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于标记有效期内》 第1页 《请于标记有效期内》作者: 像野【完结+番外】 简介: 【狗血,古早,酸爽无逻辑】 「文案」↓ 江弃从中学起就凶名在外。 omega对他绕道而行,beta对他敬而远之,就连Alpha见了他都得怵三分。 偏偏就是有一个人,不怕江弃凶巴巴的臭脾气,见天儿跟着江弃屁股后面跑。 有人说:燕也然是个beta,所以不受家族待见,明明是个小少爷,却自甘堕落去喜欢江弃这种人。 也有人说:beta又怎么了?beta也不差啊。燕也然长相身家性格样样拔尖……所以他怎么会喜欢江弃这种人? 江弃把所有嚼舌根的人挨个“思想教育”了一遍之后,也挺纳闷。 玉岩。 “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种人?” 燕也然问:哪种人? 江弃想了想,说:坏人。 燕也然很认真地告诉他:你不坏。 高中毕业的聚会上,燕也然喝得醉醺醺,抱着江弃不撒手。江弃只能把人带回了自己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对燕也然说:“瞧瞧,这就是我的人生。又破又烂,你还敢喜欢?” 燕也然说:“敢。” 江弃又凶道:“我把你吃干抹净就扔大街上,你还敢喜欢?” 燕也然打了个酒隔,还乐呵呵说:“敢。” 江弃为了这两声“敢”,放下一切与燕也然走到一起。 可他没想到,最后被扔掉的那个人不是燕也然。 是他自己 - 十年后,已经是大老板的江弃,在会议室看到新职员燕也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心酸。 尤其当燕也然拿他们过去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来套近乎的时候。 “哇江弃,你现在日子过得真好。看在我们以前的份上,你给我走个关系呗?我都二十八岁了还当实习生,多丢人呐!” 江弃只觉得头疼。 他惦记了十年的白月光,怎么变成了个大冤种。 - 燕也然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是beta,直到和江弃那一晚后,他突然分化成omega 曾经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燕家人忽然重视起他,把他打包送去国外联姻。 燕也然:我以为社会在进步。 一个巴掌落下来,燕家人说:你吃着燕家的饭,用着燕家的钱,你就得受着。 很快,被驱逐,被剥夺一切。 他过了十年丧家之犬的日子,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直到他在好不容易应聘上的新公司,遇到了已经成为大公司老板的江弃。 燕也然兴奋地上前,却看见江弃手上的戒指。 于是他把过去的十年吞进肚子里,只乐呵呵地说: “江弃,你日子过得真好呀,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们以前的份上,让我转个正呀?” - 观文提醒: 1.放飞自我,i狗血。1v1,双处HE。短篇20w 受甜心宝贝,攻也不渣,所以前面虽然有点酸爽虐甜但不火葬场,误会解开后甜就完事。 2.很快完结,工作日不保证日更,但保证不坑。节假日也许爆更处理。 3.不接受一切写文指导,人参公鸡全部反弹反弹。 4.修订大纲后文案有小改,以5.7日后为准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弃X燕也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月光是不会失效的 立意:风雨过后一定有彩虹 第1章 我跟江总是老同学呢 江弃觉得那张脸和十年前最大的区别,就是笑容。 燕也然以前不会这么笑。 十年前的燕也然,是燕家小少爷,家教严格,个性内敛。 由于十六岁才回国生活,对国内的一切不算很熟,普通话也不大标准,和人相处时很容易害羞。脸上常常挂着一层薄红,跟别人说话时,声音很轻很慢,表情温柔中带着一些疏离。 跟江弃说话的时候却又很急,总把平翘舌搞混。 他会说:“江弃我给你带的爪掺(早餐)你枕(怎)么不吃?” 越慌越说不清几个字,尾音带着颤。 江弃如果凶他一句,说:“边儿呆着去。” 燕也然就缩着脖子,笑呵呵学他说:“边,儿,待着去。” 那时候的燕也然,就算活泼也是收敛着的,离远了你甚至不知道他在冲你乐。 他所有的笑都藏在眼睛里,非常隐秘,生怕被人看见了。 可现在,他却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生怕江弃瞧不出他的开心。 “你现在日子过得真好呀!公司是不是正在筹备上市?我当时投简历的时候还在想,这么好的公司,也不知道能不能要我。现在看来真好运,真是好运,嘿嘿。” 他说话时歪着头,装出十七八岁时的青涩活泼,但其实早就过了那年龄,未免有些拙劣。 江弃坐在办公桌后面,双腿交叠着,和燕也然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表情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有很耐心,只是公事公办地说:“上班时间就不叙旧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啊,什么事……” 燕也然闻言,脸上的笑似乎僵了片刻,眼神不知在什么地方胡乱扫了扫,但很快恢复了灿烂的笑,说:“哦哦,我想起来了。” -- 第2页 他非常浮夸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还向后捋了一把额头的碎发,郑重其事站直身子道, “那个,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年龄跑来做实习生好像挺尴尬的。好不容易咱们有这层关系,我想着来找你走走后门嘛。江大老板,你看看,咱们过去的情分还是不错的,能不能让我提前转个正?”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们十年之内,第一次见面。 江弃蹙着眉,心中的烦躁涌上。 他看着这个不分轻重没有分寸,陪着笑脸套近乎的燕也然,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能说什么呢? 燕也然曾经对他好过,把他捧在手心,挂在心尖,在所有人都说他江弃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垃圾时,燕也然仍然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喜欢过他。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自甘堕落地要把自己往污泥里泡,江弃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迎接他,最后换来的是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如今江弃是泥巴重塑,焕然新生,活得越发像个上流人士了,但当初闪闪发光的燕也然却落魄起来。 他要嘲笑吗? 要刻薄地打趣一句“你当初要是没有提起裤子就跑,也许今天我能对你好点”吗? 如果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没准儿江弃真会这么做。 但现在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本本账都得算清。 所以江弃只是面无表情地告诉燕也然:“好好工作,如果合适,人事会留下你的。” 燕也然有一点好,就是识趣。 看到江弃是真的不想理他,他也就不纠缠,舔了舔笑得干涩的嘴角,说:“好哇,我会努力工作的。” 就在转身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燕也然走过去帮忙开了门。 市场部总监刘蒙抱着文件进来找江弃签字,看到燕也然的时候愣了一下。 燕也然在他部门的一个小组实习,一般来说,实习生有什么事肯定是先找组长,再不行也是找部门经理。 刘蒙疑惑地瞪了他一眼,以为燕也然犯什么事儿了,就问了句:“怎么跑来打扰江总了?” 燕也然好像真的是个皮糙肉厚的,一点不觉得尴尬,笑眯眯说:“我跟江总是老同学呢!” 刘蒙有些惊讶,但礼貌性地先看了江弃一眼——通过江弃的表情来判断,他应该怎么回应这句话。 他发现江弃正扶着额,不是太想理会燕也然。 刘蒙心里有数了:哦,这是个攀关系失败的。 他摆摆手,低声驱赶:“先回去,待会儿跟你说。” 燕也然点点头,走了。 办公室门再次关上,等江弃看合同内容的几分钟里,刘蒙欲言又止。 江弃签完字以后,把文件合上,沉声道:“管住嘴。” “OKOK。”刘蒙哪有不明白的,抱起合同就表忠心,“您放心,咱们公司拒绝任何攀关系走后门的行为,像这种家伙,回头我就给他炒了!” 江弃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 他指节点在桌上,哒哒哒几声下去,听得刘蒙直冒汗——圣意难测,这江总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 不能炒? 可看着也不像想纵容的样子啊? 擅长察言观色的刘蒙又试探性地说了句:“工作这事儿看的都是个人能力,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江弃叹了声气,摆摆手道:“出去吧。” 第2章 (捉虫) 对着我信息素坐怀不乱的你江大总裁是头一个 江弃已经过了在公司加班熬夜的阶段,公司一切早已步入正轨,而上市的事其实并不着急。 所以他还不到六点就驱车离开,走得很洒脱。 离开前,有意无意地,他看了一下实习生的工位。 随即他意识到,市场部不在这一层。 燕也然不在这一层。 其实不需要过多留意,他们是两个成年人,有着跨度十年的时光隔阂。 燕也然能冲着他笑,说明对方已经放下了过去。 他有什么好惦记的。 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江弃没有着急下车。 他抽出烟盒,打算来一根。 却忽然莫名地想起高二那年。 那会儿燕也然已经胆子很大,会主动和他搭话,甚至会在人很多的时候,跟在他身后。 江弃第一次被人散了烟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接过,火星子刚点上,那一口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吸。 燕也然小跑着冲上来,掐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周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各种校霸街霸流氓痞子。 燕也然一点没怕,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弃,说: “吸烟有害健康。” 旁边的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江弃到嘴的烟被夺了,脸上表情颇有些不是滋味:“你有病?” 燕也然说:“我没病,但是你吸烟,会得病。” 江弃给气笑了:“就他妈抽了,你能怎么着?再跟你说一次,咱俩不是一路人,滚蛋。” 他再凶,燕也然都不怕。 看到江弃又要去拿烟,燕也然还是很认真地望着他,说:“不抽行不行?” “老子乐意。” 燕也然紧着眉心,咬着嘴唇,满脸的不高兴。但是不再说话,就看着江弃点烟。 -- 第3页 旁边一群人乐不可支。 “江弃,哪儿他妈领的小东西,挺有意思。” “小朋友,江弃这人不懂情趣,你跟我们玩,我们保证不凶你。” 说着,他们就去抓燕也然的肩膀。 江弃那时候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就想等燕也然知难而退。 可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就是不肯走,铁了心跟江弃对着干。 在别人逗弄他的时候,他就往江弃身后躲。 声音跟蚊子似的,颤巍巍:“你实在想抽就抽吧,但是我不想你抽……算了。那你抽吧,江弃,我不管你了。” 语气软绵绵轻飘飘。 江弃忽然就觉得没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 把烟塞回去,烦躁地踹了旁边的人一脚,看了一眼他们伸向燕也然的手,说:“别他妈扒拉了。” 大家都讪讪笑着,说:“开个玩笑嘛,他多好玩儿啊。” “好玩儿个屁。” 江弃回过头,看着缩着跟鹌鹑似的燕也然,那样子明明害怕却又不肯走。 心中烦躁更甚。 他和他身边的人,习惯一种乌烟瘴气的状态。 燕也然出现在其中,总有种平衡被打破的错觉。 江弃最终只是冷着脸,警告燕也然:“以后离我远点。” 但很显然,燕也然没有听话。 …… 车窗被敲响的时候,江弃的烟还没点燃。 他已经很久不去想过去的事,本以为时间再久一些,就会自然忘却。 没想到记得越发清楚。 “抽烟?” 洛远星拉开车门坐进来。 这个每天做梦一夜爆红的小网红,最近有些消沉,接不到什么好通告,干脆给自己放假。 他取下帽子墨镜口罩,忽然上半身靠向江弃的肩,手轻轻搭过去,摸上烟盒,说,“我也来一根。” 江弃没有拦着,只是身体不动声色错开。 “今天我生日。” 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燃,洛远星吸进一口尼古丁,惆怅地说,“你一点没准备是吧?” “准备什么。” “礼物!” “你要什么。” “……你送什么我要什么。” 江弃打开车窗,让烟尽可能散出去。然后从车上四处搜罗出一些现金,扔过去,道:“自己买。” “你打发叫花子呢?六百块,我买你一晚上够吗?”说着话,漂亮的omega将身体努力凑进Alpha的怀里。 得到的是一声相当不耐烦的“啧”。 “洛远星。”江弃隔着衣服把人拽开,肃着神情,带着些警告意味,道,“把信息素收起来。” 方圆十米都快闻着这股甜腻了。 “……靠,你厉害,江弃。” 洛远星勾引不成,还被嫌弃,把烟掐了,涨红着脸,骂骂咧咧, “我长这么大,见这么多人,对着我信息素坐怀不乱的你江大总裁是头一个。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易感期宁愿在家睡大觉都不出去快活一下,你可真是全世界Alpha自律禁欲的好榜样……” 车门拉开,洛远星戴上口罩帽子,怒道,“祝我们江大总裁孤独终老!” - 这些年,像洛远星一样向他示好的人有很多,特别是公司刚起来的那两年。 所有人都夸他青年才俊,说他前途无量。老一辈要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omega。 那时候江弃就会觉得,其实人的一生尤其没劲。 他十八岁以前,是个人人瞧不上的beta。 旁人都说,作为beta本来就是弱势,还像他这样不思进取,这辈子就算完了。 后来,他突然分化成Alpha,世界好像就变了。 从考不上大学的没出息的垃圾,到被各所军校争抢的高素质人才。只差了一次腺体分化。 好像成了ALPHA,人生就变得异常顺利。 没有人敢看不起他,因为信息素会先天压制比他弱小的人。 这一点,在后来创业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江弃甚至觉得,他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就只是占了性别上的便宜。 当有人因为他的信息素而表现出臣服或着迷时,这种厌恶就更深。 他的心理医生说,这是因为他的分化太晚,没有形成足够健全的性别认知。他在抗拒成为一个Alpha,但同时又无法避免地享受着一个Alpha所拥有的先天优势。 这种矛盾的心理,使他在人际交往中越发冷漠。 因为他对任何一种性别都没有归属和认同。 - 酒吧里喧嚣的氛围,是江弃最讨厌的一种热闹。 洛远星在极短的时间里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江弃的“平替”,窝在那人怀里喝酒。为了不被粉丝认出来,他甚至在口罩上开了个口子。 其实他不用担心这些问题,酒吧里大家都只关心情绪,不关心人。 周确朝江弃挥手。 他沉默地走了过去,和这些并不算熟的人点点头。 被人敬酒就礼貌性地碰一下,自己也并不喝。 没人会指责江弃高冷,这种优秀的Alpha,拒人千里那是基因天赋。 但江弃自己其实很茫然。 他不理会旁人不是因为他傲慢,而是他不知道今天来这里的意义。 仅仅是因为洛远星的生日吗? -- 第4页 不。 他和洛远星没什么交情,充其量只是朋友的朋友。因为宴会上见过一面,洛远星觉得他不错,对他明示暗示过几次。 江弃都拒绝了。 他今天本来可以不用来。 答应了,就导致洛远星误会了。这是他的问题。 为什么来?因为脑子太乱,没法工作。 为什么脑子太乱? 燕也然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 江弃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燕也然刺激到了,以至于到了酒吧都产生幻觉。 可再抬头,他确定他看见了燕也然。 还穿着服务生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燕也然:江弃那个人哦,私底下烟酒都来的。 第3章 死去的爱情哪有一贫如洗的生活惨 或许是灯光太暗,人群太挤,这间酒吧又是出了名的热闹,服务生忙不过来。 总之,燕也然只是匆忙从他视线里掠过,未作停留。 江弃看那人单薄的身子像鱼一样游进了舞池,又相当娴熟地从另一头钻了出去,手上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了。送到了哪一桌也不知道。 江弃原本还在看着,忽然被周确戳了一下。 “你还真过来了,我以为你逗我呢。” 周确给他拿了杯酒,说,“屈尊来这儿,总不是给我面子,怎么,准备收了洛远星这妖孽?” 江弃接过杯子,意思意思就放到一边,确实是一点面子不给。 今天周确给他发消息的时候,刚好燕也然进了他办公室。 大概就是手那么一抖,随手回了句“好”。人就坐在这儿了。 江弃不是周确这样的纨绔出身,即便他现在身家不菲,但对于花天酒地这事儿仍然不太擅长也不热衷。 今天出现在这里,很多人都误以为他是特地为了洛远星。包括洛远星自己。 “上一次见你身边有人,那得追溯到好几年前了。我是真没见过有哪个Alpha血气方刚的年纪,能保持单身这么多年。” 江弃一直不说话,周确就自顾自地念着:“洛远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了,当然,谈婚论嫁不太合适,但谈恋爱总是没问题的——” 结果话没说完,江弃忽然站起了身:“我先走了。” “诶,诶诶!”周确连他衣角都没抓到,人就没影儿了,“靠,说走就走啊!” 倒也不是江弃故意给人下面子,而是他看到,燕也然那边似乎有什么麻烦。 隔着一整个舞池的距离,DJ在中间把场子热得沸腾,男男女女挤在一起狂欢。 但江弃一点没受影响,在晃眼的灯红酒绿中只看见了对面的燕也然,以及和燕也然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 英雄救美的剧情即便放在电视里,也显得太老套。 但江弃走过去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在他印象当中,燕也然是个相当娇气的小少爷。 明明是个男性beta,身上却带着omega才有的毛病。 不肯跟人对视太久,不乐意让人挨着他,穿校服要把拉链拉到最上头,如果有人开玩笑扒拉他,他就会很紧张地缩起脖子——历来如此。 燕也然的喜欢和不喜欢都写在脸上,害怕和不害怕也一样。 正是因为江弃认识的那个燕也然,是容易害臊的燕也然,所以看到他在人群中和人大打出手的时候,心里就有种迷茫。 这是谁? 是曾经那个被人戳戳肩膀也要红着脸往他身后躲的燕也然? 不,不像。 眼前这个燕也然正拿着酒瓶往人头上砸。 下手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啪的一声,酒瓶没碎,那人脑袋开了瓢。 江弃走近的时候,还听见他梗着脖子冲人放话,说:“我弄死你。” 在江弃听来倒是也不怎么凶。 但和以前比确实进步很大。 江弃在犹豫是否需要上去帮忙,最后没动身。 因为燕也然看上去没怎么吃亏。 想还手的人被拦住了,而周围几个服务生正煞有介事地把燕也然围着,起到一种精神和形式双重的保护作用。 酒吧经理很快出面调解,先是安抚客人,看对方怒火中烧的样子,也知道不可能简单解决,就说先报警。 江弃暗自退到角落,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失笑。 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拿酒瓶砸人的时候还得垫脚,放狠话的声音也在发抖。但气势一点不弱。 看不出过去的半点影子。 警察来得很快,简单问询。 江弃隐在阴影中,听了一些。 “他说我喝三杯就把最贵的那瓶买了,结果我喝了,他又说他不买了,要我陪他喝。那怎么可能呢?不合规矩,警察大哥,你们也知道,我们酒吧很正规的,我们卖酒归卖酒,陪酒这一块是不沾的……话又说回来,他不买就不买吧,穷这件事谁也不愿意。那我就说算了,我去找买得起的人。可我都要走了,他又来拽我,还掐我脖子,这能忍吗?必然不能啊,他要欺负我,我得反抗是吧。” 一口气不带喘,燕也然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警察估计也是经常处理酒吧的这些破事儿,点点头,就把人带走做笔录。 人群散开又重聚,热闹的又归于热闹。 燕也然挺直腰板地被带走。 -- 第5页 江弃忽然觉得庆幸。 还好他没有去多管闲事。 燕也然是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 遇到事情他自己能解决,不需要谁帮忙。 只看那打架的模样,还有跟警察辩解的口才,江弃甚至觉得燕也然挺厉害。 十年,他虽然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落魄成公司的实习生,但骨头却硬了挺多。 在这种夜场做兼职,跟客人大打出手,面对警察也不怵。 燕也然或许早已经不是江弃心里惦记着的那个人了。 - “我为什么要赔钱?是他先动手动脚的。” “口角之争,本来是小事,但你把人脑袋开了瓢,见了血,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警察把利害关系挑明,说,“对方现在态度很明确,要求我们拘留你。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还是劝你们和解。这件事他有错在先,监控也都有证明,但你的反应过度也是事实。我们尽量帮你沟通,和解的话,医药费肯定需要你这边出。” 燕也然想也没想,就说:“那把我关起来吧。” 警察也是好心,毕竟留个案底对燕也然肯定不好。 他们觉得燕也然这么强硬,肯定会吃亏,又劝了几句。 结果燕也然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话:“把我关起来。” 警察也没了耐心,只好就这么处理。 结果走出去就遇到了酒吧经理,对方态度非常好,直说这钱他先垫付,希望警察局做完笔录能放人。 这事儿最终搞到凌晨才算解决。 燕也然走出警局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陪他来的同事把他的衣服递过去,小声说:“赔了一万多。” 燕也然脸色一顿,但很快收拾好表情,问经理在哪儿。 同事说经理回去了,好像是老板听说了他打架的事,找经理问话。 “唉,其实……”同事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然然,你条件这么好,很多时候服个软,能挣比现在更多的钱。为什么总是给自己惹麻烦呢?” 燕也然人好,乐观豁达,活泼开朗,对谁都笑呵呵,做事勤快不拖沓,在酒吧兼职大半年,人缘特别好。 加上他长得出色,形象优越,除了没有信息素,哪点不比那些omega强? 大家都觉得燕也然要是争气点,肯定能攀上高枝,运气好没准儿还能嫁入豪门。 可燕也然一点不争气,在酒吧混迹这么久,一个高枝没攀上,净干得罪人的事。 今天更过分了,竟然把人脑袋砸出血,这下经理估计也保不住他了。 “服软?”燕也然扬了扬眉,意味不明地说,“我还要怎么服软,我可是一直跪在地上没起来过。” 同事没听懂他的意思,但也没机会问了,因为店里的电话接二连三的打来催。 燕也然说:“你先走吧,今天店里热闹,去多签几个单。” “那你……” “没事。”燕也然眼睛弯弯的,笑道,“我正好回家睡大觉。” 告别同事,他从警局走了一个多小时,回了出租屋。 爬上五楼,打开门,按亮昏黄的灯。空气里潮湿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燕也然一直挺直的腰板忽然就卸了力。 一整天的大起大落,终究还是让他累了。 他把门一关,直接蹲地上,有种失控就要哭起来的感觉 结果嘴张了一半,还没呜出声呢,手机响了。 燕也然吸了吸鼻子,掏出手机,看到一条微信,是经理发来的。 【最近先休假,上班时间再定。】 几乎是意料之中。 燕也然想了想,还是犹豫着回复了一条:【钱,我怎么还您?】 一万多,不是小钱。 经理当下答应出这个钱肯定是为了息事宁人,但不可能不让燕也然还。 果不其然,经理很快回道:【走的店里的账,我帮你争取销掉,但你做好心理准备。老板很生气,可能先从工资里扣。】 这个月满打满算他应该有六千多,扣完也不够。燕也然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 打人是他不对,他现在后悔了。非常后悔。 在夜场工作哪有不吃亏的,以前别人摸摸手戳戳脸蛋他都忍过来了,今天对方要动他脖子,他条件反射动了手。 现在后果在这儿摆着,他只能接受。 【知道了,今天谢谢您。】 燕也然回复完就关了手机,不想再管这一堆破事儿。 他双手捂着脸,嘤的一声,蓄势待发准备开哭。想以此发泄情绪。 滋啦滋啦,啪的一下。 灯灭了。 燕也然嘤到一半:“?” 眼泪悬在眼眶,他站起身去窗边看了一眼,发现有人的家里是亮着灯的,那就不是集体停电。 跑去检查之后发现也没跳闸,那可能是灯坏了,线烧了,又或者电费不够了。 大半夜的,燕也然也没力气折腾。他只能摸黑去浴室,想把身上的酒气洗干净就睡觉。 打开水等了半天,发现热水器也不燃。 他咬着牙用冷水冲了个澡,哆哆嗦嗦回到卧室,连打三个喷嚏。 躺在床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燕也然一点都哭不出来了。 他发现他的日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每天都是重复的倒霉。 -- 第6页 有很多事情比遇上江弃更让他难过。 江弃的出现顶多是让他明白,自己的人生已经覆水难收,回不去了。 可现在,他兼职的工资没了,新公司的实习才开始两天,停电太久估计冰箱里的菜也得馊掉。 燕也然翻了个身,摸了半天,摸到了衣服口袋里的零钱包,抓瞎地用手数了数。 “一百二十三。” 死去的爱情,哪有一贫如洗的生活惨。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分手十年的前任 从酒吧回去以后,江弃在阳台喝掉了一整瓶白兰地。 可又发现自己酒量太好,即便这样灌,到后半夜竟然还是清醒。 江弃望着城市的夜景,在一片遥远的斑斓中企图找到属于燕也然的那盏灯。 目之所及,一切都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甚至怀疑燕也然会在某一刻和他遥遥对视。 但这只是一种臆想。 他们之间离得那么远,绝无可能在今夜心有灵犀。 江弃忽然好奇,别人是怎么处理前任的关系。因为他处理不好。 很多年前他就决定放下燕也然,也做好准备这人不会再出现。 结果现在,对方突然到了眼皮子底下。 要说不动摇,太难了。 但这种动摇不属于死灰复燃,硬要说,应该是江弃好不容易结了痂的疤,在今天突然溃烂。 他不清楚是该贴个创可贴聊胜于无,还是任其发展,让时间给它止血。 十年前,燕也然消失的时候,江弃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死。 他最初不相信燕也然跑了。 那时候江弃脾气很大,也不如现在沉稳老练,找不到燕也然就冲身边的人发火,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谁要敢跟他说“燕也然估计是跑了”他就能把人揍进医院。 他问了所有可能知道燕也然在哪儿的人,可是他们都不告诉他。 多的是人说:“你和燕也然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人家现在认清楚了,当然要跑了。谁放着好日子不过来跟你呢?” 包括他们的班主任,明明有燕家的联系方式,但冷着脸,一个字儿都不透露。 还说,江弃,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其实江弃不容易被说服。 他知道燕也然不是那种人,他知道谁都有可能怕他烦他看不起他,只有燕也然不会。 他的铁石心肠全靠燕也然的不屈不挠才能感化,如今铁树开花,燕也然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找了一周,一个月,他都没能找到。 有次,江弃已经摸到燕家的住址了,但高档小区的保安非常负责,死活不让他进去。 江弃蹲门口守了两天两夜,从头到尾就只抽了几包烟,一口饭没吃。那么干等着。 他心里有气,有火。 明知道燕也然最不喜欢闻到烟味,但那时候却在想:燕也然,等你他妈的从这道门走出来,老子冲你脸上喷烟圈儿。 这种幼稚的报复最终没能落实。 他连燕也然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天江弃晕倒了,被路人送去医院,检查出来医生说他已经发烧好几天,浑身烫得跟火炉子似的。这种程度,换个身体不好的该直接送命了。 江弃倒好,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就分化成了Alpha。 再往后的记忆就断断续续的。 江弃整个人的心力都耗在了燕也然上面。找不到燕也然的日子,他过得不是特别走心。 浑浑噩噩着,一个人又无牵无挂,总想着死了也没人给他烧纸,所以就这么赖活着。 也不知怎么,后来就被通知军校要招他进去,还有好些人来找他谈话,说他怎么怎么特殊,腺体和信息素怎么怎么特别。 江弃那会儿还在想,这些人是不是有毛病。 他十来年都活得像个渣滓,怎么现在就成了个宝贝。 但身体的变化实在太大,他自己也有所发现。 当意识到他竟然可以单靠信息素就让人冲他低头的时候,江弃才切实地感受到自己的生活变了。 但他没有特别高兴。 因为那段时间他最想听到的消息,不是哪个学校要收他,给他发什么补助金,邀请他参加什么特别训练营。 他就想知道燕也然去哪儿了。 那个说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的燕也然,去他妈哪儿了。 后来江弃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但燕也然再也没出现过。 他在无限拉长的时间和不断压缩的记忆中翻来覆去地被凌迟着,偶尔也会觉得,燕也然的存在或许真是他的臆想。 江弃坐阳台想了一夜,也没决定要怎么面对来公司实习的燕也然。 所以他第二天没有去公司。 - “这事儿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你跟尊大神似的往我办公室这么一坐,知道的你是来谈合作,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收购我们。搞得我那几十个员工这会儿人心惶惶,估计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开始找后路了。” 唐绰笑着给江弃倒了杯茶,先跟他聊了聊项目的事,说到一半,发现江弃兴趣不是很大,就试探性问了句, “你不是来谈工作的?” “不全是。” “你公司跟我这儿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总不会是过来跟我闲聊吧?” -- 第7页 “打发时间。” “你别跟我打哑谜,是不是政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项目出了问题?你直说,别这么吊我胃口。” 江弃指腹撑着眉骨,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就说:“找你请教个问题。” 唐绰睁大了眼,好奇道:“世界末日了,你居然会找我请教问题。技术上的?总不可能是资金方面吧?还是说你需要我什么人脉资源?” “感情。” “哦感情。” 擦啦一声,杯子碎在地上,唐绰惊恐地说,“要死,我听见了什么?感情?这是你会说的话?是情侣纠纷吗?你替你哪个朋友问的?” “替我自己。”江弃说,“不算纠纷,只是我单方面的疑问。” “要了亲命了。”唐绰抚着胸口,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我也不是什么恋爱大师啊……当然,比周确来说,我还是靠谱一些。你说吧。” 江弃无奈地捂着眼,等唐绰缓过来,才组织好语言,问了句:“如果,分手十年的前任,突然……” “怀着孩子来找你?!” 唐绰突然接话,然后分析道,“我们是有尊严的Alpha,不当接盘侠。但出于人道主义,我建议你伸出援手。” “你找死吗?” “我缓和一下氛围。”唐绰干笑了两声,“我主要害怕你说出什么可怕的事儿,所以先提出一个我最不能接受的。你继续,继续,分手十年的前任突然怎么?” 江弃蹙了蹙眉,许久后才想好措辞,面无表情道:“在我公司实习。” 唐绰愣了愣:“……大学生?” “和我同岁。” “那怎么还当实习生?” “可能,没有相关经验。” “再没有经验也不会从实习生做起啊,你们公司的实习培训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那是专门针对应届生的,他既然跟你同岁,总是有一定工作经历才能被聘进来吧,除非你们公司缺人缺到没时间挑了。” 江弃沉默了,没有回答。 燕也然出现得突然,以至于他没有时间去了解清楚这个人现在的情况。 唐绰的话让他意识到,燕也然这个实习生来得确实不太对劲。 他们公司招新人都会看工作经验,如果各方面条件合适,进来会有一个试用期,但基本是上岗就可以正常参与工作。 像燕也然这个年纪,能被招进来的,多半都是拥有岗位经验的,不可能还跟着一群应届生培训。 可燕也然进来带的确实是实习生的牌子。 和江弃第一回 碰面,也是在实习生培训的第一次全部门会议上。 他跟着一群二十出头的毕业生一起,如果不是江弃认识他,估计也就把他当做一个大学生了。 要细说,这事也不算不合规矩,但从常理出发就不大对劲。 “江弃?怎么了?”唐绰看他不说话,以为出什么事了。 江弃摆了摆手,说:“想起一件事。” 他摸出电话,给hr发了条消息,让她把这一届的实习生资料发到他邮箱。 hr办事效率很高,几分钟不到就发过来。 江弃扫了一眼,打了个电话过去。 “所有人的资料都在这儿?” HR说:“是的,几个部门的实习生都汇总在一起。一共十六人。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江弃眯了眯眼,好似随口说道:“这个月入职的新人多吗。” “运营那边有三个新人,有一个刚转正,另外两个还在试用期。市场部有两个新人,策划——” “资料发我。” “好的。” 唐绰总觉得江弃的表情不太对,看他挂了电话,就问:“怎么回事?不是在聊前任吗?” “嗯。”江弃一边看人员名单一边回道,“是在聊他。”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他来你公司实习了……是专门冲着你来的?想找你走关系?” 唐绰话音未落,江弃忽然很轻的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唐绰感觉周围气压都低了一些。 然后他听见江弃说:“他本事大,不用走我的关系。” 江弃退出邮箱,脸色冷淡。 所有人员资料里,他都没有看到燕也然的名字。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燕也然的简历在hr那儿被刷下来了,压根没能通过面试。 但燕也然找到了关系,混入了实习生当中。 等实习培训一过,对方就能想办法给他录入。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公司里有些老人想带熟人进来,就这么干。人事部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带进来的那个人不犯事儿,几个月之后就没人在意了。 江弃想起昨天燕也然跑来办公室,请他帮忙转正,忽然就觉得牙痒。 唐绰问他:“你的感情问题还问不问了?” 江弃嗤笑:“问个屁。” 他当燕也然是前任,在这儿纠结什么过去,结果燕也然当他是冤大头,明目张胆在他的公司搞裙带关系。 - 之后一周,江弃都在外地出差。 也并不全是为了避开燕也然的事,刚好最近有个重要的行业论坛,邀请了国内外的几个技术大拿做演讲,江弃有心和其中两位合作,但一直没有一个好时机。 这次论坛也邀请了他参加,趁着这个机会,江弃带着自己的团队过去了。 -- 第8页 大公司就是这点好。老板在不在,对公司的几百个员工是没有影响的。 甚至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知道江弃平时在公司,所以最近他出差,也就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两天不在。 但燕也然是知道的。 他从那天碰到江弃之后,就总会留意。 但因为不在同个楼层,所以燕也然也是直到第三天才发现,江弃好像不在公司。 酒吧的兼职停了之后,他最近下了班都有些无所事事,本来想找个别的事做,但昨天开始,组长就使劲儿给他派活儿,不到七八点,根本下不了班。 实习生是跑不了商务的,也基本上不跟任何活动。每天在工位上学习,做ppt,给自己的组长汇报工作内容,再帮忙端茶送水打个下手。 但燕也然雄心壮志,觉得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要珍惜。 所以他干活比谁都快,归纳文件整理数据录入大客户资料,这些杂事他做得滴水不漏,干到所有人都走了他也不埋怨,默默加班。 燕也然没有上过大学。 虽然他高考成绩足够他去任何一所高等院校,但因为种种原因,他十九岁就开始打工挣钱过日子。 这并不妨事,因为燕也然很乐观,认为做什么事只要足够努力,总能有所回报。 唯一的麻烦是,打零工挣的钱总是不稳定,有一顿没一顿的。 像酒吧兼职已经是他做过来钱最多也最长的一份工作了。 有些稳定的工作,像商场导购,餐馆服务生,这些不要求学历和工作经验,但工资很低。 燕也然由于一些原因,经济上面比较吃紧,一个月挣不够五千块钱就得出事儿。 所以他通常会打两份工,周期轮流,确保不会有资金断流。 找到这份工作的时候,燕也然激动得一整夜没睡。 就像他和江弃说的那样,他以为自己是进不来的。本来hr都给他发了拒绝的短信了。 没想到现在他却成了实习生。 这种大公司,实习工资都有三千五,转正之后有六千那么多,干满一年还能再涨百分之十五。 燕也然做梦都笑醒。 所以就算现在知道这公司是江弃的,他也不会为了避嫌而辞职。 脸皮哪有钱重要。他得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江弃估计也不会把他放心上。 十年过去了,人家过着那么好的日子,肯定不会记恨他当初不告而别。 那心灵鸡汤里都说,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人,通常是当下的生活不如意,因此抱憾过去。 江弃不会抱憾的 江弃的日子如意极了。 “小燕,还不走呢。” 燕也然发着呆,忽然肩上落了一只手,他下意识绷紧了背,差点挥手一巴掌,幸好忍住了。 回头看到组长的笑脸,燕也然想站起来,结果被摁下,只能打了声招呼:“您好。” “什么您好啊,不是跟你们说了,就叫冯哥吗。” “冯哥好。” 冯源笑得看不见眼睛,手仍然搭在燕也然肩上,靠近了些,看了眼电脑屏幕,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认真,细致。看来你确实不错,和我想的一样,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不枉我……当时专门给人事打招呼,把你留了下来。” 燕也然心里一惊,慌张地看着冯源,说:“您,把我留下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人事部嘛,有时候太过死板,讲究那些个学历文凭,总会错过些人才。我也就是一顺手的事……” 冯源故意留了个话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看你忙了一天,也该累了。走,冯哥请你吃晚饭。” 他说着,也不管燕也然的反应,径直替他关了电脑。 “啊!”燕也然紧张地抱了一下电脑主机,手足无措地说,“文件没有保存。” 冯源觉得他那副受惊的样子很有意思,哈哈大笑起来,忽然抓着燕也然的胳膊,一边往外带,一边说:“公司软件会自动同步,别担心。咱们先吃饭,这些东西我慢慢教你。” 燕也然满脑袋都是冯源把他留下来,给了他工作机会,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组长……” “唉,怎么又这么生疏,叫冯哥就成。” 进了电梯,冯源把燕也然挤到角落,一副热情坦然的样子,挨着燕也然站。 “冯哥,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还约了人,可能没办法和您吃饭。” 燕也然对于一个人的意图如何,非常敏感。 冯源的眼睛快把他盯穿了,他又不是傻子。 这饭吃了就得出问题。 “小燕,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明白呢?” “什么?” “你的简历,人事那边儿可是没给过的。”冯源好笑地看着他,道,“冯哥费了些事儿,才把你留下来,还让你来了我的组,你可得想想冯哥的好。” “是,谢谢您。” 燕也然装傻充愣地笑说,“但今天真的没办法,实在对不起。” “小燕,别让冯哥面子上过不去啊。” “您说笑了,我是真的有事。”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负一楼。 冯源冷森森地看了燕也然一眼,然后走出电梯,忽然扯着嘴角笑了笑。 “燕也然,这顿饭今天不吃,改天也得补上。你自己心里得有数,懂吗?” -- 第9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燕也然三个字像斑驳的血迹,渗出屏幕,刺得江弃眼睛生疼。 江弃在商场上很少有失利的时候,无论是最初融资还是后来寻找技术方面的支持,他出面基本不会被拒绝。 好像所有人都会默认,一个基因优秀的Alpha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大家会信任他,无论什么方面。 这次也不例外。 论坛举办很成功,江弃也不费力气达到了他的目的。 在最后一天的慈善晚宴上,他除了捐赠社会福利金,也以公司名义向新型技术研发工程注资两千万。 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项目,但因为江弃的大手一挥,大家就开始关注,觉得这个事大有可为,纷纷开始了解起来。 两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果扶不起来,江弃也不心疼,但如果这项目起来了,那江弃身上就又多了一个光环——独具慧眼的天使投资人。 他本人不太在意,晚宴也没有留到最后。 “运营部方总监就下个季度的战略重点及新品牌打造方案邀请您参与明早的联合决策会议。我们的航班九点左右落地,会议定在十点。” “二号工程的负责人已经连续一周询问您的时间,希望明天中午以前可以到公司拜访。中心孵化园明天下午要举办一场青年创业活动,主办方询您是否需要人员资料,有几个不错的技术人才也参与路演。聚丰传媒的闻总预约了和您吃饭,这一行程尚未确定。还有——” 助理把所有行程汇报了一遍之后,喘了口气,有些犹豫地说,“明天的日程似乎安排太满了。” 他跟着江弃两年多,知道江弃在工作上面其实是没有那么拼命的,一天通常有两件重要事项,做完就会给自己放假,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一定搭理。 他作为助理,只负责把江弃没有推辞的预约记下来,做好规划。这么一看才发现,以前江弃不会回应的杂事,竟然都被列在其中。 就像故意不给自己休息时间一样。 “把聚丰的人推了。” 江弃听完,扫了一眼行程,只说,“让他们联系唐总。” 唐绰虽然不和他在一起办公,但也算得上是他的合伙人。 只是前两年唐绰自己跑出去搞了个新公司,专门弄些不怎么赚钱但是好玩儿的事。 江弃大多数时候不管他,但遇到应酬方面的事情,几乎都推给唐绰。 助理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然后收好自己的文件,准备要走。 但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江弃瞥他一眼,知道这是有什么与工作无关但是又比较重要的事情,助理正在天人交战着应不应该说。 江弃懒懒撩起眼皮,催了句:“有事说。” 助理立刻绕回来,简单说明:“是这样,前段时间公司有员工聚餐时闹了些不愉快,打了起来。动手的是个实习生,出事以后第二天就主动辞职。但今天早上公司邮箱突然收到一封检举信。” 他们出差到今天差不多十天,以往这么短的时间,公司正常运转着,不会有什么琐事需要江弃过问。 但这种非工作上的问题,毕竟影响到公司形象,所以助理还是打算请示一下江弃。 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实习生因为动手打人引咎辞职,结果过了两天反手就是一封信,举报了他的小组长职场性/骚/扰。 人事第一时间进行了调查,但整件事又有蹊跷。 由于骚扰事件发生在公司外,没有证据佐证检举人的说法,而通过多方询问又了解到,这双方之间可能存在不正当利益关系。 人事在走完调查流程后,推断有极大可能,这事儿是实习生无中生有。 江弃最厌恶这类事情,他明令禁止公司里的大小“领导”以权谋私,更何况是利用职位之便去欺压员工,搞这些下三滥的事。 他问:“怎么确认事情真假?” 助理一看他冷下脸,赶紧说:“那个实习生的检举邮件只是单方面说辞,骚扰行为也发生在公司外。通过内部调查发现,被检举的那个小组长,平日的作风并无不妥,记录在案的违规只有一次,好像是越过人事带了个熟人到手下工作,人事后来审核的时候,发现那人学历和工作能力都不错,就索性录入了职工系统。” 江弃蹙了蹙眉。 助理补充道:“那次公司只对他警告批评,扣除了一个季度的绩效奖金。期间两年时间,这名小组长的工作态度一直良好,他后来带出的实习生对他评价都不错。” 江弃对这些不感兴趣:“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次……这次检举的人,简历没有被录入职工系统,好像也是和当初一样钻了公司流程的空子才进来占了个实习名额。 人事认为,是该名组长故技重施,以权谋私,而该名实习生自身条件不足以过人事那一关,估计两人是利益没谈拢,因此其中一人逼急反咬一口。” “现在人事的处理方案是:对该名组长,拟定辞退,并将两次徇私违规录入档案。对该名实习生,进行口头安抚,并全额发放当月工资——他是主动辞职,且实习时间不满一个月。” “口头安抚?” 江弃质询地看了他一眼。 助理道:“HR认为,职场性/骚/扰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属于可大可小的事。如果有证据,那公司会直接走法律程序,绝不包庇纵容。但问题是,现在双方都没有证据,各执一词,公司如果贸然出面,闹大了,有损企业形象。最好让两人自行处理,大事化小——” -- 第10页 江弃沉默的听着,眼睑收紧,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道:“处理方式不妥当。” “您是指?”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如果检举信是真的呢。”江弃反问他。 助理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和hr也聊了一下,但她说那个实习生的态度很怪,似乎并不想要纠缠,听说我们把人辞退之后,就不再继续回应,可能是心虚,想要见好就收……” “找他谈过吗?” “没有,这事儿刚发生不久,公司还在观望。” “观望?事情过去一整天,最后就只走了个调查流程,出来的结果全部靠猜,该做的不做,问起来就是还在观望。谁教的?” 江弃直接沉下声来:“拿出解决问题的态度,企业形象不是靠明哲保身大事化小来建立的。” “您的意思是……” 助理听明白了,但又不敢乱答应。 他得有明明白白的指令,才敢接话。 江弃也不绕弯子,明言道:“先找那个检举人谈谈,弄清楚他不回应到底是因为心虚,还是有其他原因。看对方的意愿。需要报警的话,人事那边全力配合。” 助理立刻接收到江弃的意思,不再啰嗦:“好的江总,我立刻回复HR。” 所有工作算是汇报完了,他抱着文件和平板电脑要走。结果又被江弃叫住。 “等等。” 助理迷茫地回头:“怎么了,江总?” “公司里这种钻空子的实习生,很多?” 难道他的公司管理就这么松散,谁都能随随便便往里塞人? “当然不。”助理犹豫了一下,觉得他不能欺骗老板,于是实话实说, “但据我所知,以前各部门招新,多少会有些这种情况存在。但今年人事部门加强管理了,努力杜绝这些歪风邪气……这次,也是那个冯源胆子大,敢顶风作案,而且还塞了个各方面条件都不达标的家伙进来。” 江弃忽然一闪而过什么,眼神暗了暗,道:“出事的是哪个部门。” “市场部。” “那个实习生叫什么?” 助理想了想,没记起来,就打开平板翻了一下。 江弃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某种预感也越发不安分起来。 他直接伸出手,夺过了助理手中的平板。 上面正好翻到那封检举信的最后一段: 【…… 自实习以来,冯源多次利用上下级关系对我进行打压,数次言语威胁和骚扰,昨晚下班后冯源以小组团建为由,强制要求我参与聚餐,但去了以后发现包间里只有我和他两人,我因拒绝向他敬酒,被冯源威胁要取消实习资格。 在冯源多次对我动手动脚以后,我失手将他打伤。事后冯源坚称要起诉我,并让我赔偿他高额精神损失费,而对他的骚扰行为绝口不提。 我无力应对此种无赖之举,因此选择辞职避让,但冯源事后依旧纠缠,并威胁恐吓我。 此人心术不正,品性恶劣,我认为贵司有良好的企业管理制度,不应纵容包庇,因此将冯源的种种行为举发,希望公司出面协调解决。】 检举信的内容不算长,但非常具体地描述了受到骚扰的整个过程。其中并未有宣泄怒火之词,通篇简练干脆,条理清晰,绝不是在愤怒之下写出来的。 或许正如信中所说,实在是“无力应对此种无赖之举”,所以无可奈何之下选择这种方式。 再往下看,落款就缀在邮件最下方。 “燕也然”三个字像斑驳的黑色血迹,突然渗出屏幕。 刺得江弃眼睛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燕也然:超能打。 感谢在2022-04-19 22:44:03~2022-04-20 15:4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皮绿豆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江弃,你也脏掉了。 空气有一瞬间变得非常沉重,如有实质地压在肩头。 助理郑非碌看见江弃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随即,啪的一声,平板被扔到他面前。 郑非碌下意识往后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信息素钻入毛孔,精神上的压力陡然罩住他。 他浑身震颤,腿都吓软了。 “江、江总……” “航班改签,我今晚回去。” “可……这个时间回去是不是太赶了?” 助理牙关打着颤,想不明白一贯随和沉稳的老板,怎么突然情绪起伏这么大,试探地说了句, “江总,这事儿其实没有您想的那么复杂,我会着手安排继续调查,您不用亲自——” “去订机票,”江弃似乎在克制着一种将发欲发的暴戾,只呼吸沉重道, “现在,立刻。” - 江弃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乏味无趣的人。 他在任何场合都格格不入,和世界的热闹全然不相容。 只因有幸发迹起来,人家才说他是孤傲清高。换成别人,就该得到类似“不合群”“冷漠”“很难相处”这样的评价。 江弃认为他没什么值得被关注被喜欢的。 就连公司发展至今,他也认为是一种与他无关的侥幸。 -- 第11页 一旦有人冲他说:“江弃,我超级崇拜你。” 他就会感到生理性的厌恶。 因为那种毫无来由的热切与好意,会令他回想起很多年以前,有另一个人,用一种看星星月亮一般温柔珍惜的眼神望着他,说: “江弃,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江弃十年前就被骗过。 骗他的人害得他很惨,让他坠入美梦的瞬间又深陷地狱。 有那么一段日子,江弃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好运气被人爱到骨子里。 他感动着,虔诚地捧起那份爱,还没尝到滋味,就摔了个粉身碎骨。 于是他明白,所有被修饰到极致的热爱,都是一种做戏。 一旦他相信,并十倍百倍投入其中时,他就注定在感情中曝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江弃以经验之谈作为防身原则,此后活得明明白白。 接受自己不用爱人也不必被爱的结果,生活就变得异常顺遂。 江弃以为这种生活会维持到他两腿一蹬眼睛一闭的那天。 直到燕也然的突然出现。 消失了十年的骗子,带着那样坦然的笑,和他打招呼。 好像他们之间没有宿怨未了,好像他们曾经毫无瓜葛。 燕也然的再次出现像是往结了冰的湖面砸下去一块上千度的滚烫烙铁。 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弃小心翼翼铺陈了十年的冰面碎了个彻彻底底。 他避让,想让自己做好一切准备后,再去算这笔陈年旧账。 但那封检举信,是往大火里浇了油。 烧得他不得不立刻去抢救自己将要坍塌的过去。 也是那一刻,江弃意识到—— 他在十年前输得一败涂地的事情,到了十年后,也没有赢的机会。 凌晨一点,江弃走出机场。 市里的夜晚比他出差的城市要冷上几度。 郑非碌在旁边打了个喷嚏,找到来接他们的车以后,给江弃引路。 江弃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他很少在下班时间抓着员工干活,但今天他破了好多例。 HR把调查到的燕也然的住址发给他,还细心提醒道: 【江总,那段路在修建,有一公里多车开不进去,要不我帮您联系他,让他自己去找您,或者明天我去见他也行。】 HR和助理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江弃是为了公司形象,才亲自出马。 虽然他们不理解江弃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但作为员工还是想在这个时候为老板分担一下,或至少表个态露露脸。 江弃的回复很简单:【不必。】 他不需要跟他们解释。 一个小时后,司机把车开到修路的地段后,为难地望着江弃。 谁知后座的江弃直接开了车门,只扔下一句:“今天辛苦了,你们回家吧。” 一公里,不算很长,但走起来也花了些时间。 路灯年久失修的巷道,充满潮湿气味的老房子。 江弃很难把这一切,和曾经那个浑身清雅矜贵的燕也然联系在一起。 自从离开那座城市,他没有再关注过燕家。 难道是燕家落魄了?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燕家无论如何也不该没钱给燕也然买套公寓。 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光影摇晃的保安室里穿来狗叫声,铁链子摩擦着地面,在死寂的夜里尤其刺耳。 江弃蹙着眉,虽然脚步继续往前走着,但不自觉想起了一些事。 …… 燕也然和狗有些渊源。 高一那年,他们俩分到同一个班,还碰巧坐了同桌。 内敛羞涩的混血beta是所有人的关注焦点。一下课,所有人都要围着燕也然问东问西。 江弃每次都是扫兴的那个人,对于过度受欢迎的同桌,他一点不好奇,只凶巴巴对众人说: “再他妈吵一个试试?” 人群散去,他那个笨呆呆的同桌倒是一点不怕,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惊喜地说:谢谢你。” 江弃:“?” 同桌:“我也,不喜欢人多。谢谢你。” 江弃最开始觉得这个同桌脑子有问题,不乐意搭理。 不管燕也然怎么跟他示好,他都臭着脸,让人滚。 有次班上一个搅屎棍同学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条小流浪狗,背包里带来了学校。 男生们都玩的不亦乐乎。 最后小狗受了惊吓,在教室里乱窜,咻的一下就钻到了燕也然的书桌里。 江弃嫌弃地说:“赶紧弄走。” 话音未落呢,同桌嘤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江弃以为他怕狗,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小狗尿尿了。 燕也然课桌抽屉里一塌糊涂,湿淋淋滴了一地。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但燕也然一点不觉得有意思。 开学还没有一个月,他崭新的书就被尿淋透了。 等小狗被人抱走他都还没缓过劲,站在旁边直抽抽,哭着说“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 江弃被他哭得脑子疼,不耐烦地骂了句:“哭个屁!” 那一下燕也然真的就立马不哭了。 但是被江弃吓得不行,哆哆嗦嗦在那儿跟罚站似的。 那节正好是体育课,大家笑完都要去操场了。燕也然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自己的课桌。 -- 第12页 江弃那时候是真觉得烦。 心想屁大点的事搞得像天塌了,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长大的。 于是他把燕也然推开,附身抽出抽屉里面的书抱在左手,右手拎起桌子,臭着脸说:“看他妈什么看,去找块抹布来。” 说着就往洗手间走。 燕也然感到自己好像被拯救了,立刻擦掉眼泪开始给他找抹布,但又忍不住在嘴里念:“好张好张(脏)。” 到了厕所,他看见江弃徒手给他洗桌子,又开始念叨好脏啊,怎么办啊,江弃,你也脏掉了。 江弃给他洗干净桌子,擦干净书,黑着脸回头,一手捂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说: “消停会儿,再吵我抽你。” 结果燕也然哭得更凶了,眼泪湿了江弃的手。 江弃收回手,以为是吓着他了,有些尴尬地说:“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燕也然哭得直打嗝,说:“你,手,那个。” 江弃听他费劲吧啦说半天,其实知道燕也然的意思,但就是看不惯一个男的一直哭个不停,所以故意说了句: “我手怎么?我碰了狗尿又碰你?那能怎么办,要不我也给你洗干净?” 燕也然愣住了,好半天没说话。 江弃给他把东西搬回去的时候,燕也然还留在洗手间漱口,尽管江弃手上早就没有脏东西,但燕也然自小到大干净惯了,灵魂里接受不了这种间接接触。 江弃那时候就很清楚,他跟这少爷是天上地下两种人。 但江弃还是做了件,对那时候的他来说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事。 他把自己的课桌换给了燕也然。 反正他也不听讲,书本新得连名字都没写,拿给燕也然正合适。 他不怕脏,他也不觉得这有多脏。 所有能洗干净的都不算事儿。 只是自那之后,唯一扯不干净的,只有他和燕也然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前的江弃:燕也然,你那点马尿是不是流不完? 十年后的江弃:宝,你能不能跟我示个弱? 第7章 雨夜 老小区有诸多不便,譬如一到夜里就失去照明。 即便江弃手握燕也然的住址,但在一片黑暗中也根本找不到单元楼。 一开始江弃还开着手机电筒一栋一栋地找,后来突然飘起小雨。 十分钟后他熄了光,站在夜色里,一动不动。雨打湿了肩头。 江弃忽然想不明白,他现在在干什么? 从两千公里以外的城市连夜飞回来,一刻不停地赶到这里,当一个未必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已经是凌晨两点的夜,没有哪家还亮着灯。 即便他找上门,又能怎样? 把燕也然从睡梦中吵醒,然后抓着他关心几天前他在自己公司被人性/骚扰的事? 燕也然会怎么回应? 