利找到了顾方怀,祁决也早已和他们汇合。 叶盖、云子昂等长老还有一众被关入囚室的弟子身上遍布伤口,不断地往外渗血。 祁决和顾方怀等人正在一旁帮他们包扎。 苏明御三人将无忧丹分发给中蛊的弟子和长老,并告知了用法。 常硕在满地的伤患中行走,目之所及,皆为惨状,更有一名奇门宗的弟子被截去了双腿:他们竟然下此毒手。 苏明御走到祁决身边,祁决小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苏明御同样小声地回复了他。 他们之所以严刑逼供我们,是因为想知道紫雾剑的下落。叶盖回常硕道:可一旦我们告诉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只会死得更快。 又是紫雾剑。苏明御心想,当初萧珏要他审问顾瑾时也希望从他嘴里撬出这个答案。 祁决帮云子昂包扎好伤口,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视线四处搜寻,神色不免有些紧张:顾瑾他顾瑾师尊他在哪? 顾瑾师弟他前段时间下山了,云子昂道:可是过了好几个月都没回来。 为什么不通知我?祁决道。 我们已经派人去寻找了。云子昂看着祁决担忧的神情,劝慰道:你知道的,你的师尊生性爱玩,没准还在某地游乐呢。 祁决的眉头并没有因此松开,许是经历了这些事,他控制不住地往最坏的一面想。 他对他真的很重要。苏明御只觉自己像被人泼了一大桶冷水,整个人被迫从数日旖旎的氛围中清醒过来。 这种感觉异常痛苦,苏明御甚至提不起力气去安慰一下祁决,哪怕祁决近在咫尺。 方怀,我已经无碍了。叶盖对顾方怀道:那日波斯蛮人以蛊虫控制我们,现在他们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你随我一起去把雾山夺回来。 顾方怀开口道:叶长老,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我觉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叶盖清声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侵占我雾山派的代价。还有那个孽徒 白楚清已被我废去全身功力,经脉俱断,从此成了个废人。祁决淡声道。 叶盖的表情有些惊讶,不光是他,雾山派所有的人听到这则消息都有些震惊。 顾方怀除却惊讶,更是后悔。祁决和白楚清相伴多年,今日一事,或多或少都会让他痛苦。 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让祁决留下来。 祁决此刻表现的越淡定,反而越令人害怕。 波斯教今日也伤亡惨重,必然不敢贸然入林,我们还是在这林里休息一晚,等伤口复原了,明早再去夺回雾山吧。顾方怀对叶盖道。 我知道了。叶盖叹息道:你去留意一下祁决那小子,我怕他想不开。 嗯。顾方怀走到祁决的面前,刚想开口便听祁决道:顾师兄,我去看一下林子周围有没有危险,很快回来。 祁师弟顾方怀看着祁决离开了,暗自痛恨自己嘴笨。 后山树木稀少,这一片林子也不大。祁决用碎石和尘土覆盖了通向林子的血迹,一路往囚室走去。 后山的黄昏由于缺少树木的遮挡,阳光总会显得额外刺目。几年前的华山大会后,他被关过半年禁闭,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黄昏。 几年过去了,后山的植被还是这么一副老样子。 祁决低笑了声。恍惚中,仿佛一切都没改变。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0) 每年的门派武试中,药宗的弟子总是排到末尾,不得不向剑宗的弟子求救。白楚清每天规规矩矩地练完剑,年末之际赶去药宗帮忙。陆笙子和顾瑾站在树下,对着挂在树上的他尽情嘲笑,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祁决的心兀然地痛了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好像离自己远去了。 不知不觉已到了囚室的门口,祁决将最后一片血迹掩去,转身往回走去。 落日染红了天边,阳光有些刺眼。祁决回过头,才发现苏明御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伞,白皙的手腕被倾斜而至的夕阳染上了一层暖意。微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盈起,他远远地看着他,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祁决走到他的面前:你为什么不出声? 怕打扰你。苏明御道:我觉得你更想一个人静静。 我没什么好静的。祁决下意识地道。 苏明御轻声道:如果你想听到我的声音,你早就能听到了。 祁决知道苏明御说的没错,以自己的内力,苏明御的脚步声应该很清晰才对,除非是自己的心中有心事。 但他不喜欢被人揭穿自己的心事,哪怕是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你就站在我的身后,只给自己带伞吗?祁决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苏明御的脸:好过分。 祁决的视线太有压迫感,苏明御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声音艰涩道:我想不到。 他生平第一次发现真话也能说得如此艰难,自嘲地低笑了声:我想不到给你送伞的理由。 就好像哪怕我离你很近,却终究不能再进一步。 苏明御静静地看着祁决,他的眼神温柔又平和,却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这一瞬间,一切的喧嚣都仿佛离自己远去了。祁决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一点难过,异常清晰。 对不起。祁决伸手抱住了苏明御,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苏明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祁决是为了刚才的话而道歉。 他以为自己难过了。 我的同门,师兄,师尊都不见了。那些年就好像一个梦一样。祁决轻声道: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你能不能永远陪着我? 苏明御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有点湿意。 以后,你再也不会找不到给我送伞的理由了。 祁决淡淡的声音在苏明御耳边响起。 苏明御的心咯嗒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 可他却并不开心,反而像掉落了冰潭,四周都是水,要将自己吞没一般。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应该也舍不得对你动手吧。 这点太阳也要带伞。祁决看着机关伞道:我爹要是知道了, 非得从淮城赶车过来揍我不可。 没关系,苏明御看着祁决,微微地笑道:是我在打伞。你只是在牵着我而已。 他顿了顿, 苦恼道:应该不会揍我吧。 不会。祁决笑道: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装得很好。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祁决道: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 我就回去看看他们。 祁决看向苏明御, 眼里是无尽的温柔:你和我一起。 当天晚上,两人靠在树上, 祁决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侧,像往常一样抱着他睡。苏明御却失眠了,原本温暖的怀抱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我想永远陪着你。苏明御看着祁决熟睡的侧颜, 在夜色中轻轻搂紧了他:祁哥哥。 他的话语轻得像一阵叹息,很快便飘散在了空中。 第二天一大早, 叶盖便醒了,顺道还将顾方怀叫醒了起来。 顾方怀清点了人数,除却几名受伤严重的弟子, 大部分弟子的伤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叶长老,可以准备出发了。顾方怀对叶盖道。 嗯,留下几个人照顾这些受伤的弟子。叶盖清声道:我们去夺回雾山。 那些受了轻伤的弟子从树上折下几根粗重合适的树枝当做武器,他们亲历了此事,面色都很凝重, 却也因此带了必胜的信念。 众人向雾山派的正堂杀去, 一路上打斗了数回,解决了大半的波斯教徒。 待到正堂时, 木小奴却已不见, 只剩下几个无名小卒坐在大堂内。 你们的左护法去哪了?云子昂拔剑指向为首的教徒。 左护法她她她逃了。 还是个结巴。云子昂一脚将他踢倒, 回头见祁决已经追了出去。 木小奴从雾山下牵了马, 正欲驾马向西和波斯教的总人马汇合。 身后忽然有道白色的人影翻越而出, 落至她的跟前。 你害了我们雾山派那么多人,还想走。祁决清声道。 我们波斯教的人马很快就会来接我。木小奴色厉内荏道:你最好放了我。 祁决恍若未闻,提剑向她走去。 木小奴急道:不放我也行,你可以将我关到思过崖的囚牢里,到时候万一波斯教的人马到了,也可以拿我做个筹码不是吗? 你配当筹码吗?祁决像猫捉到了耗子,并不着急杀她。 当然了,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可是波斯教的左护法。 祁决不屑地低笑道:一个让数百名波斯教徒丧生在雾山派的左护法? 木小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见祁决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我这里还有很多波斯教的功法,你想学吗?木小奴讨好地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两三本玄铁秘籍。 就是你给白楚清的那本么?祁决道。 我给你的一定比给他的好。 就是那个我闭着眼都能打得过的功法。祁决的神色闪过一瞬的悲伤,轻声道:你给我再多本又有何用。 木小奴眼见情况不对,忙道:我帮你撕了它。 不必了。祁决看向她:等你死后我会把它烧给你的。 很少有人能将生死说得那么平淡,木小奴心中方寸大乱,攥着马绳的手不自觉地发颤。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祁决开口道。 木小奴听出了他话里临终遗言的意思。 我我在西域有个相好,他等了我多年木小奴边说着,另一只手在袖间摸到一个暗器。她找准时机,对准祁决扔了出去。 可祁决的反应速度更快,一道白光闪过,木小奴的脖间多了一道极深的剑痕。 暗器被击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木小奴直直地倒了下去,手中还抱着那两本玄铁秘籍。 祁决回头看见了苏明御,道:走吧。 祁哥哥,你还在因为白楚清的事情难过吗?苏明御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 有点。祁决实话实说道:但他变成这样也算自作自受,我不后悔。既然不后悔,也没必要难过。你说是吗? 苏明御轻声道:虽然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希望有一天我犯了错,祁哥哥能原谅我。 为什么会这么说。祁决好奇地问道:你犯什么错了? 没想好。苏明御隐约其词道: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祁决听闻此话不由得轻笑了声:没想好。 他故作严肃地掐了下苏明御的脸:不准想。 苏明御的神情无奈中又带着一丝宠溺:我说的是如果。 他看着祁决,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应该也舍不得对你动手吧。祁决想了想,轻声道:说不定你撒撒娇我就原谅你了。 苏明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绽放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哪怕是哄人的谎话,他都觉得无比开心。 祁决狐疑道:你不会真犯什么大错了吧? 你怎么凭空污蔑我。苏明御心情很好地看着他,挑眉回道:我还想说你就是想看我撒娇呢。 我承认啊。祁决坦然道:你不要敢做不敢认。 谁说我不敢认了。苏明御看着祁决的头发:我不光敢认还敢做。 苏明御拿起机关扇轻轻敲了下祁决的头。 苏明御!祁决追了上去。 苏明御被抓着挠了好久的痒,直到丧权辱国地撒了几个娇才逃过了魔爪。 挺好的,你下次可以多挑衅一下我。祁决笑得一脸满足:我已经想好你下一次叫我什么了。 要不是我一时心软等了一下你,你不可能追得上我。苏明御整齐了下自己的衣衫。 那你为什么要心软。祁决丝毫不领情。他的眼里映着秋风落叶,近距离地看着苏明御的眼睛,然后得出了一个让自己很开心的结论:因为你太喜欢我了。 苏明御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祁决步伐轻快地向山上走去。他的心像是被人点透了般,四面八方的风都涌了进来。 叶盖和众长老正在堂内商议雾山派今后的人员变动,见祁决回来了,问道:波斯教的左护法解决了吗? 嗯。祁决答道。 顾方怀也恰从门外进来:奇门宗的弟子已经在重建山下的机关了。 叶长老,我和祁师兄他们留下来帮忙几日吧。常硕道:把药宗的装潢也翻新一遍。 苏明御明白常硕的意思,那日进药房时他也看见了地上大片干涸的血迹。 叶盖没有深究原因,欣然答应了。 几日后,药宗翻新了,雾山派山下的机关也布置了大半,一切似乎都渐渐好了起来。 祁决却始终没有提出发寻找海时域一事,似乎在等什么消息。 直到有一日云子昂从门外踏门而入:阿决,有你顾师尊的消息了。 苏明御正在一旁喝茶,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有人在襄阳城曾见过你师尊的身影,那时候他正在街上喝馄饨面。云子昂道:整个人看起来好好的,据说还多喝了两碗。 呃苏明御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云子昂看起来并不靠谱。哪怕顾瑾最后消失的地点确实是襄阳,那也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祁决显然也觉得不太靠谱,脸上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我估摸着马上就要找到了。云子昂强行给祁决喂了颗定心丸,信誓旦旦道:阿决,你先去找阴阳册吧。一个月后若还没有顾瑾师弟的消息,我一定写信通知你。 祁决觉得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答应了。 临近出发时,顾方怀开口道:我还是留下来吧,山下的机关还在重建,波斯教可能还会回来。等山下的机关重修完毕了,我再来找你们。 嗯。祁决思忖片刻,道:不如让其他弟子都留下吧,我还是更放心不下这里。其实哪怕各门各派都有所行动,我也有信心能抢回阴阳册。 顾方怀很想说这样太危险,但一想到是自己离开后雾山才出的事,内心多少有些自责,便更拿不了主意,只好道:我会尽快过来找你。 好。祁决应道。 这次的引潮石指向和以往不同,是一大片连绵的山脉。而其中有一座奇高无比的云崖山,山顶终年积雪,常年不化。 祁决大概有些猜到云子昂为何会如此希望自己去寻找阴阳册了。 当年海时域初开,众人为寻其中的奇珍异宝发生过一场大战,地点正是一处雪山。据后来人回忆,那时大雪纷飞,满地尸骨,他们是在一片视野朦胧之际误入的海时域。 此刻的引潮石指向的地方,是所有人都认为最有可能进入海时域的地方。 各门各派想必已有所行动,所以云子昂才会如此催着自己。 花眠越踏入丛林,用一旁的树枝碰了碰前方地面上不起眼的机械物块,树枝瞬间就被夹断了。 是捕兽夹。花眠越道: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也可能还没离开。苏明御补充道。 远方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祁决等人赶忙过去查看。 灌木丛中躺着一名受伤的男子,看穿着是青山派的弟子。他的腿上被划了三道极深的伤痕,伤痕的边缘更有烧灼的痕迹,正不断地往外渗血。 他用手指了一个西南的方向,忍着疼痛开口道:快救我师妹。 花眠越对祁决道:阿决,你们先去吧。我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嗯。常硕道:花兄你一切小心,他们恐怕还会再来。 苏明御的轻功更胜一筹,最先追上来袭的人。 那人是名女子,蒙着面,身上有道显而易见的火焰纹,是焚心教的人。 我记得你。那女子甩下手中的青山派弟子:当初我们对雾山派的人下手,结果你横叉一脚,让祁决带走了白楚清。 你的功夫好生厉害,却看不出是何门何派。那女子道:要不是我用了我教的镇教之宝千毒粉,恐怕早已死在你的手上。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她的语气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这只能说明你教的镇教之宝并不好用。苏明御淡声道。 大胆。那女子道:我教可是江湖中的第二大邪教,你又是来自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大邪教的人。 倒地的青山派弟子被掐了许久的喉咙,意识刚刚苏醒过来,听到这个对话险些又昏了过去。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不过如此。 少废话。那女子斗嘴失败,气愤不过,直接和苏明御打将起来。 苏明御念及祁决马上就到,不敢使出化神大法,只用机关扇和她过招。 青山派弟子的呼吸逐渐平稳,她见两人打得正兴起,看准时机想偷偷溜走。 那女子渐渐落于下风,退至一棵苍木树上,余光瞥见青山派的弟子正打算偷偷溜走,左手用力,对准她扔出了一枚暗器。 苏明御见状甩出机关扇打落暗器,却不料她原本的目的便是自己。 苏明御的左肩中了一个毒镖,面色苍白道:不会又是那个千毒粉吧。 你猜。那女子道:算了,还是去地狱猜吧。 她甩出数十枚暗器向苏明御攻去,临近时却忽然被一道剑气尽数挡了下来。 那剑气划破暗器,波及数十米,焚心教的女子连忙闪身躲避,她身后那株参天的苍木树径直倒了下来。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1) 祁决的视线淡淡地扫过苏明御的伤口,对着青山派弟子道:离那边远点,我怕我控制不住力度。 第58章 如果我将我自己完全交给你,那你能不能也将自己交给我呢。 青山派的弟子点点头, 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祁决的身后。 白源剑凌厉的剑气如飓风般席卷整片丛林,身前的苍木树纷纷倒落。焚心教的女子被剑气所伤,摔倒在地上。 她的腰部受了重伤, 行动不再便利。 你们抓青山派的弟子做什么?祁决还没逼问出什么, 林子的周围忽然炸出几颗烟雾弹, 浓烟迅速扩散在整片丛林里。 一个黑影闪过,掠走了焚心教的女子。 祁决心底一凉, 转身去看苏明御的情况,见到苏明御没事,才松了口气。 那青山派的弟子走了过来:我叫楚嫣然, 多谢少侠救我一命。 小事。祁决道,在一旁查看起苏明御的伤口。 他按着苏明御的肩膀, 低声道:疼的话抓着我的手。 这点痛对苏明御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就是想抓着祁决的手。 祁决将飞镖拔了出来,苏明御握着他手的力道却没有加深。 祁决仔细地查看了下伤口:你中毒了。 这点毒不算什么。苏明御哑声道, 他想起山洞那晚的经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晚他的意识不太清楚,但他平日里受伤都不会有这种情况。后来他仔细想了想,那晚他之所以会发出呓语和呻吟多半是因为这个千毒粉。 传言焚心教中有个药性极强的听话散。 中了听话散的人不光身体倍受煎熬,心态也会变得尤其脆弱, 甚至会对别人的指示言听计从。 千毒粉里很有可能也参杂了这种东西。 所以才会出现那晚的情况。 苏明御的脑海中想起祁决次日清晨说的话, 虽然明知道现在的祁决不会这么说,但他还是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他怕丢脸, 怕真正意义上的丢脸。那种把自尊踩在脚下的感觉比杀了他还痛苦。 祁哥哥苏明御看着祁决的侧脸: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祁决不解道:为什么? 我此刻中的毒是我当初初见你时中的毒, 它可能会让我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苏明御尽量委婉地解释, 颇为艰难地开口道:行为也会变得奇怪 祁决静静地看着他, 半响轻声问道:是我没给你安全感吗? 如果我将我自己完全交给你, 那你能不能也将自己交给我呢。 祁决在他耳边耳语道,声音很温柔。他的呼吸蹭着苏明御耳边的那片肌肤,微微有些痒意,带着温热的触感。 苏明御的意识变得模糊,常硕也已赶来,祁决看了眼楚嫣然,对常硕道:我先去其他地方给他疗一下伤,你保护一下这位青山派的弟子。 祁决将苏明御抱起来,附近恰有一处山洞。 苏明御浑身上下都烧得厉害,此刻祁决淡淡的视线更让他窘迫。 祁哥哥苏明御的意识有些恍惚,口中不自觉地发出呓语和呻吟。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声,指尖抓着祁决的外衣,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在。祁决看着他虚弱的脸,伸手拨去他的头发,不断地往他体内注入内力。 同时揽着他的肩,用一把小刀轻轻地刮去他伤口上的毒粉,试图让他好得更快些。 楚嫣然看着常硕道:那个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常硕。 那位是你家的大师兄吗? 是我们雾山派的二师兄。常硕道:我一般叫他祁师兄。 他好厉害,我没见过像他这样剑法那么强的。 我家祁师兄当然厉害了。常硕乐呵呵地道:他就是当年剑道大会上夺得第一的祁决,而且别看他看上去不易亲近,实际上对我们师兄弟都可好了。 祁决。楚嫣然喃喃道:名字也好听。 常硕不以为意:是吧。 那刚才那位是他的朋友吗?楚嫣然问。 是啊,苏公子的人也很好。 那我刚才还误会苏公子是坏人。楚嫣然歉然道:他们不会对我有意见吧。 没关系的,他们两个人都很大度。常硕笑道:不会跟你一介弱女子斤斤计较的。 你的师兄方才也受伤了,花兄正在照顾他,我们在这里等他们汇合吧。常硕用剑拨去地上的枯叶,席地而坐,背靠在苍木树上。 嗯。楚嫣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几个时辰后,花眠越带着青山派的师兄赶到了,祁决和苏明御也从远处的山洞走了回来。 嫣然你没事吧?青山派的师兄步履蹒跚地走到楚嫣然的面前,扶住她的肩道。 燕云师兄,我没事。楚嫣然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轻轻拂去燕云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不必担心。 多谢几位雾山派的兄弟救我家师妹。燕云向众人抱拳道。 不必客气。常硕等人道。 这位仁兄可是为了救嫣然受的伤?燕云看向苏明御道。 苏明御并不在意,淡声道:小伤而已。 都缠了这么多层布了还小伤,兄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燕云一脸动容地看着苏明御,边说边搭着他的肩往一侧闲聊去了。 祁决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苏明御身上的毒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他也没阻止。 楚嫣然走到祁决身旁:祁少侠,原来苏公子是你的朋友,抱歉我刚才还以为他是坏人。 没关系。祁决笑着看向苏明御的方向:他长得本来就挺像坏人的。 你这样说他真的好吗?楚嫣然笑着跟他玩笑:万一他听见了。 他听不见的。祁决一想到苏明御,不自觉地轻笑了声,连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些。 实不相瞒,我和嫣然已经被我们两家人定了亲事,要是她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燕云对苏明御道。 苏明御静静地听着,尔后道: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她,哪怕自己受伤了,第一时间想的也是去救她。 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明御淡淡道:只是不知道她对你是否也这般一往情深。 她对我必然也燕云想了想,觉得议论姑娘家的心思不太好,只道:她必然也是喜欢我的。 我总觉得叫你祁少侠太过生疏。楚嫣然的一双杏眼盈盈地看向祁决:我可以叫你祁决哥哥吗? 她好像又很害羞似的,说道:要不,祁决师兄也行。 祁决垂在膝盖上自然晃动的手一顿,神色有些变了:你是青山派的弟子,叫我师兄恐怕不太合适。 那要不楚嫣然暗自欣喜,以为他直接默认了第一个称呼。 不如叫我祁决吧。祁决目光平静地看着楚嫣然,插话道:同辈之间直呼名字也很合适,而且也不像祁少侠那么生疏。 楚嫣然看着祁决一贯冷淡的脸,有些拿不准他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什么。 第59章 兵不厌诈。祁决看着苏明御轻声道:我不会输。 我有点不习惯。楚嫣然面色衰颓道:我还是叫你祁大哥吧。 随便。祁决的眉心轻轻蹙了下, 离开了此地。 哎,祁大哥。楚嫣然小声叫了一声。 祁决走到苏明御旁边坐了下来。 你们青山派最近有和焚心教的人交恶吗?祁决问燕云道。 没有。我们近日都没怎么和他们接触过。燕云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盯上我们的。 青山派在江湖中无论是规模还是声名度都算中等,最为普通和不起眼, 按理说被盯上的可能性不大。 你们来此地祁决有些拿不准他们是否会说出实情。 实不相瞒, 我们来此地是为了找寻阴阳册。燕云直言道:可惜我们两个人忽然遭遇袭击, 和大部队走散了。 你们应该是先跟大部队走散了,才会遭遇袭击吧。苏明御淡淡道。 燕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嫣然吃不惯我们带的干粮, 想让我陪她去打只兔子。 你先跟我们一起吧,等找到青山派的弟子再说,焚心教的人应该还在四处找人下手。祁决开口道。 那就多谢了。燕云抱拳道:我现在行动不便, 嫣然的武功又不高,要不是遇到你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燕云见祁决没有离开的打算, 以为他找苏明御有事,但迫于自己在场开不了口,便道了句你们先聊, 步履蹒跚地向楚嫣然走去。 楚嫣然时不时地看向祁决那边,奈何一棵大树挡着,只能看见燕云。 片刻后见燕云走了过来,才不甘不愿地收回视线。 嫣然,你还没吃东西吧。燕云看着楚嫣然, 从行囊中拿出一个馕饼递给她:抱歉, 师兄现在不方便带你去打猎。 你不方便,有的是人方便。楚嫣然不满道:不如让祁大哥陪我去吧。 他正在那边说话呢, 应该没空。燕云劝解道:而且现在大晚上那么危险, 万一再被焚心教的人抓住了。 他可不像你那么弱。楚嫣然甩出一句, 想起祁决方才的态度, 也不太敢去打断他和苏明御的对话, 忿忿地接过燕云手里的馕饼。 祁决轻轻地靠在苏明御的肩上,伸手搂住了他。 苏明御反手搂住了他,用脸贴着祁决的脸蹭了蹭。 你在干什么呀?祁决笑着对苏明御道:这样调皮。 苏明御用脸贴着祁决的脸:今晚的星星真好看。 祁决没舍得推开他,而且诚如他所说,今晚的星星看上去比平时的还要亮,也许是此地人烟稀少的缘故。 不过虽然没推开他,祁决在观赏结束后还是不忘揶揄了句:你撒娇的本事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爱撒娇?祁决轻声问道。 因为以前撒娇是没有用的。苏明御说的是真话,儿时的经历让他明白撒娇也好,求饶也罢,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一个孩子对着母亲撒娇都没有用,那么别人就更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而心慈手软。 人只有在会心疼你的人面前撒娇才是有用的。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苏明御的话语中带着不易觉察的伤感,像一句叹息般淹没黑夜里。 祁决静静地看着苏明御,动作缓慢地亲了他一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以后是多久。海时域就像是一条时间线一样横亘在他们的面前,它不知道何时出现,就像苏明御不知道何时该和他分别,只知道自己越陷越深。 一想到以后要永远离开他,心痛得就有些无法呼吸。 燕云坐在楚嫣然的身旁,看着她一边生闷气,一边咬着馕饼。 你怎么还不走。楚嫣然道。 嫣然,等我们拿到阴阳册,回青山派师兄就请你去青山下最好的酒馆大吃一顿好吗?燕云安抚她道。 回青山派我自己也能逍遥。楚嫣然抱怨道:在这里还得喂蚊子,受这苦罪。刚才还差点没命了。 再忍一忍,乖。燕云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碎渣。 燕云师兄,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楚嫣然小声道: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但其实你也知道,虽然我们的父母是故交,但以你的家境根本高攀不上我们家。 所以我会努力,等我当上青山派的掌门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楚嫣然打断燕云的话:我不想等了。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 苏明御此刻还搂着祁决,心里有万般滋味却说不出口。 祁哥哥,我好喜欢你啊。这句话在他的心里反复涌现,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持点距离,光是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祁决,他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想与他亲近,想和他一起做许多事,想永远陪在他身边。 看我做什么?祁决轻笑了声,他偏过头,在无人的夜色里亲了他一下。 苏明御回看着他,慢慢地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腰。 祁决和他离得极近,他不自觉地搂紧了苏明御。两人心照不宣地拥吻在了一起。 苏明御的身上带着木芷粉的味道,被夜间的凉风微微吹散了些。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在空气中,似雨后清新的露水,悠然空阔。 两人的呼吸像有温度一般,点燃了周边的空气。随着亲吻灼烧在每一寸肌肤上,连心都被烫得火热。 他们抱在一起亲了许久,才难舍难分地分离。 分离不过一会儿,看到彼此的视线又亲了回去。 祁决一贯清冷的眼神都带上了温度,像看着他最珍贵的宝物,温柔地碾磨着他的嘴唇。 唇舌交缠间,祁决察觉到这次的苏明御比上次主动了许多。 你今天主动的有点过分。祁决和苏明御隔着极近,看着他说道。 有吗?苏明御前不久刚在祁决面前丢脸过,现在反倒渐渐适应了:可祁哥哥都把我亲破皮了。 没有吧。祁决无奈地看着他,你别胡说。 你凑近来看看。苏明御指指自己的嘴唇,祁决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来:你又撒谎 苏明御趁机亲了一下祁决的嘴角:祁哥哥果然对一切偷袭都没什么防备。 这局我赢了。苏明御意味不明地看着祁决,不知道是不是祁决的错觉,他总觉得苏明御此刻的脸上像有一瞬的伤感:你这样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对于苏明御,祁决的内心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被浓厚的爱给盖过去了。 也因此,他对他此刻的话格外在意。 祁决轻轻地挠了下他的胳肢窝,苏明御低笑了两声,左支右绌地抓住了祁决作乱的双手。 他的一双眼睛异常清明,气息略微有些不稳道:原来祁哥哥也那么喜欢耍赖。 兵不厌诈。祁决看着苏明御轻声道:我不会输。 无论是感情还是什么。 祁决轻轻抽回手,亲了一下苏明御的脸颊:那么晚了,睡觉吧。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2) 次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众人的身上,常硕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发现大家都已经准备启程了。 楚嫣然因为身份的缘故,睡的稍微远了点。 昨夜她和燕云说了那句话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今日早上燕云又走了过来,习以为常地帮她收拾东西。 他就是借着我们两家订亲,才敢这么纠缠我。楚嫣然心想。 她一路心事重重,好不容易翻过了这座山,在雪山脚下停留。 雪山下有五六间民宿,都被改造成了客栈,专门为了做些过往行人的生意。 雪山上气温骤降,白雪纷飞,众人必须养好体力方可上山。 楚嫣然将行李放进客房内,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栈的老板是个面容宽厚的中年男子,头上戴着一块方巾,像个书生,他每间屋子都挨个生起了炉子供宾客取暖。 炭火有些不够了。客栈老板帮燕云加完炭后,说道:还有最后两间屋子没加呢。 燕云喃喃道:最后两间屋子有一间是嫣然的住房。 放心,晚饭后我会尽快送来的。客栈老板道。 燕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还是跟嫣然商量一下,和她换间房。 楚嫣然推开房门,房内只有祁决一人,正在用根铁签拨掉坏死的灯芯。 楚嫣然下定决心,走了上去:祁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祁决蹙眉看着她。 楚嫣然梨花带雨道:我被我的爹娘逼婚,要将我许配给燕云师兄。我希望你可以救我出火海。 这件事我不方便插手,如果你和你的爹娘好好谈谈,他们想必会同意的。祁决清声道。 他们不会的。楚嫣然上前抱住祁决,祁决蹙了下眉,推开了她: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误会。 你楚嫣然愣了一下,既没想到祁决会拒绝,更没想到他会说得这样直白。 可如果燕云师兄仗着这门亲事,要对我行不轨之事,你也袖手旁观吗? 如果他确实强迫你,我不会坐视不管,但我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离。祁决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你不会懂他的。他以为我和他定了这门亲事,我就一定要嫁给他。楚嫣然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他将我娶进门,我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想管也管不了。 他不懂我,你难道就懂我吗?燕云从门外走了进来:我以为你那日跟我说的只是气话,要是明知你心意已决,我也断然不会相逼。 可这些年我有强迫你做过什么吗?燕云苦笑道:我本想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我,我就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但你说我逼婚。这件婚事当初不是你同意的吗? 楚嫣然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你如果一开始就直接挑明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到今日。 燕云哑声道:师父说得对,儿女情长都是祸害,如果我专心练剑,青山派又怎会如此默默无闻。他给予了我厚望,我却一直感情用事。 他脸上的表情像带着极大的痛苦,没再看楚嫣然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第60章 你们觉得还少什么?那女子轻笑道:还少一场大战啊。 燕云这么一走, 楚嫣然以为他不再纠缠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却也隐隐有些不安。 最重要的是他将实情说了出来, 楚嫣然再怎么厚脸皮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在这待下去。 她回到房内, 窗外的冷风呼啸着透过窗边的缝隙灌了进来, 异常寒冷。 这几家民宿内忙前忙后的只有老板,老板娘和两个伙计。 楚嫣然冷得受不了, 走出房门看见了过道上的老板,上前问道:我屋里的炉子怎么没点上? 炭火不够了,晚上一定会有的。老板一脸歉然道:刚才有位客人说要跟你换房, 他没找到你吗? 楚嫣然的心里咯嗒了下,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先换完房了。楚嫣然心想, 不过也无所谓,不就是现在冷了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花眠越将行李中的冬衫全都挑拣了出来, 又打开行李里层的包裹。 常硕好奇地望过去,见里面放着两把极小的剑,大约只有寻常剑一半的大小。 花兄你要换武器吗? 嗯,雪山上极为寒冷,这两把剑是由极寒之地最为坚硬的刚石所铸, 又名寒刃。花眠越道:它能砍断一切钢铁, 而且温度越低,它便愈加坚硬, 刀锋也更锋利。 这样好的宝贝, 只可惜太短了。常硕喟叹道:江湖中流传着一句俗话:一寸长, 一寸强。一寸短, 一寸险。 是吗?花眠越不知按了什么部位:你再看看。 那两把短剑瞬间变为长剑, 剑刃寒光森森,锋利无比。 竟然是机关剑。常硕诧异道。 是我请了公孙家族特意为我定制的。花眠越道:焚心教的出现不可能毫无根据,现在山上一定异常凶险。 常硕的神色也严肃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早点休息,早做打算。 苏明御在马厩看马。 祁决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披了件外衣:好看吗? 好看。苏明御道:如果真的抢不过,我就只好骑马带着祁哥哥逃跑了。 我感觉你的轻功更快。 祁哥哥不会想让我背着你逃跑吧。苏明御看着祁决道:太过分了。 祁决笑道:明天就要上山了,你的体力那么好吗? 别看了,回去吧。祁决牵过苏明御的手,和他一起往回走。 风雪交加的一夜。 紧闭的窗户被风雪吹得哐哐作响,苏明御看着祁决的睡颜,守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享受着难得的温暖。 次日的风雪小了些,几人从民宿出发准备上山。 刚行进一个时辰还能忍受,待到两个时辰后,风雪愈来愈紧,山上的空气越发稀薄。 楚嫣然累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可四面环顾全是雪地,只能苦苦站着。 她远远望去,远处的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的全是带血的脚印。 山上出事了。花眠越蹙眉道。 这脚印应该是逃下山的人留下的。燕云道。 众人心中有数,都没再出声,预留着体力为之后的恶战做准备。 三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山顶,冰雪冷冽的味道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多达十几个门派在雪山顶上混战,务虚派的掌法,寒山派的刀法,青山派和苍越派的剑法 他们奋死乱战,个个杀红了眼。血花混杂着雪花铺落在雪地上。 苍越派的人见到花眠越,怒道:大师兄,你怎么和他们站在一起? 另一名弟子愤然道:其他门派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他们都是来抢夺阴阳册的。 苍越派和雾山派多年交好,他们究竟是怎么了?花眠越皱眉道。 是听话粉。苏明御道:听话粉能扰乱人的心智,使人变得极易控制。焚心教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被风雪覆盖的巨石堆中有数人飞跃至他们跟前。 又见面了。来人正是先前在丛林中与他们交过手的焚心教女子。 楚嫣然心有余悸,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引各大门派自相残杀是为了什么?花眠越冷声道。 他们是为了争夺阴阳册才打起来的,我们只是为他们助了一把火而已。焚心教的女子道:况且,你们不会没有听过那个传闻吧? 当年各大门派为寻海时域中的奇珍异宝,跟随引潮石来到一处雪山,发生了一场大战。大战过后,大雪纷飞,满地尸骨,海时域初现。 雪山,引潮石,各大门派都有了。 你们觉得还少什么?那女子轻笑道:还少一场大战啊。 众人皆觉后背森森,寒意透骨。 苏明御对众人道:那几人之中有一人是波斯教的人。 公子真是好眼力。人群中走出来一名女子:我明明做的是中原人的打扮,你竟然能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 几月前,波斯教于中原武林散布阴阳册被锁于海时域的消息,这才引起江湖中的各大门派争相前往海时域。祁决清声道:原来早有预谋。 真没想到,你们堂堂焚心教竟然需要勾结外教对我们动手。常硕不屑道。 他们与我们携手共建一个新武林,这不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事情吗?焚心教女子道。 殷璃姑娘说的是。波斯教女子道:中原武林也是时候该变天了。 她拍拍双手,用脖间挂着的骨哨吹了一声,还在一旁奋战的各大门派弟子纷纷朝祁决他们涌来。 真是可惜,任凭你们再高的武功,这么多高手的围殴和低温下,也只能葬身于此。 四散开来,尽快逃出去。苏明御知道此地不宜恋战。 楚嫣然的头脑有些发懵,燕云帮她挡下一刀,疾声道:快走。 苏明御的前后左右都围了人,无法施展轻功逃出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机关扇,跃至半空中,扇骨向四面八方甩出暗器。 几人中招倒地,另有几人拔剑向他冲来。 苏明御用扇格挡,虽为艰险,却也勉强没出意外。 花眠越被追至一巨石之后,那人正是华山派的二师兄楚望轩。 花眠越无意伤他,只用寒刃制成的短剑与他搏斗。 两人交战了十几个回合,花眠越用短剑击碎他的剑刃,绕至他的身后用剑柄对准他的后颈重重地来了一下。 楚望轩瞬间失去意识栽倒在巨石上。 花眠越预备着往东南方向突出重围,逃下山去。 焚心教的教众眼见事态不对,也不再旁观,殷璃追上花眠越,拦在他的面前。 她的手中拿着一把铁剑,铁剑的内里似在燃烧,在四面是雪的环境中不断地腾出热气。 花眠越拔剑向她刺去,两人缠打在一起,殷璃手中的铁剑不断划过他的衣衫,留下一大片烧灼的痕迹。 花眠越不顾身体的疼痛,右手用力向殷璃的心脏刺去。 却在半空中被殷璃桎梏住了双手,她笑着看向花眠越:可惜了,你的剑离我的心脏就差两寸。 不可惜。花眠越淡淡道,他的拇指向下移动了一瞬,那把短剑瞬间变为长剑刺入殷璃的心脏。 怎么会殷璃的嘴角流出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花眠越拔出短剑,常硕恰好被人追至他的身边:快跑。 花眠越看见他身后的七八名弟子,瞬间丧失打斗的欲望,想也不想往东南方向跑去:那里人少,往山下逃。 楚嫣然的武功不高,燕云一人苦苦支撑,身上布满伤痕,原本腿上的旧伤再度复发,几欲单膝跪地。 祁决击退了数十人,恰好退至燕云的身侧。 他看了眼燕云身上的伤痕:你带着她先走,我来断后。 但 你现在的伤势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祁决直白道:我一个人才是最强的。 祁决说完此话,单手挡下对面一人的狼牙锤,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破那人的喉咙。 任何人说这句话都会显得有些自负,但不知为何从祁决口中说出来,燕云只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大恩不言谢,容日后图报。燕云不再犹豫,带着楚嫣然转身向后方跑去。 祁决掩护他们向外撤退,过程还算顺利。 燕云和楚嫣然顺利逃下山,祁决打晕身侧的两名华山派弟子,往苏明御的方向赶去。 苏明御正在人群中孤军奋战,所幸没有怎么受伤。 祁决松了口气,忽然看见远处的巨石上,那名混迹在焚心教中的波斯女子搭着一把弓,正在对准苏明御的方向射箭。 他心头一紧,快速赶至苏明御的跟前,用白源剑打落空中的箭矢。 却不料这个箭矢是个机关箭,在被击落的一瞬间分裂出三枚暗器射出。 距离过近,速度过快。 祁决只来得及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苏明御。 暗器没入身体,从伤口处不断地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祁决的意识有些恍惚,他猜想暗器上面应该带着毒药什么的。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被偷袭,却没想到即便不会被偷袭,只要有在乎的人,就有弱点。 祁决用脸温柔地贴了贴苏明御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不要难过和害怕。 意识消失的一瞬间,他抬手轻轻推了苏明御一下:快走。 苏明御抱住了即将摔到地面的祁决。 那波斯女子收回弓,走到苏明御的面前:我是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身体帮你挡下那几枚暗器。要是早知道祁决那么好对付,我又何必没日没夜地研究他的剑法。 苏明御将机关扇变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取出祁决身上的暗器。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吃下我教的蛊虫和听话粉,要么就去死。那波斯女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苏明御徒劳无用的举动。 苏明御在手腕下方划开一道口子,按着祁决的下巴,将血滴进他的嘴里。 盼望着他能像在机关楼一样快点醒过来。 如果我不在你面前保留实力,不用机关扇陪他们玩,你是不是根本不用替我挡下暗器。苏明御轻声道:我后悔了。 不知道是因为气温的原因还是什么,苏明御感觉祁决身上的体温在渐渐散去。 苏明御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到祁决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跟你说话呢。波斯女子等了这么许久,也生出了不满:要么吃下我教的蛊虫,要么就去死。现在你还有得选,等会儿你可就没得选了。 是吗?苏明御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选第三种。苏明御将祁决抱在怀里,他脸上的表情极为平淡且认真:我要你们去死。 真是疯了。波斯女子嗤笑道:我们这里有将近百来人,你要我们去死? 苏明御将祁决抱到巨石旁,用外衣上的棉絮盖住他的下巴。四面八方的人将他团团围住。 不用一个一个上了。江湖规矩,如果能群殴,何必单挑。那波斯女子阴笑道。 苏明御的衣襟被风吹得呼呼作响,雪越下越大,不断地飘落在他的发间肩侧,他的眼睛像口波澜不惊的古井。 各门各派的弟子一拥而上。 他手中运力,地面上几米厚的积雪纷纷被卷至半空中,混进狂风里,视野被全面遮挡,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所有的弟子都跟无头苍蝇般迷失了方向。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3) 不知从哪里来的暗器迅速地击中了自己。 不过片刻,竟有超过三成的人被暗器击中腿部,丧失了行动能力。 苏明御还待旧技重施,那波斯女子趁机跃至他的身前,朝他袭去。 苏明御并未多做躲避,波斯女子的掌力触碰到苏明御的身上竟像被吸收化解了般,尽数散去。 她心中一惊,苏明御顺势抓过她的手腕,对着她的肩部轻轻一拧。 波斯女子还未觉疼痛,便看见自己的手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再也不听使唤。 这是,早已失传的化神大法?疼痛自手臂关节处密密麻麻地传来,波斯女子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听过的江湖传说。 她没有得到肯定回答,只觉身体被人重重一击,摔向另一侧的巨石,瞬间没了气息,怀里的弓箭也断成了两半。 同样的方法使用几次后效果便不再明显。越来越多的人向苏明御攻来,他没有伤及这些弟子的性命,行动难免束手束脚。 足足打斗了一个时辰,苏明御才将这些弟子全部放倒。 他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寒风刮过,所有的痛感达到了顶峰后,变得麻木起来。 他抱起祁决,血滴落在雪地里。四面都是风,下山的路被厚厚的积雪封住了。 他唯一的一件外衣盖在祁决的身上,发间和衣角都结上了细细的冰霜。 祁哥哥,你不要睡了好不好。苏明御抱着祁决轻声道,明明离得很近,他的话语却再没能传进他的耳内,只能消弭在冰天雪地里。 第61章 阴阳册,真的存在吗?苏明御看向祁决。 苏明御抱着祁决走了半个时辰, 体表的温度逐渐下降,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身上的毒还没根治,但往常都是在深夜里发作。现在大概是因为温度骤降, 才突然发作了。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地面栽去, 临近地面的一瞬, 他用手垫着祁决的后背。 手背擦过雪地,那些细小的伤口蹭过霜雪, 被冻得通红。 当初你还说想让我背你,原来早有预谋。苏明御低笑了声,强撑着抱起祁决。 从腹中传来的疼痛加之风雪几乎让苏明御睁不开眼, 眉骨下俱是涔涔的冷汗。他的嘴唇带着几分苍白,神色却很坚韧。 每一处的风雪擦着他的脸呼啸而过, 他却竭尽所能地将祁决隔绝在风雪之外。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远方出现了一处山洞,像幻觉般。 他抱着祁决挪步到了山洞里, 终于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许是生死弥留之际,周围的视野一片朦胧。苏明御趴在祁决的身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长久的寂静,直到一双略带冰凉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苏明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枕在祁决的腿上, 祁决已经苏醒, 却坐在那里没动,视线所示的方向是一片华丽的机关圣域。 海时域。苏明御顺着祁决的视线看过去:没想到我们阴差阳错真的来到了这里。 多年前海时域出现的地方也发生了一场大战。我怀疑顺着引潮石只能找到海时域的大致方位, 而它的开启则需要血气浓重的场所方能与之感应。可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波斯教他们的想法是对的。祁决声音虚弱道。 只是他们根本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阴阳册, 而是以阴阳册引各大门派前来自相残杀。 苏明御接话道:所以视野朦胧之际指的也不是雾天, 而是那些身负重伤之人在失去意识时的所看到的景象。 祁决应道:没错。 阴阳册, 真的存在吗?苏明御看向祁决,一瞬间他们对视的双眼里都下意识地带上了警惕。 祁决率先反应过来,收回视线:大概真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或者说,就算它是天下第一的功法,被不懂的人捡去了也没有任何作用。 苏明御的眼神黯淡了些,祁决没有说真话,或许他对自己还有所防备。 他的脑海中浮现那日在白楚清房外听到的话语:有情有义才能肝胆相照,善恶两道自当分道扬镳。 他是喜欢自己,但这份喜欢能让他放弃自己所坚守的道义吗? 苏明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像他也不会为了祁决而放弃他所要做的一切一样。 在想什么呢。祁决戳了戳苏明御的脸:你身上的伤没事吗? 都是小伤。苏明御轻声道。 祁决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什么,只见到他的手背上有些伤口,像是刮伤。 看他言辞清晰,感觉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现在也没事了,我们去拿阴阳册吧。祁决看着苏明御起身,慢慢地从洞壁处站了起来。 他牵过苏明御的手:这里的机关我比较熟悉,你跟紧我。 苏明御边走边问道:祁哥哥,你以前来过吗? 没有。祁决轻声道:我的祖父曾经来过这里,跟我说了里面机关的破解之法。 正说话间,前方滚来了足以填充整个通道的巨石。 跟我来。祁决道。他找准位置,推开一面的石壁,进入了另一个通道。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就算有祁决遗忘的部分,苏明御也能成功应付过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用水晶堆砌的宫殿。 到这里之后,就没有机关了。祁决道,他轻轻推开宫殿的大门,眼前似有一道明灿灿的光闪过。 苏明御睁眼望去,满地都是奇珍异宝,就连四面墙壁上的水晶也被映上了层金色。 可两人的心思都不在此,他们的视线越过两侧的宝物,看向位于宫殿中心的一个玄铁秘箱。 那看起来像一个复杂的机关盒,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祁决走过去将它取了下来,苏明御在他身侧道:不打开看看吗? 祁决随意地试了下:打不开。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苏明御也不强求。 你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吗?祁决拉住苏明御,示意地上的宝物道:如果你喜欢的话,拿一些也是可以的。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给进入海时域人的一些奖赏。 不了。对我而言,钱财不过身外之物。黄金万两,又算什么。苏明御看着祁决道:祁哥哥对我而言,比一切都珍贵。我有你就够了。 祁决心念微动,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苏明御将祁决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道:小心。 头顶的水晶石掉落,擦着祁决的后背而过。 阴阳册放置的地方应该连着什么机关,这里快要坍塌了。我们赶紧出去。祁决道。 地面开始摇晃起来,祁决和苏明御迅速地逃离了海时域。 两人从洞内走出,洞外的风雪变小了些,只是下山路上的积雪仍未有所消融。 小心点。祁决对苏明御道:把手给我。 苏明御敲了下机关扇,将它变成了一根拐杖:祁哥哥还是把手给我比较安全。 也行。祁决轻笑了声,握紧了苏明御的手。 然而祁决总是走得比苏明御快一步,而后在下方托住苏明御的手。 他手上的力度很大,苏明御觉得自己的拐杖毫无用武之地。 两人就这样一路下了雪山,来到了先前的民宿。 那家民宿的老板见到他们很是热情,道:和你们一起的两个小兄弟好像受了重伤,向我们买了两匹马,说要连夜回去搬救兵了。 祁决拿到了阴阳册,心情额外放松:已经没事了,我去给他们写一封信,让他们不用过来了。 哎,好。民宿老板看着他们身上饱经风霜的外衫:我去给你们烧两桶热水。 嗯。祁决应道。 苏明御洗漱完毕,撑着脸看着祁决在烛台下写完了那封信。 祁哥哥,我们来研究一下那个阴阳册怎么打开吧?他的手心撑在下巴上,睡衣上的衣袖滑落到手肘处,看上去玉白冰清。 祁决不知为何自己的脑海里会冒出这样的形容词,他将信纸塞进信封里,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祁决将阴阳册递给他,看着他如小猫玩毛球般专心致志地研究了许久,也没研究出什么头绪,笑道:别看了,只要不落到他人手里,打不开也没有关系。 他的脸上由衷地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总算一切都结束了。等我们回到雾山,你就陪我回一趟淮城吧。 祁哥哥要带我去见你的爹娘吗?苏明御问道。 嗯。祁决坐到苏明御的左侧:你放心,他们都很好说话的。 之后是不是还要拜堂成亲,入个洞房什么的。苏明御看着祁决道。 你想吗?祁决笑得一脸宠溺:你想的话,也可以。 苏明御心中意动,他知道自己和祁决演不到这种戏码。 但他喜欢听祁决讲以后,听他这么说,就好像在另一时空的自己能和他走出另一种结局。 苏明御将手覆盖上祁决的手背,凑过去亲他。 祁决第一次如此主观地感受到苏明御的情绪,虽然他无法完全体会这种情绪是什么,但他心中对苏明御的情感也是如此热烈。 他顺着苏明御的节奏轻轻地回吻着他,亲着亲着有些克制不住地将手伸进苏明御的衣服里。 苏明御也将手探进了祁决的外衣里,他很少从祁决的脸上看到这种全然窘迫的表情。不过仅是一瞬,祁决就按着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所有动情的声音都被暧昧的水声掩盖。 温度开始蔓延 苏明御以为祁决会和上次一样,不会做到最后。直到祁决将自己轻轻地抵至墙边,才发现他和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太一样。 祁哥哥苏明御之前和祁决亲近过,但当时完全是借着酒劲有意为之,且那时他对男的毫无感觉,也没做到最后。 此刻心态发生改变,说不想是不可能的,但骗心已然可耻,骗身更是不对。 祁决的动作短暂地停了下来,窗外的寒风透过缝隙吹进屋内,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却因着那一份爱意显得很柔和。 别怕。祁决轻轻地亲了下苏明御的脸颊,眉眼间温柔得似要将人溺毙于此:我心中爱你怜你,自然不会太欺负你。所以我就直说了,我喜欢你,想要你,你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苏明御沉默了片刻, 轻声道:我还没有准备好。 祁决心想这种事还需要准备吗,不过他自己不用,不代表别人不用。 但他也不好开口问他要准备什么, 只能自己仔细地琢磨了下。他想起苏明御之前谈起的过往, 可能苏明御的心里还有阴影。 你是想到以前了吗?祁决尽量含蓄地问他。 嗯。苏明御应道, 轻轻地抱住了祁决的腰。 祁决此刻就算再意动,也会优先照顾好他的情绪。 那我们慢慢来吧。祁决略带勉强地说出这一句话。 他兴致已经起来了, 着实有些难受。 祁哥哥,对不起。苏明御出声道。 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太恨我,所以我不敢, 也不能和你再进一步。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祁决亲了下他的脸颊:我们睡觉吧。别多想,乖。 苏明御此刻仍然有些燥热:我再去洗个澡, 祁哥哥你先睡吧。 好。祁决浅笑道。 待苏明御走远后,他不免有些疑惑和烦忧,轻轻地蹙了蹙眉。 祁决自认进展已经算缓慢了, 亲也亲过无数回了,之前也互相帮忙解决过,他也没什么隐疾,为什么还没有适应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正是因为自己太过循序渐进, 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下, 才导致苏明御那么不适应吗? 这个理由似乎更加靠谱一点,毕竟他之前和苏明御一直长时间地停留在亲吻的层面。 祁哥哥, 你还没睡吗?苏明御洗漱回来, 看到祁决还坐在桌前。 等你一起睡。祁决自然地接话道。 祁哥哥对我真好。苏明御抱着祁决, 用脸贴着他的脸, 显出万分的亲昵来。 祁决搂着他到了床上。苏明御掀开被子, 习以为常地向祁决伸出手往常他们都是这样抱着睡的。 祁决没有拒绝,只是这次祁决似乎更主动了点。也不再隔着衣服搂他,而是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苏明御感觉祁决的手心轻轻贴着自己的小腹,从背后环抱着自己。 从他手心处传来的热量很温暖,也不会有丝毫的痒意。 祁决在他耳边解释道: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祁哥哥。苏明御挣了一下,没挣开,无奈地笑道:祁哥哥,你真可爱。 祁决没有在意他的形容词,侧身亲了他一下:好梦。 还好之前祁决也总喜欢抱着自己睡,加上环境温度较低。虽然这次直接肌肤相亲,倒也能勉强适应。 第二日一早,天色暗沉,苏明御先醒了过来。 祁决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他,他睡得很沉,里衣的一角微微向上翻起,露出瘦得相当均匀的小腹,看起来手感很好。 苏明御帮他往下拉了拉,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一切都不对了。 伤害只能越积越深,虽说被人记恨怎会有深浅的区别。但他还是希望祁决不要太记恨自己。 他走到桌前,点灯写了一封信。他将信笺绑在白鸽的脚上,把它放出窗外。 他出发去雪山前就已经通知圣明教的人在附近待命,估计这封信很快就能传到他们的手上。 白鸽飞了数十里的路程,落到了野外的营帐上。 教主来信了。梁安通道。 许长君走出营帐外:他说了什么? 梁安通还在拆信封,被许长君一把夺过。他颇为无语地看向许长君,心想你问我个鬼。 许长君边看边道:他说派人去明月山崖劫持他,指名要阴阳册。切记一定要强调自己是为了学会绝世武学才想来抢夺阴阳册,不要展露哪怕一点自己会机关术的迹象。另外 梁安通好奇地问:另外什么? 那是交代我去做的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梁安通悻悻道:我还不稀罕看呢。 他停顿片刻,问道:劫持教主的人选想好了吗? 你在祁决他们面前已经露过面,不太方便出手。许长君道:我看还是派王瀚去吧。 王瀚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拿着许长君的大氅,忽然听到许长君念了下自己名字,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万一祁决到时救教主心切,一不小心杀了他影响也不大。 王瀚苦涩道:圣手大人,我这几天没把你给伺候好吗? 就是因为你把我伺候好了,这么艰巨的任务才交给你。许长君语重心长道:你可是我的心腹大将啊。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4) 屁。王瀚暗自腹诽道,你最爱的心腹大将明明被你派着留守圣明教总舵。 王瀚认清了自己心腹大患的地位,默默地祷告自己此行顺利。 大雪封夜,又过了一晚。 民宿的老板给客房换炭,对苏明御道:明天的风雪没这么大了,天也该晴了。我在这里待了好几年,错不了。 嗯。苏明御浅浅地笑了笑。 我怎么看你好像并不是特别开心。民宿的老板瞄了眼苏明御的表情:好多人来到这里都巴不得赶紧离开呢。 离开有离开的好,不离开也有不离开的好。苏明御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自嘲地笑道:这里是被困地,又何尝不是避风港。 客官是有大智慧的人,想来活得也比老生通透。民宿老板道:你这般心态,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看得开些。 苏明御没再回话,看得开如何,看不开又如何。 有些时候人生需要做的不是让自己不后悔的确定,而是正确的决定。 夜半时分,苏明御没有入眠。 祁决闭着眼,睡得香甜。他的睫毛随着凉风微微颤动着,嘴唇很薄,构成了一派清冷的面庞。 可他看自己的时候,抱自己的时候,亲自己的时候都是那么地温柔和多情,蕴满爱意。 苏明御亲了下祁决,抱着他看了一夜。他想记住祁决的感觉,在以后没有他的深夜里,没有他的岁月里,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还能去回忆里看看他。 这是他最幸福快乐的时光,也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 次日的风雪短暂地停了,苏明御和祁决离开民宿,翻过来时的山,途经了明月山崖。 两人都累了,在广阔的山顶稍作休息。 祁哥哥。苏明御拉了下祁决,指指远处的野兔子,一脸兴奋道。 嘘。祁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向它挪去。 这野兔跑得很快,祁决追了它片刻,抓住它的耳朵把它拎起来,忽然听到身后的林间传来动静。 他的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赶回去,见一人将刀抵在苏明御的喉间,正在翻找着他们的包裹。 你是谁?祁决冷声道:赶紧放了他。 王瀚翻出了那个玄铁秘箱,祁决已逼至他的身侧。 王瀚拿刀的手微微颤抖,刀尖往苏明御喉间的皮肉更近了一步,带着苏明御往崖边挪去。 帮我打开它。王瀚用眼神示意那个玄铁秘箱。 你要这个做什么?祁决问道。 我认得你们两个,你们是从雪山上下来的。王瀚道:这里面装的一定就是阴阳册,我要练成天下第一神功,称霸武林。 祁决清声道:我打不开。 打不开就让他去阎王殿里问阎王怎么开吧。王瀚作势要将苏明御推下崖去。 慢着。祁决发现此人的心智好像有问题,和他讲不通道理。这样下去难保他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 不过如果他要的真的是称霸武林的秘籍,那里面的东西对他来说也无用。不如先给他,把苏明御换回来,然后再将阴阳册抢回来。 祁决料定此人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打定主意,手中动作,打开了一个机关暗层,将白源剑剑柄上的印记合到玄铁秘箱上。 只听咔嗒一声,玄铁秘箱打开了。 我说一二三,你放了他。我把阴阳册扔给你。祁决商量道。 好。王瀚爽快地应道。 阴阳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王瀚的手中,王瀚推了苏明御一把。 祁决见苏明御已脱离危险,转身向王瀚攻去。 他出剑的速度太快,白源剑划开王瀚的手背,王瀚吃痛松手。 祁决趁机挑起他手中的阴阳册,阴阳册扬入空中。 祁决伸手去接,快要触到之际,忽觉自己的肩部被人拍了一掌。 他在空中没有支撑点,被打的往后退了几步。 阴阳册从空中掉落,苏明御伸手接过它。 你祁决的脸色几经多变:别闹了,把它给我。 对不起,我不能给你。苏明御低声说道。 他的目光平静而冷淡,动手翻了几页阴阳册。 教主,就是这个吗?王瀚在一旁狗腿地问道。 嗯。苏明御轻轻地应了声。 教主。祁决低低地重复了两声,苦笑道:原来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祁哥哥,对不住了。苏明御抬头看向祁决。 祁决冷笑了声:你现如今那么礼貌做什么,你欺骗我的信任和感情,做了如此卑鄙下贱的事,现在才来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 苏明御心中有愧,话至嘴边却也不知道能再说什么,只能重复道:对不起。 把它给我,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回去当你的圣明教教主,我一个人回雾山。祁决的话语顿了顿,他平生从未说过如此艰难的话: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苏明御心如刀割,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答应。 我再说一次。祁决的手移到白源剑上,声音变得生硬起来:要么把它留下,要么把命留下。 第63章 祁决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他连痛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痒。 苏明御把阴阳册收进怀里, 他没有说话,行动却已证明一切。 祁决也不再多言,几乎是瞬间, 白源剑的剑锋就出现在苏明御的眼前, 苏明御用机关扇抵住白源剑的剑锋。 扇骨被砍出一道极深的凹痕, 几欲散架。祁决的手上还在不断地施力。 苏明御抵挡不住,只能顺势抓住祁决的手腕借势往外化力。 祁决顿觉手腕上的劲像被人化解了般, 一时无法凝聚。随后被人轻轻往外一推,苏明御就在这瞬息之间躲至几米开外。 原来你连自己的真实实力都隐藏了。祁决看着苏明御道,他看似冷漠, 眉眼间却有一丝掩不去的伤痛: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苏明御相比于身上的伤,更忍受不住祁决的话语。他满心愧疚, 却开不了口说自己对他是真心的。 如果一个人除了喜欢二字,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谁又会相信他是真心的。 你这功法应该只对近身有效果吧。祁决淡淡地说道, 握紧白源剑朝他的方向挥去。 苏明御闪身躲避,白源剑的剑气擦着他的耳畔而过,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坑痕。 祁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看出敌人的劣势,苏明御自知不能大意轻心,不然一切前功尽弃。 可祁决的剑招太快, 他先前看过几次, 也研究过,躲避起来却依然有些困难。 不过片刻光景, 他的身上便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苏明御索性不躲了。 他迎着祁决的剑光而上, 白源剑的剑气却不再凛冽, 好似削弱了几分, 还特意避开了致命部位。 就在这片刻功夫,苏明御借助轻功近身,跟祁决贴身过了几招。 他心中所想只是限制祁决的行动,如果能趁机夺过白源剑就再好不过了。 祁决的掌法在武林中也算上乘,可直到他和苏明御过了几招,他才发现苏明御的真实水平究竟有多高:原来你的内力那么深厚,亏我还以为你弱不禁风。恐怕你先前所说的长期服药和受过非人的对待都是假的。 他纵身向后一跃:你给了我那么多的惊喜,我是不是也应该还你个惊喜。 礼尚往来才是交友之道。 苏明御被交友二字刺痛了下,却听祁决轻声开口道:你知道江湖中流传的紫雾剑吗? 苏明御这几个月来已听过好几回紫雾剑的大名,据说是雾山派的镇派之剑。 只不过萧珏也好,波斯教也罢,都没有打探到紫雾剑的下落。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紫雾剑。祁决的手拂过白源剑的表层,强大的内力被他注入剑表,剑身四周似腾起淡淡的紫雾,天地都变得昏暗起来。 这才是传说中一拔天地暗的白源剑。 而白源,就是紫雾。 四面巨树连根拔起,天地之间飞沙走石。 强劲的狂风席卷整片高山之巅,王瀚再也不敢围观,偷偷地从一侧向外溜走。 祁决手中运力,强大的剑气向苏明御袭来。 此刻的剑气和先前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明月山崖的崖头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乱石纷飞。 祁决的剑招凌厉,形成全方位的碾压,再不见任何心慈手软。 苏明御的身上布满伤口,额发被热汗濡湿,一步一步被逼退至悬崖。 他一直没怎么还手,即便是生死关头也还是在抵挡和防守。 祁决的剑再次哐当一声撞上苏明御的机关扇。 他手中的机关扇已经裂得不成样子了,如风中浮萍苦苦支撑。 为什么不动手?祁决开口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苏明御略带虚弱地笑道:我动手了也打不过你。 可你不动手,我就会杀了你。 祁决手中的力一点点施加,能依稀听到金属碎裂的声音。 苏明御手背上的伤口迸裂,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碎石地上。 祁决不敢去看苏明御身上的伤口,只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机关扇在彻底碎裂前发出最后一声哀鸣。与此同时,远处的天空忽然绽起一朵烟花。 祁哥哥,再见。苏明御轻声道,他忽然松开握着机关扇的手,向后仰去。 祁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苏明御。可惜连衣角都没抓到,苏明御跳了下去。 崖下是呼啸的风和层层叠叠的云。祁决的脑海空白了一瞬,还未等他的感知回笼,一阵略带噪杂的声音从崖下传来。 一只巨大的机械鸟俯冲而上,穿破云层,向远处的朝阳飞去。 那机械鸟上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 我到底在担心什么?祁决自嘲地一笑:他可比我想象的有本事多了。 祁决看着鸟翼划破朝阳,忽然想起那日苏明御说自己做过一只更大的机械鸟,改日带自己去看看,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看到。 更没想到自己看到机械鸟从悬崖上飞上来的一瞬间想的竟然是风吹过他的头发,他会不会觉得痒呢。 祁决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他连痛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痒。 可怜自己还将他的谎言当真心。 祁决收回视线,转身向山下走去,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苏明御一路沉默着回了圣明教。 许长君跟着苏明御跳下机械鸟,追到他的面前。 机关图纸已经到手,我要闭关研究一段时日。苏明御提前打断他将要开口的话,他看着许长君,逐客的意图非常明显。 先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吧。许长君识趣地换了个话题。 不用,都是小伤。苏明御开口道。 许长君看着苏明御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觉得他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他还待开口,见苏明御已兀自进了圣明教的暗室,合上了暗门。 祁决下了明月山崖,向雾山赶去。 那个玄铁秘箱里放的根本不是阴阳册,而是祁家先师留下的名为红戮机关兽的机关图纸。 当年祁决祖父教了他破解玄铁秘箱的方法,让他去海时域将机关图纸取出代为保管。如果当今圣上是个圣明之君就交给他。如果不是,就把它毁了。 此事只有雾山派的部分长老和祁决知晓。祁决决定先回雾山商议对策,必要时攻上圣明教总舵。 红戮机关兽的制造难于登天,即便有图纸,最少也得耗个三年五载。三年五载后,制造出来的几率也不大。 一切都还来得及。 祁决在林间行进,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狼狈的身影。那个身影有点熟悉,他开口唤了声:燕云? 丛林中的身影回过头来,正是燕云。 他腿上的伤口未经处理早已开始溃烂,行动不便导致他这几日觅食也困难,整个人看起来骨瘦如柴。 他腿上的伤口未经处理早已开始溃烂,行动不便导致他这几日觅食也困难,整个人看上去骨瘦如柴。 你不是和楚嫣然一起逃下雪山了吗?祁决问道。 燕云苦笑道:那日她带着我逃跑,我先前为了护她身上都是伤,一路走一路流血。她一开始还拖着我,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对我说自己坚持不住了,身后还有几个追兵。如果我们都待在这里,可能都会死。 我本来也没想让她等我。燕云心如死灰道:她都这么说了,我更不好再麻烦她。 她跟我说下山找到人后,一定会回来救我。但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燕云的眼里带上了几分痛苦:可我没想到,我在雪地里踉跄行走了那么久,没有遇到追兵,反而看见了她的尸体。 她应该是在路上撞见了焚心教的人,才被杀了。因为身后有追兵,我不敢回民宿,怕给民宿的老板带来麻烦,就一路混迹到了这里。 祁决听他说完,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不用安慰我,我早就看开了。燕云哽咽道:儿女情长什么的不适合我,我心中对她已经全然无爱也无恨。就算那日 他的话还未说完,埋头到了祁决的肩侧,泪水顺着他的眼眶成股而下。 第64章 可他完全不认识我。林暄文道。 燕云自知打脸来得太快, 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默默地擦完眼泪,才抬头瞥了祁决一眼。 还好祁决看上去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祁兄弟,我能跟你一起回雾山吗?燕云默然半响开口道。 祁决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一旦回去难免会有人问起楚嫣然的下落, 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 嗯, 你什么时候想回青山了再回去吧, 不过你是青山派的大师兄,还是要早日振作起来。 我心中对她已无所念, 但她毕竟是我的师妹。我对她的死燕云的话语顿了顿,对了,祁兄弟, 怎么不见苏兄呢? 发生了一些事。祁决的脸色冷淡了下去,燕云识趣地没再追问, 但神色中难免带了几分好奇。 祁决自认没什么好隐瞒的:下次见面,他对我来说就是敌人了。如果你还要把他当作楚嫣然的救命恩人,那也随便。 燕云自然不会说如此扫兴的话:想来他肯定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 我这人一向站在公理的那头。如果苏兄不是好人,我也断然不会理会他。 祁决不愿再提此事:你跟我回雾山,得先把身上的伤治好。 他拿出一把小刀,将金疮药递给燕云:腿上这些腐烂的地方也要尽快去掉。 燕云知道这些伤口如果再不处理,这条腿就该废了, 当机立断地答应了。 我这里没有麻沸散, 你要咬什么东西吗?祁决在自己的包裹里翻了下,也没看见什么有用的, 只能略带可惜地看向自己的衣物。 不必了, 我咬自己的手就行。燕云忙补充道。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5) 好。祁决应了声, 他手上动作飞快, 不过片刻, 坏死的皮肉便被他割了下来。 他从燕云的手中接过金疮药,洒在伤口上。 燕云痛得脸色发白,他松开口,手臂上被咬出两道沁血的齿痕。 不过金疮药的效果很好,到了第二日,燕云已能勉强走路。 两人花了数十日回到了雾山。 你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来。祁决带着燕云进了剑宗的宗门,一个人去往剑宗的议事堂。 一般这个时辰,叶盖长老都会独自一人在里面查看雾山派的卷宗。 祁决敲了两下房门,推开后却发现里面不止叶盖一人,除了他还有七八个人在房内商议要事。 祁决正待出去,云子昂看见了他:阿决你回来了。 他转身对众人道:此事已商议得差不多,时候不早了,各位长老不如留在我雾山派用完晚膳再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他们连连摆手道。 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做准备吧。一名鹤发童颜的中年男子道。 也好。云子昂应道。 那些人从祁决的身边走过,祁决认出他们有一部分是务虚派的人,还有一部分是苍越派的人。 阿决你总算回来了。云子昂快步走至他的跟前:听说雪山上发生了一场大战,我还担心你出事了。 我没事。祁决轻声回了句,神色歉然道:但是因为我的疏忽让阴阳册落到了圣明教的手里。 弟子没能把它追回来,更没能杀了那人。祁决单膝下跪道:我有负各位师长对我的期望。 怎么会云子昂喃喃道,他扶起祁决:阿决你先起来。取阴阳册一事本就异常困难,当年你的祖父将此事交给你一人,也是给了你太大的压力。 因为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叶盖皱眉道:可谁也没想到波斯教的人会抢先在武林中散布阴阳册的消息,更没想到圣明教的人对阴阳册会如此执着。 圣明教得到的消息应该比波斯教的更深入一些。祁决清声道:抢走阴阳册的是他们的教主苏明御,他精通机关术,恐怕有心想复原红戮机关兽。 其实按我说当年就不应该留下这图纸,留着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云子昂懊悔道。 事已至此。叶盖道。 我想把它夺回来。祁决开口道:哪怕是攻上圣明教总舵,这一次我绝对要让他们交出来。 叶盖摇头道:圣明教总舵易守难攻,不然江湖武林早就对它发难了。况且红戮机关兽基本不可能被造出来,除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关天才。即便是天才也要花费无数的时间和步骤来攻克每一步的难关。 祁决想起悬崖边的那只机械鸟,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大的机械鸟,甚至在某些地方比他祖父制造的还要精细。 如果圣明教内有个机关天才,那一定是苏明御。除了他,旁人造不出如此高难度的机关兽。祁决补充道:我相信他一年半载也造不出来,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红戮的机关图纸已经被他记在脑海里,那样我只能杀了他。 此事还得稍缓时日。云子昂叹道:雪山一战,你们赶到的时候各大门派已经战了几天几夜,死伤惨重。几天前,波斯教的全部人马攻占了寒山派。 唇亡齿寒,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叶盖出声道:方才我们和务虚派,苍越派的长老就是在商议此事,我们要派弟子去帮寒山派对抗波斯教,终止他们侵蚀中原武林的步伐。 阿决,你和方怀他们一块去吧。云子昂道:红戮的事等我们解决了波斯教的问题再说。毕竟他们现在也造不出来,实在不行就像你说的到时候把苏明御杀了。 祁决思虑片刻,沉沉地应道:也好。 日薄西山,圣明教内,许长君拦住前往暗室送饭的手下:进去通知一声,燕王和五皇子来了,他不得不见。 圣明教堂内坐着的正是萧如镜和萧时泽。 萧时泽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到苏明御过来立刻起身唤了句王兄。 萧如镜拽了他一把,把他推到身后。 苏明御对此景视若无睹,他看向萧如镜,声音中带着几分疏离:皇叔,你怎么把时泽也带来了。 听说你已经拿到阴阳册了,不光是他,我还将你的徒弟也从江南叫过来了。萧如镜拍了两下手心,门外缓缓步入一人,正是公孙正明。 师尊,数月不见,有没有想念弟子?公孙正明走到苏明御的身边,他的目光从苏明御极其平淡的脸上扫视到他白皙的手指,阴晴不定地笑了两声。 自然是想的。苏明御不动声色道。 好了好了,你们师徒二人改日再叙旧。我这次叫正明过来,是要帮你一起研究制造红戮。 红戮机关兽的难度过大,他在我身边不一定能帮的上忙,可能还会导致我分心。苏明御开口道。 分心无所谓,我们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嘛。萧如镜笑着揽了下苏明御的肩:就算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在你身边帮忙端茶倒水也是好的。侄儿研究红戮那么辛苦,身边没个下人怎么行。 皇叔。萧时泽叫了一声:有王兄在,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我相信他,他一人就够了。公孙正明也不是什么丫鬟,需要他来端茶倒水吗? 你懂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萧如镜厉声道。 萧时泽攥紧了指尖,眼里俱是隐藏的风暴。 师尊,请。公孙正明道。 苏明御轻轻冷笑了声,甩下他走上前去。 祁决从议事堂内走出,燕云已经和祁决、花眠越等人会面了。 阿决。祁师兄。 祁师兄,还好你没事。常硕欣慰道:先前你写信让我们不用过来,结果过了十几日还没到,我还以为你们又出事了。 那是因为我的腿脚不便,祁兄为了等我才在路上耽搁了。燕云不好意思道。 寒山派的事阿决你应该也听说了。花眠越对祁决道:容欣先前非要吵着一起来,那么危险的事情,还好我使了点手段让她留下了。 花眠越说着看了眼祁决的身后,常硕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祁师兄,苏公子人呢? 他不会再和我们一起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圣明教的教主。事到如今,祁决并不打算隐瞒。哪怕青山派和苍越派的人知道了,对圣明教发难,对自己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祁决清声开口道:他设计抢走了阴阳册。 这么说,阴阳册落到了圣明教的手里。燕云道。 正是。祁决应道。 此人难道从一开始就在布局,真是用心险恶。花眠越愠怒道:等我们解决了寒山派的事,一起攻上圣明教总舵。 花眠越说完此话,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祁决道:阿决,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对付这样的人,你不能心慈手软。 不会。他对我来说,已经是敌人了。祁决轻声否决道:我和他的账,我会慢慢和他算。 寒山派已被波斯教占领,残余的弟子全都退居到毕青长老在山下的一间住所里。 祁决和顾方怀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务虚派和苍越派的弟子。 这里地方狭小,人员众多,祁决微微撤到窗边,和花眠越闲谈。 可即便是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祁决异于常人的警觉也让他感受到一抹视线三番两次地看向自己。 他回望过去,看见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弟子,看穿着似乎是务虚派的。 那人看见祁决,立马收回了视线。 祁决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后来他还是接二连三地察觉到他的目光。 每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会立刻转回去,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 不去跟他搭话吗?刘云霏道:好不容易有这么近距离接触他的机会。 可他完全不认识我。林暄文道。 他是不认识你,可你不是天天在我面前夸他,还说你要像他一样,都那么多年了。刘云霏道:你那么崇拜他,认识一下怎么了? 第65章 嗯。林暄文应道,又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多加了句:好。 师兄。林暄文轻轻叫了他一声:你不要再说了。 你啊, 就是脸皮太薄。刘云霏恨铁不成钢。 诸位,人都到齐了。两个时辰后,寒山派的毕青长老招呼众人来到一处七尺长的石桌前, 在上面摊开了一张寒山的地形图。 他用笔在寒山的半山腰处圈了一下:这里是我们寒山派内部设立的思过室, 一旦有弟子犯了重大错误, 就会把他关到里面反省。现在被波斯教的人占领,将我们的白灵师尊和曲明师尊关在此处。得劳烦各位江湖道友先将他们二人救出。 这是自然。顾方怀道。 毕青长老又在距离半山腰二三里路程的地方标了下:这里是我们寒山派的机关部署区, 但难保波斯教的人不会对它进行改造。待我们攻上山时,你们跟在我们寒山派弟子的后面,一切小心。 嗯。刘云霏应道。 毕青长老指了指寒山的顶部道:寒山派的内部建了四道门, 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这四道门包围着一个中心区域,里面包含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十二铜钟楼。 这我知道, 因为寒山派的前身是座寺庙,所以才会保留着这十二铜钟。常硕道:每个铜钟都高达九尺七寸,宽五尺八寸。江湖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铜钟楼了。 正是。毕青长老接着道:我们寒山派的掌门就被关在这十二铜钟楼里。通往此地的只有这四道大门。而这四道门高达数十米, 内部的机关连接十二铜钟楼,一旦打开就会牵引铜钟发出声响。除非从天而降,不然不可能进入其中不被察觉。 这四道大门该如何打开。祁决轻声道。 这就是最困难的地方,四道大门的开关在距离铜钟楼很远的地方。一旦打开后,铜钟发出声响, 我们的位置就会暴露。在通往这四道大门的路上便会遭到阻截。无法出其不意地攻入十二铜钟楼救出掌门。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能攻入内部, 也很难保证掌门的死活。花眠越道。 毕青长老叹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如此, 我们先去半山腰的思过室救出白灵师尊和曲明师尊。顾方怀道。 我正有此意。毕青长老道:救他们二人不用打草惊蛇, 最好能请几位轻功好的道友于深夜将他们二人救出。 我和祁师弟的轻功尚可。顾方怀道。 刘云霏看着林暄文, 见他屁话不吭一声, 帮他道:我家林师弟的轻功也算上乘。 毕青长老点头道:可惜在座的没有青山派的弟子。青山派的青莲剑法用剑轻巧, 门下弟子的轻功大多都很好。 晚辈便是青山派的。燕云道:我的剑法不怎么样,不过轻功还算说得过去。 如此甚好。毕青长老暗自思索了下:四人足够了,白灵和曲明应该关在不同的房间里,你们到时候可以分批行动。 毕青长老又摊开一张思过室的结构图。说是思过室,其实是由两个四合院组成的结构。 白灵和曲明极有可能被关在不同的院子里。每个院子都专门配有一套钥匙,里面分别有八个房间。毕青长老道。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掌管钥匙的人。顾方怀道。 这里的屋檐较低,我们在上面行走极有可能会被发现。祁决指了指结构图上的两个点,对顾方怀道:这个转口和这个死角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不易被人察觉。 我们最好能迅速撤到这两个地方,借机观察过往的守卫。晚间时分,他们肯定会给白灵和曲明送食,我们趁机找到掌管钥匙的人。 嗯。顾方怀应道。 燕云看了过来:这两个院子的结构差不太多,到时候我和这位小兄弟也像祁兄所说的那样撤到其中的一个区域。 刘云霏插话道:我这个师弟虽然轻功了得,功夫却不太好,传闻雾山派的二师兄功夫最是了得。他看向祁决道:祁大侠,能麻烦您照看下我家师弟吗? 也行。顾方怀客气道:我和燕兄一起也可以。 我的功夫不差。林暄文轻声道。 祁决这才看了眼林暄文,发现他正是先前那个过于关注自己的弟子。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连我都打不过还不差?刘云霏揉了揉林暄文的头。 师兄你是我们务虚派的顶梁柱,我打不过你是正常的。林暄文的气势矮了一截,却依然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毕青长老笑了两声:诸位休息片刻,马上便要日落了。 他话虽如此,却无人敢休息。半个时辰后,祁决等人就预备着出发了。 他们兵分两路,分别从前后两条山路上山。 夕阳渐渐没入远方的山头,天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祁决开口问道。 林林暄文。林暄文紧张道:你呢? 祁决。祁决下意识地回道:待会儿我们在墙头等那些巡逻的人过去了,看看哪个地方的守卫比较松懈,就快速撤至哪个角落。 嗯。林暄文应道,又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多加了句:好。 