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 第1页 《自燃》作者:半糖果茶【完结+番外】 简介 * 温柔内敛攻 x 暴娇直球受 阮蔚大学时,曾在醉酒后与心仪的学长擦枪走火 偏偏隔天醒来彻底断片,一脸无辜地接着玩单恋 亲密过,不记得,没负责 阮少爷稀里糊涂当了回天然渣 五年后再见,昔日学长摇身成为银行新贵 明明是阮蔚的私人理财顾问,却有种金主爸爸的既视感—— 阮蔚:你请我吃饭,可以在基金里报销吗? 沈庭陌:可以 阮蔚:你对我这么好,算在KPI绩效里吗? 沈庭陌:算的 阮蔚:你收留我借住,需要和我睡一张床吗? 沈庭陌:……VIP贴身服务 阮蔚不禁陷入沉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看似巧合的重逢,其实是场蓄谋已久的猎捕 深夜的酒吧巷口,眼尾绯红的沈庭陌将阮蔚抵在墙角,贴合厮磨间低喃:接吻时要记得呼吸,第二次了,还学不会吗? 阮蔚忘了,他曾放过一把火,点燃的不止是他自己 第1章 你叫我一声阮哥 晌午的阳光正烈,阮蔚解开安全帽的下颌带,抓了一把被薄汗浸湿的发根,靠坐在花坛边喘气。 身后的绿植托住他的腰身,有枝桠伸进衣摆下,阮蔚却毫无察觉,眼神放空般逐渐失焦,冷白的鼻尖被热意蒸出一抹淡粉。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花坛后走出一个肤色健康的小年轻,忐忑地靠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阮蔚蹙眉瞥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问:“怎么还没走?” “阮哥,那个……” 小丁双手搅着衣角,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惹得阮蔚更是烦躁,挥挥手赶人:“让你回去就回去,这事我来负责,你别管。” 观察到阮蔚神情十分疲倦,小丁从斜挎包里取出一瓶水递过去:“阮哥,今天辛苦了,喝点水。” 阮蔚点头致谢,接过塑料瓶拧开,喉结滚动得急,喝完后将空瓶拎在手中掂量,嘴角还残留着一线水渍。 “你今天也累着了,回去后什么也别说,等打卡时间到了就回家休息吧。” 阮蔚那点火气被冷水浇熄,说话也温和了些。 “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吗?”小丁再次确认。 “不用,你还在实习期,别摊上这种事故,对转正影响不好,交给我就行了。”阮蔚抬手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塑料瓶在半空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落入一旁的垃圾桶内。 “那你……那你自己……” “小小年纪,怎么磨磨唧唧的,别担心我了,你叫我一声阮哥,我还能不罩着你吗?”阮蔚起身推了小丁一把,出了汗的身上却有股干净的皂香味。 小丁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阮蔚冷静下来后,重新系上安全帽,一边往车库走,一边回顾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糟心事。 早上吃三明治把舌头咬破算一件,上班路上又碰上百年一遇的车辆年审抽查,与他相依为命三个月的小破车就这样被交警无情拖走。 今天的工作原本还算顺利,送最后一单货时,却出了状况。 他和小丁先是将快递送到指定地址,费力搬上花园洋房的四层,客户却临时更改了收货地点。 他们又匆忙转往这处高档小区,卡着配送超时的死线赶到,两人合作搬货的时候,小丁被客户家的大金毛绊了一跤,把货给摔了。 阮蔚觉得那不算什么好货,也就单价十六万的Grande Utopia音响而已。 对,而已。 “shit!”阮蔚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刚刚才稳定住的情绪又躁动起来。 阮蔚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三代,家族经营着国内首屈一指的物流公司——蔚通集团。 除物流外,阮家还涉猎金融、房产及互联网电商,集团资本规模雄厚,成立年限几乎与阮蔚同岁,连当初并购更名,也是因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名字里有个“蔚”字。 阮父对独生子十分看重,从未在金钱花销上苛责过他。 十六万对阮蔚来说只是一个概念上的数字,就像普通人看见衣领吊牌上的标价,内心毫无波澜。 错就错在一切悲剧的源头。 三个月前,阮蔚收集到他爹和预备役小妈约会的情报,不知是出于正义感亦或纯属闲得慌,将其告知了当时的现任小妈。 当情人这回事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先来的那一方自觉占理,气势汹汹地上门抓奸。 娇滴滴的新欢羞愤难当,试图用“我不知情”,“是阮先生追求我的”搪塞过去,阮父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杵在一旁的阮蔚哼着小调,嚼着口香糖,恨不得拍手叫两声好,只差看戏专用的小板凳和西瓜。 他爹回过头问:“是你干的吗?” 阮蔚坑爹坑得理直气壮,大方承认:“要不还能有谁?” 前前后后闹了半月有余,最终阮宅上演了一出伦理大戏,两位小妈大打出手,现任变成前任,预备役直接退役,差点把阮蔚正值壮年的亲爹给气出心脑血管疾病。 他爹语重心长:“你知道错了吗?” 阮蔚虚心求教:“‘错了’是谁?” 阮老板一怒之下切断阮蔚的粮饷,把他流放到公司基层,成为了传说中的快递小哥。 -- 第2页 新欢旧爱一个没捞着,阮老板的父爱却并未下线,毕竟阮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情人只是他用来消遣的小玩意儿,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就算在气头上,阮老板也只是打算以磨砺为主,惩罚为辅,没舍得让阮蔚派送网购小件,挨家挨户跑断腿,而是把他塞进基层线最高大上的“保价运输”部门。 朝九晚五,为了保证服务质量,一天仅配送五单,从不加班。 阮蔚一开始也被唬住了,觉得他爹这是心疼自己细皮嫩肉不耐操。 等干了两天才发现,所谓保价运输,就是派送最金贵的货物,除了需要更谨慎地对待外,昂贵的东西还有一个通病:重,巨重。 眼下是阮蔚干苦力的第三个月,原本白皙光滑的手掌已布满粗茧,连当初“净身出户”时唯一的盘缠——一辆二手大众,也在今早跟他说了拜拜。 阮蔚很想问天问大地,他爹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顺便还想问问他爹,去哪儿弄来这么一台过了年限的报废车辆来磋磨他,唐僧去西天取经还给配个宝马呢。 和定损的同事联络过后,确定对方正在赶往客户家中,阮蔚撒气般将车钥匙用力捅进车锁,送货专用的大皮卡抽筋般突突几下,喷出一股白汽,缓缓驶出小区。 阮蔚撵走小丁,是打算回趟公司总部,将今天的责任担下来,以免把小丁牵扯进去。 小丁这孩子老实本分,家庭又有困难,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不能出岔子。 等红灯的间隙,中控台震动几下,是阮蔚的手机,他看也没看,空出一只手拎起来夹到耳下,“喂”了一声。 “蔚崽,”是他爹的声音,大老板做事雷厉风行,半句寒暄也没有,直奔主题道:“回来一趟,就现在。” 日理万机的阮老板没事从不召见他,阮蔚不自然地蹭蹭脑袋,琢磨着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庆幸答案是否。 不知道他爹今天唱的哪出,阮蔚试探道:“我……还在上班呢。” 也许是知道儿子这几个月吃了苦,阮承峰语气缓和了些许:“先回来再说,明天补个事假申请。” “哦……好吧,”阮蔚纳闷了片刻,方向盘一打,往他家开去。 阮家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城南富人区,紧临商铺和繁华地段,占地一方的独栋别墅,附带几百平的院子。 门禁有智能化的扫描功能,公司的皮卡并未录入过车牌,阮蔚只能打开车窗,将脸探出去扫人脸识别。 窗外烈日炎炎,迎着阳光的脸颊像一种白色的花朵,在高温的环境下,生出一圈粉色的边,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铁艺大门很快就顺着门轨轰然打开,阮蔚将车停好,拖着酸软的手脚往别墅门口走。 阮家大宅讲究奢华气派,几方小花圃倒是拾掇得简单清爽,阮蔚见园丁正巧在修剪花枝,扬脸一笑:“康伯,早上好啊,您老吃了吗?” 园丁看了一眼正当空的日头,摇着头无奈笑道:“就你贫,快进屋歇着,别晒坏了。” “嘿,您也多歇歇,活留着下午再干,对了,我窗台上那盆鸢尾最近打蔫儿了,您记得上去帮我抢救一下。” 阮蔚笑得肆意张扬,一双水润明亮的杏眼比日头还要耀眼。 这份笑容在他打开别墅大门的那一刻凝滞并渐渐隐去,换成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眼。 默默背身带上门,阮蔚藏起眼中的异色,指尖微颤,不露声色地咽了下喉咙。 客厅里站着两个人,他爹阮承峰正握着一个男人的手开怀大笑,两人隔得极近,看样子关系亲密,平日里对社交十分谨慎的阮承峰很少喜形于色,至少阮蔚没怎么见过。 看起来这位美人深得圣宠。 好巧不巧,这位美人阮蔚认识。 阮蔚视线扫过这张好几年没见过的脸,对方的外表和装扮变了些许,气质却依旧沉静,成熟不少,好像又长高了些。 窗外的日光斜洒在这人的颊边,光影斑驳,阮蔚记忆中的冰冷感一并收敛,侧影的眉目精致隽秀。 与阮承峰凑耳交谈时,他颈骨微微低垂,下颌线紧削,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是阮蔚不曾见过的模样。 啪嗒一声,阮蔚取下自己造型有些傻气的安全帽,扔在玄关一旁的鞋柜上,佯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躬着身子换拖鞋。 正在交谈的两人被这突兀的声响惊动,视线同时瞥过来。 阮蔚看清了男人的正脸,目光下移,扫过他不同于以往的矜贵穿着,以及衬衫袖口处露出的半块奢品腕表,瞳孔不由颤了颤。 对方也在注视着阮蔚,面上波澜不惊的神情,如他眼睫投下的阴影,密密实实地压在阮蔚的心脏上。 与他的镇定自若相比,阮蔚正极力掩饰的惊惶与无措,仿佛只是一个庸人自扰的笑话。 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阮蔚脑子里那根脆弱的引线被点燃了,噼啪冒着火星。 “呵,今天家里这么热闹?”阮蔚懒懒地拖长声调,将车钥匙挂在指尖转了转,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不等他爹和那人做出反应,阮蔚把钥匙塞进口袋里,借低头的瞬间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不知想到什么,再抬起头时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神色。 他与那个男人视线相交,好整以暇地露出得体的微笑,主动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 第3页 “嗨,小爸?” 半糖果茶 开篇食用指南: 1、阮蔚是受,美人是他老攻 2、两人身心都只有彼此,双向奔赴 3、开篇即是重逢,插叙回忆 4、双视角偏主受,整体轻松无虐 5、同性婚姻合法背景 看文愉快?′??`?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吧 期待鱼鱼们多多评论,投喂海星 第2章 应得的遗产 阮蔚一声“小爸”喊出口,周遭的空气似乎安静下来。 这是冷场了,阮蔚想。 阮承峰刚刚还灿烂的笑脸急速转黑,另一张冰凌般的精致面孔也出现了一丝裂隙。 “胡闹!”阮承峰大喝出声,中气十足。 他爹生气不是没道理的,阮蔚也知道自己此举出格。 之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费尽心思讨好阮蔚,只为哄阮少爷喊一声“小妈”,至此拥有阮家女主人的地位。 这称呼喊对了人,是抬举,喊错了人,便是尴尬。 阮蔚可管不了这么多,只觉得皮这一下很开心,他摊摊手,一脸无辜地咕哝:“您突然叫我回来,我以为……是要给我介绍您的新对象呢。” “阮蔚,闭嘴!”阮承峰连名带姓训斥:“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人来疯。” 阮蔚立刻听话噤声,抬手在唇角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小动作,俏皮狡黠。 阮承峰气得接连摇头:“满嘴胡言乱语,成天没个正形,像话吗?快给沈先生道歉。” “哦……”阮蔚挠挠耳朵,转而看向一旁的沈庭陌,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是我把性别弄错了,看你们这么……融洽,差点忘了我爸的偏好是女性,抱歉,沈……先生。” 对方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几滚,呼之欲出,最终还是咽下。 阮蔚这话明嘲暗讽,把他爹和客人的面子都拂了,阮承峰怒火更甚,一口气差点没喘匀。 “我看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欠管教了是吗?” 阮蔚怕挨打,作势往后撤,嘴上倒是会讨饶:“唉,别,我不是都道歉了吗。” “没关系,”一个清缓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阮蔚应声看过去,沈庭陌抬起的手不知想触碰什么,在虚空中停滞片刻,又缓缓放下。 这个动作并不刻意,却被阮蔚精准地捕捉到了。 ——沈庭陌是想拉住自己。 他是怕我真的挨打吗?阮蔚想。 阮承峰面向一旁的沈庭陌,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和蔼可亲道: “小沈,你别往心里去,犬子从小骄纵得很,不懂礼数,让你见笑了。” 沈庭陌的视线从阮蔚进门起便不知放在哪里,似乎失神了片刻,才又眉眼低垂地应声: “阮少爷说的只是玩笑话,您别与他置气。” 阮蔚嗤笑一声。 这话说的,倒真有小妈内味了。 阮承峰知道自家炮仗儿子什么德行,这种时候不能再往严了训,越训越给他添火,到时候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更丢脸。 他轻咳一声,把话题引回正轨:“蔚崽,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广利银行的总监沈先生,他是你的信托基金负责人,也就是私人理财顾问,以后会常常打交道的。” 阮蔚莫名其妙:“什么信托基金?” 阮承峰叹息一声,眉眼间暴露出一丝衰老的痕迹:“是你母亲留下的,你知道的,她最舍不下的就是你……” “她什么时候……”阮蔚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阮承峰也放低声音:“自从她生病后,就一直在为你做打算,这是你应得的遗产。” 阮蔚闻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表情错愕。 当他发现沈庭陌也在看向自己,面带同情,亦或是怜悯,这让他感到更加难堪。 他父母的婚姻是商业联姻的产物,母亲在一年前病逝,婚后从未停止过猎艳的父亲没了明面上的制约,立刻投入到与各路美人的追逐游戏中,毫不遮掩。 阮蔚自以为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甚至能干劲十足地参与到阮家的宅斗之中,将那些心术不正的女人们赶出家门,为这幢母亲居住过的房子留点清净。 但老天仿佛开了一个玩笑,让沈庭陌带着母亲生前的嘱托出现,来看他失去至亲,意志消沉的怂样。 空气沉静片刻,阮蔚脑子里的引线烧到了末端,一触即燃,连嗓子都如同被火星燎伤,带着不寻常的沙哑。 “她明明知道自己生病了,为什么不专心好好治病,那么着急规划遗产是什么意思?” 阮承峰无法理解儿子反常的情绪,按捺住在旁人面前暴露家事的不悦,耐心解释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当然要提前做打算。” 阮蔚眼底似着了火,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拿钱堆也能把命吊着,您赚那么多钱是干嘛用的?” “我什么时候看重过钱?我一直给予你们母子俩最好的生活,你不能这样否定爸爸,”阮承峰揉着眉心,仿佛疲惫不堪。 “是啊,没缺过钱,缺的只是用心,”阮蔚干巴巴地冷哼: “您把用在赚钱上的心思匀十分之一给这个家,也不至于连我妈都保不住,当初她放弃治疗,您有劝过一句吗?” -- 第4页 “我……”阮承峰少见的失言,眼里有复杂的情绪,愧疚居多。 此时的阮蔚其实很狼狈。 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头发被安全帽压得塌陷,毫无发型可言,连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汗味,像是密封袋里馊掉的吐司。 在阮蔚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他不认为还有哪个时刻比现在糟糕,于是他脑子里的暗雷彻底引爆了。 只想让场面更糟糕一点,最好彻底毁灭。 “我差点记岔了,不是我们家没钱治病,只是她不想活了。” “我妈最爱漂亮,头发掉光了,身上插满管子,哪能容忍自己像那样活着呢?” 阮蔚扬起苍白的脸颊,眼眶漫上一圈淡红,目光锁定阮承峰,步步紧逼。 “可是她再漂亮有什么用呢?有我那些小妈们年轻漂亮吗?” “每天面对这样的丈夫,难怪她不想活了,还不如省点钱留给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您说是吗?” 阮承峰嘴唇紧抿,布满细纹的眼角颤抖不停,恼怒却无奈地低吼:“蔚崽,别闹!” “谁跟你闹呢!”阮蔚声音拔高,气急败坏地吼回去: “她要是舍不下我就不会放弃治疗,她唯一舍不得的人是你,你根本不在乎她,她压根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在商业联姻中交付出真心的母亲祁芸是这个家里最可悲的牺牲者,这一点阮蔚从小就知道。 他不能恨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阮蔚生命和优渥的生活,同样深爱自己的孩子。 阮蔚却一直在恨,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个家畸形的内核,只知道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外人看起来无限风光的一切。 使劲将眼泪憋回去后,阮蔚硬气地补充道:“还有,以后别喊我蔚崽,只有我妈能这么叫我。” 沈庭陌的手再次抬起来,这次毫不犹豫地落在阮蔚的手肘上,扯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是阻止,也是劝慰。 不知站在何种立场。 阮蔚拿手抹了把脸,借机蹭掉眼眶里蓄积的水汽。 他现在没心情计较沈庭陌的反常行为,胳膊往里一提,挣脱对方的手掌,皮肤上残留的一丝温热很快散去。 “既然我妈愿意养我,那我这个草包儿子就不在您面前晃悠了,免得惹人烦,您自己多保重。” “你要去哪?”阮承峰慌了,伸手欲阻拦儿子。 “不用你管,”阮蔚猛地避开他的手,脱掉灰扑扑的工作服,用力掼在沙发上。 “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给我回来!” “谁爱回谁回,我妈都不在了,这里不是我的家,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过来住吧!” 阮承峰被怼得说不出话,眉心皱得极深,扶着胸口坐倒在沙发上。 阮蔚还冒着火星的视线扫过一旁缄默不语的沈庭陌,丢下一句“我去收拾点东西,劳烦沈先生稍等,”便径自上楼去了。 阮蔚的卧室在采光最好的三楼,他进门后直奔衣帽间,随意拖出个旅行包,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想了想,又返回床边将自己睡习惯的枕套拆下来,耐心折了几折,塞进自己的小包袱里。 草包阮蔚脾气不好,坏毛病还多,认床就算一个。 阮蔚在认床这一点上可以说十分偏执,从他还是个奶团子开始便是,就算出门不能把床拆了扛走,也要把味道和触感都熟悉的床品带上。 刚给他爹表演了一出原地爆炸,甩下离家出走的狠话,还得回来收拾行李,一点也不酷。 阮蔚拉上背包拉链的时候想,他爹有句话说的不错,他是人来疯,只是这个“人”,特指沈庭陌。 要不是被沈庭陌的出现刺激到,他压抑许久的情绪也不会彻底爆发。 关门前看到窗台上打蔫儿的鸢尾花,阮蔚叹了口气,又回到窗边,冲窗外还在忙碌的园丁大声交代道: “康伯,我走了以后,记得照顾好我妈的花。” “千万,一定,以及切记!” 窗帘摇晃,半空之中有尘屑落在阳光中。 不等一脸懵圈的康伯回话,阮蔚便拎起行李快步跑下楼,看也不看沙发上一脸菜色的阮承峰,径直朝大门走去。 “您先休息,我顺路送送阮少爷,手续和文件方面我稍后会私下与他协定。” 身后,玉菩萨般的沈庭陌突然开了金口。 半糖果茶 沈总:几年没见,老婆还是这么野 第3章 快乐草包 阮蔚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拎着自己离家出走的小包袱,坐在沈庭陌的副驾,车子从阮家车库缓缓驶出。 两人相隔不过咫尺,在密闭的空间内呼吸纠缠,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浅的香水味,一切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前一刻还是噩梦,现在却像年少不经事时做过的美梦。 这场景放在几年前,可能会让阮蔚悸动不已,现在却只剩淡定,稳如老狗。 当车平稳地开上路,阮蔚抠着背包的指头松开,微不可查地抿了嘴角,在后视镜上飘忽的目光往一旁偏移,开始与几分钟前在阮家一样与沈庭陌聊天。 “喂,沈总监……” “嗯?” “我妈给我留了多少钱,能告诉我么?”阮蔚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些,不要像个没了妈就哭唧唧的可怜蛋。 -- 第5页 阮蔚的问题得到了沈庭陌短暂的一个偏头,视线一触即分,表情适当,目光也很得体。 “整体金额不是你需要了解的范畴,委托方的要求是按月发放信托金,保障你的终身权益。” 沈庭陌停顿须臾,又补充道:“当然,我的责任是规划和实施理财方案,尽可能为委托方获得更高的收益,也就是给你提供更多的零花钱。” “我懂了,我妈怕我把家败完,晚景凄凉,所以搞了这个信托,让我一辈子吃喝不愁,当个无忧无虑的快乐草包。” 阮蔚讪笑着,不着痕迹地挠挠泛粉的鼻尖,那是沈庭陌的视线短暂停留过的地方。 “呵……”沈庭陌好像轻笑了一声,阮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红灯间隙,沈庭陌再次偏过头,嘴角确实带着一抹极浅的弧度: “不要这么说自己,信托只是为了实现财产的管理和保值、增值,与你本人的定位无关。” “那我一个月可以领到多少钱?”阮蔚追问。 “详细的信托条例叙述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在你结婚之前,每月可以领取四到六万的信托金,我指的是大概数额,具体情况根据收益率而定。” “结婚之前?”阮蔚挑起眉梢:“结婚后就不同了?” 车子陷在车流之中,单面玻璃映出沈庭陌线条精致的侧脸,他声音没有起伏地说: “你母亲为你准备了婚姻、创业、后代教育、重疾、养老等单独款项,这些金额较大,只有在适当的时候才能取出。” 阮蔚再次讶然,跳跃的思维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这么全面,那我要是出什么意外挂了怎么办?这些钱要留给谁?” 沈庭陌踩下刹车,眉心皱了皱:“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口无遮拦?” 沈庭陌的语气不善,带着训斥的意味,还提到了以前。 这种语境让阮蔚感到不适,这不是信托顾问和受益人之间该有的对白。 阮蔚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沈庭陌对他来说和其他人就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可以当做他们之间没有旧识,只是顾问与客户之间的官方联系。 不合时宜的对白让他们之间那点岌岌可危的平衡被重重踏了一脚似的,阮蔚觉得惊慌,莫名,和一点点委屈。 “抱歉,”沈庭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语气再次变得平和:“送你去哪里?” 阮蔚想了想,报出一个地址,声音里带着赌气般的冷漠。 沈庭陌下颌线条绷紧,单手输入导航信息,在下一个路口转换方向。 直到车子停靠在目的地小区的大门口,他们之间没有再对话。 阮蔚推门准备下车时,沈庭陌轻咳一声,在中控台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等阮蔚伸手来接时,却发现抽不动。 阮蔚又使劲抽了抽,还是纹丝不动,不由面露疑惑地看向沈庭陌,望进那双静如湖泊的眸子。 沈庭陌瞳孔微缩,眼睛里清晰映出对面人的倒影。 阮蔚的头发和大学时一样短,比板寸长不了多少,他头型圆而皮肤白,五官柔和无辜,乍一看上去像个灵动乖顺的小和尚。不过眼尾延伸到后脑的方向贴着头皮剃了两道青痕,暴露了嚣张的个性,看起来倒是奶酷奶酷的。 不管性子怎么冲,阮蔚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每处五官都温软细腻,因为刚刚闹了场脾气,脸颊白里透红,一截秀致冷白的脖颈下延到衣领中,因为爱出汗,凝着润泽的浮光。 和沈庭陌记忆中那张略带稚气的脸重合了,多了一丝年龄带来的熟欲感,招人而不自知。 沈庭陌皱了一下眉心,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阮蔚脸上下移到他们因为一张名片相连的手指间,状似自然地说:“我怕你不记得联络我。” “怎么会,我的钱还在你那呢。”阮蔚极快地反驳道。 沈庭陌不置可否,从中控台上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社交软件的二维码,展示在阮蔚眼前,说着与他气质不符的话:“扫一下吧。” 绢市临海,初夏便有明晰的热浪,随海风到来,又被强烈的阳光烙在人身上,留下挥之不去的暑意。 刚刚从室外走进昏暗的室内,阮蔚觉得有些头晕,按记忆打开客厅的顶灯,又开了空调,连水都来不及倒一杯,便像软脚虾一样瘫坐在沙发上。 这是他发小童敬的家,从前两人常常一起胡混,踢踢实况,看看电影,玩得晚了偶尔会在这留宿,门锁里录有他的指纹,两人关系瓷实,来之前从来不需要打招呼。 一年前童敬谈了个女朋友,常住在女方那边,这里便闲置下来,只有女友出差时童敬才会回来住几天,喊上阮蔚一块玩闹,被阮蔚批判为重色轻友的典范。 回到熟悉又无人打扰的地方独处,阮蔚像只回到壳里的蜗牛,舒展身体,从与沈庭陌重逢带来的焦躁感中渐渐脱离,彻底放松下来。 一些漫长的感情被时间打磨多年,如酝酿太久的雪,在既定的冬天未曾落下,等到了不合时宜的季节,就不能,也不该再出现。 一如阮蔚那场笨拙莽撞的单恋,还没被人看见,就无声无息消融在空气中。 再次遇见,只能是陌生人,阮蔚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做了。 兜里的手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嗡嗡震动,阮蔚不看也知道是他爹打来的夺命连环call。 -- 第6页 老头刚刚被炸懵了,一定是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安抚一下自家炮仗似的儿子。 阮蔚被铃声扰得心生烦躁,干脆关了机,瘫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浮现出母亲生前的样子。 宠溺的笑,嗔怒的骂,关切的嘱咐,温暖的拥抱…… 牵着他的手跨入学校,亲手为他烘烤食物,打扮得精致漂亮带他出席宴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轻抚他的手背。 有温热的液体自阮蔚眼角无声滑落,零碎的场景到此戛然而止,又切换到一些有着沈庭陌的画面。 思绪无限延伸的情况下很容易迷糊,加上童敬家的布艺沙发柔软舒适,没几分钟阮蔚就阖上眼皮睡了过去。 久违的午觉睡得香甜,甚至做了一个梦。 那是六年前的夏天,大学门口人头攒动,学校广场上摆着新生报到分流用的简易棚,有许多学长学姐吆喝着四处游走张罗。 一个大嗓门的学姐拿着喇叭喊道:“人文学院的新生请过来这边,快快,过来填表。” 阮蔚被拥挤的人潮推着往前走,汗津津的手伸进裤兜里摸索一阵,拿出自己的报到证看了一眼。 艺术管理专业,属于人文艺术学院,他呼出一口热气,拖着行李箱循声去找那位学姐。 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忘了看脚下,不知被谁的脚给绊了一下,阮蔚惊呼一声往前扑倒。 情急之下双手搭在身前那人的肩膀上,阮蔚整个人贴了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身形。 那人皱着眉侧过脸,阮蔚呆愣一瞬,仿佛被对方背上的热度灼到了。 半糖果茶 信托方面的内容纯属杜撰,不关联现实 这种豪门业务′???` 无产阶级作者只能靠脑补 第4章 小猫追火车 在阮蔚单方面的记忆里,那是沈庭陌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身上穿着参加系里迎新活动的白衬衣,头发看起来简单整理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干净利落的眉毛,鼻梁和眉骨都很挺,唇薄且色泽偏淡,是标准的清冷校草长相。 在路上走得好端端的,背上突然挂了个大活人,沈庭陌自然情绪不佳,冷冷的一眼瞟过来,便让阮蔚噤了声。 两人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僵在原地,身旁人来人往,不少视线聚集过来,看阮蔚没有要撒手的意思,沈庭陌忍不住开口:“放开。” 疏离淡漠的声线让阮蔚回了神,急忙退开一段距离:“抱……抱歉,刚……刚刚没站稳。” 沈庭陌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只是点头示意接受他的道歉,转身便要往前走。 在眼下这个场合,分辨对方的身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两手空空的必定是学长学姐,新生则无一例外拎着或大或小的行李。 阮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抬手便抓住对方的衣摆扯了一下,没了刚才的拘谨,很是自来熟地搭讪:“学长,你是人文学院的吗?” 沈庭陌看他一眼,眉心微蹙,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给他,是那个大嗓门学姐所在的简易棚,依旧惜字如金:“那边”。 对方避之不及的态度惹到了阮蔚,小脾气蹭蹭就上来了:“我知道是那边,我在问你呢,又不是问人文学院。” 沈庭陌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阮蔚这样的新生—— 明明长得白白净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奶凶奶凶的,对学长没有丝毫敬畏,上来就强制社交。 不知是出于猎奇心理,还是身为学长的责任感,沈庭陌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我是经管学院的。” 好看的学长愿意和自己说话,阮蔚身上的小火星一下就熄了,自顾自继续创造话题: “经管好啊,我家就是做生意的,要不是我成绩不好,只能报考艺术类,我爸也想让我学管理来着。” “嗯,”周围人声嘈杂,掩盖了沈庭陌漫不经心的回答。 见沈庭陌要往前走,阮蔚拎着行李箱快步跟上,把要找院系报到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学长,喂,学长,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阮蔚,耳元阮,蔚蓝的蔚。” 沈庭陌余光瞧着阮蔚一走一蹦的样子,突然联想到班级群里,同学们常发的表情包。 一只小猫追着火车跑,配的文字大多是:同学,同学,作业借我抄一下,或是:兄弟,兄弟,帮我打个饭,帮我签个到之类。 沈庭陌觉得阮蔚现在追着他跑的动作和那只小猫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沈庭陌,庭院的庭,陌生的陌,”是低沉悦耳的声音。 沈庭陌,庭院的庭,陌生的陌。 梦境和现实总是有些区别,记忆力那些虚焦的情节在梦里都被锐化,变得异常清晰。 阮蔚看见大嗓门学姐拿着的红色喇叭,自己手中提着的银色行李箱,学校道路边翠绿的香樟,和远处的砖红的教学楼。 也看见沈庭陌纯白的衬衫,浓黑的发丝,和深褐色的瞳孔,还有颈侧一颗小小的红痣,像一粒珊瑚珠,位置巧妙,正好点缀在淡青色的动脉上。 当时的阮蔚不懂,那是适合爱人亲吻并留下痕迹的位置。 现实里的阮蔚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按着自己的脖子惊醒过来,气还没喘匀,又被茶几上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好友吓得一个趔趄。 “要死啊你!回来了也不做声,坐这儿装鬼吓人呢!” -- 第7页 被双重惊吓的阮蔚红了脸,对着童敬破口大骂。 “哈……这不是看你做梦做得正香吗?”童敬笑嘻嘻地打趣。 “滚滚滚!吓死人了,”阮蔚推开他站起身,去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压惊。 “说说,梦到啥了,不会是春梦吧,脸那么红,这大白天的,合适吗?” 童敬跟过来戳他腰,视线贱兮兮地直往阮蔚下三路跑。 “这是睡醒后的正常生理现象,我还年轻,没反应的那叫性功能障碍!”阮蔚一边遮掩身体的异常,一边百般嫌弃道: “我母胎solo多少年你不知道吗?我去哪做春梦,脸红是被你吓出来的,大哥。” 童敬拿胳膊肘捅他:“你也配说自己solo,单恋也叫恋啊,你当年那么大动静,那谁,沈什么的,不是现成的性幻想对象吗?” “你想死!”阮蔚丢下水瓶过来掐他脖子,追着童敬满屋跑。 “一看就是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的小处男,我看你需要找人泄泄火了。” 童敬从小跟阮蔚闹惯了,就喜欢逗弄自己这个发小,跟春节时点的炮仗似的,给点明火就气得跳脚,怪可爱的。 他俩从小同学,高中同班,毕业时,童敬在阮蔚的同学录上大笔一挥,写下一句评语:易燃易怒易爆炸。 阮蔚果然被轻易点燃,一边追一边骂,身手敏捷得像个窜天猴。 “你才是处男!你全家都是处男!” “好好好,你不是处男,我是,行了吧,我爷爷我爸爸都是处男,我们家是无性繁殖。”童敬抱头鼠窜。 “你繁殖个屁,你就是个自体分裂的单细胞动物!” “少爷,我的少爷,哎哟喂,饶命,饶命!” 两人疯累了,坐回沙发上歇脚,阮蔚静下来时眼眶却红了,被敏锐的童敬看见,无辜道: “啥情况?怎么还难受上了,是我不该提吗?你那白月光不是早就放下了吗?” 阮蔚大吼大叫后喉咙有些充血,声音糯糯黏黏的:“我今天又遇到他了。” 童敬大惊:“什么情况,他不是出国了吗?” “出国读书也会毕业的啊,这都多少年了,人家回来工作不行吗?” “你怎么碰上的?他和你说话了吗?”童敬把他打闹时扔掉的水瓶捡回来,递到人手边。 阮蔚喝了水,嗓子才清爽点,低着头小声说:“说了啊,他现在是我的金主。” 童敬瞪眼:“什么?” 阮蔚挠挠头:“不是,我妈去世前给我留了一笔钱存在他们银行,由他管理,以后他负责帮我理财,每个月给我发零花钱,还管我结婚生孩子,生病养老什么的。” 童敬仿佛受到了惊吓,嘴巴张得可以生吞一颗鸡蛋:“这么巧……缘分呐,那你要和他破镜重圆吗?” “不是,你一个直男成天脑子里想啥呢?”阮蔚拍他一掌: “我和他又没在一起过,镜子都没有,拿什么破?又拿什么圆?” “也是,”童敬点点头:“那应该叫什么,初恋未遂?” 阮蔚拨拨手指,不情愿地点头:“也许吧。” 童敬灵光一闪:“那你要和他再续前缘吗?” “这词用得还是怪怪的,”阮蔚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嘴的苍蝇。 “可我为什么要和他再续前缘?孽缘也值得续吗?” “谁知道呢,”童敬笑得意味深长:“你脑子里就一根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换棵白菜拱拱,还管你结婚生孩子,你上哪儿生孩子去。” “你才是猪!”阮蔚抓重点能力拔群,头一扭,不搭理他了。 童敬腆着脸凑过去戳他:“被你一打岔都说远了,你还没说你们见面的情况呢,我记得他话特别少,跟个冰块似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阮蔚嘴唇开阖几下,露出个迷茫的眼神。 “他说……扫一下吧?” 半糖果茶 蔚崽:我拿的是一见钟情,单恋未遂剧本! 沈总看了一眼手中的破镜重圆剧本 不由陷入沉思 第5章 沈庭陌,惠存 童敬是收到智能门锁发送到APP上的入户消息,才知晓阮蔚来了。 打听清楚他是离家出走来借住的,童敬在网上下单买了不少日用品和水果零食送上门。 晚上做了顿饭投喂小祖宗,铺床叠被,伺候得妥妥帖帖后,童敬也没多逗留,回女朋友家去了。 阮蔚熟门熟路地冲了个凉,围着条浴巾走出来,把衣物归置到客卧的衣柜里,又把枕套换上,才重新坐回床上发呆。 关了半天的手机静静躺在床头柜上,阮蔚瞟过去几眼,最终没忍住按下开机键。 叮叮咚咚一通乱响,除了他爹的夺命连环call,其余都是公司的,未接来电五六条,信息直接炸了锅。 阮蔚猛拍脑门,眼前一黑。 他居然把摔坏音响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都怪沈庭陌这个祸害,一碰上他,连正事也记不得了。 阮蔚连忙给公司领导回电话,说明缘由,主动承担责任,又询问了同事传回来的相关情况。 定损的同事发来语音说:“那音响金贵得不得了,大概是内里的构造太精细,给摔出杂音了,你摊上大麻烦了,阮哥。” 能买得起这个价位音响的人,自然忍受不了这种瑕疵,这道理阮蔚也能理解。 -- 第8页 “能修吗?我来负责运费和维修费,帮他返厂修理,”阮蔚转头询问自己的顶头上司,保价运输部老大。 “小阮啊,那音响的原厂在法国,国内并没有维修渠道,一来一回得要好几个月,你觉得客户会愿意等吗?”:制作○攉 戈卧慈 老大语重心长道:“而且这笔单子交过保价金,如果是因为运输失误造成损坏,客户有权直接拒收,并要求公司全额赔偿,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的。” 一轮沟通下来,结果和阮蔚预想的不太一样。 蔚通集团是大体量的正规物流公司,按理来说公司的员工都购有保险,用来应对这种意外情况,保险公司可以赔付部分乃至全部金额。 坏就坏在阮蔚是他爹临时塞进去的,空降得十分仓促,手续自然不那么正规,连保险这一块也是空白。 阮蔚的上司也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只以为是个远房关系户,毕竟阮蔚这张小白脸和五官端正严肃的阮承峰八竿子打不着,但凡有点亲缘也不会被塞来干这种体力活。 忙活两小时后,阮蔚最终确定,这十六万,得自己掏腰包赔。 被老头断粮断饷的阮蔚掏出钱包,五张金灿灿的副卡,全部冻结。 网络零钱包余额:五块六毛八,都让他这几个月在外面吃午饭刷完了。 工资卡上尚有富余,也不多,四位数,和十六万相去甚远。 都怪他以前日子过得太安逸,没提前转个几十万到网络账户上,事先规划自己的小金库。 悔,就很后悔,悔不当初。 阮蔚揉乱自己刚吹干的头发,气鼓鼓地大叫一声,在床上打起滚来。 回家找他爹服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找狐朋狗友借钱,大多家世相通,传到他爹耳朵里丢了他们阮家的脸。 童敬那边最近和女朋友正筹备结婚呢,婚房婚宴蜜月都是大笔开销,童敬也不是富二代出身,他开不了这个口。 山穷水尽的阮蔚滚到第八圈时,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位金主爸爸。 他丧着脸点开微信,公司同事下方是他今天新加的好友,扫码扫来的。 蓝瓦瓦的星空图片作为头像,单名一个庭字。 “嘁……”阮蔚嗤了声,看不惯这种高冷范儿的个人信息,装酷给谁看呢。 点开对话框,除了今天中午提示的那条:您已添加对方为好友,页面干干净净。 阮蔚心思转了几转,暗戳戳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阮蔚纳闷地点进去,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握着一根白色雪糕,看起来绵绵软软的,配的文字是:经年。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青春疼痛梗?” 阮蔚忍不住吐槽,再一看,这条朋友圈的发布时间是今天下午。 半年就发一条朋友圈,内容只是根雪糕? 阮蔚打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这位昔日学长越来越猜不透了,有点变态。 这一抖不小心抖到了捏着手机的大拇指,白白圆圆的指尖按到右下方的小红心,留下一个赞。 阮蔚惊得差点把手机抛出去,手忙脚乱地点了撤回。 不知是不是巧合,一分钟后,对方发来消息。 庭:广利银行金融部,沈庭陌,惠存。 我存你奶奶个腿儿!阮蔚翻着白眼,啪啪打字。 耳朵元元:沈总监,我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对方过了两分钟才回话,依旧是官方的语气。 庭:下周一来我办公室签授权书,每月十号发放到你卡上。 阮蔚心里还在为那十六万着急,想了想,打下一长串话。 耳朵元元:你之前说每个月至少可以领到四万,我能不能提前预支四个月的零花钱,你是当领导的,这点权限应该有吧。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阮蔚等得不耐烦,切出去用公司办公软件写了个事故说明交上去,才收到回信。 庭:你缺钱用吗? 耳朵元元:是啊,穷得揭不开锅了。 庭:…… 耳朵元元:行不行嘛? 庭:不行,我无权更改系统配额方案。 耳朵元元:那你们银行可以贷款吗?我名下好像有几辆车。 又过了许久。 庭:贷款不适合你。 阮蔚盯着这行字,莫名有些生气。 “不适合”这三个字,似乎曾出现在某个令阮蔚不开心的场景里。 每座大学都是一个小型的社会。 如果人人都要贴上社交标签的话,那么十八岁的阮蔚是人见人爱的小金童,沈庭陌则是生人勿近的高岭花。 阮蔚在开学后的军训月里迅速和周围同学打成一片,不止是本专业艺术管理,整个人文学院的新生乃至学长学姐都知道艺管二班来了个小金童。 金童是什么?财神爷座下的玉面小童子,不止是形容阮蔚有钱,还有一层意思是他精致贵气的颜值。 军训乏味且辛苦,小金童每天都会呼朋唤友去买冷饮,四十个人的方阵,热热闹闹往小卖部去,几乎搬空小卖部的冷柜。 等同学们都拿完,阮蔚大手一挥把账都结了,每天如此。 这事在学校论坛里传开来,渐渐有颜控的学姐慕名而来,偷看新生军训,还有胆大的去和阮蔚搭讪,打趣让他请吃雪糕。 -- 第9页 阮蔚往往来者不拒,弯眼一笑,唇角有浅浅的梨涡:“姐姐想吃什么随便拿,报我名字就行了。” 无关炫富,只是一种憨直的大方。 年少的时候,慷慨和才华皆是交友的利器。 阮蔚就靠学校小卖部的这笔流水,成为院里炙手可热的新人,走在学校里三五步就有人冲他打招呼。 阮蔚不知道的是,学姐们在论坛上的画风和现实里完全不一样。 【弟弟,我们只想吃你,可以随便拿吗?】 【雪糕弟弟又奶又酷,啊啊啊好想据为己有】 【雪糕弟弟是大家的,姐妹请自重】 【不知道谁这么好运能拥有小金童,我打听过了,弟弟还是单身】 【高富帅不是我等可以肖想的,散了吧】 【什么高富帅,弟弟是白富甜,又白又富又甜甜】 军训月里,学校论坛垒起了几幢高楼,标题多为雪糕弟弟,艺管小金童,一时间风头无两。 除了搭楼讨论,还有摄影系的学长自发组织了新生军训拍摄,与阮蔚相关的图片帖能获得不少点击量。 沈庭陌听到室友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从不操心闲事的他反常地驻足片刻,偏头看了一眼室友的笔记本屏幕。 照片里穿着迷彩服的当事人,样子和身形还近似少年,阳光仿佛在他周遭聚拢,脸颊雪糕似的白糯,水红的唇瓣不知张开在吆喝什么,琉璃般的眼睛直直看向前方的教官。 那天午后,沈庭陌去买了一根雪糕,香草牛奶味。 看起来是挺像的。 半糖果茶 沈总: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雪糕”? 第6章 Cured不适合你 军训过后,阮蔚借着自己的好人缘,明里暗里向周围的人打听经管学院的沈学长。 沈庭陌,庭院的庭,陌生的陌。 好巧不巧,这位学长真的和人文学院有些关联。 在学校的诸多社团里,文艺社人气最高。 年轻人多少有点浪漫情怀,弹吉他,跳街舞,演话剧,搞乐队,都是大学生向往的生活,而艺术生居多的人文学院占据了文艺社的半壁江山。 沈庭陌和人文学院的关联就在文艺社上,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沈学长,居然是乐队成员,每周五晚会参与社团活动,偶尔有演出,校内校外的都接。 学姐把这个消息告诉阮蔚时,正好是周五的晚饭时段,雷厉风行的阮蔚拿起书包就冲到文艺社报名去了。 文艺社的固定据点在艺术楼一楼,各类乐器和排练房一应俱全,由社团理事负责使用登记和清洁。 正好是学期伊始招纳新人的阶段,门口有位学姐给阮蔚递了张申请表,让他回去填好下周来交。 阮蔚接下表格也没走,挨个教室寻找他此次的目标。 沈庭陌排练的地点在乐器库房旁的多功能小教室,几人正在调试乐器,阮蔚隔着玻璃窗看到他,激动地蹦起来打招呼: “沈学长!沈庭陌,嗨!排练呢?” 小猫追火车的场景再度上演,沈庭陌和几个乐队成员同时抬头看向窗外那只不停蹦跶的小学弟。 阮蔚也不客气,自来熟地推开教室门,和每个人点头打过招呼,往墙边的椅子上一坐。 “你们还没开始吗?不用管我,我就看看,你们练你们的。” 校园新生代顶流突然出现,其他几位成员也没了排练的心思,主唱和经理都是女生,转头兴致勃勃地围住阮蔚。 乐队经理蔡沐最为激动:“学弟,你是来报名文艺社的吗?” 阮蔚接连点头。 蔡沐又问:“要考虑来我们Cured吗?” 小学弟似乎有种奇妙的人格魅力,连又酷又飒的女主唱萧雯也开了口:“有什么意向吗?” 阮蔚挠挠头:“你们看我适合做什么?” 贝斯手叶琛插话:“你会什么乐器?” 阮蔚回答得有些犹豫:“乐器……小提琴算吗?小时候练过几年。” 叶琛傻眼:“我们是乐队,不是交响乐团,你见过有哪个乐队拉着小提琴蹦摇滚吗?” 阮蔚苦着脸:“那没辙了,其它的真不会。” 人气最高的新生送上门来,是千载难逢的纳新机会,心系乐队发展的蔡沐热切地追问道:“那你会唱歌吗?” 阮蔚避之不及往后缩:“姐姐你放过我吧,我五音不全,小学音乐课都没及格。” 