是说,谢谢你,江大老板,你可真是太有责任心,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偏要大半夜来跑一趟。 还是说,江弃,你是不是有病,明明咱俩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还要借着这机会来和我没话找话。 江弃觉得后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难保他自己没有带着这种期待,想在燕也然无助的时候神兵天降地拉他一把。 忽然间,江弃笑了。 他觉得他确实有病,能把问题想得明明白白,但做出的行为却实在神经质。 外人眼中的成熟稳重冷漠清高都束之高阁,一遇到燕也然的事就脑子不清醒,做了一些没头没尾的决定。 但下一刻,江弃敛了笑,又打开了手机电筒,继续走向下一栋楼。 管他妈的有病没病。 见了面再说。 - 六单元,五楼,501。 江弃看着这扇肉眼可见锈迹斑斑的门,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燕也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也后知后觉开始质疑起来。 燕也然曾经是班上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最后几次模拟考的时候甚至能拿到外语和理综满分的好成绩。 可hr却告诉他,燕也然的简历上面毕业院校那一栏是空着的。 燕也然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吗? 以燕家的手笔,砸也能砸出个一流大学,更何况燕也然历来自己争气。 他没有填写的那一栏,究竟是他不愿意写,还是他没得写? 站在门前,江弃抬起胳膊,忽然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僵硬。 指节搭在门板上,犹豫了许久,迟迟没有落下。 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扇门打开意味着什么? 燕也然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能明白他江弃凌晨两点快三点着急忙慌跑来见他是什么意思。 或者他们干脆借机坐下来好好谈谈这空白的十年。 无数可能性在江弃脑子里纠缠。 他最后一咬牙关,哒哒哒,敲了下去。 这几声并不用力,但在寂静的环境里仍然响得让人心惊。 一切胡思乱想最终会尘埃落定。 他和燕也然到底会如何,等这一扇门打开,自然就知道。 哒哒哒。 又敲了三下。 或许是他太过收敛,动静太小,因此里面的人没有听见。 嘭嘭嘭。 -- 第13页 这次江弃敲得稍微用力了一些。 还是无人应答。 江弃忽然意识到,他真的太冲动了。他为什么没想过燕也然夜不归宿的可能性呢? 半小时后,江弃确认了。 房子里没有人。 燕也然不在家。 他独自一人上演了一场足够纠结也足够落魄的内心戏,然而观众根本没有就座。 打开手机,翻出hr给他的燕也然的联系方式。 江弃难得有这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执着精神,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对面正在通话中。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江弃挂断了。 许久,也或者只是下一刻,江弃抬手捂着眼睛,有些疲惫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紧绷了一夜的身体在这瞬间卸了力气。 他没有再继续拨打电话, 外面的夜色依然浓重,没有光借给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雨逐渐变大,已经能听见沉闷的拍打声,风从楼道的窗户吹进来,把江弃的脑子吹得无比清醒。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个冲动的、固执到神经质的自己,其实根本就是十年前被抛弃后耿耿于怀不肯放手的那个人。 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 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是来为燕也然主持公道的吗? 不是,他只是在犯病。 在过去每一个想要找到燕也然的夜里,他都犯过同样的病,不计后果,不肯善罢甘休。 反反复复地期待,反反复复地落空。 不差这一次。 -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送到门口了,麻烦您拿一下。” “来了来了——” 燕也然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地上一滩水。 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提着外卖盒,正好跳出来看一个附近的跑腿单,打赏丰厚,立刻接了。 这时门打开,小姑娘探个脑袋出来接外卖,愣了一下。 “哇小哥,怎么被雨淋成这样了!” 燕也然递外卖的手顿了顿,下意识说道: “不好意思,实在抱歉,雨下得太突然,我没来得及准备……别担心,就只是外面口袋湿了,里面的烧烤是好好的。您可以先打开看看,确认一下。” 一个差评今天就得少很多奖励金,这一单也白给。 燕也然可在意了。 结果小姑娘笑了笑,没应声。 回过头在玄关翻了翻,抽出一套厚厚的雨衣递给他:“你现在去准备肯定得耽误时间,我男朋友有多的,你拿去用。” “啊?”燕也然接过雨披,傻住,说,“我,我给你钱吗?” “小哥,你怎么呆萌呆萌的。”小姑娘摆摆手,说,“我经常点外卖,好几个跑腿小哥我都认识。像你这样大雨天不穿装备的倒是第一次见,是新手上路?” “不是。我兼职,就做一周,没有发员工服。”燕也然擦了擦头上滴下的水。 手机里催单的信息响起,燕也然第一次送完外卖后还从客人手里顺走东西,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 小姑娘笑道:“东西你拿着吧,我看你也忙就不耽误你了,骑车注意安全哦,拜拜。” 说完啪的一声关了门。 燕也然有点遗憾地想,他刚才应该先说谢谢。 雨下得很大,燕也然不敢像别人骑车那么野,他的车是租来的,摔坏了就得赔。 还好平台和单主对于雨夜的跑腿服务十分宽容,燕也然一夜都没有收到差评。 凌晨五点的时候他收了工,回到家里。 洗个热水澡,吹干头发,窝进床上。困得都不行了,还是撑着眼皮子看了一眼接单平台的后台。 今天从白天跑完通宵,到现在收入四百多。 也算不错。 燕也然舒心地躺下了。 由于酒吧兼职和实习工作先后出了岔子,燕也然临时想找份活不太容易。 所幸他这些年摸爬滚打的也认识了不少朋友,知道他缺钱就给他介绍了这个兼职。 夜间的跑腿比一般送外卖的要挣更多,除了累点,就没什么不好。 但这工作不长久,燕也然只想当个过渡。 江弃的公司也算是有良心了,还给他发了几千块的工资,但这个钱燕也然不能动。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头开始痛起来。 燕也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睡不着。 江弃的脸忽然在脑海里短暂浮现—— 那张成熟英俊的脸,有别于十八岁时的青涩,但却有同样的冷漠。 很久以前燕也然就想象过,他会如何与江弃重逢,他还参考过偶像剧里的桥段,模拟着哭过。 结果真见面了也没什么,人该怎么活着还得怎么活着。 燕也然这些年活得特别清醒。 什么东西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属于他,什么他要不起,他门儿清。 见到江弃那一刻,燕也然就觉得他们没可能。即便没有看到手上那枚戒指,燕也然也不会幻想什么再续前缘。 江弃过得太好了,好到……燕也然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就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去续什么前缘。 更何况燕也然现在跟谁也续不了缘,他自己的人生问题多多,他就想着每天吃饱穿暖就行了,什么感情,那都太远了。 -- 第14页 燕也然干脆猛一拍脑袋,啪一声,所有与江弃有关的想法全部被拍散。 然后眼睛睁得圆溜溜地看着天花板。 他时不时就这样。 控制不住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就物理性地自我打断。 但头痛仍在继续,甚至越发强烈。 是要发烧的前兆吗? 偏在这时,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燕也然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 他翻了个身,想着反正睡不着,起来煮个面好了,结果一站起身。头痛忽然转移向下—— 片刻功夫,燕也然的腺体处撕裂般疼起来。 好比整个人都被无形的手从脖子开始扯开,皮肤和神经都像被烈火灼烧。 燕也然撑着墙,摇摇晃晃中脸色大变。 怎么会呢? 明明他月初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还说看上去挺好,让他下个月按时去。 现在还不到时间呢,为什么突然疼起来了…… 他一手压住跳动的腺体,一手去摸手机,但因为浑身颤抖着,不小心把手机晃到地上。 燕也然脸色不自然的泛红,但唇色又干裂发紫。他发现,不是头不痛了,也不是肚子不饿,纯粹是腺体的疼痛太过剧烈,生不如死,让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地方。 极短的时间内,大脑开始恍惚。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燕也然忽然不着边际地想—— 明天要是能醒过来,就奖励自己吃一碗很贵的蟹黄面吧。 -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22-04-20 22:28:31~2022-04-21 23:0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笙笙 10瓶;随便看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我来 “我再确认一下,你是说让我安排一个岗位,对学历经验无要求,朝九晚五不加班,钱多事少不应酬,不仅没有试用期,还得每个季度安排一次晋升——” 唐绰用一种震惊中带着揶揄的表情望着江弃,道, “这三十八度的大热天,你怎么说得出如此让我寒心的话呢?” 江弃双腿交叠着,在唐绰的老板椅上坐得闲散慵懒,眼眉梢轻轻一抬,瞥着唐绰,似乎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反应过大。 他道:“怎么?” 唐绰嚯的一声,又气又笑,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冲江弃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他妈是真能使唤人。要从我这儿得便宜,好歹也拿出请我帮忙的态度吧,我怎么觉得这听着怎么不是往我这儿塞了个员工,而是要我供一尊大佛呢?” “哪里有困难?”江弃是认真在问。 但唐绰以为他在反讽,更气了:“哪里都有困难!我这新项目刚起了个头,本来现金流就断了,各方面都没运营稳定,你就往我这儿放人,那不是给我雪上加霜吗?” 江弃想了想,道:“工资我来发。” 唐绰:“不是这个问题!” 江弃:“项目经费我出。” 唐绰:“不是这个问——嗯?江弃,你别跟我这儿虚晃一枪。你知道的,这项目是真正新兴的产业,完全摸着石头过河,你要是投进来那我不保证能给你赚回本。” 江弃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哪个项目赚过?” 除了在他们共同的事业上,唐绰有沾着江弃的光挣得钱包鼓鼓,这两年唐绰自己干的基本都是赔本买卖。 听到江弃这么说,唐绰立刻变了态度,笑得皮都皱了,凑过去嘿嘿一乐,道: “那冒昧跟您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位好福气的,还能驱使您来亲自打点啊?” 江弃道:“就说行不行。” “行啊,那怎么不行呢。我马上让法务那边拟好合同,咱们签字画押把账一算,我立刻把自己办公室收拾出来,给这位新员工腾地儿。” 唐绰耍嘴皮子,可江弃却不接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别让他知道。” “啊?”唐绰笑容僵住,“什么意思?” “你听到的意思。” “哦,这就是说,你这么大手笔从我这儿买了个‘官’,结果对方不知道呗。那您不就是那鼎鼎大名活雷锋?” “唐绰。” “唉,雷锋老爷您说。” “再多一句嘴,我就抽你。” 唐绰缩缩脖子,三十好几的人愣是被惊得一哆嗦,赶紧低头:“知道了知道了,行行好,收起你的信息素。” 江弃知道唐绰这人,虽然有时和周确一样爱贫嘴,但办事却靠谱。 他倒不至于真要用几百万给燕也然捐个官。 但唐绰和他关系匪浅,项目上有了困难,江弃本来也会支援。 不过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把燕也然的事解决了——江弃不知道燕也然需要什么工作,但既然能来他的公司当实习生,那么他安排一个更好的岗位,燕也然肯定也会接受。 唐绰看他确实不像是信口开河,态度自然也认真起来,说:“那你抽空把人资料发给我,我来安排。” 江弃点头,这才起了身,把唐绰的办公位让了出来。 他没有接受唐绰的午餐邀约,临近中午的时候驱车回了公司。 助理郑非碌看见老板回来,以为江弃是要来听会议总结的,专程去迎了一下。 -- 第15页 结果江弃的脚步压根没在会议室门口停留半秒,径直走向人事部。 HR正在做下个季度的培训计划,猛地听见有人敲门,抬头就看见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正杵在门口。 Alpha与生俱来强于普通人的气场,再加上江弃骨子里的那股冷酷,一下子往办公室里罩下一层森然淡漠。 HR心里一惊,下意识站起来道:“江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其实江弃的表情倒还好,算不上是臭脸,只是旁人和他接触不多,就觉得这人有些难以靠近。 他点了点头,走到近前,问HR:“联系到人了吗。” “啊?” HR一天到晚都在联系人,联系各种各样的人,一下子没抓住江弃说的是什么。 但她脑子里飞速过了一下这两天的事,很快明白了江弃的意思,道,“您是说市场部那封检举信的事?” 江弃嗯了一声。 昨晚他去燕也然的小区扑了个空,后半夜就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贸然出面可能无法解决问题,反而把事情变复杂。 于是就给人事发了消息,让HR这边从公司立场出发,来处理。 但是一上午过去,他跟唐绰那边都聊完了,还没听到事情的进展。 “江总,是这样……冯源那边坚决表示自己没有做过,不接受公司以这个事情为由辞退他,并告知我他会起诉那个实习生——” 江弃忽然打断,情绪没什么起伏,好似只是随口一问:“联系到燕也然了吗。” HR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想起这个燕也然就是实习生的名字。 她心想,这件事最难缠的不是那个实习生,而是冯源这个老油条。 但是江弃表现得不太在意冯源。 她只好回答道:“那个实习生也有些怪,今天一上午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关机。我后来派小杨去他家里拜访,结果小杨说他家里没人。” 江弃眉头蹙得越发深。 燕也然一整晚没有回家? 尽管作为一个成年人,夜不归宿很正常,但江弃仍然觉得有些不爽。 “继续联系,找到人了通知我。” “好的江总……”HR犹豫了一下,说,“江总,冯源那边需要做工作吗?” “他要起诉燕也然?” “是的。”HR有些好奇,为什么大老板能把一个实习生的名字记这么清楚,不过她没有多话,道, “他说那个实习生对他使用暴力,且对他进行污蔑诽谤,他会告到对方还他清白为止。” “告诉他,立案后把起诉状寄到公司。” HR的疑惑到达顶点,文书送到公司,那不就意味着公司要掺和到这件麻烦事里面了吗?虽然他们公司的法务是出了名的必胜客,但还从来没有为了这种芝麻大点的事——员工口角纷争——大动干戈过。 HR有些不确定地问:“江总,那这官司是,公司来打吗?” 江弃没等她说完,转身待走。 只轻描淡写留下一句:“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弃:燕也然你一夜没回家干什么去了(咆哮) 感谢在2022-04-21 23:00:29~2022-04-24 20:2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39565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Alpha的信息素 江弃已经想得很明白。 他和燕也然十年未见,很难说彼此还算熟悉,所以燕也然在重逢时对他露出那种拘谨又讨好的表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弃花了时间去捏造一种不在意的假象,但失败了。所以他想坦然一点面对。 他替燕也然做了这些事,解决掉燕也然的麻烦,也替燕也然安排了日后的工作。 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燕也然在不受到外界干扰的情况下,能有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 没有人会发现他暗自的犹豫或纠葛,因为压根也没有人知道江弃对过去的耿耿于怀。 检举信的事真相如何,现在没有办法断定,但依照过去江弃对燕也然的了解,他总认为这人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江弃就这么等着,等人事传来回讯,或者等燕也然来公司。但一直没有等到。 当刺眼的天光转而落寞下来的时候,江弃感到烦躁。 下班的时间到了,江弃站在落地窗前看向楼下,公司开始陆陆续续的有员工离开,他终于失去耐心。 拨通人事的内线,他已不打算再维护自己往日拒人千里高高在上的形象,开口便问: “怎么样?” HR的反应非常奇怪。 她应该是听懂了江弃关心的是什么事,但没有立刻汇报事情进展,听到江弃的问话后硬生生沉默了半分钟。 江弃感觉到不对劲,才追问:“怎么回事。” HR想好措辞,才说:“江总,半小时前,燕也然那边回复了我简讯,他说他和冯源已经达成和解,希望我们公司这边可以不要再追究了。我刚才试图和他电话联系,想约他来公司面谈,但对方一直不接电话。我看,可能……” 尽管话没有说完,但江弃已经懂她话里的意思。 从燕也然一再退让,闭口不谈的态度来看,那封检举信多半是假的。 -- 第16页 可能是两个人因为利益瓜葛在窝里斗,狗咬狗。 毕竟燕也然作为实习生进入公司这件事,也有冯源很大的功劳。任何人来看了,都会觉得所谓性/骚/扰,应该是利益没谈拢。 现在听到对方要起诉,而公司还一副准备调查到底的架势,那个实习生多半是心虚了,所以才和冯源私下达成和解。 HR以为老板听到这个消息会大发雷霆,或者至少感到被耍了心中不快。 结果江弃只是说:“继续联系。” HR有些惊讶,但不敢多问,赶紧应下来,直到老板挂断电话,她愁眉苦脸看着一堆资料,犯了难。 她也有难处。 那个实习生无论如何都不接电话,很明显就是拒绝沟通。 无论这是一出职场性骚扰的案子,还是员工间内斗,恶意诽谤的事件,单说损害公司信誉,她都是需要出面处理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燕也然在此之前就已经离职——他甚至就根本没有入职过。 作为公司HR,她没有资格强势地要求一个不是员工的人非得来公司谈这事儿。 真不好办。 - 那天在跟唐绰谈好合作后,江弃就将燕也然的那份不太合格的简历发给了唐绰。 他本以为这事儿得拖个几天,没想到在HR联系到燕也然以前,唐绰竟然先一步把燕也然约到了他们公司。 唐绰最初也是打电话,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接。 他拿钱办事,受了江弃的好处自然得把问题解决。 于是唐绰从简历着手,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招聘平台上燕也然的个人账号。 令他意外的是,这人虽然不接电话,但在招聘网站上倒是很活跃,随时都在线。 唐绰直接从后台给燕也然发了面试邀请。 对方回得相当快,当天下午两点就赶到了公司。 那个时间,江弃正在开会。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震动的声响。 江弃蹙眉,看了一眼来电。他不知道唐绰打电话的目的,直接挂断,回了一条“在开会”。 接下来,江弃面无表情地继续听着各部门的工作汇报。 和往常不同,今天的唐绰特别不识时务,都说了在开会了,还一直断断续续发消息来。 江弃的手机震了好几次。 有些员工难免好奇,总不时地看向江弃。 江弃摆摆手,示意众人不用管他,继续开会。他自己则拿起手机,准备开静音。 看到消息内容却是一愣。 ——看看谁来了![图片信息] ——我让其他人去面试他,作为老板,我还是得矜持一点,不能让他发现我收受了你的贿赂[正直.jpg] ——他面试好认真啊,他还提前了解了我们公司以及整个项目,甚至还做了一份分析报告……啧,这是个宝贝啊! ——你慢慢开会,我现在进去跟他聊聊。拜拜。 看上去唐绰似乎对燕也然相当满意。 江弃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了扬,心里忽然有块石头落地。 至少,燕也然出现了。 即便不是出现在面前,但他知道燕也然这个人此时此刻在哪里。江弃这几天的烦闷瞬间消散开。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又来了一则信息。 ——江弃,我得收回我刚才的话。这个人有点问题,我先让他走了,你结束后咱们聊聊。 只在眨眼间,江弃便脸色微沉,忽然站起了身。 会议室众人怔愣地望向他,江弃面不改色地对他们点点头,道:“你们继续,结束后把会议记录发给我。” “好的江总。” “慢走江总——” 看他那副急迫的样子,大家还在心里纳闷,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会让他们向来从容冷静的大老板脚下生风。 他们不知道的是,江弃半小时后就出现在了唐绰公司的办公楼上。 所谓的急事就是…… “他人呢?” 看到突然出现的江弃,唐绰脸上变化不断。 “你来的是不是太快了?不是开会吗?我这前脚才把人送走,你后脚就来,你倒不如直接让我把他留下算了。” 江弃没接话,只蹙着眉,关上门以后,冷脸走过去,把手机界面推到唐绰面前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唐绰瞥了一眼,上面就是刚才他给江弃发的各种消息。 他舔了舔嘴角,说:“你先坐,我得跟你慢慢聊。” 江弃从创业至今,从来没有这样乱过分寸。好像唐绰说的那句话不是在评价燕也然,而是在给江弃判刑。 这人。与衍有点问题? 有什么问题? 江弃面沉如水地坐下,目光一直冷峻地盯着唐绰。 唐绰打了个哆嗦,给他倒杯水,道:“你怎么回事,以前从没见你这么着急过。缓缓……你现在让我觉得,我待会儿要是敢说错一个字就得死这儿。” 江弃接过水,没有喝:“有话就说。” “行,行,你让我想想怎么说。”唐绰是真的犹豫。 江弃头一回拜托他帮这种私人的忙,他内心是想要尽善尽美的。 从燕也然进到公司和他见面开始,他就把燕也然当成江弃的人,尽可能周到对待。 可没想到快结束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 第17页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想法?或者我直白点说,你是想要和他发展成什么关系?” 唐绰认真地问,江弃也认真地回答,说:“与你无关。” 江弃没有办法回答他对燕也然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很大程度上,江弃也是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他一方面清楚自己没有完全忘记燕也然曾在他生活中存在的痕迹,一方面又不肯释怀燕也然给他的整整十年的空白。 但不可否认的是,江弃希望通过悄悄介入燕也然的生活这种方式,来了解如今的燕也然。 “江弃啊,我不是来跟你八卦的。”唐绰叹了声气,摇摇头,道,“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对这个人有那方面的心思,那我劝你千万打住。” 江弃虚着眼睛,有些施压:“说清楚。” “他是个beta,不管长得多漂亮也是个beta,这点你也知道吧?” 唐绰先抛出这个点,看江弃没有感到意外,就知道江弃应该也清楚,才继续道, “由于腺体先天发育不完全,导致绝大多数beta无法分泌信息素,也无法感知到信息素的味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弃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讲重点。” “重点就是……” 唐绰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幽幽吐出一口气,看着江弃,沉声道,“在他身上,我闻到了Alpha的信息素。” 顿了片刻,他补充:“不止一种。” - 作者有话要说: - 这是第一次尝试写纯感情线的文,加上是攻视角,所以受的故事要一点点揭开。当然也会穿插着来,毕竟我的梦想是当个端水亲妈。 如果感觉节奏慢,可以考虑养段时间。 虽然我觉得追着看更有意思,可以跟江弃一起感受心跳加速的感觉>W< 第10章 买你一晚上,多少钱? 信息素不像烟味,香水味,它很难依附在物体上,更无法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当Alpha或Omega释放信息素后立刻又收敛起来,那么他们的信息素味道也会马上散去。 所以能沾染不同人的信息素,并如此长久地保留在身上,甚至浓烈到一进门唐绰就闻到了,这种程度,几乎就只有一种可能—— 腺体标记。 信息素只有在腺体中才能被保留。 beta的腺体虽然发育不完全,但它仍然存在。 它只是不能感知,也不能释放信息素。 这甚至不完全是一种坏处。 有一些放浪形骸的Alpha最爱和beta打交道,他们永远不用担心被生理捆绑,他们对beta进行毫无意义的标记,只宣泄欲望,而不用为此负责。 当唐绰闻到燕也然身上来自不同Alpha的味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beta怕是和不少人玩过。 唐绰不会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但江弃和他的关系胜似兄弟,遇上这种私生活混乱的人,唐绰至少得提一句醒。 “如果今天是周确站我面前,说老唐,我看上一个beta,他玩的花,但我不在乎——那我没话说。周确他自己就是那种人,他今天爱一个明天爱两个,正常。但我清楚你江弃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我没看你对谁上了心,正因如此,我希望你慎重。” 唐绰说得诚恳,江弃却久久沉默。 江弃的不回应,带着一些迷茫。有好几分钟的空白里,他甚至没有去思考唐绰在说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 燕也然身上有别人的信息素,不止一个。 这代表这什么? 代表在他夜不归宿的那一晚,他可能在别人的身边缠绵悱恻。 代表当江弃仍念念不忘着难以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时候,燕也然早已经习惯周旋于不同人当中。 江弃有片刻的愤怒,也有转瞬即逝的挣扎与痛苦。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 这一切都不该由他评价。 燕也然的生活已经与他无关,是他擅作主张,想要回头。 燕也然只是像十年前一样,不曾犹豫地,往江弃看不见的方向奔去罢了 “这事儿,我当然没什么资格管。我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你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人的情况。” 看江弃不回应,唐绰又多说了一句。 唐绰对于燕也然的观感不太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是个非常守旧的人,直到如今唐绰也认为,一个Alpha在结婚前不可以标记任何Omega。 他不确定江弃对这个人究竟到了哪一步,所以不敢把话说的太难听。 安排个职位倒是无关痛痒,但唐绰更希望江弃先考虑清楚,是否要和这人纠缠在一起。 也许是江弃看上去实在太平静,所以唐绰认为这件事并没有给江弃太大的冲击。 他旁敲侧击地说:“让他来这儿上班的事,再缓缓吧。” 一旦给了工作机会,就相当于江弃选择了给燕也然兜底。 这是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复杂的决定。 江弃眉间阴郁,神色消沉,最终点了头。 直到离开,江弃都没有对这件事给出他自己的回应。 事实上在江弃心里,很难将私生活混乱和燕也然联系到一起。 但他没有立场为燕也然解释。他知道的不比唐绰多。 -- 第18页 唐绰说再缓缓,江弃脑子一团乱,说就缓缓吧。 与燕也然有关的所有事,好似都突然停在了的那天—— 检举信因为涉事双方都离职且不再追究,于是慢慢被遗忘。 而原本要为燕也然安排的岗位,唐绰那边也以“项目进度停滞,请等待通知”简单回复了燕也然,暂缓此事。 接下来的几天,唐绰一直在等江弃给他回复——倘若江弃在了解了更多情况之后,还是决定要把燕也然塞进他们公司,作为朋友,唐绰也不会拒绝。 但江弃再没提过那人。 唐绰想得很简单。他以为江弃是想通了,或者是看透了那个beta,于是放下了。 对于这个结果,他反正挺开心的。 于是周末夜里,唐绰约了江弃和周确,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喝酒。 酒吧里热闹。 他们三人坐在角落最大的卡座,和那些红男绿女们遥相观望,但不融入其中。 唐绰给江弃满上酒,说:“来感受一下你同龄人们的快乐。” 江弃看上去和往常别无二样。 在这样的热闹喧嚣中,他仍旧高高在上,桀骜不驯,仍旧是鹤立鸡群,拒人千里。 当唐绰说起“那个beta”的时候,江弃也只是神色冷淡地眯了眯眼,回了句:“不重要了。” 唐绰听了便以为是真的不重要了,乐么呵地开始聊起了别的事情。 江弃偶尔回应,情绪寡淡。 不重要了。 只有江弃明白,说出这四个字时,他的喉咙多么滞涩。 就在今天白天,也就是几个小时前,江弃其实给燕也然打过一通电话。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没有任何征兆,不用任何准备的,毫不特别的下午。 江弃联系了燕也然。 不再找任何正当理由,和拐弯抹角的借口,不再躲在任何名义后面。 只是单纯的,不甘心的,想要听见燕也然亲口说出: 没错,十年前是我不要你了。没错,现在我身边有很多人。 燕也然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有些惊讶。 从他短促的应声中仔细听来,没多少开心的成分。 硬要说,估计还挺尴尬。 江弃在人前总是独断果决的,他没有把任何犹豫表现出来。 他直截了当地问燕也然晚上是否有空,想请他吃个饭。 以老朋友的口吻,老同学的身份。 他想弄明白,有些事情究竟是误会,还是,燕也然真的变得让他不认识了。 燕也然在电话那头顿了顿,随后浮夸地“哎哟”了一声,道:“真是太不巧啦!你要是早一天告诉我都好,我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去做兼职。” 江弃面无表情,又问:“什么时候有时间。” 燕也然干巴巴笑了会儿,开始掰着指头数,今天不行明天不行后天不行,最后遗憾地说:“这个月可能都不行。” 江弃说:“不用太久,只见一面。抽个空。”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确实有点忙。” “燕也然,别找借口。” 对面忽然沉默。 江弃很强势,即便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冷淡,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步步紧逼。 他一直想要和燕也然说清楚一些事。无论结果如何。 可燕也然变得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流经清澈的溪水,让江弃看得见,又始终抓不住。 江弃只能追得紧一些,说:“我们需要谈谈。” 可燕也然却笑了,电话里,他的声音失真,但又清晰无比,说:“不了吧,有什么好谈的。” 当江弃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燕也然打断了他,道, “我好忙,不跟你聊啦。祝你工作顺利,生活愉快!” 那通电话挂断,燕也然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甚至,拉黑了他的电话。 江弃在那一刻意识到,他其实在做一件特别窝囊的事。 去追着一个早就抛弃他的人死缠烂打。 对方分明不想理会他。 对过去的一切无法释怀的,只有他。 …… “干嘛呢江老大。” 周确的声音忽然响起,拿酒杯跟江弃碰了碰,责怪他,“每次出来都这么不合群,我跟老唐都走完一圈了,你也喝一杯呗。” 江弃听到他的话,才抬起头,忽然发现卡座已经坐满了人。 唐绰冲他无奈地笑,道:“周确碰到了熟人,干脆拼桌了。” 江弃对周确这种社交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这次没有再驳了周确的面子,举起杯子点了点头,算是回个礼。 再烈的酒,顺进口腔也就那么回事。 只有最初的劲头过了,才能发现,有的酒辣的是胃,有的酒烧的是心。 江弃酒量尚可,几杯下去没什么反应。 他又开始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江弃的不合群远近闻名,没有谁敢不知好歹地要求他一定得参与到热闹当中。 就在他想要和往常一样,扫兴地离场时,忽然听见一声: “啊呀……” 唐绰坐到他身边,离得很近。 扯了扯他的衣服,给他指了个方向,说, “你看看,那是不是,那个谁啊?” 几乎是一瞬间,江弃就猜到了他在说谁。 -- 第19页 但又下意识想否认。 怎么可能是燕也然。 怎么可能他又在酒吧。 燕也然是没有正经地方去了吗。 各种无厘头的想法交织。 江弃冷着眉眼,顺着唐绰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出所料,果然是燕也然。 但这次,燕也然没有穿服务生的衣服。 他身形瘦削,但体态轻盈挺拔,穿着一件白色体恤,简单得有些朴素。柔软的头发天生是浅棕色,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 往人群中一站,相当惹眼。 燕也然在吧台和一个人说着话,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见他表情有些着急。 江弃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只看见对方忽然掏出了钱包,抽了几张百元钞票放在吧台上。 然后调酒师端出两杯酒。 燕也然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把两杯都喝光了。 然后抓走了吧台上的钞票,宝贝似的塞进包里。 “他……”唐绰颇为感慨地说,“他这么缺钱?” 江弃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行了。 拒绝他的邀约,说自己很忙…… 就是忙着,来酒吧陪人喝酒,赚那几个尊严换来的钱。 燕也然,你真够有出息。 江弃噌的一下站起身,那瞬间,不自觉泄露出丝缕信息素的威压。 一旁喝酒喝得正开心的人们忽然就头皮发麻浑身紧绷。直到江弃离开他们两三米远,才得以松口气。 - “钱是不可能退的。” “我要报警。”燕也然通红着一双眼望着跟前这无赖,“你欺诈。” “私下进行信息素注射本来就是不合法的,你报警,指不定抓谁。” 那人嗤笑说,“而且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你他妈早被人标记了,腺体排斥所有Alpha的信息素,这情况你不提前说,现在来怪我?” “……是你说可以保证匹配成功,我才付了钱。” “唉,你扯这个就没意思了,做生意本来就是风险买卖。我尽我所能帮你找了那么多Alpha,结果全失败了,我难道不给他们劳务费?再说,你这情况一般人都不可能接,我只收你六千真的是太便宜了。如果你真要报警,那随你,到时候咱俩拘留所当牢友。” “你……”燕也然气得浑身发抖,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你混蛋!” 人群的喧嚣盖过了他们的争执。 那人看着燕也然委屈又无奈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忽然道,“其实,出来混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为难你,咱们各退一步。” 说着,他抽出六百块钱,又转头冲调酒师使了个眼色,端出两杯未经调制的烈酒,推到燕也然跟前,说: “你给我的钱我都拿去买那些信息素注射剂了,现在就剩这六百块,我不赚你的。你陪我喝两杯,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燕也然脸色从羞恼的红褪成一片惨白。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不可能退钱了。 其实燕也然猜到了这个结果,但难免感到无望的痛苦。 临时的兼职不好找,要钱多的就更难。 为这事儿,他前段时间一天要跑好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攒够那么多钱,现在都白搭进去。 有时候燕也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总对那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抱有期望。 结果就是,兜兜转转,他还要回到垃圾堆一样的环境里,像个垃圾一样地逐渐变质。 现在钱没了,身体随时会出现问题,兼职有一天没一天的,说不好下一顿在哪儿。 如果紧着尊严就这么走掉,他接下来几天可能连饭都没得吃。 好像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六百,够他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傻子才不要。 于是燕也然咬咬牙,端过酒,猛的两口干掉。 火烧的疼痛从口腔钻入胃里。 在那人的大笑声中,燕也然抓住那几张钞票,塞进包里,转身就走。 没什么好丢脸的,也没什么好生气。 为自己的倒霉付出代价罢了。 酒精上头的速度很快。 燕也然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天上飘着,而他踩着棉花,一步一个脚软。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晚风一吹,让他清醒了几分。 靠在酒吧外面休息了片刻,稍微站稳了,他才抬脚,准备离开。 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燕也然一惊,戒备地回头一看,愣了。 他醉得好快。 因为他看见了江弃。 是不是人倒霉到极点,就容易幻想出一些美好的东西,来撑着他熬过这种痛苦。 江弃的模样太真实,有胳膊有腿,眉毛眼睛鼻子全都像真的。 燕也然怔愣地抬手,想戳一戳这幻觉一般的存在。 手腕却被束缚住。 他张了张嘴,想说,江弃,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还想说,江弃,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我差点都要撑不住了。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昏暗的夜色下,不时闪烁的霓虹灯光里,江弃沉着脸色,附身在他耳旁,用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冷漠口吻,问他: “燕也然,买你一晚上,要多少钱?”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0页 感谢在2022-04-25 14:56:15~2022-04-27 00:2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皮绿豆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我想走了 江弃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刻薄的话,至少这几年没有过。 自从他成为了商业新贵,各种浮名加身,好像就没有再并表露过自己的情绪。在别人眼中,他总是冷着脸,不常开心,但也不常生气。 现在他却没有管顾那些,只觉得有种无处宣泄的烦闷与恼火。 可羞辱燕也然并不会真的让他好受。 那句话尾音未落,江弃就已经从顿挫的心跳中觉出一种悔意。 他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发现了燕也然的落魄和狼狈,所以急不可耐地赶过来嘲笑? 不是的。 他不想这样。 但话已经说出口。 燕也然显然被他吓到。 那双原本就因为酒后迷蒙的眼睛,几乎在他说完话的下一刻就浸得通红。 燕也然好像不明白,为什么江弃要说出那种话。他试图从江弃脸上找出开玩笑的表情。 但是江弃很凶,面沉如水,冷冽的眉眼居高临下看着他。 燕也然先是陷入胶着的迷茫,随后又惊慌失措起来。 他想要甩开江弃的手,身子不断地往后退。用尽力气地挣扎,想要跑。 江弃没让,反而攒得更紧。 直到发现自己无法挣开,燕也然只好放弃,咬着嘴皮,死死抵着下巴,不肯看江弃。 “燕也然,到现在你也没有话对我说?” 江弃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 他已经把燕也然抓在手心,但这人却仍然表现出随时可能逃跑的样子。 酒吧里有人进出,总回过头看向他们。 他们在门口这样拉扯着,本就惹眼,再加上江弃现在正若有似无地释放着他强悍的信息素,过往行人一边害怕一边忍不住好奇打量,再正常不过。 于是江弃拉着燕也然,不由分说地往外走。 燕也然并不愿意。 江弃能感受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从自己手中挣脱,但都失败了。 当燕也然终于打破沉默,说:“……可以先把手松开吗?” 那一刻江弃丢失了所有的隐忍与耐心。 “不可以。”他言简意赅,甚至看也不看燕也然。 江弃就这样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把燕也然带到车前。 拉开车门,江弃这才转头看向燕也然。他发现燕也然一直埋着头,而肩膀小幅度地微微震颤。 “冷?”江弃有些怔愣。 燕也然还是抵着下巴不看他,只摇了摇头。 随后江弃想到,是不是自己刚才抓得太用力,弄痛了燕也然。于是下意识松了手。 忽然得到自由的燕也然,就像脚底抹了油,立刻转身就跑。 江弃气到发笑,三两步把人捉了回来,不再管燕也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直接把人塞进副驾驶,啪的一声,锁上车门。 等他也坐上车,却又忍不住在心里烦躁:这算什么事? 明明只是想要和燕也然坐下来,两个人好好聊一聊,可现在搞得就像……他把燕也然绑架了一样。 燕也然到底在跑什么? 他能吃了他不成。 江弃揉了揉太阳穴,事已至此,将错就错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吃个宵夜,也不是不行。 可燕也然在副驾驶不安分地蠕动。 他自己可能觉得动静挺小,手指小心翼翼摸到车门,找了半天没找到车门开关。从车窗摸到车缝,最后摸到座椅下面。 “这儿。” 江弃无奈,凑过身去给他指。 只是稍稍靠近,燕也然吓了好大一跳,很用力地往椅背抵了一下,好像生怕江弃碰着他。 江弃面色一冷,探出去的手也顿住。 看到燕也然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除了烦躁恼火,再没别的。他只好撤回来,离燕也然一臂的距离。 江弃以前觉得,燕也然笨,是笨在那股子天真。但脑子是好使的。 但现在他得重新考量了。 因为燕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悄地去戳车门开关。 在明显亮了锁键的情况下,燕也然越戳越有劲儿。 “……燕也然。”江弃扶着额,实在没了陪他玩闹的心,“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有这么难?” 燕也然发现车门戳不开,收回了手,鹌鹑似的窝在座位上,又不说话了。 这时候,江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燕也然似乎是醉了。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四肢也不灵活,耳根红了个彻底,身上有非常浓烈的酒气。 江弃忽然找到了借口:对,他是醉了,并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想跑。 于是江弃试探地问:“知道我是谁吗。” 出乎意料的是,燕也然点了头。 脖子虽然梗着,但点头却很积极,带动着整个上半身都在摇晃。 “……那,”江弃不自觉地眯了眯眼,问,“我是谁?” 燕也然还是点头,但不说话。 这下江弃确定。 他就是醉了。 江弃有种说不出来的泄气。 -- 第21页 他总是找不到一个好时机,从燕也然口中要到一个清楚的答案。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断没有再放走的道理。大不了,等燕也然酒醒。 江弃在很多事情上都表现得相当随性,甚至满不在意。唯有这一件事,这一个人,他执着了十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一个答案,还是想要听到一个安慰性的道歉。 余光里的燕也然还在研究车门。 “……”江弃已经没有精力去逼问燕也然为什么这么怕见到他。 他只是忽然起了坏心眼,想给醉酒后迷迷蒙蒙的燕也然一个小小的报复,于是,明知燕也然害怕他靠近,偏要挨到他近前。 燕也然瞪大眼睛绷紧身子,甚至举起了双手作出投降的模样。 燕也然没有完全醉,他还是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只是脑子反应变得很慢,所有的情绪被放大,但反射弧很长。 十几分钟前的事情,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驳,道: “我不卖的,也不要钱……我想走了……” 江弃脸上原本揶揄的笑意忽然僵住。 但只是短暂的瞬间,很快,他的手拉过安全带,面无表情地把燕也然箍在副驾驶上。 收回手,江弃说:“对不起。” 燕也然好像没听懂,又或者他听懂了,但是没有接受,仍然低声说:“我想走了。” 接下来有将近十分钟的沉默。 江弃在想,这可能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燕也然的反应太过奇怪,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妥协,双手脱力一般搭在方向盘上,疲惫地垂下头:“那就送你回家。” 再次抬头时,江弃的表情好了一些。 他真的打算送燕也然回家了。 因为余光里的燕也然,正死死地抓着安全带,身体仍然在不明原因地微微颤抖着。 他原本小巧白皙的鼻尖此刻红得有些可怜,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很错愕无助。 这样子就像,如果江弃继续逼他,他就会委屈地死过去。 江弃准备发动车子,手刚一动,燕也然细瘦白净的手指忽然搭在他的胳膊上。 那一瞬间,江弃竟然有些紧张。 他很快转过头,看向燕也然。 可对方的眼神仍然是恍惚迷蒙的醉色。 “怎么?”江弃问。 燕也然又不说话。 咬着嘴皮,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他今晚一直这样,江弃快被他逼疯,冷峻的眉间胶着着一种迫切,启动键都按不下去,他就想知道,燕也然终于愿意主动和他搭话了,是想说什么。 于是江弃催他:“有什么话,就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江弃以为燕也然已经酒精上头,睡着了。他准备重新发动车子,就听见燕也然绵软轻柔的声音,幽幽响起: “喝、酒、不、开、车。” 江弃:“……”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前: 燕也然:少抽一只烟,健康多一天! 十年后: 燕也然:江弃一杯酒,然然两行泪! - 感谢在2022-04-27 00:29:55~2022-04-28 21:3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202659、世界无聊有点不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知道了,回你家 江弃没能开车送燕也然回家。 他由于饮过几杯酒,在燕也然眼中丧失了坐在驾驶座的权利,现在从前排光荣退至后排。 来往人群的喧嚷被车窗隔绝,狭窄的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密闭的寂静。 江弃无言地叫了司机过来,自己着则撑着额头,陷入漫无边际的出神。 一场本该严肃的谈话,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和燕也然口舌之争,无论结果如何,今日总得两败俱伤—— 可燕也然在丢下那句喝酒不开车之后,竟然就安静地睡了过去。 江弃将人抱到了后座,随后又觉得现在的情况非常古怪。 江弃不止一次的在燕也然身上,领略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现在也是这样。 他和一个醉鬼没得可聊了,现在还得在燕也然均匀地呼吸声中,等着司机赶来代驾。 本来就是相当尴尬的气氛了,燕也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着了都不忘记要远离江弃,一个劲往角落缩。江弃忍了会儿,实在气不过。 他看过去,发现这人瘦瘦小小的身子已经缩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这么不想靠近我。” 沉着声,几乎是自言自语。 下一刻忽然伸过手,抓着燕也然的胳膊稍稍一使劲,便把人往身旁带了过来。 江弃咬着后槽牙挤出句:“那也不许跑。” 燕也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正陷入一团软绵绵中,忽然感到天旋地转,然后撞到铁墙似的东西,下意识拿手抵着。 可没等他推开,那堵墙又将他包裹。燕也然只能反反复复地推,又反反复复地反抗无果。 这种力道并不大的挣扎只持续了一会儿,燕也然推不动就放弃了,整个人脱了力,窝在其中,继续睡。 他终于不躲不挡也不跑了,抱着他的江弃,才终于将心头那股烦躁消下去一些。 -- 第22页 人就在怀里,可就像握着一捧沙。 不敢松手,也不敢用力。 唯恐他跑。 燕也然忽然发出很小声的呻。吟,一边急喘着气,一边缩紧了身子。江弃的手仍然搭在他的肩背上,并不知道燕也然的不适来自何处。 “燕也然?”他喊了一声。 但燕也然没有回应,只是呻。吟的声音小了一些。好像刻意在压制着。 看着燕也然那副难受的样子,江弃以为是醉酒的缘故,就拿了瓶水,拧开盖儿,扶着燕也然想喂他。 结果瓶子还没递到嘴边,就被打翻。 燕也然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像是被疼醒了,可醉酒的后劲没能完全散去,眼神有些恍惚迷茫,在看到江弃以后,变得慌张惊恐—— 江弃不明白,燕也然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他明明只是想和他聊聊,既不会逼他什么,更不会伤害他。 “燕……” 江弃这次连名字都没叫完整,燕也然就疯了似的开始推车门,推不开就那肩膀去撞,看上去很用力,砰的一声,连江弃都吓到。 “你在干什么?!”江弃拦住他,把人箍在怀里,阻止了他这种近乎神经质的行为。 “我、我要走了。”燕也然在他怀里发抖,又是那种没有来由的恐惧的模样。 “没说不让你走,你他妈……” 江弃既是无奈又是气,忍了许久,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压制了那股急躁,才缓和语气,对燕也然说:“老实待着,我叫了司机,待会儿就送你回家。” 就在这时,车门被轻轻扣响。 司机看到后排的江弃,愣了好几秒,最后才结结巴巴说:“江总,我来,我给您,那什么。” 怀里的燕也然还在不安分地乱拱,江弃蹙着眉,冲司机摆摆手,直说:“赶紧吧。” 所幸司机也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外,没再敢说出半个不妥的字。 上来以后他勤勉地发动了车,一副两耳不闻后排事的正直模样,眼睛绝不往后视镜看,二话不说便要开向江弃离这儿最近的一套房产。 没驶出去几分钟,就听见后面传来江弃非常轻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的声音。 他说:“知道了,回你家。” 司机也不傻,知道江弃这是在对车厢里的第三个人说话,但不禁感到惊奇。 他给江弃当司机时间也不短了,从没看见江弃大半夜的和谁缠在一起,还用这样……暧昧的声音哄着人说话。 下一刻,江弃抬高音量,打断了司机的胡思乱想,说:“往忠名村那儿开。” 司机下意识道:“好的江总。” 随后愣了一下。 忠名村? 那离这儿可远了去了。 从这里开过去起码得一小时起步,如果去江弃的住处,最多不过十分钟。 也不知道江总怎么想的…… 司机一边掉头,一边终于忍不住从后视镜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随后吓出一身冷汗—— 那个窝在江总怀里的家伙,正抱着江总的胳膊咬得死死的,边咬还边拿另一只手握成拳往江总身上招呼。 而江弃却一脸面不改色,既不生气也没挣脱。 就在这时,江弃似有所感般,忽然抬头看向后视镜。 冷冰冰的眼神与司机猝然对视,哑声道:“看路。” -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22-04-28 21:39:07~2022-04-30 21: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皮绿豆饼 10瓶;sctaw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江弃,我不要你 为了转移注意,又或者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分神不该留心的地方,司机开了小小的音乐声,止步于他能听到的程度。 事实上他还是可以听见后座的江弃在说话,但他努力保持着沉默,以示自己是个有眼力见的员工。 “现在是在往你家开。” “……不用这么紧张,不知道的以为我在绑架你。” “嘶,你往哪儿咬?” 司机听这一手现场直播,又不敢看画面,实在心痒得不行,全程靠脑补。 他也听说有一些总裁喜欢玩强取豪夺的戏码,但自家老板可是向来清白,从没耍过花招。 别说强取豪夺,江弃这些年,身边连个新鲜omega都少见得很—— 虽然后排那个人,看上去也不大像omega。身上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就在司机忍不住还是分了神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那第三个人的声音。 “我要下车。” 没有想象中剧烈反抗的辱骂,也没有合乎其外表的骄纵乖张。 明明上一秒拳头还砸在江弃身上,现在却又平静下来,嗓音轻细柔软。 他说:“在这里放我下去,我自己可以。” 江弃问他:“你可以什么?” “自己回家。” “怎么回?”江弃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些纵容的耐心,“太晚了,打不到车。” “我走路。” 江弃无声叹气,手掌还兜着燕也然的后脑勺。 但凡燕也然不要蹙着个眉头,好像难受的要死的样子,江弃都得呛他一句:你要不先把脑袋从我肩上挪开,再说想下车这种有骨气的话? -- 第23页 尽管燕也然的脸一直在江弃颈窝蹭来蹭去,牙齿还不饶人地东咬一口西咬一口不过,但他恍惚的眼神似乎是他的特赦令 江弃无意和一个不清醒的人争执,于是以沉默应对。 结果下一秒,没得到答案的燕也然又一口咬在他喉头,不重,但也不轻。 “嘶……” 挺会找地方。 燕也然的每个动作都带着下意识的亲昵,他可能自己正醉酒感觉不出来,但江弃却能感受到。 他嘴上说着想下车,脸上一副对江弃避之不及的惊恐模样。 但真的靠近了,又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拿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去找江弃的温度。 于是江弃也就受了他这几口牙印,连推开的动作都懒得做。 奇怪的是,燕也然的亲昵好像带着目的性。 他不断地攀着江弃的手臂,嘴唇擦过喉结,一个劲往后蹭。 好一会儿,江弃才意识到,燕也然似乎是在找他的……腺体? 他眯了眯眼,试探地将身子往前探了些。果不其然,燕也然像追逐着什么一样,很快贴了上来。 江弃的脸色稍变,但并不指向好或坏,只带着稍微的困惑,忽然出声,喊了句:“老何。” 司机正听动静听得起劲,被叫了名字脖子一僵,张了张嘴:“江,江总?” “有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吗。” 司机老何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回答道:“刚上车那会儿能感觉到,现在没有了。” beta的腺体发育通常止于十二三岁,他们中大多数对于信息素不敏感,尤其对费洛蒙的味道完全无法感知。 唯一能感受到的,多半只有Alpha刻意释放出来的威压。 才上车的那会儿,江弃正处于不稳定的情绪中,车厢里有明显的信息素压迫感。但现在早已经散去。 听到司机的回答,江弃的眉心悄然蹙紧。 他小心地,带着试探意味地,释放出了一些温和的信息素。 那一刻江弃或许在暗自期待着—— 江弃知道作为Alpha,他是特殊的,是特别的。但燕也然是beta,所以他的特别毫无意义。 十年的分开,以至于他和燕也然的交集太过细碎,根本不足以让两人有需要接近的必要。 他希望这一刻,燕也然能够感受到什么。 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通通都能从江弃的信息素中传达出去。 可失败了。 燕也然毫无反应。 他的唇追逐的不是江弃信息素的味道,他仿佛只是置身一场食欲大开的梦,见到什么咬什么。 当江弃的费洛蒙充斥整个车厢的时候,前排的司机仍然在假正经地开车,后座的燕也然依旧哼哼唧唧地一边反抗一边拿牙齿碾磨江弃的皮肤。 江弃面色淡漠地收起了信息素。 车厢里的其他两个人都是beta,他们无法知道江弃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曾将自己剖露。 但燕也然也并非全无半点反应—— 在听到江弃问司机的话以后,燕也然便绷紧了身体,紧咬牙关,现在更是脸色惨白地推开江弃。 “又怎么?” 刚才还往他身上蹭,现在又兀自地躲。江弃已经被他的几次反应弄糊涂了。 他去拉燕也然的手,这次得到的不再是小声的嘤咛,或绵软无力的反抗。 他看到的是燕也然通红的双眼,颤抖着呼吸,细小的汗粒渗出额头。 江弃正想劝说燕也然先去一趟医院,因为这一晚上燕也然看起来都有些古怪。 就忽然听到燕也然冷声冷调地说:“你想找我聊什么,我知道。” 江弃呼吸一滞,但面上不作动摇,淡淡说:“不着急,等你酒醒再说。” “我没醉。”