祁决被他严肃的面孔逗笑了,不由得低笑道:别紧张。 嗯,好。林暄文道。 祁决无意再度纠正他,思过室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了。 两人借着茅草的掩护绕至墙角,翻身上了墙头。 院里共有七八个守卫在巡逻监视。 祁决趁着夜色,见守卫转身的一瞬间,闪进院子的死角处。 林暄文紧随其后。 远处传来几个守卫的对话:这两个老不死还要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兄弟们到现在都没吃上饭,还得先给他们送了。 教主说了,要想收复中原武林,赶尽杀绝是一路,劝降是另一路。况且这两个再不济也算寒山派的人质,必要时有大作用,不能让他们死了。 林暄文看着祁决的侧脸,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只觉得如梦如幻般异常不真实。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6) 「吱呀」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祁决看着那两人将两个馒头摆在餐盘上扔了进去,又锁上房门。 待那两人再度经过这片死角,他看准时机将他们拖了进来,打晕在地。 他从他们的身上取下钥匙,换上他们的外衣。 他好奇地看向林暄文,后者略显木讷地停在原地:怎么了? 没什么。林暄文的耳根有些泛红,胡乱地将守卫的外衣套到自己的身上,连外衣也不脱,显得有几分臃肿。 他们在走廊装模作样地巡视了片刻,再度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门:吃完了没?收东西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祁决走了进去,见白灵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餐盘里的馒头一口没吃,好端端地扔在原地。 好像是饿晕过去的。林暄文小声道。 本来还想悄无声息地出去,现在要多带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人,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 现在怎么办?林暄文问道。 好不容易打开了房门,事已至此,当然是带着他逃出去了。祁决清声道。 好。林暄文应道。 走廊上剩余的五六个守卫看到两人扶着白灵走出房门,立刻围堵过来。另一名守卫向外跑去,估计是去搬救兵了。 祁大侠你先走,别管我,我来殿后。林暄文冲上前,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敌人。 务虚派以掌法闻名江湖,面对拿着兵器的敌人讨不着多少好。 林暄文颇为吃力地击退一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森然的肃杀之气,不过片刻功夫,强劲的剑气穿过林暄文的耳畔,眼前的四五人纷纷被剑气所伤,倒在地上。 祁决将靠在墙面上的白灵再度扶起:我还从来没让人替我殿过后。 两人逃出院落,所幸追兵尚未赶来。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林暄文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自量力,一路上脸红得不行。 祁决一直在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 待到快至山脚,他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你是不是曾经见过我。祁决忽然开口道。 没我没有。 那你方才让我先走,我跟你只是萍水相逢。祁决不愿虚与委蛇,直言道:而且你先前看我的频率太高了,要不是你确实是务虚派的弟子,我可能真会把你当做是来寻仇的。 林暄文这才知道原来祁决一早便察觉到了,更加窘迫了几分:我,我只是很久以前就听闻过祁大侠,我觉得你武功高强,待人真诚,又为人洒脱 林暄文着急地解释道,憋了半天没有憋出下一句。 谢谢。祁决有意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你好不容易见到我,需要我留点什么东西给你做纪念吗? 不用了。林暄文的脸更红了。 祁决见自己的话反而起了反效果,遂不再多言。 祁师弟。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祁决回头望去,见顾方怀搀扶着曲明和燕云一起从山上走了下来。 曲明看向白灵道:白灵他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调整一段时日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祁决道。 嗯。曲明微微放下心来:多谢各位少侠冒险相救。 您方才已经谢过无数了。顾方怀颇有些无奈道:不必客气,我们先回毕青长老的居所吧。 好。曲明答应道。 第66章 他整个人仿佛隔离在了世俗之外,浑身上下充满了孤寂感。 明月当窗, 苏明御在暗室内研究红戮机关兽的机关图纸,公孙正明坐在一旁旁观。 此番状况已经持续了数十日,公孙正明看着苏明御将一块打磨过的机械零件填补在缺口上, 从桌案前起身。 师尊, 要不要休息一下?公孙正明放下撑在下巴上的手, 抬眸对苏明御道。 他随手推了推桌案上凉了不知道多久的茶水,眼里是盈盈的笑意。 苏明御轻轻拍了拍他的左肩, 温声道:留给自己喝吧。 公孙正明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明御走出了暗室。 夜半的凉风穿过大堂,似乎让人的疲惫一扫而空, 又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苏明御走至窗边倒了杯茶,明亮的窗上倒映出身后将至的人影。 许长君步入堂内, 走到苏明御的身侧:怎么,终于舍得出来喘口气了? 苏明御笑了笑,像是刚睡醒般, 一脸的温良无害。 许长君难得看到苏明御这么纯净的笑容:闭关这些时日,好像人都有点变傻了。研究得差不多了吗? 只研究了三分之一。苏明御道。 只研究了三分之一许长君对于机关制造一窍不通,没有概念:算快还是算慢? 苏明御轻轻摇了摇头:我好像到了瓶颈期。 喔。许长君一知半解地应了声:公孙正明他这些天都在里头? 我坐了多久,他就陪我坐了多久,不眠不休。苏明御轻笑一声道:我倒挺倾佩他这副毅力的。 要不是五皇子在燕王手里, 你大可以将公孙正明扫地出门。许长君扼腕道。 苏明御从窗外收回视线, 神思变得清明起来:皇叔他早就想掌握实权,要不是当年兵变, 这江山早就是他的了。也轮不到我那堂弟。 可萧如镜狼子野心, 这江山不能落到他的手里。许长君一时义愤, 忘了所谓的尊称。 因此公孙正明不能不防。苏明御打开白玉桌前的墨砚, 淡淡道:我这些天在他面前进行的操作大多都是错误的。 可你方才明明说你已经研究了三分之一。许长君不解道。 我的确将机关图纸破解了三分之一, 通过这些天错误的演绎。苏明御直白道:只不过没把它表现出来,而是记在了脑海里。 这么复杂的机关图纸真的可以记在脑海里吗?许长君的脸上闪过微微的错愕。 苏明御研墨动笔,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地滑动着,许长君怔怔地看着他一笔一划极尽细致地将破解图勾勒了出来。 下一步,我暂时还没想明白。苏明御停笔道。 许长君接过那一小叠宣纸,不可思议地翻了翻。 苏明御看向许长君道: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应该另有要事吧。 许长君被这么一提醒,忽然想了起来。他放下图纸,肃然道:波斯教又有新动静了。 他挪了一张座椅,从白玉桌上叠放的卷宗里找到了江湖门派的分布图:他们现在攻占了寒山派,寒山派迫不得已向同道武林求助。务虚派、苍越派还有雾山派都派了弟子前去相助。 先攻占的是寒山派?苏明御看着分布图蹙眉道。 我也觉得蹊跷。许长君道:当初波斯教对雾山派下手是因为有白楚清作为内应,又恰逢顾方怀率众弟子下山,时机成熟。 而如今,寒山派离波斯教所在的西域更为偏远,且寒山派弟子人数众多,更难攻下。按理说波斯教的大军应该抢先攻占距离最近的务虚派。 不过,许长君顿了顿,又道:先攻下哪个其实差别不大。寒山派和务虚派历来交好,务虚派又和苍越派、雾山派交好。唇亡齿寒,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因如此,才显得尤为不对。苏明御清声道:无论攻下哪一门派面临的都是四大门派的围攻,那么为何要费尽心思,舍近求远挑个难以攻打的门派。攻打寒山派会死伤更多的波斯教徒,更不利于之后的御敌。除非 许长君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先攻下寒山派,面对四大门派的联合进攻能率先占领优势。而一旦先攻打务虚派,这种优势就荡然无存。 许长君困惑道:这就更奇怪了,寒山派有什么? 苏明御思忖片刻,轻笑道:这你就要想想波斯教的人最擅长什么了。 蛊毒,傀儡,音律许长君怔怔道,忽然恍然大悟:十二铜钟楼? 没错。苏明御道:纵使他们的武功再精深,如若毫无防备,西域的断肠琴音也不是那么好抵御的。更何况 许长君也不免担忧起来,虽然圣明教和名门正派的关系一向紧张,可波斯教对他们的威胁更大。 黄岐军在波斯人的支持下攻下了曲宛城,又收复了翎城。波斯教若一旦进军中原武林,中原局势恐怕会发生巨大变化。苏明御抿了口茶:的确不能再放任他们肆意妄为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 也许我们可以和其他门派短暂地合作一下。苏明御将桌上的纸笔收了回去,他看向自己方才画的机关破解图道:这种程度的破解图哪怕是入门级的机械师也能还原出来。我希望你能帮我暗中找到几个可靠的机械师,先做出三分之一的半成品来。 你要亲自去往寒山?许长君问道。 正是。苏明御应道:一来我现在暂时没有头绪,二来此地有人监视我。我让你找几个可靠的机械师,只让他们完成三分之一的半成品。就算我破解出后续的机关图纸,也不会再度启用他们,这样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萧如镜希望公孙正明能抢先制造出红戮,可他没有这个本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苏明御道:武器的储备就像招兵买马,占得先机才能高枕无忧。哪怕只是抢先制造出三分之一的半成品,日后就算他们破解出来,我们也比他们更有优势。 问题是这些半成品我们应该在何处制造,又存放在哪里呢?许长君问道。 你还记得圣明教的暗室下有个绝密的地道,通往一个巨大的石洞吗?苏明御轻声道。 我想起来了。许长君豁然开朗道:早年间我们在圣明教无意触碰到某个机关,掉落在那个地道里。这个地方只有你,我和时泽三人知道,绝对安全。 嗯。苏明御轻轻地应了声,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许长君兀自琢磨了会儿,忽然道:你的此招真是高明。 苏明御将红戮机关兽的破解图递给许长君,漫不经心地配合他道:嗯? 你此番出去是帮助解决波斯教,纵是萧如镜也挑不出你的错处。你离开此地不但可以摆脱公孙正明的监视,放松他们的警惕。而且他们也绝对想不到你还有后招。许长君道:公孙正明面对那些机关图纸,回想起你这些天的错误研究只会云里雾里,而我们早已暗中开始制造了。 嗯。苏明御想了想,不放心道:一旦发生意外,尽快通知我回来。 这还能有什么意外,放心交给我吧。许长君的手轻轻搭上苏明御的肩侧:一路顺风。 寒山派的白灵师尊渐渐苏醒过来。毕青长老的居所简陋,几十个人只能将就着在大堂凑合过一夜。 刘云霏看着穿着臃肿的林暄文道: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暄文脱去守卫的外衣,看着祁决的方向道:师兄,你以后不要替我那么活跃了。 恰逢祁决看完白灵的状况起身,视线和林暄文撞上。 祁决微微一愣,似是怕他尴尬,率先对他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你看起码你们现在认识了。刘云霏道:他都可以和你打招呼了,还不快谢谢你师兄。 林暄文再度偷看被人发现,耳根微微泛红:我有点困,我先睡了。 次日清晨,其余三大门派的弟子紧跟寒山派的弟子走过半山腰不远处的机关部署区。 寒山派的弟子小心谨慎地用石子和暗器试了下前方路段的机关陷阱,发现机关的布局也好,强度也罢,没有丝毫改变。 他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战战兢兢地先行通过了此处的机关部署区,发现确实没有其他陷阱。 有些古怪。白灵道。 曲明较为乐观:兴许是他们还来不及改变机关部署,又或者是波斯教里没有擅长机械方面的弟子。 我们不能把敌人想象的太简单。毕青长老蹙眉道:万事小心。 众人赶到四道大门的开关所在之地,此地看守的波斯教徒人员众多,且高手如云。 所幸四大门派来的也都是些精锐弟子,在众人的合力围攻之下顺利地解决了这些波斯教徒。 毕青长老掰开开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已开。我寒山派掌门的性命就拜托在诸位的身上了。 远方传来四声沉浑的钟声,众人不敢懈怠,做好了打场硬战的准备。 他们沿路奔向四道大门,却发现大道之上,无人阻拦。 祁决道:顾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我们的位置的目的都已暴露,路上应该会遇到很多拦截才对。 顾方怀边施展轻功边回道:确实。但波斯教攻占寒山派已有数十日,应该有相当一部分的人马已经出发前往下一个攻占地。况且方才四大门的机关所在之地已有那么多的波斯教精锐。此处人员稀少,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祁决眉心未展,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除却机关所在地必有重兵把守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像是在引诱他们前往十二铜钟楼。 祁决等人的轻功更好,率先穿过朱雀门,进入了寒山派的中心区域。十二铜钟楼就立在此处,它占地广阔,几乎覆盖了整片中心区域。 花眠越上前一步推开十二铜钟楼的大门。 十二铜钟楼的内部是环形的结构,分为十二层,每层都有十二间房并列排成一个圈,层层往上。 祁决等人顺着楼层一间一间翻寻过去,终于在顶楼的房间里找到了寒山派的掌门。 他被长长的铁链拷在床尾的石柱上,披头散发,身上的伤痕暴露了他曾经受过非人的虐待。 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现在赶紧带寒山派掌门离开此地。顾方怀道。 祁决抽出白源剑对准他的铁链砍去,剑刃划下的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琴音,震耳欲聋。 心脏随之猛然一颤。祁决凭着极大的本能才没有丢下手中的剑。 林暄文内力不济,瞬间呕出一大口鲜血,俯身扶住房间门口的栏杆。 祁决屏气凝神,再度挥剑斩断铁链。 常硕和顾方怀搀扶起寒山派掌门,祁决出声道:快走。 林暄文仍自趴在栏杆处,咳血不止。 祁决蹲下身,让他扶在自己的肩上,揽着他走出了十二铜钟楼。 四大门派此次前来的所有弟子都已在这片中心区域内,而四扇大门却已紧紧的闭上。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7) 祁决抬头向钟楼顶部望去,共有十二位琴女坐在顶楼处。十二铜钟的钟顶都被削去了一小部分,分别对准了她们手中的波斯琴。 十二铜钟的钟壁在钟口处都有外扩,呈现出所谓的喇叭型。而其高达九尺七寸,宽五尺八寸。江湖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铜钟,也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它起到更好的扩音效果。 而如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大门紧闭,铜钟位于钟楼顶部的各个方位。没有比此地更好的屠戮场。 波斯琴女的指尖拨下一音,琴音顺着铜钟扩散,瞬时放大了无数倍。 内力不太深厚的弟子都已倒地不起,祁决以剑拄地,平复和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四面望去,只有几个弟子尚能勉强支撑。 此番境况,行走都困难,更别提去往钟楼顶部将那些奏乐的波斯琴女除掉了。 波斯琴女的手中再度拨下一连串的琴音,地面哀嚎声四起。 祁决的眉骨间不断地沁出冷汗,心脏不停地震颤,腹部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就在此时,上方忽然传来几声利器的破空之音,琴声戛然而止。 空中传来不同寻常的振翅之音,数名圣明教的教徒从机械鸟翼上缓步走了下来。 他们身穿一身月白的教衣,紧跟在一人的身后。苏明御神色淡漠,漫步走过满地匍匐的四大门派弟子。 褐红色的外衣衬着他白皙的手腕和脖颈,却并不明艳,反而愈显清冷。四面的风穿过他的身侧,将他的衣袖吹得微微盈起。他整个人仿佛隔离在了世俗之外,浑身上下充满了孤寂感。 林暄文缓过劲来,担忧地看向祁决,却见他的视线紧随着那人,再也没有移开过。 第67章 我只是有些担心他,还有些想念他。 遗世而独立。祁决总算知道为何苏明御卖惨会卖得如此得心应手, 自己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心软。 他的身上与生俱来地带有这股气质。 祁决收回视线,神色变得全然冷漠起来。 正因为了解, 知道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欺骗自己, 才更显可恨。 毕青长老和白灵等内力深厚之人已经可以勉强站起身来, 他们拍去身上的尘土,看向苏明御。 无人见过圣明教的教主, 但圣明教教旗上的标志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正印在那些教徒的教衣上。 圣明教的人来此做什么,莫非是和波斯教暗中勾结, 意图将我们四大门派一网打尽。曲明的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要不是我们教主来此相助, 将顶楼上的琴女逐一击毙,你们早化为琴下冤魂。圣明教的教徒回击道。 你曲明的神色有些愠怒,毕青长老伸手拦住他:救命之恩莫敢忘, 只是圣明教和我江湖各派素来不和,今日却来相助,不得不让人多想。 波斯教进军中原武林,破坏的是整个武林的平衡。苏明御清声开口道:大敌当前,我们应当放下成见, 同仇敌忾。 可是某些人的信誉值实在太低, 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你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刺我们一刀。花眠越看向苏明御道。 我们家教主好心来此地救你们,和你们合作。你们却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们, 恶言相向。圣明教那位领头的教徒道。 苏明御拦下此人, 道:所以按照你的意思。 既然是合作, 难道不应该拿出些诚意吗?花眠越道。 他走向苍越派的弟子。 回舟, 你身上的百花丹还剩多少?花眠越问道。 狄回舟道:还剩一瓶。 全都给我。花眠越拿过狄回舟手中的百花丹, 对苏明御道:你和你的手下将百花丹服下去,我们就同意和你们合作。放心,这种丹药不会要你们的性命的。 教主,百花丹乃苍越派独门秘药,吃下此药,一旦闻到百花迷烟就会浑身无力。一个月后若拿不到解药,第一日浑身发痒,第二日头痛欲裂,第三日情欲难忍,第四日高烧不退。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他们却可以趁机取我们性命,我们又何苦受制于人。 可第四日过后,就算我不给你们解药,百花丹的药效也会自行散去。如果你们中途觉得事态不对,大可一走了之。花眠越道:更何况,你们若真心想要与我们合作,相助我们,我们又怎会与你们为难。 拿来吧。苏明御淡声道。 教主。圣明教的一名教徒开口唤了一声,显然觉得这种单方面的吃亏太不公平。 你答应得如此爽快,是因为这种程度的百花丹对你而言并没有效果吧,只能让你的手下跟着遭罪。祁决看向苏明御一字一顿道:你果然卑鄙。 苏明御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衣袖,生平第一次发觉原来一个人的话语也能让心犹如千刀万剐。 他并非百毒不侵。 那些年,萧珏曾在他的身上试了上百种各门各派的毒药,还划分出了哪些对他是有用的,哪些对他是无用的。 而苍越派的百花丹对他是有用的。 苏明御没有反驳,他知道祁决不会信的。 一个月后你会把解药给我吧。苏明御恍若未闻,对花眠越道。 自然。我苍越派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不像某些邪门歪道。花眠越意有所指道。 四道大门已被圣明教的教徒通过外部的机关打开。苏明御将百花丹咽了下去,先行离开了此地。 他走过朱雀门,拐至廊间,忽然感受到一股森然的杀意。 祁决将白源剑横上他的脖间,圣明教的教徒纷纷拔出武器来。 祁决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扫而过,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有话和你们教主说。 圣明教的教徒仍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苏明御摆摆手,让他们离开此地。 白源剑的剑刃贴着苏明御的肌肤,带来尖锐的痛感。 苏明御轻声开口道:祁哥哥。 你哪来的脸叫我祁哥哥。祁决的声音异常冰冷,视线极具压迫感地看向苏明御:东西呢? 我留在圣明教了。苏明御回话道。话说出口的那一瞬,他感觉脖间的痛感似乎更尖锐了点,温热的血液覆盖了剑刃冰冷的表层,缓缓地流了下来。 但圣明教中没人能破解出红戮的机关图纸。苏明御接着道。 那么你呢。祁决淡淡地问道。 我也无法完全破解出红戮的机关图纸。苏明御面色平静地答道。 祁决的剑堪堪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问话只能让自己心安,万一苏明御再度骗他呢。 但不知为何,当剑刃划破他喉咙的那一刻,他觉得手中的剑重达千钧。在没有明确地得知苏明御非死不可的情况下,他下不去手。 我不管你来帮助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奉劝你少在我的面前出现,不然我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祁决看着苏明御道。 你身上的伤重吗?苏明御指的是方才波斯教琴音造成的内伤。 没有你的重。祁决收回白源剑,剑柄敲了下他脖间的伤口:管好你自己。 祁决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苏明御摸了下自己的锁骨,指尖沾满了鲜血。 苏明御知道就算波斯教吞并了中原武林,圣明教也未必没有和波斯教一战的能力。 自己来帮忙除去波斯教是一方面,担心祁决是另一方面。 一想到此番危险重重,他就有些控制不住他自己。 明知道祁决不会再对自己心慈手软,可一想到能待在他的身边,这点痛就算不了什么。 我真是疯了。苏明御心想,哪怕自己所拥有的只是普通人的欲望,他都觉得奢侈。 可他却并不后悔,甚至还在竭尽全力地说服他自己:我只是有些担心他,还有些想念他。 第68章 他的意识因疼痛而变得异常清醒,就这样挨到清晨,大汗淋漓。 阿决, 你回来了。花眠越看见祁决,忐忑道:我先前的所为,你觉得我错了吗? 没有。祁决平淡道:圣明教是江湖第一邪教, 背信弃义之事没少做过。如果不加以控制, 不能轻信。 你能这样想, 我就放心了。花眠越松了口气。 诸位请移至我寒山派的大堂稍作休息吧。毕青长老亲善道:我这就让弟子去备好酒菜,好好感谢诸位。 午时已过了三个时辰, 众人饿过了那一阵子,都没了用膳的念头。 说是用膳,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商议要事。 半个时辰后, 除了圣明教还在偏室,其余四大门派都已来到大堂。 毕青长老自动忽略了圣明教, 坐在主位上讲起了他所得到的一手消息:十几日前华山掌门许望平写信予我,说波斯教有在华山露头的痕迹。可当时我寒山派自身难保,便顾不上这么多。 现下有诸位道友相助, 我们便一鼓作气,彻底铲除波斯教如何? 顾方怀道:波斯教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江湖武林,自然要将它连根拔去。 毕青长老又看向苍越派和务虚派,花眠越和刘云霏纷纷回应。 既然如此, 我们今日好好休息, 明日便出发前往华山。毕青长老甚慰道。 堂内又再度喧嚣了起来,刘云霏拉着林暄文毫不客气地坐到花眠越和祁决等人的身边:本来圣明教的加入让我的内心很忐忑, 不过后来我仔细想过了, 这一路上有什么危险的事还可以让他们打头阵, 也挺好的。 都是娘生爹养的, 他们凭什么为你卖命。花眠越觉得他的话不切实际:更何况他们还是邪教中人, 你指望他们舍己为人,无私奉献? 不同意的话,不是还有花兄的百花迷烟吗?刘云霏想当然道:虽说没有迷人心智的功效,不过浑身无力也够了。到时候他们不想听我们的安排,也得听我们的安排。 就算他们不是好人,我也不是这种恶人。花眠越冷漠地拒绝道:我既然答应了他们,只要他们不另有图谋,就不会对他们使用百花迷烟。 到时候真遇到这种事,你还真能不当恶人吗?刘云霏顿了顿,道: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事情还没发生,我也不想当这恶人。 祁决越听越听不下去,起身离开了。林暄文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追上他:我家师兄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祁决就算对刘云霏的话语不满,也不会将情绪带到旁人身上:他想说什么是他的自由,你不必替他解释。 林暄文听闻此话,更为着急了,低声道:他一向心直口快惯了,其实不是坏人。 正说话间,苏明御带着圣明教的几个教徒从门外走了进来,和祁决迎面撞上。 祁决向右走,想避开他。熟料苏明御也向左避让。 两人迅速地调整方向,毫无意外地再度撞上。 这般避让了数回,祁决的眉头越来越深,不耐烦地停下了脚步。离得近了,似乎能听到他呼吸间的重音。 苏明御能感受他对自己的排斥和抗拒,沉默着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林暄文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非比寻常:你们之前认识吗? 交过手。祁决冷漠道。 怪不得祁决对他的敌意那么深。林暄文心想。哪怕外界传闻祁决性情孤傲、不易亲近,林暄文都觉得那是他们不了解他。 事实也证明,祁决比想象中的更好说话,不仅待人真诚,甚至偶尔会感觉他很体贴。 但方才的那一瞬间,他只能本能地感觉到害怕,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敌意几乎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更遑论苏明御所感受到的了。 苏明御兀自挑了个角落,圣明教的教徒在他的身边绕着他坐下。 四大门派的人都不自觉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话声音都低了几分。 教主,我总觉得他们不怎么欢迎我们。一名教徒低声道。 苏明御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想一路上照看一下祁决。至于其他人的想法都与他无关。 次日,众人出发前往华山。华山派是江湖中最为兴旺的门派之一,其所处位置交通便利,山下的商贸也蓬勃发展,很难发现波斯教究竟隐匿在何处。 十几日前,华山派的掌门许望平也只是偶然发现山脚下的异族人不断增多,才开始警觉。 这种渗透无声无息,却更让人感到害怕。 他们迟迟没有行动,不知道在等些什么。许望平叹声道:我们也不好将其拿下,万一只是普通的西域女子。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自行去调查一番了。毕青长老道。 右护法。悦来酒楼最高层的房门外急匆匆地撞进来一个奴役打扮的青年男人:华山山脚今日来了许多其他门派的弟子,现下都已入了华山派。 已经有人禀告过我了。黛雪薇轻轻地揉搓着身侧那名男孩的头发:教主将华山派交给我,我不能重蹈木小奴的覆辙。 自然,右护法您又何必把自己和木小奴相提并论。 李安,你不必哄我开心。黛雪薇冷笑道:我爹是中原人,教主对我并不放心,不然也不会只给我派了这么多的人马。这一点我早就心知肚明。 李安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华山派那老头的警觉性太高,其山门更是当年的机关大师祁聂参与设计,久攻不破。我们不能硬来,只能混入其中。黛雪薇轻声道:可没想到我们还没想出应对之策,华山派的人倒先寻求起外援来了。 李安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补充道:对了,来的人除了四大门派的弟子,还有圣明教的人。 黛雪薇搭在男孩发上的手一顿:宣宣,出去玩吧。 那男孩低低地应了声,朝门外走去。 圣明教,不是中原第一大邪教么?黛雪薇饶有兴味道:为了对付我们,竟不惜和名门正派合作。可名门正派的人会信他们吗? 当时四大门派都已到齐,我见圣明教的人只是远远地缀在身后,并不与其他门派的人有过多交流。要不是他们最后都一同进了华山派,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一伙的。 有趣,真是有趣。黛雪薇笑了两声:当初圣明教也算百般和我们作对了,他们建了多少情报楼来探寻我们的动向,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你知道华山派的老头有什么缺点吗?黛雪薇转而看向李安,脸上的笑容异常迷人。 李安看得一时愣神,讷然地摇了摇头。 他哪都好,就是年纪大了,过于迂腐。黛雪薇开口道:八日前曾是他的七十大寿,本来华山派的二弟子丁天赐向我们酒楼预定了几支歌舞,是我们混进华山派的最好时机。 谁知这个惊喜没瞒住,被华山派那老头知道了,吊起来打了三天三夜。说他破坏门规,竟私自去这种烟花之地。黛雪薇忍不住笑了:他以为他们是苦行山上的那帮和尚吗?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8) 李安也跟着轻笑了两声。 黛雪薇的目光沉了下来:我已经想到一个主意了。 钦州盐铺,慕茗客栈,九州药房常硕苦恼道:这里的店铺实在太多了。 先找到几个西域人出入较多的场所,缩小范围。苏明御插话道。 人群中瞬时安静了下来,无人应话,良久后,顾方怀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在此刻的氛围中显得额外突兀。 苏明御自知不受欢迎,说完此话,便独自一人走了。圣明教的教徒远远地缀在他的身后。 余下的众人也分散了开来。他们搜寻了一夜,基本将目标确定在了慕茗客栈,博兴赌场和悦来酒楼。 叶暄文走在距离祁决几米开外的地方,犹豫了许久将精心挑选的烧饼递给他:祁大侠,这是我在街上随便买的,你要不要吃点。 我要吃。刘云霏截话道:竟然不先问问你师兄我,是我对你不够好吗?小没良心。 叶暄文无奈地笑道:自然有师兄你的份。 祁决看着前方的苏明御一个人进了偏门。他衣衫单薄,狂风呼啸着刮过满地的枯叶,他的身影在寂寥的夜色中显得异常萧条。 我们明日便分派弟子去往慕茗客栈,博兴赌场和悦来酒楼吧。顾方怀开口道。 各位师兄师姐们,我们华山派的弟子是断断不敢再去悦来酒楼的,上一个去了的人现在腿还瘸着呢。 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几声狂笑。 那可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我们家大师兄对这种地方最是得心应手。苍越派的师弟指了指花眠越,被花眠越作势用手肘撞了下肚子。 他搭上祁决的肩侧:阿决会陪我一块去的对不对? 花兄,虽然我和你的关系不错,但也不要拉我家祁师兄同流合污哦。常硕拉长了音道。 调查的事,怎么能算同流合污呢。花眠越反驳道。 顾方怀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 叶暄文看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烧饼,一时间也插不上话,不免有些失落。 众人回到华山派内部,华山派的弟子见了自家掌门,也不敢再嘻嘻哈哈,正经地商议起了要事。 博兴赌场午时过后才开场,而悦来酒楼则只做晚间生意。据说他们两家的老板还是同一个人。华山派的弟子向许望平汇报道。 博兴赌场就开在悦来酒楼的隔壁,两栋楼之间藏有暗道,来往便利。顾方怀在一旁补充道:明日可以先去赌场,再去酒楼。 那这两处就交给诸位了,我们明日去慕茗客栈调查。华山派弟子一脸正气道,许望平欣慰地点了点头。 真可怕。常硕从华山派的正堂出来,不由得感慨道:许掌门看起来挺和蔼可亲的,没想到那么迂腐不化。 确实。花眠越低笑道:他对圣明教的偏见比我们在座的各位都要大,一心觉得他们会对我们不利。我都解释了我可以拿百花迷烟对付他们,他还把他们打发去了华山派内最为偏僻的一个院落。听说那里的蚊子可多了,今晚能不能睡着都是个问题。 你的百花迷烟对苏明御应该不起作用,他谨慎一些也没什么。祁决平日里洒脱惯了,难得帮个老古董说话,花眠越终于有些好奇道:苏明御到底是什么做的,他真的可以做到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倒未必。祁决淡声道:只不过大部分的药物对他来说都不起作用,就连焚心教的千毒粉也无法要他的性命。 这也太夸张了。花眠越听闻此话,瞬间对自家的百花丹失去了信心:回去得让赢师叔多研究些奇门毒药才行。 夜凉如水,苏明御腹中的余毒发作,蜷缩在床上。 教主,我们进来帮你打蚊子。门外传来一声禀告声。片刻后,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出去。苏明御轻声开口道,只可惜声音实在太低,门外聒噪的蝉鸣声和门内蚊子的嗡鸣声,哪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盖过他的声音。 拍蚊声在房内响了许久,可房内的蚊子却好像越来越多,怎么也除不尽似的。 教主,我们回圣明教吧。不在这受窝囊气了。半个时辰后,一名教徒终于忍受不住了:他们是故意把我们打发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的。 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管他们的死活,就算四大门派被灭,波斯教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另一名教徒也越说越委屈:我们为彰显诚意都服下了百花丹,他们还这么对我们。 教主,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言辞恳切道。 苏明御虚弱地摇了摇头,再度开口道:出去。 这回的声音提高了些,也够清晰了,两名教徒不敢违抗命令,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房门。 苏明御的手轻轻地抓着被褥,越抓越紧。他的意识因疼痛而变得异常清醒,就这样挨到清晨,大汗淋漓。 第69章 这种程度,我不用运气也可以。 起的那么早, 看来我们华山派内的住所还算不错。许望平走至苏明御的身边,后者正坐在池边观赏着游动的池鱼。 苏明御收回没入池水的指尖,淡淡地应了声:嗯。 他似是不欲多言, 转身离开此地。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阴谋, 有我在, 你们就休想得逞。许望平在他身后厉声道。 苏明御的脚步顿了顿,许望平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不能用迂腐和讨厌邪教来一概论之, 他很有可能和圣明教有所过节。 对于这样的情况,解释是没有意义的。 他只能尽量地避开他。 午时将至,华山派的弟子早已出发去了慕茗客栈。 去往赌场的人不宜太多, 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因此目前的人选只有花眠越、祁决和刘云霏叶暄文两师兄弟。 刘云霏看了眼苏明御,道:再带一个去吧, 圣明教的教主应该对赌坊不陌生吧。 自然。苏明御轻声道,就算刘云霏不邀请自己去,他也会去。 刘云霏还抱着一旦有危险就让苏明御先顶上的打算, 见他这么配合倒也没再说什么。 苏明御和他们四人一起行走,走着走着却似无意间被拉开了数尺宽的距离,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步入了博兴赌场,才刚开门不久,里面就喧嚣得犹如闹市一般。 一堆光膀子的汉子围在门口的赌桌上买大小。往里面走, 赌徒的穿着倒稍微文雅了些, 不过桌上的筹码也上涨了不少。 今日我们赌场有个新赌约,若有谁能赢了我们这间雅阁里的客人说话的声音来自赌场二楼, 一名身穿便服的人站在栏杆上高声道:谁就能和这张画上的莺莺姑娘一夜春宵。 一楼的赌徒们无一人抬头, 在他们心中, 钱比女人要紧的多。 一张巨幅的画卷从二楼的栏杆处铺到一楼的地面上, 画中人以金丝面纱掩面, 一双异眸摄人心魂,脚踝处印着一道鲜艳的红纹。 是波斯那边的图案。苏明御道:这名女子一定和波斯教有所关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引我们上钩。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要接招去看看。花眠越道,他一个纵身跃上二楼的雅间,掀开了雅间里的门帘。 里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富家公子。 祁决等人也跟着到了二楼,那名富家公子轻笑着开口道:没想到我们的莺莺姑娘那么受人欢迎。既然是在赌场,我们就来些赌场里的游戏摇骰子。 一旁的下人清声道:规矩很简单,一个骰盅里放三个骰子,两人同时摇骰,谁摇出来的骰子加起来的点数大,谁就赢。 花眠越道:阿决,摇骰子你擅长吗? 摇点数小我会,点数大就束手无策了。祁决回道。 你竟然会摇点数小的? 嗯。催动内力将里面的骰子变为粉末,没有点数就是最小的点数了。祁决一本正经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呢?花眠越道。 祁决被他这句话噎得一时无言,片刻后道:我没在开玩笑。 好吧,好吧,就算你没在开玩笑,那现在怎么办啊。花眠越低声道。 哪位仁兄先来?那位公子将一个骰盅推到众人的面前:说到底也就是拼运气,不用紧张。 我先来吧。刘云霏道,他将手覆盖在骰盅上,学着楼下赌徒的样子剧烈地摇晃起来。 他对面的富家公子随意地晃了一下,将骰盅放在了桌上,静静地等着刘云霏结束。 半响,一旁的下人看不下去了:这位公子好了没,你摇的再久那运气也就是这么点运气,说不定摇的越久,好运就散得越快。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刘云霏蹙眉看着他,将骰盅往桌上一放:好了。 行,那我就开盖了。那下人将刘云霏骰盅的盅盖掀开,里面的点数是四、三、五,不算大也不算小。 刘云霏看向对面的骰盅,示意下人打开。 好,那现在轮到我们的刘恒公子了。那下人将手覆盖在盅盖上,盖子掀开,骰蛊里躺着整整齐齐的三个六。 他仿佛早已见怪不怪,淡声道:这一局是我们的刘恒公子赢了。 摇骰子是不是有什么技巧,怎么可能纯粹地靠运气。花眠越看着对面的三个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下一位是谁?对面催促道。 叶暄文犹豫地坐到座椅上:师兄,祁大侠,万一我摇出来的点数太小,你们别怪我。 不会的。刘云霏道:看运气嘛,你运气一向比我好。 嗯。叶暄文轻轻地应了声,他用手拿起骰盅,生疏地晃了晃,片刻后把它放在桌面上:好了。 刘云霏的手搭在叶暄文的肩上,紧张地盯着骰盅。 开了,五、六、六,客官的运气不错啊。那下人高声道:刘恒公子,你也开吧。 刘恒打开骰盅。 六、六、六,刘恒公子今日的运气爆棚啊。 不可能,你们一定出了老千。花眠越愈发觉得蹊跷。 哎,这位公子,凡事是要讲究证据的。那下人道:刘恒公子也是我们赌场里的常客了,自然掌握着一些技巧。莺莺姑娘可是我们悦来酒楼的头牌,怎么能让诸位赢得那么轻松呢。 祁决拍了拍花眠越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他拿起骰盅,却也有些不确信。毕竟他在摇骰子方面也没什么经验。 祁决的手握着骰盅,却没动手,看向叶暄文道:只差那么一点点,有什么技巧吗? 叶暄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他把手伸到祁决的手上:我把我的运气分一点给你。 祁决的手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他有些心虚,却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余光都克制着没往苏明御的方向瞥。 够了。祁决不想让气氛太过尴尬,轻声道:我的运气应该足够了。 苏明御的视线在叶暄文的脸上打量了一瞬,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祁决晃动了几下骰盅,听天由命道:好了。 好了。开。刘恒公子六、六、六。这位公子五、四、六。客官的运气也还差一点啊。 少来这些客套话。花眠越掀了下衣摆,不爽道:开始吧。 结果仍如先前一样,刘恒依旧维持着他的好手气,而花眠越摇出来的点数却更低了。 还有人要试试看吗?那下人问道。 苏明御坐到刘恒的面前,他的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上的扳指,落到他人的眼里便显得有些不安。 这位公子不必紧张,你先前的那些仁兄没有一个胜过我们刘恒公子,要是下午来挑战的人不多,我们等会儿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刘恒将骰盅推到苏明御的面前,苏明御伸手接过,微微晃动了起来。 两个骰盅几乎是同时落在桌案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刘恒有些疲累地甩了甩手,正欲打开骰盅。 慢着。苏明御看着刘恒,他的手覆盖在他的骰盅上,低声道:你觉得你这次摇的还会是三个六吗? 刘恒看着他异常深邃的眼睛,心中猛地一跳:这这我怎么知道,全看运气的事。 苏明御松开了手,笑道:嗯,那就看看我们谁的运气比较好。 刘恒并不在意他的话语,他打开骰盅,却见里面躺着三、四、四的点数。 这,这怎么可能?刘恒不可置信道。 苏明御打开自己的骰盅,里面端端正正地躺着三个六。 看来老天这回是站在我这边了。苏明御轻声道。 这位公子赢了。那名下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明御,末了笑道:我去给您拿信物来。到了晚间的亥时,您就拿着信物到我们悦来酒楼,自然会有人带您去见莺莺姑娘。 那下人说着便走出雅间,消失在了楼梯口。花眠越犹豫再三,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从他的操作手法来看,他并不是玩骰子的老手。连续四次的三个六更不可能是运气那么简单。苏明御轻声道:他之所以能摇出这些数字,是因为他的骰子里的一面装了磁粉,而他的身上应该带有磁石,以此来操控骰子的点数。 那你又是怎么改变他盅里的点数的?花眠越问道。 苏明御将食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放到刘恒骰盅里的骰子旁。 那骰子被轻轻吸了过去。 所以你之前才会将手覆盖在他的盅盖上,还用话语吸引他的注意力。花眠越恍然大悟道,他用桌面上的扳指碰了碰己方的骰子,却见它毫无反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自己是怎么摇出来的? 听它的声音,感受它摇动的轨迹,我小时候练过。苏明御的视线似从叶暄文的脸上淡淡地扫过:这种程度,我不用运气也可以。 客官,您的信物拿好。先前的下人走了过来。 苏明御接过他手里的信物,破天荒地没将视线分给祁决一眼,转身离开了赌场。 他这是在生气吗?他有什么资格生气。祁决的心中也被勾起了一股无名火。 圣明教的教主果然很厉害。叶暄文道。 确实,没点心机他又怎么能当得上教主。祁决的声音异常冰冷,语气中没有丝毫赞美的意思。 这就是简单的小把戏,下次我们开赌场,也来试着出老千。花眠越有意缓解气氛,搭着祁决的肩道。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39) 祁决却没有玩笑的兴致,淡声道:你还是自己开吧。 真不给面子。花眠越低叹了句。 黄昏时分,众人回到了华山。 华山派的弟子在正堂汇报道:慕茗客栈就是普通的客栈。我们去打探过了,听说是西域那边的一座小城发生了战乱,他们才流离到了这里,开起了客栈。 照你们这么说,华山脚下的波斯人也有可能不是波斯教中的人,可能是我们草木皆兵了。华山掌门许望平道。 只是有可能而已,来都来了,自然要先调查一番。刘云霏道。 而且那张画卷上的女子脚踝处的标志确实和波斯教有关。祁决开口道。 嗯,今晚我们去一趟悦来酒楼。顾方怀道:就是要麻烦苏教主去见见那位莺莺姑娘了。 不麻烦。苏明御轻声应道:我本就有此打算。 悦来酒楼的一二楼还是正经的酒楼,到了三楼往上就是不可明说的灰色地带了。 晚间时分,祁决和苏明御等人早早地进了悦来酒楼,在一楼大堂内点好了菜。 还没有到亥时,苏明御也暂时坐在下面。 几人装作寻常的客人用菜,忽然有个孩子从堂外跑了进来,撞到了祁决的身上。 那孩子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祁决拿开他的手,低声道:疼吗? 已经不疼了。 你叫什么名字?祁决问道。 我叫黛宣。黛是粉黛的黛,宣是宣纸的宣。那孩子小声道。 黛这个姓氏可真像女孩儿。燕云道。 我跟我娘姓的。那孩子似乎一点也不认生,指了指桌上的白糖燕窝:哥哥,我想吃这个。 好。祁决道,拿勺给他舀了一碗:小心烫。 哥哥你对我真好。黛宣轻轻喝了一口汤: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爹爹。哥哥,不如你来当我爹爹吧。 得了,还白捡一孩子。花眠越毫不客气地笑道。 不要乱说话。祁决低声道了句,淡淡地警告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错了。花眠越忙道。 正说话间,一名女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浑身上下都被丝布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身材却很婀娜,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娘。黛宣叫了一声,将燕窝汤顺势放到了桌上,跑上去搂住了她的大腿。 走了。那名女子牵过黛宣的手,声音清脆悦耳,有如天籁。 我忽然觉得白捡个孩子也不赖。刘云霏望着她的背影出神道。 苏明御的视线也落到那名女子的身上。 只见她缓步上了台阶,丝布滑动了些许,露出了她脚踝上那道鲜艳的红纹。 第70章 况且,讨厌一个人为何要帮他。 亥时已至, 苏明御独自一人前往悦来酒楼的顶楼。 一旁的下人推开房门,入眼是一片红色的光景,铺天盖地的红绸垂到地面上, 天顶被一层又一层的绸缎遮住, 看不见一丝缝隙。 昏暗的烛光隐在层层叠叠的绸缎后, 显得有些阴森。 一名女子坐在房内的正中央,背对着苏明御坐在桌前。 那女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脸上是浅淡的笑意。 她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们和圣明教打了那么久的招呼,也不知道圣明教现任教主是个如此英俊的少年郎,早知如此, 我们一开始一定让让你。 呵。苏明御冷笑一声:你现在让我也可以。 他逼近她的身侧:告诉我,波斯教的教主现在在何处。 他瞒我瞒得紧,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那名女子抓着苏明御的衣角将他轻轻一拉,拉到自己的眼前。 你真的不知道吗?苏明御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要知道,华山派的掌门最是迂腐, 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时不会乱杀无辜。所以才会派人前来调查。可我们却不一样。 我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苏明御的话语中包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寻常女子早已因恐惧而据实回答。可此人显然不是寻常女子。 奴家好害怕。那名女子低声道了句,突然发难向苏明御袭去。 苏明御用机关扇挡住她进攻的双手,昏暗的烛光下, 她的指甲上是凛凛的利刃。 夏莺莺和苏明御打将起来, 却根本近不了苏明御的身,只能单方面地被化神大法和机关扇上的暗器所折磨。 一楼的大堂内, 众人正在暗查过往的侍女的和仆役。 忽见一人慌慌张张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不好了, 楼上出事了。 祁决眉头一皱, 向楼上跑去, 叶暄文紧随其后。 出什么事了?有客人问道。 小事小事, 您安心吃菜。李安笑着回道。 那名女子绕至红丝绸后,苏明御步步紧逼。他从机关扇中抽取出一把长剑,架上她的脖颈:波斯总教的人在哪? 走廊上传来几声脚步声,苏明御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总教的人在哪,那名女子微微一笑,她的右手伸到身后的红绸带,猛然一拉:你猜。 顶上的红绸散开,房门推开的声音夹杂着重物掉落的声音。 一个尸体从顶上掉了下来,直直地落到地面上,他的身上插着几枚圣明教的暗器。正是先前的那名小男孩。 宣儿,宣儿。那名女子抱紧地上的尸体,泪水从她的眼眶中不断地涌了出来。 苏明御收回手中的长剑,回头对上祁决的视线。 刘云霏跑上前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名公子见到我脚踝上的标记,硬说我是波斯教的人。我说我五年前便已叛教。但他不信我说的话,对我大打出手。那名女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泪流满面道:后来我的孩子跑来找我,无意中替我挡下暗器,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笑话,你明明亲口说你是波斯教的人,先行对我动手。苏明御反驳道。 刘云霏听出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有如天籁。正是先前楼下的那名女子。 无论是不是她动的手,你都不应该伤及无辜。刘云霏道:你又何必取她孩子的性命。 这孩子早就死了,他不是我杀的。苏明御冷声道。 胡说,一个母亲怎么会好端端地伤害自己的孩子。刘云霏厉声道。 这在中原不常见,在波斯教中却再寻常不过。苏明御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母亲是一个人人都配当的身份吗? 许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嘲讽意味,那名女子哭得更加伤心。 刘云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还欲多言,几名波斯教徒却忽然纵身跃入房内。 想不到你这个小贱人躲在了这里。为首的教徒开口道: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我已经和你们断绝了关系。那女子哑声道: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一日是波斯教的人,终身是波斯教的人。为首的波斯教徒清声道:我们波斯教又岂容你说走就走,说退就退。 几名波斯教徒甩出暗器直直逼向那名女子,祁决拔剑挡下。 顾方怀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我们回华山再做定夺。 一路上,那名女子死死地抱着她家孩子的尸体。 一直到了华山派,她才将她怀中的尸体放下。 刘云霏早向华山掌门许望平道明了来龙去脉,许望平看向苏明御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解释的话,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苏明御道:你不信我,我又何必多言。 不愧是圣明教的教主,事到如今,还是这般态度。许望平高声道:你看看在座的各位,可有一人信你。 在场的众人皆哑然无声,这种情况苏明御早就料到了,但不知为何,还是有些难过。 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在乎那一人的看法。 我的孩子才七岁。那女子复又哭泣道:可怜我的一生积蓄皆在酒楼,现下我不敢再回酒楼,连个孩子的安葬费都出不起。 安葬费由老身一并出了。许望平道。 话虽如此,我们母子二人流落异国他乡,根本没有安身的地方,灵位又该放于何处。那女子哽咽道。 此事因我而起,要不是我们和圣明教合作,也不会酿下如此大祸。许望平痛心疾首道:丧葬之事由我华山派一并操办,就在我华山派的祠堂内设立令郎灵位。 掌门师尊,这恐怕不合规矩。华山派二弟子丁天赐劝阻道。 现下最不合规矩的是此人仍在我华山派内。许望平指向苏明御道:听说你曾在寒山救了四大门派众弟子一命。我今日饶你不死,你带着你的妖徒速速滚下华山。若再让我撞见,休怪我不客气。 悦来酒楼内,李安敲响了最高层的房门。 进来。黛雪薇道。 我们派出去的四五个手下都已被祁决解决了。李安禀报道。 无妨。黛雪薇漫不经心道:此事成了便可,只是可怜我妹妹牺牲了她的孩子。 黛宣确实聪明伶俐,又活泼可爱。李安叹息道。 他越是可爱,才越能激起他们的同情心。黛雪薇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你说华山派的掌门究竟是相信一名柔弱母亲的话,还是相信圣明教大魔头的话。 华山派的山门是由机关大师祁聂参与设计的。即便苏明御知道此事有诈,一旦被赶出华山派,也再也进不去。李安续言道:况且圣明教怎么说也是江湖一大邪教,他被如此污蔑,别说帮忙了,说不定今日就和华山派那老头打起来了。 正是。黛雪薇笑道:我们借时便去华山脚下扮做丧葬的响器班,混进华山派。黛宣出殡之日,便是我们攻破华山派之时。 是我请你们走,还是你们自己走。许望平厉声道。 苏明御看向祁决,哪怕祁决未将视线分给自己。 他静静地看了他五秒,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清声开口道:是我失手误伤了他,我会留下来将功补过。 那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极力地掩盖了下去:你如何将功补过,我儿都已经死了。 到了出殡之时,我会自尽谢罪。苏明御道。 教主。圣明教的教徒急切道。 万一你到时候出尔反尔。刘云霏开口道:先前你不是还拒不承认吗?我们如何能相信你。 我既然选择留下来,便不会出尔反尔。苏明御道:况且华山派的山门没有掌门的密令,根本无法随意进出。 好,好。许望平咬牙切齿地抚掌道:难得苏教主有此觉悟,我们怎会不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传令下去,即日起山门严加防守,不准闲杂人等进出半步。 掌门师尊,我们山门本来就是不准闲杂人等进出的。华山派的弟子小声道,被许望平瞪了一眼,立马噤了声。 苏明御无视了许望平的话语,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 众人也渐渐地散去,刘云霏扶起了尚在哭泣的女子: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叫黛莺莺,黛莺莺自知不能让苏明御坏了好事,抽泣道:我儿年纪轻轻便遭此横祸,等他在我儿出殡之日自尽,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你别哭了。刘云霏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我一定帮你好好地出口恶气。 我大师兄真是。叶暄文看着远处的刘云霏,无奈地摇了摇头:祁大侠,其实我不怎么怀疑苏教主的话。 我和你的看法一样。祁决开口道:他并非如此莽撞之人。如果此人确实和他说了自己五年前早已叛教,两人不会打起来。他更不可能失手误杀黛宣。 那方才祁大侠为何不帮他说话。叶暄文道。 顺着这名女子的想法走,才能引蛇出洞。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把华山附近的波斯教徒一网打尽。 叶暄文点头道:可苏教主大概会很难过吧,没有人信他。 他不是你,这种事他不会在乎的。他为了留下来,主动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我如何帮他。祁决顿了顿,神色漠然道:况且,讨厌一个人为何要帮他。 第71章 你能骗我第一次,就能骗我第二次,祁决冷声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教主, 你这又是何苦。圣明教的教徒莫风道:他们不信你,我们干脆回圣明教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要留下来。苏明御轻声道:不然他们会更危险。 莫风眼见苏明御心意已决,轻叹了口气。 刘云霏安抚完黛莺莺, 找到了花眠越:花兄, 不知你可否将百花迷烟借给我。 你要做什么?花眠越问道。 万一到时候苏明御出尔反尔, 我也能帮得上忙。刘云霏道。 花眠越心知这百花迷烟对苏明御不起作用,可毕竟它也是苍越派的独门秘药, 他不想自己给自己下面子。 左右是没有用的,不如给了他。 好。花眠越应道,从怀中拿出百花迷烟递给他。 多谢花兄。刘云霏拱手道。 苏明御的住所尤为偏僻。夜深人静之时, 刘云霏带着黛莺莺小心翼翼地蹲守在他的房门外。 刘云霏将窗户纸戳了一个洞,点燃了百花粉末, 通过一根小型竹筒将迷烟送入房内。 今晚是黛宣的头夜,她却没在灵堂守灵。祁决躲在一块山石后,轻声道:这个人果然有问题。 叶暄文待在祁决的身侧, 距离近到似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脸颊不禁有些泛红。 我们分开去找她。祁决回头望见叶暄文略显迟钝的模样,拍了拍他:怎么了? 叶暄文回过神来,讷讷半响道:祁大侠,我的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刘云霏也不见了?祁决的眉心更加紧锁了些:他们走不出这山门, 你去东面找,我去西面找。 好。叶暄文犹豫片刻, 看向祁决道:祁大侠, 你一定要小心。 嗯。祁决淡淡地应了声。 苏明御睡得很不安稳, 但这一次却难得没做噩梦。他看见了繁华的街道, 还有一个人的背影, 看上去是那么地可望不可及。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0) 那个背影站在远处灯火阑珊的地方,侧过脸似乎在和别人说些什么。 苏明御想走上前去,却发现那一片天地离自己越来越远。 任凭他怎么走,都无法靠近。 他猛然惊醒,额间沁出了层薄汗。苏明御想伸手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仿佛被人抽取了筋脉,浑身提不起劲来。 房门从外推开,刘云霏带着黛莺莺走了进来。 苏明御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了来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你害了人家七岁大的孩子,怎么能让你死得那么轻松。刘云霏将一根木棍递给黛莺莺。 木棍修剪得很不整齐,上面还有许多尖锐的倒刺。 黛莺莺拿着木棍的底部走到苏明御的面前。 苏明御明白了她的来意,虚弱地低笑了声:你就那么怕我坏你的好事么?还要动用美人计来除掉我。 黛莺莺心生恼意,一棍砸向苏明御的大腿: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真正的凶手是谁,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苏明御强忍着痛意开口道:黛宣他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你杀他的时候就没有一丝难过吗? 黛莺莺的心中一冷,发了疯般将苏明御拽到了地上,拿起木棍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苏明御抬手挨下了即将砸到他额头的那一棍。 木棍上的倒刺刺入他的手臂,他裸露的皮肤上俱是通红的擦伤。 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黛莺莺一刻不停地将木棍砸向苏明御,苏明御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 刘云霏拦住黛莺莺道:算了,几日后就让他自尽谢罪,他现下死了华山派那边我不好交代。 黛莺莺面露狠意,她推开刘云霏,握紧木棍朝着苏明御的后脑勺砸去。 快要砸到之际,忽觉一股力推开了自己。 一道剑光闪过,她手中的木棍断成了两半。 用剑之人的手劲极大,余震透过剩下的木棍传到黛莺莺的手中,震得她的指尖发麻。 祁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刘云霏心虚道。 叶暄文见你深夜不归,担心你的下落,邀我过来一起找你。 祁决收剑入鞘,看向黛莺莺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先前既然已经说好是出殡当日,现在杀了他未免不合规矩。 我的孩子死得那么惨,我怎么能放下这口恶气。黛莺莺忿然道。 你方才还没出够这口恶气么?祁决语气不善道。 是啊,莺莺。刘云霏开口道:你看他已经被打得那么惨了,就算了吧。 你懂什么!黛莺莺仍想上前动手,永绝后患,但祁决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却带有极强的压迫感。 她只好愤愤不平地扔下手中的木棍,转身离去。 刘云霏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祁决俯下身,抓过苏明御的手臂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严重,皮肤里还有些木头的倒刺,却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你是心中愧疚到都忘了怎么反抗么?祁决冷冷地吐出一句,将苏明御抱了起来。 苏明御听到他的责备,却只觉温暖。 这一刻,所有的疼痛都仿佛离他远去了。 苏明御将脸贴近他的怀里,气若游丝道:祁哥哥,你相信我对不对。 你能骗我第一次,就能骗我第二次,祁决冷声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祁决这般说完,手上的动作也粗鲁了些,将苏明御扔到了床上。 苏明御痛得闷哼了声。 那你为何要深夜调查黛莺莺? 是叶暄文拜托我来帮他寻找他的师兄,是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吗?祁决回话道。 他的声音异常冰冷,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扫过苏明御的脸。 苏明御感觉浑身上下都痛得厉害,却没有心里痛得厉害。 他低声道了句:没有。 祁决收回了视线,起身走出了房门。 他路过庭院,朝苏明御相邻的居所扔了几颗石子。 谁?圣明教的教徒纷纷惊醒,见一人影纵身跃过了高墙,连忙起身去查看教主的状况。 苏明御的伤势很重,发起了高烧。那些教徒帮他把体内的木刺挑了出来,又在他的伤口上涂了些药膏。 一夜过去,他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 黛莺莺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灵堂,守夜到了凌晨。 时日越来越紧迫,原本她打算在出殡前各门各派的饮食中下波斯教的蛊毒。可苏明御还在此地,实在是个巨大的变数。 现下还在守丧期,找不到理由下山和黛雪薇他们道明处境。黛莺莺思来想去,决定写一封信给自己姐姐。 她偷摸着写完了那封信,将信系到了一只鸽子的脚上,扔出了房外。 那信鸽飞了数十米,拐进了一片丛林,被暗器击落了下来。 苏明御取下那封信,收进了怀里。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出殡那日。黛莺莺在信中临时通知黛雪薇取消了计划。她心想若能逼得苏明御自刎,自己的此番牺牲便也值得。 至于攻破华山派,待自己回到悦来酒楼再来从长计议。 正思忖间,华山派的掌门走了过来:我在山下为你找了最好的丧葬响器班,一定让你的孩子风光大葬。 黛莺莺下跪行礼道:多谢掌门,但只有那贼人伏法自刎,我的孩子才算死而瞑目。 许望平扶起黛莺莺,道:你放心,老身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苏明御既然有言在先,今日他就算不想死,我也会帮他死。 黛莺莺眼含热泪,默默地点了点头。耳边却忽然传来机关响动的声音,华山派的山门缓缓打开,一大批丧葬的响器班走了进来。 黛莺莺抬头望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她心道不好,拼命地对黛雪薇和李安使眼色。 黛雪薇却以为她在暗示自己万事俱备,偷摸着回了个眼色给她。 黛莺莺一时心梗,许望平搭着她的肩道:你看,这就是老身为你请的响器班,满意吗? 黛莺莺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满意。 许望平转身对门下弟子道:苏明御呢? 苏教主他还没过来。 那就派人去把他请过来。许望平道:我们华山派也就那么大的一块地,我看他究竟能躲到什么时候。 苏明御大病初愈,在池边低低地咳嗽着。 教主,此药虽然能假死,但对身体有害。 只要撑过一时半刻便可,我平生也算吃了无数药了,这点毒性算不了什么。苏明御轻声道,他接过丹药,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众人皆已到齐,许望平看着苏明御从灵堂外踏了进来,开口道:苏教主,你先前答应的事,没忘了吧。 自不敢忘。苏明御走至黛宣的棺材前,未多犹豫便吞下了丹药。鲜血自他的嘴角缓缓流下,他的身形变得有些不稳,顺着棺材跌落到了地上,没了气息。 祁决虽已猜到他是假死,看到这一幕却仍有些于心不忍。 看来圣明教的教主还算言而有信。许望平道:既然如此,便给他留个全尸吧。待我们办完丧礼,便将他寻个地方埋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圣明教的教徒皆怒目而视。 时辰到,柩车启行。一旁的丧葬人员高喊了一声,黛雪薇和李安像听到了信号般亮出了袖中的匕首,向众人袭去。 许望平下意识地用剑挡下了黛雪薇的攻击,他看着混迹在响器班里的波斯人,再迟钝地反应了过来:你们竟然设计骗我。 黛雪薇笑道:是啊,死老头。难为我妹妹在这里哭丧了那么多天。现下苏明御已死,你们又中了西域的蛊毒,你们拿什么和我斗,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黛雪薇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支骨笛,吹奏了起来。 一曲过后,众人面无异色。 黛雪薇不可置信地看向黛莺莺,黛莺莺泣不成声道:姐姐,计划有变。 黛雪薇心中一惊,转身欲走。祁决翻身上前,封住了她的穴位。 五大门派的弟子纷纷出手,将波斯教的人扣押在地上。 第72章 苏明御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块洁净的玻璃,带着某种易碎的情绪。 圣明教的教徒忙将一个药瓶放到苏明御的鼻间扇了扇。 苏明御缓缓清醒了过来。 禀告掌门, 波斯教的教徒均已拿下。华山派弟子道。 亏得老身如此信任你。许望平看着黛莺莺长叹道。 刘云霏也面如土灰,只愣愣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向苏明御。 苏明御低低地咳嗽了声, 上前道:既然如此, 我们尽快审问出波斯教总人马的下落, 将他们一网打尽。 老身自有此意。许望平看见苏明御有些下不来台,却仍不肯低头。 苏明御也不在意, 华山派的掌门大概跟圣明教积怨已久,如今能正常地回复自己的话已属不易。 顾方怀道:只是,应当派谁来审问呢? 我教内自有一套审讯的手段, 不如交由我来。苏明御开口道。 各大门派的人先前未曾帮他说过话,皆有些底气不足, 纷纷开口道:也好。 时光荏苒,冬日忽至。 苏明御咳嗽得更加厉害了些,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他连日里常往审讯室跑, 竟真被他问出了波斯总教的下落。 在苦行山的万国光寺中,据说波斯教内所有的高手都已来齐了。苏明御道:如果就凭我们几个贸然前去,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苏明御说完此话,偏过头轻声咳嗽了下。 他的面色发白,白中又带着点病态的红晕。 祁决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既然如此, 我们向江湖中的各大门派广发英雄贴。顾方怀道。 嗯。只要教中高手, 其余弟子去了也是送死。苏明御低声道,他抓过身侧教徒手中的大氅披到了自己身上, 起身走出房门。 门外的大雪纷纷落下, 苏明御撑起伞, 独自一人走进冰天雪地里。 叶暄文走至走廊, 见祁决盯着远处的雪地难得地走了神, 轻声道:祁大侠,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只要在午夜时分堆出一个带着笑脸的小人,再对着它许愿,便会心想事成。 真的吗?祁决回过神来,淡淡地问道。 叶暄文能感受到祁决的心不在焉: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找了很多名医也没有看好。我娘就堆了个小人,几天后我的病就好了。 不管是哪一日,只要在午夜时分堆出来的都可以?祁决忽然问道,叶暄文见他感兴趣了些,笑着应道:嗯。 他微微低下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午夜时分,我在这里等你教你怎么堆小人。 好。祁决应声道。 叶暄文没想到一切能进展得如此水到渠成,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在夜半时分看到祁决的身影时,他才有些美梦成真的错觉。 这样堆就可以了,堆完之后再添个笑脸。叶暄文在一旁低声道。 祁决堆得异常专注,水平似乎比叶暄文都要高出不少。 祁大侠,你那么厉害。我都不好意思教你了。 祁决轻声笑了笑,闭上眼许下了愿。 轻盈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变得柔和了些,面庞如玉般安静而美好。 叶暄文心中一动,捡起地上的雪球向他砸了过去。 祁决被碰了一鼻子的雪,微微蹙着眉看向他。 连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祁决抬手拭去脸上的雪,捧起地上的雪块,足足有一斤重。 祁大侠祁大哥,我错了。叶暄文站不下去了,边跑边求饶道: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夜半的风透过窗边的缝隙带进了几片冬雪。 苏明御微微地弓起身蜷缩在床上,床上的锦被单薄。 你就是个孽种,这世界上注定没有人爱你。也没有人会喜欢你。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你永远是孤身一人。 为何要杀她?因为她收留了你,收留了你的人都得死。 孩子,你不要难过,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苏明御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因为身体病重,近日他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 许望平因对他有愧,将他从偏远的院落里移了出来,搬到了这里,可严寒还是与日俱增。 苏明御往窗口望去,外面似有微弱的亮光。 他走出房门,雪地上倒放着两盏沾雪的琉璃灯。灯内的烛火未灭,照亮了一小片天地。那是两个用雪堆起来的小人,带着微微上扬的嘴角。 雪地间有两人在追逐打闹。 祁大哥,我认输了。我真的认输了。叶暄文边说边蹲下身,他的手心按在膝盖上,轻声喘着气。 叶暄文平复了呼吸,却没有听到祁决的回话。他转身望去,见祁决站在雪地里,和苏明御隔雪相望。 苏明御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块洁净的玻璃,带着某种易碎的情绪。 他缓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却没有走向他们,而是往另一个地方去了。 祁大哥。叶暄文轻轻唤了声。 祁决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像被那一眼浇灭了,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嗯。叶暄文应了声,他犹豫着想道声好梦,话未出口便见祁决往另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祁决顺着苏明御的脚印一路追随了过去,走了数百米,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阶前看雪。 纷扬的细雪落满了他的发间,他的手背被冻得通红,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萧条。 祁决内心的紧张和担忧化为了一股无名火,他走上前去,一把拽起了苏明御:你有病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看雪。嫌自己死得不够早吗? 苏明御被吼得有些发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话,低声道: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在房内关着。祁决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苏明御的双眼:解决了波斯教之后,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 但是现在,你不准死。 祁决将苏明御拽回了居所,关进了房内。 木门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苏明御的身上落满了霜雪,甫一到温暖的房内,巨大的温差让他不自觉地咳嗽了起来。 祁决动作粗鲁地将他的外衣扒了下来,用一旁的浴巾裹住他的头发重重地擦了擦。 苏明御一声不吭地任由祁决动作着,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先前在雪地里看到的画面。方才他还能用寒冷来麻痹自己,现下寒冷退却,内心像针扎般疼痛。 苏明御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叶暄文呢,他回去了吗?你们那么晚在雪地里做什么? 你现在这是在吃醋吗?祁决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吃醋?你在这里为了这种小事吃醋,是忘了你在圣明教的大业,还是忘了你不惜用骗我的代价换来的机关图纸?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1) 祁哥哥,对不起。苏明御清声道。 你现如今是只会说对不起了么?祁决掰过他的下巴:你当初的演技都去哪了,明明不喜欢我,却装作一副情深的样子。 祁决看着苏明御一字一顿道:你真恶心。 苏明御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祁决此刻的话和他脑海中的话语重合了起来:你就是个孽种,我当初为何要生下你,你真恶心。 他的脑海嗡嗡作响,浑身上下如火炙般,只觉万般酷刑都没有恶心两个字来得承重。 祁决这般发了火后,心情爽朗了许多。似乎还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去监督苏明御养病。 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以后我会每天过来看着你喝药,你最好在一个月内给我康复起来。 祁决看着苏明御的眼睛,在他耳边清声道:听到了没有? 苏明御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苏明御喝药已成习惯,从来不会因为药苦而磨磨蹭蹭,但忙起事来总会忘记。他的手下也从来不敢催促他,而祁决则不同。 自从祁决接手了看着苏明御喝药的差事,每每苏明御喝药时,就像有人拿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喝药,一刻也不敢拖延。 一开始,圣明教的教徒还站在远处旁观,生怕自家的教主遭遇不测。毕竟易心丹的解药还在苏明御的身上。 后来他们感觉有祁决在,自家的教主不光好说话了许多,甚至看上去还有些乖顺听话。 而祁决也就是神色凶了些,冷了些,也没有真的对自家教主动手。 他们渐渐放下心来,再也不管此事。 苏明御接连喝了数十天的药,祁决又抱来了一大叠被子像蒸笼般给他蒸了几日。 一个月不到,苏明御的病情就大体痊愈了。 众人在华山派等了将近一月,却没有几人响应英雄贴的号召赶来此地。 他们会不会直接去了万国光寺?花眠越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如我们把英雄贴上的地点直接改在苦行山下,即日出发。祁决开口道。 也好。顾方怀道。 任云霏接话道:我这就去将我务虚派内几个武功尚可的弟子挑选出来。 嗯。顾方怀应道。 众人从大堂走了出来,纷纷撑伞往自己的住处赶去。 祁大哥。叶暄文在祁决背后叫了声:这是那日你留在雪地里的琉璃灯,我一直没找到时间还给你。 我那日也回去找过了,只是没有找到。祁决伸手接过:谢谢。 叶暄文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一时没了下话。 祁决有意缓解气氛,开口道:你那个方法挺有用的,我的愿望实现了。 真的吗?叶暄文问道,他一时激动,伞沿撞上了祁决的伞面,伞上的白雪簌簌掉落了下来。 抱歉。叶暄文紧张道。 没关系。祁决颇为无奈道:这么点小事,下次不用道歉。 他还想开口说话,远处的常硕冲这边招了招手:祁师兄,花兄让你帮他挑选一下武器,你快来。 马上。祁决应了声,对叶暄文道:我先走了,改日再叙。 叶暄文望着祁决的背影,暗自心想,可是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第73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祁决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还不快走。 众人出发去了万国光寺。 华山派的新旧掌门面临交替之际, 大弟子只能留守华山,派了二弟子丁天赐和其余几个稍稍出众的弟子随祁决等人前往。 顾方怀忐忑道:虽说把地点改在了苦行山下,不知道会有几人过来。 青山派的弟子中没有几个特别出众的。燕云道:不过我师伯写信和我说比武大会后有个叫林荷文的小弟子练剑练得额外勤奋, 这半年过去, 已经能和我的剑术相提并论了。 他顿了顿, 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的剑术也不算很出众。 寒山派先前遭此大难,门下弟子死伤无数, 怕是有心也无力。顾方怀道。 千山派那帮弟子和我们多年不对付,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常硕叹息道。 剩下的还有峰越派、苍剑派、穹山派和其他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门派。花眠越道。 峰越派地处偏远,苍剑派的派内刚刚发生过一场内斗, 穹山派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祁决分析道:估计前来的只有青山派的弟子了。 我们是该做好最坏的打算。顾方怀道:苦行山上有位得道高僧智禅大师,波斯教的总人马占领了万国光寺, 说明智禅大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波斯教内的高手可能多得超乎我们的想象。 众人的面容皆肃然了几分,他们途经了好几座小城, 终于来到了苦行山下。 苦行山下的蓬莱客栈是他们约好的接头地点。顾方怀踏进客栈,敲开了事先商定好的天字一号房。 房内传来了些许动静,片刻后,一张熟悉的面孔打开了房门。 莫冲辰蹙眉看着来人,侧身让他们进来。待所有人入内后, 他关上房门, 不满道:怎么磨磨蹭蹭的,不是你们叫我们来的么? 顾方怀歉然地笑了笑。 「峰越派朗殊子」,「苍剑派吕廷敬」,「穹山派叶子翁」座下的人纷纷起身, 自我介绍道。祁决等人一一打过了招呼。 说实话,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来。花眠越对莫冲辰道。 波斯教是西域那边的邪教, 妄想染指我中原武林,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莫冲辰拍了拍祁决:至于我和你们,又拍了拍花眠越:还有你们这些小门派之间的小打小闹先放在一边。 祁决轻轻掸去莫冲辰放在自己肩侧的手,常硕小声道:千山派的人还是那么地令人讨厌。 时千星拉回莫冲辰,开口道:万国光寺的后山山崖下是一处熔岩。传闻当年的智净大师在熔岩上建造了一座石台,进修的弟子便在石台上打坐,如此磨练心志,方可功法大成。这也是苦行山名号的由来。 你昨夜和我说的明明更可怕。莫冲辰眯着眼狐疑地看向时千星。 那就是另一件传闻了。时千星道:传闻万国光寺每年选拔弟子和住持的要求极为严苛,他们在石台上一对一进行殊死搏斗。每年淘汰的弟子不是流落山下,而是掉进了熔岩之中。 智禅大师不会是这种人。顾方怀摇头道。 都说了是传闻了,这种故事听听就好,当不得真的。莫冲辰摆手道。 万国光寺终日灯火通明,可人的作息摆在那里,夜里的防守肯定比白日要松懈些。我们不如趁夜攻入万国光寺。祁决开口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花眠越道。 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小憩片刻,一个时辰后便出发。燕云接话道,林荷文拉了拉燕云的手臂:师兄,这是掌门师尊要我带给你防身的武器。 燕云应了声,转身去了青山派弟子所在的地方。 说是休息,却并没有多少人休息。各门各派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一个时辰后,将近百人上了苦行山,来到了万国光寺的寺门口。 穹山派的神偷锁匠撬开了万国光寺的大门,众人小心谨慎地潜入寺内。 万国光寺的整个庭院内无人看守,只有一阵阵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的尘土。 大门正对的方向是一座万佛殿,顾方怀上前推开殿门,入眼是一片金灿灿的佛像。 它们左右排成两排,个个高达数十米,身镀金箔,神态肃穆。 佛曰,普渡有缘人。一道雄浑的声音传音入寺。 正中央那座巨大的佛像仿佛被巨大的力牵引着,向众人撞来。 众弟子闪身躲避,那佛像穿过众人径直撞向殿门,直撞出一道巨大的凹坑,佛身嵌入墙体,封住了来时的路。 这哪是普渡有缘人,这明明是想超度有缘人。莫冲辰惊魂未定道。 话音刚落,周边的十二座佛像纷纷移动了起来,像被人牵引着,向众人袭来。 众人抽出武器与之抗衡。 顾方怀拿出破灭刀砍向佛像的金身,却发现那金身异常坚硬,两相较衡,竟是手中的破灭刀率先出现裂痕。 各门各派弟子手中的武器也纷纷断裂。 花眠越用寒刃制成的两把机关剑劈入佛像金色的表层,却再也无法深入。 他收回机关剑,金色的表层下是佛像的内里。 寒石。花眠越讶然道:这佛像是用极寒之地最为坚硬的刚石打造的。 寒石是稀有之物,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寒石。顾方怀蹙眉道:还能建造起十二座佛像? 此话未曾有人回应,众人俱在殊死搏斗中。 可一旦没了手中兵器,他们皆成了笼中鸟,瓮中鳖。 明明看见机关操纵的枢纽就在佛像的耳后,也无法上前将其毁坏。 祁决的手拂过白源剑的表层,将内力注入剑表,白源剑的剑身似腾起一层层淡淡的紫雾。 强大的剑气席卷殿宇,蒲团前的烛台尽数熄灭,无数的钱财从倒地的功德箱中倾倒而出,大把银票飘散在空中。 地上的尘土也随之扬起,众人不自觉地眯起双眼。 祁决用尽全力向佛像耳后的枢纽砍去,随着一阵剧烈的碎裂声,一座佛像停止了移动。 祁决解决的是离万佛殿另一侧出口最近的一尊佛像,其余佛像纷纷掉头向此地袭来。 快走。苏明御当机立断道:你们没有武器,留在此地毫无助益,只会更加危险。 祁决用剑刃抗下大悲佛掌的那一重击,牵制住了一侧的大悲佛像。 顾方怀认清了局势,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忍,对众人道:走。 并非所有弟子的手中都没有武器,但此地危险重重,他们的武器在佛像面前碰之即断,武艺又尚浅。谁都不愿留在此地,紧随着众人离去了。 叶暄文面露迟疑,一脸担忧地望向祁决,被任云霏强行拉离了此地。 祁决砍断大悲佛像耳边的枢纽,耳侧忽然传来强劲的风声。 赶紧躲开。祁决对自己道,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片刻后,预想中的袭击没有到来,祁决转身望去,见佛像的手上缠着无数的机关线,苏明御从佛像的肩头滑落到了佛像的腿上,强行扭转了佛掌的进攻方向。 你在这里做什么?祁决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还不快走。 帮你分散它的目标,这里所有的门派,门派中所有的弟子,我的轻功是最好的。苏明御平静的话语里毫无转圜的余地:况且他们都没有与之抗衡的武器,所以离开是理所当然。但是我有,我可以用机关线牵制住它们。 太危险了。祁决抛下一句,用剑挡下了另一下攻击。 你祁决根本没有精力与他多言,若论起任性来,苏明御和他不相上下。 两个人都是这样,一旦认定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轻易改变。 苏明御从一尊佛像跃至另一尊佛像上,侧身躲过它们的攻击,用机关线卡死了佛像手部的转轴,限制住它们的行动。 祁决强行沉下心来,让自己专注于佛像的机关枢纽上。 有了苏明御的牵制,祁决没有受到其他佛像过多的干扰。 半个时辰后,顺利解决了剩余的十尊佛像。 祁决落至地面,身体不自觉地下沉了些。他用白源剑撑起身体,指尖有些发麻,难得地有些虚弱。 将白源剑切换成紫雾剑需要消耗巨大的内力,在使剑过程中仍需保证剑表覆有内力,才能斩断一切有形之物。 祁哥哥。苏明御伸手扶住他,他的身上没有多少伤,不过额间俱是细汗,大概也没有多少体力了。 祁决轻轻地伸手推开他。 祁哥哥,你有那么讨厌我吗?苏明御低声道,他抓着祁决的衣袖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未曾触碰到他:我就这样扶着你,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祁决没有回话,却也没再推开他。两人一路沉默着走过了万佛殿。 第74章 圣明教主,你这般心不在焉,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波斯教了。 他们赶往了下一个佛殿, 发现此地早已发生了一场恶战,波斯教的教徒和各大门派的弟子皆有折损。 苏明御和祁决从血水中走了过去,又穿过了两个佛殿, 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众人的身影。 此地已是万国光寺后山的山崖, 山崖前建着一座石台。 任云霏喃喃道:原来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那下面就是常硕探头向下往去, 看见了滚滚岩浆。 花眠越将他一把拉了回来:别离得那么近,很危险。 石台的对面也是一处山崖, 一个西域打扮的人坐在石台对面的山崖上。看气度,应该就是波斯教的教主。 他的身侧跟着十二名穿戴讲究,一看就身份不低的波斯人。 另有一大帮教徒在不远处屏息站立着。 南维斯大人, 今日前来的应该是中原武林中颇具声望的各大门派。 是吗?南维斯看向他们,缓缓开口道: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来到这里, 黛雪薇那个叛徒肯定把什么事都和你们说了吧。既然各路英雄好汉来到此地,不如就此机会加入我波斯教。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站在你身侧的应该就是波斯教的长老吧。你们那里都有十二个长老了, 收了我们是想凑齐少林十八罗汉吗?莫冲辰嘲讽道。 听你的这番话看来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对面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中年人叫嚣道。 白须老妖,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南维斯开口道:既然你们不愿意加入,我们就来些公平点的决斗方法。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台,众人再度望去,发现石台上还有一行小字, 上方写着:此台最多仅容二十五人。 南维斯道:不如我们各派十二人在石台上应战, 若我教内的长老先行认输,我们波斯教自此退回西域, 永不来犯。若你们先认输, 今日前来的所有门派在江湖上颁布一则江湖告令, 承认今日败于我波斯教门下, 任凭我教差遣。 顾方怀面露难色道:此等赌约关乎各门各派的颜面。 但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我们若不应下,就是认输。祁决冷声道。 可我们方才在万神殿内折损了不少武器。顾方怀蹙眉道。 花眠越开口道:这个好办,让那些有武器的人将武器贡献出来。 他们这边还在商讨,那边各门各派的一些弟子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此战怕是避无可避。 打是肯定要打的,只是设在这样一座石台上,万一波斯教的人使诈怎么办。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2) 是啊,底下就是岩浆,到时候他们一但反悔,直接往石台上砸一块巨石。石台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重量,不管是我们中原的弟子还是对面教中的长老都一命呜呼了。 波斯教的长老尽数在上面,他们应该不会如此乱来。 谁知道呢,狗急还跳墙呢。 花眠越在一旁听闻此话,叹息道:这么危险的境况谁都不愿意去当这出头鸟。 顾方怀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波斯教主道:我们应战。 好。波斯教主抚掌道:爽快。 顾方怀转向众人道:雾山派大弟子顾方怀,请求应战。诸位还有谁愿随我前往。 众人皆低头不语。 祁决上前道:雾山派二弟子祁决。 雾山派剑宗弟子常硕。 苍越派大弟子花眠越。 青山派大弟子燕云。 青山派弟子叶荷文。 务虚派大弟子任云霏。 务虚派弟子叶暄文。 华山派二弟子丁天赐。 莫冲辰看了看身侧沉默的众人,叹息道:没办法了。 他上前一步道:千山派大弟子莫冲辰。 另一道声音紧随其后:千山派二弟子时千星。 常硕生平第一次觉得千山派的派名如此悦耳。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顾方怀看向众人,自是不愿逼迫,只是还差一人,便腆着脸开口道:还有谁愿意应战。 众人皆屏气凝神,低头不语。 苏明御轻声开口道:圣明教现任教主苏明御。 此言一出,不光在场的众人心生诧异,就连波斯教的教主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连圣明教的教主也如此给我面子,竟愿意加入正派的队伍来对付我教。