小学弟的神态过于喜感,蔡沐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揶揄道:“听说你见谁都叫姐姐,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 阮蔚被捏得脸都歪了,嘴上讨饶:“是我妈教我的,见到比我大的女生一定要喊姐姐,上至六十岁封顶,千万不能喊阿姨。” “你妈妈还真懂啊,女人不管到了多少岁都想当小姐姐,”蔡沐笑得开怀,又揉了阮蔚的脑袋。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两人来说,他们之间的互动有些过于亲昵。 蔡沐其实没别的心思,只是看到长得干净性格又有趣的小男生心生亲近,与暧昧无关。 而阮蔚从小被几个表姐堂姐逗弄惯了,对于与女性之间的安全距离没什么概念,也并没觉得被冒犯。 周围的几道眼神情绪各异,而阮蔚只顾着搓揉自己饱受欺凌的脸颊,将它恢复成原来的形状。 沈庭陌突然轻咳一声,淡淡道:“Cured不适合你,去话剧组那边问问吧。” -- 第10页 阮蔚不乐意了,委屈地瞪向沈庭陌:“你不能这么轻易否定我,我可以学的。” 沈庭陌似乎愣了一秒,他从不管他人闲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触了霉头。 没有乐器功底和唱功乐感的人不适合玩乐队,这是大实话。 乐队不是小孩子的兴趣班,成员之间是势均力敌、相辅相成的关系,同伴没有义务培养他,他也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不擅长的领域。 沈庭陌并不打算向阮蔚解释这么多,于是选择了沉默。 一直没吭声的吉他手懒懒拨了下弦,语气里带着莫名的敌意: “像你这样的小少爷,干嘛来凑这种热闹?回家研究以后要买哪款跑车名表比较实在。” “还是说,别的花样都玩腻了……” “裴允铭!”蔡沐出声打断他的挑衅,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裴允铭也来了脾气,将吉他磕在琴架上,发出一声闷响:“怎么,这么快就向着你的好弟弟了?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这个型。” “我……”阮蔚从未被陌生人这样针对过,明显是吓到了。 阮蔚第一次接触沈庭陌的乐队,对几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了解。 裴允铭一直单恋着经理蔡沐,两年追求未果,因爱生怨,平时便相处得很别扭。 看到喜欢的女孩对其他男生过于热络,裴允铭憋着一股醋劲和不爽,所以才在一时冲动下对陌生的阮蔚出言不逊。 沈庭陌作为裴允铭的室友兼朋友,也是知道一部分内情的,自然不能眼看着矛盾激化。 事出有因,阮蔚是沈庭陌引来的,自然要由他来终止现在尴尬的局面。 “我们要排练了,外人在场不方便,如果没什么事,就先回去。” 依旧是毫无起伏的声线,没有商量余地的祈使句,仿佛阮蔚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沈庭陌赶人的话落在阮蔚耳朵里,像是一簇烫人的火星。 结合沈庭陌之前那句“Cured不适合你”,像是沈庭陌和裴允铭站在同一战线,一起欺负他这个新来的。 阮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眸子里闪着点点水光,像只应激的小动物,白皙的鼻尖翕动不停。 沈庭陌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忙着手里的调试,不再与他交流。 受了这种夹板气,性子带刺的阮蔚呼吸急促,不出意外被点燃了引线。 平静的空间里酝酿着风暴,片刻后,从不压抑自己情绪的阮蔚不知怎么哑炮了,一声不吭拿起自己的书包,逃跑般离开了排练室。 十八岁的阮蔚自尊心很强,二十四岁的阮蔚依然受不得委屈。 对话框上的那句“不适合你”,让阮蔚觉得非常生气。 沈庭陌没有权力决定他适不适合进乐队,更没有权力对他下其它定义。 耳朵元元:凭什么??? 阮蔚试图用问号的数量让沈庭陌感受到他的气势和不爽,对方接下来的回信,却让他像个膨胀到最大又漏掉的气球,迅速坍塌下来,并发出滑稽的声音。 庭:因为你没有稳定的收入证明,这种情况较难通过审核。 庭:另外,我可以私下借给你。 庭:【笑脸】 “噗……”阮蔚盯着屏幕上那个龇着牙笑得贱兮兮的黄色图标,想要钻到手机另一头把沈庭陌抓过来摇一摇,看他是不是被魂穿了。 沈庭陌居然会主动借钱给他? 沈庭陌居然会给他发表情包? 这件事带给阮蔚的震惊程度,不亚于钢铁直男童敬突然穿着小裙子跑到他面前娇声说:“哥哥,你看我美不美?” 震惊归震惊,十六万是摆在台面上的难题,亟待解决。 耳朵元元:真的? 庭:当然。 耳朵元元:你什么时候可以借给我?我这辈子第一次找人借钱,不太熟悉流程。 庭:下周一,你正好要来银行签委托书,顺便碰一面。 庭:别忘了带上身份证。 庭:周一交通拥堵,记得预留充足的时间。 从不说废话的沈庭陌居然耐心嘱咐他,阮蔚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才十点多,沈庭陌应该不至于是困傻了,梦游状态给他回消息。 阮蔚又拍拍自己的脸颊,同时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 看沈庭陌今天的精神面貌也挺好的,不像有什么大病。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耳朵元元:你没事吧? 庭:? 耳朵元元:人近中年要好好休息,工作再忙也不能每天熬夜,少喝咖啡,我还要靠你给我理财养老呢。 耳朵元元:【分享链接:都市白领享用一生的养生小细节】 耳朵元元:【分享链接:做完这十件事,他年轻了十岁】 庭:…… 庭:我看起来老了吗? 耳朵元元:你快睡吧,你这样不正常,我有点害怕。 隔了没多久—— 庭:晚安,你也早点睡 半糖果茶 蔚崽:( ° △ °|||) 第7章 草包养护费 周一上午,阮蔚和领导请了两个小时的事假,出现在广利银行的高层办公室里。 “沈总还在开周例会,请稍等,”扑克脸的助理放下一杯红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第11页 总监办公室的隔音良好,昨天睡得太晚,呆在过于安静的空间里让阮蔚感觉恍恍惚惚。 好像再次遇到沈庭陌后的每一个场景都没有真实感,仿佛飘在云间。 阮蔚从小就是急性子,鲜少有安安静静的时刻,记忆中几乎所有耐心等待的场景,都与现在的等待对象有关。 等他下课,等他排练,等他打工,等他演出,等他结束一切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时候的阮蔚还不懂,这种小心翼翼,不知所措,又不敢声张的等待,被无数人描述过。 它酸涩,失重,冷暖自知,被人们称作单恋。 办公室大门被从外推开时,阮蔚还在低着头神游天外,一双黑色德比鞋进入他的视野,沈庭陌微微躬身,与他视线齐平,是基本的社交礼貌。 “久等了。” 无论表情或声音,都没什么情感起伏。 阮蔚这才肯定了那晚的一切只是错觉,现实里的沈庭陌依旧是朵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和当年一样。 “早就习惯了,”阮蔚重心靠后,拉开与沈庭陌之间的距离,以一种闲散的姿势靠在沙发上,右手揽着沙发靠背,左手则端起助理刚倒的红茶,眼睛半眯着去看衣冠楚楚的沈庭陌。 “沈总监日理万机,不像我这个闲人。” 阮蔚举起红茶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明明是想要耍酷,却因为茶杯上的卡通图案显得有些傻气。 宽口细把的英式茶杯,白色底纹,上面浮雕着一只奶灰色的小刺猬,乌溜溜的圆眼珠刻画得惟妙惟肖。 “噗……”阮蔚这才注意到杯子上的图案,差点把刚喝的红茶喷出来,呛咳两声:“这是你的杯子吗?” 沈庭陌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不喜欢吗?” 阮蔚嫌弃得把小刺猬推开老远,仿佛杯子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这不是你的风格。”而且一点也不商务,不精英,不该出现在银行高层的办公室里。 “不是我的,”沈庭陌安静地看向他,依旧面无表情:“是专门给你买的。” “还有这些,你也许会喜欢,”沈庭陌没等他回应,欠身从茶几下方取出几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有松子、曲奇、蔓越莓等,都是阮蔚喜欢的零嘴。 “沈庭陌在对我好”这个认知,让阮蔚大感震惊,同时本能地拒绝接受它的真实性。 “沈庭陌,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阮蔚花了很久才找回思绪,不可置信道。 “嗯?”沈庭陌不解地偏过头,似乎没跟上阮蔚跳脱的对白,眼睫自然眨动两下。 阮蔚捶胸顿足,恍然大悟般:“我就知道你被绑架了,谁逼你这么做的,是我爸吗?” 沈庭陌:“你在说什么?” 阮蔚一时间难以组织好语言,颠三倒四地说:“就那个……你,给我当司机,还有发表情包,借钱……给我买零食,茶杯,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不等沈庭陌回答,阮蔚又自行脑补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可能性。 “肯定不是威逼,你不吃这一套,那一定是利诱,你最喜欢赚钱了。” “我爹给你钱了?在你们银行给我办理了理财VIP奢华尊享之类的服务?他因为我妈的事情想补偿我?” “还是说,我妈给我办的信托金里,自带贴身顾问套餐,你对我好、照顾我,可以在信托基金里领取报酬?” 阮蔚的想象很荒诞,但并非没有事实依据和先例。 花钱可以请到虚拟恋人陪聊,连游戏氪金也能获得专属私人客服,总值过亿的财产信托,附加一个哄他开心的贴身顾问无可厚非。 阮蔚想起了一段久远的回忆,他的某个小学同学因遭遇霸凌而罹患心理疾病,财大气粗的家长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在家中聘请各科老师开设私班授课,甚至想方设法找来几个周围普通家庭的孩子,扮演亲和友善的同班同学,陪伴他度过了整段创伤治愈期。 阮蔚觉得自己现在的境遇,可能和那个孩子一样,而沈庭陌,是母亲花钱为他请来的“同学”。 “一定是我妈,她一直把我当成巨婴,这种事情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 “你一个高管,以你的职务还要兼顾做这个,这项服务一定很贵吧?” 阮蔚像个喋喋不休的神经质,也就错过了沈庭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沈庭陌从来就不擅于向阮蔚说明或解释,从前是,现在也是。 大学时,常有同学开玩笑说,沈庭陌像是专治阮蔚的灭火神器,耿直冲动的阮蔚一遇到沈庭陌就会变得很乖。 沈庭陌却觉得,阮蔚才更是像某种容器,里面装着沈庭陌,用液体浸透,蒙蔽了他的感官,封锁了他的知觉,溶解掉他身上的每一处神经,让它们都因为阮蔚而颤动疼痛。 是一叶障目,也是掩耳盗铃。 沈庭陌没有出声否认,像是很平静地接受了阮蔚一切天马行空的想象。 在阮蔚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母亲的遗产规划里,附加了善待儿子的条款。 “乖乖……你们银行的服务这么周全吗……”阮蔚嘴上说着俏皮话,眼周却渐渐漫上一圈红晕: “她就这么不放心我,我有这么不靠谱么?跟托孤似的,太夸张了……” 沈庭陌知道,阮蔚这是想他母亲了。 -- 第12页 那位温柔善良的女士,值得沈庭陌在内的所有相识者为她缅怀。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落在阮蔚发顶,轻轻揉了揉。 “别难过了,她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沈庭陌感激阮蔚替他找好的理由,让他拙劣的温柔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阮蔚也理所当然接受了沈庭陌惊人的转变,被他摸着脑袋,惬意得像只回到巢穴的小动物。 沈庭陌这是带薪办事,无可指摘。 失序的平衡被再次校准,阮蔚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我们来给这笔信托基金取个名字吧,沈总监。” “草包养护费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说,阿斗关爱金?” 沈庭陌感受着掌心里的温软,指尖微颤:“别这么说自己,先去签委托书吧。” 助理进来的时候,阮蔚正握着笔,在沈庭陌的指导下签署厚厚的委托条例。 “十七页,这里需要签上你的名字。” “三十二页,这里填你的家庭构成,按户口本上的信息来……” 沈庭陌为了方便指导,从皮椅后方虚虚环住阮蔚,一只手为他翻页指明位置,另一只手放在印泥和公章边,随时操作。 在助理的视角里,自家寡言冷清的上司,正搂着那个白净漂亮的小少爷,彼此的面颊相隔不过几厘米,是亲密依偎的姿态,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毫无暧昧。 助理觉得奇怪,却没有立场深思,只是轻轻敲了敲门板,提示对方自己的存在,公事公办的语气和自家上司如出一辙:“沈总,月度绩效会半小时后开始,投影已经准备好了。” 在各行各业的管理层,周一都是黄金会议时段,阮蔚知道今天沈庭陌肯定忙疯了,对助理的催促表示理解。 “快签完你去开会吧,我也要回去上班了,”阮蔚从沈庭陌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舒展肩膀伸了个懒腰,仿佛不停签字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沈庭陌瞟了助理一眼,眼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淡淡道:“知道了,你先去准备材料,把我U盘里的PPT录入加密系统。” “好的,”助理感到如芒在背,接过U盘匆匆逃离现场。 阮蔚快速签完整份委托书,离开前突然想到什么,支吾道:“那个……钱……” 沈庭陌很快反应过来,阮蔚说的是他向自己借的那十六万,右手顺势伸向裤兜准备掏手机,中途却突然停下来,转为抬手理了理阮蔚微乱的额发,一触即分。 “明天,明天你有时间吗?” 阮蔚不解:“明天也要上班啊。” “下班后呢?” “下班后倒是有时间,我们公司不加班。” “那明天晚饭的时候再说吧。”沈庭陌无比自然地向阮蔚提出了晚餐邀请。 阮蔚先是一愣,转而想到自己刚签完委托书,沈庭陌职责在身,可能要冲一波贴身顾问的业绩。 不愧是沈庭陌,工作和学习一样努力。 顾问既然有工资拿,那吃饭也是可以报销的吧?阮蔚想。 “那行,明天见。” 阮蔚挥挥手,留给沈庭陌一个步履轻快的背影。 半糖果茶 沈总:请问贴身顾问可以贴身吗? 第8章 我也没那么穷 坏运气像是黏在身上驱之不散的暑气,阮蔚的水逆还在继续,今天搬货时又把腰给撞了,原地站着不动也会传来阵阵隐痛。 在和沈庭陌约定好的餐厅门口等了半晌,额间和后背都出了不少热汗,阮蔚逐渐不耐烦,摸出手机准备告诉沈庭陌不用来了。 正准备离开,低头指纹解锁时,阮蔚差点和人撞上,顺着黑色德比鞋和笔直的大长腿往上瞧,竟然是姗姗来迟的沈庭陌。 “你别光站着不出声啊,吓我一跳,”阮蔚眼睛一亮,转而又有些置气,“你又迟到了,沈总监。” 这个“又”字用得很灵性,至于又在何处,还得追溯到六年前,阮蔚还在追着沈庭陌跑的那段时光。 小猫永远追不上火车,年少的阮蔚也没能追到清冷孤高的沈学长。 刚刚从四十多分钟车程外赶过来的沈庭陌面色疲惫,鬓间覆着一层薄汗,从停车场跑过来有段距离,让他气息有些不稳:“抱歉,让你久等了。” 阮蔚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看到沈庭陌后觉得自己的腰更疼了,脸色发白地挥挥手说:“要不今天算了,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沈庭陌面露关切,揽过阮蔚的胳膊将他引到一旁等候排位的座椅边,“怎么回事?” 阮蔚躲开他的手,眉头紧皱:“唉,你别动我,嘶,轻点,疼。” 沈庭陌视线扫过阮蔚异常僵硬的腰肢,看清他后背上的一大片污渍,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放轻力道将阮蔚扶到椅子上坐好,“饭还是要吃的,你坐着等我一下,我打包好马上过来,送你回家。” “好吧……”阮蔚勉强答应,趴在椅背上哼哼唧唧。 沈庭陌没有食言,很快就带着打包好的饭菜走出来,将两袋餐盒放在阮蔚身旁的椅子上,快步走去停车场取车。 等沈庭陌将车开到餐厅门口接他,阮蔚不愿意坐着,沈庭陌便让他趴在后座,用腰枕垫着脑袋。 不用阮蔚开口,沈庭陌便按照上次的导航,将他送到童敬家所在的小区,这次他径直开进地下车库,向阮蔚询问了具体的楼栋号。 -- 第13页 有人照顾的阮蔚格外娇气一些,明明刚才还能行动自如,到这会儿跟抽了筋的软脚虾似的,连走路都不乐意了。 沈庭陌安静地纵容着他,将人半拖半抱进门,阮蔚便趴在沙发上不动了,瓮声瓮气道: “今天谢谢你,还有,不好意思哈,下次再约吃饭吧,我来请”。 沈庭陌不置可否,将领带松开些许,衬衫袖口挽到肘部,开始摆放刚带回来的饭菜。 “家里有汤勺吗?”沈庭陌端着一盅松茸鸡汤问。 阮蔚懒懒地支起脑袋:“啊?我不清楚,这是童敬家,他前些天刚开过火,应该就放在显眼的地方吧。” 沈庭陌本想再问家里有没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看阮蔚这个一问三不知的迷糊虫模样,干脆在手机上下单新买了一批。 等阮蔚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沈庭陌已经把打包的饭菜全部摆好,靠近阮蔚的那一侧摆着盛好的米饭和汤,筷子摆放得很贴心,是顺手就能握住的方向。 被饭菜的香味勾动食欲,阮蔚撑着腰顺势坐下欣赏菜色,他不喜欢吃葱,也抗拒老抽和香辛料,偏爱鸡蛋菌类等清淡的食物,今天的饭菜看起来格外合乎他胃口。 没再跟沈庭陌讲客气,阮蔚说了句“开饭”,便拿起筷子兀自开动起来,将所有的菜都尝过一遍后,阮蔚感到不解,这顿饭过于符合他的口味,巧合到有些反常。 阮蔚状似无意地打量着全程安静吃饭的沈庭陌,越觉纳闷,沈庭陌以前明明没有关注过自己,怎么会知晓他饮食上的小习惯。 沈庭陌看不出喜好地吃完一碗饭便放下筷子,坐在位置上打开手机查看送药的进度,余光一直放在阮蔚身上。 “那个,钱的事……”阮蔚咬着根脆笋含糊道。 沈庭陌思忖片刻,重新坐得端正,架势像是坐在某种商业谈判的场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缺钱吗?” “我……”阮蔚犹豫了一瞬,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掐头去尾简单描述了他那糟糕的一天,顺带将小丁隐去,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把音响摔坏了。 沈庭陌很快抓住重点,“你父亲掐断了你的经济来源,并且让你去做体力工作,公司也没有为你购置相关的保险。” “是啊,”阮蔚漫不经心答应着,反正他已经在沈庭陌面前暴露了最狼狈的一面,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通俗点来说:阮蔚打算摆烂了。 “你查收一下,”沈庭陌没再多问,只是沉着脸点开手机屏幕,通过手机号码检索联系人,向阮蔚的网络账户转了二十万。 “怎么多给了四万?”阮蔚不解。 “在你下个月十号领到信托金之前,先拿着用,”沈庭陌脸色不太好,眼睛里像凝结了冰凌,转而看向阮蔚时,才回暖些许,又问了一句:“够用吗?” “……够,”阮蔚小声强调:“虽然没买保险,工资还是照常发的,我也没那么穷。” “有点穷”的阮蔚对钱没有概念,但他的生活并不铺张,甚至可以说物欲极低,除了满足基本的温饱,也只是和好友童敬一样,有着普通宅男的爱好,和世人眼中豪横跋扈的富二代毫不沾边。 如今每个月只有八千的工资,阮蔚照样能过得有滋有味,心安理得地霸占了童敬的房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 阮蔚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殊不知在沈庭陌眼里,他是怎样一副可怜的模样。 就像一只原本金贵漂亮的小猫,被赶出家门流浪,成日忍受风吹雨淋,饿成瘦骨嶙峋的样子,皮毛失去了光彩,甚至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这种错觉在沈庭陌与他重逢的第一面就出现了,当他看见头戴安全帽,穿着与气质不符的工作服,看起来脏兮兮,汗津津的阮蔚。 之后的每次见面都让这层误会一再加深,直到今天看见阮蔚因疼痛而泛白的脸,沈庭陌原本万般复杂的心思,只剩下心疼这一种情绪。 沈庭陌只想把小猫捡回家,清洗干净,给它精细美味的食物、稳定的居所,治愈它的伤痕,让它大大的眼睛里不要再流露出伤心脆弱的情绪。 “小可怜”阮蔚毫不知情地享受着沈庭陌的“贴身顾问服务”,收到钱后,按流程转给公司财会,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揉着吃得撑起的小肚腩,歪着脑袋惬意地消食。 “谢了沈总监,等我领到信托金就还你,再过五个月就够了。” 无视他过于生疏的称呼,沈庭陌眼底深处藏着柔软:“不急……” 等药送到的时候,阮蔚已经消完食洗澡去了,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某种五音不全的歌声,在安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沈庭陌刚收拾完餐桌上的碗筷,整理好放进垃圾袋,听到门铃响起,循声过去开门。 跑腿小哥递来一袋药品,因为有处方药,要和沈庭陌确认购买者的实名身份信息,开具证明。 “谁呀?”卫生间的门在背后打开,阮蔚毫不知情地迈出来,浴巾绕在腰上,右手拿毛巾擦着湿发,舒展的腰身覆着薄薄的肌肉线条,没擦干的水渍从凹陷的脊柱沟缓缓滴落,纤瘦却不羸弱,未见阳光的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的粉白色。 门口的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白得像在发光的阮蔚。 跑腿小哥见怪不怪,做他们这行的,见过箭在弦上亲着嘴儿找跑腿买避孕套的,也见过穿着深V黑丝的性感主播半夜网购买烟。 -- 第14页 一个裹着浴巾的白净小帅哥而已,阅尽沧桑的跑腿小哥表示心如止水。 沈庭陌的脸色却变了,眼眸逐渐深暗,拿着单据的手狠狠握出青筋,声音里也带着阮蔚从未感受过的严厉。 “回房间去。” 半糖果茶 蔚崽:还债√ 第9章 甚至不爱人类 沈庭陌送走跑腿小哥回来,手里拎着药,目光沉沉地端起双臂,看向安静如鸡的阮蔚。 沈庭陌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那双手臂青筋微微突起,饱满的、线条利落的肌肉附着在健壮的骨骼上,看起来可以毫不费力地制服一个成年男性。 尤其是阮蔚这种四体不勤,只能羡慕别人矫健身形的弱鸡小少爷。 阮蔚老老实实坐在客卧的床上,将膝上的浴巾向内拢了拢,不自在道:“有话好好说,凶什么凶……” 沈庭陌收敛气势,没什么表情地睨着他,抖抖手里的塑料袋,“先上药吧。” 放在几年前,阮蔚绝对不好意思在沈庭陌面前展露身体。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在喜欢的人面前会羞羞。 现在的阮蔚表示:害羞?不存在的,都是爷们,怕啥。 自以为毫无芥蒂的阮蔚将浴巾往下扯了一点,露出白白绵绵的肚子,语气坦然:“这里也有。” 正如阮蔚所说,他不止背上有伤。 几十乃至上百斤的货物,对身强体壮的成年男性来说算不上什么,磕碰在阮蔚这一身娇养出来的皮肉上,则是另一种效果。 三个月的苦力不是白干的,阮蔚肩颈腰腹都有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有的已经褪至淡青色,接近痊愈,而新添的伤处颜色紫红,分布在奶白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刺目。 沈庭陌一言不发,将塑料袋放在床边,弯腰揽着阮蔚的背将他转过去,脸朝下趴在床上。 “你轻点,我怕疼,”阮蔚视线被阻挡,不由有些紧张,颤声嘱咐道。 沈庭陌像是在置气般,依旧不答话,药油倒在掌心里反复搓热,覆上他腰后的淤痕。 手掌下的身体带着沐浴后的湿润与馨香,沈庭陌指腹略微施力,在颜色最深的淤痕中心处将药油朝外推开。 “嘶——”阮蔚脖子往后仰,忍不住惊呼出声。 “放松,揉开就好了。” 沈庭陌终于肯开口,阮蔚虽然怕痛,还是不由得放松了身体。 身后的人因用力而呼吸渐重,温热的大手虎口张开,卡在阮蔚腰侧的竖脊肌上,四指并拢用力按揉下去。 “啊……”阮蔚又忍不住叫出来,声音打着颤,怎么听都带着点娇气。 等那手掌将他绷紧的肌肉彻底推展开,阮蔚又觉得疼痛之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像是后背的筋脉都被打通了。 不止伤处,沈庭陌左右腰都兼顾着,揉了好几个来回,阮蔚干脆横着手臂把口鼻堵住,好歹没再发出奇怪的声音。 上个药而已,干嘛跟野猫嚎春似的。 阮蔚在心底默默吐槽自己。:制作○攉 戈卧慈 阮蔚忍得辛苦,便也没发现,本该心无旁骛给他上药的沈庭陌,被他的叫声激得故意加重了几分力道。 药油加外力的作用下,阮蔚体温升高,后背奶白的皮肤浮起扩散的粉红,连没按到的后颈和耳廓也漫上红潮,看起来有种不可描述的意味。 眼前这具身体充斥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鲜活,却被养得金贵,毫无锻炼痕迹。 自然生成的肌肉因太薄而不成气候,按上去只有绵软的触感,皮肤却富有弹性,仿佛能吸住手指。 沈庭陌眼底的暗色加深,喉结微微滚动,克制地将视线从那殷红的耳垂上移开。 “这里是童敬的房子。”身后的人突然说话。 阮蔚懒洋洋地应道:“嗯?” “随时可能有陌生人上门。” 沈庭陌手掌下移,靠近臀部上方,浴巾被无意中掀开一条缝隙,下方的皮肤被冷气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阮蔚知道他在说自己不穿衣服乱跑,被跑腿小哥看见的事,吸吸鼻子无所谓道: “哪能啊,他朋友都知道他在女朋友家住,不会随便找来的,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 “还是注意些好。” 沈庭陌的视线落在腰部那处淤痕的下方,浴巾下露出两个圆润的腰窝,半遮半掩,无法窥探全貌,肉肉的,浅浅的,却盛满旖旎的风光。 身后的力道突然失了轻重,按得阮蔚闷哼出声。 “喂,”阮蔚以为沈庭陌还在生气,解释道:“我一个大小伙子,不在意这些的。” “大学的时候集体宿舍都住过了,夏天去公共澡堂冲凉,我舍友还见过我光屁股呢,多大点事。” 阮蔚明明是个弯的,有时候思维却直男到不行,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沈庭陌没再说话,手掌缓慢摩挲,似在安抚,又突然像是报复般,拇指陷进那两汪腰窝里,用力按进去。 “草!”阮蔚惊叫一声。 平日里阮蔚没觉得自己腰部有什么敏感的,连被挠痒痒的时候也并非不能忍,刚刚不知道被沈庭陌揉到哪个穴位,周身一麻,竟然打个激灵,尴尬的部位起反应了。 什么鬼! “你捏哪呢!”阮蔚觉得荒唐又丢脸,偏头冲沈庭陌凶巴巴地吼:“这次真的把我按疼了!” -- 第15页 “抱歉,”沈庭陌迅速收敛眼底的暗色,淡淡道:“后面好了,转过来吧。” 阮蔚尴尬症都快犯了,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是转过来,还不如注销人类身份,连夜搬离地球算了。 他僵硬地挪动胯部,确保把自己异常的地方藏好,强行镇定道: “面前的部分我自己可以弄,药留在这里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阮蔚将脸埋进床铺里兀自冷静,又想到沈庭陌好心送自己回家,出钱又出力,忙活一晚上,自己还冲他发了脾气,怪不好意思的。 “今天……谢谢你啊,”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 等阮蔚冷静下来,沈庭陌已经走了。 在阮蔚看不到的地方,另一人与他有着相同的尴尬。 沈庭陌坐在车里,领带已经松开,右手夹着半支烟,袅袅的烟雾从车窗缝里飘出,同时带走车里炙热黏腻的空气。 他蹙着眉浅吸一口,没过肺便呼出白烟,视线隔着淡淡的烟雾落到方向盘下方。 蓬勃的,旺盛的,炙热滚烫。 那里是他经久不息的欲望。 这晚阮蔚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六年前的夏末—— 那是被沈庭陌“欺负”过后的第二周,不肯服输的阮蔚填好申请表,再次杀到文艺社。 与阮蔚预想中的重重考验不太一样,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顺利成为了文艺社的一名后勤。 “后勤……”阮蔚僵硬的嘴角抖了抖,行吧,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搞乐队。 彼时的阮蔚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接近沈庭陌,甚至非常直男地想,他只是想和沈庭陌交朋友。 沈庭陌冷淡的态度更加激起了阮蔚的斗志,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强烈的征服欲。 实际上,阮蔚更像是一只鸡贼的赖皮小猫,被人踩到尾巴,一定要跟在人身后骂骂咧咧地喵个够。 那人不搭理小猫,它便主动蹭蹭他的大腿,想方设法去接近他。 甚至跟踪他,洞悉他的活动轨迹,定时定点地等候着。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它只是想碰瓷而已。 后勤只是一个美化的说法,直白点说,阮蔚在文艺社的职责是打杂。 统筹,场地,内务,清洁,校内外联络,都是后勤的活。 也多亏这份职责涉及面甚广,让阮蔚有了很多和沈庭陌打交道的机会。 帮乐队维护乐器,打扫排练室,联络商演,端茶倒水—— 一切与Cured有关的事务,阮蔚都包揽在手里,颇有他爹叱咤商场的风云手段。 学期快要过半的时候,阮蔚已经与经理蔡沐、主唱萧雯,以及贝斯手叶琛混成了无话不说的铁瓷,却依旧拿不下沈庭陌和裴允铭这两块硬茬。 每次阮蔚眼巴巴地凑上去,沈庭陌都只是礼貌地点头示意,生疏得好似萍水相逢的路人。 阮蔚为此感到沮丧,他明明能和所有人交好,却唯独找不到合适的方法靠近他最在意的人。 唯一能走近沈庭陌的人是裴允铭,因为同宿,他们时常一起活动,偶尔还能让寡言的沈庭陌开口谈几句私事。 阮蔚合理怀疑这俩人搞小团体,排外性极强。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阮蔚打听和观察到了不少沈庭陌的个人情况,还算有点收获。 沈学长,经管学院高材生,各科成绩拔尖,颜值身高样样在线,入校即被封为院草,唯一缺点是高冷。 当然,高冷这一特质在众多迷弟迷妹眼中算不上缺点,反而该死的迷人。 大学头两年,追求者们前赴后继,都以为能拿下院草的首杀。 可惜沈学长的高冷不是装的,是真的冷到生人勿近,冻出冰渣,这一点阮蔚深有体会。 毫不意外的,众多追求者被冻得怀疑人生,接连铩羽而归。 渐渐的,沈学长“无性恋”的名声传播开来,也就没人再凑这个热闹了。 所谓无性恋,是指沈庭陌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甚至不爱人类。 这不,三年过完,沈学长都上大四了,这朵高岭之花依旧无人采撷。 “呵呵,谬论而已,”阮蔚对此发表意见。 阮蔚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这位学长的生活节奏十分紧凑,他不谈恋爱很可能是因为没时间。 时间都去哪儿了?都拿来赚钱了。 根据阮蔚细致的观察,沈庭陌的时间除了课业学习,全都用在打工上了,连进入校乐队,也是因为承接商演有着不菲的收入。 阮蔚藏着这个惊人的发现不敢外传,每天如坐针毡,某次旁敲侧击试探蔡沐:“沈庭陌平时为什么这么忙?” 蔡沐回答得很坦然:“因为他忙着打工啊。” 阮蔚小心翼翼:“他……他打那么多工干什么?” 蔡沐一脸无语:“打工当然是为了赚钱啊,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人傻钱多吗,白富美小弟弟。” 阮蔚再接再厉打探:“大家也不像他打那么多份工,我是说……他有什么困难吗?为什么生活这么拮据?” 蔡沐收起桌上的纸笔:“当然有困难了,沈庭陌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学费和生活费都得自己赚,还要存考研的钱,时间都不够用了。” 那句“只有一个人”让阮蔚愣了愣神,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空落感,却很快散去,接着惊讶道:“谁告诉你的?” -- 第16页 “长了眼睛都能看到吧,大家同学三年了。” “他逢年过节都没家可回,我还帮他打听过假期暂住的地方呢。”蔡沐脸上并没有同情或怜悯,反而有种淡淡的欣赏: “他自己也从来没掩饰过啊,弟弟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贫穷不是耻辱,羞于贫穷才是耻辱。你不觉得沈庭陌虽然疲于赚钱,却活得比谁都骄傲吗?” “是的,他何止是骄傲,简直帅呆了!”阮蔚嘴上附和着,内心却无语凝噎…… 他辛苦坚守,憋到内伤的秘密,原来全世界都知道。 半糖果茶 蔚崽:喵? 第10章 要甜一点的 正如蔡沐所说,沈庭陌对自己的行踪从不遮掩,不管去做什么工作,都行事大方坦荡。 根据近两个月的观察记录,阮蔚偷偷制定了一份沈庭陌打工时刻表。 阮蔚本想成为沈庭陌的“同事”,了解详情后,默默敲响退堂鼓。 像沈学长这种高材生,自然不需要干卖奶茶,便利店这种零工。 所谓的打工,指的是中学家教,高校助教及协助编写教案,承接外包的数据分析等工作。 阮蔚会吗?阮蔚不会。 据阮蔚了解,沈庭陌最接地气的一份兼职,是在市内某高档餐厅当服务员。 阮蔚偷偷去消费过一次,端餐盘的哥哥姐姐们穿着考究的西服,打着领结,清一色盘靓条顺,气质卓群,不是一般人能驾驭得了的。 能被轻易劝退不是阮少爷的风格。 心思活络的阮蔚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他新办了一张电话卡,用陌生号码找沈庭陌约下一份家教兼职,每周二和周四晚,单次补习时间两小时。 为此阮蔚专门在校外租下一套公寓,作为与沈庭陌约定的授课地点。 某天下午,沈庭陌敲开客户的大门,看到一脸兴奋的某支雪糕,以为自己走错了,回头瞟门牌。 “沈老师好!”门后的阮蔚笑得像朵花。 沈庭陌神色复杂,迟疑再三后严肃地问:“是你请的家教?” “对啊,就是我,”阮蔚一把将沈庭陌拉进屋,自顾自开始编故事: “我跟你说,我家是做生意的,我爸就我一个儿子,可惜我从小就数学不好,搞不好以后要把家业败光光,趁现在还来得及补救,所以请你来帮我补补数学。” 沈庭陌半信半疑,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我记得你们专业有投融资学和财务管理课程。” 阮蔚真诚地眨眨眼:“你觉得我会吗?” 沈庭陌:“……”,目测不太会。 阮蔚这次没编故事:“如果不找你补习,我这学期的专业课都过不了,到时候挂科重修就麻烦了。” 沈庭似乎被说服了:“把你的专业书拿过来我看看。” 阮蔚早有准备,不但搬出大学专业课本,还准备了一套高中教材,齐刷刷的一大排,颇有气势。 “可以从高中的内容开始补起吗?我基础不太好,高考全凭老师押题押得准,平时及格都难。” 阮蔚仰头看向高他半个脑袋的沈庭陌,露出求知若渴的天真神情。 沈庭陌没再说什么,在一旁的餐桌边坐下,拿起阮蔚的专业课程书翻阅起来。 趁沈庭陌低头翻书的空档,心机boy暗自冷笑:这么多内容,还怕这学期套不牢你? 如阮蔚所愿,因为请家教这波机智操作,他与沈庭陌之间的交集扩大了许多。 阮蔚每天都喜气洋洋的,能够以学习为借口随时和沈庭陌攀谈,偶尔以孝敬师长为名请沈庭陌吃饭,到每周补习那两天,还可以拖着沈庭陌一起散步回家。 生活简直不能更美好了。 除了每天要做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补习不易,学渣叹气。 彼时的阮蔚压根没有想过,惜时如金的沈学长凭什么愿意和他说话,陪他吃饭,带他散步。 这些内容并不涵盖在家教的工作职责里,是沈庭陌免费赠予的。 在某个未知的时刻,青涩莽撞的阮蔚用他自己都尚不明确的喜欢,换到了另一份更加深沉内敛的在意。 很需要时间来赚钱的沈庭陌,把他认为最宝贵的东西,分享给了阮蔚。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前夕,阮蔚找家世相通的朋友帮忙,给Cured接了一单大活,平安夜那天在市中心人气最高的酒吧glover驻唱。 演出酬金极高,算下来乐队成员每人能分到三千多,这对普通大学生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这次驻唱机会是阮蔚拿他爹的情面换来的,也不知道阮老板要拿多少万的生意去还,阮少爷表示毫无心理负担。 蔡沐等人感激到无以为报,平安夜当晚,带上Cured专属的散财小金童一起去了活动现场。 朋友提前帮阮蔚开好卡座,就在舞台正前方,位置宽敞,视野绝佳。 时间尚早,一伙人同行抵达后,乐队成员便去后台做准备了,阮蔚独自留在卡座喝饮料。 这个点Glover人还不多,气氛却已经到位。 光影幢幢的舞池里弥漫着腥甜颓靡的香气,路过的服务员妆容精致昳丽,穿着纯黑的制服,个个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据说是现下最流行的哥特风。 酒吧里暖气开得太足,阮蔚脱下短袄,仅留一件淡黄色卫衣,颜色温软柔和,看起来更显他年纪小,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 第17页 说出来丢份儿,阮蔚白顶了个富二代的头衔,以往却极少来酒吧这种场合。 他像只在荒诞怪异的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眼睛不知该往哪看,全身透露着紧张的情绪。 “嗨,小蔚,”肩膀被人拍了下,阮蔚吓得一个激灵。 “这么早就来了,这位置还满意吗?”来人在他身边坐下,是帮他牵线这场演出的朋友,温家小开温晏。 “晏哥好,”阮蔚叼着吸管卖乖地笑,“晏哥安排的,还用问吗,那绝对是最好的。” “我们蔚宝还是这么懂事,真是个可心宝贝儿,”温晏开怀一笑,顺手揉了揉阮蔚的发顶。 温晏大阮蔚十多岁,年过三十,在商场上已是独当一面的人物,阮蔚辈分上喊他哥,实际和叔叔差不多,温晏可以说是看着阮蔚长大的,一直很疼这个干净单纯的小公子。 “晏哥你今天也过来玩吗?”阮蔚给他倒了杯饮料,乖顺地端到手边。 温晏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继而点燃一支烟,熟练地吐出几个白色的烟圈,在迷蒙的烟雾中闲适地笑道:“和朋友有约,他们玩午夜场的,很晚才到,知道你要来,过来看看你。” “那太好了,我们一块看演出吧,”阮蔚很高兴有人能陪他,让他不用害怕被女鬼似的服务员吓到做噩梦。 温晏弹着烟灰大笑,权当感受一次新奇的带娃体验,陪阮蔚一起吃果盘,喝饮料。 两人和乐融融地闲聊着,过了没一会儿,卡座里又多出一位陌生男士,穿着黑色的修身英式西服,发型打理得十分抢眼,剪裁考究的袖口露出半块昂贵的腕表。 “温少,来这么早,”对方神态熟稔地和温晏打过招呼,加入到他们这一桌。 经温晏介绍,阮蔚与对方互相交换了姓名和身份。 这位是Glover酒吧的老板邬航,与温晏私下交好,家世同样显赫,股权几乎渗透了本市七成的娱乐场所,干他们这行的,每晚都要游走于各台熟客之间,用以维系关系网。 签下Cured乐队今晚来驻唱的,就是这位老板,阮蔚为此好好感谢了对方一番。 可能是时候尚早,又可能是这个最低消费过万的卡座全是饮料和水果,画风过于清奇,邬航一直赖着没走,又打了个响指,叫服务员送了几份果盘和小食过来。 几个大男人火气旺,冷饮一杯接一杯往下灌,等到演出快开场的时候,桌上的饮料已经喝完了。 “小蔚,你成年了吗?”邬航松松领口,口音不急不扬。 “我吗?”阮蔚指指自己的鼻尖,神态毫不设防,“今年九月份刚上大一,已经满十八岁了。” 邬航目光变了变,舒展肩胛,睨着一旁的温晏说:“温少退步了,小弟弟都成年了,还带他玩这种清汤寡水的局?” 温晏削薄的唇抿起,态度亲疏分明:“家里都认识,别带坏小孩子。” 邬航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那咱们俩都不是小朋友了,是不是该走点成年人该喝的东西?” “给小蔚再叫一扎饮料,要甜一点的,”温晏拿出烫金烟盒,面不改色递给对方一根: “邬总要喝酒的话,我奉陪到底。” 半糖果茶 蔚崽:重金诚邀一个姐姐帮我写作业! 第11章 宝贝睡三天 夜色逐渐深沉,与黑夜一同到来的是Glover里躁动的氛围。 来猎艳的,消愁的,欢聚的,不同种类的感官动物们汇成一团,制造出巨大的噪音。 舞池里站满了扭动的人影,舞台上的灯光也渐次亮起,阮蔚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乐队的演出快要开始了。 身旁的两位大叔拼酒拼得不亦乐乎,阮蔚丝毫插不上话,干脆把目光放到舞台上,专心等待沈庭陌出场。 Cured登台的时候,场内的噪音停止了一秒。 阮蔚眼睛一亮,网红酒吧就是不一样,有专人负责造型,几位学长学姐的衣服配饰、发型妆面都特意打理过,像是娱乐圈里正当红的摇滚乐队。 “嗨!我在这里!”阮蔚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到,冲台上使劲挥手。 主唱萧雯化着迷醉感的暗红烟熏,朝阮蔚的方向抛来一个飞吻,惹得场下一片尖叫。 沈庭陌的装扮则是舞台上最低调的一个,黑色贴身背心,有拖拽感的卡其工装裤,纯黑的发丝抓得凌乱不羁,有几缕垂在额前,手腕上缠着一条克莱因蓝的绑带,起到破色作用。 简单的服饰下是华丽的肉体,削肩窄腰,手臂上的肌肉紧实却不夸张,整体看上去野性又张扬,符合鼓手的身份。 阮蔚后悔没买一盒护咽含片备着,看这个架势,他今天可能会叫破喉咙。 和弦一扫,电吉他发出嗡鸣的高音,演出开始,舞台上仿佛有肉眼可见的荷尔蒙爆裂开来。 阮蔚整个人都被带动起来,像是便利店门口的充气人偶,高举胳膊随音浪挥动,嘴里胡乱地大声喊叫,试图压过周遭的口哨声和尖叫声,让舞台上的人能听到。 连温晏和邬航也停下了拼酒,醉眼迷离地看向台上的表演。 “这乐队不错,温少好眼光,”邬航往加冰的威士忌里扔了一片莱姆,浅抿一口,凑在温晏耳边提高音量说。 温晏喉结滚动,咽下一口烈酒,慵懒地笑:“是小朋友的眼光好。” -- 第18页 阮蔚偏过头,看到这俩大叔居然还在淡定交谈,一点也不投入,不满地凶巴巴呛道: “知道恐龙为什么灭绝吗?” 温晏和邬航同时侧目。 阮蔚表情认真:“因为手太短,不给我同学鼓掌!” 两人表情几经变换,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小弟弟可真是个活宝,可爱的哟,”邬航倒出一杯酒要和温晏碰杯,兴致又高了些。 温晏手掌前推,虚虚将酒杯拦下来,起身道:“我先去趟洗手间,回来再喝。” 看着温晏离去的平稳脚步,邬航敛了笑意,将注意力落回阮蔚身上。 阮蔚视线一直凝在舞台上,便也没注意到邬航拖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曲终了,台下高喊安可,短暂平息的鼓点再次躁动密集,萧雯歇息片刻,重新开嗓。 阮蔚紧盯着沈庭陌手腕间随动作翻飞的绑带,那抹克莱因蓝在迷幻的灯光下仿佛摄人心神的魂引,让阮蔚的心脏坏掉般鼓动,膨胀,几欲蹦出胸膛。 有汗液自沈庭陌额角的碎发落下,沿着汗湿的修长脖颈,隐入前胸雕塑般的肌理线条中,璨如碎钻的光斑一闪而过。 阮蔚喉结微动,莫名感到干渴至极。 邬航观察他好一会儿,适时抬手打了个响指,让服务员端来一杯鸡尾酒,色彩梦幻瑰丽,与阮蔚的衣服一样,呈淡黄色,看着像是某种果味饮品。 “沈庭陌!沈庭陌!”阮蔚心底生出一股炙烈的陌生情绪,灼热到快要让他自燃,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嘶声为他眼中的那个人喝彩。 邬航瞧着小朋友的花痴模样,嘴角挑起个饶有兴味的笑容,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点什么东西来。 掌心大小的橘红色圆筒包装,晃动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硫磺酸泡腾片,本是对身体有益的保健品,可以调节免疫力,改善人体机能,增强神经代谢。 在夜场老手这里,它却换了一种用途。 硫磺酸可以增加血液输出,让酒精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且酒醉后难以清醒,似疯似梦。 加了这种成分的酒被夜场玩咖们戏称为“宝贝睡三天”,最适合买醉消愁的人,能轻易喝到断片,忘掉一切烦恼。 好玩,又不伤身,风月场里的伟大发明。 邬航来了兴致,想要好好招待初次见面的小朋友,他抠出一粒药片,掰下一小撮扔进杯中,静静看着那些气泡从杯底升腾又消失。 “来试试这个,小蔚,”邬航将鸡尾酒端到阮蔚面前,诱哄道:“小朋友成年后要尝试点不同的东西。” 阮蔚鼻尖凑过来闻了闻,像是警惕的小动物,歪着头问:“是酒吗?” 邬航大方承认:“是鸡尾酒,和果汁一起调的,度数很低,好入口,甜的。” 阮蔚面露难色:“可我没喝过酒,家里不让,我才刚满18岁。” 邬航摆出更真诚的表情,循循说服:“像你这种小少爷,以后想要接家里的班,生意场上免不了要喝酒,别怕,从现在开始锻炼。” “我才刚上大学,离接班还远着呢,”阮蔚半信半疑,耐不住实在口渴,接过杯子浅浅抿了一口。 果然是甜的,基本上尝不出什么酒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芒果清香,怪好喝的。 “谢谢邬总,”阮蔚放下防备,捧着杯子又灌下几口。 等温晏接完电话回来时,阮蔚已经喝下大半杯鸡尾酒,双颊漫上粉红,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烁般,亮得不正常。 邬航神态放松,唇边噙着笑意,时不时叉起一块水果,伸手投喂正在认真看表演的阮蔚。 温晏扫了一眼阮蔚手中捧着的杯子,脸色沉下来,冷冷开口:“邬总,这么做不太厚道吧。” 邬航拉着温晏坐下,毫不介意地赔笑脸,“给小朋友尝尝鲜,我们店卖得最好的女士果酒,酒精度低于十,跟饮料似的,不信你问小蔚弟弟。” 阮蔚听到自己的名字,慢半拍转过脸来,痴痴一笑:“晏哥,邬总没骗你,真的很好喝。” 温晏没想太多,顺势坐下来,女士酒他以往也陪女伴喝过,确实没什么劲头,对一个已经成年的大男孩来说,喝一杯无伤大雅,再计较下去就是过度保护了。 入座后,温晏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只是这份笑意未达眼底,带着隐晦的防备。 “麻烦邬总给小蔚叫壶白开水来,你看他,眼睛都喝直了。” 邬航打响指唤人,面上带着玩味,“你的好弟弟可不是喝酒把眼睛喝直的,你看那边。” 温晏顺着邬航手指的方向往舞台上看,视线落在正在演出的乐队右后侧,坐在架子鼓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落在他脸上,遮住眉眼,露出一管挺直的鼻梁,下颌线条冷冽,嘴唇始终紧抿。 