虽然很没有说服力,但燕也然强调,“我现在很清醒。” “等明天再说。” “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 有那么一刻,江弃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或许是燕也然的表情看上去太过视死如归,因而让人感觉到不安。 于是他打断道,说:“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能。”燕也然完全避开江弃的视线,头抵在车窗上,一边小口喘着气,一边一鼓作气地说,“江弃,那时候是我不要你——唔!” 江弃的脸色再没像此刻这样阴沉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燕也然的嘴,目光暗淡幽深,哑声道:“想清楚再说。” 燕也然盯着他,眼睛里忽然渗出一滴眼泪,落在江弃手上,烫得他霎时间脱了力。 “我想得很清楚,说的也很明白。听不听得懂是你的事。”燕也然的口舌得了自由,没再说什么心狠的话,擦掉一直往外涌的眼泪,哑着声对司机喊道,“麻烦停一下车。” 老何听到这儿,这才敢从后视镜里望了江弃一眼。等自己老板的指示。 江弃没有说话,但沉默的时候额间却青筋乍现。 他在忍耐。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忍耐。 “请停车!”燕也然很大声地又重复。 这次,江弃说话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停吧。” 车在路口停下。 这里距离燕也然居住的小区也不远,走近路不过十来分钟。 -- 第24页 江弃看着燕也然终于打开了那扇他一直想要打开的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单薄的身子好像要被夜风吹倒,走了两步便摇摇晃晃。 江弃的目光一直透过车窗看出去。 从来没有人让他置身于这样的狼狈。 让他好像丧家之犬,找不到归路。 江弃厌恶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更加厌恶自己在同一个人身上重蹈覆辙。 可燕也然的身影消失在小巷拐角的时候,心里像是被割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江弃又泄了气。 老何看他没反应,小心翼翼问了句:“江总,那我现在送您回去?” 江弃却忽然拉开车门,只对老何说了句:“你回家吧。” 然后下车。 人有可能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出于失误,或是出于不死心。但第三次以后就会学聪明,因为吃了教训,有了经验,自然而然就会对那个伤害过自己的错误惯性躲避。 可江弃却主动放弃了经验习得的聪明。 他仍然走向燕也然。 在拷问了自己十年的人生后,填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弃——求偶失败无能狂怒的大型猫科 燕也然——舔好伤才会去见主人的小狗狗 (我乱说的,嘻。) —— 感谢在2022-04-30 21:50:33~2022-05-02 07: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王不吃肉_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王不吃肉_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你曾在我身体里留下过一个不完整的标记 - 江弃跟下车并没有别的打算。 又或者说,他那一刻还没来得及做打算,就已经跟了上去。 他对这一段路不算熟,上次来的时候,司机把他送到最近的路口,只要一条道走进去就好。 现在燕也然钻进的小巷子,江弃完全摸不着北。 在绕到第二个死胡同的时候,江弃甚至想笑。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送燕也然回家,然后默默离开,深藏功与名吗?这种戏码真不适合他。 他倒还做得顺手。 所幸巷子再暗,再乱,总有个头。换了个方向,江弃总算走通了。 但他也没能走到底。 在光线未能照到的,逼仄潮湿的角落,他看到跟丢了的燕也然就在那儿。 没有在车上精力充沛咬他的那副劲头。 燕也然此时此刻正蜷缩着身子,蹲在黑暗中,抱着膝盖埋着脑袋。 因为周围实在死寂,江弃很难不听见燕也然正小声地喊着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 江弃那一瞬间好像被人用淬了火的烙铁碰到了心脏一般,烫得发疼。 燕也然闷声闷气地喊:“江弃。” 于是江弃蹲下了身子,离他近一点,问:“怎么了?” 可燕也然好像没听见,又喊了一声:“江弃。” 离得足够近了,江弃才看见,燕也然不是坐在这里发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双臂,青筋绷紧,清瘦的背脊用力躬着,将自己整个人抱作一团,身体小幅度地发着抖,呼吸很重也很急。 他喊江弃的名字时,似乎并不清醒,好像念着某种不会应验的咒语,也或者只是将江弃的名字当做短效的镇痛药。 “好疼啊江弃……”燕也然鼻音很重,瓮声瓮气。 江弃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干什么。 这次他没有再毫无意义地问燕也然“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地扣住燕也然的手臂,轻轻一带,将人扶起,另一只手捞起燕也然的腰,猛地把人抱在怀里。 江弃记不得十年前的燕也然是不是也这样轻,这样瘦。 他蹙着眉,不着痕迹地将人抱得更紧。 而怀里的燕也然很茫然,从疼到意识不清的混沌中抽出一缕理智,望着江弃。 江弃看到他嘴唇惨白,额头渗着肉眼可见的细密冷汗,下颌至脖子因为太过用力而绷起的嶙峋线条,看上去忍得难受。 于是也不再管询问其他,转身往外走。 直到出了巷子,燕也然缓过气来,细若蚊吟地问江弃:“要去哪里啊?” “医院。” 江弃言简意赅,站在十字路口等车,心里有些后悔没让司机在路口等他一会儿。 燕也然又说了什么,但唇舌无力,江弃没听清。 他低头靠过去:“嗯?” 燕也然道:“不去。” 江弃温声细语地告诉他:“不行。” 但燕也然执着,甚至不惜用奄奄一息的力气要跟江弃对抗。 “你这十年是不是就学着怎么折腾人。”江弃无奈。 他怕燕也然挣得太厉害,摔下去,不得不小心翼翼兜着他的所有动作。 燕也然也没有别的话说,他可能都不清楚自己置身何处,只不断重复着:“不去,不要去。” 好不容易打到车,江弃要把人抱进去,燕也然原本无力的腿忽然疯了一样蹬起来,好几脚险些踹到江弃,总之就是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江弃被他弄得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正要强硬地把人往里塞,余光就看见前排的出租车司机悄无声息摸出了……手机。 -- 第25页 江弃和司机的目光不期然对视,两人都很尴尬。 司机以为江弃这是“捡尸”图谋不轨,准备报警。 江弃张张嘴,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因为燕也然反抗得太厉害,还真不好自证清白。 片刻,僵持不下,江弃只能妥协揽着燕也然,凑到他耳边低声安抚:“不去医院,那回家吗?” 燕也然的动作顿了顿。 他有些懵,但又很乖,说:“好。” 好像也不知道所谓回家,回的是哪个家。 但听到不去医院,就已经卸了力。 燕也然折腾了半天自己也累了,接下来就由着江弃把他抱进后座。 关上车门,江弃松了口气,感觉这辈子再没比今晚更累的时候。 面对司机打量的目光,他面不改色,道:“去白城花园。” * 这一晚对燕也然来说糟透了。 各个方面都是。 江弃的信息素无孔不入,从腺体,又钻入他的心脏。 他下了车以后,就像缺氧般大口呼吸起来,但于事无补。 离开江弃身边,身体就像有种豁大的空洞,某根无形的铁索在牵引着,让他从江弃身边迈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负重千斤。 缺失路灯照明的小巷,暗得好像下一步就要坠入深渊。 燕也然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他撑着墙面,呼吸间的灼热已经处于不正常的高温,有发烧的趋势。 这一烧起来又得没完没了。 他知道哪怕只是一点江弃的信息素,也会刺激到他患有隐疾的腺体。但是他已经努力躲着了,今天避无可避。 欲望和疼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的身体和精神。 现在远离江弃,欲望就消退,只剩下疼痛。 燕也然脱力,靠在巷尾的墙角。 缓缓蹲下身子。 …… 事实上,从那天在公司遇到江弃之后,燕也然的腺体情况就不容乐观。 但他当时不知道是因为江弃。 刚重逢的时候,燕也然还挺兴奋的,也不抗拒和江弃见面。 他那天从公司回家还专门上网查了一通,傻笑着刷了一晚上与江弃有关的东西。 当然,他也有专门去搜寻,关于江弃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来历。 然后不出所料的在网上查到了……江弃几年前的爱人。 合照现在还在一些炒冷饭的新闻通稿上挂着。 媒体称江弃和那个人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极优性的Alpha和极优性的Omega,完美的匹配,无处指摘的登对。 但后来有报道说,他们两人在相处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因性格原因和平分手,传闻中的订婚也没能进行。 不过绝大多数官方报道都没有深入报道,只是非常冠冕堂皇一笔带过,因此很多吃瓜群众在下面评论: 【笑死,这官腔打得太生硬,换个公关吧。虽然我能理解。两个风口浪尖的人物,肯定不希望恋情一直被公众死盯。】 【+1,他们是企业家又不是明星,谈恋爱结婚低调最好。祝福吧。】 【为什么说是公关?我看他们这两年确实没有联系啊。】 【楼上,建议你多看看这几次江总出席活动的时候手上戴的戒指,好家伙,无名指呢……生怕大家不知道他和温总地下恋情。】 【哇谢谢前排提醒,我之前真的没注意!呜呜呜,他们好配,我磕了。】 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燕也然并不悲戚。 分开十年的前任有了新欢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只是有一点点的遗憾。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接踵而至的意外,其实他和江弃也可以是别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就表现出了异常的平静。 江弃和别人相爱,与别人白头偕老,是燕也然好几年前开始就已经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的结果。 人并不都是害怕面对自己失去的一切,比如燕也然就足够皮糙肉厚。 他刷了一夜江弃的古早新闻,还给一个标题为【江总和温总有没有分手】的投票点了赞: 1.肯定分了,都这么久没有同框。50% 2.肯定没分,两个人天作之合,只是不想被过多关注。45% 3.吃瓜,尊重,祝福。5% 燕也然合情合理地投了3。 熬了个通宵,燕也然第二天还乐呵呵地去公司上班。 他以为,只要他好好当他的员工,只要江弃也好好当他的老板,他们就会相安无事。 即便后来遇到冯源的事,燕也然想的也是:没关系,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公司,我还是对他尊重祝福。 直到燕也然那天突然疼晕在家。 第二天醒来他也没来得及奖励自己吃碗贵一点的蟹黄面,紧赶慢赶着去了医院。 医生说,那是因为他短期内接触到了会刺激他腺体的信息素。 燕也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和江弃的短暂相处,让他旧疾复发。 医生催他赶紧定下手术时间,因为他现在的腺体情况最适合做治疗,倘若进入复发阶段,不稳定了,燕也然想再做手术又不知道得猴年马月。 燕也然每个月都会到医院做抑制治疗,其实就是在维持腺体的稳定状态。他已经做了快两年,当然也想要尽快手术。 -- 第26页 一推再推,不过是因为手术费用昂贵,没个十来万根本拿不下来。 燕也然不管怎么攒,就是攒不够。 医生告诉他不能久拖,最晚就是下个月,因为受到刺激,他体内的标记已经有了反应,再拖只会把手术时机蹉跎。 又反复叮嘱他,手术前就不要和那个Alpha接触了,否则这两年的治疗都白做。 燕也然答应。 他想,这下好了,他完全有理由不再和江弃见面了。 江弃最好是过自己的幸福人生。 而他燕也然,只想把折磨了他十年之久的病症治愈。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医生说为了准备手术,这个月要多打两针注射剂。 可一针五千,燕也然还能负担,再多打两针,钱包真的吃不消。 这时他听了个据说在诊所当药剂师的朋友的话,认识了一个专做注射剂倒卖的中间人,以五折的价格买到了三支信息素注射剂—— 人一穷就容易走极端,脑子也糊涂了,燕也然脑袋一铁,真就信了。 六千块钱给出去,拿回来的注射剂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燕也然自己在给自己打。 一边疼得两眼发黑,一边还要咬着牙往里推。 最后半死不活的躺了一夜,发现那些注射剂根本不能用。 对方说什么燕也然早被人标记过,所以不起效——谎话连篇。 燕也然每个月都在医院治疗,只要使用的注射剂数值与他足够匹配,就有用。 很显然,这几支注射剂里的信息素都很劣质。 虽然不会损伤腺体,但属于白白浪费钱。 燕也然走的渠道不正规,因此只能吃了闷亏。 他都想好了,去找人借钱,不管怎么说,先抓紧时间把手术做了。 今天偏又祸事连起。 前脚被骗了钱,从酒吧出来又遇到江弃。 江弃的信息素对他来说简直是噩梦。 靠近江弃,他就失去自制力,理智都在失控边缘。 会不断渴望着与对方的碰触,想要亲近,想要拥抱,做一切可以缓解疼痛的事。 他身体里的标记依赖于这种活跃的信息素感染,然后陷入欲望与病痛交织的水深火热中。 腺体受到刺激是必然的结果。 但是不知道影响大不大,还能不能做手术。 …… 只有在特别绝望的时候,燕也然会想起他一直刻意避开的一个选项:把事情告诉江弃,让江弃帮他。 这个选项简直太完美。 十几万的手术费对江弃来说就是洒洒水。 他了解江弃,江弃是那种一定要追究到底的人。 只要他把一切说给江弃听——最委屈的那几年,他差点没扛过去的那几年。 只要他告诉江弃:你知道吗,你曾在我身体里留下过一个不完整的标记。 因为你们极优性的Alpha信息素太过特别,我这个普普通通的beta竟然也受了影响开始二次分化。 我的人生因为这个标记彻底改变了。 我失去了很多,我甚至还吃过几个月的牢饭。 十年时间,我过得不可谓不凄惨。 ……所以现在找你要十万块洗掉标记的手术费,不过分吧? 听到燕也然的诉说,江弃一定会自责,会愧疚,会为燕也然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痛不欲生,然后想方设法照顾燕也然,弥补他。 那时候他们之间就不再是分手的前任,燕也然会变成江弃的罪责。 别说十几万,江弃估计会直接包办了燕也然后半辈子的一切,以此来赎罪,又或者同情地施舍。 拿自己的委屈去要挟江弃,这太简单了…… 可现在的燕也然怎么能这么做。 因为自己深陷泥淖,因此要拉江弃下来,他怎么狠得下心。 燕也然浑身上下穷得就只剩那点温柔,他留给江弃。 他不要成为一个让江弃为难的抉择。 所以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脑子里唯一笃定的想法就是:不可以靠近江弃,不可以和江弃纠缠不休,不能让江弃知道一切。 …… 突然,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 深夜的巷道没有了,身体的疼痛也消失了。 燕也然艰难睁开眼,还未脱离那种半梦半醒地迷茫,便惊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正睡在他不该靠近的江弃的怀里。 一丝。不挂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燕也然:淦。 燕也然:白做那么多心理建设。 第15章 哪怕是谎话,我也信 身体残留的余温以及无法忽视的不适感,让燕也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在意识到他昨晚可能真的和江弃做过了这个事实后,他一点都没有那种旧情复燃的喜悦,反而觉得完蛋了,完蛋得不得了。 爬上老情人的床,当了事实上的小三,这种坏事他竟然也干得出来! 他记不得昨晚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感情留有余热也不是他为非作歹的借口。 这个标记果然不洗不行。 燕也然当下连呼吸都收紧,小心翼翼着,一点点想从江弃手臂中脱身。 他好像在玩某种情况特殊的密室逃脱,关住他的是严丝合缝的怀抱,他得在不惊醒对方的前提下解锁逃离。 -- 第27页 然而失败了。 燕也然在刚刚抽出一只胳膊的时候,就和江弃对视上。 江弃眼里没有一丝醒后的惺忪,眼球轻微的红血丝蔓延,使得眸光隐隐泛红,乍看去像蕴着怒火,下一刻就要爆发。 事实上,江弃很平静。 对视的那一秒,他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 只是手轻轻抚上燕也然的后脑勺,在燕也然错愕惊惧的目光中,吻了吻他的额头。 江弃一整夜都没睡,即便闭着眼,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 然而把燕也然抱在怀里也无法找到一丝安全感,他只唯恐一觉睡去,醒来这个人又消失不见。所以一夜都这样守着。 “醒了?” 江弃开口,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低哑,语气轻得落地便碎了。 他的唇没有完全挪开,从额头又吻至发间,问燕也然,“饿不饿。” 江弃很难忽视燕也然的反应——梗着脖子,浑身僵硬,下巴死死埋着,被江弃温柔地抱着,被亲吻,却没有一丝享受和放松。 他们在这样最亲近的距离之下,表现得很疏离。 江弃在燕也然看不见的地方暗下目光,眼神里那股偏执正在他隐忍的克制中蠢蠢欲动。 但片刻后,他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手。 紧密接触的皮肤在那一刻忽然分开。 燕也然好像被触到了什么开关,整个人向后一弹,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因为身上再无遮挡,他便开始手忙脚乱。脸上是慌不择路的仓惶,四肢介于僵滞和绵软间,既想支撑自己,但又没有力气。 最后忙活一阵,只从地上抓到一件江弃的衣服胡乱穿上。 而这时江弃也已经起身,对燕也然这种夸张的反应未置可否。 他走至衣橱,兀自穿好衣服,白色的棉T简单得有些随意,加上一夜凌乱后未曾梳洗的碎发,垂在他额前,盖住那双狭长锋利的眼,整个人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和平日里西装革履的坚冷截然不同。 再转身时,燕也然已经撑着一旁的沙发站了来,身体明显地打颤。 “我……” 刚说一个字,江弃便打断他,走过去扶着燕也然的肩,说:“再去睡会儿。” 燕也然双腿发软,压根也没有力气推阻,“等等,我们聊聊,江弃——” 可这次,不想聊的是江弃。 “我约了医生,十点钟过去。”他把燕也然带回床边,又说:“现在你先休息,我去准备早餐。” “我想说句话……” 江弃却不理会:“吃什么,粥可以吗?” “我不吃早饭,我……” “燕也然,在你说出一些惹我生气的话以前,你最好先记起来,” 江弃原本温柔的眼神忽然便冷了下来,居高临下着,以一种不可动摇的冷硬的口吻,道, “昨晚你是怎么求的我。” ** 把燕也然带回自己住处的时候,江弃并没有真的打算不管他。 他将人安顿在卧室,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就算不去医院,也得找个医生来看看。燕也然的情况太古怪,一会儿疼得浑身冷汗脸色苍白,一会儿又烫得面红耳赤,呼吸灼热,好似高烧。 江弃去了阳台,给自己平日熟识私人医生打了通电话,忽然觉得喉头痒得难受,便抽了根烟。 因为时间太晚,他花了些时间才联系到可以临时接诊的人。 结果电话还没挂断,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蹙着眉,立刻挂了电话掐了烟跑过去。 刚迈进门,人就已经扑了过来。 清瘦得好似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实际上抱起来又柔软得不可思议。 燕也然整个人攀着江弃,失去意识般,用小腹蹭他。 江弃呼吸一滞,但不至于失了理智。他扣着燕也然的腰,把人打横抱起,又想塞回床上。 可没能松得开手。 燕也然小声呜咽着,睁开的眼睛已经完全迷失在欲望中。这怎么看都不像醉酒,也不是一般的高烧。 江弃意识到不对劲,但也只能等医生来了再说。 他抱着燕也然坐到床边,燕也然撑起身子,想要吻他,唇上带着薄薄一层热与燥,从江弃的锁骨摸索至喉结,而后咬上下巴。 江弃没有制止,但也没有配合。 他摸到燕也然发热的皮肤,那种不正常的温度烫了他的手。他忽然担心是不是燕也然在酒吧喝到了别人下过药的酒。 因为,此时此刻的燕也然就像一个发。情的omega。 曾经的温如生也在江弃面前陷入类似的状况,会不断地靠近身边的Alpha,索取亲密的回应。 那时候江弃能顶着霍乱意志的omega信息素,面不改色地将人推开。 现在却下不去手。 燕也然身上分明没有omega的信息素,但却让江弃动摇。 “医生很快就来。”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燕也然说的,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 当燕也然终于要将他蹭出火的时候,江弃倏然起身,把人塞回了被窝,颇为无情地要离开。 他们现在不应该做这种事。 江弃讨厌在一切还未厘清的时候,就和燕也然重新纠缠。即便他的身体正渴望这样做。 然而他没能走得出这间房。 -- 第28页 燕也然从床上摔下,很重的一声。江弃回头的时候,发现他正很努力地朝他靠近,发软的手脚,连滚带爬。 太狼狈。 以至于江弃在惊怔之余感到难受。 他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燕也然,从未在那张天真而执著的脸上,看见过此时此刻这样讨好而献媚的神色。 燕也然来到他的身前,抓住他裤脚,求欢的表情不加掩饰。 江弃眉头蹙得很深。 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唐绰说的话。 ——他身上有不止一个Alpha的信息素。 江弃蹲下了身子,抚上燕也然轻喘的唇,指腹一点点探入他的口腔。 滚烫的高温包裹住他。 江弃说:“十年过去,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们燕家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呢?他们不是总叫你,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些。为什么会让你把日子过成这样?” 燕也然听不懂,完全不明白江弃在说什么。他只shun吸着那根手指,又用身体去靠近。 “其实我并不在乎。真的。” 江弃向后退,没有让燕也然碰到他,又说,“只要你肯解释,哪怕是谎话,我也信。” 他也不知道对一个没有意识的人说这些的意义。 燕也然看上去太可怜,好像江弃如果不救他,他就会死在这种欲求不满中。 “说吧。”江弃抬起他的下巴,催了一句。 燕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弃教他:“说你十年前,其实没有丢下我。” “……”燕也然哭着想抱他,却被推开。 江弃忽然笑了笑,又道:“说你知道错了,我就会原谅你。” 可燕也然还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好不容易开口,组织了一句磕磕绊绊的话,说:“帮我,帮帮我吧……” 江弃垂着眼眸,笑得有些苦涩。 他已经开始自己骗自己了,真是疯子。 在燕也然再次缠上来的时候,江弃没有推开,他只是一边按住燕也然的腰,一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将问诊时间改成明天上午十点。 医生还好刚出发,还没上车。但仍然斥责了江弃的违约行为,让他明早自己带着人去医院。 江弃应下。 挂断电话后将手机扔到一旁。 下一刻,他终于回应了一个吻。 深到底,也胶着到底。 什么都不足够弥补江弃缺失的十年,他只能更用力地抱住燕也然。 “这次,不要再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 江弃,你好温柔你好笨 - 第16章 然然,我们重新开始 画面闪过,燕也然的脸瞬间通红一片。 尽管他的脑子里对于昨晚的一切都只是破碎残缺,但自己是如何缠抱着江弃求欢的那一幕,却记忆犹新。 江弃看了他一眼,并不继续让他难堪,留下一句“喝粥吧”,便径直走出卧室。 厨房很干净,干净到毫无人气。 在这套公寓住的时间不多,而且江弃很少自己做饭。 他不会浪费自己的精力,大费周章布置一顿通常只要两分钟就能搞定的早餐。 但走进厨房之后,江弃却游刃有余。 他没精力给自己做,却有余力给燕也然做。 江弃在过程中,很不经意地抬头看向了敞开门的卧室,燕也然一直没有走出来。 他把冰箱里的海鲜拿出来。 那本来是每天请的家政工放的,以备不时之需。但经常24小时没人动它们,家政都会自觉带走那些江弃来不及用的新鲜的食物。 他一边处理食材,一边又分神。 不知道燕也然什么时候出来,不知道他出来以后会说什么。 刚才江弃的话,明显把燕也然吓到了。 他脸上那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还有闪避的眼神里明显的羞臊,让江弃忽然觉得熟悉。 仿佛在某个瞬间,突然就看到了燕也然十七八岁的样子。 那时候的燕也然确实很容易害羞。 他做什么都很讲究礼仪和规矩,好像被家里人管束得很好。 同时他在江弃面前胆子又意外的大,老犯一些别人都不敢犯的事儿。 比如作为一个班上名列前茅的好学生,燕也然却敢和全校臭名昭著的江弃每天一起吃午饭。 那时候江弃很嫌弃他,总是叫他滚。 燕也然最会做的一个表情,就是通红着一张脸冲江弃皱鼻子噘嘴,跟江弃说:“你管不着。” 他自己不尴尬,江弃却替他尴尬,说:“你他妈坐我座位上,我管不着?” 燕也然这时候就会表现出一种独属于他的矛盾体质:既害羞,又胆大。 他缩着脖子,抱着盒饭,屁股黏在江弃板凳上不走,并宣布:“我在这里吃得香!” 江弃最初不懂,为什么燕也然这么有病,自己有凳子不坐,要坐他的。 更不懂为什么小少爷不去跟那群富家子弟天天混迹各大高档餐厅,非得和他一起在教室里吃盒饭。 后来他才知道,燕也然那是犯花痴。 觉得喜欢谁就要坐谁的椅子。 就像班上有些受欢迎的omega,要对某个人示好时,就会在下课的时候,纡尊降贵地光临那个人的座位。 -- 第29页 眼神一撇,高傲地说,我要坐你这儿。 没有哪个被示好的人会不知好歹地拒绝,大家对于这种似有若无的小小暧昧来者不拒。 然而对江弃来说,却是毫无道理的幼稚。 他通常会拎着燕也然的校服领子,把人丢到一边儿。 然后大喇喇坐下,收回座位腹地,并且一脚踩在同桌燕也然的凳子上,将人赶走,并对他说:“边儿待着去。” 燕也然就乖乖坐到他前桌,又怕又爱惹,吃一口饭,就要回头看看江弃。 吃饭的时候,燕也然最大胆的一个动作,就是把自己食盒里的大鱼大肉夹给江弃。 看着江弃眉毛一竖,知道这是要生气,燕也然就赶紧抱着自己的碗躲远远的。 在教室的一南一北,他就冲着江弃喊:“好吃的,别扔哈。” 江弃拿他没办法,但觉得浪费粮食好像不大好,最终又好气又好笑地把食物通通解决。 …… 对于以前的燕也然,江弃的记忆历久弥新,每一幕他都回忆过不下百次。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燕也然。 可重逢后,却发现十年果然还是改变了太多。 十八岁以前的燕也然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曝露给江弃,二十八岁的燕也然,却对自己的一切绝口不提。 在粥熬出香味的时候,江弃的余光终于看到了那抹影子。 衣服已经穿好,但头发还乱糟糟的。 燕也然从卧室里谨小慎微地探出脑袋,和正好抬头的江弃对视上,立刻就慌张地埋下了头。 两只手搅着衣角,从几米开外也能看到他红透的面颊和耳朵尖。 江弃心里忽然有些柔软。 他想,至少容易害羞这一点,过了十年也没变。 江弃尽量做出平和如常的样子,不想吓到他,道:“浴室里拆了一副新的牙刷。” 燕也然还是紧张,埋着脑袋,小幅度点头,哑着声说:“我知道。” 他刚才已经洗过脸刷过牙了。 如果不是因为江弃在外面等着,他可能要再洗个澡。 也不为别的,就是不想太邋遢地面对江弃。 江弃说:“那就来吃饭。” 燕也然就不动弹了。还站在那儿,像是在犹豫什么。 江弃失笑,总觉得这一刻的燕也然无限接近于十年前的燕也然。 同属于……自己点了火却不会自己收场的笨。 他猜想燕也然是没还没接受两个阔别已久的人突然上床的事实。 其实江弃可以给他时间缓冲。 他们可以慢慢来。 于是江弃打算开口先岔个话题,安抚一下已经羞到不能走路的燕也然。 “你先——” “你戴套了吗?” “什么?”江弃愣了愣。 他心中设想的害羞的燕也然,语气慌乱地,又重复了一遍,问:“你戴了吗?没有……没有弄进去吧?” 水汽蒸发,粥开始发出了咕嘟冒泡的声音。 但除此之外,客厅变得安静。 江弃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以为这件事对燕也然的冲击很大,至少会让燕也然三天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太自以为是了,还以为燕也然是十七八岁的笨小孩。 事实上,如今的燕也然已经很成熟。 对于一场性。事,燕也然已经不会羞于启齿,他最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这当然是对的,但江弃却感到如鲠在喉,五味杂陈。 “你、你没戴吗?!” 看江弃脸色不对,燕也然立刻慌了,整个人仿佛要原地跳起,手足无措地捂着肚子打转,好像听见了什么晴天霹雳。 他开始喃喃自语,说:“不能这样,不能再弄进去,怎么办……” 在燕也然变得更神经质以前,江弃打断了他,说,“没有弄进去。” “……没有吗?” 燕也然惊喜地看着他,眼神发亮,哪里还有什么害羞。 “没有。” 江弃说完,低头关了火。 垂下的碎发挡住了他沉下的脸色。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冲动,不要胡乱猜忌。 他开始为燕也然的这种夸张反应找借口,想着,或许燕也然只是洁癖,对这方面很在意。 可江弃很难不假设…… 燕也然的害怕,是因为有人弄进去过,让他难受,让他讨厌。所以他这样介意。 虽然这与江弃无关。 对,根本与他无关。 不过就是成年人间正常的,亲密行为。 燕也然没有为他守身如玉的义务。 “太好了。” 燕也然拍拍胸口,一边说着一边朝江弃走了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在公司遇见时那种虚伪又做作的笑。 他仰着头对江弃道,“那就没关系了。” 乘粥的碗突然摔在地上。 江弃呼吸不自觉地加重,他很想刻薄地问一句:只要戴了套,是谁都没关系,对吗? 但他没有说出来。 他舍不得说这种狠心的话,怕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那点联系又割断。 滚烫的海鲜粥伴随着浓郁的香气,撒了一桌。 江弃的手垂落在旁边,溅到皮肤上几乎瞬间就红了。 燕也然还不知道江弃在想什么。 -- 第30页 他眼里只看得见江弃被烫伤了,于是慌里慌张跑上前,到处找纸巾给江弃擦。 江弃没有动,挺拔的身体忽然疲倦地佝偻了几分。 看着燕也然忙活,抓着他的手放到冷水下去冲,又听见燕也然用很关心的口吻说:“你疼不疼?家里有烫伤膏吗?” 江弃忽然笑了。 “燕也然,你到底在想什么?” “……”。芋沿的 江弃没有等到答案,便抽回手,自己处理倒台上的一堆烂摊子,把想要帮忙的燕也然轻轻推开。 江弃到现在仍然不想对燕也然发火。 他只是觉得很累。 燕也然在明显地逃避,所有江弃想知道的事燕也然都不肯说。 锅里还剩了很多,江弃这次没有分神,好好给燕也然盛了一碗。 但自己没有留下,转身走向沙发,一边联系医院一边坐下。 两个人同在一个空间里,但中间又似乎隔着千万里。 所幸,接下来的半小时,燕也然没有再招江弃的不痛快。 他乖乖喝完粥,又小心翼翼拿出干净的碗,给江弃盛好,捧着粥走过去,放到了茶几上。 燕也然笑眯眯地,说:“你快试试,特别好吃。” 闭目养神的江弃撩起了眼皮看了他一眼。 燕也然的样子,倒像是他专门做了粥来哄江弃开心似的,把碗推到江弃面前,说:“我给你吹凉了,吃着正好。” 若无其事,粉饰太平。 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燕也然比江弃更快地找到了应对方法。 他真的变了很多。 江弃也觉得这是好办法。 既然都不想面对,那就都不面对。 于是他坐起来,也对燕也然笑,并且在燕也然的注目下,吃完了食不知味的早餐。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平静,无波无澜。 忽然,江弃开了口。 用平生从未有过的妥协语气,告诉燕也然,说: “对于过去十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提,那我就什么都不问。” 燕也然怔愣地眨眼,只敢张嘴,不敢说话。 江弃又道:“你的过去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你希望我怎么和你相处,我可以配合。” 燕也然不知道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感到遗憾。 因为江弃愿意和他一起粉饰太平,这意味着,他们的过去可以永远地过去。 燕也然知道自己不该有遗憾,却还是觉得心口有些疼。 他以为江弃说完便算完了,于是慢慢站起身,准备和江弃好好和解,道别,结束这一切错误。 可手却忽然被捉住。 燕也然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倒向前,扑进了江弃怀里。 他心脏顿时狂跳,一点都不敢动,只能感受到耳边灼热的呼吸。 随即,便听见江弃用一种近乎讨饶的无力口吻,说: “然然,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dbq家人们我食言了,今天的双更写不完QAQ 刚收假,白天太忙啦,晚上再写就来不及。 但我能保证明天早上有更新!(拍胸脯) 对于误会的解除不要心急哈,全文不会太长,所以纠结的篇幅顶天也就那么多。但该写的要写到位!我i狗血 第17章 那我可以用你的浴巾和洗发水吗? 江弃历来就是这样的人。 说是顽固偏执也好,说是不知变通也罢。 在某些时候,他认定了要这么干的事,旁人劝说或是理论推断都没有用。 江弃自己没见到结果前,一切都不作数。 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音落地,江弃便感到如释重负。 他绕了那么多弯子,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吗? 想象中燕也然大概会用沉默和装傻来应付,江弃做好了准备和他对峙到底。 结果下一刻,燕也然惊恐地从怀里探出头来,因为挣脱不开,只能双手握成拳,抵在江弃胸前。 然后开始义正词严地告知江弃:“不可以,江弃!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表情如同见了鬼。 好像江弃不是在邀请他复合,而是在拉他一起犯罪。 江弃开口想要说什么,燕也然却又打断。 他微微抬高音量,依然是那种不敢置信的口吻:“你现在过得很好,你有那么好的前程,有自己的事业,还有一个与你相配的爱人,你要知足啊江弃。” 江弃:“?” 燕也然趁他一分神,从他身上爬起来,坐到一旁,眼神带着落寞与痛心:“我不希望我的出现会打乱你自己的生活,而且江弃,那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了,不是吗?你可能,可能只是……觉得那时候气不过,对,你就是赌气吧?” 江弃噎住。 他方才还萦绕心头的一阵淡淡的悲哀,被燕也然一通胡言乱语给搅散,脑子糊涂得很,问:“你在说什么?” 燕也然抿了抿唇,稍加思索,然后一鼓作气地抓住了江弃的手。 无名指上,一枚看不出质地,但燕也然觉得一定很昂贵的男士戒指,正反射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 戒指是银白外衣,没有装饰,没有镶嵌物,是一种冷酷干练的感觉。 -- 第31页 燕也然猜想应该是那种动辄好几十上百万的东西,低调的奢华。 虽然仔细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但因为戴在江弃手上,很难往便宜了猜。 那些新闻媒体拿温如生手上的戒指做了对比,发现款式差不多,但温如生那枚的来源更加可考据,因此就有所谓专家来鉴定了一下,并宣称: 这是XX品牌独家订制全球限量仅此一对的男士婚戒,预估价起码八百到一千万。 燕也然羡慕极了。 倒不是羡慕人家有婚戒,就是觉得江弃和他爱人真他妈有钱。 于是他垂着眼,对江弃说:“那个温总看起来多好啊,你不要找小三呀。” 江弃:“……嗯?” “这么贵的戒指都买了,你怎么能出轨?”燕也然又好奇又眼红地看着江弃的无名指,嘴上还不忘规劝江弃, “昨晚,昨晚真的是意外……我现在就走,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江弃觉得自己迟早会被燕也然奇妙的脑回路气死。 他将手从燕也然手中抽走,下一刻翻身而上,将怔愣的燕也然压倒在沙发。 江弃低头咬住燕也然的唇,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吻得太过用力,甚至不像一个吻。 他们的身体对彼此有超乎寻常的依赖感,唇齿相触立刻便要燃起什么。 但江弃收敛得很快。 在燕也然快要被吓哭之前,他的唇离开,但依然靠得很近。 看着已经陷入罪恶感的燕也然,江弃忽然报复心起,沉着声:“犯了错就想跑?” “我……”燕也然张了张嘴,心里开始想,他好像确实已经犯错了。但是这并不是他想的。 他的身体一碰见江弃,就不受控制。 江弃又说:“你不想当坏人,那我就马上跟别人分手。” “不要不要……”燕也然是真的吓到不行,满脸涨得通红。 江弃轻笑,从他身上起来,然后,突然取下戒指—— 扔进垃圾桶。 “啊!” 燕也然仿佛看见八百万被扔进垃圾桶,整个人都傻掉了,一边激动地趴下去扒拉,想要把戒指捡起来,一边嘴里念叨着,“你这样不好,有钱了也不能这个样子浪费。你有话就好好说,你为什么要扔戒指啊——” 江弃一把将他拽起来,将手伸到他面前。 燕也然心思全不在那上面,只敷衍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手好看,快放开,我去找戒指……” “燕也然。” 江弃嘀笑皆非,忽然掰过燕也然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的手。 那根缺失了戒指遮挡的无名指根部,有一枚墨绿色的图腾,线条诡异中却有异常的对称。 “这是联盟军政第九特训营的标记。” 江弃给燕也然看那图腾的纹路,说,“只是为了挡住它,以免被人追问。” 特训营是联盟军政最新的一种机要组织,有别于其他特种部队,那里的人大多年轻,某方面优势非常极端。 而全世界只有六个人身上带着这个标记。 这表示,他们立下过一些不能被公开表彰的功绩。 联盟曾经的许诺是,特训营结束他们会比其他部队的退伍兵享受更加优越的待遇,无论是仕途亦或只是想要回家过日子,联盟会给他们最大的支持。 直到几年前,特训营集体出任务,一百二十人出去,只有六个人回来。其他人牺牲在世界各个角落,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特训营因为这件事被紧急关闭。 剩下的六个人,有的选择去了其他部队,有的,比如江弃,直接离开了联盟军政。 江弃戴着戒指,只是为了挡住图腾。 他很清楚温如生后来订制一枚与他相似的戒指是为了什么,也知道温如生在媒体面前总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二人关系,故意留给众人遐想空间。 江弃以前并不在乎。 但现在却后悔。 他好像确实和温如生看上去太不清不楚。 解释完以后,燕也然的表情很快发生了变化。 从一种内疚自责和惶恐,过渡为茫然。 燕也然问:“什么是特训营?像那种,夏令营吗?为什么要纹身……纪念?” 江弃看着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忽然笑起来,抬头扣住燕也然的脑袋,吻在他的眉心。 许久后,才松开,对燕也然说:“对,纪念。” 燕也然再被他亲吻,还是紧张,但这次胆子终于大了一些。 “所以,不是婚戒,只是为了挡住这个纹身……” “嗯。”江弃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道,“我和温如生没有关系,也没有别人。你没有犯错,没有做坏事。懂吗?” 燕也然呆呆地点头。 他捧着江弃的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一直摩挲着他的指骨,研究着图腾纹路。 江弃内心无限平和。 好像终于要将天窗打开,要让天光透进来。 他渐渐靠近,一点一点,让两个人的温度重新又交织起来。一切好像水到渠成般快要到头。 结果下一刻,燕也然松开他。 趴下身子,继续扒拉垃圾桶。边扒还边说:“就算这样,也不能把八百万扔掉啊——” 江弃:“。” - 大概是因为误会解开,那之后的燕也然变得活泼了一些。 -- 第32页 他没有再表现出要逃跑的迹象,主动提出要去洗碗。 虽然还是没有正面回应江弃和好的邀请,但明显心情放松了一些。 江弃看着他一个人瞎忙活,走到厨房按住他的肩,说:“先去洗个澡,半个小时后司机到楼下。” 燕也然说:“我觉得我好像不脏。” 他的语气非常认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和江弃陈述他发现的事实。 江弃嗯了一声,没接。 燕也然偏问:“你昨晚帮我洗啦?” 江弃又嗯一声,顺手关掉水,说:“家政会来收拾,你别管。” “哦哦。”燕也然反应过来,人家是有请保洁的,洗得也比自己干净。所以他不纠结,在衣服上擦了擦水,然后说,“我可以去洗个头发吗?我刚才看起来很像顶了一头鸡窝。” “可以。” “谢谢!”燕也然抓着头发朝浴室跑去,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站定,回过头问了一声,“那我可以用你的浴巾和洗发水吗?” “可以。” “好的好的。” 门被轻轻掩上,江弃才发现,即便燕也然好像表现得活泼了,可他们之间那层无形的障碍仍然在。 燕也然的每句话,都透露着小心翼翼,藏在那张笑眯眯的脸下面的,是燕也然的疏离。 半小时不到,司机就给江弃打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切出奇的顺利。 燕也然再也没有和江弃纠结别的,他还主动把戒指套进江弃的无名指,说:“既然不想给别人看,就继续藏起来。” 在车上,燕也然也很乖,一丝不苟地绑好安全带,眼睛看着窗外。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给江弃指。 “那是什么呀?” “南城科技的实验大楼。” “好高哦!” “嗯,在市中心来说,是很高的建筑。” “那又是什么?” “水族馆。” “哇——” “那个呢?” “市图书馆。” “好大。” “想去吗?从医院回来可以进去看看。” “哈哈,那待会儿看看。” 都是很普通的对话。 江弃按下心中的不安,告诉自己,已经可以了。燕也然已经在适应他们的复合。 私人医院这个点人并不多。 江弃带着燕也然进去的时候,有人迎了上来,带他们去VIP室。燕也然小心翼翼伸出手,挽住江弃的胳膊,凑到耳边问:“我们是来看什么?” 他还不知道来这儿干嘛,只是江弃叫他来,他就来了。 江弃失笑,觉得这一点很可爱。 因为燕也然对他有无条件的信任,和当初一样。 “给你做个全身检查。”江弃道,“先确认你昨晚不舒服的病因,再对症下药。他们很专业,事无巨细都会查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弃觉得燕也然的手有些僵。 下一刻,燕也然还是笑着点头,说:“好啊,那就检查一下。” 电梯抵达的时候,工作人员带他们往走廊尽头走去。 一路上燕也然都很顺从。 只在快到的时候,忽然害羞地问江弃:“我可不可以,去一下厕所呀……我有点紧张。” 带路的人听见了,笑说:“洗手间在刚才电梯出来的位置,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燕也然尴尬地赶紧摇摇头,看了一眼江弃。 江弃笑问:“找得到吗?” “嗯嗯。” “那我先去安排一下检查的事,你去吧。” “好。” 直到燕也然转身的那一刻,江弃还是觉得,一切很顺利。 燕也然跑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他,嘿嘿一笑,傻傻的。 江弃冲他摆手:“慢点。” 燕也然就这么蹦蹦跳跳地去了。 此后一整天,江弃都再没等到他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害怕,今晚还有。 大纲已定,乾坤在手。 咻! 第18章 是谁教你用这种方法讨好男人? 江弃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露出过这样阴沉的神色,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暴怒。 他调取了医院的监控,看到了燕也然离开的路径。 ——以及毫无留恋离开的样子。 旁边的人大气不敢喘,只能等待江弃指挥。可江弃却一言不发看着监控视频,直到燕也然从画面的边缘消失不见。 燕也然的电话完全关机,联系不到人。很明显,他没打算和江弃商量,甚至连通知都没有。 他想走,于是就走了。 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这是江弃近年来,首次因为个人情绪,而推掉了所有工作,拒接任何人的电话。 他没有安排任何人搭手,自己驱车,从他所知道的地方找起。 一开始当然是直奔燕也然居住的那个老破小找人。 他敲门的时候,惊扰了隔壁,邻居大爷打开门就大喊:“别敲了别敲了,已经搬走啦!” 江弃敲到一半的手停了下来,无言看去。 大爷看见他,倒愣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咦?这次换人了?” 江弃只问:“请问他什么时候搬走的?” “三天?五天?记不清了,反正早就搬了。”大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副不愿意掺和的样子,一边关门一边说,“搬了也好,省得大晚上吵得睡不着!” -- 第33页 啪的一声,隔壁的门关上。 江弃觉得自己的血液逆流,暴躁的情绪反反复复。 好像无论他怎么克制压抑,怎么假装不在意,也总会东西来打破,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愤怒。 他答应只要燕也然不想提,他就可以不问。做出这样的退让,可燕也然还是跑了。 跑去过一种江弃不知道的生活。 在这里没有找到人,江弃也没有放弃。 他继续开着车,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没有方向,只有一个目标,就这么胡乱寻找着。 天色从日头高照逐渐坠入黄昏。 江弃仍然一无所获。 那一刻,比起疲倦,更多的是恨。 被他藏在心里十年之久的,漫长隐秘的恨。 他恨燕也然没有道别的离开,可他又得装作并不在意,靠着若无其事度过了这么多年。 直到这一刻,他再次尝到了与十八岁那年相同的失魂落魄。 江弃终于直视了他对燕也然那种复杂的爱与恨。 他知道他爱燕也然。 但恨也并不少。 他甚至在怀疑,如果再让他碰到燕也然,他会不会因为过于恼恨,而做出失去理智的事。 抓住那个狡猾的,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抽掉他擅长和自己作对的反骨。 直到城市华灯初上,昭告着江弃的寻找以失败告终。 他在车上抽了许多烟。 江弃对尼古丁并不上瘾,只是此刻需要一个打发时间的东西。 再次开机,接到一些被他耽误的电话,江弃仍然没有现实感。 他一边听着电话里助理的汇报,一边交代明天的安排。 助理提了一句下个月去国外调研的事,江弃没有拒绝,让他按正常时间排就行。 总有人说,工作是转换心情的最佳办法。用忙碌来代替胡思乱想,好像就能短暂收获平静。 事实上江弃并没有多大感受。 他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有办法分出心力来想燕也然。 下车的时候已经很晚。 电梯一路往上,越是快要抵达他的住处,江弃的心情就越来越坏。 这不怪江弃,因为十几个小时以前,燕也然还在这套公寓里与他共处,并装出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在他面前做戏。 他自然会想到燕也然捧着他的手,虽然努力掩饰,眼底仍然流露出虚惊一场后的喜悦。 也会想到,燕也然神思恍惚后向他靠近,向他索吻,用尽力气抱住他的样子。 这些画面越是圆满,就显得此时此刻的江弃越是狼狈。 他竟然会相信燕也然乖。 燕也然可是会写检举信污蔑同事、会在酒吧把人脑袋砸开花、会在身上留着数个alpha信息素…… 叮。 到了楼层,电梯门打开。 江弃的脸色已然冷得厉害。 而当他走到门口,那种冷,从他的眼底蔓延开来,直至整个信息素铺在这一层楼的走廊上—— 他看到了燕也然。 那个今早将他丢在医院,自己跑掉的燕也然。 现在蹲在江弃的公寓门口,小小地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这种突然的会面,完全没有给江弃带来任何一丝欣慰。 他走过去,站得笔直,没有打算为燕也然弯腰的意思,居高临下地睨着已经睡着的人,毫无起伏地喊: “起来。” 或许是信息素的压迫感太强,也或者只是因为燕也然睡得不安稳。 这句话一下就唤醒了他。 燕也然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到江弃以后,那种喜出望外心花怒放的样子,和他跑掉以前截然不同。 他站起身子,即便江弃的信息素威压已经使得他两腿打颤,他却笑逐颜开,撑着墙壁望着江弃,说: “你回来啦” — 几个小时前,在市第六医院,腺体神经科。 燕也然听到了十年以来最大的一个好消息。 “你的腺体重新活跃了。”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的腺体活跃程度达到一定峰值,它就拥有了正常omega的机能,可以自行处理你体内淤积的信息素,和那个不健康的标记。” 燕也然本来忧心忡忡跑来检查,以为昨晚做的事会影响到腺体稳定情况,导致做不了手术。 结果医生却说,不仅没有影响,反而起到了良性作用。 其实不仅是燕也然,医生也很惊喜。 因为燕也然的腺体情况相当特殊,在国内几乎找不到其他案例。 起初,燕也然辗转几个医院,所有人给出的治疗方案都是保守治疗。 大家不敢跟燕也然保证说这个病一定能治。 因为燕也然的二次分化并没有进行到底。 从十八岁开始,他的身体就处于一种介于beta和omega之间的状态,医生管他这种情况叫做腺体残疾。 由于被极优性Alpha标记,他这几年的身体开始变化,逐渐倾向于omega。 他每个月会有生理热,像别的omega那样,会渴望得到alpha的安抚。可他闻不到任何信息素。 别人的发情可以靠和爱人亲密行为来缓解,燕也然不能。别人可以用抑制剂度过,他也不能。 因为他的腺体只发育到一半,他无法释放信息素,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抑制剂也不起作用。他的每次生理期都是一次巨大的痛苦。 -- 第34页 翻阅一些国外的典型案例后,燕也然知道,像他这种二次分化的beta,其实很危险。 分化成功也就罢了,分化失败,beta也做不成,omega也做不成。 身体的所有机能都处于不上不下的状态,腺体会极快退化,从而带动其他神经的衰弱 好几个案例都表明,那些分化失败的beta,在此后10-20年里,都死于各种由腺体退化引起的器官衰竭。 燕也然倒是在恶化前找到了治疗方法——洗掉身体里迫使腺体分化的那个标记。 但是医生也说了,洗掉标记这种方案只是摸着石头过河,失败几率大于成功几率,让他得做好一切准备。 燕也然准备得很好。 简单来说就是做不做手术都有死的可能,他当然要积极治疗,能赌赢就皆大欢喜。 燕也然不否认,当他得知那枚戒指不是婚戒时,他内心的震动。 当江弃对他说“我们重新开始”的时候,他为了不要立刻说出“好”,差点把舌头咬破。 但在今天以前,燕也然好怕手术失败,自己突然就死掉。他宁愿没有和江弃在这座城市重逢,江弃不用知道这种无法改变的事。 所以燕也然今早又选择当了缩头乌龟,跑得无影无踪。 可是到了医院,发现天上掉了大馅饼。 医生说他的病有救了。 说他一向处于半死不活的腺体突然活跃了,Alpha的信息素不仅没有刺激它犯病,反而温柔地安抚了它,唤醒了它再次发育的迹象。 于是医生和燕也然重新制定了一套积极治疗的方案,让他务必多和标记了他的Alpha好好相处,请那位Alpha用信息素辅助治疗。 一周后再来观察腺体情况。 “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你……”医生欣慰地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茬,告诉燕也然, “你根本不用再做任何治疗,他就是你的药。” …… 离开医院后,已经是下午。 燕也然欣喜若狂的同时,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他着急着要去找江弃,所以直奔江弃的公寓。 一路上,燕也然都乐得合不拢嘴。 他在心里演练着要怎么和江弃说—— “江弃,我超级高兴。我不用做手术了,所以我也不会有百分之六十三点五的几率死在手术台上了!” 可是不行,他不想告诉江弃有关手术的事。 否则江弃一定会追究他为什么做手术,得了什么病,怎么得的病,又是怎么突然不做手术了。 为什么要拿以前的事情来折磨现在的江弃? 于是燕也然摇摇头,重新盘算—— 那就说,“我想好了,我们在一起吧,我们重新开始。” 对。 不用告诉江弃那么多。 反正医生说了,只要天天待在他的Alpha身边,靠着江弃的信息素,就能让死气沉沉的腺体恢复活跃,身体里的标记也会慢慢的从不健康变成健康。 对燕也然来说,一个好的结果就足够消解所有的痛苦。他只要和江弃好好相爱,那些早就过去的糟心事,一个都不要提最好。 燕也然就这么决定好,于是兴冲冲跑到公寓去敲门。 没人应,他也不着急,就在外面等着。 手机没电,他也不无聊,开始天马行空,幻想着要怎么和江弃再续前缘。 这实在是太大的惊喜了。 光这一个好消息,足够让燕也然最近所有的不愉快都消失! 不对,已经可以让他这几年的不愉快都消失了。 人倒霉久了,果然就会否极泰来。 燕也然就那么开开心心地等啊等,等到天也黑了,江弃还没回来。 他开始担心,江弃是不是出差啦,江弃是不是有别的房子住,江弃是不是在公司加班。 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面色冷沉的江弃,挺拔高大的身子站在他面前,投下好大一片阴影。 燕也然梦想成真,眉开眼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江弃周身都散发着可怕的威压,但他一点都不怕。跳起来,抱住江弃,恨不能把自己当个挂件给永久安装在江弃身上。 他先说:“对不起呀,我今天白天突然有点事,就先走了。可是电话没电了,联系不上你。” 乖巧道歉,然后又说:“江弃,我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我们——” “让开。” 江弃打断他,声音与他的表情一样冷漠。 燕也然有些尴尬地收敛了一些笑,也收回了攀在江弃肩膀上的手,小心翼翼让到一旁。 江弃用指纹开了锁,打开门的时候,燕也然没话找话地伸个脑袋过去贴他的胳膊,说:“江弃,让我也录一个嘛?” 他很会死皮赖脸,边说还边伸出食指,做出很期待的样子。 可江弃没有说话,换了拖鞋便走进去,压根没有理会他。 燕也然有种越挫越勇的感觉。 他知道,肯定是他今天没打招呼就跑掉,伤了江弃的心。所以他没有气馁,跟在后面,轻手轻脚关了门追上去。 江弃换下衣服,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身而过,走向浴室。 燕也然就厚着脸皮挤进去,非要和他一起。 江弃刷牙,燕也然在旁边看着,洗脸,燕也然还看着。 -- 第35页 等江弃脱了衣服,冷冷扫了他一眼,燕也然还在看着。 “出去。” 燕也然没出去,他还笑,说:“你理我啦。” 他以前很知道怎么对付江弃。 只要足够死缠烂打,江弃总会心软。 可今天江弃不太一样。 “燕也然。”面对笑眯眯的燕也然,江弃一点都没动摇,仍旧冷眉冷眼,说的话也颇为无情, “我不陪你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燕也然赶紧摇头,说:“没有啊,我没有欲擒故纵。” 江弃冷笑着,并不接话。 燕也然狠狠反省了一下他自己,其实他确实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跟江弃道别,再溜去医院。他自己选择了一种不大礼貌的落跑,惹了江弃生气,就得受着。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江弃不会真的生气。燕也然可了解他了。 于是他凑过去,乖巧无比地把抱住江弃的腰,哄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说一声就走的。” 江弃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上去酷极了,一点不给燕也然认错的机会。 他们是一对即将要复合的情侣,冷战很正常,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 燕也然愿意低头。 他从精神到身体都服从了低头的意志。 当江弃发现,燕也然抱着他的手逐渐往下,而燕也然本人也缓缓蹲了下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想错了。 可紧接着,燕也然的动作印证了他的猜测。 江弃一直克制隐忍的那股恨,登时便冒了出来。 他按住了燕也然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用些用力掐住了燕也然的两颊,把那张脸上卖乖的笑捏碎,迫使燕也然跪在地上抬头看向他。 江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他:“玩够了吗?” 燕也然进行到一半被打断,想问“玩什么”,但脸被掐着,嘴巴噘起,说不出来。 江弃明知道他回答不了,却要问他:“是谁教你用这种方法讨好男人?” “唔……” “燕也然,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笑,很恶心。” 拙劣的取悦,生涩的谄媚。所有糅杂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与记忆中的完全不同的人。 每当看到燕也然这种笑,江弃就无法控制自己,不断地描摹燕也然过去的十年,过着怎样令他不齿的生活。 但眼前的燕也然又千真万确地存在着,江弃做不到立刻抛下这一切。 即便纠缠不清,他还是一次次被燕也然牵着鼻子走。 江弃压制着心头的怒火,他缓了呼吸,把燕也然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可以不在乎你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也可以不管你那时候出于何种原因离开,我能原谅你在今天以前所做的一切。但前提是,你还是我认识的燕也然。” 燕也然眨了眨眼,非常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啊……” 那一瞬间,江弃觉得他可怜。 他落在自己手上,于是举起双手臣服。 江弃觉得烦躁。 而最烦躁的,是他面对这样的燕也然,却仍旧感到心软。 燕也然的道歉那么拙劣,他还是接受。 “你是不是和过去一样,我自有判断。只是燕也然,我要提醒你,” 为燕也然动摇,是江弃所无法控制的。 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自己的心软之上,说出一句刻薄的话来, “这是最后一次我容忍你的不告而别。如果你再从我身边逃走,就永远不要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他蹲过大牢(改作话不用看) 江弃以为,他们在这种氛围之下,大抵不会谈出什么好结果。 