南维斯饶有兴味道:可惜这些名门正派里有胆量的 他啧啧两声:不多啊。 他感慨完后,复又笑道:不过没关系,今日我们就以十二人对十二人,来场公平对决。 折损了我们的武器,再来说什么公平对决,你就不觉得可笑吗?花眠越道。 那也是没有办法,前面的关卡是我给你们的考验,其实我也没想到你们能来到此地。南维斯道:可是你们竟然通过了,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大家都毫无准备,也算一种公平吧。 呸。强词夺理。莫冲辰道。 南维斯并不在意他的反驳:我真的很好奇,那十二佛像就算我们的十二名长老出手都很吃力,你们究竟是怎么通过的。他阴恻恻地笑道:想必不太轻松吧。 祁决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苏明御凑近道:祁哥哥,要不要换一个人。 祁决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方怀也注意到了祁决的不适,但祁决此人倔强,一旦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苏明御的视线落到了石台上,石台由无数条锁链固定着,锁链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表层不断地往外渗出液体。 石台上方分布着十二个拉环,显得异常突兀。 其余地方看起来倒是和普通的石台没两样,厚度也达数米。如若当时建造完整,完全可以建成石桥供人通过。 来吧。南维斯催促道:对了,千万别用手去碰到石台旁的锁链,之前我们有个教徒不小心沾了一下,整只手都化掉了。 常硕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生出几分恶寒。 二十四人均已站在石台上,双方开始混战。 苏明御一直站在离祁决不远的地方,有意无意地替他挡下了攻击。 务虚派的弟子本身擅长的就是掌法,就算没有武器也没多大影响。 花眠越用的是寒刃制成的双剑,也尚能对付。 余下几人是向其余弟子借来的武器,虽然制工上乘,却终究不是自己的武器,用起来很不顺手,渐渐落于下风。 所幸虽落于下风,却也没有出现什么伤亡。 局势陷入焦灼。 南维斯的视线时刻紧盯着苏明御,发现他一直不远不近地守在一个人的身边,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圣明教主,你这般心不在焉,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波斯教了。南维斯高声道。 第75章 我速战速决。苏明御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握着祁决手的力道极大。 波斯教的长老们被如此提醒, 也发现了苏明御的左支右绌。旁余四人击退对战的对手,纷纷向他攻来。 苏明御应顾不暇,他替祁决挡下一剑, 自己被人击中背部。 他咳嗽了一下, 有点点鲜血自他的嘴角流出。 祁决紧张地看着他。 苏明御扔下手中的机关扇, 略显吃力地站起来。 怎么,这是放弃抵抗了。南维斯低笑道:圣明教主长得如此清俊, 我也舍不得伤害你。不如干脆加入我波斯教,不知道有多少波斯女子上赶着给你当填房丫鬟呢。 祁决的面色冷了下来。 苏明御甫一站稳,波斯教的两名长老已至跟前, 对着他贴身就是一拳。 苏明御抵手接过那一拳,手腕微转, 将一人的功力尽数化解而去,随后一掌拍中他的脊柱。 随着一声骨裂的声响,那人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直片刻后, 痛感才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口中发出几声微弱的。 化神大法?有意思。波斯教主的眼睛都亮了些。 那名长老被这么一攻击,身体软了下去,估计是瘫痪了。 连接石台的开关在对面的山崖上,众人只见南维斯迅速地按下机关, 石台内侧通向对面山崖的桥架延伸而出, 一人迅速地跳上石台。 那人长得腰宽膀圆,魁梧奇伟。石台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桥架又迅速收了回去。 各门各派的弟子叫嚷道:说好了两边各派十二人, 你身为堂堂波斯教主, 却如此破坏规矩。 哦?怎么破坏规矩了。南维斯气定神闲地反问道, 他一个眼神示意, 那名魁梧奇伟的教徒将倒地的长老踹下了石台。 他的身体没入岩浆,只冒出了几缕黑烟。 南维斯道:这样,不就合规矩了么? 各门各派的弟子皆起了一身冷汗,叶暄文看了眼台下的岩浆,脚步变得有些不稳。 牧德尔,给他们露一手。南维斯高声道。 那名身材魁梧的教徒应了声,拿起手中将近三尺的巨斧向苏明御劈来。 祁决用剑挡住斧刃,手上的筋脉微微凸起。牧德尔有些惊讶地看着祁决,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天生神力竟然还有人能接下。 苏明御趁机向他攻去,牧德尔的胸口受了一下重击,被击退至石台边缘。 他站稳身形,向四周望去。 顾方怀等人早已力竭,艰难地和其余长老对战着。 牧德尔看见离身侧最近的一名弟子的身形有些不稳,一把拽过他的脚将他甩了出去。 师兄。叶荷文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燕云紧张地望向他,他一时分心,被对面的长老就着腰部划了一刀。 眼见叶荷文将被甩到岩浆之中,苏明御用机关线迅速地捆住他的腰拉住了他。 苏明御的手心被勒出一道道极深的红痕,燕云用尽全力将那名长老暂时击退,帮苏明御把林荷文拉了上来。 燕云腰部的伤口崩裂,其余几人也早已体力不支。这样下去,此战必败。 祁决强撑着拿起白源剑,左手不断地往剑表汇力。 你现在的体力再用紫雾剑会力竭而死。苏明御道。 我速战速决。祁决轻声道。 苏明御一把握住祁决的左手,祁决蹙眉看向他。 我速战速决。苏明御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握着祁决手的力道极大,祁决被迫停止了汇力。 牧德尔早在这当头重新提起巨斧向苏明御砍来,苏明御推开祁决,他的周身渐渐形成一股无形的风,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 牧德尔感觉自己身上的内力像被股极其强劲的内力压制着,动弹不得。 他和苏明御只勉强过了几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迫收回巨斧向后撤去。 化神大法第十重。南维斯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慌乱,竟然有人能练至第十重。 大人且放心。越为强劲的功法其反噬也越大。况且他在石台上动手,根本伤不到大人。一旁身材矮小的随从道。 你说得对,他过不来。南维斯自我宽慰道,他吐了口气,将头重新埋进靠椅里。 三尺之内,无人敢近苏明御的身。局势逐渐出现反转,祁决和顾方怀等人配合苏明御将十一位长老压制住,就连牧德尔也有力无处使。 没用的东西。南维斯忿忿道,他抬手按下了另一个开关,石台发出滋滋的声响,渐渐向一侧倾斜。 快抓住拉环。那些倒地的长老慌乱道。 石台上的拉环只有十二个,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纷纷从石台上滑落,掉入岩浆中。 只有一名长老拼着最后一口气,眼疾手快地踹开了林暄文,抢到了最后一个拉环。 叶暄文倒在地上,顺着一侧的石台向下滑落。祁决伸手拉住了他。 石台整个翻转了过来。 牧德尔一手拎着石斧,一手抓住了苏明御的脚,恳求道:拜托,别踢我。 苏明御没有踢开他。 我看你们能坚持着吊多久。南维斯阴笑道。 祁决的手擦着生锈的拉环,点点鲜血滴落进岩浆里。 熟料半刻钟后,那石台自动地渐渐翻转了回来。 叶暄文摔在了祁决身上。 祁大哥,对不起。叶暄文看着祁决受伤的手慌乱道: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祁决的话还未尽,叶暄文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布帛撕了一块下来,将祁决手心处的伤口覆盖住。 祁决只好让他继续包扎完:你不必太过自责,就算不救你,我的手还是会受伤。 苏明御默默地看着那边,牧德尔走近道:多谢。 南维斯还待再度开启开关,牧德尔将巨斧用力甩出。南维斯闪身躲避,那个启动翻转的开关被巨斧一刀劈下,彻底毁坏。 南维斯啧啧摇头道:牧德尔你跟了我那么多年,脾气怎么还是如此暴躁。 你这分明是要害死我们。最后一名留下的长老正是白须老妖,此刻一缕白须都被气得向上竖起。 我没想到你们如此无用,竟连一个拉环都抢不到。南维斯故作轻叹道。 少废话。白须老妖道:快打开石台内部的桥架放我回去。 我放你回来,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跟着逃出来?南维斯反问道:你们就待在上面等死吧。纵然你们有天大的本事,也得饿死在上面。 波斯老鬼,你言而无信。任云霏骂道。 那又如何,兵不厌诈。南维斯低低地笑道,悠哉游哉地看着他们孤立无援地站在石台上。 现在该如何是好?顾方怀道。 固定石台的锁链上的液体会使人瞬间融化,无法通过锁链回到崖边。时千星道:哪怕用苏教主的机关线,且不说是否足够长,又该如何固定。就算可以,也未必能承受得住那么多人的重量。 难道只能等死了么。花眠越蹙眉道。 还有一个办法。苏明御看向牧德尔道:你还想活下去吗,哪怕背叛波斯教。 他如此待我,我又何必继续为他卖命。牧德尔毫不犹豫道。 那就好办了。苏明御清声道:把我们甩回去。 什么?顾方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苏明御对牧德尔续言道:你手中的巨斧想必和我们的体重相差无几。你既然可以把巨斧甩向对面的开关,也可以把我们甩回两侧的山崖。 我试试。牧德尔沉声道。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博一把。白须老妖狠下心来,叫嚷道:我先来。 牧德尔将白须老妖拎起,重重地甩了出去。 白须老妖被甩到一侧的山崖,屁股着落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各门各派的弟子上前用刀剑架住了他的脖子。 把他们都送回去吧。苏明御对牧德尔道。 牧德尔依言送完了余下的九人,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维斯重重地拍了两下手,挑拨离间道:圣明教主真是舍己为人,把自己留在了最后。牧德尔你送完了那么多人,有没有想过自己该怎么办。 我是看在你方才救我的份上才答应此事。牧德尔拉住苏明御道:你一定要让我活着回去。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苏明御看向他保证道:当然。 苏明御附耳道:把我甩到对面的崖上,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我去把波斯教主解决了,方可救你。 好。牧德尔冷静下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明御甩向对面的山崖。 不好。南维斯身旁的随从大叫一声,南维斯命令波斯教徒向空中甩出暗器,自己迅速从座椅上起身,慌乱地向外跑去。 苏明御用机关线拉住对面的苍树借力调整位置在空中旋转躲过暗器,手中的机关扇瞬时化为一把长长的利刃划开波斯教主的喉咙,溅起一朵细微的血花。 他轻盈地落到地上,衣上沾了点红色的血渍。 整套动作相当干净利落,各门各派的弟子内心不禁有些犯嘀咕,暗自庆幸此时此刻圣明教的教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那些波斯教徒见到自家教主已死,各大长老也化为岩浆中的几缕冤魂,纷纷作鸟兽散。 苏明御走至机关旁,打开两侧的机关。 石台内部的桥架重新通向两侧的山崖。 他的头有些晕眩,化神大法的副作用开始显现,浑身上下渐渐提不起劲来。 太好了。叶暄文浅笑道:总算把波斯教解决了。 祁决的视线一直落在苏明御的身上,见他无碍,方松了口气。 他正欲向对崖走去,身侧的叶暄文忽然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祁决俯身问道。 叶暄文轻轻抓住祁决的衣角,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祁大哥,我有点难受。 白须老妖轻轻移开自己脖间的刀剑,殷勤地献上药丹:差点忘了,他中了我的白绵掌,这是解药。服下之后休息几日便好。 任云霏一脚踹向白须老妖:我师弟要是出事了,你也没命了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白须老妖连连答应道。 苏明御的手支撑在机关上,稳住身形,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到石柱上。 牧德尔通过桥架走至对面:多谢,想不到你的功夫比我想象 牧德尔发现了苏明御的手略微有些颤抖:你没事吧?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3) 没事。苏明御轻声应道,收回手往回走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你不会理解。所以你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们快去找到智禅大师, 他说不定还被波斯教的人关在某处。顾方怀道。 我们方才顺着佛殿一路走来,都没发现他的踪迹,会不会被关到对面的山崖了。常硕接话道。 很有可能。 叶暄文服下了解药, 面色仍有些不太好看。他半晃悠地站着, 手中拽着祁决的衣角, 几欲倒在地上。 祁决于心中轻叹了口气,默然片刻开口道:你不用那么客气。 他向叶暄文伸出手。 叶暄文的脸红了红, 搭上祁决的手站稳了些。 苏明御走至对岸,默默地看着祁决扶住叶暄文。他的身体愈发虚弱,心中的那点执念却愈发强烈, 几乎要将自己烧成一抹灰烬。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藏在衣袖下的指尖一点点收紧。 众人在对面的山崖内找寻了许久, 最后在半山腰处找到了智禅大师和他的弟子们。 老衲在此谢过各位施主。智禅大师被困于暗室中许久,却不见丝毫狼狈之态,言行之中仍不忘佛家礼节。 智禅大师不必客气。顾方怀回礼道。 众人和万国光寺的佛家弟子们一起前往佛殿。 万佛殿内一片狼藉, 十二佛像表层的金箔被利剑划破,机关枢纽也被尽数破坏。 它们横倒在地上,断头、断臂、断足。再无一尊完整的佛像。 阿弥陀佛。智禅大师看着满地的废墟深深地吸了口气,沉沉地道了句。 大师,怎么了?顾方怀道。 无事, 只是不知是哪位小施主如此神勇, 竟能破我万国光寺的十二佛像阵。 正是在下的师弟。顾方怀的言语之中难掩自豪:我家祁师弟早年便在论剑大会上夺得魁首,数十年来, 江湖中的剑术无人能出其左右。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智禅大师看着祁决沉声道。 众人正说话间, 忽觉佛殿外出现了几抹身影。他们定睛望去, 看见许望平带着几名华山派的弟子赶来了。 掌门师尊。丁天赐行礼道。 许掌门。智禅大师和许望平是旧交, 言语中带着万分的熟稔。 智禅大师。许望平回礼道。 掌门师尊, 你此刻不是正在华山派举行新旧掌门的交接大典吗?丁天赐问道。 早就已经结束了,我现在也不是你们的掌门了。许望平开口道:我不放心你们才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打败了波斯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智禅大师接话道:许掌门可真是多虑了,这些可都是少年英雄,较之你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方怀总觉得智禅大师的言语之中带有些许讽刺,却也没深究出不对劲来。 各位且在我的寺中用些膳食吧。智禅大师道。 智禅大师,借一步说话。许望平道。 智禅大师应了声,带着他去往了偏门。 万国光寺的佛家弟子领着各门各派的弟子来到了寺庙内的膳堂。 叶暄文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筷子无力地掉落在了地上。 任云霏帮他捡了起来,拎起一旁白须老妖的衣襟:怎么回事? 无碍的。受受几天苦就好了。 几天?任云霏拔高了音量。 至多三天。白须老妖怂怂地应道。 祁大哥,我好难受。叶暄文烧得有些迷糊,有气无力道。 你先回去休息,我等会儿把午膳给你送过去,等你有精力了再吃点东西。叶暄文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为了确保他能听见,祁决只能在他耳边附耳道。 他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任何人听到混沌的神智都能变得清醒些。 可叶暄文病得太厉害了,即便离得那么近,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他一只手抓住祁决的衣角,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送你回去。叶暄文此刻的状态再坐下去可能会当场昏厥,祁决不再征询他的意见,当机立断道。 苏明御听不到祁决对叶暄文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将叶暄文扶出了膳堂。 苏明御的身体有些不舒服,见到此情此景更加难以下咽。他放下碗箸,离开了此地。 许掌门有话不妨直说。智禅大师带着许望平入了座无人的偏殿,闭门开口道。 智禅大师有所不知,此番前来清剿波斯教,圣明教的教主也参与其中。许望平轻声道:世人皆道圣明教总舵易守难攻,此刻圣明教助我们,是因为波斯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现心腹大患已除,倘若我们放圣明教主回去,不亚于放虎归山。 那么依许掌门的意思是 万国光寺的寺庙底下不是有座巨大的囚牢,当年的四大恶人和江南十二贼都是留在万国光寺里接受感化的。 我这般做,又有什么好处。 万国光寺历此浩劫,百废待兴。我华山派自当鼎力相助。许望平将一叠银票塞入智禅大师的袈裟中。 许掌门客气了。除去江湖第一大邪教,贫僧自当倾力而为。智禅大师拢紧袈裟,浅然一笑:阿弥陀佛。 苏明御走出膳堂,外面刚下过一场雪,地面变得有些湿滑。他的身体愈发虚弱,走着走着踉跄了下。 教主,你还好吧。圣明教的教徒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我没事。苏明御应道。 他们都知道自家教主不喜与人亲近,轻易不敢搀扶他,只在不远不近处汇报道:牧德尔救了许多弟子的性命,各大门派的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他。至于白须老妖,他们要从他口中审问出波斯教秘宝和功法的下落。 审问最多不过三四日,那个白须老妖不是个有骨气的种。我们留在此地,等他们问出什么来了再回去。苏明御轻声道。 是。圣明教的教徒们紧跟在苏明御的身后,片刻后见自家教主停下了脚步。 祁决合上了房门,一出门便和苏明御撞见了。 即便苏明御这些时日帮了自己许多,那也是因为他们要共同面对波斯教。 祁决已经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苏明御喜欢自己的结果。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往另一侧走去。 你们先回去吧。苏明御吩咐道。 他快走两步追上祁决,祁决停下了脚步:我记得我说过,你最好少在我的面前出现,是你忘了还是我忘了? 可祁哥哥后来还是每天监督我喝药,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苏明御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真,可能是身体的虚弱导致了情感的偏执,他内心深处不敢渴望的东西在此刻纷纷涌现了出来。 呵。祁决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那是因为我不打算让你那么快死,现在波斯教解决了,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 他的视线落到了苏明御的脸上:你如果想,我也可以帮你。 祁决的视线带着些许疏离,苏明御从未有过那么一刻那么害怕失去祁决。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苏明御上前一步固执地抱住了他,他明明很虚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 放手。祁决的声音并不冰冷,却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苏明御恍若未闻。 别让我说第三遍。祁决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放手。 苏明御似要将装聋作哑进行到底。 祁决掰过苏明御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他的力气极大,几乎能听到骨裂的声音。 按理说苏明御应该松手了,可苏明御却像濒死之人死死抱着水上浮萍,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恍惚中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他当时轻微地掰了一下苏明御的手指,他就受不了喊疼。 与现如今真是判若两人,祁决不知道是苏明御当初的演技太好,还是现下的演技太好。 再掰下去,他的手指就要废了。祁决适时地收了手,屈起膝盖撞向苏明御的小腹,苏明御吃痛,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我提醒过你了。祁决淡声道。 苏明御捂着肚子靠在廊柱上,江湖中无人炼至化神大法的第十重,更无人知道它反噬的力量。 苏明御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轻声开口道:你方才是送叶暄文回房吧,他生病了吗?他的大师兄不是就在旁边,为什么非要你来送。 你不觉得你现在吃醋和犯贱的样子都很可笑吗?祁决冷声道:像你这种只会欺骗他人的人如何能体会这些情感。如果一个人在你面前生病了,叫了你的名字,需要你的帮助。而你恰好有能力能够帮他,你会拒绝他吗? 祁哥哥。苏明御轻轻地抓了下祁决的衣角,祁决往后撤了一步:你不会理解。所以你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苏明御默默地收回了手。祁决说完此话,转身离开了此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他终于明白祁决不会再怜惜自己,他可能还很讨厌自己。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已从膳堂里出来, 顾方怀找到祁决,开口道:祁师弟,智禅大师邀你我二人前去商议要事。 波斯教一事已了, 还能有何要事?祁决边走边问道。 我也觉得奇怪。顾方怀道, 他带着祁决来到了偏殿:到了。 祁决推门而入, 发现殿内已经坐了几人,花眠越、燕云、任云霏、莫冲辰、时千星还有华山派的掌门许望平。 许掌门, 都到齐了。智禅大师对许望平道。 各位都来自江湖中比较有名的门派,也是各自派内说得上话的。许望平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请智禅大师邀诸位前来,是为了商议对付苏明御一事。 他此次帮我们一起对付波斯教, 并未暗中加害我们,我们为何要对付他?花眠越道。 花眠越说得没错。莫冲辰赞同道:如果我们对付他不就是恩将仇报? 许望平缓言道:我们并非要取他性命, 只是将他困在万国光寺一段时间,让智禅大师来感化他。 限制他人的自由,似乎也不太妥当。燕云开口道。 苏明御可是圣明教的教主。圣明教是什么?江湖第一大邪教。他这回帮我们, 只是想集合众人的力量一起对抗波斯教罢了。任云霏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苏明御说话:如果我们这次放他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况且我们也不是取他的性命,我们只是让他感受一下佛家的熏陶,回头是岸。万国光寺是我们中原鼎鼎有名的寺庙之一,智禅大师又是一等一的得道高僧。 我并非怀疑智禅大师的水准, 只是觉得不太妥当。顾方怀道。 既然各位各抒己见, 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晚间时分我们再议。许望平的神色已有些不悦, 迫于无奈只能将此事暂缓片刻。 众人从偏殿走了出来, 各自四散开来。 空中又落起了雪, 莫冲辰正欲撑起手中的伞, 发现头顶已被一顶伞面遮住。 莫时辰偏过身望向时千星:二师弟, 你方才为何都不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是考虑得罪雾山派好,还是得罪华山派好吗?时千星淡声道。 莫冲辰有些不解,时千星轻声解释道:此事是许望平的主意,照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和圣明教有所过节。我恰巧听过这段传闻。 什么传闻?莫冲辰好奇道。 十五年前,许望平一家老小共二十三口全部惨遭毒手,始作俑者正是圣明教。 十五年前,苏明御还是个孩子吧。莫冲辰一时无言:这也能算到他的头上。 无人见过圣明教主的真面目。与圣明教有仇,就是与圣明教主有仇。时千星道:至于是哪一任的教主,又与他何干。换句话说,如果前任圣明教主已死,他还能从坟堆里刨出来报仇不成? 那苏明御未免也太冤了。 此事我们还是旁观为好,一旦需要表态的时候,直接弃权作罢。时千星开口道。 我记得苏明御和祁决关系匪浅,他们还一起在慕容城看过花灯。那么雾山派一定不会同意。就算没有我们的一票,苏明御也会很安全。莫冲辰分析道。 所以我们何苦得罪于人。时千星道。 还是二师弟聪明。莫冲辰重重地拍了下时千星的肩。 祁决的心中天人交战。平心而论,许望平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他确实不敢让苏明御回到圣明教,万一他破解出了红戮的机关图纸,天下将大乱。 可就此限制他的自由,让他困于此地,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祁决这般犹豫着,走到了偏院。 苏明御正靠在廊间,看上去似乎在浅眠。 智禅大师还未分配住所,大部分的弟子都去了另一座偏殿休息,想来苏明御在名门正派里十分格格不入。 祁决走至苏明御的身边坐下。苏明御的额间俱是细汗,猛然间从噩梦中惊醒,意识有了短暂的回笼。 他偏过头看见了祁决,犹疑自己还在梦中。 你不日是不是要回圣明教了。祁决问道。 嗯。苏明御难得见祁决主动和自己说话,轻声应了声,哪怕身体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祁决看着苏明御道:之前我没问清楚,你说你无法完全破解出机关图纸,那你究竟破解了多少。 苏明御陷入沉默,祁决苦笑道:你终究是不愿意告诉我,还是你在想另一个谎言来欺骗我。 祁决起身正欲离开,苏明御拉住祁决道:我破解了三分之一。 祁决的手背有些冰凉,苏明御不愿再欺骗祁决,一时意动说了真话,此刻不免有些后怕,他找补道:可接下来的内容我毫无头绪。 可距离你拿到机关图纸不过数十日。祁决的话语异常冷静。 苏明御清声道:祁哥哥,我向你保证。如果有朝一日我造出了红戮机关兽,我绝对不会让百姓生灵涂炭,我会借用它的力量让四海安定,人人得以安居乐业。 等它真的制造出来,一切就不是你能控制得住了。祁决认真道:我不能放你回去。 祁决动作极快地封住了苏明御的穴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许望平在偏殿里等候众人到齐。 诸位想必都已考虑清楚,若有超过半数以上的人赞同老身的主意,我们就将苏明御困于此地,反之则将其放回圣明教。许望平开口道。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4) 时千星出声道:我和大师兄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便不参与此事了。 既是如此,老身也不勉强。许望平接话道,其余几人开始表态。 智禅大师、许望平、任云霏同意将苏明御困在万国光寺接受感化,顾方怀、花眠越、燕云则主张将其放回圣明教。 众人将视线落到了祁决身上,祁决清声开口道:我赞成将苏明御留在万国光寺。 除去智禅大师、许望平和任云霏,其余几人皆带不可思议地看向祁决。 许望平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快意:既然这是各大门派的意见,为了江湖不再掀起腥风血雨,我们就只能委屈一下圣明教主了。 阿弥陀佛。智禅大师点头道:贫僧一定尽力感化苏施主。 祁决推开门走了出去,花眠越追上祁决,讷讷半响道:我没想到你会同意。 你有那么恨他吗?花眠越终是按捺不住地问道。 我的决定,不光是厌恶他的所作所为。祁决的身影隐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我有不得不同意的理由。祁决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无法信任他。更不能拿天下苍生来冒险。 我只是担心你会后悔。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选择相信他。祁决道。 阿决,当你喜欢一个人之后,你的所作所为看似在惩罚他,保不齐最后都会惩罚到自己头上。花眠越看着祁决的背影轻叹道:你不要说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我不信。 我确实还喜欢他。祁决自嘲一笑,可世上还有许多比喜欢更重的东西,譬如责任,譬如信仰。我相信如果苏明御是我,他和我的选择会不谋而合。 花眠越知道祁决心意已决,不再多言。祁决走至偏院,解了苏明御的穴道。 苏明御剧烈地咳嗽起来。祁决封住了苏明御的另一个穴道,握着苏明御的手腕,将他带到万国光寺的底层。 智禅大师,许望平和任云霏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智禅大师按下开关,众人坐着吊梯下到了地下的暗道。 其实就算祁决不封住苏明御的穴道,苏明御也早已虚弱得无法反抗,他觉得这真是多此一举。 这里阴暗得跟几年前囚禁自己的囚室一般,苏明御下意识地想握住祁决的手,可祁决禁锢着自己的手腕,动弹不得。 他只能偏过头去看祁决,仿佛感受着此地唯一的光与温暖。 哪怕祁决此刻对自己毫无温情可言,可至少他不会伤害自己。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囚牢,将苏明御拷上锁链。 任云霏绕着苏明御走了一圈,看了下锁链:万国光寺的锁链怎么是普通的锁链,万一让这魔头逃跑了该如何是好。 智禅大师道:这个囚室已经建了许多年,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好的材质来打造锁链了。 许望平面色阴沉地跟着智禅大师走出囚室,半响开口道:我还是觉得任小兄弟说得对。等到这魔头冲破穴道,一定会从这里逃出去。 那么依许掌门的意思智禅大师询问道。 为今之计,只有给他穿琵琶骨了。许望平长吟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失去逃出去的可能。 许掌门此举未免过于残忍。祁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祁少侠能保证他不逃出去吗?你难道还能整天整夜的不吃不睡,永远地守在这里陪着这魔头? 祁决被戳中了痛处,苏明御诡计多端,只有此举能让他彻底无法回到圣明教。 他知道此法确实可行,只是下不去手。 祁决握在白源剑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中似有万般情绪纠缠在一起。 任云霏道:话虽如此,谁去做这件事呢。我是不敢靠近他,我觉得他现在就能冲破穴道。他在石台以一敌十,那些人可都是波斯教的个中高手。 既然如此,就由老身来。老身这些年的功夫也不曾落下多少。许望平从暗道的墙面上取下器具,祁决死死地按住许望平的手臂,力量之大,几乎要让许望平怀疑他想将自己的胳膊拧下来。 祁少侠,冷静、冷静。许望平痛得不可自抑,忙不迭道。 祁决回过神来,微微地松开了手:抱歉。 我来。祁决道了一句,许望平见鬼似的将器具递了过去:你来,你来。 祁决接过冰冷的器具,却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只是限制他的行动,之后完整取下,就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祁决不断地宽慰自己。 他害怕别人没轻没重,又何尝不害怕自己会控制不好力度。 苏明御的浑身没有力气,他轻轻地扯了扯那根锁链,没能掰开。 这里阴暗潮湿,勾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不自觉地抱紧自己,蜷缩进角落里。 你的穴道已解,竟然没有趁机逃走。祁决推开牢门,一眼就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苏明御。 祁哥哥。苏明御抬头看见祁决,黯淡的双眼里出现了一丝光彩:祁哥哥,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暂时不回圣明教了。 祁决走至苏明御的身前,俯下身来:我如何相信你。你对我撒了多少谎,恐怕连你自己都忘了吧? 祁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苏明御低声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颤抖。 你只能待在这里。祁决和苏明御离得极近,他的声音并不冷,甚至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苏明御却听出了他语意中的坚决,他抱住祁决,长长的锁链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脸贴在祁决的耳侧,像抱着囚牢里唯一的温暖:你把我带在身边,看着我。我绝对不逃走。 我如何能全天全夜,不眠不休地看着你。祁决的话语冷了下来:还是指望你可以说到做到,寸步不离我的身侧? 祁决的外衫被寒气浸透,苏明御只觉得这股寒气似要透过肌肤渗入自己的内里。他的指尖像冻僵了般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触到了一个更加冰冷的机械。 苏明御这才看清祁决手中的器具,他的头脑有些发懵,不可置信地看着祁决,小心翼翼地问道:祁哥哥,你要做什么。 祁决轻轻地推开苏明御:我要确保你不会逃出去。 我不会逃的。苏明御拉着祁决的衣角,声音里几乎带了点哀求:祁哥哥,你不会这样做的对不对。 祁决手中的力量并不大,不过苏明御根本就没有力气反抗。 况且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用力,祁决用的力气绝对不止现在这么一点。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半搂着自己。 冰冷的铁质器具穿过他的肩胛,剧痛从肩上传来。苏明御疼得几近昏厥。 祁哥哥苏明御的声音虚弱得让人听不清晰,他的指尖还抓着祁决的衣角,却不敢再靠在他身上。 他背靠着墙,已经避无可避。可他仍然想躲进墙里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从心脏处传来的剧痛比肩膀尤甚百倍。 任何人都会伤害你,都会背叛你。这世上从没有人会爱你。 苏明御的脑海里复又传来这段话,他可悲地发现这成真了。 苏明御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终于明白祁决不会再怜惜自己,他可能还很讨厌自己。 苏明御安静了下来,他像是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不再奢求得不到的怜悯。冰冷的铁质器具穿过他另一侧的肩胛,他强忍着生理性的剧痛,默默地把手从祁决的外衣上收了回来。 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声不吭地蹲在角落里。祁决的手触碰到他,他习惯性地收缩了了下,似乎是有点恐惧。 祁决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假象,这是他用来迷惑你的手段,你怎么又心软了。 可心还是不可抑制地剧烈疼痛起来,几乎要裂成两半,一半在责问自己,你明明那么喜欢他,你怎么狠心这样对他。 一半在对自己说,你做的没错,对付他这样的人不能心慈手软。 苏明御的肩膀不停地往外流血,可他却像完全忘记了疼痛,紧紧地抱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地方,而他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味温暖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驱散他的梦魇了。 哪怕祁决在身边,他也会伤害自己。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祁决对苏明御的爱还是次于天下的,之后会爱得更深。感情线持续发展,现在还没发展到最深厚的那个阶段。宝贝们轻骂qaq。 第78章 可是祁师兄你昨日下午刚去过。常硕一本正经道:估计作用不大。 祁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囚牢的, 他给苏明御止了血上了药,可他忘不了苏明御的眼神,那种受伤而又绝望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的痛感一定和苏明御绑在了一起, 不然心怎么会那么痛。 待在那种环境里, 哪怕是闻到一丝血腥味, 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他走至一处偏殿,各大门派的弟子都聚集在这里, 四周噪杂一片,喧嚣得很。 他却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祁师弟。顾方怀走了过来。 顾师兄。祁决轻声道了句。 你的脸色好像很差。顾方怀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祁决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再提此事。 顾方怀也没再追问下去。 偏殿外走进两名华山派的弟子, 他们走至许望平的跟前汇报道:圣明教此次前来的教徒已全部伏诛。 祁决的心中生起一股冷意,直直地望向许望平。 顾方怀也讶然地看向他:许掌门, 苏明御既已被困于万国光寺中,为何连他门下的教徒也不放过。 许是听出了顾方怀话语中的不满,许望平耐心解释道:老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留下活口,他们难免不会回圣明教通风报信。 好好的名门正派,却因这点理由而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花眠越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你许望平不愿得罪苍越派,半响没说出下文。 阿弥多佛。智禅大师开口道:许掌门的此举确实有些不妥。但人既已死,也难以追究。许掌门且自去佛堂誊写五百遍往生咒, 为他们超度吧。 许望平被智禅这么一解围, 也知道此举有些过了,忙就坡下驴道:老身知错。 各门各派的弟子在偏殿内待了许久, 万国光寺内的佛家弟子引众人前往庙内的住所。 智禅大师。祁决叫住智禅大师, 低语道:虽然苏明御是圣明教的教主, 但现下也一心悔改, 我希望你们不要太为难他。 阿弥陀佛, 贫僧自是以感化为主,我会让苏施主放下心中的仇恨与杀念。智禅大师道。 如此就有劳大师了。祁决行礼道。 眼见祁决走远,一名佛家弟子走上前来:师父,苏明御每日的礼佛该如何安排?还是派人去囚牢内为他讲经。 礼佛,礼什么佛?智禅大师眼露精光:万神殿的佛不都被他们砸了吗? 佛门弟子惶恐地低下头:可师父方才不是刚答应祁施主。 淮城的祁家富可敌国,如果他没坏了我的万神殿,别说这么一点小忙,就是更大的忙,老衲也帮得。智禅大师面色发狠道:可他现在竟然还要我关照苏明御,我一定好好关照他。 万神殿是祁施主破坏的,师父你何必把气撒到苏施主的头上。佛门弟子小心翼翼道。 如果我动得了他还用你在这里废话。智禅大师厉声道。 那佛门弟子大气不敢出一声。 阿弥陀佛。智禅大师长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一派心平气和的模样:雾山派的二弟子素来恃才傲物,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而有求于我。可见此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你还小,你不会懂的。 智禅大师粗砺的指腹摸过佛门弟子的脑袋,佛门弟子背后的寒毛直立。 智禅大师清声道:你好像很怕我。 弟子不敢。 智提,你今年几岁了? 弟子今年二十有余。 都这么大了,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智禅大师沉声道:是我不好,一直把你当做孩子。 做弟子的,在师父眼里永远是孩子。智提应道,额上的冷汗直下。 今晚到我房里来。智禅大师意味不明地抛下一句。 师父,弟子不敢。 你是想到我的房里来,还是想到后山的崖下和你的师兄弟们做伴。智禅大师冷声道。 弟子遵命。智提小声道。 智禅大师真是好兴致。许望平远远地走了过来。 许掌门,我不是让你去佛堂誊写经文了吗?那么快就誊好了?智禅大师的手从智提身上收了回来。 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智禅大师和我多年至交,想来也不会忍心老身这么一把老骨头夜夜伏案于佛前吧。许望平说着从袖间拿出一叠银票放入智禅大师的怀中。 智禅大师冷笑一声:说吧,许掌门又有何事要贫僧帮忙。 自是囚牢里的钥匙。许望平直言道。 各门各派的弟子还在我万国光寺中,许掌门便如此迫不及待。智禅大师道:贫僧还是要提醒你,切不可惹出事端,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智禅大师请放心,老身心中有数。许望平道。 智禅大师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放于许望平的手中。 多谢大师。许望平收紧手心行礼道,往囚牢里去了。 苏明御缩在角落里,听到了一声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疲累地睁开双眼,见到许望平走了进来。 想不到堂堂圣明教的教主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许望平仔细地打量了下苏明御,轻笑道:更想不到你最终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和你无冤无仇。苏明御的身上满是鲜血,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 无冤无仇,我和你的怨仇可大着呢。圣明教这种邪教就不应该存在。你接管了圣明教,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人? 许掌门,你就是十五年前的兰陵许家人吧。苏明御哑声道:我知道那件事,萧珏十五年前洗荡了兰陵,许家上下惨遭灭门,可偏偏有一个人逃了出去。他为什么没有当场为他的亲人报仇呢。 许望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懂什么? 可你也没有向萧珏报仇,你偏偏要对我报仇。苏明御的声音很沙哑,气势却未曾减弱分毫:倘若我今日没在此地,你恐怕连对我报仇都做不到,你就是个废物。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5) 骂得好。白须老妖被关在隔壁的囚牢里,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胡须,闻言高声道。 你闭嘴。许望平恼怒道。 白须老妖适时地闭上了嘴。 可你今日偏偏就在此地。许望平上前拎起苏明御的衣领,对着他的下巴打了一拳。 苏明御的嘴里充满了血腥味。 许望平的手摸过苏明御肩胛上的琵琶爪,重重地拨动了一下,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苏明御脸上极其痛苦的表情。 许望平笑道:很痛吧,我看你究竟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你觉得你会被困在这里多久?许望平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半月?一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谁会来救你呢?许望平轻描淡写道:忘了告诉你了。圣明教所有的弟子都被我们解决了。 苏明御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地上的干草,眼里是汹涌的暗潮。 你就在这里待一辈子吧,老身虽然年岁已高,可陪你个十几二十载不成问题,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许望平复又踹了苏明御几脚,他平复了心情,将牢门紧紧地锁了回去。 你怎么不求饶?白须老妖紧贴着墙壁,传话道:如此硬汉,倒显得我的脸皮没地搁了。 苏明御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我从不求饶。 哈哈哈,那日我明明听见你向雾山派的那名祁少侠求饶了。白须老妖笑道:你那祁哥哥叫得跟情哥哥似的,老身的骨头都酥了。可惜人家铁石心肠。 你不会不好意思了吧,理我啊,在这里无聊透了。白须老妖敲了敲牢内的石壁。 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的求饶有用。可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是没用的。苏明御开口道。 囚牢内安静了一瞬,白须老妖有意打破这种凄怆的氛围,转移话题道:你那日用了化神大法的第十层,想必损耗不少吧。不然就凭你的本事又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真是不要命了,你应该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在这帮虚伪的名门正派里,你不给自己留一手,就等着他们给你留棺材吧。 可那个时候我不能不出手,我不出手,他们就会有危险。 是那个人有危险吧。白须老妖抚须道:南维斯还说你心不在焉,你那哪是心不在焉,明显就是在乎某个人啊。 怎么又不说话了。白须老妖不甘寂寞道。 我该说什么?苏明御淡声道:是说你说的对,还是承认自己的感情用事,儿女情长害了自己。 白须老妖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苏明御低声道:我在乎他又有何用,他已经不在乎我了。 他话语中的情绪异常低落,白须老妖劝慰道:习武之人,感情是大忌。你看我独自一人生活了那么多年,不比你逍遥快活多了。 可你现在还不是和我关在两隔壁。苏明御道。 你这孩子。白须老妖一时哑口无言。 苏明御不愿再进行这个话题:波斯教的功法和秘宝你知道多少,竟然还没有全部说出来。 白须老妖长叹道:波斯教哪有那么多的功法,多半都是无用的,中原的历史比我们波斯的悠久那么多,真要有秘宝也该是中原的多。可我虽然没什么骨气,却有脑子。我说出来我还有命使吗? 也可能他们会放了你。苏明御道。 我一开始还真抱有这个念头,可我看到你也不敢了。白须老妖唏嘘道:中原的名门正派里也不全都是好人啊。 苏明御低笑了声,没再接话。白须老妖这般感慨完也有了困意,靠着石壁渐渐合上了眼。 一日过后,叶暄文已能勉强能下地行走。他在房内绕了几圈,忽然听到一声推门声:祁大哥。 是你师兄我。任云霏故作不满道,怎么看到我整个人都蔫了。 我没有。 看来我还真是不受欢迎。 没,师兄我还等着你给我送早膳呢。叶暄文讨好地笑道。 祁决没来看过你? 叶暄文摇了摇头:他前天才把我送过来,我都吃了解药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他不来看我才是正常的。 他这几天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应该顾不上你吧。 祁大哥他生病了? 没有。说不上来。任云霏道:等你身体好了去见他不就知道了。 嗯。叶暄文低低地应了声: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吧。 任云霏无奈地戳了戳叶暄文的额头:你啊。 白须老妖的嘴巴也太严了。花眠越低叹道:我还以为不出三日就能撬开他的嘴呢。 下午我去吧。祁决开口道。 可是祁师兄你昨日下午刚去过。常硕一脸认真道:估计作用不大。 花眠越拉了下常硕,附耳道:他这哪是去看白须老妖,分明是想看那人一眼。 常硕终于反应了过来:没关系,反正我们都撬不开他的嘴。祁师兄你去吧。 就算听不见,祁决也知道花眠越对他说了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尴尬,但更不愿意拒绝这个机会,轻轻地应了声。 顾方怀看见了叶暄文,拍了拍祁决道:祁师弟,他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嗯。祁决道:我去去就回。 第79章 太桑密经。苏明御开口道。 祁大哥, 多亏了你的照顾。叶暄文低声道:我基本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祁决淡声道。 祁决看上去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似乎真的有点病怏怏的,言语中也透着一股敷衍。 至少在叶暄文的认知里, 祁决不会无缘无故对人如此冷淡。 祁大哥, 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叶暄文问。 没有。祁决知道他为何会这么问, 自己这几日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嗯,有点。叶暄文看了看祁决, 红着脸小声道:不过祁大哥还是很好看。 祁决勉强地笑了笑。 正说话间,两人看见智提从走廊的另一侧迎面走来。他神情颓然,看上去异常消瘦, 嘴巴肿了一圈,颈边还留有点点红色的印记, 见到叶暄文和祁决沙哑地打了声招呼,往远处去了。 祁大哥,他这是怎么了?叶暄文道: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估计是没休息好吧。祁决自然懂发生了什么, 但见叶暄文一脸天真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去挑明。 想不到万国光寺内也会发生这种事,估计智禅大师并不知情。 叶暄文相信了祁决所说的话,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祁大哥,你最近是不是都很忙, 你下午 我下午要去一趟囚室。祁决接话道。 嗯好。叶暄文本就鼓起了极大的勇气, 一被回绝,愈发紧张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我以前也学过一些审讯的手段, 祁大哥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叶暄文强撑着说出这句, 一脸希冀地看着祁决。 当然可以。祁决看着叶暄文清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你在我面前额外紧张。其实你完全不必 祁决的瞳仁颜色偏浅, 盯着人看的时候格外生动。 叶暄文被这么看着, 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祁决发现改变不了什么,只好移开了视线。 叶暄文小声道:那祁大哥我先回去准备了。 祁决不知道他要准备什么,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此,下意识地应了声。 白须老妖被扔回囚牢,边扶着腰边抱怨道:没想到智禅这秃驴在暗道里放了那么多刑具。我跟他们说了两门波斯的功法,可他们说这两种早就听过了,我是真不知道其他了。 我虽然加了波斯教,可我擅长的是使暗器耍阴招。南维斯心眼小,看不惯我这种带着一半中原血统的人,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我上哪去给他们编一套新的功法出来啊。 太桑密经。苏明御开口道。 什么?白须老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太桑密经。苏明御道:他们若真想学,波斯教的功法没有,其他功法难道还没有么? 可我不懂。白须老妖道。 我懂。苏明御靠近石壁对白须老妖低声复述了几遍。 白须老妖安静听着,在心中默记。 几个时辰后,祁决走了进来,苏明御立刻噤了声,拖着锁链挪了回去。 祁决狐疑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苏明御缩在角落里,他的伤口之前经过处理,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祁决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打开了白须老妖的囚室。 怎么又是你,你都来了几回了。白须老妖揶揄道:担心他就去他的囚牢里转转不就好了,何苦来我这。 此地没有旁人,想来白须老妖指代的也只能是苏明御了。 叶暄文心头一紧。可转念一想,苏明御虽是圣明教的教主,但祁决先前应该是把他当过朋友的,担心他也无可厚非。 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祁决没有反驳他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怕我教坏你的心肝吗?白须老妖笑道。 你别胡说。叶暄文喝止道。 我胡说什么了,他都没急着反驳,你急什么。白须老妖饶有兴味地看着叶暄文:你是他什么人? 叶暄文的耳根不由自主地红了:祁大哥根本不想搭理你。 他不想搭理我,偏偏想搭理你是吗?白须老妖在嘴皮子上从没落过下风,如今更不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你叶暄文拿过刑具,微恼道:你这人说话颠三倒四,我和你又何必多言。 哈哈哈,想不到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还挺有脾气。白须老妖手中拴着的锁链很长,在一定程度上还能自主行动。他作势去抓叶暄文手中的刑具。 叶暄文的武艺并不高深,没有防备地被他抢去了刑具,禁锢住了双手。 祁决按着白须老妖的手腕转动了几下,白须老妖吃痛卸力,松开了叶暄文。 想不到你的心肝还挺多,难怪不心疼另一个。白须老妖握着自己的手腕,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祁决没有理会他的话语,此人脾性如此,和苏明御说的一定也是不痛不痒的玩笑话。他不再追问下去。 波斯教的功法或者秘宝,你选一样告诉我。祁决清声道。 白须老妖最喜欢祁决来审问自己,他虽看起来十分冷情,为人却很正人君子。自知各大门派如此囚禁自己不太妥当,轻易不对自己用刑。 也正因如此,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要不是苏明御刚刚和我说了太桑密经,就你这种审讯方式,我能说就有鬼了。 白须老妖暗自腹诽。 看在我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种波斯教深藏已久的绝密功法。白须老妖故作高深道:要不要找下纸笔记一下。 不用。祁决淡声道。 白须老妖噎了一下,也不再故弄玄虚,将太桑密经一字不落地告诉了祁决。 他念完密经,半响没见祁决追问,一脸狐疑地看向他:你真的全都记住了? 这种功法听上去虽然有些怪异,却并不难记。祁决回道,起身往外走了。 叶暄文捡起地上的刑具,跟着走了出去。 万神殿正在重建,众人在偏殿帮佛门的弟子誊写经文,常硕活动了下筋骨,见到祁决从殿门走了进来:祁师兄,你那么快就回来了? 嗯,我也没料到此行会如此顺利。祁决回道。 顺利?花眠越奇道:那白须老妖真的肯说了? 方才穹山派的叶子翁不是也说白须老妖告诉了他两门波斯教的功法。常硕插话道。 花眠越道:可他说的都是波斯教中极为普通的功法,智禅大师说他早有耳闻。 说不定他现在告诉我的也是寻常的功法。祁决道。 是与不是祁施主告诉老衲,老衲自有分辨。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智禅大师。顾方怀客气道。 祁决接过常硕手中的笔,在另一张纸上将太桑密经默写了下来。 倒是个闻所未闻的功法。智禅大师惊奇道。 白须老妖也说这是他们波斯教中深藏已久的绝密功法。祁决将原话复述了一遍。 智禅大师更感兴趣了几分:只是看起来有点邪气,不宜外传。 他拿过桌案上的素纸收进怀里:既然如此,就由老衲来保存这个波斯功法吧。我会将它存放在万国光寺的阁楼中,各位施主若有正当用途,说明来意,老衲自会带你们去我寺中的阁楼,绝不藏私。 许望平附和道:智禅大师德高望重,由你来保存最为合适不过。 其他门派的弟子虽有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比起功法,他们更在意波斯的秘宝。 深夜,智禅大师将太桑密经放于桌前,仔细翻阅。 智提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模样有些畏惧。 过来。智禅大师沉声道,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智提挪了过去:师父,你在看什么?你不是说这功法有些邪气吗? 邪气又如何。这些年我的武艺入了瓶颈,毫无精进,所以我才建了万神殿。谁知苦苦打造的十二佛像竟惨遭破坏。智禅大师长叹道:只有我的武艺更加精进一步,才能更好地护好万国光寺啊。 分明是为了更好地掌控万国光寺,让寺内的佛门弟子唯你是从。智提在心中痛骂。 你说对吗?智禅大师半响等不到回话,主动问道。 智提出于胆怯,点了点头。 我这么辛苦,当弟子的是不是该好好地孝敬师父? 智禅大师指了指自己的身下,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智提本能地想起昨晚可怕的记忆,他知道反抗的后果,不甘不愿地俯下身去。 智禅大师翻了一页功法,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佛前的铜钟敲了三下,佛门弟子收拾了万佛殿地面上的碎石,向各门各派帮忙的弟子道谢。 祁决仍伏在案前,他的侧脸在通明的灯火中显得格外好看,却仍带着些许冷意,白皙的手背上经脉若隐若现。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6) 阿决,别写了。花眠越看着祁决道:我家阿决做什么事都认真。 祁决落下最后一笔,抬头望向花眠越,接话道:谁是你家的。 当然是你了,我的好哥哥。花眠越见祁决现下心情难得不错,有意想要让他开心一下,搂着他的肩恶心他。 花眠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祁决压低声音警告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人家把百花丹吞了下去。花眠越捏着嗓子道。 常硕在一旁哈哈直笑。 顾方怀无奈地摇了摇头:别闹了,回去吧。 怎么了?任云霏看着叶暄文出神的模样。 祁大哥的身边好像总有很多人。 有吗?任云霏不以为意道:都是些普通朋友罢了。 但是他们老爱开玩笑。叶暄文道:我很不喜欢。 男人嘛,开开玩笑也很正常。任云霏道。 叶暄文想起下午白须老妖的话,那大概也是玩笑。 可即便是玩笑话,也已经让自己万分不悦。 那种酸涩的感觉萦绕在心间从未有过。 在想什么呢。任云霏摸了摸叶暄文的额头:要不要去找你的祁大哥一起回去? 可我和他并不同路,况且我下午刚找他说过话。叶暄文望着祁决的身影踌躇道:算了,我还是自己回房休息吧。 也行。任云霏搭上叶暄文的肩:这次就让你任师兄陪你一起回去吧。 第80章 可要想建立足够的爱来抵消它,连信任都没有,又谈何爱。 囚牢里暗道的灯火熄灭了, 只留下顶上两盏昏暗的烛灯。 此地阴暗又潮湿,苏明御感觉腹中的余毒隐隐快要发作,冷意和痛感席卷他的周身, 他的指尖在手心处划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身体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之时, 他感觉腹中又窜起一股邪火,似要将里里外外都烧个通透, 皮肤的表层开始发痒。 百花丹提前一两天发作了。苏明御很快便意识到体内这股邪火的由来,两种毒素在他的体内打的不可开交。 锁链在地上摩擦出剧烈的动响,白须老妖敲了敲石壁:你怎么了?没事吧? 苏明御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强撑着道:只是毒素发作,死不了。 话虽如此, 白须老妖听着隔壁的动静,感觉情况并不乐观。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白须老妖不停地询问了好几次。 苏明御受不了这般聒噪的声音,轻声回了句:又冷又热 又冷又热。白须老妖喃喃道:这不跟中了我们波斯的阴阳神掌一样。 苏兄弟, 你听我说。引气归田,抱元归一 苏明御低声道:我的武功和内力已经被琵琶爪禁锢住,没有气 他话还未说完,神思忽然通明了一瞬。他的化神大法在修炼后内力会变得紊乱不堪,散布在身体四周, 穿琵琶骨只能使他那部分的经脉郁结, 而他的内力依然存在。 只是因为自己使用了化神大法的第十层,身体变得异常虚弱, 才完全感受不到内力的存在。 但只要他想, 调动内力并不是没有希望。 苏明御沉下心来, 顺着白须老妖的口诀调动身体的内力自行调解, 两种毒素在他的体内渐渐稳定了下来。 白须老妖听到隔壁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苏兄弟, 你没事了吧? 嗯。苏明御声音虚弱道:多谢前辈。 这般客气做什么。白须老妖捋须道:此乃波斯的阴阳归气术,习武之人多半都会气沉丹田,因此哪怕是在波斯,也很少有人知道此术。 我炼了化神大法,比寻常人的调气用气要困难不少。前辈的阴阳归气术可能会对我的武功大有进益。苏明御直言道。 大有进益,那是不是我们离开这个牢笼有望了?白须老妖兴奋道。 苏明御无奈地笑了笑:现在还不行,我的身体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出去。 哎,就怕没等到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这里被折磨死了。白须老妖长叹道。 苏明御却未考虑得那么深远,眼下还有一个麻烦。他腹中的余毒刚消下去,这几日不会发作。而百花丹的毒却要连续发作三日。 到时候没有一阴一阳两种毒素相互作用,抱元归一也无济于事。 现下刚用了阴阳归气术,苏明御的身体异常虚弱,没有精力细细思索解决的方法,便已沉沉睡去。 说是睡了过去,其实更像是昏了过去。 未到四更天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大脑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 百花丹的毒性又发作了。 苏明御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难以从混沌的大脑中抽离出一丝清明的意识。 中途似乎有人打开过牢门,有人将饭菜放在了地上,白须老妖似乎找自己说过话。 他一直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所有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直到将近凌晨,苏明御眼前模糊的景象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百花丹的毒性还要发作两日。 地上的饭菜早就冷得坨在了一起,苏明御端起碗扒拉了两口。 今日昏迷了一日,苏明御此刻毫无睡意。 他坐在牢房里那一小堆干草上,用手指轻轻扳了扳肩上的琵琶爪。 一股剧痛自肩膀向他的全身扩散,琵琶爪纹丝不动。 哪怕用了阴阳归气术,他的身体离好转还差好些时日。 苏明御收回了手,睁着眼挨到了半夜三更,他的身体开始发热,浑身上下变得滚烫。 祁大哥。叶暄文在廊间叫住祁决:我听任师兄说你等会儿又要去囚室,我想和你一块去。 叶暄文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明明知道白须老妖说的是玩笑话,他却仍然觉得很不舒服,更有种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异常强烈,以至于他的胆子都变大了不少。 苏明御觉得身体异常燥热。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和祁决有关的所有画面,那些清冷的旖旎的温馨的痛苦的画面全都在他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内心如火炙一般。 祁大哥。叶暄文的声音从远处的暗道传来:这里怎么滴水了。 我听万国光寺的弟子说这里的地牢很多年没有修复过了,你过来点,前面有水坑。 嗯。叶暄文应声道。 祁决的声音很平淡。但可能是苏明御太久没有听到祁决如此温和地说话,此刻平淡的话语落到他的耳中也显出不一样的温柔来。 可对象却不是自己。 苏明御只觉心间发冷,他心中的情欲越是难抑,就越痛恨现在的自己。 哪怕知道是药物的作用。 他都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还这样想他,不就是犯贱么? 苏明御不想在祁决面前丢脸,更不想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丢脸。 他往后挪动了几步,希望自己的状态看上去能够正常一点。 更希望他们能快点审讯完白须老妖,离开这里。 这种强烈的不适与羞耻对苏明御来说是更为难熬的酷刑。 祁决经过苏明御的囚牢,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他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苏明御的牢门,快步走至他的身侧:你怎么了? 苏明御下意识地往里退了一点,不太想让祁决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苏明御的行动都很抗拒,祁决俯下身,用手贴上苏明御的脸,低声问道:你发烧了? 苏明御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只觉浑身烧得厉害,祁决在他的身边好像一块极具诱惑力的冰块,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贴上去。 我去给你找大夫来。祁决在他耳边道了句。 苏明御下意识地抓住祁决的手,祁决误以为他在害怕,语气难得缓和了些:只是大夫而已,他帮你看看,等你治好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祁哥哥苏明御的眼睛雾朦朦地看着他,忽然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锁链在地面上摩擦出细微的动静,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他的唇舌之间。 苏明御的温度烫得吓人。 祁决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过来,更明白了苏明御为何无论如何也不肯看大夫。 叶暄文的大脑在看到这一瞬间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他攥紧指尖上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地想对苏明御动手。 可祁决就在苏明御的面前,于情于理,祁决才是那个最有资格动手的。 他看着祁决,一秒、两秒、三秒,你为什么不揍他? 叶暄文的心中愈发惶恐不安,一个事实似乎就要摆在他的面前,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祁决不知道苏明御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按理说百花丹应该对他的身体不起作用才对。 难道是穿了琵琶骨之后身体变得虚弱了才抵抗不了毒素? 祁决虽然对苏明御欺骗自己的行为深恶痛绝,但更不忍心看到他这般受苦。 百花丹一个月后一旦开始发作,解药便起不了作用。现在去找花眠越要解药于事无补。 苏明御的口中开始发出无意识的呓语,他不自觉地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身体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你先出去。祁决对叶暄文道。 叶暄文整个人像踩在随时倒塌的独木桥上,有些玄幻。 白须老妖说的是对的。 他才发现祁决似乎一直喜欢苏明御。 祁大哥叶暄文最后不甘心地叫了一声。 出去。祁决清声重复了一遍。他不想任何人看到苏明御现在的模样。 叶暄文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祁决对苏明御毫无感觉。 他的所作所为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祁决犹豫片刻,敲了敲石壁,轻咳一声道:前辈,麻烦你把耳朵捂一下,离这一侧远一点。 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才不稀罕听这些。白须老妖竖起耳朵,贴近石壁。 祁决走至苏明御的身侧,俯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 苏明御不自觉地抱住他,轻轻地呜咽了声。 别说话。祁决在他耳畔低声道。他的声音很清冷,却因距离过近,反而带了点耳鬓厮磨般的暧昧。 苏明御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祁决知道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他索性松开苏明御,冰冷的手指扳过他的脸,略带凉意的吻覆上他的嘴唇。 祁决由轻及重地吻他,反复地碾磨着他的嘴唇。苏明御感觉嘴唇麻麻的有点钝钝的疼,他口中细碎的声音也被尽数吞没在唇舌之间。 加之隔着一堵墙,白须老妖什么也听不到,扫兴地挪了回去。 苏明御火热的身体触碰到祁决冰凉的外衣,舒服了许多。 他情不自禁地搂紧了祁决,内心的渴望超过了心中的不安:祁哥哥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委屈,还有几分不安与恐惧。 大概是因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给他造成了阴影,哪怕他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身体的本能还是记住了这一切。 祁哥哥苏明御在祁决耳边又叫了一声。 很粘腻。 祁决想起苏明御第一次亲自己,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接吻是甜的,那种甜入心扉的感觉让他恍惚中有了种错觉。 他从来没和苏明御说过,其实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爱上他很久了。 明明那个时候他才刚认识他不久。 可现在,为何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苏明御抱紧祁决,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祁决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也知道他难受的原因。 祁决脱下外衣盖在苏明御的身上,将手伸下去。为了防止他发出不必要的声音,他一直在亲他。 苏明御的耳根渐渐地带了层薄红,祁决不可避免地看见,只觉心像被人轻轻地挠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吮吸了一下。苏明御的身体随之一颤,掌心处一片湿润的黏意。 百花丹的药劲过于强大,祁决帮苏明御解决完,自己的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祁决用丝帛将手心擦了擦,用指尖轻轻拨开苏明御并在一起的额发。 他的嘴唇从苏明御的额头移至他的脸颊,轻轻贴上苏明御的脸颊温柔地亲了他一下。 苏明御虚弱成这样,依照百花丹的毒性,明天还要发一整天的烧,醒来应该会把大多事都忘了。 而自己,既难以原谅欺骗自己的苏明御,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只有在此时此刻,他才能短暂地顺应自己的内心,忘却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 苏明御欺骗自己在先,虽然可恶,但自己也穿了他的琵琶骨。 恨这种东西从来不讲究你来我往,相互抵消,只会积年累月,旷日持久。 唯有爱才能化解恨。 可要想建立足够的爱来抵消它,连信任都没有,又谈何爱。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立场都不相同。 百花丹毒性导致的高烧不知道能不能用普通的法子退掉。 祁决担忧地看了苏明御一眼,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心中又爱又恨,复杂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祁决将外衣盖在他的身上,将他的手腕也放在外衣上,防止他和冰冷的地面接触。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地合上了牢门,转身离开了。 第81章 的确。祁决正在气头上,顺着他的话肯定道:的确没什么不同。 苏明御的意识渐渐恢复, 他坐起身,身上的外衣滑落了下来。 苏明御盯着外衣看了一会儿,眉头轻轻蹙了下。 你醒了?白须老妖听到隔壁的动静:是不是感觉和做梦一样。 他喃喃两句, 拉长了音道:春梦。 他来看过我了?苏明御问。 是啊。白须老妖意味深长地答道, 又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苏明御淡声道, 他唯一能想起的只有那种感觉,那种略带温情的感觉。 但按照祁决先前对自己的态度来看, 他更偏向于是自己的错觉。 苏明御默默地将自己手下垫着的外衣收拾了起来,面料冰冰凉凉的,带着祁决身上特有的冷冽的气息。 苏明御拖着锁链坐到干草上, 额头的温度开始直线攀升起来。 叶暄文魂不守舍地走在过道上,任云霏远远地望见了他, 走至他的跟前:怎么了你? 叶暄文抬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是隐隐的水光:任师兄,祁大哥他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说白楚清吗?任云霏道:听说白楚清叛教 他喜欢的是苏明御。叶暄文打断他的话道。 怎么会, 你应该是猜错了。任云霏不可置信道:当初苏明御被关在万国光寺下,他也同意了。 可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在意过一个人。叶暄文啜泣道: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对待我跟普通朋友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在他心里, 我大概还比不上他的师兄师弟。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7)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任云霏摸了摸叶暄文的脑袋:在意也可能是内疚啊, 苏明御先前和他应该也算朋友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喜欢, 喜欢这种东西是会变的。他今日喜欢, 明日说不定就不喜欢了。任云霏道:苏明御待在牢内, 保不齐明日就命丧黄泉, 祁决这个人虽然孤傲冷情了些, 但他从来都是个坚守底线的正人君子。和邪教的教主混在一起,你让他如何向雾山派的师尊师长们交代。 嗯。苏明御是邪教的教主,祁大哥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叶暄文抹尽了眼角的泪,轻声呢喃道。 牧德尔在万国光寺待了好几天,终于准备离开此寺。 寺内的佛门弟子将他房内闲置的东西收了起来。 牧德尔询问道:小兄弟,怎么不见苏教主。 那个佛门弟子道:你见他做什么? 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他救过我一命,我此去波斯,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总要先和他告个别。 告别是吗?佛门弟子道:他被关在牢里呢,估计我们方丈不会让你见他的。 牧德尔心中一惊:他不是救过你们吗? 我们方丈也是担心他会为祸武林,不得以才这么做。佛门弟子答道。 先别收拾了。牧德尔出声道:我忽然想起我还有要事未办,再住几天。 好。佛门弟子放下被褥:牧施主我先走了。 嗯。牧德尔沉声道。 苏明御靠在墙边,汗水顺着他的鬓发往下滑落,指尖因脱水变得虚白。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牢门忽然被人打开,祁决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内衫,肩上还有点点细雪。估计是没来得及回房就赶来这里了。 我去山下药房买的药,不知道对百花丹有没有作用。祁决将一壶药递给苏明御,清声道。 苏明御伸手接过,盯着壶盖看了几秒。 没有碗,将就着喝吧。祁决以为他是在迟疑这个。 苏明御将外衣递给祁决。 不用。不冷。祁决靠在距离苏明御不远的墙侧,他曲起腿,手搭在膝盖上。 即便没有刻意地保持距离,苏明御也能感觉到祁决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缓和多少。 苏明御伸手搭上祁决的手背,他手背上的皮肤冰凉成一片。 祁决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没抽回去。 他也不知道苏明御还发着烧,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不要得寸进尺祁决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苏明御更加得寸进尺地将外衣披到自己的身上,侧身抱住了自己。 短暂的温暖让祁决一时间忘了下话,他被抱得心烦意乱,沉默片刻,看着苏明御道:你又发情了? 祁决说得直白,苏明御本就发着烧,此刻更觉身体虚热了起来,抱着祁决的力道也小了几分。 祁决借机推开苏明御。 苏明御没有昨日的记忆,却记得祁决带着叶暄文来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丢了多少脸,这个「又」字让他的心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苏明御怕丢脸,怕真正意义上的丢脸。他不太相信任何人,并且极其害怕难看。 高烧让他心中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苏明御声音喑哑道:你来见我,为什么要带着叶暄文,你明知道我不想见到他。 他是跟我过来审讯白须老妖的。祁决回道。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白须老妖,你根本不会来见我。你昨天发现我毒发只是个意外对吗?苏明御的声音轻得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祁决没有回话,苏明御又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给我送药?我死了你不是更加安心。 苏明御想起叶暄文,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你把我关在这里,我迟早有一天会出去,你就不害怕么? 就算是路上遇到的陌生人躺在地上,我也会去救他。 所以我在你心里也只有陌生人的份量了是吗?苏明御声音涩然道。 你发烧了,我不想和你吵架。赶紧把药喝了,我要回去了。 祁决的话语很平静,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苏明御的心却彻底冷了下来:的确,你之前能不喜欢白楚清,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同样也能不喜欢我。 祁决的拳头渐渐收紧,冷冷地说道:你明明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背叛雾山派,还亲手杀了药宗弟子。而我为了拿到红戮的机关图纸,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的感情。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的确。祁决正在气头上,顺着他的话肯定道:的确没什么不同。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苏明御以前也觉得祁决对自己不同,当他看到白楚清的下场时,他从来不会觉得这种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直到几日前,他才醒悟过来,可他还不死心,非要逼得祁决亲口承认。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哪怕不满意,难道还能改变这个结果吗? 一种彻骨的寒冷自苏明御的心间蔓延开来,他张了张嘴,却开不了口对祁决说重话:你最好让叶暄文从今往后离我远点,不然我不敢确保我会对他做什么。 你打算对他做什么?祁决蹙眉道。 所有知道我过去的人,所有看过我丢脸的人都死了。苏明御对祁决道:我不会留下他的。 那么我呢?你也要杀了我吗?祁决问道。 祁哥哥,你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不照样还是骗了我。祁决平静地开口道: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祁哥哥这是打算和我宣战吗? 我以前从来不认为你是十恶不赦之人。可现在看来,你如此心性,关在这里最合适不过。祁决看着苏明御说完此话,从他身上移开视线,转身离去。 苏明御靠回冰冷的墙面,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可许望平也好不到哪去。苏明御知道自己平淡的反应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祁决离开地牢, 走在廊间。廊外的细雪随着寒风吹落在他的肩侧,祁决只穿了件单薄的内衫,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愈发冷了起来。 祁师兄。常硕从走廊的另一侧远远走来。 他上下打量了下祁决:祁师兄, 你的身体真好。 外衣落在别处了。祁决隐约其词道。 常硕也不再追问, 他道:祁师兄,顾师兄邀你回雾山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新入门的弟子要准备冬日的考核,云子昂长老想让你和大师兄回去主持大局。常硕道:左右不过数十日的光景,我和花兄在此地等你们, 说不定十日之内,白须老妖就已经把波斯教的秘宝吐出来了。 嗯。祁决刚和苏明御不欢而散, 他自认方才自己也有几分冲动,恰好想趁这段时间冷静一下,便答应了。 祁决回到房内, 细雪已经落了满肩。 他脱掉内衫,又脱了里衣,在热水里泡了许久,俊眉在雾腾腾的水气中微微蹙起。 他想不出自己和苏明御接下来的路还能怎么走。 十日后回到万国光寺,万一白须老妖已经说出了波斯秘宝的下落。 自己还能找到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如果将苏明御关至雾山, 借机攻上圣明教, 将他可用的人力物力全部摧毁,让他不得不留在自己的身边。 祁决苦笑了声, 怎么感觉自己也越来越像反派了。 且不说圣明教是否那么好攻克, 将苏明御困在牢里越久, 他难道不会越恨自己吗? 祁决拿过浴巾擦尽身上的水珠, 刚穿上里衣,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祁决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 叶暄文站在门外,祁决身上湿润的水气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祁大哥,我我是来给你送姜茶的。叶暄文道。 谢谢。祁决伸手接过:我下午的态度不太好,你别介意。 我,没关系的。叶暄文道:苏明御是祁大哥的好朋友,祁大哥如此上心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是。祁决道。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那么直白地反驳,换作正常人一般都会默认。 叶暄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祁决道:我明日要出发回一趟雾山了,可能十日后会回来。 嗯。叶暄文心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来,祁决可能都不会和自己知会一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原来真的只有这么一点。 你还有什么事吗?祁决看着叶暄文道。 叶暄文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视线落到了那碗姜茶上:祁大哥,我在等你喝完。 祁决一饮而尽,又去后方洗净才递给叶暄文:谢谢。 祁大哥,我先走了,好梦。叶暄文恋恋不舍道。 嗯,好梦。祁决回道。 叶暄文摸着碗沿的余温,祁决应该是刚刚沐浴过,身上的味道好香,湿润的水气萦绕在他的周身,带着一丝凉意。 叶暄文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红,他想离祁决更近一步。 可是这一步,该如何迈出,叶暄文陷入了苦恼。 一夜转瞬即逝,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祁决在地牢入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祁施主。智禅大师从背后叫住了祁决:祁施主可是放心不下苏施主。 他刚刚才经受过百花丹的毒性发作,身体比较虚弱。祁决道:如果可以,还请劳烦智禅大师多加照顾一下他。 祁决说得诚恳,智禅大师也应得爽快:阿弥陀佛,贫僧自然不会为难苏施主。我一定晨昏定省地亲自给他讲解佛经。 既然如此,晚辈在此谢过了。 祁施主不必客气。 祁决最后看了一眼苏明御的方向,离开了地牢。 一个时辰后,智禅大师在寺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对一旁的许望平道:许掌门,我们回去吧。 嗯。许望平沉声道。 牧德尔摸到了万国光寺的底层,找寻半天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找到了通往地牢的开关。 他坐着吊梯来到了地牢的入口,发现入口处有数名佛家弟子看守着。 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人。 牧德尔想起数十年前中原武林盛名已久的十二铜人阵,心中忌惮了几分。 你是何人?那几名佛家弟子道。 我不小心迷路到了此地,几位小师父在此地做甚? 我们在此地坚守万国光寺的地牢,这位施主迷路到此地,真是好生晦气。一名伶牙俐齿的佛家弟子道。 智空,休得无礼。 是。智空不甘不愿地应了声。 你们十二位小师父一直看守着这里吗,吃饭沐浴睡觉怎么办?牧德尔故作好奇道。 酉时我们会进行轮换,抽出一半的人前去沐浴,至于吃饭,自有人给我们送来。一名佛家弟子道。 智善师弟,你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一旁的另一名弟子开口道。 是。智善知错。这位施主还是请回吧。智善清声道。 牧德尔往回走,正好撞见吊梯上下来一名弟子,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智能师兄。智善叫了一声。 智能招呼道:各位师兄弟,先来用膳吧。 牧德尔回头望了眼,见食盒顶部盛着热气腾腾的热汤,底下躺着数十个发得恰当好处的白面馒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转身上了吊梯。 夜半时分,许望平从房内取下地牢的钥匙,合上房门步入夜色。 身后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许掌门。 智禅大师。许望平看着他:大师深夜找我,是想找我叙旧,还是意欲阻止我? 非也。智禅大师道:你想找苏明御报仇,我自然不会拦着你,只是不要划伤了那张脸。 自然。许望平松了口气,笑道:智禅大师平日里待我甚好,我自然该为智禅大师考虑到,不是吗?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许望平说完此话,便转身出发了,他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苏明御坐在角落里,他的高烧已然退去,只是身体看上去依旧很虚弱。 许望平踱步到苏明御的跟前:穹山派和峰越派的弟子都已经回去了,雾山派的祁决和顾方怀也走了。没人来看你,更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这世上本就没人护我,他们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苏明御看着许望平道:你最好能让我死在这里,不然等我出去,我必将让你百倍奉还。 他的话语并不激烈,却带着一丝坚定,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吓唬谁呢?许望平道:你还出的去吗? 智禅那个秃驴让我不要毁了你这张脸,要不是不想和他撕破脸,我一定让你面目全非。许望平狠狠地踹了苏明御一脚:当年我许家上下四十三人口统统死在圣明教的魔爪之下,他们的脸埋在尘土里,血肉模糊。你凭什么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同情你吗?苏明御嗤笑一声,道: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无法体会你的感觉,这一辈子都体会不了。因为我不会见到别人致我的至亲于死地。我只会见到我的至亲致我于死地。 许望平怔怔地看着他。 你的家人死于非命与我何干,他们于我而言只是一团血肉,和路边冻死的野狗野猫没有任何区别。 许望平发狠地拎起苏明御的衣领,将他不断地甩到一侧的墙壁上。 苏明御的额角磕破了个缺口,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涔涔而下,流淌过他的脸颊,看上去有几分瘆人。 苏明御伸手抹去下巴上的血滴,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间。 许望平拽过苏明御的手,用桃木夹夹上他的手指。 苏明御并没有像他所期待的发出痛苦的哀求声。 我以前用的都是铁质的,比这里的刑具要痛上无数倍。