和全情投入表演的其他成员相反,他明明敲打着最激烈的鼓点,却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仿佛一个深色的吸光体,将周围的浮躁颓靡隔绝在外。 温晏瞧过去时,对方的视线也正好看向他们这边,透过凌乱的发丝,目光如炬。 “呵,有意思,那小酷哥是你弟弟的对象吗?”邬航问。 温晏观察片刻,懒懒道:“不清楚,就算不是对象,也应该有点什么,现在的小孩子我们看不懂。” -- 第19页 邬航意有所指地邀功,“我看你弟弟迷人家迷得不行了,我今天也算做了件善事?” 阮蔚喝下杯底的最后一口酒时,反应已近乎迟缓,他脸颊被酒意熏蒸得灿若云霞,张嘴呵出香甜的气息:“晏……晏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温晏摇头苦笑:“看你这个小醉猫样,让阮叔和芸姨知道,不知道该怎么磋磨我了。” “我……我不是……小醉猫,”阮蔚傻笑,四肢软绵绵地晃动,想要起身,却控制不住平衡,往温晏身前栽倒。 “我……我是,大脸猫,喵……,”阮蔚像是彻底醉了,眯着眼犯傻,又抬起绵软的胳膊指向舞台,说着毫无逻辑的醉话:“那里有只大灰狼,很坏的大灰狼,大脸猫……不喜欢他!” “好好好,大脸猫,就你脸最大,咱们不喜欢他,咱们把大灰狼赶走,好吗?” 温晏将阮蔚接在怀里,很无奈的样子,他性向为女,从没哄过阮蔚这样的小男孩,不知该拿喝醉的小朋友怎么办。 目光无意间扫过舞台,温晏见台上那个鼓手正冷冷盯着他们,眼里带着点愠色,连鼓点也慢了下来,节拍频频出错。 邬航幸灾乐祸,推温晏一下:“你抱着人家的可爱宝贝儿算什么事,小酷哥这是吃醋了,快把人放开,我跟你说,影响到演出我跟你没完。” 温晏哑然失笑,赶紧把阮蔚摆正,让他靠坐在沙发上,又拿来两个垫腰的靠枕夹在他身体两侧,确保小醉猫能自己坐稳。 “都是你干的好事,”温晏好气又好笑,嘴上骂着邬航,不忘朝舞台方向打手势,给那个吃醋的小酷哥看。 温晏不会手语,却能比划出大致意思,磕磕绊绊表达了:我不是故意的,人已经喝醉了,我把他安顿好了,不会碰他,你自己看着点,记得来哄他。 错乱的鼓点这才回到正轨,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和女主唱特殊的烟嗓再次俘获了场内狂欢舞动的人群。 阮蔚被两个大靠枕夹在中间,勉强保持坐姿,一会自己跟自己玩虫虫飞,一会抓着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蝴蝶,一会又张着嘴哼唱五音不全的儿歌,不像醉酒,倒像是变成了真正的小朋友。 温晏给阮蔚喂了些温水,看他还算老实,也暂时离开,去接提前约好的朋友。 邬航则晃去了别的卡座招呼熟客,离开前,他和台上的鼓手对视,给对方打了个手势,先是指向阮蔚,另一只手指向鼓手,接着双手的食指弯曲,勾在一起扯了扯,笑得意味深长。 暧昧又直白,是想要撮合他们俩的意思。 直到舞池里的人影渐渐没那么密集,乐队的演出时间也正好到了,换成DJ接场。 动感热烈的舞曲响起时,正在捏自己鼻子玩的阮蔚突然被人拎起来,软着身体落入一个炙热却湿润的怀抱里。 鼻腔里涌入一股汗液蒸发后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带着别样的性感,刺激着阮蔚的大脑,分泌出浓烈的多巴胺。 阮蔚抬起脸,勉强看清来人,伸手挂住对方的汗涔涔的脖颈,借着胳膊上的力道踮起脚尖,湿红的唇瓣凑到对方耳廓旁贴上去,没轻没重地磕了一下,呵出一口温热的酒气。 “大灰狼来了,”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鲜嫩绵软。 大脸猫根本就不讨厌大灰狼,忐忑的单恋者最擅于口是心非。 “要抱,”诚实的阮蔚对沈庭陌说。 半糖果茶 硫磺酸不是黑暗违禁成分,很常见也很大众,酒吧里经常用红牛兑洋酒喝,就是因为红牛的主要功能成分是硫磺酸,这样兑容易喝醉,也更容易断片 纯属写实,不会伤害到蔚崽 第12章 你会记得吗 阮蔚的视野里,是大片晕染后的色块和迷幻的光斑,只有眼前的人是清晰的。 于是他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和归属感,像是渴水的沙漠旅者扑向近在咫尺的绿洲。 沈庭陌依言将他抱进怀里,叹息般自言自语:“这是喝了多少?” 阮蔚被抱着还不老实,湿漉漉的睫毛眨动不停,试图把脸埋进对方胸前,像只小动物似的,鼻尖翕动,轻轻嗅着自己喜欢的味道。 “乖一点,我送你回家,”沈庭陌将阮蔚摆正,拿起卡座上的短袄,像打扮布娃娃一样,给阮蔚套上袖子,拉好拉链。 喝醉的阮蔚很听话,乖巧地任他摆弄,低垂的后颈白净温热,脸颊皮肤清透柔软,从内染上粉红的酒意。 “喂,沈庭陌,小蔚,”其他乐队成员也陆续从后台走出来,朝他们这边打招呼。 “接着,”蔡沐朝沈庭陌扔来一团揉在一起的衣物,抱怨道:“走那么急,连衣服都不换。” 沈庭陌将穿好衣服的阮蔚重新夹进两个靠枕中间,快速套上自己的毛衣和外套。 “我的乖乖,小蔚这是喝了多少,”萧雯弯腰拍了拍阮蔚的脑袋,换来小醉猫一个憨憨的笑容。 “就一杯,”沈庭陌回答得很快。 “你怎么知道的?”萧雯纳闷。 “……他面前就一个杯子,”沈庭陌没说自己是在舞台上走神时看到的,也不想透露自己整场演出都心不在焉。 “怪不得,”萧雯信以为真,轻轻掐了一把阮蔚的脸蛋,“小弱鸡,一杯就醉成这样,真给姐姐们丢脸。” -- 第20页 沈庭陌动作自然地隔开萧雯的魔爪,将阮蔚重新抱起来,环着肩膀扶稳,带着隐晦的占有欲。 “咱们怎么走?今天过节,宿舍门禁改到两点了,趁现在还回得去,赶紧的,”蔡沐说。 “还是我和沈庭陌一辆车,你们几个一辆,”裴允铭接话道。 “不了,”沈庭陌很快拒绝:“你们四个刚好一辆车,阮蔚不住宿舍,我送他回家。” 叶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住宿舍?” 这问题好像似曾相识,也同样无法正面回答,沈庭陌不想暴露他是阮蔚的家庭老师,每周有两天会出现在那个公寓里,只得随意应付道:“他自己说过。” “他怎么没跟我说过?”蔡沐迅速拆台。:制作○攉 戈卧慈 “尿尿,”阮蔚突然开口,为沈庭陌解了围,他眼睛里聚集着水汽,很着急地摇晃沈庭陌的衣摆:“要尿尿。” “小蔚喝醉了怎么这么降智,也太蠢了吧,”萧雯等人乐得不行:“希望他明天起来不记得今天发生过的事,要不然妥妥的社死。” 沈庭陌不耐烦地赶人:“你们先走吧,我带他去厕所。” “送完人早点回来,我帮你和宿管打招呼,”裴允铭交代道。 沈庭陌没再理会他们,带着阮蔚去了洗手间。 阮蔚醉得厉害,但基础的本能还在,在便池前自己褪下连裆的运动裤,自己站着嘘嘘,姿态放松惬意。 沈庭陌怕他摔倒,在身后扶着阮蔚的肩膀,一低头就能看到坠到膝弯的浅灰色裤腿,再往上是两条白净笔直的细腿,至于其它的部位,则被过长的浅黄色卫衣遮住,无法窥视。 沈庭陌在心底暗骂自己几句,克制地移开视线,眼底的灼热却无处安放。 将攒了一肚子的水放得干干净净,阮蔚感到舒畅无比,尿完还不忘抖一抖,提起裤子回身要走。 沈庭陌架起他,半拖半抱走出酒吧,单臂环住阮蔚的腰,腾出一只手来用手机下单网约车。 Glover门前是一条附属于步行街的单行道,与目的地相逆,为了方便打车,沈庭陌不得不抱着阮蔚穿过一条逼仄的小巷,去往邻近的主干道。 临海城市多是暖冬,阮蔚被柔和微凉的北风吹拂,好像找回点意识,抬起熏然迷醉的目光,和拥着他的沈庭陌在半空中眼神交汇。 “沈……沈老师,”总算能认出人来,视线瞬间清明了一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嗯,”沈庭陌应道。 “沈学长,你打鼓好酷哦,”阮蔚大着舌头说话,声音又黏又糯:“帅!” “嗯,”沈庭陌不知该怎样和醉鬼交谈,也不能不理他,阮蔚的小脾气他略知一二。 酒精能无限放大勇气,不甚清醒的阮蔚将平时不敢提及的问题说出口,“沈老师,你是不是嫌我烦啊,总是……总是喜欢缠着你。” “没有。”沈庭陌实话实说,没有介意阮蔚不断变换的称呼。 “嘿嘿,”阮蔚傻笑一声,伪装失效,还是一副醉鬼模样,“可是我好喜欢……” 沈庭陌的心跳漏了半拍。 阮蔚把话说完:“我……好喜欢缠着你啊。” “你能不能……不要嫌我烦。” “随你,”夜风带走沈庭陌的声音,像是叹息。 “这里,冷,”阮蔚表情懵懂,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问沈庭陌:“怎么办?” 沈庭陌一掌握住那两只比正常男生略小的手,皮肤触感冰凉,大概是不适应室内外的温差,又喝过酒,格外娇气一些。 为此沈庭陌停下脚步,将阮蔚靠在电线杆上,牵起他的手拢在掌心里,呼出口热气,用自己微烫的手心搓揉加热。 “好点了吗?”那双沉寂深邃的眼睛里,以往的冰封慢慢消融藏匿。 如雪山的背面,能窥见山脚绚烂漫野的花,与蹁跹舞动的燕。 是沈庭陌昙花一现的真实情感。 阮蔚眼里有光,映着璀璨的夜灯,抬头和沈庭陌真真切切地对视,嘴唇开阖。 “喜欢。” “喜欢像这样,”阮蔚将手臂挂在沈庭陌的脖子上,整个人贴上去,“我第一次遇到你,就这样。” “你很烫,很好闻,可你不喜欢我。” “你让我放开,冷冰冰的,不喜欢。” “要是那时候……你能让我多抱一会儿就好了。” “你之后都不让我靠近你,这样很坏。” “按我……按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你干掉了,”阮蔚抬手在沈庭陌颈侧比了个“咔嚓”的动作,做出很凶的样子。 “可我舍不得,我还是喜欢……我怕你……怕你碎了,”阮蔚说着胡话,讨好般摸摸沈庭陌的脖颈,为他刚刚“凶残”的动作致歉。 沈庭陌听懂了他话里的逻辑,手背绷紧,浮出骨骼的轮廓,几秒后,轻轻覆在阮蔚的腰后,决定做一个不那么坏的人。 是一个回抱的动作,带着摇摇欲坠的克制。 “喜欢,”阮蔚不停重复着自己的感受,又仰起头看向沈庭陌,鼓励道:“这样就不坏了。” “那不是第一次,”沈庭陌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嗯?”阮蔚泡在酒精里的大脑无法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那不是你第一次遇到我,”沈庭陌笃定地说。 -- 第21页 阮蔚费劲心机接近沈庭陌同时,也给对方提供了探索他的机会。 发生在这世间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留在阮蔚那里的线索,被沈庭陌无意间重拾了回来。 那是一段很深切的记忆,过去多年,沈庭陌仍然清晰记得每一个细节。 阮蔚或许已经遗忘,或许被埋藏在记忆最深处,没有人给他启示,便永远不会被翻找出来。 当然,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喝醉的明明不是沈庭陌,他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比高烧还要滚烫的食指和拇指扣住阮蔚的下巴,向上推起,暗色的双眼盯着眼前绯红的脸。 “真的喜欢吗?”沈庭陌问。 阮蔚认真点头,眼睫眨动,“喜欢的。”喜欢贴着沈庭陌温热的,好闻的身体。 有细微的声响搅动空气,不知是晚风,还是沈庭陌的叹息,“你会记得吗?” 阮蔚慢半拍地问:“记得什么?” 记得那些旧事,记得今晚说过的话。 此时无论得到哪种答案,都不可信,和一个醉鬼,谈什么承诺。 醉鬼的表白,同样做不得数。 沈庭陌掐在阮蔚下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终于放弃了挣扎。 “算了,记不记得,都随你。” 两个人挨得更近,沈庭陌指尖用力,阮蔚被迫张开嘴,两排整齐瓷白的贝齿后面藏着一抹水红色,看上去绵软可欺。 小少爷受不得拘束,嘴巴多张开一会儿,就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要闭合。 沈庭陌心率极快,鬼使神差地用指节按住阮蔚的嘴角,阻止他闭嘴的动作。 阮蔚脸上被酒汽熏蒸得发烫,笼着层靡红,纤密的睫毛微湿,有点肉的嘴唇是新鲜勾人的颜色。 他反应迟缓地眨眨眼,慢吞吞地将那根手指抵开,味蕾擦过残留着余温的嘴角,发现味道不对劲后,不悦地皱着脸,用哀怨委屈的眼神看向沈庭陌,似是在询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令人讨厌的事情。 “我只喜欢甜的,”阮蔚发出一声梦呓似的轻哼,眼睫无辜地眨动,很快地舔了一下嘴角,将残余的咸味吮尽。 就那么丁点昙花一现的水色,在这个荒诞的夜晚,燃尽了沈庭陌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很慢地垂下头,面对一无所知的阮蔚,像是给足了对方反应的时间,才卑劣地靠过去。 最先碰到的是鼻尖,一方滚烫,一方微凉,交缠的气息亦然。 沈庭陌吻上阮蔚的唇,轻轻贴合,感受柔软,接着是更贪婪的索求,生疏地遵循本能,更深入地探索。 沾染了渴求,带着狠厉,恶劣又虔诚。 比他想象中更绵更软的感触,叫他一刻都舍不得分开,身体里灼烧的热度都在叫嚣着,蓄满呼之欲出的情感。 沈庭陌没有抽过烟,但他此刻似乎明白了烟瘾患者的感受,划过唇齿和鼻腔的细微电流,像是一种麻痹,又带着颤栗至极的快意,占领摧毁了他每一处神经元。 怎么吻都不够,想像飞虫一样被包裹进树脂里,以他们此时的姿态,凝成永恒不变的琥珀。 阮蔚被亲傻了,似乎忘了呼吸,只剩下胸腔急速的起伏,和越来越鲜艳的眼尾和耳垂,见证着他此刻的感受。 血液里的氧气消耗殆尽,有种生命的流失感,像被吸血鬼咬着动脉痛饮。 短短几分钟,阮蔚被沈庭陌杀死了一次。 “保持呼吸,”沈庭陌咬着阮蔚的下唇,轻抚他的后背。 空寂的暗巷里,有突兀的音乐声响起。 沈庭陌用了点力气咬下一口,才又缓缓退开,拿起手机接通网约车司机不合时宜的电话,另一只手擦拭着阮蔚殷红的嘴角,将那处潋滟的水渍抹净。 猛烈跳动的心脏将氧气重新泵进血液里,阮蔚才算活了过来。 半糖果茶 沈总:他记得个der~ 好冷清 ?︵?鱼鱼们多互动给点动力叭 今天算命,大师说我五行缺评论,八字欠海星! 第13章 要不要进来坐坐 二十四岁的阮蔚睡了一个很累的觉。 梦里的鼓点嘈杂,光线刺眼,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于是大脑发出了抗议,拒绝再接收任何讯息,至此阮蔚陷入黑甜的睡眠,酣然无梦。 睡得太香的结果是,阮蔚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依旧没心没肺,继续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 两周后的某天,阮蔚和搭档小丁派送最后一单快递时,又遇到了麻烦的客户。 “阮哥,客户说他实在走不开,让我们等他一个半小时,”小丁挂断电话,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呼吸都显得有气无力。 自从碰上音响那件事,阮蔚对客户的无理要求简直要PTSD了。 如果客户也能像垃圾一样自主分类,阮蔚会毫不犹豫把这种横不讲理的大爷扔进有害垃圾桶里。 热气直往头顶上冲,阮蔚不由发了通火:“等他奶奶个腿!把我们不当人是吧,爷爷我也很忙的。” “哥,你别这么说,在外面要注意公司形象,”小丁轻轻拉住阮蔚的衣摆,耐着性子给他顺毛:“要不你先回去,我在这等。” “凭什么等他?买这么贵的东西,收货还不积极,爱要不要,不要给他扔这儿,咱们走!” -- 第22页 阮蔚气鼓鼓地作势要走,刚迈开步子,就想起自己背负的债务,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未来五个月的信托金都要还给沈庭陌,眼下这份工作是他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由不得他任性妄为。 阮蔚怂巴巴地折返回来,脸色难看,将衣领拉下来一点,在露出的皮肤上使劲挠了挠。 快到夏至,天气热得过分,他们还要穿着防刮防蹭的长袖工作服,阮蔚因此捂出了成片的痱子,不得不每天洗澡后全身抹一遍宝宝爽身粉。 锁骨周围是重灾区,因为工作服是翻领,三层布料堆积在领口下方,简直能把人闷出会呼吸的痛。 能想出这么反人类的设计,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小天才。 阮蔚边挠边暗戳戳地想着,等到哪天他和他爹和好了,一定要痛斥公司的服装供应商,直接让他们挨个滚蛋,滚回老家卖红薯去,抱着那个热烘烘的炉桶相亲相爱一辈子。 “阮哥,你点喝水,”小丁再次从斜挎包里掏出他的灭火神器,提前扭好瓶盖,递到阮蔚手边。 阮蔚喘着粗气接过来,一口气干完一整瓶,也没见消火,继续骂骂咧咧:“有钱了不起啊,一个个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动不动就换地方,要人等,我真是上辈子把他们老婆抢了,给他们头顶漆得绿油油,长出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活该欠他们的。” 阮蔚一张嘴叭叭得飞快,跟加特林似的,小区里偶尔从单元门前路过的业主频频侧目,小丁脸上挂不住,扯着阮蔚的袖口劝阻:“阮哥,真的,不行你就先走吧,我留下等就行了。” 阮蔚越挠越痒,烦躁至极:“你等你个头,今天周五,你待会要去接你妹妹,还剩不到一小时了,你赶紧麻溜儿地滚蛋,别在这给我添麻烦。” 小丁家里就剩一个身体不好的母亲,连自理都困难,上中学的妹妹在校寄宿,每周头尾只能由小丁接送,在以往的搭档过程中,阮蔚一直很照顾小丁的家庭情况。 阮蔚没法说自己和小丁同病相怜,他们的家庭和境遇都天差地别,只是心疼对方的同时也心疼对方的母亲,把善待对方当作一种于事无补的寄情。 “哥,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小丁被提醒了接妹妹的时限,反复刷着手机上的时间,像是陷入两难。 “行了,你快走吧,我来等那位大爷,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等我回去照着他的样子做个小草人,天天拿钢针扎他小鸟,让他下半辈子有心无力。” 此时正好有个业主刷卡进了单元门,小丁连忙过去拉住门把,着急地招呼:“阮哥,你进去大堂里等吧,里面有沙发和冷气。” “我就先走了,货一定要亲手送到收件人那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联系,”小丁再三嘱咐。 阮蔚也不墨迹,和小丁一起将货抬进去,将人撵走后往沙发上一瘫,拿出手机玩起了连连看。 装修气派的大堂里冷气充足,阮蔚的痱子总算不痒了,人舒适下来心情也平静了些。 总盯着手机上五颜六色的方块有些催眠,阮蔚打了个哈欠,手机锁屏塞裤兜里,将脚边的大纸箱往里拢了拢,眯眼打起瞌睡来。 …… 阮蔚是被冻醒的,汗湿的衣服被冷气吹得冰凉,贴在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刚睡醒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阮蔚用了五秒钟重启主机,思考我是谁我在哪这个问题。 想到小丁临走前的嘱咐,阮蔚彻底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连忙掏出手机想要查看时间。 身旁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阮蔚警觉地偏头看过去,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沈庭陌坐在他身边,正拿着一个pad查看表格,发现他醒了,侧过脸静静与他对视,也不说话。 “你怎么在这儿?”阮蔚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等你,”沈庭陌说。 阮蔚不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今天又有什么上门关爱服务吗?你每个月有KPI要完成?” 沈庭陌视线下移,落在阮蔚脚边的纸箱上,看了三秒,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阮蔚看看沈庭陌,又看看箱子,再看回来:“等等,你是说……你在等它?这是你的快递?” 沈庭陌眨眨眼,眉目沉静。 “what the hell?”阮蔚从小西海岸听多了,说不出口的脏话往往用英文代替,模仿能力极强,骂出来倒是颇有匪帮的气势。 “你的口语很标准,”沈庭陌明显抓错了重点。 “就是你,让我在这干等了一个半小时?”阮蔚满目愤慨。 “抱歉,下午有会议,实在走不开,”沈庭陌真诚道歉,“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方法吗?” 阮蔚感到无语,怎么补偿?让我撬了你老婆,给你头顶搞绿化,还是让我做小草人扎你,扎到你性功能障碍。 刚刚发火时的咒骂都落到了沈庭陌身上,阮蔚觉得实属魔幻。 “呵……不需要任何补偿,这是我们快递人的职业素养,”阮蔚认命地扛起纸箱,努努嘴示意让他带路: “处理个人情绪是我自己的事情,客户不用为此买单,你已经付过运费了,不欠我的。” 单薄瘦削的身体扛着一个硕大的纸箱,看起来摇摇欲坠,因为用了力气,手臂和颈侧青筋凸起,沈庭陌伸手欲将快递接过来,却被阮蔚瞧出动机,机敏地避了过去。 -- 第23页 等上了电梯,沈庭陌按下楼层按钮,阮蔚将纸箱暂时卸下来,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看也不看对方,明显还在生闷气。 “真的很抱歉,”沈庭陌说,这次是站在本人的立场,而不是作为阮蔚的客户。 将纸箱扛到门口放下,阮蔚撕下回执单给沈庭陌签收,摆出招牌式的营业笑容:“如果您对这次服务感到满意,还请您稍后在APP上给我点个五星好评,非常感谢哦亲。” 沈庭陌签完字,视线上移的过程中落在阮蔚领口,浅灰色的衣领上沾着点点血渍,颜色还不深,像是刚落上去的。 “你又受伤了?”沈庭陌声音明显收紧。 阮蔚反应了几秒,“哦”了一声,满不在意地挥挥手:“热得长痱子,挠破了而已,小问题。” 沈庭陌不提还好,一提阮蔚又想挠了,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安静了几秒,沈庭陌用指纹解开门锁,出声叫住正准备上电梯的阮蔚,“你接下来还有工作吗?” “嗯?”阮蔚偏头。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沈庭陌依旧不习惯向他人主动发出邀请,措辞上透着生疏感。 “有水喝吗?”阮蔚比较务实。 “有的,”沈庭陌推开门,回头看向阮蔚,眼里带着隐隐的希冀。 玄关里飘出比外面微凉一些的空气,是夜里开过的冷气还没散尽,阮蔚在夏天格外贪凉,被这丝温柔的凉意引诱了。 踌躇片刻,电梯门开了又关,阮蔚丢下一句“我要喝冰的”,便跟着沈庭陌进了门。 受伤的小猫总是很好哄,轻轻摸一摸它的痛处,就会傻乎乎跟人回家。 半糖果茶 蔚崽:喵喵喵?(^?ω?^)? 第14章 适合爱人亲吻的位置 沈庭陌家和他本人的风格很像,以灰白色系为主,家居线条简单,没有多余的摆饰。 不像阮蔚大学时租的那套公寓,还没住上几天,就被他捣腾得像个宅男快乐屋,各种角落都摆着手办和周边,常呆的地方一定要铺上软绵绵的家纺,确保自己时刻舒适惬意。 “这种料子坐上去屁股不会凉吗?”阮蔚躬身摸了摸沙发的布料,表情有些嫌弃。 “我没时间,设计师一起安排的,”沈庭陌答。 阮蔚拍拍自己身上搬货时沾上的灰土,又看了一眼那张一尘不染的净面沙发,略带迟疑地问:“我能坐吗?” “可以,”沈庭陌转身的动作有一瞬间停顿:“稍等,我去给你拿水。” 阮蔚又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不好意思地坐上沙发,带着别扭的拘束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沈庭陌从冰箱取来带着凉意的矿泉水,放在阮蔚身前,看一眼他的坐姿,和缓地问:“要洗个澡吗?” 阮蔚眼睛亮了亮,又犹豫地说:“不太方便吧,连换的衣服都没有,洗了还是会脏。” “穿我的,”沈庭陌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快转身去卧室给他找衣物。 阮蔚拎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皱着脸做了个“yue”的动作,沈庭陌一定是嫌自己又脏又臭,影响室内环境,太扎心了。 沈庭陌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米色的夏装,看起来柔软舒适,阮蔚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说了声“谢谢”,在沈庭陌的指引下进了浴室。 洗完澡一身清爽,烦躁跟着臭汗一起被冲进下水道,阮蔚决定原谅沈庭陌今天的迟到。 那叠衣物里没有内裤,可能是沈庭陌忘记了,也可能是尺码对不上,压根没拿,大大咧咧的阮蔚并不介意,直接挂空档套上了沈庭陌的短袖和短裤。 阮蔚一边往外走,一边试图把衣摆塞进裤子里,撑起过大的腰围。 L尺码的衣服穿在M尺寸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松垮的衣领歪斜着,露出一片奶白的皮肤,星星点点的红痕密布在锁骨周围。 沈庭陌也已经换下笔挺修身的商务衬衫,穿着一套纯棉睡衣坐在沙发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浏览着pad上的报告。 “你近视了吗?”阮蔚自然地问。 沈庭陌闻言抬起头来:“不高,一百度,平时不影响生活,只有看资料的时候会带。” 如果要客观做个比较的话,比起他当年暗恋的那个沈学长,阮蔚更喜欢和现在的沈庭陌相处。 他不再惜字如金,会耐心解答自己的每个问题,无论合不合理。 也许这就是钞能力,阮蔚想。 “以前没见你带过,”阮蔚顺势坐到侧面的沙发上,拿起冰水小口嘬饮。 这是重逢后阮蔚第一次在沈庭陌面前提起“以前”,沈庭陌有片刻愣怔,慢半拍地回答:“年轻的时候眼睛好一点。” “嘿,说得跟你老了一样,”也许是现在的沈庭陌不再那么高不可攀,阮蔚大方地承认了彼此间的旧识:“都五年了,我觉得你一点也没变,就是好像又长高了些。” 沈庭陌视线细致描摹过阮蔚的眉眼,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也是。” 阮蔚理解错了意思,一脸怨念:“我高二就一七八了,我妈说以后一定能长到一米八,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一动不动,每次体检都得偷偷踮脚,这两厘米可是男人的尊严!” 不小心提到逝去的母亲,阮蔚很快反应过来,又岔开话题:“你每天上班穿衬衫不热吗?那么密实的布料,你看我都闷出痱子了。” -- 第24页 “办公场所的冷气基本都执行了国际标准,不会热。”沈庭陌耐心回答他,又说了句“稍等一下”,再次回到卧室。 人一走,阮蔚就开始仔细打量这套公寓,具有非常鲜明的单身汉风格,除了必备的生活家居,没有任何锦上添花的东西。 卧室有两间,还有一间半敞着门的房间,阮蔚偏头去看里面的摆设,应该是书房,符合沈庭陌职场精英的身份。 阮蔚漫无边际地想,沈庭陌当年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后来追到这个人了吗? 像沈庭陌这样性情寡淡的人,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又会怎样对待对方呢? 看沈庭陌目前的生活状态,应该并没有和对方在一起,是为什么呢?因为何种原因错过了吗? 一声轻咳打断了阮蔚的胡思乱想,沈庭陌拿着药瓶和棉签站在阮蔚身前,垂着头说:“把领口拉低一点,我帮你涂点药,别再抓了。” “哦,”阮蔚听话照做,抬起双手扒拉着本就松垮的领口,将整片锁骨露了出来,布料落在胸口上方,堪堪遮住细小伶仃的粉红。 沈庭陌拿出新开封的消毒棉签,蘸取药瓶里的白色药水,往阮蔚长了痱子的皮肤上涂抹,动作轻柔细致。 “这是什么药啊?”阮蔚忍着痒意问。 “炉甘石,我查过,是对症的,”沈庭陌放缓呼吸,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你家里怎么会有这种药?”阮蔚很好奇。 “之前过敏,在医院开的,”沈庭陌擦完一边,耐心等待药水风干。 以阮蔚对沈庭陌的了解,这人不是大病绝不会去医院,于是顺着话题闲聊起来:“很严重吗?你身体这么好也会过敏?” 沈庭陌回忆片刻,面无表情地如实说:“理财客户是制药厂的老板,偶尔往那边跑,厂里气味很重,可能是对某种化学成分过敏。” 阮蔚笑起来,沈庭陌一本正经讲故事的样子刻板又无奈,的确像带薪办事的态度。 但阮蔚觉得很有趣,“让沈庭陌讲话”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乐趣,也是阮蔚自与他重逢以来收获的最大惊喜。 于是阮蔚继续追问:“哪里过敏了?” 沈庭陌再次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手却没停下,继续给另一边上药: “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除了脸,医生说脸部皮肤抵抗力好一点。” 阮蔚这次彻底笑出了声,甚至觉得这样的沈庭陌很可爱,“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是什么学术说法吗?” 沈庭陌认真地摇头:“是医生的原话,我本人觉得这句话并不严谨,衣服不能隔绝空气,只能阻挡他人的视线,人的全身都暴露在空气中。” 沈庭陌扔掉用过的棉签,等药水彻底干透,帮阮蔚把衣领扯起来整理好。 沈庭陌知道自己的表达很无趣,但阮蔚似乎很开心,并且笑了,如果能让他开心,那么自己可以继续这样说下去,也没关系。 对沈庭陌这样的人来说,他的喜欢就像一场过敏,明明全部身心都暴露在空气中,阮蔚却只能看到他抵抗力较好的、天性漠然的脸。 “医生的意思我懂了,”阮蔚是真的很开心,于是起了玩心,动手动脚起来。 “你平时穿得这么严实,化学毒气肯定破不了你的防,只有这里……”阮蔚伸出手指戳了戳沈庭陌的手背,“这里过敏了吗?” “嗯,”沈庭陌眉眼低垂,看向阮蔚触碰到的地方,有细小的寒毛在悄悄颤栗。 “是不是还有这里?”阮蔚又拿指尖点了点沈庭陌的脖子,“这里也暴露在空气里。” 沈庭陌仿佛被点中了穴位,全身肌肉绷紧,脉搏停了一瞬,接着便猛烈跳动起来,带动全身的血液汹涌流动,去往不可控的部位。 阮蔚只是轻轻碰了两下就马上收回手,也就不知道他指尖碰到的地方是沈庭陌的颈动脉,也恰恰好点在他以前很馋的那颗红色的小痣上,将它撩拨得更加鲜艳欲滴。 这个适合爱人亲吻并留下痕迹的位置,是沈庭陌自己都不曾了解过的敏感处。 “抱歉,稍等我一下,”沈庭陌仓促转身进了卫生间,留下一脸纳闷的阮蔚。 阮蔚点了火却不自知,以为沈庭陌只是有内急,于是没心没肺地验收起沈庭陌的治疗成果。 锁骨周围的痱子都被照顾到了,药水干掉之后像一层白色的粉末,阮蔚不着调地想,这东西应该和宝宝爽身粉一个原理,不知道给过敏的沈庭陌抹宝宝粉有没有用。 阮蔚不知道,自己才是沈庭陌最大的过敏源。 为了等“过敏反应”消退,沈庭陌在洗手间呆了十多分钟才出来,下颌和额角的碎发上还沾着冰凉的水珠,重新变得平静的目光看向阮蔚问:“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阮蔚点点头,指向靠在玄关旁的纸箱,问他:“你不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吗?” 沈庭陌用阮蔚说过的话回应:“我相信你身为快递人的职业素养。” 阮蔚被逗乐了,仍劝说他:“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毕竟是贵重的东西,趁我还在,可以帮你解决售后。” “不用,”沈庭陌没再解释什么,转身进厨房忙碌起来,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准备了简单的两菜一汤,投喂看起来很需要照顾的阮蔚。 -- 第25页 直到阮蔚蹭完一顿朴实却清爽的晚饭,那个大纸箱仍然被摆放在墙角,沈庭陌看起来没有任何想拆开它的意愿。 阮蔚临走前又提醒了一遍,沈庭陌却只是摇摇头说: “等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拆开它。” 半糖果茶 也许,蔚崽是个诱受? 第15章 娇生惯养 次日一早,阮蔚醒来时感到头重脚轻,喉咙干痛,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九点了,好在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越躺越迷糊,求生本能让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去给自己拿了一瓶水。 手掌和水瓶的温度差异让阮蔚清醒了一些,很快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体温,用手背贴了贴额头,又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通红的眼周,阮蔚这才察觉自己发烧了。 病出必有因,认真回忆了一遍昨天的经历,阮蔚确定,自己是在沈庭陌家楼下的大堂睡觉时着凉了。 沈庭陌啊沈庭陌,沈庭陌就是老天爷给自己降下的劫难,一遇上他,什么倒霉事都接踵而至,阮蔚恨恨地想。 冷静下来后,阮蔚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童敬,这位发小极擅长于扮演老妈子的角色,只是这份特殊照顾目前不止阮蔚一个人可以享受,大部分已经献给了他心爱的女友。 电话接通后,阮蔚要死不活地干咳两声:“铁子,我发烧了。” 童敬那头似乎呆在很空旷的地方,周围有许多杂音,因此对方将声音放得很大:“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这儿信号很差!” 阮蔚实在没力气大声回答他,只能一字一顿狠狠咬字:“我-说-我-发-烧-了!” 童敬这次听清了,很快说:“那你快去医院看看,没有大问题就拿点药回来吃,撑不住就去挂一针吊瓶,过两天就能好了。” 阮蔚咬牙切齿:“我跟你打电话不是问你这个。” 我现在很难受,需要人陪——剩下的话语因为喉咙的剧痛被咽了下去。 童敬无奈道:“我的小祖宗,你生病了我也很担心,但我鞭长莫及啊,我正在海岛上和我老婆拍婚纱照呢!” “再见,”阮蔚脸色一黑,欲挂断电话。 “我家抽屉里的药基本都过期了,你千万别吃啊,一定要去医院,”童老妈子在电话挂断前加快语速嘱咐道:“不行你就在网上下单买药,可以送到家里的。” “哦,”阮蔚毫不留恋地掐断了通话。 万事都能靠自己的话,还要朋友干什么? 身体难受着,又无人可以依靠的阮蔚鼻子一酸,又灌下几大口冷水,滚烫的指尖按在手机屏幕上,下单购买了一些通用类药物。 虽说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基本常识阮蔚都懂,如果喉咙疼痛发炎,要吃消炎用的抗生素,体温过高则需配合降温用的退烧药,这些母亲都教过他。 在等待外卖上门的时间里,阮蔚又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仍记挂着刚买的药,并未睡熟,被手机铃声吵醒时,他接通后下意识说:“送到门口了吧,稍等,我马上来开门。” 不同寻常的沙哑声音让电话另一端的人怔愣了片刻,过了半晌才开口问:“你怎么了?” 是沈庭陌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阮蔚现在这个情况,不由打心底抗拒这位导致自己发烧的元凶。 沈庭陌的声音被光缆传递得有些失真,落在阮蔚滚烫的耳边:“昨天忘了告诉你,你的第一笔钱已经打到卡上了。” “行,我看一下,马上转给你,”阮蔚烧得迷糊,也没忘记自己还欠着沈庭陌二十万。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阮蔚可不想身上一直背负着债务,心心念念着要尽早还清沈庭陌借给他的这笔钱。 “先不说这个,”沈庭陌语气颇为严肃:“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 阮蔚不得不佩服沈庭陌敏锐的洞察力,也没打算瞒着,哑着嗓子调侃道:“沈总监家楼下的空调太给力了,我这小体格无福消受。” 沈庭陌很快理出了事情始末,没跟阮蔚商量,而是以命令的语气说:“你先躺下休息,等我过来。” 阮蔚挂掉手机,重新躺回床上,随遇而安地想:送上门的护理不要白不要,反正自己是沈庭陌的VIP客户,客户就是大爷。 昨天沈庭陌是他大爷,那今天他就是沈庭陌的大爷,谁也不能吃亏。 阮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软肚皮又想:而且沈庭陌做饭还挺好吃的,能喂饱自己才是关键。 阮蔚查看过银行卡的交易记录,刚到手的四万多元信托金还没捂热,连带着沈庭陌多给的那四万,又拿自己工资卡里的钱凑了个吉利的数字,八万八,一起给沈庭陌转了过去。 还掉一笔债务,阮蔚总算感觉到一丝轻松。 在阮蔚的肚子响到第八声时,沈庭陌和送药的外卖一起到了。 阮蔚看着门外面面相觑的两人,接下送货员手中装着药的袋子,说了声谢谢,又把手里同样拎着塑料袋的沈庭陌迎进屋,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门外的送货员还愣着没动:大家都是送外卖的,凭什么他就可以进去?凭他长得帅吗? 长得很帅的沈庭陌将袋子放在餐桌上,拿出里面的食物,声音里还带着点喘:“楼下便利店买的,先将就一下,中午再做饭。” -- 第26页 大概是便利店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袋子里只有一份速溶豆浆和两个包子,阮蔚咬开以后才发现,还是菜的。 就这么点,搁这儿喂猫呢,阮蔚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不由委屈地想。 殊不知沈庭陌就是这么想的,昨天才捡回家洗干净的小猫,刚放出去没多大会儿,又把自己弄病了,实在很让人操心,甚至让沈庭陌有种自我谴责的负面情绪,于是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生病了最好吃清淡的东西,别沾油腻,勉强垫一垫。” 此时的沈庭陌好像没了陪阮蔚闲聊的兴致,说完这句话,又恢复成寡淡无趣的模样,一直闷头做事,不再搭理阮蔚,也避免与他对视。 每个人处理情绪的方式不尽相同。 阮蔚会选择拖着全世界与他一起爆炸,沈庭陌则是恰恰相反的极端。 沈庭陌擅长的领域有很多,可以说天资聪慧,唯独不擅长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总是以沉默来掩饰那些失控的情绪。 他像只敏感又怯懦的蚌,习惯于自我封闭,藏在坚固的贝壳后,把砂砾磨成蠙珠。 他在气什么?气阮蔚总是照顾不好自己,还是气这五年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阮蔚有多少像现在这样很难独自度过的时刻。 或是气他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干涉这一切。 沈庭陌自己也不知道。 阮蔚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怎么还闹上别扭了呢,发烧难受的又不是他。 沈庭陌收拾完餐桌便转身去厨房找电炊壶烧上热水,顺便查看厨房里的器具和佐料,确定哪些能派上用场,等水烧开,才端了一杯回到阮蔚面前。 阮蔚眯着眼看他,烧糊涂的脑子后知后觉做出判断,沈庭陌是在生闷气。 “喂,你怎么了?” “……”沈庭陌放下水杯,拆开外卖的袋子,拿出里面的几个药盒阅读说明书,逐字逐句看得十分仔细。 “沈总监,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VIP客户的吗?”阮蔚忍着咽喉的干痛,锲而不舍地撩拨他。 “……”从药品的种类得知阮蔚是在发烧,看到其中一个药盒时,沈庭陌的眉头渐渐紧皱起来。 “沈老师,你们那儿和别人说句话要判几年刑?”阮蔚歪头看向他,忍不住恶声恶气地呛道。 一个话痨的没头脑,一个寡言的不高兴。 此情此景,让阮蔚有种回到了十八岁的时空错乱感。 当年沈庭陌给他补课的那段日子,督促他写随堂作业时,就是像这样不搭理他,跟佛堂上摆的菩萨似的,全程面无表情,一定要等他把题目做完,才会大发慈悲开金口。 保持交流是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安全感,沈庭陌连这点安全感也吝于施舍给阮蔚。 可能是“沈老师”这个称呼起了作用,沈庭陌总算看向阮蔚,拿起一个药盒问:“你为什么要买风寒感冒冲剂?” 阮蔚一头雾水,脑瓜子嗡嗡的:“我看这个卖得最好啊,我喉咙很痛,还有鼻涕,应该是感冒症状。” 沈庭陌叹了口气:“你分不清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吗?你夏天受热出了汗,又吹空调把热气闷在身体里,是典型的风热感冒,这药不对症,吃了只会适得其反。” 阮蔚感到委屈且恼火,他这副病歪歪的样子,沈庭陌居然在和他讨论怎么区分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 钢铁直男也不过如此吧?直男还知道嘱咐多喝热水呢。 “吃了会死吗?值得你这么较真?” 阮蔚本就烧红的眼周又染上了更秾丽的颜色,明明是在发脾气,看起来却像是要哭的样子。 “……”沈庭陌没再辩解,拆开用得上的药,抠出两粒抗生素和一片退烧药,与稍稍降温的热水一起递到阮蔚手边,过程中没去看他的眼睛:“先吃药。” 阮蔚接过杯子的手用了点力气,故意用坚硬的指缘刮过沈庭陌的手掌,试图让对方看他一眼,但他的小动作并没有奏效。 沈庭陌依旧眉眼低垂地伫立在原地,像尊从不怜悯凡人的玉面菩萨。 阮蔚接过沈庭陌手里的药片一把吞下,微烫的水流滚着干硬苦涩的药片,顺着吞咽的动作擦过他发炎的喉咙,像是干涸龟裂的地表淌过灼热的岩浆,痛到几近失声。 缓了片刻,阮蔚红着眼问:“沈庭陌,你他妈的到底在闹什么?” “是不是只要我露出一点喜欢你的样子,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继续欺负我。” 半糖果茶 蔚崽:流泪猫猫头.jpg 第16章 恋床癖 阮蔚将水杯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玻璃差点碎裂。 他现在没力气发火,也不想跟沈庭陌发火。 憋着心间疯狂漫涌的酸涩,阮蔚转身回到卧室,一头钻进被子里。 本就昏沉的大脑像被埋入了烈性炸药,一波波剧痛侵袭着他的神经,逃避可耻但有用,阮蔚决定不再思考任何关于沈庭陌的问题。 身体的自愈能力很快启动,大脑分泌出足够多的内啡肽,拖拽着阮蔚进入到深层睡眠里。 …… 阮蔚听到自己在哭,也许不算哭,只是细弱的哽咽。:制作○攉 戈卧慈 他的大脑已经醒来,但身体似乎不受控制,阮蔚没办法操纵自己停下哭泣,也睁不开眼,是生病的身体在执行强制修复,一种类似于鬼压床的诡异体验。 -- 第27页 有温热的触感落在额头上,接着是某种微凉湿润的东西擦过前额、眼周和脸颊,在皮肤表面留下液体,水分蒸发带走多余的热量,让阮蔚感觉到舒适。 他能听到两种不同的呼吸声,一个是他自己,因为鼻塞而略显粗重,另一个则很安静,像是怕打扰到旁人。 呼吸声来自于他的头顶上方,而他整个人似乎被对方笼罩起来,以一种全方位保护的姿态。 阮蔚试着动了动手指,摸到了某种透着凉的挺括面料,抓了一把,却因为过于光滑而无法留在手中。 “醒了吗?”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 阮蔚努力睁开眼,仰头看过去,等停留在虹膜上的白色光圈消散,才清晰辨认出对方的样子。 “我……”阮蔚苍白的脸颊晕着病态的红潮,张开嘴,艰难地发出声音:“我要喝水。” 沈庭陌斜倚着靠坐在床屏上,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支在床边,阮蔚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他怀里,像是小时候母亲讲故事哄睡时的姿势,却更为亲密一些。 阮蔚被拎起来些,带着一点余温的水杯递到嘴边,他迫不及待地大口吞咽,这次水的温度很适中,没有再刺激到发炎的喉咙。 “感觉好点了吗?”沈庭陌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阮蔚湿润的鬓发,上面有退烧时流出的汗,也有他做梦时滑落的眼泪。 “咳……”阮蔚睡了一觉,似乎忘掉了自己睡前在做什么,又是怎么样的心情,迷茫地问,“我睡了多久?” 沈庭陌将空掉的杯子放回床头柜,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两个小时,已经到中午了,要吃点东西吗?” “嗯,”阮蔚的思绪渐渐回笼,想起自己方才质问沈庭陌的场景,感到了迟来的尴尬,现在又被人抱在怀里,细致地照顾着,不免有些后悔。 “我刚才烧昏脑子了,说的话你别介意……”阮蔚撑着床单试图坐起来,沈庭陌却没让,结实的手臂拢住他的肩膀,让他继续斜靠在自己身上。 阮蔚更加无措,耳廓和脸颊都红透了,僵硬地倚在沈庭陌胸前,小声说:“我这臭脾气你是知道的,一上头就喜欢胡说八道,你从来没有欺负过我,我乱说的,对不起啊。” “嗯,”阮蔚的所有小性子沈庭陌都照单全收,他不在意阮蔚对自己的指责是否成立,只在乎阮蔚在那种语境下说出的“喜欢你”。 是不是只要我露出一点喜欢你的样子——原来阮蔚还是喜欢他的,沈庭陌想。 他所有的不安和自责都被抚平,感谢阮蔚的宽容与长情,给了他弥补过去,改变现状的机会。 这样就够了吧,也许五年的隐忍和等待不算虚度。 “你不用起来,我把吃的端过来,”沈庭陌起身拿起靠在衣柜边的小床桌,撑开后架在阮蔚身前,那是阮蔚熬夜打游戏时放置笔记本电脑用的。 “你眼睛真尖啊,这个都让你发现了,”被妥帖照顾的感觉让阮蔚忘记了所有矛盾,可能像他母亲曾经说的那样,蔚崽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可爱笨蛋。 “我家里也有一个,晚上看书的时候会轻松一点,”沈庭陌掖好阮蔚身侧的被子,去厨房端来一直温在电饭煲里的粥。 切得很细的里脊和青菜漂浮在浓稠的粥面上,一丝油星都看不到,却有股非常调动食欲的香气,阮蔚接过沈庭陌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吹凉后迫不及待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也只有你这种学霸才会用床桌看书,我都是拿来打游戏的,简直是熬夜神器,童敬这个小天才买给我的。” 阮蔚在干饭这件事上一点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看向食物的眼睛闪着光,不怎么挑食,一口接一口吃得喷香,很能带动周围人的食欲,在大学时,看阮蔚吃饭便是沈庭陌的一项隐藏爱好,具有一定成瘾性。 一大碗蔬菜瘦肉粥很快见底,阮蔚意犹未尽地咬着汤勺,遗憾地说:“要是能加点香菇就更完美了。” “下单比较急,是我遗漏了,”沈庭陌解释道。 年轻小伙的恢复力惊人,被饲主精心投喂的阮蔚散去了大半病气,秀致的鼻尖微红,眼睛像被月光照得莹莹发亮的湖水,又变回了好看的样子。 这让沈庭陌感到很满意,收走碗筷和床桌后,掰出午饭后要吃的药片放在床头柜上,告诉他:“休息二十分钟就可以吃药了。” 热烘烘的粥蕴在肚子里,阮蔚舒服得直哼哼,抱起自己的枕头靠在床屏上犯懒,“要是每天都过周末就好了,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不想上班。” 沈庭陌视线落在那个枕头上,久久没有移开。 阮蔚注意到他的目光,揉了揉自己的枕头,好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枕套很别致。” 作为一个重度恋床癖,阮蔚对枕头的执著可以说到了疯魔的地步,他的枕头不像是用来睡觉,更像是某种收藏品。 