说完话便松手,兀自走出浴室。 忽然却被身后的人抱住,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他臂弯中钻出,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贴着他。 刚才江弃的话好像并没有给燕也然造成什么负担,他从善如流地回答江弃:“不会再走啦。” 江弃抬起右边的胳膊,看着他不合时宜的撒娇,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时,燕也然又补充道:“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不再走了。” 江弃觉得他倒打一耙。 ——只要你还要我。 他什么时候不要他了? 为了等到他回来身边,江弃几乎沉寂了十年。 现在说得可怜,分明是恶人先告状。 江弃抓着他的肩,将人带到身前,想拆穿燕也然的谎话。 可看到的,是燕也然一双红透了的眼睛。 好像受过特别大的委屈,所有的难过都憋在了那抹要掉不掉的眼泪里。 话忽然堵在了江弃的嗓子眼儿。 江弃嘴上多决绝,心里还是疼他,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只看一眼便说不出更狠的话来。 燕也然在这种时候聪明得很,看出江弃的犹豫,立刻乘胜追击地又抱上来,脸在江弃脖子上蹭了又蹭,像某种渴望顺毛的小动物。 “不生气了嘛。”他说,“江弃,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江弃是真的被他搞得没脾气。 要说燕也然乖巧,那绝对不是江弃带有偏私,燕也然过去就是这样,很会抓到时机服软,让你根本气不起来。 -- 第36页 再大的事情,燕也然哭完就算完,永远不记仇,也永远不长记性。 可他又有本事让江弃那口气永远憋在心里。 因为燕也然知道江弃生气的点是什么,可他就是要绕开靶心。 “那你先洗澡哦。” 燕也然看江弃都不理他,就自觉地松开手,抵在门上,边说边拧把手,“我就在外面等你,我不跑,真的……你等下出来就不要生气了,好吗?” 江弃的呼吸忽然加重,带着些不耐烦的叹息—— 这张嘴实在太吵了,罗里吧嗦。 该说的一句不说,不想听的倒是讲个没完。 江弃一把拽过燕也然的手,把人丢进还没蓄水的浴缸里,看到燕也然又茫然又紧张的表情,忽然感到刚才的气消了一点。 也只是一点点。 江弃面上仍然冷酷。 燕也然一屁股蹲坐在里面,手趴在边沿,想起来,又怕江弃不高兴。 但他不知道江弃什么意思,只能问:“怎么了呀?” 燕也然想,江弃应该不会对他动手的。江弃是那种看起来很凶,其实心比谁都软的人。 下一刻,江弃忽然打开蓄水开关,温热的水一下打湿了燕也然的裤子。 他吓了一跳,要从里面爬出来,却被突然靠近的江弃按了回去。 “江弃……” 燕也然拿不准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以为江弃还是要拒绝自己的示好,只能笨拙地继续讨饶,“你饿不饿啊,我去给你做夜宵,你先——” 江弃俯身抚上燕也然的脖颈打断了他。 凑上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闻不见什么特别。 衣服上沾着属于这座城市的灰尘,带着白日奔走过的气息。洗衣粉残留的廉价余香,盖住了汗水流经皮肤的味道。 但江弃意外的从一个beta的脖子间,闻见一些若有似无的甜。 像某种还未成熟的水果,青涩却诱人的清香。 “饿了。” 江弃回答燕也然刚才的问题,手在那只已经红透的耳尖上,反复摩挲揉捏,道, “现在就吃。” * 江弃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 即便到最后他和燕也然都没能把真正该说的说明白,即便燕也然用讨巧卖乖装可怜,把他糊弄了过去。 但他们还是重新在一起了。 江弃很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他别无选择。 怀里抱着燕也然的感觉太好,好到他整夜没有松手。 他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回到身边,只要他不追究,他们就可以好好相爱。 江弃缺失了多年的那块空洞,在这一刻被填补。 他从六点醒来,一直在床上躺到七点。期间这一整个小时,什么也没做。 硬要说,大概就是花了些工夫劝说自己,不要太沉溺于过去的燕也然所带给他的想象。 他们虽然复合,但他们已经不再年少。 对燕也然的纵容宽恕,对他的偏执和爱,都属于十八岁的江弃。 江弃应该要接受一个不一样的燕也然,所以这会是一个挑战。 手机到点就自动关闭免打扰模式,消息震动开始高频响起。 属于二十八岁江弃的生活开始,就打破了宁静的早晨。 他松开燕也然,从床上起来,像平日一样快速洗漱,穿戴齐整,走向书房开始处理昨天被搁置的事情。 把要紧事安排好,江弃接了个电话,又是一场全部门会议,定在十点。 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合上电脑。 下一刻却是一顿。 注意力从工作中抽出,江弃才发现,燕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看到他抬头望去,燕也然先是一慌,随即又扯出个大大的笑来,冲他挥手,说:“早安!” 因为穿着江弃的衣服,袖口领口都过于宽松,一眼便能看见昨晚江弃留下的痕迹。 脖子,锁骨,肩头,肉眼可见的所有部位都被咬得不轻。 江弃下意识觉得牙痒,不自在地磨了磨,而后对燕也然招了招手:“过来。” 燕也然踩着一双不合脚的大拖鞋,吧嗒吧嗒走过去。 看到江弃张开手,便非常乖觉地钻到江弃怀里。 “疼吗。” 江弃的指腹轻轻滑过每一枚红痕,他记得昨夜他咬得多狠。 那不是疼爱,是惩罚。为了叫燕也然长长记性,所以没有让他多舒服。 可燕也然颇为好脾气,也或者说心大,一个劲摇头,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放屁。 江弃心想,后半夜哭得要拆房子的也不知道是谁,醒了倒是嘴硬。 但江弃并不破坏气氛,他亲了亲燕也然的耳朵,意味不明地说:“我要去一趟公司,下午回来。” 燕也然聪明,赶紧说:“我手机充满电啦,我会随时向你汇报我在哪里!” 一种简单到毫无可信度的表忠心。 江弃的手指揉进他的发间,动作轻柔宠溺,问他:“今天要去做什么?” 燕也然老老实实道:“我去兼职。” 江弃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时快时慢地把玩着他细软的头发。 “我……”燕也然很会察言观色,他知道江弃不接话,是等他继续说,于是他想了想,捡好听的,告诉江弃,“我现在只打一份工,中午到夜里,其他时间都不忙的。” -- 第37页 其实他有三份兼职,但在说话的这一秒,他决定辞掉两份。因为不用为治疗费用担心了,他可以不用那么拼死拼活。 江弃抵在他的肩膀,莫名感觉燕也然身上的味道让他舒心。他随口问:“到夜里多久。” “十二点。”燕也然说完就抿着嘴不敢讲话。 因为江弃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了,而且目光也有不明显的沉下。 燕也然赶紧找补,道:“这个工作是当时临时找的,我本来也想换了。我过两天就找找别的,找那种……朝九晚五的,这样就可以和你一起上下班!” 他说完就觉得后悔。 他哪里找得到那种好工作。 但江弃却被他的慌张逗笑了,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燕也然虽然有讨好成分,但至少他愿意为江弃作出改变。 于是江弃奖励般,吻了吻他的脖子,说:“好,那去找吧。” * 如燕也然所愿,江弃和他重新在一起。 也如燕也然所想,江弃真的不再过追问任何过去。 那天夜里刻薄阴鸷的江弃,好像只是一个幻觉。 他们接吻拥抱,在温热的水雾中交付彼此,于是所有的不痛快都随之消散,遗憾也被隐没在热烈的爱意中。 复合,好像没有燕也然想的那样困难,两个人的相处,也没有江弃想的那么麻烦。 过去行差踏错的十年,并没有给他们之间造成太多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他们比绝大多数情侣的相处,要更加默契。 江弃对燕也然足够温柔,而燕也然对江弃也十二分重视。 他们清晨接吻,在冉冉升起的日光下吃早餐。不忙的时候,江弃会给燕也然打视频,忙起来,他不时会收到燕也然主动报告行踪的消息。 夜里,燕也然晚归,江弃给他留灯,或是在客厅处理工作,守到他回家。 他们都不提过去的十年,努力配合对方的节奏。 但一周后,江弃还是稍微冷了脸。 又是大半夜。 燕也然打着哈欠回来了。 他看到江弃坐在沙发上等他,有些内疚,但是又很开心,屁颠屁颠跑过去,整个人砸进江弃怀里。 江弃把他搂住,两人先是接了个漫长的吻。 直到分开,燕也然才发现江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怎么了?”燕也然心有余悸,他不愿意再惹江弃不高兴,“是不是我,我哪里做错啦?” 现在他们的再续前缘,靠的都是过去美好的回忆做支撑。 江弃的对他的态度,决定着他们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没有。”江弃拍了拍他的背,算是一种安抚,但随后又说,“然然,新工作还没有找好?” 燕也然先是松了口气,知道了江弃不高兴的源头,又叹了声气。 “其实有好几个工作都找到我呢。”燕也然舔舔嘴唇,犹犹豫豫地,说,“就是离得很远……” 而且钱少,事多,时间长。 其实这件事对江弃来说很好解决。 他前几天就提出过,要帮燕也然安排个职位。但燕也然拒绝得很快。 给的理由,一会儿是“我能力不够”,一会儿是“我怕给你添麻烦”,一会儿又是“其实我已经快找到合适工作啦”。 燕也然这样推拒,江弃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他也没有开口问冯源的事。 江弃想给两个人之间留有一些体面。 只要燕也然不愿意说,他就不再问。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他们好好的。 可是燕也然的这份工作让江弃非常不满意。 有时候江弃忙完,想带燕也然出去散散心,燕也然都只能时隔许久回他一句:好的好的,我下次调休就去。 这个“下次调休”,从上周说到现在。 江弃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如果燕也然不提,他也说不出辞职我养你这种话来。 但他觉得燕也然但凡不是笨蛋,就应该知道,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养两个人。 燕也然根本没有出去上班的必要。 “你现在的工作在什么地方?”江弃之前一直没有问,包括工作是什么,工资有多少,而燕也然又搬去了哪里。 他怕一问,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又变僵滞。 所幸这次燕也然没有逃避,好好回答了:“在城西大道。” “……”江弃茫然地看着他,“你知道这里是城东吗。” “啊。”燕也然呆呆点头。 “所以,你每天的下班时间到底是多久?” “十,十点。” “好。”江弃拍拍他的腰,让他站起来。 燕也然起了身,罚站似的低下头。 江弃道:“所以你每天十点下班,花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从城西回到我这儿。” 燕也然尴尬地抠了抠衣角。 江弃被他气到失笑,忽然摸出他的手机,递给他,说:“打电话去辞职。” “……啊?”燕也然慌了,“现在吗?” “现在。” 在江弃突然表现出的强势面前,燕也然不敢反驳。 他只能乖乖给现在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请对方明天帮忙顶个班,挂了以后,跟江弃认错,说:“我先请假,电话辞职多不好呀,我找时间去当面讲,好吗?” -- 第38页 他这么顺从,江弃的火气一下就消了。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凶了,那种无法压抑的控制欲差点让他忘记,他们二人现在还不到可以毫无顾忌管束对方的地步。 逼急了燕也然,万一他又故技重施地跑掉,江弃再凶也没用。 于是他和燕也然各退一步。 “明天陪我吃饭。”江弃把紧张兮兮的燕也然搂进怀里,摸了摸他的头。 燕也然的脸埋进他的脖子里,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他闻不到的信息素。然后问:“午饭还是晚饭啊?” “都要。”江弃说,“我忙完回来接你。” “好……” 直到怀抱松开,燕也然还是晕乎乎的。 巨大的幸福包裹着他。 向来感到赤贫的燕也然,此时此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些许没能弥补的裂隙,但江弃控制得很好,从来没有给过燕也然压力。 他们好像从没分开过一样,依赖着彼此。 燕也然开心得冒着泡泡,直到去洗澡的时候,还打光脚在浴室里转着圈圈。 其实辞掉这份工作对燕也然本身来说,影响不大。 他之所以不能甩手离开,是因为这个老板在他被迫搬出出租屋时,给了他一间员工宿舍救急,使得他不必流落街头。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燕也然顾念别人的恩惠,觉得说走就走不大礼貌。 但什么都比不上江弃。 只要江弃不愿意他做了,他就算被人家说白眼狼,也没关系。 而好心情持续到了第二天。 燕也然不仅要和江弃约BY育訁。会,还收到了好久之前的一条面试信息的回复—— 那家刚成立的新公司hr告诉他,现在项目准备启动,急需人手,在所有面试者中,燕也然是最让他们满意的,因此诚邀燕也然加入他们的公司。 燕也然忽然想: 一切都在变好。 无论是他和江弃的感情,还是他自己的人生。 - “我已经让人联系他了,他明天就会过来上班。” 唐绰在电话那头长长叹了口气,说,“江弃啊江弃,我没想到你原来是个这么死心眼儿的人。” 江弃正在开车,就不跟他废话了,先谢过他给燕也然安排的工作,简短言之,又说:“下次见面聊,挂了。” 这一天不仅对燕也然来说是雨后天晴,对江弃来说也算是风清气爽。 他发现燕也然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听话,是真的听话,不再像之前一样敷衍他。 他叫燕也然辞职,燕也然真的就做出了回应。 他让燕也然在家等他,燕也然就真的没有出过门,坐在沙发上,看见开门进来的他,立刻就迎上来。 虽然江弃承认,这种过于完美的场景,令他有种隐隐的不安——好像燕也然始终处于一种察言观色中——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至少燕也然在尝试着,和他一起修补这段感情。 接下来一整天,他们都待在一起。 江弃才知道,其实燕也然来这座城市已经很久。可他没去过很多地方。 于是他带燕也然去看那些还没看过的风景,去这座城市最顶级的餐厅吃午餐,最豪华的私人影院看电影,去燕也然感兴趣的动物园水族馆,一整天没有歇过脚。 燕也然的精力特别旺盛,他对一切都充满了惊喜好奇,说是没见过那么多厉害的东西。 “城市发展得很快,很多东西都和十年前不一样。” 江弃只是随口一说,可燕也然的表情却有些怔愣。 江弃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好,于是揽着他的肩,补了一句:“以后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们就去看。” “好啊。”燕也然眯着眼笑。 最后他们在高空花园吃过晚餐,眺望整座城市的夜景,又驱车去半山腰的露台抬头看星星。 回到家,像普通热恋的情侣一样,温存着一整天的浪漫。 燕也然趁着间隙,告诉江弃他的好消息。 “我找到新工作了!工资很高,朝九晚五,我还有一个自己的办公室——他们说其他比我学历高经验多的人,都没有我适合这个岗位!” 江弃什么都知道,但陪他开心,亲了亲他的眼睛,说:“真厉害。” “我好高兴啊江弃。”燕也然的双手双脚都缠住江弃,又哭又笑,说,“人生真美好!” “以后会更好的。” 江弃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这么认为。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他们兜兜转转才在一起,过去真的没那么重要,只要未来他们仍然相爱。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起起床,洗漱。 江弃帮燕也然换上一身新买的正装。 燕也然太瘦弱,正常尺码的西服穿着都有些宽松。 他的混血感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削弱,但他精致的五官仍然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一身板正的衣服穿在身上,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江弃给他系扣子,忽然就笑了。 燕也然说:“笑什么?” 江弃捏了捏他的脸,道:“以后别买西装了。” “为什么呀?”燕也然有些紧张地照了照镜子,说,“是不是很丑啊?” 江弃从后面搂住他,两个人在镜子中对视。 -- 第39页 江弃道:“好看,但是不太合身。下次我带你去定做。” “定做的很贵吗?”燕也然猜想那种定制的,怎么也得一万往上,心里纠结得很,觉得为了个上个班,没必要浪费那些钱。 结果江弃说:“贵。但我很有钱。” 燕也然笑得眼睛弯弯的,说:“对哦,你有好多钱。” 出门的时候,江弃让燕也然打车,不许他为了省钱坐公交。燕也然乖乖点头,说:“知道啦,你快走吧,不是说今天有好多事要忙吗!” 江弃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一转头肯定又要去挤地铁公交。他索性给燕也然叫了车,亲眼看着他坐进去。 这一天真的很忙,忙到江弃没有什么时间联系燕也然。 但燕也然很守时,每过一个小时就给他发消息,说自己的情况。 【我到公司啦!】 【我去吃饭啦。】 【一只流浪猫,然然给猫猫喂了罐头。[照片.jpg]】 【我买了蛋糕,今晚庆祝!】 江弃到晚上才忙完,有空给燕也然打了电话。 两个人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对话语气非常黏糊,温柔得不像江弃。 司机把江弃送到楼下。 “我回来了,挂了。” “好呀。” 江弃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司机,他心情很好,说话语气也就不错,但内容却有些强硬:“管住嘴。” 司机自然点头,什么都不敢说。 回到家,燕也然像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朝他扑了过来。 江弃抱住他亲了一口,又说:“先吃饭。” 他们今晚吃蛋糕,喝酒,庆祝燕也然找到了新工作,也庆祝他们之间终于坠欢重拾。 江弃越发相信,一切正在走向最好的那条路。 终点是他肖想已久的长相厮守。 他把喝了两杯就倒的燕也然抱回房间,这才有空给唐绰打个电话。 虽然他也为唐绰的新项目贡献了不少资金支助,但唐绰以后就是燕也然的老板,该铺的路总要铺好。 江弃心情不错,接到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好,吃过了吗。” 唐绰见了鬼似的抽气,说:“你能不能别跟我嘘寒问暖,你明明是个冷血无情的臭男人,每次只有找我帮忙才给我打电话。” 江弃轻笑,说:“好吧,以后我会注意,多和你聊些没用的闲天。” “大可不必。”唐绰在那边冷哼。 “燕也然的事,有劳了。”江弃向他表示感谢。 “还说呢,给你打电话都没接,助理说你在忙,我也没好意思一直骚扰你。” 江弃问:“怎么?项目上有什么事?” 唐绰:“项目能有什么事。”他说完,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措辞,等到江弃快要没耐心,才试探着说, “江弃啊,这个人我真不能要。” “什么?”江弃表情一滞。 “我上午把他推了,那会儿就想跟你说,但联系不上你……这个人,你要不,好好查一下吧。” 唐绰的语气有些严肃,对江弃逐字逐句道, “……他身上有犯罪前科,蹲过半年大牢。” - 第20章 江弃,你抱抱我吧。 按照唐绰的说法, 昨天一早,燕也然的确准时去了公司报道。 他在唐绰专门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就着落地窗外的豁亮的天光, 看了一早上和项目有关的资料。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唐绰带着助理敲门进去。 事情到这里,还算发展顺利。唐绰没有对燕也然表现出任何偏见, 至少看起来, 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员工。 他们聊到了燕也然的工作定位。 唐绰说, 他们和另一家大企业合资的一座科技主题乐园明年就要开业,今年一整年的计划就是要搞宣发营销。 这个主题乐园面向的主要是年轻人, 里面有很多黑科技是国内初创,此前没有人试运营过,所以提前造势非常重要。 而燕也然因为形象条件优越, 面试时对答如流,口条和反应能力都还不错,因此被选为了这个项目的宣发组成员之一。 并且担任其中一个最重要的职位——主播。 燕也然刚听见主播二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唐绰解释说, 不是那种大众直播, 是针对他们主题城项目的实况直播。 就像是拍一个没有彩排的宣传片一样,燕也然要代替观众,去体验里面的所有项目设施,并且用最吸引人的方式面向所有人打广告。 这个工作听上去很有意思,燕也然听完也觉得跃跃欲试。 没有人反对, 于是唐绰就让燕也然去他们官方合作的宣传平台去录入账号。 这个平台和一般的直播平台不一样,背靠的是联盟政府, 流量大,规模大, 对于入驻的各种账号审核也就非常严。 燕也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乖乖地填写了自己所有的信息,然后作为公司旗下的小主播,提交上去。 一个小时后,平台系统驳回了他的入驻申请。 而反馈邮件则发送到了公司邮箱。 唐绰看到驳回理由上写着:该主播资料不符合平台规定,审核不予通过。 后面跟随着一条详情链接。 唐绰点了进去,看完以后,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了。 -- 第40页 …… “诈骗犯啊这是。” 唐绰在电话里心有余悸地告诉江弃, “说是他卷了好几个Alpha的钱潜逃,合计上百万。本来判了三年,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最后半年不到就出去了。我想查更多,但我没那个权力。你倒是可以查,虽然我觉得这事儿板上钉钉,查了也没意义。” 江弃沉默良久,最后不带半点情绪起伏地问唐绰:“所以他今天什么时候走的。” “中午那会儿。” “你确定已经和他说明白了,不录用他?” 江弃这么问的时候,脑海里想的却是几个小时前,燕也然带着蛋糕嬉皮笑脸对他说,要庆祝找到新工作那副样子。 唐绰连连叹气,说:“说得相当明白。而且我告诉你啊江弃,不是我赶他走的,是他自己要走的。他可不是你之前跟我说的……比较单纯,比较笨。他厉害得很。” “什么意思?”江弃蹙眉。 唐绰:“我给你发一段监控视频,省得你以为我挑拨离间。顺便,他的服刑档案我也都发给你。作为你的朋友,我是尽心尽力了,你自己也慎重抉择吧——” - 凌晨一点,卧室里的燕也然睡得正酣甜。 江弃独自锁在书房里,电脑透出幽光,上面正是今天上午燕也然和唐绰在办公室对峙的画面。 唐绰将档案资料摆在桌面,脸色不太好。 他先是质问燕也然具体情况,但遭到了燕也然沉默的拒绝。 作为老板,唐绰不得不逼问道:“你一旦上岗,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代表我们整个企业的形象。这个项目投入几十亿,每个环节都是成百上千人共同努力雕琢后才敢拿出来展示,现在万事俱备,就差临门一脚,作为形象代言的你,却是个有诈骗前科的罪犯,这不是毁了所有人的努力吗?一旦你的形象垮了,我们整个项目都会被你连累,到时候直接胎死腹中,你懂吗?” 燕也然的头垂得很低,江弃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瘦削的肩膀微微沉下,背影明显的落迫。 唐绰见他不说话,又道:“这件事影响重大,我不能不严肃对待。我们公司对你,是充满信任,所以才没有调查那么详细。但你自己明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在入职的时候却守口如瓶,这是何其不负责任的做法!你隐瞒这么重要的事进入公司,说明你本身也不是一个诚信的人,那你让我怎么放心你以后的工作?” 燕也然对于唐绰的指责异常平静,甚至主动认错道: “很抱歉对公司隐瞒了这件事,我这种有前科的人不太好找工作,所以只要招聘信息上没有特别指出,我都会抱着侥幸心理投简历试试,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影响,以后我不会了。” 没有想象中的无地自容,亦或气急败坏。他说话时甚至带着自嘲。 “既然我的资料与职位要求不符,那么我现在就去办离职。哦……好像也不用办,我可以直接走了,是吗?” 事实上,到了这里结束,也还算平和。 偏唐绰是个操心的命,他除了作为老板,更作为江弃的朋友,对燕也然的成见越来越深: “说句实在话,你伪装得很好,如果不是看到案底,我根本无法想象你以前做过那些事。但做人知错就要改,你出狱以后就应该脚踏实地重新做人,和人相处也要拿出诚信。以后不要再骗人了——” 一直反应平平的燕也然忽然身体僵直,说:“……我既然没有骗你钱,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预设我的人品?” “你的人品在案底上写得很清楚。” 唐绰叹气,认为燕也然这种人应该是把欺诈的手段用在了江弃身上,否则一向不近人情的江弃,怎么会一反常态地,要这么照顾一个人。 因而他多追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告诉你身边的人?你的……朋友们,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如果他们不发现,你也永远不告诉他们?” 这下彻底戳中燕也然的痛处,他竖起了身上的刺。 “唐先生,我只是在你公司待了几个小时,而现在也已经辞职。对于隐瞒案底的事情,你可以指责我。但是我告不告诉别人我的过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拿过面前的档案资料,当着唐绰的面撕了个粉碎,最后面无表情地对唐绰说, “事实上没有它,你也认为我就是好人。那么只要别人一辈子都只看到我好的一面,我也就没有伤害任何人,是这个逻辑吗?” 唐绰又气又憋,他应该是想反驳燕也然,但是燕也然没给他机会,又说了句:“唐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现在,我一不是你的员工,二不是你的朋友,无论我这个人是好是坏,都轮不到你指教。” 下一秒他带上自己的东西,说了声“再见”,然后和唐绰擦身而过。 视频结束在燕也然转身离开的画面。 江弃反反复复拖拽进度条,去看燕也然说话时的样子。 那张漂亮苍白的脸,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可脸上淡漠讥讽的表情,异常陌生。 那是燕也然吗? 是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讨好,总是察言观色以最快速度低头,乖巧得挑不出错的燕也然吗? 好像在那个瞬间,燕也然身上彻底找不到了江弃过去熟悉的影子。 -- 第41页 唐绰还在不时发消息给江弃。 【看到哪儿了?看完了吗?】 【是不是挺能唬人的?和他来面试那会儿完全不一样。】 【江弃,我也不是说非要管你的感情,但是这种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前一秒冲你笑,下一秒就敢黑着脸跟你撕破脸,你真敢要?】 江弃在重复看了三次视频后,关掉了电脑,浑身脱了力一般仰倒在椅背。 他揉了揉眉心,在唐绰急不可耐给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也没睁眼,疲倦地接起来。 听到唐绰催促:“赶紧啊,这事儿你到底什么态度?你权限高,能查到的东西更多。你先去确认一下他的人品,判三年可不是小事儿啊!江弃,你他妈的别阴沟里翻船——” “闭嘴吧。”江弃的声音低哑,比任何时候都要消沉,“我很累了。” “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不太在乎?”唐绰在电话那头快要火冒三丈,说,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这种人你还真敢碰啊,江弃你醒醒,什么样的人你找不到,非得栽在一个欺诈犯手里吗……他接近你根本就是为了钱啊!” 江弃冗长地叹了一口气,不仅不急,反而嗤笑说:“这一点你和他没差。” “……我败光你的钱那都是明明白白的!而且我那是创业失败,亏了本,我跟他能一样吗我?” 唐绰被江弃一波偷换概念,气得不行,“不是,你跟我故意岔开话题呢?我们现在就说,他这人是不是问题大了?他怼我那样子你看见了吗,完全就是油盐不进不知悔改!” “因为你说了多余的话。” “江弃,你完了,你彻底栽了。”唐绰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歇菜,道,“到现在居然还在为他说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究竟什么地方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这种谎话连篇又作风乱套的人,不是你最看不惯的吗?” 江弃忽然说了声:“他以前很好。” 唐绰:“什么?嗯?以前……?” 江弃也没有太多解释,仿佛自言自语般说起: “我认识的他,别说犯罪,即便是上课迟到这种小事,他也能计较很久,认为是天塌了,自己罪不可赦。他不会骗人,每次说假话一定会被揭穿,他这种人,很单纯也很笨拙,所以我想不通为什么。” 这是江弃第一次,在唐绰面前说这种带有强烈个人情绪的话,他变得有些啰嗦。 唐绰没有打断他。 江弃又道:“我和他分开十年,我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他真的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所以才……” “你要客观。”唐绰提醒他, “换作你,或是我,我们走投无路,会去搞欺诈违法吗?人和人的底线不一样。或许你十年前认识的他,真的很好。但江弃,你对他的了解,也就止步于十年前。” 江弃的呼吸稍重,片刻后,道:“或许吧。” “你要和我谈谈心吗?”唐绰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八卦,打探道,“你和他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要不你跟我讲讲,我结合史实,来帮你判断——” “谢谢你的告知,我会看着办。”江弃直接挂断了电话。 唐绰再要打来的时候,江弃不接了,只回了一条消息:这件事你别管了。 其实江弃何尝不知道,唐绰站在一个完全旁观者的角度,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而江弃,在燕也然的事情上,向来糊涂。 即便听到他因欺诈百万而入狱,第一时间想的,也是燕也然为什么缺钱? 江弃在燕也然这件事情上,从来都不认死理,只管感情。 - 这一晚,江弃是在书房度过的。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燕也然醒来发现他不在,打着赤脚慌慌张张跑出客厅,喊着他的名字。 江弃听见了,但没有立刻回答。 很快,燕也然敲了书房的门,然后急切地跑进来,直到看见江弃坐在那儿,才终于松了口气,安心地拍拍胸口。 他那副敏感慌张的样子,和监控视频里那个冷漠的人完全不同。 在唐绰面前,燕也然一点不肯吃亏,反唇相讥时字字有力,语气冷硬。 但在江弃面前,他又永远柔软温顺,钻进江弃怀里便撒娇,说:“今天这么早就开始忙啦?” “嗯,下周要出差一趟,提前做准备。” 即便一夜未睡,思绪混乱,但面对燕也然,江弃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抱着他的手还是收得很紧,轻轻吻在燕也然眉心。 “去哪里?” “K国。” 燕也然哇的一声,说:“那里有很漂亮的海岛。” “嗯,很漂亮。” 江弃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燕也然太敏锐,捉住了那一丝半点的异常。 他撑在江弃大腿上,仰着下巴看江弃:“你是不是好累。” 江弃说:“有点。” 燕也然立刻从他身上跳下去,绕到椅子后面,指腹按住江弃的太阳穴,轻轻给他揉着,说:“你闭会儿眼睛。” 江弃按住他的手,顺着小臂摸至他的肩,顺势将人又拉了回来,没有说话,再次沉默地把燕也然抱在怀里。 整个呼吸都埋进燕也然的颈窝。 燕也然无限心软,觉得江弃肯定是忙了一早上疲倦了,他说轻轻抚着江弃的背,说:“要不你去床上睡会儿,我做好早饭叫你。” -- 第42页 “好。” 嘴上答应,事实上江弃并没有动。 最后燕也然无奈了,只能强行推开他,催道:“快去快去!” 自己着小跑着奔向厨房去,给江弃做早餐。 看着他那副殷勤的样子,江弃思绪完全断了。 如果没有唐绰的电话,江弃永远不会知道燕也然在别人面前是怎样的。 这个人的伪装太完美,江弃陷入其中,到现在也没能脱离。 比起燕也然有案底这件事,其实江弃更在意的,是燕也然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诚如唐绰所说,他有很高的权限,可以在联盟公安系统中,查到那起欺诈案件。 但江弃其实没那么在乎。 说他被蒙蔽双眼也好,或是陷入对燕也然的幻想也罢,他不在乎燕也然是否坐过牢,他只是想听燕也然自己告诉他。 也许卷宗记录了一切。 但燕也然就在他面前,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查。 厨房里的燕也然哼着歌,锅里煮着水,准备下个馄饨。另一头还不歇着,给江弃做了杯咖啡。 江弃走过去,面色如常,问他:“工作还顺利吗。” 他们昨晚庆祝了一夜,燕也然看上去那么开心。 可事实上却是,他根本没有入职唐绰的公司。 “顺利呀!”燕也然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江弃,颇为得意地说,“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出门。” 江弃默了片刻,说:“好。” 吃过早饭后,燕也然精神满满地穿西装打领带,背上一个公文包,有模有样地从卧室走出来。 江弃有很多次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跟燕也然一起出了门。 这次他将电梯按至负一层,便拦住了燕也然的手,道:“我送你去。” “……不用!”燕也然连连摆手,“你那么忙,干嘛专门跑一趟,我自己就可以去啦。” 江弃忽然笑了笑,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指腹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客气,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哦哦……也是哈……”燕也然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后从善如流地应声,“那,今天就麻烦你送我上班。” “不麻烦。”电梯抵达,江弃牵着燕也然的手走出去,道,“我可以为你做更多的事,只要你肯开口。” 燕也然不傻,相反,他敏感过头。 他好像发现了江弃的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因为江弃对他还是很温柔很体贴,不像生气。 燕也然报了一个地址给江弃,车子便出发。 但那个地址,不是唐绰公司。 江弃若无其事地扫了一下定位附近的地图,没说话。 目的地不算太远,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这里的确是一栋普通的办公大楼。 燕也然要下车的时候,江弃忽然拽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身前,扣住他的后脑勺很深地吻了下去。 几分钟后,燕也然坐在副驾驶位喘着气,羞红着一张脸说他:“怎么突然这样啊,外面的人看见了多不好。” 江弃的手指按在燕也然的嘴角,擦掉那一抹津液,没有接燕也然的话,而是问了一句: “然然,你爱我吗?” “爱!”燕也然这倒一点不害臊了,非常认真地点头,就差举起双手来回答,“我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江弃仍然笑。 这声爱,说得相当干脆。 好像时时刻刻都在预备着被人提问,一旦提到这个字眼,就触动开关,表白信口道来。 “那你相信我吗?”江弃又问。 “相信啊。”燕也然也不问相信什么,只管点头。 他们对视着。 江弃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属于“诈骗”的影子,但没有。 至少在说爱的时候,燕也然的眼神和十年前一样赤忱,找不出半点伪装的样子。 江弃终于开口,把他想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那然然,为什么不可以把你的过去告诉我?” 燕也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已经过去啦。” “对,已经过去了。”江弃不想被他糊弄过去,这是他第一次,不想放过燕也然,说, “所以,无论那十年你怎么度过,无论你做过什么,都不会再影响我如今对你的看法。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所有事,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吗?” 江弃想告诉他,哪怕他因为欺诈入狱,但只要燕也然能够拿出这份坚决的爱意,和他坦然面对,他们仍然有希望成为一对真挚的、没有秘密的爱人。 可惜燕也然没有领悟到,他听完后狠狠点头,赞同道:“对呀,以后才是最重要的!过去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吧。” 江弃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燕也然太过宽容。 他放燕也然下了车,他们道别。 江弃驱车,没有去往公司。 这时从联盟军政的特训营退役多年后,他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权限,去查一个人的档案。 公安系统的人不认识他,对于他要来抽调一个人的全部档案本来不怎么上心,想让江弃先提交各种复杂的审核资料。 直到但看到他在后台的权限等级时便愣住,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再不敢怠慢,把所有通道打开,让江弃自行查阅。 -- 第43页 整个警局的人都有些紧张。 因为江弃其实有联盟军衔,只是因为其特殊性,因而从未声张。 他这时不请自来地跑来,大家以为是代表联盟军政,一通面面相觑后,所有人都以为是国际上出了什么大事了,他们是不是要配合江弃做什么特级任务了。 于是各个心脏都噗通噗通跳,等待上级指示。 结果没多久,江弃就拿着一本打印好的资料走了出来,只对他们道了声谢便离开。 没有什么联盟大事,江弃只不过是去复制了一份他爱人的犯罪卷宗罢了。 - 燕也然觉得最近的江弃越来越奇怪。 好像心情有些不好,但又没有来由。每天他们相处和谐,江弃也没有表现出在生气的迹象。 只是他们最近不会接吻,也不会做。爱。最亲密的行为,止步于燕也然主动投诚。 他去吻江弃的唇,江弃会不动声色地挪开一些,最后他只能碰到嘴角。 他扑进江弃怀里,得到的不再是缠绵悱恻的拥吻,而是江弃温柔却平静地说:“抱歉,我在忙。” 燕也然有些慌了。他在想,难道真的一定要解释清楚过去,才可以两个人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吗? 但不到最后一刻,燕也然总还是抱着些侥幸。 他开始加倍努力地对江弃好,早饭晚饭一定要一起吃,消息发得很勤快。 每天比江弃晚一点睡,早一点起,要确保江弃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床上。 江弃最近下班都很晚,燕也然都会守着他,门一打开,他就第一时间上去,给江弃接过衣服,帮他拿东西。 偶尔江弃会拒绝他,但不是那种冷漠的推开,只是温柔地笑,说:“然然,我们是在谈恋爱,不是让你伺候我。” 燕也然傻傻地笑,嘴上说着:“没有呀,我喜欢帮你。” 事实上燕也然自己清楚,这是他唯一能够示好的办法。 他和江弃之间差得太多了。 那个工作搞丢以后,燕也然就没有再找别的兼职,因为想配合江弃的时间。但是他又不敢告诉江弃自己没有工作,他其实很怕江弃知道自己的窘迫。 于是每天,他都要出门一趟,从早上九点,待到晚上五点。 但这样做其实很没有意义,燕也然心里很空虚,也很害怕。害怕他这样无谓的努力,到最后还是无法跟上江弃的步伐。 这种古怪的僵持,这天终于发生了转折。 起因是燕也然有些发烧,他就去了一趟医院。 检查后,医生确认了上次的诊断结果,他的腺体情况确实在变好,体内标记也相当健康。让他一定要继续和自己跌Alpha多接触。 “那我发烧是……” “你没算日子吧,这是你的发情期到了。以前这个时候都是做抑制治疗,注射信息素,但那个对你的身体伤害比较大。现在你在Alpha身边,他的信息素比什么都管用。你跟他讲清楚,这个时间反复标记是最好的辅助治疗。” 医生不苟言笑,说话也很正直。但燕也然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他脑袋里忽然一黄,不可描述的画面充斥大脑。 那么多年的发情期,他都是在痛苦中度过,这是第一次在江弃身边。燕也然很兴奋,也很紧张。 告别医生后,他去买了一些酒,抱着一大袋零食,屁颠屁颠跑回家,在客厅等江弃。 但今天的江弃特别忙,到了夜里快十二点才回来。 那会儿燕也然已经有些恍惚,电视机里的新闻已经成了背景音。 他晕晕乎乎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江弃在换鞋,本来想跑过去迎接,但周身没有力气。 江弃看到他那样,走了过去,发现茶几上摆满了各种还没开封的酒,还有下酒菜。 燕也然一瓶没有动,但是却显得不怎么清醒。 他伸手到燕也然的下巴处,把快要耷拉下来的脑袋扶住,说:“困了就去睡。” 燕也然半睁着眼,强撑着摇摇头,他很舒服地蹭了蹭江弃的手心,说:“不睡,想和你聊天。” “喝酒吗?” “嗯嗯。” 江弃没有拒绝,坐了下来倒上两杯后,真的就开始陪燕也然喝酒。 新闻里一条一条地播报着最近的各种消息动态,从国际要闻,播到了民事新闻。酒一杯一杯下了肚,但氛围还是始终差一点。 燕也然脚趾蜷缩着,心里苦闷。 他拿不准江弃现在的态度,没感觉出来生气,但就是很明显地疏离。 “你最近,好忙呀。”燕也然开启话题,随后就感到说错话。 这种听上去很抱怨的话,很容易让江弃觉得他黏人。 可是江弃是大老板,每天要忙那么多事,又不像他,除了在外面瞎逛打发时间,就无所事事了。 所幸,江弃并不嫌弃他的抱怨,说:“是有些忙,新项目在国外,跟进起来不太顺利。” “哦哦。” 燕也然觉得江弃肯解释,那就是没有在冷战。 可为什么总觉得,无法靠近江弃。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记者忽然采访到一则很狗血的新闻,说是有个beta宣称自己被极优性alpha标记了,然后开始发高烧,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可能进入了二次分化。 beta拿着检查报告,抱去找alpha结婚。因为这种概率实在太低,而且被标记后分化的人,和一般的omega不一样,是没有办法再和别人进行信息素交换的,所以那个Alpha抱着负责的态度,和他在一起了。 -- 第44页 结果两个人结婚没几天,就爆出来,beta是个骗子,目的就是骗婚。 记者采访那个Alpha的时候,问对方为什么没有在婚检弄清楚。那个alpha也很无奈,说:“国内对这个情况的研究太少了,当时转了好几个医院,都说是二次分化。后来才知道,他是磕了药装的。” 记者立刻呼吁广大极优性Alpha,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要轻易受骗,一定要多找专家,且多次反复检查。 电视机外真正被标记后分化的燕也然,开始有些尴尬地开始拆零食。 江弃却突然关掉了电视。 燕也然以为江弃是嫌新闻吵,没多想。实在觉得尴尬了,于是仰头喝掉一杯酒, 然后慢慢向江弃靠了过去。 燕也然相信江弃是喜欢和他亲热的,他们的身体超出寻常的默契。只要点燃火苗,就能暖场。 可是江弃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些。 燕也然最终只是靠在他的肩上,连一个吻都没有要到。 他终于委屈地问:“为什么呀?你最近好像不想碰我。” 江弃的目光落在别处,面对燕也然的问题,他只说:“不急。” 燕也然觉得奇怪。 情人间的亲热,又不是完成任务,为什么说不急?好像要给什么事排个优先级。 江弃不急,但是他急啊。 他浑身难受得很,就想江弃抱他,吻他,往他的身体里注入让他健康的信息素。 燕也然贴过去,直接开口问他要:“可是我想要你亲亲我。” 江弃也并不完全拒绝他,还是转头去给了他一个吻,但蜻蜓点水,很快抽身。 可燕也然不干,他追了上去,咬住江弃的下唇,不给他拒绝得机会,一定要吻个够。 最终还是让他得偿所愿。 江弃扣着他的腰,将他按进沙发,唇舌交缠,好一会儿才分开。 这种唾液的交换,有效减缓了燕也然的难受。他终于可以舒服地叹息,搂着江弃的脖子想要继续。 可是江弃已经坐了起来。 燕也然鼻子一酸,感觉是喜欢的东西从嘴边被抢走了,整个人蔫头巴脑:“就这样啊?” 江弃并不可怜他,忽然说:“然然,如果我不逼你,你是不是真的可以瞒我一辈子。” 暧昧气氛烟消云散。 的确,燕也然早就猜到了江弃冷落他的原因——无非就是,被燕也然隐藏的过去。 说到底,燕也然是不希望江弃对他的爱建立在那种多余的责任感中。 但其实这几天受到的冷落,也让燕也然好像终于醒悟,什么都没有被江弃爱着重要。 如果告诉了江弃,最差的结果,也好过现在江弃的冷漠。 或许是因为生理热,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情绪起伏很大。 他突然就想开了,不想一个人憋着了。 燕也然忽然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揉了揉眼睛,正襟危坐起来——在这一刻,他决定要把一切告诉江弃。 “好吧,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一直回避。那我先说好,你自己做足心理准备哈。不可以太激动——” 他有点浮夸地提醒江弃,结果江弃只是淡淡看着。 燕也然有些自讨没趣,随后仔细措辞,先挑他觉得最重要的事,他告诉江弃: “其实,十年前,你标记过我。因为你的信息素很特别,所以我差点分化成了omega。” 燕也然一直以为解释起来很复杂的事,最后说出来,也不是那么难。 他轻轻喘气,埋着下巴,开始等江弃震惊地追问。 然而江弃先是笑着摸了摸他的耳朵,就像之前的每一天,带着那种疼爱的意味,多么珍惜地抚摸他。 随后却又伴随着这种温柔的,有些嘲讽地问:“然后呢?” 燕也然愣了愣,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江弃。 “你,你不惊讶吗?我是个beta,你标记了我,然后我差一点分化成omega。” 江弃说:“我听见了,继续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解释,不是吗。” “……”燕也然千言万语忽然堵在了喉咙口,“所以,你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江弃但笑不语。 意思却很明白了。 他这几天,确实已经查到了不少。 既然他给过燕也然机会,燕也然不愿意开口,那么他就自己找出真相。 江弃告诉燕也然说:“我今天回了R市,去见了你们燕家的人。” 那一刻,燕也然浑身僵硬。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江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燕也然对燕家的记忆相当割裂。 十八岁以前,他仍然把那里当作家,但十八岁以后,一切就变了。那里像地狱。 转瞬的时间,燕也然脑子里已经闪过很多。 他抓着江弃的手,有些害怕地说:“发生了什么?” 燕也然真的很怕江弃知道以前的事,他甚至神经质地抓起江弃的手,一根一根看,好像多怕上面染了血迹。 他见过江弃打架,不把人揍到见血不会收手。 江弃现在是很有名的人物,如果也被燕家拿捏住把柄怎么办? 他脑子糊里糊涂,话就收不住,一直在问:“你见到的是谁?他们怎么说的?你什么时候去的啊?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 第45页 燕家人恨他恨得要死,江弃回去,燕家人肯定就把气撒在江弃身上。 可看来看去,又发现江弃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 燕也然冷静下来,才问:“那,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们呢?” 问出这个问题,燕也然才意识到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江弃的表情看上去太冷漠了。 没有心疼,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对于燕也然的所有问题,江弃都不回答,反倒说:“然然,我在等你开口。” “可是你什么都知道了。”燕也然抓着抱枕的一角,不肯置信地问,“他们是怎么说的?” 江弃不答反问:“我们重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开心吗?” “开心,”燕也然赶紧说,“我很开心,我每天都幸福得不得了。” “是吗。”江弃却笑,“你每天察言观色,小心翼翼,这叫做开心?你只说我爱听的话,从来不跟我开口提要求,没有闹过情绪,没有发过脾气——” 燕也然有些急:“这样不好吗?” 表面的宁静已经让江弃很疲惫。 “燕也然,不如我们就说开吧。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向我提。既不用你牺牲你的身体,也不用你卖乖讨巧。即便我发现你变了,我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你知道我的,我没你那么心狠。” “你到底……在说什么?” 燕也然意识到不对了。 江弃很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对燕也然温柔地笑,但这很难: “你找上我,一直遮遮掩掩,欲盖弥彰,不肯交托出标记这件事……就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等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你的背叛,你就可以拿这件事出来要挟我。” 燕也然怔愣,头皮发麻,他觉得他听不懂江弃在说什么。 “什么背叛?” 江弃说:“十年前,你因为我的标记而分化,成为一个omega,因此得到了和宗家联姻的机会。燕家把你送去国外,所以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你回到我身边。这么小心翼翼,是怕我发现?可是你的筹码很有效,因为我标记过你,我不可能放开你。不是吗?” “……”燕也然忽然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你从燕家人口里听到的真相?” “然然,你不够了解我。”江弃看到他愣神的样子,不由摇头,冷笑道,“即便不用这件事来要挟我,我仍然会尽可能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你很笨,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是啊……”燕也然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捂住心口,他就是莫名地觉得难受,“我做了什么蠢事。” “不管怎么说,燕家人的话你不要信。” 燕也然觉得着急,有些紧促地喘着气。 那些他一直不愿意回想的过去,他连措辞都已经凌乱,便全盘托出, “那时候,因为标记,我开始分化,他们觉得我有用,就把我关了起来。联姻的事是他们一手操办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在国外。他们不许我见你,想方设法想跑,我没有办法……” 燕也然说得断断续续,磕磕绊绊,什么都想说,结果说得乱七八糟: “我回国想找你,但你已经不见了。他们说你去军队了,可是我问不到是那个部队。我找了你很久——” “多久?” 江弃一点没有为他的眼泪动摇,实事求是地说: “我为了等你,推迟了服役时间,整整三个月,你都没有找来。所以然然,这个谎话的破绽是时间。燕家能够关你三天,又怎么关你三个月?你说去了国外……很好的借口。他们会二十四小时看着你,连一通电话也不让你打,是吗?” “对了,我不想伤你的心,但是然然,我查到你十八岁的时候就从燕家脱离,他们连你要转移户籍都拦不住,可以拦住你来找我么?” 燕也然愣愣的听着,脸上有一瞬的空白。 因为江弃说得太简单了,好像对燕也然来说无法面对的那十年,就只是这么潦草的一段回忆。 “我……” 江弃没有听他说话,只打断,转述他听来的结果: “你一直想要拿走你爷爷的遗产,这件事,其实很早你就和我说过,我知道你对那份地契的执念。所以被我标记后成了omega,你的第一反应就是以此作为筹码,去和宗家联姻,而燕家则答应把地契给你。” 燕也然呆呆地望着江弃:“他们是这样说的吗?” “和我查到的差不多,宗家在其中出过面,但最终这个协议没有生效,你仍然没有拿到你想要的,因为……没有我的信息素,你分化不成功,所以宗家把你送了回来。” 江弃从头到尾,都显得平静,“你那时候,答应和我重新在一起,应该就是为了我的信息素,对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也没错。 燕也然苦笑了两下,却把眼泪给笑了出来,他终于卸下在江弃面前一直紧绷的温顺乖巧,露出了他擅长的自嘲,说: “……你居然你这样想我。” 江弃看着他,道,“你可以解释,我会听。” 燕也然揉了揉雾蒙蒙的眼睛,整个人卸了力气一般,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 “江弃,我很抱歉我没有主动向你解释这些事。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你现在对我下的判断,你居然会认为,我要拿标记的事要挟你……” -- 第46页 他再没有平日里的软弱,现在的他,是这十年经历过各种倒霉事情以后,被磨练出来的,坚强的他。 他擦眼泪动作很着急,一点都不想哭的难看。他感慨道:“江弃,你说我不了解你吗?我却觉得,你太好懂了。你听了燕家那些胡说八道以后,竟然还可以坐在这里和我谈心,这实在就是你的作风。” 这一刻的燕也然,才是真正的,二十八岁的燕也然。不用拙劣地伪装过去的单纯,不用讨好地小心翼翼地和江弃相爱。但他也并不畅快。 因为他必须要为自己受过的苦作解释,这就像再给他的伤口上来了一刀。痛倒是其次,燕也然就是觉得挺气人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肯告诉你真相吗?因为你可以原谅我做错事,比如现在。哪怕你已经在心里想象我背叛了你,但你还可以想办法原谅我。可如果,如果问心有愧的人是你,你就无法原谅你自己。” 一言寓“那么燕家的话满足了你吗?现在,你确定了,是我辜负了你,我是个垃圾,烂人,我自作自受,我狼心狗肺。所以你现在可以毫无负担地原谅我了吗?” 燕也然重新坐起身子,一点点靠近江弃,问他,“因为知道整件事情错不在你,所以你可以抱我了吗?可以吻我了吗?可以和我做。爱,让我好起来吗?” “然然……”江弃蹙眉,他只是想要把话说开,但没想到,燕也然的反应既非忏悔,也非委屈。 江弃握住他的手,翻身而上,将他压在身下,燕也然的眼底是混乱的眼泪:“如果我吓到你了,抱歉。我并不打算完全听信燕家人的话,我还是需要你的解释,只是现在,我觉得你需要冷静。” 燕也然的情绪起伏很大。 江弃给他擦眼泪,但无论怎么都擦不干,他觉得现在的燕也然不太清醒,根本谈不出结果。 “江弃,我现在浑身都疼,我发烧了,发。情了。”燕也然似乎破罐子破摔了,他解释不清,于是开始装可怜,说,“我想和你做。爱,不然我就要疼死了。医生说,反复标记会让我的身体健康,你抱抱我吧……” 江弃有些后悔今天太冲动地把事情说开,燕也然没有准备,被吓到了。 江弃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只叹了气,道:“我明天会去一趟K国,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燕也然顿了顿,随后闭上眼,好似没有听见。 - 这一晚,他们没有睡在一起。江弃去了客房,燕也然睡在卧室。 燕也然没能睡着。 他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如果早点解释,就不会逼得江弃去找燕家。燕家那群人,本来就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凌晨三点的时候,燕也然因为发情的疼痛,辗转难眠。 他需要江弃的信息素,所以他来到了江弃的门口。 但是却没有敲响。 打开门又怎样?江弃吻他,抱他,又怎么样? 不过是坐实了他真的是为了信息素,才和他亲密的吧。 燕也然靠在门边缓缓坐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门缝中真的捕捉到一些江弃的信息素,总之燕也然从这一些若有似无的气息中,得到了少许安抚。 他很想马上和江弃解开误会。 但是如同江弃所说,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可能最需要冷静的就是燕也然。 他太自以为是了。 以为隐瞒和逃避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结果搞砸了一切。 这一夜,燕也然都缩在门边,想象着那里有江弃的信息素在包围他。但疼痛其实并没有减轻。 快到六点的时候,他听见里面有了动静,于是缓缓起身,走回卧室。 - 江弃去出差了。 不算冷战,但他们确实从那天起没有再联系彼此。 江弃在K国忙得脚不沾地,这样正好可以缓冲一下他的情绪。 到了第五天,手头的事差不多要结束了,助理把晚宴的行程给了他。 江弃原本没有什么想法,可看到宾客名单的时候,却蹙紧了眉。 “宗家?” 助理点头,说:“宗家在K国相当有势力,算得上是地头蛇了。TS资本那边不敢不请。” 江弃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记得很清楚,十年前,和燕也然订婚,险些联姻成功的人,就是宗家的老五,宗越。 他没想到的事,宗家竟然就在K国。 晚宴前,江弃平复了心情,给燕也然打了一通视频。 但是被拒绝了。 他猜想燕也然仍在那晚的情绪当中,他们之间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讲明白。可江弃承认自己在感情上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他挺想燕也然的。 燕也然有一件事说得很对,江弃很容易可以原谅别人,他只是对自己苛刻。 就算燕也然做了错事,或者燕家人有一半的假话,但只要燕也然示弱,他留在他身边,江弃仍然可以对他温柔。 他发了消息过去,说:【工作快结束了。】 江弃本来以为燕也然不会回他。 结果很快,对面就发送了一条语气尚算不错的消息,说:【恭喜。】 江弃:【方便视频吗?】 燕也然:【不是很方便,抱歉。】 江弃:【好的。】 司机来接江弃去现场,江弃上了车,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在想,后天应该怎么谈。 -- 第47页 江弃查到的东西不少。 比如十八年前,燕也然和宗家的订婚,比如燕也然为了和燕家达成协议,亲口在录音中说出:只要给我地契,我就嫁人。 