苏明御看着他道:你知道酷刑司吗? 我在那里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苏明御道:我总有一天要占领那里,将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全杀了。 苏明御的声音很虚弱,许望平却听得生出一丝后怕来,他不自觉地喃喃着,似乎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果然能当上圣明教教主之位的人都是祸害。你如此暴虐成性,老身这就为江湖武林除掉你这个隐患。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8) 苏明御低笑了声,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甚至都不屑于戳穿他的虚伪。 白须老妖只能听到许望平气急败坏的怒吼,却再也没有听到苏明御的话语。 他可能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明天,我会接着来看你。许望平愤恨的声音透过石墙传到白须老妖的耳朵里,紧接着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许望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兄弟,你还活着吗?白须老妖问道。 过了许久,隔壁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应答:嗯。 苏明御的外衫被鲜血浸透,嘴唇被自己咬破了皮,整个人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可许望平也好不到哪去。苏明御知道自己平淡的反应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怎么,许掌门去了一趟,好像心情更加不好了?智禅大师看着许望平从另一侧绕道而过,招呼都不想打一声,知道他遇上了硬茬儿。 那个恶徒实在可恶,他先前受过许多酷刑,并不将地牢里的刑具放在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声疼。非但如此,他还不停地用言语来刺激我,勾起我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许望平忿然道。 许掌门许是方法不太对头,老衲也算阅人无数,先前脾气多倔的人老衲都能让他变得服服帖帖。待老衲一二,保他今后的每一夜都活在噩梦之中。智禅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看来老身还得向智禅大师多多学习学习了。许望平客套道。 智禅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身就先告辞了。许望平道了一声,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回去,心中暗骂:老色鬼。 智禅大师想起祁决嘱咐自己的话,说苏明御身体虚弱,要自己多照顾他。越想心中的施虐欲就越暴涨。祁决长得也不错,性子还冷清,武功也数一数二,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他一度春宵。 睡不上祁决,睡他的心上人也不错。 可惜不能看到祁决心疼的表情,不然一定更有意思。 智禅大师暗自心想,身旁的智提低声开口道:师父,那么晚了,你还要看那太桑密经吗? 当然要看,我不看怎么能学会这波斯教绝密的武功。 那弟子就先行回去了?智提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轻声询问道。 你就那么想离开为师吗?智禅的脸沉了下去。 弟子不敢。智提忙道。 智禅一把揽过智提的肩膀:你自然是要陪为师一起看了,这样为师也好精神点,你说是吗? 是。智提声弱蚊蝇地应了声。 许望平每晚如期而至,可任凭他怎么用刑,苏明御都不曾流露出半分崩溃的神色。 他有些厌倦了,一日撞见智禅大师,竟主动询问道:智禅大师不是说好要替我一下苏明御,怎么过了那么久都没动静。 许掌门是连日吃瘪了吗?智禅大师笑道:万佛殿刚刚简略地修缮完毕,今日才得空。别急,今夜过后,我保证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他。 万国光寺的后厨在极为偏僻的角落里,此刻还未到饭点,牧德尔偷偷潜入其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了那个巨型食盒。 食盒内部还留有余温,说明不久前刚用过。万国光寺能用到这个食盒的地方也只有地牢入口的十二个佛门弟子。 牧德尔想起那个热气腾腾的热汤,将食盒的盒盖上涂上一层无色无味的十香软筋散。 他刚合上食盖,门外便传来些许动静。 谁在里头。智能也听到了膳堂里的些许动静,他本就胆小,只敢站在门外叫上一声,半响才找到一根防身的木棍,壮起胆推开门。 趁这当头,牧德尔早就把食盒放回了原位。 智能推开门,见是牧德尔,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太饿了。牧德尔不好意思道:还没到饭点,我先来这里找找有什么吃的。 西域人的食量就是大。智能在心里嘀咕了句,随手挑了两个馒头塞给他:下次饿了直接跟我们膳堂的两个师弟说,不要自己进来。 是。牧德尔从善如流地应道。 智能拎起一旁的食盒,往门外走去。 第83章 智提走近智禅大师的尸体,狠狠地踩上他的脸,重重地碾压了几下。 智能师兄, 你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晚,我都等得饿死了。智善的年纪最小,哪怕不正经了些, 其他几个师兄倒也都没说什么。 就你最着急。智能嫌弃道。 智善嘿嘿一笑, 打开了食盒。 牧德尔躲在地牢不远处的石柱后, 悄无声息地观察这里的境况。 几名佛家弟子吃到一半,忽然停下碗筷, 齐齐地喊了声:师父。 牧德尔心中一惊,果见智禅大师从吊梯上下来。他往暗处躲得更深了些。奇怪的是智禅大师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 牧德尔心中犹疑,以智禅大师的内力, 按理来说不应该听不出来。 智禅大师点了点头,算做跟这十几名弟子打了招呼, 便往地牢里去了。 苏明御撕掉左边的衣袖,将自己腰部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他身上除了几处残存的白色面料,其余都已被鲜血浸透。 现在是冬日, 祁决的外衣却一直被他放在一旁的干草上。 他不想把他的外衣弄脏,更不想用它来包扎伤口。 牢门被人推开,却不是许望平。苏明御抬起头,冷漠而疏离地看了智禅大师一眼。 苏教主,怎么落魄至这般田地了。智禅大师走上前, 视线停留在苏明御脸上那道浅浅的伤痕上, 眸色阴沉了下去:我明明叫他不要伤了你的脸的。 智禅大师作势要去扳过苏明御的脸细细查看,苏明御一把握住智禅大师的手。 苏明御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智禅大师却丝毫没把他的态度放在眼里。 苏明御手中的力道虽然不弱, 但毕竟他身体太过虚弱。 百花丹的毒性刚刚消退, 又被折磨着受了几日酷刑。 智禅大师看着苏明御的眼睛, 眼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你知不知道, 你越这样,我就越兴奋。 老秃驴老和尚,冤家宜解不宜结。白须老妖高声道:你这样做了,不光圣明教上下不会放过你,祁决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寺下,成为两缕冤魂,到时又有谁会找我的麻烦。智禅大师阴笑道。 他枯瘦的手指搭上苏明御的腰腹,重重地拧了一下:原来苏教主不光脸蛋长得好看,腰部也那么紧实。 苏明御感觉腰间的伤口复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 智禅粗糙的双手在他腹部的皮肤上来回游荡,只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苏明御略带冰凉的指尖握上智禅的手腕,智禅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苏明御禁锢住他手腕,一瞬间发力将他推倒在地,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金属的声响。 苏明御一只手撑在智禅的左耳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智禅一直以来都是强迫别人,从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诡异的兴奋。 也没有再挣脱开苏明御的手。 苏明御的手指富有情色意味地碾压过智禅的嘴唇,带来一种微麻的痛感。 他的视线落到了智禅右手腕上淡淡的黑色淤痕上:你一直在练太桑密经。 嗯。智禅大师的双眼被情欲浸染,他下意识地扭了扭手腕,似在催促苏明御加快进度。 急什么。苏明御随口敷衍道,眼里是一派的清明:你知不知道,太桑密经不是西域的功法。 啊?智禅大师茫然地应了声。 苏明御以极快的速度封住天门、玉堂和中庭三穴。 智禅大师顿时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被封印了起来,他努力挣脱了下,却无法提起自己的手指。 你练了这么几日,没感到体内的内力更加难以凝聚了么?苏明御的目光冷了下来:真是个蠢货。 智禅大师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几行带黑的鲜血顺着他的鼻腔和嘴巴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苏兄弟,他这是?白须老妖问道。 死了。苏明御道:练了太桑密经,手腕上会出现淡淡的黑色印记,像淤痕般。整个人极易走火入魔,情绪也会愈发暴躁,经脉变得异常脆弱,只要封住天门、玉堂,和中庭三穴,就会经脉逆行,暴毙而死。 可以啊苏兄弟。白须老妖大喜道,转念一想,又忧愁了起来:可他死了,万国光寺的弟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以我们要尽快逃出去。苏明御俯下身去搜智禅大师身上的钥匙,却只搜到牢门的钥匙。锁链上的钥匙并不在此处。 隔壁许久没有动静,白须老妖问道:苏兄弟,出什么情况了? 他身上没有锁链上的钥匙,我怀疑他早就把钥匙扔了,他根本没打算放我们出去。苏明御轻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只能等死吗? 苏明御尝试着去打开手上的锁链,无奈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此时,门外出现一个身影。 牧德尔顺着地牢里的暗道找到了这里:苏教主。 谁?白须老妖耳尖地听到了牧德尔的声音:是牧兄吗?你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们出去。牧德尔道。 苏明御将锁链抛到牢门口栏杆缝隙里,牧德尔伸手勾过,快速地打开了牢门。 你能帮我将这个打开吗?苏明御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锁链。 让我试试。牧德尔道。 万国光寺的锁链只是普通的锁链,牧德尔又天生神力,很快就将其扳得变形。他取下锁链,将它抛向一旁的干草堆。 牧德尔看了看苏明御肩上的琵琶爪,道:这个也不难取出,帮你穿琵琶骨的人似乎有意避开了致命的伤口,取下来不过几日便能恢复了。 要不要咬着点什么东西?牧德尔道。 不用。苏明御拿起一旁祁决的外衣,轻轻地抱住了它。 一阵剧烈的疼痛后,琵琶爪从他的肩侧取了出来。 苏明御简易包扎了下,隔壁传来白须老妖的叫声:苏兄弟,德尔兄,快把我也放出来。 别吵。牧德尔不耐烦地叫了声,走至另一间牢房,用钥匙打开了牢门。 白须老妖看到牧德尔激动不已:牧兄,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不枉我们在波斯相处的这几年。 牧德尔道:苏教主先前救过我,我只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言外之意,救自己只是顺便而已。白须老妖一脸黑线。 苏明御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早离开这里。 地牢入口的佛门弟子都已中了十香软筋散,被封上了穴道。 苏明御和牧德尔、白须老妖逃出暗道。苏明御的腿脚受了重伤,行动有些不便,所幸轻功的底子还在,仍旧悄无声息地逃出了万国光寺。 诸位,今日一别,我就此去往西域,高山路远,有缘再会。牧德尔抱拳道。 苏明御拦住了他:牧兄可是在西域尚有家眷。 牧德尔自嘲一笑:若有家眷,又怎会加入波斯教这么一个吃人的门派,整天在刀尖上讨生活。 既然如此,牧兄不如加入我圣明教。苏明御道:实不相瞒,我圣明教右护法一位空缺多时,牧兄若肯留下,再好不过。 我空有一身蛮力,这护法一位做不得。 我却觉得你为人仗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苏明御道。 苏兄弟都这么说了,你就答应吧。白须老妖也劝道。 不知前辈有何打算?苏明御转而看向白须老妖。 我?白须老妖嘿嘿一笑:我好不容易摆脱波斯教的魔爪,自然是要去江湖里自在逍遥了。 他将手伸进苏明御的怀里搜了搜。 苏明御无奈道:前辈。 真穷。白须老妖望着手心里的几锭碎银子:我们来日山水有相逢。 白须老妖说完便跃入夜色之中,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林间。 苏明御低笑着摇了摇头。 牧德尔在一旁揭短道:别说山水有相逢了,你去赌场里,保准一下子就能找到他。 几锭碎银子,不出半日就要睡大街了。 苏明御闻言轻笑一声,转身看向牧德尔:不知牧兄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本就无处可去,今得苏教主相邀,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牧德尔道。 智提在房内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智禅大师归来。 他一早便知道智禅大师去找苏明御了,那么晚还没回来,苏明御不会被折磨死了吧。 圣明教的教主一旦死了,怎么说也是一件大事。 这般想着,他走出房门,往地牢赶去。 地牢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大群佛门弟子。 智提暗道不妙,上去将他们的穴道解了。 各位师兄弟们,发生什么事了? 苏明御他他带着白须老妖和牧德尔一起逃了。 师父呢?智提复又问道。 师父他进去了。那佛门弟子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好,师父一定出事了。 他爬起身,往牢内跑去,智提紧随其后。 智禅大师躺在地上,失去了呼吸,鼻间和嘴角的血已经凝固,睁着一双眼看着黑黢黢的天顶。 师父、师父。几名弟子围了上去,脸上却不见几分悲痛的神色。 智禅大师已死,通知各大门派商议缉拿苏明御一事。万国光寺内最为年长和稳重的智信开口道。 是。各个佛门弟子纷纷应道。 智提,你还不走?智信问道。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想在此地再待一会儿。 智信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别太打扰师父他老人家了。 是。智提应道。 智信提着烛灯和一众师兄弟离开了此地。 智提走近智禅大师的尸体,狠狠地踩上他的脸,重重地碾压了几下。 第84章 非但如此,若见到旁人对苏明御下死手,自己说不定还会出手阻拦。 寒风中, 细雪擦着祁决素白的外衣而过。 剑宗新入门的弟子挨个走上雾茗台试剑。 雾茗台的石桩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剑痕,有些带有连贯的痕迹,有些只有钝钝的一痕。 使剑其实和运笔一样, 要连贯, 还要控制好深浅。你们刚入门不久, 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云子昂在一旁清声道:可也不能像方才的那几名弟子一样,使剑的途中手上的劲便消散了, 只能草草收尾。 前几名弟子羞惭地低下头,情绪看上去有几分低落。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49) 不要灰心,只要勤加苦练, 就能摆脱这种境况,你们祁师兄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云子昂用手肘撞了撞在一旁记录的祁决。 是。祁决配合地应道。 剑宗新入门的弟子中有不少将祁决视为难以企及的高峰, 听云子昂这么说,信心倍增。 更有一名弟子直接上前,使出手中的剑, 剑锋在石桩上连贯地刻下一个「天」字,运剑流畅。 好。云子昂赞扬道。 多谢师尊夸赞。在下葛子沐,五岁起便开始练剑,十五岁时名满靖都。如此看来,是不是比当年的祁师兄更胜一筹。葛子沐开口道。 云子昂自己先前说出口的话, 如今也难以收回, 他讷讷半响,道:是是啊。 他偷偷地瞥了瞥祁决, 见他面无异色, 知道他未将此话放在心上, 松了口气。 后续的考核倒是中规中矩地进行着, 一整天下来, 剑宗弟子的第一门考核总算落下帷幕。 阿决。云子昂一脸慈爱地看着祁决,轻轻捶肩道:忙了一天累坏了吧,长老一定请你吃顿好的,好好犒劳犒劳你。 祁决有心冲他说一句别演了,戏过了。但一想到他小气抠门的秉性,话至嘴边改口道:正好我也有点饿了,长老不如请我去山下的醉仙楼吧。 下山多麻 云子昂的话还未说完,祁决提前打断道:走几步路就到了,很近的。 祁决的眼里暗含期待,云子昂拒绝的话堵在喉间不上不下,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没当过一个合格的师长,咬牙道:好吧。 祁决低笑一声,刚想松口道和你开玩笑的,一名弟子忽然拦在了眼前。 云子昂抬眼望去,见是下午的那名弟子葛子沐。 你也饿了是不?云子昂毫不见外道:正巧带你一起去了。 不。我是想找祁师兄切磋一二。葛子沐直直地看向祁决。 算了算了。云子昂拦住葛子沐道:你刚来雾山派没多久,怎么想着找他打呀。 不行吗?葛子沐道:我虽然加入雾山派没多久,可我练剑已经有十几年了。祁师兄当年不也和那些弟子一般不懂得用剑的奥义,能成长到今日的地步想来也是靠不断地与人切磋才得以精进吧。 葛子沐复又看向祁决,朗声道:祁师兄,今日你我私下切磋,就算你输给我,我也不会四处张扬,损了你的颜面。 葛子沐此话说的实在挑衅,云子昂心惊胆战地看着祁决,拿不准他什么时候心中的容忍度会告罄。 祁决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哪怕几年前关过半年禁闭收敛了些,骨子里的性格却没有改变。 找人切磋确实能成长,可你不该找我。祁决终于回话道:力量太过悬殊没有切磋的意义。 还好还好。云子昂松了口气。他怕祁决下手没轻重,切磋出个好歹来。 早就听闻祁师兄你性情孤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葛子沐道:我们相差多少只有试过了才知道。 葛子沐话毕拔剑向祁决攻来,祁决用剑鞘挡下那一击,将其往后一推。 葛子沐的指尖被这格挡的力量震得发麻,浑身像被人敲了一闷棍,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一味的防守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真刀真枪地和我切磋一回。 祁决拔出手中的白源剑,葛子沐下意识地心中一凛。剑气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剑影落于空中似狂草一般。 不过片刻功夫,祁决收回了剑。 葛子沐的额间吓得落下了一滴冷汗,所有的剑气都擦着他的身体而过,要是祁决手一抖,他的小命估计就没了。 可他仍不甘心,强撑着道:你这招式看着唬人,却连我的头发都没碰到。既然你已经用过招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我方才未曾闪躲,你也不许抵挡。 他执起手中的剑正欲再战,云子昂拉住了他,指了指他的后方。 做什么?葛子沐不耐烦地回过头去,见几米开外的石桩上刻着一个御字。 你祁师兄当年的考核就已经是用剑气刻字了。云子昂叹气道。 怎么会。葛子沐喃喃道。 初学者能掌握剑锋的力量就已经很了不起,葛子沐练剑多年才勉强能使出些许剑气,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掌控剑气掌控到这般的田地。 祁师兄,你在石上刻下御字是在警醒我要用剑多练习格挡吗?葛子沐士气大减道:如果我方才能挡下你的剑气,而不是惧怕地愣在原地,我是不是能更快地更上一层楼。 嗯。祁决的回答略显迟疑,虽然葛子沐说的话没错,但他当时刻字时脑海中想到的却并不是这个。 他知道自己潜意识里想到的是谁,才离开不过四日,便如此念念不忘吗? 我一定会勤加练剑的。葛子沐拱手道:多谢师兄指教。 小事。祁决淡淡地应了声。 云子昂道:阿决,我请你去吃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没。祁决道:下山太麻烦了,改日再请我吧。 云子昂望着祁决离去的背影,颇为欣慰地想:不愧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就知道替我省银子。 祁决于膳堂简单地用过晚膳,又沐浴更衣完毕。夜半时分,躺在床上,却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祁决有些担心苏明御,他一个人关在地牢里,太长时间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心如死灰。 考核还有两日,只有加快进度,才能尽快赶回去。 祁决知道现在的担忧无济于事,强迫自己入眠,方可提起精神准备接下来的事宜。 他这般想着,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个战火纷飞的地方,四周都是火,遍地都是火。 残破的旧城楼被炙烤得一片滚烫,街道上充满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他在街角的尽头看见了一个孩子,年纪很小。他的脸蛋脏兮兮的,五官很稚嫩,却仍能依稀看出长大后清俊完美的容颜。 祁决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就是苏明御。 祁决快步走过去,奇怪的是苏明御好像认识自己,他从残破的墙角处站了起来,小跑几步扑进自己的怀里:祁哥哥,我好害怕。 祁决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伸手抱起了他:别怕,祁哥哥带你回家。 残破的墙角轰然倒塌,地面开始下沉。大型的机关兽破开城门,强大的气压透过城门的缺口灌入城内。 祁决将苏明御护在怀里,身体撞上后方的石壁。 祁决猛然从梦中惊醒。 梦境有时会预兆着什么,祁决愈发觉得苏明御出事了,他要赶快回去。 为期两日的考核被祁决缩短成了一日半。虽是冬日,午后的阳光仍很刺眼。 祁决在房内收拾好行李,走出山门。 临走前,祁决看向叶盖道:顾瑾师尊回来了吗? 还未。叶盖低声道。 祁决只觉世事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烦恼不尽。 万国光寺后,我会去襄阳城找他。祁决抛下一句话。 云子昂没再阻止,他先是让祁决去找阴阳册,后又让祁决灭掉波斯教,而自己派人去找顾瑾的下落,几个月来却毫无头绪。 细想起来,自己确实有些对不住祁决。 祁决看向众人道:保重。 云子昂目送着祁决离去的背影:如果顾师弟真的出事了,阿决恐怕会恨我们吧。 不会的。顾瑾他三年前也消失过两个月,最后还不是回来了。叶盖满目忧心道:刀宗弟子的考核还未结束,我们先进去吧。 祁决下山后,夜以继日地赶路。三日的路程被他缩短成了一日。 赶至万国光寺后,他跳下马,精神因长时间的紧绷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他将马绳栓在山下的马厩里,徒步上了苦行山。 越至高处,气温越低,半山腰处已下起了细雪。 山路上散落着白黄交错的纸钱,混进被冻得有些生硬的泥土里。 祁决的心愈跳愈快,几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了苦行山。 寺门口高高悬挂着两个奠灯,推开寺门,里面是明晃晃的一片白。 白色的幡布随风飘荡,夹杂着满天细雪。一群披麻戴孝之人站在寺内的空地上。 祁决的指尖微凉,临近后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他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弥陀佛。智信答道:智禅大师圆寂了。 祁决自知这样不太好,但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一旁的许望平开口道:智禅大师去往地牢看望关押的苏明御,不想那恶人联合白须老妖和在外的牧德尔越狱,将智禅大师残忍地杀害了。 祁决的心态还未缓和几分,又变得揪心起来。 智禅大师的死因乃是经脉逆行,暴毙而死。许是他近日修炼功法,一时走火入魔,才被旁人有机可乘。智信续言道:待我们发现时,地上只剩下一副掰得变形的锁链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苏明御杀了智禅大师后,用他身上的钥匙打开了牢门,逃出万国光寺。地牢入口处的十二名弟子皆可作证。 苏明御怎么可能出事,是我想太多了。祁决只觉落在自己肩上的雪重达千钧。 常硕和花眠越走了过来,祁决随他们走至偏院。 常硕道:万国光寺已经在江湖中发布追杀令通缉此三人,苏明御若回到圣明教还好,要是还在外头恐怕凶多吉少。 是我拜托智禅大师多多照看苏明御,没想到间接害死了他。祁决清声道。 祁师兄,你不必自责。事情是苏明御做的。你当初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常硕安慰道。 不过苏明御恐怕无法回到圣明教了。花眠越插话道:万国光寺已通知各大门派,圣明教的附近已被江湖中人全面封锁。 此事发展不过短短几日,各大门派的行动未免太快了些。祁决开口道。 波斯教已除,下一个自然就是圣明教。各大门派早已对它虎视眈眈。花眠越解释道:如今他们的教主不在教内,群龙无首。智禅大师又死于苏明御之手,出师有因。自然是铲除圣明教的最好时机。 只要摧毁圣明教,苏明御就没有人力物力制造红戮机关兽。祁决并不反对各大门派的做法,相反这还能消除他心中的顾虑。 阿决,关于江湖追杀令,智信师父他希望我们能帮他一同寻找苏明御的下落。花眠越犹豫着开口道。 抱歉。祁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打算参与此事。 自从这些天反复梦到苏明御,祁决已经认清了自己,自己确实无法对苏明御下手。 非但如此,若见到旁人对苏明御下死手,自己说不定还会出手阻拦。 既然如此,何必强求。 祁决开口道:波斯一事已了,我还有要事要做,我要尽快找到顾瑾师尊。 顾瑾师尊他还未回雾山派?常硕问道。 嗯。祁决清声道: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在襄阳,虽然还在那里的几率不大,但我打算从那里向四周的小城搜寻。 院落的一个偏角里传来些许动静,白源剑不偏不倚地刺入偏角,剑刃离叶暄文的颈侧仅差毫厘。 谁?祁决沉声道。 叶暄文走了出来,显然受到了惊吓:祁大哥,是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帮寺内的小师父收拾东西,我本来打算出来的,但你们已经开始说话了,就不敢出来了。叶暄文解释道。 常硕道:没关系,反正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祁决没想到连日的奔波,自己的警觉性会下降这么多,换作平时他早该有所察觉。更不会怪罪到叶暄文的头上。 祁大哥,方才你提到襄阳。我从小便在襄阳长大,那里的人我都认识,方便打听。叶暄文道: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祁决一心想找到顾瑾的下落,自然不会拒绝:也好。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荒唐。林巍厉声道:将宫门打开,让护卫兵去宫外找水房运水来。 苏明御将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和牧德尔一路沿着荒芜的丛林折回圣明教。 行至数十日才来到圣明教总舵的山下。 苏明御拦住正欲向前的牧德尔:等等。 怎么了?牧德尔回头看他。 有埋伏。苏明御道,他指了指不远处苍树枝上密布的剑弩:他们恐怕不日就要攻占圣明教了。 回不了圣明教,我们还能去往何处?牧德尔蹙眉道。 先离开此地。苏明御带着牧德尔往后折返。 牧德尔跟着苏明御, 内心颇有几分忐忑:看他们的架势, 恐怕这次是来真的。 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苏明御道。 如何先下手为强, 对付圣明教的恐怕不止一个门派。 圣明教之所以被打为,除却其教众多使邪术外, 更重要的是它曾是前朝的爪牙,是当今朝廷想极力除去的旧势力。苏明御开口道:江湖看似是江湖,又不全然是江湖, 他和朝堂息息相关。 牧德尔讶然地看向苏明御:你是要逼宫? 牧兄,我知你本性, 不打算瞒你。苏明御道:你若想现在退出,我亦不会拦你。 我本就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这点事如何能吓到我。牧德尔定了定心神, 沉声道:你们早就有此打算了吗? 嗯。苏明御应声道:本来还打算等红戮机关兽制造出来,可他们逼得实在太紧。一旦他们攻上圣明教,发现红戮机关兽的制造场所,一切就难办了。至于兵权,也只能等攻占皇宫后再慢慢做打算。 牧德尔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 可他并不后悔, 还有种隐隐要做大事的兴奋感。 他跟着苏明御来到一处颇为冷清的住所。 住所外停放着一只巨型机械鸟。苏明御推开门,果见许长君已离开圣明教, 来到此地。 萧时泽率先看见了苏明御, 起身道:王兄。 许长君见到苏明御, 信步走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各大门派已将圣明教围了个水泄不通。圣明教内人心惶惶, 我让梁安通留守圣明教安抚人心,迫不得已逃来此地商议对策。 他一股脑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末了才发现苏明御的异样:你受伤了? 他作势要去检查苏明御身上的伤口,被苏明御拦了下来。 苏明御走至桌案前:我们手上有多少兵马?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0) 前朝的残余旧部,只剩不到一万兵马。萧时泽道:如果算上萧如镜手中的四万兵马,勉强能凑出个五万来。可萧如镜手中的兵马只有一万在皇城之中。皇城内可用的兵马仅有两万。 萧如镜会帮我们吗?许长君不安道。 如果是为了攻下皇宫,萧如镜一定会帮。苏明御道。 皇宫一旦被破,御林军会率先迎战,其次是护卫兵,和离皇城最近的仝将军部下的仝家军。全部加起来大概有十万兵马。苏明御道:我们攻占皇宫的时间必须缩短在一个时辰内,这样才能赶在仝家军的支援到来前抢占先机。 御林军和护卫兵加起来的人马也有五万有余,攻下皇宫又谈何容易。许长君苦恼道。 苏明御于桌案上摊开皇宫的地形图。 皇宫内有三大池,分别为华清池,沐光池和朝兮池。三片池都离后宫较近,而离其他各宫较远,尤其是杂役房,御膳房和乾清宫等地。 他们的日常用水来源于宫内的几处水井。苏明御在地标上标了几个红圈:御膳房的四周有大片存储的油房,而杂役房多为木制的瓦状结构。房与房之间间隔极近,檐角相抵,极易起火。 王兄的意思是用火攻?萧时泽道。 我们可用的大型机械鸟总共有十台左右。许长君道:两台自空中投巨石封住水井,另八台抛下火种。 杂役房离三大池较远,离宫门较近,届时一定会从宫外运水,宫门大开。我们遣一支特卫兵伪装成水房里的杂役,将装满油的水桶运入宫内。 火势必然烧得更大,宫内的御林军和护卫兵忙着参与救火。我们带两万兵马趁宫门大开之际杀入宫中。 各大门派的人马已在圣明教下蓄势待发,我们要尽早通知萧如镜早做打算。许长君道。 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萧如镜。萧时泽道,他转而看向苏明御:王兄,你为何仍愁眉不展,只要我们攻下皇宫,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攻下皇宫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攻下皇宫后要面临的一切。苏明御道:红戮机关兽尚未完全竣工,兵权仍分散在各大将军手中。我们攻下的究竟是否是一个躯壳,又能守住这个躯壳多久,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现下不是逼宫的最好时机,萧时泽知道,这更接近于一种无奈之举。 可当年的兵变来得也是如此突如其来,一切若都能等到准备充分,徐徐图之,世上也就不存在那么多意外了。 连日的晴天,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 连绵的鱼鳞云铺在广袤湛蓝的空中,显得异常静谧。 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许长君道:当年他们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所作的,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嗯。苏明御沉声道:我要亲手杀了李览,还有当年在翎城驻卫的将领,将当今的王朝彻底推翻,让萧国的境内再无战乱。 次日天光大晴,萧如镜在皇城内的一万兵马已于几日前驻扎于城郊一带。算上萧时泽手下的前朝旧部,共有两万兵马。 自三日前,苏明御便在军中下令,所有的士兵必须昼伏夜出,从酉时练兵整队至卯时。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适应了夜间作战的环境。 黄昏过后,巡卫兵叫醒了营帐内酣睡的士兵,所有的军队带上了苏明御一年前便已改造完毕的速发连弩,整军列队于营前。 前朝旧部的大将吕蒙毅在万军阵前做最后的训话,黄昏的日光斜照在他坚毅的侧脸上:虽然敌军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可我们有出箭速度更快的连弩。敌方射两支箭的功夫,我们可以射出四支。我们的军甲外缝有火浣布,能更好地出入火场。两个时辰后,宫内失火,敌方军心将会大乱。我们趁机攻入皇宫,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杀!杀!!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苏明御的视线从万军阵前收回,牧德尔从远处走来:皇宫宫外的数十间水房已被尽数收买,唯一一间质疑我们的用意,不肯配合的已被囚于水房底下的暗格之中。 嗯。苏明御应道。 许长君跳下马背,将马绳拴在一旁的桐树上:十只巨型机械鸟已停于距离皇宫最近的另一处城郊里,巨石都已照着皇城的水井直径挑选出最合适大小。但凡有一块巨石命中一处水井。那巨石定会卡在下方的井壁之中,难以汲水。 看来今晚宫内的火怕是灭不了了。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双手搭上苏明御的肩膀,苏明御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燕皇叔。 若此次攻下皇宫,我一定要让时泽将皇城里最大的一处府邸赐给你做家宅。萧如镜眉目和善道。 苏明御没有回话,萧如镜也不恼,他拍了拍苏明御的肩,收回道:我先去看看时泽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算攻下皇宫后能顺利收回兵权,萧如镜也是个祸害。许长君看着萧如镜走远后,压低声音道。 他手中的兵马对我们还有用,明面上也没和我们翻脸。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和他动手。苏明御道。 我们何时行动?许长君问道。 午夜时分,众人酣睡之际。苏明御道。 皇城的巷尾里,打更人揉着一双睡眼走出院门,开始一夜的劳碌。 天空中点缀着几颗零落的星辰,还有几点像是烛火的亮光。 那么晚了,还有人放孔明灯。他喃喃了一句,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拎起响锣走上空荡的大街。 午夜时分,数百支带火的箭弩射向御膳房旁的油房,燃起熊熊巨火。 油缸炸裂,房屋顷刻化为灰烬,火势迅速蔓延至一旁的杂役房和御膳房。 剑弩仍在四处煽风点火。 杂役房的人被惊醒,房外一片火海,依稀有巨石落水之声。 片刻后,周遭一片嘈杂,火势已蔓延至尚衣司、浣衣院、司礼监,正向乾清宫蔓延。 起火了,快来人,快来灭火啊。宫女和太监们奔走相告。 御林军和巡逻的护卫兵的人闻声而来,有人前往井中汲水,才发现水井已被人用巨石堵塞。 你去通知统领。御林军副领道:其他人马随我去灭火。 是。 皇上,皇上不好了,杂役房起火了。乾清宫外传来几声呼喊,内务总管在门外嚷了几句,迫不得已推门而入:皇上,杂役房失火了! 李览正与爱妃进享闺房乐事,闻言大怒道:荒唐!这点小事也来禀告朕,内务府都是干什么吃的。 内务总管慌忙伏地道:可杂役房四周的水井皆被巨石堵住了。 被堵了不会跑到华清池运水吗,再不济还有沐光池和朝兮池,真是个蠢货。李览拿起床头的摆饰砸向床前伏地的太监:再来打扰我,小心你的脑袋。 内务总管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此时宫内已是一片混乱。 杂役房距离华清池实在太远,御林军和护卫兵的人都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 无奈瓦房相连过于紧密,加之油房全部起火。实在是杯水车薪。 御林军的首领林巍抓住从乾清宫出来的内务总管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皇上正忙着呢。他说让我们用华清池的水对付一下。 荒唐。林巍厉声道:将宫门打开,让护卫兵去宫外找水房运水来。 现在还未到入朝之时,没有皇上的旨意,怎可私自大开宫门。 杂役房起火,若是解决不了,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内务总管闻言立马改变了主意,皇帝的「亲口谕令」传到宫门的守卫里,数百辆水房内的水车连夜入了皇宫。 林巍指挥水车往乾清宫附近失火的区域行进,至司礼监,御林军的士兵帮忙将水桶抬下。 水房的人打开盖子,泼向屋檐墙角。火光向上猛窜了几分,木头燃烧发出剧烈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旁的士兵觉出异样,上前抢过水桶闻了闻:不好,是油! 第86章 看看究竟是你能平复当年的叛乱,还是我能平复今日的叛乱。 他一声惊呼刚落地, 一把利刃穿腹而过。 当然是油,我是来送你们下十八层炼狱的。那水房里的仆役脸上带着极度的仇恨与疯狂,他从水车底下抽出一把连弩, 射向车上的油桶。 数发箭矢穿破油桶, 桶里的油喷涌而出, 顺着水车淌到地面,御林军的士兵见状忙去拦截另外几百辆水车的仆役。 奈何赶不上趟, 数百辆水车上的油桶外泄,御林军和仆役缠打在一起。 四面俱是火海,温度极速上升。 你们究竟是何人?御林军的护卫问道。 我们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朝代的人, 是亡国的人,更是无家可归之人!那奴役拉动水车上的一道暗格, 引火石在暗格内猛烈撞击。 剧烈的火舌吞没水车,御林军的护卫和水房的仆役霎那间化为黑炭。 火势愈发不可收拾。 林巍早在发现油桶的一瞬间便向宫门跑去,宫门的守卫早已遇害, 大批的兵马涌入皇宫。 林巍派人从暗门逃离皇宫,向仝将军请求支派援兵。 自己则折回后方组织剩下的人马抗敌。 御林军和护卫兵遭遇失火大乱,早已溃不成军。 林巍且战且退,且战且败。 不少宫人已开始收拾细软,预备着从暗门逃离皇宫。 李览一番云雨过后, 额上热汗淋漓, 明明是冬日,今夜的气候似乎格外热些。 他抬头透过帷帐望向宫外, 见外头火光四起, 终于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几名宫女从乾清宫外冲进宫内, 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宫内的财物。 李览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 不免慌了神:你们在做什么?谁准许你们进来的, 都给朕出去,出去! 几名宫女恍若未闻。 李览勃然大怒,掷器的声音惊醒了一旁的黎贵妃。 皇上,那么生气做什么?黎贵妃绵软而带有困意的声音在李览耳边响起。 李览一把甩开黎贵妃的玉臂,从床上跌跌撞撞地下来,外面早已沸反盈天。 御林军,朕的御林军呢。李览衣衫不整地穿着明黄的中衣,失魂落魄地推开宫门大喊。 御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林巍无法只能吩咐一旁的亲信道:你带四五人去往乾清宫带陛下从暗门先行离去,我们日后再做打算。 林统领。林巍的亲信听出了战败的意味,不愿离去。 快去!只有护得皇上,我们才有机会卷土重来。林巍道。 五名御林军冲向乾清宫,慌乱之中连行礼都略去了:陛下,快随我们离开。 怎么,叛乱还没镇压下来吗?李览不满道:这是朕的寝宫,你要朕离开这里,我养你们是不是养了一帮饭桶! 宫外的兵戈声愈发激烈,李览收回心中的怒气,道:还不带我离开此地。 是。御林军应声道,掩护李览从暗门逃出皇宫。 林巍被逼至华清池边,对面兵马的统领才终于现身。 林巍看着乱军丛中意外显眼的苏明御:你就是此次叛乱的发动者。 苏明御的穿着并不显眼,可长相和气度太难让人忽略。 不如说,我是十几年前那场叛乱的平复者。苏明御回道。 你哈哈哈,当年大萧边境内的所有范围内击杀皇室的漏网之鱼,没想到还有残余的前朝余孽。林巍道。 你们漏掉的又岂是我一人。苏明御听闻此话并不恼怒,他看了身后一眼:他们都是你口中前朝的余孽。 那看看究竟是你能平复当年的叛乱,还是我能平复今日的叛乱。林巍说着便提枪而来,苏明御握紧手中的机关扇。 扇形随着苏明御手中的动作千变万化,铁器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明御以扇柄击落林巍手中的长枪,强大的内力震荡得林巍的指尖发麻。 林巍正待拾枪,肩部被苏明御以扇柄重重一敲,痛得跪下地来。 林巍咬紧牙关,瞪着一双眼看向苏明御。奈何身体被钳制住,无法站起身来。 御林军的随行兵马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士气大减。 你们现下加入我军,日后还有大好时光。否则,华清池就是你们今生见过的最后的风光。苏明御清声道。 部分御林军誓死抵抗,部分已经开始倒戈。 几番混战后,皇宫已被攻下,大火仍未燃尽。两万兵马折损大半,加上倒戈的御林军和护卫兵,勉强能凑出个三万来。 大战仍未完结,苏明御带人封锁了皇宫的暗门和各个偏门,吕蒙毅带兵登上宫门,距离水车进入宫门已过了一个时辰。 不出半个时辰,仝家军的援兵也该赶到了。 苏明御命人将数百架连弩固定在宫门之上,熄灭宫门口所有的灯火。 数日的夜间作息让士兵们已能勉强看见暗夜里的些许人影轮廓。 一刻钟后,远方尘土纷扬。仝文卓带着五万兵马赶至宫门。 他们手中高举着烛火,深夜整军列队奔赴此地,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 仝将军,皇宫内火光冲天,叛军此刻应该还在宫内和御林军奋战。一旁的副将道。 嗯。众将领听我号令,破入宫门。仝文卓带兵奔赴于前,身后的士兵紧跟其后。 中间滚车上安放着一根巨大的木桩是破门用的。 吕蒙毅站在宫门之上,目视着仝文卓逼近宫门,他举起右臂,宫门上所有的士兵皆屏息凝神,搭起连弩。 而仝文卓此刻全心贯注于破门。 宫门摇摇欲动,仝文卓口中喊号:一、二、破 与此同时,宫门之上吕蒙毅挥下右臂,万箭齐发。 木桩旁围着的士兵被箭矢从背部贯穿,纷纷倒地。 破开一道口的宫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合了回去。 仝文卓终于反应过来此地有埋伏,他高声大喊:各队稳住阵型,宫门已破,随我攻敌。 可身后的士兵已没多少人响应。 箭矢从暗处射来,他们手中的火把成了活靶子。 不少士兵弃掉手中的火把慌乱四散而去,更多的人被射杀于乱箭之下。 部分随仝文卓攻门的人与门后的敌军乱战,奈何寡不敌众,损伤惨重。 仝文卓无奈之下,只能撤退。 此战下来,仝家军折损两万余人,退居偏城。吕蒙毅手下的兵马仅损伤数百。 皇宫内的大火燃至午后,终于燃尽。 宫内的兵马大多为吕蒙毅所号令,因此当苏明御推举萧时泽登基时,萧如镜明面上没有异议。 前朝的五皇子坐这皇位怎么说也比他这个皇叔来得名正言顺些。 萧如镜将内心深处所有的念头暂时隐匿了起来,面上倒显得异常恭敬。 萧时泽在房内,随行的侍女帮他穿上龙袍。他不过刚刚成年,幼时读过几年圣贤书,空有一腔爱国爱民之心,却从未有此机会施展心中的报负。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1) 此刻穿上龙袍,内心的惶恐反倒居了其上。 王兄。萧时泽找到苏明御时,苏明御正从前日明火燃尽的废墟处归来。 已经快到上朝的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苏明御问道。 王兄,我觉得我做不得这皇帝。一直以来,一直是你在为我大萧尽心尽力,况且我并无治国之才。萧时泽说着便想将头上的冕旒摘下。 苏明御制止了他:你都没治过,怎么能断定自己没有治国之才呢。 我白日要接管圣明教,思虑收复兵权,夜间还要研究机关图纸。我哪来那么多功夫管理朝政,你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我吧? 萧时泽被他的话问得一懵,他一直想帮苏明御分担些,而不是一直成为他的负担。如果能帮他管理好朝政,那他的王兄也能减轻些负担。 自己已经不小了,是时候该学会独自面对了。 萧时泽的脑中思绪万千。 苏明御轻声道:况且 况且什么? 我日后可能不打算娶妻,数百年后这江山还是你子孙后代的。苏明御看着萧时泽道:我只希望那时四海清平,百姓长居久安。 萧时泽听进了他的后半句话,却对苏明御的前半句穷问不舍:王兄,你为何不娶妻?十几年前你明明说过要娶御膳房主管的小丫头当媳妇的,是现在的姑娘都不合你心意吗?等我将大萧治理好,我一定公布诏令,帮你在四海境内广择 苏明御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萧时泽的脑门将他往后轻轻一推:再不去早朝就要晚了。 好。萧时泽稳了稳头上的冕旒,往金銮殿赶去。 朝下却仅仅立了几位大臣。 耗时不过半个时辰,早朝便结束了。 苏明御站在金銮殿外,看着往外去的大臣。 王兄。萧时泽叫了声苏明御:大多数的臣子还是不愿认我这个新皇。在他们的眼中,我只是个谋权篡位的假皇帝。 笑话,李览手上的皇位也不干净。苏明御道:他们不愿来,就派人去请他们来。 他们很有可能已经逃出城了。萧时泽道。 他们的府邸在皇城,名誉在皇城,身份地位皆在皇城,没必要为了一个荒淫无度的皇帝放弃这一切。苏明御清声道:对他们而言,这江山是谁的江山都无关紧要。不然见李览强加赋税,百姓民不聊生,他们早就站出来发声。民间又怎会是今日的情况。 那他们为何? 他们暂时不愿来,只不过是想静观其变。苏明御道。 御林军从宫内出发,前往各大官员的府邸。到了第二日,大大小小的官员果然都基本到齐了。 兵部尚书更是将手中象征着两万兵权的虎符交给萧时泽,以表投诚之心。 早朝过后,苏明御嘱咐萧时泽留下翰林院掌院。 翰林院掌院随苏明御和萧时泽来到御书房,战战兢兢地看着苏明御的身影。 苏明御看向掌院道:帮我起草一份圣旨,大意是李览已死,新皇登基。圣明教积恶已久,现为朝廷率兵收编 另外,另起一份秘旨派往万国光寺。我要让他收回江湖追杀令,同时不得安葬智禅,若已安葬,便挖出他的尸骨暴尸荒野。灵位亦不得入万国光寺的祠堂。 智禅大师是万国光寺的前任主持,他们怎会同意?翰林院掌院道。 他们会同意的。苏明御道:我昨日去翻看过了,万国光寺每年受到来自朝廷的香火钱占了三分之一,它若想继续维持寺内开销,一定会同意。 翰林院掌院看向萧时泽,萧时泽道:就照我王兄说的做。 前一份圣旨起草后,发放给各个城池的城主,让他们张贴于城内。苏明御道。 是。翰林院掌院应道:那微臣就告退了。 去吧。萧时泽道。 待掌院走后,萧时泽看向苏明御道:王兄,我们为何不直接派人于各城内张贴圣旨,反而要交给城主。 交给他们,他们如果愿意张贴,就是认可你君主的地位,若是不愿苏明御的话未尽,萧时泽已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数日后,许长君走入宫门,来到御书房,将一份名录交到苏明御的手中:我大萧共有三十九座城池,除去常年战乱的曲宛城等十二座城池,还剩二十七座。仅有五座城的城主不愿认清局势,投奔我们。 哪五座?吕蒙毅在一旁问道。 苏明御翻开手中的名录:旻城,乾空城,紫苏城,五台城,淮城。 第87章 是吗?李览狐疑地看向祁决:你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 苏明御的视线从名录的末尾收了回来: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我也以为会有半数以上不愿张贴我们的圣旨。许长君道。 这还得感谢李览的昏庸。吕蒙毅道。 苏明御合上名录:吕将军, 我需要你派一队御林军随我前往圣明教。 好说。吕蒙毅爽快道。 苏明御从桌案上拿起一道备用的圣旨,走出御书房。 圣明教的山下,各大门派远远地望见丛林里抬来一顶官轿。 那官轿抬到山下, 并不停留, 径直要往山上去。 这位大人, 敢问轿子里坐的是?崇山派的弟子拦住一个官差问道。 是我们当朝的王爷。那官差拿出一份圣旨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圣明教已被我们朝廷收编了,我家王爷就是过来率兵征讨圣明教的。 率兵?苍越派的弟子往丛林后一看, 见官轿后果然远远地跟着一队兵马,目测有百余人。 我们各大门派在此地的弟子也有不下百余人,个个习武多年, 也不敢冒然攻入。那华山派的弟子说话毫不客气:你们仅仅百人的兵马,又怎敢上山围攻圣明教总舵。 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那官差答道。 呵, 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你们王爷那走路都要人抬的体质,怕不是有命上去,没命下来。 一旁的崇山派弟子拉了拉华山派弟子, 示意他少说两句。 轿帘被掀开,里面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指缝之间夹着一张纸条。 官差伸手接过,塞进那名华山派弟子的手中。 那弟子打开,见其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字:怂包。 你 苍越派的弟子和崇山派的弟子合力将其按下, 崇山派的弟子开口道:既然朝廷要管, 我们也只好退让。 各门各派的弟子闻言让来一条道,让官差抬着轿子上了山。 未近总舵, 山道上已有箭矢瞄准着官轿射来。 苏明御用扇面挡下, 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教主?王瀚从丛林里爬了出来:怎么是您。 苏明御看了眼王瀚身上的满身泥土, 避开了他亲切友好的握手:你们的消息未免也太滞后了些。 可能只是我的消息滞后了些。王瀚苦着一张脸道, 一路上将梁安通如何派自己来这山路上埋伏, 又如何哄得自己在林间一待就是数日的事情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 苏明御步履飞快,总算上了山。梁安通从总舵内迎了出来:恭迎教主。 你果然知道。王瀚叫嚷道:你得此消息却不告诉我,难道不是蓄意借我之手谋害教主吗? 这两天圣明教内人心惶惶,一时半会儿忘了通知你。梁安通道:再说,我怎么知道你竟然认不出教主的英姿。 你隔着轿子给我认一个试试。王瀚驳话道。 苏明御无奈地摇了摇头,兀自去往暗室。公孙正明仍在暗室之中研究红戮的机关图纸。 奈何受自己先前的误导,至今仍未研究出个头绪来。 苏明御将机关图纸收入怀中。 公孙正明拦在苏明御的跟前:燕王殿下让我随行于师父左右,帮助师父破解机关图纸。师父这是要去哪? 皇宫。苏明御随口道。 我陪师父一块去。 不必。苏明御的扇骨敲上公孙正明的肩胛,扇柄重重地将他向外一推。 公孙正明侧身撞上一侧的石壁,苏明御走出暗室。 他先前忌惮着萧如镜手中的四万兵马,以至于要让公孙正明作为眼线留在自己的身侧,可现如今,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萧如镜皇城内的一万兵马折损大半,剩余的一小部分归于吕蒙毅将军的麾下,加上兵部尚书投诚的两万兵马,吕蒙毅的手中已有五万兵马。 如今他不打算和萧如镜撕破脸,并不代表他要接着接受萧如镜留在自己身侧的眼线。 苏明御走至圣明教的总堂,发现牧德尔已随后方的数百人上了山,此刻正局促地站在堂内。 教主,他就是新入我教的弟子?梁安通问道。 准确来说,他是新入我教的右护法。苏明御道。 教主,我追随你多日,为何偏偏是个后来人成了我教的右护法?王瀚忿然道。 苏明御顿了顿,提议道:要不你跟他掰个手腕试试? 半刻钟后,王瀚围在牧德尔的身侧嘘寒问暖。 何苦再给自己找个大哥呢。梁安通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没收住,被王瀚远远地瞪了一眼。 苏明御将刚刚盖好圣明教教印的诏令收进怀里,又嘱咐了梁安通几句,叫上牧德尔下了山。 山下的各门各派还未离去,等着看从山上落荒而逃的官兵的好戏。 一个时辰后,山上果然传来了些许动静。众人定睛望去,竟见那顶轿子稳稳当当地从山上抬了下来。 轿帘上的两个箭洞还被布帛重新粘了上去。 各门各派的弟子见了鬼似的自觉让开一条道来。 苏明御从轿内递出一条诏令,官差伸手接过,摊开示于众人眼前。 圣明教上下均对无异,现顺应更名为护国神教?华山派的弟子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脸,犹疑仍在梦中。 护国神教,一个邪教改名护国神教?他们还没有意见?他们邪教的颜面何存? 牧德尔默默地在耳内塞了块棉絮,挡住身后震天的议论声。 祁决在赶往襄阳的途中收到了来自淮城的家信。 叶暄文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祁决:祁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皇城兵变,皇上现已逃出皇城,向与当朝交好的各大城主写信求助。家父要我去往西北的宁州城,护送皇上找到牧云深将军。祁决轻声道:襄阳一事只能暂且搁置了。 叶暄文能感受到祁决的不太情愿,可祁决既已决定,他便更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奔波数日,赶至宁州城。 宁州城常年战乱,本该整洁的过道上堆砌着破旧的杂物,祁决在其中搜寻李览的下落。 他本以为要找上许久,谁知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发现了李览的下落。 你们竟敢跟我抢吃的,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圣上。李览高声喝道。 就是因为你这狗皇帝,我们的宁州城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我打死你,打死你。一位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妇人闻言拿起一旁的竹棍往他身上敲去。 李览一把推开她:做什么,你们这些刁民,待我回到皇城,定要将你们统统处死。 要不是他周边有几个军装打扮的护卫,祁决根本不会相信这么落魄的人会是当今皇上。 他走上前去,行礼道: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叶暄文紧跟着道。 李览一把抱住祁决的大腿哭诉起来:你们总算来接我了。 有有吃的吗? 祁决从行李中拿了一份干粮递给李览,李览伸手接过,狼吞虎咽起来。 祁决想带李览离开此地,李览却道:外城太过危险。我不去。 这里过会儿会有战乱,更危险。祁决道。 宫中的御林军认出了祁决,道:陛下,他是淮城城主之子祁决,据传他武功盖世。你跟着他,反而安全些。 是吗?李览狐疑地看向祁决:你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 要是换作另一人,见到他方才耀武扬威的模样,祁决早就没了心思答话。 祁决生硬地应了声:嗯。 那好,我跟着你。李览抓住祁决的手,不敢松掉。 陛下,你离我三步之内都是安全的。祁决清声道。 喔。李览这才放开祁决,装作毫不惧怕的模样。 他紧跟在祁决的身后:还要多久,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找到牧云深将军汇合,然后前往淮城。祁决道:家父来信说,祁家愿资助你黄金十万两供你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好,好。待我夺回皇位,你们祁家就是一等功,我直接封你为护国公。祁决看着在一旁狼吞虎咽,毫无吃相的李览,心中五味杂陈。 途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孩伸手过来想拿点李览手中的干粮吃,被李览一掌推开:做什么?好啊,这地方还有贼人,御林军,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五个御林军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反了你们,听不懂朕的话吗?李览大呼小叫起来。 祁决将行李里的面食分了一点给那个孩子。 李览不满道:祁爱卿,你这般心善,给了他我们不就少了粮食,到时候你晚上别吃了。省回来好了。 祁决没有理会,只是看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冷淡。 几人走出宁州城,去往了曲宛城临近的一座边城杜华城。 此地依旧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战乱的痕迹。 这些年朝廷从未管过边关?祁决开口问道。 不是有牧云深将军吗?他率领着十万兵马在边关作战,为何还会如此。李览嘴里嚼着干粮,含糊道。 十万人马守西北七座城池,还不算这些年的折损。牧云深是战神,但不是真正的神。我朝的兵马不说百万有余,六十万总能凑出来吧。祁决终于忍耐不住,声音沉了下来。 你这是在质问朕吗?李览道:反了天了。 叶暄文拉了拉祁决,小声道:祁大哥,这可是当今圣上,你何必与他争辩。 正在此时,杜华城内的城民争相狂奔出城:快跑,黄岐军要来了 李览不见方才傲气的模样,脸上写满了惶恐。 黄岐军来得太快,城中还未脱逃的人已被斩于马下。 祁决拔出白源剑上前迎战,对李览道:走。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2) 叶暄文也留了下来。 李览往出城的方向跑去,可哪怕有祁决等人的掩护,御林军的五人还是死了四人。 仅余的一人带着李览暂避在客栈的二楼。他们本想躲在一楼的竹篓里,可已有两名女子躲在了里面。 黄岐军很快就攻打到了客栈附近。 祁决怎么还不来?他不是武功了得吗?李览道。 许是人马有点多,耽搁了。仅余的御林军道: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 祁决解决了数十名黄岐军,转身欲寻李览的下落。 祁大哥,我好痛。叶暄文的手臂被刀划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见附近的黄岐军俱被解决,才开口道。 祁决撕下一块布帛冷静地帮他包扎了起来:这里不好上药,忍一忍,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嗯。叶暄文小声道。 黄岐军已搜到李览所在的客栈,这里隐蔽的地方太少,到了二楼发现李览在所难免。 李览心生恐惧,看到楼下的竹篓道:拿火折来。 陛下,你要做什么? 只有让她们帮我们拖延时间了。 此举恐怕不妥啊。 难道你要让我死在这里?是她们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李览怒吼道:拿来,再多话你就是抗旨不遵。 御林军拿过火折递给李览。 李览透过一个微小的缝隙朝楼下扔去。 竹篓迅速燃烧,篓内的人尖叫着跳出竹篓。 已进客栈的黄岐军听到动静折回门口。 第88章 那昏庸无道,贪生怕死,荒淫无度,损人利己又算什么? 想不到这里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等着我们。率先出门的黄岐兵迫近门口的两名女子:妹妹们叫什么名字, 芳龄几许啊? 要不是他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秦冠英一定觉得他只是在简单的问候。 可惜战乱之中,这种事她见得太多了。 她护着妹妹往后退了一步。 旁侧的两名黄岐军上前控制住她们的双手, 扯下她们的外衣, 正欲解下自己的腰带, 忽然感觉脖间一凉,倒在了地上。 祁决解决了一楼客栈外的五六名黄岐军。李览在二楼见已经安全了, 从楼上溜了下来。 秦冠英狼狈地穿上外衣,又帮妹妹整理了下,哽咽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你们要不跟我们一起出城吧。叶暄文道。 真的可以吗?秦冠英先前被祁决所救, 自然更仰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祁决一眼, 祁决肯定道:嗯。 祁决的视线落到地面的火折上。 秦冠英道:楼上的畜牲好狠的心,要不是他们扔下火折,我和妹妹也不会暴露。 正说话间, 李览走了下来,恰好听到了她的话:我这也是为了保命,不然我死了,你们担当得起吗? 祁决听到李览的答话,明白了个大概, 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寒意。李览畏惧地退到御林军护卫的身后。 她们也没有出事啊。李览小声道。 祁决忽然有一瞬间理解了苏明御的想法, 若朝廷是这种人的朝廷,天下是这种人的天下, 那黎民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战乱不休, 动乱不止。 唯有置之死地方可获得新生。 李览没由然地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背脊有些发凉。 杀。远处传来一声雄浑的呐喊, 李览不自觉地战栗了下, 兵马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黄岐兵们纷纷逃窜。 御林军的护卫抬眼望去,远远地看见自家的军旗在狂沙中飘扬,惊喜道:是牧将军。 牧云深清荡了杜华城,见到李览下马道:参见皇上。 牧爱卿你总算来了。李览瞬间气势都增长了不少,道:牧爱卿快带我前去你们驻扎的营地,我几日没喝过一口热汤了。 祁决看见牧云深,行礼道:牧将军。 这位想必就是淮城城主的爱子了,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李览催促道:客气什么,我再见不到牧将军,恐怕要饿成孤魂野鬼了。 牧云深也明白黄岐军会卷土重来,道:此地不太安全,诸位请随我来。 牧家军驻扎在烟云城中,牧云深腾出自己的马给李览,又让军队中的骑兵让了几匹马给祁决等人。 一路上遇到了两波黄岐军,还算有惊无险。 众人随牧云深赶到了烟云城,关上了城门。 牧家军的军队就驻扎在烟云城的城郊里,十万人马已经削减为七万,营帐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就连士兵身上的兵服都破损了好几处,显得相当落魄。 李览环顾了营帐许久,率先发现了几口大锅汤:牧将军,快给朕盛些上来。 牧云深派人盛了一大碗递给李览,李览一连喝了几口,差点没吐出来:这怎么没放盐,呸,呸 李览接连呸了好几下:里面竟然还有沙子。 此地风沙大,汤里有沙子是难免的。营地里的官盐早就用尽了。朝廷发放的补给在一年前就断了。牧云深解释道。 李览听到后半句话,没了话声,转而讨要起干粮来。所幸干粮没有什么异味。 他吃饱喝足,于牧云深的营帐内躺了一下午,黄昏时才走了出来。 夕阳下,秦冠英正在帮她的妹妹梳理发髻,李览无声无息地走至她们的身后,忽然出声道:你们二人叫什么? 十六岁的小姑娘被吓懵了,秦冠英虽然因先前之事而恼怒于他,但现在寄人篱下,人家又是当今圣上,不得不让步,没好气道:回陛下,我叫秦冠英,我妹叫秦冷玉。 怎么起的一点都不像女孩名。不过没事,我不嫌弃。你跟了我,以后保准吃香的喝辣的。李览说着便伸手搭上秦冠英的手。 在下不想吃香的喝辣的,但求有一屋得以避身,不至于家破人亡便好。秦冠英的话里意有所指,奈何李览听不懂:你跟着我,自然能得一屋避身,别说一屋了,我后宫里的哪个屋都任你挑。 牧云深站在营帐前和祁决攀谈,他常年驻守边关,与风沙做伴,极少见过江湖中的青年杰俊,更对江湖之事心生向往。 祁决却没有多少兴致,碍于礼节和他交谈了几句,临至末尾,道:牧将军对皇上如此忠心耿耿,我不明白。 他的祖上对我有恩,他平日里虽然娇纵任性了些,实则秉性不坏。牧云深思忖着措辞解释道。 祁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强忍住才没冷笑出声。 不坏的定义是什么?没有亲手杀过人放过火就是不坏吗? 那昏庸无道,贪生怕死,荒淫无度,损人利己又算什么? 祁决的视线落到了远处,李览还待对秦冠英姐妹二人动手动脚。 失陪。祁决对牧云深道。牧云深颔首回应。 祁决坐至李览和秦冠英之间,看向李览道:我有要事要跟你商谈。 李览没有注意到祁决对自己的称呼都省略了,心浮气躁道:什么事啊? 有关招兵买马一事。祁决道。 这种事你问牧云深不就好了,我管那么多。李览不耐烦道。 秦冠英明白了祁决的用意,拉上秦冷玉起身告辞。李览想跟上,被祁决拦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祁决道。 没什么事你拦着我。 这里不是皇城,你也不是祁决的话还未说完。 李览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嘲讽意味:大胆,你竟然如此对朕说话。 来人,快把他抓起来。李览吼道。 牧云深远远地听见李览的怒吼,他看了祁决一眼,没动手,想来也觉得他这个贤侄相当丢脸。 陛下,我们到时候还要仰仗祁家的财力,万不可现在与他翻脸啊。御林军护卫小声道。 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胳膊肘往外拐是吧。反了天了。李览暴躁地踹倒了地面的火盆。 祁决在这无能狂怒的喧哗声中掀开营帐,走了进去。 祁大哥,你能帮我上一下药吗?叶暄文指了指自己的手臂。 他先前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下,现在伤口裂开,看上去更严重了几分。 祁决将药粉洒在他的手臂上,叶暄文眉头紧锁地看着自己渗血的伤口。 你以前没受过伤吗?祁决问道。 没有,以前我都在务虚派,很少下山。叶暄文道。 这里也没有麻沸散,只能忍忍了。祁决道。 祁决的手背上有一颗极小的痣,叶暄文盯着他白皙劲瘦的手背看,他想伸手握上去,可天性使然,犹豫了许久也开不了口。 祁决看了他一眼,心中会意,拿过絮被的一角递给他。 还要咬什么东西吗?祁决随口问道:这种皮外伤,放轻松就好,没你想象的那么痛的。 叶暄文被这一句话堵的不上不下,握着絮被的一角红着脸道:不用。 祁决上药的速度很快,叶暄文摸了摸素布上的白结:祁大哥,你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我这些天总是睡的很不安稳。 战乱之地,睡不安稳才是正常的。 祁决答应了下来。 叶暄文不想让祁决想起苏明御,可自从他们相遇以来,没有多少时日没有苏明御的影子。 他便只好提自己的过去和儿时,祁决偶尔应几句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地方。 叶暄文复又和祁决谈了几句,祁决的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发现叶暄文靠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祁决轻轻地推开他,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起身出了营帐。 帐内归于寂静,叶暄文从被下伸出刚刚包扎好的左臂,内心五味杂陈。 他自认方才的气氛已算到位,就算祁决不会偷亲自己,也应该有些其他的举措。 可什么都没有,难道是因为祁决此人太过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偷亲别人? 可祁决和花眠越等人也开得起玩笑,不像是全然正经之人。叶暄文翻了个身,愈发难以入眠。 祁决离开营帐,往军营的后方去了。 李览此刻已经消了气,看向从营帐边上溜回来的护卫道:他方才在里面做什么? 在里面帮人上药呢。御林军护卫道:昨日也是因为这个叶暄文受伤了,祁决才救驾来迟的。 自己在这里卿卿我我,反而管起我的闲事。李览压下尖锐的声音,忿忿道: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如何教训他,牧将军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没有牧将军,我就治不了他么?李览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御林军护卫不敢多话,赔笑道:陛下可有主意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他总觉得此刻的苏明御很危险,是一种说不出的危险。 苏明御白日思索收复兵权的对策, 夜间在临时批下的府邸内破解机关图纸。 公孙正明无法再跟着他,许长君出入府邸方便了许多。 清冷的月光洒在冰凉的石阶上,一道黑影闪入府中:禀告王爷, 有人在杜华城一带见到过李览的踪迹。 确定是他吗? 来人只称自己是皇帝, 说尔等贱民还欲与朕争食。 是他。苏明御冷笑道:没想到他往西北方向投靠了牧云深,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头脑。 牧云深的手中有十万兵符,有了兵符就可号令军马。这个隐患必须除去。许长君蹙眉道:可皇城刚刚收复, 不太安稳,我们的手中只有五万兵马,须得留守皇城。 苏明御道:牧云深早些年受过李庸的恩惠, 劝降不太容易。若能盗取他的兵符,将他软禁于狱中。这十万人马亦能到手。 边关的将士随牧将军出生入死多年, 比皇城附近的将士更为忠诚,就算盗取了兵符,号令他们恐怕也有些困难。 不过, 边关那里也有我们的人。苏明御清声道:若牧云深下落不明,临死前将兵符托付给自己的手下,边关的将士自会听从号令。 你是指牟副将和淮老将军? 只是不知时隔多年,他们的境况如何。苏明御道。 军中所有的书信都会通过传令兵审阅,难以与他们取得联系。许长君道:他们唯一记得和相信的 恐怕只有我和时泽。苏明御接话道。 牟副将曾见过你几面, 你的容貌,许长君顿了顿,道:包括体质, 很难作伪。加上萧皇室的玉佩。许长君道:你需得去见他一面。 边关十二城消息闭塞, 想来还不知道皇城的具体消息。那日兵变, 李览慌乱脱逃, 并未见过我的真面目。扮做流民是最好的选择。苏明御的神情有几分凝重, 似有座大山堵在心口,并不痛快:只是我有点放心不下时泽。 圣明教暗部的弟子会时刻守在他的身侧。许长君宽慰道:如果发现什么异动,我会立马通知你。萧如镜那边我也会派人盯着。 苏明御的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说不明白这是什么,只能归结于自己的疑心过重。 皇城虽然危险,但还有吕蒙毅将军和五万兵马在。苏明御应了声,道:红戮机关图我已破解了二分之一,你遣人暗中制造,剩余的机关图纸我会带去边关。 嗯。许长君接过部分机关图,拍了拍他的肩侧:路上小心。 苏明御此次出行不宜招摇,只带了圣明教内的四大高手沿途跟随。临近边关,他将四大高手安排在了烟云城邻近的浣城,让他们在此地等候消息。 为了让自己的身份看上去合理些,他换了件褴褛的外衫,头发用一条漂得发白的发带高高扎起,看上去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杜华城正值战乱,一场酣战告捷,满地都是黄岐军的尸体。 牧云深手下的兵马也损失大半,遍地的伤员。 那些兵卒看到苏明御,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个别人因他的长相多看了几眼,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夜半时分,牧云深的人马整顿完毕,去了烟云城,苏明御远远地坠在身后。 彼时有难民涌入,苏明御跟随难民入了城。 军营在烟云城靠北的一带,背靠行山,另外三面出口有重兵把守。 山上设置了许多机关陷阱,既为了防止有人从行山上向军营突袭。 也为了敌军来袭向山上撤退时,有掩护之地。 将士们每日也会到山上去巡逻,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士,或者寻常百姓落入陷阱之中。 苏明御认得几味草药。战乱时期,军营里需要识药治伤之人。而上山摘草药误入陷阱受伤,既能放松他们的警惕。还能让他们将自己带回军营疗伤,从而顺利地混入营中。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3) 他编好了身份借口,打算趁着黄昏暮色上行山。 山上的陷阱虽布置得隐秘,但苏明御自小便研究机关阵法,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几处不太凶险的陷阱。 这种陷阱只会将人困在其中,一般用于活捉战俘,通常不会要人性命。 寻常百姓或是己方将士不慎掉入其中也能活命。 为使自己掉入后能最早地让巡逻的将士发现,苏明御在陷阱口踢倒了一个装满药材的箩筐,同时割裂了衣衫的衣角。 就在这附近。 苏明御正待跳入陷阱之中,远远地听见有人的声音传来:朕的玉佩找不到了。 你没事往山里走做什么?叶暄文道。 军营里无聊得很,陛下自然要四处走走了。御林军护卫道。 说是在这附近,连个影子都没有,如何能找到。叶暄文不敢得罪李览,只小声嘀咕道。 朕今日找了一上午,还没找到便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附近出现。李览道:我怕他对我下毒手,牧将军又日理万机,只能让你们跟着我来看看了。 皇上你也累了,就让他们找,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御林军护卫适时提议道。 好。李览道。 周遭空无一人,带着点黄昏将尽的夜色。 叶暄文望着李览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没了主意。 随便看看。祁决低声道。 嗯。 陛下,我们只是想教训一下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出事了 那也是他们自己进去的,有意外也赖不到我们头上。李览没什么心理负担,他走出林间,启动了虎门机关阵。 苏明御第一次离李览那么近,他的指尖都激动得轻微地发颤,可兵符还没到手,只能暂且忍下。 苏明御抬头见林间枯木偏移,阴风四起,知道此地阵法有变。 祁大哥。叶暄文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握住了祁决的手。 旁门左道,不必惊慌。此地的阵法受山形所限制,根本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 祁决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他投石问路,试探出了许多机关暗器。 数十支剑弩和利刃被祁决用剑挡下,刺入泥地之中。 战争持续了数年之久,兵器亏损得难以为继,牧云深要是知道了李览擅自启动机关阵,定会勃然大怒。 叶暄文站在祁决身侧,道:可他毕竟是当今圣上,此事就算被牧将军知道了,怕也是不了了之。 如果此事过后,牧云深还是如此。祁决没有说完后话,可他的内心早已愈发动摇。 祁决缓步前行,走出数十米,似已不见机关暗器。 回去吧。祁决对叶暄文道,他没走几步,忽然见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林间,数十支竹尖对准了那人的后脑勺。 那人仅有一个背影,却异常熟悉,仿佛是千年前的故人,素白的发带随风飘进了他的心里,像猎猎长风中不可捕捉的影子。 眼见枝桠间的暗器将要触发,祁决的身体比心更快地做出了选择。竹尖擦着他的袖口刺入泥地,他还未来得及庆幸,身体便出现了一阵失重感。 祁决这才发现那人的前方有个被杂草掩盖,不甚明显的大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两人顺着粗糙的沙石壁滑了下去。 苏明御的手臂被蹭出一层血,倒不用费尽心思地自己制造些伤口了。 可惜也有不太乐观的情况,坑顶上的石盖砸了下来,石板有千斤之重。坑底一片漆黑。 祁大哥。叶暄文在外面叫了声,他尽全力掀起石板,石板却纹丝不动,只能高声道:我去叫牧将军带人来救你。 周遭一片漆黑。 祁决先开口说的话:你在哪? 苏明御听出了他的声音,没有答话。 他循着声音步入到祁决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 有些人生性内敛,不愿与人多话。这本没什么。可或许是先前经历过一次,苏明御装成顾青衣时也是个哑巴。 祁决再度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明御无法,只能在他手上写道:为何救我? 想救就救了,哪有为什么?祁决没有提及自己在看到他背影一瞬间的感受。 苏明御的指尖停在他手心上的触感也异常熟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祁决淡声提醒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苏明御知道就算此刻撒了谎,出去后也会立刻被揭穿,实在没有必要。 而且他没有料想过祁决也会牵扯其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何不说话?祁决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牵引着自己,这种近乎预知的第六感让他觉得烦躁:你是个哑巴? 祁决和苏明御离得很近,说出口的话很不礼貌。 不过他并没有给对方留下时间去指责,因为接下来祁决的行为更加不礼貌。 祁决拉过苏明御,伸手摸上苏明御的脸。 苏明御能感受到祁决身上冷冽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围住了自己。他被困在石壁的一角,祁决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眉眼,还未往下去,苏明御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开口道:你跟陌生人也是如此失礼的吗,祁哥哥? 祁决几乎是在瞬间收回了手,苏明御在同一刹那听到了剑身出鞘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祁决开口道:万国光寺的江湖令如此强大,都让你无家可归,流落边关了? 此话让苏明御放下心来。祁决不知道朝廷兵变的具体情况,甚至连江湖令被撤销的消息也全然不知。 我确实无家可归了,我这么说,你会放过我吗?苏明御道。 祁决说话也分状况处境,哪怕心里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倒也不会真的说出来。 苏明御等不到回话,心中一痛:还是你要替智禅大师报仇? 我和他非亲非故,他的事也轮不到我来替他做主。祁决道。 你既无法回到圣明教,红戮一事于你而言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祁决道:我和你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一声收鞘的声音落到苏明御的耳中。 怨勾销了,那么恩呢?苏明御抓过祁决的手,触感冰凉:祁哥哥是当自己喝了忘情水么? 祁决没有答话,只余呼吸声浅浅。苏明御动作轻微地围了上去,搂住他的腰:你那么怕我,怕到要将我囚禁在地牢之中,直到我对你没有威胁了,才肯跟我说一句好话。 此话说得诛心,若不是苏明御的声音还算正常,祁决都要怀疑他哭了。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或许你忘了。可你从未对我真诚过。换做是你,也怕有下次吧。祁决的话语一顿,道:况且,我对你也做了过分的事,你不怨我吗? 我不怨你。祁哥哥,我从来都不怨你。 可我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分明还喜欢我。苏明御道:你为我找了那么多的借口来放过我,为何不放过自己呢? 这句话说服了他。 祁决的手迟疑片刻,想将苏明御拥进怀里,又放下了。 祁哥哥,你在犹豫什么? 没有。祁决搪塞道。 他总觉得此刻的苏明御很危险,是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仿佛能看透自己的内心一般。 但他想不到理由拒绝。 祁哥哥,你在想什么? 在想叶暄文为何去了那么久。祁决道。 是吗?苏明御的话语顿了顿,像刀刻在石板上拖出的长长的印痕:看来祁哥哥很想他啊。 祁决出于本能地想要解释几句,话未出口,黑暗中忽然传来毒蛇吐信的声音。 第90章 祁哥哥有没有这样亲过别人,叶暄文呢? 祁决听音辨位, 一剑过去斩断了毒蛇。 浓重的血腥味在坑底蔓延开来,加之完全黑暗的环境让苏明御倍感不适,这和他预想之中的掉落陷阱完全不同。 这显然是为祁决一人设立的牢笼。 祁哥哥,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苏明御轻声开口道。 李览。剑身收回剑鞘传来沉闷的声音, 祁决松开方才下意识拉过的苏明御的手:你应该不认识他。 嗯。苏明御低声道:哥哥现在是不是很想要叶暄文救我们出去? 当然, 你想接着被关在这里? 祁决的反问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去了那么久,我担心没有遇到牧云深, 反而先遇到李览了。祁决的担忧不无道理,苏明御却似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 彻骨的寒冷似要侵入他身上的每个关节,直达五脏六腑。苏明御定了定心神, 才发现这种寒冷不光是因听到祁决此刻的话,他腹中的余毒再度发作了。 祁决站在苏明御的身侧, 离他不远,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他看不见苏明御苍白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如寒冰般冰凉的手背。 你的病还没好?祁决蹙眉道:百草仙人的药你应该也用了一段时间了。 心情不好, 自然就好得慢些。苏明御道:我在地牢的那段时间里也没喝药。 苏明御中途是有过一段时间没有喝药,想必在地牢里他身上的余毒也发作过一次。 为何心情不好?祁决顺着他的话问道。 苏明御的手按在祁决的膝盖上,凉薄的面料贴着他冰凉的手心,他的身体向祁决的方向微微倾了倾,作势要亲他, 被祁决下意识地避开了。 苏明御的气焰变小了点, 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吗?祁决沉默片刻,问道。 逗你的。苏明御出声道:我的病早就治好了, 我只是比寻常人更怕冷罢了。 黑暗中看不清苏明御的神情, 祁决只能感知到苏明御从他身侧起身, 往另一侧走了两步。 没走太远。坑底太小, 而毒蛇的尸体就在不远处。 这种毒蛇就算身体被砍下来, 脑袋也能活上几个时辰。一旦靠得太近,不小心碰到了,也会有被咬的风险。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却也听得更加清楚。 祁决听到瓶盖打开的轻微声响,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苏明御的声音很虚弱,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像怕他发现什么似的。 祁决走至他的身边,抓过他的手。 苏明御的手指合拢在一起。 祁决不由分说地掰开他的手指,拿到了一颗药丸。 苏明御自知逃不过,语气稀松平常道:治病而已。 百草仙人开出的药方只能煎服,不然也不会希望他们留在山上静养。 短短几日,苏明御就能研制出吞服的药丸? 这是什么药?祁决问道。 解药。余毒发作得过猛,苏明御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对祁决,敷衍地笑了笑:哥哥最近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 百草仙人的药方服用后会逐渐缩短病发的时间,虽然可以根治,可苏明御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医治。 他周围的人虎视眈眈,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加之去往边关,他不可能在牧云深的眼皮底下煎药。 一个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得这么奇怪的毒症。 说起来,这还是白须老妖给他的灵感。当时百花丹的毒素和他腹中的余毒同时发作,他用阴阳归气术使这两种毒素在自己的体内稳定下来。 他就已经想到了用烈性的毒药来抑制腹中的余毒。 可这样只能起到短期的抑制作用,日后哪怕他是个百毒不侵的身体也难保不会留下病根。 我记得药方中有解忧草,我最近睡不太好,分我几颗。祁决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说完此话便兀自动手,在他身上搜出了药瓶。 苏明御抓住他的手腕意图制止他。 可他的力气太过微弱,看似在抓着他,实则毫无力度仅仅是触碰着。 祁哥哥,不要。苏明御终于开口,一出声却是习惯性的命令的口吻,带着几分清冷。 他太过着急,以至语气显得有些生硬。随后他很快地意识到了这点,声音低了几分:祁哥哥,不要。 祁决没有说话。四周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苏明御却仿佛能感觉到祁决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像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祁哥哥,你听说过以毒攻毒吗?苏明御囿于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迫不得已挑了一种最为轻微的说辞:我现在就是在以毒攻毒。 祁决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 你想用这颗药丸的毒性压制你腹中的余毒?祁决的声音像隔了层冰冷的雾气,苏明御知道自己身上的余毒发作得更严重了:你当你的身体是什么,炼丹炉么? 我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哥哥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苏明御的手覆在祁决的手背上,想掰开他的手指拿回药瓶。 你可真是个疯子。祁决心疼地难以加复,却又对他无可奈何,愠怒地甩开他的手。 苏明御的手被拍在沙石壁上,先前的伤口裂开,蹭出了血。 祁哥哥,你给我吧。苏明御低声道:我支撑不了多久了。这里找不到药方上的草药,我也没带过来。不这样的话我一路上可能要时常犯病了。 苏明御的话说得艰难,语气却很温和,像在说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是因为心情不好吗?祁决无法忍受苏明御不将自己当一回事,为他找借口道: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你才打算以毒攻毒? 嗯。苏明御顺着他的话道:心痛就已经够痛苦了,若还要忍受余毒发作的痛苦,我活不下去的。 苏明御说完此话,似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只余下微弱的气息。 他的感知也变得迟钝。恍惚中脸颊上好似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祁决略带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语气却温和了许多:现在呢?心情好点了吗? 苏明御这才反应过来祁决方才亲了自己,他有点拿不定祁决此刻的态度,轻轻上去抱住了他。 祁决没有推开他,他将手覆上苏明御的丹田,强行将内力输送到苏明御的体内。 可却与往常不同,他丹田内的寒气似要破体而出,祁决的衣衫上都被沁了层薄霜。 祁决不得不以更强大的内力来压制他体内的寒毒。 苏明御伸手抚去祁决衣上的薄霜,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祁决道:我能做到的事情毒药也能做得到是吗? 你说这话我肯定会难过的。祁决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苏明御察觉到祁决的身体越来越冷,只有尚在输送内力的掌心残余些许温度。 祁哥哥,你这样做内力会损耗巨大。苏明御道:短时间内很难恢复,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4) 你要对我做什么?祁决听得好笑:我内力损耗再大,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祁决的状态却相当不好。 哪怕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很累,累到不想去思索任何问题。 苏明御体内的余毒渐渐退去,用手温暖着祁决冰冷的手指。祁决觉得很舒服,完全不想抽离。 祁决阖上了眼,四周一片黑暗,无法感知具体的时间。 待到他恢复意识时,苏明御似乎还醒着。 不冷了。祁决抽回手道。 苏明御紧挨着祁决坐着:祁哥哥,你刚才为什么亲我? 想让你开心点罢了。祁决的双手交错着叠在膝盖上,此次输送的内力超过了他的预想,哪怕休息过后,他还是觉得很累。 为什么想要我开心点? 不想看着你做傻事。祁决道。 苏明御的语气逐渐变得消沉:看来哥哥只是同情我罢了。 祁哥哥有没有这样亲过别人,叶暄文呢? 苏明御在他耳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祁决被问得心烦意乱,捧过他的脸,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没有,你再胡说。 苏明御却没有丝毫受到警告的自觉,显然祁决咬的并不重。 祁哥哥果然很虚弱,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苏明御见好就收道。 你最好是。祁决清声道。 四周一片黑暗,苏明御又窸窸窣窣地发出些动静。 祁决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苏明御因着这个吻胆子变大了起来,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挨着自己。时不时地蹭一下自己,像在寻求爱抚似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错误的,苏明御并不危险,他充其量只是只装老虎的猫。 大雨一淋,连额头画上去的王字都要褪色了。 还难受吗?祁决问。 苏明御轻轻地摇摇头。 祁决屈了屈手指,压抑住自己想顺毛的念头。 智禅大师的死祁决忽然开口道:你说过希望我放过自己。如果我和你从此毫无瓜葛,我能充耳不闻当做旁人的事看待,但既然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这种人。 如果我是这种人呢?苏明御问道。 如果是的话,我陪你回去赎罪。祁决道:人在江湖中手上沾点血是在所难免的,但你平白无故杀害了一个得道高僧,这不对。 赎罪的话肯定就要一命抵一命了。苏明御道。 如果由祁家出资,将万佛殿重建,你再诚心悔过,相信那帮僧人不会为难你的。 如果他们一定要为难我呢?苏明御似乎存心不往好的一面说:祁哥哥,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会。 