别人的枕套多为净面纯色,追求舒适,阮蔚的枕套却像是拼接出来的,多亏了裁缝的好手艺,将接缝处理得平整光滑,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实际上摸着很舒服,有种做旧般的毛绒感。 枕套上大大小小的布料,便是阮蔚从小到大的收藏品。 据他母亲说,阮蔚从婴儿时期就开始认床,若是扔掉他睡旧的小枕头,这臭小子能嚎上一整夜不睡觉。 -- 第28页 母亲祁芸苦思冥想后,将旧枕套上的布料裁下一小片,贴在新枕头上,当晚阮蔚果然不哭了,睡得像个小猪猡。 以后每换一个枕头皆是如此,于是这项传统被延续了下来,保留至今。 阮蔚现在的这个枕套上,甚至保留了他婴儿时期的床品,每年生日都会攒下一小块布料,还有他童年时期的口水巾和隔汗巾,母亲给他讲故事时常穿的家居服,家里历任保姆常穿的衣服上的布料…… 二十四年了,气味和记忆都被完整保留在小小的一方枕套上,虽然有的部分已经斑驳褪色,怎么洗都是脏兮兮的样子,有的则因为纤维老化严重而被裁掉,但它陪伴阮蔚度过了每一夜香甜的梦境。 阮蔚小时候曾经杞人忧天地预想过,如果哪天世界末日到来,人类都要被迫搬入地下城,那他必带的行李清单上,一定有他的小枕头,排位在他的猪猪存钱罐之上。 阮蔚显摆完自己的宝贝枕头,很快发现盲点:“不对啊,你以前给我补课的时候,不是见过它吗?你还夸它好看呢,那是你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表扬我。” 阮蔚的记忆没有出错,过去和沈庭陌相处的每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在那段他很珍惜的时光里,沈庭陌的确见过这个枕头。 当时阮蔚租下的公寓并不大,是适合学生的一室一厅,书桌被摆放在卧室向阳的窗户边,每当上课时,沈庭陌都会坐在阮蔚的右侧,视野里除了阮蔚,还有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床,和那个很别致的枕套。 阮蔚还记得,自己曾问过类似的问题,“我的枕头是不是很酷?” 沈庭陌的回答是:“嗯,很特别。” 对于阮蔚的质疑,沈庭陌并没有否认,视线却仍未移开,执著地盯着那个枕头,眉间聚拢看不透的密云,眼底有逐渐深沉的暗涌。 在阮蔚愈发疑惑的神情里,沈庭陌走回床边,骨节清晰的手指落在枕头上,指向一片灰暗褪色的蓝,深深看向阮蔚: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见过它。” 半糖果茶 无奖竞猜,这是什么蓝? 第17章 克莱因蓝 阮蔚愣了一瞬,很快此地无银般将那抹蓝藏起来,遮遮掩掩地说:“你记错了,一直有的,只是那时候在反面,你看不到而已。” 沈庭陌坐回床沿上,将阮蔚的脸转过来,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面露期待地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阮蔚眼里的疑惑不似作伪,他没有装傻或撒谎。 阮蔚只记得大一那年的平安夜,他和Cured一起去了酒吧驻唱,沈庭陌打鼓的样子很帅,后来酒吧老板给了他一杯很甜的酒,之后的记忆就零碎了起来,到某一刻便戛然而止。 等到再有记忆的时候,是他第二天中午从公寓的床上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泛着酸痛,起来上厕所时,阮蔚在床边捡到了一条蓝色手巾。 阮蔚记得这条手巾,是乐队上台演出时,缠在沈庭陌手腕上的那条绑带。 那时候阮蔚只觉得这抹蓝色很衬沈庭陌的气质,后来他才知道,克莱因蓝被称作世界上最蓝的蓝。 它的创造者克莱因曾说过,蓝色是宇宙最本质的颜色,只有最单纯的色彩才能唤起最强烈的心灵感受。克莱因蓝是一种理想又绝对的颜色,它的沉静和空旷往往会使人迷失其中。 阮蔚觉得沈庭陌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很纯粹,过于理想,以至于很难找到可以与之搭配的色彩,任何人都难以融入他的世界,却甘心为他着迷。 当时的阮蔚忘了这条手巾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边,大约是沈庭陌送自己回家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既然弄掉了,谁捡了就归谁,阮蔚可没有拾金不昧的自觉。 那天之后,阮蔚将自己对沈庭陌的迷恋寄情在了这条手巾上,甚至非常痴汉地想将它收藏进自己的宝贝枕头,心疼地裁下一大片,让裁缝把它缝在枕套正中间—— 阮蔚每晚睡觉时,侧脸轮廓完美贴合的那一部分。 六年前的圣诞节,阮蔚捡到了一份字面意思上的耳鬓厮磨,天长地久。 这是阮蔚宝贵的私人珍藏,也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那抹蓝已经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像是纯粹的蓝色里被莫奈涂抹了一点灰,虽然旧旧的,但看起来更温柔了,有种凝结了时光的美好感受。 阮蔚像只看守着满洞窟金币财宝的小气龙,紧紧抱住自己的枕头,警惕地看着沈庭陌,像是生怕这人发现了自己私藏的失物,逼他物归原主。 沈庭陌捧着他的脸,眼中有无可奈何,也有阮蔚看不懂的情绪,声音里带着哑:“既然不记得,你还留着它干嘛,笨蛋。” 阮蔚怀揣的小秘密,早已被聪明的失主看破。 “是,我是笨蛋,笨蛋最讨厌你这种聪明人,”阮蔚有种被人窥破真心的难堪,决定破罐子破摔,色厉内荏地睨着沈庭陌: “是你自己弄掉的,它已经是我的了,你没权利要回去!” 沈庭陌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阮蔚的脸侧,似是安抚:“我不会要回来,它是你的。” 阮蔚重新将枕头藏到身后,心虚地补充道:“你别想太多了,也不要有心理压力,这是我年轻时候干的蠢事,谁都有犯傻的时候,现在只是因为习惯它了,没它睡不着,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你了。” -- 第29页 当年没说出口的喜欢,因为发脾气时口不择言而被沈庭陌知晓,虽然有些羞耻,但阮蔚想,原来承认年少时的轻狂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好看又优秀的沈庭陌值得阮蔚犯傻,喜欢过他不算一件丢人的事。 阮蔚不知道的是,沈庭陌不需要阮蔚物归原主,也不奢求阮蔚能记起遗忘太久的回忆,他唯一想讨要的,是曾被阮蔚放弃的那份真挚的喜欢。 被阮蔚当成宝贝藏在身后的枕头,在六年前曾指引沈庭陌找回了他们之间久远的过往。 阮蔚擅自为它增添的那抹蓝色,也见证了另一段荒唐情迷的时刻。 那个灼热黏腻的夜晚,为沈庭陌留下了经久不息的欲望。 两段回忆,彼此都有参与,记得它们的,却只有沈庭陌一个人。 多的是阮蔚不知道的事。 比如说,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成为了沈庭陌唯一的珍宝。 十四年前的夏天,国内西南部发生6.8级地震。 在网络通讯并不发达的当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在两个月内得到了全国所有媒体事无巨细的关注。 六月二十六日傍晚,地震发生,地表开始晃动,出现多处断裂,震感持续的三分钟内,被波及的范围天塌地陷。 六月二十九日凌晨,余震基本平息,据初步统计,极重灾区涉及十个县市,震中位于一个叫做岘南的普通小镇, 七月一日夜晚,晚间新闻用了大量时长和篇幅,发布灾害损失报告及受难者讣文,由于房屋毁坏造成失去住所102户,轻重伤者均已就医,死亡或失踪37人。 一方有难,全国的集团企业都投入到为灾区捐款捐物的行列,绢市的祁家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为此筹集了大批物资,通过各方渠道捐献给灾区。 作为祁氏家族公益基金的管理者,祁芸在这几天张罗着物资调拨,忙到焦头烂额,也因此忽视了自己刚放暑假的儿子。 一周后,地震彻底平息,正式进入灾后重建阶段,来自全国的爱心人士都涌入灾区,为当地的房屋及道路修葺、医疗及物资配送出钱出力。 祁家也在公司内部招募了一批志愿者,组织好救援车队,作为生产纺织品起家的企业,运送的物资大部分为各类衣物和生活家纺,祁芸打算亲自带领车队赶往岘南,慰问当地的灾民。 等忙得脚不沾地的祁芸赶回家中收拾行李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快十天没有和儿子说上话了。 每天清晨她就要离开家,那时儿子尚在熟睡中,等忙到凌晨回到家里,也只能在床边亲亲他的额头,看一眼他憨甜可爱的睡颜。 祁芸进门时,保姆在厨房忙碌,小孩正好在客厅里拼乐高,看到“失踪”多日的母亲,小孩愣了愣,嘴巴一撇,眉毛耷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祁芸帮不跌跑过去抱住他:“蔚崽,蔚崽,好了,别哭了,妈妈不是在这儿吗。” 十岁的阮蔚已经上三年级了,他能理解母亲工作忙碌,不能时常陪着自己,但他始终还是个孩子,太久没有看到妈妈,小心脏酸酸涨涨,眼泪忍不住吧嗒往下掉。 还没到变声期的奶音委屈到不行:“你上哪去了啊,你不要你儿子了吗?” 祁芸哭笑不得,拿纸巾擦掉他的泪花花,抱在怀里哄:“不是有阿姨陪着你吗,过了十岁就是大孩子了,不兴哭鼻子的。” 虽然还是个没长开的奶团子,阮蔚日后的倔强性子已经初见端倪,气鼓鼓地控诉:“妈,我们老师上次就说了,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父母的陪伴,家长会的时候你能不能上点心。” 知子莫若母,祁芸耐心给他顺毛:“蔚崽说的没错,是妈妈不对。” 阮蔚乌溜溜的眼珠转动几下,往母亲怀里扑:“妈,你答应过我,暑假要陪我去赶海亲子营的,阿姨都帮我买好铲子和小桶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报名?” 祁芸心口一突,忙碌的她完全忘了和儿子的约定,不免愧疚,只得温声解释道:“这次暑假可能不行了,宝贝对不起,十一好吗?十一假期妈妈一定带你去抓螃蟹,捞水母。” 阮蔚眼睛瞪得浑圆:“你说话不算话!你不是说小狗才骗人吗?” 祁芸揉揉他的发顶,耐心解释:“这些天阿姨带蔚崽看电视了吗?有个地方发生了地震,那里有很多小朋友没有房子住,没有干净的食物和水,也没有学校上,妈妈要帮助他们,所以才不能陪着蔚崽。” 阮蔚努力用他浅薄的小脑瓜理解了片刻,才又开口问:“我能把猪猪里的钱都拿出来给那些小朋友吗?我们老师说过,可以把零花钱捐给需要帮助的人。” 阮蔚平时很宝贝他的小金猪存钱罐,听了母亲的话,竟然愿意忍痛割爱,对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说,算得上深明大义的举动。 祁芸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脸蛋:“蔚崽真棒,那蔚崽在家里乖乖听阿姨的话好不好,妈妈准备去那个地方赈灾,可以帮你把猪猪带过去送给需要它的小朋友。” 阮蔚慌了,忙紧紧攥住母亲的袖口:“你要出门吗?要去多久?” 祁芸面露不忍,实在不想欺瞒儿子:“大概会去一周多吧,也可能更久,妈妈让阿姨带你去赶海夏令营,好吗?” 阮蔚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粉团似的脸颊鼓起来,叉着肉乎乎的小腰激动地说:“我也要去!我才不要和阿姨一起去夏令营,我要和你一起去帮助那些小朋友!” -- 第30页 祁芸很是为难,思虑片刻狠下心拒绝:“不行,那里条件不好,很多房子都塌了,还不知道要住在哪里,你一个小朋友过去只能添麻烦。” 阮蔚鼻尖翕动,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有冒出来的势头,他知道闹脾气不能解决问题,使劲眨眨眼将泪水憋回去,振振有词地说: “祁芸女士,是你说的,过了十岁就是大孩子了,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我是大孩子,大孩子可以去帮助别的小朋友。” “我会叠被子,会烧热水,能自己洗澡,还会包饺子,我可以照顾自己……我还参加过荒野夏令营,完成了野外独立生存训练,你能吃的苦,我也可以吃,我可是咱家的男子汉!” 小小的阮蔚一脸认真,拿出语文考试写作文时的措辞,努力分析自身的优势: “老师说过,人活着的意义是为社会奉献自身的价值,你能带我去帮助遇到地震的小朋友,是难得的锻炼机会,也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将成为我终身难忘的经历。” 发现母亲脸上的表情果然有所动摇,阮蔚又添了一把火,露出万分委屈的小表情: “妈妈,我实在不能离开你那么久,爸爸一直不回家,要是你也不回家,我就是没人要的小孩了。” “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的,我一想你,就这里疼。”阮蔚捂着自己的胸口,又挤出几滴泪花花: “妈妈,求求你了,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确定、一定、肯定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 时间不会因为灾难而停下脚步,当小暑来临,连晚风也变得燥热时,各地报刊杂志开始加班加点地排版印刷,雪花一样纷飞的报纸传遍大街小巷,在每晚的新闻播报中,声势浩大的驰援活动轰动全国。 人们关注着,牵挂着,参与着,诠释了三年级的阮蔚刚学到的一个词汇:众志成城。 这一年,十岁的阮蔚带着他最宝贵的财产:一只装满硬币的小金猪,和一个花里胡哨的小枕头,与母亲一起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这趟旅程的彼端,在遥远的西南方,一个叫做岘南的小镇。 半糖果茶 蔚崽偷看沈总的剧本:为什么你这里还有竹马天降,两小无猜的剧情? 我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第18章 从小就是颜狗 地震之后一定会下雨,这是旅程之中母亲教给阮蔚的第一个知识。 地壳震动产生的灰尘和微小颗粒物漂浮在空气里,被冲击力轰入云层中,变成凝结核,吸附了水汽,变成雨滴落下,延绵不绝。 经过两天一夜的车程,进入受灾地界后,灰白色的天空果然一直飘着雨,断断续续落下的雨滴像被研磨成粉末的冰雪,掺杂着各种杂质。 祁芸嘱咐司机关好车窗,将空调的车内循环打开,喂刚睡醒的阮蔚喝了一口水:“蔚崽,你看,这就是地震雨,是不是白白的。” 阮蔚扒着车窗一脸新奇地说:“真的诶,是不是只要雨水把灰尘都冲走,天空就又可以变成蓝色了?” “是啊,”祁芸温柔浅笑:“我们就快到了,蔚崽一定要乖乖的,不要随便乱跑,妈妈忙的时候,你就跟着李叔叔。” 坐在副驾的助理李星回头冲阮蔚伸出一截小指,笑着说:“聪明能干的小蔚崽,这次李叔叔就拜托你照顾了,咱们合作愉快哦,拉钩。”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阮蔚豪气干云地伸出肉乎乎的小白手,和李星叔叔拉钩约定。 越野车沿着潮湿的公路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阮蔚看到外面的天空终于迎来白朦朦的晴天,不远处有城镇的影子,兴奋地问:“妈,是不是到了”。 李星拿出电话与镇政府临时设置的赈灾办公室联络上,让司机将车开往对方告知的具体地点,就在镇子的边缘地带,再往里去,断裂严重的路面就开不了车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找到地方停靠稳妥,下车前祁芸再三嘱咐:“蔚崽,一定要乖,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你不准添乱。” 阮蔚背起自己的小书包,迫不及待往外跑:“知道了,老妈,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广告里都说了,操太多心会提前进入更年期的。” 身后的几个大人哭笑不得,李星连忙追过去牵住阮蔚的小手,带他一起走进接待处临时征用的一栋三层小楼。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领导,名叫许斌,对方给李星递了一根烟,被拒绝后也不介意,亲切地握住李星的手上下摇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岘南感谢你们这样的社会爱心人士!” 祁芸从李星手里接过物资清单,几个大人去许斌的办公室谈正事了,阮蔚被留在走廊的长椅上由司机看顾着,他闲着没事,干脆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有声英语书,兴致缺缺地拿点读笔戳起来。 空旷的走廊上,一直回响着甜美女声朗读单词的声音,“Apple,Orange,Pear……” 过了不知道多久,办公室的门总算打开,许斌陪着笑脸,向祁芸致歉: “真是不好意思,镇上受灾严重,能住的地方没剩多少,来的企业和志愿者也多。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候,我们小地方蚊虫多,搭帐篷也不现实,最近几批来送物资的企业,我们都是安排在居民家里住宿,挤一挤,大家一起克服难关。” 祁芸笑容温婉可亲,扶起老干部微躬的身体:“真正受苦的是你们,我们不能和岘南同甘,共苦是肯定能做到的,一切服从您这边的安排。” -- 第31页 许斌将一行人送出门:“那就感谢恩人们的体谅了,放心,我已经联系过了,镇中学教职工宿舍那边还有能住的地方,我带你们过去先安顿下来,你们舟车劳顿也辛苦了。” 车子开不进镇里,一行人拿好各自的行李,徒步跟着许斌往中心区走,好在岘南本身就不大,本地人也常年靠步行在周边走动。 阮蔚牵着李星的手,好奇地打量着满目疮痍的街道,街上还有零星几个穿着各色马甲的志愿者在活动,走过两条街后,许斌指着一片保存较为完好的五层楼建筑说:“到了,就是这边。” 祁家的公司名叫绮绫纺业,绮字取祁的谐音,公司规模甚广,来的志愿者就有二十人,上到高层领导,下到普通的车间工人。 许斌也没管什么身份地位,就按步行过来时的顺序分配,男女隔开,两两一组,刚好住满一栋楼,挨家挨户敲门将志愿者送进了居民家中。 轮到祁芸和李星这里,还带着个半大的孩子,三个人怎么都需要两张床,就要另行安排了,许斌思索片刻,带着他们往后面相隔不远的一栋楼走。 路过一大片塌陷的铁皮状物体时,一直精神矍铄的许斌不知怎么变了脸色,满是皱纹的眼角微微低敛,很沉痛的样子: “带你们去借住的这户人家,是我认识的人。哎,惨喏,我们镇一共走了十一个人,就有两个是这家的,两口子年纪轻轻就没了,现在只剩下个半大的孩子,应该跟您家的小公子差不多岁数,他大一点,原本暑假放完就要念初中了。” 许斌指向那片杂乱的废铁:“这里原本是个自行车棚,学校的老师学生都搁这儿放车,很破旧了,地震发生的时候,两口子正在里面停车呢,没能跑出来,几千斤重的硼顶一下子砸下来,人就这么没了。” 许斌哀恸地抹了把泪,声音里也带着点哽咽:“这就是命啊,早一点,晚一点,他们都能回家和儿子团聚。” 祁芸闻言也不禁动容,眼里积了水汽,追问道:“那孩子怎么办。” 许斌摇摇头:“特殊时期,谁也没功夫安排这些,还好有志愿者挨家挨户送些食物过去,等到镇上重建的差不多了,我们带孩子去县里找个福利院,像这种情况国家会管的。” 阮蔚懵懂地听完这段故事,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悲伤,只是扯扯祁芸的衣摆,难得文静地问: “妈,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家养吗?正好我一直想要个哥哥,但你又生不出哥哥,我同桌小吉的哥哥就很好,每次在学校里胖揍欺负小吉的坏同学,可威风了。” 祁芸哑然失笑:“蔚崽,小朋友不能像小猫小狗一样领回家养,就算失去了爸爸妈妈,他们也有他们该去的地方。” 许斌躬身摸摸阮蔚的脑袋,面露慈爱:“蔚崽是吧,你真是个善良的小朋友,你待会要住到哥哥家里去,你可以叫他庭庭哥哥,你们要友好相处,哥哥也会保护你的。” 阮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小就是学渣的阮同学,在自己寥寥无几的识字库里检索一番,最终只找到同班同学胡晓婷,男生不可能叫婷,于是阮蔚自作主张将女字旁拆解下来,所以是……亭亭哥哥? 许斌转而对祁芸说:“那家里就一个孩子,麻烦您多担待着点,他自理肯定没问题,不用您特别操心,只是还有一点不方便……” 回想片刻,许斌皱起眉头:“他们家出事后我去看过一趟,那孩子突然没了父母,大概是心理创伤太大,不肯说话了,怎么问也不开口,要是之后他不理会你们,您千万别觉得被冒犯,那孩子实在命苦。” 祁芸了然地颔首应道:“我也是做妈妈的人,我会善待每一个孩子,您放心,能住到一个屋檐下就是缘分,能帮到的地方我一定会帮。” 等许斌敲响那扇斑驳脱漆的铁制防盗门时,阮蔚已经在心中反复排练了很多种喊出“亭亭哥哥”时的语气。 活泼热情一点,怕吓到哥哥。 轻声细语的,不太符合自己的性格。 像小吉他哥哥那样酷酷的,不知道自己能否模仿得来。 还没等阮蔚脑内的小剧场放映完,大门从内打开,一个清瘦文静的大男孩站在门内,湖泊般安静沉寂的眸子望向门外的来客,他轻轻点了点头,退开一步,给客人让出进屋的过道。 许斌拍拍男孩的肩膀,仿佛是怕惊扰到对方,将声音放得很和缓:“庭庭啊,之前发过通知,教职工宿舍可能随时征用,给外地来的志愿者借住,打扰到你了。” 男孩仍旧只是点点头,嘴唇始终轻轻抿着,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他目光落在客厅里略显老旧的棉布沙发上,示意客人就座。 阮蔚躲在祁芸身后,斜探出小半个脑袋,偷偷打量着面前的哥哥。 男孩今年才十三岁,却显得身量颀长,高出十岁的阮蔚整整一头,眉眼隽秀得好似由松烟墨勾勒成型,浅色的衣服将他少年感的身姿衬得芝兰玉树,能依稀看出未来挺拔的模样。 从小就是颜狗的阮蔚眼睛发亮,从母亲身后蹦出来,彻底顾不上自己刚刚的排练成果,本性毕露。 他像匹兴奋的小马驹,蹦跳着来到男孩面前,伸出肉墩墩的小白手冲对方打招呼: “嗨,亭亭哥哥,你好啊。” 半糖果茶 -- 第32页 小蔚崽:婷婷哥哥好美啊! 第19章 小刺猬的猬 认识过家里的小主人之后,首要任务是分配房间,毕竟是要借住半个月的地方,必须确保主人和客人都能妥善舒适地生活。 这栋教职工宿舍是老式建筑,屋内仅有两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略显逼仄,唯一宽敞的地方是种满绿植的阳台,在民风淳朴的小镇上,甚至不需要安装防盗网,可以看见室外灰白的天空。 许斌看向男孩,轻声询问:“庭庭,你和这位李叔叔住一间房,弟弟和他妈妈住一间房,可以吗?” 十三岁的沈庭陌低头不语,过了片刻转身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枕头和薄被,放在沙发上,意思是他可以睡沙发,将房间让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祁芸连忙否定这个选项:“不行,你是主人,怎么能让你睡沙发呢,这可折煞我们了。” 沈庭陌依旧垂着头,没有要固执坚持的样子,也没有去动沙发上的被褥。 李星笑着打圆场:“困难当前,一切以妇女和儿童优先,我这大老爷们糙惯了,我来睡沙发,祁总带着蔚崽睡一间,庭庭还是睡自己的房间。” 沈庭陌安静地站在一旁,耳廓轻微地动了动,将客人的名字逐一记下,李叔叔,祁总,和一个叫“未仔”的小弟弟。 阮蔚黑亮的眼珠转了几转,从他妈身旁叛逃了,站到哥哥旁边:“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跟妈妈睡,我要和亭亭哥哥睡一间屋。” 祁芸试图把他揪回来,无奈地说:“你还没问哥哥愿不愿意呢,你这么调皮,会打扰到人家。” “我不,我就要和哥哥睡,”阮蔚身法了得,左右扭动躲开母亲的手,围着客厅满屋乱窜,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祁芸追到气喘吁吁,就是抓不住他半片衣角。 运动过后的小孩身上有股蓬勃的热力,小脸蛋红扑扑的,像颗熠熠生辉的小太阳。 阮蔚叉着腰跟祁芸对峙:“妈,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你就不能先问问哥哥,他愿不愿意和我睡吗。” 沈庭陌在走神,他依旧回想着阮蔚灵活躲避他母亲的样子,仿佛身上长着刺的小动物,警觉又灵敏,谁也碰不着。 沈庭陌想,可能是他弄错了,不是“未”仔,而是小刺猬的猬,一只活泼讨喜的小刺猬。 见哥哥不搭理自己,阮蔚自来熟地贴过来,伸开手臂,从身后箍住沈庭陌的腰,头顶刚到沈庭陌的肩膀,因为剃了个小和尚头,短硬的发茬戳在沈庭陌肩头,带着刺刺的痒意。 他笑嘻嘻地问:“亭亭哥哥,问你话呢,你愿意和我睡一个房间吗?” 鬼使神差的,沈庭陌点了点头。 也许因为每一个爱心人士都是岘南的恩人,沈庭陌无法对恩人说不。 又或许是小刺猬张开身体,露出的柔软肚皮太过温暖,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祁芸见两个孩子好像很合拍的样子,欣慰地说:“庭庭,阿姨和叔叔每天白天要出门派发物资,慰问灾民,弟弟就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阮蔚举起双手,第一个站出来拥簇母亲的决定:“我投两票同意!” 沈庭陌眉目沉静,只是看向阮蔚,双眼眨动,纤密的睫毛落下又抬起,瞳孔里映出面前毛茸茸的浑圆小脑袋。 眨眼三下,代表我愿意。 镇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灾后重建,小镇居民们响应号召,除了青壮年男性被征集到各个岗位参与劳动,其他人都闭门不出,以免干扰到建筑和路面的修复工作。 教职工宿舍的某户人家里,大人们收拾好东西就出门去了,留下两个孩子彼此作伴。 西南有群山环绕,在暑气肆虐的七月,就算热也热得温润,校区里悠然安静,延绵小半月的地震雨初停,阳台的盆栽旁挂起一道小小的彩虹。 阮蔚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半刻也闲不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晃悠到阳台上,开始残害沈庭陌家的绿植。 摸摸这盆,扯扯那盆,小嘴巴一刻也不停:“亭亭哥哥,这片叶子黄了,我可以把它揪下来吗?” “亭亭哥哥,这种红果子好像小苹果哦,可以吃吗?” “亭亭哥哥,这个仙人掌旁边长了一颗小小的芽,是它生的宝宝吗?” 聒噪却又安宁的午后,沈庭陌在小男孩特有的奶音中难得生出一阵疲惫感来,靠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记不起已经渡过了多少个不眠夜,此刻沈庭陌好像重新恢复了感知困意的能力。 沈庭陌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人的声音了,地震后他仿佛一直呆在真空中,知觉失调,感应不到时间的流逝,独自守着老旧逼仄的房子,等待永远不会回家的父母。 他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是有人传回父母的噩耗,带来死者残破的衣物让他辨认,登记受难者身份姓名。 沈庭陌没能看到双亲的遗体,据说已经被压得面目全非,不成人形,被套上裹尸袋匆匆拖走了。 沈庭陌那时怔愣地问:“能让我看一眼吗?” 他没能得到答复,抢险救灾争分夺秒,还有许多伤者在等待拯救,救援队不会为了他而停留。 从那之后,尚且年幼的沈庭陌再也无法在夜晚安睡,同时也像是失去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哎呀!”阳台上的阮蔚突然尖叫一声,让沈庭陌从浅层睡眠中惊醒过来。 -- 第33页 “哥哥,”阮蔚捧着小肉手跑回客厅,扑到沈庭陌腿边,眼里蓄着一包泪,委屈巴巴地说:“仙人掌它扎我。” 如果是祁芸在场,一定会批评儿子推卸责任的行为,“你不去碰它,仙人掌怎么会扎你呢,弄伤了手是你自己的错。” 但沈庭陌不会,这个有些调皮,又很娇气的小朋友,是他冰冷的家中唯一的声音制造源,不管阮蔚说了什么,在沈庭陌听来都是合理的,让他很安心,连阮蔚发出的噪音也像是好听的旋律。 没有经历过绝对真空的孩子,不会懂这种如获至宝的感受。 就像延绵半月终于停歇的地震雨,随着未仔的到来,沈庭陌心底冰冷的雨幕好像也停了。 沈庭陌替他擦掉眼泪,捧起白胖的小手看了看,去母亲房里找出一把用来修剪眉毛的镊子,拿酒精擦拭过后,拈起阮蔚的手指,耐心将扎进皮肤里的小刺一根根拔出来,动作细致得像是在修缮珍贵的文物。 小阮蔚极擅长蹬鼻子上脸,发现哥哥会无条件地依着自己后,哼哼唧唧往人怀里凑,还想讨要一个代表安慰的友爱拥抱。 沈庭陌用碘伏给阮蔚的手指简单消过毒,等药水风干后,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像普通家庭的哥哥和弟弟,大的抱着小的,共同翻阅一本阮蔚从家里带来的故事书。 阮蔚想,除了不会说话,亭亭哥哥似乎哪里都好,温柔,细心,不会苛责自己,最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同龄人。 像阮蔚这么大的孩子,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和同龄的伙伴呆在一起,不管是玩闹或学习,都觉得格外有趣一些。 阮蔚被哥哥抱得很舒服,惬意地抖动着粉藕似的小肉腿,开始享受这份特别的无声陪伴。 阮蔚不知道的是,不会说话的亭亭哥哥和他所想的几乎一样。 沈庭陌甚至不在意阮蔚的年龄,无论年纪再小一点,或是反过来比他大都好,沈庭陌已经开始需要这个小朋友了,像是人类赖以生存的阳光或空气。 与他刚认识不到四个小时的阮蔚,像一颗热意蓬勃的小太阳,破开龟裂的大地和灰白的天空,打破真空般的宁静,在绝望的至暗时刻落进沈庭陌怀里。 沈庭陌太孤独了,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惶恐和无助,他此刻只想抱紧这颗小太阳,汲取他身上每一分馨香的暖意。 半糖果茶 这几章会交代童年篇的回忆和情感,只想看现实篇的读者可快进到23章 不过两小无猜也很甜???哥哥超会宠的,最好别错过 第20章 趋向幸福与被爱 午后阮蔚又坐着画了会儿画,揉着惺忪的大眼睛,重新爬回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头枕在沈庭陌膝上,发出糯糯的声音:“哥哥,我困了……” 甜软的声音中断在平稳的呼吸中,小孩的困意来得如同夏天的疾雨,说睡就睡,无忧无虑地进入梦境,于是小小的空间重新变得静谧起来。 蜷成一团的小孩身上穿着童趣可爱的衣服,短袖和裤子是一套的,印着沈庭陌不认识的卡通人物,布料也是他没有感受过的细腻绵软的触感,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少见的奶白色,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看看会不会留下一个小肉坑。 沈庭陌手指微微颤动着,小心将阮蔚的脑袋垫高了一些,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则圈着他的腰,用抱小婴儿一般的姿势搂住他。 沈庭陌的父母都是第一批响应计划生育号召的独生子女,祖辈也较早离世,这是他第一次抱着比自己小的孩子,不由有种新奇的感觉,让他莫名联想到了一个词:宝宝。 等把人完全抱进怀里,这个念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宝宝这个词汇在沈庭陌脑海里有了具象化的诠释—— 宝宝就是像未仔一样,白白软软的,有股奶香味,肉很多,却轻轻的。 此时的沈庭陌不再觉得难熬,感受着膝头温热的重量,他也渐渐陷入睡眠中,只是隔一会便会睁开眼,像是梦里也在牵挂着什么,低头看一眼阮蔚,甚至要耐心听一阵小孩轻缓的呼吸,确定他鲜活的脉搏和生命。 阮蔚睡觉很乖,安安静静的,洋娃娃似的黑密睫毛间或轻轻颤动,是身体无意识的反应,小胸膛微微地起伏,将细微的力道传递到沈庭陌的膝盖上。 沈庭陌屏住呼吸,拿指尖碰了碰阮蔚不像真人会有的长睫毛,看他小巧的鼻尖皱了皱,似是不满意美梦被打扰的表情,才倏地收回手,心满意足地再次睡去。 恬静的午睡一直持续着,让沈庭陌补回了一部分长久缺失的睡眠,直到天幕低垂,到了晚饭的时候,外出的大人们仍没有回来。 沈庭陌将还在熟睡的阮蔚轻轻放在沙发上,在他的小脑袋下面垫了一个薄薄的靠枕,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晚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沈庭陌家里多年清贫,父母都是领着固定工资的中学教师,常常会因为看顾班里的学生上晚自习而留校加班。 沈庭陌像阮蔚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自己解决温饱问题。 他从冰箱里拿出志愿者派发的食材,肉菜都有,站在厨台边的身姿挺立得像个大人,淘米,煮饭,切菜,热油,晃动锅铲,很快就做好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小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被单独留在沙发上的阮蔚眉头渐渐紧皱,像是梦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突然醒过来,瞪大的眼睛里带着惊惶,下意识喊出:“妈!” -- 第34页 沈庭陌快步走过去,轻抚他微微汗湿的后背。 阮蔚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小声哽咽了一会,被沈庭陌拥入怀中时,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垫在他脑袋下的靠枕,总算从莫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哥哥,你不能给我睡这个枕头,它不是我的枕头,”黏糯的奶音带着哭腔,像是在抱怨:“我会做噩梦的。” 沈庭陌无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也没办法开口询问,只能一味纵容,将那个阮蔚不喜欢的枕头折起来,塞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沈庭陌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某天去讨厌一个靠枕。 阮蔚又在沈庭陌怀里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情绪,揉着瘪瘪的肚子小声说:“哥哥,我饿了。” 沈庭陌安静地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窄小的饭桌前,那里已经摆着两碟小菜,和两碗盛好的米饭,筷子摆放得很贴心,是顺手就能握住的方向。 窗外传来窸窣的虫鸣,昏黄的灯光下,在这方简陋的小角落里,竟然生出一种错觉般的温馨与安逸。 沈庭陌想,如果阮蔚真的是一只小刺猬就好了,自己可以留下他,将他饲养在身边,用尽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全部努力,去获得钱财,食物,为了他,将这个冰冷的家重新变得温暖安宁。 当时的沈庭陌还不知道,心理学家研究过这种强烈且虔诚的依恋心理,类似于鸟类的应随反应,小鸟和禽类会把出壳后第一个看到的会动的东西当做妈妈,奋不顾身地执著跟随。 同样的,当一个人失去所有,陷入心灵崩塌的状态,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给他温暖和陪伴的人,会成为他唯一的指引,让他全身心地陷入到依恋中,这种执著甚至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幸运的阮蔚正好捡到了支离破碎的沈庭陌,成为他眼里唯一的发光体。 这是属于动物的原始本能,趋光,趋热,趋向幸福与被爱。 没心没肺的小阮蔚哪里懂得哥哥的心思,看到吃的就走不动道了,欲伸手拿筷子时,却被沈庭陌抓去洗手,将画画时弄得花花绿绿的小肉手重新洗得白嫩,才获得了吃饭的资格。 在物资匮乏的灾区,食材不算优质,甚至都算不上新鲜,阮蔚却很买账,粉嫩的两腮撑得滚圆,眼里闪着崇拜的小星星,真诚地说:“亭亭哥哥,你太厉害了,超级好吃。” 看阮蔚吃饭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自小就是如此,小少爷一点也不介意用餐环境的简陋,更不嫌弃只有普普通通的两道家常小菜,小手翻飞挥动着筷子,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扒饭。 沈庭陌很快就吃完放下碗筷,安静地托着腮,看阮蔚将盘子里剩余的菜风卷残云,只留下光可鉴人的碗碟。 沈庭陌收拾好厨房后,怕小孩儿吃多了积食,牵着阮蔚的手带他在狭小的屋子里活动,无法外出的两人围着客厅转了会儿圈,等阮蔚消完食,沈庭陌牵着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第一次与别的孩子分享私人空间。 看到贴满墙壁的奖状,和质朴简易的单人床与书桌,阮蔚这才拥有了真实感,他要和哥哥同宿了! 既然哥哥愿意将房间分享给他,那他也要礼尚往来,将自己的宝贝分享给哥哥。 阮蔚兴奋异常,从客厅拎来自己的儿童行李箱,神神秘秘地打开密码锁,过程中还不忘刻意避开沈庭陌的目光,神气十足地卖关子:“哥哥,我把我的宝贝都带来了,马上就给你看。” 沈庭陌有的是耐心,嘴上不能说,却很乐意欣赏阮蔚此时生动的神情,静静坐在床边等待着他的分享。 “噔噔蹬蹬!”阮蔚嘴上配着音,献宝似的举起一只比他头还要大的小金猪,小猪造型憨态可掬,质感尚好,和阮蔚一样有着夸张的长睫毛,圆润的脊背上开着一个投放硬币的小孔。 将猪猪圈进怀里,阮蔚似乎挣扎了几秒,眼里有诸多不舍,最终还是大气地将它放到沈庭陌腿上,最后抚摸了一下小猪的脑袋,与自己的爱猪告别。 “哥哥,以后它就是你的了!”阮蔚看向沈庭陌,认真地说。 沈庭陌感受着腿上沉甸甸的分量,将小金猪推回阮蔚手中,淡淡地摇摇头,表示拒绝。 阮蔚急了,干脆将小猪搬起来,以强买强卖的姿态塞进沈庭陌的书柜里,表情认真到有些生气的意味:“不可以拒绝我的礼物,我每天都有用心给它存钱,它是我的宝贝,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也要把它当成宝贝!” 沈庭陌为难地频繁眨动眼睫,仍是摇头。 几番拉锯下来,阮蔚眼眶逐渐湿润,白嫩的眼周变得粉红,像是要哭了。 沈庭陌无声叹息,实在不忍看到阮蔚失望难过的样子,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份有着珍贵意义的礼物。 早知如此,就不惹宝宝哭了,沈庭陌想。 半糖果茶 童养媳信物get√ 第21章 偏执的小孩 等沈庭陌带着阮蔚一起洗完澡,到临睡前,祁芸和李星才回到家,忙碌了一天的他们疲惫不堪,仍记挂着孩子们的情况。 在阮蔚事无巨细的汇报下,得知沈庭陌将自己和阮蔚都照顾得很好,祁芸倍感欣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为他们关上了卧室的门。 沈庭陌关掉卧室的顶灯,仅留下床头柜上一盏亮着暖光的小夜灯,少年那张眉目似画的脸,在昏黄的环境下,有种难以描述的清冷与孤独感。 -- 第35页 作为压轴的宝贝要最后才能拿出来,阮蔚赤着脚跑下床,从行李箱的底层翻出自己的小枕头,抱在怀中重新跳上床。 “哥哥,你看我的枕头,是不是很特别?”阮蔚软绵绵地贴在沈庭陌肩头,一脸得意地显摆。 沈庭陌在阮蔚的应允下,指尖落在那个枕头上,划过拼接得天衣无缝的各色布料,眨眨眼,表示赞同阮蔚的说法。 窄小的单人床勉强塞下两个半大的孩子,洗过不久的薄被有种洗衣粉的清香,沈庭陌将阮蔚很特别的枕头与自己的枕头并排挤在一起,为他盖好被子,支起上身靠在床屏上,手搭在阮蔚腰侧轻轻拍打,像在哄他入睡。 阮蔚惬意地将脸埋进心爱的枕头里,心满意足地说:“哥哥,我从小就认床,必须要用自己的枕头才能睡得着,我去哪都会带着它。” 沈庭陌似乎明白了阮蔚午睡后的反常,也理解了那个靠枕为何不受待见。 偏执的小孩认定了某样事物,就难以再接受其它替代品,姑且算作一种可爱又娇气的品质。 沈庭陌也从床头睡下来,手探进温暖的被子下轻轻搂住阮蔚,似是怕他睡着后从过窄的床上掉下去。 哥哥没办法说话,所以不能给他讲睡前故事,阮蔚一点也不介意,他来说就好了,哥哥会眨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回应他。 阮蔚也是初次和同龄的孩子一起睡觉,不由想要分享自己的小秘密以示亲近:“哥哥,你小时候尿过床吗?” “……” “我一年级还尿过,不过我妈说是正常的,放心,现在肯定不会尿了,我已经念三年级,是个大孩子了。” “……” “我从小就想要个哥哥,可是我妈说生不出比我大的孩子,也许只能用时光机才能做到吧。” “……” “你要是我的哥哥就好了,小吉他们肯定会羡慕死我,他的哥哥虽然很会打架,但皮肤黑黑的,一点也不好看,不像你,你比我堂姐喜欢的那个男明星还要好看,真的。” “……”沈庭陌盯着他话痨的小嘴巴,有点肉肉的红嘴唇一张一合,生动得像是春天枝丫上迎风摆动的鲜嫩花朵。 没办法回应他让沈庭陌感到内疚,于是只能轻轻捧着小孩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代表亲昵的晚安吻,用以弥补自己的失语。 “嘿嘿,每天睡觉前我妈也会亲我,今天她忘了,不过有哥哥给我就够了。” 阮蔚脸蛋红扑扑的,像一只笨拙摇摆的小海豹,双手轻轻回抱住沈庭陌。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幸福,希望因为这场相遇,亭亭哥哥和他一样得到了治愈。 阮蔚乖顺地将脸埋在沈庭陌的肩窝里,温热的呼吸拍打在那片微凉的皮肤上,声音里逐渐染上困倦,“哥哥,等我回去的时候,我想把你也带走,你可以跟我回家吗?” “我家很大,有妈妈和我,还有阿姨,爸爸很少回家,但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买很多礼物,带我出去玩,等你和我一起回家,爸爸会带我们去骑马,我的小马叫雪宝,是白色的,真想让你看看它有多漂亮……” 直到阮蔚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安静地陷入梦境,失语的少年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沈庭陌这才意识到,他的小太阳不会为他停留太久,这份光和热始终会离他而去,带走他的全部依赖和眷恋。 沈庭陌感到胃部开始抽痛,五脏挤在一处压缩碎裂,疼得他不得不蜷缩身体,用了更大的力气将阮蔚按在怀里,无法呼吸般将脸埋进小孩毛茸茸的发顶,拼命汲取对方身上的氧分。 很难过的沈庭陌不知道,被阮蔚认定的人,和他的小枕头一样,偏执的小孩会想方设法带走他,不管海角或天边。 到第七天时,岘南的禁令终于解除,居民可以自由外出。 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们涌入初步完成修缮的街道,各类商铺逐渐开始恢复经营。 最近志愿者们送来的食物丰富了许多,甚至能吃上新鲜水灵的蔬菜和水果,祁芸见儿子不但没吃苦,反而被小哥哥投喂得胖了一圈,对沈庭陌再三感谢,也放心白天将阮蔚留在家里。 大人们仍旧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被关在家里闷了一周的阮蔚头上都快长草了,一脸幽怨地扯着沈庭陌的衣摆:“哥哥,听说今天可以出门了,你能带我出去玩吗?” 沈庭陌面露犹豫,过了片刻还是摇摇头表示拒绝,毕竟他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单独带着阮蔚出门不安全,他担负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阮蔚不依不饶,继续争取道:“去很近的地方都不行吗,我们就在学校周围玩,求求你了。” 沈庭陌眨动眼睫,考虑一阵,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岘南是一个由村落演变而来的小镇,城市化时间还不长,是以规模不大,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原生环境。 镇中学的围墙后是一片荒地,长满杂草,有条源于山顶的小溪蜿蜒而过,在炎热的夏天,学校里的孩子常常会去戏水,堪堪漫过小孩膝盖的浅溪没什么危险性,学校也不怎么管。 沈庭陌听阮蔚抱怨过,母亲因为赈灾的行程错过了与他约定好的夏令营,期待已久的赶海就这么泡汤了。 沈庭陌从阳台上找出种花用的小桶和铁铲,打算弥补阮蔚的遗憾。 -- 第36页 玩水要趁太阳最大的时候才不会冷,等吃过午饭,他们手牵手穿过半膝高的草滩,阮蔚远远看见小溪就兴奋起来,连蹦带跳窜出去,沈庭陌拎着小桶和铲子慢慢跟在后面。 活水自清,溪水晶莹透彻,水底堆着色彩斑斓的卵石,几尾橘红的鱼儿和肉眼难见的小虾苗在青色的水草中穿行。 阮蔚本就穿着短裤,他将裤沿卷了卷,快速脱掉鞋袜,欢天喜地跳进水中,冰凉的溪水很快冲散了炎热的暑气,让亲水的小孩儿玩得不亦乐乎。 沈庭陌为了保护阮蔚的安全,也卷起衣裤陪他下水,将小桶和铲子递给他,教他翻开溪底的石头,收集卵石背面藏匿的小鱼和贝类。 “哥哥,这里太棒了!”有哥哥陪在身边,阮蔚觉得这汪浅浅的小溪比大海还要好玩,欢快的声音一刻不停,踏着卵石来回跑动,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形成微小的彩虹。 见阮蔚玩得开心,沈庭陌也不忍心催促,偶尔抬手擦去他脸侧溅上的水珠,弯腰将他落下的裤沿再次卷高,露出粉藕似的圆润膝弯。 时间悄悄流走,太阳还没下山,阮蔚脸上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神情,小桶里也塞满了各种收获,漂亮的鹅卵石,少只腿的小螃蟹,哥哥帮他捉到的小鱼,还有几枚黄褐色的螺蛳。 阮蔚玩得太疯,两人的衣服基本都溅湿了,沈庭陌帮他拧干还在滴水的裤角,拍干净白面馒头似的小脚丫,套上鞋袜后,牵着他往回走。 “哥哥,我走不动了,”阮蔚往沈庭陌背上黏,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湿软的草滩里,步伐拖沓。 沈庭陌摸摸他的头,半蹲下来,将阮蔚背到背上,端着他的膝窝,走得缓慢却平稳。 阮蔚两手环在沈庭陌的脖子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窝里,得寸进尺地撒着娇:“哥哥,明天还可以来吗?我想给小螃蟹找个伴。” 沈庭陌沉默地点头,他总是无法拒绝阮蔚的任何要求。 迎着一轮橙红的夕阳,身姿翩翩的少年背着个娇气的小孩儿,在虫声和鸟鸣中缓缓前行,留下一个美梦般的剪影。 半糖果茶 童养媳日常√ 第22章 我只要他 城里娇养的小孩不适应乡下粗犷的水土,玩水玩得太疯的结果是阮蔚当晚就着凉了,鼻子瓮瓮的,晚饭后开始咳嗽。 尽管沈庭陌努力补救,用热水给他擦拭身体,煮了姜汤哄着一勺一勺喂下去,阮蔚还是在临睡前发起烧来。 家里只有普通的感冒药,沈庭陌焦急地翻找,从抽屉里找到对症的风热感冒冲剂,确认过保质期后才冲给阮蔚喝。 生病的阮蔚还算听话,乖乖听从哥哥的一切安排,只是没有了话痨的兴致,安静得像只泄了气的小鹌鹑。 