也比如,他查到那一年,燕也然的欺诈罪,是在一个地下俱乐部犯下的。 他骗走的钱,来自一群寻欢作乐的piao客。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对燕也然不利的方向。 但江弃还是说,他要等燕也然的一个解释。好像只要燕也然说出了不同答案,他也可以勉强相信。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江弃打开,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 助理在前排看着他的笑有些古怪,于是不敢打扰。 而手机上,躺着一条来自燕也然的消息—— 【江弃,可不可以借我二十万?】 江弃的手指放在那条消息上面,脸色难看至极,好像终于印证了他心里的想法。 是因为像趁着他在国外的时候,溜走吗?拿着钱,又一次消失? 又或者,是因为把话说开了,所以不管不顾了,再也不装可怜或老实了? 江弃并不感到遗憾,或者说,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已经预设了燕也然的那些过去都是真的。 江弃敛了笑,淡淡回道:【等我回来,两百万也可以给你。】 他得把人留下,其他再说。 可燕也然看上去很着急。 大概终于秉性暴露,接连发了很多条。 【我现在很着急,可以吗?麻烦你了。】 【请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要骗你的钱。我知道二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要骗也是找你要更多,不是吗?】 【江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弃没有再回复,索性关了机,把电话扔给助理,自己便下了车。 这场宴会不大,邀请的都是K国上等名流,并不嘈杂,在场几乎个个都是颇有名气的人物。 江弃在与几个合伙人简单攀谈过后,便开始搜寻一个人。 宗越。 宗越在K国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但他背靠的宗家,富可敌国。 作为家族里行五的晚辈,宗越没有置身人群当中,他同江弃一样,很快游离在边缘。 不过和江弃不同,宗越的身边总有美人相伴。江弃几次扫看到他,身旁都是不同的人。 看到江弃走上前来的时候,宗越有些惊讶。 他虽然不认识江弃,但知道这个人和联盟军政有些关系。他还挺好奇的,和江弃喝了两杯,主动挥开旁边的人,问:“江老板找我,有事?” 宗越是那种很机敏狡黠的人,他一眼看出江弃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江弃也没有问得很直接。 “只是听说,小越总好事将近。”江弃模棱两可,淡淡笑道。 “劳您挂心了,难道江老板这是在点我……没给您发请帖?” 宗越当然知道他和江弃的关系没那么熟稔,但嘴上总要过道关。 江弃道:“如果有这个荣幸的话。” 宗越一挑眉,道:“嘶,我竟然真能请到江老板来参加婚礼啊。还是说,您是想借我婚礼,消磨消磨时间。” “说笑。”江弃话题一绕,忽然不经意道,“其实多年前,我就有心给小越总包个大红包。” “怎么说?”宗越当他打官腔,不太在意。 江弃却道:“宗家和燕家当年的事,也很热闹。” 这不过随口一提,江弃以为宗越可能都忘记了燕家这种已经没落的家族。 结果宗越脸色一变,沉声对江弃道:“江老板诚心拿我开涮呢?还跟我提那事儿,多瘆得慌!要他妈再让我遇到燕家那种傻逼,我就直接一枪崩了!” 江弃面不改色,故意套话:“时隔多年,还记得这么清?” “换你,你也忘不掉。”宗越打了个寒战,道,“就因为那事儿,后来外面儿的人还在传我是个变态,他妈以为说我搞S.M搞死人了。关键我也无辜啊,那燕家人把小孩儿腿都打断,硬是活生生绑到我床上,有病吗不是?老子是缺那一口还是怎么?” 江弃举起酒杯的手忽然一滞。 宗越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反倒是回忆起了那桩狗血,打开了话匣子,吐槽说:“燕家也真够狠的,就为了找我们家要个项目而已,牺牲那么大。我要是早知道人不乐意,我还不答应呢。江老板你也知道,我身边什么时候缺过人?” “但我也算是个好人了,没有说直接把人送走,还是让他在这儿养好了伤才给请回去的。我也就是这么一心慈手软,妈的,到现在都有人拿以前偷拍的照片说事儿,害我三十五了,才他妈娶上媳妇!你说气不气!” “唉,提起这个,我就觉得晦气。你是没看到那小孩儿当时惨的啊……大半夜还吐血呢。一问医生,说什么他好像在二次分化,你说这不是晦气是什么!都十八岁了还分化呢?” “再说了,后来他还分化失败了,那不还是个beta吗?我们这种家族,娶个beta做什么?那肯定就送回去了啊。就是不知道后来那孩子死没死吧——” 嚓啦一声,酒杯清脆的砸在地上。 江弃的脸色一片阴鸷可怖。 - 作者有话要说:  ———— 江弃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 第48页 - 感谢在2022-05-07 12:20:19~2022-05-08 10:3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aomi 2瓶;出逃漫漫长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他生理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江弃冲出晚宴会场。 那一刻, 他跑向的好像不是一个出口,而是一场大火。 烧了十年的火。 他一直以为过去往平静生活里纵火的是燕也然,而他自己则困在了那场无法熄灭的熊熊火焰中。 所有一切化为灰烬, 必须要靠他的宽恕才能死灰复燃。 面对曾经的逃犯,江弃想当然认为自己才是受害的那一个,便拥有谅解的权利。 可宗越轻描淡写揭露了燕也然血淋淋的过去后, 江弃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明火执仗的人是他自己。 而从头到尾无法逃离的人是燕也然, 被烧得体无完肤的人是燕也然。 从面目全非的过去险象环生后, 仍然敢拥抱着他的,还是燕也然。 他现在发了疯地冲向那场旧日的火焰, 想要拯救早已被烧成灰烬的一切。 …… 手机开机后,江弃的立刻尝试联系燕也然。 但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对面没有接。 江弃这才开始重新审视燕也然找他借钱的行为——真的是因为想要借钱后离开他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想燕也然? 是因为一卷过去的犯罪记录。 因为一段江弃没能陪他经历的过去, 所以江弃开始怀疑燕也然。 江弃的十指攒成拳,暗自发泄对自己的怒气。 为什么不多问一句。 他多问一句,燕也然会不会多一次向他倾吐的机会。 可他自始至终,以受害者的姿态审视燕也然, 燕也然小心翼翼站在他身边, 别说倾吐,连半点委屈也不曾表露。 去往机场的途中,江弃让人想办法在国内先联系上燕也然。 将近三十个小时的航程,江弃担心出什么意外。 抛开所有的假设,只谈眼前的事实, 燕也然几乎从不对江弃提要求,连求助也都是在被江弃逼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他会向自己开口借二十万, 一定是没有了别的办法。这么简单的道理,江弃却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才想明白。 直到上飞机那一刻, 江弃也没有收到燕也然的消息。 这次,他不再像之前一样犹犹豫豫着要不要查,而是立刻调用国内一切可以用的手段,全力地去追踪燕也然近期的所有信息。 江弃知道自己还是晚了。 无论现在查到什么,事实上他都已经犯下很多过错。 江弃有国内的人脉,真要追查燕也然,本来就不难。 信息回传到他邮箱的时候,江弃才意识到他的胆子其实很小。 他竟然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打开那封邮件。 江弃可以把七零八落的自己拼凑完整,但他害怕看见燕也然遍体鳞伤的样子。 他或许从来没有相信过燕家的话,他只是潜意识,希望燕家人在说真话—— 比如,燕也然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又比如,燕也然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江弃还是不敢耽误,沉沉呼吸后,终于打开邮件。 那里面的信息其实也不算全,因为时间太短,内容查得不全面。 但已经足够了。 江弃只是想知道现在燕也然好不好,不接电话是因为不愿意理会他,还是因为出了事。 邮件里有一条燕也然的住院记录。 登记信息写得并不明确,病情只潦草写着高烧。 入住的时间就在江弃出国的那天。 好像有数把刀子切割着江弃的心脏,他感到绵密的疼痛。 他自责于为什么前一夜没有注意到燕也然的不对,为什么离开前没有和燕也然好好说再见,只是因为看见房门紧闭,就选择了退缩。 调查结果并不详细,因为燕也然这两天好像一直有外出,需要先通过他的各种证件信息来确定方位,在找到他。 但有一点让江弃放了心。 燕也然并没有住院太久,当天下午就离开。 他或许还可以宽慰自己,至少燕也然没有出什么大事,一切还可以补救。 - 一天一夜的飞行,江弃却一刻没有闭眼。 他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是回到家,期间仍然在联系燕也然。但没有结果。 公寓门口再没能看见燕也然蜷缩的身影。 江弃联系到帮忙调查的人,对方说今天上午燕也然去了一趟某医院,出来后去了什么地方暂时还没有确定,如果有必要,需要调取全市的街道监控。 但他们认为有些大题小做,对方看上去一些行为正常,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回家。 但江弃只是沉声道:“去调。” “这……” 对面的人犹豫了片刻,但江弃的声音听上去不容置喙,他们只能应下,“好的。” 江弃去了他们说的那所医院,找到了燕也然挂号的医生。 医院为江弃的身份开了特殊通道,他没有预约,也见到了这位医生。 起先医生很颇为礼貌地与他打招呼,以为他是退役伤兵,于是带着几分敬意。 -- 第49页 直到江弃问:“请问您记得一位名叫燕也然的患者吗。” 医生的表情变得古怪。 “你问这个干什么?病人的隐私我们不会随便泄露。” “我明白。”江弃很坦然地说,“但现在情况特殊,我找不到他了,只听说他上午来见过您,希望您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 “你是他什么人?” 很意外的是,医生并没有因为江弃的解释而变得温和,反而脸色表情越来越冷厉。 “我是他的Alpha。” “……” 房间里忽然一阵安静。 江弃不理解,医生看他的眼神中那股浓烈的敌意是什么意思。 江弃:“请问——” 医生摆摆手,手肘重重落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打断了江弃,说:“无可奉告,自己找去吧。” 很显然,医生或许知道的比江弃想象的多。 他态度严肃起来:“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 “说了,无可奉告。这是病人的隐私。” 江弃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微微冲医生躬了躬身,礼貌告辞道:“那便打扰了。” 说着便转身要走。 事实上江弃只是觉得这个医生口风太紧,而且对他的敌意太重,如果真的强求对方,万一给出错误信息,也未尝不是一种浪费时间。 他现在更着急的是快点见到燕也然,所以打算自己去查监控。 无论如何,见到人再说。 可江弃这种转身就走的果断,彻底激怒了医生。 身后啪的一声拍桌而起的声音,对方呵斥道:“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家伙,要遭报应的,他如果死了,你就是凶手!” 江弃背脊一滞,猛的转过身,脸上再没有刚才装出来的从容不迫,他目色阴沉急迫,浑身散发着让人很难抵御的威压。 “什么意思。”江弃几乎咬着牙,努力地让自己冷静,“请您,说清楚。” - 燕也然的腺体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的阶段,他的年纪所限,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最后一次做手术的时机。 如果洗掉标记,那么燕也然就算重生了一次。 洗不掉,那就死在手术台上。 走之前医生劝了他很久,说既然Alpha在身边,那就让他帮你做治疗。燕也然没有说话。 后来医生才敢推断,燕也然是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Alpha能够一辈子陪着他。因为信息素辅助治疗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燕也然怕了。 他怕很多事情。 怕自己错过手术机会后,却没能和江弃一辈子相爱。 也怕江弃再说出“你不过是想要我的信息素”那种听上去很寡淡,事实上却充满不信任的话。 这是燕也然第一次在这件事情上犹豫 他过去总是义无反顾的那个人,天真地相信着眼前即是永远。 可是江弃让他感到了不安。 他觉得回过头去,十年跌跌撞撞的生活,不过是身体上的累。 但被江弃那样质询着,他感到了一种精神上的惶恐焦虑。 他想做手术。 没有了标记,他就是beta。他和江弃不会再有形式上的互相掣肘。 那时候,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一清二白。 可是江弃没有借给他钱,所以那天燕也然从医院离开。他做不了手术。 今天早上,医生告诉他,国内有一家专门做腺体研究的医院,对这种特殊病例有专项公益金。如果他愿意成为首开先河的那一例临床试验,就可以免去手术费。 唯一的麻烦是,那个医院的治疗方案比他们之前制定的方案要更加创新,几乎没有可参照的先例。 倘若洗掉标记的失败率有六七成,那么去那家医院做手术的失败几率可能就高达八成。 有极大危险性。 燕也然还是答应了。 那时候医生觉得他真的很蠢,是那种死脑筋的小孩儿。 但是见到江弃以后,医生又觉得,燕也然的逃避是对的。 江弃看似谦逊的外表下,隐藏着他自己都看不见的傲慢。 他没有办法给燕也然安全感。 或许在燕也然看来,和江弃在一起的概率甚至小于手术成功。 …… 江弃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片惨白。 医生的话像是对他的判罪,一字一句刺得他太阳穴跳痛无比 ——你标记了他,又不负责,那为什么还要找上他?你知不知道他的腺体已经没有办法再耗了。 ——我不明白,明明Alpha就在身边,为什么病情还会恶化?他生理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最佳的治疗时期不完成分化标记,你在干什么? ——他要做手术,没办法不做,否则这辈子跟着你这种人,谁知道下一次他发病还救不救的回来! 江弃的脸色惨白,神情恍惚,浑身冰冷。 在十分钟后,电话打来。 江弃接起电话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江先生,查到燕也然的身份证信息购买了半小时后的XX航班,将要起飞。我们刚才根据这个信息去调了相关监控,看到他两个小时前就上车前往机场。” 江弃的大脑在那一刻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找到燕也然。 他立刻朝机场奔去。 -- 第50页 也是在这一刻,江弃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燕也然不愿意告诉他一切—— 当他从宗越口中听到燕也然的过去,当他从医生口中听到燕也然的决定,这一切让江弃无法承受。 他忽然觉得自己扯断了一条线。 那一条线孱弱却坚韧的发丝,千钧之力压在上面都不曾断,但只是被江弃漫不经心地一折,便断成两截。 他搞砸了一切。 …… 江弃无论再怎么赶,仍然错过了那一班飞机。 他真的弄丢了一个燕也然。 那个燕也然曾经为他奋不顾身,曾经对他无条件信任。 那个燕也然就算自己受了委屈也绝不肯怪罪在他身上,那个燕也然足够笨足够天真足够无知,也足够爱他。 重逢以来,江弃总以为是他不计前嫌给了燕也然机会,是他网开一面重拾旧爱。他们的重修于好是因为江弃不介意了。 所以当燕也然表现得乖巧,江弃就拿出足量的爱。 当燕也然不听话,江弃就会设想是那空白的十年所带来的不确定性。 他会质问燕也然为什么在他寓此言。面前小心翼翼,讨好示弱。他也会怀疑燕也然是不是还如十八岁时那样爱他。 可到这一刻,江弃竟然才后知后觉明白一个他早就该明白的道理—— 从头到尾,燕也然才是他们当中真诚的那一个,勇敢的那一个,也是拥有资格谈是否宽恕过去的那一个。 燕也然对江弃的爱是毫无保留也毫不怀疑的。 但江弃的爱,却建立在他确定燕也然爱他的前提下。 从十年前就是如此。 必须要燕也然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他看,告诉他:江弃,我没有你不行。 江弃才敢卸下内心的防备,去回应那份赤忱。 江弃没有燕也然的胆量为一场看不到未来的爱万死不辞。 这种卑微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倘若他有燕也然那样奋不顾身的勇敢呢? 倘若他也能做到,无论是否拥有爱,都敢去爱,他们是不是不用走到这一步? 江弃忽然卸了力,靠在机场外的护栏旁。 过往的车辆,接送着这座城市来来去去的人。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 江弃和他们不一样。 他没能留下自己想要留下的人。 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江弃已经没了心情接起。 可又担心是关于燕也然的消息,因此目色空洞地接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 那一刻,江弃的背脊忽然挺直。 是谁? 他刚要拿开手机看来电显示,忽然听见了对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想念已久的声音。 燕也然笑着叫他:“江弃。” 江弃好像喘不过气,他张着嘴,却不敢呼吸得太用力,唯恐吵到燕也然的声音。 对面的燕也然语气轻松地问:“你回来了吗?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好像他们没有吵过架,没有对峙过,他没有走。 江弃很急迫,又努力克制,嗓音嘶哑颤抖:“你在哪里?” “我在小区楼下散步呢。” 他没有走。 江弃只留下这一个念头—— 燕也然没有放弃爱他,也没有放弃信任他。 燕也然还是决定为了那小于两成的希望,留下。 “等我,我现在回来。” 江弃找回了他四肢百骸的力量,立刻站起身,慌乱顾盼才找到自己的车,不肯挂电话,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断地喊着, “然然,再等我这一次,可以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无双更,打磨一下接下来的剧情。 - 为防新读者不清楚,前排提醒:这是我第一次一章收到那么多评论,我是既高兴又惶恐。但还是不得不告诉大家,我是工作党,而且激情开文无存稿,所以无法保证日更。一般来说每天早上九点更新,像今天这样修文迟到的会在评论区提醒一下。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能保证六月完结(就是说日不日更反正六月都会完结) 祝大家天天开心,啾! - 第22章 江弃,我们都没有错。 江弃从未这样害怕过。 这种害怕和十年前找不到燕也然时的那种害怕有些相似, 但又不太一样。 那时候江弃的不安,来自于消失的燕也然。 他会反复将把问题归结在自己身上,以印证那样的结果—— 是不是燕也然终于把他追到手, 因此开始腻烦, 是不是在他们短暂的相处中,燕也然发现自己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是不是某一次燕也然的撒娇, 他没有及时回应。 又是不是头一天夜里他们做。爱, 他没有让他开心。 江弃一向表现出来的冷酷桀骜, 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随性,在燕也然身上都不作数。 他因为爱上燕也然, 因此变得敏感,偏执,明明可以对任何事情不放在心上, 但燕也然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他都看得认真。 他相信自己了解燕也然,他感受到了那份爱意,所以敢赌上一切和燕也然在一起。 那时候的江弃,是真正走钢索的人。 -- 第51页 而燕也然的爱是他的平衡木。 那时江弃的矛盾, 来自于他既渴望被燕也然爱, 又害怕给不了配得上燕也然的生活。 现在,那根钢索没有了,江弃脚下一路坦途。他的物质生活充沛得可以让燕也然过上最好的日子。 可他却仍然有种随时坠落的错觉。 因为江弃最怕的事情被印证了—— 燕也然的十八岁,因为爱他,得到的是挫骨扬灰的结局。 他们的过去未有善终, 他们那十年满目疮痍,将自己搞得狼狈, 一切皆是因为江弃。 …… 一路上车子不断加速,风从窗户缝隙刺进来, 像刀片凌迟着江弃的眼睛,一阵阵干涩的疼痛。 可这样的时候,江弃竟然还分神地想,如果燕也然在旁边,是不是又要用那种认真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江弃,不可以超速啊。 于是江弃真的就慢了下来。 还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江弃却拨通了燕也然的电话,扬声器扩大了燕也然软糯的笑意,充斥着整个车厢。 “喂,江弃。” 好像听到燕也然的声音,江弃心里的慌乱才得到一些安抚。 “我快到了。” 燕也然那边好像很安静,江弃听得见他走路的声音:“那我去门口等你吗?啊,你要走停车场。那我回家吧,我买好了菜,你等下帮我一起哦。” “好,一起。” “你累不累呀?” “不累。” “哦……” 燕也然走得很慢,脚跟在地面轻微摩擦着,那一点点声音透过电话刮擦着江弃的耳膜。他跟江弃说,“你刚下飞机吗?我看到你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不是故意不接的,我……我没看到。” “嗯,没关系。” 江弃现在很谨慎,他怕说得太多,再吓到燕也然。 燕也然把那些过去藏得很好,他不想让江弃知道。 可江弃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只能少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燕也然那边传来了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江弃。” “嗯?” “不挂电话吗?” “就这样吧。”江弃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可是电梯里没有信号,待会儿它可能会自己挂断。” “没关系,我会再打过去。” - 江弃回去的速度很快,要不是楼层太高,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跑上去。 因为在电梯里等待的那几秒,他感到很紧迫。 好像这双腿不朝某个方向狂奔,他就没有办法安宁。 打开门之前,江弃却又停顿了片刻。 沉下呼吸,收敛表情,做出一切安稳如常的样子——这是燕也然希望的。 燕也然想要像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那样活着。 是江弃逼他面对。 打开门的时候,江弃看到正在厨房忙碌的燕也然。他好像这一刻才完全注意到了燕也然的全部。 不再只是死盯着燕也然的眼睛,想要从中确认他的真实性,或是试探燕也然对他的感情是否如初。 江弃现在能看见完全的燕也然,属于这一刻的燕也然—— 他正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兜帽衫,被洗得褪了色,胸前巨大的兔子印花也斑驳皲裂,有一只耳朵只看得到轮廓,残破得很怪诞。 燕也然每天都这样穿,他想藏住的一切早已暴露。 如果江弃好好想想,其实是可以记起来的—— 那天燕也然说要去上班,他给他买了一套正装。那时候燕也然的惊喜和小心,并不都是为了面试。 江弃说不合身的时候,燕也然很紧张地看着镜子。 他其实不是怕江弃说不好看,他不在乎好不好看。他只是怕江弃收回。 他想要自己看起来崭新一点。 为了上班,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服,不用担心它被弄脏,因为他要待的地方是那种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那时候燕也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接近了一些,也感觉十年并没有剥夺他太多的未来。 但江弃并不知道。 江弃那时候只在乎燕也然的笑是不是真心,只担心燕也然会不会跑掉。 他们在不同的危机中各自不安。 “你回来啦。” 江弃出神片刻,就被燕也然唤回思绪。 看到他回来,燕也然抬头和他打招呼,是很开心的表情。 水池的水没有听,燕也然的手还在忙活着,打完招呼就埋下去继续干活。 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如同等待晚归的主人,会很明显摇着小尾巴地扑到江弃怀里。 但江弃并没有为此遗憾。 这次换他朝燕也然赶去。 江弃身上带着连日奔波的风尘仆仆,他的唇边有一圈隐约可见的疲惫的青茬,但眼神却脱离了几个小时前的颓唐。 当终于抱住燕也然的时候,江弃却又不敢用力。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弄痛燕也然,手臂在几次想要收紧的时候,予.Yankee极力地停在原地。 这个拥抱显得不那么激烈。 但江弃的心脏却跳得像是爆炸的火苗,四溅着烫伤人的火星。只是不知道燕也然是否感觉到。 “然然,我很想你。” 江弃在路上也设想过应该怎么和燕也然开口,如何告诉燕也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些被藏起来的过去,又该如何卸下燕也然对他竖起的防备。 -- 第52页 江弃失去了燕也然对他的信任。 现在他在接受这种代价。 “我很想你。” 因为没有得到答案,他又重复。 眼睛里隐忍着疼痛的猩红,口吻却捏造出轻柔平静的假象。 出国前,他们之间并不太愉快。 江弃不想那么快再次让氛围冷却,所以他选择暂时不提及那场谈话。 燕也然好像接收到了他的这种暗示,于是从怀里抬起头,仰着下巴望向江弃,道:“我也想你的。” 他仍然对江弃笑。 但眼里什么都没有。 那时候起伏跳跃的微光,紧张的害怕的兴奋的期待的……一切都被抹平至此刻的云淡风轻。 江弃被那双眼睛望着,感到浓烈的不安升腾而起。 “然然,我——” “是不是坐太久的飞机,你看起来好累。” 燕也然打断了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江弃的下巴,然后笑弯了眼睛,道,“长胡子了,硌手呢。” 江弃的话停在嘴边。 随即又说:“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嗯嗯。”燕也然点点头,说,“洗香香哈。” 江弃失笑,他想起自己确实一路未停,身上有些劳顿:“好。” - 水温偏低,兜头浇下的时候,江弃的脑子终于稍微清醒。 他现在只能感到庆幸。 因为燕也然还在这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燕也然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冲洗得很快,好像晚一秒就会多一些可能出现意外。 结果还是没赶上。 头发尚未擦干,江弃忽然听见厨房传来一阵响动。 乒乒乓乓好几下,锅碗瓢盆全都砸地上的声音。 江弃神经一绷,心跳快得难受,他冲出浴室。 燕也然摔在地上,四肢蜷缩,脸色惨白,身体细密地颤抖。 “然然!” 很多事情在那一刻从江弃脑子里闪过,他捉不住细节。 朝燕也然狂奔而去的时候,江弃发现很多东西是零碎着散开的。 他总想追究,总想弄懂,想要让一切都摆在眼前,才敢做出决定。 可其实他很清楚,无论结果是什么,他的答案只有一个——他不可能对燕也然放手。 他把人抱起来带到沙发,坐下时,却没有松开怀抱,手臂终于敢收拢,把人紧紧揉进怀里,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燕也然缓了一会儿,才探出脑袋,撑着他的手臂喘了喘气:“没事。” 说完又是一哆嗦。 他疼得很明显,嘴唇全无血色,眉头死死蹙着。 江弃心头一跳,终于捡回了他丢失的理智。 他抓住燕也然的手,和他紧紧相依,与此同时终于不吝啬地时放出了足够的信息素,浓烈汹涌的属于Alpha的爱都藏在其间,空气里满是他的味道。 江弃的手也抚向燕也然的腺体,一点点轻轻地按揉摩挲,开口时好像哄小孩睡觉时那样的温柔亲昵:“好点了吗?” 江弃从医生口中听来了很多。 有关于燕也然这些年的身体状况,也关于燕也然做过的所有决定。 江弃每了解多一分,都感到灵魂被炙烤的滚烫。 是他把自己绑上刑架,可行刑后痛的却是燕也然。 许久后,燕也然的脸色逐渐好转。 江弃低头再次询问,得到的不是求助,是燕也然礼节性地笑,说:“谢谢,实在麻烦你了。” 江弃的嘴唇至喉头都干涩生疼。 “我好多了,不用管我。你去看看厨房,我们的晚饭是不是没啦。” 燕也然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推开他。 事实上,阔别重逢后的燕也然,一直都是这样把分寸把握到极致。 他不会要求江弃做什么,如果确定江弃想给,他才会开口要,而得到了江弃的好,他就立刻会回报什么。 没有办法单方面地,安心地享受这一切。 他做出那些小心谨慎的动作,从来不是演给江弃看,是江弃一直以来不经意流露的审视,让燕也然害怕。 是谁把燕也然变得这样畏首畏尾,如履薄冰? 是时间,或是江弃。 江弃忽然用了些力,抱紧燕也然,他眼底波动的剧烈恐慌几乎把他自己溺死:“然然,对不起。应该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却不在。” “没关系啊。”燕也然拍拍他的背,安慰说,“是我的问题嘛,我早点说清楚就好了。我如果告诉你我需要你,你肯定不会走的,对不对?” 江弃不明白,为什么燕也然是这样的。 他为什么不生气,不发火,不憎恨或是厌弃。 为什么轻易地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好像不相信江弃会站在他身边。 就在这时,燕也然忽然说:“要不要我帮你?” 江弃顿了顿。 他刚才过度释放的信息素,牵连了自己的身体。因而有了些欲望的势头。 但江弃的心思并不在那上面。 他只是亲了亲燕也然泛红的耳朵尖,轻声说:“不用,我们去吃饭。” “可是没有饭了,我把汤撒了。”燕也然很遗憾。 “我去弄。”江弃揉了揉他的头发,“等我。” 燕也然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江弃在厨房忙前忙后,他好像很新奇,歪着脑袋瞅了半天。 -- 第53页 江弃把最后的菜出锅,燕也然就蹦着跳着跑过去帮忙,两个人端着盘子到餐桌上,气氛在和谐中却总透露出一种古怪的不平衡。 江弃一开始不知道这种古怪来自哪里。 他们还是像之前一样,坐在一起吃饭。 燕也然给他讲一些冷笑话,江弃陪他笑。燕也然说看到了一部电影推荐,听说很好看,江弃就说“那晚上看”。 燕也然问:“你在国外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江弃说没有。 燕也然撇撇嘴:“哦。” “但是去了海岛。”江弃很少聊这些日常琐事,他能留心的有意思的东西也不多,只能努力地拼凑出一句废话,然后说,“很漂亮。” “对吧!K国的海是我见过最漂亮最干净的海。”燕也然扯着嘴角,好像很开心江弃能回应,虽然只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小事。 要说古怪,江弃好像找不出具体的原因。 燕也然笑得那么开心,像之前的每一天。 甚至像十八岁那年。 但这种平静还是被打破。 在晚饭快要结束的时候,燕也然忽然放下筷子。 他看着江弃,说了句:“我没有骗别人钱。” 江弃目色一滞,缓缓抬头,和燕也然对视。 “其实从燕家离开,我最早就是来这里,因为这是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嘛,我想这里的活路总会比别处多。结果没多久就被人骗了。他们说有一份工作,钱多,活少,又简单。我当时比较笨,没什么经验,我就信了。” 燕也然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垂,笑说,“结果他们就把我骗到外地去了,要把我卖掉。吓死我了。不过还好我聪明,半道就跑了,去报警。警察说因为是外地的案件,让我最好回到这里来。我当时就屁颠颠回来了。” 江弃安静听着。 他的呼吸随着燕也然的话一点点加重,但却不敢打断。 “我当时回来报警的时候,警察一开始说的好好的,后来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这是民事纠纷,让我和他们调解。我想因为是很多年前嘛,联盟新政的法律可能不是那么完善,没有一个很明确的规章说不可以开那种地下俱乐部。但是人口买卖肯定是不可以的吧?我就跑去,想跟他们争。哪里知道他们就反咬一口,说我本来就是在那里上班的人,然后骗了那些嫖客的钱要跑路,被抓回来了所以贼喊捉贼。” “哇!想到就气死我了。”燕也然一边说话一边揉着眼睛,把里面差点就要蓄满的泪很快擦掉,看上去是真的很气, “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知道原来那个老板是很有势力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根本解释不通。其实一开始没有要抓我,但是我当时很生气,我觉得为什么他们好坏不分?所以我就每天去闹,我要让别人都知道他们在违法……然后,我就,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关进去了,我没有骗钱,也没有在那里上班。” 他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一下江弃,说,“……你信我么?” 江弃很像置身于一种被塑封密闭的空间,张嘴也没能找到可以呼吸的空气。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离谱。 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燕也然说出口。 现在看到燕也然对他说这些,轻描淡写把那些过去,告诉他,他就满意了吗? 燕也然被他抱住的时候,也没有要哭的意思,他只是一双眼睛红红的,然后说:“江弃……抱得好紧呀。” “对不起。” “没关系,我露个鼻子出气就好了。”燕也然还在笑。 江弃要对不起的,当然不是这个。 但燕也然好像知道,所以不给他机会。 在江弃还要说话的时候,燕也然忽然就吻住他,很用力的吻。 江弃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但燕也然抱着他的脖子,一边亲他一边又说:“还有很多呢,你想听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去联姻的事情也是,那个也很离谱。我当时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晕晕乎乎地就被送上飞机了,睁眼发现自己在个陌生的地方,害怕死了。我还在想呢,我男朋友那么凶,要是知道,那肯定要打死燕家人了。” 他笑了笑,一口咬在江弃脖子上,乐了,说:“还好你没打死他们,不然你就当不成大老板了。” “然然……” 江弃但凡能开口,燕也然立刻就吻上来。 江弃很想知道,燕也然是怎样把那些血淋淋的过去,只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但他问不出来。 因为燕也然很努力也很实在地撩拨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吻他。 手探进江弃衣服里,戳着他的每一块肌肉,说:“你现在不打架了吧,不可以了。你力气比以前还要大,很危险的。” 以前燕也然就很怕江弃打架。 在校外,每次跟人打得不见血不收手。那时候江弃也不怕,每次都带着跟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江弃是没有牵挂的,所以做什么都很酷,也能狠下心来。没有人能够管束他身上的野性。 后来遇到燕也然,他突然束手束脚了。 其实燕也然都知道。 这一晚,江弃在燕也然的第一次主动撩拨下,陷入了其中。他们没有停歇的功夫,比每一次拥抱都要更用力,也更动情。 -- 第54页 从黄昏到夜深,又到天色破亮。 这场纠缠变得无限漫长。 江弃或许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他明明清醒,明明想要看清燕也然,最后还是陷入意识的胶着。 他在燕也然的刺激下,也终于尝到了初次在信息素下失控的滋味。没有了理智,只剩不断地索取。 “然然,我会永远爱你。” 江弃好像在失去意识前这样说,他已经没有了措辞的能力,他只能倾吐他唯一记得的事情。 但燕也然却什么都没有回答。 最后他们沉沉睡去,第二天日头晒了一上午。 大约中午的时候,燕也然睁开了眼。 他也没有立刻坐起身,只是望着天花板,很长的时间。 做的太厉害,他也不是不痛,但这种痛比不上过往的十分之一。燕也然眨了眨眼,慢慢找回手脚的掌控。 他翻身而起,趴到江弃身上。 江弃仍在睡。 这没有办法,因为一直不结束,燕也然在中途叫停,给江弃倒了一杯掺了安眠药的水。他睡得很快。 他原以为这会是很平淡的一次道别。 其实他早该想到,但凡与江弃纠缠在一起,就不可能平静收场。 总得伤一个。 燕也然其实记得很清楚,江弃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但他不需要对不起。 “没关系,错不在你。”燕也然回答着江弃的那些对不起,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笑说,“江弃,我们都没有错。” 随后他下了床,换上衣服。 他把房子里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发现其实并不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和江弃多长久,因此一直不敢在房子里留下太多属于他的痕迹。 燕也然靠在房间门口,看了江弃很久,他有过想要再去吻一次的冲动,又觉得没有意义。 最后的道别,燕也然笑着说:“你不用永远爱我,但我永远爱你。再见” 他从来没有抛弃过江弃。 这次他也不想。 但既然错的不是他或者江弃,那么总有别人,要来承担这个代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8 11:36:57~2022-05-13 08: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行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Haruk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运的丸子(=^▽^=) 3个;actsc、来一杯奶茶不要啵啵、白色乱线、三日鹤、茶北iu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50瓶;会喵喵叫的鱼 47瓶;书虫mtt 40瓶;你不行、安若、噫 39瓶;袖窈、云锦 30瓶;狐狸啊 23瓶;Mr 蒋、黄泉路上彼岸花开、曳尾涂中、大白喵 20瓶;dede 18瓶;花前月下、泽鸩、烟火熠熠、小话痨、怎么肥事、一格、数星星、何处似樽前、只代表个人看法 10瓶;店庆。 7瓶;一直在找好看的文、叶语、24745317、梁上雁、云端、左拥赛特右抱shoto、温风酒、大魔王的少女心、吱吱不织 5瓶;金砸、小胖鱼、亲爱的白袜子 3瓶;冰皮绿豆饼、陆蘅、出逃漫漫长夜、娜娜今天也在哦、稀星、剪刀<石头<布 2瓶;12345、裴林、坐等更新、小面包、Fabaceae、29A原钰、ゆ、 流苏 Forget、海菱、sj嘿嘿、伍溜溜、澍、28337421、落然、A、云淡烟水空、熠、转呀转呀、二十八、墨玖。忘忧、37921127、莫小冉、闭上右耳、千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我什么都不怕,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 走出小区的时候, 烈日正盛。 燕也然昨天就买了火车票,现在直接往车站去。 他本来习惯性想坐公交,但是又突然停下脚步, 站在路口,开始打车。 好像没有节俭的理由。 活得那么斤斤计较,也没见日子好过到哪里去。都这时候了, 掰着手指头算也没几天活头, 还省着几十块钱做什么。 坐上去车那一瞬间, 空调给他降了温,燕也然脑子才得以短暂地清醒下来。 时隔多年, 他终于要去找燕家人。 逃避,假装忘记,一直以来很努力地往前看, 但他还是走得不远。 兜兜转转又绕回来,还是要面对旧日恩怨。 但燕也然竟然松了一口气。 一个不开心的人,每天要作出开心的样子,长达数年。燕也然也会累。 他当年背井离乡, 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还击, 他留在那座城市,只会不断反复地感受着痛苦。被逼无奈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离开。 现在燕也然意识到,他放过别人,但生活从来不放过他。 燕家不仅十年前要毁了他,十年后风平浪静了, 还死性不改,仍要在江弃面前诽谤他, 抹杀他曾经所受过的苦。 一点道理都不讲,往死里欺负他。 可恨是江弃也欺负他。 嘴上说着不信, 说着听他解释,眼神却毫无波澜。 江弃设想他十年前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没有办法,那时候他们错过得太多。 江弃设想他是个欺诈犯——虽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燕也然的案底明明白白摆在那儿。 -- 第55页 即便如此,江弃还是表现出了宽容。 他不在意燕也然是不是真的坏,他问清楚那十年,只是想要弥补他缺失的部分。 燕也然很怕江弃的眼神。 平静的,温柔的,和煦却捉摸不定的眼神。 每一次对视,江弃仿佛在对他说:只要你是燕也然,我就对你负责。 对江弃而言,爱好像是在责任后面的事。 但燕也然吃这么多苦,又不是为了让江弃负责任。 他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只是因为,爱已经到了那个份上。 可从和江弃重逢至今,燕也然一直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他在公司看到江弃的第一眼就紧张。 从网络上得知江弃辉煌又精彩的那几年时,他更加紧张。 在酒吧遇到江弃后被误解。和江弃相处时不自觉地伪装出过去的乖巧……这一切都是因为燕也然无法确定江弃能在十年的分离后,还爱他。 他们之间差得那么远,远到,燕也然根本不相信江弃有爱他的可能。 有那么一刻,燕也然回忆起十八岁的江弃。 好像在那时候,江弃就明明白白地把这个道理说给他听过—— “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我和这座城市的流浪汉一样住在管辖区外的贫民窟,人生毫无前途。毕业以后,你就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而我能找的工作是给人当打手。我可能今天出门就打死人或者被人打死,明天就关进监狱里。你说爱我,爱我什么?爱我在你面前抬不起头的样子?” “燕也然,你这样的小少爷,什么都不缺,恋爱只是一种消遣,你大可以找别人。我不行。我们之间差了多少你明白吗?你知道自己的冲动能坚持到哪一天吗?你从出生就站在我永远到不了的地方,而我连抬头看你都费劲。” “你只要稍稍低头就敢说爱我,可我想要去够到你的这份爱,就得拼了命。” 那时候燕也然一腔热血,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觉得有爱就好了。 使劲爱,用尽全力爱,就不信爱不到那个人。 江弃讲的一切对他而言是不成立的。 十八岁的燕也然雄心壮志,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以后,什么都会变好的,你可以继续读书,再读一年高三!我可以给你补课,然后我们一起上大学!以后我帮你找工作,不要你去危险的地方,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相信你以后会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我相信日子会变好的,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他还记得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江弃的表情很古怪。 那是一种糅杂着无奈和自嘲的苦笑。 那时候的江弃很清楚,燕也然的真诚在现实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江弃就算重读一年高三,也不可能考上和燕也然一样的大学。 江弃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在那个时候他只能做做苦力。而燕也然身上的一件衣服,江弃就算打工一年都挣不回来。 但燕也然不懂。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江弃的人生。 燕也然多么真挚地说:我什么都不怕,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可江弃还是逃了很久。 当毕业那天,燕也然终于靠着自己的死皮赖脸,求来了一个拥抱的时候,江弃也抱得很小心。 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刻,燕也然只顾着高兴,他没有发现江弃沉默的温柔下,潜藏着巨大的压力和决心。 十年以后的今天,燕也然才终于有些明白了,江弃那时候不敢爱他,好像现在他不敢留在江弃身边一样。 燕也然想,他们当初能磕磕绊绊在一起,是因为他够脸皮厚,够奋不顾身。就算他和江弃的距离再远,他也能朝江弃狂奔,把一切都交托出去。 但江弃可能做不到。 所以他坚持不下去了。 燕也然把账算得分明。 论罪的源头,还是燕家。 没有燕家,他和江弃不会有十年的裂隙。他们一起从年少青涩,到长大成人。前途真的一片光明。 所以都怪燕家。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燕也然怔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是江弃。不敢看。 消息声只响了一下。 燕也然蹙眉。 他知道,如果是江弃,就会一直打电话,会一直发消息。 不听见他的声音,江弃是不会罢休的。 燕也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他发现界面躺着一条照片信息,来自未知联系人。 打开图片以后,燕也然愣了一下。 照片上面有清晰可见的两个人——他和江弃。 是好久之前他们在半山露台看星星,江弃吻他。 下面跟着一排字:【在老子面前装清高,回过头去爬老板的床,挺牛逼啊?你说我把照片发出去,完蛋的是江总还是你?】 和燕也然有仇的人不多,针对性这么强的,几乎只有一个人。 燕也然看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慌张或害怕,而是觉得可笑。 原来他和江弃谈恋爱,是会被人拍下来当作威胁的吗? 原来他的存在竟然是江弃的一个把柄吗? 倒也没错。 他离开江弃以后,江弃要去过更坦荡的人生,那他这样的存在——一个有案底的前任,一个方方面面都与江弃不配的爱人——可不就是成了一段黑历史? -- 第56页 但燕也然还是没有理会。 他假装没看见,删了信息,拉黑号码,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现在重要的是去燕家。 偏偏那个人不肯放手,竟然还专门找了别的电话,给燕也然打了过来。 一通挂断,另一通又来。 燕也然终于不堪其扰,接了起来。 冯源开口第一句便是:“贱。货,我看你最近过得很潇洒啊?老板的床确实要比别人的睡着舒服是吧?” “……”燕也然无声叹气,他对于这种骂词毫无情绪波澜,只淡淡问,“冯源,你找人到我住的地方泼红漆贴封条,又去我兼职的地方闹事污蔑我偷窃,拿我案底的事威胁我,这些我都不追究,也主动向公司撤销了检举信,这还不够你解气?怎么,你是因为从公司离职后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在我身上找成就感了吗?” 他说着,同时也在推测着冯源这通电话的原由。 之前性骚扰的事情,之所以没有后续,就是因为冯源耍了些无赖手段,找那种小混混,每天在燕也然出租外外面蹲点。 也不真的动手,但就是吓唬他,骚扰他。 后来邻居投诉,房东看到门外被泼了红漆,顿时火冒三丈,找燕也然要了赔偿金把人赶走了。 老破小没有监控,所以没有证据告他们。 冯源是那种在地方上颇混了些年头的人,他在做市场前,是跟着那些借贷公司跑业务,因为个人能力很强,后来辗转了好些公司,黑的变成白的,靠了些关系进了江弃公司。 燕也然讨厌和无赖纠缠,也知道冯源这种家伙,惹上了是个麻烦,就主动放弃了追究冯源。 可小人是不懂适可而止的。 冯源后来还联系过他很多次,话里话外就是恐吓威胁,但燕也然不理他,而且又搬了家,所以冯源没有机会找上门,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哪里知道,如今冯源又兴风作浪。 而且还拍到了他和江弃。 但照片不是最近的,说明冯源起初只是拍照留存,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要挟他,留到了今天。 现在发过来,势必就是有什么想法。 听到燕也然的话以后,冯源登时拔高音量,叫嚣道:“我劝你说话别这么硬气。燕也然,你搞清楚,现在我只需要告诉江弃,他睡的是个诈骗犯,早几年还在俱乐部里卖,他马上就会把你踹下床去——” 燕也然打断,只问:“所以呢,你纠缠不休,到底想要什么。” “五百万,马上打给我。”冯源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 燕也然说:“我没有。” 冯源在那头沉默了许久,忽然压低嗓子道:“燕也然,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你觉得就算没有江弃,你还能去爬别人的床是吗?那我提醒你,不可能了。江弃最近在跑国外的一个项目,他的合作伙伴,是联盟新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手机要没电了,抓紧时间吧。”如果冯源只是想要纠缠燕也然,他不怕。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啊……”冯源一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咬牙切齿道,“江弃这个人身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会牵连整个公司。他这么多年经营得很好,从没有暴露任何绯闻黑料,如果这时候爆出他包养的小情儿是个诈骗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会立刻一落千丈,那时候影响到的可不只是公司股价——一个企业如果得罪了联盟政府,会有好果子吃吗?如果你害江弃失去这个项目,你猜他会不会弄死你。” 燕也然没有很快回答,但慢慢坐起了身子。 “其实你拿不出五百万也不怪你,只能说江总太小气。要不这样,你也陪我睡一睡,算是你弥补一下我之前被公司辞退的事。” 燕也然神色淡淡的,他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街景,忽然说:“我们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呢?” “哈?我可是从五百强公司被赶出来,现在只能他妈的回去放贷了,这事儿老子觉得没完那就没完,可不是你说了算。” 听他倒打一耙,燕也然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先是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慢条斯理地跟冯源说:“既然你觉得没完,我们今天就来解决吧。给我个地址。” - 燕也然觉得很累。 他只是想要去解决一件事,结果就有另一件事来绊住脚。 总是这样。 他的人生是无数倒霉的分叉的集合。 所以现在他要一根一根剪掉它们。 见到冯源的时候,这人还在笑。 眉眼间一副势在必得的狂妄。 燕也然还没坐下,冯源就已经开了口,说:“江弃操过你几回啊?按次数收费还是按天?” 燕也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缓缓坐下。 冯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没有了在公司里装出来的人模人样,他打量着燕也然,眼中带着黏腻的意味:“啧,我最初发现你身上背着案子的时候,还死活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个烂货,怎么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呢?” “现在我倒想通了,你早就盯准了江弃吧?眼界这么高,我确实不该冲你出手,搞得最后咱们都没了工作,多可惜啊。” 燕也然没有回应他,慢慢悠悠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问:“所以说,冯源,你当初在公司性骚扰我的时候,是觉得我一定会回应你吗?你后来在包间里灌我酒,对我动手动脚,也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 -- 第57页 “但凡是个聪明人,都懂得起。”冯源冲他冷笑,“你不过就是假装清高嘛,现在又来讲这些,搞得好像你自己多干净似的。” “冯源,我最后问一句,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放过你?”冯源说,“那还不简单,你找江弃要点钱,再陪我睡一觉。我这个人宽宏大量,我保证不把你们的事儿爆出去。” 冯源跃跃欲试,站起身来,边说边要往燕也然身上靠。 燕也然很轻地“啧”了一声,下一刻,他一脚踹在了冯源的下面。 整个包间响彻冯源的痛呼。 “你这个人怎么不长记性。”燕也然站着看他,说,“被打一次不够,还来。” 上一次燕也然也揍他,但揍完就惹了一身麻烦。 这次他要解决地彻底一点。 于是他摸出手机,录音已经录到了十分钟。他说:“冯源,我已经把你说的话录下来了,这次我会带着证据去报警的。” 燕也然说着,便把手机放回包里。 他想,这样应该就能掣肘冯源。 谁知冯源捂着裤。裆,竟然桀桀大笑起来,那声音听着倒有些恐怖:“燕也然,你真以为有了这个录音就能怎么着?你是个前科犯,你说的话在警察那儿是要打折扣的。而且录音又怎么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燕也然顿了顿,仔细回忆了一下冯源说的话,他虽然不是很懂法律,但是刚才冯源的话应该是承认了自己性骚扰的事才对…… 就在他出神的那片刻,冯源忽然扑过来,将他按倒。 燕也然一惊,下意识地和冯源扭打起来。 冯源怒笑着:“操-你妈的燕也然,你敢阴我。”说着便抢走了燕也然的手机。 桌上的杯子被撞倒在地,碎成几片。 燕也然一咬牙,想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跑,冯源忽然压了上来,骂道:“想跑啊?老子今天就在这儿办了你!” 燕也然趴在沙发上,半边身子悬空,冯源就在身后蠢蠢欲动。 那一刻,燕也然只感到厌烦。 厌烦身后的冯源,也厌烦在这种事情上无能为力的他自己。 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碎片,猛地反手一刺,不偏不倚扎进冯源腰上。 燕也然的力气不大,但还是很快见了血。 冯源吃了痛,赶紧退开,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吓得不轻。 燕也然趁机夺过手机,跑到门口。 冯源没有追,他也不知到底是伤到要害,还是只是吓到,瘫坐在地上说:“燕也然……你、你找死……你他妈是个前科犯,你身上背着案子,你这辈子不小心做人,还敢,敢动手,蓄意杀人!你判刑都得从重处理!” 燕也然脸色惨白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停留,转身打开门跑掉。 - “操……” 冯源被留在包间,人都傻掉了。 其实伤真的不重,但玻璃刺进皮肉,那感觉实在瘆人。 两分钟后,他爬起来,去摸手机。 奇怪的事,包间里闹了这么大动静,服务员没一个过来询问。什么服务,垃圾! 冯源一边气得哆嗦,一边捂着腰帮自己打120。 “我已经帮你打了。” 忽然,有人的说话声传来。 下一刻,包间的门咔哒关上。 冯源一惊,抬头看去,头皮登时发麻—— “江、江总?!” 江弃淡淡扫了他的伤一眼,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过去。 冯源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江弃就伸出手来,说:“我帮你?” 冯源也不知道江弃要帮他什么,但江弃身上带着常人无法抵抗的威压,他只能怔怔松开手。 随即,剧烈的刺痛从伤口传来。 江弃把那片玻璃狠狠按进他的肉里。 “啊啊啊啊——” 冯源痛得满头大汗,江弃却摇了摇头,说:“别急。” 紧接着,江弃把一拳揍在冯源的脸上,然而接二连三,在他的身上到处留下伤。 冯源几乎痛到失声,他觉得江弃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救命……救……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看到冯源已经差不多翻了白眼,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江弃收了手。 “救护车已经替你叫好了。”江弃说着,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冯源的衣服口袋里,拍拍他鼻青脸肿的地方,说, “这是我的律师,没死的话,记得联系他。” - ——你是个前科犯。 ——你身上背着案子,一辈子都得小心做人。 燕也然站在太阳下,却觉得冷汗涔涔。 冯源的话一直绕在他耳边,他觉得胃里有一阵抽搐。 为什么这样的混蛋也可以拿那些事来羞辱他,要挟他? 为什么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最后确实他来背这种罪名? 这么多年了,燕也然顶着本来就不属于他的案底,举步维艰地努力活着,却还是反反复复被迫受着罪。 老天是不是不会奖励好人,也不会惩罚坏人。只会欺负他这样一避再避的可怜鬼? 燕也然看了眼时间,距离出发还有很长时间。 他这次打了车,目的地不是火车站,而是另一个地方。 一个他避了很多年的地方。 -- 第58页 既然他想躲都躲不掉,那今天就干脆一次面对个彻底。 …… X城的城郊并没有那么荒芜,当初那个俱乐部就开在这里,但后来这里开始随着城市的发展而变化,从非管辖区变成了热闹繁华的开发区。 联盟政府的新政也从前几年开始越来越完善。 地下俱乐部开不下去了,摇身一变,成了个酒店。 燕也然站在楼下,忽然觉得凉风阵阵。 他当初就是在这里被骗,也是在这里被警察抓走。 这些年,燕也然不是没想过离开,他中途去过其它城市,但没办法,只有X城的医生当年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治疗方案,他兜兜转转还是留在这里。 燕也然尝过了这些权势的厉害,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回来,妄想为自己找回公道。 他带着一种英勇就义的古怪心情,认为所有事情最好都在今天结束。 他十年的行差踏错,害他最苦的,除了燕家,就是这个俱乐部里那些将他污蔑送入监狱的所谓地头蛇。 