苏明御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有些失神。 祁决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苏明御游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他沉默片刻道:祁哥哥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他动手吗? 为什么? 苏明御隔着衣服在祁决的腰腹处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祁决的呼吸产生一瞬不甚明显的起伏,按住苏明御的手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先前他在地牢里就是这么对我的。苏明御抱着祁决低声道:他还摸我,就摸在这里。 苏明御带着祁决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 祁决想起智提那日的异常,这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只是自己没有去深究。 苏明御那时候高烧不退,寒毒和百花丹的毒性接连发作过,智禅竟然还对他出手,真是个畜牲。 苏明御还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手贴着自己的手,似乎强行让他体会到他当时的痛苦。 这种带点委屈的撒娇实在很适用,即便祁决心里明白他是在卖乖,还是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小腹。 你那时的处境,怎么打过他的? 因为,祁哥哥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我不生气。祁决道。 我让白须老妖谎报了波斯教的秘法,结果智禅他一人偷偷练了。说来也是阴差阳错。苏明御道:不然我绝对打不过他。 那是他自作自受。祁决冷漠道:当时我竟然还看着他安葬,像他这种道貌岸然之人有什么资格入土为安。 祁哥哥。苏明御抱紧了他: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这么做了。苏明御把玩着祁决的手指。 祁决看着苏明御的样子,心中万般滋味,更多的却是怜爱与疼惜,一时无言。 祁哥哥,你又在想什么,在想叶暄文什么时候到吗?苏明御久不见祁决搭话,略带不满道。 没有。祁决道:你老误解我。 他被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来:不过,说起叶暄文,我倒真觉得他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应该是遇到危险了。 你那么担心他的安危做什么? 石板重达千钧,又离坑底相距甚远。没有支撑点,我们在底部不可能打开。只有等他通知了牧将军,我们才能脱离此地。 真的只是这样?苏明御再度重申了一遍。 不然呢?祁决轻声道:你还觉得是什么? 我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苏明御道:祁哥哥以后不许离他太近,我会吃醋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两人在坑底待了许久,祁决靠在石壁上,保存体力。 两人在坑底待了许久, 祁决靠在石壁上,保存体力。 苏明御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祁决:祁哥哥,你要不要睡一觉, 我给你唱摇篮曲。 你还会唱这个啊?祁决哧地一笑:好啊。 梦边的湖泊, 像天空流转的星河。水边的稻荷, 一望无垠地摇曳着 明明是悠然的画面,却无端有一种悲伤的情绪。 祁决问道:谁唱给你听的? 我喜欢自己唱给自己听。苏明御道。 「喜欢」和「只能」有很大的区别, 祁决知道苏明御年少时走丢过,最后阴差阳错地加入圣明教。 估计这首摇篮曲是很久以前他娘亲唱给他的。 祁决决定不在他的面前提起伤心事,绝口不提他娘亲的事。 很困。祁决轻声道, 声音里也带了种倦意。 他侧身靠在苏明御的肩上:我睡一觉。 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苏明御感受着肩膀处的重量,仿佛被一种浓厚却不沉重的爱意包围着。 许是用了太多内力, 祁决竟真沉沉地睡过去了。 苏明御自己给自己把了个脉,体内的余毒较万国光寺那会儿更严重了,所以祁决才会如此耗费心神。 但如果能借此机会牵制住祁决, 就算途中不小心出了变故,祁决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祁决会站在自己这边,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真相。 将自己和智禅大师的生死做对比,他自然会选自己。 可如果是天下呢。 祁决先前说他没有真诚过。说得不对,他真诚过, 冲动过, 可唯一一次真诚换来的却是囚禁与痛苦。 也就是那一次,他明白了自己终究是个凡人, 会因为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受伤的表情, 而忍不住去冒险。 他赌祁决会理解自己, 他从未想过祁决会囚禁自己, 更没有想到他会以穿琵琶骨的方式让他无法逃离万国光寺。 人生有多少次冲动的时刻。 祁决此刻的宽容与一切都建立在他没有威胁上。 苏明御不敢冒险, 更不敢再让自己的此次行动出现意外。 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你真相。苏明御握住了祁决冰凉的手背,话语近乎是温柔的:我也很遗憾,可惜不是现在。 叶暄文从行山中逃了出来,直至军营,夜色已深。 他找到牧云深的军帐,里头亮着灯,却不见牧云深的踪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叶暄文警惕地回过头,正是李览。 他毫无悦色地看向李览,但仍不想与其翻脸,只道:牧将军在哪? 怎么了叶少侠,那么着急忙慌的找牧将军做什么? 你将我和祁大哥困在机关林里,还在这里明知故问。叶暄文道。 你有被困在林里吗?李览像是忽然恍然大悟,道:祁少侠被困在里面了? 你不知道?叶暄文道:机关阵不就是你启动的。 我为何要启动机关阵,就为了对付你们?我还指望你们护驾呢。李览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吗?说不定就是那个人影启动的。 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一定是李览做的,叶暄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那牧将军在哪?叶暄文的声音矮了几分。 牧爱卿出城去了,他战事繁忙,可闲不下来那么久。 叶暄文眉头紧皱:既然如此,万事从急,陛下派人去救祁大哥吧。 这李览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泼皮耍赖的模样:牧家军恐怕并不听我的。况且他们一旦离开了,谁来保障营地的安全呢。 你是陛下,他们怎么会不听你的。我只要数十人就好。叶暄文急切道。 李览长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牧爱卿估计几个时辰就回来了,不如等上片刻。 可夜已深,祁大哥还在外面。 一旁的御林军护卫给叶暄文倒了杯茶:如叶少侠所说,夜色已深,那里又是机关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我们举个火把冒然闯入,恐怕会把性命搭在里面,不如等白日再做打算。 他说的并非毫无道理。叶暄文被说服了,只是心里仍有些焦虑,不由得啜了口茶。 苏明御有点饿了。 他先前从杜华城来到此地,就没怎么进食过。加上腹内的余毒发作,精力耗损大半。 原本只想扮个柔弱书生,现在倒好,不必扮了。 叶暄文虽是务虚派弟子,然其武功平平,并不可靠。 因此早在一开始,他就放出了类似壁虎的小型机关兽在墙壁上。 它们能顺着沙石壁爬到顶部,壁虎前端会吐出一种增强腐蚀性、融化墙体的胶状物质,继而用锋利的两臂切割石板。 可情况却与当初在圣明教分舵内的机关楼不同。 那里的石壁常年被腐蚀性极强的池水浸泡,早已外强中干。因此能轻而易举地被机关兽切割。 这里的石板却没有那么脆弱。 小型的机关壁虎兽虽然能腐蚀墙体,却因为规模过小,速度极为缓慢。 苏明御粗略的估摸了下时间,大概也要等到明日午时。 苏明御从怀中拿出机关扇,点了个火折。 他快速地处理了毒蛇,将蛇身放在火里滚了一遭。 烟雾只冒了片刻,祁决却警觉地醒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祁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凑到苏明御的身边,略微松散的束发垂了两络在他的肩上。 在烤蛇肉? 祁决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苏明御的耳畔,苏明御不觉得祁决是故意的,他可能刚睡醒,做事完全凭着本能。 但这么近的距离,他的声音就像贴着自己的耳朵,苏明御的耳根不自觉地开始发热。 你怎么那么贪吃啊。祁决的声音低低的,一句短短的话顿了又顿,尾音还带着点慵懒,颇有耳鬓厮磨之感。 苏明御轻轻吸了口气,将蛇肉递到祁决面前:你要吗?祁哥哥。 焦味和熟肉的味道飘荡在祁决的鼻间,有点刺激。祁决终于彻底清醒了,神色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不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很饿吗? 嗯。我饿死了。苏明御钻进祁决的怀里。 祁决自动脑补了一出颠沛流离的大戏,看向苏明御的眼神愈发怜爱。 苏明御将就着吃了点,碾灭了火折,轻手轻脚地抱住了祁决。 他的头埋在祁决的颈窝里,像极了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 你是不是有点怕黑,要不把火点上吧。祁决道。 不能点太久,这里空气太少了。苏明御道。 你应该有办法出去,不是吗?祁决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头发:你方才不是拿出了机关扇。 其实我一开始就已在用小型的机关兽切割顶部的石板了,只是它的规模太小,切割的速度过慢。苏明御轻声道:如果叶暄文不能尽早赶来,至少也要等到明日午时。 这里的空气应该能挨到明日午时。祁决道:叶暄文估计赶不回来了,他的处境想必比我们更加危险。 祁哥哥。苏明御不满地叫了一声。 嗯,我不说了。祁决道。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我只是叫叫你而已。苏明御一脸无辜。 祁决: 祁决不说,苏明御反而越说越起劲。进而分析道:李览等人不会武功,应该不是叶暄文的对手。 祁决不太认同苏明御的想法:叶暄文心思单纯,容易轻信他人。 心思单纯,原来祁哥哥是这么看待他的。 祁决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无奈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心思单纯,那不是恰好符合祁哥哥的口味,你不就喜欢这一类的吗? 我喜欢你这一类的。 此话太过肉麻,祁决说不出口。 祁决不像传统意义上痴迷武学,不食人间烟火的剑客。他在感情方面并不迟钝,甚至有些自学成才。只是如此直白的过分的情话不太符合他的审美和作风。 他沉默着,道:也不完全是。 他看着苏明御,脑海里浮现出了些许顾青衣的影子:先前是有点。 后来呢。 被苏明御逼问了那么久,祁决有意扳回一城:后来幻想破灭了,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苏明御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就着他的锁骨咬了一口。 是你让我说的。 我没让你说这些。苏明御委屈道:祁哥哥,你怎么这么坏。 祁决摸了摸锁骨上的牙印,没说话,任由他倒打一耙。 苏明御见他不吭声了,小声地「忏悔」道:痛吗,祁哥哥。 苏明御咬的不痛不痒,可他低声下气的模样让人感觉额外顺心。 你说呢。祁决淡淡地接了句,听不出喜怒。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5) 苏明御果然有些慌了神,低声道:那我帮你舔舔。 不得不说,苏明御小心翼翼的行为取悦到了祁决,他正打算不再追究先前的行为,微麻带点酥的触感在他的肌肤上蔓延。 祁决明知道苏明御是故意的,还是被撩起了火,拽着苏明御的衣角将他微微拎离了自己的怀里:够了。 哥哥,你不喜欢吗? 这里的环境不太好,我怕我会缺氧。 苏明御轻轻地挪了下位置:哥哥,我想早点出去了。叶暄文怎么还不来? 祁决: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宝贝们,给你们发点小红包 新的一年天天开心,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你就那么相信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吗? 一夜很快过去, 还没挨到缺氧的时候,机械壁虎兽切开了石板,空气和阳光透了进来。 祁决从机关兽挖通的通道口出去, 用手遮住刺眼的光线, 将苏明御拉了出来:上来。 好呛, 哥哥。 粉尘纷涌而至。 祁决将自己身上的沙石碎屑拍尽,又去拍了拍苏明御衣上的。 这里的机关阵被人启动了, 异常危险,你祁决的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 若论机关术,恐怕世上没几人比苏明御更懂得其中的门道, 更毋须提让他跟着自己。 苏明御果然轻车熟路地带着祁决走出了行山。 祁决的心底却冒出了疑问。 既然他那么懂得机关,先前为何要置自己于险境,这样推算, 倒像是想故意进入陷阱之中。 但他们刚刚和解,气氛正好,不适合问这些。祁决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祁哥哥,你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有吗?祁决有点惊讶于苏明御对自己的了解。 祁哥哥,你一路上经常分心, 你自己没有感觉出来吗?苏明御换作一副轻松的口吻:要不是有我在, 你都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了。 那,谢谢你了。祁决看着苏明御浅浅的笑, 眼里盛着温暖且柔和的光。 苏明御的心脏漏了一拍, 转身轻咳道:祁哥哥现在也学会用撒娇来蒙混过关了。 祁决觉得无奈:我哪有。 前方不远处就是军营, 祁决示意苏明御安静些, 拉着苏明御混入营内。 按照他的话说, 若是和李览直面冲突,不单会被他打马虎眼推延时间,叶暄文可能还会被转移位置。 李览毕竟是个皇帝,虽然是个落魄的流落边关的土皇帝,也不好抓起来严刑逼供。 倒不如先去找到叶暄文。 关叶暄文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要么是军营里为数不多的空营,要么是李览自己的营帐或御林军护卫的营帐。 以李览这么心高气傲的性格,不会让叶暄文这样的下等人和自己一处待着,御林军护卫的营帐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两人绕到帐后,听到里面毫无动静,便闪身入内。 帐内十分昏沉,只有外头的阳光透过厚厚的帐布照亮些许视野。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苏明御走上前,很容易就顺着酒气的来源找到双手被反捆,绑在炕台上的叶暄文。 炕台里的火早已熄灭,满脸土灰色的叶暄文头靠在冰冷的炕壁上,睡死了过去。 醒醒。苏明御推了推他。 叶暄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视线瞥到他身后的祁决,低声唤了句:祁大哥。 祁决动手给他松绑。 叶暄文挣脱麻绳,眼神殷切地望着祁决:祁大哥,对不起我没有赶到你没事真好。 苏明御看向他:你喝酒了? 没有。叶暄文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他现在更在意另一点:祁大哥,他不是杀了智禅大师,你怎么 那是个误会。祁决一言避过,日后有机会再细说。 叶暄文能感觉到祁决有些愤怒,只是面对自己没有表露出来,就连这种浅在的情感他都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是他本身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还是不愿意向自己倾诉。 叶暄文一时失神。 苏明御将祁决拽到自己的身边:外面来人了。 祁决沉下心来,果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御林军护卫的声音更近些:牧将军为何今日要来小人的营帐里看看。 喔,先前你的这个空营是囤放军资的,但近日有样东西不见了,我想是不是当初没有搬干净。 这样,大人稍后等等,小人先去收拾收拾。 何必收拾。都是自家兄弟,不见外。 牧爱卿豪爽,却不知下人住的地方肮脏得狠,怎好污了你我的眼。还不快去。 是,是。 御林军护卫先行一步赶到了营帐内,看到祁决和苏明御愣了愣,这短暂的错愕并没有维持多久,他很快便道:祁少侠你总算回来了。 这亲昵的语气仿佛先前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毫无干系。 牧云深和李览此时正踏入帐内。 牧云深看到此番情景,笑道:我去杜华城打了一小仗,回来怎么这么热闹。 祁大哥昨日被困在行山的机关阵内,我回来想找牧将军您商量对策。叶暄文看了看李览,顿了顿,指向御林军护卫道:谁知道他在茶水里下了药,还把我绑在这里。恐怕林中的机关阵也是他打开的。 叶少侠,你昨日喝酒喝糊涂了吧。护卫不紧不慢道:明明是昨夜你找小弟喝酒,不胜酒力耍起了酒疯,小弟怕影响不好,才把你暂时安排在我屋内。至于祁少侠,我们说好了等天亮便去找他,可我叫不醒你啊。 我昨夜明明没喝酒。叶暄文红着脸反驳道。 你看看你满身的酒味,像从酒缸里捞出来一样。李览掩着鼻子插话道。 你,你们。叶暄文气恼之余却又百口莫辩。 苏明御早在方才询问叶暄文后就猜到会如此,并不意外。 李览他们早就提防着这一手,祁决自知纠结于此毫无益处。 祁决道:我们进入林中后,机关阵被莫名开启,恰好就在陛下和你的随从离开后不久。 那只能说明我家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御林军护卫道。 是么?祁决冷笑一声,还未等他接上后面的话,苏明御打断道:机关阵所在之地,大概只有这位将军和巡逻此地的将士知道。这样看来,昨日一事只能归结于巡逻此地的将士监管不力。 牧云深被苏明御的话点醒了,想起自己曾私下带李览去参观过此地。在行山巡逻的将士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自然懂得轻重,更没必要和素未谋面的祁决、叶暄文作对。 可 牧云深脸色沉了下来,停顿片刻后顺着苏明御的话道:机关阵乃军事重地,他们疏忽职守,理应受罚。 机关阵的调控地在极为隐蔽的场所,不派人驻扎反而是最好的保护手段。 巡逻行山的将士一日也只能经过几趟,更不会盯着此地。此番处置相当不合情理。 牧云深自然知道,只是他只能顺着台阶下。若深究下去,将他们拉出来挨个询问。不说挨个询问,当初他带李览参观时,也有其他将领在,到时必暴露无遗,李览恐怕下不来台。 而自己,又该如何处置他。 苏明御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帮他拿定了主意。 李览原以为苏明御和祁决是一丘之貉,这般看来倒是顺眼多了。 只有祁决垂着眼眸看了苏明御一眼,他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御林军护卫得了便宜还卖乖,追上祁决道:祁少侠,走得这般快,不随牧将军去看看热闹吗? 祁决停下脚步,衣袂被猎风吹得盈盈作响,他转身拎起护卫的衣襟,沉声道:以后再随便喂别人喝酒,见一次打一次。 护卫的双脚浑不沾地,四下无人,心里不免开始犯怵,他直觉祁决在借自己撒气,却不敢多话。 苏明御隔着几个营帐的距离,看着牧云深正在以军法处置那些将领。 那些将领的脸上俱是怨言,没人愿意背锅,更何况是一口黑锅。 苏明御远远地望了眼,也没在人群中见到牟副将和淮老将军的身影,转身离开了。 此时尚未完全转春,尤其是边关之地,仍留存几分冷意。 祁决在帐中喝酒,喝到一半时苏明御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他走到祁决的身边坐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喝了一口。 祁决侧身拿了口碗放在苏明御的面前,漫不经心地将酒壶夺了过来。 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苏明御目光清明地望着他,他的声音很清冷,只有在说到哥哥二字时无端带了几分软糯。 祁决的酒意上了两分,气也消了些。 他仔细地打量着苏明御,末了清声道:我不生你的气,我只怨我自己。 是因为我无法让你安心,所以你才要帮着李览,卖他两分人情。你觉得我们没有办法对付他是吗? 李姓乃大梁皇室之姓,又是牧云深的座上宾,皇城爆发内乱,政权颠覆,你早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 不对。苏明御轻声道:我只是让那位将军自己做决定,他不愿意查下去,就算我们知道真相又如何?如果我们逼迫他查下去,结局也不会太好看。 我不在意好不好看。祁决道。 苏明御有意引导牧云深顺着自己的台阶惩罚边关将领,在边关这种艰苦卓绝的战场,只能靠军队和自身的信仰来支撑,越是这样一个场所任何一个小小的不公都会被放大。 他不在意真相,这是逐步架空牧云深的最好办法。但他在意祁决。 他顿了顿,开口道:祁哥哥,我错了。 帐内陷入一片寂静,良久后,苏明御听到祁决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似叹息般。 他抬手,手心覆上祁决的手背。 祁决早知如此,他已不怪苏明御,他只是有点迷茫。为看透牧云深的迷茫。 他不是大梁国的牧将军,他只是李家皇室的牧将军。 而李览,这样一个人,真的值得那么多将领抛头颅洒热血吗? 赔上性命守护的却是这样一个朝廷,多么可笑。 祁决早就明白了,他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加清醒,他只是 祁决本是不易醉的,如今却觉有几分朦胧的醉意。他松开握着酒壶的右手,指尖垂下时碰到了那块冰凉的玉佩。 他想起自己跟苏明御讲过的故事,但又不只是一个故事,自己的祖父确实希望他能做一个处事决绝之人。 那么自己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苏明御握着祁决的手心渐渐收紧,嵌入他的指缝: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我们只能尽力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不是吗? 祁决回望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眼神中除了温柔深情外,还有思虑。 像躲进苏明御的眼睛里,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李览改变不了,牧云深又是个愚忠之人。 可如果除掉李览,大梁有那么多的王爷,哪个不比李览强。 如果除掉李览。 他的心里甫一冒出这个念头,便如烈火焚林般不可收拾。 同样是李家的天下,牧云深此人不过是愚忠。 有恩于他的是前梁王李庸。 李览一死,不论是李家的哪个王他都会尽力效忠。 那么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祁决心里拿定了主意,神情也豁然开朗了。 嗯。祁决回手握住苏明御:我想通了。 那就好。苏明御道。 你怎么不问我想通了什么? 不必问。苏明御道。 因为无论是祁家还是雾山派,交好的永远是大梁的王。 因为无论如何你都不会站在我这边。 祁决疑惑地挑了挑眉,随即一笑道:你就那么相信我们之间心有灵犀吗? 苏明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哥哥。 苏明御叫了一声没了下文,祁决见苏明御拿过自己放在桌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按住他的手:有碗还喝我的做什么? 哥哥的口水香甜一点。 少恶心我。祁决看着苏明御,被他逗笑了,苏明御心中郁结,借着唯一一口酒劲搂过祁决道:哥哥不愿意和我共用,就嘴对嘴喂我。 我不要嘴对嘴喂你,我要面对面上祁决咳嗽了一声。 他贴着苏明御的耳朵说,没说完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苏明御笑道:哥哥对我开黄腔。 我没说完,你自己瞎想的,能怪我么? 哥哥就想想吗?什么时候行动? 少来。祁决推了苏明御额头一下。 对了,牧将军说昨日杜华城内黄岐军尽数歼灭,明日顺带着设宴为我接风洗尘。苏明御这会儿倒听话了,道:哥哥,你说我应该去吗? 为何不去?祁决道:有我在,你怕这是鸿门宴? 苏明御轻笑了声,道:我不怕。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嗯。对你,它一辈子都会是温暖的。祁决轻声应道。 最后还是没用上那口碗, 苏明御挨着祁决黏黏糊糊地喝完了那壶酒,还得意洋洋地说省去了洗碗的功夫。 我更愿意洗碗。祁决毫不留情地说道。 祁哥哥就喜欢提起裤子不认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苏明御委委屈屈道:刚才不是还喝得很开心。 你的比喻可以更离谱点。祁决动了动大拇指和食指, 捏了捏苏明御的脸。 他收起桌上的碗, 帘帐外传来些许动静, 片刻后,几缕阳光顺着被掀起的帘帐照进帐内的白石地上。 为首的将士看向苏明御的书生打扮, 道:牧将军已派人去腾置军帐,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祁决道:不必了,他跟我睡。 那个将士看了看他, 道:祁少侠和这位公子交好也无妨,不过我们这里还有几处空营, 不用委屈你们挤在一块。 哦,这位弟兄你误会了。苏明御客气地答话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若独自一人入睡, 一旦发生敌情,必然命丧刀剑之下。在这里有祁兄照应着我,也好安心些。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强求了。 那将士说完后退了出去。 祁决看了苏明御一眼,道:说谎也不打个草稿。 我这也是为了哥哥的清誉着想。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6) 祁决听了他这番话, 以为他真的在意这个:我既然说了你跟我睡, 就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苏明御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他摩挲了下指尖, 转身继续帮祁决生起了炉子。 边关条件不算好, 祁决一个人睡的时候直接睡在木板上, 但现在有了苏明御, 他不确定苏明御能不能适应, 还是在木板上铺了层薄薄的褥子。 虽说住一间,傍晚时分,几个将士还是帮忙添置了一张木塌。 苏明御解开衣带,甩在那张空置的床塌上。 塌前的青灯昏暗,帐外还有依稀说话的声音。 祁决靠在塌前,被褥被他的膝盖支起一个弧度。他的手随意地搭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想事情。 牧云深要等边关稍稍稳定后才能护送李览进京。 在这期间就算有战事也不会让李览陷入险境,除非烟云城失守,此地的军营被敌军突袭。 祁决自然不会做有损大梁国土之事。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李览,还需等待时机。 苏明御掀开被角,钻进被里,只有靠近祁决的那一侧有点温度,床沿冷得像附了层薄霜。 祁哥哥,抱我。苏明御在祁决耳边道,却不等祁决行动,自己倾身搂了过去。 祁决依言抱住了他,道:也没那么冷。 你怎么那么爱撒娇。虽是抱怨,祁决的声音却显得又绵又软,浸满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爱意。 因为很温暖。苏明御窝在祁决的怀里动也不想动,懒洋洋地吐出了这个理由。 温暖? 嗯。苏明御低声应道,语气里近乎是带笑的:祁哥哥的怀抱很温暖。 我很喜欢。苏明御轻声说完,锢着祁决腰间的手渐渐收紧,顺势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祁决的耳根微微发红。 也只有你觉得我的怀抱是温暖的了。祁决杀过不少人,虽然都是些大奸大恶的人,但杀过人的人心肠就是冷的,他早已自觉不是温良之人。 难道不是吗?苏明御轻声问道,却不指望他回答。他用力捏了捏祁决的手指:祁哥哥是觉得自己的杀业太重吗?那我的怀抱应该也是冷的,祁哥哥感觉冷吗? 苏明御温热的气息喷吐在祁决的耳畔。他的眼睛似漾着璀璨了万年的星光,却并不喧腾。 反而显得很静谧,仿佛一个宏大而平静的夏日夜晚,青草散发着泥土的芬芳。那亘古不变的味道,令人安心。 不管你杀业有多重,我都会保护你。苏明御拥紧了祁决,承诺竟也说出几分诀别的味道: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你是我在世上最想护住的人。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的怀抱是冷的。 嗯。对你,它一辈子都会是温暖的。祁决轻声应道。 苏明御觉得自己今夜像醉酒了般,身体微微有些发烫,酒酣耳热之际,鼻间却一直萦绕着祁决身上清冷的味道。 它并不突兀,温柔地包裹着自己,温暖又熟悉。 直到太阳升起,还有种恍惚是梦的错觉。 醒来时,祁决已不在帐中。 虽说除掉李览要等待时机,但等待的过程中到底会心有挂念,祁决醒得格外早些。 他亲了亲苏明御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步出帐外。 天高气冷,御林军护卫在远处的营帐内远远地望见了祁决:大清早地起来了,怕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昨晚半夜的时候,他们的帐里有啥动静吗?李览问道。 没,没什么。御林军护卫先前被祁决这么一警告,心里还泛怵。加之练武之人内力深厚,离得太近了会被察觉。他昨夜只在几米开外听了一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不过如果发生那种事情,动静应该挺大的。御林军护卫确信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奇了怪了,他们非要一个帐篷里睡觉,我还以为有什么关系,难道真因为新来的这个书生文弱不会武? 不过祁决对他没什么防心。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此人拉拢过来。护卫出主意道。 就按你说的办。李览顺着他的话道:此事朕就交给你了,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是。 祁大哥,我有事跟你说。叶暄文拢了拢被寒风吹起的衣襟,脸被冻得微微发红。 祁决看了他一眼道:去帐里说吧。 祁大哥,昨夜我看见李览旁边的侍卫鬼鬼祟祟地守在你们帐外。叶暄文的声音逐渐变低:我没敢上前说,但他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委屈他们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祁决冷笑一声,道:这种祸害,我早晚要将他们都除掉。 祁大哥,你会怪我吗?叶暄文小声道:昨晚我明明可以去制止他的,但他离得比较远,也不能证明他就在偷听。我怕被他倒打一耙,我 不会。祁决道:你别想太多。 祁决了解叶暄文的性格比较弱势,对他的期望从来就不高。更别说怪罪他了。 叶暄文却不这么想:祁大哥,你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在怪我。 我真的没有怪你。祁决淡声道。 你过于在意我的想法了,其实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祁决按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要坚持自己的立场,知道吗? 我我知道了,祁大哥。 嗯。 苏公子醒了? 苏明御系上外衣,见御林军护卫从帐外走了进来。 他手上挂着军中的饼食,手里还端着一盆面巾水。 我来吧。苏明御伸手接过。 护卫干笑两声道:苏公子仙姿高彻,一看就是风尘外物,为何来这边关之地受苦。 苏明御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驻了两秒,护卫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仿佛被人看透了般。可他的目光却没什么侵略性,可能是因为那双眼睛过于好看。 家中惨遭流匪,举目无亲,只好来此地投奔旧时故友。 护卫回过神来,道:我看公子的样貌,是个读书人吧。 在下家境贫寒,早年读过几年书。几次应试都接连落榜,更别说进殿试了。 公子有意仕途? 读书人哪有不想平步青云的,奈何鄙人才疏学浅。 非也,公子早年命途多舛只是时运不济,如果圣上有意抬举你,还怕日后没有出头之日? 苏明御轻笑一声,道:大人还请明示。 你与那祁少侠关系如何? 情同手足。 既然如此,此事就好办了。护卫道:只是不知苏公子是否愿意为了前途自断手足。 苏明御会意道:此地不太方便,大人不妨跟我出去细说。 也好。护卫道。 那人同意了吗?李览看向御林军护卫,后者行色匆匆地步入帐中。 陛下,你得赶紧准备动手了。御林军护卫放下佩刀,一脸急迫道:那祁决早就暗地里准备着想先下手为强了。 他跟你说的?李览追问道。 苏公子说不出意外,祁少侠十日之内就要你人头落地。 李览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心中不免慌张了起来:我早就知道先前没有除掉祁决,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那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莫慌。御林军护卫喘了口气,接话道:我跟苏公子说了我们的打算,那苏公子不光答应了此事,还为我们筹划好了行动。 他怎么说?李览忙追问道。 他说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祁决,就不能在这军营之中。他一旦死在牧云深的眼皮底下,反而不好交代。 那依他的意思? 最好能把祁决带到战场上去,趁乱对他动手。到时候祁决死于敌军之下,也显得合情合理。 可他要是不愿去怎么办? 这就要皇上你找个理由去一趟前线了,你要是去了,祁决本就是来边关护送你的,他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脱不去。护卫道:苏公子说到时候他会配合我们给祁决下迷药,保证万无一失。 不过护卫的话音一顿。 李览问道:不过什么? 到时候还得陛下您自个找个时机离开牧云深的视线,如此才方便动手。也不要安排旁人跟着自己,只带着苏公子去。祁决不放心他,一定会跟来。 李览意会道:旁人难免会走漏风声,自然不能跟着我。可连你也不能跟来吗? 护卫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陛下你要如何找个借口带苏公子离开? 这李览犯了难。 陛下只有假意看上苏公子,寻个借口和他私会,才能方便带他走。既是私会,陛下怎会带上我。护卫道:到时祁决不放心苏公子,那他也肯定是偷偷摸摸地跟上你们,这样一来他就算失踪了,也跟陛下毫无关系。陛下可以彻底摆脱嫌疑。 看不出来这苏公子心还真黑。李览道:他如此助我,想要什么? 自然是要讨个功名了,试问天下的寒门书生哪个不想入朝为官呢。护卫想了想,又笑道:不过他到底是个迂腐之人。苏公子说他只能帮忙下药,动手一事,还是要看陛下自己。 读书人的手上沾不得血腥也正常。李览嗤笑道:我会体谅他的。 陛下向来心胸开阔。护卫赔笑了两声,犹豫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苏公子说希望陛下能在这白纸黑字上盖个章。 李览拿起素纸端详片刻,无非就是些讨功封赏的场面话,冷笑道:他还怕我耍赖不成。 李览翻了下床底,将破旧的包裹打开,又翻了好几层才拿出逃难时匆忙带上的玉玺。 他就着印泥沾了两下,用力按了下去。红印晕开,力透三层纸背。 第94章 祁决感觉自己有几分醉了,明明没喝酒,心里却飘飘忽忽的。 午后阳光刺目, 远处尘土飞扬,马蹄声踢踏不停。 苏明御眯了眯眼,见一支长长的军队由城门口入, 浩浩汤汤地绕向军营后方。 看来边关另有喜讯。四下无人, 苏明御将下巴垫在祁决的肩上, 悠悠道:我还以为今日的晚宴专为我一人而设,想来就有些不合常理。 这下你总该放下心了吧。祁决看向他。 我一直都很放心啊。苏明御挑了挑眉:祁哥哥都说了会保护我, 我怎么不放心了。 祁决轻笑一声,没有揭穿他。 马蹄声不绝于耳,激起的尘土四散飞扬。祁决放下帘帐, 往里走去:边关的酒烈,你酒量不怎么样, 晚上少喝些。 我来到这里,他们待我客气点,无非也是和祁哥哥一样算作客, 大概推辞不过。苏明御应道。 他快走一步,反手撑在木制桌案上,挡在祁决的面前,仰视着他:不过祁哥哥千杯不醉,哥哥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明御的声音咬得又清又软, 明明是挡在他的面前, 由下而上望的目光中却带着点祈求和示弱,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适。 千杯不醉明显带了夸大的成分。可祁决被人这么一夸, 又是心上人, 怎么也不好说自己酒量平平。 加上自己酒量本身就不错。一杯的量能往百杯说, 百杯的量能往千杯说。 好, 我替你挡酒。祁决应道。 祁哥哥真好。苏明御带着祁决的腰, 在他耳边绵绵地亲了一口。 祁决微一低头就能看见苏明御清亮盈光的眼眸,颇有些心神不定地移开了视线。 苏明御抓着祁决的手,还未把玩多久,就感觉祁决压低了身体,轻轻地抱住了自己。 他的动作虽不蛮横,却显得尤为亲密。 苏明御抚摸着他的指缝,鼻尖在他身上嗅了两下,感受着萦绕在他鼻间的清冷的味道,似朝露中带着淡淡的松花香,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明御。祁决轻声开口唤了他一声,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清透,像清水中洒了一把细沙,呼吸也显得有些不稳。 祁哥哥,你通常都叫我名字,我还以为苏明御轻声道:你不喜欢这么叫我。 还不是因为你之前经常犯浑。祁决惩罚性地咬了苏明御耳朵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祁决的错觉,他总觉得苏明御的身体很敏感。怕冷,怕痒,痛苦的时候脸色会变得很苍白,还会冒很多冷汗。肤色看上去很正常,却很脆弱,一点点的刺激都会变红。 可他的内心却极少对外界做出反应,依然独自按照自己预设的道路前行。 很少有人的身体和思想会隔绝到这种地步,是药物的影响吗? 这就是炼丹炉吗? 祁决用手指轻轻捏了捏苏明御的脸颊,那白皙的肤色上立刻泛了点微红。 祁决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痛,被自己莫名想起的笑话般的比喻逗得心脏都产生了微麻的痛感。 他侧过脸温柔地亲了亲方才指尖用力的地方,似安慰般。 苏明御被亲得很舒服,却不忘反驳他先前的话:我惹到你的时候你理都不会理我,只有在作弄我的时候你才喜欢全名全姓地叫我苏明御。祁哥哥就是那么 苏明御没将恶趣味说出口,顿了顿,斟酌地选了个不太贬义的形容词:幼稚。 祁决心中的怜惜瞬时下去了一半,微微蹙了蹙眉看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小心眼。 未等苏明御接话,祁决又开口道:闭嘴。不准翻旧账。 祁决的一句闭嘴说的四平八稳,明显不是生气的语调,却带着不容置喙和你不许跟我唱反调的任性。 苏明御忍不住笑了:祁哥哥你好凶啊,虽然我有点不想说,但你这样很像气急败坏的反派 苏明御的话没说完,祁决就堵住了他的嘴巴,他被亲得头脑有些发涨,手却紧紧扣着祁决的手腕。 祁决略带不悦地挣脱了下,伸手捧过苏明御的后脑勺继续亲他,动作转换得太快,重心有些不稳。 苏明御趁机翻了个身,手撑在祁决身边的桌案上压着祁决亲。黑发有几缕垂在他的耳边,撩得他心里发痒。 祁决感觉自己有几分醉了,明明没喝酒,心里却飘飘忽忽的。 落在唇上的吻既轻且温柔,似乎连带着身体都有了点反应。 但他不太喜欢被人压制的感觉,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哪怕是喜欢一个人,也必须是我疼爱你,我占有你。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7) 祁决轻轻推了推苏明御,没推开,便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苏明御有些吃痛,停了下来,略带委屈地看向祁决。 祁决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想到什么拒绝他的理由,只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被人看见不太好。 果然,苏明御并不吃这一套:你想拒绝我也不用找这种借口。 他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我喜欢在祁哥哥怀里,祁哥哥不喜欢吗? 你祁决很想说你明明都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可换个角度,说是在自己怀里也没错,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敏感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这种事感到头疼。 是我的错。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手臂:还疼吗? 疼。苏明御抱着祁决,将手臂伸过去,看着祁决低垂着眼眸对着他手臂上的红印轻轻吹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杨。 日暮降临没多久,外面便热闹了起来。 边关条件艰苦,哪怕是将军营设在城中,也不会大摆设宴,只有几名主将于一个帐内聚酒,权作设宴。 前些日子战事繁忙,就连歼灭了杜华城内的黄岐军都没好好庆祝,没想到赶到了淮老将军得胜归来。牧云深朗笑道。 座下的将领虽胡须发白,却精神矍铄,对着牧云深恭敬地敬了杯酒。 淮老将军今朝回营,恰逢陛下摆驾此地,不免也是一种缘分。 京城一事略有耳闻,陛下受苦了。淮昭举杯对着李览敬了一杯。 李览虽行事作风不端,但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虚与委蛇一套倒是会的。 推杯换盏间寒暄得差不多了,才提到了祁决,顺带着提到了叶暄文和苏明御。 牧云深介绍道:这位是祁少侠,就是他护送的陛下来到烟云城。 淮昭为人颇为豪放,走至祁决面前敬酒,又顺道敬了叶暄文一杯。 几杯烈酒下肚,他的步伐已有些不稳。身形略带摇晃地走到苏明御的面前。 帐内虽点了许多盏烛灯,到底不能将整个军帐照彻。 此刻淮昭看着苏明御的脸,眼神微微错愕。 苏明御倒是礼数周到地跟他碰了碰酒,酒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淮昭回过神来。 苏明御体贴道:淮老将军先前饮了那么多杯酒,就不必对晚生客气了。我干了,您随意。 淮昭连连应了两声,依他的言少喝了几口。他心神一振,起身时酒意全无,心事重重地回到座席,只是不浮于脸上。 苏明御的话像提点般,他回到座席后并未像往常般纵情豪饮,而是尽力地保持大脑的清醒。 李览为了给自己和苏明御之后的「私会」铺垫,时不时地对着苏明御敬酒,言语中对他颇感兴趣。 牧云深亦对苏明御这个中途加入,身份不明之人心怀芥蒂,席间多次借酒套他的话,都被苏明御完美地应答了过去。 甚至都没套出苏明御和圣明教有何关联,只知道他是个长期未高中的落第书生。 祁决为免麻烦,也没揭穿他的身份,只是默默地帮他挡酒。 几个时辰过去,祁决也说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再好的酒量也有了几分醉意。 陛下,老臣先告辞了。老臣也告辞了。 席间的人渐渐散了。 祁决靠在苏明御的身上,他并不像寻常醉酒了的人般撒酒疯,只是亲昵地抓着苏明御的手,看上去颇为依赖他。 叶暄文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祁决和自己说苏明御杀死智禅大师的事情另有隐情,但他依然不相信苏明御。 退一万步说,哪怕苏明御是好人,他也不能容忍祁决和他如此亲近。 苏明御低声道:祁哥哥,不要为我挡酒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祁决小声地辩解道。 苏明御很想笑:但是我想喝酒了,让给我喝好吗? 好吧。祁决将酒盏还给他:你少喝点,我不想背着一个醉鬼回去。 我送祁大哥回去吧。酒席上的人散了大半,叶暄文走到祁决的面前,伸手就要扶他。 我不要你送。祁决轻声却坚决地拒绝了,看向苏明御道:我要你送。 好,我送你回去。苏明御应道,蹙了蹙眉:你真的喝的太多了。 祁决没有如此拒绝过自己,哪怕是喝醉了,叶暄文都觉得难以容忍。 他脸皮本就薄,就算心有不甘,也还是先回去了。 苏明御抱着祁决,显得有些吃力。 我来帮忙送祁少侠回去吧。淮昭搭话道。 有劳淮老将军了。苏明御客气道。 淮昭只在一旁虚扶了两下,祁决虽然喝醉了,行动却并不困难,反而挺正常的。苏明御先前表现出来的吃力,大概只为掩人耳目。 三人离开牧云深的军帐,淮昭就放心地把祁决交给苏明御。 可祁决到底是个醉了酒的人。他行走是挺正常,手上却不安分。 先是拉着苏明御的衣袂,转而觉得不顺手,便拉着他的腰带。可没消停一会儿,他又觉得腰带不够长,伸手便要帮他解得更长些。 哥哥,别动。苏明御的耳根染上了一层薄红。 祁决倒是依言没再动了,不过只维持了片刻。 苏明御的脸有点发烫,怎么说淮昭也是他的长辈,他不知多久没在别人面前如此窘迫过了。 想不到祁少侠喝醉了如此恣意。淮昭哈哈笑了两声。 可能喝醉时候的自己都不像自己吧。苏明御颇有些无可奈何。 淮昭想帮忙扶祁决一把,谁知被他用极大的力气甩开了,干笑几声道:他还挺认生。 是啊。苏明御将祁决半搂半抱回去,抱到了床上。 哥哥,来,喝一碗醒酒药。苏明御看着祁决喝了下去,默默地替他盖上被褥。 淮昭在帐帘处看了眼,起身走至苏明御的跟前,行礼道:老臣拜见世子殿下。 第95章 祁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擦过苏明御的眼尾,无声地拭去他眼角 淮昭特意压低了音量, 说完后还往床塌处望了一眼。 苏明御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他喝了助眠的汤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淮昭站起身, 道:京城一事, 我原以为是城外宁王李玉宣蠢蠢欲动, 乘虚而入,不曾想我大萧还有光复之日。 想到旧日之事, 淮昭不免老泪纵横,苏明御拿了张布帕帮他抹泪。淮昭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很快便止住了心中的感伤。苏明御这才道:现下朝堂根基不稳, 一切都还难说。 淮昭心里也明白,李览手上还有牧云深这张后牌, 否则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边关。就算没有李览,各个诸侯王也都不是吃素的。 哪怕大萧王朝的后人是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大梁的拥护者眼中终究是名不正, 言不顺。 此时如果各路诸侯借机发难,不光师出有名,还可以以李览已死为由,借机夺取皇位。 苏明御的心中不是没有这层考量,才会将大量兵马留于皇城。 淮昭看了看苏明御, 明白了眼前这个殿下来此地绝不是为了简单的叙旧。 要想夺回大萧的所有国土, 压制各路势力,必须要有足够的人马。 此刻最能借用的力量反而只剩下昔日在大萧王朝为将的自己和牟商平。 殿下来此地可是为了兵符? 是。却也不仅仅是为了兵符。苏明御压低音量道:边关十二座城池, 我想攻占黄岐军的盘踞之地, 逼他们受降。 他如玉般清透的声线在夜中似月色般平铺流淌:这样边关才有余力调出兵马。 淮昭长叹道:殿下, 此地的情况恐怕比你想象的要错综复杂得多。 苏明御静静地看向他, 在等他的后话。 淮昭道:牧云深看上去没什么城府, 实际上他一直把牟商平安排在最为偏远之地,商平的手中只有一万人马。打的多半是巷战。 牧云深一边提防着黄岐军,一边又防止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不稳。边关一直稳定不下来,李览的朝廷拨款不力是一方面,这也是另一方面。 淮昭长吁短叹道:而我虽然留在他的身侧,手中并无实权,手下还有一人监视着我。 苏明御听他这么说,判断道:不过相比于牟副将,他还是更相信你。 大概是因为我年事已高,想造反也没个力气。可是他并不全然放心我。淮昭道:如果他出事了,首选的继位人自然是秦城。 秦城此人如何? 秦城此人行事激进,并不是个合格的将领。淮昭道:不过此子乃将门之后,一身功夫颇为了得,当年进攻烟云城,他一人冲进百人阵中取下黄岐军副将张彪的首级。 苏明御沉思片刻,道:牧云深定然知其秉性,如此还打算将重任交付于他。恐怕不光是因为他手下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与牧云深的交情不浅。 正如殿下心中所想。秦城虽是将门之后,然年少气盛,当初在军营之中,其他副将都不怎么看好他。只有牧云深一人予他精心栽培。淮昭续言道:直至攻占烟云城立功后,他在军中的地位才逐步稳定下来。 如此,倒不是个难对付的人。苏明御淡声道。 淮昭知道苏明御的心中已有了主意,但既然没跟自己说,想来此计也用不着自己。 他为人虽豪放,做事却向来熨帖,没有追问下去,跟苏明御聊起了旧事。 当年李庸将我和牟商平留下,只因当朝人力缺乏,急需将良之才。又逢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许多前朝旧臣也被留了下来。 淮昭和苏明御寻了偏处坐下。 苏明御亲自起身为淮昭倒醒酒茶,淮昭受宠若惊,连连推辞,最后还是推辞不过,恭敬地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苏明御接话道:李庸的想法本来没错。可惜根基稳定后,想要除掉他们抑或是卸权是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李览又不擅理政事。 说不擅理政事话语之中还是留了几分余地,李览这几年纵情酒色,荒于政事是大梁朝堂上下众所周知之事。 且不说这些前朝旧臣有忠于旧主者,但凡是新任为官,还有几分少年志气的人都对李览的行为颇有微词。 李览暗地里知道了这事,夜间时常从温香软玉中惊醒。他虽昏庸,却也惜命,明白需要提拔自己的势力。 为图省力,也为图安心,便任人为亲。不少昏庸之辈依靠裙带关系爬上了各大官位,险些形成了外戚专政的乱象。 苏明哲和一帮文臣就是这个时期留下来的,堪堪维持住了朝政混乱的局面。苏明御的视线轻飘飘地落于远方:他们忠于大萧,也忠于大萧的百姓。 明哲,当年可是大萧最年轻的状元啊。淮昭忆起当年之事,不由感慨。 现在也是历代最年轻的淀州巡抚。苏明御谈及苏明哲,声音温和了不少:他为淀州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哪怕李览对他放心不下,到底不能将他免任。 红烛剥落了一地,淮昭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牧云深就该生疑了。 苏明御点头领会,他掀起帐帘,将淮昭恭送了出去。 夜已深沉,苏明御坐至祁决的床边,伸手覆上祁决温热的手背。 那点活人的温度让他觉得安心。 一想到这是祁决身上散发的温度,他就更觉得亲近。 他静静地看了祁决一会儿,解掉外衣,上床将祁决的嘴唇含入口中,攥取他身上的温度。 直到自己的身上都沾满了祁决的气息,他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搂着他沉沉睡去。 祁决醒来的时候头很痛,他第一次醉酒后睡得那么晚,连午时都过了。这种情况宿醉也说不过去。 可能是边关的酒过烈? 哥哥,头还疼吗?苏明御低声询问祁决的情况,帮他揉太阳穴。 祁决还没想个明白,就见苏明御轻轻地围过来,在他耳边压低嗓音道:怎么办,既想躲进祁哥哥的怀里撒娇,又想把那么好看的祁哥哥完全占有,想你永永远远地属于我。 清冷的声线里带着些许柔和,仿佛被爱浸透了暖意。 你好变态。祁决哧地一笑,转而带着几分真心地道:我也一样。 祁决的视线追随着苏明御的目光,探出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凑过去亲他。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快就滚作了一团,祁决的手摸进苏明御的衣服里来回逡巡。 哥哥,下手重点。苏明御低低地喘息了一声:我怕痒。 祁决手上的动作有些犹豫,他心里疼惜他,纵然改摸为捏也没用多大力气。 苏明御觉得愈发难熬,被祁决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痒中带着点不甚明显的痛意,非但没盖过这份痒意,还显得那一块地方酥酥麻麻的。 先前他还只用忍着笑,现下却有几分哭笑不得。 苏明御觉得自己要忍不下去了,他苦苦地忍耐着,唇齿间溢出的喘息声愈发沉重:祁哥哥,你太坏了。 苏明御俊逸的眉毛微微蹙着,眼睑上沾了几分生理性的泪水,给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祁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擦过苏明御的眼尾,无声地拭去他眼角的泪水。 两人互相解决了一番,又收拾了一下。 苏明御的颈间挂着一两滴未擦干的水珠,他将头埋在祁决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声音闷闷地喊了声:祁哥哥。 祁决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住地轻声安慰他。 苏明御可耻地发现自己喜欢受伤,他宁可让祁决对自己粗暴一点,来换取祁决对他更为放纵的片刻温柔。 祁决却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单纯地觉得疼惜自己所爱的人是个很正常的事情。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点晚膳。祁决在苏明御的耳畔问道。 这里好像只吃的到麻饼和菜汤吧。苏明御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或许我可以把饼烤的焦一点,可能更好吃。祁决忍不住逗他。 那哥哥小心点,别烧到自己了。苏明御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笨吗?祁决松开他,将方枕放入他的怀里:唔,替代品。 我不要这个,这个没有哥哥又香又软。 再胡说。祁决捏了捏苏明御的脸,起身向帐外走去。 他掀起帘帐,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叶暄文。 祁大哥,我给你烧了醒酒汤。叶暄文提着一壶汤药,脸被朔风吹得微微发红:只是没找到时间送给你。 祁决虽然早就清醒了,不过这毕竟是叶暄文的一番好意,他还是收下了。 他本想让叶暄文进来说话,但一想到苏明御,还有苏明御先前吃醋的样子,便觉得有些不妥。 两人站在门口僵持了片刻,颇有几分滑稽。 祁大哥,你不叶暄文的目光黯淡了几分,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明御就系好衣带走了出来。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8) 你怎么出来了?祁决看向苏明御。 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 祁决看了他几眼,伸手捻了捻他的外衣:嗯,多穿点衣服。 苏明御又往里面去了。 祁决伸手接过叶暄文手中的汤壶,道:谢谢,我晚些时候再送还给你。 嗯。叶暄文应了一声。 走了。苏明御经过祁决的身侧,戳了戳他的手肘。 祁决进屋里放了东西,快走几步追上苏明御,风吹得有些发冷,祁决自然地拉过他的手低声询问着他:对了,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腹中的寒毒是不是该发作了? 苏明御没跟祁决说,他前两日深夜发作过一次,已经用毒药缓解了,只能含糊地应对过去:现在发作的次数有所下降了。 祁决不太放心,又不愿无故揣测他在欺骗自己,只道:回去后上穷奇山让祖执爷爷再帮你检查得仔细些吧。 嗯。祁哥哥,我都听你的。 叶暄文已回到自己的帐中,他掀起帐帘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气血上涌,又被冷风一吹,冷热相冲,当夜便发起了热烧。 李览辗转中听到帐外的动静,唤了御林军护卫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那个叶暄文夜里发了热烧,怎么把陛下惊醒了。御林军护卫一脸凝重道:我赶紧去让那些人安静些。 叶暄文发烧了,祁决没去看他?李览拦住御林军护卫问道。 这夜深人静的,多半是还没收到消息吧。 哦。李览应了声。 自从苏明御投诚后,李览便不怎么怀疑他和祁决之间的关系了。 在他心中,苏明御现下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叶暄文才是应该除去的那个人。 他和祁决关系密切,万一在生死关头帮了祁决一把,那自己就功亏一篑了。 走,跟我过去看看。李览披上外袍,翻身下了床。 是。御林军护卫紧跟其后。 昏暗的烛灯下,叶暄文的唇色苍白如白纸,几名随军的大夫刚给他开出了药方,便见李览急匆匆地从帐外闯了进来。 参见陛下。 他身体怎么样了?李览问道。 回陛下的话,只是中了普通的风寒,喝几贴药就好了。 嗯,退下吧。李览冷声道。 李览此人性格阴晴不定,随军的大夫们不敢多言,忙从帐中退了出去。 御林军护卫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李览一眼:依陛下的意思 李览将叶暄文的被子掀掉,扯下他额上的凉巾:帮我拿一桶凉水过来。 是。 第96章 秦城肩部和腹部各中一箭,被随后赶到的黄岐军将领生擒。 天未破晓, 祁决便于梦中听到帐外的呼喊声。他穿上外衣,见秦冠英面色凝重地站在帐门口:叶少侠他,他的状况不太好。 秦冠英不是莽撞之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不太好, 绝对不会在鸡鸣之前便赶来找他。 祁决快步往叶暄文的帐中赶去, 一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冠英勉强跟上他的步伐,边走边跟他解释着。 两个营帐的距离并不远, 祁决走至叶暄文的床前。 几乎不需要伸手触碰,叶暄文身下的被褥肉眼可见的湿透了,变得僵硬邦实。 给他换个地方。祁决伸手扶起叶暄文, 秦冠英在旁边帮扶着。 叶暄文的双眼紧闭着,像条脱水的鱼挣扎地呼吸着。 现下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腾出空余的军帐来, 祁决只能将他带到自己的营帐。 那里恰好还有一张空置的床,祁决将床上的被褥盖在叶暄文的身上。 我去煎药。秦冠英道。 叶暄文现下的状态只能用奄奄一息来形容,风寒过后体内还有湿瘀之气, 祁决只能用内力帮他将体内的湿寒排出。 半个时辰后,天色亮了。苏明御揉了揉眼睛,见床侧无人,便欲起身。 祁决听到身后的动静,看向苏明御:醒了? 苏明御沉沉地应了声, 只穿了件里衣便步到了祁决的跟前:祁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叶暄文他起了热烧, 有人在他床上泼了水,我只能让他先暂时寄住在这里。 哦。 你能理解的对不对?祁决拉着苏明御, 不让他走。 嗯。苏明御想了想, 又补充了句:祁哥哥真是个好人。 他的好人两字咬得很重, 续言道:我觉得我留在这里你照顾他不太适合, 不如今晚我去他的营帐里睡吧。 哪里不合适?祁决蹙眉看向他:苏明御, 你给我回来。 祁决自知理亏,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显得不那么生硬。 可苏明御却恍若未闻,临走前甚至连随身的包裹都带上了。 苏明御来到叶暄文的营帐内,拉上了里外两层帘帐,帐内立刻变得昏暗无光。 他点亮了烛台,将怀中的素纸拿了出来,纸上印着大梁王朝的国印。 苏明御将纸面放在烛火上,隔着一段距离烧了烧。 纸张剥落了下来,露出里外三层薄如蝉翼的纸。 第一层上面是自己写的讨要官位的封赏文,下面两层则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留有皇印。 这是一种特殊的纸质,苏明御当初将第一层写好晾干后,才跟后面两层沾在一起。 如今下面的两层纸上只留下了皇印。 苏明御取出最中间那层按有皇印的纸张。 圣旨也好,御令也罢。都不是李览的亲手御笔,向来由翰林院起草,字迹也不会一成不变。 苏明御提笔在素纸上写满字迹,拿出机关扇敲了敲,一只极小的机械鸟从匣口处掉了下来。 他将素纸装进机械鸟的腿部暗槽里,又将机械鸟装回机关扇中。 做完这件事,他的大脑放空了一瞬,虽说方才只是为了寻个时机出来,他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异样。 他的指尖轻轻触了触床上的被褥,确实如祁决所说,这上面无法睡人。可他心中还是不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些许动静。 帘帐被人从外到里拉开,祁决走了进来:你把自己关的那么黑做什么? 祁哥哥不用继续照顾叶暄文吗? 他的病状已经有些好转了。祁决走到苏明御的身侧,低声道:不生我的气了好吗? 他鲜少服软,方才也确实有过苏明御过于小心眼的想法,但看到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心中就只剩下一个等会儿该怎么哄他的想法了。 祁决勾着苏明御的小拇指轻轻捏了捏。 不生我的气了好吗?祁决又重复了一遍,第二遍的声音有点艰涩。 大概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苏明御觉得好笑,硬生生地忍住了笑意。 但我今晚不想回去了。苏明御半真半假道:有一个陌生人在我的身边,我睡不着。 嗯,那就不回去了。 苏明御眯了眼看他,神色有几分委屈。 祁决忙道:我也不回去了。 苏明御的心情好了一瞬,指向湿透的被褥道:所以祁哥哥要陪我睡在这张床上吗? 呃,祁决沉吟片刻,道:想看星星吗? 苏明御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上前抱住祁决轻轻地晃了晃:祁哥哥要带我去看星星吗? 嗯,带你去。真好哄。祁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紧紧地回抱着他。 祁决说的看星星只是个浪漫的说法,实际上不亚于在草丛里喂虫子。 祁决找了僻静的地方,竟然把被褥都带了出来。 被子都弄脏了。苏明御轻声道。 脏了可以再洗。祁决并不在意。 祁哥哥,你真可怕。 受了风寒才可怕。祁决想起苏明御先前虚弱的模样,颇有几分忧心道:况且你的寒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 苏明御想到寒毒,硬生生地转移了个话题:祁哥哥认识这些星星吗? 只认识简单的参星,商星,女宿,虚宿 那你还带我来看。 不认识就不能看了吗,我如果下辈子在路上遇见你,就算不认识你,也一定多看你几眼。祁决沉了沉气,不自在道:因为好看啊。 苏明御没忍住笑出了声:祁哥哥为了讨我欢心,还学会说这么别扭的情话了。 夸你还不乐意了。祁决捏了捏他的脸:还笑。 我更喜欢你亲我。 祁决轻笑了声:把脸凑过来。 苏明御心里美滋滋地向他挪近了点。 祁决将嘴唇覆上他的脸颊轻轻地贴了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阵山风轻轻地拂过,没有吻的热烈,却轻盈美好得像梦境般。 有点困了。苏明御抱着祁决轻声道。 祁决将肩膀借给苏明御:舒服吗? 还行。苏明御从没觉得倒春寒的寒风如此美妙过,旁边还有一壶小酒,让人感觉不像是在边关,而是在梦里的故土。 两人轻轻碰杯,又一饮而尽。 叶少侠,你醒了?秦冠英走了进来。 几个时辰前便醒了。祁大哥呢,我还没对他说声谢谢。 一旁的秦冷玉哧地一笑:估计不用了,他们好像去后方的行山上看星星了。 说什么呢。秦冠英撞了秦冷玉一下:他们为了把房间腾给你,让你静养。 叶暄文明白了个大概,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我感觉还有点不舒服。 嗯,那你休息吧,我们出去了。 三日后,苏明御留在浣城的圣明教四大高手收到了一只机械鸟。 又五日后,远在平林城的秦城军营中接待了来自皇城的使臣,宣读了一份秘旨。 圣旨上说了什么?秦城的手下赵泊深问道。 陛下要我等速速回兵烟云城。秦城的面色异常凝重。 回兵那里做什么,我们这边的仗还没打完呢。赵泊深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还不是牧将军的命令,你听他的做什么? 如果只是圣上的旨意,秦城确实不见得会听从。 秦城面色沉沉道:牧将军可能来不及派出命令了。 到底怎么了?赵泊深问道。 陛下在圣旨上说牧云深通敌叛国,现已派重兵前往围剿,希望我们能够配合三日后一起除掉逆贼。 怎么会? 牧将军自然是被冤枉的,我要回去救他。秦城道。 可此地战事迫急,也耽误不得。 我先整兵带一旅人马前往,你留守此地,日后再与我汇合。秦城心中焦急,他平生最见不得诬陷和不平之事,更何况发生在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牧云深身上。 他的心中似有一团火般愈烧愈旺,当日夜里便整兵向烟云城出行。 不知道是不是圣旨的派送途中耽搁了,此地到烟云城就算不眠不休地赶路,少说也要三天三夜。 而圣旨上却写着三日后便要开始围剿。 秦城的心中一边气恼这帮使臣的不作为,整日好吃懒做,连个送圣旨的差事都能如此拖延。 一边又无可奈何,只能加足马力,不眠不休地赶路。 与此同时,圣明教内的四大高手扮成平民给途经城池的黄岐军通风报信。 秦城的军中上下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队内怨声载道,士气也十分低落。 此地异常险峻,背靠极狭的山谷。并不是休息的好去处,可将士们实在已经走不动了。 秦城被逼无奈,只能稍作休息半个时辰。 多年的行军经验告诉他,此地是山林险峻、兵家必争之地,他不敢合眼,心惊胆战地等着半个时辰过去。 随军的锣鼓敲了几声,将士们被催促着起身。 秦城翻身上马,山谷上方的林间却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 他心中一惊,大喊:随行人马速速随我向北撤离。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山谷上驾起多支剑弩,箭矢如漫天细雨般降落,堵住了所有可行的路径。 秦城手下的将士正是困乏之际,此刻又地处低谷劣势,毫无还手之力,大半人马都死于箭下。 秦城眼见无处可逃,夹紧马腹铤而走险地沿着峻峭的山谷向上冲去。 箭矢射向马腿,他一跃而起,飞腾至箭兵的跟前,手起刀落,抹掉了数名箭兵的脖子。 可纵使他再英勇善战,面对大军的重重包围也无可奈何。 秦城肩部和腹部各中一箭,被随后赶到的黄岐军将领生擒。 第97章 怎么那么乖啊,还自己数十秒。祁决得了便宜还卖乖,逗他道:你这 醒了吗?祁决戳了戳苏明御的脸蛋, 苏明御慢腾腾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略带湿润的眼眸显得潋滟而多情。 他复又闭上眼睛,将脸埋回祁决的怀里:没醒。 林内的阳光一缕一缕地穿过树梢洒在苏明御的发丝耳廓上, 祁决伸手抓了缕阳光, 膝盖略微往上顶了顶:小赖皮, 该起床了。 苏明御意识到这张床太不听话,妥协地闷声道:十秒。 祁决低笑一声, 道:好,十秒就十秒。 祁决没真数十秒,倒是苏明御到点就爬起来了, 起来前还略带幽怨地看了祁决一眼。 怎么那么乖啊,还自己数十秒。祁决得了便宜还卖乖, 逗他道:你这样睡得舒服吗? 还行。苏明御口是心非地回道。 怎么这么可爱。祁决的心里一阵酥麻,不由得轻声道:闭上眼睛。 苏明御侧过脸看他,祁决拉过他的手, 柔声道:我牵着你走,你再眯会儿。 苏明御愣了愣,没忍住笑了:算了,祁哥哥那么宠我,我会上天的。 况且, 已经清醒了。苏明御勾了勾祁决的手指:不过你还是可以牵着我。 祁决下山的脚步有些虚浮, 因为他牵着那个可以轻易拨动自己心弦的人。明明还没离开边关,他的思绪却早已不可自抑地飘到了将来。 他会带着苏明御回到淮城, 自己的父母比较开明, 应该会接纳他。他可以每日和苏明御一起赏花喝酒, 可以一起探讨武学, 逛灯会, 泛轻舟,还可以去往每一个天涯。 苏明御很好玩,闲暇时候可以逗逗他,就像自己儿时养的小雪花一样,还比小雪花更好看,更可爱。 祁决其实对人的相貌并不敏感,别人觉得惊为天人的人,他也只得有个模糊的概念,看着苏明御会想,嗯是很好看。 好看过后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概念,只有当他泪眼朦朦,受伤的时候才会觉出一点惊心动魄的美。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59) 祁哥哥,林里会不会有毒蛇? 你怕毒蛇吗? 有一点点。苏明御借机跟祁决靠得更近了一点。 祁决的视线落到苏明御的腰侧,续上了自己的联想。 夜里还可以时刻抱着他。 而且还不用主动,苏明御根本离不开自己。他怕一个人睡又有不太美好的过去。 只要招招手,就会主动过来。 祁决感觉自己的保护欲有生以来膨胀到无限大,没有人比苏明御更符合自己的需求。 因为他根本离不开自己。 他现在只是个淀州巡抚家的公子,还被万国光寺的江湖令逼到了边关。 对,江湖令。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个误会解开,让智禅身败名裂。 祁决的思绪愈想愈明朗,短短的山路很快便到了尽头。 祁决没有带苏明御回营帐,先行去了趟军中大夫所在的地方。大夫在药柜里翻箱倒柜了一阵,也没凑出百草仙人治疗寒毒的药方上的药材。 随军的大夫只会带一些寻常治疗行军路上疾病的简单的药材。祁决本来抱的希望也不大,但事到如今不免有些担忧。 他捏了捏苏明御的手:你别紧张,如果快要发作了就告诉我。 苏明御自然不紧张,如果让祁决用内力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毒,他反倒有点紧张。 上一次在洞中祁决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精力,估计到现在都没完全恢复,如果再来一次肯定吃不消。 哪怕用烈性毒药来抑制余毒可能会造成反噬,他也不想让祁决冒险。 祁哥哥,我感觉你比我紧张。苏明御故作轻松地低笑道:好像有手汗,怪难受的。 抱歉。祁决松开了苏明御的手。 苏明御轻笑道:祁哥哥怎么那么可爱,这都会信。 和你有关的我都不会嫌弃。况且根本没有手汗。苏明御亲了亲祁决的手指。 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祁决面红心热,手指似触电般微微蜷缩了下,下意识地想要抽离。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收回去,只是更为强硬地握住了苏明御的手,防止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叶暄文的烧已经退了。 竟然没死,早知道就应该做得更绝些。李览不无遗憾道:想不到这个叶暄文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能挺过去。 毕竟是习武的,听说祁决那夜将他留了下来,估计费了不少功夫照顾他。方才大夫去看过了,虽然已无性命之忧,但依然咳嗽不止。 李览闻言微微放心了些:那也多半是个废人了,估计对我们的行动造不成什么影响。 诚如陛下所言。御林军护卫附和道。 另一边,祁决去见了趟牧云深,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苏明御的不情愿写在脸上过于明显。 祁决无奈中又有些不解:你怎么这么喜欢吃他的醋。 心眼真小。祁决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是我心眼小还是祁哥哥你心眼太少了。从小到大喜欢你的人估计也不少。 苏明御比祁决更加无奈,他不知道自己的祁哥哥是不是真的如此迟钝,只能直白道:你就没感觉他对你有意思吗? 他只是有点崇拜我罢了。祁决想起他和叶暄文初次见面时叶暄文说的话,相当笃定自己的判断:他说他很久以前就听闻过我,觉得我武功高强,待人真诚,又为人洒脱 我小时候要是见到闻名遐迩的叶大侠,也会经常出现在他身边,希望能从他身上学到一招半式。 那能一样么?苏明御无奈道:叶大侠比你大了将近二十岁。你跟叶暄文差不多年纪。 你可能还比他年纪小。苏明御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如果他比你大,还叫你祁大哥是不是很不对劲? 祁决犹豫着道:那应该是敬称? 呵。苏明御算是摸透了祁决的脾性,只要不过分越矩,他还是很喜欢别人吹捧自己的,大概是每一个极负盛名者的通病。 苏明御不甘心地道:我也崇拜你啊,世界上崇拜你的人多了去了。 欸。祁决止住了他的话语:打住,世界上崇拜我的人是多了去了,但绝对不包括你。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你化功大法的第十层厉害还是我的紫雾剑厉害。 当然是哥哥厉害。苏明御毫不犹豫地接话道。 你说的不真心。 等你体内的寒毒去掉了祁决的话语中有几分认真。 祁哥哥不会打算等我的病好了,就对我动手吧。苏明御凑近搂着他的胳膊,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不是动手,就是切磋一下。祁决揉了揉他的头发。 祁哥哥。苏明御抬眼望着祁决,眼神有点委屈。 小小的切磋一下。祁决被他的眼神磨的没办法:行了行了,我怎么舍得打你呢。 苏明御这才露出了点笑容。 不过没维持一会儿,笑容就不见了,他们来到了营帐口。 你等会儿乖一点,别为难他知道吗?祁决对着苏明御低声道。 苏明御一脸兴致缺缺。 祁决无奈,只能贴着他的耳朵哄他:别板着张脸了。 他想了想,又放缓了声音道:祁大哥谁都可以叫,但夫君只有你能叫。 呃自以为把苏明御哄高兴了的祁决根本没有注意到苏明御脸上异常复杂的神色,将他带进了营帐内。 叶暄文已经醒了,坐在床边轻一阵重一阵地咳嗽着。 见到祁决进来,他的眼神亮了亮,随后瞥见了祁决身后的苏明御,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感觉好点了吗?祁决走到了床前。 好多了,谢谢你祁大哥。 不必客气。祁决顿了顿,道:你还记得那天夜里除了大夫有谁来过吗? 那天夜里我有点烧糊涂了。叶暄文蹙眉道:没怎么看清,就算见过也应该忘了。 叶暄文都说没看清,祁决就更不好确认了,但敢在这里胡作非为的不用多想都能猜到是谁。 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不过祁决已经不打算让李览回到皇城,那么他作的恶多一件少一件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此事我跟牧将军说过了,他已经派人将你帐内的被褥都换了一套。祁决没把话说完。 但叶暄文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今晚你就可以回去了。 哪怕说得很委婉,叶暄文的心都猛然刺痛了一下,而后带来的是浓烈的不甘心。 嗯。叶暄文应了声:祁大哥,我感觉我的身体里像有寒潮一样,一阵一阵的,好冷,你能帮我 我帮你看看吧。苏明御做出一副热心的样子,他扮起热心来相当得心应手,毕竟是在长辈面前装乖惯了的人,与人打交道也惯于软硬兼施的手段。 祁决却阻止了他:你体内的寒毒还没排出去,你确定你有足够的内力。 祁哥哥也太小瞧我了。 我不是小瞧你,我是担心你。祁决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他一直觉得情感是很私人的东西,现下也不想让旁人听见,只想让苏明御明白自己心中的顾虑。 苏明御看着祁决的眼睛,妥协了。 叶暄文体内的寒气还没彻底排尽,祁决费了不少力气。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但额上已沁出了些许微汗。 叶暄文的咳嗽止住了些,期间秦冠英等人来给他送了一次药,热情地说已经帮他在营帐内多添置了一条冬被。 哪怕叶暄文再不甘心,也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祁决觉出几分疲惫来,正如苏明御所猜测的那样,他在洞中消耗的精力根本没有恢复。 别动。苏明御搂着祁决的腰,给他把了个脉。 我没什么事,你抱我抱得那么紧。祁决站得稳当,这令他的话更具有说服力。 哥哥,你在我的怀里睡一觉吧。苏明御轻声道。 祁决停顿了良久,轻轻嗯了声。 苏明御看着躺在自己膝盖上的祁决,暗地里用内力偷偷地帮他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这般调整了半个时辰,他的腹中忽然翻涌起强烈的冷意和痛感。 他指尖微颤地从怀中拿出几粒药吞了下去,又用了阴阳归气术才使自己的呼吸沉稳了下来。 直到三四个时辰后,祁决才醒了过来,他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略带困惑地看了看苏明御:我感觉你的怀里有法力。 爱妻法力。祁决轻轻地笑了下。 苏明御看着祁决开心的模样,牵起嘴角笑了笑,没有跟他争辩爱妻这个词。 夕阳照在苏明御的发梢上,祁决伸手将它抚平,一切都好似在悄无声息地向前推进。 牧将军。遥远的帐外传来一声通报:据黄岐军来使所报,秦将军在平城外的拗山谷处受擒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皇上小心。苏明御惊喊一声,一个手刀将李览劈晕了过去。 黄岐军来使颤颤巍巍地站在牧云深的跟前, 两兵交战,虽说不斩来使,但来使历来都是最危险的差事。 像这种只管通风报信的来使通常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角色, 就算杀了对对方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还会有损己方的在外形象。 秦城现在被关在平城?牧云深问道。 嗯。具体在哪小人真的不知。黄岐军来使抖如筛糠, 就怕听到下一句拖出去斩了的指令。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们的张宪将军说说他要在五日后凌迟处死秦城,以告慰他贤弟的在天之灵。 牧云深以掌击案, 杯盏中的茶水溅洒在案前。 他没再看来使,大跨步走出去。 黄岐军来使迟迟不敢抬头,直到一旁的军师乾元示意他起身:你走吧。 将军不会杀你的, 但平城是迟早要破的。 是,是。来使抹了把冷汗, 飞也似的告退出去。 另一边的牧云深已在和淮昭讨论平城附近的地势,和进攻的时机地点军形,行军时日只有短短五日, 两人颇为焦头烂额。 商量至星光熹微之时,更有麻烦事接踵而至。 李览竟然主动找牧云深谈话,说要一起去战场上看看。 牧云深一个头两个大:陛下还是安稳留在烟云城吧,万一出个好歹微臣担当不起。 日后我们不是要回皇城平定反贼吗?李览轻嗤道:说到底这种事想躲也躲不了,提前了解不好吗? 忠诚被牧云深刻在骨子里, 他不太会违抗圣令, 只道:可陛下要是出了个意外。 你们那么多人都护不了我一个,还参什么军。李览道:让祁决他们也跟去, 他们不是功夫了得吗? 牧云深无话可说。 李览自以为提到祁决的方式非常自然, 简单讲了两句便走了。 牧云深在原来的军形安排上又抽离了一批人马专门保护李览, 更加头疼。 当天夜里和淮昭商议了个通宵, 决定白日行军。 叶暄文由于身体不适, 不好随军,秦冠英和秦冷玉两姐妹也留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李览已经很久没找她们的麻烦了。 反倒是对苏明御的关注度有点高。 祁决很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但一日行军下来,他越来越觉得这不是错觉。 苏明御察觉到祁决的情绪有些不对,一脸关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祁决坐得离苏明御更近了点,要不是现下状况不对,都想搂着他了。 偏偏苏明御还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哥哥,你口渴吗?想不想喝水。 祁决接过苏明御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烦躁。 不远处的李览端着一盘熟肉走到苏明御的跟前坐下,递给他,也颇为不情愿地递给了祁决。 行军途中就连将领都没有这等待遇,想来是李览的特权。 苏明御没有接,李览就自顾自地吃,边吃边套近乎道:你是哪里人?你的爹娘怎么把你生的这般好看。 再好看也跟陛下没关系。祁决的语气明显带了点不悦。 李览觉得要是牧云深没在,估计祁决早就对自己动手了。 他本想演戏演全套,摸一摸苏明御的手啊什么的,虽然他对男人不感兴趣,但苏明御的样貌确实过于惊艳,倒也不至于觉得别扭。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做为好。不然可能等不到解决祁决的时候,就先被他解决了。 李览只能拣些寻常的话题,说话的途中压力还很大。好不容易讲完了,他起身回到御林军护卫的身边,肩膀都紧张得有些僵硬了。 苏明御先前跟你说的是第几天动手?李览转身压低声音问御林军护卫道。 他说等行到战乱之地,趁乱动手最易消除嫌疑。 那不是起码还要再过三天?李览促声道:本来这个苏明御也颇有姿色,但祁决实在是太可怕了。 陛下权且忍一忍。御林军护卫宽慰道。 几万人马疾驰到平城外拗山谷的姚寨处,因常年战乱,此地异常凶险,流匪和山寇盘踞在拗山谷接临的两座高山上。 而平城内,正是黄岐军的主阵营处。 保守估计,城内也有五万人马。更何况攻城本就是逼不得已的手段。敌方处于地理优势,加之秦城还在城内,牧云深的攻城时间被卡死在五日之内,这期间他们一定会严防死守。 但李览并不在乎,他认为打仗是牧云深的事,轮不到自己去苦恼。他们这些时日为了加快进军路程,一日只休息两个时辰,连李览也跟着活受罪了两天。 距离秦城被处死的日子还剩三日,可估计明日就能找到机会对祁决动手了。 李览才不管现下动手会不会对牧云深的排兵布阵造成影响。 左右死个祁决,本来也轮不到他去上战场。 姚寨是个破落的无人居住的寨子,据说很久以前曾有帮流匪寄居在此,后来被黄岐军攻占此地,灭了满门。 数十个头颅在寨门口挂了十天十夜,直至风干。 后来人觉得此地不吉利,便无人敢打这个寨子的主意。 牧云深率兵在姚寨外稍事休息,此地距离平城不过两三里地。 战士们需要养精蓄锐,他却要和其余将领、军师一起勘察地形。 李览半点心事不沾,安稳地睡了一大觉。 第二日午时,风沙滚滚,李览偏要拉着苏明御去拗山谷临近的山脉上侦察地形。 陛下,我们昨夜已经去过了。牧云深对李览想到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既不解又无奈,想到李览先前种种荒淫无度的行径,他又好像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什么。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0) 苏明御毕竟和祁决相识,祁决又是祁家的少公子。祁家的财力富可敌国,祖上三代都是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就连外亲都是有名的腐书网。 李览不该招惹他们。牧云深蹙心微蹙,却又不好直言。毕竟是做臣子的。 夜里晦暗,你们看得清什么?李览似是心意已定,命令道:不用派人跟着了,那么多人跟着我太容易暴露了。 牧云深指尖发凉,心里发怵。还想再出言阻止什么,却又怕李览不悦,只能暗自祈祷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哥哥,你喝水吗?苏明御将水壶递给祁决,祁决接过喝了几口。 苏明御顺过水壶一饮而尽。 哥哥苏明御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苏明御顺着方向望过去,李览笑得暧昧:牧爱卿让我跟你一同去附近的山林里勘察地形。 就我们两个?苏明御开口道。 侦察地形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太多人手,李览不怀好意地看向祁决道:祁少侠一看就是身手不凡之人,容易引人注目,不好和我们同去。 祁决阴沉沉地看李览一眼,苏明御察觉到他的不悦,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 我去拿个遮阳的斗笠,在那边等你。李览哼着小曲走了。 祁哥哥,你不用担心。苏明御清声道:他不是我的对手。 苏明御虽是这样说了,临行前却拉了拉祁决的手,仿佛透露出几分无言的不安。 祁决本就不放心他,现下更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李览没做出实质性的举动,不好撕破脸,祁决只能用轻功跟在他们的身后。 李览时不时地回头,苏明御推搡了他一下:来了。 李览不知道苏明御是怎么知道祁决来了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苏明御的内力会深厚到这种地步,只以为他料事如神。 李览带着苏明御左拐右拐拐至了一个偏僻角落,开始按计划行事。 李览借行路疲累趁机挽起苏明御的手,苏明御还未按计划做出反应,祁决就从林中走了出来。 他默然,气韵内敛,衣角处银白色的绣纹在林间的碎光下流光溢彩。 李览有些慌神,下意识地松开苏明御的手:我和他有话说,你来做什么? 祁决向来不喜欢做偷偷摸摸的勾当,如今暗自跟了他们许久,耐心已然耗竭。 他大大方方地走至李览的跟前,语气冰冷而清然道:我在这里看着你们说。 说啊。祁决的声音陡然加重了几分,李览被吓得三魂没了六魄,心中来来回回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苏明御给祁决喝的药怎么还没发作。 他硬着头皮挑了个话题,甚至跟苏明御隔了三尺之远,以防刀剑无眼。 事到如今他也觉出些不寻常来,祁决对苏明御过于上心,他们的关系想来不像好友那么简单。 他讷讷地不敢提到任何跟情色有关的话题。 祁决听着李览的话,忽然感觉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指尖摸上剑鞘,还没,就支撑不住倒在了树下。 李览收了声,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笑容,一步一步向祁决走去:呵,武功高强,不过如此。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他嘲讽了几句,从怀中抽出一把刺刀,正研究着该怎么下手。 苏明御步到了他的面前,李览心情正好,向他搭话道:朕杀人从来都不用亲自动手,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动手呢。 是吗?苏明御轻声应了声,面色不见喜怒。 当然,寻常人朕都不屑动手。李览一边说一边问道:对了,你想要什么官,等朕打回皇城,就给你封个官当当。 中书侍郎吧,实在不行通政司参议也可以。 都行,随你喜欢,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李览随意道。 那就多谢陛下了。苏明御轻轻地笑了笑,笑容绚烂夺目,又带着几分温雅的俊逸。 李览一时间看愣神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攥着刀向祁决的方向逼近。 林中干燥无风,虫鸣却不止,树间传来枝叶晃动的声音。 不是几片,而是一大丛。 皇上小心。苏明御惊喊一声,一个手刀将李览劈晕了过去。 树上的刺客跳落至地面,俯身跪至苏明御的跟前。 带下去。苏明御道。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牧云深思前想后,当天夜里只能将兵符托付给淮昭,期望他能救出秦城。 祁少侠, 祁少侠?耳边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唤,祁决抬起疲惫的双眼,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自己已然回到了牧家军的驻扎地。他的意识开始恢复, 先前的记忆一点一点翻涌上来, 最后停留在苏明御的那张脸上。 苏明御。祁决慌忙起身, 忽然察觉到腿上有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苏明御正靠在他的腿侧,睡得香甜。 他的心放下了一半, 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明御,明御苏明御。祁决用力推了推他,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苏明御根本不是睡了过去, 而是昏了过去。 至于原因,祁决在脑海中快速地回忆了下,想起之前喝的水壶里的水, 自己只喝了几口,而苏明御把剩下的大半都喝下去了。 是谁下的药。现在的一切情况都指明,李览的嫌疑最大。 祁决动作轻微检查了下苏明御的身体,确定他没受什么伤,才彻底放下心来。 牧将军, 祁少侠已经醒了。 牧云深飞也似的赶至祁决的跟前, 神色匆匆地追问道:陛下去哪了? 祁决的气还未消,愤怒中带着点茫然地看着他。 牧云深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了他与此事无关。怪自己, 怪自己没有阻止李览, 谁知道李览竟然胆大包天到对他们下药! 现下肯定是被黄岐军或者附近山寨中的流匪劫去了, 要是后者还好, 无非就是图钱图利。 要是前者, 本来秦城被擒已经让他处处受敌掣肘,要是再加上了李览,后果不堪设想。 李览又不像秦城,他可是一根汗毛都伤不得的祖宗。 牧云深忧心忡忡,下意识地喃喃道:你既然跟去了就应该看着他的。 祁决先前只是对牧云深有些失望,现下整颗心都冷透了:你既然知道他要带苏明御出去就应该跟去的。 还是你以为就凭他们两个能平平安安地勘察好地形?祁决的话刺痛了牧云深,令他迫不得已直面自己内心的黑暗。 你觉得我有能力在昏迷的情况下看着李览么?祁决看着牧云深冷声道:还有,水壶里的水是怎么回事?我希望你找到李览后能想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没人会自己给自己下毒。牧云深自然知道李览的嫌疑最大。如果他不是李家皇室的人,牧云深一定会大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牧云深哑口无言,只能去加派人马搜寻李览的下落。 祁决守着苏明御,直到星隐月行,苏明御才醒转过来。 他的状况很不好,虚弱中带着一丝倦意,眉心还紧紧蹙着,估计是头疼。 祁决轻轻搂过他:怎么了,还难受吗? 我的体质,这点迷药对我来说应该不起作用才对。苏明御闷声道。 祁决还以为他的状况很严重,现下一听心里放松了不少,轻笑一声道:大概是因为你前不久寒毒发作了,身体比较虚弱,体质也有所变化。 哥哥,我今天早上像寻常一样去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下药了。苏明御蹙着眉,似乎在回忆什么,可他迟迟没接上后话,眉心反倒越蹙越紧。 别想了,这件事大概是李览做的。祁决抚平了苏明御紧蹙的眉心。 苏明御四下望了望,祁决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李览失踪了,至今还没回来。如果他能平安回来,再找他算账吧。 如果失踪了,祁决心想,这也符合自己的目的。 嗯。苏明御应了声,用额头轻轻抵着祁决的锁骨:祁哥哥,我头好晕。 祁决想起苏明御将剩下的大半壶水都喝完了,不头晕才怪,他拿捏着力道揉了揉苏明御的太阳穴,轻声道:你再睡会儿,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再用晚膳。 