在窗外焦躁的蝉鸣中,沈庭陌心乱如麻,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小孩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阮蔚没了玩闹的力气,早早就回卧室歇下,却一直没睡熟。 娇气的小孩儿烧得面红耳赤,躺在床上喘着气轻哼。 沈庭陌一刻也不敢歇息,一杯接一杯喂他喝温水,拧干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和四肢上,不断更换毛巾为他降温。 从暮色四合直至深夜,只要阮蔚难受地哼唧几声,沈庭陌就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一会儿。 入夜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风逐渐回凉,沈庭陌用力推动老旧变形的窗棂,试图关紧它,发现收效甚微后,只能躺到床上用手拢着阮蔚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着,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风。 当阮蔚不再活泼顽皮,只能发出难受的呻吟,沈庭陌感觉他像个初生的、无依无靠的幼崽,只能蜷缩在自己怀里寻求庇护。 如果自己不管他,他就会渐渐凋零,失去原本鲜活的生命力。 于是沈庭陌在心底又给宝宝这个词添加了新的属性—— 脆弱易折的,十分惹人疼爱的。 只能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生命。 等到祁芸和李星回来的时候,阮蔚的烧已经退了一半,得知儿子生病,祁芸还算镇定。 他们随车队带来的物资里,正好有居家常备药品,祁芸让李星赶去拿了一套家庭医药箱回来,找出退烧药留在床头柜上备用。 “今晚我来照顾蔚崽吧,这些天辛苦你了,庭庭,”祁芸对神色疲惫的沈庭陌说。 沈庭陌摇摇头,又给阮蔚换了一次额头的毛巾,很爱惜地摸了摸他泛红的小脸,目光沉静温柔。 祁芸欣慰地笑:“庭庭是真的很疼弟弟啊。” 沈庭陌低头不语,过了片刻,起身去书桌上拿来纸笔,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递给祁芸看,字迹端正娟秀: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带弟弟出去玩水。 对不起,让他生病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祁芸摸摸他的发顶,眉目可亲:“弟弟生病不是你的错,小孩子都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我们太忙顾不上他,庭庭每天照顾弟弟已经很辛苦了,弟弟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沈庭陌眨动泛红的眼睛,攥紧那张写着对不起的稿纸,和祁芸一起守着生病的阮蔚。 小孩的身体恢复力强,又得益于沈庭陌照顾得细致妥帖,一个多小时后,阮蔚就彻底退烧了,两颊的红晕渐渐散去,睁开眼就喊着要喝水。 -- 第37页 发现妈妈也在身边后,阮蔚眼睛一亮,他有几天没看到早出晚归的祁芸,乍一见才发觉十分想念。 “妈,”阮蔚伸手要抱,祁芸忙坐到床边,把他热烘烘的小身子揽入怀里,轻轻拍抚。 床头柜上的水已经变凉,沈庭陌默默站起来,去厨房给阮蔚重新换温水。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阮蔚将他牵挂多日的心事问出口,“妈,我们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祁芸贴贴他温热的脸蛋,心疼地亲了一口:“嗯,差不多都在收尾阶段,还有几天我们就要返程回家了。” 阮蔚揪紧母亲的衣摆,恳切地说:“妈妈,我们把哥哥带回去好不好?” “这……”祁芸没想到儿子会再次提及最初一时兴起的想法,可他们和沈庭陌相处的这些时日,这孩子有多善良懂事,祁芸都看在眼里,要不是他,祁芸也没办法安心投入基金会的工作。 倒完水回来,刚走到卧室门外的沈庭陌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门边,不作打扰。 祁芸思虑良久,柔声问阮蔚:“蔚崽真的很想带哥哥回去吗?” 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相处,就会产生感情。 不止是阮蔚喜欢上了这个萍水相逢的哥哥,祁芸和李星也对沈庭陌欣赏有加。 感念他对阮蔚的照顾,心疼他多舛的命途,因为一次借住而结下深厚的善缘。 如果没有遇到他们,像沈庭陌这种遭遇的孩子,往往会被送到陌生的福利机构。 在贫穷落后的小县城里,是否能够继续接受教育还不可得知,连基础的温饱和生活都很难保证。 十三岁更是一个尴尬的年纪,心智已经趋于成熟,秉性也基本固定下来,是以领养者多会选择年幼的孩子,有利于培养感情,对孩子的个性也便于管教。 很少人会愿意领养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也许沈庭陌再也无法拥有新的家庭,只能在福利院里呆到十六岁,就要被迫外出谋生,在社会的最底层艰辛度日。 祁芸能够预见他的未来,所以更加心疼这个孩子。 刚退烧的阮蔚声音还有点哑,粉嫩的鼻尖冒着透明鼻涕泡泡,眼神却很坚定: “妈妈,求求你,一定要把哥哥带回去,他只剩一个人了,我们不可以不要他!” 阮蔚已经彻底改变了最初领养小猫小狗的心态,非常认真地规划未来: “我们把哥哥带回绢市,送他继续上学,你来当他的妈妈,我当弟弟,给他一个新家,好不好?” 祁芸轻抚他浸湿的发根,温声安慰:“妈妈也很想把哥哥带回去,蔚崽再等等,妈妈和李叔叔一起想想办法,好不好?” 祁家的公益基金常年服务于社会弱势群体,其中也有助学建学和帮扶孤儿的项目,把沈庭陌带回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只是其中手续复杂,需要办理时间和一个妥善的领养理由。 并且带沈庭陌回去这件事,无法像阮蔚所期望的那般理想。 阮家和祁家的结合牵连甚多,其中的利益纠缠错综复杂,他们不是普通的家庭,不可能突然领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牵动双方利益会遭到诸多反对,故而祁芸无法真正成为沈庭陌的妈妈。 祁芸所说的带沈庭陌回去,是尽可能给他物质上的资助,为他安排一个环境较好的栖身之所,保证沈庭陌以后能生活无忧,受到良好的教育,直至十八岁成年。 祁芸不想瞒着儿子,实话实说:“蔚崽,哥哥就算可以跟我们回去,也不能去我们家当你的哥哥哦,他会去他该去的地方,妈妈保证让他上很好的学校,吃好穿好,和蔚崽一样平平安安地长大,好不好?” “啊?不能去我们家吗?”阮蔚失望地瘪起嘴,眼里酝酿着泪花花,没过一会儿,脸上就都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子,长睫毛被泪水糊在一起,只能拿白胖的小手不停地揉搓,仿佛伤心至极。 “可是我真的好想要一个哥哥,并且只能是亭亭哥哥才行,我只要他。” 祁芸哭笑不得,又被两小只真挚的感情所触动::制作○攉 戈卧慈 “我们带哥哥回家,可不是给你当玩伴的,小笨蛋,哥哥未来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你要祝福他。” 听了母亲的话,阮蔚勉强收住泪水,眼神再次坚定起来:“好吧,没关系的,只要亭亭哥哥能过得好,他无论在哪里都是我的哥哥。” 祁芸欣慰地笑道:“这才懂事嘛。” 阮蔚得到母亲的保证,总算安下心来,还不忘再次确定:“一定要说话算话哦,妈,只要你能把哥哥带回去,我以后都不要生日礼物了,爸爸和你的都不要,一直到我长大了赚钱给你们买礼物。” 祁芸笑着回答:“既然咱们宝贝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妈妈一定会加油的,蔚崽给妈妈鼓劲好吗?” 阮蔚握紧拳头,大眼里闪烁着晚星般的光彩:“嗯!” 卧室门边,沈庭陌眼眸颤动,手中的水杯轻晃一下,落出一滩水渍。 半糖果茶 下章回到现实篇,发烧的大阮阮还在和哥哥闹别扭呢 第23章 岘南到绢北 自从阮蔚出现后,沈庭陌每晚都能抱着自己的小太阳一夜好梦,今晚成为了他久违的不眠之夜。 怀抱里病情初愈的小孩儿已经睡得憨甜,老旧的房屋隔音不好,客厅里的交谈声清晰分明地传入沈庭陌的耳朵。 -- 第38页 一墙之隔的地方,祁芸在认真地与李星商量收养沈庭陌的可行性,两人都已从事公益事业多年,对其中的规章制度可以说了若指掌。 政府一直大力支持爱心人士领养灾区失去双亲的孤儿,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孩子是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另需开具父母的死亡证明,确定孩子已失去亲人。 这两个条件沈庭陌都完全符合,只需要等受损的公路通行,民政部门恢复相关业务,就可以带上沈庭陌和相关材料去县里办理领养手续。 现在唯一摆在面前的难题,是谁来担任领养人,祁芸的身份牵连甚多,不能由她出面,但办理领养手续必须要当事人在场,不能借用他人的身份,并且还要准备领养人的个人资料,证明其有抚养、教育和保护被收养人的能力。 李星低头沉思了片刻,郑重地说:“祁总,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觉得眼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由我来出面收养庭庭,您看怎么样?” 祁芸有些惊讶,转而想到李星确实符合所有领养条件,从情感因素来说,他也很适合收养一个孩子。 李星已婚五年,爱人是一位男性,夫夫感情和双方事业都很稳定,两人之间不可能孕育孩子,收养小孩不会受到双方家庭的排斥,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收养,不需要他们付出什么,未来也可以有一份寄托。 祁芸感激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基金会早年在绢北不是捐款修建了福利院和希望中学吗,那里的条件很好,又是自家的机构,各方面也放心一点,到时候庭庭就送去那里。” 绢北是隶属于绢市辖区的一个县级市,离绢市仅有一个半小时车程,早年还是贫困县,这些年扶贫做得好,发展很快,各方面条件都比岘南要好上太多。 李星闻言也十分赞同:“我觉得挺合适,生活和学业都能得到保障了,离得也近,我和我爱人还可以经常去看望一下我们‘儿子’,太好了!” 祁芸了却一桩心事,松了口气:“剩下这些天,物资和志愿者这边由我来负责,你就专心去跑庭庭的事,争取在咱们离开岘南之前,把手续都办妥。” 李星笑道:“祁总,你这菩萨心肠我也能理解,可这不是还没有征求庭庭的同意吗?” 祁芸拍了下腿,不禁感叹:“我真是忙糊涂了,都忘了和庭庭说一声……” 话音未落,卧室的门从内打开,沈庭陌从阴影处走到客厅的灯光下,眼眶泛红,朝两人所在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祁芸连忙起身去扶他,殷切地问:“庭庭,这是怎么了?你都听到了吗?” 沈庭陌仍旧躬着身体,脊背微微颤动,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 祁芸的情绪被他感染,也不由落下泪来:“庭庭,你想跟我们回去吗?阿姨一定会帮助你离开这里,虽然不能带你回家,但你未来会过得很好,像其他孩子一样,有光明的前程。” 沈庭陌抬起脸,干涸的嘴唇嗫喏几下,生疏地滚动着嘶哑不堪的喉咙,却只能发出某种怪异的气音。 谢谢。 沈庭陌无声地说。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如果事与愿违,则是上天自有安排。 车队到了要返程的时候,沈庭陌的收养手续却迟迟没有办下来。 因为灾情的限制,县民政局至少要到一个月以后才能恢复业务办理,由李星单独留下来处理相关事宜。 出发那天,阮蔚被母亲塞进车里,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伸着白嫩的小手,想要抓住哥哥。 沈庭陌站在不远的地方,眼眶通红,嘴唇开阖,不断反复默念着: 未仔。 再见。 等我。 李星扶着沈庭陌的肩膀,给予无声的安慰。 车内和车外之间短短的距离,犹如银河天堑。 两个少年像宇宙中两颗渺小的行星,在命运的轨道中奔向彼此,短暂地贴近过,又倏然远去,留下的不过是夜空中一闪而逝的光点。 从岘南到绢北,已经跌到了谷底的沈庭陌,往哪里走都是向上。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因为阮蔚而改变,也知道自己无法挽留他挚爱的珍宝。 离得很近就够了,他的全部光和热都在那里,能够靠近他,就还有希望。 后来的后来,祁芸因身体情况和复杂的家事暂时卸任基金会的理事职务,再后来,助理李星也换了工作,虽然沈庭陌名义上的两位父亲偶尔会来探望他,可他已经失去了与那个小孩儿的所有关联。 沈庭陌得到了祁芸许诺给他的生活,衣食无忧,重拾学业,也完成了祁芸对他的期盼,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高考过后,成绩优异的沈庭陌本可以选择更好的大学,他却决定留在绢市就读本地的学府。 他始终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等待他未曾再触摸过的光和热。 岁月久远,当初的少年经历十多年辗转,连最珍贵的回忆都落满灰尘。 可最初,他们明明曾那么亲密地依偎过。 二十七岁的沈庭陌看着二十四岁的阮蔚,覆在回忆上的累累灰尘轰然塌落。 他的宝宝还是像从前那样,总把自己弄伤,总是生病发烧,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 第39页 他明明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情,阮蔚却认不出近在咫尺的他。 沈庭陌恨那时的自己是个哑巴,也恨现在的自己,还是说不出阮蔚想听的话。 看着阮蔚依旧警觉地抱着枕头的样子,沈庭陌叹息道:“我不会抢走你的枕头,我把你以前的宝贝也还给你,好不好?” 在阮蔚惊讶的目光中,沈庭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家,留下一个一脸懵圈的病号,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沈庭陌这人一定是有什么大病!阮蔚悻悻地想。 绢市繁华且拥堵,从童敬家的小区到沈庭陌家,来回至少一个小时车程,沈庭陌却只用了不到五十分钟,就再次敲响大门。 阮蔚趿拉着拖鞋生无可恋地去开门,见沈庭陌提着一个很厚实的袋子站在门外,因不间断的奔跑而气喘吁吁。 “这是什么?”阮蔚好奇地看向那个袋子,试图伸手去摸。 沈庭陌避过他的手,喘着气说了句:“回房间再看,门口有风,你刚退烧。” 阮蔚摊摊手,径自往里走:“搞得神神秘秘的,谁稀罕。” 阮蔚可不认为沈庭陌能掏出什么他以前的宝贝,他大学时追沈庭陌追得是很勤,但沈庭陌从来不会收他送的东西。 清风朗月的沈学长从不耽于物欲,否则啥也不多就是钱多的阮蔚也不至于追不到人。 沈庭陌将人赶回床上,提着袋子走进卧室。 像是某种虔诚的仪式感,沈庭陌重新将床桌摆好,在阮蔚眼巴巴的视线里,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细绒布包裹的物体,小心放在桌面上。 “什么鬼,怎么还有一层?”阮蔚的好奇心已攀至巅峰,忍不住伸手去扒那层绒布。 沈庭陌这次没有再阻止,安静地看他将绒布掀开,拿出底下包裹的物品。 一只排球大小的金色小猪,长睫毛,大眼睛,脊背圆润,打着小卷儿的尾巴贴在肉墩墩的屁股上,神气活现。 近乎于全新,只有浅浅的摩擦痕迹,也不知是质量太好,还是主人格外珍惜。 沈庭陌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当阮蔚再次看到这只小金猪,会是什么表情。 会如获至宝,欣喜地抱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童年宝物。 会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捂住因震惊而张大的嘴。 或是愤怒地质问他,你这么多年死哪儿去了。 抑或是已经遗忘,满脸茫然地询问这是什么。 沈庭陌唯一没想到的是——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也没有任何情感的起承转合,阮蔚瞬间大哭出声,豆大的泪滴倾盆而落,砸在沈庭陌心尖上,让他不知所措。 不过须臾间,阮蔚整张脸因缺氧而通红,几乎是撕心裂肺地放声哭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糖果茶 蔚崽:原来是我拿错了剧本QAQ 第24章 你早干嘛去了 阮蔚哭得像个幼龄的小孩,在窒息的边缘,他终于想通,为什么“第一次”遇到沈庭陌时,贴在他被太阳晒得微烫的脊背上,会莫名地留恋他的体温和气味。 偏执的小孩,连呼吸和触觉都很任性。 就像认定熟悉的枕头一样,在阮蔚的深层记忆里,亭亭哥哥是被他打上了标记的私有宝物。 不管过了多久,每一条纤细敏感的神经,都在怀念那个在夕阳下背着他的少年。 在岘南的那段时光,被阮蔚封进记忆里珍藏,像一颗水晶球。 透明玻璃里罩着灰白的地震雨,安静的亭亭哥哥,阳台上茂盛的绿植,和一条欢快流淌的小溪。 只能观赏,不忍怀念。 此刻,沈庭陌亲手打破了他的水晶球。 阮蔚的脸色不对劲,从通红变得苍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沈庭陌怕他呼吸过度,连忙拿起枕头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像拎小猫崽一样,突然往上提,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阮蔚果然被转移了过激的情绪,呼吸不再那么急促,蓄满泪水的眸子不解地看向沈庭陌,等彻底冷静下来后,沙哑地问: “沈庭陌,你要谋杀我吗?” 见他脸色慢慢恢复,沈庭陌才松了口气:“你刚刚过度呼吸了。” 阮蔚这才感觉到前胸的隐痛,像是肺部被强行撑开过,现在才缓缓恢复原本的形状。 原来会呼吸的痛是真的,阮蔚傻傻地想。 “你这么多年死哪儿去了?”阮蔚说出了沈庭陌为他预想好的台词。 果然,这才是符合阮蔚性格的思维方式。 “我……”关键时刻,沈庭陌的语言神经中枢又停摆了。 可能是因为“死哪儿去了”这个命题太宽泛,牵出的答案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沈庭陌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说起。 “算了……人还在就行,”阮蔚早就对这样的沈庭陌习以为常,对应上小哑巴“亭亭哥哥”,倒也很容易理解。 不同于早就洞察一切的沈庭陌,阮蔚直到亲眼看见这只小金猪,才将沈庭陌和亭亭哥哥对应起来,勉强打上等于号。 他还需要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个戏剧性的关联,一时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沈庭陌,大脑和身体都需要更新数据后重启载入,切换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你让我先缓一缓,”阮蔚虚弱地叹了口气。 -- 第40页 沈庭陌眨动眼睫,和当年那个小哑巴一样,有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安静,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阮蔚抱着小金猪发了会呆,突然朝沈庭陌招招手。 等沈庭陌坐到床边,阮蔚挪走床桌和小金猪,下床坐到沈庭陌大腿上,背朝着他,很自然地靠在人怀里。 “你就这么抱着我,让我找找感觉,”阮蔚拿起手机,随便开了个APP,兀自玩起小游戏来。 沈庭陌懂了,他曾每天像这样抱着小小的未仔,共同翻阅一本书,在那个老旧的沙发上消磨掉一下午的时光。 于是沈庭陌静静地搂着阮蔚,看他手机屏幕上的游戏,偶尔伸手帮他破解过不去的关卡。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阮蔚要去上厕所,沈庭陌接过他的手机,继续帮他通关。 阮蔚洗完手过来,要回手机时说,“不行,不一样了。” 沈庭陌仰起脸:“什么不一样?” 阮蔚自暴自弃地揉了把脸,语气有些烦闷:“和小时候的感觉不一样了。” 沈庭陌眨眼:“为什么?” 阮蔚凶巴巴地问:“你还敢问我为什么不一样,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沈庭陌如实说:“六年前。” 阮蔚更气了:“是因为看到我的枕头吗?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庭陌沉默良久,当时错综复杂的心态,他也说不清。 最初看到那个枕头,他有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惶恐,不敢确定这是真的。 后来在阮蔚的公寓遇到了前来探望儿子的祁芸,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却因为祁芸对他说的一番话,让他产生了迟疑。 再后来阮蔚醉酒,他一时冲动和阮蔚做了亲密的事情,阮蔚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他却深陷在辜负祁芸嘱托的心虚和不安中,耻于开口与阮蔚相认。 “对不起,”沈庭陌说。 道歉是一种态度,沈庭陌于心有愧。 在国外的日子,沈庭陌曾看过一部电影,有句台词触动了他的内心—— 我们注定会失去我们所爱的人,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对我们有多么的重要。 沈庭陌用了五年时间,才真真切切体会其中的含义。 但如果让他再做一次选择,沈庭陌仍觉得经历过两场漫长的分别,终于重逢的他们,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迟来的道歉最是无用,阮蔚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你害惨我了,沈庭陌。” 沈庭陌:“……” 阮蔚一拳锤在沈庭陌的肩膀上,气势很足,却没用上什么力道。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那点萌芽不至于冒头,你还是我的好哥哥,我给你当弟弟,多完美的结局。”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黏着你,童敬告诉我,我是动心了,我就傻兮兮地真的动心了,我那么喜欢你,都是你害的!”阮蔚捂着脸,眼眶再次变红。 “好好的感情怎么就变质了,你把我小时候的那点盼头全都毁了。” 沈庭陌认真地问:“你的盼头是什么?” 阮蔚含着泪看向他:“我用我未来所有的生日礼物作为筹码,求我妈把你带回来,因为我不想看着你颠沛流离,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被塞到某个没有任何保障的地方。” “……” “我想你跟我回家,因为我想要一个爱我的哥哥。” “我都不知道我妈把你带到哪儿去了,我很多次问她,都没有得到答案。我妈自己也不好过,因为我那个花心老爹,后来我懂事了,就不再去烦她了,可是谁来告诉我,好好的哥哥怎么就弄丢了。” “……” “你知道吗?遇见你之前,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我的父母能够相爱,像别人的爸爸妈妈一样。在那之后,我的愿望变成了我妈哪天能带我去见见你,一面也好,”阮蔚再度哽咽起来。 沈庭陌沉默良久,似是做了很艰难的决定:“如果你想要我做你的哥哥,我可以是。” “你可以是个屁!”阮蔚火气上头,徘徊在易燃易爆的边缘: “你早干嘛去了,你能把我的初恋还给我吗?我这人轴得很,连枕头都只能认一个,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还他妈是单恋,我的青春都浪费了,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 一旦牵扯上感情的事,人人都是愚者,聪慧如沈庭陌,也只能笨拙地说:“不是这样的……” 阮蔚扑到他身上,撒气一般用牙咬住沈庭陌的肩膀,像只气急败坏的饥饿小猫,刚萌出的乳牙却伤不到人。 “就是你,都怪你,你还想当我哥哥,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沈庭陌照单全收,被咬了也不吭声,伸手环住阮蔚,将他按进怀里紧紧抱住:“是,我是在做梦。” 沈庭陌的掌心发烫,炙热的温度顺着血管回流到心脏,像是被一颗太阳撞入心口,四肢百骸在烈火中噼啪作响化成灰烬,只剩下魂魄被阮蔚攥在手心。 “我是你捡回来的,你还要我吗?”时间和隔阂都被焚烧殆尽,沈庭陌卑微地问。 阮蔚松开牙齿,在沈庭陌的衬衫上留下一个圆圆的牙印,宣泄掉过载的情绪后,有种空虚的无力感。 “你这话问的,合适吗?”阮蔚愣愣地问。 沈庭陌轻轻搓揉着阮蔚烫得吓人的耳垂,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 第41页 “你这人真的很不讲道理,沈庭陌,明明是你不要我,从来都是。”阮蔚恨恨地说。 沈庭陌无言以对,这个秘密他一个人支撑得太久,另一个当事人终于愿意帮他分担,可他还有很多难以表述的秘密,所以他不知该如何给阮蔚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在阮蔚没有被困在激荡的情绪里太久,他重新梳理了一遍思绪,决定将困扰他的问题逐个击破。 鉴于沈庭陌是个小哑巴变的,等他主动开口等于白给,只能提出明确的选项,让沈庭陌选择yes or no. “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信托基金顾问的职责吗?” 沈庭陌回答得很快:“不是。” 阮蔚又问:“你大学的时候总冷着我,是因为嫌弃我老黏着你吗?” 沈庭陌:“不是。” “你当时知道我喜欢你吗,我是说想要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嗯。” “平安夜那晚,是你送我回家,把手巾掉在我床边了吗?” “是,”这次沈庭陌回答得有些迟疑,似乎心怀忐忑。 阮蔚没在意这点细节,继续审讯般的提问:“你喜欢我吗?我是说小时候,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成亲弟弟,很爱我很爱我那种。” 这次没有丝毫停顿:“嗯。” “那还行,算我不亏,”阮蔚呼出口气。 “你离开岘南后,有没有试图找过我。” “当然。” “那时候你明明认出了我,却不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其它原因,或是苦衷。” “嗯。” “你当初不告而别出国读研,也是因为某种苦衷吗?” “嗯。” “草,我就知道。” 阮蔚终于找到了与沈庭陌的有效沟通方式,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沈学长,像你这种大学霸,居然只会做判断题,不会做叙述题,你老师知道吗?”阮蔚无奈地问。 “……” 在外人看来,各方面都是天之骄子的沈庭陌,确实如阮蔚所定义的那般,在表达方面笨拙得可笑。 也许是因为过去曾遭受的创伤,也许是天性使然。 沈庭陌无从辩解。 阮蔚一口气问了太多,学渣级别的大脑内存明显不够用了,深呼吸几次,软趴趴地靠在沈庭陌的肩膀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沈庭陌,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一点点也算。” 半糖果茶 过度呼吸:是由于犯病或情绪激动时呼吸过快,二氧化碳排出过多,导致呼吸性中毒的情况,处理方法是抑制患者呼吸 我们注定会失去我们所爱的人,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对我们有多么的重要——出自《本杰明.巴顿奇事》 第25章 单恋保质期 “喜欢。” 这次沈庭陌没有选择yes or no,而是说出了既定答案。 是一种坦诚,也是一种忏悔。 沈庭陌对阮蔚的喜欢不止一点点。 阮蔚刚刚的形容不太准确,在岘南的相遇,沈庭陌没有单纯把他当成弟弟,小小的未仔更像是沈庭陌的信仰。 沈庭陌像是崇拜光和热一样爱他,臣服于他。 后来,信仰堕落成贪婪,沈庭陌成为另一种爱的俘虏,像是血族对人类动脉的痴求无餍。 当喝多的阮蔚眯着醉红的眼对他说“给我”,沈庭陌便只想粗暴地对待他。 吮咬,啃噬,穿透,在他雪白的皮肤上制造出艳靡的痕迹,顺着肌理颤抖的纹路,吸啜他昳丽绽放的身体。 亵渎信仰的堕落者,最终被钉死在审判的十字架上。 “草,”阮蔚抓着自己的发根,仰头深吸一口气:“不愧是你,沈庭陌。” 沈庭陌看向阮蔚,安静地等待他的宣判。 阮蔚站起身,像神经质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回头看他,为难地说:“我觉得吧……” 沈庭陌喉头收紧,眸光颤了颤。 “我觉得,单恋这件事,是有保质期的,”阮蔚用手指戳了戳沈庭陌的肩膀: “你现在已经是过期货了,沈学长。” 这才是真正的阮蔚,永远不按常理出牌,永远保持肆意张扬的模样。 “我当初是很喜欢你没错,谁叫你不稀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观察到沈庭陌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阮蔚有种小心思得逞的隐秘愉悦:“不过……” 沈庭陌突然起身抱住他,颀长的身体微躬,将脸埋进阮蔚的肩窝。 别不要我,沈庭陌默默祈求。 此时此刻,阮蔚仿佛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沈庭陌,放在从前,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沈庭陌会像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耷拉着耳朵和尾巴,无声却亲昵地讨好。 这是阮蔚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受,一时间竟连头发丝都舒爽到颤栗,多年的执念一朝得偿所愿,偏偏太过突然,导致他有种不真实感。 在美梦般的场景里掐自己一把,是人的本能反应。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阮蔚佯装嫌弃地推开他,让自己失序的心跳回归正常:“你怎么回事,又被魂穿了?” 沈庭陌摇摇头,仍是不肯放开他。 “这样吧,这次公平一点,”阮蔚用了点力气按住沈庭陌的肩膀,视线与他齐平。 -- 第42页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亭亭哥哥,也不是我曾经喜欢的沈学长,过期的事情,咱们就让它一笔勾销。” 阮蔚语调懒懒的,不像吐槽,倒像是在撒娇:“亭亭哥哥把我给弄丢了,回头还不肯认我,沈学长跟个冰疙瘩似的,伤透了我的一颗青春少年心,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能观赏,无法触及的水晶球,不如一把砸得稀烂,不破不立。 阮蔚指尖落在沈庭陌锁骨上,横着拉出一条直线,“现在我们重新回到原点,你是广利银行的沈总监,我是蔚通物流的业务员小阮。”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吧,”阮蔚伸出右手,标准的社交礼仪。 沈庭陌怔愣地看着他,抬手与他交握。 “哥哥和学长都没戏了,你死心吧,”阮蔚笑得狡黠又灵动:“你想成为我的谁,从现在起,由你来决定。” “一切归零,从头开始,”阮蔚使劲捏了捏沈庭陌的掌心,似是签订契约的仪式感。 沈庭陌懂了,阮蔚给了他新的机会,抹掉坎坷难言的过去,改写他们之间的未来。 “但是……”阮蔚突然攥紧沈庭陌的指尖,黑亮的眸子光华闪烁:“我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沈庭陌:“什么?” “我想要一天亭亭哥哥体验卡,”阮蔚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体验卡?”沈庭陌难得能很快跟上阮蔚跳脱的思维:“你是想让我闭嘴不说话吗?” “你是不是傻?”阮蔚用看白痴的眼神睨着他。 “你那嘴闭不闭都差不多,早就可以拿去捐了,反正也不好用,”阮蔚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我当然是想体验会说话的亭亭哥哥,这可是我童年时期的遗憾,要是不能圆满,我会抱憾终身的。” “哦,”沈庭陌这次真的懂了。 “蔚崽……”沈庭陌代入情境中,生疏地开口叫人吃饭。 他时刻谨记着,自己现在是岘南那个骤失双亲的自闭少年,阮蔚则是突然出现在他家的顽皮小少爷。 沈庭陌没想到阮蔚比他还入戏。 二十四岁的人了,居然跟个小孩一样,盘坐在茶几边拿着一支笔画画,闻言抬起晶亮的眸子应了声:“哥哥,今天咱们吃什么?” 沈庭陌:“……” 对于一个十岁的小孩来说,阮蔚长得有些过于大只了。 这场景太过怪异,沈庭陌很想问:体验卡可以收回吗? 很大只的蔚崽每一颗细胞都在入戏,把上半身压到沈庭陌背上,侧脸贴着他的肩胛骨,哀怨地说:“又没有肉吗,哥哥,我好想吃肉啊。” 沈庭陌太久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结巴着说:“你……刚退烧……今天别碰油腥。” “可是吃不到肉,我的肚子好难过,”阮蔚紧紧黏着他,把沈庭陌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放:“哥哥你看,它都瘪掉了。” 不苟言笑的沈庭陌也被他逗得差点破功,为了不刚开场就NG,回手推着他说:“你乖一点,菜快凉了。” “咔!”阮蔚一秒出戏,不满地提醒沈庭陌:“你没有以前疼我了,你都没带我去洗手,你看我手脏得,这样能吃饭吗?” 终于找回哥哥的阮蔚,将恃宠而骄演绎得淋漓尽致。 “抱歉,再来一遍,”沈庭陌如醍醐灌顶,顺手牵住阮蔚,拎着脚步拖沓的大小孩去洗手。 等有惊无险地吃完一顿饭,阮蔚眼神刚瞟过来,沈庭陌立刻心领神会。 “蔚崽,咱们在家里转圈好不好,吃完饭要活动一下。” 阮蔚这才满意,把手伸给沈庭陌,软脚虾似地跟在他身后,甚至走出了小孩特有的内八字。 当初白面馒头似的小肉手已经抽长纤细了许多,但肉感仍在,捏在手里绵软得仿若没有骨骼,手背上的四个小肉窝还在,沈庭陌听镇上的老人说过,这叫富贵窝,是生来带财,金山银山的好命格。 老人说得很准,沈庭陌想。 阮蔚和小时候一样不情不愿地迈着步子,让沈庭陌有种时空错位感。 好像其中横亘的十四年未曾存在过,他就这样牵着小小的未仔,一路走到他们都长大成人。 肚子里没有油水的阮蔚饿得很快,被沈庭陌哄着吃完晚上的药之后,又开始讨要零食。 大小孩儿蹲在冰箱边,却不敢自作主张,过去亭亭哥哥从不让他偷拿冰箱里的吃的,怕他吃凉了肚子。 哥哥往日的余威似乎还在,阮蔚只敢拿手指扒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缝隙,觑着眼往冰箱里瞧。 沈庭陌很轻易地拉开冰箱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的饿了?” 阮蔚可怜巴巴地点头。 “想吃什么?” 阮蔚指了指保鲜层的草莓和盒装曲奇。 沈庭陌只拿出草莓,陪他蹲下,突然间福至心灵,说出一句俗气的对白。 想要满足自己卑劣的私心,同时也能弥补阮蔚当年的遗憾。 “叫哥哥,叫了这个就归你。” 如果能一起长大的话,他们是否会这样相处,像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 阮蔚果然被这句话触动了,看看草莓,又看看沈庭陌,眼里有了不一样的光。 好一会儿,阮蔚才讷讷地出声叫他:“哥哥。” 沈庭陌恍惚地答应:“嗯。” -- 第43页 阮蔚又努努嘴:“曲奇呢?” “吃甜食会生痰,等你病好。” 一边宠着,一边管教,一切都为了他好,阮蔚想,这才是他记忆里的亭亭哥哥,会说话的那种。 心血来潮的童年体验卡,阮蔚说是一天,就要圆圆满满的二十四小时。 不能错过其中任何一处细节。 遗失的时光哪有这么好弥补,自欺欺人的阮蔚只想尽量不留缺憾。 沈庭陌怎么也没想到,阮蔚会让自己给他洗澡。 “我刚退烧,不能洗淋浴,你就像以前那样,拧了毛巾给我擦,”阮蔚如是说。 沈庭陌心若擂鼓,他不再是心无旁骛的少年,要他怎么如实地回溯过去? 阮蔚毫无芥蒂地在他面前脱掉家居服,仅留下一条纯白色的贴身内裤,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他身前,抖抖腿说:“来吧。” 半糖果茶 蔚崽:你是哥哥,不可以涩涩 第26章 哥哥长哥哥短 浑身上下哪哪儿都软乎的奶团子,变成了清瘦修长的青年,白水仙似的身段,娇养出来的细腻皮肉透着股熟欲的气息。 沈庭陌指尖颤动,用毛巾蘸了盆里的热水,细心擦拭着他的前胸和后背。 温热的毛巾在皮肤上留下晶莹的水痕,从脖颈到锁骨,在还未痊愈的痱子上小心点按,又浸了一遍热水,再擦洗他纤长的四肢。 快速擦完上半身,沈庭陌给阮蔚裹上浴巾保暖,拍拍他的膝侧,示意他该洗腿了。 阮蔚舒服地眯起眼,两条无暇透白的小腿放松地伸到沈庭陌膝盖上架着,柔韧的跟腱绷出流畅的线条,像是用石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若不去计较年龄,阮蔚身体的某些部分还保留着青葱的少年感。 沈庭陌眸子暗了暗,细白的脚踝被握进灼烫的大掌里,明明看起来很瘦,手指却能轻松陷入皮肤里,触到薄薄一层绵软的肉。 温热的皮肤仿佛在挽留沈庭陌的指尖,凹出小小的肉坑,色气到引人施虐。 沈庭陌绷紧下颌,克制地用指腹轻轻揉捏,另一只手握着毛巾擦过松弛状态的小腿肚。 中途水有点凉了,沈庭陌端着盆子起身去换热水,趁着笼头里的水流还没有变热,沈庭陌掬起一捧冷水,淋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热毛巾擦过皮肤的感觉太舒服,阮蔚犯了懒,腰肢微微躬起,像小孩一样趴到沈庭陌膝盖上,魅惑又单纯地缠着他的亭亭哥哥,让哥哥给自己搓背。 等沈庭陌用了力道,想用毛巾帮他搓出痧,把体内的病气排出来,阮蔚故意使坏,用可怜又无辜的声音说着无限暧昧的话: “你轻一点,弄疼我了。” 会说话的亭亭哥哥下线了,只剩下手忙脚乱的沈庭陌。 话刚出口,阮蔚就开始后悔,这话怎么听都带着点歧义。 草,有点用力过猛了。 阮蔚尴尬得羞红了耳廓。 本以为给他洗完澡,就算平安度过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考验,到晚上睡觉时,沈庭陌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间疾苦。 分明不再是岘南那张窄小的单人床,阮蔚却固执地钻进他怀里,非要被抱着睡。 沈庭陌顺势抱住他,每一次拥抱都会意外,阮蔚明明看起来瘦,抱起来却那么软,猜不出他狡猾的体脂都藏在哪里。 “体验卡先暂停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气氛刚刚好,阮蔚贴在沈庭陌胸口偷听他的心跳,试图达到测谎仪的效果:“你在国外呆了几年?” 沈庭陌顿了顿:“大约四年。” 阮蔚很惊讶:“也就是说,你回国才一年,就坐上了总监的位置?” “嗯。” “你是怪物吧,难怪大学的时候,他们都说你是天之骄子。” “……”哪有什么天之骄子,不过是一分天资加九分拼命,当然,还有其它机缘,只是还不到告诉阮蔚的时候。 “你在国外有谈过恋爱吗?”阮蔚仍在努力“测谎”,头都不抬,下巴尖戳在沈庭陌肋骨上,呼出的热气像是能穿透皮肤,拢住他的心脏。 沈庭陌总觉得阮蔚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很好闻,洗澡时明明没有用护肤品或沐浴露,只是清水擦拭,却有股香气始终萦绕鼻尖。 “没有,”他诚实地说。 心率如常,沈庭陌没有撒谎,阮蔚得逞以后满意地低声笑:“你果然是怪物,我表哥像你这么大,孩子都周岁了。” “我以后都不会有孩子,”沈庭陌难得较真。 阮蔚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暗自偷乐:“你现在不是就有一个吗?” 沈庭陌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嗯,是有一个。” 就这一个,已经够沈庭陌受的。 “说实话,当年真给我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阮蔚眯着眼回忆: “要不是我心理素质足够好,说不定老早就长歪了,变成那种刘海搭着眼睛,低头驼背的阴郁小怨灵,天天拿钢针扎草人,躲在角落画圈圈下咒。” “不会,”沈庭陌笃定地说,甚至因为阮蔚描述的可爱画面,嘴角有了一丝笑容。 阮蔚始终是颗热意蓬勃的小太阳,这一点从未改变。 “后来也是,”阮蔚气愤地拿头撞他:“你突然就一走了之,几年杳无音信,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这个坎永远过不去,你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 第44页 “嗯,”沈庭陌半句解释也不给,托着阮蔚的腰身让他在自己身上趴了好一会儿。 阮蔚心中明镜似的透彻,他受过伤,沈庭陌又何尝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真正平淡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分别呢? 他心间漫上一丝心疼的情绪,闷闷的,很不好受。 “你……”阮蔚嗓子微哑:“你当年明明……后来是怎么开口说话的?” “那只是一时的应激反射,导致了暂时失语,心理因素居多,没有实质性的器官病变,”沈庭陌很坦然: “离开那个环境后,尽量避免回想不好的事,就慢慢痊愈了。” 阮蔚知道,沈庭陌说得很轻巧,实际上肯定有段难以言说的坎坷过程。 如今他能像正常人一样恢复语言能力,已经值得庆幸,不该再计较他的沉默寡言。 阮蔚偷偷原谅了沈庭陌这张不好用的嘴。 “哎,要是当初能把你带回家,我一定能把你培养成和我一样的话痨,”阮蔚揶揄道。 沈庭陌又听他说了一大堆抱怨或撒娇的话,才拍了拍他的背说:“好了,该睡觉了。” 沈庭陌伸手关掉卧室的灯,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年轻的沈庭陌正直男性生理水平巅峰,怀里抱着喜欢的人,一遍遍警告自己,这只是童年的情景再现,不要生出妄念。 静谧的夜晚,封闭的空间,灼热的呼吸交错,身体紧密相贴。 某只调皮的脚丫悄悄伸到他紧绷的脚踝处,滑动,轻踩,纠缠,蓄意挑逗。 不出意外的,沈庭陌有反应了,坚硬的,灼烫的,状态惊人。 他怀里的阮蔚当然很快发现,却丝毫不知收敛,报复般继续煽风点火。 血气方刚的沈庭陌全身肌肉死死绷紧,嘴唇紧抿,用顽强的意志力对抗这要了命的折磨。 阮蔚却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想起童敬曾讲过一个直男专属的荤段子,低俗,却写实—— 哥哥长,哥哥短,哥哥硬了又不管。 作恶多端的阮蔚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次日一早,被他折磨得脸色发青的沈庭陌前脚刚离开,阮蔚后脚就接到了童敬的电话。 远在海岛拍婚纱照的童敬良心发现,总算找了个信号好的地方,能够与阮蔚实现无障碍交流。 “伙计,你还好吧?发烧好了吗?”准新郎那头能模糊听到海浪击打礁石的声音。 阮蔚撇撇嘴:“劳烦您记挂了,还没死。” “我们少爷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吾心甚慰。” “滚蛋,你婚纱照快拍完了吗?” “快了,就这两天,我跟你讲,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要不是我家宝贝非说海边景色好,出大片,我才不乐意来这儿,都晒秃噜皮了。” “晒成非酋正好符合你的本质。” “扯淡,把我家宝贝拍得漂亮就够了,我吃点苦应该的。” “狗粮就免了,我刚吃完午饭,留给舔狗自己吃吧。” 阮蔚嫌弃地把电话拿远一点:“你要没事就挂了,别占用我宝贵的休息日,我要把这周攒下的番一次性刷完。” “哎哎哎!”那头急了:“你别挂,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 “有屁快放,绕那么大圈子,逗小爷玩呢。” 童敬整理了一下措辞,弱弱地问:“少爷,你在我家住得还舒服吗?” “还行。” “你真不准备和你爸和好了?” “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你也不想回家?” 阮蔚皱眉:“那不是我家。” “哟,还这么大火气……”童敬犹豫了会儿:“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家可能还要来一个人借住。” “谁啊?” “我家宝贝的堂弟,在国外出生的混血,这次专程回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顺便在国内玩一个月,感受一下祖国的风土人情。” 阮蔚有点介意:“不能让他去住酒店吗?” 童敬好声好气地解释:“我这个当姐夫的,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住一个月酒店,开销挺大的,也不方便照应。” “你就住你平时那间客卧,不用动,他去我房里住,主卧有独立卫浴,不会影响你。”童敬耐心说服。 阮蔚考虑片刻,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他什么性向?” 虽然阮蔚不乐意与人同住,但这是童敬的房子,他无权拒绝房主的安排。 同住一个屋檐下,要保证井水不犯河水,性向是最大的风险。 就像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要是两弯相遇,孤男寡男也不太安全,且很不方便。 童敬拍胸脯保证:“妥妥的直男,挺帅一混血小伙,有女朋友的。” 阮蔚松了一口气:“那没啥问题,反正我白天也要上班,不会有什么交集,你让他过来住吧。” 童敬喜笑颜开:“好叻!” 彼时的阮蔚压根没把这位未来的室友当回事。 童敬说的是实话,混血,挺帅,直男,有女朋友,都没错。 等到阮蔚回过头来才发现—— 童敬没告诉他,“有女朋友”的意思是: 一天换一个女朋友。 半糖果茶 一则通知: 本文将于周五入V,一瓶汽水的钱就能看完全文 当天更新7500+ -- 第45页 感谢鱼鱼们支持正版?′??`? 第27章 生人勿近 到周四的时候,阮蔚下班回家看到玄关处多出来的鞋子,知道人来了。 童敬和他的未婚妻徐楠楠去机场接了人,亲自帮忙把行李送到住处,三人正在客厅里和乐融融地闲聊。 看到阮蔚回来,童敬招招手让他过来认识新室友。 “这是Richard,你可以喊他的中文名,徐培哲,或是阿哲。” “Hi,bro,”身形高挑的棕发帅哥起身和阮蔚打了个招呼,摆出要与他击掌的姿势。 听西海岸长大的阮蔚DNA动了,抬手和对方碰了一下,问候脱口而出: “Hey yo,bout it .” 非常标准的美式发音。 