很多年前,联盟新政的各种制度尚不完善,因此燕也然报警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他想试一试。 他找到前台,直截了当地说:“我找你们赵老板。” 前台说没有预约不能见,请他去联系赵总的秘书。 燕也然想了想,忽然说:“我已经报了警,你们存在违法经营,过去还牵涉了很多件人口贩卖的案子,现在警察马上就会到。你最好叫你们老板出来。” 前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她来这里上班不过两三个月,对此一无所知。酒店白天没什么生意,一到夜里就热闹。但毕竟是酒店嘛,这种情况也正常。 如果只是说违法经营,或者要告他们存在什么乱象,那前台还有很多说辞来应对。 可人口买卖这几个字,一下就把她吓蒙了。又听说警察要来,赶紧慌不择路给经理打电话。 燕也然见这招吓唬成功,心里松口气,坐到沙发处等着。 事实上他没有报警。 在没有证据以前报警,几乎就等于把自己送入牢笼。上一次就是这样。 所以他学会了,要伺机而动。 他摸了摸手机,想:只要那个人下来,他就像对冯源一样,套话,录音。 燕也然知道,这些人在X城势力不小,要把他们搞垮送进监狱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新政的法律健全,至少,可以为他自己平反。 可是燕也然等啊等,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什么都没有等到。 中途他问过前台很多次,那个女人从一开始的谨慎畏缩,逐渐变得理直气壮且傲慢,打发他道:“不是说报警了吗?警察呢?先让警察来了,我们老板自然会出来。” 燕也然一听就知道,没戏了。 那些人不是冯源,随便一句话就勾出来了。但凡他们听到这种事情,肯定都会想方设法避而不见。 燕也然是做过这种打算的。 他今天来,不过是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他这么笨。 没有高明的手段,没有聪明的计策,也没有通天的权势。 他在这里等到太阳开始西落,手机上收到了火车还有一个小时开走的信息。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别说为自己平反,他连把人叫出来对峙的本事都没有。 燕也然垂着眼,肩膀低垂着,走出了酒店。 兜里还有零星的纸钞,是他之前兼职剩下的存款。 算一算,大概也只够他回R市找燕家。 但他忽然有些犹豫了。 他真的能解决好问题吗?他好像没有那么聪明那么厉害。 他能报复谁? 打到车的时候,天色缓缓欲沉。 燕也然破釜沉舟地想,再坏的结果他也受着了,他一定要去找燕家还回来。哪怕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 “走了吗?” 赵覃钓着雪茄腆着肚子走下来,那会儿燕也然已经坐上车子离开。 前台紧张兮兮地说:“幸好您没下来,那小子唬人呢!什么报警不报警的,等这么久,屁都没见一个。” 赵覃不屑地耸了耸肩。 这些年他钱赚够了,盆满钵满,联盟政改后他就也没有办法明目张胆做那些营生,把俱乐部稍加修缮,成了酒店,事实上背地里也还是干着那样的勾当。 不得不说,听见有人报警的时候,赵覃还真是抽了口冷气。 现在的联盟政府,对这些管得还是比较严的。虽然他背后有些人脉,但撞到警察枪口上终归是有些麻烦的。 赵覃根本记不得燕也然是谁,他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把燕也然害成什么样。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有钱赚就行。谁妨碍他赚钱了,就要打击报复,再正常不过。 燕也然跑来唬了他一下就跑了,赵覃根本没放在心上。 还颇为得意地靠在大门外,遥望远处,和他的员工们大放厥词:“我当年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些小屁孩儿还不知道是哪个受精卵。想找我的事?呵,太嫩了点儿。” 员工们附和说:“那是那是!赵总当年可是X城头一号人物。” 又有人说:“什么叫当年,如今也是!” 大堂一片和睦。 大概是被员工们捧着,回忆起了当年在非管辖区的只手遮天,赵覃忽然冷笑,道:“联盟新政也算不得什么,就算他今天真是拿着证据来报警,那种程度,我倒反让他进去关个几年——” -- 第59页 他是真不记得燕也然。 也不记得,他早就让燕也然进去受过罪。 旁边人还在附和: “那是!” “前任警局督查还是咱们的VIP呢!” “让那种没事找事的臭小子关进去才好。” 突然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道:“是吗?那关几年合适?” 赵覃也是没反应过来这声音的不寻常,顺嘴便道:“小兔崽子嘛,关个三五年给个教训。”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从大门走进来。 众人抬头一看,发现几个身穿联盟新政警署制服的警察,走进来气势汹汹道:“谁是赵覃。” 所有人一懵,全都面面相觑。 而江弃则百无聊赖靠在柜台边,在众人不敢说话的间隙,笑了笑,道:“三五年太短。非法经营、组织卖yin、人口买卖,凑一块儿,你大概要待十年以上了。” 话音稍落,那几个走进来的警官向江弃敬礼,瞅准还在愣神中的赵覃,将人拷住。 还由不得赵覃辩驳,江弃忽然走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位警官的肩膀,肃色道:“这事牵连到多年前的一桩案件,查仔细。” “明白,您放心。新政本来就对这种旧制下的违法乱纪要求严加整改,我们一定认真查办。” 赵覃一听便急了,他风光几十年,头一次被这些片儿警逮捕,竟然忘了耍威风,直接破口大骂:“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回过头去十年光景,别说你们这帮小片儿警,老子连督查都不怕,直接摘了你们脑袋——” 江弃刚走到门口,听闻此话,忽然回过头去看赵覃。 那一刻,他好像忽然从这间酒店看到了过去的残影。 那年的燕也然就是在这里,被人污蔑,含冤被捕。 江弃沉下脸色,眼神冷冽淡漠,嘴角却又扯出一个阴鸷的笑来,说: “很好。贿赂前联盟督查,藐视联盟新政,明知故犯且拒不整改,那就数罪并罚吧,我会帮你争取死刑。” * 到达R市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 燕也然看到他远离十年的家乡,丝毫没有怀念的感觉。 十六岁以前,燕也然是跟着父母在国外生活的。 后来出了意外,他没有了监护人,才回到了本家。 自从爷爷离世后,燕也然的父母就和燕家分家了,后来因为地契的事情面上吵得难看,因此从不联系。 这样的关系下,燕也然回来,和燕家人自然也算不上太亲近。 但明面上,燕家人作为监护关系还是照顾这个孩子。但他们并不管燕也然的生活,学习,和成长。 燕家的其他孩子都去了市里最好的私立学校,但燕也然被放养在离家最远的普通中学,被燕家人打发着去住了校。 他接受燕家的安排,乖乖去上学。 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很努力地和人打交道。 还好他足够讨人喜欢,新学校没有人为难他,没有人笑话他的口音,更没有人孤立排挤他。 只有他的同桌很不一样。 燕也然对江弃的第一印象,其实没有那么喜欢。 他感觉出来江弃这个人很凶很酷很难相处,但是燕也然觉得,应该要和每个人打好交道,所以他努力地和江弃搭话。 起初江弃对他很凶。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下课时如果燕也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座位,江弃就会嫌弃地拎着他的衣服,把他整个儿地提溜到一边,自己再臭着脸走出去。 燕也然后来就教他,说:“你想去厕所就告诉我哦,你拽得我的校服都走样了。” 江弃大概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燕也然的话放心上,尝试着用嘴跟他沟通,下课的时候,会大发慈悲赏一句:“让开。” 只要燕也然认真回忆,就会知道,打从一开始,他们的相处就是靠他的没骨气,厚脸皮。 十年前是那样,十年后还是。 燕也然会感到疲惫,可能是因为十八岁那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过短暂。 短到只有几次接吻拥抱和夜里交缠的片段。 他们没有来得及做情人可以做的事,更没来得及一起从从少年人走向成熟。 燕也然的那份爱始终停留在十八岁。 他觉得他和十年后的江弃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还在用过去的方式接近江弃,拙劣地模仿着那时候天真青涩的自己。 可他毕竟已经不是十八岁的燕也然。 所以他疲惫。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燕家。 燕也然对燕家人的恨有一个排序。 最恨的,是当年因为他分化,而果断将他关在家里,并安排了联姻的大伯,燕贺。 他深深记得燕贺是怎样把他的手脚捆住,逼他录下了那段录音。 ——如果去联姻,就给他地契。如果联姻失败,就别想拿一分钱遗产。 燕也然哭着,声嘶力竭。 说他不要了,不要房子,不要遗产,他只想去找江弃。 于是燕贺就抄起棍子,生生打断他的腿。 燕也然是疼晕过去的。 当时燕贺不知道腿是真断了,还让他躺在家里,直到夜里高烧,伴随着分化,燕也然陷入不省人事。 即便这样,燕贺也没有收手。 燕家只有这么一个omega,而宗家只要omega。无论燕也然干不干,必须去。 -- 第60页 后来,联姻失败。燕家没能得到宗家的助力,就把地契卖了,换来了一次转机。 他们把燕也然的一切夺走,还住在父亲给他的房子里。 燕也然觉得恶心。 他拖着行李箱,走到燕家大门口,按响门铃。 没有人来开门。 这是当然的—— 半个小时前,燕也然约了整个燕家人出去。 按理说,燕家这些人根本不会听燕也然的,但燕也然有他们一个把柄。 当年,卖了地契,拿到几千万的周转资金,燕家为了重拾辉煌,不想慢慢来,便找到了一家外资企业合作。 他们用燕也然的个人身份创办了一家公司,并进行一些并不合法的交易。 燕也然得知后,立刻和燕家划清了界限,脱离了燕家的户口。但那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公司是在他的名下犯的事情。如果他告发燕家,那么他自己也会被牵连。 所以燕也然忍气吞声,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今天,他就用这件事要挟燕贺他们。 燕也然已经不在乎了。 他的十年什么都经历过,再倒霉不过再进去一次。但是他不想再看见害苦他的燕家人,住在属于他的家里。 他将手中的行李放倒,打开后,里面是一桶汽油,和一把燃火器。 ——既然他笨,他没有手段复仇,那就用最简单了当的方式解决吧。 燕也然要一把火烧了燕家。 他将油桶抱起,沿着大门开始倒。边走边自嘲道:“反正都要走到这一步,之前是怎么忍的呢。” 忍着所有的倒霉,乐观积极地生活。 结果生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遵从内心的想法,烧了燕家,状告燕家,和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这时,燕贺他们的车却突然开了回来。 大伯小叔两家人匆匆赶下来,他们看到燕也然的动作,吓得顿在原地。 “你是不是疯了燕也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燕也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知道。我要烧了我自己的房子。” “别发神经了,这房子现在写的事燕家的名字,你已经不是燕家人了——” “大哥,你别刺激他。你没看他已经疯了吗。” “小然,小然啊,你别着急行吗?咱们有什么好好说,你伯伯叔叔的话别放心上,你给婶婶讲,成吗?” 燕也然忽然笑了。 “好好说?”他耸耸肩,“你们跟我好好说过吗?” 他扔掉已经倒空的油桶,忽然爬上一旁的树上,手中拿着燃火器,道:“我不明白,你们占了那么多便宜,把我的人生都毁了,怎么还是不满意呢?为什么要和江弃说那些话,十年前拆散我们不够,十年后还要再来一次是吗?看我倒霉就这么好玩,那我陪你们玩吧——” 说着,他就将燃火器打燃火,举起手要往下扔。 “不要!!” “住手燕也然——” 就在这时,房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啼哭。 燕也然愣住。 小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婶婶忽然冲到门前,打开大门便往院子里跑。 燕贺咒骂着:“燕也然,你敢纵火,难道还敢杀人不成?!你这杀千刀的,当年我就该打死你!” “大哥你别刺激他了,他这种人,一无所有,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燕也然眨了眨眼,手中的燃火器开始发烫。 对啊,他一无所有。 他本来应该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是最后,火熄灭,他的手臂垂落。 脑袋里的火光冲天没能实现。 杀人放火只是在他脑海中的一个画面,他憎恶时,恨不能将他们剥皮抽筋。 但清醒时,他做不到。 - 燕也然走了。 燕贺两兄弟赶紧去清理那些汽油,嘴上喊着“我一定要弄死他——” 夜色的角落中,江弃靠在树旁,脚边一条听话的警犬正一动不动观望着燕家大门。 江弃的目光从燕也然离开的方向收回,对两条狗道:“去。” 忽然出现的犬吠声将燕贺两兄弟吓得不行。这狗和一般宠物犬不同,身量大得惊人,声音也洪亮,牙齿咬住就不松口,十分凶悍。 “大哥小心,他怎么追着你!?” “这谁家的狗快、快拉走——啊!” 燕贺的腿忽然被死死咬住。 他大喊救命,可是他弟弟也躲在一旁根本不敢靠近。 鲜血很快渗出,燕贺痛得撕心裂肺。 “救我救我啊——!” 这时,江弃从黑暗中走出来,拎着一根警棍,笑着说:“好,我来救你。” 不过片刻,那警棍便数次落在燕贺的腿上,燕贺在剧烈的疼痛中昏厥。 狗已经不知何时跑开,燕也然的小叔燕文气势汹汹指着江弃说:“我要报警!” 江弃面不改色,问他:“以什么罪名?” “你这是故意杀人!” 江弃说:“我是在帮你赶狗。” “你打断了大哥的腿!” “哦。”江弃冷着脸,说,“所以你们十年前,也报警了吗?” 燕文早就认出江弃,他以为江弃是和燕也然商量好的,一前一后来找他们麻烦,于是怒上心头:“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好说!就算你现在要报警理论,也没人给你们做主!我告诉你,江弃,别以为你现在搞个公司赚了些钱就自以为厉害了,我们燕家的根基你是动不了的。真想好好过日子,就别他妈在我们面前惹事!否则——” -- 第61页 “否则如何?” 江弃打断他,挑了挑眉,慢声细语道,“你们和国外的合资企业涉嫌套汇、洗钱、偷税漏税——恶意钻联盟新政初期的法律漏洞,至今仍不见企业内部整改,看来是想要挑战一下新政法官的量刑力度。这个好说,正好我和本市的监察局比较熟识,可以帮你们争取争取,从重处理。” 燕文闻言,登时一急,冲过来就要动手,嘴上喊着:“你他妈的搞清楚,那公司以前是挂在燕也然名下的,你敢告,他就跟着一块儿遭殃——”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江弃三两下制服,警棍就立在脸旁边。燕文瞪着眼睛,闭了嘴。 “或许我应该提醒你,我身上有新政特权,现在就算杀了你,也没有人判得了我。” 江弃笑说,“所以,当在我和你讲道理的时候,你就好好听着。” 江弃作为特训营的退役军人,确实是有特权在身。 不过联盟政府也没有给他胡乱杀人的权利,他说着话,很大程度只是为了吓唬燕文。 “你、你别欺人太甚!现在我大哥的腿已经被你打成这样,还不够吗?!” “够不够,我说了不算。” 江弃收起棍子,没有穷追猛打,忽然就松开。 他退了一步,看燕文敢怒不敢言,知道对方是明白了厉害,正在合计。 江弃没有跟他打商量的意思,只是不容置喙地通知他: “把手续准备一下,明天我会派人过来交接。这房子,也该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燕也然:我是个废物,笨蛋,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放火也不敢,杀人也不敢,我还是走吧。 江弃:棍来—— —— PS:本文所有法律法规都是在[架空向][联盟政府]的背景下,全是我流私设,没有参照,没有根据,逻辑为剧情服务。勿考据追究。感恩。 -感谢在2022-05-13 08:38:54~2022-05-13 22:2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aruk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冰皮绿豆饼、阳春百川、幸运的丸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做大咸鱼 30瓶;幽夜蔷、公子胡亥 20瓶;袖窈 11瓶;白衣卿送酒 6瓶;哒哒~、木可 5瓶;二十八 3瓶;这个奶酪是汤姆、熠 2瓶;陆蘅、落然、小面包、暖暖、剪刀<石头<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燕也然就知道,江弃是锐不可当的一阵风 R市的夜里总是降温。 燕也然就趴在大桥的护栏上, 双手伸出去,能摸到翻涌的江水卷上来的风动。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只觉得好像没有了接下去要走的方向, 因此就留在这这里。 燕也然的报复手段十分稚嫩,他只有满腔的果敢,可是又不会耍心眼。 他找冯源, 以为录音能留下什么把柄, 可是却失手伤了冯源, 反倒给自己留下一个蓄意伤人的破绽。 他去找赵覃,想要为自己平反, 可非但没有见到人,反而得知了对方这些年仍然逍遥法外,过得十分得意。 他想放火烧了燕家, 最终却功败垂成,潦草收手。燕家人住在他曾肖想过的家,仍然事事如意,阖家美满。 燕也然很努力地尝试了, 可是他只做到这样的程度。 他以前就觉得自己挺没劲的, 什么亏都吃,什么麻烦都忍。大家说他性子好,那是因为他从来不找别人的事情。燕也然有一种很神奇的自我消解痛苦的本事。 可是燕家是把他人生毁掉的凶手,他怎么还是下不去手。 杀人放火怎么了?他都是个背着莫须有案底的人,大不了再进去坐一回牢。 可他怎么还是做不到。 “我这种人还活着干什么——” 燕也然:“?”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 转过头发现是个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撑着护栏往上爬。 边爬边哭着:“反正我什么都做不好, 什么都差一截,跟别人比不了, 跟自己比也没有什么进步,我这种人活着干什么,我死了算了!” 燕也然站在原地没动,看她爬。 好半天,那女孩儿腿还搭在上面,起也起不来,下也下不去。 她尴尬地转过头看了燕也然一眼。 燕也然给她指了一个方向,说:“那里好爬。” 女孩儿:“?” 他说的地方刚好是个接口,脚一踩就能跨过护栏。这东西十年前就有,现在也没修缮。 “你怎么这样?”女孩儿收了脚,本来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听到燕也然冷漠的话,她就更难过,“万一我今天真的往下跳,你可就是帮凶了!” 燕也然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 真要跳,根本就不会跑到他旁边来。离得这么近,分明就是不敢跳,但是又想要发泄一下。 可燕也然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做这个好人。 他善事做得够多了,他救人,谁救他? “呜哇——” 那女孩儿看他反应冷淡,一下就哭了起来,好像欺负她害她想要自杀的人就是燕也然,哭着就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开始自言自语,也或者只是单纯地泄愤: -- 第62页 “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到啊,我就是考不了满分,我就是不想学医,我的极限就是现在这样了,已经复读两次还要我继续,再继续一百次又有什么意义……我就是没有办法满足他们对我的期待,我做不到这些……我是个笨蛋,那我就不配活着了吗?我考不到他们希望我考的分数,我就不配活着了吗?” 她哭着哭着,又自己站了起来, 看燕也然压根不理会她,她就又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地继续爬栏杆,边爬边哭诉着: “所以人生也是一场考试,填错答案了,就要被淘汰。那既然这样,我就自己把自己淘汰掉——” 这次还真让她爬了上去,整个人骑在了护栏上,风一吹,她把自己吓了一跳,但没有掉下来。 燕也然看了一眼,终究蹙着眉走了过去,他拉住她。 那双通红的眼睛转过来望着燕也然,问:“干嘛?” 燕也然说:“下来。” “关你什么事?我自己的人生,我不想要了,你撒手!” 燕也然没有松手,拽得很紧。 他想,如果换作过去的自己,大概是要讲很多很多道理给她听的。 比如人生不急于一时,所有风浪都会过去。 比如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现在所受的罪将来都会成为你宝贵的回忆。 但是燕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怎么安慰别人。 但燕也然也不是什么都不说,他问了她一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一件事值得你留下吗?” “没有!”女孩儿想也不想立刻反驳,可随即又吸了吸鼻涕,好像有些犹豫,“可能……” “我十年前,也想从这里跳下去。” 燕也然说着,冗长地叹了口气,他觉得拿自己的过去来安慰别人是件特别蠢的事。找共鸣?博同情?分散注意? 或许他也只是想要发泄一下。 “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些……”燕也然想了想措辞,说, “很难的事。我也觉得撑不下去了,活不了了。每天只要醒着就感到痛苦,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很害怕,因为不想面对新的一天,感觉什么都没有希望了,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去。” “那为什么没跳?”说完女孩儿捂住了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 “我知道。”燕也然从抓着她的衣服,变成抓住了她的手,以确保她不会突然摔下去,又说,“因为还有放不下的人。” “是家人吗?” 燕也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接着说:“我不会去比较你遇到的麻烦和我当年的问题比起来,谁比较严重,因为我知道,人撑不下去的时候,只是走在路上摔一跤也会觉得活不下去。所以我拦住你,其实也不是想劝你活着。” 女孩儿愣了愣,下意识扒住护栏。 随即听到燕也然说:“情绪是一时的,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人产生过去死的念头。我拦住你,是建议你先稳定情绪,发泄完当下的愤怒和难过以后,再好好想想,是真的没有值得留下来的意义了吗?如果真的没有,再跳也不迟。” “你的安慰好诡异……你不会把我推下去吧?”女孩儿颤了颤,往里收了收腿,说“而且,谁情绪稳定的时候会想死啊。” 燕也然没说话了。 两个人这么一上一下地僵持了一下,冷风吹得人心悸。 女孩儿想到了什么,忽然哆嗦了一下,小声问:“哥哥……所以你现在在这里,是因为发泄完了情绪后,还是想死,对吗?” - 人的反骨生于不同时期。 像江弃那样的人,天生就不顺从任何事情。 在燕也然年少还习惯于逆来顺受时,江弃就已经反抗一切。 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 十六岁的燕也然在燕家委曲求全时,十六岁的江弃就已经在自己的生活里桀骜放纵。 从他们在相遇的那一刻,燕也然就知道,江弃是锐不可当的一阵风。 那年他暴烈地刮过燕也然的生命,摧枯拉朽。 而燕也然爱他的方式,就是去追赶这阵风,直至整个青春岁月都被卷入风暴,溃不成军。 可与江弃正相反,燕也然的反骨生得太晚了。 他没有野心,没有欲望,唯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事情只有追逐江弃。 这些年,再难的日子也能过,再大的苦头也能吃,他以为不回头,就不会再被过往所伤。自欺欺人是一种假性乐观,但燕也然习以为常。 而今天,在不合适的时机,他突然从随波逐流中幡然醒悟。 燕也然迟来了多年的反骨冒了尖,他鼓足勇气,要回头,他带着十年的恨和怨想要去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却又发现,滔天巨浪里他如蜉蝣。 他报复不了那些人,就像当年追不上江弃这阵风。 潜藏心底多年的那股不甘心,顿时汹涌起来。 他的人生太失败了。 …… 燕也然迟迟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我先下来吧。” 也不知道是燕也然的反向安慰起了作用,还是冷风把女孩儿的脑子吹清醒。她决定下来。 燕也然扶着她的手,稍稍退开一点位置,好让她跳下来。或许是情绪真的稳定了,女孩儿竟然有些怕,好一会儿都没能把腿迈过来。 -- 第63页 燕也然刚想说要不把她抱下来,却忽然发现女孩儿浑身紧绷。 其实原本应该有一个好结果。 可就在将要尘埃落定的时候,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高声的呵斥: “死丫头,全家人找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明天有会考,还在这里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看我不收拾你——” 话音未落,燕也然感觉自己手里的衣物一松。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倒了下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以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情绪稳定了,其实还没有。 很多东西是藏在心里的。 一旦被再次刺激,就一发不可收拾。 身后传来女孩儿父亲震怒的吼叫。 燕也然想也没想,翻身跳过护栏,纵身一跃而下,足够及时,刚好抓住了女孩儿的手。 但也没什么用。 江河湍急,夜色混浊,冰冷的水一旦抓住两个没有后路的人,就不会放。 燕也然这才想起,要怎么回答女孩儿的问题。 是发泄完了情绪后,还是想要死吗? 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为自己的仇人心软,又发现等了十年的爱人其实没有那么爱他。 他本来觉得好累了,真的可以结束了。 可坠落的那一刻,他没有遗憾着过去的恨,他只想江弃。 燕也然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可以逃避过去十年,安然度过那孤独潦倒的岁月。 因为他始终对什么抱着期待。 嘴上说着不想了,不在乎了,覆水难收了。 可当江弃告诉他自己没有爱人,提出重新在一起时,他轻易就动摇。 当医生告诉他,江弃是救他命的药时,他连犹豫都没有就朝江弃狂奔。 他这样的人,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药可救。 扑通一声落水时,那种不甘心就更加浓烈。 燕也然抓住女孩儿的手,拼了命地将她带出水面,可江水刺骨,他很快失了力气。 他在窒息中终于把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 不要死。 宁愿狼狈的苟活着,也不要死。 因为迷信着江弃能从刀山火海中解救他,所以才等了十年不是吗? 他苦等的未来如果没有一份圆满的爱,多不甘心。 突然间,一双手抓住了他。 燕也然溺水的最后一刻只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在迷蒙中,他被救起,但睁不开眼。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水珠落在眉心,有滚烫的体温包裹着他的身体。 也不知道是梦还是其他,只听见有人说:“燕也然,我只是晚来一步,你就想到寓此言。了最好的报复我的方法,是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3 22:24:19~2022-05-15 11: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aruka、幸运的丸子(=^▽^=)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烤羊腿、茶北ium、幸运的丸子(=^▽^=)、冰皮绿豆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岘 49瓶;留下我们所有的记忆吧 29瓶;浅念、。。。、鱼式记忆 10瓶;熠、終わり、ゆ、 流苏 Forget、Linne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我爱你胜于一切,胜过我的生命, 燕也然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医生给他做检查的时候, 江弃一直守在病床旁。 被护士小心将他请开,江弃还恍惚了一下。 知道自己碍事了才点头,退了一步, 检查完以后立刻又挤上去。 最后确定燕也然没有大碍,叮嘱一个小时后如果还没醒来可以先换药。江弃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有所放松。 离开前医生问江弃需不需要也检查一下,江弃没有说话, 只垂着眼摆摆手, 好像并没有听进去什么。 门关上, 他忽然脱力地瘫坐而下。 地板未见得比他的体温更冷,原本总是挺直的背脊忽然佝偻地靠在床头柜, 棱角处的冷硬他也感觉不出来,整条胳膊垂落在身侧,头疲惫地深埋。 像整个人的灵魂被抽空。 可闻见一股药水混杂着燕也然味道的空气, 江弃的神思又被唤回。 他从极度的疲惫中抬起眼,看向与他相距不足半米的燕也然。 脱离危险的燕也然正沉沉安睡,江弃却陷入了自己的病危时刻。 他看了燕也然很久,忽然开了口, 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既然要找所有害过你的人算账, 怎么不肯来找我。” 燕也然会去报复那些伤害过他的人,露出藏在他温柔之下的利齿,无论最后做到什么地步,但他选择去面对。 可轮到江弃,他连恨也不肯。 明明江弃才该是罪魁祸首。 可燕也然在江弃面前总是表现出一种柔软的坚强, 那双眼睛,在任何时候都充满着希望和光。 这样干净纯粹的眼睛, 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误以为他从来没有哭过。 所以今天, 江弃以为自己看到了更多一面的燕也然。 他跟在他身后,为燕也然解决那些往日恩怨,收拾燕也然不擅长收拾的烂摊子时,他以为自己靠燕也然近了一些。 -- 第64页 可其实根本不对。 燕也然要的不是这样的发泄。 他和江弃这种有仇必报的性子截然不同,他不是那种别人给了他一拳他便要还回去一刀的人。他有他的坚持。 可从来没有人教过燕也然怎么去宣泄,他只能误以为暴力是最后的退路。没有人听过他的怨和恨,他只有懵懂着,用粗糙的方式去安慰他自己。 可是做完这些,燕也然仍然千疮百孔,他需要被弥补的疮痍还在渗血。 因为撑不下去了,于是决定坠落。 江弃感到心脏被钝刀凌迟,不见血的疼痛。 他抬起手,缓缓靠近燕也然,却又停在他眉眼前,没有触碰,怕惊醒燕也然的安稳。 “他们说,你是为了救人才跳下去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一开始去那里,并不是想要结束这一切。” 江弃想要找出一个证据,证明燕也然还没有放弃他。 话音未落,他又忽然收回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但还是不太及时,眼泪从他来不及遮掩的角落滚下。 默了片刻,江弃再放下手时,又看不出哭过的迹象,只是脸色惨淡痛苦, “我们还没有结束,我也不会让一切结束。燕也然,你听到了吗?” - 燕也然是第二天上午醒来的。 那时候江弃刚去洗了把脸,回来就看见一脸病态孱弱的燕也然冲着他笑。 又是那种毫无破绽的,却又全是破绽的伪装。 “你怎么在这里呀,是不是他们给你打电话了?我给你惹麻烦了吗?”燕也然好像有些抱歉,挠了挠耳朵,抿着惨白的唇,说,“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就是这样,一件事都做不好。” 江弃的眼睑下意识地震颤收紧,把他眼底一种酸涩按捺。他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发现喉咙发紧。 燕也然笑得越乖巧,江弃越觉得自己笨。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燕也然的那副乐观坚强,早就破绽百出。 江弃垂着眸,把眼中的猩红藏住,走过去摸了摸燕也然的额头,然后拿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换了药,测了体温,再给他倒上水。 燕也然安静地等他做完这些,才开口,问说:“你知道昨晚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吗?” “嗯。”江弃坐到床边,伸手搂住燕也然,他感到燕也然的身体有一丝不明显地发抖,于是轻轻抚摸他的背,又说,“我已经帮她安排了心理干预,他的父母那边也找人沟通了。” “哦……”燕也然很轻地点头,他大概有些反应迟钝,但也不至于全无察觉。江弃出现在这里,态度也有些不寻常。于是燕也然试探着,佯装无事地问了句, “是冯源找你了吗?” 江弃顿了顿, 他的下意识又想像过去一样,说出一些避让的话来维系表面的安稳,他和燕也然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 总以为在为对方着想,为氛围察言观色。 可两个人的相处,并不是为了维持一种永远不被打破的宁静。 所以他很快就反驳了自己。 表面的安稳没有任何意义,燕也然想要知道的事情,倘若不说,就是又一次逼得他把情绪藏起来。 这次江弃没有逃避他的问题。 告诉了燕也然一切。 今天一早冯源已经联系了他的律师,不过这正合他意,江弃要连本带利地和冯源算账,从起初他在公司对燕也然的所作所为,到后来他继续骚扰燕也然,甚至企图威胁燕也然,每一笔都要算清楚。 赵覃的案子正在重审,这件事比较麻烦,下个月需要燕也然亲自去一趟法院。但江弃会陪着燕也然,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伤害燕也然。 燕家房子的手续这周就可以办下来,只需要等燕也然的签字。不是燕家突然明事理,而是因为江弃没有给他们留后路,无论这个房子他们还不还,燕家都要准备破产清算。 江弃把这些告诉燕也然。 事实上,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好像预料到了什么。 这些结果太轻描淡写了,好像讲的是某年某月的电视台里不起眼的某则民生新闻。 可江弃明白,这些是燕也然的人生。 “所以,你都解决啦?”燕也然垂下了头,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说,“真好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得吃闷亏了呢。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早跟你说了……” 江弃很熟悉他的这种样子。 燕也然习惯了这种逞强,他在任何时候都希望不给别人带来负担。 可这次江弃没有顺了他的意。 他一直看着燕也然,手握着他的肩膀,不让他逃脱蜷缩。他要听燕也然说一次真话,而不是在他面前委曲求全。 “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江弃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答案。 “没有的。”燕也然连连摇头,说,“我是真的希望看到他们恶有恶报,但是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所以你做得对,做得好。” “你看着我说。” 燕也然闪躲了一下:“我有些困,我想睡觉……” 江弃偏不肯。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放任燕也然的退缩。 燕也然不肯抬头看他,他便俯下身,弯了腰,努力地捉住燕也然失焦的目光。 -- 第65页 看着一直逃避的燕也然,江弃只能循循善诱地教他: “从我们的过去和你的过去,每一件事细数过来,直到今天,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一次也没有。就算你想要还击,也依然有你的底线,你从来没有做过需要逃避的事。你看看我,好吗?” 江弃的手缓缓抚上燕也然的脸颊,他们慢慢对视,他说,“不要低头,然然,你永远不用在谁面前低头,尤其是我。” 或许是这样追究到底的江弃太过强势,让燕也然终于进退失据,只能面对。 也或许,是燕也然逃了太久,再也没有退路。 他在江弃的引导下,终于重新抬了眼。 可说出口的话却仍然虚弱无力:“江弃,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 江弃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看见那双眼睛瞬间涌出泪来。 “我就是很笨吧。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可我吃了那么多亏,还是学不会。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想,燕也然这个傻子,十年了还是没变聪明。我永远在原地踏步,什么教训都教不会我……可是江弃,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啊。” 江弃想要抱他,却被燕也然的手轻轻抵住。 他只能忍着心疼,告诉燕也然:“你不笨,然然,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不代表你笨,你只是很善良,也很勇敢。你什么都懂,只是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坏,你怎么会笨呢?” 他伸出掌心,接住了燕也然不断落下的眼泪。 可这话并没有安慰到燕也然,他也没能止住燕也然的哭泣。 燕也然的眼泪和他的情绪一样,像是骤落的暴雨,在这一刻倾盆而起,再不能停。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在变好,只有我还停在原地……我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塌糊涂。” 他起先是抓着江弃的手,后来又抓住江弃的衣服,越说越泣不成声,眼泪掉得特别厉害,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也变不成很厉害的人。我可不可以就只是,过回我以前的生活?我可以不当omega,我也不想要过多好多好的日子,你如果不要我,我会自己洗掉标记,我不会缠着你。我每天只要有吃有喝有个住的地方就可以了,不可以吗?这样真的就不可以吗?” 他哭起来,就再没能停。 江弃知道他需要发泄,因此并不打断他,但听到燕也然说这样的话时,他顿时感到心脏在剧烈的疼痛,每一个字都像是往他的心脏上抽了一鞭子。 “我没有不要你。我怎么敢不要你?” 江弃忍得浑身发疼,他终于不顾燕也然的推阻,将人抱进怀里。 他或许早有感觉,但这一刻才真的明白。 燕也然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厉害的靠山,不是一个跟在他身后,替他收拾残局的人。 燕也然只是想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在他无助彷徨愤怒的时候,陪他面对。在他站在江河奔腾的大桥上时,拉住他的手。 燕也然要得很少。 但江弃却没能给他那一份安心。 他们从来不是不给对方机会,而是不给自己机会。 “然然,你不需要拼命的做你不想做的改变。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做你自己,十八岁也好,二十八岁也好,你不需要和谁比,哪怕是你自己。你一直是这样狠不下心的人,可没有谁规定人一定要变得狠心。你不肯恨任何人,那就不必去恨,你既然没有办法变成坏人,就永远善良。” “然然,所有你不肯做的坏事,我来帮你,你不愿意狠下的心,我来替你。你不用自己面对,我会永远陪你,” 燕也然浑身都在发抖。 江弃说得太动人了,假使这是承诺,这世上没有人不沉迷。即便这是谎言,燕也然也几乎动容。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江弃口中听到这些,他很快陷入了意识的激烈冲撞中。 一个他很轻易被江弃动摇,想要投身于江弃的强势与温柔。 可另一个他在不断警告自己:不要回头,他不爱你。 燕也然最终选择给自己一些体面,于是一边抹着那永远擦不干的眼泪,一边说:“我要一个人活下去,必须要做那些改变。” 江弃失手将他搂的太紧,手臂因过于用力,勒得燕也然喘不上气:“不可能,我会和你一起。” “江弃,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十八岁的时候接受我,是因为受不了我的纠缠,如今选择留下我,也只是因为同情或是责任。你把自己的余生拿去爱你值得爱的人,不好吗?” 他们之间原本是一个哭一个安慰,在这一刻,忽然调转风向。 燕也然的眼泪堪堪止住,江弃的眼睛却猩红一片。 他像是听见了多么可怕或不堪其辱的痛斥,肌肉紧绷,脖颈间青筋暴起,声音在发狠中竟然隐忍着一些委屈: “燕也然,你竟然以为,我这一生还能爱得了别人。” - 这些年,江弃设想过很多种他和燕也然的结局。 有时会停在十年前那个戛然而止的画面。 有时又更早,会希望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给过燕也然回应。 但多数时候,他更想认命地去看一看燕也然后来如何了。 那些与他无关的后来,燕也然是不是过得尚算不错。 江弃相信,燕也然没有他,会过得更好。 -- 第66页 所以他会假设自己这一生都会抱憾而终。 假设燕也然坚定地离他而去是好事,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得到圆满。 毕竟在很早以前,江弃就告诫过燕也然,和他在一起可能没什么好日子可过。 年少的江弃就已经深知这一切的错位,他骂燕也然蠢,选错了人,叫燕也然滚,不要和他这种人纠缠不休。 他以为燕也然理应很快腻味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很快看明白他江弃不是什么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可燕也然比他厉害。 所有的天真善良热烈与爱,燕也然统统给他,全无保留。 那年的江弃倘若永远不回头,一直往前走,他们也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错过。 可他还是回头了。 江弃试图去回忆,是在哪一刻他决定陪燕也然发疯。 结果想不起来。 那几年,有很多个瞬间他都为燕也然心软。 这世上没有人能在燕也然赤忱热烈的爱意中永不动摇,江弃只不过是好运被选中,因而有幸第一个沦陷。 他无数次地克制住自己将要沦陷的冲动,每次都未能成功。 毕业的最后一次聚会,江弃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他自暴自弃地想,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给他看,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吓跑,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 于是他把醉醺醺却缠着他不放的燕喻-严也然拎回了自己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非管辖区的破房子,连灯光都闪着一股子寒酸。江弃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 他指着周围的一切,对燕也然说:“瞧瞧,这就是我的人生。又破又烂,你还敢喜欢?” 燕也然说:“敢。” 江弃的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拿捏住:“我是没有底线的人,坏得要死。我随时可能把你吃干抹净扔大街上,你知不知道?” 燕也然说:“你不坏。” “那你因为你蠢,你觉得谁都不坏。”江弃气笑了,逼问他,“我现在就问你,如果我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你还敢喜欢吗?” 想象中被吓到瑟瑟发抖的样子并没有出现,燕也然只是呆呆地打了个酒嗝,仍然乐呵呵对江弃说:“敢呀。” 其实那一刻,江弃已经缴械投降。 他对燕也然说:“我爱不起你。” 燕也然理解的是,如果可以,我也爱你。 他对燕也然说:“我这辈子都没出息,我们俩天差地别。” 燕也然理解的是,江弃会努力有出息,燕也然会陪着江弃走下去。 江弃不可能再找到什么办法拒绝了。 因为他知道,燕也然的理解没有错。 他说了所有难听的话,但燕也然总能听到他真正藏起来的那一层。 江弃没办法了,他再也舍不得叫燕也然滚蛋。 他想抱着他,想拥有他,想陪燕也然去过一场小少爷心里幻想的无忧无虑所向披靡的人生。 江弃的人生,在那一刻以前一直是黑暗的,他等着终有一日烂到骨子里,也不肯抬头去找光的所在。 可燕也然的永不退却,给了江弃这辈子第一次敢于抬头的勇气。 他或许曾经是最糟糕的那种人,是活在最底层永远见不得光的废物,但仍然有一束光照向他。 只照耀他。 那一晚,他拥有了一颗炙热滚烫的太阳。 江弃此后的人生,每一次用力地往上爬,每一次拼命地活下去,都是为了再次看到那束光。 可是,分别的那一刻太过突然。 江弃连怎么爱都没有学会,就已经要先学会怎么忘记。 他努力过。 甚至在特训营的最后一年,他好像真的忘记燕也然这个人。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人生回不了头,要离开特训营只有一个方式,就是死。而要死的人是不能有牵挂的。 他们已经在那里学会了怎么剔除掉所有的情绪,大多数人都做到了。 江弃看上去也并无不同。 他的战友们可以忘记父母亲人,忘记自己相恋多年的爱人,忘记血缘至亲的孩子。 他没理由忘不掉一个只是匆匆爱过的少年。 那几年,对一切的冷酷才对自己的负责,没有后顾之忧才能舍身忘死。 从特训营出去的人是不能哭的,因为情绪崩溃会导致理智的丧失。 任务失败倒是其次,死了也就死了,但恐惧和悲伤是破绽,他们被命令着要绝不透露自己的任何情绪。 于是快死的那一刻,也没有人哭。 江弃在爆炸声中等待着死亡,身边是他过去战友的尸体残骸,头颅破开,流出鲜红黏腻的内里,溅在江弃的脖子上,脸上。 还有人在呼吸,只剩半边身子,挣扎着问江弃:“你要当逃兵吗。” 他们如果还剩最后一口气,就应该冲出去和敌人殊死一战。可江弃是不合格的战士,因为他犹豫了那么几秒。 那一次入侵,是特训营的错误策略,江弃那一组,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人怀疑江弃为什么能活下来,他们真的以为他当了逃兵。 事实上调查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江弃没有逃,没有躲,他虽然没能完美完成这个策略失败的机密任务,但却带着几个战友破碎的遗骸残骨回来了。 -- 第67页 他是幸存者里状态最好的人—— 没有疯掉,没有重伤,保持清醒到最后一秒。 申请退役的时候,他们问江弃,你那时候怎么活下来的? 江弃说,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死。 因为曾经见过他的太阳,他就不再甘心死于不见天日的角落。 从特训营出来后,在所有人眼中,这是个横空出世的天才,精英,他拥有神秘的背景,在很多事情上一往无前只手遮天。 大家仰望他,崇拜他,无数人想要靠近他。 可没有人知道江弃的生活仍然一片黑暗。 他等了很久,无数个日出日落,等他的天亮。 而燕也然回来的那天,江弃却怕了。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爱人。因为那是整整十年,是两场生死交错后,云淡风轻的重逢。 他们都怕把自己的伤疤揭开,吓到对方,于是粉饰太平。可江弃又有他该死的偏执,他想藏起自己的过去,却又一定想追究燕也然的曾经。 如今,两个人的疮痍共同被揭开,血淋淋的一片。江弃一点都不痛。 唯有燕也然说:我感觉到你不爱我。 江弃感到曝尸荒野般寂寞的消亡。 他不肯在这件事情上让步。 他们分明相爱,不该落得这样狼狈的收场。 …… 江弃没有想到,原来将那些过去讲出来,是这样简单的事。 因为面对着他此生唯一的挚爱,每一个秘密都是在将他的真心抽丝剥茧。 他需要燕也然明白,他有多爱他。 “我以前以为你没有我会过得很好,所以一躲再躲。我克制着不要去掌控你的一切,也克制自己不要在你面前发疯。可现在我发现,我错的彻底。我是让你不安和痛苦的罪魁祸首。可我现在却知道,你还爱我,那么疯就疯吧。燕也然,我不可能放开你了。” 临近中午,烈日当头,从窗帘纱布中透出斑驳的光影。 有那么一束搭在墙上,几乎肉眼可见地向下移动,逐渐覆盖住他们两人。 江弃忍了很久,才终于轻轻松开他的怀抱,让燕也然从怔愣的抽泣中找回呼吸。 “然然,你看到了吗?” 江弃的真情流露戛然而止,他指着燕也然肩上的一缕光。 燕也然还沉浸在江弃刚才的表白中,愣是没能反应过来,哭着吸了吸鼻涕,“啊”了一声。 江弃抓住他的手打开,阳光就躺在掌心。 “光永远在你身上,我只是有幸被你照亮过的人。” 他握住燕也然的手,轻放在自己的眉心,闭上依然酸涩猩红一整夜的眼睛,说, “燕也然,我是为你活下来的,我爱你胜于一切,胜过我的生命,甚至,胜过你爱我。你听见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一些狠狠恶补情话的小江总。 - 感谢在2022-05-15 11:31:54~2022-05-16 12:4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Haruk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北ium、周周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店庆。、出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你少说两句吧你,越讲越不像人话了! 燕也然的表情很呆, 介于茫然和惊惑之间,江弃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无数疑问。 他好像很矛盾,一方面想说些什么回应江弃, 一方面又觉得回应什么都似乎不合时宜。 他们之间真的掉了个。 曾经燕也然对江弃说:我们在一起,前途光明。 是江弃不信。 如今江弃告诉燕也然:我爱你。 燕也然却变得有些慌张。 这一刻的江弃,忽然就明白了十八岁的燕也然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因为看到了对方的退却, 所以他必须更努力地往前一步。 在燕也然无措后退的时候,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抓住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 很坚实,坚实到即便过了很久再见到彼此仍然心搏热烈。但他们的关系也很生涩, 因为有着漫长的行差踏错。 江弃知道这个时候他要给燕也然绝对的爱,和绝对的安全感。 他想吻他。 再告诉他,不要害怕, 这些决心他有信心用一生去兑现。 于是他轻轻俯下身,要靠近燕也然。 唇还没凑过去,房门突然传来啪一声。 紧随其后的是破碎紧迫的脚步声。 哒哒哒—— 吻在将要相触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和燕也然的拥抱间突然强行挤进来一个人。 “哥哥——” 清脆委屈的声音响起。 江弃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挤到了一旁, 病床前是那个跳江的女孩儿正抱着燕也然。 江弃怔了一下, 随后沉下脸来,心里不爽着伸出手,想要把她从燕也然的怀里揪出来。 结果抬头正好对上了燕也然讨饶的目光。 江弃:“?” 他们不是正在聊一些很严肃的事吗?真情告白的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个丫头片子,不赶出去, 还等她在这儿造反? -- 第68页 燕也然对着他做了个口型,说:她在哭。 江弃眼睑微微收紧, 目光冷淡,但手终究还是放下。 他已经了解了女孩儿的家庭氛围, 生长环境,以及昨晚自杀的前因后果。 说实话,作为江弃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其实很难理解旁人在决定结束生命的那一刻会有怎样的委屈。 因为江弃这辈子,不会因为委屈而自我了断。 但他试图理解。 因为昨晚站在桥上企图自我了断的人,还有燕也然。 他可以不理解这世上所有的人,但他一定会明白燕也然。 所以他匀出了万分之一对燕也然的心疼,给到这个女孩儿,破天荒的对一个并不熟识的人露出了他难得的同理心。 江弃微微抬着下巴,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情不愿地伸出去,戳了戳趴在燕也然怀里的女孩,神色带着一些生疏的温和: “我已经安排了青少年心理教育专家和你父母进行座谈交流,我想他们应该很快能学会怎么和你沟通。” 江弃说这番话的初衷,是想要告诉女孩儿,不用担心她父母对她进行责备,因为教育专家非常有经验,一定能妥善传授他们一些和孩子相处的方式。 等女孩儿放下心来,也就能从燕也然怀里离开。 结果江弃话音未落,那丫头哭得更大声了,哇的一声,边哭边喊:“你出去!” 江弃:“什么?” 人是他救的,医院是他送来的,VIP室是他安排的,心理干预和教育专家是他找的。 就算江弃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但他好歹帮了些忙。没落得一句谢倒也罢了,现在竟然还要被赶出去? 可女孩儿显然不能听见江弃的内心,看他一动不动,干脆转过脸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江弃说:“我不要你找的什么专家,我也不要和他们沟通。我谁都不要理,你出去!” 江弃并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多数时候情绪还算稳定。 但是说到底,他本来就不是要当谁的救命恩人。 他眼里只看得进燕也然一个人,他是救燕也然,顺道救了小丫头。 现在他能做的都做了,要和燕也然待一会儿,怎么还轮得到一个外人来造反。 于是江弃黑下了脸。 他一不耐烦,燕也然就能很快发现。 一只手越过女孩儿的肩,抓住了他的衣角。 于是江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下意识地抓住了燕也然的手,然后用目光询问他怎么了。 燕也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管不管用,但还是小心试探着问:“我可以和她聊聊吗?” “……” 江弃很想问:聊什么?你和她有什么可聊?我们呢,我们还没聊完。 可他本质并非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他当然知道这女孩儿刚经历了自杀,内心正是动摇脆弱的时候。他不可能去说什么刺激她的话。 更重要的是,燕也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好像如果江弃不答应,那么这个房间里的三个人就要分成两派。 一派是相依为命的两只孱弱病猫。 一派是拉着冰山黑脸的冷酷凶神。 这下江弃直接从救命恩人,变成坏蛋。 “知道了。”他最终只能是叹了声气,颇为无奈地对燕也然说,“有事要叫我。” 这话说出来,江弃也觉得多余。 能有什么事? 这女孩儿横看竖看是个omega,细胳膊细腿儿,她既不能对燕也然造成威胁,也不可能在病房里反了天。 但江弃只是心里不爽和燕也然的话未谈到尾声。 “好。” 燕也然好像知道他的不痛快,为了表示和他是“一派”的,所以对江弃眯了眯眼,像对着一头炸毛的兽类顺毛摸了摸,说, “我很快就会叫你的。” 江弃心里像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扫了一下,痒痒的。 要不是那丫头流着两串眼泪两溜鼻涕虚张声势地瞪着江弃,他很难忍住不凑过去亲一亲燕也然。 怎么那么乖呢。 门关上。 江弃在外面站了会儿,不时将目光探去望了望。 他看到燕也然很认真地在听女孩儿说话,不时抬手揉揉她的头发。 刚才还跟炸了毛的小花猫似的朝他凶巴巴,在燕也然面前立刻乖乖收起刺来。 燕也然对于安抚这样的小孩儿好像很拿手,又或者他安抚任何人都很拿手——明明自己也是个脆弱易碎的人,却在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面前,表现出了一种柔韧的坚强。 江弃看着看着,就从刚才的不满中脱离,心情异样放松了下来。 或许燕也然需要这样被打断一下。 也好让他知道,他并非自己所说的,什么都做不好。 对于燕也然那些自轻的话,江弃感到心疼却也失笑。 他猜燕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正浑身发亮,吸引着无数趋光的家伙朝他靠近。 因为守在门口无事做,江弃下意识地想去楼道抽根烟,但手摸到烟盒的时候又顿住,想起燕也然不爱他这样。 于是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墙边,把玩手里的打火机消磨时间。 结果转眼,一根烟递到他眼前。 江弃垂着眼,没接,也没说话。然后听到对方陪着笑脸说:“江先生,来一根儿?” -- 第69页 他撩起眼皮,看到是女孩儿的父亲。 江弃抬手挡了一下,说:“不用。” “那个……”男人悻悻收回烟,“实不相瞒,刚才,我跟苗苗聊过了,她……” 江弃听他欲言又止,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爱管这些闲事,但有些好奇。不是已经叫了那么多专业人士来帮他们,怎么还是沟通不了? 于是他问:“怎么聊的。” “唉,江先生,我们去那边?”男人请江弃往楼道去,知道女儿在病房里,不想再刺激她。 可到了楼道,江弃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这才发现,已经站了个人。 是女孩儿的母亲。 中年女人穿着一身干练的西服,短发齐肩,拢在耳后。手指衔着一根烟,看到江弃走过来,先是抬手问了句:“介意吗?” 看江弃没没什么反应,她就又接着抽。 然后有些疲惫地伸出手来,跟江弃自我介绍了一下:“江总,你好,我是晨康科技的严平秋,你应该不知道我。我是新医疗器械项目的负责人,之前的技术是跟你们集团旗下——” “平秋!”她丈夫一跺脚,打断她。 “啊?”严平秋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收回手,说,“啊,不好意思,我习惯了。不好意思。” 她连说了两声不好意思,脸上是一种茫然无措的表情。 李崇对江弃说:“那个教育专家叫我们等到苗苗平静了,就和她聊聊。刚才那会儿,苗苗从心理医生那儿回来,我和她妈看她状态还挺好的,就抓紧时间沟通了。结果她一句都听不进去,而且非常抗拒和我们说话。” “怎么这么急。”江弃问。 按理说,这种情况,至少要等孩子平静几天,再找合适时机沟通。 这两口子却跟赶鸭子上架似的,人刚醒,就急着要解决问题。 李崇没了昨晚找人时那么大的火气,现在经历了一夜风波,人也有些憔悴,听到江弃的问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江总,你有所不知,我老婆她请假只有半天时间。” 