嗯。哥哥叫我。苏明御迷迷瞪瞪地说了句话,便阖上了眼。 好。 夜已深,牧云深派出的人马还没找到李览的下落。御林军护卫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心中更是心急如焚。 但他纵然再心急,也不敢向牧云深说出真相。且不说他不知道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李览失踪的紧要关头,他作为此次事件的参与者必然脱不了干系,找不到人小命随时不保。 因此,御林军护卫守口如瓶,不敢泄出半点风声。 牧云深在林中搜寻无果,只能考虑去闯入各大山寨,即使冒着向黄岐军泄露风声的危险,也要尽快找到李览的下落。 他带着一批人马正欲闯入寨中,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声。 一支利箭擦着牧云深的脸颊刺入身前的腾云木中。 牧云深转身望去,一个黑影飞快地隐入丛林之中,看样子此人武功颇高。 牧云深拔下利箭上系着的素纸,它被搓揉成了一小团,纸团里包裹着一小块的白脂玉佩,质地清润。 正是李览平日里系在腰间的那枚玉佩。 牧云深取出玉佩,纸上写着两行字:赎回狗皇帝,拿牧云深来换。明日午时三刻独自前往此地相会。 牧云深的眉头皱得很深,此人知道李览的身份,却又不是黄岐军的人,更不像寻常的流匪,实在是令人心生不安。 但他不得不去,李览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自己落在他们手中,逃脱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这样一来,距离秦城被凌迟处死的时日只剩两日。如果自己去跟这个蒙面人见面,落于他的手中,哪怕自己有幸逃脱,也根本没有时间调兵遣将去救出秦城。 牧云深思前想后,当天夜里只能将兵符托付给淮昭,期望他能救出秦城。 云深,你何苦为了他身犯险境呢。淮昭轻叹道。 我也知此去异常凶险,可能不能活着回来。牧云深深深地看着淮昭:淮将军,倘若,倘若我因此身亡,你救出秦城后 牧云深本想说将兵符托付给秦城,又觉得自己此番举动不妥。倘若淮昭有让位之心,不用自己说也会将兵符交予秦城。 如果他要这权力,自己这么说了,他还会尽心尽力地救秦城出来吗? 牧云深从来没有这么心烦意乱过,就好像有人步步为营,将所有烦心之事堆积在他的跟前,逼着他迫不得已做出选择。 他长叹了口气:你救出秦城后,速速撤离此地,以防邻城的黄岐军势力造成反扑。 是。淮昭答应道:你明日真的要独自一人前往吗? 牧云深知道淮昭的意思,他想在暗地里设下埋伏。 不可。牧云深否决道:我们不知道陛下被关在何处,明日见面敌方一定会提高警惕。稍有风吹草动,陛下就会陷入险境。 我不知道他要抓我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只要他不立刻杀了我,将我关于某地,我就有希望逃脱。 牧云深说完此话,为前路未卜的命途轻叹了口气:淮将军,我累了。 那牧将军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淮昭识趣地从临时搭建的主将营中走了出来。 牧云深想了想,派人偷偷将军师乾元叫到了跟前。 他从怀中拿出一袋装满无垠沙的布袋,对乾元道:此物似沙土,无色无味,却能为蝎虫所察觉。明日午时,我会将它别在身上,划出一个小口。待陛下回去后,派我的亲信卫兵沿着无垠沙落下的痕迹来救我。 还有,倘若此战能够顺利救出秦城,我希望你能扶助秦城上位。 乾元为难道:可兵符在淮老将军的手中,我如何能 我这有一封亲笔书信,上面盖着我的私人军印,等救出秦城后以书信给淮昭施压,逼迫他交出兵符。牧云深目光沉沉道:他年事已高,本就不是统领三军的好人选。 他还难受吗? 淮老将军。祁决没想到淮昭会过来看望苏明御,有点意外。 临时驻扎地只会设立主将军帐和鲜少的几个伤员军帐。 现下战事还未开启,苏明御的状态又不太好,祁决就跟他暂时寄住在伤员军帐中。 祁决摸了摸苏明御的额头,道:没发什么烧,只是还有些头晕。 淮昭看着祁决亲密地抱着苏明御,他年事已高,不太理解当下年轻人的挚友之情,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行军多年,迷药毒药烈药,基本上都见过了。像苏公子这样的,我这也有一瓶疗效颇佳的解药。 淮昭将药瓶递给祁决。 祁决伸手接过,道了句多谢。 他轻轻推醒苏明御,苏明御的意识还有点模糊,闷声问道:到点了吗? 你睡了都快两个时辰了。祁决目光忧心地看着苏明御困倦的神色: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 苏明御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祁决打开药瓶递到苏明御的眼前:淮老将军特意给你送来的,说能解头晕。 淮老将军来了吗?苏明御这才瞥见一旁的淮昭。方才的举动本来不算什么,但在长辈面前这种仪态还是有些放浪。 苏明御微微坐正了些,将解药吞服了下去。 淮昭连连干笑两声,道:苏公子可以接着休息,无妨,我先告辞了。 苏明御和淮昭客气了两句,就目送他出帐了。 哥哥,我有点饿了。苏明御低声道。 你在这坐会儿,我去给你拿干粮。祁决让苏明御靠在简易木板搭成的靠背上,自己出去了。 苏明御的头顺着困意一点一点,他仰了仰头,将全身的重量靠在木板上。 可能是先前几次用烈性的毒药压制了体内寒毒的缘故,苏明御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迷药产生这么大的身体反应。 所幸还有两日,在攻城之前应该能恢复清醒。 帐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祁决走入帐内,将馕饼和一壶水递给苏明御。 苏明御掰着馕饼吃了半响,祁决的手搭在苏明御的肩上,半搂着他。 祁决方才出去的时候听到了军中在议论李览的下落,还听到了明日午时牧云深要去救李览的打算。 他私心里不想让牧云深去救他。 如果李览回来了,那自己就要另寻时机对他下手。就算没有牧云深的阻挠,也是一件麻烦事。 有点脏了。祁决看着苏明御嘴角的饼屑道。 哪里?苏明御依旧困倦,头也不抬地问道。 祁决侧过脸,轻轻吻去他嘴角的碎屑。 又觉得自己这样有趁人之危占便宜之嫌,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没带纸。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1) 苏明御蹙着眉无奈地看着他,淡笑道:哥哥真过分。 他的声音很轻,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带着几分虚弱。 祁决心疼地拨了拨苏明御的头发,轻轻扣住他的手,不再招惹他。 第二日,牧云深一人前去林中赴会,他特意提前片刻赶到相约地。 别在里衣的布袋被他划了一个极细的小口,细沙以肉眼几不可见的状态掉落在林地上。 午时三刻一到,李览嘴上塞着块白布,被推搡着赶到了牧云深的面前。 除却当时隐约见过的那名蒙面刺客,身后还有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守在李览的身侧。 他们步伐沉稳有力,踩在满地的枯枝烂叶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看样子内力极高。 将他放了,我过去。牧云深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扔在地上,以示诚意。 你没有和我们商量的余地,我们要先将你捆起来,再把他放了。为首的刺客道:不然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弹刀,抵住李览的脖子,刀尖上沁出几滴血珠。 住手。牧云深大喝一声,阻止道:来绑我。 李览身侧的两人拖着手中的麻绳子上前,环着牧云深的腰捆了三圈,最后重重地系在手腕处。 做完这一切,那两人对着抓着李览的刺客微一点头,那刺客竟真把李览放了。 牧云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谈判的筹码,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信守诺言,着实有些吃惊。 李览的手解放了没几秒,身后那人朝着他的屁股重重地踹了一下:滚。 李览险些摔个狗吃屎,狼狈地爬起身来,他惊魂未定,竟没往牧云深的方向多看几眼,就匆忙往外跑去。 带走。为首的刺客发话道。 牧云深忍气吞声地跟在他们身后,按现在的情形,他们应该没有发现自己背地里的小动作。 四人足足走了三四里地,才在一间幽僻的小茅屋前停下了脚步。 进去。 牧云深被推进了屋内,屋内却还站着一人,八尺来高,看上去气宇非凡。 那人用眼神示意余下三人,一人立刻上前掐住牧云深的下颚,将一颗丹药扔进他的嘴里。 牧云深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可丹药已然入腹。 药效来得异常迅猛,牧云深的四肢变得虚弱无力,大概连根筷子都提不起了。 旁侧的两人搜寻了牧云深身上的军印,动手去解他的铠甲。 你们做什么?牧云深紧张道。 那两人并未答话,动作迅速地扒掉他身上的铠甲、外衣,正欲扒下里衣。 八尺来高的那人以手示意他们停了下来,他走至牧云深的跟前,伸手拿起他腰间别着的布袋。 牧云深只能祈祷他没有发现那上面细小的漏洞。 那人解下布袋,径直打开袋口,无垠沙倒落在他的手中,带着微微的痒意。 有趣。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细沙洒落到地面上。 牧云深的精神有些恍惚,他呆呆地盯着从他手中流落的无垠沙,忽然看见他手腕处一闪而过的印记。 这是一个血色的印记,象征着日升的夕阳,未死的亡魂。 牧云深心中一怔,道:你是圣明教的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而后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腕,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你迟早会知道的。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对着身侧三人道:此地不宜久留。 牧云深的里衣被剥去,换了身最不起眼的灰土土的难民衣。 他的双手也不再被捆绑着,那几人似乎做好了定时喂药的打算,只在一旁监视着他,胁迫着他离开此地。 身高八尺,玉面修罗。牧云深一边走一边揣测他们的身份。 偌大的林中却只有一人的脚步声,牧云深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此人,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圣明教的第一大高手清翎凡。 那么余下三人应该分别是四大高手之一的情无涯,断刃和暮空城。 这四人常年在外执行秘密任务,极少回教,与圣明教的暗部有相似之处,武功却早已入登峰造极之境。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要挟持自己,难道京城的那场兵变跟圣明教有关? 他的脑海混沌一片,几乎理不出一丝思绪。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哥哥。苏明御一把拉住祁决,将他推到墙上,伸手抱住了他,明目张胆 快, 牧将军应该就在不远处。 一行护卫兵沿着蝎虫爬行的方向追随到茅草屋前。 他们放慢了脚步,贴墙绕至茅草屋后,里面没有一丝动静。 他们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为首的护卫军领一脚踹开屋门。 屋内果然人去楼空, 只余下地面上的铠甲、衣物和散落的无垠沙。 另一边, 李览已回到了临时驻扎点,他面色惨白, 直奔淮昭而去:淮老将军,我们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回去。 陛下可是受惊了。淮昭一脸关切道。 这里太危险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说会尽早来杀了我的。他们李览不住喃喃道。 淮昭轻叹了口气,将李览交给御林军护卫。 御林军护卫扶着李览走了几步,正好撞见从帐中走出来祁决和苏明御。 李览看见祁决吓了一跳, 跟见鬼似的往御林军护卫的身后躲去。 祁决往前走了一步。 李览的身体抖如筛糠,颤巍巍地指向苏明御: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哥哥。苏明御拉了拉祁决的衣角,无助地看了他一眼。 他给自己下药做什么, 你作恶不成还诬陷别人, 你简直可恶。祁决嫌恶地看了李览一眼,情不自禁地握上腰间的佩剑。 苏明御拉住祁决, 对着不远处的淮昭示意。 淮昭上前劝阻道:祁少侠, 看在老身的薄面上, 先将此事暂时放下, 我们先讨论如何救出秦将军要紧。 祁决没必要跟个年事已高的老人置气, 看向李览道:这笔账,我们之后再慢慢算。 李览愈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想拉着御林军护卫先走。 秦城将军还没救出来呢,护卫长叹道:况且陛下,就我们两个人离开这里,没走出一里地,可能就不知道变成哪里的孤魂野鬼了。 不行。我得再拉几个人和我们一起走。李览语气坚决道:再找几个人。 恰逢那一行护卫兵回来了,李览上前攥着他们的手道:牧云深是不是已经死了,你们跟我一起走吧,那些人迟早会杀了我们的。 那秦将军不救了吗?为首的那人眸色沉沉,死死地盯着李览。 黄岐军有五万多人,还在城里,我们怎么救。 一行的护卫兵死气沉沉地看向李览,拼命地抑制自己拔刀的冲动。他们都是牧云深的亲信,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牧将军就为了这么一个人牺牲了自己,为了这么一个贪生怕死,毫无担当的小人。 局势一度剑拔弩张,军师乾元适时地出现了,忙对护卫兵道:你们都先退下。 淮昭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苏明御站在他的身侧:淮老将军知道此事吗? 牧云深没跟我提过,他明明说他只打算自救的。 看来他也不完全放心你。苏明御沉声道:那么秦城就不能留了。 你们怎么还在外面吹风?祁决拿着灌满的水壶回来:不进去谈吗? 他走至苏明御的身侧,低声责备道:你的头痛不是刚好。 我想在外面等你。苏明御用手挠了挠祁决的手心。 下次不许这样了。祁决反手扣住苏明御的手。 军中的主将现只剩下了淮昭,本来还要叫上军师乾元。 但他现在正在安抚李览,只能晚间与他商议。 平城附近的地形已经初步考察过了,军形也编排了多种适宜的进攻军形。 眼下最头疼的就是攻城了。 淮昭低叹道:军中失去了牧将军,气势大减,更难获胜。 我们只能赌了。苏明御道。 赌? 张宪要真对当年秦城杀了张彪一事耿耿于怀,擒到他的第一步就应该把他杀了,而不是派人来跟我们通报,还拖延五日,为的就是让我们能及时赶到。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上钩。苏明御清声道:所以在外面没有动静时,他不会先杀掉这一筹码。 祁决在一旁听着,轻轻蹙了蹙眉,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不错,但这无异于把秦城置于险境。若是牧云深在此,他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 可淮昭却没有反驳。 祁决自然不知道在方才苏明御和淮昭的交谈中,就已经不打算留下秦城了。 如果我们在规定时日没有赶到,他们的心中就会隐隐不安,从而陷入被动的局势。苏明御在舆图纸上的平城处画了一道向外的细线: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揣测我们晚到的原因,继而派出人马出来试探我们的军情。 我会给我们的延误编一个最好的借口。 祁决猜到了苏明御的意图:兵马汇合。 不错。苏明御道:我们在等兵马汇合,直至十万兵马到达此地,届时兵临城下。把这个假消息放出去,城内的黄岐军一定会坐立难安,军心开始溃散。 苏明御续言道:后日我们在城墙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外驻扎,他们能看到我们,却无法对我们动手。其余人马隐在林中,他们也无法预估我们的具体人数。 届时我们包围平城三面,余下的平城后方的暗门就不派人驻守了。 这是为何?淮昭不解。 暗门狭窄,一时间逃不出多少人。如果我们留一个缺口,就会有人心生退意,想要逃跑。由此黄岐军的内部就会发生混乱,进而进一步地动摇军心。苏明御道:如果整个黄岐军都是软弱无能之辈,我们就等他们弃城而逃,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平城。而且走的都是无能之辈,我们就算需要降兵来扩充兵力,也不需要还未开打就心生退意的逃兵。 到时还需在暗门的不远处设下埋伏,以防他们想借助暗门发动奇袭,若是逃兵就不必出手了。 嗯。淮昭赞同道:虽说两军交战,非死即伤。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遇上逃兵,就随他们去吧。 不过苏明御停顿道。 不过什么? 等到军心溃散,溃不成军之际,他们一定会想出个法子以壮士气。苏明御淡声道:或者拿出要挟我们的手段。 你是说秦城。 有可能。苏明御随意地应了声,转而看向祁决:哥哥,我饿了。 淮昭尴尬地轻咳一声。 祁决也颇为局促,话语中带着轻微的停顿:我先出去一下,在这等我。 苏明御看着祁决离去的身影,续言道:淮老将军大可放心,他们不会得逞的。 鼓舞士气的方式有很多种,仇恨是最重要的一种。苏明御道:古曰穷寇莫追,归师勿遏,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在处于不利的精神状态中爆发出非同寻常的力量。我们要的就是创造出这样的不利条件。 张宪若是以为可以拿秦城来掣肘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苏明御道:一个死了的秦城只会增长我们的士气。 饶是淮昭行军多年,也不由得被苏明御的雷霆手段所震惊。 淮昭只在多年前见过苏明御一面,但那么好看的孩子,即便在多年后的今天,他都能一眼认出来。 可当年,那个孩子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的不是那张完美无缺的脸,而是逢人就笑,毫不见外的性格。 他会一直跟在他的母后身后,变着法子地撒娇。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都愿意屈尊降贵地让人抱抱。 究竟是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 淮老将军,淮老将军。苏明御轻轻地叫了两声,直至淮昭回过神来,才接上后话。他以为淮昭在为如何杀死秦城一事而烦忧,体贴地道:此事你不必忧心了,交给我吧。 嗯。淮昭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恰逢祁决进来,苏明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他走至祁决的跟前,低低地抱怨道:又是馕饼,已经吃了三天三夜了。 那你不是应该早就适应了吗?祁决低笑着调侃道。 适应不了。苏明御委委屈屈地小声道,整个人都快贴到祁决的身上去了,淮昭见缝插针地道了告辞。 祁决轻声哄他道:再忍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那哥哥抱着我吃。苏明御似是明白了眼下的处境非同寻常,忍痛做出了让步。 祁决都要听笑了:我抱着你吃有什么区别吗?能让饼变得更好吃? 嗯。苏明御自然地挽起祁决的手,黏黏糊糊地挨在他身上:感觉不一样,哥哥的身上香香的。 你可比我香多了。祁决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明御的时候,我到现在还隐约记得你当时身上的味道,不过后来都被木芷粉的味道盖住了。 苏明御轻笑一声,揶揄道:是那晚的味道吧。 祁决其实根本没往那一方面想,被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那夜,他和苏明御自此开始纠缠不清的那夜,终于秋后算账道:你那晚是故意的吧? 没有。苏明御一脸无辜。 你觉得我会信吗?祁决淡淡地看了苏明御一眼:如果你是故意的,那么你现在承认是最好的时机。 哥哥,我错了。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苏明御拉着祁决的衣角,低声忏悔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也占了我很多便宜,我第二天嘴唇都有点破 祁决听得耳根泛起了层薄红,忍无可忍道:闭嘴。 苏明御拿不准祁决是恼羞成怒还是真的有点生气,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面。 哥哥,我有点饿了。苏明御先前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祁决,现下却是真的有点饿了。 祁决好笑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不不爱吃吗? 哥哥。苏明御戳了戳祁决的手臂。 别撒娇。 苏明御没把祁决的话当回事,他和祁决相处了那么久,到底还是积累了点经验,明白他的性格就是吃软不吃硬。 哥哥。苏明御一把拉住祁决,将他推到墙上,伸手抱住了他,柔声道:我让你抱抱,你把饼给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2) 第101章 只见那人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拉着弓弦的指尖隐隐发白,那把做功极其精美 呵。祁决轻哧了声:让我抱抱, 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啊。 苏明御闭嘴不吭声了,作鹌鹑状。 祁决其实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苏明御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 犯不着现在还为此事和他怄气。 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 道:我知道你一开始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我也不在乎了。但我在乎的是今后,你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似细沙融入江海, 苏明御的内心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他不敢答应,因为答应了就是给自己和祁决的关系多加了条引爆线。 但他不能不答应。 嗯。苏明御声音低沉地应了声。 好了,怎么看起来丧丧的。祁决也看不得苏明御如此低落的样子, 单手捧着他的脸道:你不是想让我抱着你吗?过去,我陪你一起吃。 苏明御克制着自己, 恢复了平静,他松开紧抱着祁决的双手,转而扣着祁决的手:嗯, 祁哥哥喂我吗? 得寸进尺。祁决捏了捏苏明御的脸,低低地笑了两声。 几日后,军队的驻营地改到了平城外的半公里处。 站在平城的城墙上能依稀看见此地人群走动的影子,却因灌木丛的遮挡,虚虚掩掩, 看不分明。 张将军, 派出的侦察兵说牧家军在等皇城的兵马汇合,现在差不多要集结完毕了, 只是在等一个最佳的进攻时机。 张宪的眉头紧紧蹙起:据说我们的东面、南面、西面都被包围了? 回将军的话, 正是如此。 派人先将此消息封锁了, 务必不要造成恐慌。张宪命令道。 是。骑兵校尉刘溢之领命道。 平城地处丰饶, 非战时状态黄岐军的将士便于田间耕作, 为战时的物资做好充足的准备。 部分将士拿起过锄刀,再放下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了。 张宪也不留他们,就让这部分将士成为后方的补给兵,专心从事农耕劳作。 刘溢之从城墙下来,来到军营,营中的几人正围在一处交头接耳。 刘溢之大喝一声,众人便如惊弓之鸟地纷纷下跪请示道:参见刘校尉。 刘溢之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侦察兵之一,厉声道:马信,你这几日出城的所见所闻,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否则军中泄密者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小人不敢。马信惶恐道。 帮我去各个军营里也带个消息,军中若有人敢非议者,和知情者一并按军法处置。 是。马信答应道,匆忙忙地离开此地。 刘溢之忧心忡忡地轻叹了口气,心知此番的火怕是堵不住了。 果不其然,不过半日后,平城的百姓中就有人得知了大兵临近的消息,收拾起家里的细软,准备逃离此地。 暗门处把守的士兵堵也不是,不堵也不是,最后还是将他们放了出去。 这一松口,那些于田地里耕作的将士们也蠢蠢欲动起来,他们自称已经许久未碰过杀器,早已与普通百姓无异,纷纷要求出城。 暗门的守卫自然不会放他们出去,他们便装成普通百姓,混在人群之中。 部分就此逃了出去,部分被抓住,按照军法处置。 这么一来,守卫们也忙得焦头烂额,最后干脆下了死令,谁都不许出去。 城内的百姓怨声载道,明明还未开战,却俨然一副战败的模样。 军中士气大减,不少人都起了偷逃的念头。 一天夜里,两三个值班的守卫趁着换岗之际,从暗门偷逃了出去。 在附近巡逻的几名士兵瞅准了时机,也跟着逃了出去。 张宪大怒,严格选拔了暗门的守卫兵,并颁布了有意脱逃者斩立决的军令。 此番军令下达后,脱逃的人倒是少了些,只是军中士气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军中又有谣言起:此番军令如此严苛,就是因为临阵脱逃了太多人。这场仗绝对打不赢了,张宪是为了多拉几个人一起死。 张宪被气得须白面微红,可不管他再采取什么措施,军中的谣言都无法平息下来。 张宪终于开始考虑起了缓兵之计,将秦城从牢里提了出来,打算和牧家军谈判。 平城的城墙上鸣起了战鼓,两名黄岐军押着秦城走上城墙,将他绑在铁木架上。 淮老将军,好久不见。张宪站在城墙之上,高声道。 淮昭却没有和他叙旧的意思:识相的赶紧将我们的秦将军放了。 张宪也不再藏头露尾,直接表明了意图:要我们放人可以,答应我们几个条件。一、收兵。牧家军全军人马撤出五十里地开外。二、将你们军中的粮草八成以上运入我们平城之内。 张宪的条件提的很聪明,如果淮昭答应了他的条件,兵马撤出五十里地后,光是粮草便让人寸步难行,只能回烟云城耕种劳作,养精蓄锐。 而在这期间,黄岐军可以随时进行反扑。 张将军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淮昭沉声道。 怎么,淮老将军比起秦将军,更舍不得自己的几担粮草吗?张宪拿出一把尖刀对准秦城的喉咙浅浅的割了一刀。 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秦城脖子上的伤口缓缓流下,他目光涣散的眼睛陡然睁大了几分。 牧家军的军队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秦城在军中的地位不低,又是牧云深亲手带出来的,不少牧家兵都对他言听计从。 淮昭感受到了局面的不可控,示意军内安静下来。 张宪胜券在握地将刀架在秦城的脖子上,等着淮昭答应这极其不公平的条件。 林间风声簌簌,一人在暗处拿着弓箭对准城墙上异常渺小的几人。那么远的距离,按理说应该不在射程内。 只见那人手臂上的青筋突起,拉着弓弦的指尖隐隐发白,那把做功极其精美的长弓绷到最大,暗铜色的箭矢对准张宪的手背射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加班加的有点晚,下一章多更点。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我在想,我应该更爱你一点。祁决手心一用力,将箭身化为粉末:我 没人看清这支箭是从哪射过来的, 箭锋刺破张宪的手背,穿透他的手掌刺入秦城的颈项。 张宪被这突破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三四秒后才恢复了痛觉, 面部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而与他手心相贴的人身体已变得冰冷, 从箭孔汩汩往外流出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秦城的。 众将士听我号令, 冲入城内,拿下张宪人头。淮昭一声厉喝。 张宪疼得龇牙咧嘴, 右手一用力,将长箭从血肉之中拔出。 秦城的头往一侧软绵绵地歪去,再不复醒。 城楼之下早已声浪滔天, 张宪咬着牙发出一道指令:死守城门。 另一侧,暗林中的那人在长弓上搭上五支箭, 五支瞬发射向城楼上探测动向的守卫兵。 暗铜色的箭矢混在城下攻城的箭兵发出的箭阵中,看不分明,却精确无误地射中守卫兵的致命部位。 那人连发了数十支, 直到箭囊里的箭用尽了。 空城,走了。树下站着一个冷面青衣带着斗笠的青年,左手的手臂上缠着数十层细薄的绷带。 嗯。暮空城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轻盈无声。 那个将军已经被送走了吧。 嗯,被隐刃亲自护送走了, 他相当不满, 说还没玩够呢。 你呢,你也没玩够吗?暮空城抬眼望向情无涯。 情无涯清声道:我一向只服从教主的命令。 暮空城的嘴角不屑地歪了歪, 显然不信他的鬼话。 情无涯看着左手上层层缠绕的绷带:况且, 这里也没有我想要对决的剑客。 另一边, 攻城还在继续。 登墙梯已经架上, 城墙上的守卫兵被解决了大半, 防守不利,已有牧家兵登上城墙和后续赶来的黄岐军厮杀成一片。 半个时辰后,城门被破。又三个时辰,大战告捷。 大半黄岐兵归降,少数战死沙场,还有一部分从暗门逃脱了出去。 祁决独自登上城墙,秦城的尸体已被敛棺,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铁木架。 他穿过满地的血腥和尘土,走至一个黄岐兵面前,附身拔下他身上的箭矢。 箭头入身四寸,射箭之人的内力极高,却不像敌派。 箭羽呈暗褐色,箭羽内部有个极暗的商印:拓商金铺。 寻常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但祁家早年也是靠行商发迹的,拓商金铺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冶金店铺,实际上是圣明教管辖下的重点商铺之一。 可圣明教不应该已经 祁哥哥,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苏明御走至祁决的身侧: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跟我遇见,出事的应该是别人。 祁哥哥怎么那么自信。苏明御轻笑道:不过我就喜欢你自信的样子。 祁决丝毫不怀疑苏明御口中的喜欢,他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一直都没问你,你从万国光寺逃出来后有回过圣明教吗?那里怎么了? 哥哥不知道这件事吗?苏明御的声音压抑了几分:圣明教被各大门派围攻,里面的人恐怕已经死透了。 我走的早。祁决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道:但我当时是知道这件事的。 苏明御没想到祁决会主动提起,可祁决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当时想如果各大门派能攻下圣明教,那么你就没有人力物力制造红戮机关兽。我心中的顾虑就解了。 但哥哥你没有参与不是吗?苏明御听起来很释然:你那时不知道智禅的真面目,却在得知我杀了智禅后也没有打算对我动手,因为你不忍心对吗? 苏明御似乎不想听祁决接着说下去,抱着祁决不肯撒手。 祁决摸着苏明御柔顺的头发,心尖都开始软得发颤,他知道苏明御说的是对的。自己舍不得,舍不得失去他,更不忍心伤害他。 但祁决不可自抑地想起了那天,他还是接着说道:可我当初,在得知你即将造出红戮的时候也配合了别人将你困于万国光寺下。 因为我很危险啊。苏明御低笑道,笑容有些苦涩:哥哥你这么做是对的。 可这世上什么是绝对的对呢,即便做对了,对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祁决看着苏明御嘴角的笑容,他本是一副讨喜的模样,可真正开心的日子却仿佛没几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明御的时候,他在自己身边开着不着调的玩笑,嘴角挂着浅淡的调侃似的笑容。 那恐怕是他装快乐装得最好的一次。 而后在苏府,他梦魇发作,又染了风寒,一个人躺在床上,装不出快乐的样子,笑容很苦。 再然后易心丹的丹毒发作,心脏痛得说不出话来。回圣明教解了丹毒,却又染上了寒毒。 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勉强地笑了笑,笑容很虚弱。 也有过真正快乐的日子,在机关楼的时候,他炫技般从池上飞渡过去,轻盈地落到了平地上,虽然隔着轻纱看不见表情,但他嘴角应该是在笑的。 因为那时就连拂过的微风都变得惬意起来。 还有拿机关扇变出十八种武器逗弄机械人的时候,他的笑容也是真实的。 因为用着另一个人的身份,仿佛暂时忘却了自己。 在自己身边应该也是在笑的,只是笑得患得患失。 偶尔笑容中还带着点微不可觉的讨好,好像怕自己离开似的。 事到如今,祁决才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全是苏明御的影子。他了解他,甚至比了解他自己还要深。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每一个下意识的微表情,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正如此时此刻,他觉得他嘴角的笑容异常刺眼。 祁决做了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他扼杀了苏明御制造「红戮」这一杀器的可能性,阻止了天下的动乱。 可苏明御呢,苏明哲无法顶着江湖令的压力去接回他,圣明教自身都难保,更当不了他的庇护所。 他是淀州巡抚家的公子,是圣明教历代最年轻的教主。 他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一无所有。 天下人守住了自己的天下,而他什么都没有了。 苏明御。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不够爱你。祁决沉默良久,说出了这句。 在每每想到这件事会威胁到天下,会造成动乱时,我从来都不够爱你。 祁决握紧了手中的箭羽,箭矢上的拓印印得他的指尖发烫。 我在想,我应该更爱你一点。祁决手心一用力,将箭身化为粉末:我好像也确实,比以前更爱你一点了。 苏明御看着随风飘散的粉末,心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 祁决的行为无异于在说我不打算怀疑你,或者更深层的含义,也许祁决能接受更真实的自己。 苏明御看着祁决的侧脸,好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他们是有可能和解的,祁决是有可能包容他的,如果现在告诉他。 苏明御的脑海中闪现地牢里那一幕的场景,心陡然一痛,变得不确信起来。 怎么了?祁决看着苏明御忽然蹙起的眉头。 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疼。苏明御将头靠在祁决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只是头疼吗?祁决担忧地问。 还有点冷。苏明御轻声应道。 是不是站的位置太高了。祁决环顾四周道:这里的风有点大,迷药的药性可能还没完全退散,我们赶紧下去吧。 祁决将外衣脱下披到苏明御的身上,城墙上的旌旗无精打采地微微飘动着,似在对祁决的睁眼说瞎话表示不满。 祁决给苏明御的外衣系上了一个扣子,忽然偏过头亲了他一下,苏明御挑眉无奈地看着他。 祁决看着他嘴角微不可见的笑容,心想:是真笑。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傻瓜。祁决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声音艰涩道:你不用向我 淮昭夺下平城, 安置完了车匹人马,将秦城风光大葬,这般又过了三天, 才班师回烟云城。 李览害怕祁决, 总是躲着他。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牧云深下落不明, 李览失去了最为可靠的大山。淮昭本来就是前朝的人,他一直都不信任他。思来想去, 也只有苏明御这一个后手了。 哪怕现下无法杀了祁决,也可以让他帮忙替自己多说些好话,让祁决放过自己。 他拿定了主意, 只想找到空当和苏明御谈谈。 只是苏明御和祁决形影不离,他几番想要上前都望而却步, 只能暂且作罢。 祁决和苏明御回到了营帐,祁决在床前点亮了烛灯,又出帐去拿些东西。 苏明御趁他离帐, 倒出药瓶里的几粒丹药服下。 自从上次用内力帮祁决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后,他体内寒毒的复发时间间隔得越来越短。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3) 药瓶里的药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在边关拖下去了。 苏明御心想。 祁决进来的时候,苏明御已经将即将复发的寒毒暂时压制了下去。 祁决看着苏明御身上的薄汗道:这里这么热吗? 我去洗漱一下。苏明御没有多做解释,起身离了帐。 晚风微凉, 营地背靠行山, 虫鸣不止。苏明御快走了几步,忽然撞见了迎面走来的李览。 李览一脸献媚道:苏公子可以和我到旁边说话吗? 苏明御垂着眼眸看了他一眼, 略显不耐地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树下。 此计一败, 祁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还请苏公子救我。李览到底捏着自己九五至尊的身份, 哪怕心中慌张, 也没有噗通一声给他跪下。 苏明御的表情有些冷淡。 李览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晃道:苏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苏明御偏过脸不耐烦地打量着他,抬起他的下巴道:平心而论,你是不是不乖。我帮了你那么多,你却转头将我出卖了。 你这样子,我怎么救的了你。苏明御的手劲越来越大,像他心底里不经意间泄出的愤怒。 我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李览慌张地辩解道。 苏明御微微冷静了下,嫌恶地甩开他的脸,道:你回去吧,我想一想。 李览边揉下巴边点头道:苏公子,你好好想,我等你消息,等你消息啊。 李览倒退着走了几步,险些被身后的小石子绊倒。 他狼狈地稳住身形,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苏明御洗漱得久了些,他略显疲惫地回到营帐,身上的水滴已全然擦干,却仍留有雾气。 不光萦绕在他的身上,似乎还萦绕在他的眉宇之间。 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祁决轻声问道,伸手抚上他的额头。 苏明御抓着他的手移了下来,凑过去抱住了他:哥哥,我挺难受的。 祁决伸手摸上了他手腕处的脉搏,他的体内并没有寒毒发作的征兆,内力一如往常地紊乱着,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祁决知道,苏明御的身体绝对出了点问题。以前虽然也黏着自己,但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疲惫,容易犯困,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更加缺乏安全感。 我们早日回穷奇山,再去治病,好吗?祁决柔声道。 嗯。苏明御低低地应了声。 祁决看着桌案上微微跳动的烛火,心想得尽快把李览解决了。 苏明御似乎有些失眠了,直到午夜时分才沉沉睡去。可梦境却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阿御,你乖乖待在这里,阿嬷过会儿就来陪你。 都搜过了吗? 回将军,这里都搜遍了,喻王世子应该已经逃走了。 嗯。把这里处理干净。 是。 有血顺着破旧的地缝滴落到地底之下,滴在苏明御的手上。 他无声地感受着手背上绽开的血花,感受着它滴落的频率,感受着鼻间淡淡的血腥味,触目可及的是一片黑暗。 他的心似乎在吼,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明御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祁决目光温和看着他:你做噩梦了? 而后他顿了顿,竭力维持着平静的声音道:还是梦魇? 苏明御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方才在反复地梦到同一个场景,不停地循环反复,这明显是梦魇的征兆。 可祁决在他身边,按理说他不应该再陷入梦魇。 哥哥,可能是我最近没休息好。苏明御轻轻地抱住祁决。 嗯。祁决没有反驳他,心却紧紧揪在了一起。 哥哥,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苏明御将头埋在祁决的怀里,似乎迫切地想得一个答案。 不会的。祁决安抚地搂紧了他。 嗯。这样我就不会再陷入梦魇了。苏明御轻声道:我保证。 傻瓜。祁决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声音艰涩道:你不用向我保证什么的。 苏明御只匆匆睡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倒是没做什么怪梦了。 平城已然攻下,加上归降的黄岐兵,现下淮昭的手上已有八万人马。接下来最好能将牟副将所处的城池和附近的两三座城池一并攻下,如此方可安心回皇城。 八万人马攻下这几座小城并不难,苏明御和淮昭商议了一下,决定尽快将此事提上进程,明日或后日便带兵前往荥水城。 秦冠英和秦冷玉照例留下,叶暄文的风寒已好得差不多了,提出要一同前往。 其实攻打这几座小城不需要费什么周折,苏明御本可以不用去,但他多年未见牟商平,就算是为了礼节,也应过去相见。 祁决忧心他的病情,一路上只陪着他住伤兵营帐,叶暄文找不到时机和祁决说话,最后无奈,只能进帐一同闲聊。 但闲聊也不是那么好聊的,苏明御跟祁决先聊了会儿牟商平所在城池的周边地势,叶暄文虽然插不进嘴,但偶尔还可以附和两句。 随后他们聊起了青山派的剑法,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从青山派的派史讲到了现如今青莲剑法最大的弊端和改良方向。 叶暄文听的有些吃力,更谈不上插话了。 最后他们聊到了民间逸事,叶暄文总算得到喘息的机会,可苏明御和祁决仿佛自成结界般,虽然偶尔会带着自己说两句,可视线却极少给到自己。 叶暄文最终受不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暂时退了出去。 哥哥,我好渴。 祁决将一碗水递给他,调笑道:你挺能说的啊。 我不想说那么多话的。苏明御无奈道:我只想抱着你睡觉。 你又困了?祁决紧张地问道。 没有。苏明御轻咳一声,耳根泛红道:我只想抱着你做些事情,也不一定是睡觉。 祁决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你还不早点吓跑他。 苏明御盯着祁决看:祁哥哥,你怎么这么坏。我一直以为你不赞成我赶人的。 我不赞同会陪你聊那么久的废话吗?祁决低笑道:哎,我们什么时候专门聊过其他门派的剑法。 还真没有。苏明御略显无奈地看着祁决,小声道:那你还一本正经的跟我聊,我都快用了我的毕生所学了。 你的毕生所学就这么点啊。我还以为能更有深度点。祁决轻笑道。 我又没有专门研究过剑法。苏明御握住了祁决的手,凑近道:但祁哥哥最后讲的小故事还不错,再讲给我听听?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你拆都拆了,还怎么收回去。祁决的声音略带沙哑,耳根微红道。 五日后, 除了留守烟云城、平城和杜华城的三万人马,五万人马已来到了荥水城下。 据牟商平传来的消息,他们已攻下了荥水城, 周围还有一座城池也是牧家军的地盘, 只剩下汴水城和泗水城未被攻下。 苏明御一行人被放行进荥水城,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军营里遍地都是伤员, 面色痛苦地接受着包扎。 淮老将军。牟商平迎了出来,见到李览行礼道:参见陛下。 他常年处在消息闭塞的边关,尚不知朝中的变故, 目光犹疑地看向淮昭。 淮昭开口道:朝中叛乱,陛下流亡至此。 牟商平的脸上适时地露出痛苦的神色。 淮昭又向他介绍身侧的几位:淮城的祁家少主祁决和苏府的苏公子, 还有务虚派的叶暄文叶少侠。 牟商平见到苏明御愣了一下,他和苏明御见过几面,颇有几分熟悉感。 淮昭搭上牟商平的肩, 道:陛下舟车劳顿,商平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牟商平反应了过来:淮老将军请,陛下请。 牟商平的右臂上绑着止血的细布,不宜饮酒,推拒了李览的敬酒。 许是心中不安, 李览兀自灌了十几杯, 被人醉醺醺地扶回去了。 苏明御和祁决也告了辞,其余人等也渐渐散了。 牟商平目光幽深地看向淮昭道:淮老将军, 那人 那人正是喻王世子。淮昭应声道。 牟商平心领神会道:朝中的叛乱跟我大萧有关? 正是, 世子殿下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从牧云深的手中收回边关的兵权, 只是没想到李览也逃亡了此地。 牟商平苍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家父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既然如此, 何不寻个时机把李览 世子殿下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否则也不会绑架了李览,让牧云深和李览交换人质后,真把李览放了回来。淮昭将近日所发生之事和牟商平细细说了一遍。 放回来了?牟商平思索片刻,大笑道:我大概明白了世子殿下的想法,这么一来,牧家军内偏向牧云深的将士无从发泄情绪,一定会把怒气转移到李览的头上。 要是李览再做些什么,他们对李览本就没有多少的忠心就更不好说了,再加上我们的手中握有兵符,日后只会听从我们的命令。 想不到商平在这苦寒之地学到了不少御兵之道啊。淮昭和声笑道。 世子殿下才是真神人。牟商平眉心微蹙道:只是他身侧那人看上去和他的关系似乎非同寻常? 商平真是眼神毒辣。淮昭道:依老夫这几日所见,他们的关系确实不太一般。可刚开始祁决是为了护送李览才来到此地,是敌是友尚不分明。我未敢轻易冒险暴露世子身份。 是这个道理没错。牟商平暂且放下此事,道:有了这五万人马,攻占汴水城和泗水城将不是难事。只是汴水城和泗水城内地形错综复杂,新来此地的将士还需提前适应一下。 巷战方面商平你比较有经验,就交给你了。 淮老将军还请放心。牟商平恭敬道。 次日,牟商平带着新来此地的将士们在荥水城巷中开展试练。 自古巷战中最好用的就是弓箭,但如果城门被破,敌方一定早已占据了地势高位。祁决在一旁开口道。 所以我们这次从烟云城出发才带了数十辆车马的铁盾牌。苏明御道:其实若是我们作为进攻方,敌方作为守方,我们完全可以考虑采取火攻。城内的房屋多为木制结构,若采取火攻,必然顷刻间化为灰烬,他们想守也守不了。 只是这样城内的资源也要尽数化为灰烬,若火势过大,还会烧及农田和粮仓。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祁决道。 祁哥哥说的对,所以这是万不得已的最后选择。苏明御轻轻扣紧了祁决的手。 祁决很享受苏明御对自己的依赖,比之前总要猜他的心思好得太多。除了有点担心他的病情外。 哥哥。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叫叫你。苏明御几乎整个人都要靠到祁决身上去了。 黏人精。祁决低笑道。 哥哥,我们回去吧。牟商平已经将基本的排兵布阵讲完,祁决被苏明御这么一磨,也有些心不在焉,和苏明御一同回到了帐内。 祁决和苏明御亲了一会儿,直到累了才匆匆分开。 苏明御稍微安分了点,又守在祁决身边求抱抱。 你是不是要吸人精气补充能量的啊。祁决被苏明御逗笑了,小狐狸精。 祁哥哥都敢当面说我坏话了。苏明御眯着眼睛看他,将手探进他的衣服里。 好了好了,以后背地说。祁决边逗边安抚道:别闹了。 苏明御自然更不会放过他。 祁决的呼吸变了味,苏明御凑近看祁决的神色:哥哥你这样真好看。 祁决没说话,目光深沉地按着苏明御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苏明御的鼻间充斥着祁决身上淡淡的清冷的味道,配合地「照顾」了一下他,而后搂着祁决发腻。 祁决的呼吸还未完全平复,苏明御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越发觉得心跳加速。 祁哥哥,你真是我命中注定的人。苏明御道: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男人,但你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你就像是我的天赐之礼。 怎么办,好喜欢你啊。苏明御的手紧紧地禁锢着祁决的腰:你既然已经被上苍派给了我,就不能收回去了。 你拆都拆了,还怎么收回去。祁决的声音略带沙哑,耳根微红道。 苏明御对祁决的回答很满意,又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祁决说得艰难,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给苏明御足够的安全感或者所谓的名分,才导致他如此患得患失。 祁决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塞进苏明御的手中:送给你了,就当是我提前给你下的聘礼。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苏明御的声音轻且模糊,像不好意思似地道:可以啊。 这枚玉佩玉质洁白, 晶莹剔透,触感却不冰凉,反而有些温润, 仿佛自带着祁决身上的温度。 苏明御的指尖轻轻摩挲过上面镌刻的痕迹, 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尽。 这枚玉佩是属于我的, 这个人也是属于我的。苏明御心中的占有欲达到空前的膨胀,以至于滋生了些许妄想与痴念。 从前他只盼着能光复大萧, 然后就没然后了。他像个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狂热之徒,只盼能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功德圆满, 得道成仙。 但现在,他忽然想到了以后。这个以后, 以前是如果自己还活着,现在却是一种自己必须活着的念头。 对生死的淡漠退却,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求。 祁哥哥, 我好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苏明御摸着玉佩上的字道。 你有那么穷吗?祁决调笑道,假意去搜他的身,让我搜一搜。 苏明御浅笑着推了推祁决,语气中带了几分宠溺:别闹了。 祁决本是跟他玩笑,可指尖碰到他的里衣, 没想到真的搜到了一块玉佩。 祁决尴尬地停了下来。 淡青色的玉佩, 通透无瑕,翠色温碧。祁决匆匆瞥了一眼, 见上面刻着一个喻字。 这个不可以。苏明御淡淡地说道, 将其收了回去,祁哥哥, 我之后再补偿你。 嗯。祁决应了声, 解释道:我送你的不是定情信物,不用交换。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4) 苏明御怕祁决心中不悦,道:哥哥,这枚玉佩对我来说并没有特殊含义,所以我才不想给你。 嗯。能再给我看看吗?祁决开口道。 前朝覆灭的时候祁决和当时的自己差不多大,不可能知道前朝里一个不甚出名的亲王的名字。 更何况这上面只刻了一个喻字。 苏明御思虑片刻,将玉佩递给他。 祁决拿过玉佩简单地端详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这个喻字? 当时我的爹娘给我起的就是这个喻字,他们希望我明晓事理,连挂饰都提前打造好了。可后来可能是我爹在官场里走了一遭,觉得明晓事理不如七窍玲珑,时常对人怀有戒备之心,就替我改了名。这个挂饰也就无用了。苏明御道:我也是不久前才无意间找到的。 你呢,你也这么认为吗?祁决看着苏明御道:你戒备我吗? 祁决的眸色偏浅,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格外的生动和多情,和他本人的气质并不相衬,却奇迹般地没有违和感。 苏明御不知道祁决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轻轻地摇了摇头:哥哥,我只有你了。如果这世上我连你都不相信,也就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 苏明御没有说谎,他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祁决是他在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信任的人,如果他身上只背负着他自己,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都告诉他。 无论祁决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愿意承担这个后果。 但现在,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苏明御的回答本是祁决最想听到的,如果祁决的脑海里没有那段记忆的话。 当初他在圣明教分舵的机关楼的地道下见到过那座石碑。石碑上刻着前朝的文字,只与当朝有些许轻微的差别。 碑上文字的大意是感谢为搭建这座机关楼所贡献人力物力的人,其中就有藩王和亲王的名讳在列。 那名单他偷偷记下过,其中最显眼的地方写着亲王萧喻。 祁决不知道是自己的联想太丰富,还是圣明教和前朝本就关系密切,苏明御又是圣明教的教主。 祁决觉得自己的脑海从未如此混乱过,遥远的记忆忽然间浮现了出来。 小决,你知道吗?京城里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那孩子在机械制造方面真是个天才。但凡你对机关术感兴趣些 既然他那么强,爷爷你找他做你徒弟吧。祁决小豆丁般的身影在一箱兵器里挑拣着,漫不经心地道:谁能拒绝我们天下第一的大机关师呢。 皇室贵胄,还是少沾惹为好。祁聂摸着胡须摇头轻叹道:印象里那孩子娇气的很,摔了一小跤都要让他的母妃抱抱。 是么?祁决随口应道,他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向来不会多问,转身练剑去了。 祁决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果这块玉佩是萧喻的信物,那么苏明御,他和萧喻认识吗?他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 一种可怕的猜想浮现在祁决的脑海中。 如果真是这样,苏明御隐藏得也太深了,和现在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是同一人吗? 祁决的心情有些复杂。 哥哥。苏明御叫了祁决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不满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我就随便问问,别紧张。祁决仍未完全从思绪里抽离,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道。 哥哥,你敷衍我。苏明御委屈道。 祁决低头亲了他一下,柔声道:没有。 苏明御用手指轻轻戳了戳祁决的腰:那哥哥你在想什么,都不跟我说。 祁决揉乱了他的头发:我什么都跟你说,以后是不是用膳如厕都要跟你汇报啊。 苏明御的声音轻且模糊,像不好意思似地道:可以啊。 可以什么啊可以。祁决哭笑不得道。 苏明御的头发微微翘起,不满地嘟囔了声。祁决看着他那显得有几分慵懒的发丝,心情有些微妙。 只能强迫对自己说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夜色渐微凉,操练的将领们回到了各自的营帐,荥水城内鲜少的几户人家亮起了稀微的灯光。 牟商平还在研究明日的攻城,帐内灯火未歇。 苏明御将萧皇室的玉佩收了起来,这块玉佩本是用来防止淮昭和牟商平没认出自己,没想到却引发了这种意外。 看来这几日还需得小心行事。 次日,军队从荥水城出发,有牟商平在前方开路,汴水城和泗水城很快就被攻打了下来。 期间,苏明御和淮昭、牟商平抽空商讨了片刻,打算用李览当托辞找个时机将五万人马调遣回皇城。 此次攻城虽早就准备,却仍伤亡惨重,光安顿人马就用了整整五日光景。 调遣回京的指令是在第五日的午后颁布的,李览听到这一消息时,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虽然淮昭和牟商平嘴上说得好听,是帮自己夺回皇城,可他们从未和自己商量过,甚至连提都没提过。 李览虽愚昧,仍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好像自己只是个标记,是个能被随时抹去的符号。 没人关心自己,更没人在意自己的死活。 他闷头大睡,夜半猛然惊醒,脑海混沌一片,仿佛已经和自己的身体离了魂。 次日,淮昭专门做了顶轿子抬着李览走,牟商平留下来继续守着边关。 李览战战兢兢地坐进轿内,前路远而漫长。 清翎凡另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情无涯和暮空城两人默默跟着大批人马回京。 李览虽然没和祁决正面打过交道,却时常看见他的身影。那身影淡逸纤白,自有风骨。如李览这般做贼心虚之人只会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御林军护卫看出了李览心中的不安,道:我看这苏公子是不打算帮我们了,那日我进帐内给他们送薪柴,祁决正在帮他从饼糊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挑芫荽,足足挑了半个多时辰。 李览: 就是寻常人家的丈夫也鲜少有这么体贴的,更何况祁决还是个世家公子。御林军护卫轻叹道:是人都有三分感情,苏公子以后就算跟着祁决过活也不愁吃穿,何苦费心劳神地帮陛下您呢。 那该怎么办?李览面色惨白道:如今再给祁决下迷药,他一定会提高警惕吧。要不我们找个时机逃了? 陛下能逃哪去,此地荒山野岭,怕不是还没走出这大山,就饿死在半路上了。 祁决会不会不敢对我动手。李览无计可施,只能自我宽慰道:我们不是还有淮老将军吗? 陛下真的觉得淮老将军可以保障你的安全吗? 李览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疑虑,如果是牧云深,他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如果是淮昭 御林军护卫见李览沉默不语,低声道:陛下且放心,任凭祁决武功再高,从悬崖上掉下去也得死个透底。 他献计道:陛下不如预先设伏,而后将其引到断崖处,成败在此一举。 可如何设伏? 此地的不远处有一处断崖,若陛下打定主意,小人今日便连夜前往设伏。 好,好。李览连声道:若此番我安然无事,回去后定对你论功行赏。 作者有话说: 时间隔得有点久远了,祁决在机关楼看到石碑的那一章是第22章 芫荽yn sui:香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但细细回忆后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色令智昏。 第二日清晨, 李览特意起了个大早。 只有在每日这个时辰,祁决才会独自一人在远处练剑。 李览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在一片苍白的剑影前停了下来。 祁决手腕一挽, 收了剑, 目光冷淡地看着李览。 祁少侠, 我们先前有点误会。李览扭捏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呃没有误会。祁决心想。 你想在哪谈,就在这儿吧。祁决随口道。 李览看了看周围一两个早起做饭的伙夫, 目光有些犹豫。 走吧。如果换作往常,祁决一定懒得和他掰扯,但如今离皇城越来越近, 祁决正愁找不到时机下手。 李览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喜出望外道:祁少侠跟我来。 李览带着祁决一路越走越偏僻, 直到到达了断崖边才停了下来。 李览站在一棵树边言辞诚恳着:祁少侠,当日迷药一事确实不是我的做。可也不是苏公子做的。 祁决没想到李览会自己打脸,帮苏明御说话, 注意力集中了几分。 你对苏公子那么好,还帮他挑芫荽挑了半个多时辰。李览脸上挂着悔不当初的表情,自责道:我当时一心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才推说是他做的,我不该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祁决: 他不知道这个传闻是怎么传出去的, 实在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当时的情形其实是这样的:已经连续两天吃芫荽饼糊了, 哥哥我都饿瘦了。 有吗?祁决捏了捏苏明御的脸:感觉不出来。 祁决看着苏明御沮丧的表情,安慰道:军中做芫荽饼糊也是就地取材, 一连做了好几天的份, 你只能忍过这几天了。 苏明御蔫了吧唧, 可怜兮兮地看着祁决。 祁决轻叹道:好吧, 我帮你挑, 就这么一次。 挑芫荽本身只是一件繁琐的事,但有了苏明御在旁边捣乱,祁决觉得这件事变得更加艰巨起来。 哥哥对我真好。苏明御在旁边黏糊糊地撒娇道,活像个战场上只管鸣鼓绝不参战的鼓兵:是不是很辛苦,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过苏明御到底还是出力了:祁哥哥是不是感觉很累,我给你揉揉肩。 祁决忍不住笑了,无可奈何道:你正常点好吗? 苏明御没把祁决的话听进去。 而祁决被苏明御的甜言蜜语蛊惑得一连挑了好几天。 祁决结束了短暂的回忆。他很想说是因为苏明御的百般讨好,软磨硬泡自己才答应了此事。 但细细回忆后才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色令智昏。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祁决清声问道。 李览含糊其词道:祁少侠,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李览边说边观察着祁决的神色,右手的食指搭在一旁的树上。 御林军护卫收到了指令,拉动了预先设好的埋伏。 祁决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李览的脸上,李览不停地说话吸引着祁决的注意力。 眼见那块巨木越离越近,祁决回手一剑,竟硬生生地将它整根截断了。 祁决回过身,微微蹙眉看着地上的碎木,道:这就是你叫我过来的目的? 你一早知道了?李览的心凉了半截。 刚刚才知道的。祁决似是看出了李览的心中所想:它晃动的气流声那么大,你就算没有内力也应该听得到吧。 呃李览听不到。 祁决手中甩出一剑,将御林军护卫的衣角定在树上,他慢慢地走近他,道:我不想杀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御林军护卫帮李览只是为了给自己日后谋个好前程,此刻性命关头,自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连连点头,扔下李览头也不回地跑了。 祁决拔出白源剑,向李览走去。 李览惊恐地看着祁决,促声道:苏公子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要杀了我。 祁决疑惑地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急着动手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他很厌恶你,却碍于你的淫威,只能委身于你。李览自知大限已至,只想让祁决心里也不舒坦。 祁决淡然道:假话。 我从来不强迫别人。 他手中运剑,正欲挥下,一柄长剑挑起了他的剑势。 祁决的眉心蹙了蹙,看向来人。他平生最讨厌别人打断自己的运剑。 情无涯一路跟随着他们二人,李览今后可能还有用处,在教主没有下达指令之前,他不能让他出事。 更何况,方才看了祁决如此轻而易举地回身劈断巨木,他自己也有心和他切磋切磋。 你是何人? 这个人我保下了。情无涯清声道。 祁决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显然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情无涯的左手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细薄的绷带,他将绷带解尽,露出左手上数十道细小的伤痕。 这些伤痕虽已结疤,看上去却仍有些触目惊心。 他用左手拔出长剑,剑身划破虚空,剑锋冷冽,冒着寒光。 鲜少有人能拦住祁决剑锋的去势,哪怕祁决方才只用了三分力。 祁决断定此人在剑术上颇有造诣。 果不其然,情无涯的运剑虚实交错,招招藏锋,每一次出招都含有数十种后手。寻常人恐怕早已迷失在他的点点剑光之中。 可惜祁决并不是寻常人,他循序渐进地抵挡了几剑,不消片刻就发现了他剑法中暗含的规律和他下意识的习惯,剑走偏锋地攻向他的命门。 情无涯抬剑去抵挡,祁决顺着剑势撞上他的剑身,手腕一用力,将他的剑挑飞了出去。 你究竟是何人?情无涯愣神道。 祁决没有回答他,方才的过招其实只发生在数十秒之间,李览已然跑了十几米,祁决追至李览的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情无涯却不死心,仍追随而至,拦在祁决的面前:我不会让你对他动手的。 祁决的耐心消磨了大半,一来二去,也被激起了斗志:我要杀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第107章 祁决隐约明白苏明御话中的意思,道:我考虑一下。 情无涯不再轻敌,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朝思暮想所要找寻的万中无一的对手,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他左手运力,手臂上的伤痕如龙蛇飞动, 剑气萧萧。 李览随时准备着逃跑, 祁决亦不再保留实力, 他挡下了情无涯那剑,狂风吹动他的发丝和飘带, 尘土之中他的眉目显得愈发凌厉。 情无涯第一次接过这样的剑,两剑相抗之际,手指被震得微微发麻。 连带着心也被震得微微发麻。 江湖上与情无涯交过手的人都知道他的剑风遇强则强。 他是个疯子, 一个狂热的武痴,他不会因为对方的强大而感到畏惧, 这反而能激起他体内的巨大潜能。 祁决几乎只凭肌肉记忆去反击,分了两分心神去关注李览那边的境况。 你不专心。情无涯沉声道,手中的力量猛然增大了几分。 祁决持剑的手却没有半分偏移, 依然稳稳当当地托着他的剑。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5) 情无涯头一次生出这种感觉,眼前的人仿佛不像个人,像个不可企及,不可撼动的高山,带着秋风般的萧索, 让人目不可逼视。 他没有破绽, 就像站在剑道渺远的尽头,让人一眼就知道尽头是什么, 却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 可祁决此时的心境其实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沉稳。 他有点后悔了。 祁决的外祖父家是有名的腐书网, 他从小就被灌输偷袭等下三滥的手段绝非君子所为, 以至于他身上从来不带暗器。 这种行为没给他的过去造成任何不便, 因为他的武功可以轻易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 可现在他分身乏术, 需要除了白源剑以外的另一个武器来限制李览的行动。 他迫切地需要速战速决。 祁决单手抗剑,左手覆上剑身,大量内力被注入到白源剑上,剑身四周似腾起淡淡的紫雾,天地都变得昏暗起来。 紫雾剑,雾山派的镇派之剑!情无涯终于认出了祁决的身份:你就是 情无涯被剑气逼退数十米,祁决的面色冷若冰霜,握着剑的手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制感。 剑道的尽头是无情道,情无涯一直都这么认为,现如今见到了祁决,他愈发笃定。 因将大量内力注入到紫雾剑中,祁决自身的内力有所损耗,便更不宜恋战。 情无涯持剑应战,被打得节节败退,局势呈一片碾压之态。 苏明御醒来不见祁决,起身出帐,见几里开外的崖顶阴云密布,心中顿感不妙。 那日他为阴阳册在明月山崖和祁决决裂,见到的就是此情此景。 难道紫雾剑也出鞘了? 苏明御快速向崖顶赶去。 天地尘土蔽目,几不可视,李览于飞沙乱石中艰难前行。崖壁边仅剩的几颗巨树被劲风连根拔起。 李览步伐不稳,迎面撞上一根巨树,肚上挨一击,他左右晃了晃,眯着细眼向前迈了两步,不料一脚踩空,掉下崖去。 祁决见李览掉下崖去,有一两秒的失神,情无涯得到了片刻喘息,却并不喊求饶,反而低嘲道:从未失手过? 他看着祁决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却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情绪的波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祁决无意与他续战,而情无涯显然正在兴头上:既然人都已经没了,不如和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祁决的剑锋一偏,擦过他的剑刃,剑尖刺破他的肌肤。 情无涯只觉侧颈一凉,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抹鲜红和一道淡淡的剑痕。 他毫不在意道:小伤而已,何足挂齿。 我要是再重点,你就没有力气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祁决道:胜负已定,何必多做纠缠。 可我向来喜欢以生死定胜负。情无涯许久未遇敌手,怎会轻易放祁决离开。 他左手持剑挑起巨石,祁决闪身躲避,被迫迎战。 苏明御赶到之时,数十道剑气正迎面袭来。 祁决纵身越至他的身前,替他挡下剑气。 飞走的沙石渐渐平息,祁决将苏明御拥进怀里,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苏明御没有闻到祁决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略微放下心来,伸手摸上他手背上细小的伤口:刚才看到这里的天色不太对劲,哥哥,你用紫雾剑了? 祁决没受什么伤,这么细小的伤口摸上去并不疼痛,反而有些发痒。 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道:这里比较危险,你先离开。 哥哥你和我交过手,你应该知道我留在这里更能帮到你。 可你现在不是身体虚弱吗?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温声道:乖,听话。 苏明御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也不再晓之以理了,抱着祁决耍赖道:我要和哥哥一起走。 祁决也想离开此地,但 祁决想起情无涯,忽然间才发觉情无涯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了。 祁决转身看向情无涯,见他竟然没再纠缠,收回手中的长剑往远处走了。 他怎么突然祁决疑惑道。 估计是被打扰了比剑的雅兴。苏明御卖乖道:哥哥,我算不算给你解围了? 祁决看着苏明御一脸得意的小表情,也不由得笑了,侧过脸亲了他一下:算。 苏明御轻轻握住祁决未受伤的右手,经过山崖时往下看了一眼:哥哥,李览死了吗? 你知道祁决欲言又止地看向苏明御,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和你一同消失的。苏明御捏了捏祁决的手指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李览是失足掉下去的。 他确实是失足掉下去的。祁决道:他方才还想害我,只能说自作自受。 不过。祁决话锋一转,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算他不打算对我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他。 因为他作恶多端,昏庸无道?苏明御接话道。 嗯,他不该再奢求大梁的皇位。祁决顿了顿,紧紧扣住苏明御的手:更不该对你下手。 从祁决手心处传来的温度在崖顶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熨帖,苏明御轻声开口道:哥哥既然已经打算对李览动手,有合适的皇位人选了吗? 祁决心中确实已有合适的人选端王李玉宣,但他想听苏明御的后话,便没有回答。 果然听见苏明御低着声音半犹豫道:哥哥,如果我也有合适的继承皇位人选,你愿意考虑帮我吗? 祁决这些天想了很多,也推测了很多,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祁决的心中已经不那么介怀。 甚至隐隐在想,是不是李家的天下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不要再造成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他先前那么反对苏明御,大多也是因为知道红戮机关兽毁天灭地的杀伤力绝非人力所能驾驭。 但如果天下颓败的现状能够改变,又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祁决隐约明白苏明御话中的意思,道:我考虑一下。 苏明御问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多少把握,甚至准备了不少退路的说辞,可没想到祁决竟然真的松口了。 苏明御犹疑在梦中,低声重复道:考虑一下? 即便是你推荐的人,如果那个人不合适的话,我也不一定会帮他。祁决嘴上说着此话,和苏明御对视时的目光却很温柔,近乎是带着点爱意的。 苏明御不由得更贴近了些,道:那是自然。 两人从山崖上下来,苏明御才想起了什么,道:哥哥,回去后我们派人去山下寻找李览的下落吧。 嗯。虽然祁决在心里已经认定李览死了,但必要的过程是需要的。 李览如今的作用已经不大,苏明御只是在考虑该何时放弃他而已。 要说唯一的遗憾,苏明御更想亲手杀了他。 正午时分,淮昭派出的几十名将士在山崖下搜寻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微微塌陷的灌木丛中发现了大片血迹。 这血迹像是刚刚沾染上去,血迹的主人肯定非死即伤。 可几十名将士在附近搜寻了半个多时辰,都没有发现李览的踪迹。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我跟寻常人不一样,我百毒不侵。苏明御轻声开口道,似在安慰淮昭又 月淡云微, 山崖底的窑洞内响起噼啪的柴火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茅草堆上痛苦地呻吟着,怪异的祷告声顺着他破碎的耳朵传入脑内。 李览是夜半时分才恢复意识的,剧烈的疼痛使他的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勉力睁开半个眼缝, 从左眼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伸手摸上眼廓, 摸到了一层又一层的血痂,他才发现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 他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右眼猛然间捕捉到一抹模糊的身影:你你是谁? 你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要不是老身救你你早已毙命。一个喑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眼睛嘶怎么瞎的? 你掉下来的时候在灌木丛里刮伤的。那声音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是有人要害你吗? 关你这个嘶哈老妖婆什么事?李览疼得就要在茅草堆上打滚:止痛止痛的 老妖婆这里可没这东西,你忍着点吧。 婆婆, 婆婆救救我李览慌乱地往前一扑,没抓到那人的衣服, 反而半个身子扑到了床下,腰部像断裂了般疼。 呵。那人掐着李览的下巴一用力,将一颗药推了进去。 李览垂身喘息道:多多谢。 别急着谢我, 你这右眼不出半个月也要瞎了,老身也救不了你。 怎么,怎么会。李览伸出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视野所见都像隔着雾般模糊不清。 我要是瞎了,活在这世上咳咳还有什么意思。李览的右眼里布满仇恨的血丝:我要祁决, 还有那个苏公子给我陪葬。 哈哈, 哈哈哈身侧传来那老妇人的笑声,阴森入骨, 令人不寒而栗。 你笑什么?李览愤懑道。 老身有办法帮你。 情无涯跌跌撞撞地走入林中, 他的身上又添新的伤痕, 胸口为剑气所伤, 嘴角溢出一行鲜血。 原先他只是不想让李览遭遇不测, 后来却是实实在在地想跟祁决比上一场。 要不是遇到自家教主。情无涯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祁决脸上的笑容和他握着剑的手搂住苏明御时亲昵的动作,心中的信念出现了一点裂痕。 他想天下第一的剑客怎么能有所牵挂,这样的人只能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苏明御和祁决在那片血迹附近搜寻了下,在一块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小条破碎的衣布,和李览今日所穿的颜色别无二致。 这附近有人家吗?苏明御问。 淮昭的神色凝重起来,道:只有几个外族的巫祝偶尔会在附近经过,他们居无定所。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们。 这么说,就算陛下落在他们手中也凶多吉少了?祁决续言道。 苏明御看着祁决一脸担忧的神色,莫名觉得好笑,也配合着他演。 这些人行事完全看心情,是凶是吉并未可知。可他们对人并没有多少的好感。淮昭道。 此话说得好笑,他们自己不也是个人吗?苏明御道。 淮昭凝重地摇头道:他们自诩为神。 天雷照头打了个闷响,密集的雨点掉落下来。 祁决脱下外衣罩在苏明御的身上,淮昭也看向苏明御道:苏公子快些回去吧。 祁决和苏明御跟淮昭等人告了辞,狂风倾斜了大雨,卷湿了一切。才走了不过几步,苏明御便低声咳嗽起来。 苏明御的手上沾满了冰凉的雨水,祁决拉着他狂奔至帐内。 雨水顺着苏明御的衣袖,发丝,睫毛不停地淌下来。 祁决伸手刚抹去,便又流了下来。苏明御的眼里也带着雾气,湿漉漉的。祁决的心跳得很快,几乎不受控制。 只好拿起一旁的干巾递给他:你自己擦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 苏明御擦干了头发,伸手解掉外衣。祁决抱着衣服回来的时候,苏明御正脱到最后一件,和祁决对视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害羞什么,祁决既无奈又宠溺地笑道:要我帮你脱吗? 苏明御只是身体虚弱头脑有些发懵,面对祁决的调笑自然想扳回一城。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撒娇道:哥哥帮我脱。 祁决早就看苏明御的慢动作不太顺眼,飞快地替他脱掉里衣,又换了件衣服上去,然后把他塞进了被子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和苏明御预想的全然不同。 他被埋在厚厚的被子下,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那么娇气。祁决微微垂着眼眸看他,掖了掖他的被子: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随军的大夫很快便赶来了,诊了脉也开了药。 苏明御面无表情地将药一口闷了,大夫又嘱咐了几句,便从帐内撤出去了。 哥哥,这药好苦。苏明御低声埋怨道。 祁决坐在床边,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刚才怎么不说苦。 苏明御顺势靠在祁决的怀里:刚才有外人在,而且只有哥哥会疼我啊。 苏明御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声音也轻轻的。 我疼你也没有办法让药变甜。祁决怜惜地看着苏明御虚白的嘴唇。 哥哥亲亲我就不苦了。苏明御将手指嵌入祁决的指缝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向祁决。 祁决拿他没办法,轻轻贴上他的嘴唇,把他略带干燥的嘴唇润湿。 我感觉你像是要发烧了,喝了药早点睡吧。祁决轻声道。 可天都还没黑,我睡不着,哥哥再陪我玩一会儿。 玩什么?祁决问得一脸正经,苏明御几乎都怀疑他下一秒就要说蹴鞠还是投壶了。 他被这么一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明御的手放在祁决的衣带上,默默地暗示他。 祁决明白了过来,神情有些无奈,小声道:你还脱啊,等会儿就烧得不省人事了。 我不脱,哥哥你脱。苏明御不好意思太大声似的,凑到祁决耳边悄悄地说。 互相解决没什么,但单方面的狼狈,祁决不由地觉得有些尴尬。 他犹豫地握住了苏明御的手,可在接触到苏明御略带委屈的眼神后,还是妥协地带着他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衣服里:就这一次。 哥哥对我真好。 苏明御喜欢看祁决各种各样的神情,哪怕是简简单单的蹙眉抑或是轻笑都带着祁决特有的风格。而他最喜欢看的还是祁决脆弱时的神情和情动时微微羞赧而又带着些许克制的神情。 正如此时此刻。 因为这样的祁决只属于他一个人,是旁人所不了解的。 苏明御明目张胆地占着便宜,到最后玩得有点累了,就躺在他的身侧睡着了。 祁决的面色带着点潮红,轻轻地搂住了他。 药的效果还是有限,苏明御此次病得不轻。 祁决连续两天两夜守在苏明御的床前,又出去给他煎药。 五日后,苏明御的精神状态才好转起来。 祁决坐在旁边的桌案上喝着茶。 帐外传来轻微的交谈声。 今日怎么换了你来送药,好面生,感觉没见过你啊。 先前的大哥去了茅厕,我怕药冷了才端过来的。回话人的声音带着沙哑,还有几分殷勤。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6) 你的眼睛怎么了?一人问道。 以前受过伤,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不妨事。 喔,行了,进去吧。 这人的眼睛确实有点奇怪,祁决抬头看了此人一眼。那人端着药颤颤巍巍地走至苏明御的面前,药碗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苏明御也觉得此人奇怪,眉心微微蹙了起来,道:就放床头吧。 那人却仿佛听不见似的,端着药径直向苏明御走来。 苏明御以为他眼睛看不清,耳朵也有隐疾,哪怕心中疑窦丛生,也没有在第一时间使重力推开他。 那人的手一个不稳,眼见滚烫的药水就要洒到苏明御的身上,祁决将药碗推了出去。 那人却意不在此。祁决指尖上的烫意还未退去,忽然感觉手臂一凉,一把匕首的刀刃不知何时已划破他的皮肤。 苏明御一掌拍在那人的身上,将他击倒在地,抓起祁决的手看了看: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伤口很小。祁决看着手臂上的伤口,上面隐隐泛紫。 伤口是很小,但这可是无药可医的剧毒,剧毒啊哈哈哈。那人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苏明御一脚踩在那人的手上,沾血的匕首擦着他的皮肤刺了进去:解药在哪里,你不会也想让自己也死在这里吧。 跟你说了此毒无药可医,哪来的解药。那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毒:反正我的一双眼睛都要瞎了,日后没人照看我,我迟早是要死的,能拖你们下水,太好不过了。 你只瞎了一只眼,谁跟你说你的一双眼睛都要瞎的。苏明御懂得些病理,看着那人的眼睛道: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巫婆吗? 你,你怎么知道。 苏明御先前只是猜测,现下他觉得自己心中的猜测已然接近了真相。 他伸手摸上那人的下巴,果然感觉到有一层布罩一样的东西,他用力一撕,竟将那人的整张脸撕了下来。 李览?苏明御认出了他,尽管他的脸上随处可见细小的伤痕,但五官除了眼睛,基本没有什么损伤。 李览却不在乎苏明御是否认出自己了:你刚才说,说我的另一只眼睛还有救? 自然。苏明御冷淡地回道。李览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如遭晴天霹雳,兀自向外走去:我要去问婆婆,她为为什么要骗我 李览走了两步,忽然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口吐白沫,死了。 苏明御上前检查了一下,才发现李览原来在来之前已经中了另一种毒,并不是因为匕首上的毒。 即便如此,苏明御还是很担心祁决身上的毒。 他伸手搭上祁决的脉搏,祁决体内的毒似要四处窜走,苏明御迫于无奈只能将他的七经八脉全都封上。 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除了有点困。祁决强打起精神。 苏明御很想将李览的尸体千刀万剐,却又不敢离开祁决的身侧。 祁决抓着苏明御的手努力保持着清醒。 我当初不应该让他接近我,如果你不是为了防止他把药水泼到我的身上,你也不会 祁决摇头道:所以呢?换你挨刀吗?我倒宁可是我。 苏明御满目忧心地看着祁决,祁决牵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好了,别皱眉了。祁决伸手摸了摸苏明御的眉心:一点小毒而已。 哥哥 我好像真的有点困了。祁决轻声道,靠在苏明御的肩上,声音难得软了下来:不要吵醒我。 苏明御知道祁决支撑不住了,开玩笑也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过而已。 他轻轻推了推祁决,祁决已经昏睡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明御抱着祁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松花香,心却变得沉重起来。 他把祁决放在床上,将人皮面罩给李览套了回去,派人将这名刺客拖出去曝尸荒野。 淮昭闻讯赶来,苏明御跟他说了前因后果。 我知道这种毒。淮昭长叹道:当时我们军中也曾遭遇过,那时我们被困在颦水城。一千零三人,只我和另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你们找到解药了?苏明御问道。 淮昭似是不太愿意提及此事,吞吞吐吐了好久才回答道:当年那些巫祝给我们下了毒,对我们说天涯山上种着许多天涯花,大半是有毒的,只有几朵是无毒的,被誉为神赐天涯。这些无毒的天涯花就是此毒的解药。 苏明御听到这里,隐约猜到了后续。 淮昭想起过往,眼里不禁有些湿润:当年那一千多人都是试花试死的,只有一个人吃到了无毒的天涯花,将半株分给了我。而我作为军中将领,本应该第一个尝试。 苏明御轻声道:这不能怪你。如果你第一个吃到有毒的,你死了,后面的人还是得死。就算你不死,剩下的半株也只能救一个人。说到底,一切都是那些巫祝的错。 可我找不到那些人,那些人神出鬼没。祁少侠,恐怕也等不起。淮昭道:就算殿下你封住了祁少侠的七经八脉,四日后,祁少侠还是会毒发身亡,等你找到这些巫祝,恐怕早已来不及。况且 况且万一他们也分不清哪些天涯花是有毒的,哪些是无毒的,就算找到了他们也无济于事。苏明御接话道。 正是。淮昭道:唯今之计只有我派人去天涯山 派人去天涯山试毒吗?苏明御低叹道:淮老将军打算怎么跟别人解释他们的去向呢?就算能瞒得住所有人,你余生都要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 不光是你。苏明御看向床榻上的祁决:还有我,还有他。 淮昭沉默了,一种无声无息的沉重压在他的身上,他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我可以试试。苏明御看了祁决许久,望向淮昭道:淮老将军,得麻烦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了。 殿下你淮昭明白了苏明御的意图,忧心道。 我跟寻常人不一样,我百毒不侵。苏明御轻声开口道,似在安慰淮昭又似在哄骗自己:如果是我,哪怕一个人,我也能活着将解药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在下有一计,可从萧时泽入手。公孙正明缓声道。 这些巫祝惯常以玩弄人心为乐, 喜欢让他人拿命去赌运。这能让他们拥有一种操纵生死的快感,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神。 可说到底世人皆苦,根本不需要操纵, 便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往泥潭里跳。 四日之限堪堪到期, 苏明御带着半株天涯花回来了。他的外表看起来与寻常无异, 可淮昭却看出了他的脚步异常虚浮。 苏明御将天涯花给祁决服下:淮老将军,你在这里照看一下他。 苏明御说着便往外走去, 淮昭拉了下苏明御:殿下。 他的下句话堵在了嗓子口,苏明御的手好冷。像被寒山经年的雪洗涤了七经八脉般,彻骨的冰凉。 什么事?苏明御开口问道。 没什么。淮昭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苏明御狐疑地看了淮昭一眼, 换作平常他肯定会继续追问下去。 可现下,他实在是没有精力了。 淮老将军, 为何不把此事告诉殿下?一旁的传令兵道。 以殿下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解决不了此事。如果我什么也不能为殿下分忧,那还要我何用。淮昭从怀中拿出书信,信上的落款令他触目惊心。 数月前, 燕王府内。 苏明御的府里许久没有动静了。公孙正明坐在萧如镜的侧面,轻声提醒道。 你对你的师尊那么上心做什么,他肯定是有事出去了。萧如镜嘲讽道:你跟着他,不也什么都没打探到吗? 公孙正明并不恼,低声道:你觉得他会去做什么, 要是萧时泽的兵力再强些, 你偷偷养的那些府兵可就不好用了。 萧如镜看了公孙正明一眼,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淡定。 可我们怎么对付, 就连萧时泽的身旁都跟着许多圣明教的高手。萧如镜认真考虑起此事:况且红戮机关兽的制造方法还握在苏明御的手中, 我们怎好现在与他撕破脸。 他身边的高手好办, 我去说通焚心教的人。即便那日雪山上各大门派混战, 焚心教折损了大半高手,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来也能找到机会下手。 可红戮机关兽萧如镜还在思索问题的关键。 