徐培哲眼睛一亮,在阮蔚肩膀上叩了叩,不可置信道:“Hooolllly shit!” “阿哲,讲中文。” 徐楠楠打断了两个嘻哈发烧友的加密通话,介绍道:“这是你姐夫最好的朋友,阮蔚,你未来一个月的室友。” “哦,”徐培哲迅速切换了语言模式,一口中文字正腔圆,还能依稀听出一点绢市本地的发音特点:“你好,我的朋友,幸会。” 阮蔚表情凝固,感到匪夷所思,说好的在国外出生长大呢? 徐楠楠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阿哲是我奶奶带大的,在家说中文,在学校讲英语,从小就自带双语系统。” 阮蔚竖起拇指:“酷。” 徐楠楠看向阮蔚:“阿哲大学刚毕业,比你小一点,你就把他当自己的弟弟使唤,别客气。” “那可使不得,有朋自远方来,我会好好招待的,”阮蔚说。 童敬同时拍着两人的肩膀,看向阮蔚:“看你们这么投缘我就放心了,老伙计,阿哲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多担待着点。” 阮蔚很快应声:“那是当然。” 直到此刻,阮蔚都觉得这位新室友还不错,甚至算得上童敬所说的投缘。 晚饭时,童敬亲自下厨,几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为远道而来的徐培哲接风洗尘。 阮蔚是爱热闹的性子,席间又和徐培哲在别的话题上交流了一番,更觉这个朋友大方开朗,很好相处。 饭后几人一起帮徐培哲把行李安置好,又添了些必备的日用品,童敬两口子就告辞回去了。 九点多的时候,阮蔚洗完澡,开着浴室门将湿热的水汽散去,躬身站在镜子前吹头发。 许是记得沈庭陌的嘱咐,他这次倒是没再裹着浴巾裸奔,老老实实穿好了睡衣。 毕竟多了个室友,各方面都需要注意一些, 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 徐培哲听到声响,从主卧出来,转眼已经换了一身骚气外露的行头。 阮蔚余光瞥过去,瞳孔剧震。 深V体恤,破洞牛仔,铆钉耳饰,金属项链,连排指环,看起来一副五毒俱全的架势。 这身打扮放在普通人身上,简直就是社会毒瘤的典范,配上徐培哲那副混血特有的超高颜值,和异常优越的身型,倒跟个混时尚圈的顶级超模似的。 阮蔚惊得忘了移动吹风机,烫到头皮,发出“嗷”的一声。 徐培哲脸上带笑:“阮哥,这么早就洗澡了,不过夜生活吗?要不你换上衣服,跟我一块出去玩吧。” 阮蔚揉着被烫到的脑袋,愣愣问:“玩什么?” 徐培哲站到阮蔚身边,借他的镜子调整发胶弄出的造型: “当然是夜店啦,这个点过去刚刚好。” 阮蔚被他一身浓烈的香水味熏得头昏眼花。 前调是胡椒和麝香,在夜场混乱颓靡的氛围里,可以无限放大荷尔蒙的刺激。 “我就不去了,我前几天发烧吃了抗生素,不能喝酒,”阮蔚委婉地拒绝。 “不喝酒也可以去蹦迪啊。” “蹦迪我真不会,”阮蔚说的是实话。 当代年轻人的四大乐事,抽烟、喝酒、蹦迪、烫头,阮少爷一个都不会。 “阮哥,求你了,带我去体验一下国内的夜店,我期待很久了。” 徐培哲用手肘碰了碰阮蔚的臂弯,身体摇摆起来,试图调动他的兴致: “Hey dude,let's make some noise!” 阮蔚冷眼看着徐培哲中二的模样,心想还好他妈没给他生个弟弟。 像这样贪玩又骚包的熊孩子,阮少爷一巴掌能拍死两个。 徐培哲见阮蔚摆着一张后妈脸,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就一次,哥,你是我亲爱的homie,就带我去一次,我人生地不熟的,连绢市好玩的夜店在哪都不知道。” 阮蔚吹干发根,抿嘴考虑了片刻,童敬特意嘱咐过自己多照应这个室友,如果只是给他带一次路,徐培哲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好不好嘛?”徐培哲急切地追问。 阮蔚面无表情地拔掉电吹风插头,随手扔进抽屉里。 “Deal.” 甫一进入夜场,晃眼的灯光打在阮蔚脸上,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耳膜因高频的震动有一瞬间失聪。 两个人不至于开卡座,他们在吧台边随便找了两个散台坐下。 “homie,你先坐着凉快凉快,我去侦查一下环境,”酒还没点,徐培哲就像一尾遇到活水的鱼,快速窜入舞池中,没过一会儿,已经搂着两个穿着清凉的辣妹扭上了。 -- 第46页 阮蔚自顾自点了一杯苏打水,了无生趣地喝下一大口。 他出门前随手在衣柜里挑了套T恤和裤子换上,都是以前祁芸给他买的奢侈品牌,头发因为刚洗完吹干,呈现出自然的蓬松感,几周没理过的圆寸长出一点刘海,看起来有点奶,还有种带着少年感的酷劲儿。 外形和衣品摆在这儿,又是独身一人,阮蔚虽然呆坐着像块木头,依然频频有人过来搭讪,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一位娉娉袅袅的美女走过来,红唇撩起香风,用性感的声线问他:“弟弟,一个人吗?” 阮蔚也不怯场,抬手往舞池里一指,落在一个鹤立鸡群的棕发帅哥身上: “姐姐,看到那个混血大帅批没,我和那个人一起来的,我弯的,他直的,你看他怎么样,觉得行的话可以过去试试。” 美女被他耿直的模样逗得花枝乱颤,尊重对方性向是夜场玩咖们自觉遵守的潜规则,否则就是自讨没趣。 她似是不舍地盯着阮蔚精致的脸蛋又瞧了一会,发现对方果真毫无兴致,讪讪地留下一句“哇,那真是太可惜了”,踏着摇曳生姿的步伐离开。 之后又来了三个男的。 有比阮蔚他爸还显老的中年普信男,开口就是一股油腻味儿,直接导致阮蔚决定吃三天素。 接着是娇滴滴的小美男,画着闪亮的眼影,涂着唇蜜的嘴巴娇声说:“哥哥,可以留个电话吗?” 还有一个露着胸肌的大高个,故意在阮蔚面前显露鼓囊囊的裤裆,眼神别提有多露骨,差点把阮蔚恶心得反手拨打报警电话。:制作○攉 戈卧慈 “你这么能装,你家用的什么牌子的垃圾袋,能分享个链接给我吗?” “我可以给你留面子,但你至少得和我是一个物种,知道吗?我们哺乳动物的大脑都是长在脑袋里,不是胯中间。” “真羡慕你的脸蛋,皮肤屏障保养得这么厚,平时出门一定很防紫外线吧。” “我听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但我不知道玻璃渣子也会一直反光,你闪到我的眼睛了,麻烦让开一点好吗。” “电话吗?给是可以给,不过我是做传销的,我有一笔月入十亿的项目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温暖的家庭。” 阮蔚开启炮仗模式,嘴巴里的加特林上了膛,凶巴巴挨个把人怼走,呼出一口浊气,接连喝掉三杯加冰的苏打水降火。 他恨不得在脑袋上挂块荧光板,写上“生人勿近,本人很凶,杀伤力MAX”这一排大字。 调酒的小哥下巴支在手掌上,静静观摩完整段爆破现场,乐得直不起腰,送给阮蔚一小碟香蕉片,又往他杯子里丢了颗樱桃,作为门票费。 “精彩,实在是精彩,”调酒小哥感叹:“帅哥,你真像是误入了盘丝洞的圣僧,对了,还是武僧。” 阮蔚干巴巴地道了声“谢谢”,抓起一把香蕉片塞进嘴中咀嚼,含糊不清地说:“这里妖魔鬼怪太多了,贫僧惶恐。” “很少见到你这样的顾客,”小哥笑道:“你来这里像是被迫的,根本不是来找乐子的。” “嗯哼,”阮蔚撇撇嘴:“你没看错,我就是被迫的。” 如果老天再给阮蔚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答应陪徐培哲来泡吧。 阮蔚想,下次再碰上徐培哲这样的坑货,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当阮蔚还在心底骂骂咧咧时,场内的灯光突然暗下来,DJ打完最后一碟曲子,关闭麦克风,将舞台让给接下来的演出。 阮蔚眯起眼,想往舞台上看,视线无意中扫过酒吧入口的方向。 迎面走过来的人阔肩长腿,身姿挺拔,在闪烁的灯光中露出半张年轻英俊的脸。 他表情漠然,眉心微蹙,似是对酒吧里的味道和声音非常反感。 是沈庭陌。 半糖果茶 跟蔚崽学怼人√ 今天是双更,刷新一下还有一章 第28章 接吻时记得呼吸 自从大学毕业后,沈庭陌再也没有来过酒吧,今天是特殊情况。 在Cured乐队的成员里,贝斯手叶琛是他们当中唯一对音乐保持执著的人,他当年毕业后北上逐梦,加入了一个职业乐队,四处走穴演出,到现在也算小有名气。 前几天叶琛的乐队受邀来绢市巡演,这间酒吧是他们此行的首站。 叶琛第一时间联系上留在绢市的沈庭陌,邀他来观看自己的演出。 作为老朋友,沈庭陌无法推脱叶琛的盛情邀请。 阮蔚看到沈庭陌时,沈庭陌也看见了他。 在沈庭陌的视野里,阮蔚摆着一副养尊处优的闲适姿态,一只腿蹬在高脚椅上,另一只腿放松地斜在一旁,面容矜贵,皮肤白皙,周围有许多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像在打量一只误入狼窝的天真白兔。 沈庭陌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径直朝他走过去。 “嗨,沈总监,来喝酒啊,”被群狼环伺的阮蔚毫不自知,客气地冲沈庭陌挥挥手打招呼。 自从“亭亭哥哥体验卡”到期,阮蔚如约退回到原点,与沈庭陌保持着生疏客套的关系,像是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过往。 “嗯,”沈庭陌自然地靠过去,拉开木质高脚椅,坐到阮蔚身旁。 “你一个人来的吗?”沈庭陌视线扫过阮蔚面前的杯子,透明的液体里浸着一颗红艳的樱桃,看不出是酒还是冷饮。 -- 第47页 “我……”还没等阮蔚达话,一只麦色的手臂突然搭在阮蔚脖子上,带着他不由往后一仰。 徐培哲刚从舞池里回来,蹦得一身热气,深V领口露出挂满汗珠的胸肌和腹肌,全身溢满骚动的荷尔蒙。 “亲爱的homie,我渴死了,这里的DJ真带劲,根本停不下来。” 徐培哲也不见外,拿起阮蔚的杯子,一口将剩余的苏打水干完,舌尖撩起那颗樱桃,卷进嘴里咀嚼,动作色气得不忍直视。 “你他妈不知道自己点一杯吗!”阮蔚气急败坏地抢回杯子:“干嘛要喝我的!” “Sorry,我太渴了,别生气嘛。” 徐培哲朝阮蔚抛去个wink,深邃立体的五官秾丽如妖孽,又回头冲调酒小哥打响指:“朋友,给我来一杯金汤力,多加冰。” 阮蔚没理他,捧着自己的杯子兀自生气。 沈庭陌突然从他手中抽走杯子,往吧台的方向推开老远,仿佛杯子里有什么致命病毒,传染性极强。 “麻烦再来两杯一样的,这个杯子不要了,换新的,”沈庭陌客气地对调酒小哥说。 调酒师业务能力过硬,手腕翻飞间晃动出虚影,很快摇好一杯金汤力,点缀莱姆后推到徐培哲面前,又拿出两个新杯子装满冰块,倒上苏打水放到阮蔚和沈庭陌这边。 沈庭陌低头尝了一口,是冒着气泡的无糖苏打。 阮蔚没喝酒,沈庭陌的神色却并未缓和。 徐培哲又喝下一整杯金汤力,才缓过气来,好奇地看向沈庭陌,问阮蔚:“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阮蔚嘴角挑起点笑意,瞥了沈庭陌一眼,语调意味深长:“嗯,是我的理财顾问。” “嘿,朋友,你很帅。” 徐培哲拿起空杯,用冰块和沈庭陌干杯:“用中文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男人味,你很man,真的。” “谢谢,”沈庭陌并没有被人夸赞的喜悦,两支玻璃杯像是带着相斥的磁极,一触即分。 心大的阮蔚还没察觉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左右为男。 沈庭陌一直面色不善,把苏打水当成苦酒,一口接一口闷,也不理会身边的两人。 徐培哲也是个没眼力见的,在国外长大的小孩各方面都很开放,压根不懂察言观色、克己复礼那一套传统交际方式,只顾拉着阮蔚畅聊。 “没想到国内的夜店这么好玩,虽然我们那边也不错,但白人和黑人体味很大,你懂吗?”徐培哲问。 阮蔚有点好奇:“腋臭吗?” 不知回想到什么,徐培哲做了个干呕的动作:“不单纯是腋臭,可能跟不同人种的汗腺构造有关,他们身上有种类似于禽类羽毛的味道,大家都挤在舞池里,就像一个从没清洗过的鸡笼,fucking shit,非常恶心。” 阮蔚被他说的也快反胃了,嫌弃道:“那你还喜欢去夜店玩?” 徐培哲眼睛亮了亮:“当然,虽然他们不好闻,但足够性感,身为感官动物,视觉永远比嗅觉占比更重,有时候,强烈的味道更能刺激欲望,像是回到了原始社会,满脑子都是野蛮的冲动。” “说得这么玄乎,不就是重口味吗,”阮蔚被徐培哲身上的香水熏到皱眉:“难怪你味儿那么冲。” “这是捕猎必备的手段,亲爱的,”徐培哲挑挑眉:“看到心仪的猎物,要在她们身上留下自己的专属气味,这是雄性动物的天性,多么浪漫的一种本能。” “哦,”阮蔚不以为然:“就像小狗看到树桩只想撒尿?” 徐培哲不知联想到什么,眼神玩味:“也许吧,你的描述真涩情,亲爱的。” 阮蔚:??? 等体力恢复一点,徐培哲又想拐带阮蔚去蹦迪:“homie,你真的不和我去舞池吗?很好玩哦。” “No!”阮蔚果断无情拒绝。 徐培哲整个人缠上来,胸肌都快贴到阮蔚脸上了:“你这样坐着很无聊,我会内疚的,我们一起去享受music不好吗?” “你千万别内疚,我就想这样坐着,我乐意……” 阮蔚话音未落,就被沈庭陌猛地抓住手。 还没等阮蔚反应过来,沈庭陌不由分说地牵起他快步离席,半拖半拽将阮蔚往大门口带。 “喂!你要带我的homie去哪里?”徐培哲追在后面喊。 沈庭陌置若罔闻,沉着脸一路走出酒吧,阮蔚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面前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往来的行人身影憧憧,沈庭陌步子不停,牵着阮蔚一路疾走,忽然拐进一条背街的小巷。 “沈庭陌,你干嘛呢?”阮蔚气喘吁吁地抱怨。 沈庭陌总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阮蔚。 他的面孔正好处于光影的交界处,一半浸在都市璀璨的霓虹里,一半隐入昏暗的小巷,无法窥得全貌。 “不公平,”沈庭陌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阮蔚一脸茫然:“什么?” 沈庭陌喝的明明是苏打水,眼周却漫上酒后特有的醉红:“你说退回原点,是因为你喜欢的沈学长不要你,不是个好东西。” 阮蔚嘴唇开阖,用了好半晌才回答:“……是啊,不是都决定了吗,为什么还要提这个?” “我没有,”沈庭陌目不转睛地盯着阮蔚:“我没有不要你”。 在阮蔚越发茫然的视线里,沈庭陌晦涩难懂的话语,像在打着没有确切答案的哑谜:“我们有过的。” -- 第48页 “有过什么?”阮蔚认真地仰着脸,想要破解一道名为沈庭陌的疑难命题。 沈庭陌今晚所有的行为都带着出其不意,冲动又莫名,一点也不像他。 阮蔚没有得到答案,却被沈庭陌掐住下颌,狠狠吻上去。 这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沈庭陌在掠夺他,侵占他,带着寸土必争的强势。 阮蔚全身发抖,固执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唔……” 在唇齿的拉锯较量之中,沈庭陌更用力地抬起他的下巴。 沈庭陌托着阮蔚的脸,粗暴地唇齿相抵,叩开齿关勾住了狡猾逃窜的舌,在狂乱的对峙间尝到了一丝来自血液的腥甜。 为了维持身体平衡,阮蔚被迫抓住沈庭陌的衣领,竭力仰头承受着猝不及防的吻,与他紧紧相贴的胸口剧烈起伏,在慌乱和窒息之中,心若擂鼓,脊椎一直到四肢都在颤栗,蕴在眼底的生理泪水逼红了眼尾,像是白瓷洇开红釉,连剔透的耳后也粉粉的。 那一瞬间,像是有条线索在阮蔚脑海之中拉扯到极致,继而绷断,他整个人忽然顿住。 沈庭陌感受到阮蔚因窒息而产生的僵硬感,稍稍退开些许,留给他换气的时间。 “接吻时要记得呼吸,第二次了,还学不会吗?”唇还贴着唇,沈庭陌在厮磨的间隙如是说。 “第二次……”阮蔚看着他醉红的眼角,着魔般怔愣地问:“我们有过……” “嗯,”沈庭陌抚上他的脸,笃定地说:“你想起来了,对吗。” 我们不止有过一个吻,还有过别的亲密时刻。 你想要的,我都给过你。 在昏暗的小巷里,情景再现般,阮蔚回想起了那些片段—— 你之后都不让我靠近你,这样很坏。 喜欢,这样就不坏了。 那不是你第一次遇到我。 真的喜欢吗? 喜欢的。 你会记得吗?” 记得什么? 算了,记不记得,都随你。 缓慢回溯的记忆异常真切、深刻,阮蔚仿佛身临其境。 同样喧闹的酒吧,同样的暗巷里。 贪婪痛饮着动脉的吸血鬼,和献出生命与灵魂的人类。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对应。 心脏缺氧般闷痛,阮蔚恍然大悟,在那场意外的醉酒里,被仓促点燃的火焰,原来不止燃烧了他自己。 本以为注定无望的单恋,明明曾有过精彩的对角戏。 沈庭陌没有不愿意给他,是阮蔚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这个梦境,所以选择忘得一干二净。 沈庭陌通红的眼睛始终盯着阮蔚,从肌肉到骨骼都在忍耐一种冲动,许久后,他自暴自弃地说:“一直是你在欺负我。” “那晚你喝醉了,和两个男人坐在一起,”沈庭陌像是变了一个人,连一段时隔多年的往事也要斤斤计较。 阮蔚不知道,沈庭陌不止介怀,甚至在心底锱铢必较地细数着阮蔚的错处。 你被人喂水果,往别人身上撞,靠在别人怀里,喝别人给你倒的水。 “今晚又是这样……”沈庭陌无奈地叹息,藏起更多的未尽之言。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可以和你一起来酒吧,他搂着你的脖子,喝你喝过的水杯,叫你亲爱的。 阮蔚懵了,面前这个人,不是他所熟知的沈庭陌。 他的表情不再空泛,眼底有不甘,怨怒,还有更隐晦的妒忌。 “你……是在吃醋吗?”阮蔚恍惚又小心地问。 沈庭陌的嘴很不好用,不擅长表达和解释,不擅长回答叙述题,也不擅长自我剖析。 但它很适合接吻。 所以沈庭陌再次吻住阮蔚,在唇齿的贴合中传递自己的情绪。 阮蔚感觉到了,沈庭陌在吃醋,从前是,现在也是。 只有这种滔天的妒忌,才能逼着冷静自持的沈庭陌袒露心迹,做出不符合他本性的荒唐行为。 在令人窒息的亲吻里,阮蔚被引入另一段记忆。 仍是两个人的对角戏,在更私密的空间里—— 公寓卧室的书桌上还摆放着摊开的数学书,和笔迹杂乱的家庭作业,窗帘被夜风抚动,掀起一角缝隙。 醉醺醺的阮蔚被沈庭陌小心放到床上,又去浴室拿来拧干的毛巾,细致擦拭他的脸颊和手臂。 阮蔚陷在柔软的被褥中,酒精带来的躁意在过高的体温下苏醒,一时分不清是现实或梦境。 他手肘撑着床单坐起来,嘴唇颤抖着去追逐他上方的黑色影子,触碰描摹着那个人的轮廓。 带着醉意的阮蔚漂亮得不像人间生灵,翘起的唇珠鲜红欲滴,能让神龛上摆放的玉菩萨牵动凡心。 他莽撞地亲到那人的侧脸,就像是偷到了糖果的小孩儿,情不自禁笑出一汪梨涡,然后抬头就对上一双稠黑深邃的眼睛,吓得往后缩,立刻被抓住手腕,后仰的惯性带着沈庭陌一起摔进被子里。 沈庭陌双手撑在他肩膀两侧,认真端详了阮蔚的眼眸良久,像个如获大赦的囚徒一样,虔诚地低头吻在阮蔚的额角,转而落在鼻尖,唇角。 沈庭陌一手垫在阮蔚脑后,一手用力攥着他的手腕,在阮蔚颤动的眼瞳中,灼烫的唇印下来,继续不久前被网约车司机打断的亲吻。 他们接吻,拥抱,四肢纠缠,五脏几乎在燃烧。 -- 第49页 阮蔚被完全笼罩和倾压,身体上的重量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心安,像是生来缺失的肋骨终于被补齐。 在更浓烈的纠缠里,阮蔚感到了莫名的空虚,迫切渴望着什么,于是脚尖在那个人的脚踝处蹬动,似喘似哭地喊着:“沈庭陌,给我。” 阮蔚也不知道自己在索要什么。 他躺在床单上,心跳快到像要立刻死掉,需要那人的亲吻和抚摸才能苟活下去,还有更深的索求无处宣泄。但是不管相拥得有多么用力,在沸腾的渴求和狂乱的爱意里,他们都是笨拙懵懂的初学者。 人类的本能给予了指引,滑腻的蛇身卷过虬结的树干,毒信舔上鲜红饱满的禁果。 禁忌的枷锁脱落,伊甸迎来了春天。 一方轻飘飘的蓝色手巾从床沿落下,安静地坠入尘埃。 …… …… “还是不要记得了,”沈庭陌的声音里还带着餍足的沙哑,低沉地喃喃自语: “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在昏暗的房间里,喘息未定的阮蔚将小腿压在沈庭陌的膝盖上。 踢掉裤子的一双长腿像是月光下白腻的花茎,娇气地蹭动着,直到呼吸平缓下来,抱着他恋慕的学长酣然入睡。 半糖果茶 伊甸春天 第29章 明明是你的honey 阮蔚和沈庭陌重新回到酒吧的时候,徐培哲正好从舞池返回吧台。 这次他臂弯里搂着一个长发及肩的女人,妆容美艳,衣着清凉,与徐培哲恰似旗鼓相当的对手。 “homie,你终于回来了,”徐培哲看见他们,开心地挥手招呼。 阮蔚朝沈庭陌努努嘴,用眼神示意他好好瞧一瞧。 徐培哲虽然言谈轻浮,举止放浪,但他的确是个正儿八经的钢铁直男,脑子里只有女人丰满的身姿和红唇。 生物学性别为雄性的阮蔚明显不在他的食谱清单内。 和表错情一样,吃了不该吃的醋同样让人难堪,沈庭陌唇线紧抿,表情里带着点尴尬。 “还有,平安夜那次,一个是和我家世相通的大哥,一个是那间酒吧的老板,同样都是直男。” 阮蔚小声解释过后,翘起唇角,暗自欣赏沈庭陌害臊的样子。 沈庭陌面上镇定自若,眼睛盯着面前的玻璃杯一瞬不瞬,只有微红的耳垂出卖了他的心虚。 “这是Emily,全场最有魅力的女士,homie,感谢你今晚带我来遇见她,”徐培哲搂着女伴走过来,将她介绍给两人。 “不用谢,你开心就好,”阮蔚摆摆手,举起刚刚没喝完的苏打水,冲徐培哲的女伴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Cheers,enjoy the night.” Emily娇笑着依偎进徐培哲怀里,手指轻点着对方的喉结说:“babe,你的朋友们都好帅哦。” “那是当然,”徐培哲笑得爽朗,刚想向女伴介绍两位很帅的朋友,视线扫过他们的脸,注意到两人同样有些红肿的嘴唇,恍然大悟道:“Oh!my!god!” “homie!”徐培哲拍拍阮蔚的肩膀,激动地说:“你刚刚还说他是你的理财顾问,你这个可恶的骗子,他明明是你的honey!” 阮蔚尴尬地扇开他的手:“你瞎说什么呢,他就是我的理财顾问。” “那你们还偷偷跑出去kiss!”徐培哲表示不能理解。 “谁偷偷kiss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阮蔚脚拇指都快抠出四合院了,气急败坏地掩饰。 “double,”徐培哲做了一个自戳双目的手势:“你们俩的嘴巴都快咬破了,so crazy!” 阮蔚咬牙切齿地捉住他的手,用那两根竖起的手指戳在他自己额头上。 在国外长大的熊孩子,一点也不懂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 有点眼力见就能看出来,他这是被人按在小角落里强吻了。 阮少爷不要面子的吗?昂? 在阮蔚和徐培哲打起来之前,沈庭陌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徐培哲,这次态度好了许多,算得上彬彬有礼:“幸会,我目前是阮蔚的追求者,沈庭陌,惠存。” “咳……咳咳……”阮蔚闻言像是见了鬼:“你说什么?” “我说,我目前是你的追求者,”沈庭陌认真地复述。 “哈哈,原来是这样,”徐培哲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冲两人挤挤眼:“那你们今晚要enjoy the night吗?我和babe可以去酒店,给你们让位置。” “No!” “不需要。” 沈庭陌和阮蔚异口同声回答。 “哈!”徐培哲拍掌大笑:“难怪我奶奶说国内比较保守,你们这个害羞的样子,我只在初中的时候见过。” 阮蔚偏过头去吃香蕉片,脸颊泛粉。 沈庭陌闷头喝苏打水,耳廓通红。 徐培哲觉得实在新奇,有些人啊,明明刚刚才激烈地接过吻,现在却像一对连小手都不敢牵的小学鸡。 这就是奶奶所说的,博大精深、含蓄内敛的祖国文化吗? 演出开始的时候,一位乐队成员在开场白里说: “很幸运能回到绢市,我的梦想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感谢我大学时的乐队,也感谢我当年的好伙伴能来到现场,Cured永远在我心中!” 听到“Cured”时,阮蔚耳廓动了动,回头看向舞台。 -- 第50页 沈庭陌则举着杯子,朝舞台方向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是叶琛,”沈庭陌提醒阮蔚。 “我的天,居然是他,难怪你今天会来酒吧。” “嗯。” “叶琛还在玩乐队,也太酷了吧。” “他是我们之中最爱音乐的人。” “你不爱吗?你打鼓也很帅,沈学长,”阮蔚揶揄道。 “算不上爱,”沈庭陌姿态放松地看向舞台上的表演,“只是赚钱的一种途径而已。” 阮蔚收敛笑意,像是想到什么:“我妈他们把你带回来,不管你读书吗?” 沈庭陌撑着额角回想:“十八岁成年以后,就不在基金会的扶养和助学范畴内了,需要靠我自己。” 阮蔚声音微哑:“你当年出国读书的钱,都是自己赚的吗?” 沈庭陌语气淡然,仿佛不是在谈论有关于他的事:“也不完全算,学校有奖学金,只要成绩达到要求就能申请,我只需要准备往返的交通费,学杂书本费用,和基本的生活开销。” “那也挺难的,”阮蔚满脸落寞,遗憾地说:“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辛苦。” 在阮蔚看来,赚钱和学习都是很辛苦的事,沈庭陌这些年却要同时兼顾着两种辛苦。 “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沈庭陌如是说。 如果没有阮蔚,沈庭陌会落进尘埃里,陷在泥潭中,终身在困苦里挣扎。 沈庭陌感激阮蔚,让他能像现在这样,彼此平等地坐在一起,共同观看一场演出。 现在的他,也终于有资格成为阮蔚的追求者。 演出散场后,徐培哲带着Emily不知道上哪儿快活去了,叶琛从后台出来,立刻过来与沈庭陌会合。 “庭陌!”叶琛浑身是汗,小跑着来和沈庭陌握手的同时,看到他身旁的阮蔚,万分惊喜道:“小学弟!” “叶琛师哥,好久不见,”阮蔚笑眯眯地打招呼,和他击了个掌。 “你们能都留在绢市实在太好了,”叶琛勾着两人的脖子,亲热地问候: “一晃眼都五年了,我居然没什么感觉,好像昨天咱们还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呢。” “是啊,叶师哥你最喜欢吃冬瓜排骨,我还记着呢,”再遇老同学,阮蔚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连沈庭陌也接上茬:“萧雯也喜欢吃冬瓜,你们老是为了最后一份吵起来。” 叶琛哈哈大笑:“你们记性可真好。” 阮蔚瞥了一眼沈庭陌,憋着笑说:“沈学长才是食堂的最佳代言人,他每次去哪个窗口,都能跟过去一溜的学弟学妹,也不看看前面是什么菜色,光顾着看学长的脸去了。” 沈庭陌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 阮蔚打趣:“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帅而不自知’吧。” 叶琛视线扫过两人,感叹道:“你们俩的感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 阮蔚指指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道:“你说我和他?感情好?” 叶琛笑答:“那还有谁?” 阮蔚摆摆手,仿佛很是嫌弃:“得了吧,离他三步远,都能被冻出冰碴子来。” 叶琛拖长语调:“哪有,他那时候就你一个小跟班,你有见过别人能离他三步远吗?” 阮蔚端起手臂耍酷:“嘁,谁稀罕。” 沈庭陌看向阮蔚,较真地解释:“我没有冰你。” 叶琛忍不住笑:“他天生就长这样,你不知道吗?可能是天赋点都加在颜值和才华上了,到面部表情和语言能力这块儿忘了留点。” 阮蔚深感赞同:“何止是没留点,简直是负值,我当初一定是被下了蛊,才会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咳……”沈庭陌打断道:“这里太吵,不适合叙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吃点宵夜?” “成,我也正有此意。” 叶琛答应得快,三人一同乘坐沈庭陌的车离开酒吧街。 “想吃什么?”沈庭陌握着方向盘问。 “回咱们母校吧,西门那家麻辣香锅,好像叫久旺来着,我馋了好多年,那滋味,别处找都找不着,”叶琛提议。 “阮蔚不能吃辣,”沈庭陌提醒道。 叶琛拍了下腿:“我差点给忘了,那咱们换……” 阮蔚很快接话:“别换了,就吃久旺,我能吃一点辣的,我还记得他们家的蒜香牛百叶,可弹了。” 叶琛得意的很:“啧啧啧,咱们小师弟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车子缓缓驶出商业区,经过拥堵的市中心,绕上三环后速度明显提快了许多。 阮蔚看向窗外熟悉的风景,以前他每次都会从这条路回家。 那时祁芸还在,家里的司机也还没换,是从小载着他出入的陆伯伯。 他上大一的时候,沈庭陌大四,他们真正朝夕相对的日子,只有那一年。 从九月的开学季到次年六月,四季还未轮转,就已经不告而别。 那一年里,阮蔚为了能有更多时间追着沈庭陌跑,擅自减少了回家的频率。 每个周五接到祁芸和陆伯伯的电话,阮蔚都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而宝贵的周末时间,都被他用来追逐沈庭陌。 去沈庭陌打工的地方等他下班,等他排练,陪Cured四处演出。 甚至只要和沈庭陌呆在同一座校园里,都能让他感到呼吸畅快。 -- 第51页 叶琛说的没错,阮蔚是沈庭陌的小跟班。 他的整段大一时光,就像一只拼命奔跑的小仓鼠。 而沈庭陌站在滚轮外的世界里,不管他多么用心追逐,都只能透过飞速转动的滚轮,远远看着那人的背影。 直到沈庭陌突然出国,阮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他的滚轮停止了转动,再也没有了让他追逐的目标。 后来阮蔚每周都坚持回家,顺着这条宽广的环线,看向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 他眼底的活力和光彩散尽,只剩下茫然和空洞。 祁芸笑话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要黏着妈妈?” 阮蔚如何能说出口,他莽撞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那人去了离他很远的地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妈妈。 他跑累了,追够了,连终点的影子都未能窥见。 偏执又小心眼的阮蔚,再没有力气去爱其他人。 到环线的出口附近时,车子驶过减速带,连续的震动感让阮蔚回过神。 “快到了,”驾驶位的沈庭陌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后视镜,出声提醒。 “路挺熟嘛,”阮蔚瞧着沈庭陌的侧脸,依然有些恍惚。 他想,沈庭陌凭什么要对退回到原点的决定产生质疑? 沈庭陌不甘心,那他阮蔚就该甘心吗? 就算他们之间的错过彼此都有责任,谁又能定义孰是孰非呢。 阮蔚需要的,只是一份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让他知道,他面前的这个沈庭陌,不再是无法触及的海市蜃楼。 无论是沈学长,还是沈总监。 阮蔚都想要把他从云端拽下来,拖进自己的仓鼠轮里,与他一起傻傻奔跑。 不管未来的终点是什么,阮蔚想要与他一起奔赴。 半糖果茶 蔚崽:总觉得我的剧本还缺一部分 沈总:你猜 第30章 我没有遗憾 绢大西门的久旺麻辣香锅,算是一家具有传奇色彩的店铺。 正如它的名字久旺,莘莘学子们来来往往一茬又一茬,校外的小吃街也历经多次规划翻修,只剩下这一家店多年来屹立不倒。 在外地的绢大校友有幸相认,开口都要提一嘴久旺,它见证着大家共同感受过的青春滋味。 服务员将冒着热气的砂锅搁在酒精炉上,捏了捏耳垂散热,热情地招呼道:“您这桌上齐了,请慢用。” 叶琛吞了下口水,搓搓手说:“再来一件啤酒,一半冰的,一半常温。” “好嘞!”服务员手脚麻利地搬来一件酒,照常嘱咐:“老规矩,喝不完可以退。” 叶琛笑着应道:“行了你快去忙吧,这规矩绢大人谁不知道。” 阮蔚闻着鲜香的锅底味道,唾液自动分泌,不客气地掰开筷子,搓掉上面的毛刺:“你们喝吧,我先开动咯。” 叶琛撬开酒瓶,递给沈庭陌,又给自己开了一瓶:“你不喝点吗?” 沈庭陌将酒倒入塑料杯,微微蹙眉,“他不能喝酒。” 叶琛催着他干了一杯,咂咂嘴角的泡沫说:“以前没见你这么护犊子。” 沈庭陌轻咳一声:“现在不一样了。” 阮蔚生怕沈庭陌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白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沈庭陌:“……” 他只是想说,以前他不知道阮蔚不能喝酒,现在知道了,所以要阻止。 阮蔚埋头干饭,回过头想了想,觉得沈庭陌不像是会主动向他人公布感情状况的人。 刚刚和徐培哲说的那番话,不过是醋劲儿还没消,忙着宣誓主权的幼稚行为。 经年累月的误解和错过,造就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叶琛就着啤酒吃了一口蟹棒,开始怀旧:“当年庭陌走了之后,咱们Cured就散伙了,萧雯毕业时去了本专业的岗位就业,听说现在在北方一所中学教书,你们说她那画个烟熏能吓哭小孩的样子,开口就是烟嗓,不会误人子弟吗?” 阮蔚不以为然:“我上中学的时候,要是有个这么酷的老师,一定终身难忘,说不定成绩都能好一大截。” “那可真有你的,”叶琛笑得差点被蟹棒噎住:“裴允铭呢,庭陌你和他熟,应该知道吧。” 沈庭陌摇摇头:“出国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阮蔚很是惊讶:“你们不是感情挺好的吗?” 沈庭陌蹙眉:“我和他只是同宿舍的室友,从哪里能看出有别的感情?” 阮蔚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我当年一度以为你们俩有一腿。” 沈庭陌眉心的折痕更深:“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误解?” 阮蔚“嘁”了一声,满不在意地说:“不告诉你。” 别看阮蔚现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当年可是为这口陈年老醋差点酸掉牙,酸进了心窝子里。 具体的情节阮蔚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Cured一场校内演出结束后,某位大一的小学妹在后台向沈庭陌表白。 大约因为对方是女孩子,沈庭陌还算客气,只是淡淡地说:“抱歉,不太合适。” 对方焦急追问:“还没有接触过,怎么能说不合适呢?” 沈庭陌似是不想继续纠缠,多说无益,丢下一句杀手锏:“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第52页 躲在音响后面吃盒饭的阮蔚不小心听完了全过程,如遭雷劈,筷子上夹的蛋饼“啪”一下掉到地上。 阮蔚在此之后拼命搜集线索,发现沈庭陌周围走得近的生物除了他自己,仅有裴允铭一个。 于是这顶帽子只能扣在裴允铭头上。 那些俗气老套的情敌梗,阮少爷还真都玩过。 故意在两人都在场时秀存在感,明里暗里占用沈庭陌的时间,将裴允铭排挤在外。 甚至一天能翻八遍裴允铭的社交账号,试图从中找出两人暧昧的证据。 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是他关心则乱,也许沈庭陌只是随便找一个借口敷衍过去而已。 阮蔚对自己当年干过的蠢事懊恼不已,恨不得穿越回去揪着自己的衣领大喊: “你醒醒,三个人凑一桌斗地主不香吗!这么离谱的三角恋,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让阮蔚依旧很不甘心的是,当年的他,连质问沈庭陌的资格也没有。 叶琛似乎回想起什么,轻声喟叹:“可惜啊,小裴单了蔡沐那么久,到毕业时也没能走到一起,只能说有缘无分。” “咳咳……”阮蔚被一颗鱼丸噎住,咳了半晌红着眼问:“你说啥,单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 叶琛很是无语:“就是单恋啊,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这下轮到阮蔚尴尬了。 草,吃飞醋的原来不止是沈庭陌,他自己也把直男当成了假想敌。 他视线飘忽着扫过沈庭陌神色淡然的一张脸,喝了一口冰水压惊: “哈,那是真没看出来,蔡沐对谁都跟弟弟一样,裴允铭那副别扭样,我还以为他嫌人家烦呢。” 叶琛扬唇一笑:“有的人单恋就是这样子,小学的时候,男生还总爱揪喜欢的女孩儿的小辫子呢,感情就是在闹别扭里闹出来的嘛。” “那轮到男生和喜欢的男孩儿呢?”阮蔚打了个哈哈。 叶琛举起筷子在空气里夹了几下:“那当然是天天掐架,掐完回头还想着,那小子的腰挺带劲的,明天继续干呗。” “你一个直男,挺懂的嘛,”阮蔚笑出声,在桌子的遮掩下偷偷掐了一把沈庭陌的腰。 不错,硬邦邦的,真带劲。 沈庭陌身子抖了抖,继续埋头苦吃,耳廓泛上淡红。 “对了,你们有蔡沐的联系方式吗,这丫头后来不知怎么换号码了,联系不上,”叶琛问。 阮蔚和沈庭陌同时摇头。 “哎,行吧,有缘迟早会再见,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为咱们能有幸重逢干杯。” 叶琛给沈庭陌满上酒,碰杯后一口闷掉。 等阮蔚吃饱时,装啤酒的塑料框里已经空了半件。 叶琛夹走锅底最后一颗浸满汤汁的虾滑,拍拍肚子说:“剩下的酒,咱们扛到学校里去喝?” 沈庭陌“嗯”了一声,阮蔚也说:“我都可以。” 沈庭陌叫来服务员结账,叶琛把空瓶都清点出来,躬身扛起酒框架到肩膀上,吆喝着往门外走。 阮蔚跟上刚买完单的沈庭陌,扯扯他的衣摆:“你还好吧?” 吃顿饭就能喝这么多,看这架势是准备把一整件酒都干完,阮蔚着实佩服。 沈庭陌慢半拍地回头看他,眼神有点发直,略微迟缓地开口:“没事。” “真没喝多?别逞能哈,我怕你待会走着走着突然趴地上,我可抬不动你。” “不会的,”沈庭陌侧眼望向阮蔚,目光像是被热熏熏的酒意融化了,变得非常柔软。 两人手臂贴着手臂,挨得极近。 阮蔚心跳不已,跟在他身旁小心观察,发现沈庭陌走路还挺稳的,确实不像酩酊大醉的状态,也就放下心来。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学校正门是进不去了,扛着箱酒,也不方便伪装成晚归的学生,门卫一个比一个精明难缠。 “要不,咱们去情人坡?”叶琛提议道。 基本上每座大学都有一个叫“情人坡”的地方。 大部分是草地,席地而坐,看书聊天,晒太阳放松均是不错的选择,也是情侣们谈恋爱的好地方。 绢大的情人坡位于西校区后山的绢姊湖畔,其后方是一个小土丘,地势由湖向丘缓慢增高,环绕着绢姊湖成一方浅浅的月牙形。 空地上有人工栽种和野生形成的草皮,学校还在周围种植了香樟和米兰等植被。 不管是晨露初萌,还是黄昏日落,都别有一番景致,绢大出来的小情侣,都或多或少在此留下过回忆。 好在西门离后山不远,沈庭陌把车扔在小吃街,和叶琛轮流扛着酒箱步行过去,绕过一片土丘就到了目的地。 隔着绢姊湖的粼粼波光,能看到对面不远处的校区宿舍,早已过了熄灯的时间,只有昏黄的路灯作为点缀。 叶琛找了片干燥的草地坐下,感叹道: “咱们学校这么美,我大学四年也没能拐个妹子来这儿坐坐,好遗憾呐。” 沈庭陌也顺势坐下,抛给他一瓶酒:“我们不是一起来过吗?” 阮蔚拿手肘杵他一下:“你是妹子吗?” 叶琛用臼齿咬开酒瓶,喝了一口笑道:“我要是个妹子就好了,能和庭陌一起来过情人坡,这辈子也值了。” 沈庭陌唇角勾起,带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摇着头似是自嘲:“我不值得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 第53页 阮蔚觉得很新奇,他极少能看到沈庭陌笑,这石头开花似的盛景,让他有些恍然。 “你没醉吧?”阮蔚在沈庭陌眼前晃动手指。 沈庭陌还是那种直直的眼神,看不出明显醉意,他抓住阮蔚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很快放开:“暂时还没有。” 阮蔚抽回手,摸摸身后的草地,在炎热的夏天,草叶还没来得及挂上夜露,于是干脆席地躺下,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肘,舒服得喟叹: “人间不值得,下辈子绝对不来了。” 沈庭陌说的那次,阮蔚也在,所以他也算有幸和沈学长来过情人坡的天选之人。 那年的四月末,大四的准毕业生们在这里集中拍摄毕业照,阮蔚也跟着Cured的成员混进了活动现场。 沈庭陌穿着学士服,站在拥挤的人群里,高挑挺拔的身型显得格外出众。 最后一批晚樱正好处在花期,暖风带来簌簌扬扬的花瓣,白的,粉的,落在沈庭陌的帽檐和吊穗上,带着红尘里的香风,衬得他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在自由合照环节,阮蔚愣是蹭进Cured的合影里,和沈庭陌分站于取景框的两端。 一个站得笔直端秀,面色沉静,一个笑成一朵花,举着食指和中指摆出土气的V形手势,画面定格,将那一刻的他们隽永铭刻。 “喂,那张合影你还有吗?你们都没洗我的份,太不厚道了。”阮蔚戳了戳沈庭陌的腰侧,突然问道。 沈庭陌喝下一口啤酒,迟缓地偏过头看他,眼眸微眯,将酒瓶放在一旁,侧身躺下来。 “我有好好保存着。” 夏季的天穹高挂,晚星格外显眼,沈庭陌躺下的位置离阮蔚很近,他说话时呼吸里带着啤酒特有的麦香,温热的气流拂过阮蔚的耳畔。 “我没有遗憾。” 沈庭陌又说着阮蔚听不懂的话,他再次贴近了一些,眼睛里仿似倒映着繁星的光彩,沉沉地注视着阮蔚,轻声说: “人间对我来说很值得。”因为在人间,让我遇到了你。 阮蔚鼻子里发出轻哼,偏过头去,借柔软的草叶遮住自己的脸颊,那点绯红便淹没在翠绿的草浪里不见踪影。 幕天席地,星星满天。 “你大学的时候真的不喜欢裴允铭吗?”阮蔚旧事重提,虽然早已知晓答案。 酸涩与不甘已随时过而境迁,再次提及,只是阮蔚对自己的一种补偿。 “当然不,”沈庭陌笃定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学妹,你有喜欢的人。” 沈庭陌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阮蔚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坦然道:“是有的。” “是谁啊?” “是一个数学不太好,做作业还会偷懒打岔的小孩,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很乖的。” “……” “你真的喝醉了,”阮蔚嫌弃地说。 这算表白吗?阮蔚痴痴地想。 肯定不算吧,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沈庭陌。 半糖果茶 沈总:第二次和老婆来情人坡,开心 第31章 无家可归 虽说没喝酒,阮蔚第二天还是起迟了。 闹钟重复到第五遍,才把几乎睡死过去的阮蔚给闹起来。 阮蔚迷迷糊糊按下停止键,拍了拍因睡眠不足而昏沉的脑袋,从衣柜里随便抓了套衣服换上,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连吃早餐的时间也不够了,阮蔚挤牙膏的时候想,工作日熬夜简直是社畜杀手。 以后还是要惜命一点,至少能把老妈留下的信托金花完。 “babe,好饿哦,早餐怎么还没有到,”客厅里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阮蔚“呸”一声把牙膏沫吐净,探出脑袋去看。:制作○攉 戈卧慈 一个长发及肩的女人背对着这边,搂着卧室门内的徐培哲,也不知道两人是刚起床,还是艰苦奋战了一夜。 女人大概是没有换洗的衣服,穿着徐培哲的T恤,堪堪遮住臀部,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搂着徐培哲的脖子撒娇。 这不是徐培哲昨晚勾搭上的那个靓妹吗? 青天白日,世风日下。 阮蔚掬起一捧冷水拍到脸上,眼不见心为净。 “homie,起这么早,要去上班吗?” 徐培哲发现了阮蔚,赤着上身走出来,下面套着条松垮的睡裤,从脖子到胸膛,全是红红紫紫的吻.痕和牙印,肩膀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抓痕。 嘶,这个Emily怕不是野猫成了精。 阮蔚被辣到眼睛,赶紧低头又用水冲了冲,拿毛巾一抹:“是啊,快迟到了,昨天睡得晚。”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见,”徐培哲说。 “你们也‘注意安全’,我先撤了,拜拜。” 在炮火再次延绵之前,阮蔚赶紧撤离了现场。 阮蔚白天送货的时候就在想,童敬不是说徐培哲有女朋友吗,为什么他可以在回国第一天就勾搭上新的炮.友? 是外国长大的小孩都这么open,还是说徐培哲天赋异禀,投胎成人前是一匹狂浪的野马。 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是徐培哲天天像这样战火连连,让阮蔚这个室友情何以堪。 他可不想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到女人的大白腿在眼前晃,和gay不gay的没关系,换成男人的腿也接受不了。 作为一个手动档的处男,阮蔚可没有旁听他人恩爱缠绵的癖好。 -- 第54页 为此阮蔚专门打了个电话给童敬,简单提了一嘴小室友的夜生活状况。 童敬按下保持通话,转头去请示了徐楠楠之后,才又接通阮蔚这边,郑重地交代: “我家宝贝说了,阿哲是个好孩子,只是外形太抢眼,天生的优势没办法,架不住人家女孩子主动勾搭他,你是做哥哥的,要学会理解。” 阮蔚翻了个白眼:“呵呵,我不理解。” 徐楠楠这是典型的亲属滤镜,把徐培哲当成小孩,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套理论。 一个巴掌拍不响,做男人的,首先要管得住自个儿的老二,管他外面多少狂蜂浪蝶,都能保持一身清风朗月。 看看人家沈庭陌,简直像是有佛光护体,来多少妖魔鬼怪都能招架得住。 童敬有些为难,好生安抚道:“你先观望一下,能忍则忍,要是实在影响到你的生活,咱们再来想想办法。” 阮蔚很快释然:“算了,你现在别操心这些小事,好好准备婚礼,有问题我自己来解决。” 阮蔚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谶,不但出了问题,问题还挺大。 当晚他下班回家后,早早洗了澡上床补觉,也就没功夫关注徐培哲的动向。 睡到半夜时分,阮蔚被一阵密集的震动和噪音吵醒。 隔壁的主卧里鏖战正酣,床铺剧烈地摇动,几乎牵动了整套房子的地面,还有女人娇媚的呻.吟声,直击大脑和灵魂。 阮蔚从床上惊坐而起,忍耐了几分钟后,血压急速攀升。 这些声音落在耳朵里,阮蔚心中毫无旖旎和邪念,只有挂满脑门子的黑线。 “嗯……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轻一点嘛……” 去他娘的温良恭俭让。 “我轻不了……you are so sexy,babe,fucking crazy!”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阮蔚自觉开始拆枕套收拾行李,穿着睡觉用的短裤短袖就跑出门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旷安静,很久才能看到一辆车经过。 尾气浓度降低后,空气似乎格外新鲜,能依稀闻到海风咸腥的味道。 阮蔚在网上临时预定了一间公司附近的青年旅社,又点开打车软件,下单后静静等待网约车。 感谢远道而来的朋友,让他再次体验了无家可归的感觉。 下车后,阮蔚按照导航指引的路线,从大路弯过几条小道,走进一片类似于城中村的密集建筑。 