严平秋的工作地点在X城,平时很少有时间回来。这次是出了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才终于从工作中抽身,火急火燎请了假赶来。 到的时候,天刚擦亮,李苗苗还睡着,她就和李崇被叫去了专家那儿学习。 这么说起来,相当于严平秋都还没来得及抱着她女儿关心一下,就开始着手处理他们之间的教育问题了。 江弃虽然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也显然感觉到这当中的不对。可他还没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就见严平秋突然掐了烟,然后蹲在了地上。 捂着脸哭起来。 “呜呜……苗苗怎么会自杀呢?她为什么会想死呢?” 她丈夫李崇叹了声气,也蹲下去扶着她的肩安慰她:“这事我也有问题,不对,我的问题很大。我平时没有关注她的情绪,每天只知道叫她吃饭,催她写作业睡觉,也没有和她好好聊过。她这个年纪,压力大,也没有地方发泄,唉……” 严平秋想了想,说:“是不是我陪她的时间太少了?那我,我休假,停职半年,在她高考前,我留在家里照顾她?” 李崇似乎也不确定,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可以吗?你们公司那么大,能让你停职那么久?” “可以试试,情况特殊也许能批假。” “那行,你要不明天就回X城给你们领导请示一下。” 两口子蹲在地上讨论了很久。 江弃靠在角落沉默着。 他本就生得高,面对两个蜷缩着的人,他就更加居高临下。 眼神淡淡的,又一言不发,看上去颇有些冷酷。 严平秋跟丈夫商量完,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她是个事业型女强人,这辈子就没有为别的事儿耽误过工作,为女儿高考办理一次休假可以说是天大的事了—— 所以她表情里的难过,有一部分应该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站起来,自认为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拍平自己衣服皱褶,然后对江弃露出了一脸天衣无缝的职业微笑,道:“不管怎么说,这次多谢江总舍命相救,小女真是给您添了大麻烦,等她好些,我让她亲自跟您道谢。” 江弃原本低着头,听到她的话,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严平秋听不出他这笑声的意味。 说是回应她,又似乎意味深长,说是嘲讽,但又没那么刻薄。 她混迹江湖多年,对这些情绪的变化很敏感,就问了句:“江总,我刚才说的话,是有不周到的地方?” 江弃撩起眼皮,脸上果真带着笑。 他说:“周到,周到得很。” “……”这下严平秋确定了,江弃在嗤笑,并且言语中有些尖刻地暗讽,于是她蹙了眉,问道, “江总的话我怎么听不懂?难道是……哦,我懂了,江总别误会,这事儿当然不是简单道谢就算了,我日后一定拿出诚意——” “不必,你女儿本来也不是我救的。我跳下去是为我爱人——”江弃觉得,应该要让严平秋知道他恩人的名字,于是字句顿挫,又暗含揶揄地说, “严总应该搞清楚一件事,昨晚如果没有燕也然,你女儿最后连尸体都捞不到,再有一次,她可能就没那个工夫等你请半天假了。” -- 第70页 他说完,也没关严平秋脸上精彩的脸色,便打开楼道的门,径直离开。 像严平秋这种强势的人,在职场比比皆是。 江弃有本事在商战中运筹帷幄,却不擅长解决这些人伦世故。 即便严平秋对女儿的教育有明显的问题,但连专家都搞不定的事,他也懒得掺和。 他现在就想知道,燕也然和那个李苗苗聊完了没。 - 大概是江弃的反应让严平秋感到一丝没趣,她再又抽了两根烟以后,也带着她丈夫从楼道里走出来。 江弃余光看到他们,便把视线从病房里慢慢挪开。 严平秋走过来,拿出了在商场混迹时那副老道又精明的模样,不肯在江弃面前吃亏,非要找补一句: “江总刚才说的话,我好好想过了。确实,我的确是在女儿的教育上面很失败,所以我决定了,今天下午就回去跟公司申请特殊休假。高考以前,我会天天陪在苗苗身边,对她的生活学习好好上心,争取不要让江总口中的‘再一次’变成现实。” 江弃觉得严平秋这样的人,很奇特。 脸上分明写着能干,但是在这种事情上,又实在笨拙固执得可以。 江弃勾了勾嘴角,打趣道:“严总最好多去和专家聊聊。” “不必,只要我有时间多陪苗苗,这种事就不会再发生。” “是吗?” “不是吗?” 江弃觉得严平秋开始进入了战斗模式,每个字都得咬着说,十分挑衅。 他其实只是想提醒她,这种方式无法解决根源问题。 但严平秋显然听不懂她不愿意听的暗示。 江弃就只能说:“那预祝你的教育成功。” 两个人都笑着,对视的时候却莫名有种刀光剑影的感觉。 李崇在旁边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 先走出来的是燕也然。 江弃侧过身,下意识地牵住燕也然的手,他觉得既然燕也然和李苗苗聊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该他们两个人的时间了。 结果燕也然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小声跟他说:“等我一下,好吗?” 声音特别轻,挠得江弃又一阵心痒。 他想问燕也然,还要等什么。 结果里面的李苗苗刚探出个头,就听见外面的严平秋开始说话:“苗苗,苗苗你快出来,到妈妈这儿来!” 李苗苗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江弃的手被燕也然松开。 然后他看到燕也然拦在了门口,不让严平秋靠近李苗苗。 “苗苗,妈妈已经决定了,马上就休假回家,这段时间会一直陪着你。以后爸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饭,妈妈陪你陪你做作业做题,我们全家人都陪着你奋战高考,咱们这次一定能考上X城医大,你别怕,要相信自己!” 严平秋很努力地想要越过燕也然去找李苗苗,可燕也然就是不让。 看到他把李苗苗护在身后,江弃觉得那样子颇有些意思。 像是两只幼猫,面对豺狼,虽然都是打不过的命运,但一定有一只认为自己更加强壮,于是要护在前头。 江弃也靠过去,想给燕也然的那点阵仗助个力。 如果严平秋要强势地跟他抢人,江弃就算不愿意掺和也肯定要出手。 江弃可不是燕也然那样温柔的脾气,耐着性子从中调和的效率很低。、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严平秋如果真的在这件事情上钻牛角尖,讲不听,他就以毒攻毒,在别的事情上也让她吃点苦头。 然而江弃思索着这些事的时候,满脑子只有燕也然在他面前乖巧可怜泪眼汪汪的样子。 他似乎忘了,燕也然也曾是个在酒吧拿瓶子给人脑袋开瓢、在包间里踹得冯源差点半身不遂的角色。 就在严平秋说:“苗苗,我们也不看心理医生了,现在妈妈就带你回家——” 那一瞬间,燕也然的表情就变了。 江弃那只脚都还没迈出去,燕也然就已经回身啪的一下关上了病房门。 然后转过来气势汹汹地抬手指着严平秋,说:“你少说两句吧你,越讲越不像人话了!” 江弃:? 严平秋也愣了:“……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还想问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回事啊,她昨天差点死掉,你一句关心都没有,现在人还没清醒,你又要跟她聊人生聊未来聊你的完美规划。医生都叫她要多休息,保持安静,你还要聊什么聊?” 燕也然的声音不算很大,但在安静的楼道里,算得上是振聋发聩了。 严平秋和李崇两口子被他说得一顿,愣是没接上话。 连江弃都呆了一下。 他看着燕也然那副变身小超人的模样,完全没了在他面前的那份软弱。 现在燕也然整个人英姿挺拔,对着那个连江弃都觉得颇为强势的严平秋,却丝毫不见示弱,疾言厉色道: “我问你,你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你知道她最大的压力是什么吗?你有没有哪一次听过她说话,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了解多少?你还要休假来陪她,是不是要天天在她耳边念‘X城医大’然后把重点线贴在她脑门上?你要再逼死她一次吗?” 燕也然一句接着一句地问,丝毫没给严平秋回答的时间。 -- 第71页 严平秋也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起自己不应该被一个小她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指着鼻子教训,于是憋了一口气,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你——” 就被燕也然抢先一步,道:“不许打断我,我还没说完。你看没看昨天医院的监控视频?没看是吧,那现在看。” 他说着,就摸出手机——看上去是早有预备,江弃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找人拿到了那段录像。 上面是李苗苗昨晚被担架抬进医院的样子。 整个人神色惨白浑身发抖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看上去十分可怜。 严平秋只晃了一眼,就心疼得不行,正想抢过手机再看看,就被燕也然抽回手。 然后又听见燕也然说了句:“我现在通知你一件事,在你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以前,在你学会怎么和苗苗沟通以前,我不会让你见苗苗。” 严平秋瞬间反驳:“可是她很快就要高考,她还要复习,医大的分那么高——” “你还在说这些,什么医大医大医大,我现在头大!” 燕也然立刻又摸出手机,又调出那个李苗苗凄惨可怜的画面,给严平秋看,“你看看她,你要她被担架去考场吗?” 严平秋又是只瞄到一眼:“啊——” “不要再把你的那些未完成的梦想强加给她,你最应该先学会了解你的女儿,学会怎么让她先过好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完成你人生的续航。” 燕也然语气铿锵有力,竟然比严平秋还要强硬,道: “现在我再问你,严阿姨,在我帮助苗苗调整情绪的这段时间,你能不能也好好学习怎么和她沟通?” 严平秋的脑子里只有那一闪而过的画面—— 女儿刚从江水里被救起,整个人瑟瑟发抖,她看上去那么脆弱,好像再晚一步,身体就会永远僵硬。 那种可怕的想法使她浑身一激灵,她立刻点头,说: “能,能学。” - 作者有话要说:  —— 李崇:! 李苗苗:!! 江弃:。 江弃:#老婆不仅很能打也很能说 - 感谢在2022-05-16 12:47:22~2022-05-17 21:4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不行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幸运的丸子(=^▽^=) 3个;冰皮绿豆饼、你不行、南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笙笙、小面包 10瓶;哦斯 2瓶;爱吃糖不喜甜、sctawl、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江弃,你在哭吗? 燕也然要留在R市陪李苗苗, 那么江弃也要留在R市陪燕也然。 这件事江弃做得十分理所应当。 他每天跟在燕也然和李苗苗身后不足两米的距离,像个背后灵。可他比背后灵的存在感要强很多。 高大挺拔,大步流星。 燕也然和李苗苗谈心, 说着话忽然打个喷嚏,江弃必定第一时间出现,摸摸手, 探探额头温度。 燕也然跟李苗苗散步, 踩个石头踉跄一下, 江弃心惊胆战直接将人抱起来,如临大敌地要把人往医院送。 燕也然说不用, 真的不用。 江弃也知道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把人放下以后,继续跟着。 他最近都是这样, 谨慎到有些神经质。 而最近由于李苗苗在旁,他们两人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坐下来聊聊。唯一比较好的时间就是夜里睡觉。 但燕也然礼貌又温吞地说:“可以再等等吗?” 江弃其实不会对他做什么,他只是想要跟燕也然两个人待在一块儿,最好能解决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但燕也然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 他只能答应。耐着性子等。 江弃内心的愧疚和疼痛因为这种漫长的战线拖延, 而被无限期地判处死缓。 倘若燕也然只是和李苗苗说她的事情,江弃还算沉着冷静。 可一旦话题到了燕也然身上,江弃就神经紧绷。他最怕听见燕也然用那种毫不介怀的语气,讲着过去的那十年。 ——我以前酒吧打工,昼夜颠倒, 那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去过W市,那里的小吃特别多。但我没怎么吃过, 当时都忙着给人搬货呢。 每次燕也然蜻蜓点水地提及,江弃便感到一种凌迟的酷刑。 他无能为力地对燕也然说着对不起, 看到燕也然慌张地摆手,说不要对不起。 江弃的肺里好像含着一口将出未出的淤堵,呼吸也变得特别困难。 他无数次希望和燕也然聊个明白,让燕也然告诉他,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那些缺失。 江弃一开始觉得,燕也然照顾苗苗这件事,应该顶天一两天就能解决。 结果一连过了一周,还没个结果。 事实上前两天严平秋找过江弃。 这个看上去强势依旧的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服软,跟江弃示弱,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和苗苗好好沟通的准备,这次是真的会跟女儿敞开心扉。 就是希望江弃从中调合一下。 因为燕也然这个人,看上去好脾气,实则相当有原则。 -- 第72页 只要苗苗说不见,他就不放人。 于是今天江弃也找了燕也然,跟他聊起这个事。 江弃问燕也然:“这件事,你想什么时候解决。” 他问的是李苗苗。 结果燕也然一慌,误解了他的意思,埋着脑袋说:“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江弃才终于知道问题所在—— 不是李苗苗的出现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拖延。 而是燕也然在刻意躲避和他的私下相处,绕着弯子的不肯和江弃聊明白。 其实江弃陪着他们这么多天,也知道,李苗苗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对医大毫无兴趣。她不希望自己拼死拼活地考试,最后去学的却是一个她抗拒的专业,走一条她完全不热爱的路。 而严平秋在这几天的自我反省后,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她们两母女是可以聊的。 但李苗苗不提,燕也然也不催。 一方面是燕也然希望给严平秋更多的措辞空间,一方面,很难说他不是在逃避江弃炙热凝视的眼神。 于是这么拖着又是一天。 今天因为是工作日的夜里,江边公园人不算多。 燕也然带着李苗苗散步。 江弃不想逼燕也然,只得隐忍不发,继续跟在两人后面。 “就是那里,看到了吗?” 燕也然给李苗苗指了一个方向,说以前他就喜欢在那个地方散步。 然后又给李苗苗指另一个地方,说:“我以前每个周末就在哪里看书,有时候放学一个人,也会到这里来等着看日落。从这个方向看去很漂亮。” 江弃原本只是安静地跟着,脸上还带着一种纵容而无奈的笑——知道燕也然在给自己缓冲的时间,他有耐心等。 但在听见燕也然的话以后,江弃忽然又笑不出来。 江弃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燕也然作为燕家小少爷,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也因此,那时候燕也然无论再怎么跟他套近乎,和他示好,他总冷眼相待,让燕也然离自己远点。因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放学时,燕也然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说要和他一起写作业。江弃就觉得十分不理解。燕家的豪宅不够他造反的吗?怎么一定要缠着自己? 十六岁的燕也然小小一只,像蹦蹦跳跳的兔子,绕着江弃,把他烦得要死。 江弃不做作业,更不会放学以后和燕也然待在一起,就冷冰冰地拒绝,说:“你自己写。”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当年被他赶走的燕也然,其实放学以后也没有回家。 年少的燕也然,曾在这些地方一个人流连忘返。 他在草地上写作业,在石头凳子上看日落,等到天黑,又背着他的小书包一个人安安静静走回学校。 江弃记不得他拒绝过燕也然多少次。 因此他也算不出来,燕也然一个人看过多少次日落。 江边的观景台前,李苗苗突发奇想地问了燕也然一句:“然然哥,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呀?” 江弃原本想要走近的脚步顿了顿。 他从离他们一两米的距离,忽然就拉开了些。 但仍然能听见燕也然的声音。 很轻松,听不出任何难过遗憾,道:“我没有上过大学。” 江弃最近很容易就感到心脏疼痛,或是呼吸滞涩。 一开始他以为是心理作用,但此刻那种剧烈的刺痛,又好像是千真万确地发生。 不过李苗苗并不能感受到这句话的沉重。 在她看来,燕也然浑身上下充满着乐观快乐的因子,所以她下意识会认为那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追问燕也然:“那你以前没有想要学的专业吗?” 燕也然告诉她:“说出来可能你会有点压力,我以前想考医大的。” 江弃知道。 那时候燕也然成绩好,而且目标明确。 他一直想学医,高中三年都在为此努力。 “那为什么没去呢。” 江弃很想让李苗苗闭嘴。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并不能怪罪于她。 燕也然也是个心大的,好像那些过去并不是他的陈年旧疤,张口就来:“啊,因为我当时——” 江弃忽然迈出两步,抓住燕也然的手,有些用力地把他拽进怀里,然后对一脸惊奇困惑的李苗苗说: “对不起,我可以稍微打断你们一下吗?” “你都已经打断了……” 李苗苗其实有点怕江弃,部分原因来自于omega对Alpha的异性相斥,还有个原因就是,每当她想挽燕也然的手或是想要靠得更近的时候,江弃就会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幽深目光看着她。 搞得她有些紧张。 现在被江弃这么一问,她也没有敢拒绝,心里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鬼机灵地问了句:“那我,现在是要回避一下吗?” 江弃没有说好或不好,直接道了句:“谢谢。” 于是知情识趣地李苗苗拿着江弃给她的几张钞票,去公园里唯一的一家咖啡厅回避。 观景台只剩了江弃和燕也然。 一周以来,江弃由着燕也然躲他,是因为不想逼得燕也然太紧。 他现在也并非要追问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不立刻抱紧燕也然,自己的身体就会分裂破碎。 -- 第73页 只能从燕也然这儿找到一些完整。 “江弃?你是不是,不高兴啊?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其实没有事的,因为苗苗问,我就说了,我没有想那么多……” 江弃有时候很想求教一下燕也然,要怎么把这些话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难道他心里不会难过吗?他真的不会因为遗憾而感到痛苦吗? “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 “不要对不起。你怎么又来了。” “可我总在想,到底为什么……”江弃在这种时候便感到词穷嘴拙,但他还是尝试着说了出口,“如果我是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什么江弃。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一次陪在你身边,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你爱他做什么?” 江弃的声音粗粝得仿佛被滚烫的岩浆浇注过,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从喉咙里挤出来,烧得不像话。 可燕也然却没心没肺地笑。 “干嘛这么说自己?” 对此,江弃早有所料。 他很用力地抱紧燕也然,不想听他说那些好听的话。 “我宁愿你真的把我千刀万剐一次,不要再对我这样笑了。然然,你为什么不肯怪我?” “江弃,我要喘不过气啦。” 燕也然声音故意作出可怜样,诱哄江弃松手。 但这次江弃没有松开,一双手掌扣紧他的肩。 偶尔有晚饭后散步的人路过他们,倒也没有侧目。 或许夕阳下相拥的恋人很多,他们并不算特别。 只是坠落的红日把一片刺目的霞光撒在他们身上,那样的画面很美好,因此有人悄悄掏出手机来拍。 换了往常,燕也然肯定会立刻冲上去,请对方马上把照片发给他。他要留作纪念。 但这一刻他的注意力欲 延都在江弃身上。 燕也然以前可以装腔作势,对一切表现出若无其事。 但今天的江弃态度很明确,绝不让他再逃避。 燕也然犹豫片刻,只能妥协地叹了声气:“江弃,你以前就是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燕也然对江弃的了解,是经年累月的。 从很早的时候,江弃的一些偏执顽固就已经悄悄冒了头。 他们刚成为同桌还不到半学期的时候。燕也然还没有喜欢上江弃。 那会儿他还只是个对什么都感兴趣充满好奇心的傻子,觉得同桌好酷,总爱跟着江弃跑。 江弃放学要打球,燕也然就跑去和他们一块儿。一群beta里,燕也然最瘦小,没有人愿意把球传给他。 江弃每次都表现出嫌弃,但总会在一些不紧要的关头把球丢给燕也然。 小个子beta抱着球傻了,半天跑不动,下一秒就被人抢走。 有人起哄他犯规,江弃就揽过责任,说:“我的。” 燕也然最喜欢江弃凶巴巴地照顾他的样子,他莫名地相信,江弃不会让他吃亏,所以变本加厉跟着江弃跑。 可有一次,江弃在校外被人拦住,突然就跟人激烈打斗起来。 三个人打他一个,怎么看都是劣势,燕也然吓得连报警都忘了,闷着脑袋就往里冲。 原本江弃不想把事闹大,觉得打服了就可以收手。 结果眼睁睁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燕也然加入战斗后,被人一棍子打下去,整个人疼缩了起来,于是怒火被点燃,当场对那几个人下了死手。 那是燕也然第一次看江弃打架。 看到血溅得满地都是,吓得他哭都不敢哭。最后实在疼得受不了,才喊了声“江弃,我的手好像断掉了”。 江弃回过神,赶紧背着他奔去医院。 结果燕也然说中了,他的手折了,脚也崴了。 江弃从头到尾没有说话。 直到从医院包扎完,把燕也然背回学校宿舍的时候,江弃才很郑重其事地说:“对不起。” 那时候燕也然一点不怪江弃。说到底,是他自己跟着江弃跑,是他自己要冲进斗殴中,也是他自己没本事帮了倒忙。 但江弃很介意,一定要负责到底。 那天以后,江弃对燕也然的态度变化很大。 从来不听讲的江弃开始上课看黑板了,不是爱学习,是因为要帮燕也然做笔记。 燕也然要去厕所,江弃比他更快地从座位上起身。他寸步不离守着燕也然,燕也然不好意思,江弃就沉默地转身,说:“我不看你。”但坚决不离开。 燕也然吃鱼,江弃帮他挑刺,燕也然喝水,江弃帮他拧盖,燕也然所有作业都是他口述,江弃来写,燕也然要做什么,江弃都沉默不言地帮他揽下,甚至连燕也然的书包都从那天起,没有再在燕也然的背上待过。 其实燕也然的伤真的没有那么重,但江弃总是蹙着眉毛,认真且沉重地盯着他包扎的地方,每天数十遍地问:“疼吗?” 江弃的对不起威力很大,他一定要做到他认为对得起了为止。 如果他没有办法百倍弥补回去,他就会用那种固执的眼神一直盯着燕也然,直到燕也然给他“发布”新的指示。 燕也然一直都知道江弃的这种性子。他曾经觉得,那是江弃的温柔。 可这次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你太会责怪自己,想方设法要弥补,可是有些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弥补的,说一万次对不起,可过去的就是过去,你为什么不明白?” -- 第74页 燕也然的声音就在江弃耳边,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只是陈述。 江弃好像终于迎来了他的行刑时刻。 他当然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永远弥补不了燕也然的那十年。 所以他说的每一句对不起,都不是为了要燕也然原谅他,而是因为他词穷也笨拙,除了那句对不起,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江弃想说点什么,却感到喉咙一阵撕裂的疼痛,开了口,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燕也然似有所感般抬手,回抱住江弃。 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却作出了一副安抚江弃的模样,一边轻轻拍着江弃的背,一边说: “我知道,你难受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改变不了过去。可是江弃,我不难过恰恰也是因为这个。我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过去的十年不管过得多么不尽如人意,但它们已经是过去。” 江弃下意识收拢了手臂,抱得燕也然痛哼了一下。但燕也然知道这是他不安的表现,所以没有扫兴,靠在江弃肩上。 “我的确有过很难熬的时候,但我都挺过来了。所以我不会把你千刀万剐的,因为我从来不认为那些事情是你的错。” 燕也然的手一点点攀上江弃的脖子,有些依恋地靠着他,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洒脱,好像无论结果怎样,接下来的话,都会是他最后一次的剖白: “我知道,你会把所有事情归罪于自己,我如果不躲着,你是不是每天都要跟我说一万遍对不起。是不是如果没有替我死过那么一回,这事儿就永远过不去了。” 在这一点上,燕也然确实比江弃更了解他。 当江弃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会觉得燕也然离开他,是因为他废物一般的人生。他把这归结为自己不够好,不配燕也然的爱。 当江弃追究到底,终于知道了一切的时候,他又立刻为自己判了新的罪行。是他害了燕也然的一生,他把一个原本无忧无虑的人逼到了人生的死角。 江弃有一百种为自己找罪受的方式。 可问题是,他找的那些罪,并没有可以被释放的机会。 他改变不了燕也然的过去,所以这样的自责永远无解。 无论他再爱燕也然,他们之间都会有整整十年痛苦的回忆。 所以燕也然听到江弃说爱他,也会害怕。 害怕每次江弃在说“我爱你”以前,总要先说一万遍对不起。 “可是我们都知道,对不起没有用,我宁愿你说的是一万遍你爱我。” 燕也然说完这句话,忽然感到肩头有一阵很明显的湿热。 他愣了一下,然后尽可能温柔地打趣说:“江弃,你在哭吗?那你让我看看,如果你哭得足够伤心,那就抵消一万次对不起,好吗——” 燕也然这么说着,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随后愣住。 余光里那一抹猩红吓得他呼吸一滞。 他再要仔细看时,江弃却偏过头,又用力抱住他,挡住他的视线。 “江弃,你怎么了?你……你生病了吗?”燕也然想确认一下,他肩头是否留下了江弃的血。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去医院吧,去医院——” “我没事。” “你有事!你都吐、吐血了!” 江弃自己也很错愕。 他擦掉嘴角的余血,有些固执强硬地抱住燕也然,不肯让他看见。 “为什么要这样啊……我们到底在干吗?不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所有事情不是都解决掉了吗?我说了我不难过,真的真的!我告诉你好了,江弃,我就是没出息,我这个人就是没出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在乎。坐没坐过牢又怎么样?燕家有没有遭到报应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挺过来了哪里还在乎这些!” 燕也然又气又急,但是推不开江弃,他只能失控地骂起来,所有情绪在顷刻间爆发,“你真的是王八蛋,你气死我好了。闷嘴葫芦,除了对不起什么都不会,已经说了不在乎不在乎,你就是不听。你要在心里憋多久?好,你想记你就记一辈子吧,你就一辈子吐血一辈子想着那十年去过,我不和你在一起了,你死不死我也不管了,放开,放开我——” “没有,我没有这样想。然然……” 江弃很无措,其实也有些无辜。他一直还没来得及讲什么,但燕也然太了解他,好像对他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心事全都了如指掌。 江弃自己都BY育訁。没料到,他会因为无法改变的过去,而自责到憋出一口心头血。 结果燕也然却像是提前有所预料似的,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把早就预备好的腹稿劈头盖脸给江弃砸过来。 砸得江弃整个人都呆住。 “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案子已经在重新审理,燕家那边,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但我知道这没有意义,也远远不够……” “你还说!” “然然,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我不是要再纠结这些的意思……我想听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江弃几乎恳求着,问他,“你教教我,我很笨。” 燕也然咬了咬嘴皮,是真的很着急,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就,好好爱我,会不会?” “会。我爱你。” “不是嘴上说的。是要真正地,像别人谈恋爱一样,好好地爱我。不要总看着过去,要爱我现在。江弃,我们才二十八岁,这辈子这么长,你要爱我的三十八岁,四十八岁,爱我的所有以后。” -- 第75页 “会的,我——” “不要打断我!”燕也然拿出了他的那股子气势,强硬地说,“江弃,你就记着,从今天开始,你要每天对我笑,要让我开心,不要再拿那些我根本就不在意的事情每天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真的想给我安全感,就做一些对我们未来有意义的事。” “好,我答应你。” “那你亲我。” 江弃愣了一下。 他的嘴里仍然有腥朽的味道,他不敢和燕也然对视。 结果燕也然说:“骗子。” 江弃立刻松开他一些,吻在他的脸颊上,认真地说:“我们回去,好吗?” “回去哪儿?”燕也然一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就又惊又怕,说,“去医院!” 江弃。寓言。第二次见识到燕也然温柔的强势。 比那天他对严平秋的气势还足。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那口血,正是吐掉的江弃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上不下的郁结。 他心甘情愿被燕也然驱使,听到燕也然骂他,他感到某种很实在的安心——燕也然的情绪终于不是隔着一层欲说还休的保护层。 江弃点头,说:“好,去医院。” 离江边公园最近的医院并不算远,他们很快去了,挂的是急诊。所幸今天人少,很快轮到江弃。 他们做了检查,开了药。燕也然反反复复跟医生确认,保证江弃真的没有什么顽疾在身,就只是气急攻心——气的是自己,急的是燕也然。 燕也然总算松了口气。 他们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江弃问燕也然饿不饿。 然后他发现,燕也然突然不动了。 下一刻,燕也然“啊”了一声。 “完了,完了。江弃,我就顾着惦记你了。” 燕也然快急哭了,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原地踏着步, “我们怎么把苗苗一个人忘在公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7 21:42:59~2022-05-19 00:0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梁上雁 5瓶;墨迹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我的。 最近严平秋每天会和燕也然通话, 了解苗苗的情绪状态,同时也在传达自己的态度变化。通过这段时间燕也然的强硬隔绝,她已经做足了功课。 就算不用江弃在旁守着, 燕也然也知道,差不多了。 于是他想安排苗苗和严平秋见面。 结果李苗苗的反应非常奇妙:她并不是抗拒和她母亲沟通,但她就是磨磨蹭蹭, 一拖再拖。 一开始燕也然觉得她是需要更多的时间缓缓, 毕竟曾经那么多年, 她和严平秋的问题都一直被搁置,现在突然要面对, 大概也会紧张。 所以他就陪她等。 一等又是好几天。 江弃起初对李苗苗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催过。 他不希望在燕也然面前表现出过度的占有欲或控制欲,于是假装平和地守着他们。 尽管他每次想要碰一碰燕也然, 总会被这个小丫头片子打断,他也十分宽容地表示:“好,你们先聊。” 但江弃非常清楚,这丫头现在的状态好得很。 她每天见缝插针地打断自己和燕也然相处, 有八成原因是报仇——因为那天在江边, 燕也然为了江弃把她丢在了公园。 江弃觉得这事儿确实是他没有考虑周到,忍了。 但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小丫头不仅收敛,反而越发依赖起燕也然。 他的忍耐终于快要到临界点。 这天趁着李苗苗去厕所的工夫,江弃把燕也然拽到一旁, 紧着眉心问:“还有多久?” 他不是沉不住气,只是他太想和燕也然独处了。 每天只能看着, 不能亲不能摸不能碰,眼巴巴地看燕也然对别人笑, 心里一阵阵的烦闷。 燕也然应该是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并没有敷衍,很认真地告诉江弃:“我今天就会带她去见严阿姨的。” 燕也然今早和严平秋谈过了,现在双方都已经冷静,是最佳的沟通时机。就算江弃不问,他也会这么做。 “好。” 江弃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憋了好几天,这会儿难得有了独处的机会,说完就低头亲了亲燕也然的额头,说,“等处理完她的事,我们就回去。” “你是不是着急回去?”燕也然往江弃怀里缩了缩,抱着他道,“我昨天看你一直在接电话,公司很忙吧,要不然你先回去,我解决好就——” “不忙。”江弃的唇抵在他耳边,一点点顺着耳廓吻着,轻声打断说,“我陪着你。” 燕也然傻乎乎乐了一下:“嗯嗯,会很快的。” 久违的亲昵,哪怕只是浅尝辄止,心里也有些意动。 燕也然小心地仰起头,下巴抵着江弃的胸口,思索着这种情况背着李苗苗算不算是一种不负责。 毕竟是他说要照顾李苗苗,结果趁人家不注意在这儿和江弃偷偷亲热,感觉有些轻浮。 但江弃就没有想那么多。 -- 第76页 看他苦恼地抿着唇东想西想,心里面一痒,低头就亲了下去。 有些心情一触即发,燕也然脑子也干脆烧成一片浆糊,什么都不管了,勾着江弃就加深了那个吻。 但这毕竟是杯水车薪,江弃忍了这么久,总想索取更多。 他的手不自觉便抚上了燕也然的背,再缓缓揉至敏。感脆弱的腺体,刚碰了一下,燕也然就小声哼哼,好像很舒服,笑呵呵地往他身上凑了凑。 他们本来也想点到即止,只是不小心就打发了太多时间。 明明感觉还没太久,就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响动。 燕也然很敏锐,又或者说,他本来就心虚,所以随时做好了停下的准备。但江弃使了点坏。 明知道下一刻李苗苗就可能要进来,他却偏要再耽搁一秒。 手兜着燕也然的后脑勺,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很大声,分明是故意。 很快听见闯进来的李苗苗大喊:“哎呀我的妈呀!” “啊……” 燕也然心脏普通狂跳着推开江弃,脸上是一种藏也藏不住的害臊。 江弃浅浅勾了勾嘴角。 也说不上是不是一种幼稚,反正他心里挺爽的。 他已经被李苗苗坏过很多次好事,每次都是亲密未遂,总该得逞一回。 严平秋真正和李苗苗见上面并且两母女安稳坐下来说话,已经是第十天的头上。 原本江弃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但不得不说,这次他也算是帮了一个小忙—— 当燕也然要带李苗苗去见她妈妈的时候,小丫头死活不干,抱着燕也然的胳膊不撒手。 江弃就那么盯着她。 非要说的话,他的表情甚至算得上平和。 只是倚在门旁,如同一尊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正义气息的黑脸神像,总给人感觉下一刻他就要黑化堕魔了,目光直勾勾地锁在李苗苗勾着燕也然的那双手上,一言不发。 于是李苗苗所有想撒娇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嗓子眼儿。 最后知道这种无限期的拖延没有意义,就蔫头耷脑地说:“好吧好吧,知道了。” 最终的结果还算令众人满意。 严平秋没有食言,她听取了李苗苗的诉求,她答应不会再逼她学医,也不会再说“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这样的话。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改变母女关系,所以尽可能地把姿态放低。 严平秋唯一拒绝的事,是李苗苗说:“我想去X城和然然哥待在一起。” 这不仅是严平秋拒绝,江弃也拒绝。 好在燕也然虽然对李苗苗好,倒也不至于完全地纵容。他认为要先解决要紧事,别的都可以容后再说。 于是最终的协商结果是,李苗苗先好好准备这一次的高考,以她最真实的成绩考她最想去的学校和专业,医大不适合她,就不再强求。 等高考结束的暑假,严平秋可以送她去X城和燕也然一起玩。 等严平秋和李苗苗都心满意足了,坐上车和燕也然依依不舍道了别。 江弃才得了机会,从后面走上去捉住燕也然的手,冷不丁问他:“你跟她玩什么?” 或许是以前的江弃总是表现出冷酷的态度,以至于他突然这样别扭的样子,燕也然觉得十分新鲜。 “江弃,你知道她是小孩子吧?”燕也然有些好笑地问。 “嗯。” 燕也然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她对我的那种依赖,是出于她当下不稳定的情绪状态吧?” 江弃想了想,说:“这个我不确定。” 燕也然顿了下,随即笑起来。笑得很乐呵,眼泪都快飚出来。 “笑什么?”江弃臭着脸。 “好啦,江弃,我知道你想表达你很在意我,你很希望在没有第三人打扰的时候和我呆在一起。” 燕也然作出了然于心的欣慰姿态,勾着江弃的脖子,安抚道,“但是不用假装吃醋,这么幼稚的事情,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而且你的反应太夸张啦,装得一点都不像。” 江弃:“……” 他为什么要假装吃醋? 他就只是看李苗苗缠着燕也然,心里暗暗不爽,这有什么好装? 他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独占燕也然,这有什么夸张? 可燕也然看上去是真的不信,捏着他的下巴还开玩笑,道:“江弃是酷酷的,不会瞎吃醋。” “是吗。”江弃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应下。 江弃觉得他酷不酷不影响他吃醋。 但燕也然觉得江弃表现得那么浮夸,和以往反差那么大,一定是在调侃他。 这事儿他们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至多不过是当成他们重归于好后的第一次调情失误。 江弃的助理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这么着急,是因为江弃有个十分重要的会议,已经拖了三天。 江弃原本不想那么早,怕燕也然休息不好,但燕也然说:“不要因为我耽误正事,我压力好大。” “对我来说你才是正事,”江弃刚这么说,就被燕也然轻轻瞪一眼,只好认了,“好,那就明早。” 从R市回到X城的时候,天气逐渐冷下来。 从三十多度的炎夏骤然转至冷风乍起的初秋。 回到那套熟悉的公寓里,燕也然把那包并不怎么满当的行李打开。 -- 第77页 里面的衣服已经不应季了,但他还是把它们规规整整地拿出来,叠好,放到柜子的角落。 江弃站在旁边,好几次伸了伸手,都被燕也然轻轻推开。 他以为是燕也然不想麻烦他,就说:“然然,我可以帮你,你休息吧。” 燕也然头都没有回,一边整理一边说:“但是你刚才都在乱来,还想悄悄扔掉它们,我都看到了。” 江弃:“……” 他想了想,解释道,“有几件衣服确实可以换掉了。” 他说的比较委婉,其实他想把燕也然的这些衣服都换掉。 因为每一件都洗褪了色,每一件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斑驳痕迹。 但是因为提及这些,又怕让燕也然感觉他在找茬,就只能悄悄把他觉得不能再穿的藏起来。 谁知道燕也然记性怪好。 江弃丢哪件他就找哪件。 “穿着做事很方便,丢了多可惜。” 燕也然说到一半,幽幽抬头,故意问江弃,“你不可以像上次丢戒指一样把我的衣服丢掉,不然我会很生气。你说过不能再让我生气的,所以绝对不可以对我的衣服下手。” “知道了。”江弃答应的倒快,说,“你喜欢就都留下来。” 燕也然是穷日子过惯了,喜欢把一些东西保存起来以应付一些不时之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衣服太旧了,和江弃走在街上的时候,要不是他们紧紧牵着手,简直像两个次元的人。 江弃穿着体面的整肃合身的衬衣,而他穿着起了许多小球的T恤。 燕也然节俭惯了,一下子让他扔掉,他又有些为难。 但他感觉出来,江弃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于是他折了个中,对江弃说:“不过最近降温,好像也可以买些新衣服。” 江弃一直沉闷的脸色忽然松快:“嗯,我们去买。” 他们兜兜转转,好像回到原点。 但是这一次,对于彼此来说,却是非常不一样的心境。 同样在这所公寓里,曾经的燕也然不安,惶恐,小心翼翼。 而现在的燕也然,坦然,兴奋,暗自期待。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江弃有点古怪。 从江弃吃苗苗醋之后,他的各种反应越来越不像自己。回到X城非但没有收敛,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迹象。 燕也然起初还觉得,这是江弃故意表现出和平日很大的反差,在缓和他们这一次的复合氛围。 因为带着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所以当江弃连起床洗漱出门买菜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江弃在给他安全感。 当他在电脑前安静地挑选新工作投放简历,江弃突然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揉进怀里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江弃在和他调情。 江弃之前耽误了很多工作,因此白天会很忙。 但是最近他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和燕也然打电话,听到声音后才会安心地继续工作。 下班回来时,连休息时间都没有,立刻捞起燕也然往卧室去。 燕也然好几次觉得自己脑子都是懵的,刚从江弃怀里分开不到一会儿又被抱住。 终于有天,他和江弃坦白,说:“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安的。但是最近我真的很开心了,所以以后可以不用再做到这种地步。” “哪种地步?”江弃好像很不解。 燕也然想了半天,说:“就是,有点吃不太消的地步……” “你讨厌这样吗。”江弃好像情绪低落,说话时声音淡淡的。 “不是讨厌,就是觉得,有点不习惯你这样。” 燕也然很享受被江弃爱着的感觉,但他觉得江弃好像做得过头了。 他不想江弃变得不像自己,又刻意做这些好像别的情侣热恋时会做的浮夸行为。 虽然这挺有情趣的,让燕也然因此卸下了很多不安,也对于江弃所说的爱也有了非常深刻的体会。 但燕也然招架不住。 他是不知道江弃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那之后,江弃的确收敛了。 燕也然觉得这样就好,他并不贪心。 虽然他喜欢江弃之前那么热烈的样子,但因为攻势太猛,总让他不敢坦然接受。 于是这件事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不用一个对视要天雷勾地火。 他们可以在餐桌上完整地吃完一顿饭,可以在客厅相互偎依着看完一场电影。 燕也然觉得一切将要步入正轨,于是在某个夜里郑重其事地告诉江弃:“我找到几个还不错的工作,我准备去面试了。” 江弃明白,这是燕也然真正决定放下芥蒂,重新开始。 燕也然既然想好要和江弃在一起,他不希望只是一种口头承诺。 江弃既然为了打消他的不安,都在努力地做着改变,燕也然更是不会懈怠的人。 他知道他和江弃之间差得太远,很难一下齐头并进,但至少要为之努力。 他玉岩。看上去干劲满满。 江弃搂着燕也然,克制着内心蠢蠢欲动的火,轻声说:“好,我等你好消息。” - 燕也然开始趁江弃白天很忙的时候,出去面试。 案件重审需要走一个漫长的流程,即便赵覃的罪已经定下,但真的要帮燕也然把身上的案底推翻,且从联盟政府那里得到他应有的补偿,还需要一些时间。 -- 第78页 江弃在帮他跟进,已经是最快的进度,燕也然觉得很踏实,没有催。 只是出去找工作的时候,他还要花很多时间和面试他的人解释这些问题。 一开始他还很有耐心,讲以前是怎么被冤枉入狱,最近翻案到了什么程度,大约何时可以拥有新的简历。 尤其是在面试一家医疗器械科技公司时,他特别认真地做了充足的准备,虽然他没有上过医大,但是对于很多专业术语和复杂的概念都烂熟于心。 燕也然很想要去触碰他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些他以前来不及的,现在他还可以学。他知道自己够聪明,也够努力,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可惜,当得知燕也然的案底,每家公司都对此表示深深的理解和同情,最后拒绝了燕也然。 燕也然其实也很体谅。 比他简历漂亮的人那么多,公司没有必要选择一个还没有完全洗脱罪名的人——哪怕他是无辜的,但毕竟案底还没肃清。 就这样,不断地抱着希望去尝试,又不断地被人陪着笑脸泼冷水。 燕也然从一开始的劲头满满,逐渐地冷却下来。 原本被江弃安抚住的那种忧虑卷土重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重新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和江弃在一起后,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达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江弃已经很努力地表现出爱他,可燕也然潜意识里仍藏着小小的忧思。 他身上没有一种职业竞争力,只能做一些很容易被替换掉的工作。 就算以后翻了案,简历干干净净,他好像还是很难在某个行业立足。 他不希望在江弃面前表现出卑微,他希望他们至少在爱里是相互平等,不要再像过去一样,因为自卑退缩给让对方手足无措。 但燕也然是真的害怕。 江弃现在有钱有势,就算对他再宽容,又能抵得过长此以往的地位差距吗? 燕也然不可避免地消沉了下去。 这天他出去继续面试,可结束第一家的时候,他就没了精神。有些萎靡地打车回家了。 今天比平时回家要早得,也没有像前段时间一样,随时给江弃发消息说自己在做什么。 燕也然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平复一下这样消极的心情。希望在江弃回家以前,他能够变回干劲满满的自己。 可当他想去拿套干净衣服洗个澡时,却发现…… 他的衣服都不见了。 江弃……丢掉了他所有的衣服? 那一瞬间,原本都已经快要消解掉的自卑和不安,又死灰复燃,拼凑成一块巨大的整体,压在燕也然心里。 他杵在衣帽间里,傻呆呆地愣了很久。 其实燕也然很清楚,江弃就算丢掉他的衣服,也是因为心疼他,因为想要给他更好的一切。 是他自己甩不掉,死性不改,怪不了江弃。 可是因为那些衣服在此刻又不仅仅是衣服。 它们的旧,旧在燕也然的过去,它们是燕也然那些努力打拼奋力生存的日子,它们承载着他的孤独,痛苦,消弭,也承载着他的希望,自尊,和拼搏。 燕也然想留下他们,证明自己曾经那样活过。不想抹杀掉一切。 可江弃把他们丢掉了。 那瞬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空荡荡,也或许是沉闷的疼痛。 难道江弃和他的破镜重圆,一定是带着这样无法相互理解的错位吗? 明明最近,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江弃那么爱他,那么珍视他。 可江弃为什么不明白,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新的生活。 燕也然在那里呆愣了很久,花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从工作失败和感情的自卑中,缓缓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嚯的站起身来,冲出衣帽间,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大扫除。 给自己找一件事情去忙,就可以忘记那些不痛快。 燕也然从客厅,打扫到浴室,从卧室又打扫到客房。 最后提着吸尘器,站在书房门口愣了愣。 要不要进去呢? 虽然只是书房,但对燕也然来说,那是江弃的世界。最近江弃会在里面待很久,处理工作,和不同的人开视频会议,忙碌个不停。 那是离他很远的世界。 但很快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多心。反正都是要打扫的,书房当然要一起。 于是他摸上门把手。 燕也然惊讶的发现,书房竟然是锁着的。 他心里那种委屈更甚—— 江弃是在防他吗?可是他们最近那么好,江弃为什么要防他? 再说了,他又不是找不到书房的钥匙,真的想进去,难道上锁就防得住吗? 燕也然忍不住多心, 最近江弃把他宠坏了,让他很难再学着若无其事。当意识到自己开始怀疑江弃的时候,燕也然不打算像以前一样忍着,装着,他想尝试问问江弃。 燕也然把吸尘器放好,折返去沙发摸出手机。 想了很久,还是没能说得太明白,拐着弯问了句: 【我在打扫卫生,书房要帮你收拾吗?】 燕也然并不是怕江弃有秘密。 如果江弃真的不想告诉他,他不会追究的。 他只是希望,江弃露出一点破绽。 -- 第79页 好让他心里有数。 下一刻,书房里传来消息接收的声音。 叮的一下,隔着房门也很清晰。 燕也然愣了一下。 他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听见铃声在书房里响起。 燕也然心里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江弃在家里吗?可是他刚才打扫那么久,怎么江弃一点反应都没有? 燕也然小心翼翼走过去,敲了敲门,没反应。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 太安静了,不像有人在。 就在燕也然以为,江弃只是把手机落在家里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动静。 好像是在翻身的动作。 不会有错的,里面有人。 燕也然吓了好大一跳。江弃不可能和他玩这种躲猫猫,该不会是家里进贼了吧! 抱着这种可怕的想法,燕也然第一时间回身去厨房摸出一把菜刀。 然后又从卧室找到了书房的钥匙。 他蹑手蹑脚,警觉地靠近。 捅进锁芯,咔哒咔哒。 燕也然屏息凝视,准备和小偷打一架。他在生活中不是胆小的人,遇到事儿,第一反应一定是干了再说。 结果门一开,他傻眼了—— 他以为被江弃扔掉的衣服,在书房沙发上堆成了小山。 而江弃正长手长脚地窝在其中,怀里还抱着燕也然的粉色兔兔连帽衫,睡得不是很踏实。 燕也然满脑袋疑惑,但心里又忍不住悄悄雀跃。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江弃要把他的衣服丢在这儿,但那么一瞬间,燕也然刚才千回百转的不安好像就被温柔安抚了。 “江弃?” 他喊了一声,发现没反应,赶紧跑过去,看见江弃满脸潮红,眉心紧蹙。 他想把那些衣服丢开,把江弃从狗窝似的沙发里扒拉出来,结果手刚扯了一下,就被江弃梦呓般低声打断: “不行……” “什么?” 燕也然第一次见江弃这样,他有些慌张,说,“江弃,你醒着吗?你先撒手,我扶你去卧室睡。” 说着,燕也然又试图去拽衣服。 结果江弃直接在梦里生气了,很凶地护着那堆旧衣服,就像护着的是燕也然本人。 紧闭着眼也不知道冲谁发火,哑着声道: “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 一些还不知道自己易感期但是下意识开始筑巢的大狗狗 燕也然:TAT他把我衣服丢了。 江弃:老婆的味道get√ —— 感谢在2022-05-19 00:00:43~2022-05-20 16: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珩(闭关修炼) 2个;冰皮绿豆饼、兔子窝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窝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梦八千年、兔子窝窝 20瓶;岚~ 12瓶;尚尚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这辈子我就他妈栽这一回,咱们俩谁都别后悔。 江弃的样子看起来是没醒, 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的红,一边低低嘟囔着什么,一边把高大的身子往那小小的角落里缩着。 燕也然瞧他把衣服抓得死紧的样子, 不禁有些失笑。 大概是因为平时的江弃总给人一种生冷的压迫,他突然暴露出这种幼稚的倔强来,燕也然就觉得特别奇妙。 燕也然蹲那儿大概看了有两分钟, 然后猛然意识到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心里疑惑着, 小心探过身子, 在不惊扰到江弃的情况下摸了摸江弃的额头,随后惊讶发现触碰到了一手滚烫的细汗, 再看江弃的脖子,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一样,在细密的汗热中青筋暴起。 燕也然再也顾不得欣赏, 整个人都慌了神,急道:“江弃,江弃啊,你快醒醒, 我们得去医院。” 他一摆弄江弃, 江弃就作出顽强抵抗,肌肉紧绷,声音嘶哑,喃喃道:“……然然跑了。” 燕也然快哭了:“完了完了,烧坏脑子了。” 他一边给江弃擦汗, 一边扒拉着江弃死死收紧的胳膊,试图把人给拽起来。 一旦确认江弃是病了, 燕也然在紧张之余,心里又有些小小失落。 可想想也对—— 江弃这样子实在古怪, 把衣服当人,鼻息埋在里面嗅个不停,像失去理智后暴露出的某种纯粹动物性的依赖。 当然是病了。 病得不轻。 燕也然怕他真烧坏脑子,就跟江弃硬碰硬,但一点都没能撼动江弃的那副倔强。没拽两下,忽然听见江弃鼻音浓重地发出一声低声的哼哼。 燕也然一顿,以为自己太使劲儿,弄痛了江弃。但他又觉得不至于,他那点儿力气,在江弃硬邦邦的骨头跟前一点不够看,怎么至于伤了江弃。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声闷哼自何而起,下一刻,燕也然忽然感到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脑袋撞在柔软的沙发上。 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江弃压在身下。 江弃连眼睛都没睁,好像燕也然和那堆衣服一样,只是他寻求味道的一种方式,抓住就不放,手臂箍得很紧,整个人埋进燕也然的颈窝。 -- 第80页 “唔……”燕也然心里一惊,推了一下,“江弃,我喘不上气。” 江弃脑子不清醒,抱着他的时候真是一点力道没收,加上浑身的重量结结实实地压下来,燕也然感觉这是块滚烫的大石头,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平时他也和江弃亲热,那会儿怎么不觉得吃力。 是不是江弃每次都照顾着他,轻了重了全都把握着分寸。 要不然这会儿他怎么好像要被揉碎了。 还没想明白,身上的人忽然有了动作,一边轻轻蹭着他,一边拿腿顶开他的膝盖。 “江弃?” 燕也然抬手拍了拍江弃的背,以为他醒了,结果叫了声,又没反应,只是动作仍在继续,一只手已经探进衣服里。 燕也然就像哄小孩儿一样,低低说道,“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好吗?” 江弃恍若未闻。 “江……嘶,江弃,你是醒着吗?” 没醒怎么这么能折腾,会咬脖子,还会解扣子。 连推了两下,发现江弃根本不听也不停手,燕也然就佯装发火,一巴掌抵在江弃脑门上,抬高音量道:“别动了,你发着烧呢,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不许生气。”江弃终于说话。 或许是这话太生硬,他很快又换了种语气,和那种不容置喙的口吻截然不同,低低哑哑,带着鼻音,就跟受了委屈的是他一样,说, “然然不要生气,是我不好,对不起。” “啊……”燕也然差点被策反,“不、不是真的生气。” 只是江弃的体温过高,不容忽视,他只能又一次故作严厉道,“总之你快起来吧。” 江弃是道歉道得利索,可动作一点没在客气。 迎着燕也然的巴掌就凑了上去,一口咬在燕也然的唇上,堵着他声音,齿尖碾磨着,时轻时重,唇齿交接的间隙还回了句嘴:“不起来。” 只这么一句,也没什么威慑力,但不知道为什么,燕也然突然就卸下力气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好像现在江弃不管做什么他都肯。 很多时候燕也然都感觉得出来,江弃在他面前很克制。 像现在这样强势,似乎是不被烧坏脑子就做不出来。 可莫名的,燕也然觉得这样的江弃才离他更近。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走到现在,一切来之不易,他们这段时间都表现出了一种很微妙的拘谨。 江弃收敛自己的本性,而燕也然也很少表现出他的贪心。 两个人都想要让自己在感情中变得聪明,想把一切都控制得刚好,于是按针走线地去编织他们的天衣无缝。 可燕也然不知道,正因为他很少表现出自己想要什么,江弃常常就接收到他不想要什么。 燕也然但凡说不要,江弃就特别认真地考虑,然后真的不给。 比如最近燕也然找工作,因为心里着急,想要快点让一切步入正轨,所以安排的面试也就很多,一个接着一个。 燕也然手机关了静音,一出门就很难联系上。一开始江弃还会准时准点地打来电话,就算燕也然漏接,也很快会打回去。 可自从有天夜里,燕也然打趣说:“江弃,你好黏人呀。” 江弃突然就变了。 他开始配合燕也然的时间,那之后做什么都点到即止。 燕也然把精力都放在面试上,江弃说不打扰就不打扰,每晚睡前一个浅浅地接个吻,那还得掐着秒,只要燕也然喘得厉害些,江弃就立刻停下。