燕王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公孙正明道:一连数月,苏明御都没有制造红戮机关兽的动静,甚至连机关图纸都没破解,却有闲心出远门去扩充兵力。各地的勤王兵已在蠢蠢欲动,苏明御就真的那么不着急吗? 你是说他瞒着我们萧如镜皱眉道:可就算如此,我们又能如何。 在下有一计,可从萧时泽入手。公孙正明缓声道。 萧如镜仿佛全然忘却方才发生的事,客气道:公孙先生还请细说。 公孙正明的府宅暂未批下,偶尔会留宿宫内的偏房。 月上三弦,公孙正明房内的油灯依旧亮着,萧时泽批完奏折,起驾回乾清宫。 经过偏房时,公孙正明忽然推门走了出来。 公孙正明看见萧时泽愣了愣,随后行礼道:参见陛下。 萧时泽摆了摆手,抬轿的侍卫停了下来。他不愿与公孙正明多话,却仍要将表面功夫做好,道:爱卿如何深夜不睡? 微臣正在研究红戮机关图纸。 萧时泽知道苏明御未把自己破解出的内容和他共享,听闻此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正欲起驾,听见公孙正明支支吾吾道:微臣好像发现图纸上有一重大纰漏。 重大纰漏,我明御哥哥发现不了,你还能发现的了? 纵然萧时泽这般想,还是从龙辇上走了下来:走,进屋我看看。 公孙正明毕竟来自机关世家,对机关术的了解远甚于萧时泽,将图纸上的纰漏说得一板一眼,振振有词。 萧时泽对他说的话并非没有怀疑,但他为人谨慎,怕图纸里真的有什么重大错误,耽误了机关兽的制造进程,还是决定将图纸带给石洞内制造机关兽的各大机械师看看。 爱卿且把图纸给我,我回去研究研究。萧时泽道。 公孙正明贴心地将整本机关书连同图纸都交给了他:陛下不妨将这本书一起带去,书上有相对应的说法,这样方便研究。 也好。萧时泽嘴上应道,他接过这本旧书,看着上面飞扬的灰尘,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书年代久远,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萧时泽并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那朕就先回去了。 微臣恭送陛下。 微凉的夜色里,无色无味的无垠沙似灰尘般飞扬在广袤的空中,无人察觉。 殿下深夜在此,就是为了等候我的消息?公孙正明笑道。 先生事情办得如何了?萧如镜迫切询问道。 我将那无垠沙装入书页的夹层中,只留了个针眼大小的缝隙,明日我们跟着蝎虫走,就能寻到制造红戮机关兽的所在。公孙正明道:既是胜券在握,还请燕王殿下带上府兵,将那里占为己有,尽归己用。 这是自然。我与焚心教教主也已取得联系,明日便动手。萧如镜的眼里带着偏执的疯狂,喑哑着嗓子笑了两声,毕竟是我的侄儿,我怎忍心伤害他。只要他乖乖听话,我还留他在宫中。 苏明御头昏耳聩,一路走至另一个帐中,帐外士兵操练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军中的士气似乎提高了不少。 他还未细想,帐外进来几人,一人端水,一人端食,还有几名大夫跟随其后。 苏明御知道自己现下药石无医,不想徒劳一场。 那大夫劝道:殿下,你权且让我看看。 你叫我什么?苏明御还未来得及彻底昏沉的大脑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一旁的将士道:几日前,淮老将军已经将一切都说了,让我们做出选择。我们本就看不惯李览,如今他恰好下落不明。我们也无处可去,便打算投奔你们。 淮昭将军的手上握有兵符,无论如何都该听他的,你这是何话。另一名将士插嘴道。 这么大的事情,淮昭为何不跟自己说。 苏明御想起淮昭方才犹豫的神色和帐外愈加频繁的操练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 稍陪。苏明御绕过军中大夫,往淮昭的帐内赶去。 殿下你怎么来了?淮昭抬头道。 淮老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明御轻吸了口气:你有何事瞒着我? 淮昭默然不语,苏明御看向一旁的传令兵道:你说。 我,我,这传令兵不停地往淮昭身上瞟,吞吞吐吐道:殿下,淮老将军我,我不敢说。 苏明御的眉心微微蹙起,轻叹道:淮老将军,你何必让我为难一个属下呢? 淮昭长叹一口气,良久终于开口道:殿下,皇城出事了。 萧如镜说他已制得红戮机关兽,要殿下回去共举大事。淮昭满目忧心道:殿下,你可千万不能去。 我要看一下那封书信。苏明御竭力冷静道:给我看一眼。 淮昭不愿给,苏明御就这么看着他,视线与他僵持了片刻。淮昭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亏得时泽的帮忙,红戮机关兽已在数日前顺利造出。侄儿在外漂泊数月,吾心甚念。还望侄儿速速归来。如若不来,侄儿可就看不到血染旻城的盛景了,那可是侄儿的功劳啊。 苏明御的指尖久久地停留在信纸上,他仿佛没有表情,被抽离了七情六欲,又仿佛心念都系于一处,难以剥离。 我必须回去。苏明御道,他的语气平淡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淮昭自知多说无益,只道:殿下,我会率领大军速速赶来。 嗯。苏明御应了声。 天色阴沉了下来,帐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明御掀开帘帐,步到祁决的床前,祁决尚未苏醒,眉眼间带着一种苍白的脆弱。 苏明御替他诊脉,听他脉搏已然恢复平稳,略微放下心来。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7) 他在床边端详了许久,直到红烛爆了蜡心,那轻微的声响将他拉回昏暗无尽的现实里。 此去遥遥无期,愿有相逢之日。苏明御俯身在祁决的眉间落下一吻,转身走入雨中。 淮昭撑伞覆在苏明御的头上,苏明御对淮昭道:淮老将军,我要先行一步,祁决就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 苏明御接过纸伞,翻身上马,没入雨帘之中。 雨下了一天一夜,大雨滂沱,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苏明御手中的纸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握着缰绳的手也越来越松,半路从马上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祁决对这种没有什么新意的告白并不感冒,哪怕叶暄文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 苏明御做了个梦, 仿佛溺毙般。梦醒后猛然睁眼,一张面孔放大般地出现在苏明御的眼前,是个熟人。 白须老妖守在苏明御的床前,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活像看着个金元宝:你醒了? 苏明御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多谢前辈相救。 苏兄弟何必客气。白须老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腆声道:昨夜我赌场失意,已经从你身上拿了二十两银子当作报酬了。 哦, 这是自然。苏明御淡笑道。 白须老妖看着苏明御脸上虚弱的笑容,越发觉得难以为情,他复又伸手搭上苏明御的脉搏, 再长叹一声:苏兄弟,你这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明御收回手, 轻声道:此毒我的身体已压制不下去了。 这究竟是何毒?白须老妖问道。 天涯山上天涯花的毒。 天涯花,白须老妖嚷声道:你中了那些老巫婆下的毒? 不是我。苏明御淡声道。 是祁决?白须老妖看向苏明御,得到了他默认的回答,你竟然为了他 白须老妖讷讷道:你试了多少朵天涯花? 运气还好,才一百二十六朵就找到了。苏明御轻咳了一声,下意识抬起的手苍白如冷玉。 就像清澈的玉能看到里面的纹理一样,苏明御的手上已能看到一点淡淡的经脉的痕迹。 一百二十六朵。白须老妖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寻常人不是已死了一百二十六次。 看来我确实不是寻常人。苏明御竟还有心情低笑了声,只是一笑后便幅度极小地蜷了下身体, 看似有些不太舒服。 他阖了阖眼, 似乎已把想说的话说尽,竟翻身下床来:我耽误不了那么多时间了, 改日再叙。 白须老妖吓得将他推回床上:你这般出去, 走不了几步又得栽在路上。我, 我想想办法。 苏明御不相信白须老妖能有多好的法子, 但他说的也没错, 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赶路,便暂时坐下听听他的主意。 白须老妖原地踱步了好几圈,终于停了下来:还记得我在地牢里教你的阴阳归气术吗? 天涯花的花毒属阴性,要找个烈性的毒药相中和,运气进行调节。苏明御的声音轻若飘雪:且不说我随身携带的丹药早已用尽,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得调不出多少内力了。 内力好办,老夫活了那么多年,几十年的功力还是有的,帮你暂时疗愈不成问题。白须老妖蹙眉道:只是这烈性毒药 他为难了一阵,一拍胸脯道:既然拿了你的银子,这事我帮到底了。 苏兄弟,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白须老妖却不走门,从窗户跳了出去。 听说大部分的赌徒都会飞檐走壁,是被他人讨债养出的本事。 苏明御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片刻后,白须老妖回来了。 他手中拿着印着「鸿运赌场」的白瓷瓶,从窗口跳了进来:好险好险,刚才差点就逃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苏明御看着白须老妖手里的瓶子问道。 这是赌场里的「九死丹」。开赌场的人遇到交不出钱的赌鬼,就给他们下这种药,要他们生不如死,卖命当牲畜也得把钱还上。白须老妖捋着胡须喘息道:还好老夫技高一筹,从没被抓到过。 苏明御伸手接过白瓷瓶:就算抓到,他们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欸,苏兄弟可别小瞧赌场里的打手,寻常的高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白须老妖道:就算是老夫应对他们一大帮人也很困难,所以能躲就躲了。 苏明御已将九死丹倒在了手心之中,大约有七八粒。 白须老妖见苏明御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蹙,道:苏兄弟且放心,这药的毒性管烈。别说七八粒,就是一粒也得叫上大罗神仙来救。一定能暂时压下你体内一百二十六朵天涯花的毒素。 嗯。苏明御轻轻地应了声,吞下了九死丹。 白须老妖以掌撑住苏明御的后背,替他疗愈。 两股毒素在苏明御的七经八脉里窜得异常厉害,从午时到日薄西山,苏明御体内的两股毒素才稳定了下来。 白须老妖的额头布满热汗,苏明御的气色堪堪恢复了点。 他扶住白须老妖道:多谢前辈,前辈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老夫这算不算给自己挣了几百年的银子?白须老妖嘿嘿笑了两声:以后缺银子就来找苏兄弟你了。 嗯,前辈大可来圣明教,我会让梁安通准备好银两给你。苏明御想了想,道:要不还是牧德尔吧,毕竟前辈认识他。 嗯,牧兄我熟。白须老妖的嘴唇还苍白着,精神倒是焕发了起来:苏兄弟既已暂时无碍,要不一起去花满楼喝一杯? 前辈好意在下心领,在下另有要事,就此先告辞了。苏明御道。 白须老妖不无遗憾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留,苏兄弟一路好走。 夜深,淮昭正在整兵列队,准备深夜行军。他们已向皇城进赶了两日,但毕竟是这么庞大的军队,各人的身体素质都不尽相同,行军速度肯定比不上个人来得快。 淮昭不知道苏明御现在何处,心中不免担忧。 他走至祁决帐内,叶暄文和其他几名军中大夫恰好也在帐内。 叶少侠。淮昭道:片刻后便要启程了,叶少侠也赶紧收拾行李吧。 叶暄文面有难色,道:祁大哥恐怕受不了连夜赶路。 淮昭也知如此,只是 叶暄文道:不如留我来照顾祁大哥,淮老将军你们先行一步。 叶暄文的提议正合淮昭心意。 淮昭对祁决并不放心,祁决的立场尚且不明,带上他万一他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也是个问题。况且叶暄文是和祁决一起来到边关的,他应该也会好好照顾他,便答应了。 临行前,淮昭还给祁决他们留下了两名将士和一位军中大夫。 祁决是隔日苏醒过来的。 他睁开眼,从床上半坐起,左右张望了下,不见苏明御的影子。 祁大哥是在找苏公子吗?叶暄文在这里守了好几个时辰,可此时自己在祁决的眼中却好像透明了一般。 他去哪了?祁决的眼里不无担忧。 叶暄文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心中的妒意从未如此放大过:他和淮将军有事先走了。 祁决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苏明御不会不告而别。 祁大哥和苏公子的关系真好,一醒来就打听他的下落。叶暄文轻声道。 祁决总觉得叶暄文今日的话语有些奇怪,虽然说话的语调和平时一样,却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他短暂地收回了心神,道: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 嗯。叶暄文低低地应了声,心中暗含期待。 谢谢。祁决真心实意道。 只有一声谢谢吗?叶暄文小声道。 祁决看了他一眼,不免笑道:你想要什么? 叶暄文的心跳得发慌,心中似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现下是最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自己和祁决就再无可能。 日后你有什么难处,我会尽量帮你。祁决披上外衣从床上下来,见叶暄文仍愣在床边,以为他不满意,道:还是你想要什么,字画,古玩,乃至金银钱财都可以,你不必不好意思。 如果我要你呢?叶暄文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祁决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看了叶暄文一眼。 那一眼平淡无波,叶暄文却觉得烧心得很。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用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才上前了一步:祁大哥,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你愿意 抱歉,我已经心有所属了。祁决对这种没有什么新意的告白并不感冒,哪怕叶暄文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他也不是没遇见过此类的追求者。 甚至连拒绝的语调都跟以前一样没有怎么变过,只是拒绝的理由变了。 祁决又想到了苏明御,不免有些心慌,想先出发去找到他。 可是,祁大哥我对你那么好。叶暄文心有不甘道:要是没有我,你怎么会醒过来。我为了照顾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可苏明御呢,他做了什么,就算你是为他受了伤,他也只会抛下你离开。你以为他这次回去做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说不定回去接着当他的魔头去了。 闭嘴。祁决打断了他的话,叶暄文愣愣地看着他,他从没听过祁决这么冰冷的声音,他原以为自己对祁决的救命之恩足够让祁决对自己的话更宽容一些。 祁决拉开了一段距离,声音疏离而冷漠:我欠你的,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什么,我都愿意用等价的东西去偿还。但我没有责任回应你的感情。你在我面前这样说他,你犯了忌讳。 作者有话说: 尽量明晚更新下一章,下一章或下下章让两人见面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喻王府里葱葱郁郁,长期没人打理之下,荒草丛生。昔年的血与尘已经消失 我, 祁大哥,我只是太喜欢你太着急了,我不是有意的, 我给你道歉。叶暄文生来性格较弱, 和人吵架往往还没吵上几句, 自己先争得红了眼圈,现下更是有些惊慌失措。 他说着说着竟掉了几滴眼泪, 声音也哽咽起来。 祁决还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在自己面前哭,除了克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和临死前害怕得痛哭流涕的人。 这个场面颇有些尴尬,祁决不太适应, 微微蹙着眉看眼泪顺着叶暄文的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 叶暄文毕竟救了自己,祁决不想在此地和他纠缠, 他的语气还没改过来,有些生硬地说道:行了,别哭了。 祁决绕开他, 走出帐外去牵马。 叶暄文以为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言行收敛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跟在祁决身后去牵马:祁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祁决没有理会他,跟帐外的军中大夫和两名将士告了别, 先行赶路。 苏明御赶到皇城的时候, 已经过了十日。城墙上的旌旗都换成了萧国的旗,只是不知道是哪个萧。 苏明御还未踏入城门, 城外驻守的将领就认出了他。他跟身侧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道:世子殿下稍等片刻, 容我进去禀报。 那两名守卫的视线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 似有若无地跟随着自己的脚步。 大概是方才那名将领发了看守自己的死令。 苏明御觉得萧如镜真是多此一举, 他要走,谁也拦不了。 不过半个时辰,萧如镜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他身披华服,招摇过市般地被人抬到苏明御的面前。 我的好侄儿,你总算回来了。萧如镜阴笑着踱步到苏明御的身前,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苏明御眼皮都没抬一下,萧如镜耸耸肩,颇为遗憾道:怎么对皇叔如此冷淡,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萧时泽现在何处?苏明御道。 他背叛了你,你还如此关心他,真是兄弟情深。萧如镜不无恶意地感慨道。 苏明御不是来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他看着萧如镜,沉下心来认真道:不要动用红戮攻打旻城。你大概只是用石洞里的半成品潦草地加工了一下吧。我只破解了三分之一的机关图纸,现在的红戮机关兽只拥有一半的威力。更重要的是,它缺乏关键的控制开关。 一旦启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余地。苏明御的眉心紧锁,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萧如镜能感受到他的严肃和心里的在乎。 你紧张什么?萧如镜笑了:它就算失控死的也不是你啊。 难得见到你这么没有把握的时候,萧如镜看着苏明御眉宇间隐含的担忧,有种说不出的痛快:不过既然贤侄回来了,我也不急于一时,就给你一段时间好好完工,你看如何? 来,我先给你安排好住处。萧如镜伸手搭上苏明御的肩膀:等会儿我们叔侄二人好好地一起吃顿晚膳。 萧如镜没有用龙辇,甚至都没有叫人抬轿。他陪着苏明御走在皇城的大街上,仿佛极享受这个带他去看住处的过程。 苏明御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开始心慌。 他用指尖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萧如镜带着苏明御来到一处破败的府门前停了下来,他感受到身侧那人身体的僵硬,笑道:怎么,回家了都不想进去看看吗? 苏明御的面色冷若冰霜,手心不自觉地冒出冷汗。 那个凝聚着他无数梦魇的地方,那个他每一次看到都会不自觉地发颤的地方。 侄儿可是对我给你安排的住处不太满意?萧如镜沉声道:既然如此,攻打旻城的时限我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苏明御几乎克制着本能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往上去,那暗铜色的门把上已满是灰尘。 一瞬间,苏明御感觉自己的手不属于自己,不然怎么会再度推开这座大门。 他的嘴唇开始泛白,呼吸变得困难。 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在他的梦里,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喻王府里葱葱郁郁,长期没人打理之下,荒草丛生。昔年的血与尘已经消失不见,阳光照在那倾倒横斜的木桌椅上,显得诡谲而静谧。 苏明御愣神地看着那一缕阳光,仿佛忘记了呼吸。 萧如镜满意地看着苏明御的反应:我还给你配了几个随从,专门服侍你。以后每晚都来这里睡,喻王府里有规矩吧,亥时前一定要回到府门。 萧如镜的手搭在苏明御的肩上,忽然凑近在他的身上嗅了嗅,苏明御下意识地一掌拍在他的身上,蹙着眉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8) 萧如镜的嘴角溢出了点血,他自认倒霉,道:原来贤侄这么不喜与人亲近,不过你身上的味道,是用木芷粉盖过了吧?不然应该和当年你母妃身上的味道一样,让人难以忘怀。 苏明御冷冷地看着他:天色已晚,皇叔要和我在这里用膳吗? 不了,你们四个好好地服侍世子殿下。几名侍卫将萧如镜从地上拉起,小心翼翼地拍去他身上的尘土。 喻王府的大门再度合上,四名随从寸步不离地跟在苏明御的身后,沉默不语地收拾着破败的一切。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颀长,仿佛四只不会说话的怨鬼。 我师尊他回来了?公孙正明抬眼见萧如镜喜上眉梢,揣测道。 嗯。一个人有所牵挂,就有弱点。萧如镜道:他见不得我们用红戮将旻城屠尽,他有负罪感,哪怕此事不是他的错处,他又能怪谁呢?萧时泽吗?谁让我的贤侄是个大好人呢。 他会负责的,师尊的责任心一向很强。公孙正明道:不过你就不怕他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吗? 我派了四个人监视他。 但他们毕竟不能深入房内,夜里他总会有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恐怕很难。萧如镜狞笑道:他在那个环境里住着,别说思考了,恐怕一夜也睡不安稳,能不疯掉就算不错了。 莫非是喻王府?公孙正明问道,见萧如镜没有否认,续言道:看来你根本不打算让他接着破解红戮的机关图纸了。 没有那个必要,现下的红戮机关兽已经足够强大。我就是想看他挫败的模样。萧如镜道:一个月后,我们就以他根本解不出机关图纸为借口,按原计划攻打旻城。我要让他亲身体验无能为力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要下一章见面了,之后两人估计会一起虐(捂脸; 不会虐太久的,最多十章以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祁决的指尖动了动,像是在隔空触碰着苏明御的脸。他很想抱抱他,更想亲 无星无月的夜晚, 只有阴云密布在空中。苏明御靠在黄铃木制的床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机关图纸。 他整个人蜷缩在极小的一块地上,像焊死在了那里, 几乎不往外挪动一星半点。 冷风透过破裂的窗口吹动着跳动的烛火, 随之晃动的烛影也变得诡谲起来。 苏明御握着图纸的手不是很稳,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红戮机关兽底部的构造上,可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到那抖动的烛影。 像一场经年不醒的大梦, 梦境和现实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空气中仿佛有药味,血腥味和刀锋的味道。 刀锋是没有味道的,但刀上却有一种淡淡的金属的味道, 只有离得极近的时候,才能闻到那上面藐视生死的味道。 你怎么连我来了都发现不了?许长君直至走到烛光下, 才发现苏明御的眼睛微微聚光在自己身上。 按照他的功力,应该早在自己进入府中就能有所察觉了才对。 在研究图纸,分不了神。苏明御应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些人没有发现你吗? 你那么深的功力都察觉不到我的轻功,他们怎么会察觉得到。许长君看着苏明御,意有所指道。 苏明御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圣明教内现在如何了? 那日事发突然,我不在教中,清翎凡他们跟随你去了边关, 暗部的人也出去行动了。只有梁安通和牧德尔尚在教中。许长君道:圣明教总舵现在被焚心教上下所控制。 苏明御道:我这边也都是萧如镜的眼线。尽量将萧时泽救出去, 不然我们的行动会束手束脚,联系暗部和清翎凡他们, 召集圣明教分舵人马, 将总舵内的焚心教一网打尽。 你呢?许长君道:等救出萧时泽后你就跟我们走吗? 我不能走, 我要在这里稳住萧如镜。苏明御道:红戮机关兽的完成品被他们藏在另一个地方, 他们还有府兵, 我必须要想出万全之策。 许长君神色担忧地看着苏明御:可万一根本就没有万全之策呢。况且你在这里,又怎么想的出来。 许长君续言道:林巍将军只带了八千人马逃出来,萧如镜除了府兵,焚心教,还联合了大梁国四大亲王中除端王李玉宣外的三大亲王。就算淮老将军带了人马过来,谁输谁赢也绝非定数。 可我没得选择。苏明御道:我如果现下一走了之,他们肯定会立刻对旻城下手。 许长君的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苏明御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拖延一时半刻。无论是为淮昭的人马赶来提供时间,还是为救出萧时泽提供时间,抑或是为思虑对策提供时间。 可苏明御就像用来焚膏继晷的烛灯,他提供的这些时间燃烧的都是自己的生命。 白日里教中的任何人都不要与我见面,会引起萧如镜的怀疑。苏明御低声道:我想,他也不会允许和我接近的人安然无恙地活着。 嗯。许长君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轻声道:你多保重。 嗯。苏明御应道。 许长君往后退了几步,隐入夜色之中。 祁决赶到皇城,已是五日后。 淮昭的人马还未赶到,不知是在何处耽搁了。祁决与他们取不到联系,更难和苏明御取得联系。 他只能先尝试和端王李玉宣那边的人接触,如果苏明御真的和自己揣测的身份一样,那么过不了多久,他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李玉宣的兵马在皇城之外,本人却已在皇城探听局势。 萧如镜的势力已经延伸至宁河两境,淮王李知节,义王李权,靖王李慈分别把控着离皇城不远处的三座城池。李玉宣道:这三座城池前段时日似有不少人马调动的痕迹,萧如镜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其下幕僚李思邈适时提议道:端王殿下应该尽快招兵买马,不然等到萧如镜的势力进一步壮大就来不及了。 祁决听他说此话,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果见李玉宣看向自己,接话道:祁公子,祁家若有心支持本王夺回大梁政权,不知可否拨些银两供我端王军招兵买马? 这是自然,招兵买马需要不少的钱财,只是淮城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恐怕一时间调运不过来。祁决并不想那么快表明立场,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答应了考虑帮苏明御的情况下。 祁公子说得有理,本王也不急于一时。李玉宣道。 他虽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却很是着急。只是他不敢逼迫,更不敢得罪祁决,只能暂且忍耐。 白日里,喻王府内的四名随从来不会让苏明御在府上闲待着。 这是萧如镜的主意,夜里让苏明御惶惶不可入睡,白日里也要耗磨他的精力。 如果让他白日里安心在府上研究机关图纸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苏明御身后跟着四个影子,被一路跟随至了明来酒楼。 这是他儿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那时的萧皇时不时带他和时泽以及其他各个皇子来此地用膳,里面有大半的厨子都是宫里来的御厨。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苏明御在楼下停驻了几秒,很快便绕过去了。 殿下不太喜欢这里?一名随从察言观色道。 若是殿下缺少银两,我们这里有。另一名随从道:您是萧皇的侄儿,萧皇是不会亏待您的。 让敌人明白自己的喜好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苏明御不会不懂。 他没有理会身侧的两人,径直走到了另一家酒楼。 恰逢李玉宣蒙着面和一行人从楼上下来,和苏明御擦肩而过。 李玉宣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思邈道:此人不似寻常人家。 大概是哪户人家的公子。李玉宣收回视线。 祁决落在最后面,他不似那帮幕僚住在李玉宣的府上,自然也不必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从座位上起身,一旁的小二殷勤地将他往雅间外送去,言语之间十分热情。 祁决的兴致不是很高,此地酒楼并不出名,雅间的过道也很窄。 他被小二挤在过道上,后方迎面走来一群人。 小二朝祁决的身后笑了笑,道:五位客官里面请,我这就叫人来伺候你们。 祁决趁机往回走,微风吹过他的身侧,风中仿佛有种熟悉的感觉。 祁决侧身望去,一刹那所有的情绪都好像回归了身体,变得鲜明可感起来。 苏明御却仿佛没看见他,向前走去。 明御。祁决攥住了苏明御的手。 苏明御停下了脚步,反应却很冷淡,只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祁决看向苏明御身侧的四人,缓缓放开他的手:好久不见。 苏明御在四人的跟随下进入了一间雅间,四人却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守候着。 祁决复又折了回来。 客官怎么了?小二看向祁决,殷勤地问道。 帮我沏一壶茶。祁决坐在苏明御对楼的雅间里,这里很隐蔽,而且从这里恰好能看到苏明御那边的状况。 苏明御似乎瘦了一点,精神气也不大好,从坐下来到现在就没动过筷子。 祁决将小二叫了进来,把两锭银子放入了他的手中:替我给对面的雅间点些酒肴,不要透露我的消息,只管送进去便是。 客官放心,我的嘴巴严的很。小二喜笑颜开道。 祁决又道:再替我准备一张纸。 好嘞,客官稍等。 一盘盘酒肴被端了上来,送进苏明御的房内。 想不到这位殿下的心那么大,还有胃口吃下那么多东西。一名随从轻声道。 另一名随从向来比较细心,他仔细地检查了下所有的餐盘,见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支纸制的海棠花,问道:这是什么? 小二干笑道:方才在这里用膳的一位姑娘见你们公子长得好看,特意让我送的。 那名随从拨开每一片花瓣打量了许久,见里面没有字迹才让人送了进去。 苏明御瞥了眼桌上的菜肴,淡声道:你们送错了,这些都不是我点的。 客官不妨看完这些菜,再决定要不要收。 小二将这些菜依次打开,前面都是这家酒馆的特色菜,只有最后一盘一片葱郁,是一整盘的芫荽。 苏明御微不可闻地低笑了声。 祁决看见苏明御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其他菜,精神状态似乎放松了下来。 他的嘴角幅度极小地扬了扬,寻常人肯定察觉不到,祁决却能感受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祁决的指尖动了动,像是在隔空触碰着苏明御的脸。 他很想抱抱他,更想亲亲他。 苏明御吃到最后一盘,发现了一旁折好的海棠花,明明是素白的颜色却显得很明媚。 苏明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淡雅且清俊。但没维持多久,转而被一种更为浓重的忧愁所代替,他轻声对小二道:烧了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跟你离开这里,然后呢?祁决的手心在微微凉风中仍保留着一丝温热, 小二犹疑自己听错了:客官是在说笑吗? 我不太需要。苏明御见小二没什么反应, 便自己走至燃烧香料的香炉前,将其点燃。 火星缓慢地吞没了素纸。 祁决能看到这一切,说不介意是假的, 但他更倾向于苏明御有什么苦衷。 苏明御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世子殿下可以回府了。一名随从故意拔高声音道, 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苏明御对他人的目光却没什么反应, 神色如常道:走吧。 方才有位姑娘送了殿下一朵纸花。一名随从道。 我已经烧了。苏明御道:我都没和那人说过话,未免太奇怪了些。下次再遇到这样的, 直接拦下来。 殿下说的是,是小人考虑不周。 世子殿下。苏明御的身份果然和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不出意外的话, 他现在应该住在喻王府内。 祁决知道了苏明御的下落,心里放心了些。 既然他的身份是萧国世子, 那么他支持的人是萧如镜吗? 萧如镜现如今的势力已经如此强大,确实是最能稳守住皇位的人。 但为何苏明御身侧的人看起来不像下人,反而更像是监视他的人。 祁决不免忧心, 他打算再找机会去见苏明御一面。 苏明御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喻王府,喻王府外停着一顶轿辇。 苏明御收回了心神,踏入府中。 萧如镜看见苏明御回来了,难得热情地迎了上去:贤侄可知祁家少主祁决已经来到皇城了。 苏明御摇了摇头,冷淡道:皇叔的消息向来灵通。 萧如镜不再打哑语, 开门见山道:凭你和他的交情, 拉拢他来投奔我肯定易如反掌。 凭我欺骗他的交情么?苏明御道:自从那日我在明月山崖从他身上抢过阴阳册,他就已经跟我恩断义绝了。 贤侄莫要哄骗我, 你后来帮忙去解决波斯教不也是因为担心他吗?萧如镜道:你们如此藕断丝连, 他对你的情谊肯定也不可谓不深远。 苏明御的心尖发冷, 在这件事上, 他最不想牵扯进来的, 就是祁决。 我也不要你帮什么大忙,黄金十万两,只要你能帮我开口要到便好。萧如镜道。 有点困难。苏明御想起今早遇上的端王李玉宣,哪怕遮着面罩,他也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据说他很早就已加入了端王的阵营,他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贤侄真是找的一手好借口,你如此拒绝我,实在让我伤心。萧如镜冷笑道:既然你一口咬定和他毫无瓜葛,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和他纠缠不清,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旻城百姓的生死可都掌握在侄儿你一人的身上。 即便萧如镜不说,苏明御也不打算和祁决联系了。 自己此番凶多吉少,更没必要将祁决牵扯进来。如果可以断了关系,还是尽早断了为好。 夜深,苏明御坐在床边,心神不宁地画着另一个机关的图纸。 红戮的机关图纸绝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破解的,就算破解了,破解出的内容也只会为萧如镜所利用。 现在最重要的是造出能够制衡半成品红戮机关兽的新型机关兽。 可新型机关兽哪怕能设计出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制造,这场仗注定没有胜算。 苏明御的视线聚集在图纸上,却极难集中注意力。 在这里的一切事物,哪怕一阵风,一个轻微的声响都会时时刻刻地牵动着他的神经。 烛台的风微微晃了晃,苏明御下意识地抬头,在一片灯影幢幢中看见了祁决。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69) 在画什么,这么认真?祁决道。 苏明御收起图纸,道:哥哥,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祁决坐到床边: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今日应该已经听到我的身份了吧,我一直都在骗你。苏明御道。 十几天前,我猜到了。祁决捏了捏苏明御的脸,我原谅你了。 苏明御看着祁决,心中有股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所以哥哥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嗯。祁决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被人监禁了? 没有。只是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有点头疼而已。所以哥哥才会觉得我看上去比较憔悴。苏明御看着祁决,忽然道:哥哥,你别来找我了。 凉风吹过祁决的脖间发际,他的掌心逐渐变得冰凉:为什么? 哥哥你能给我什么,苏明御问道,却不指望祁决回答:你给得了我爱与钱财,但你给不了我身份与地位。我现在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样的生活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我不想这样的生活被人打破。 发生什么事了吗?祁决问道,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今天吃坏东西了。 祁决的眼神异常温柔,带着关切,可苏明御看着他的眼神,却只觉得难过。 祁决伸手抱住了他,苏明御强忍住冲动,道:哥哥,你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我原来是如何一步一步地爬上圣明教教主的地位的,就像现在,我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苏明御道:一直以来,我对权力的欲望都很强烈。 我去边关,也是为了收复兵权而已。只是恰好遇见了你。恰好你对我冰释前嫌。但我现在不想再和你继续这样的关系了。 你把这一切告诉我,不怕我狗急跳墙吗?祁决道。 苏明御很想笑,祁决到这一地步还在给自己甩包袱,他大概很期待自己说哥哥为什么要形容自己是狗吧。 这个台阶铺得真好,只是他再也不能顺着下了。 你不会的,因为你舍不得。苏明御冷着声重复道:不要再来见我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祁决的脸色很是憔悴,却仍强撑着道:你今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哥哥为什么不相信。苏明御清声道:你知道我白日里为什么对你那么冷淡么?因为我不想让皇叔的人觉得我们很熟,我希望我的皇叔能稳坐皇位,而哥哥你已经加入端王的阵营了。 我没有。祁决的神色有些难过,他阖了阖眼,道:如果你选择支持萧如镜,为什么不相信我会选择支持你呢。 苏明御怔怔地看着祁决,他不敢相信祁决会说这样的话。 但他不需要祁决的支持,他可以和祁决共患难,但祁决绝对不能,也不可以和自己共生死。 祁决离开了喻王府。 他一晚上难以入眠,凌晨堪堪睡去,便被客栈旁的争嚷声惊醒。 十担米,三千文铜钱,少一个子都不行。一个粗犷的成年男子的声音异常响亮。 随后是一阵抽抽涕涕的妇人哭声:今年收成本就不好,十担米是要了我们的命啊。 你们家两亩田地还嫌收成不好,让别人怎么活。交不起就抓你家相公来充军。 一阵推搡声响起,夹杂着叫骂声和哭泣声。 祁决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翻身从床上下来,出了客栈:我帮她交。 那官兵收了军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对妇人道:也不是我逼迫你,实在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你们平时里也只有多辛勤耕种了,快要打仗了,往后要交军赋的日子还多着呢。 祁决的心沉了下去,就是李览,当年的军赋也没有高得这么夸张。 苏明御为何会愿意站在他这边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萧如镜是他的皇叔。 祁大哥,再过三天便是皇城的灯游节了。叶暄文披上外衣,走至祁决的身边道:你这些天一直都避着我。 我没有刻意避着你。祁决的情绪不是很好,连话语都带着一丝疲惫。 祁大哥,你是不是已经见过苏明御了。叶暄文道。 祁决没有回话。 叶暄文知道他们相见的结果一定不太满意,他断然不会再在祁决的面前说苏明御回去当魔头去了。只是心中仍不免有些得意。 祁大哥,如果苏明御不愿意回来,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如果他不愿意回来,我就一直等他。直到他愿意回来为止。祁决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还有,灯游节我已经有约了,不必等我。 叶暄文望着祁决离去的背影,想起李玉宣几日前说的话,他原以为祁决会知难而退,因此没将李玉宣的话放在心上。 可现在看来,要想祁决自己放弃苏明御是不可能的了。 他有必要再和李玉宣谈谈。 原本晚膳过后,苏明御基本就待在喻王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但今日是四年一次的灯游节,哪怕苏明御不感兴趣,几名随从明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想去的。 他们不能放弃看管苏明御的任务,便找了个借口拉上苏明御一起游夜街。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苏明御的看管稍稍松懈了些。 苏明御在街上走着,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 还未回过神来,祁决拉着他至了个偏巷,苏明御道:祁哥哥要说什么抓紧时间,我要尽快回去了。 祁决压低嗓音道:十担米,三千文铜钱,一户人家的军赋就高到这种地步,这就是你说的合适的人选,萧如镜比李览好多少? 哥哥,你别管我了。苏明御低沉着声音道,想往外走。 祁决强忍住心中的不快,道:我不是在怪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就为了那个位置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有。苏明御道: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苦衷,哥哥,别再管我了。 祁决不知道为何自己的预感那么强烈,苏明御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巷外的声音熙熙攘攘,这里却安静得可怕。 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祁决看着苏明御的眼睛道:如果你改变不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祁决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大的痛苦,竭力平静道:我带你去没人的地方,算我求你了。 苏明御很心动,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有一半的灵魂就要答应了。 他知道自己管不了,没有能力去管,哪怕几百个自己也填不上这个死局。 命运的按钮掌握在萧如镜的手上,他能让整个旻城乃至整个萧国生则生,死则死。 但他不能不管,他想填上一个自己,如果改变不了这个死局也就算了。 但绝对不能再填上一个祁决。 祁决捧着苏明御的脸,凑上去吻苏明御,他吻得很认真,苏明御的反应却很冷淡。 祁决拉过苏明御的手,用尽最后的勇气说道:跟我走好吗? 跟你离开这里,然后呢?祁决的手心在微微凉风中仍保留着一丝温热,苏明御最后眷恋了一秒,甩开了他的手: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哥哥,你还没有听清楚吗,我不要你了。 第114章 不一样,祁决的声音竟有点沙哑:你没有感觉到吗?我见过那么多的 祁决似乎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发愣了两秒,像是还没有意识到苏明御没在开玩笑。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苏明御道:一开始是为了红戮机关图纸,后来是为了除去波斯教, 再后来是为了收复兵权。哥哥, 我这么说, 你明白了吗? 祁决沉默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我怎么说能让你明白。苏明御的神色似乎有些困扰, 顿了顿,声音冷漠道: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哪怕你不能接受, 也只能这样了。 苏明御不敢去看祁决的眼睛,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出两步, 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你说什么只能这样。祁决一把拉过苏明御,身上清冷的气息侵染了苏明御周边的空气:还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抛弃我,只有我不要你了, 不然你休想离开我。 祁决的话没有什么狠劲,平淡的语气里像混杂了些凉风,似乎还有点隐隐的绝望。 苏明御没想到祁决会说这样的话,他爱他,了解他, 祁决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洒脱的一个人。 苏明御看着祁决, 心底涌起无限酸楚,却不能言表一字。 你能放白楚清走, 跟白楚清决裂, 为什么要和我纠缠不清。苏明御轻声道: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不一样,祁决的声音竟有点沙哑:你没有感觉到吗?我见过那么多的人, 却只爱过你一个。日后不管遇到谁, 惟有你是我放不下。 夜风寂寂地吹过巷口,巷外的灯火映得巷里忽明忽暗,祁决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传音入了心室。 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苏明御,他的外衣布料很清凉,苏明御感觉自己像被一片雪所拥住,却是一片沸腾的雪。 苏明御轻轻地挣脱了一下,祁决察觉到了他的抗拒,身体一僵。 苏明御借机推开了祁决。 并不难推,或者说祁决是主动松开了手的。 苏明御达到了目的,却有些怅然若失。自家的哥哥确实是个好人,可惜太好了,不会强迫他人,只会勉强自己。 尤其是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更不愿勉强对方。 哪怕先前说了狠话,说你休想离开我,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难受和不舒服,还是会放手。 苏明御没再看祁决,转身离开了深巷。 叶暄文没在客栈,去见了端王李玉宣。外面人群熙攘,李玉宣暂住的府里却静悄一片。 叶暄文从偏门找人领路进去,被带至了书房。 李玉宣毫不意外叶暄文的到来,却仍调侃道:如何,深夜不在客栈和祁家少主一起待着,反而要出来寻我。 他不在客栈。叶暄文低声道:端王先前所说,有办法促成我和他,可他的心终究不在我身上,又该如何? 他的心不在你的身上,能有什么办法。李玉宣讥讽道:自然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 叶暄文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他的想法。 习武之人,对吃喝用物都格外谨慎。要想在饮食中下药难于登天。寻常的欢香味道太冲,一开始就会被察觉。李玉宣拍了拍手,一个小厮端着一个精致的香油青瓷盏走了进来。 我这里有一种上好的香,平日里闻着没有什么感觉,只有喝了酒才会发挥其功效。功效发挥的缓慢,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后劲却猛烈的很。李玉宣道:到时你不能饮酒,你要保持着清醒。事成之后,哭得厉害些。 此事能不能成,还得看你的本事。李玉宣缓声道:只要你演得足够逼真,表现得对此事毫不知情。这种香也查不出是欢香,他只会觉得是自己犯了错。 叶暄文接过青瓷盏,脸红道:多谢。 何必谢我,我帮你是有条件的。李玉宣道:你要答应我,如果你和祁决能成,就拉拢他来我这边。 他微微蹙眉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一直在敷衍推脱我。 我一定帮殿下。叶暄文小声应道。 祁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苏明御的身影,几乎到了辗转难眠的地步。 他问客栈老板要了两壶酒,坐在角落里喝酒。 他以往从未借酒消愁过,现下反而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痛苦。 祁大哥。叶暄文从客栈外走了进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暄文的心里不免有些高兴,看来祁决和苏明御的见面并不愉快。 他走至祁决的身侧,拨了拨油灯里的灯芯。 这个烛光看起来好暗,有点伤眼睛。叶暄文看着祁决,略带紧张道:祁大哥,我给你换一个吧。 不必麻烦,你回去睡吧。祁决抬头看了叶暄文一眼,这一眼很平淡,叶暄文却觉得撩人得很。 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一坛烈酒氤氲出的酒意而变得缠绵起来。 不麻烦。他低声应道,默默地拿出怀中的青瓷盏,将盏内的油灯点上。 油灯燃烧,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却并不呛人,反而似雨后清新的露水,悠然空阔。 这种香味,祁决最熟悉不过。他和苏明御第一次见面时就闻到过。后来苏明御用木芷粉的味道掩盖住了,但在他怀里撒娇的时候,离得特别近的时候,偶尔也闻到过几次。 祁决阴沉着脸,用内力震灭了灯芯。 他的声音冷得可怕:这东西谁给你的?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一下子察觉到,心慌道:祁大哥,我 祁决再没耐心听他辩解,清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是谁给你的。 端端王。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那里等你。 是他让你将这种东西用在我身上? 叶暄文的声音细若蚊蝇, 低低地应了声:嗯,祁大哥,我只是一时行差就错, 你原谅我好吗? 念在你照顾过我, 救过我的份上, 我不跟你追究了。祁决看了眼叶暄文,语气疏离道:但我们往日的情分一笔勾销。 叶暄文的脑海嗡嗡作响, 心里难以接受。 祁大哥,你之前说我救过你,照顾过你, 日后我有什么难处,你会尽量帮我。或者我想要什么, 你能尽量满足我。叶暄文挣扎道:那你日后答应我一个要求,可以吗? 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愿不愿意答应是我的事。祁决道:如果我不愿意, 你就想下一个。我明显不会答应的就别提了。给自己留点自尊,好么?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诛心的话语,看来自己真的被他讨厌到了极点。 叶暄文应不出话来,又听祁决清声道:李玉宣那么不放心我,要将我栓在他身上, 回去告诉他, 我这就回淮城替他办事。 祁决真打算回淮城替我们筹备军需了,看来还是得你出马才行。李玉宣满意地拍上叶暄文的左肩。 可能祁大哥本来就想帮你, 殿下你不应该怀疑他。叶暄文不愿在李玉宣面前说出那晚的真实情况, 否则又算自取其辱了一回:我没那么大本事。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0) 你没有我就更不可能有了。李玉宣的心情颇佳, 还有兴致玩笑:祁决明日便走吗? 嗯, 祁大哥说回淮城的路上要途经三座城池, 恐怕会有危险。 无妨,我会派人来护送他。李玉宣爽快地答应了。 祁大哥的意思是不如让沐子龙副将来护送他。 李玉宣觉得很好,先前在酒楼上商讨时沐子龙和项欢就差点起了冲突。他们一个主将一个副将,却偏偏意见看法上经常各抒己见,闹得不欢而散。 祁决能支走沐子龙,反而解决了一个麻烦。 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李玉宣道。 沐子龙得到了护送祁决的调令,哪怕心里千不甘万不愿也只能暂离皇城。 自古以来,护送这一差事基本都是些低级将领和士卒干的。沐子龙不光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还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一路上一声不吭地埋藏内心的苦闷。 沐将军是使长枪的吗?途中停歇,祁决走近沐子龙的身旁搭话道。 看得出来? 看你手茧分布的位置就能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哈沐子龙狂笑道:像你这样一个高手哪需要什么人保护,可笑我堂堂一个副将不在主君旁商议战术,反而干起护送的差事。 要想商议,怕也是有些困难。祁决清声道:项欢将军恐怕不愿听你劝。 你那日也在酒楼是吗?沐子龙拿起酒壶大灌一口,言辞间带着苦涩:我也算生不逢时,还偏偏遇见这样一个死对头,他还偏偏官压我一等。 可沐将军论武功谋略,哪一个不在项欢之上,如何甘愿久居人下? 谋略不知道,光凭气息,项欢的武功绝对在沐子龙之上。祁决昧着良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夸赞道。 祁少主有话不妨直说。饶是迟钝如沐子龙也听出了祁决的用意。 沐将军有意另择良木,成就一番大事业吗? 沐子龙也不扭捏:祁少主可有好人选。 有人选祁决的话卡壳在了喉间,萧如镜又怎么能算好人选。 但他决定再给萧如镜最后一次考量和机会,就算是为了苏明御。 还好沐子龙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如此,祁少主可想将李玉宣手下的人马归为己用? 祁决原本只想策反一个主要将领,这样敌方的常规打法和思路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沐将军有办法? 祁少主可听说过契兵。沐子龙道:李玉宣手下的兵中自愿参军的只占极少数,大多数都是有年限服兵役的兵。 他们在参军开始脸上就会被刺上字,这样如果他们当了逃兵,也会被当地人和李玉宣手下的士兵所检举和发现。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非人的残酷军罚。 只有达到一定年限告老还乡才会发放卖身契,有了卖身契,才不会被人认做逃兵,才能正常生活。所以他们为了拿回卖身契,会誓死服从李玉宣的命令。 可卖身契究竟是由谁保管的?祁决问道。 据我所知,是由项欢亲自保管。因为李玉宣不会武功,哪怕身边跟着一众高手,也容易被人有机可乘。沐子龙道:三日后有一些老兵的兵役到期,项欢应该会去拿出一部分卖身契,如果能提前潜入府中 祁决明白沐子龙的意思,只要能拿到卖身契,就能支使李玉宣手下的兵。 项欢的武功在沐子龙之上,如果由沐子龙前去,一定会被发现。 祁决只能只身前往。 两日后的一个夜晚,项欢才有了动静。祁决跟随他至了一个密室,见他挪动了几处暗格,从一叠卷宗里拿出了几张卖身契,又关了回去。 祁决隐在暗处,待他走后,打开密格,取出了所有的卖身契。 一张卖身契写了大概二十人的名字,都是同一批被征兵的,发还的时候大概还要裁剪出来。 饶是如此,所有的卖身契也有将近一千五百张,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祁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锦盒,将其装入,闪身出了密室。 他正欲离开项府,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处。 情无涯持剑拦在他的面前,清声道:没想到你也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此地不宜久留。祁决拔剑出鞘拨开情无涯,飞身上了项府的屋檐。 情无涯追上祁决,再度拦在他的身前:你深夜来到项府,所谓何事? 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祁决淡声道。 你不说,我就不放你离开。情无涯声音别扭道。 祁决看着情无涯,反应了过来:你不就是想跟我打一架么?离开这里,我陪你打。 情无涯被说中了心事,这才收了手,跟着祁决离开了项府。 情无涯被祁决单方面虐打了一个晚上,彻底心服口服。 我不明白,你喜欢我家教主,为何还能在剑道上走那么远。情无涯道。 这没什么影响,无论是修无情剑还是有情剑都各有其好处。祁决清声道:没有牵挂,出剑才能更为狠厉。有了想保护的人,才会变得更为强大。 祁决停顿片刻,笑道:而且我修的其实是无情剑。 不是没有感觉,祁决的剑式比较凌厉,确实是无情道的作风。 所以修无情剑的人也可以有情,只是对其他人无情罢了。 也正因如此,有苏明御在的时候,祁决发挥不出最强的实力,会被掣肘。 可明明可以没有牵挂,为了一个人而拥有弱点,真的值得么? 情无涯怔怔地看着祁决,祁决道:依你方才所说,你是圣明教的人? 嗯。情无涯应声道,他知道祁决想打探苏明御的消息:我算是暗部的人,对教主的很多行动都不太了解,这次是教中圣手许长君急召我们回来,不知所谓何事。我甚至不知道教主的下落。 祁决不免有些失望。 祁决知道能去哪里见到苏明御,可对方却不愿见自己。他本想从情无涯身上探听点消息,可对方所知比自己还少。 不过有了卖身契,苏明御应该会相信自己愿意支持他,站在他的身边。 祁决打算今夜再去一次喻王府。 月色淡淡,柳枝微垂,一切都跟几日前的那个夜晚有些相像。 祁决翻身入了窗,可苏明御却不在府中。 在这里逗留太久,容易引发事端。祁决犹豫片刻,留了一封书信给他。 苏明御回到府内已是深夜,萧如镜将他困在皇宫中交谈了许久。 虽然说的都是些虚话,苏明御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萧如镜的身上有一种大势在握的人才会有的自信和从容,还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炫耀却只能堪堪忍下的喜悦。 苏明御坐在床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图纸上。新型机关兽已经快要设计完了,只是赶工出来需要一定时间。 烛火微微地晃了晃,一阵轻微的风声响过,苏明御抬头,见许长君神色匆匆地站在自己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苏明御问道。 许长君面色凝重道:据暗部传来的消息,萧如镜正在向旻城秘密派兵,战事可能要提前爆发了。 不是没有想过萧如镜可能毁约,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如果可以再给自己十天,不说十天,就是七天,都有希望将新型机关兽制造出来。 而现如今,淮昭带领的五万人马被与萧如镜关系密切的两大亲王率兵阻碍在途中,还在缓慢前进。 只凭圣明教和林巍手上的八千人马难以阻挡萧如镜的大军,更别提红戮机关兽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笼罩在房内。 苏明御心神不定地放下握笔的手,指尖触到了枕头下面的信纸,是祁决写给他的。 明日卯时有空吗?或者午时、酉时、亥时,来当日的酒楼一叙。如果都没空,后日也行,三日后也行,四日后也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那里等你。 第116章 倒v结束 祁决的眼圈隐隐泛红,苦笑道:那日你见我找他下落,你是不是觉得很可 是祁决留给你的?许长君看苏明御的神色, 猜到了大概:他还没有死心? 苏明御没有回答,道:旻城那边派人去传信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林巍将军也率兵赶了过去。但我们得到消息时, 萧如镜已经提前派兵了, 就算紧急赶到那里, 估计刚好开战。根本来不及通知旻城的百姓撤离。 那就只能死守城门了,只要能撑过旻城所有的百姓撤离苏明御的声音异常冷静:明日申时帮我准备一匹快马。 双方的实力相差过大, 掩护他们撤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你不能去。许长君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你造成的。 但它因我而起。苏明御道:况且, 以你们的功力对付不了红戮机关兽,哪怕是半成品。但我可以。 他顿了顿, 接道:恐怕也只有我可以。 我答应过一些人,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哪怕做不到, 也算无憾了。苏明御的声音极轻,轻得像刚说出口,就飘散在了空气中。 许长君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苏明御的决定,任何做不到的事情只会剩下接受这一条道路。 明日卯时,替我去酒楼给祁决带一封信, 约他午时在圣明教见面。 你要做什么? 我要让他彻底死心。苏明御道。 你明知道他不会的。 他会的。苏明御清声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传令下去, 全教上下任何泄露我去向的,行为举止让祁决起疑的通通按圣明教最高教罚处置。 许长君沉默良久, 声音涩然道:是。 祁决没想到自己会主动收到苏明御的来信。虽然约定的地点改变了, 但祁决反而乐于见到这种改变。 苏明御能回圣明教恰恰表明那四个人不是来监视他的, 他很安全。 祁决很早就出发了。 苏明御来得很准时, 或者说, 他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起,祁决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苏明御。 他见苏明御的发上落着一片轻微的柳絮,伸手替他拨去:头发上有东西。 就算遇到积水,祁决也会拉着苏明御过来一点。 哥哥就这么喜欢碰我吗? 抱歉。祁决道,道歉得不太真心。 苏明御带着祁决穿过走廊,祁决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很巧,我也有。苏明御道:哥哥不如先看我的。 是什么?祁决问。 苏明御没有回答。 他带着祁决绕进了圣明教的地牢中,过道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祁决的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走了十几米,前方出现点点烛火,隔着牢门,能看到铁架上绑着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胸口上烙印着一个圣明教的教印,看样子是很久以前印上去的,早已结痂。 待到看清那人的脸,祁决的心似被万仞寒冰所侵袭,他走上前去,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师尊。 顾瑾没有回话,苏明御走至祁决的身侧,道:黄金十万两,我就放了他。 你这么对他,就为了黄金十万两?祁决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谁,对吗? 苏明御默然无言,脸上的神色异常冷淡。 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祁决涩声道:你何必 但我不相信。苏明御打断了他的话:世人皆喜欢以己度人。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真诚过,我如何相信你会对我真诚。 地牢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苏明御的话语就像利刃密集地落在祁决的心上。 祁决的眼圈隐隐泛红,苦笑道:那日你见我找他下落,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我没有任何感觉。苏明御淡声道:筹备好十万两黄金后把它交给许长君,至于顾瑾,你随时可以带他离开。 不过他伤得很重,我建议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他几天,不然他可能下半生都要当个 苏明御感觉一阵风呼啸过自己的脸颊,祁决的拳头落在了他脸侧的墙壁上。 苏明御笑了:为何不打我? 你舍不得?你可以打我的,我又不会怪你。 祁决的指骨沾着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痛心。 我抱你一下,你原谅我好吗?苏明御抱了一下祁决,隐去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他抱得很用力,就像此生最后一次贪恋他怀抱的温暖。 祁决扳开他的手指,痛得几近说不出话来,半天冷声道:滚。 苏明御依言走了出去。 天色雾蒙蒙的,苏明御下了山,翻身上了早已备好的马。 你这又是何苦呢?许长君拉着马绳,轻声道。 如果他能忘了我,重新生活就再好不过了。苏明御从来不知道说出这句话会那么痛苦。他不想让祁决忘了他,他甚至想说你生生世世都不许忘了我。 可他不能这么自私。他此生注定背负了太多东西,他不能,也舍不得拉着祁决一起承受。 顾瑾虽然看起来伤得很重,但伤势只在皮表,一日后便大好了起来。 只是似乎被喂了些迷药,仍旧昏迷着。 祁决坐在顾瑾的床边,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谁?祁决冷声道。 他转过头,见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须老妖腆着笑脸走了进来:祁兄弟,知道牧兄在哪吗? 算了。白须老妖料定他不知道,又问:知道苏明御在哪吗? 他兀自解释道:我这不近日输了钱,苏兄答应了我要给我钱财,可我找不到他人。就连牧德尔,我找遍了也没看见他。偌大一个圣明教怎么空荡荡的。 没见过他。祁决淡声道。 白须老妖略带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就是想应一下急,看在你和苏兄的关系上,要不你先借我一下? 祁决只觉心中酸涩,清声道:我和他什么关系,能替他借给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入v了,谢谢宝贝们一路以来的支持。 下一章评论留言送红包,周五当天会设置抽奖活动。爱你们,么么 第117章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陪你一起死的。 你和他不是两情相悦吗?白须老妖奇怪道。 祁决轻笑了声, 笑容有些苦涩: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对我从来都没有真心过。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1) 你在说什么鬼话?白须老妖奇怪道:他那么爱你。 两人各执己见,场景颇有种诡异的感觉。 祁决并不信白须老妖的话:他爱我爱得连我都不知道, 你又如何懂。 他为了解你身上天涯花的毒, 自己试了一百二十六朵毒花, 差点死在半路上,他怎么会不爱你。 你说什么?祁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知道吗?白须老妖疑惑道:那日我遇见他的时候, 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脉搏极其脆弱,七经八脉像被寒冰封住了般, 奇冷无比。 不过为了找解药试了一百二十六朵毒花变成这样也就不奇怪了。白须老妖感慨道:换作寻常人早已死了一百二十六次,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可他早就已经不是百毒不侵了。祁决的声音似冬末冰河里的水, 飘着浮冰凝滞地流动着。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榕树在耀眼的阳光下晃动着浓郁的光影,柳絮纷飞上灰白的屋檐,凉风吹起满院的梨花, 天光大亮。殿内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声穿堂而过。所有的人都似神隐了般。 祁决一连跑了几处偏殿,才在一个拐角处见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王瀚看见祁决,结结巴巴道:祁少侠是不是顾,顾长老又出什么事了。 白须老妖气喘吁吁地跟上祁决, 听得祁决道:知道你们教主的去向吗? 不知道。王瀚摇摇头, 白须老妖轻轻拨开祁决,恫吓道:不说我就把你吊在教前的那棵槐树上, 吊个十天半个月。 王瀚的脸色隐隐发白, 讨饶道:你们别逼我, 教主说我不能说, 我说了离死就不远了。 你不说我们现在就送你一程。祁决明白了对他只能来硬的, 拔出剑鞘,将剑搭在他的肩上。 你偷偷告诉我们,我们不会跟别人说的。白须老妖哄骗道。 好,好吧。王瀚心惊胆战地犹豫了片刻,妥协道:萧如镜打算对旻城出兵,教主他们去旻城进行最后的死战,我不敢去,才留下来的。萧如镜派了那么多兵马,还有机关兽,我们圣明教才多少人。肯定肯定守不住的 王瀚说到最后,话语里已带了一丝恐慌。 他什么时候走的?祁决追问道。 那日他见了祁少侠你后就走了,你们现在赶得快,说不定还能见到教主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最后一面了。 祁决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害怕失去到极致,心是不会痛的,只是空荡荡的,仿佛灵魂也随之消散了。 他强作镇定地对王瀚道:你跟我过来。 王瀚如履薄冰地跟着祁决来到了偏殿,祁决将锦盒交给他:去悦来客栈把这个交给一个叫沐子龙的人,让他调动兵马赶来旻城。你要是中途跑掉,等我回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杀了,听到了没有? 王瀚身如抖筛,恐惧地点点头。 祁决不再看他,将身上的银两尽数给了白须老妖。他狂奔下山,从马厩里牵了匹马,往旻城赶去。 过往的画面一直闪现在祁决的眼前,他想起苏明御的最后一个拥抱。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哪怕不是故意的,自己跟他说的最后一个字就是滚。 世上有太多来不及做的事情,也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苏明御不愿意自己和他一起承担可怕的后果,他习惯了一个人扛,可从没问过自己的意见。 祁决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这是他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 苏明御可以为自己生,为自己死。他会温柔地亲吻自己,会懒洋洋地在自己的怀里撒娇,说的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而内心深处真正的悲伤和痛苦,他从来不会跟自己讲。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种人,他爱你爱到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却连我爱你三个字都说不出口。 星火连夜,旻城的城门早已告破,苏明御守在城门口,身上布满血污,手中的机关扇已折开断裂了一半,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尘土飞扬的泥石地上。 他早已和萧如镜手中的红戮机关过手,却是第一次在黑夜里看见它的模样。 就像一座杀神,被跳动的火照亮,浑身上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和鲜血的颜色是一样的。 苏明御知道这是最后一晚了。几个时辰后,红戮机关兽将冲破除却城门外的最后一道阻碍。 回顾平生,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能交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完了,该做的事情基本上也已经做了。 再拖几个时辰,足够旻城所有的百姓撤离了。 只是如果可以在死前再见一面祁决就好了,如果可以再抱一抱他就好了,如果可以再亲一亲他就更好了。 苏明御这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的念想没有实现,他还想抱着祁决再看一遍漫天的星辰,跟他说自己其实很爱他。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很爱他了。 红戮机关兽的齿轮被苏明御用破损的机关扇死死卡住,一连串的火花爆亮了黑夜,苏明御的手背磨损了表皮,溢出的鲜血没入齿轮。 不知过了多久,机关兽的齿轮终于停了下来,它发出重重的咔嗒一声,机械表层上冒出一缕灰烟,停止不动了。 苏明御的手还握在机关扇上,准确来说,那只是一个四分之一的伞柄,与机关兽融为了一体,再也拔不出来。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巨响,另一只红戮机关兽一脚踏碎前一只的兽尾,踏上它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明御。 那两只红彤的眼睛显得异常瘆人。 苏明御没有力气了,他的内伤未愈,又解决了四五只机关兽,甚至连放开扇柄逃跑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这只机关兽手中的利刃落下。 恍惚中他看见了一道剑影,那道剑影太快,甚至连撞击声都被衬托得延后了几秒。 利刃落地发出铿锵的声响,那只机关兽的爪子也被卸成了两半。 苏明御看见了一个身影落在了不远处的尘土上,祁决转过身,两人的视线隔着空气交汇了一瞬。 也仅仅只有一瞬。 数十只红戮机关兽围了过来,把苏明御和祁决两人逼到了方寸之地。 你为什么要过来。苏明御的声音于悲凉中带着淡淡的绝望,他方才临死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却在现下体会到了,你明明救不了我的。 祁决看了苏明御一眼,那一眼里仿佛包含了太多难解的情愫和无法言明的情感。 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陪你一起死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哪怕我死了,化作一缕风,它吹过你的身边的时候,也一定是温柔的。 两人的视线隔着空气交汇了一瞬。 苏明御从满身血污里抬头望, 好像望尽了他的人生。 多少年前的悲欢苦乐散作云烟,多少年后的情爱与执念,依托和慰藉都在那一望里。 红戮机关兽层层围了上来, 祁决低声问道:它的动力装置在哪里? 右兽眼左下三寸。苏明御答道, 闪身避开迎面而来的一击。 他的脚踝受了点轻伤, 动作有些吃力,却不再有了放弃解脱的念头。他要带着祁决活着离开这里。 祁决调动了紫雾剑, 剑起爆发出巨大的威力,气流横扫了包括机关兽所在的数十米区域。 掀起的尘埃模糊了机关兽的视线,空气中的风都似变成了利刃, 带着秋日的肃杀和萧索。 苏明御不得不被迫离开祁决的身侧,他从攻向城内的士兵手中夺过剑, 解决外侧的机关兽。一把又一把的剑卷了刃,地上随处可见折断的兵器。 圣明教仅剩的一部分人还在和城外涌入的士兵负隅顽抗,尽管都是些武艺高强之人, 奈何人数上的差距太大,寡不敌众,已有隐隐的败相。 祁决解决了最后一架机关兽,他素白的袖口被划开,手背和身上俱是伤口。 他和苏明御以及圣明教仅剩的数十人站在城门的通道口, 堵截着城外士兵的侵入。 半个时辰后, 清翎凡从另外一个方向回来。 后城门的出口也被堵截了,我们逼不得已关上城门。清翎凡道:城内百姓还有三分之一被困在城里。现在萧如镜手下的士兵还在后城门攻城, 他们已扬言要屠城。 祁决反手划破一人的喉咙。他喘息了口气, 晶莹泛白的脸上沾了点尘灰, 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地上。 清翎凡没再说多余的话, 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些话的含义和自己必死的命途。 后城门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祁决握了下苏明御的手, 带着极深的眷恋。天色很阴沉。不知道是方才紫雾剑聚起的沉云还是该下雨了。 城内随处可见的尸体和折断的兵器,鲜血淌成了小河般混进了泥沙地里。 没有人有时间去畏惧死亡,因为在你畏惧的那一刻,死亡就已接近你的身畔。 只有奋战,才能竭力往生的方向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城外的声音沸扬了起来,隐隐有兵戈交接之声。 苏明御解决了面前的四人,忽然看见身后的士兵往城外撤去,嘹亮的战鼓敲响起来。 苏明御眼底的疑惑还未收起,祁决拉着苏明御往城门口去,果见援兵已到。 沐子龙率兵赶来了,和萧如镜手下的士兵奋战在了一起。 虽然还是萧如镜手下的人马居多,但他们毕竟已经奋战了一天一夜,体力有所不济,双方的混战进入了僵持的局面。 苏明御,祁决以及圣明教的剩余人马也参与了其中。林巍将军手下的八千人马只剩了几百人,还在后城门坚守。 这样僵持了半天,淮昭手下的五万人马终于越过两大亲王的阻碍,赶到了旻城。 兵戈止歇,萧如镜率兵退居了凌阳城。 苏明御用尽最后的力气走至祁决的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两人的身上满是血污,大雨淋漓而下,冲刷了一切的尘埃与鲜血。 祁决和苏明御去了一处闲置的民房避雨,涂了点伤药,简单地包扎了下伤口。 用柴木升起的火已将外衣烤干,外衣被大雨淋去了所有的血液和痕迹,如果不是上面的划痕,根本想象不到它方才经历了什么。 民房很避风,祁决和苏明御将外衣挂在架子上,一时无言。 火焰渐渐熄灭,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洒在屋前的榕树上,叶子的表面隐隐泛着光,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塌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整个屋内像被打劫了一般干净。除了难以挪动的物品,民宅的主人收拾了所有的细软,出城逃难去了。 屋内显得静谧而空旷,祁决顿了许久,道:你不睡吗? 苏明御拉上了窗帘,倾身搂住了祁决。 他抱了许久,像将所有的苦楚都融化在了祁决的怀里。 窗帘轻微的晃了晃,洁白的月光照在了苏明御的发间,祁决的肩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祁决开口道:我也有,这次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苏明御想起他们分别前祁决说要送给他一样东西,却被自己打断了,道:你先说。 我知道你习惯了什么事都交给自己,如果能做到,你可以交给你自己。但如果做不到,偶尔也交给我好吗?祁决轻声道:这世上并没有完全的死局。如果真的有,我也希望你能带我一起。 你害怕我承担你所承受的,你害怕我因你受伤,因你而死。祁决的话语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可死并不可怕,和所爱的人阴阳相隔才可怕。 就算你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一定会在你的身边。祁决清冷的声音混进了夜色里,竟有些哽咽的错觉:哪怕我死了,化作一缕风,它吹过你的身边的时候,也一定是温柔的。 苏明御的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滴落在祁决的肩上。一滴两滴,晕开了人世间一切的悲苦。 哥哥知道我身上为什么会有味道吗?苏明御道:那是我母系氏族专有的味道。他们说身上有这种香味的人是被上苍选中的人。当年我的父皇早有谋逆之心,不光参与了圣明教机关楼的修建,还强娶了我的母妃。所以她很恨我,恨到不想伪装。可我竟然看不出来。 我就像个表演杂耍的人一样,先是学得很乖,我比所有人都要聪明,比所有人都要强。可她还是不喜欢我,我就像其他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摔跤,其实我撒娇,脆弱都是装的,我只是想让她多看我一眼。 呃 她每天会给我喂药,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她会拿出点耐心来哄我喝药。苏明御道:我觉得她是爱我的,毕竟我是她唯一的孩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毒药,只不过药性来得迟缓,难以察觉罢了。苏明御的眼泪流了满面,不,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在欺骗自己罢了。苏明御哑声道:每次喝完药我的身体都会痛上一阵子。 其实我应该被她毒死的。苏明御道: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欺骗自己了。 我六岁的时候,父王因为谋逆被斩于黄马坡下。那日是她生辰的前几日,我从秦大师那里第一次学会了制造机械鸟,打算送给她当生辰礼物。 直到今天,我还能记得那扇大门推开时的那束光,是亮白色的,很刺眼。她终于不再伪装了。 四日内,我遭受了种种「意外」,在快死的前一日,皇上召见了我。苏明御的声音轻得像空气中的尘埃:她急忙给我灌了一碗药汤来续命,并警告我什么也不能跟皇上说。 可我根本没有机会跟他说。苏明御道:那日清晨,我步入皇宫内,看到了满殿的尸体,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过我的人,大萧的第三代君主仰着头颅瘫在了龙椅了,他的肚子上插着一把长剑,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了两半。 他带我去皇城酒楼内玩的那日,是第一次有人给我夹菜,可那双手却永远地垂在了龙椅上。 后来我跟着宫内的人浑浑噩噩地逃出了皇宫,我跑回了王府,府内的东西全都被砸了,地上躺在许多熟悉的面孔,池水染成了血红色,我母妃的尸体被泡在了水缸里提炼香油。有人说,杀了喻王府内的小世子也能提炼出一盏香油,能带来天赐的好运。 多少年后,我都能梦到那日的场景,那么诡异又荒诞。苏明御道:我赶在他们还没张贴告示前逃出了皇城,流浪数月,直到遇到一位老妇人收留了我,可却因此给她招致了杀身之祸。 那时候,我认为我皇帝伯伯的死和阿嬷的死都是李庸造成的。我恨他,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找他报仇。可第二年,他忽然暴毙了,我对他的恨无处寄托,转成了对李览的恨,对大梁江山的恨。 可我真的只恨他吗? 我恨的人多得去了,我恨慎刑司的人将我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数年,我恨我的父王此生只匆匆见过我数十面,我还恨我的母妃为何不爱我,为何连欺骗都不愿意欺骗我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2) 呃 哥哥,我不想恨了,我好累。 苏明御的声音异常虚弱,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在祁决的肩上,濡湿了他的肩。却并不冰凉,是滚烫的,像在祁决的心里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烙印。 那一晚,祁决听了苏明御所有的过往,或许还有讲不全的,讲的磕磕绊绊的,各种事情,不一而足。 祁决无声地安慰苏明御,抱着他亲了一宿,苦涩的泪水被亲热的吻所代替。 直到他哭得累了,也被亲得累了,抱着祁决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祁决握紧他的手,珍重地承诺道:嗯。 第二日将近午时, 苏明御才醒了过来。 祁决坐在他身侧的塌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窗帘被一点窗缝里透进来的凉风吹得微微摆动,屋内流淌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陷入忽明忽暗的光影里。 苏明御起身抱了下祁决, 埋进他的怀里:哥哥。 他的眼皮有些沉重, 双手搭在祁决的腰上慢慢收紧。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的感觉,他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 还难受吗?祁决的指尖轻轻拂过苏明御身上的伤痕, 苏明御却知道他问的不止是身上的伤口,还有心里。 苏明御轻轻地摇了摇头,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点笑容:有哥哥在, 不难受。 我给你上药。祁决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取出伤药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 片刻后, 苏明御穿上外衣,握着祁决的手,轻声道:哥哥, 萧如镜只是暂时退守凌阳城,当初在圣明教地下的石洞里制造的半成品红戮机关兽也远不止这些。 你在担心,他不日后就会再来进犯。祁决道。 嗯。苏明御清声道:我设计了新型机关兽,却不一定有足够的制造时间。最重要的是,当初制造红戮机关兽的机械师们应该被萧如镜围困在某个地方, 那是皇城内所有的机械师, 现在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人选。 皇城内或许确实没有了,但其他地方一定有。祁决道:我的祖父一生中收过不少外门弟子, 倘若祁家有事相求, 他们一定会尽力帮忙。 让你的手下带一批人去淮城一趟, 将我的书信带回祁府。黎叔会帮忙找到这些人。然后再护送各地的机械师到旻城, 哪怕路上有所耽搁, 他们都是世间顶级的机械师,应该能在最少的时限内完成制造。 至于时间,如果萧如镜再用红戮机关兽攻城,我会尽量帮你拖延。祁决的话语坚定而有力。 苏明御否决道:祁哥哥,你身上伤得不轻,就算发生了攻城战,我也不会让你上场。 如果让你自己上场,你愿意吗?祁决看着苏明御的眼睛轻声道: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分彼此吗? 苏明御紧紧地搂住祁决,缓声道:哥哥,我只是心疼你。 门外敲了两声,苏明御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祁决。 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祁公子,有一位名叫叶暄文的人邀你到邻城的云歇酒楼相聚。 祁决和苏明御对视了一眼,都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你先出去吧。苏明御沉声道。 那名传令兵依言退了出去。 祁决翻看了那封信:确实是他的字迹。 只是有些不对劲。苏明御接话道。 嗯。祁决道:他分明可以进旻城来找我,为何非要我去邻城与他相见。 除非来的不止他一人。苏明御分析道:现在城门的入口处有大量的士兵排查,萧如镜的人很难混入旻城之中。 如果是局,我更要去一趟。祁决道。 哥哥,我陪你一起去。 嗯。祁决没有拒绝。 可苏明御的情绪仍然低沉得很明显,像是故意想要祁决察觉到。 祁决无奈地拉过他,相处这些时日,他已经有点明白苏明御怎样最好哄了,二话不说地亲了上去。 安抚了许久,苏明御的眉心才终于舒展了开来,懒洋洋地靠在祁决身上。 哥哥就会图省力。苏明御的嘴角挂着淡淡的满足的笑容,口是心非道:都不开口解释解释。 怎么图省力了。祁决轻笑一声,道:亲你也很累的好么。 苏明御不满地看了祁决一眼,扑到他的身上使坏。 逗你呢,好了好了,别闹了祁决边笑边反抗。 他按住苏明御作乱的双手,解释道:我和他说得很清楚了,最后还有点不欢而散,所以才更觉得现在可疑。 苏明御停止了动作,顺势搂上祁决的腰,低声道:哥哥,看来我们得提前准备了。 叶暄文约的时间是傍晚,苏明御交代好了一切,让清翎凡带着祁决的书信前往淮城。 叶暄文早早地坐在坐席间等候,看到祁决身后的苏明御,脸色微微变了变。 祁大哥,你们坐。叶暄文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拿过酒盏给他们倒酒。 为了不让他们生疑,叶暄文自己先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一杯下肚,叶暄文的脸上除了多了些许红晕,没什么其他变化。 祁决和苏明御也相继拿起酒盏喝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叶暄文一头栽倒在桌上,祁决和苏明御也接连昏了过去。 远处酒席上吃菜的酒客起了身,迅速下了楼。 片刻后,公孙正明移步上了酒楼。他走至两人的面前,分别检查了下,确认他们昏迷不醒后才放下心来:将他们二人拉到喻王府火葬,就说喻王府意外失火,苏明御和祁决都死在了里面。 再派人前往祁府告知此事,就说祁家的少公子因苏明御而死,祁府上下要是知道了此事,定会助我们踏平旻城,一举铲除淮昭手下的苏明御的势力。 公孙大人不愧是燕王殿下最为看重的人。一旁的随从奉承道。 公孙正明不屑一顾,被萧如镜看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要除掉苏明御,成为萧国境内最顶级的机关师,改造出任何人都破解不了的红戮机关兽。而萧如镜,到时候只会是他手下的一个傀儡。 公孙大人,此人该如何处置?另一名随从指了指叶暄文道。 此人已经无用了,也犯不着杀他,就把他扔在这里吧。公孙正明道。 是。 一辆马车从料峭的山谷疾驶而过,于夜半子时停在了喻王府门前。两名杀手将车上的两人搬了下来。 车外穿着工整的两名侍卫将两袋纹银交到他们手中:放了火拿了赏钱就走吧,回你们的隐蝶谷里逍遥去。 两名杀手应了声,接过赏银做事去了。 那两人明显昏死了过去,这药效足够迷上个十天半个月,公孙大人偏偏不放心,定要找两个杀手看着他们。这不,白白浪费了两袋纹银。你说给我们多好。牵马的侍卫摇头叹道。 小声点,等会儿被他们听到。另一名侍卫道。 都走那么远了,谁还听得到。 喻王府的大门关了上去,府内阴风阵阵,两名杀手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常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他们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一人率先察觉到了杀气,可惜一切来得太快。