脚下这条小巷是绢市繁华表象背后,最普通的道路缩影,粗水泥铺就的路面破损不堪,带着上下曲折的斜坡。 道路两边是已经拉下卷帘门歇业的商户,黑暗中只有几个花花绿绿的灯牌还亮着,在极为安静的环境下,显得阴森可怖。 阮蔚白天搬货扯到了肩,顺手轻捶两下,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窸窣的声响,在周遭空寂的氛围里,诡异得令人寒毛竖立。 阮蔚循声望去,忍不住快跑了几步,泛着暖黄灯光的招牌挂在路边一处三层民房的大门上,旅社的名字很诗意,叫“以梦为马”。 如果再给阮蔚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挑选一家星级酒店,从没感受过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第一次亲自订房,就被APP给坑了。 考虑到自己目前的经济状况,阮蔚订房时下意识选择了APP推送给他的“经济实惠型”选项,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地方。 原来所谓的青年旅社,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清新朴实,有花有草,是漂泊青年梦开始的地方。 眼下阮蔚终于体验到了贫穷带来的窘迫,这家店看起来实在是太破了。 夏季昼长,天边浮起鱼鳞状的云层,眼看着都快到早上了,阮蔚也不作他想,咬咬牙跨进店里。 迎面是油腻破旧的收银台,后方的墙面斑驳脱漆,用不知名的材料涂着一首手写的诗——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一滴不剩,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阮蔚从肩上卸下背包,支起下巴欣赏着墙壁上苍劲飘逸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破旅社还是有它可取的地方。 他敲了敲前台的桌子,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中年男人陡然惊醒,从收银台后露出脸。 “老板,我刚才在网上订了一间房,麻烦办一下入住。” 老板带着副高度眼镜,食指抵住鼻梁上的镜框往上推,还是一脸睡迷糊的神色。 对方在老旧的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将一串钥匙递到阮蔚手中。 “没有房卡吗?”阮蔚对这串看起来很重,且覆着点点铁锈的老古董感到排斥,甚至不愿意伸手去接。 老板摇摇头,紧抿着唇线,像是不欲与他交谈。 阮蔚毫无办法,接过钥匙,看清吊牌上的房号,202,于是兀自上楼去寻找自己的房间。 进入室内后,阮蔚的脸色几经变换,时红时黑,宛若川剧绝活变脸。 比厕所大不了多少的房间,只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一个旧货市场都不会收的床头柜,再无其它。 床单和枕头都泛着淡淡的黄色,是再大剂量的漂白剂都无法去除的陈年污渍。 或许混杂着历任住客的头油和口水,乃至渗进枕芯的头皮屑和螨虫。 -- 第55页 阮蔚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头皮发麻,徘徊在呕吐的边缘。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但理智告诉阮蔚,必须要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连续缺觉会谋杀他的健康。 一番心理建设后,阮蔚小心翼翼躺到那张床上,连衣服都没敢脱,更别说更换枕套,只能把枕套盖在背包上,再将背包枕在脑袋下面。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里,蓄积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阮蔚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是各种飞虫的尸体,也有几只活着的还在舞动,根据体积来推算,只怕是十世同堂的大家族。 阮蔚不敢关灯,强迫自己闭上眼,也不知何时昏睡过去,好歹补上了三个小时的睡眠。 闹钟将他闹醒时,阮蔚迷瞪了一会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脑袋以扭曲的姿势歪斜着,几乎脱离了背包,侧脸挨在床单上。 短袖短裤外的四肢也不再是蜷缩收拢的姿态,而是呈大字型摊开在床面上。 “shit!”倒了大霉的阮蔚本想赶紧洗个澡,看到浴室的环境后,干呕两声,抓起自己的枕套和背包夺门而出。 “钥匙还在房间里,床头柜上,麻烦你自己上去拿一下,”阮蔚朝老板丢下一句话,一路狂奔,逃离了这条陋巷。 在公司的盥洗室简单洗漱过后,换上储物柜里的工作服,阮蔚对这次惊魂之夜感到心有余悸,一早上都提不起精神来。 派送第三单快递时,阮蔚老是忍不住浑身四处抓挠,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像是有一群跳蚤在皮肤表面开派对。 为了不耽误工作,阮蔚硬生生忍下来,配送超时会连累小丁扣掉绩效工资,他自己的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由不得他任性。 等五单任务全部完成时,阮蔚身上的跳蚤派对彻底爆发了。 他顾不得其它,一上车就脱掉繁冗的工作服,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 小丁一声惊呼:“阮哥,你怎么了?” “草!”阮蔚也傻眼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浮起大片红肿的丘疹,不小心抓挠过的地方,更是肿得老高,沁出鲜红的小点。 “你抬头给我看一下,脸上好像也有,”小丁焦急地扒拉他。 阮蔚仰起脸,将整个脖子露出来,小丁看了一眼就系上安全带,直接启动引擎,一脚踩下油门轰出去老远: “哥啊,脖子和脸上都有,太严重了,赶紧的,咱们先去医院。” 小丁光顾着开车,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阮蔚没声了,红灯间隙偏头看过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阮哥,居然在垂着脑袋偷偷哭鼻子,夭寿啦。 是伤心至极却很安静的呜咽,只有滴落在裤腿上的眼泪出卖着他。 无比倔强且比谁都坚强的阮蔚,终于被打败了。 阮蔚紧紧握着手机,想要给他爸打个电话,乖乖认错,回家继续当他的阮家大少爷。 他吃不了这些苦,全凭着一口傲气支撑到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他以懦弱者的姿态向现实投降。 按在通话键上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指尖微颤,转而选择另一个电话拨出去。 短暂的等待音过后,电话很快被接通。 阮蔚低垂着头,用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沈庭陌,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过敏去看了医生。” “我也过敏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来看看我?” 半糖果茶 蔚崽:悲伤猫猫头.jpg 文中现代诗——海子《以梦为马》 第32章 宝宝 沈庭陌赶到医院的时候,阮蔚已经在小丁的陪同下,完成了挂号面诊和抽血,正坐在候诊区的长凳上耐心等待检查结果。 小丁用杯子接了温水,看着阮蔚喝下去。 “哥,你别害怕,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这症状是急性的,只要能输液压下去,以后都不会复发。” 阮蔚低着头不吭声,手里捏着验血的单据翻来覆去折叠,像是在以此缓解自己焦躁的情绪。 沈庭陌来过市医院的皮肤科,停好车后,熟门熟路地找到对应楼层。 他站在科室大门口,目光快速扫过各个诊室外的等候区,终于在二号专家诊室的门外找到了阮蔚。 也不知道沈庭陌是从哪里赶来的,还穿着挺拔清贵的衬衫和西裤。 白色衬衣口袋里搭配着一块灰蓝细格手巾,商务又儒雅。 阮蔚到这时候才知道害臊,还在上班时间,就把人家大老远喊过来,怪不好意思的。 他眉眼低垂,不敢去看沈庭陌的眼睛。 好像重逢后的每次碰面,都是沈庭陌在奔向他。 就像现在这样,呼吸里带着喘,鬓角覆着薄汗,跑得很累的样子。 阮蔚又后知后觉地想,是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太倒霉了,每次都是以令人担心的状态出现。 离家出走,撞伤,发烧,现在又轮到过敏。 这些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阮蔚平坦顺遂的人生里,已经算是明显的波折。 好像所有坏运气都变成乌云,笼罩在他头顶上,让他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吗?” 沈庭陌坐到阮蔚身边,松开领口的一颗纽扣,偏头看向他。 阮蔚不说话,小丁就帮他回答:“医生说看症状是急性荨麻疹,具体还需要等验血的结果出来。” -- 第56页 阮蔚捂住自己的下颌,借手臂遮挡住布满红疹的脖子,试图掩饰自己见不得人的鬼样子。 “谢谢你能陪他来医院,”沈庭陌对小丁说。 小丁挠挠后脑勺,笑容憨实可爱:“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和阮哥谁跟谁啊。” 阮蔚终于肯开口,他小声说:“小丁,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去公司打完卡还要回去给你妈妈做饭,别弄迟了。” 小丁看了看阮蔚,又看向沈庭陌,迟疑道:“接下来还要……” 沈庭陌很快接话:“剩下的我来就可以,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小丁这才反应过来,阮哥刚刚在车上哭得惨兮兮的,打电话叫来的这个人,应该是阮哥很信任的朋友,有他在,自己确实不用过多担心。 “那我……”小丁摸了摸鼻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啊,阮哥。” “嗯,”阮蔚目送小丁离开,又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他现在的样子丑死了,不停刷新着可怜和狼狈的下限,真是没脸面对沈庭陌。 一条温热的手臂探过来,用了点力气,将呆坐的阮蔚圈进怀里, 沈庭陌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检验单,轻轻接过来:“一会儿我去拿结果。” 虽说同性婚姻已合法多年,但在公共场合,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依旧不太像话。 被小心呵护对待的弱势一方,面子上也挂不住。 阮蔚红着脸推了推,没推动沈庭陌紧实的肩膀,只好随遇而安地靠在对方肩头,瓮声瓮气地说:“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沈庭陌轻缓地搓弄他的发顶,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顺着相贴的身体传递过来: “不会,下次有什么事,也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阮蔚瞪大眼睛:“你还想着有下次?” 下次怎么?下次继续倒大霉吗? 沈庭陌微微勾唇,揉着阮蔚的脑袋:“下次不一定是坏事,有好事也可以告诉我。” 阮蔚的手机突然响起铃音,是他刚定的闹钟,拿验血结果的半小时时限。 他将单子递给沈庭陌:“血液化验室在楼下出电梯左手边。” “我知道,我也验过,你忘了吗?”仿佛是为了安抚阮蔚,沈庭陌难得用了轻松调侃的口吻,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除了我的厚脸皮,暴露在空气里的部位都过敏了,当时也抽了血。” 阮蔚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盯着沈庭陌的背影,傻傻回味他刚刚稍纵即逝的笑意。 拿到结果后,沈庭陌陪阮蔚进诊室找医生。 带着眼镜的中年医生看起来很有专家的派头,仔细查看血检报告后,在纸张上圈出几处异常数值,告诉阮蔚: “和我刚刚的判断一样,是急性荨麻疹,问题不大,只要谨遵医嘱,很快就能恢复。” 阮蔚讷讷地问:“是因为睡了不干净的床吗?我昨晚在一个老旧的旅店里休息,环境脏乱,还有异味。” 医生轻叩笔尖,摇头否定:“不一定,急性过敏一般是由综合因素引发,在不干净的地方接触过敏源只是一个诱导因素,还可能是由于精神压力大,熬夜作息不规律,饮食随意,还有物理刺激皮肤等等。” 阮蔚一边听着医生的话,一边掰起指头数数。 医生所说的各种诱因,一个不差,和他目前的生活全都对应上了。 沈庭陌大概和他想到一起去了,开口询问医生: “您的意思是,他这次的病情,是由于长期的不良因素积累到一定程度,接触过敏源之后导致彻底爆发。” 医生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所以治疗为主,改善心情和生活为辅,荨麻疹和患者的心理状态有很大关联,焦虑和劳累都会引起复发。” 沈庭陌表情肃穆:“那就请您尽快帮他先压下症状,其它的方面我会想办法改善。” 医生在办公桌前坐正,用电脑操作了一阵,打印出处方单,又在病历上手写了一些注意事项,将几份材料叠在一起交给沈庭陌。 “静脉注射是最快的缓解方法,我开了一些激素类的针剂,配合几种营养剂,先帮他压下身上的疹子,主要还是要靠后期维护,口服的中成药记得每天吃,还有外用的擦剂帮他止痒,至少稳固两个疗程。” 沈庭陌接下病历和单据,承诺道:“我们一定会好好坚持治疗。” 医生按下叫号的按钮,最后嘱咐道:“患者饮食要以清淡为主,别沾海鲜,没事的话就直接去一楼打针吧。” 走出诊室,见沈庭陌的表情不太好,阮蔚莫名有点怂,开口主动承认病因: “我这些天一直缺觉,天气热得很烦躁,还吃了麻辣香锅里的海鲜,工作服也很不舒服,会经常磨到皮肤。” “这些我都知道,”沈庭陌眉头越皱越深,沉声问: “你刚刚跟医生说,你昨晚在一个老旧的旅店里睡,是怎么回事?” 阮蔚最怕沈庭陌露出这样冷硬的表情,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光,面对那位不近人情的沈学长。 迫于无奈,他将昨晚不堪回首的记忆简要描述了一番。 听完阮蔚的叙述,沈庭陌周身仿佛结上了冰凌,沉默了很久才问: “徐培哲带人回家过夜,所以你半夜跑出去找地方住?” 阮蔚不由愤慨道:“当然啦,你都不知道他们动静有多大,简直能把楼下发.春的野猫都招来。” -- 第57页 “为什么要去住青年旅社?”沈庭陌又问。 提及自己的愚蠢行为,阮蔚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羞愤到极致全都化成了怒气,很生气地呛道: “为什么?当然因为我傻啊!” “我哪知道青年旅社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又没钱,只能选择经济实惠型的店,我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草包,你难道指望我会鉴别旅社环境的好坏吗?” 沈庭陌察觉到他情绪有些过激,语气放缓了些许:“为什么没钱?” 沈庭陌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阮蔚难受得紧,眼眶发热,气得快要哭出来: “因为都还给你了啊,下个月工资还没发,我全部家当就只剩几百块了!” 阮蔚突然想起那句“贫穷不是耻辱,羞于贫穷才是耻辱”。 他现在为了一点点钱羞愤难堪的样子,简直屈辱至极。 阮蔚不愿意掉眼泪,就瞪大了眼睛,倔强地仰起头。 “谁让我倒霉,摔坏了人家的音响,还得找你借钱去赔。” 可眼睫轻轻一眨,两颗圆滚滚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掉下来。 “你以为我想吗?!” 从三楼皮肤科到一楼输液室,他们没有选择坐电梯。 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沈庭陌动作强硬地抱住阮蔚,声音黯哑地哄他:“别哭,蔚崽,别哭。” 阮蔚试图挣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庭陌却坚持抱着他,被推攘的时候用力到手指和手臂肌肉都在颤抖。 “我也不想倒霉啊,可是一直有乌云追着我,我做了什么坏事?凭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 阮蔚哭得伤心至极:“我好羡慕小丁,小丁至少还有妹妹和妈妈,有爱他的家人陪伴他,我连妈妈也没有了。” 阮蔚不停抽噎,他还想说,自己其实没那么娇气的。 如果没有沈庭陌,他可能会独自抗下所有霉运,大不了低头认错,回阮家当他的草包少爷。 可再次遇到沈庭陌,让一切都变了,是沈庭陌给了他希望,让偏执倔强的他主动暴露出软肋。 有人疼的孩子才爱哭。 他想要沈庭陌能代替已经离开的母亲,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沈庭陌却一直是忽冷忽热的状态,明明说了要追他,为什么总是要摆出这种严厉苛刻的样子,还要责怪他的错处。 阮蔚委屈死了。 沈庭陌不知道有句话叫“吃软不吃硬”吗? 想说的那么多,却和他窘迫难堪的生活,还有他遇到的这些微不足道、却很折磨人的坎坷一样,都不值一提。 沈庭陌伸手捧住阮蔚的脸颊,在潮湿发烫的触感里,心疼他布满红疹的皮肤。 抚摸到这些真实的血肉,仿佛沾染上能燃烧一切的火星,让沈庭陌融掉了所有坚硬的外壳。 “你还有我,蔚崽,我一直在。” 因阮蔚遇到的所有艰辛而自责,又因为内敛的本性难以表达—— 每一分笨拙的安慰背后,都是沈庭陌痛苦的自我煎熬。 “跟我回家吧,宝宝,让我来好好照顾你。” 沈庭陌抵着阮蔚的鼻尖,忐忑又期待地轻声恳求。 半糖果茶 沈总:把娇气老婆拐回去同居 第33章 又不是买不起 沈庭陌有一个秘密。 在岘南的那段时光里,他一直在心底偷偷将阮蔚叫做宝宝。 镇上的老人们遛弯时,总是把白白的,香香软软的婴儿称作宝宝,遇上了总要逗一逗,夸宝宝好乖,顺嘴问一句孩子的月龄。 彼时的沈庭陌想,他的未仔也是白净甜软的,甚至比那些婴儿还要惹人疼爱,为什么不能是宝宝呢? 当时的他没能叫出这个称呼,总觉遗憾,此刻终于如愿以偿。 被叫宝宝的阮蔚果然愣住了,眼眶里掉出一滴泪:“你说什么?” 沈庭陌很认真地说:“跟我回家,不要去童敬家了,也不要到外面住,让我来照顾你。” 阮蔚不满地吸吸鼻子:“我说前面那一句。” 沈庭陌迟疑地问:“宝宝?” 阮蔚瞪大眼睛:“你是在叫我吗?” 沈庭陌轻轻揩掉他脸颊上的泪珠:“当然。” 笨拙的饲主终于找到了猫咪喜欢的安抚手法。 顺着毛从头往下摸,千万别碰它傲娇的尾巴,再奖励一点小零食,立刻能收获一只娇声喵喵叫着,摊开肚皮发嗲的乖猫。 阮蔚耳廓红透了,顾左右而言他:“我好痒……我们……我们快去打针吧。” 哪有男人把男人喊宝宝的,怪肉麻的,连他妈都没这么叫过他。 这人真是的,太犯规了,阮蔚愤愤地想。 可他身后仿佛有条无形的大尾巴在摇晃,暴露了阮蔚因为这个称呼而迅速回暖的心情。 门诊输液室里人满为患,都是一只手挂着吊瓶,另一只手不停刷手机的患者,不少人没带口罩,时不时咳嗽两声。 沈庭陌为了阮蔚能舒适地输液,同时避免病菌传染,特地联系了朋友,在住院部缴费开了一个床位,等划价支付拿到药后,带着阮蔚过去办理手续。 病房里的三张床都空着,阮蔚坐到自己的床铺上,好奇地问:“要住院吗?” 沈庭陌将药剂交给配药的护士,回过头说:“不用,你每天要打很久的针,抵抗力也不好,这三天把床位留着,输完液就回家。” -- 第58页 阮蔚脱掉鞋袜和累赘的工作服,仅穿着自己的短袖和短裤爬上床,闷声说:“我感觉自己现在好脏,全身都是细菌和跳蚤,明天一定要拜托护士给我换床单。” 沈庭陌温声说:“医院床铺每天都会消毒的,别担心。” 护士端着配好的药进来,激素类药物,混合了葡萄糖酸钙和维C的营养剂,满满当当的两大瓶,目测要耗费掉整个下午。 “你不回去上班,真的不要紧吗?”阮蔚有一点愧疚。 沈庭陌摇摇头:“我攒了不少年假,可以调休。” 护士给阮蔚的手背消过毒,熟练地将针头推进去,贴上胶布,离开前交代:“瓶子里的药水快空了就按床头的呼叫铃,我们会过来给他换药。” 等护士走后,沈庭陌给阮蔚倒了杯温水,坐到床沿,轻轻握住他因药水温度而变得冰凉的手,喂他喝下一半。 “我去你家……借住,会不会影响你?”阮蔚有些不好意思。 沈庭陌笃定地说:“不会,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能一直住下去再好不过,可惜阮蔚有他自己的家,作为阮家的独子,终究要回到那座奢华却冰冷的大别墅。 阮蔚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我住次卧吗?” 沈庭陌带了点笑意:“主卧也可以,随便你挑。” 阮蔚害臊:“那怎么行,我只是借住,房租从我的信托金里扣吧,这样我又得迟一些才能把你的钱还清了。” 这次沈庭陌学乖了,没再触犯猫咪的尾巴——阮蔚非常强烈的自尊心。 阮蔚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借的钱一定会尽快还清,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住进他家,像只被领养的流浪小动物。 沈庭陌缜密地揣摩着他的心思,很快想出对策:“这样吧,房租就不用付了,房子是我买的,又不是合租,不好算钱,你每周负责做两次清洁,我原本请了保洁定期上门,现在交给你可以吗?” 阮蔚果然上钩了,慎重地考虑过沈庭陌的提议,觉得他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打扫起来没什么难度,于是欣然接受: “没问题,清洁交给我,伙食费的话……咱们俩轮流买菜回家可以吗?” 沈庭陌不置可否,考虑到阮蔚连大葱和韭菜也分不清,只得补充道:“我们可以一起去买菜,轮流付账就可以了。” “没问题!” 认真规划未来生活的阮蔚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连脖子和脸颊上的疹子也退了下去,看来医生说得很准,荨麻疹和患者心情有很大的关联。 沈庭陌决定好好学习饲养技巧,不能再惹得他不高兴,活生生把自己气病了。 输到第二瓶药水时,缺觉的阮蔚已经陷在被子里睡着了,头枕在沈庭陌的腰侧,睫毛纤密,鼻尖粉红。 沈庭陌将他扎着针的手小心拢到掌心里握着,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肩,把人抱在怀里,用体温驱散静脉滴注带来的凉意。 原来阮蔚不是一定非那个枕头不可,和小时候一样,他可以躺在沈庭陌的膝上或肩上,在熟悉的味道和体温里,睡得很香甜。 等三瓶药水打完,沈庭陌让阮蔚又躺了一会,找护士约好明天的注射时间,才带着人离开医院。 沈庭陌陪阮蔚回了趟公司,补好下班卡,将存放在储物柜里的行李拿回来,转而一起去超市买菜。 穷得叮当响的阮蔚下周才发工资,沈庭陌表示这周可以由他来付账,阮蔚也没再矫情,主动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自如地穿行。 走在前面的阮蔚脚步轻快,根本不像是刚输完液的病患,沈庭陌刻意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细细感受这一刻平淡却难得的温情。 “沈庭陌,我可以买零食吗?” “等你病好了再说。” “那饮料呢?” “不可以,只能拿锁鲜装的果汁,除开桃子和菠萝,致敏。” “牛奶呢?” “不可以,高蛋白也会致敏。” “沈老师,你好像一个教导处主任。” “……” “这个果冻可以拿吗?” “不可以。” “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吃。” “不……” “不能吃到我最喜欢的果冻,我一定不会再快乐了。” “就一盒。” “万岁!” 阮蔚与他那个很宝贝的小金猪存钱罐一样,只有找准正确的角度,才能成功将硬币塞进去。 若是用强行灌输的方式,他会立刻切换到油盐不进的状态,一言不合就爆炸。 沈庭陌自觉已经摸到了一点规律。 阮蔚需要认同,需要纵容,需要偏爱。 还真是小少爷脾气。 在百货区又挑选了一些日常用品给阮蔚,两人才晃悠到此行真正的目的地,生鲜区。 到这种时候,阮蔚彻底帮不上忙了,各类食材在他眼中只能换算成做好的菜品出现,至于生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又该怎么组合,并不在阮蔚的知识储备范畴内。 沈庭陌对此心知肚明,却任由阮蔚将他觉得好看或讨喜的食材,接连扔进购物车,也不出言阻止。 喜欢就买吧,又不是买不起。 于是半小时后,他们收获了五种不同品种的西红柿,生食用的水果胡萝卜,迷你南瓜,若干种彩椒,抱子甘蓝,外加一盒形状酷似小鸡腿的蘑菇。 -- 第59页 购物车里五颜六色,可可爱爱,像是卡通画里走出来的蔬菜在开会。 沈庭陌觉得,可以直接推着这些食材,去给幼儿园的小朋友上课,教他们辨认蔬菜,一定颇受欢迎。 阮蔚对食材的认知程度,也暂时停留在幼儿园课本上的绘图里。 好在都是能吃的,沈庭陌快速挑选了几样适合过敏患者吃的食材,带阮蔚去收银台排队买单。 阮蔚还沉浸在沈庭陌喊他“宝宝”的奇妙感受里,不知不觉真把自己当成了宝宝,排队时又开始犯懒。 他像只靠着树干的大号树袋熊,整个人贴在沈庭陌背后,只是单纯的倚靠,似是在行使病号的特权。 前前后后都有一起来逛超市的情侣或夫妻,各种性别组合都有,大多牵着手,偶尔亲密耳语,微笑着对视。 他们俩混在其中,也不显违和,反倒因为出众的颜值,成为一道吸睛的风景线。 “还是好想洗澡哦,”阮蔚仍对身上穿的脏衣服耿耿于怀。 “回家就可以洗了,记得把新买的浴巾过一遍水。” 阮蔚明明之前还很烦沈庭陌的诸多管教,现在却觉得被寡言冷情的沈庭陌这样唠叨着,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想不停挑战他的权威,想要听到他说更多的话。 “我可以买一盒糖吗?”阮蔚指向收银台旁边的货柜。 不是真的想要吃糖,像猫咪撒娇时伸出的爪子,总想挠一挠宠爱它的主人,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可以买,但是要等病好了才能吃,”沈庭陌再次放低了底线。 阮蔚欢呼一声伸手去拿,挑了一盒卡通形象的巧克力豆,玩偶胸前有个字母M,是很受小朋友欢迎的零食,M豆先生。 圆形的包装盒光溜溜的,在阮蔚手中滑了一下,掉落到货柜最下排。 超市收银台旁的货架上,除了一些小孩子的软糖零食,各种味道的口香糖和香口喷雾,多是一些计生用具,方便脸皮薄的顾客结账时随手挑选。 敦厚可爱的M豆先生,被阮蔚的霉运传染,坠落在一排避孕套和润滑油里,笑容略显尴尬。 阮蔚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伸手去抢救他的M豆先生。 当着沈庭陌的面去触碰这些东西,未免过于羞耻,还有一些暧昧的暗示包含在其中。 阮蔚对天发誓,他只想当一个本本分分的房客,绝对没有用“潜规则”来贿赂房东兼债主的想法。 可他喜欢的巧克力颜色就这一盒了,阮蔚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沈庭陌被阮蔚纠结的表情逗乐了,很轻地笑了一声,俯身帮他把M豆先生捡起来,塞回他手中。 明明这么大的人了,阮蔚还像个未成年似的,对普罗大众的性用品避如蛇蝎,真不知该说他天真单纯,还是糊里糊涂,开窍得太晚。 阮蔚捧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巧克力豆先生松了一口气,认真用衣摆擦拭了一遍,仿佛那些邪恶的成人用品亵渎了他可爱的零食。 “都怪我不小心,哥们,让你受委屈了,真晦气,”阮蔚对着M豆先生小声嘀咕。 沈庭陌淡笑着,眼底倏而闪过一丝暗色,莫名生出某种荒唐的心思。 沈庭陌并非圣人,面对一张过于干净的白纸,人的本能是涂抹它,玷染它,亲手画上鲜明的色彩,自私地为它署名。 “既然它给了你指引,就都拿着吧。” 反正也不是买不起,万一……用得上呢? 沈庭陌勾着唇角,从货柜下排随手挑选了几种,确认过尺寸后,一脸坦然地放进购物车里。 半糖果茶 蔚崽:歪,幺幺零吗,我的房东居然带我去买计生用品! 第34章 为什么不听话 等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阮蔚确实饿了,也没在意过于清淡的菜色,很快吃掉两碗米饭,意犹未尽地夹起一片茄子放在嘴里细细品味。 时隔多年,碰瓷的小猫终于被人收养,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还要伪装成矜持的模样。 “你很适合养一只宠物,”阮蔚突然说。 “嗯?” “你很细心,又很有责任感,可以把小动物照顾得很好,不像我,我妈说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所以从来不肯给我买宠物,”阮蔚遗憾地说。 “你喜欢宠物吗?”沈庭陌问。 阮蔚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喜欢的吧,我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动物,看到别人养小猫小狗会很羡慕,但是我也觉得自己没能力饲养它们,你看我连自己都打理不好,它们跟着我一定会遭罪的。” 沈庭陌若有所思:“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已经有一只小猫了,但沈庭陌不介意再多出一只,只要阮蔚喜欢,新的家庭成员也许能把阮蔚留下来更久一点。 沈庭陌希望阮蔚可以把这里当成他真正的家,有更多牵挂,不舍得离开。 “等你的过敏痊愈了,我们去挑一只?”沈庭陌问。 阮蔚很是惊讶:“是给我买,还是你自己买?” 沈庭陌不解:“这有什么区别吗?” 阮蔚认真地与他分析:“如果是你要买,我很乐意帮你挑选,但我希望你是真心想要养一只宠物,并且对它的余生负责,而不是作为我的附属品。” 沈庭陌很难不赞同,对阮蔚的懂事表示欣赏:“你说的很在理,如果是给你买呢?” -- 第60页 阮蔚抓了抓头发,有些犹豫:“我暂时没有条件养宠物,也缺乏细心,如果一直让你代为照顾,我会欠你更多的,而且要是哪天……” 要是哪天不住在这里了,宠物要怎么办? 两人像一对未雨绸缪的新婚夫妻,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计较未来若是意外离婚,孩子的抚养权该归属哪方。 沈庭陌沉默不语,眼神失焦,似是想到了其它事情。 “算了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这么较真嘛,”阮蔚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将吃完的碗筷收拾好,拿进厨房。 沈庭陌回过神来,也很快释然,宠物和朋友亲人一样,需要彼此之间的缘分,刻意购买不如等待领养,也许缘分到了,会有一只小可爱不请自来。 就像眼前这只一样。 饭后阮蔚准备收拾行李时,被刚清洁完厨房的沈庭陌阻止了。 “这些都要拿去洗,还要消毒,”沈庭陌拎起阮蔚的背包,视线落在他身上:“包括你身上的所有衣服。” “啊?”阮蔚一愣。 沈庭陌将背包打开检查,逐一拿出其中的衣物:“要消除过敏源,你昨天不是带着它们去了很脏的旅社吗?” 阮蔚试图从沈庭陌手中把枕套抢回来:“这个不能洗,现在都晚上了,洗完不能晾干我怎么睡觉?” 沈庭陌抓着枕套没放:“你是不是在旅店里把它拿出来了?” “嗯?”阮蔚装傻,但略微忐忑的神情出卖了他。 “那就更要洗了,”沈庭陌清理出背包里的证件和金属物品,反向提起来抖了抖,确定没有剩余的东西。 阮蔚微微睁大眼睛:“没拿出来的也要洗吗?” 沈庭陌左右手拎着阮蔚的背包和各种“污染物”,用不容商榷的语气说:“你快去洗澡吧,身上的衣服先脱下来给我,我一起拿去消毒。” “真的不能把枕套留下吗?可以喷酒精消毒。” “不可以,医生说了,要断绝一切可能的过敏源,酒精不能起到清洁作用。” “我连换洗的内裤都没有了。” “我给你买新的。” “睡衣呢?” “穿我的。” 阮蔚赤条条地站在淋浴间里时,慢半拍地想,这和他预想中的同居生活不太一样。 要说他答应沈庭陌的邀请时,心底没存着一星半点期待和幻想,那是不可能的。 从十八岁就开始的单恋,到现在才结出一丁点花骨朵,对阮蔚来说比什么都要芬芳诱人。 阮蔚嘴上说着沈庭陌是过期货,心里其实稀罕得不行。 坏就坏在阮蔚也没有任何经验,要如何水到渠成地与沈庭陌建立全新的关系。 不是说同居最容易日久生情吗? 不是说孤男寡男同处一室,不是天雷就是地火吗? 为什么沈庭陌一点也不像他的追求者,反倒像个爹一样? 难道当初叫他那声“小爸”,也算歪打正着? 前脚才当着他的面,买了一堆计生用品回家,后脚又比那铁面无私的包大人还要严肃,专制地管理着他的生活。 阮蔚打开花洒,等水流变得温热后兜头淋下,在曲折变形的视野里,思绪变得更加活跃。 沈庭陌到底想干嘛,谁能告诉他? 阮蔚湿乎乎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没有问题能难倒自作聪明的阮少爷,等洗完澡时,阮蔚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阳台上,沈庭陌将阮蔚的东西一股脑扔进洗衣机,想了想,又把次卧的床单和被套也塞了进去。 他在添加槽里倒入洗衣液和消毒剂,不疾不徐地按下启动键。 国外原装进口的高档洗衣机,功能齐全,烘干功能自然也有,半小时内就能将洗过的织物甩干加热至干燥。 也只有阮蔚不懂这些。 沈庭陌视线落在那个功能按钮上,停留了片刻,最终选择无视。 还是传统晾晒吧,见过阳光的衣物更安心一些。 阮蔚从浴室出来,套着松垮的大号睡衣,看见衣架上正滴着水的心爱枕套,欲哭无泪。 沈庭陌语气如常地问:“新买的浴巾过水了吗?” 阮蔚老实巴巴:“嗯,身上的疹子都已经退了,打针还挺有用的。” “要坚持,跟我回卧室吧,先吹头发,”沈庭陌牵着他往主卧走。 “诶?我不是睡次卧吗?”阮蔚大条的神经难得敏感。 “床单很久没用,刚洗了,”沈庭陌仿佛早有预料,自然而然地说:“而且……你没有枕套,能睡得着吗?” 阮蔚拖长声调“哦”了一声,笑容里带着点小坏:“你要和我睡一张床,给我当枕头吗?” “照顾病人是应该的,”沈庭陌看似一本正经,微红的耳廓却出卖了他的心虚。 “这算是私人顾问的VIP贴身服务吗?” “嗯……”沈庭陌这个顾问当得,也算兢兢业业了。 阮蔚仿佛发现了什么非常好玩的事情,拽着沈庭陌的手轻摇: “沈总监,我现在可是你的租客,约定好我用劳动来支付房租,咱们是不是要签个合同,保障双方权益?” 沈庭陌微微一怔:“需要吗?” 阮蔚眼珠转了转,坏笑道:“当然需要,免得某些房东监守自盗。” -- 第61页 沈庭陌哽了哽,终于妥协:“等明天枕套和床品晒干了,你就可以去次卧睡了。” 阮蔚的小心思得逞,扬起眉梢:“沈庭陌,你不是说要追我吗?还算数吗?” “算数,”沈庭陌将阮蔚推到床边坐下,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吹风,细细拨动他潮湿的发丝,逐寸吹干。 阮蔚舒服地眯起眼:“你可别想稀里糊涂就把我骗到手,你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就晾着你多久。” 沈庭陌手上的动作稍顿,叹了口气:“……随你。” 日光之下无新事,该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的。 阮蔚仰头瞪他:“你还真不急啊?” 沈庭陌面色坦然:“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急于一时吗?” 阮蔚失策了,要论隐忍,还真没人能比得过沈庭陌。 给阮蔚吹干头发,又擦了外用的止痒药膏,沈庭陌也去洗澡了。 在自己家里没那么多拘束,沈庭陌照往常的习惯裹着浴巾出来,站在衣帽间门口慢条斯理地翻找衣物。 坐在床上玩手机的阮蔚闻声偏头,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副美男出浴图。 宽肩窄腰配上修直的长腿,背部肌肉虽是放松状态,依然线条深刻,脊柱沟深深凹陷,挺翘的臀肌隐入浴巾,皮肤上还坠着细小的水滴,无端的活色生香。 “咳……咳咳……”阮蔚赶紧偏头去看卧室的窗帘,数着布料上的褶子试图分散注意力。 “怎么了?”沈庭陌回过头,带着不动声色的性感。 “可能喉咙黏膜也有点过敏,不要紧,喝点热水就好了,”阮蔚睁着眼编瞎话。 “嗯,”好在沈庭陌没有当着阮蔚的面穿衣服,找好衣物后,就回浴室去换了,留下一个阮蔚顶着张大红脸手足无措。 趁沈庭陌还没回来,阮蔚快速关掉卧室里的大灯,仅留下靠近浴室单侧的小夜灯,自觉睡到另一侧,将通红的脸颊藏进被子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庭陌似是对阮蔚选择的位置颇有异议:“你要睡这一边吗?晚上上厕所会不太方便。” “没事,我又不是小朋友了,睡哪边都一样,”阮蔚瓮声说。 沈庭陌没再说什么,看着床沿边缩成一团的隆起,又看看大床中间泾渭分明的空隙,只得将枕头和被子往阮蔚那边移了点,俯身躺到了另一侧。 两人谁都没有再出声,沈庭陌熄掉壁灯,自觉将手臂伸到阮蔚颈下,借给他当枕头,又勾着阮蔚的腹部,把人往床中间挪了挪。 搂着阮蔚腰腹的手没再收回,被当成枕头的那只手臂也被阮蔚抱住,用脸颊蹭了蹭,似是在评估它的舒适度。 阮蔚背对着沈庭陌,蜷缩在对方怀里,像是两瓣天生一对的阴阳鱼,完美嵌合在一起。 许是阮蔚为了服药喝下太多水,在即将入睡的昏沉时刻,有明显的坠胀感汇聚在被沈庭陌搂住的腹部下方。 阮蔚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在睡意和尿意之间挣扎片刻,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在床边摸黑寻找拖鞋。 睡前他是从另一侧上来的,拖鞋在沈庭陌那边,阮蔚迷迷糊糊爬过去,试图越过貌似已睡着的沈庭陌,去床另一侧穿拖鞋。 几乎纯黑的视野里,阮蔚慢慢摸索着往前爬,弯曲的膝盖不偏不倚抵在一处硬烫的物体上。 阮蔚下意识僵住片刻,身体失去平衡往一旁歪斜。 本该熟睡的沈庭陌动了动,突然伸出手接住他,掐着窄细的腰肢把人扶稳。 “都说了上厕所不方便,为什么不听话,小朋友。” 低哑的嗓音里毫无睡意,反而有种欲壑难平的隐忍和无奈。 半糖果茶 蔚崽:小爸? 沈总:嗯? 第35章 谁在上面? 住进沈庭陌家里后,阮蔚头顶的乌云似乎被小小的一方屋檐遮住了,过敏逐渐痊愈,工作时也没再受伤。 在沈庭陌的坚持下,两人特意挑了个周末去医院复查,得到医生肯定的答案后,阮蔚如获大赦,琢磨着自己总算可以摆脱沈庭陌爹味十足的管教与限制。 “医生说我可以吃鱼了,今晚有鱼吃吗?沈老板。”刚从医院走出来,阮蔚扯着沈庭陌的袖口问。 沈庭陌如今是他的房东加债主,喊一声老板合情合理。 阮蔚病愈,沈庭陌眉宇间也带着轻松和愉悦,语调和缓:“只能吃淡水鱼。” “那也行,可馋死我了,待会我要吃黄颡鱼炖番茄,番茄我来挑。” 阮蔚将病历收进背包里,裤兜里的手机正好震动起来,他顺手摸出来按下接听,是童敬的来电。 那头发小的声音里带着按奈不住的喜悦:“老伙计,我婚期定下了!” 阮蔚也顾不得沈庭陌还在旁边,跟着激动起来:“哎哟喂!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 童敬嘚瑟得不行:“就下个周末,你可以开始准备份子钱了,喜帖我亲自给你送上门,怎么样?这个面子只给你。” 阮蔚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哭笑不得地说:“铁子,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不住在你家,你老婆的那个阿哲弟弟,实在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怪不得后来你都没提他,他又带人回去过夜了?” “呵呵,一天一个,现场表演。” “哎,这孩子,”童敬深表无奈:“那你回家跟你爹认错了吗?” -- 第62页 阮蔚大步往前走了一段,抬手遮住整个下巴,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没呢,我现在住沈庭陌家。” “卧槽,又是那个沈学长?你就不会换一颗白菜拱吗?”童敬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发生了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吗?这才过了多久,你就闷声不响和人同居了。” 阮蔚赶紧将听筒音量调小:“说什么呢,人家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收留我。” 童敬语重心长:“哥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劝你,别把进度条拉太快,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阮蔚不以为然:“你才扯蛋,你一个要结婚的人,跟我谈什么进度条。” 童敬叹口气:“真的,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太容易到手的东西就不稀罕了。” 阮蔚扬唇冷笑:“我?太容易到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俩要是那个啥……谁在上面?” “得了吧你,对两个男人来说,谁在上面是个伪命题,谁在里面才是正确的判断方式。” 阮蔚装成很懂的样子,转而悻悻道:“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什么上不上下不下的,哪有这么快。” 童敬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你又和以前一样眼巴巴往人跟前凑?” 这下轮到阮蔚嘚瑟了,他瞟了一眼不远处沈庭陌,故作矜持地轻咳两声:“你一个直男懂个球,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呢,喜帖你快递到我公司就行了。” 阮蔚挂断电话,拎着背包三两步跑回沈庭陌身边,迫不及待与他分享刚得到的喜讯:“我关系最好的发小,童敬,下周就要结婚……” 话音未落,电话又响起来,还是童敬,阮蔚直接按下接通:“又怎么了,大哥。” 身旁的沈庭陌欲言又止,自觉退开一段距离,给阮蔚留出私人空间。 “让你一打岔,我把正事都忘了!”童敬急得直喘气:“我给你打电话是为了告诉你,婚礼那天你得给我当伴郎。” 阮蔚眼角抖了抖:“哈?” “我和我老婆刚把名单敲定下来,我这边四个伴郎,算你一个,”童敬那边有翻动纸张的声音,接着又说:“下周一晚上,也就是后天,你下班后抽个时间来试伴郎服。” 被童敬的电话打了岔,阮蔚也没接上刚刚和沈庭陌的聊天,两人顺其自然谈论起晚餐的食材,从医院离开后,照常开车去超市买菜。 沈庭陌方才其实想说,很巧,他也收到了一份下周末的婚礼请帖,来自与他相熟的某位客户,请帖上写着喜嫁爱女,恭迎莅临。 被打断的思绪很难再衔接上,两人之后都没有再提及此事,便也错过了一桩本该事先知晓的巧合。 周一下班后,阮蔚给沈庭陌发信息说明了不回家吃饭,从公司直接赶往与童敬约好的地点。 市内某家高档礼服定制馆,童敬两口子和其他几位伴郎伴娘都在,阮蔚和众人打过招呼后,顺势坐到一旁的单椅上歇脚。 等人到齐后,徐楠楠推了童敬一下,让她家男人出来主持大局。 童敬挠挠后脑勺,似是有些惭愧,向众人赔笑道:“咱们这场婚礼,做了一些特别的设计,现在才通知大家,实在不好意思。” 某伴郎吹了声口哨:“有什么特别的,说出来大家听听。” 童敬在徐楠楠的示意下,略带歉意地说:“我和我老婆准备仿照现在很流行的那种网红婚礼,让伴郎伴娘玩反串,男孩儿穿裙子,女孩儿穿西装,大家能接受吗?” “啥?” “童哥你逗我们呢?” “哦豁,玩的这么大吗?” 伴郎这边清一色嘘声,连阮蔚也忍不住呛到:“穿裙子?不带这么卖队友的吧。” 伴娘那头倒是喜笑颜开,一个个拍手叫好:“楠姐太有创意了!我赞成!” 童敬急忙补充道:“上台办仪式的时候,大家还是穿正常的礼服,只有闹洞房和拍婚礼纪录片的时候才需要反串,为了增添一点娱乐效果,请大家多多包涵。” 徐楠楠笑得端庄大气,拱手赔礼道:“对不住大家了,男同胞们牺牲比较大,为了我和童哥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大伙儿就放飞自我一次?” 童敬的几个哥们都是耿直豪爽的性子,见徐楠楠都出面相求了,也没再扭捏,开玩笑道:“那嫂子一定要把哥几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个闪耀全场的亮相。” 徐楠楠笑着答应:“那当然,给你们整成仙女下凡,艳压群芳。”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阮蔚就这样被推进了试衣间,拎着一套中规中矩的白色伴郎礼服,和一条浅紫色的薄纱长裙,脸色堪比吃了一嘴的苍蝇。 阮蔚是天生的gay,虽说长得白白净净,但他性别概念很清晰,从小就自诩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平时的言行举止也很爷们儿,丝毫不带文弱的女气。 男子汉谁会心甘情愿穿上小裙子?反正阮蔚打心底不乐意。 穿女装这种事,虽然古怪和抗拒,但阮蔚还真的有过前科。 当年他在文艺社担任外勤的时候,某次校内晚会,被社长抓去临时顶替一个生病住院的学姐,当时也是穿着裙子。 不存在一回生二回熟,不管经历几次,阮蔚还是觉得别扭。 眼下这个情况,任他百般不乐意,也下不来台了,为了铁哥们童敬的终身大事,阮蔚咬咬牙把裙子往上套。 -- 第63页 这种礼服裙设计十分复杂,阮蔚小心把一条丝带横穿过腰间,拉直后系在在另一侧的绑带处,另一侧也是同样的操作,然后扭过头去拉身侧的拉链。 白皙细腻的后腰上,只有两条半透明的丝带作为遮掩,像两道弯弯的窄桥,延伸到圆润挺翘的臀线之上。 勉强穿戴整齐后,阮蔚不情愿地看向镜中的自己,他肤白腰窄,骨架细致,穿上裙子也没有太强的违和感,应该比隔壁试衣间里身高185的黑皮大汉要对得起观众。 草草试过两套衣服的尺码,确定都基本上合适以后,阮蔚换回原先的衣服,满头大汗地走出更衣室。 徐楠楠去女宾部那边招呼伴娘了,门外就剩一个童敬,他面带坏笑地迎过来,挤着眼贱兮兮地问:“小仙女,试得怎么样?” 阮蔚将两套衣服搭在他手肘上,用力拍了拍,咬牙切齿道:“你这婚结得不错,下次别结了。” “老老实实地白头到老,仅此一次,这个面子我只给你,”阮蔚将童敬之前的话原路奉还。 半糖果茶 蔚崽:一脸嫌弃.jpg 第36章 清新和狂野 童敬婚礼当天,正逢周六。 按照阮蔚奇怪的生物钟,他非工作日可以直接一觉睡到中午,但八点的闹钟准时把他叫醒了。 阮蔚艰难地爬起床,似梦非梦般失神片刻,慢慢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下床收拾自己。 主卧的沈庭陌应该还在睡觉,阮蔚不欲打扰他,写好一张便利贴,用磁铁吸在冰箱门上—— 童敬婚礼,一整天,不留饭。 圆圆钝钝的笔迹,没有字体可言,却很工整,像是出自初中生之手。 阮蔚想了想,结合自己目前的状态,又在便签右下角画了一只打哈欠的大脸猫,潦草几笔,倒也传神。 因为要化妆和拍摄婚礼纪录片,作为伴郎的阮蔚需要提前到场。 童敬提前安排好的司机将他们轮流接上车,一同前往现场。阮蔚在车上又打了会儿盹,到目的地时,已经接近十点。 