然后躺下闭眼,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 江弃在这方面表现出了一种独特的固执——或者说一根筋。 燕也然没有谈过恋爱,唯一的经验都是靠想象,靠借鉴旁人。 可是他觉得江弃应该会的,江弃还有个差点订婚的前男友呢。 那他为什么不知道,谈恋爱嘛,偶尔欲拒还迎一下是情趣。 比如燕也然说“抱得有点热”,其实就是心里开心,嘴上就撒娇,江弃哄哄就好了,真的不用松开手去开空调。 但江弃什么都当真。 燕也然当然知道,江弃是不会怕他的,对他的所有谨慎小心,就是让着他,想把他照顾得更好。 可这种事事都分寸刚好的礼让,哪里像谈情说爱? 燕也然只能安慰自己:要磨合的,不急。 但怎么可能真的不急。 他们两个,都想要,都不说,都舍己为人,结果都没有被满足。 燕也然现在有点消极抵抗的意思—— 既然你清醒的时候要什么理智,那现在就趁你不清醒了一次性要个够。 现在燕也然人就躺那儿,真的一点都不推拒了。结果江弃却没了下一步。 亲够了,他就把脑袋搭在燕也然颈窝,明明忍得难受了,还是没动。 燕也然吊着一口气在那儿,忽然就气笑了,啪的一下拍在江弃肩膀上,说:“你就跟我对着干是不是,给你你还不要,气性真大。那你以前和别人谈恋爱也这样啊?” 这话本来是带着玩笑的口吻,可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怒了江弃,一口咬在他的喉咙上。 “唔——” 燕也然没想到江弃是真的没留情面,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疼得他浑身一哆嗦。 燕也然有些气,其实他对温如生没有那么介意…… -- 第81页 好吧,有一点介意。 但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的没有多想。 可是江弃这样暴力打断,倒让燕也然多想了,突然憋起一口气,特别想哭,鼻子一酸哭道:“你这么使劲咬我,多疼啊——” “呜……” 蓄势到一半的燕也然,喉咙里那声哭泣直接被堵回了嗓子眼儿:“?” 是他听错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哭呢,哪儿来的声音在响? 还是说这房间有第三个人存在? 没有啊! 那个声音,总不会是江弃发出来的吧? 燕也然按兵不动,试探着,抬手戳了一下江弃毛茸茸的脑袋,明知故问:“是谁在哭呀?” 江弃没动。 见他又没反应,燕也然就逗他,说:“你咬的我,咱们俩谁疼啊?你还哭上了,臭江弃,委屈死你了。让开。” 听到这话,江弃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好像非常不满。 手往燕也然的后腰一捞,把人勒住了,手脚都开始不安分,身体力行地抗拒着燕也然的话,坚决不让开。 他这么缠着,燕也然的气也被抛到脑后,看他这么哼哼唧唧的,乐了,说:“你再哼哼一声呢?” 江弃还真听话:“……哼哼。” 燕也然死死抿着嘴,没敢让自己笑出来,一边对病人感到惭愧一边没忍住,继续逗江弃,说: “江弃,你烧糊涂了没?” “嗯哼。” “噗……那你悄悄说,我和温如生,谁更好啊。” “哼!” 这声哼得尤其刚烈。 燕也然撇嘴,说:“哦,看来是说不得了。” 这下两个人都不说话。 刚才还挺好的氛围,一下子又给僵了下来。 燕也然心里委屈,忍不住叹气。 那温如生上上下下都比他体面,如果先遇上江弃的是温如生,可能这辈子他和江弃就没有机会了吧。 干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些? 没事找事,活该气着自己。 燕也然在脑子里自己跟自己对话,最后又安慰自己要看开。 江弃这么优秀的人,有个前任多正常啊。 心里这么想,身体还是很诚实,燕也然抬起膝盖抵在江弃硬邦邦的腹肌上,赌气地说:“坏东西,你爱我有没有我爱你一半那么多?” 下一刻,江弃忽然抓着他的膝盖往上一提。 “啊!” 在燕也然惊恐的表情中,江弃总算睁开了他惺忪朦胧的睡眼。 伴随着发。情期的欲望猩红的底色,江弃褪去了刚才那副委屈巴巴的软弱,他自上而下俯视着燕也然,整个人变得阴鸷凶狠,说了句: “胡说八道。” 燕也然没见过江弃这样,慌了一下,没来得及反应,双腿都被抱起:“什么……啊!” 江弃没轻没重,把燕也然差点从沙发上颠下去,但很快又将人捞回来,凑到燕也然耳边突然喊了句: “我最爱你,我最最最爱你!你他妈再胡说八道,我就抽你。” 燕也然又哭又笑,捂着耳朵:“听到啦听到啦!哎哟,你真的要去医院了,烧糊涂了!” 他还当江弃是个昏头的病人,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下钻出去。 却忽然闻到了一阵浓烈的信息素味道,他因为停留在beta和omega之间的状态太久,一直对信息素的气味不敏感,可这一刻,他很确信,这气息从他的腺体他的鼻息他的皮肤渗透进身体里。 燕也然忽然明白了江弃的高热是什么原因。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江弃。 却发现江弃的眼神,在那种兴奋与混乱中,却带着一种笃定。 那一瞬间,燕也然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毕业聚会的夜里,他零星的酒后记忆中也有着这样一个红了眼的江弃。 那时候他们尚不知道,人生从来不是短短两三年。他们将要面临漫长的分别,他们无数次的险些错手彼此。 只在当下那个时候,他们的青春都化作了短暂的一夜。 在阴暗潮湿没有光线的屋子里,江弃反复追问燕也然。 你要爱我吗? 你敢爱我吗? 你确定吗? 燕也然说要啊,敢啊,确定啊。 那时候江弃就是这副表情,藏在那股凶狠决绝里的无限的温柔。 他豁出去了,赌上一切,说:“燕也然,这辈子我就他妈栽这一回,咱们俩谁都别后悔。” 第30章 他豁出命要爱的人,晚了十年,终于爱到。 从回到X城起, 江弃就感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但这种不对劲说不上具体的原由。 他只是最近都很暴躁。 在家里不觉得,去了公司就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瞧谁都烦。 因为江弃的这种情绪变化, 最近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如履薄冰,每个人抱着文件走进总裁办公室,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其实江弃的脾气是隐性的。 他就算情绪躁怒, 但面上却不显。既不骂人也不发火, 就只是冷着脸, 谁来了都不抬头。 开会时,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如坐针毡人人自危。 往日里江弃最多只是对特殊项目提个大概的战略方向, 或者做出一些只有他能做的决策,细节上的毛病就让项目的负责人自己去整改。 -- 第82页 但最近他却听不得谁犯错。 方案不用心,或是发言多说两句废话, 江弃的眼皮子就会微微一眯,目光如刀,刮到谁谁就得掉层皮。 “一整周的时间,你的更改方案就是指往PPT里多加两张照片?如果你的能力就只到这里, 那下个月的述职报告也不必做了。” “看来我真的很闲, 每天都要抽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这里听你们讲没有意义的废话。” 江弃最近还尤其爱反问,带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冷笑,谁看了都得冒冷汗。 “是不是给你工资开太高,以至于你觉得没有进益的必要了?” “我记得这个事情上个月已经讨论过两次,你们市场部最近是不是真的没有事情做?” “开口就是六百万预算, 批给你做这种五十年前就被淘汰的广告创意,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我对你的要求不高, 带着脑子说话,可以吗?” 江弃说的话也不算找茬, 他确实是针对员工的问题在提出建议。 但是大家都知道,过去的江弃不会这样。 以前每次逮住问题责难他们的都是总助,相反,江弃是他们见过最随性的老板。 可最近这股低气压,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彻底爆发,是在今天上午。 总裁办迎来了两个客人——唐绰和周确。 公司里对于这两个人并不陌生,唐绰是江弃的合伙人,高管和大部分员工都知道。而周确是一个重要项目的投资方,这也是很多人清楚的事。 本来以为两位贵客到来,可以让公司压抑的氛围稍微缓和。 却没想到,江弃威慑性的信息素竟然直接从办公室里钻出来,几乎将整层楼的人给淹没。 大家既好奇,又心惊。 好奇的是,江弃因为什么爆发了这么大的情绪,他们是不是在里面吵架,他们会打起来吗? 心惊的是,整整一上午,那扇门都没有打开过,里面没一个人走出来。 在大家揣测的时候,其实坐在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却相当平静。 他们已经沉默地对峙了很久。 最后是唐绰首先受不了,说了声:“江弃,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商量,你收收你的信息素。” 江弃面不改色,冷冷道:“收不了。” 其实这也不是他刻意。 江弃最近的情绪不稳定,确实不受他控制,而他的信息素也随之而来的开始躁动,每次爆发就很难收敛。 唯一能让他感到心情平和的,只有每天回到家看到燕也然,闻到燕也然身上那股并不浓烈但是十分舒心的味道,江弃才会从这种起伏不定中变得安稳。 可唐绰不知道,只以为江弃还在跟他们生气。 “这件事我先道歉,是我的问题。” 他擦了擦汗,一边说话一边和周确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道,“我确实是希望温如生这次回来,你们能多接触一下,我看你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以为你也没放下……” 下一刻,剧烈的威压顶在他头上,他立刻失了声。 周确捂着脖子,大叫:“呀!够了够了,你要杀了我们吗!好吧,我也承认了,这事儿是我和老唐一起办的。那也不完全是为了你啊!你跟温如生以前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我这个人就认钱,温如生这次的新项目本来就前景大好,我投了又怎么了?!你不能因为你们俩分手了,就不许我赚钱吧!” 江弃幽幽抬头,一字一顿道:“我和他没有在一起过。” “我信你才有鬼!”周确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唐绰在旁边拉他袖子,挑衅道,“你跟他要没什么,犯得着每次一提他你就臭着脸?是,这次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求求你们俩赶紧复合,别他妈僵着了,老大不小的,你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行了你闭嘴吧。”唐绰恨不得拿根封条贴住他的嘴,转头又安抚江弃,“江弃,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周确是真的只想项目,我……我是想让你从那个beta的事情里面抽身,这才冲动了。” 周确一下听到了重点,问:“什么beta?” “啧……”唐绰咬了咬舌头,发现自己说错话,想随便糊弄两句。 可周确是个人精,一下就猜到了什么:“好家伙,江弃,你是为了个beta就放弃温如生啊?你知不知道温如生多抢手,人家现在可是国内外都炙手可热,你脑子但凡没点问题还不紧紧把人抓住,玩什么beta,他是长得比温如生好呢,还是手脚功夫厉害——唔!!” 周确话没说完,江弃不知何时已经从办公桌那头绕上前来,胳膊一抬,扼住周确的喉咙,指节微屈,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声音。 唐绰在旁边吓了好大一跳,但是刚想站起身,就被又一股威压给挡了下去。 江弃仍然没有爆发出特别大的怒火,但他的脸色阴沉可怖,森然地盯着周确,说:“收回你的话。” 周确死鸭子嘴硬,反问道:“呃……收、他妈哪句?” “他不用和温如生比,也不用和任何人比。从来只有他,没有别人。” 江弃眯了眯眼,指骨抵着周确的喉咙,逼得他张大嘴呼吸,冷声道,“关于温如生……你如果实在喜欢,就自己去追,别成天找事。” 说完,他松了手。 周确一捉到空气,呛得不行,弓着身剧烈咳嗽起来,就这样还不忘和江弃吵吵:“老子他妈的不想追啊?妈的,每次我看上谁,最后都他妈围着你转了。我拿你当兄弟,不跟你争,还他妈成我的错了?!老子真的无语,你怎么松手了,你弄死我得了,操——” -- 第83页 “打住吧!”唐绰颇为艰难地抬了抬手,说,“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是我一开始想得太简单。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初恋——诶江弃,江弃你去哪儿?!” 他们没能叫住江弃。 两个客人还在办公室,江弃却径直离去。 那时候三个人都各怀心事,但没人发现江弃的失控其实是因为易感期的到来。 江弃自己也不知道。 他甩下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家去的时候,心里只想着燕也然。 他讨厌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燕也然的评价,那些话让他意识到,这些年他和燕也然的牵绊太少,少到所有人都不肯相信他对燕也然的认真。 江弃想要见到燕也然,坚信这样才是自己最佳的急救措施。否则他就要陷入极端的暴躁中了。 可燕也然不在家。 明明江弃是知道的,燕也然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可那一刻,他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好像燕也然不是出门找工作,而是丢下他跑了。 一种熟悉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 江弃少年时唯一的一次动心,是一桩无头公案,与他短暂的青春一起不了了之。 他对于人与人之间可能发生的所有亲密,都停留在那时候的认知。没有人再用燕也然那样纯粹热烈的眼神望着他,也没有人可以让他为驻守整整十年。 江弃曾以为这种缺失,会随着时间慢慢被弥补。 被他视为不可逾越的高山终将被跨过,所有以为忘不掉的记忆都会成为漫长人生中无关痛痒的小小插曲。 他听信所有道理,听信唯一挽救他于水深火热中的假设,听信人会长大,会从那个对一切都不可放手的少年时,成长为最终不可撼动的样子。 他假设和燕也然都是。 可事实却与江弃所想正相反。 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这种缺失没有被弥补,反而被无限加深。 他和燕也然也没能如假设般好好长大。 他们是两个自以为聪明绝顶,实则笨到无可救药的同类,都以为自己成长得足够天衣无缝,可跌跌撞撞拥抱在一起,才发现所有的若无其事都是假的。 所幸,燕也然的伪装是那样拙劣,破绽百出。 他每一个支撑不下去的笑容里,全都是对江弃的舍不得。 江弃或许不够理智,但却足够偏执。 于是燕也然每退一步,他也就不甘心地走近一步。 抽丝剥茧后,他得到了命运的馈赠,找出了故作坚强后面真正的燕也然。 可这也没有结束。 因为江弃也有他的伪装。 他的从容冷淡展现得很外在,这么多年演得万无一失,蒙蔽了所有人的同时,也把自己骗了过去。 可现在江弃演不下去了。 他觉得再见不到燕也然,他就将四分五裂,死于这种痛苦的孤独里。 就在江弃拿出手机想要联系燕也然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通久违的电话。 来自温如生。 他蹙起眉,原本热切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冷漠。 或许是他离开后唐绰或是周确联系过温如生,也或许只是因为温如生回了国,得找点契机和江弃联系。 电话接通,温如生的声音响起。 几年如一日的轻浮,开口就问:“江弃,你的性。功能障碍治好了吗,今年可以跟我上床了吗。” 江弃扶着额,唐绰和周确这次的擅作主张,让江弃意识到,有些事情他需要了断。 于是忍着想要掐断电话的心情,回了句:“我没有障碍,并且,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和你上床。” “哈哈,无聊的男人。”温如生好像对这个答案习以为常,又说,“我回国了,约你——” “不了。” 温如生在那头顿了好一会儿,话锋一转,说了句:“约你去给我哥扫墓。” 这次江弃沉默很久。 温如生抓到破绽便顺杆而上,指责道:“你不能拒绝,你可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江弃呼吸一滞,头疼袭来:“还不到时间。” “我说到了就到了。” “你自己去。” “江弃,你变了。你怎么能拒绝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不对,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怎么能拒绝我哥呢?那可是你的战友,他都死在你旁边了,你居然不肯给他扫墓。” 温如生道,“你这么无情无义,我哥今晚肯定会给你托梦。” 这些借口已经被温如生用烂了,江弃毫不动摇。 他和温如生之间历来就是如此。 一个浮夸地展示自己爱得多热烈,一个静观其变地看对方演。 并没有外人传得那么绘声绘色,相反,这么多年了,从始至终的乏味。 如温如生所说,他哥哥曾经死在江弃身边。 江弃带着他哥的残骸回来,把最后保存下来的那点骨灰亲手交给温如生,再将哭到昏过去的温如生抱去医院。 从此,他们好像也就有了那么些拉扯不清的关系。 温如生曾经说,他们是同类。 因为他们都失去了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因此内心出现了豁大的缺口。 他哥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多东西。 联盟政府给他的补偿是寻常人奋斗八辈子都未必能享有的财富,地位,权势。 -- 第84页 这些江弃拿命换来的东西,他哥也拿命给他换来。 于是他加倍放纵。 温如生天性里有股子玩世不恭,孟浪又轻佻。 他用以解决痛苦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周旋在不同的Alpha之间。温如生那两年和很多人睡过,享受着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时候那种忘乎所以的感觉。 他一边向江弃猛烈示爱,拿他哥的事情当借口,逼着江弃必须回应他。 可同时,他又能在被江弃拒绝后,转过头找别人纵情声色。 温如生这样极优性的omega,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除了江弃。 这种消耗是极其危险的。 江弃站在他哥哥的角度,好言相劝。 提醒他:“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可温如生只是说:“负什么责?Alpha也需要别人负责吗?” 那时候,温如生固执地认为,他和江弃都是突然拔地而起的两座高楼,底部悬浮着,空空荡荡。 他们要相互补足,他们得在一起。 温如生以为和江弃和他一样,恐惧这种孤独的感觉。他等着江弃松口。 他对着媒体胡言乱语时,江弃从来不反驳,只是用一种介于同情和冷漠之间的眼神看着他,叫他适可而止。 他骗江弃去给他哥扫墓,结果瞒着江弃举办了一场订婚晚宴的时候,江弃到场也没有发火,只是冷着脸,向记者作出了一份没有人乐意听的澄清。 当每个人都问:“温总和江总什么时候定下来呢?” 江弃冷着脸,说:“没有这回事。” 而温如生则总在模棱两可地制造八卦,说:“看看我们江总什么时候想公开吧。” 温如生认为,只要江弃没有把他一枪崩了,那就是有机会的。 临出国前,温如生漫不经心地调侃江弃:“要是你三十岁还没等到你那个消失的爱人,不如我们就凑合过呗?” 可江弃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温如生的手上戴着一枚和江弃相似的戒指,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温如生和江弃的定情信物。 只有他和江弃知道,那下面藏着一个和江弃相似的纹身。 温如生认为那是他们的共同符号——他们之间最大的联系,就是温如生的哥哥。温如生好像借着这个符号,把江弃也绑住了似的。 他觉得只要江弃没有把他的手指剁了,那就是默许了这一切。 温如生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从来没有默许,没有放纵。 江弃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所谓的爱。 温如生以为自己在借着他哥的名义和江弃纠缠不休,其实正好相反,他是在借着和江弃的纠缠,试图摆脱回忆里那个只剩下骨灰的人。 而江弃看得很明白。 直到出国前,温如生借着发。情期,用几乎无人可以拒绝的信息素去勾引江弃,可还是被推开了,他十分不解地问江弃:“为什么?” 江弃蹙着眉,对于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似乎非常抵触,整个人看上去烦躁又冷漠。 “温如生,不要演得太过,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温如生气笑,哭闹着,非要向江弃表达爱意:“我都这么死乞白赖地缠着你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不爱你?我都想跟你结婚,跟你生孩子,跟你白头到老,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你?” 江弃任凭他发疯,抓住温如生张牙舞爪的手脚,给他注射了抑制剂。 冷静下来的温如生却没有黯然离去,他一定要问个明白:“为什么呢?” 江弃却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他,漠然,却又笃定。 “我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我看见过。” 燕也然或许没来得及教会江弃怎么和自己的爱人白头到老。 但燕也然那双眼睛,早早地就让江弃感受过爱。 没有人有那样的赤忱与勇敢。 江弃的起点太高,打从一开始他就被最好的人用尽全力爱过,此后的人生,他都不可能再为任何拙劣的假象蒙蔽。 他知道真正的爱是怎样的。 那次胡闹之后,温如生好像消停了。 在外界看来两个人要么是分手了,要么是隐瞒大众结婚了。可其实,这么些年,温如生给江弃的所有消息都是有去无回,每一通电话都会在半分钟以内被挂断。 他们的联系断在了温如生的把戏被揭穿的那一刻。 所以严格来说,这也算是多年来第一次,他们的对话超过了两分钟。 可能是江弃的沉默已经太久,久到温如生打了个哈欠。 “干嘛不说话?扫墓扫墓扫墓——哦,这是默许了是吧?行,你等着,我现在去买套,扫完墓咱们就——” “温如生。” 江弃想过很多说辞,委婉的,生硬的,柔和的,冷肃的。 各种可能被温如生奇怪的脑回路屏蔽的道理,他全都设想了一遍。 他知道温如生是那种一定要疯给所有人看见的人,越是拒绝,他越是能折腾。 所以江弃最后没有选择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是简短地说了句: “我等到他了。” 片刻,电话那头传来很短暂地一声笑。 随后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啪的一下。 好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几近死寂的沉默后,温如生才缓缓吐出一口烟,褪下了他的轻浮调侃,冷冰冰说了声: -- 第85页 “妈的,你运气真好。” * 江弃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又是怎么把房子里所有燕也然的东西偷偷运到书房,更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总之现在,他的脑子乱得一塌糊涂。 江弃总觉得朦胧中听见了燕也然的声音,可是眼皮子厚重到根本睁不开。 那点被洗衣粉洗涤过后残留的浅浅的清香,是他唯一能捕捉到的燕也然的味道。这些天被他藏起来的,克制到骨头里的所有欲望都在爆发的边缘。 有那么一瞬间,他耳边响起燕也然的声音。 说,江弃,你好黏人啊。 江弃突然感到紧张,甚至有些惭愧。 他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他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成熟?我怎么这么不会控制分寸?燕也然到底喜欢什么样子,他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这些问题好像魔咒一样,这几天就一直挥之不去。 但现在江弃忽然觉得不甘心。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他不可以这么缠着他吗? 江弃总是绷紧的那根神经嚓啦断掉,被认为是连子弹都打不穿的那股子硬气也忽然软下来,二十八年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江弃抱着衣服就开始哼唧起来,满腔怨念无处撒,张嘴就咬—— 可咬下去才发现,软软的,不是衣服该有的质感。 像他熟悉的,燕也然温热的皮肤。 他又嗅了嗅,觉得馋,顺着味道一路摸索,忽然被抵住下巴,耳边好像有人说话。 可潜意识里,江弃觉得自己在做梦。 燕也然最近很忙,忙着找工作,忙着要追赶他的步伐,忙着要把他们这段地位不平等的关系想办法平衡平衡。 所以燕也然不会出现。 是他想他想出了幻觉。 “爱我有没有我爱你一半那么多?” 嗯? 这句话给江弃气清醒了。 他到底要怎么表达,才足够让燕也然明白,他最爱他。 “我最最最爱你!” 噗嗤一声,江弃听见对方笑了。 他气坏了。 为了惩罚这个不拿他的承诺当回事的家伙,江弃只能粗暴以待—— 抓住燕也然的腿,禁锢住他所有的动作,放纵着信息素交织。 突然间,他们都好像从彼此眼里看见了十八岁的对方。 那十年好像只是梦一场。 他们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时,少时冲动炽热的心脏,在如今重新燃起。 倘若时光是场漫天大火,他们现在是主动投身其中的献祭者。 晚了整整十年,江弃终于真正地抓住了眼前的人,他豁出命要爱的人,晚了十年,终于爱到。 他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不再破碎的燕也然。 而他怀里的燕也然也与曾经那个笃定要爱他时扑火的飞蛾一般,释放着他十年如一日刺眼的光,颤抖着,摇曳着,照亮了江弃。 在他们都深深相信彼此正爱对方的这一秒,他们终于完成了曾经那个没能完成的标记。 - 第31章 end 好,那就烧掉我。 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 吵醒了睡到昏天黑地的江弃。 易感期的Alpha几乎一直处在不断索取的状态里,现在醒过来他倒是浑身舒坦,神清气爽。 按理说, Alpha和Omega进行了永久性标记后,越久的结合热越能快速磨合双方信息素。 所以燕也然也应该感到舒服才对。 可江弃低头一看,发现燕也然整个人把自己包成粽子, 江弃坐起身, 床稍微动那么一下, 燕也然就下意识地哆嗦。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江弃看笑了, 附身贴着他的耳朵,问他:“怕什么?” 燕也然半梦半醒,听到江弃的声音, 就回了句:“怕你。” “我怎么。”江弃戳了戳他的脸。 燕也然闭着眼,仍睡着,拂开他的手没有说话。 江弃就故意凑过去咬了他的耳朵一下。 “救命,江弃又要吃人啦。” “嗯, 又要吃掉你了。” 眼看气氛又要到位, 敲门声再次猛烈响起: 砰砰砰——! 江弃把手从燕也然的脖子上挪开,满脸不耐烦地穿上了衣服。燕也然听这动静这么大,也想撑起来看看,江弃把他按下去:“睡吧,我去看看。” 看看是谁这么着急死。 打开门才发现, 竟然是他们公寓的物管。 对方看见江弃,特别惊恐。 “江先生, 您在呢?” 江弃给气笑了:“不然?” 物管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说:“哎哟, 实在是,有点小误会了……前几天楼下有人拜访,因为没有登记过,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您的客人,没有您的允许我们就没放人,结果昨天今天他又来了。保安也说最近没有看到您的车出去,作为物业管家我们还是担心您,就想着看看您在不在。毕竟都四天了……结果这不是敲了一上午门,没人应……刚才一着急,就报了警,以为您出事了。” 刚报了警,江弃就开了门。不仅没出事,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给物业闹得尴尬。 江弃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对于他们这种负责任的态度,还是表达了感谢,随口问:“什么人拜访?” -- 第86页 “我们做过登记了,是一位姓温的先生,他留了联系方式,说如果您没、咳咳,说您如果回家了,就联系他一下。” 其实温如生的原话是:让他没死就给我吱一声。 物业当然不敢这么跟江弃说话,只能委婉传达了。 “所以他应该是您认识的人吧?”物业确认了一下。 江弃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和物业的人道了谢,让他们和警察那边讲一下,别浪费警力,而后关上门,眉心轻微蹙起。心里琢磨着这温如生又在折腾什么。 结果一回头,发现燕也然扁着嘴看着他。 江弃看见燕也然,心里就装不下别的,大步迈过去把人抱着,半天不撒手,说:“起来做什么,不再睡会儿?” 燕也然还扁着嘴,哼了一声。 他们不分昼夜地这么忙活了几天几夜,还没来得及温存呢,一醒来就让他听见了温如生的名字。 燕也然现在也不装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我们来吵一架吧。” 江弃:“吵……什么?” 燕也然挣开他,撸起睡衣袖子,故作凶相:“说说你的前任,他都找上门来了,干嘛呀,不把我放眼里是吧?我告诉你,江弃,你要是敢对他念念不忘,我就——哇哦!” 江弃直接把他扛了起来,两步路走到卧室,把人一扔,说:“床上吵。” “你臭不要脸,我认真说事呢!” “我知道。”江弃扑上去,急不可耐地嗅到他的颈间,说,“没发现你腿在发抖?躺着吵一样的。” “……”燕也然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腿有些发软,他舔了舔嘴角,刚刚蓄好的火气被江弃给捣乱打散了,只能窝在江弃怀里,气不过地说, “他到底怎么回事嘛,为什么来找你。不是说你们之间没有事吗?我可相信你了,你不能骗我的啊。” 江弃看他噘着嘴抱怨,觉得可爱,凑过去亲了一口。 燕也然瞪大眼睛:“你是不是不听人说话?” 江弃举起双手,说:“对不起,我现在就解释。” 和温如生的那段过往,的确是没有什么好伪造,更没有什么需要打腹稿的地方。 江弃实话实说,从头讲到尾,也就花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其中估计有二十五分钟,是燕也然在追问他,关于特训营的事。 说到后面,燕也然已经把温如生这个人给忘掉了,红着鼻子哭唧唧地去扒江弃的衣服,说:“所以那个地方是爆炸留下的伤疤,不是开水烫的吗?” 江弃乐了:“你觉得像开水烫的?” 燕也然很愧疚:“我不知道嘛,我以为你笨呢,倒个水都能烫到……” “这个倒是没说错,我以前的确挺笨的。” 江弃给他擦掉眼泪,说不再让燕也然继续追问那些过于血腥的细节,只说,“不是你说的,过去已经过去,最重要的是以后,对不对?” 燕也然哭着打嗝,说:“以后发生爆炸我会保护你的……嗝……” 江弃抱着他的脑袋闷声笑起来。 平常的日子里,哪有什么爆炸。在最难最难的时候,其实燕也然已经保护过他。 如果没有对燕也然的执着,江弃在任何时候都可能葬身火海。 他走到今天,不是为了把那些事情讲出来,让燕也然哭出鼻涕泡。 江弃翻身而上,把人又给按进被窝,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 叮玲叮铃——! 这次不是砸门声,而是非常清脆的,门铃的响声。 门外的人大概非常无聊,戳一下停一下,戳一下停一下,保持着一个平稳地节奏。 江弃和燕也然相互看了一眼,这次燕也然主动请缨:“我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着急投胎的鬼,非得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 结果门一打开,看到的是西装革履的温如生。 那张和热搜照片上如出一辙的精致的脸,陡然出现在啊燕也然面前。 这种程度的漂亮,已经不能算是生理上的漂亮了。 燕也然觉得他看到温如生的那一刹那,甚至被那副找不出错的绝美五官给刺到睁不开眼,精神上感到了一种赏心悦目。 但是温如生一开口,语气却和他矜贵冷清的外貌相差甚远—— 温如生:“hi,消失的爱人。” 燕也然:“?” 江弃这时也从卧室走出来。 看见来的人是温如生以后,他脸色一沉,几乎凶神恶煞地冲过去,把燕也然拉进自己怀里。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温如生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说着话,半只脚已经迈进门里,目光一直停留在燕也然身上,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双狐狸似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燕也然裸。露在外的皮肤。 然后说:“哟,打扰你们进行重要活动了。” 江弃没跟他客气,直言问道:“什么事,说。” 燕也然所在江弃的臂弯里,其实有点好奇—— 他已经从江弃口中知道了关于温如生的事情,也知道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纠葛。 可为什么江弃看上去对温如生这么抵触,甚至有些敌意? 燕也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问,只能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江弃和温如生之间打转。 -- 第87页 然后他听到温如生意味不明地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 温如生眼睛一眯,一根手指直直指向燕也然,说,“我来跟他聊聊。” 江弃防备地挡在两人之间,说:“你吃饱了撑的?” 这话一出口,先惊讶的是燕也然。 他现在越来越好奇,为什么面对温如生,江弃的反应这么大。 明明…… 在燕也然看来,温如生就只是个漂亮到不像凡人的omega。 尽管他过去追过江弃,但因为江弃没有让他得逞,所以燕也然对温如生其实没有什么坏印象。 他不理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弃怎么对着温如生,这么冷脸。 这个问题,在下一刻就得到了答案。 燕也然听到温如生尖锐地笑了几声,然后对着江弃说:“你别逼我。” 燕也然在心里紧张:什么什么?逼他什么? 江弃比他更紧张:“你又要发什么疯?” 温如生这回直接把脸凑到燕也然跟前,近乎零距离的地步,在江弃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脱口而出: “——作为Omega,我要提醒你,江弃他有性。功能障碍。他硬不起来。” 江弃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胡说八道。 当他试图捂住燕也然耳朵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温如生已经瞎扯了很多:“——你听我的,咱们omega的性。福要靠自己争取,你趁年轻,快去找个硬邦邦的Alpha!” “你相信一个男人可以十年不和人上床吗?江弃可以。感天动地,这种生理障碍使他看起来忠贞不渝!” 江弃很清楚温如生这种张口就来的胡编乱造的能力,就算一个字都不真,但他能说得真情实意。 江弃忍住一脚把他踹出去的冲动,咬牙启齿:“你——” 结果还没说出个完整的字,他怀里的燕也然突然挣脱开。 江弃愣了一下,随即看到燕也然叉着腰,气势汹汹,抢过话头指着温如生的鼻子反驳道:“你不要乱讲,江弃没有障碍!” 温如生:“我不信,除非你具体说说。” 燕也然用手比出个八,神秘兮兮还带着炫耀的口吻,压低嗓子说:“我们江弃,这个数。” 温如生一脸感慨:“那他挺快啊,一次不到两个小时。” 燕也然:“你懂不懂?一次超过两个小时是病。” 温如生:“是吗?” 燕也然:“当然是!” 温如生:“我觉得你在夸。寓言。张,除非你给我证明。” “行啊,那——” 江弃听不下去了,一把捂住燕也然的嘴,安抚道:“好了然然,可以了。” 温如生一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毛病在身上。 他没想到江弃惦记了多年的初恋,竟然是个这么单纯的性子,心里就冒出坏水儿来,故意拱火:“然然……你叫然然?” “好然然,我跟你说,我认识好多硬邦邦的ALpha,一次两小时是极优性Alpha的普遍水准,你不要被江弃这个瘪犊子骗了。” “温,如,生。”江弃真是忍着火气在面对他。 他知道温如生最爱跟人对着干,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跟你铆足劲了硬碰硬。 可温如生看着疯疯癫癫,其实最会拿捏分寸,他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一旦碰到了,马上就会收敛。 问题在于,他一定得碰到你的底线不可。 江弃自己无所谓,但他不想温如生在燕也然面前胡说八道。很奇怪,明明知道每个字都是不打草稿的胡诌,但作为某极优性Alpha,江弃还是觉得想给他把嘴缝起来。 不想被这种幼稚的事情激怒,江弃迫于无奈只能用信息素去压制温如生。 起效很快,温如生立刻不说话了。 而同时,他也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渗出,一脸不堪重负地扶着门框,惊惧地抬头望着江弃。 燕也然一看,以为是江弃用力过猛伤了温如生,赶紧抓住江弃的衣服:“你别这样,别这样。江弃,我知道他是闹着玩的,我也是跟他开玩笑的,不用这个样子。” “……”江弃无辜。 他只是稍微释放了一些威压,其作用顶多是吓一吓温如生。 结果温如生现在的反应,完全就像受到致命一击似的,顺着门框就往下坐。浑身颤抖着,濒死般捂着胸口,指着燕也然: “然然,我就是死了,烧成灰,埋土里,我也要告诉你……江弃这个瘪犊子,他不行……” 下一刻,他闭上眼,垂下脑袋。 演技的拙劣程度已经到了连燕也然也皱起眉头的地步。 燕也然担忧的表情散去,麻木不仁地松开江弃的手,说:“你干脆弄死他吧。” 江弃说:“行。” 结果很快,温如生就面不改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好像只是为了来这儿闹这一通,演这一出,没个正经。脸上依然是那副轻佻慵懒的样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修长的腿从门缝里收回,挺拔地站在外面儿。 当江弃以为他又在憋什么疯的时候,温如生却若无其事地说了句: “我就是来通知一下你——们俩,我明天下午三点召开记者发布会,公开澄清一下以往所有我和江弃的绯闻和传言。我换掉了戒指,不过还在定做中,拳头大的鸽子蛋,绝对和你的不一样。这几天联系不上你,我也不想我的发布会白开,专门来这儿一趟,就是说这个事儿,现在说完了,你俩要干嘛就干嘛去吧。” -- 第88页 温如生这个人,总是十句话里九句不着边际。 但江弃知道,他这句话是认真的。 隔着半掩的门,江弃冲他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这个决定。没有说谢谢,因为没有值得说谢谢的地方。 这几年,他对温如生仁至义尽。 不过燕也然却开口,道了句谢。 江弃和温如生都看向他。 燕也然解释说:“我知道对于你们这样的公众人物来说,开记者发布会是很重大的决定。所以你愿意特地澄清,我想谢谢你。” 燕也然说得很真诚,他也确实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在今天以前,他也以为温如生或许会是个变数,会成为他和江弃之间潜藏着的一枚小小的地雷,如果有一天它爆炸了,不知道会不会伤着谁。 温如生表面看上去游戏人间,甚至说不好听点,有些疯疯癫癫。但他其实很聪明。 他知道这样做是最能痛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着四六,至少他给了燕也然一个踏实。 对于燕也然的谢谢,温如生只是淡淡挑眉。表示接收到了,但他没有应下。 或许他觉得自己也不太配得上人家这一句谢。 温如生耸耸肩,脸上似笑非笑着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对他们两人挥手说拜拜。没有说什么矫情的祝福,没有对过去更多的解释和缅怀。 只在进电梯以前,他忽然留下了一句:“活着真好,活着的人才有希望重逢。” * 为了温如生那天最后的一句话,燕也然伤心了好久。 加之他从江弃口中得知,温如生以前一直在吃药,患有一些精神类疾病,不知道如今好转没有。燕也然就更是放心不下。 他开始每天给温如生发消息,关心温如生的精神状态。 一开始江弃也没有太在意,因为燕也然就是这种善良的性子,对那些眼跟前的事情没办法抛下不管。 可是温如生后来越来越过分,总在大半夜给燕也然打视频电话。 江弃最后真的是受不了,坦白跟燕也然说:“然然,虽然可能会让你遗憾,但是我必须要说明一下。温如生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那天的话,有很大概率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不要被他骗了,他很擅长演戏。” 燕也然一边回复温如生消息,一边笑,头也不抬,说:“你以为我真的笨呀。” 江弃愣了愣:“什么意思?” 发送完消息后,燕也然把手机一扔,跳到江弃腿上,抱着他的脖子贴了上去,笑说:“温如生这个人啊,一点都不坏。他只是想要有人听他说话,看他装傻。你越不想看,他就越要做给你看。但其实他没有你想的那么疯,顺毛撸就好啦。这两天他都可乖了。” 江弃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乖?他?” 燕也然点点头,摸出手机,翻了两张照片给江弃看,说:“他今天自己去给他哥哥扫墓了。他说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一个人去。我觉得他很棒,就给他点了个外卖小蛋糕,他刚才正在点蜡烛呢。” 江弃看得有些咋舌。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燕也然眼中的世界,和他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燕也然看到的一切,都带着一层温柔的纱,风一吹,所有尖锐都化为柔软。 或许这一刻,他和温如生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这世上格格不入的人,但燕也然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是被看到的。 但江弃又自知他比温如生幸运得多。 燕也然给旁人的关心,不及给江弃的万分之一。 燕也然在这个世上,最爱的是江弃。 他使江弃这个曾经蜷缩在黑暗中的人,从巨大的孤独中幸存了下来。 江弃忽然很用力地抱住了燕也然。 这种用力,不带有任何暧昧的意思,江弃不是为了亲热而拥抱,而是为了感受燕也然的存在。 “然然,你像一把火。” 江弃忽然这么说。 燕也然尝试将这句话理解为一句情话,可是实在没办法感受到江弃传达出的意思,就问他:“为什么是火?” “有一天,我被告知可以离开特训营。我抱着很多人的骨灰离开,一个一个把他们送回家。” “我去了很多地方,参加了很多场葬礼。看他们哭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死掉的人是我。他们在告别一个已经离开的人,我觉得我也应该离开。” “然然,我曾经有那么一刻,想要忘记你。不敢去找你不敢去打听你,是因为不敢知道最后的答案。但那种冲动只有很短的一瞬间。因为很快我就发现,这样行不通。” 有时候,人如果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他就感觉不到身体在什么时候失温。 他一直陷入冰冷,也就不怕冰冷,最后死于其中,也从不知道怎么逃离。 只有当火光亮起,有人被温暖过那一阵子,他才会猛然惊觉,原来人是受不得冷的。 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幸运,或是不幸。 因为曾经拥有过火焰,享受过燃烧所带来的温热,此后一生都会想要追逐光的方向。 江弃也是到这一刻才发现,他从来没有跑出去那块冰天雪地。是燕也然为他回头,找到了险些冻死的他。 -- 第89页 燕也然听他说完,好半天没有出声。怕一说话又要哭了。 他们重新在一起后,好像总是这样,说不完的心事,讲不完的情衷。 燕也然只敢在吸了吸鼻子后,故意打趣说:“如果我是你的火,我就要烧掉你。” 谁知江弃完全不幽默。 在这样本来就有些忧郁的氛围下,他偏要郑重地说:“好,那就烧掉我。” 于是,万里苦寒中唯一的火星终于重新燃烧。 炽热地燃烧。 - end.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番外。 本来是放在前面的,但是感觉它有点跟这几章的情绪格格不入,于是摘出来当番外。 是然然找到工作的part,可自行选择是否订阅。 - 还有别的番外,计划是燕也然视角的追夫(高中那会儿) 但我是个老番外废,大家放低期待。 酱~ - 下一本暂定是《黑化反派拯救计划》修仙的。 这本真的会存稿然后日更了。 没存完我就不开(骨气暴起 - 第32章 番外(一) 工作 对江弃来说, 这个月有两件喜事。 第一,温如生再次出国了——尽管江弃已经相信温如生不会在燕也然面前发疯,但是一天三通视频电话打给燕也然, 江弃的醋味已经灌满屋子。 第二,燕也然找到工作了。 从燕也然欣喜若狂的情绪中,江弃也感受到了那份快乐。 听说那是一家医疗科技公司, 在国内的主营业务是智能器械。 江弃一听就觉得, 很好, 因为和他集团旗下的好几个团队有技术上的重合,他或许可以在日后的工作中名正言顺地帮燕也然了。 开始上班以后, 燕也然每天都朝气蓬勃,活力满满。 他每天回家都告诉江弃,工作上一切顺利, 他在什么地方有了什么进步,他学到了什么,公司给他提供了什么。 江弃起初是觉得为他开心,后来越听越不对劲。 他并不怀疑燕也然的个人能力, 他甚至因为对燕也然过去学霸的滤镜, 一直都相信燕也然可以跨过很多障碍做到比他更好的程度。 可是在燕也然口中,这家公司好得过分了。 首先,燕也然说这家公司起初本来是拒绝了他,但隔了一段时间后HR又特地打电话让他去参加了三轮复试。这种情况比较少见,江弃就留了个心眼。 后来, 燕也然说他加入到了这家公司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他虽然只是一个运营助理, 但是却得到了项目组的重视,公司花钱送他去培训医疗专业的知识, 而且还有不知名的高管领导表示,等项目有了进展,会送燕也然去考一个学历。 这时候江弃已经开始有所怀疑。 而最后让江弃彻底发现问题的,是燕也然带回家做的那份PPT。 大半夜十二点,燕也然洗了澡还不上床,雄赳赳地霸占了江弃许久不肯踏足的书房,打开电脑就开始噼里啪啦加班。 江弃给他切了盘水果,难得他能当这个后勤,把果盘摆得漂漂亮亮。 端过去以后,江弃给他喂了一口瓜,顺便瞅了一眼燕也然的电脑屏幕,随即愣了一下。 “晨康科技?” 燕也然一边嚼着甜瓜,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PPT编辑页面,很认真地敲着键盘,补充着企划案里的详情页,说:“对呀,我们公司的大名!” 江弃脸色微微一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顺嘴问了句:“然然,你最近见过李苗苗吗?” “没有啊。”燕也然对他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知道的呀,她考完试就跟朋友出去旅游了,等她回来可能会联系我吧。” 江弃沉吟片刻。 燕也然这才意识到好像江弃有什么想说的。 他停了手上的活,转头去问江弃:“怎么了,悄悄皱眉毛是不是?” 江弃的表情收敛得倒是很快,立刻恢复如往常,亲了亲燕也然的额头,说:“我在想你们公司怎么回事,还让你在家里加班。” “没有的,这个方案本来我同事白天做完的,但是我检查的时候发现有很多地方不太完善,而且这个产品最重要的功能他表述得不太有吸引力,明天就得演讲了,我就抓紧时间修一修。” 江弃瞪了瞪眼。 燕也然:“你那是什么表情?” 江弃故作生气,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来我们公司。像你这样的员工,我真的很需要。你能不能不避嫌?跳槽过来我给你开三倍薪资。” 燕也然也学他竖眉毛:“才三倍?你好抠门。” “那你开个价。”江弃捏着他的脸。 “唔。”燕也然拍开他的手,道,“我不缺老板,不给你开价。” 江弃故意追问:“那不缺老板缺什么?” 燕也然冲他吐了吐舌头,不接他的话,还赶他走:“送完水果就出去吧,这位先生,你吵到本都市白领工作了。” 两个人推推搡搡,又不知道耽误多少时间,江弃是怕他睡太晚,没敢真缠着,说了他两句就出去了。 但书房门一关,江弃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个消息,言简意赅,也完全不容商量: -- 第90页 【联系一下晨康科技的严平秋,约她明天中午见一面。】 * 江弃这回是主动约人,因此他也就自己驱车前往晨康科技的办公楼。 助理安排的咖啡馆就在附近,江弃去的早,却没想到,严平秋比他更早。 两个人一见面,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江弃没有说明来意,严平秋也很清楚了。 坐下以后,江弃开门见山。 “燕也然看上去性子很和顺,其实原则性很强。他跟我提过,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找到工作,所以他最近到处面试的事,我也一直没有插手。我不知道严总是怎么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但是寓。研正离我希望你不要过多干预到他的事情。” 这话说的很直接,严平秋迅速接收到了江弃的意思。 然后笑了起来。 这女人,除了在母女关系上有着致命的弱点,其他时候都很难找到破绽。即便面对江弃,她也没打算谦让,直接一句话反问: “怎么,江总觉得我给小燕一个工作的机会,是为了跟您套近乎?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江总不觉得我这么做有点儿太浪费时间吗。” 江弃敛了神色,没有被她三两句话糊弄过去,直接点明:“误会,我还没有那么自以为是。但严总很清楚,你女儿的事情已经过去。然然不是一个挟恩图报的人,他在自己的生活上很独立,不愿意受旁人多余的关照,所以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严平秋抱着手臂,气势不饶,道, “江总找我说这话,岂不是想让我明天就辞退小燕?我可把话说明白了,我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重点批评人事部门对优秀人才简历的偏见,要求他们审查所谓的案底是否已经在重审。人事部门领悟了我传达的精神,也确定了小燕的那些旧事即将翻案。这种情况下,我们的HR认为,燕也然很适合我们新项目的运营工作,于是把他招进来,江总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江弃被她这利落地一反驳,突然顿住,实在没能找出什么话好说。 他来找严平秋,自然不是为了让她辞退燕也然。他只希望提醒严平秋,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燕也然很在乎自己的能力是否被认可。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喜欢的工作,竟然是严平秋背后推动,江弃不知道燕也然会不会难过。 “如果真如严总所说,那倒是我多虑了。”江弃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力地叹了叹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严平秋是晨康科技的高管,燕也然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严平秋到时候是否可以用这种说法,说服燕也然呢? 就在两人都保持沉默不再说话的时候,服务员突然端上来一杯摩卡,放上一叠小饼干。 江弃怔了怔,看向严平秋。 严平秋直接挥挥手道:“上错了,我们没有点这个。” 忽然间,从屏风后面响起燕也然的声音,他说:“是我叫的。” 江弃和严平秋忽然看了对方一眼,都有些错愕。 - 燕也然上午参加了演讲,刚才和同时下来休息,就那么不巧,看见了江弃。 如果不是他了解江弃,他简直要以为江弃是故意让他发现自己的。 听到一切后,燕也然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他不太藏得住工作上的事儿。 今天既然让他知道了严平秋是晨康科技的高管,明天他就很难在公司里安静上班。 所以燕也然直接现了身,一点没隐藏地,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三个人的下午茶,不是太轻松。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压力最大的那个。 咖啡喝得见了底,终于等到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我会找时间辞职的。”燕也然对严平秋说,“就像江弃说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工作,是通过你们的帮助找到的。这会让我很不甘心,好像我自己没有办法搞定这件事……当然,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谢谢严总给了机会享受到两个多月以来非常特别的工作体验。我遇到了很好的同事领导,也很喜欢公司的工作氛围。但是如果这不是我自己能力所得到的一切,我会不安心。” 严平秋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儿。 她在职场很少有吃闷亏的时候,跟人谈判也总是占上风。可是燕也然对她来说,是女儿的恩人,也是对她帮助很大的年轻人。 她说不得重话,可是又不知道怎么示弱。 只能噎住。 随即,燕也然又转头跟江弃说:“你昨晚就知道了,其实应该直接告诉我的。至少不要让我这么被动地发现,让我觉得自己很笨。” “然然……” “江弃,你……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靠我自己做不到啊?” 明明他也用尽全力去尝试,把一切他所能做的,都做到最好,可最后被他发现,工作的机会还是别人给的。 好像最近他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一切都是受人恩惠,与他自己无关。 他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因为一桩冤案平白受人瞧不起,那么多年了,燕也然以为自己忍过来了。可这时,那种挫败感竟还是油然而生。 空气沉默了一下,燕也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突然站起身要走。 -- 第91页 江弃立刻抓住他的手,没让他跑掉。 声音竟然冷下,说:“然然你坐下,我们聊聊。” 这是这么久以来,江弃第一次用这种很严肃的口吻跟燕也然说话。 燕也然下意识地听了话,乖乖坐下。但心里还是别扭。 不管再多的安慰,好像都很难让他心里舒坦。 “你觉得没有我们,你就做不到吗?” 江弃突然这么问。 燕也然愣了一下。 他觉得江弃在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们不相信他,是他们要插手他的工作。 可燕也然还没说话,严平秋竟然默契十足地接过江弃的话,追问了一句:“小燕,你觉得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拿着全公司最重要的项目跑去千人会场演讲吗?” 燕也然一句话没插上嘴,就听他们俩一唱一和。 “我——” 江弃厉声打断:“你觉得,你的所有成果,是因为我们在帮你,是吗?你觉得你熬夜到凌晨做的方案,你每天睡觉前都要看的那些生涩的专业资料,全都没有意义,是吗?。” 严平秋紧接着道:“或者说你觉得,我们晨康科技的人事部是猪油蒙了心,什么人都敢留。我们这种百强企业就是靠假公济私,走后门拉关系,才能拥有现在的成绩?” 江弃:“你质疑我们的同时,是因为你觉得你现在得到的所有东西,不是你自己做到的。那你干脆说你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做到,你直接向我开口,我能安排比这个好十倍的工作给你——” “江总,你说话凭良心,你出手那当然是想安排什么就安排什么,可我在晨康科技算老几?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把一个本来就优秀的人才挽留住,人事部又没有我的眼线,我也没有资格把他推荐到核心部门。这个项目我根本都没有经手过。现在小燕的这份工作,是他自己能力所致,与我无关。” 严平秋的嘴皮子利索,一下抢过江弃的话头,反客为主地转头盯着燕也然,跟他对视,不容置喙, “小燕,你没有大学文凭,但你会三门外语。你没有上过医大,但你对医疗专业知识的了解比所有来应聘的运营人员都更深入。你说你没有经验,可你经手的方案在会议上全票通过。这种情况下,你跟我说辞职,那我可不敢点头,我不是你的直系领导,你明天自己跟你领导请辞。” 江弃见缝插针道:“然然,你不让我插手,我就没有插手。严总的联系方式我是今天才要到的。我完全相信你的个人能力,老实说,让你去晨康科技,我很不满意。如果真的要当关系户,我申请你选择我。” “不是,我——” 燕也然听得咋舌,一直想打断,一直没机会。 他悄悄伸手去摸自己的咖啡杯,被江弃一手按住。 江弃拿出几分强势,道:“现在你给我们个说法,你到底是不是觉得,自己胜任不了这份工作?如果是,那么你明天早上去辞职,我下午就给你安排一份不用动脑子但年薪百万的工作,你觉得如何?” 燕也然哆哆嗦嗦,说:“不、不用吧?” 他把目光望向严平秋,企图从这两个人里面找出一个相对正常的。 结果严平秋接收到他的眼神后,只是气定神闲地端起自己的玫瑰花茶,抿了一口,道:“江总说得对,这事就看你自己怎么想。” 燕也然咽了咽口水,他没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 刚才他还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挫败,现在被两个人这么急头白脸地一顿质问,他反倒生出一股子莫名的志气: 对啊,他为什么要辞职? 只是因为,这个工作是严平秋给他提供的,他就觉得触犯了自尊心,不愿意接受? 项目是他在跟,方案是他在改,演讲的两个翻译版本是他在做,就连最后站在千人座谈前对这个项目侃侃而谈的人也是他。 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 就在燕也然还在自己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严平秋忽然接到了一条信息,然后惊讶地说:“小燕,你今天演讲结束,还接受了采访?” 燕也然的思绪被拉回来,愣愣地点点头。 “江总,咱们俩多余这么一劝。”严平秋哭笑不得地点开一条链接,没有给燕也然看,而是直接递给江弃,道: “小燕的采访视频已经被公司内部传开了,他比项目负责人的准备还充分,直接对着镜头做了一回产品宣传。老总已经在人事群里问小燕的个人资料了,我看他这回,辞不了职了。” - 作者有话要说: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