泛着寒意的剑光似乎只在长夜里出现了一瞬,他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脖间一凉,彻底失去了意识。与此同时,一根看不分明的机关线穿透了另一个人的喉间。 祁决和苏明御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换到他们身上。 夜色苍茫而寂静,苏明御点燃了他们手中的火把。火光映亮了周围的一切,堂前的木桌椅依旧倾倒横斜在地面上,院内坍塌的红墙散落了满地的砖,池塘里的水早已枯竭,角落的蛛网上落了数不尽的灰。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敢面对,不敢触碰,这个在他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是他恐惧和痛苦的根源。 阴风吹动着火把上的火苗,它剧烈晃动着,发出轻微的火星迸溅的声音。 再不烧,火就要灭了。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一双手覆在了苏明御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他的手,却并不催促,仿佛在等待着他自己迈出那一步。 身上的冷意渐渐消散,苏明御的手停止了颤抖,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苏明御点燃了喻王府,大火烧了漫漫一个长夜。 明明是在吞噬着一切,苏明御却觉得异常温暖。 哥哥,我不难过,它本来就不是我的家。苏明御轻声道:从今往后,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祁决握紧他的手,珍重地承诺道: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暮色中祁决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抱紧苏明御道:别再让我担心了。 几日后, 旻城的城门上挂起了白幡,苏明御和祁决的死讯传遍了整个凌阳城。 公孙正明坐在萧如镜的军帐内,隐隐听到远处有喧哗声。 他唤帐外的守卫进来, 那守卫道:是那位叶暄文叶公子在营外叫骂, 说您不守信用 赶走吧。公孙正明觉得可笑:告诉他, 是他在自己的性命和祁决苏明御之间选择了前者,虽然我只让他帮忙迷晕他们, 但又没答应过他不对他们做什么。 是。那守卫退了出去。 萧如镜显然也不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问道:淮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数日前我便已派人前往,估计此刻正在回来的路上。 报正说话间, 帐外传来消息,一人急匆匆地进入帐内, 跪地行礼。 来人正是前去传信的越骑校尉唐江。 他定了定心神,清声道:燕王殿下交代臣下的事已顺利办妥,祁府答应资助我们兵器军粮, 已和各大金铺、冶铁铺联系制造。只是需要等待些时日。 等几日倒也无妨,几日前的旻城战役刚过,我们也有不少的损伤,正好趁此机会休养一阵。萧如镜的脸上露出些许闲适的笑容:原本我还打算动用兵马,用剩余的红戮机关兽继续攻城。不过现在苏明御已死, 料他们也没有反击的能力, 等兵器一到,攻打淮昭他们更是十拿九稳, 还能避免苦战。 燕王殿下说得是,公孙正明从座席上悠悠起身:在下先告辞了。 唐江看着公孙正明离开了军帐, 压低声音道:燕王殿下不怕他日后难以控制吗?而今苏明御已死, 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比较了解红戮机关兽的人。 依你的意思?萧如镜问。 唐江以手抹了抹脖子, 做了个刺杀的动作。 公孙正明回到了房内,摊开红戮的机关图纸。如果将红戮机关兽里的设置改一改,改成只有自己可以操控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图纸上细密的字迹,依旧是那么熟悉。 师尊,公孙正明喃喃道:可惜你精心破解了那么久,还是为我所用。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明御的时候,就看不透他,他的眼睛总是雾蒙蒙的,只有在审视自己的时候才显得格外清澈些,令人不寒而栗。 细想开来,他应该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萧如镜派来监视他的。 公孙正明将身体轻轻地靠在椅背上,而今他再也不需要去揣摩苏明御的心思,也不会有人在机关术的造诣上远远胜于自己,显得遥不可及。 他轻叹了口气,说不清是释然还是空虚。 公孙正明拿起机关钳和鲁班尺对着眼前的红戮机关兽实施改造,加设了一个自毁装置。 如果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步骤开启进攻模式的红戮机关兽,就会被临时组建的自毁装置连同操纵者一起摧毁。 他装好了最后一个部件,端详了阵,时间已是傍晚,帐外的天色一点点黑了下来。 公孙正明起身去窗台点亮烛灯,一道黑影忽然一闪而过,烛火还未亮起,一把冰凉的刺刀贴上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竟然擅闯军营重地。公孙正明这般问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疾声道:红戮机关兽还没完全完工,我正在改造,你们不能杀了我。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脖间便被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可我们燕王殿下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 那人看了眼公孙正明手指指的方向,对着刚刚踏入帐内的两名将士道:把这个他最后制作的红戮也一并带走吧,免得他死不瞑目。 他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踏过满地流淌的鲜血走了出去。 旻城内,八万多人马的军帐已经搭建了起来,淮昭、沐子龙、林巍大三主将终于聚首,从萧国各地赶来的机械师正在秘密制造新型机关兽。 苏明御在帐内和三大主将商议战术。 有祁府从旁作周旋,相信萧如镜一时半刻不会再度进攻旻城。林巍道。 所以我们要在他们攻打旻城前率先攻下凌阳城,打他个措手不及。淮昭开口道。 红戮机关兽最大的漏洞是移动速度的缓慢,它的进攻速度一流,装甲强悍,但为了让随行的步兵可操纵,其移动速度仅仅保留在能让步兵跟上的水平。苏明御道:这些天我一共设计了两种用于作战的机关兽。一个是专门用来对付红戮机关兽的远程重弩机关兽,另一个是用来干扰敌方操作的轻便型的速击机关兽。 此次作战分三支军队和主力军共同作战。苏明御摊开凌阳城的舆图:第一支军队穿特制厚甲,操作轻便的速击机关兽。这种机关兽体型小巧,所有的齿轮设计都是为了提升其速度和爆发力。目的是以其巨大的冲击力来打乱红戮机关兽的排列和他们军队的阵型,避免红戮机关兽集中火力地发起进攻。 紧随其后的第二支军队操纵远程重弩机关兽攻打红戮机关兽。 红戮机关兽的右兽眼左下三寸是它的致命点。淮昭补充道。 没错。苏明御道:所以重弩机关兽用的重弩是经过精心改造的,它外壳用了防腐蚀性极强的材质而内部中空。届时它射向红戮机关兽的致命部位,强大的撞击力或许不能使红戮机关兽彻底报废。 但重弩的外壳会因撞击力而破碎,内部的腐蚀液从而灌入红戮机关兽的机关枢纽,片刻后红戮机关兽就会失去动力。 如此说来要挑选骑射技术上乘的将士进行操纵。祁决道。 嗯,当前方的红戮机关兽被消灭了一部分,萧如镜手下的士兵一定会退守凌阳城中心地带,伺机反扑。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的第三支军队出场。苏明御圈出了凌阳城内的各大交通要塞:在外部开始发起进攻的同时,我们利用巨型机械鸟,选一支突围军队从天而降,以局部优势占领各巷口等通行要道,实行对点打击。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3) 我对骑射比较有经验,不如由我来挑选擅长骑射的弓箭手。沐子龙开口道。 我行军多年也经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死战。林巍道:就由我带领第一支军队突出重围。 我和祁决先前在边关经历过巷战,对巨型机械鸟的操纵比较熟悉,第三支突围军队就交给我们。苏明御道。 祁决并无异议,应声道:嗯。 淮昭担忧苏明御的安全,但巷战比较考验个人作战实力,自己年事已高,确实很难十拿九稳。 淮老将军就带领主力军队指挥作战吧。苏明御看向淮昭道。 淮昭感激苏明御的体恤,道:老臣一定尽力而为。 三大主将退出营帐,祁决和苏明御也紧随其后。 接下来再去机关兽制造的场所看看吗?祁决问。 嗯。苏明御应道,忽然有一阵眩晕感。 祁决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是近日没有休息好。苏明御不想让祁决担心,淡声道。 祁决扶着苏明御的肩,肉眼可见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对一旁的将士道:快去叫军医过来。 说完也顾不得周围还有将士在,将苏明御抱回了营帐。 是你当时替我试的天涯花的毒素发作了?祁决将苏明御轻轻放到床上,神色担忧道。 我体内积攒的毒素太多,偶尔是会发作的,哥哥你不必担心。苏明御轻声道。 大夫走了进来,被帐内的低气压压出了一身冷汗。 他替苏明御诊了脉,更是有些束手无策,惶恐地跪在地上:世子殿下的病老臣老臣恐怕治不好。 祁决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尽力冷静道:先开些药稳住些时日可以吗? 嗯,嗯,好。那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连连答应,退了出去。 我们要不现在去穷奇山找百草仙人?祁决握着苏明御的手,他说话的语气已经竭力保持平静,可心里的紧张是掩藏不住的:第三支突围军队可以交给军中的其他副将来带领。 哥哥,我们走不出去的。离开旻城不知道有多少萧如镜的眼线盯着我们,他们一旦知道我们没死,一定知晓其中有诈,会立刻对旻城发动进攻,到时候一切都完了。苏明御看着祁决的眼睛,温声道:哥哥,我没事的。 不许说没事。祁决的声音极轻,却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哥哥。苏明御无奈地看着祁决,我真的没事。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祁决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不是什么事都等我来发现。 昨夜我发现你怀里装着毒药的那个药瓶,是空的,你是不是 苏明御的心一沉,抓紧祁决的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当时情况复杂,我怕横生枝节 祁决的眼里好像上了一层雾,灰蒙蒙的,隐隐有些发红。 苏明御的心里咯嗒了一下,他一生中极少有过慌乱的情绪,可现下却不由得有些无措。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触碰过祁决的眼角,柔声道:不要难过了好吗? 祁决没有过多的回应。 苏明御搂过祁决的腰贴上他的脸:哥哥,我错了。 祁决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良久才开口道:你怕我伤心难过,我又何尝对你没有种患得患失的恐慌,怕抱得太紧弄疼了你,怕抱得不紧,会失去你。 暮色中祁决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抱紧苏明御道:别再让我担心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祁决被他磨得没办法,拉着他进了小巷里,按着他来了个深吻:够了吗? 我以后什么都不会瞒着你了。苏明御在祁决耳边郑重道:哥哥, 我保证。 祁决轻叹了口气,苏明御的身体状况那么虚弱,他也不想和他吵架, 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累吗?明日再去看他们的机械制造吧。 嗯。哥哥我听你的。苏明御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出额外的乖巧来。 祁决无奈地掖了掖他的被子, 见他面色虚弱又带点依恋地看着自己, 又忍不住亲了他一下:我去给你煎药。 晚间苏明御喝了药,气色恢复了一些, 甚至还有精力坐在床前研究凌阳城内的各个交通要塞。 祁决在外挑选好了组成突围军队的将士,又临时加练了三个时辰,回到账中, 苏明御还未睡,床头的灯油已快燃尽。 祁决不由得蹙了蹙眉, 苏明御看见了他,乖觉地将舆图收了起来,讨好道:哥哥你总算来了, 我等你睡觉等好久了。 他张了张手,整个人扑到祁决的身上,带动的气流将烛火拂得晃了晃。 他带点困意的撒娇道:哥哥。 这一番下来,祁决也不好再和他追究什么,搂紧了他道:睡觉吧。 这般过去七日后, 各类机关兽都已加急赶制了出来。进军凌阳城的时间初步定在了第十日, 所有将士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操练着。 第十日正是雾天,天边的积云累了厚厚一层,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令人看不分明。 凌阳城内的守卫经历了十多天的平安无事, 祁府答应制造的兵器又迟迟没有消息, 战事还远着, 紧绷的弦便松散了些。 守了一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从城墙上下来,去城门旁的帐内叫醒还在迷瞪着眼的换岗人,无人注意十几架巨型机械鸟从云层穿过,落进了城内。 祁决和苏明御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交通要塞,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边驻守的士兵。其余突围军队的将士本就经过精心挑选,又经历这几日的操练,也有惊无险地占领了各个巷口等通行要道。 没过多久,城墙上的战鼓便擂响了起来。萧如镜手下的士兵发现了城外大批的人马,几乎所有的红戮机关兽都被拉上了战场,战事陷入了焦灼。 祁决和苏明御等人加入了城内的混战。大战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渐渐落下了帷幕,萧如镜手下的人马隐隐呈现出败相,往另一个城门仓皇而逃。 淮昭带着主力大军乘胜追击,城内的旌旗被疾驰的马蹄踩于脚下,埋没于一片尘土之中。 萧如镜在越骑校尉唐江的掩护下逃出军营,他穿着普通士兵的护甲,步履匆匆,脸上抹了无数的尘土,头发也抓乱了。 凌阳城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散乱的破损的兵器,萧如镜跑的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逃到了凌阳城唯一的暗门。 暗门旁有几处营帐掩映,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萧如镜在一处营帐内换好了干净的华服,装满了一袋的金银钱财,重新束起了冠发。 他的人马大半折在了凌阳城内,可他自认一代枭雄,仍勉作达观,几近疯狂地笑道:哈哈哈天不亡我,今日我逃出凌阳城,他日我必东山再起。苏明御啊苏明御,你精心谋划了那么久,不还是杀不了我。 燕王殿下雄才伟略,而今不过一时失意。越骑校尉唐江顺着萧如镜的话道。 萧如镜平日里见惯了溜须拍马,冷哼一声,理理衣襟,正要走出营帐,余光瞥见了一旁盖着灰布的红戮机关兽。 这里怎么还有一只弃置不用的?萧如镜道。 这是公孙大人死前改造的最后一只机关兽,当时搬运的匆忙,就先暂时放在这里了。唐江答道。 改造过的,那岂不更是一件杀器。萧如镜的嘴角浮现出一抹阴沉的笑容:我的好侄儿啊,你把我逼到这种地步,我临走前也还你一份大礼。 萧如镜掀开灰布,伸手按向红戮机关兽左兽眼下方的制动开关。 机关兽没什么反应,萧如镜见状又狂按了几下,就在他以为这只机关兽报废了的时候,机关兽忽然发出恐怖的轰鸣声,两条机械钳猛地夹住萧如镜的双臂,将他高高举起。 快关了它,关了它啊。萧如镜冲着唐江狂吼。 唐江手忙脚乱地去找闭合开关,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红戮机关兽配置的利刃刺穿了萧如镜的身体,机关兽的周身也随之燃起了火焰,伴随着一声巨响,彻底报废了。 唐江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恐惧地退出帐外,还未走几步,一把利剑横在自己的喉前。 祁决和苏明御已赶至此地,一旁的将士进入帐内查看了下状况,出来禀告道:世子殿下,帐内有一具尸体,身着华服,脸已经烧得认不出容貌了。 唐江的面色有些惨白,道:那是燕王殿下。 苏明御欲往帐内去,祁决拉住苏明御的手:别看了。 嗯。苏明御知道祁决担心自己留下心理阴影,萧如镜毕竟是自己的皇叔 哪怕没什么感情,可血脉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或多或少还是会受到影响。 而他也早已不像当初那般执着于萧如镜的死亡。哪怕是李览死后,他都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现在面对萧如镜的死讯,他的心情更是平静。 他好像真正地放下了。 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祁决问。 想吃祁哥哥亲手做的。苏明御亲昵地靠在祁决的身上。 可我做的不太好吃。 没关系,祁哥哥做成什么样子我都爱吃。 那你先去休息一会,等会儿我叫你。祁决轻声道。 我想看着哥哥做。苏明御抓着祁决的手不放,低声道。 你怎么那么黏人啊。祁决忍不住笑了,侧过脸亲了苏明御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去穷奇山了,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好吧。苏明御不甘不愿地应了声,讨价还价道:那哥哥再亲我一下。 祁决被他磨得没办法,拉着他进了小巷里,按着他来了个深吻: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不知道,可能有杂技表演?苏明御贴近祁决道:哥哥喂我。 最后显然是不够的, 两人腻歪了许久才从巷子里出来。等到吃上晚膳的时候,厨艺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饿了的人什么都好吃。苏明御还边吃边夸赞祁哥哥真是谦虚,颇让人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日都要路途奔波, 两人早早便睡了。 萧时泽被清翎凡等人救出来后就一直待在圣明教内的暗阁中, 他心底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羞愧得一时不敢面对苏明御。如今收到消息赶来旻城时,苏明御和祁决已经出发去穷奇山了。 明御哥哥应该不是不想见我吧。萧时泽惶惶不安道。 世子殿下只是身体不适, 皇上不必多心。现下还是抓紧回皇城把局势稳定下来吧。 嗯。萧时泽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固守好江山,把皇位坐稳:明御哥哥的病严重吗? 不严重, 皇上还请放心。 嗯。萧时泽蹙了蹙眉,努力端起些威严来, 他不能再让苏明御替自己收拾残局了。 * 另一边,祁决已带着苏明御来到了穷奇山上。 百草仙人替苏明御把了脉,轻叹着摇了摇头:他体内堆积了太多毒素, 非一朝一夕所能化解。现已危及到了性命,需铤而走险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苏明御早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并不对他的话感到意外,反而轻轻拍了拍祁决的手背,示意他别担心。 我打算先给他施针。百草仙人道:阿决, 你等会儿在一旁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如果能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来那就无碍了。 嗯。祁决应声道。他心底纵然担忧,但越是关键时刻他越需保持冷静。 百草仙人让苏明御咽下一颗丹药, 随后他点上香, 一阵雾气腾来, 苏明御只觉困意来袭, 很快便合上了眼。 苏明御体内的毒素四下乱走, 百草仙人动作迅速地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各大穴位,开始施针。 祁决用内力护住苏明御的心脉,几个时辰后,苏明御皮肤表层涌动的黑气消了下去。 百草仙人检查了下苏明御的状况,欣慰道:如果能醒过来便无大碍,但他从此以后恐怕不能百毒不侵了,最多比常人稍微耐受些。 嗯。祁决应了一声,额上的汗水顺着颌骨滴落在地面上,他握着苏明御的手,目光淡淡却隐含担忧。 看来祁府不久就要有喜事了。百草仙人低笑一声,拖长了音道。 祁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你和他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啊。百草仙人朗声笑道:我这把老骨头也下不了山了,不过总得替你爷爷把贺礼给送了。 祁决难得露出几分局促来,他道:还不确定。 方才最惊险的时刻已经渡过了,对你祖执爷爷的医术有点信心,他一定会醒过来的。百草仙人以为祁决还在担心苏明御的病情,宽慰道。 祖执爷爷,我自然信你。祁决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如果他和我在一起,爷爷,我还没和你说过他的身份,如果萧时泽登基,那他必然就是大萧的王爷。我担心 你担心他们不同意将苏明御嫁到祁府? 天上的大雁都没打下来,就别想着是清蒸还是红烧了。 祁决只觉好笑,道:这种事情还是后话,我担心他们不太同意。 但凡有身份的人家,除却祁决这般为数不多开明的世家,他们不反对养个男宠,却仍要娶个正妻或小妾传宗接代。 如果苏府打算让苏明御另娶一个小妾延续香火。百草仙人道。 我不会同意的。祁决声音清浅道:我的人只能是我的,我不会允许他和别人上床,一次也不行。 这般看来却是要私奔了哈哈哈。百草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祁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直至两日后苏明御才醒了过来,他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后只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最明显的还是他身上的味道,变得很淡很淡,已经淡到不需要用木芷粉来遮掩,只有距离极近才能闻到,配上酒也不再有催情的效果。 苏明御轻轻嗅了嗅自己的手腕,淡笑道:哥哥,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嗯。祁决充满怜惜地搂着苏明御:其实不管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只要在你身上的,我都喜欢。 百草仙人走到房门口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收回手端坐起来。 祁决和苏明御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有趣。百草仙人整日困在山头难免无聊,便爱给自己找点乐子,每逢两人有腻歪的倾向,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弄得祁决和苏明御哭笑不得。 苏明御在穷奇山上喝了一个月的汤药,两人才下了穷奇山。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4) 他们在山下雇了辆马车,悠悠地往皇城赶。此时正值春末,大地刚刚泛起暑气,并不热,车窗外春和景明,时不时有黄鹂啼啭的声音,一缕缕微风顺着掀起一半的窗帘吹入车内。 吹过桌几上刚沏好的新茶,飘起些许茶香。 苏明御从未觉得如此惬意过,拿起山下买的书翻了两页。 祁决却有心事,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苏明御想了想,笑道:帮我那稚嫩的堂弟稳定一下朝局,然后,陪你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去。 回皇城后你定然会被册封为亲王。祁决道。 不过挂个空名而已。苏明御不甚在意。 嗯。萧时泽他会不会对你的选择有什么想法。祁决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明御,你愿意下嫁祁府吗? 苏明御一口茶没喝下去,呛得猛咳了两声。 他咳完后笑道:哥哥是想让皇上给我们赐婚吗? 祁决没想过,他觉得让皇上赐婚两名男子有点不切实际,他道:未免有些困难。 这有何难。苏明御淡笑道。 这确实不难,等祁决随苏明御到了宫中,他才发现苏明御的这个堂弟对苏明御的纵容几乎没有底线。如果不是苏明御无心朝政,萧时泽恨不得把皇位拱手送上。 明御哥哥,这么写可以吗?萧时泽在御书房内的桌案前坐着,一旁的翰林院院士在旁起草圣旨。 苏明御凑在萧时泽耳畔道:写,祁府少主祁决和棠王苏明御两情相悦,特此下嫁。 苏明御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惜萧时泽这个堂弟不太争气,为讨好未来的另一个「哥哥」,将圣旨又给祁决过目了一遍。 祁决看过后,指了指上面「下嫁」的字样,道:这里,要改一改。 萧时泽游移不定地看着苏明御,苏明御和他面面相觑。 改?萧时泽开口。 苏明御显然是不想改的。 他和祁决对视了一眼,顿了顿,道:改。 两人都不是拘泥之人,只不过先前一直忙于处理各种事端,他们始终没有在床上做到过最后一步。如果现在让步,等于默认了上下关系。 两人谁也不愿居于下位,虽没挑明,却都很有默契地各退一步,写两情相悦,结为良缘,写的语义不明,含糊不清。 翰林院院士拟定完圣旨,长吁了一口气。三边势力都不好得罪,他连忙打了告辞,唯恐再生变动。 * 萧国境内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慎刑司的几名官员被罢免后不知所踪;华山派掌门许望平勾结,暗中蚕食各大门派的事迹败露,于朗月阁内自尽;原万国光寺住持智禅大师的一系列钱色交易被其弟子爆出。 一时间身败名裂,就连存放在万国光寺的灵牌也被人砸了个粉碎。 旻城一战后,苏明御受封为棠王,修建了棠王府,祁决被封为护国第一功臣,各大将领论功行赏。圣明教早就被收编为护国神教,可直到那一战后,才有百姓真正认同了其存在,成了江湖上亦正亦邪,众说纷纭的一大教派。 大大小小的事情纷扬了好几个月,暑气最热腾的时候,萧国上下应时爆了个最火爆的消息。 棠王苏明御和祁家少主祁决被赐婚了。 祁决自不必说,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苏明御自旻城一战后,一战成名,近一两个月来在朝堂上的雷霆手段无不令人拜服。 两人都是数百年难能一遇的狠厉角色,且不说从未有过两名男子被赐婚,就算有,也断断不可能轮到他们。 一时间全萧国上下到处流传着他们的爱恨情仇。爱和情倒是没有多少,恨和仇编排得都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带喘息的。 走街串巷随时都能听到关于此事的议论声,可就是没有人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皇城内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又议论上了。一位儒生坐在席间听着,久久没有插话,忽然间灵光一闪,顿悟了,长叹道: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噤了声,等着他的高见。 那儒生也不卖关子,道:圣上的这步棋下得真是高明。你们想,如今祁决被封为护国第一功臣,据说不久后还将接手雾山派,又是祁家独子。而苏明御,堂堂大萧第一亲王,前不久刚接手了圣明教,任职一两个月就解决了西北大患。要是放任这两股势力发展下去,当今圣上的皇位如何做得安稳? 所以圣上才将他们二人赐婚。另一位酒客很快就懂得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样一来他们二人便没了子嗣。况且一山不容二虎,这次赐婚定能让他们两家生怨,斗个你死我活。以此限制他们的势力。 众人纷纷应和,只有一名书生咽了咽口水:那当今圣上还真有魄力,他做得这么过分,不怕他们两个联合起来造反吗?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造反的能力么。先前的那名酒客道:怕不是还没造反前,他们两个就已经打起来了。 哎,你说他们两个谁比较厉害啊。 这还用说,棠王的手指头还没碰到祁决,估计胳膊都得被卸了吧。 这可不一定。一旁的说书先生刚从楼上下来听了两嘴,就迫不及待地插话了:据江湖小道说,两人在明月山崖上曾打过一仗,那一仗天昏地暗 安排个座位,不用雅间,靠窗就行。一道清浅声音在柜台前顿了顿,道:再来一壶新沏的沐春茶。 哥哥,你想喝什么酒? 杜康,一坛就够了。你伤病还未痊愈,不能喝。 哥哥。苏明御暗自扯了扯祁决的衣角。 祁决反手握住他的手:撒娇也没用。 另一桌还在言语:日月无光。那祁决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可据说棠王的本事不显山不露水,竟能和那祁决打的难舍难分,说那时说那快 哥哥,你要吃点什么菜? 都行。许是方才不让苏明御喝酒,祁决在吃食方面都顺着他,纵容着他:我没什么忌口,你看着点,想吃什么都可以。 最后呢,最后怎么了?旁桌的人急迫地追问道:究竟是谁赢了。 话本上说得是棠王不愿恋战,以智脱身。 写话本的人是棠王那伙的吧。一人唏嘘道:肯定是棠王打不过祁决啊,临阵脱逃说得那么好听。 话本上的署名是某不敢透露姓名的王某。那说书的道:谁知道是哪伙的。 众人也不纠结,就着新的话题谈了下去。 没赐婚都打成这样。到时候他们在一个府里,那还不天天打。 估计棠王府都要被拆了重建好几回了。 为何不是祁府?圣旨上又没说谁嫁给谁。 圣旨上哪敢提谁嫁给谁,那圣旨不早被撕了。 哎,你们说他们谁在上谁在下? 谁打得赢在上喽。 你们还真以为他们会分上下啊,我看拜天地都悬。 哎,如果他们能认命在一起,其实还挺养眼的,两人的相貌那简直 有多好看?一人问道。 这怎么形容,据说见过的那人的视线飘忽了一下,忽然落到了窗边的两人身上。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各个神思都恍惚了一瞬。良久才有一人回过神来,低声道:这不就是不就是 众人不安地收回视线,却时不时地瞥向那边,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祁决给苏明御舀了一碗翡翠白玉汤,投毒,绝对是投毒。 聪明啊毒死了就不用入洞房了。 一旁的棠王也很聪明,他干脆不喝,他给祁决夹起一块粉蒸鸡。 祁决也不吃,两人只来回夹菜,这莫非就是高手间内力的较量。 欸,不夹了。 是的。棠王起身了,关窗,顺势坐到祁家少主的身边。手里还端着那碗有毒的翡翠白玉汤! 这波是准备近距离的刺杀了。 祁家少主果然发现了,表情似乎有点无可奈何,莫非是想不到对策,还是准备破罐子破摔,要一决高下了? 方才一直说书的人插嘴了:那个,我想说,当时明月山崖经过那场大战后,崖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山崖上再无巨石,悉数化为了粉末。我们这个小酒楼,恐怕 苏明御和祁决看着身旁的数人忽然间蜂拥跑出客栈,一脸疑惑。 不过这疑惑没维持多久,祁决好笑地看着挪到了自己身旁的苏明御:吃个饭也坐过来,黏人精。 哥哥不喜欢吗? 喜欢。祁决低声道,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深情:只是觉得有人在影响不好。 现在没人了。 祁决轻声笑了:他们为什么走啊? 不知道,可能有杂技表演?苏明御贴近祁决道:哥哥喂我。 作者有话说: 正文已完结,接下来大概会写见双方长辈和新婚之夜,大部分的配角都会登场; 隔壁古耽《满级大佬不想当万人迷(穿书)》求个宝们的预收 预收文案: 无衡仙君神陨九州,一朝穿书,穿成了修真文里同名同姓的恶毒反派炮灰。 他是先天神袛,一向置身红尘之外。穿书后只想安心在无涯山上渡劫飞升。 然而无论他怎么避山不见,总会有人找上门来 天剑宗首席弟子历经千辛万苦破了天门十八阵找到风水灵地,发现此地已成了江清裴的后花园。 面对昔日最惹人厌的反派炮灰,天剑宗首席厉声道:交出转灵珠,不然我就将此地夷为平地。 江清裴回头望了眼自己培育了满树的转灵珠,看着头上插着枯草狼狈不堪的首席弟子,同情道:哦,送你了。 首席弟子: 雁门大战后,江清裴赶去收容十二韵灵脉。 路过战场时,一双满是血污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救救我。 江清裴认出这是此书中的男二,为维护世界线的正常运行,反手扔下蘅仙草助他灵力大成。 孤傲的气运之子男主知道他是个废才,故意拿剑谱羞辱他:师尊如此聪颖,不如教教弟子这个该怎么练? 江清裴浑然不觉,伸手拿过,眉心微蹙:你平时都学这种东西吗?这样真的能在第一反派唐思衡的手下活过三章? 江清裴亲自撰写雪域剑法,交付他的手中:我只教一遍,记得看仔细。 男主:传闻无涯山上有个仙人,他温柔慷慨又大方,长着一张见过就忘不了的绝世容颜。所到之处花开十里,白玉凝泉。 全修真界的大佬都真香了,只有本书最大的反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来找茬。 江清裴思及唐思衡在书中的可怕行径,决定一口气解决掉这个祸患,继续他平淡自得的修行生涯。 江清裴翻身坐在唐思衡的身上,四散的灵力禁锢了他的手脚,持剑抹上他的脖子。 唐思衡:江清裴:你脸红什么? 七情六欲淡薄仙君受(江清裴)x狠厉偏执痴情反派攻(唐思衡) 第123章 番外一 淮城 浓浓的绿荫遮掩了漫天的阳光, 在一条山间小路上,一辆马车正急驶赶着路。 马车内的玉壶中装着些许冰块以供纳凉,可天气却仍热腾得变了形,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树叶, 还有夏日特有的味道。 紧张么?祁决掀开车帘看了眼马车途经的路途, 转身逗苏明御道。 苏明御喝了口凉茶降了下火,又重新靠回祁决的身上, 喃喃道:有点。 祁决只是开个玩笑,但见苏明御蔫蔫的模样,以为他真的紧张, 搂着他哄道:紧张什么,我那么喜欢你, 我爹娘不会不喜欢你的。 嗯。苏明御低低地应了声,状似乖巧地靠在祁决的怀里:哥哥不打算给我透露些考题吗? 譬如?祁决问。 譬如伯母伯父喜欢吃什么,穿什么, 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苏明御的话语不似玩笑,他习惯了万事先做好准备,尤其是对待在意的事物。 祁决轻笑了声:你知道淮城内最有名的小吃是什么吗?就是用糯米 马车外的蝉鸣聒噪不止,祁决的声音却清透得像在玉石上流淌而过的溪水。 两人闲聊了会儿,都有些乏了。午后微风徐徐, 不过小憩了片刻, 转眼马车便到了祁府。 祁决拉着苏明御从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朱红的高大门楼, 金色的檐瓦如鱼鳞般片片齐整地排向远方。门前共十阶, 十名护院分站在门阶的两侧, 穿着整齐划一的服饰。 哥哥的府邸比我的棠王府还阔绰。苏明御调侃了句。 祁决无奈地笑了笑, 牵过苏明御的手往府内走去。 少爷。少爷好。 问候声震耳欲聋, 不过苏明御儿时也曾享受过被人拥簇的待遇,倒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应。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一个穿着粉嫩的丫环兴奋地扑过来,就要抱上祁决,转眼瞥见了一旁的苏明御,收了手,腼腆笑道:少夫人好。 苏明御: 祁决没忍住笑了,看了眼苏明御阴沉的脸,没敢笑得太大声,笑得颇为矜持。 奴婢小花仙,是少爷的贴身丫环。小花仙略显遗憾道:可惜只陪了少爷几年,少爷八九岁的时候就被送去雾山派修行了,一年才回来两三次。 祁决笑道:我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自然收拾好了。小花仙浅笑晏晏道:少爷哪次回来,我不是提前准备的。 她看了看苏明御,忽然一拍脑门,苦恼道:可是我好像忘了收拾客房了,不过少爷和少夫人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祁决哭笑不得道:去烧水吧。 遵命。小花仙带着一群丫环去了。 苏明御一连被叫了两次少夫人,沉了沉气,微微挑眉看着祁决:哥哥? 我顺着她的话说,没别的意思。祁决转移话题道:等会儿见了我爹娘后带你去淮城的街巷走走,可有意思了。 好吧。苏明御应了声,似乎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不过哥哥改日也要陪我回趟苏府,毕竟苏明哲也算我半个义父。再陪我去棠王府住几日。 嗯。祁决自然不会拒绝。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5) 祁府内有一片极大的浴池,各个丫环在池内倒好花瓣和热水,便退了出去。 祁决脱下外衣,进入池中,池水浸没了他的身体。 他回头看了眼苏明御,随口调笑道:下来我抱抱。 苏明御下了池子,竟真依言抱住了祁决,黑色的发丝垂了下来,散落在他的肩上,又没入水中。 祁决隐隐感觉自己和他相贴的身体有了点反应。 他下意识地推开苏明御,又觉得此举有些不妥,毕竟是自己先前说的话,哪怕是玩笑话。 好像行动不太方便。祁决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讨好地亲了亲苏明御的脸颊:等我洗完再帮你洗好吗? 等哥哥洗完我早就洗好了。苏明御握着祁决的手,手指嵌入他的指缝,按着祁决来了个深吻,唇舌交缠,甜得令人心尖发颤。 一吻终结,苏明御亲昵地蹭了蹭祁决的脸:我把头发留给哥哥洗。 祁决的唇间还留存着温热的触感,心神更是不定。可毕竟不是在床上,祁决不太适应在水中做亲密之事。 更何况半个时辰后就是苏明御和自家长辈会面之时,实在不好如此放肆。 祁决将整个人埋进水里清醒了片刻,逐渐冷静了下来。 等他洗净了身体,苏明御也差不多结束了。 祁决轻轻拢过苏明御的头发,将不远处的皂角拿了过来。 祁决从未帮人洗过头发,现如今也是第一遭。他有些生疏地将皂角抹到苏明御的头发上,轻轻搓了搓,绵白细腻的泡沫浮了上来,落了几团在水面上。 苏明御难得很安静,安静得像个美人。 祁决揉搓了片刻,用清水冲去他发间的泡沫。 等到洗净擦干后,已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换了身干净的外衣,往大堂走去。 苏明御的脑海中一直回忆着几个时辰前祁决说过的话。 祁决的父亲被世人尊称为九谪仙人,除了经商了得外,文学造诣也颇高,是位有名的诗人,就连武功都能在江湖排得上名次。平生喜遇知己,最恨虚伪善变之人。 至于祁决的娘亲,则是位足不出户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天真烂漫,性情温淑,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姿态。由于出身腐书网,熟读四书五经,思想较寻常女子开明不少。 苏明御回忆了他们的喜好和特点,针对性地调整了下自己与人相处的方式。 这场会面异常顺利,甚至有几分其乐融融。谈心完毕后,苏明御先离开了大堂,给祁决和他的长辈们留下足够的相处时间。 祁决的父亲祁宗棠轻叹一声,道:这个孩子的各方面是很优秀,就是好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他不太真诚。好像隔着一层雾,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应该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祁决想起苏明御,忽然间有些心疼:他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喜欢他,他一向不太懂如何讨好别人。他总觉得只要自己足够好,足够符合就够了,可却不知道世上最能拉近人与人距离的永远是真诚。 看来你早就看透他了。祁宗棠道。 嗯。祁决的眼里似隐含太多不可言说的情绪,声音轻且温柔:其实他不需要在所有人面前真诚,他只要在我面前真诚就够了。 你都这般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祁宗棠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祁夫人也在一旁笑道:看来我们的儿子真的很喜欢他啊,那孩子长得真好看,比你当年还俊俏。 我为何要跟他比。祁宗棠轻声反驳道:我只是年龄摆在那里,看我们儿子也能知道我当年的风姿。 你还吃小辈的醋啊。祁夫人低低笑道。 祁宗棠轻咳了两声,道:你们这次回来了就多住几日,好好带明御去外面逛逛。既然成了家,就不要朝三暮四,我们祁府虽然家大业大,可向来没有娶小妾的传统。 这你就放心吧,我们儿子一看就是个一心一意的。祁夫人轻声问道:你们成亲的日子是定在下月初吧? 祁决笑了笑,道:嗯,没有意外的话。 太好了。祁夫人轻轻一拍掌:刚好够我把你们的婚衣做出来,想当年我给小决做的夏衣多么合身。 祁决想起几年前那件线头横飞的夏衣,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略带遗憾道:已经托给皇城的锦衣坊制作了。 祁宗棠回过味来,哈哈笑了两声,揽着祁夫人的肩道:你就别操心了。 * 祁决没待太久,就出大堂去找苏明御了。 苏明御坐在池塘旁的凉亭里,静静地看着水中浮沉的鱼,见到祁决过来,嘴角露出了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祁决情不自禁地抓过苏明御的手:走,带你去淮城逛逛。 淮城是有名的花城。不管哪个季节,街巷里都开满了各色的花,又被浓浓的绿荫遮挡,即便是在夏日,也不炎热,反而有种四季如春的感觉。 这是淮城的特产之一糯米荷花糕,就是稍微甜了点,我小时候比较爱吃。祁决帮苏明御打开,递到他的嘴边:尝尝。 嗯,和哥哥一样甜。苏明御侧过脸亲了祁决的嘴角一下:真好吃。 苏明御的话歧义太过,祁决捏了捏他的脸,一本正经道:我是咸的。 苏明御憋笑憋得很辛苦:好吧,祁哥哥是咸的。 他趁四下无人,在祁决的另一侧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也很好吃。 祁决无奈地握紧他的手,柔声道: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一大片一大片的树荫飞快地向后退去,祁决衣上的流锦掩映在花影和光影之中,绚烂而耀眼,让人恍惚是在梦中。一个灿烂的夏日的梦。 花莲藕,糖醋鱼,蒿草叫花鸡,豆花米线,羊肉灌汤包 祁决带着苏明御从午后一路吃到傍晚,就连晚膳都在外面解决了。 热不热啊?祁决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苏明御,低笑道。 有点。苏明御呢喃道,却不愿意松开祁决。 带你去个好地方。祁决轻轻戳了戳苏明御的脸。 什么地方?苏明御低声问道。 纳凉的好地方。 那是一座玉池,池子底部是一大块冰石,边上有八处泉眼,冰水从泉眼处汩汩流向池内。四周腾起蒙蒙的微凉的雾气,恍若瑶池仙境。 这个地方叫玉池园。祁决道:园内每隔五米就有一只玉制的器兽,里面盛满了冰块,每日都会有很多淮城的百姓到这里纳凉。 不会有百姓砸碎玉器拿走吗? 曾经发生过,后来门口就多了守卫。祁决轻声道。 如果你喜欢,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可以来这里纳凉。祁决又道:如果你不喜欢热闹,祁府不久后也要在府内造个玉池。 我喜欢这里。 苏明御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像只小猫一样慵懒地抱了抱身侧的祁决,靠在他的怀里。 你有没有觉得,住在这里挺好的。祁决的声音又轻又软,就像极具耐心的猎人为了得到心爱的猎物一步步设下的蜜糖陷阱。 苏明御今日总觉得祁决对自己格外殷勤些,现在才发觉不是错觉。 他笑道:是不错,只是万一我偶尔要上早朝,住在这里不免麻烦,就算马车快些,去到皇宫也得两三个时辰。 我可以送你。祁决揽着苏明御的肩,贴近他的耳畔道:你住我家,我凌晨寅时叫马车抱你上早朝,绝不吵醒你,保准你一觉睡到天亮怎么样。 哥哥你哄人的本领真厉害。苏明御快被逗笑了,他想了想,纵容道:其实这里也挺好的,以后每年夏日我们都在这里,其余时间住在棠王府。 那我们的成亲之日 既然是夏天,就定在祁府吧。苏明御顺着祁决的话道。 你真的愿意苏明御答应得如此爽快,祁决不免有些迟疑。 为了哥哥,就愿意。苏明御把脑袋枕在祁决的颈窝处,含笑说道。 以苏明御现下的身份,就算是成亲,也必然是在自己的府邸。祁决的心中不免悸动,低头温柔地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我一定给你一个最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 祁决和苏明御在祁府待了半月有余,才出发去苏府见了苏明哲,又回了新建的棠王府。 棠王府刚刚修缮完毕,却已添了许多侍卫,如今都分站在府门两侧,足足有十来余人。 祁决笑道:怎么和祁府一样的阵仗。 不一样。苏明御默默地松开牵着祁决的手:哥哥,我先去让梁伯准备好随行的马车。 嗯。祁决不疑有他,正要迈入府门,门口忽然传来齐刷刷的跪拜声。 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祁决,也不由得微怔了片刻,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整齐划一的声音响了起来:属下参见棠王妃! 盛夏的蝉鸣聒噪得如此扰人,祁决默默活动了下指骨:苏明御!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番外二 新婚(一) 成亲的一周前, 苏明御回到了圣明教。尽管全教上下都知道了赐婚一事,但当祁决和苏明御两个当事人同时出现时,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牧德尔好奇地打量着两人:教主, 你和祁公子两人要成婚了? 嗯。苏明御爽快地承认了。 不是你们两人分别成婚?他的脑袋仍转不过弯来:圣上的圣旨是不是下错了。 一旁的梁安通捂住了牧德尔的嘴巴, 默默地将他拖离了此地。 哥哥, 地牢里有个老熟人。苏明御轻声道:我一直想放了他,可他对我的敌意很大。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个熟人我认识? 嗯。苏明御应了声:就是昔日镇守边关的将军牧云深。如果你能劝他离开, 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试试。祁决道。 嗯。苏明御将地牢的钥匙交到祁决的手上。 牧云深被关在最靠近出口的地牢内,有一缕阳光恰好能透过上层地面的铁窗照进牢房里。 祁决解开牢门上的锁,走到牧云深的跟前。 祁少侠, 你怎么在这里?牧云深讶然地看着祁决,你能来到这里, 莫非是苏明御那个魔头死了? 祁决微微地蹙了蹙眉,道:李览死了。 哈哈,哈哈哈牧云深低笑了两声, 终于隐隐察觉他不是自己这边的:是苏明御让你来唬我的? 我废了那么多的心力,不惜以自己来换得李览的性命,他怎么能死? 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个明君。祁决道。 那又如何,忠孝仁义, 忠在义前。牧云深沉声道。 哪怕是愚忠。祁决打断他的话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说你羡慕江湖的自由潇洒,我不知道你说的有几分是真话, 几分是假话。可既然李览已死, 你为何不放下呢。 李览已死, 苏明御却未死, 我不应该杀了他为圣上报仇雪恨吗? 我和你说不通。祁决道:我今日来是替他来放你走的, 希望你也能放过你自己。 牧云深默然不语,半响道:我用得着他来假惺惺。 如果你要找他报仇,先来找我,我随时奉陪。祁决将钥匙扔到牧云深伸手可够到的地方。 他派你来当说客,可曾想你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牧云深道:我寻他的仇,何故要找你麻烦。 六月初七,我和他成婚的日子。祁决道:避开这一天,我随时奉陪。 牧云深愣了愣,他忽然低头苦笑了两声:那恭喜了。想不到像他这样的魔头也能找到归宿。 三月前的今日,旻城大军压近。他以性命死守旻城护下全城百姓,换作是你愿意吗?祁决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的手中想必也沾了无数的鲜血。他愿意为义字成为不知名刀下的一缕冤魂。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魔头。 我祁决的言语不似作伪,牧云深不免有些无言以对:照你这么说,我才是那个恶人? 牧将军为国驻守边关数十年,理应是功臣。祁决道。 功臣也只是相对的,对萧国而言是功臣,对波斯国和其他各国而言便是修罗。 善恶的界定究竟是什么? 牧云深怔怔地思索了半响,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也罢,也罢。 他用钥匙打开了锁,最后看了眼腰间系的将军令,将其投入火炉之中:李览既已死,我又何苦执着,不如云游四海,自在逍遥。 牧云深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没入光影之中。 * 你一直不近女色,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没想到近了男色。许长君看着苏明御,长吁短叹道。 喜欢一事,分什么男女。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苏明御问道。 你和他究竟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啊。许长君问完此话,又长叹道:不过想想也知道。 苏明御好笑道:知道什么? 祁决那般高傲的性子,恐怕不愿居于人下。 这说明,你对爱的认知还是太肤浅了。苏明御淡笑道。 哦?许长君的眼神里写满了探究。 苏明御道:他连命都可以给我,有什么不能让我的。 真的假的?许长君将信将疑道。 苏明御没再接话,许长君也渐渐由怀疑变得深信不疑。 直到半夜,他看见苏明御和祁决从房内打到了院子里。 打脸来得太快,许长君兴奋地看着两人起内哄,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 苏明御和祁决过了两招,分别落于院内的两侧。 苏明御一脸委屈地看向祁决:祁哥哥,你真的舍得拿白源剑对付我吗? 我祁决犹豫片刻,将白源剑扔给在一旁看戏的许长君:好,我不用。 他轻声道: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苏明御扔掉了新制的机关扇。 两人赤手空拳地过了两招,天地良心,许长君都没怎么看到祁决碰到苏明御。 苏明御停了下来,按着「受伤」的手臂,脸上的神色异常痛心。 我没怎么用力。祁决看着苏明御紧蹙的眉头,半信半疑道:真的痛吗?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6) 假的!许长君在心里呐喊,他拿着剑走不了路,被迫看着苏明御演戏。 哥哥,你是不是用了掌法? 嗯,但只用了一招半式。祁决不放心地过去查看了下苏明御的伤口,中场休息了一刻钟。 最后两人又规定不用任何功法,只单凭武力。 半个时辰后,祁决和苏明御开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又半个时辰后苏明御打了个哈欠,撒娇道:祁哥哥,我好困啊。 那睡觉去吧。 我要你抱着我睡。 好。 祁决走到许长君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白源剑:谢谢。 许长君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回房后直接失眠了,独自一人抱紧了薄被。 祁决和苏明御回到房内,又简单地洗漱了下。期间,祁决见苏明御默不作声地低头揉着腰部,紧张道:伤到哪了,我帮你揉一揉。 全身。 什么伤能伤到全身啊。 祁哥哥,你帮我揉一揉。 祁决听笑了:是不是还要去床上揉啊。 嗯。苏明御低低地应了声,脸上含笑看着他。 祁决哭笑不得道:小色鬼。 第二日,苏明御看着许长君昏昏欲睡的模样,笑道:怎么,昨夜睡不着? 你说我那么有魅力的人,怎么就要孤独终老了呢?许长君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天妒英才吧。苏明御好笑道。 我忽然觉得,其实找个男人也不错。许长君长叹道:像祁决和你不也挺好的。 梁安通怎么样?苏明御波澜不惊地提议道。 那还是姑娘比较符合我的心意。许长君想起梁安通比女子还婆妈的性子,瞬间觉得自己的取向正常了。 一日后,祁决和苏明御开始整理喜帖的名单。 喜帖上的名单几乎把大大小小的武林名士都涵盖了进去。 祁决写完务虚派的拟定名单,面色犹豫地看向苏明御。 明御,我想跟你说一件事。祁决道:先前我答应过叶暄文答应他一个条件,我原本不打算邀请他,现在他主动提出要来参加我们的亲事,你愿意吗? 不愿意我就回绝了。 苏明御笑道:为何不愿意,他自己上赶着来添堵,况且哥哥你欠他什么,我会心有芥蒂,早点还了比较好。哥哥只能欠我的。 好。祁决应道,在务虚派拟邀名单的末尾添上了他的名字。 距离大婚之日的三天前,几乎所有的宾客都入住了祁府,少数一些住在了附近的酒楼里,几乎占满了附近三分之二的酒楼。 苍越派的人早早便到了。 花眠越看了祁决一眼: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祁决轻笑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也许只能归结于缘分了,你那段时间和他闹得那么凶,都能破镜重圆,可见缘分不浅。花眠越不无艳羡道。 可能不久后,你也能找到属于你的缘分。祁决道。 希望吧。花眠越的笑容略带苦涩,应声道。 花容欣在远处闲逛了片刻,兴奋地插了进来:子慕哥哥,恭喜了。 谢谢。祁决轻笑道。 新娘子是谁?是之前戴斗笠的那位美人哥哥吗?花容欣好奇地问道。 嗯。祁决应声道。 哇,那也太般配了花容欣的话还未说完,被花眠越打断了:小姑娘家那么八卦,小心嫁不出去。 哥!花容欣不满地叫了声。 花兄不满自己的心上人另娶旁人,也不用拿你妹出气吧。一人摇着轻扇,面带微笑地缓步走来。 来人正是千山派的二师兄时千星。 阿决,你怎么连他也请了。花眠越不满道。 祁决道:千山派的基本都请了。 千星,少说两句。千山派的大师兄莫冲辰倒是比以前更像大师兄的做派了。 莫师兄何必在意,我只是和花兄开个玩笑而已。时千星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挑衅完后淡笑着搭了搭莫冲辰的肩:好了,师兄,我们去别处看看热闹去。 祁决看了看时辰,道:明御快到了,我先过去了。 嗯。花眠越不无落寞地应了声。 苏明御是和圣明教的一行人一起到的,经过旻城一战后,江湖上对圣明教的教众不再抱有那么深的敌意,倒也能做做表面功夫,和平相处个片刻。 苏明御安顿完圣明教的众人,来到祁决的身侧:哥哥,雾山派的人什么时候到? 怎么了?祁决问。 苏明御犹豫片刻,问道:顾瑾长老也会到吗? 自然,他是我的师尊。祁决明白他的顾虑,安慰道:如果他愿意来,自然代表他愿意原谅你,你不必紧张。 正说话间,顾瑾便到了。 师尊,祁决上前道。 苏明御也跟着上前,行礼道:当初晚辈不懂事,多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前辈见谅。 祁决拦在苏明御的身前:师尊若心中有怨,我甘愿替他受罚。 你那日也是被萧珏形势所迫,我不怪你。顾瑾的伤势已经痊愈,他拍了拍苏明御的肩,道:况且,你叫苏明御是吗? 苏明御抬头看他,不解其意。 本来我是想和你追究的,可谁让我和你爹是故友呢。顾瑾朗然一笑:原谅你了。 微风吹起他额前的些许碎发,他后发上的丝带随风飘扬,意写风流。 我和你爹可是至交好友,莫非他从未和你提起过? 苏明御怔怔地摇了摇头。 苏明哲恰好从门外走进来。 苏大人。顾瑾伸手勾上苏明哲的肩膀,当日梧州一别,再无缘相见,没想到如今倒成了亲家。实不相瞒 苏明哲脸上的神色带着些许错愕,片刻后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大概是勉强认出了他,道:顾兄,这边请你喝茶。 苏明御自然看出了顾瑾方才那个至交好友掺杂了巨大的水分,无疑是想给自己台阶下。 他轻声道:你师尊,他人真的很不错。 嗯。祁决淡笑道,不过他从小学武,文词不通,对读书人异常向往。很有可能,他真的很想借机结识令尊。 二师兄,站在门口做什么?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常硕乐呵呵地踏入府门,搭上祁决的肩:专门等着我们吗? 祁师弟,这是雾山派未到场的师兄妹们托我带来的贺礼。顾方怀指了指身后的几大箱贺礼道。 顾师兄,里面请。祁决客气道。 常兄怎么走得如此之快。青山派的燕云随声而至:先前见你的马车还在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就默不作声地超到前面去了。 顾师兄来过一次祁师兄的府邸,自然懂得走小路。常硕笑道。 燕云师兄只顾赶路,贺礼全让我拿了。叶荷文抱怨道。 燕云伸手拎过叶荷文手中的贺礼,清声道:抱歉抱歉。 他将贺礼交给祁府的下人,道:青山派的贺礼不贵重,但祁兄一定喜欢。 那贺礼看上去材质很轻,青山派最为出名的便是青莲剑法,只是到了这一代,青山派弟子学会的寥寥无几,更别提精通了。 这份贺礼大概便是青莲剑谱。 祁决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却也没点破,只道了谢。 华山派和务虚派的人也陆续到齐了。 华山派的掌门许望平先前传出如此巨大的丑闻,连带着门派也跟着蒙羞,逐渐走向没落。 此刻一帮人更是专挑了偏僻的角落落座,鲜少与他派接触。 务虚派的人倒是坐在大堂偏中心的位置。 任云霏拍了下叶暄文的肩,将神思恍惚的叶暄文唤回神来:别看了,你说他根本没邀请你,你又何苦上赶着找不自在呢。 叶暄文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师兄,我只是想让自己死心。 你还没死心? 叶暄文不再答话,只往另一侧去。 江湖中的各大门派,朝廷上的各大官员,还有和祁府交好的各大世家,贺礼堆满了祁府的偏院。 苏明御一早便叫来了白须老妖帮忙收纳贺礼,那时的牧德尔还对此颇有意见,道:教主,若是让他收纳,恐怕大部分都会进入他口袋里。 我知道。苏明御轻声道:就当是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吧。 苏明御对白须老妖偶尔私吞贺礼的行为熟视无睹。 祁决虽然也不在意,却和苏明御不同,偶尔看见白须老妖私吞礼金的时候,还会走过去逗逗他: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是啊。白须老妖用鼓鼓囊囊的袖子擦汗,一不小心掉了一块黄金出来。 祁决只是想逗他,并没有抓现成的打算。一时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放,只能假装没看见,抬头看天空。夏日的太阳最是火热,格外刺眼。 白须老妖用脚艰难地将黄金拨到自己外衣脚下。 祁决拍了拍白须老妖的肩膀,忍笑道:我先进去了。 大婚的前一日,成婚的两人本不应相见,但苏明御近日来依旧会时常梦到先前的噩梦,祁决放心不下,还是选择待在苏明御的身边。 苏明御不解道:哥哥,按理说我已经放下了,可为何我的梦魇还是如影随形。 放下不代表遗忘。祁决道:你一辈子忘不了也没关系,我陪你一辈子。 * 成婚的当日宾客如云,人声鼎沸。 红席铺满了淮城的大街小巷,各个酒楼上都挂满了红绸。 苏明御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入堂中,一阵喧嚣过后,周围的人仿佛尽数隐去,在一片红烛的光亮里,祁决穿着红色的婚衣,侧身看苏明御。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里尽是温柔和深藏于心的爱意。 不显山不露水,却如亘古的山川、河流般持久而壮阔。 苏明御走近祁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祁哥哥,你终于是我的了。 你也是我的了。祁决轻声回应道。 一拜天地 夜深微凉,前堂的酒宴刚开始没多久,祁决和苏明御脱身片刻,逃到祁府后花园。两人在池边闲逛了一会儿,都不愿回去,却不得不回去。 离开那么久不太好。祁决对苏明御道:我先回去,你稍候再来。 没想到成亲是如此累人的事情,一辈子只成一次也便够了。苏明御玩笑道。 祁决捏了捏他的脸,假意恐吓道:你还想成几次? 祁决正欲回去,苏明御无意间瞥到了假山掩映的一角有个人影晃动,拉住了祁决。 怎么了?祁决疑惑地看着他。 哥哥亲我一下。苏明御道。 回去亲不好吗?祁决笑着逗他。 苏明御攥着祁决的手腕,似乎有点执着,主动凑上去亲他。 祁决被他带动了情绪,主动配合地回应着他,温柔却不失热情地攥取着他的呼吸。 够了吗?祁决低声道:他人都走了。 苏明御的动作一顿,略带不安道: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嗯。祁决道:我的内力虽然不敢妄称第一,这点距离还是能感受到旁人的存在的。 那你为何还 祁决淡淡地笑了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柔情,声音清浅道:我想让你开心啊,傻瓜。 叶暄文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大堂,任云霏见他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师兄。叶暄文道:我还是有点放不下,可他竟然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他为何 叶暄文的脸色惨白,终是小声道:他为何要亲他。 任云霏以为他在纠结什么,听闻此话,哪怕站在自家师弟的立场上,也不免觉得好笑:他们都已经成亲了,他当然可以亲他。 今晚还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不仅会亲他,还会做别的亲密之事。任云霏劝道:你还是早日放下吧。 叶暄文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任云霏的话,脸色愈发难看。任云霏见他此番模样,轻叹了口气:早知道你这般放不下,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来了。 祁决的酒量很好,但奈何宾客实在太多,尽管有花眠越、常硕等人帮忙挡酒,还是喝得酒意微醺。 苏明御先顶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因着办喜事的地点在祁府,祁决不好脱身。等到酒过三巡,脚步已有些虚浮。 宴席间奏乐的声音还未停歇,祁决终于寻了个借口出来。 他于凉亭喝了点醒酒茶,又吹了会儿夏日的凉风,酒意荡然无存,心中却泛起另一份醉意。 空中的繁星点点,月光倒映在凉亭边的水面上,随着缕缕微风,荡漾起银白的涟漪。他只觉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实。离婚房越近,他的心跳声就越强烈。 直到站在房门前,他轻轻地推开房门,见到里面坐着的自己的心上人。 哥哥,我等你很久了。苏明御拉着祁决的手抬了抬:哥哥没带剑吧。 没有。祁决听笑了:新婚之夜带什么剑。 他伸手摸上苏明御的脸,温柔地去吻他的眉眼,两人很快就脱尽了彼此的衣服,滚到了床上。 第125章 番外三 新婚(二) 祁决的一只手捧着苏明御的后脑勺, 将他温柔地推倒在床上,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嘴唇,一路缠绵而下。 苏明御抓住祁决的手臂, 用了点力道, 虽不至于疼痛, 却有种禁锢之感,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一开始还温情脉脉, 可到后来都不甘示弱地想压住对方,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缠绵也变了几分味道。 折腾了几回, 两人都有些累了,双目对视的一刹那, 两人都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 哥哥。苏明御的话语带了几分黏腻,往祁决的怀里拱了拱。 嗯?祁决的声音也带了点极轻的鼻音, 他揉了揉苏明御的头发,与他肌肤相贴。 苏明御亲了亲祁决的嘴角,撒娇道:哥哥,你让我来好不好? 明明知道苏明御在耍赖,祁决的心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柔声道:我来不好吗? 苏明御一边毫无章法地亲着祁决, 一边含糊地回道:可是哥哥有不良嗜好。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7) 祁决被亲得心尖发软,好不容易才抽出了点喘息的空间, 问道:什么不良嗜好? 哥哥以前亲我的时候就总喜欢中途停下来看我。苏明御凑到祁决耳边低声道:让哥哥来的话 苏明御的话还未说完, 祁决已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微微偏过头道:不会。 苏明御不依不饶地追过去, 耍赖道:口说无凭。 真的不会。祁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说的很艰难,声音也极轻:我忍不住的。 哥哥现在忍得很辛苦吗?苏明御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却没有等他回答,已进行了下一步的动作。 祁决的呼吸变得紊乱,按住他不规矩作乱的双手:别闹。 祁决所用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堪堪限制住苏明御的行动。 可惜化神大法最为基础的部分就是化力。 苏明御很快就摆脱了束缚,祁决的眼尾渐渐带上了点水光。 哥哥,我帮你。 苏明御的呼吸从他的唇边离开,一路向下。 不要。祁决明白他的意图,轻声拒绝道,却没有达到应有的目的。 夜色静谧而空灵,偶有清风徐徐吹过,晃动着床前昏暗的烛影。 蜡泪滴落在暗红色的桌台,很快便凝结成淡白的蜡珠,带着一丝丝香蜡燃烧的味道。这味道极为寡淡,很快便飘散在了空气中。 良久,这一切才结束,渐渐恢复平静。 祁决侧过身,调整了下呼吸。 哥哥,累吗?苏明御亲了亲祁决的下巴,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祁决回过神来,用手搂紧了苏明御,故作疲惫道:累,想睡了。 哥哥。苏明御蹭着祁决的颈窝,意有所指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困。 谁让你那么赖皮。祁决亲了亲苏明御的侧脸,低笑道:你不就想达到这个目的吗? 什么目的?苏明御故作不解道。 让我感觉疲累,然后你就可以祁决清声道。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我也想要让哥哥舒服啊。苏明御把玩着祁决的手指,哥哥,你不舒服吗? 我只是不太适应被动。 那哥哥就是承认舒服了。苏明御小声道:哥哥是不是也应该让我舒服一下。 好,我帮你。祁决说着就要俯下身去。 苏明御拉住他撒娇道:哥哥,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轻轻地捏着祁决的手指,似无声的控诉。末了低声道:你一点都不疼我。 颇有种新婚怨妇之感。 我怎么不疼你了。祁决无奈地笑了,戳了戳苏明御的脸,见他神情仍是沮丧,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可惜哄的效果不太明显,祁决想起苏明御的过往,心中泛起了些许怜惜。他们之间总有一人要让步。 既然如此,他妥协道:算了,你来吧。 哥哥?苏明御不敢相信祁决真的妥协了。 如果不舒服的话,就没有下次了。祁决故意逗他。 哥哥,我一定让你体会到最好的体验。苏明御的手轻轻扣着祁决的手腕,动作温柔却让人难以反抗。 像是陷入了蓝宝石般的深海,海面下的光影完美而绚烂,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和无力感。 大概是无意间使用的化神大法。祁决一早就知道苏明御其实根本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人能在近战中打过他。 他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些许温暖来,一切的不适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只是随之而来的疲惫和无力感如影随形,难以摆脱。 他天生不太喜欢受人掌控。 祁决几乎没有力气抓住苏明御的手,连声音都虚弱得教人听不分明:等 等什么?苏明御轻声问道,他的眼睛清亮而透彻,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显出别样的生动。 节奏迟缓了下来,祁决恢复了些许力气,他顺势调换了位置,低头温柔地亲吻着他的嘴唇:我想看着你。 夜色更深了一分,床前的红烛几欲燃尽。轻薄如蝉翼的床幔随风轻微地晃动着,在一片朦胧中,暗香也浮动。 祁决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苏明御,苏明御被他炙热的视线看得耳根微微发红。 夏日的晚风吹了一阵又一阵,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堪堪停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延伸至床前那一片刺满锦绣的地衣上,祁决率先醒了过来,身体有些酸麻。昨夜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最为深刻的却是苏明御的神情。 各式各样的神情,明明看了一夜,却仍想占有感知他所有的情绪。 他自认是个洒脱之人,不曾想自己也会对某个人产生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更可怕的是,这种作茧自缚般的行为,他竟然觉得还不赖。 祁决轻轻地搂住一旁的苏明御,苏明御似有所感,渐渐地醒转过来,往他怀里挪了挪:哥哥醒得好早。 早吗?祁决亲了亲他,都正午了。 苏明御轻轻捏了捏祁决的腰:哥哥不累吗? 有点。祁决实话实说道。 嗯。苏明御帮祁决按了按腰,轻轻抱着祁决,撒娇道:哥哥,我也有点累了。 祁决想起昨夜,笑道:你那样的玩法不累才见鬼了好么? 他话虽如此,还是伸手搭上他的腰,低声道:过来,我帮你揉揉。 哥哥对我真好。苏明御在祁决耳畔道,又亲了亲他的侧脸。 阳光暖暖地洒在床上,窗外是轻微摇晃的树影,夏日倦懒的风从窗边漫步而过,一切都安静美好地如同虚幻般,悠远而绵长。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番外四 永远 几个月后。 南疆常年以来的叛乱被彻底镇压了下来, 户部尚书派了几名主事去当地做农户的登记。农耕、商业也陆续发展了起来,再不复当时那般偏远穷苦的模样。 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原先南疆的地头蛇王渊的次子王一啸带着数十名手下逃出了生天,不见了踪影。 王渊这个昔日不可一世, 残戾暴虐的一方霸主被大萧的的将军斩于马下, 南疆的百姓自然喜上眉梢。可王渊一家大都死于这场叛乱, 次子王一啸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揣测,他此次定为会王渊报仇, 目标极有可能便是当今圣上萧时泽。 此刻已是入冬,敬事房的太监用初雪泡了杯蒙顶茶,端放在书房的紫檀木桌上。 皇上, 是否还要加强守卫? 明御哥哥不是派了很多圣明教的高手来吗?萧时泽毫不在意道:不会有危险的。况且区区一个南疆流寇的次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 几番时日过去, 萧时泽这个皇上做的愈发有威严,一旁的小德子讷讷地应了声,又问:皇上, 那今年的雪际灯会还要开吗? 为何不开?萧时泽抬眸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是。小德子不敢多言,退至萧时泽的身后默然站立着。 传闻王一啸的武功在南疆数一数二,届时灯会,皇上要出宫与民同乐,共赏灯会上的表演, 是王一啸最好的下手时机。小德子默默思量一定要多带上几名高手, 不然到时候自己可能就要以身挡刀,为国捐躯了。 另一边, 祁决和苏明御并坐在屋内的坐榻上, 窗外是纷飞的初雪, 飘落在屋檐、窗棂、台阶上, 茫茫一片皓色, 如炉烟蒸腾,却是带着冷意。 坐榻的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本是将坐榻分成了左右两处,可两人非要挨着坐着,将另一处的位置视为洪水猛兽般。 祁决斜靠在坐榻上,双腿随意地弯曲着,膝上枕了一本书。他指尖翻动着书页,轻声念着书中的内容。 苏明御懒懒地靠在他身上听着,剥了一旁的橘子塞进他的嘴里。 院内的橘子比较晚熟,初冬是最好的食用时间。 苏明御时常盯着祁决的嘴唇看,单薄的嘴唇在吃东西时总有种别样的韵味。 南疆的功法以狠戾为主,传闻中的阴阳册似乎就是南疆失传已久的功法之一。祁决清声念道:其修炼之道正如传言中的葵花宝典一般,需自断 苏明御收回视线,淡声道:原来真的有类似阴阳册的存在。 这只是本古书,还是民间异闻录,极有可能是杜撰的。祁决道:毕竟一个月前我们去了南疆也没听到过类似的说法。 苏明御看见祁决嘴角的一点橘丝,凑上去亲掉了它。 祁决轻咳了声,捏着他的手把玩着。 南疆的普通百姓自然不会知道,苏明御打开王一啸的画像,是从南疆府上王府上搜到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可惜只有十年前的画像,就算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雪际灯会,一般人都会选择这个时候出手吧。祁决轻声道。 嗯。苏明御应声道,往祁决的方向更贴近了几分,将脑袋耷拉在他的颈窝里,祁决伸手搭着他的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怎么了? 有点累。苏明御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意。 这两日刚入冬,雾山派里的大小事务都需筹备,南疆的事情又要收尾,加上圣明教,两人都忙得昏天黑地。 别说亲近了,夜里都没时间休息,就坐在坐榻上,一人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让对方叫醒自己,一整夜下来,也只轮流睡上一两个时辰。 不过在这种氛围下,两人的关系却反而更为亲密。 以往苏明御经常会在一些事上有所隐瞒,现在忙成这样,就连圣明教内部的事祁决也在旁边给他出主意,雾山派的大小事端亦是如此。 两人的心从未如此贴近过,就像浑然一体,密不可分。 如今事情总算忙完了,可还要找到王一啸,将这个隐藏的祸患早日摒除。 苏明御抱了一会儿祁决,鼻间充斥着他身上极淡的松花香的味道,仿佛从他身上得到了无限抚慰。 两人从坐榻上下来,去床上休息了好几个时辰。 天色都黑了,窗外的雪还在落着,两人清醒了过来,身上的倦意已散,苏明御搂着祁决,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轻声道:现在就算天崩地裂,我也不想离开这里,哥哥,我好喜欢你。 他轻轻地吻着祁决的脖颈、锁骨,祁决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 我也喜欢你。祁决亲了亲他的脸颊。 四目相对,交换了无数个吻,甜腻的,轻柔的吻,像永远也亲不够似的。 这种简单的触碰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亲近,令人着迷。 两人腻歪了许久,直到夜色更深了一分。 府内晚膳的时间已经过去。自从他们忙得衣不解带后,从来都是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叫下人去做饭。 此刻两人看着朦胧的月色和窗外的雪景,祁决对苏明御道:要不要出趟府? * 街上已开始了雪际灯会的装潢,有人架着长梯在沿街的商户门口挂上了花灯,纷飞的落雪扬起的寒风将灯笼吹得微微摇晃。 三日后便是雪际灯会的日子,皇城内最大的酒楼旁已搭上了戏台,几名杂技正在练习着顶碗。 苏明御自从大病初愈后总是畏寒,祁决拢紧了他的锦裘,握着他的手将其揣入怀里。 街上大多都是小吃摊,只有中间夹杂着一个货摊,摊上卖着鹦鹉,雪獒和狸猫。 祁决似乎很感兴趣,驻足了好长一段时间。 哥哥饿吗?苏明御问道。 有点。祁决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去吃饭吧。 苏明御看他模样,笑道:哥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隔壁的点心铺排个队。 不必了。祁决拉住他的手:你那么怕冷,我和你一起去。 这才初冬,也不是特别冷。苏明御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祁决这才放他离开。 摊贩看了看他们二人,很轻易地揣测出了他的身份,将一笼狸猫递给他:祁少主今日大驾光临,这点小心意还请收下。 在下心领了。祁决推拒道,神色中带着些许遗憾:我不太适合养猫,小时候种些花草都枯死了。我不想平白毁它性命。 他转而疑惑道:商家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皇城内如此恩爱的眷侣就算是男女夫妻也少啊。 祁决摸了摸鼻尖:新婚燕尔,大多如此。 是吗?可我记得赐婚的日子,不是都过去大半年那摊贩兀自回忆,没有察觉到祁决脸上略显尴尬的神色。 良久才不再纠结,又下意识地开始介绍起摊上的各色家宠:这只花狸猫叫小凤,花色橘黄相间,你看它的眼睛 公子很爱猫吗?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名姑娘的怀里抱着只浑体雪白的猫,眼含笑意地看着祁决。 姑娘的动静那般小,方才我光顾着和这位公子说话,竟没发现。 我也未曾察觉。祁决淡笑道。 这名女子的领口处围着一条厚厚的丝巾,穿着却很单薄,令人难以区分是冬日的打扮还是秋日的打扮。 姑娘穿那么少不冷吗?摊贩问道。 为了筹备三日后灯会上的惊鸿舞,冷也没有办法。之后还要穿更少的在台上跳。那女子嗔怨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 祁决自觉难以插话,也没有兴趣接话。 会玩毛球吗它?摊贩拿出专用的逗猫球逗雪白的小猫,却被它一爪子拍落到地面上。 毛球滚落到祁决的身旁,祁决俯下身将其捡起,递还给摊贩。 多谢,多谢。摊贩忙道。 公子要是喜欢,我住处还有一只白猫生了好几只小猫,跟我过去看看吗?那女子插话道:我送你几只。 祁决不似方才那般冷漠,打量了她两眼,道:姑娘怀里的这只就挺可爱的,叫什么? 小雪球。女子失神地望着祁决的侧脸,道:公子要抱抱看吗? 好。祁决伸手接过,摸了摸它的毛发,骨节分明的手指融入雪白的毛发之中,带着一种柔和的美感。 小猫满足地眯着眼,一双粉嫩的肉爪搭上祁决的锦裘,就像想伸个懒腰却没有舒展开,又倦懒安顺地趴在原地。 祁决情不自禁地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眼里一片温柔之色。 我住处内新生的小猫更可爱,公子 我跟你去看看。祁决没再拒绝,他走至摊贩跟前,压低声音对摊贩道了句:劳烦店家和我家那位说一声,我稍候自回府内。 恋耽美 -by犹枕南柯(78) 那女子早在不远处等候,言笑晏晏地望着他,好奇地问道:公子方才和小贩说了什么? 让他帮我把成色最好的那只花狸猫留着。祁决看了眼她,神色自若地答道。 * 夜深雪重,月光印着台阶上铺叠的白雪,静谧而祥和。 祁决隐去了心事,叩了两下房门。 每当祁决觉得心虚时总会下意识地先叩门再进房,只是他本人从未发觉这一点。 哥哥没带个小雪球回来吗?苏明御坐在桌边,半边脸隐在烛光后,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那小猫太黏人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那里。祁决凑上去抱住了他:就跟我家小明御一样。 别生气了。让祁哥哥看看冻着了没有。祁决用手探了探苏明御的温度,没感受到一身寒意,放下心来。 身上的雪早化了。苏明御没好气地低声道。 祁决干巴巴地笑了笑。 给你买的点心也冷了。苏明御的手箍紧了祁决的腰,嘴唇蹭过他的喉结。 祁决感受到一阵痒意,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没关系,我就喜欢吃冷的。 我不喜欢。 那我自己去热热。 已经帮你热好了。 祁决无奈笑道:你逗我做什么? 那哥哥扔下我做什么?苏明御搂紧了祁决,他的声音虽然听上去很正常,手中的力道却很大,像害怕失去一般。 祁决不免有些后悔,苏明御从小到大都没真正拥有过什么东西,直到遇见自己,才渐渐有了归属。 当时如果我回去找寻你,势必会引起怀疑。祁决抱着苏明御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 苏明御箍着祁决的手渐渐松开了些,只将脸和身体轻轻地贴在他的身上,像毛绒动物表达亲近的方式。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脖间,带着轻微的痒意。 祁决感觉心都要融化了,强忍下心中的悸动,亲了亲他的脸颊,贴着他的耳畔道:我好像找到王一啸的下落了。 嗯?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只是王一啸本人似乎还没到场,所以没有打草惊蛇。 苏明御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什么? 去床上再告诉你。祁决伸手解下苏明御的衣带,他的动作很自然,直到接触到苏明御略微有些发烫的体温,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 我的意思是外面比较冷,床上暖和些。祁决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攥着衣带的手微微发热。 我知道。苏明御轻笑了声,握着祁决的手让他帮自己脱。 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看着祁决,祁决的脸渐渐烧了起来,动作也快了几分:好了。 所幸苏明御没有接着耍赖,安安静静地窝在祁决的怀里:哥哥,讲吧。 祁决简单简述了下经过:当时我替商贩捡起毛球时,我才发现那人所穿的毡靴太大了,不像一名女子。 哥哥的意思是 包括她刚进来的时候,我竟没怎么注意到她何时来到我的身边,说明她的内力不浅。祁决道:她脖间围着一条丝巾,身上却穿的不多,按她的说法是跳舞。 但也有可能是为了遮挡什么,伤疤、胎记,抑或者是喉结。 其实我应该说哥哥的想象挺丰富的。苏明御轻笑一声,但怎么办,我竟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杂技和舞龙等灯会表演登不了大雅之堂,但在雪际灯会上表演出众的舞女却有机会被宫内的礼乐司选中,进入宫中。 雪际灯会上明摆着会有高手等着王一啸来自投罗网,他在灯会上动手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会混入宫中,在所有人紧绷了一晚上、放松警惕的刹那动手。 况且,哥哥会这么说,想必方才去那女子家中发现了更多的诡谲之处。 不错,整个舞社的打扮都有相似之处,他们会刻意地在脖间弄些装饰,有些还算美观,另一些则有点画蛇添足,遮掩的意味远大于修饰。而且祁决忽然止住了话语。 哥哥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祁决停顿了片刻,道:是些不要紧的细节。 苏明御隐隐猜测出了祁决想要略过的内容:如果说哥哥你的推论是正确的,那名女子真的是王一啸的手下,唯一奇怪的是,他接近你做什么? 苏明御的声音淡淡的,看着祁决的眸色也淡淡的,双手看似随意地搭放在祁决的身侧,却阻断了他所有可移动的方向。 我只是不想让你多心。祁决看着苏明御,思量片刻还是决定将之后的事说完。 后来我跟他去了院里,发现他并不了解我的身份。这也从一方面说明王一啸等人对皇城内的状况并不熟悉。 苏明御静静地听着,道:你跟他去院里是为了看猫吗? 嗯。祁决清声道:只是个借口罢了。 我问了他想送我猫的缘由,他说许久未曾见过像我这么温柔的人。祁决夸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还说想之后再见到我,希望 他见苏明御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道:接下来的话都没什么意思。 重要的是后来他提及了我的喜好,我为了试探他说想娶个性情温和的女子,再生个可爱的小女,还说像姑娘你这样的就不错。 可他看起来却并不高兴,神色也有些异常。祁决道:他说他身体畏寒,恐不利生养,问我是否嫌弃他。 祁决想停下来了,他觉得一五一十地说这些话很奇怪,可苏明御显然并不想他停下来。 哥哥是怎么回答的? 我自然是说我不嫌弃。祁决清声道:可他说身体畏寒却是实实在在的假话,他穿得那么少,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甚至手指的温度比常人的温度还要高。 他将雪猫递给我的一瞬间感受到的。祁决飞快地接上下句话。 苏明御的神色稍霁,只是眼神仍然深沉着。 看来雪际灯会结束后我们要去皇宫一趟了。苏明御的话锋一转,道:不过他果然对哥哥有意,哥哥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温柔吗? 哥哥对我都没有那么温柔。苏明御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箍着祁决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着祁决。 可能他指的,就是摸猫的时候?祁决的手不知道往哪放,最终怜爱地搂着苏明御:都是装的,我在你面前才是真实的自己。 我本来就不是很温柔的人,也成为不了很温柔的人。祁决撇得很干净,他轻轻地将苏明御推倒在一侧,低头吻他:换而言之,他喜欢的是虚假的我。 苏明御的醋意彻底消散,祁决的爱是具有侵犯性的,也有很多自己的脾气,两人初见敌对时言词亦有些刻薄,只有喜欢上自己之后才会显出几分深情。 性格确实和温柔沾不上边。 只有你才喜欢真实的我。祁决静静地看着苏明御,轻声道:而我,也喜欢真实的你。 包括我撒谎骗你那一部分吗? 那还是算了。祁决低头一笑。 哥哥。苏明御不满地挑了挑眉,翻身将他推倒:算不算? 你别耍赖好么?祁决低笑道,浅淡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提醒一下,我的剑就在床头。 这话说得,苏明御扣着祁决的手腕一紧:好像你下得了床似的。 * 雪际灯会结束之后,一行舞女跟随敬事房的太监来到了皇宫内礼乐司的住所。夜色已深,几名舞女放置好行李后,敬事房的几名太监便退了出去,不曾留意到烛火熄灭后的动静。 王一啸借着轻功一路跃行来到了乾清宫的檐上,他掀开檐瓦,忽觉身后一缕凉风刮过。 他纵身一跃,后退几步于檐上站定。 不远处的两名手下此刻也已赶至他的身侧。 你是何人?王一啸的声音压得极低,显然不想引起御林军和大内高手的注意,平添事端。 来取你性命的人。祁决拔出白源剑应战。 几人陷入混战,御林军护卫已赶至乾清宫,却难以加入战局。 南疆的阴阳秘术亦正亦邪,修行之人摈弃了男儿的身份,身形如女子般轻盈如燕,却又拥有女子所不及的力量。 祁决面对数人的围攻,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轻松。 苦战了七八十个回合后,才终于结束了战局。 抓起来。祁决知道这些人终究要交给大理寺处理,并未下死手。 这也是他苦战如此之久的原因。对方都在置他于死地,他却要控制好力度。 他收剑回鞘,途中路过倒地的几人,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那人的脸上满是尘土的痕迹,略显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悲凉:没想到公子竟是朝廷的人。 祁决一开始便已认出了他,只是彼此既已是敌对的关系,就更没有叙旧的必要。 那人似乎看出了祁决的冷淡,低声道:雪球和其他几只狸猫都还在那个院里,我应该回不去了,可以麻烦公子帮我照顾它们吗? 就当是我为公子留个念想。 我会帮它们找个好归宿的。祁决看了他一眼,清声道。 为为什么,那人眼里的光渐渐消散了:公子不喜欢它们吗? 我有要照顾的人了。祁决淡声道:除非他很想收养它们。 树枝在风中传来轻微摇晃的声音,苏明御落至檐上,走至大理寺少卿的跟前道:剩余几名舞女也被尽数拿下,可以押回候审了。 是,王爷。大理寺少卿道。 哥哥,还不走吗?苏明御走至祁决的跟前,见一人正打量着自己。 苏明御从小到大见过的打量多了去了,并不在意。 祁决看着他,忽而道:你想养猫吗? 苏明御愣了愣,转而实话实说道:不太想。 那就算了。祁决道:走吧。 空中飘起了极小的细雪,落在脸颊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很快便融化了。 哥哥,其实如果你喜欢的话,不必问我的意见的。苏明御清声道:只要是哥哥你喜欢的,我都愿意试着去喜欢。 我照顾不好它们,我连花都容易养死,猫这种生物还是太精贵了。 就算不精贵,也只有短短数十年的寿命。苏明御开口道。 我不太喜欢养宠物,任何宠物。苏明御道:总有一天它们会走在我前面,我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 夜色中苏明御的声音苍茫而悠远:我不想将情爱系于一物上,变得患得患失。 但哥哥你不一样,我太想拥有你,可以忽视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祁决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甜蜜有之,心痛亦有之,更多的却是沉重。 发自内心的沉重。 可能爱有时候就是沉重的。 他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作何回应,唯一明确的就是自己不想逃离,他甘愿承受这样一份沉重。 和我成亲以后呢?祁决开口道:你还是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吗? 苏明御道:我不怕哥哥不爱我,但我会时常担心你受伤,担心你被迫离开,担心会降临到你身上的病痛和意外。 环境陷入寂静,只有两人呼吸喷吐出的冷气。 我没有那么娇弱。祁决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能从那么多年的腥风血雨中活下来,我也能。 我会好好活着,在你没有离开我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祁决握过苏明御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可以将所有情感寄托在我身上,我陪你,直到永远。 苏明御在一片雪花引起的苍茫雾气中,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光阴,那么地清晰而真实。 正如手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 我信你。苏明御侧身抱过祁决,与他紧紧相拥,玩笑道:不过,永远是多久?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答案,但祁决却没有思索多久,因为他知道,苏明御要的从来都不是答案。 他搂紧苏明御,在他耳畔轻声道:永远就是,永远永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么久终于完结了,谢谢各位宝贝一直以来的陪伴,爱你们 隔壁新文初步定在下周一开,求个宝们的预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