婚宴现场定在郊外的一家高档度假酒店,临海而建的园区内不但有草坪和花卉,还有沙滩海景,十分适合举办西式婚礼。 饶是阮蔚这种见过世面的小少爷,也不由被眼前依山傍水的景致惊艳到了。 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打理草坪,以及为婚礼定制的各种花艺摆饰,数十栋三层高的精美建筑稀疏地坐落在园区周围,目测是餐厅、休闲和住宿的场所。 阮蔚和其他几位伴郎伴娘一起,被婚庆公司的礼仪小姐引入其中一栋砖红小楼。 造型师和化妆师已经在现场待命,摄像师和摄影师也各自端着设备,随时准备抓拍精彩镜头。 负责统筹的大哥将一整天的日程安排通知给他们,中午将在草坪上举办婚礼仪式,邀来宾们享用正餐,下午则用来拍摄纪录片,晚宴是酒会风格,散场后进行迎亲及闹洞房环节。 阮蔚坐到镜子前,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折腾,其他几位伴郎伴娘也是相同的姿态。 人手有限,几位化妆师和助理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需要就随时顶上去。 “小哥,你皮肤真好,我都怕粉底把你脸给弄脏了,”阮蔚面前的女化妆师抖抖刷子,似乎对他的妆容无从下手。 小助理“啪”一声打开保险柜似的三层化妆箱,偏头一看,惊叹道,“真的很好诶,连毛孔都看不见,还这么白,这睫毛比我种的还翘。” 化妆师忍不住笑:“知道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了吧,咱们化都化不出来的美貌,全长到男孩子脸上去了。” “你们看着随便弄吧,别化成如花就行。” 阮蔚被镜子旁的LED灯照得眼花,干脆闭上眼发呆,满不在意的样子像个粗糙的直男,丝毫没有一旁伴娘们斤斤计较的容貌焦虑。 化妆师最后也只是给他铺了层透明的散粉,眉毛稍作修饰,嘴唇色泽本就红润,只需要涂上一层哑光的淡色唇釉,将整个妆容营造得清淡雅致,不喧宾夺主。 造型师接上化妆师的活,给阮蔚打理发型。 自从离开阮家,阮蔚就没再理过发,当初奶酷的圆寸头长出了蓬松的轮廓,鬓角的青皮也长满黑密的发茬,用发胶抓一抓,露出精致饱满的额头,更显眉目矜贵。 只要不开口说话,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高不可攀的清冷男神。 开口立马破功,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姐姐,你看我这头发都黏成了浆糊了,回去好洗吗?”阮蔚小心地碰了碰自己挺立的发顶,偏头询问。 几个造型师笑得花枝乱颤:“好洗的,洗不掉你来找姐姐,姐给你洗。” 换上伴郎礼服后,阮蔚和众伴郎伴娘跟着司仪排练婚礼仪式时的走位,两小时很快过去,到婚礼正式开场的时候,阮蔚才感觉到一丝紧张。 宽阔的草坪上早已坐满来宾,日头正当空,法式雕花立柱上拉着白色的轻纱,为宾客们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整个会场布置得圣洁又庄重。 在舒缓悠扬的旋律中,司仪开始煽情的念白,新娘由父亲牵着入场,交到新郎手中,伴郎伴娘从一旁上台,参与到仪式中。 阮蔚作为打头的伴郎,捧着代表新人坚贞爱情的婚戒,小心又小心地递到童敬手中,全程手心冒汗,脚拇指抠紧了鞋尖。 -- 第64页 童敬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却还是给了阮蔚一个安抚的眼神,接过戒指便转回身去,与新娘深情对视,将银白的环圈带到彼此的无名指上。 接着是整场婚礼的最高潮,新郎新娘相拥亲吻。 亲眼见证挚友携手相伴一生的爱人,伴郎的身份更是赋予了他强烈的使命感,阮蔚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他和童敬兄弟一场,在彼此的人生中留下了数不清的轨迹,始终互相牵挂惦记,童敬能找到幸福的归宿,阮蔚一时间感同身受。 台下不时传来照相机的快门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与起哄声。 阮蔚应声望过去,在晃眼的阳光中,视线瞧不真切,无意间瞟过观礼席,看到宾客当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卧了个大草。 阮蔚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底暗骂脏话。 他怎么来了? 沈庭陌坐在靠中间的位置,因为长得高,带着他特有的精英气场,和边上几个上了年纪的亲属形成鲜明对比,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是以被阮蔚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货穿着凉爽又得体的高尔夫球衫,还带着一顶白色的无顶遮阳帽,似是早就看到了他,很薄的唇瓣扬起带笑的弧度,清朗舒展的眉目直直望向台上的他。 阮蔚反观自己,繁琐厚重的礼服,顶着太阳暴晒的脸早已挂满汗珠,背心也浸满热汗,递戒指时紧张到打颤的双腿到现在还没稳住。 为什么沈庭陌可以穿得这么清凉,太拉仇恨了。 阮蔚一想到待会还有反串女装的节目,精致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裂痕。 房客背着他出去偷偷穿小裙子,沈老板知道吗? 和沈庭陌对视少顷,阮蔚也不能当做视而不见,手背垂在身侧,朝外微微动了动,做了一个明显又敷衍的招呼动作。 哪凉快上哪儿呆着去,别盯着我,膈应人呢。:制作○攉 戈卧慈 对方唇角微抿了一下,扬起更明显的弧度,连眼底也带着笑,目光一直追随着阮蔚,丝毫不加掩饰。 阮蔚脸红气喘地收回目光,再也不敢四处乱瞟,顶着这道存在感强烈的视线,撑到婚礼仪式完美礼成,跟着其他伴郎一起退下台去换衣服。 沈庭陌承了客户的面子,原本是准备参加完仪式,奉上礼金后就离开,没曾想会遇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脑海中回放着台上那抹水仙花似的纯白身影,唇角不由漾起一丝浅笑。 也不知道现在人跑哪儿去了,总担心他雪糕似的皮肤被烈日晒化了,思忖片刻,沈庭陌打算呆到晚宴时再离开。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被工作人员带去餐厅吃过午饭,接着引往休闲区放松修葺,等待晚上的酒会。 园区内设施齐全,私人影院、泳池汗蒸、按摩spa、电竞棋牌、单纯的休息室等,各种休闲场所一应俱全。 沈庭陌没有任何享乐的欲望,找了间休息室躺下,在微凉的冷气里闭眼假寐,可能是环境太过安静和舒适,他不由渐渐熟睡过去。 另一边的阮蔚好不容易脱下礼服和衬衫,出了一身臭汗,被化妆师赶去冲过澡,又马不停蹄换上裙子开始做新的造型。 薄纱裙比礼服凉快不少,阮蔚嘴里叼了一根吸管,美滋滋地嘬着冰可乐,两膝放松地岔开,忽略掉脑袋,倒像是哪里来的女汉子,坐没坐样,泼辣得很。 统筹大哥拎着两大包塑料袋进门,大声吆喝着:“开饭咯,今天辛苦你们了,连顿正餐也没捞着,这盒饭是酒店餐厅里现做打包的,快趁热吃。” 阮蔚也不客气,接过盒饭和筷子,躬起腰,敞着腿,把饭菜端在手里就开动起来。 他大大咧咧的姿势和身上的裙子形成强烈的反差,某位伴娘打趣他:“咱们阮哥这是穿着最仙的裙子,干最野的饭。” 阮蔚以最快速度扒光碗里的饭菜,打了个饱嗝,“同志们,格局要打开,清新和狂野并不矛盾,仙女就不能去蹦迪吗?” 造型师一把将阮蔚拉回化妆镜前,用梳子轻敲他的脑门,笑着说:“狂野小哥,从现在开始,请你清新起来,等带上假发,你就是咱们这最靓的仙女了。” 阮蔚捂着脑袋躲避:“不是吧,还要带假发?” 造型师眼疾手快将他揪回来:“反串是让你去当完完整整的小仙女,不是顶着你这头短毛去cos异装癖。” “哦……”顶着阮蔚百般抗拒的神情,造型师忍着笑将假发扣在他头顶,夹紧发卡,调整好发际线,果然压制住了他的野性。 “你看,是不是很靓,”造型师又用喷壶和梳子处理好假发的纹理,把化妆师叫来给阮蔚补妆。 齐肩的黑长直假发,额前是轻盈的空气刘海,阮蔚像被贴上了封印,姿势僵硬地歪了歪脑袋:“这玩意要带多久?” “还早呢,带到晚上闹完洞房再说,”化妆师按住阮蔚的下巴,给他加上眼影和口红,想了想,又淡淡扫了两笔脏橘色的腮红,是时下流行的自然纯欲感,很显气色。 阮蔚涂上口红后,嘴皮子都不利索了,刘海下方露出一双生无可恋的俏丽杏眼,垂落到锁骨的黑发宛若天生,将本就很小的脸颊衬得更加秀致。 某伴娘在一旁拍掌惊呼:“集美们,快来瞧一瞧,阮哥又搁这儿拉仇恨呢。” -- 第65页 阮哥本人兴致恹恹,只觉得冷气从裙底吹进去,蛋蛋凉飕飕的。 半糖果茶 沈总:听说有仙女可以看? 蔚崽:打咩! 第37章 猎人的野心 “对,腿再抬高一点。” “三号伴郎,你腿太粗了,挡到前面那个了,收着点。” “新郎,放松面部肌肉,重新再笑一次,你嘴角都僵了。” 摄影师高声指挥着,快门声“咔咔”按个不停,从两点拍到近五点,总算完成了婚礼花絮镜头的拍摄。 助理上前收掉手捧花和各种道具,分发提前备好的冰水:“大家都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吧,别中暑了。” 阮蔚撩开厚重的长发,用纸巾擦掉颈侧的热汗,终于理解了童敬口中不堪回首的婚纱照拍摄经历。 长时间对着镜头摆出僵硬的笑容,不管有多么深爱彼此,谁来拍都得崩溃。 为了躲避盛夏的阳光,阮蔚躲到草坪一旁的树影下,又被不远处一栋小楼里飘出的冷气所吸引,绕过几块绿植搭建的花墙,他眼前一亮,发现一处别有洞天的场景。 头顶是葱郁的树荫,在几片花坛中间,修着一汪小巧的喷泉,清澈透亮的水柱仿佛冒着凉气,落入铺满金沙的池子里。 四顾无人,阮蔚像个小孩似的,忍不住将穿着高跟凉鞋的脚丫伸到喷泉里晃荡,冰凉的水流冲过脚底,顺着肌理划过小腿的皮肤,阮蔚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 “咳……”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阮蔚像个做坏事被老师抓包的坏学生,赶紧将脚收回来,佯装镇定地围着喷泉转悠,湿掉的一片裙摆贴在小腿肚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待声音彻底消失后,阮蔚抬脚准备开溜,迎面撞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诶!”阮蔚发出一声惊叫,却被对方胸膛上传来的震动分散了注意力。 阮蔚视线往上,眼熟的高尔夫球衫,微微滚动的喉结,线条精致的下颌,接着阮蔚就傻眼了。 沈庭陌在笑,是真正放开的那种笑,仿似千里冰川一朝消融的盛景。 “你怎么……”沈庭陌搂着阮蔚的手臂微微加重了力道,将有逃跑嫌疑的坏小孩逮捕归案。 草草草草草! 社死现场也不过如此,阮蔚整个天灵盖都麻了。 绝境之下,他努力将声音憋得尖细,欲盖弥彰地说:“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 沈庭陌脸上的笑意丝毫未收敛,指尖落在阮蔚腰后的皮肤上,轻轻点了点:“那么……你是谁?” 阮蔚使劲推搡着沈庭陌的前胸,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像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脸上精彩的表情。 “我是你大爷!”被抓住尾巴的小野猫撕下最后一层伪装,露出锋利的尖牙。 “沈庭陌,放开我!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沈庭陌像个深知猎物秉性的猎人,并没有被这样色厉内荏的恐吓劝退,他轻抚着阮蔚的脊背,总算收起笑意: “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这是婚庆公司安排的节目效果,没什么好害羞的。” 这下顺毛摸在关键部位,果然让阮蔚放松了些许。 “谁害羞了,”阮蔚小声嘀咕:“又不是没穿过。” 不但穿过,也被沈庭陌看到过,加上这一次,是阮蔚此生唯二的女装经历。 “嗯,都很漂亮,”沈庭陌难得开窍,说出动听的话语,视线落在阮蔚因生气而微翘的嘴唇上。 化妆师在阮蔚微微凸起的唇珠上抹了一点西柚色的晶莹唇釉,点缀在天生自带肉感的唇瓣上,恰到好处的丰盈感,足够让人想要采撷品尝。 “说谁漂亮呢,男人要说帅才对,”阮蔚的腰身还被沈庭陌箍在臂弯里,因为穿着高跟鞋,视野比往常抬高了一些,堪堪与沈庭陌视线齐平。 “是很帅,也漂亮,”沈庭陌看得目不转睛,收起平时的刻板和冷硬,努力放缓自己的声线,手臂却更用力了一些。 “你……你先放开我,”阮蔚觉得眼前的沈庭陌不太对劲,可他难得听到对方讲出顺耳的恭维话,挣扎的幅度也不再那么明显。 沈庭陌指尖在他后背探索,从光滑的腰背往下,手掌滑过他凹陷的脊线,像是在抚摸着一只猫。 粗砺的指尖落到臀部上方的飘带处,细细感受那片轻纱似的薄透布料,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气恼。 在阮蔚惊讶的眼神中,他复而缓慢摩挲,又反向往上探去,划过清削的肩胛骨,最后落在脖颈处,沈庭陌眼底的暗色逐渐加深,手上用了点力气,捏住颈椎上那一小片软绵绵的肉。 “这衣服……”沈庭陌呼出一口气,沉声说:“不太合适。” 阮蔚被他捏着脖子,像只神气活现的小猫被突然控制住要害部位,瞬间就蔫儿了,露出迷茫又无措的神情:“啊?” “有很多人看到吗?”沈庭陌捏着阮蔚的腰,嘴唇贴在他的侧颈处逡巡,嗅到他身上很清新的香气。 阮蔚再大条的神经到这时也反应过来,沈庭陌在介意他身上的裙子过于暴露。 “反串是用来搞笑的,谁会在意这些,干巴巴的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阮蔚试图蒙混过关。 “总是被那么多人看到,”沈庭陌发出很轻的叹息,让人琢磨不透其中意味。 -- 第66页 他低头将脸埋进阮蔚白皙的肩侧,温热的嘴唇贴着他微凉的皮肤,滚烫的呼吸落下,终于忍无可忍地露出牙齿,噬咬的力度让阮蔚感觉到一丝钝痛: “谁告诉你没什么好看的,你能猜透别人的想法吗?” 从未有过的句式和语气,阮蔚终于真切地感受到沈庭陌的怒意,不由有些发憷。 醋精本精又发作了。 原来真实的沈庭陌是这样的。 这就是男人的占有欲吗? 将心比心地想,若是沈庭陌穿着暴露的衣服招摇过市,那些好看的肌肉,性感舒展的骨骼轮廓,都让他人白白饱了眼福。 换做是阮蔚,他也会很不爽。 阮蔚心软了一秒,红着脸解释:“还得坚持到晚上闹洞房呢,你别给我扯坏了。” “不行,”很坚定的语气。 阮蔚感到一丝带着甜蜜的负担,手臂回抱住沈庭陌的腰侧,轻轻摇了摇:“总不能就我一个伴郎撂挑子吧?让其他三个兄弟怎么办?” “……不,”沈庭陌的态度不容置辩,下一秒,温热的手指探进阮蔚稍显凌乱的假发中,指腹贴着发际线边缘一点点挪动着,仔细摸索。 不待阮蔚反应过来,沈庭陌就精准地找到了几个发夹的位置。 拖拽的力量牵动头皮,发夹和假发一同被沈庭陌取下来。 “马上去换回男装,”沈庭陌下达最后通牒。 这场景仿佛似曾相似,让阮蔚有一瞬间恍惚。 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阮蔚下意识往沈庭陌怀里躲,他现在这幅样子,真是应了造型师的话,顶着一头短毛cos异装癖,丢人到了极致。 沈庭陌不慌不忙,宽大的手背覆在阮蔚腰背处,遮住那片旖旎的风情,一个轻快的闪身,带着他躲到花墙另一侧。 直到脚步声渐远,阮蔚紧闭的双眼才敢睁开一丝缝隙,鸦羽似的睫毛眨动着,正好对上沈庭陌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眼底的湖泊不再安静,仿佛酝酿着暗涌。 阮蔚透过那双沉黑的眸子,清晰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失去了假发的协调,脸上的淡妆显得不伦不类,锁骨到肩头都暴露在外,因为刚刚挣扎时的摩擦,口红被蹭花了,色彩溢出嘴角。 简直……丑哭了。 求一双没看过这一幕的眼睛。 “你什么毛病!” “就不能等我换了衣服再扯嘛,真是的,这样子丑死了!” 阮蔚捶打着沈庭陌的胸口,丧气地垂头闭上眼,不愿再看到自己惨绝人寰的丑样子,但沈庭陌却不让他装鸵鸟。 有温热的触感落在眉心,沿着鼻梁一路往下,沈庭陌一边轻轻啄吻,一边温柔地安抚他。 “不丑,一直很漂亮,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好了。” “你是我最好看的宝宝,也是我的美神在人间。” 沈庭陌好像在说情话。 沈庭陌竟然会说情话! 沈庭陌居然能说出这么缠绵悱恻的情话! 阮蔚被彻底拿捏住了,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懊恼的,羞涩的,又不停冒出甜丝丝的气泡。 像是开瓶了一会儿的雪碧,气泡绵柔下来,不够刺激,却能温和地沁入心脾。 阮蔚反客为主,咬住沈庭陌的下唇吮了一下,精心修饰过的眉眼带着别样的风情:“什么叫一直很漂亮?” “你上一次穿裙子,也很漂亮,”沈庭陌鼻息滚烫,像是渴水的鱼,贴着阮蔚的嘴唇不肯分开。 “你说那次演出吗?”阮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明明……” 阮蔚的嘴唇很漂亮,说话时的轮廓也很诱人,但沈庭陌不想再给他喋喋不休的机会,将手掌覆在阮蔚的后脑勺上,重重地吻下去。 如果回忆是有重量的,在不同的视角里,对某些情节的定义则不尽相同。 阮蔚记忆犹新的诸多细节,在沈庭陌眼里也许是另一种模样。 同样的,那些让沈庭陌刻骨铭心的片段,对阮蔚来说,可能只是过眼云烟。 阮蔚只记得那场演出和那条裙子,却不记得当时沈庭陌眼底的失控和欲望。 曾几何时,猎人的贪婪和野心早已暴露。 漂亮的阮蔚应该被藏起来。 不想给任何人看到。 不管哪一次,沈庭陌都这样想。 半糖果茶 下章开始揭秘沈学长的心动视角! 《元气小学弟与高岭之花学长不得不说的故事》 勤奋日更的果茶子求鼓励,只要10个海星,不甜全额退款! 第38章 真正的转折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平安夜初吻之前。 阮蔚阴差阳错地搞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迷茫又忐忑地单恋着,沈庭陌却经历了比他更为复杂的心路历程。 六年前的某个周四—— “沈老师,辛苦了,先喝点东西再看吧。” 阮蔚推开卧室的门,给书桌旁正在检查作业的沈庭陌端来一杯热牛奶,乖顺地递到他手边。 “我不喝咖啡和茶,家里只有奶粉,没放糖,你尝尝,挺香的。” 在自己的小窝里没那么多束缚,阮蔚穿着厚实的毛绒睡衣,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乳香味,走路的姿势像只摇摇摆摆的企鹅。 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补课日,实在要找出点不同,那就是阮蔚今早起迟了,忘记收拾床铺。 -- 第67页 松软的被褥胡乱堆叠着,枕头斜在一旁,枕面上还保持着主人昨夜睡觉时留下的一个小坑。 阮蔚走近些,才发现沈庭陌的视线根本不在作业纸上,而是盯着他的床铺发愣。 阮蔚挠了挠耳廓,有点害臊,“今天忘记铺床了,我平时还是挺爱整洁的。” 沈庭陌没有答话,阮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对方目光落在他的枕头上,一瞬不瞬。 阮蔚自作多情地以为沈庭陌是在欣赏他的枕头,于是得意地问:“我的枕头是不是很酷?” 沈庭陌愣怔了很久,才缓缓回答:“嗯,很特别。” 接下来的时间沈庭陌都不太对劲,频频走神,连阮蔚询问错题时也不能得到及时的回答。 阮蔚贴心地询问:“老师,你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要是实在太累,咱们今天就算了吧,课时费照算,你先回去休息。” 沈庭陌的视线落回阮蔚脸上,专注地看了很久,像是在他脸上寻找着某种痕迹。 阮蔚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沈庭陌总算回过神,像是有话要说,嘴唇微张着,停滞了许久,最后却艰难地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事,我们继续吧。” 一直到补课结束,沈庭陌也没再多说什么。 待人离开后,阮蔚坐到沈庭陌刚刚坐过的位置,感受着木质单椅上残留的余温,又捧起作业本,指尖一遍遍描摹着沈庭陌在错题旁留下的注解笔迹。 偏头看到那杯喝了一半的热牛奶,鬼使神差的,阮蔚把杯子捧在掌心,顺着沈庭陌刚刚握杯的方向,找到对方嘴唇的落点,小心翼翼地贴上去,抿嘴喝了一口。 明明没放糖,阮蔚却觉得这杯牛奶比加了炼乳还要香甜丝滑,不由一口接一口嘬饮,像只偷腥的小猫,抱着食盆舔了又舔,直到食物见底,仍舍不得放开。 突然回神,阮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惊恐地张大嘴,久久无法动弹。 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像个痴汉一样? 太邪门了。 当晚在临市念大学的童敬正好过来探望他,阮蔚揪着发小的胳膊求救:“我完蛋了!” 童敬刚换上拖鞋,一脸懵圈:“什么完不完的,你怎么了?” 阮蔚心若擂鼓,手指搅着衣摆,紧张地咬住下唇:“我对一个人做了很变态的事情。” 童敬放下背包,八卦地竖起耳朵:“什么鬼?你还能干出变态的事?快说来听听。” 阮蔚六神无主地瘫倒沙发上,酝酿了好大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将他与沈庭陌的事情讲出来。 “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阮蔚哀嚎。 “我的个乖乖,你总算是开窍了,”童敬惊叹。 “开什么窍?”阮蔚诧异地问。 童敬恨铁不成钢地敲他脑门:“我亲爱的阮阮小朋友,你长大了,可以谈恋爱啦,你这是思春呢。” “思……思春?”阮蔚懵了。 童敬直摇头:“都上大学了,也到了开窍的时候,我看你高中还像个迷糊虫似的,看到女生就喊姐姐,男生靠近你一点,不是称兄道弟就是捋袖子干架,好好的早恋都被你扼杀在摇篮里了。” 阮蔚抓错了重点,笃定地说:“我不想跟沈庭陌干架。” 童敬白他一眼:“那就对了嘛,见过动物园里的狼崽子没?雄性动物脑子里,只有求偶和干架,你既然不想和他干架,那就是想把他叼回窝里,当你的伴儿。” “伴儿……”阮蔚讷讷道。 童敬拍手称快:“对啊,恭喜咱们小少爷,虽然迟了点,但你终于动心了。” “动心?”阮蔚怔愣片刻,突然瞪圆双眼,头顶像是亮起了一盏小灯泡。 这么简单的答案,为什么早没想到? 一切都有迹可循,也十分顺理成章。 他阮小少爷,看上沈庭陌了。 看上了怎么办? 当然是追啊! 阮蔚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臊眉耷眼地扭捏了好一会儿,总算羞赧地问: “要怎么才能让他答应当我的伴儿?他一直对我很冷淡,怎么办?” “这个靠你自己的悟性了,听说过烈女怕缠郎吗,咱们少爷水灵灵的这么惹人疼,天天在他跟前晃悠,只要他不瞎,迟早的事。” “你才水灵灵的,小爷这叫又酷又拽,”阮蔚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恳求道:“好兄弟,以后有什么情况,你得随时给我支招。” 早恋经验丰富的童敬拍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刚上路的萌新学徒遇到了半吊子的师傅,在此之后,童敬确实给了阮蔚一些指导。 至于有没有实际用途,阮蔚也不知道。 一周后—— “他最近都不和我对视,一直躲着我,连补课的时候也经常发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比如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要避嫌,你搞清楚状况没?” 十天后—— “糟糕,被你说中了,我不小心听到他拒绝别人的表白,他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别慌,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铲平阻碍,勇往直前,我相信你能做到。” 半个月后—— -- 第68页 “他这个月第三次拒绝别人的表白了,简直是地狱难度的攻略对象,我都不敢跟他挑明了,草。” “都什么年代了,干嘛急着表白,暧昧期才是一段恋爱里的高光时刻,好好享受当下。” “暧昧个屁,我感觉自己像个仓鼠,我在球里跑,他在外面看,我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这要怎么追?” “少爷,这已经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要不,咱们换个对象?” “换你个头!小爷我要和沈庭陌死磕到底!” 出师未捷的阮蔚还没摸到追人的门道,转眼就到了绢大建校八十周年的庆典,在初寒料峭的十一月末,当年在校的学生,都为了能参与到母校的华诞而感到庆幸。 文艺社大张旗鼓地筹办着校庆晚会,不同于平时的小打小闹,本次参演的节目极为丰富,不止在校学生,连有才艺傍身的教授和老师都参与进来,合唱、独唱、话剧、舞蹈、相声小品,排满整整两个小时的节目单。 阮蔚作为后勤,为此忙碌得昏天黑地,校内的顶梁柱乐队Cured也揽下一首压轴曲目,几个成员将所有课余时间都挤出来,凑在一起商量作词作曲,打算用原创音乐献上对母校的祝福。 尽管沈庭陌对阮蔚的态度一直很怪异,具体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阮蔚依然尽心尽力为Cured打理着繁杂琐碎的后勤事物。 一切平稳而有序地进行着,离晚会还有四天时,已经彩排好的节目却出了大岔子。 哲学系的一位教授有首美声独唱曲目,歌名叫《青藤之下》,主题是讲述大学时期的青涩爱恋,是以导演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位女生用长笛伴奏,作为歌曲中的女同学代入剧情。 服装和走位全都排演过,那个女生却因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治疗去了,文艺社社长兼晚会导演为此愁得食不下咽,逮到谁都要问一句会不会长笛。 阮蔚身为小喽啰,积极地帮老大出谋划策:“不会长笛,换别的乐器也行啊,办法都人想出来的,别卡得太死嘛。” 导演是个行事出类拔萃的学姐,名叫孟冉,闻言眸子动了动:“那你说,换什么乐器?” 阮蔚眉梢一扬:“钢琴啊,会长笛的抓不到,会钢琴的不是一抓一大把吗?” 孟冉苦兮兮地摇头:“能想到的早就想了,钢琴不太现实,转场的时候就那么点时间,这么大个家伙,要怎么搬上台?” 阮蔚哽了哽:“其它小型乐器呢?咱们文艺社人才济济,还找不着一个替补吗?” 孟冉叹气:“其他会乐器的同学早就分配到各个节目里去了,服装造型都已经定下来,有的还要顶两个节目,再增加场次很难安排。” 蔡沐正好路过,搭着孟冉的肩膀开玩笑道:“你面前不就一个现成的吗?你忘了,小蔚当初入社时可是登记了擅长乐器,六年小提琴演奏经验。” 阮蔚连忙摆手:“我就是个半吊子,琴拉得跟弹棉花似的,而且人家歌里唱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你让我上去和教授搞基?不是把整个氛围都破坏了吗。” 孟冉上下打量一番,盯着阮蔚窄细的腰身,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可行。” 阮蔚惊恐地瞪大眼:“什么?!” 初次穿女装的阮蔚可不像第二次那样随遇而安,小少爷誓死捍卫自己的男子气概,铁骨铮铮,任由各种威逼利诱也不为所动,就差张嘴咬人了。 孟冉只好祭出杀手锏:“那我去排练室找下沈庭陌,让他来劝劝你。” 阮蔚一秒气竭,揉乱自己的头发,哀嚎道: “我从,我从还不成吗?” 半糖果茶 沈总:每天都在承受老婆的可爱暴击,好辛苦 第39章 神魂颠倒 阮蔚真的无法想象,那位生病住院的学姐到底是个啥体型。 对方的裙子套在他身上,除了肩宽不够,腰臀都能勉强塞进去。 心灵手巧的文艺社师姐帮他剪开肩垫,用同色系的布料折成不规则的花褶,缝在连接处,倒是为这条原本中规中矩的裙子更增添了一丝柔媚。 按照阮蔚的尺寸调整好细节,几位学姐将阮蔚团团围住,忍不住低骂:“他妈的,这年头好腰好腿都长到男人身上去了。” 阮蔚本身清瘦高挑,骨骼纤细,身型和杂志模特的效果一样,把普通的素色长裙穿出了几分高定的味道。 花褶周围,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柔软的丝缎,从脖子到锁骨都很秀致,站在灯光下,像朵娉娉袅袅的水仙。 因为体型差异,原本合身的部分紧贴在他的腰身上,将细腰之下挺翘圆润的臀部包裹得曲线尽显。 蔡沐围着阮蔚转了两圈,搓着手说:“啧啧,妥妥的背影杀手,女神,给个姬会吧。” 阮蔚白眼快要翻上天:“可以放我走了吗?我还得回家拿小提琴,就四天时间了,曲子练不会,你们就把我宰了下酒吧。” 事实证明,人被逼到极致,可以发挥出远超常态的天赋。 经过四天日以继夜的练习,阮蔚在最后一天上午,和主唱的教授成功合作完成了预演。 下午化好妆后,阮蔚整个人都像是被封印住了,连晚饭也是孟冉给他带来的,七点一过,所有参演人员都到学校大礼堂后场待命,碍于自己辣眼的装扮,阮蔚找了个没有人的角落,躲在幕帘后面装蘑菇。 -- 第69页 不是冤家不聚头,沈庭陌的节目排在最后,像他这种长得高大体格又好的男生,都被导演抓来兼职做场务了,他正好过来搬道具,逮到了这株呆头呆脑的蘑菇。 沈庭陌原本还没有发现这是阮蔚,某个不长心的蘑菇搓着被高跟鞋磨肿的脚跟,兀自唉声叹气。 明显的男声让沈庭陌停下脚步,偏头看过去,一双白皙笔直的小腿露在幕帘外,香槟色的高跟鞋上覆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男女骨架有别,这只手怎么看都稍显突兀。 沈庭陌手中的道具磕在台柱上,发出一声轻响,阮蔚闻声探出头来,撩开齐胸的黑色假发,堪堪与沈庭陌对上视线。 阮蔚在短短几秒钟内,思考了十多种连夜搬离地球的交通方式。 沈庭陌也愣在原地,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地问:“脚受伤了?” 阮蔚“啊”了一声,实在没想到沈庭陌会是这种反应,既然人家都无视了他这身怪异的装扮,阮蔚也没再扭捏,翘起脚尖,露出被过细的鞋带磨红的脚后跟,哀怨地说:“第一次穿这玩意,太费脚了。” 沈庭陌又停顿了须臾,才慢慢走过去,俯身捏住阮蔚的脚踝仔细打量。 “有点破皮了,我去帮你拿创可贴。” 阮蔚感激不尽,只是看着沈庭陌离开时异常僵硬的步伐,心底有些奇怪,后台的灯光昏暗,阮蔚便也没注意到,沈庭陌红透的耳廓。 又等了几分钟,沈庭陌才回来,他一言不发地蹲下来,再次握住阮蔚的脚踝,小心将鞋带拨开,在红肿破皮的地方贴上创可贴。 白皙纤细的脚腕被握在那张肤色略深的大掌之中,指尖掐着他细腻的皮肤,因搬运重物而升高的体温传递到阮蔚微凉的身体里,烫得他忍不住颤了颤。 “冷吗?”沈庭陌换了一只脚,继续刚才的步骤,为他贴上创可贴。 “礼堂里暖气很足,一点也不冷,”阮蔚抬起被沈庭陌处理好的那只脚,细白的小腿在空中晃了晃,似是在感受还会不会磨到伤口。 “嗯,”沈庭陌指尖微颤,粗糙的手掌覆在那截冷玉似的脚踝上,眷恋地停留了片刻,将另一只脚也放下来,“等节目表演完,早点换回自己的衣服。” 沈庭陌从未像这样亲近地对待阮蔚,自从那次补课之后,他们甚至很久没有面对面直视对方的眼睛,更别说近乎于亲密的肢体接触,阮蔚一时间有些恍神。 沈庭陌眼中有极其复杂的情绪,目光闪烁不定,阮蔚看不懂,也没有留给他探究的时间,沈庭陌就转身离开了。 直到晚会正式开始,青藤之下被排在整场演出的中段,阮蔚从尼龙包中拿出小提琴,无声地复习着舞台上的走位和动作。 前一个节目结束后,幕帘降下来,场务迅速上台更改布景,阮蔚拿着琴一路小跑到自己的站位处待命,与沈庭陌擦身而过,初次登上大舞台的他非常紧张,便也没注意到沈庭陌眼中浓烈却克制的情绪。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阮蔚挺胸昂首,身姿秀挺,稳稳地运弓,落在琴弦上,舒缓流畅的旋律缓缓倾泻,被收音话筒扩大后,缭绕全场。 细腻磁性的男声与琴声呼应,幕帘升起,整个布景展示在观众的视野内,清新柔和的灯光,配上璧人般的一对身影,引得台下一片轻呼。 舞台情境设计得十分浪漫,音符流淌,男“女”主人公数次贴近,对视的目光依恋又缠绵,复而渐行渐远,像是踏进了一处隐秘却华丽的恋爱梦境,吸引住所有观众的视线。 穿着高跟鞋的阮蔚,与清隽儒雅的教授身高几乎持平,不属于女性的小腿瘦白颀长,假发垂落到肋骨的下方,削肩美背,乌发雪肤,窈窕昳丽得不似真人。 一道聚光灯打在阮蔚身上,精致的面容和脖颈上明显的喉结暴露在观众视野内,很快有人发现了他的真实性别,被这逆天的反串惊到了,台下闪光灯亮个不停,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照片和视频以惊人的速度流传到各个群聊和论坛里,演出还在进行,已经有大量学生参与到讨论之中,阮蔚的身份很快被认出来,台上那个靓瞎眼的长腿女神,竟是全校无人不知的艺管小金童。 甚至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逆天女装小金童”,“雪糕弟弟变成奶油妹妹”,“感谢女神下凡”等话题的热度都居高不下,有激情吃瓜的,有纯舔颜的,也有被迷丢了魂,头铁去当面表白的。 当然,这些只是后话。 一曲终了,落幕后阮蔚揉着酸痛的肩膀和手腕,歪歪扭扭地往后台走,本该去布置下个节目场景的沈庭陌却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抄起阮蔚的腿弯,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来。 阮蔚懵了,自打他懂事起,从来没被人这样公主抱过,更何况抱他的是沈庭陌,令人匪夷所思。 黑乎乎的幕后,主唱的教授一脸震惊,其他几个场务也是懵圈状态。 沈庭陌没管其他人的目光,抱着阮蔚稳步往后台走,淡淡道:“脚流血了。” 阮蔚这才注意到,刚刚表演得太过投入,不停走位,还需要转圈晃动,脚跟上的创可贴不知何时脱落了,本就破皮的部位磨出了一道道血痕,阮蔚后知后觉感觉到一阵刺痛。 “嘶……谢谢你啊,我都没注意,”阮蔚小心地勾住沈庭陌的颈侧,借着昏暗的环境遮掩自己的羞赧:“当女生也太辛苦了,天天要穿这种鞋子,跟刑具似的。” -- 第70页 沈庭陌嘴唇紧抿,抱着他走进一间化妆室,将人放在椅子上坐好,才开口说:“你自己的衣服和鞋在哪里,现在就换上。” 阮蔚脱掉高跟鞋,大大咧咧地敞着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待会还要集体谢幕呢,孟冉师姐专门交代了,等谢完幕再换。” “不行,”是很严厉的语气,沈庭陌眼底一片晦暗:“现在就换。” “哎?让孟冉知道会说我的,”还没等阮蔚反应过来,沈庭陌已经摘掉了他的假发,脸上有明显的愠色。 “衣服在哪?”沈庭陌用不容商榷的语气问。 阮蔚从未见过清清冷冷的沈庭陌发脾气,一时间被镇住了,呆呆地说:“衣服……在储物室的柜子里,306……手牌就挂在门边的架子上。” 沈庭陌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几分钟后带着阮蔚的衣服和鞋子回来,端着手臂背过身去,是要当场监督他换衣服的架势。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这样很辣眼睛,我换还不成吗,”阮蔚嘀嘀咕咕地拉开拉链,褪下裙子,换回自己的毛衣和牛仔裤。 正欲穿鞋子的时候,沈庭陌已经闻声转过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瓶碘伏喷剂,和方才多拿的创可贴,皱着眉心重新帮阮蔚处理脚上的伤口。 重新穿上舒适合脚的板鞋,阮蔚发出舒服的喟叹,“还好我是个带把的,感谢我妈。” 沈庭陌依旧缄默不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阮蔚,盯着他脸上的妆容,眉心的褶痕拢得更深。 因为化着妆,阮蔚一晚上都很拘束,不敢有夸张的面部表情,吃东西也小心翼翼,嘴唇上的口红到现在还是鲜亮饱满的,随着他讲话的动作开合着,像是盛开的红玫瑰。 沈庭陌似是忍无可忍,手指攥紧袖口,用力抹上去。 浓郁的色彩被揉散,推开,溢出唇角,又被不温柔的动作反复擦拭,最终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粉,嘴唇本身却被揉得充血,靡艳的色泽纯中带欲,比任何色号的口红都要勾人。 只有沈庭陌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神魂颠倒。 “你干嘛呢!”阮蔚试图躲避,将两片饱满的红瓣抿进口腔,舌尖舔过刺痛的嘴角,想要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弄伤。 沈庭陌不允,五指轻颤着握住他的下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太艳了,不适合你。” 半糖果茶 沈总: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 第40章 偏执又可爱 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Cured的原创歌曲,名字叫《涓滴不忘》。 首字取自绢大的谐音,摈弃了以往的摇滚曲风,配乐青春舒扬,鼓点轻快。 萧雯将一头齐腰的大波浪烫直,紧握着话筒,微哑的嗓音唱出轻灵的语调: 绮茗山侧,初见时青葱的面庞 绢姊湖畔,少年的希望盛开在水中央 每条小径都见证了,彼此匆匆的过往 …… 阮蔚绕到舞台侧面,和灯光组的同学一起,静静聆听着这段引人共情的旋律,从幕布的缝隙里,窥视沈庭陌坐在架子鼓前的背影。 让我再陪你多走一段吧 你帮我把时光都酝酿成感想 陪我成长,教会我如何勇敢地向往 …… 吉他和弦飞扬,到了整首歌的副歌部分,不止萧雯在唱,所有乐队成员都开嗓和声,男声的浑厚磁性,主唱女声的缥缈空灵,将歌里的氛围烘托到最高潮。 风筝生来逐光,努力靠近天空的暖阳 引线纤纤飘荡,仍系于你坚实的臂膀 宇宙宽广 沿途彷徨时频频回望 涓滴难忘 你是我安放心魂的故乡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寂静无声,观众沉浸在歌词和旋律营造的意境中,久久不能回神,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台下继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和赞赏叫好的呼声。 主持人致完结束辞,阮蔚被人推着准备上台谢幕,所有演职人员和工作人员都集中到舞台上,站满里三层外三层,在晃眼的闪光灯下,完成了史无前例的大合影。 等观众全部退场后,孟冉指挥所有社员做完场内清洁,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伴舞组和串场多个节目的同学都累得不行,各自回宿舍休息去了。 孟冉视线扫过还在场的社员,粗略估算出人数,准备动用社里的活动经费,给大家办一顿庆功宴,庆祝这次完美落幕的八十周年校庆晚会。 Cured全员都在,正围着阮蔚讨论他脸上的腮红色号,被孟冉喊到名字时,蔡沐大声接话道:“我们几个都去,先把坑占着,饿死我了。” 孟冉安排社员关掉大礼堂的灯光和电源,推上沉重的木质大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学校西门的美食街。 夜里的校园寂静安宁,他们走过长长的一段路,金黄的落叶铺满了路面,脚踩上去会发出簌簌的轻响。 阮蔚脚跟还疼着,步伐不由慢下来,渐渐落在人群后方。 沈庭陌的余光一直放在他身上,也刻意放缓了步子,不远不近地走在他身前,永远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是他不敢声张的温柔爱护。 宵夜和啤酒烤串最为般配,这个时间点,许多店面都在门外摆出若干大圆桌,招呼成群的食客用餐,绢市的冬天暖如初春,露天环境下撸串吹牛别有一番韵味。 -- 第71页 孟冉清点人数后,将大家分成两桌,呼唤老板过来点单,社员们各自找好座位,与相熟的同学坐在一起,交头接耳地闲聊起来。 阮蔚还背着自己的小提琴,跟Cured成员们挤到一桌,蔡沐他们都知道阮蔚黏沈庭陌黏得紧,自觉地让出沈庭陌身旁的空位,将他推过去。 阮蔚从不矫揉造作,大咧咧地坐下来,把琴包搁在脚下的地面上,用双腿固定住,不让它倾倒。 这把琴还是他念小学的时候,母亲祁芸给他买的,据说是收藏级别的大师作品,价格后面五个零的那种,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过了这么多年,音色和音质还几近完美。 服务员将烤好的各种食材依次端上桌,刚从电烤炉上拿下来的肉串还冒着油花,呲呲作响,加上鲜香扑鼻的味道,在忙碌过后的夜晚能轻易勾起任何人的食欲。 阮蔚眼里闪着光,却被良好的家教约束,不好意思第一个伸手去拿,双手放在桌下快速搓动,像只等不及干饭的饥饿小动物。 沈庭陌注意到他的动作,唇角微动,泰然自若地拿起两串烤肉,放到阮蔚身前的餐盘里。 有好心人愿意投喂他,阮蔚回报给沈庭陌一个万分感激的眼神,抓起竹签快乐地开动起来。 店家实诚,上好的五花肉切成大块串起来,表面的油脂里融着浓厚的肉香,一口咬下去,破开酥脆的表面,中间的部分鲜嫩多汁,好吃得能把舌头咽下去。 阮蔚一口气干完两大串,又眼巴巴地看着沈庭陌,圆润的杏眼里闪着晶莹的光彩,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小猫,赶紧赖住自己的长期饭票,不给吃的就会凶巴巴地喵喵叫。 菜已经基本上齐,沈庭陌这次没再拘着,面无表情地伸手抓了一大把,趁大家都在专注地撸串,顺势放进阮蔚的食盆里。 阮蔚喉咙里发出一种欢欣至极的声响,像是猫咪开心时无意识的呼噜声,他将头埋下去,专心干饭,一口气吃到八分饱,才停下稍作歇息。 叶琛正好挑起话头:“小师弟,咱们今天的压轴曲怎么样?” 阮蔚用纸巾抹掉嘴角的油渍,十分捧场:“太绝了!妙脆角见了都要喊妙!” 萧雯抿了一口啤酒,眯着眼畅想:“不枉咱们辛辛苦苦作词作曲,以后绢大的学生,都会知道母校曾经有一个最牛逼的乐队,名叫Cured!” 阮蔚也跟着热血起来:“必须的!这词也写得太好了,我看台下很多快毕业的学长学姐都听哭了。” 蔡沐感触颇深:“大家伙合计了一个通宵,才拼凑出来的,韵词韵脚这些讲究,真的太难了,还得感谢沈庭陌,最出彩的一段就是他写出来的。” 阮蔚惊讶地问:“哪一段啊?” 萧雯在台上没唱过瘾,拿起啤酒瓶当做话筒,又唱了一遍副歌部分,这次没再憋着,用她本身独特的烟嗓,唱出了另一种阅尽沧桑的感觉: 风筝生来逐光,努力靠近天空的暖阳 引线纤纤飘荡,仍系于你坚实的臂膀 宇宙宽广 沿途彷徨时频频回望 涓滴难忘 你是我安放心魂的故乡 阮蔚听得入迷,等回过神来,偏头去看身旁的沈庭陌,见他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很认真的样子。 叶琛抢走最后一串韭菜,边吃边说:“还没来得及采访庭陌,你是经历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才能写出这么贴切煽情的歌词。” 沈庭陌低头不语,可能每个人听到这些词句,都会以为其中的意境是对母校的热爱,和诸多眷恋不舍。 其实交给队友定稿的歌词并非最初版本,他写出的原句是:引线纤纤飘荡,仍系于你稚嫩的手掌,莫失莫忘,你是我一生奔赴的故乡。 沈庭陌想,哪有所谓的心路历程,他这小半生的颠沛流离,从岘南到绢北,又从绢北考到绢大,不过是在追着最初的那抹阳光。 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苦苦寻觅的小太阳。 沈庭陌是在补课那天发现的。 一个奇奇怪怪的枕头,安静地摆放在被褥上,和周围素色净面的床品格格不入,枕面上还保持着阮蔚昨夜睡觉时,用脑袋压出的一个小坑。 枕头明明是最柔软的样子,却像一颗燃烧着熊熊尾焰的彗星,直直撞进沈庭陌的瞳孔和心头,激起漫天的火花与烟尘。 沈庭陌永远记得,那个白面团子似的小人儿,一脸得意地向他炫耀:“哥哥,你看我的枕头,是不是很特别?” 在这个宽广无垠的宇宙里,没有人会像他的未仔一样,偏执又可爱,将所有的童年回忆剪裁成碎片,拼凑出一个香甜完整的梦境。 也只有他的未仔,会拥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枕头。 未仔,蔚崽。 他的小太阳从没有变过,只是长大了,长成沈庭陌认不出的模样。 未仔也没有离开他们约定好的地点,绢市往北,即是绢北,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百多公里,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却都在原地蹉跎徘徊,错过了八年。 沈庭陌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只能模糊地用近乡情怯来描述,阮蔚是他悲苦凄凉的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转折点,也是他会用一生来奔赴的故乡。 世人道:吾心安处是吾乡。 也许是分别得太久太久,沈庭陌根本无法心安,他也不敢贸然与阮蔚相认,因为他发现,在某个并不确切的时刻,他已经亵渎了自己的阳光。 -- 第72页 他喜欢阮蔚。 想吻他,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侵犯他,彻底占有他的那种喜欢。 看到他睡衣领口露出的一小块奶白皮肤,会频频走神。 看到他喝牛奶时不经意露出的水红色舌尖,会心若擂鼓。 听到他犯懒时发出的绵软拖长的轻哼声,会心猿意马。 直到今晚,看到他露在裙摆下的细白小腿,触碰到那截盈盈一握的纤瘦脚踝,他的腰身,他的嘴唇,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甜蜜香气,无一不是致命的诱惑。 在阮蔚不知道的时刻,沈庭陌慌不择路地从他身边逃掉,躲进卫生间里粗重地喘息,难以言说的部位硬到生疼。 沈庭陌知道,自己陷入了肮脏的欲望里。 他不再是那个怀揣着赤诚之心的少年,这样的他,该怎样和未仔相认? 这段日子里,沈庭陌只能用躲避来掩饰自己的无措,不敢去看阮蔚的眼睛,甚至只要和他呆在一起,就会害怕自己丑态毕露,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的小太阳明明还和以前一样,是单纯,干净,一尘不染的。 这样污浊的沈庭陌,配不上纯真如初的阮蔚。 再等等吧,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刻,沈庭陌告诉自己。 隔着八年的时光,何其有幸能再次遇到他,守在他身边,再多的等待和隐忍都不值一提。 半糖果茶 亲爱的鱼鱼们,本文已完成全文存稿,所以开了接档文的预收 点击作者专栏就能看到:《蜜桃吸引值》漂亮兽医x年下狗勾攻 照样是都市甜文,轻松搞笑的一见钟情,这本更新完就开那本,感兴趣的鱼鱼们一定要点个收藏哦,拜托了!苦茶子给大家鞠个躬?′??`? 第41章 小爷干架没输过 夜色渐深,大排档迎来了更多外出觅食的顾客,铺满圆桌的街边门庭若市,人声趋于嘈杂。 文艺社的两桌宵夜旁,也渐渐坐满了其他食客,邻桌刚来了一伙人,清一色身形高大,各个都是满身腱子肉,一看就是体院的学生。 对方坐下点菜后,时不时有人频频往阮蔚他们这一桌瞧,看完还要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眼神也说不上恶意,只是有种直白又怪异的探究感。 按照北方的规矩来,这时候应该有一句“你瞅啥?” 对方若是按照标准答案接上一句“瞅你咋地”,就该到了掀桌干架的时候。 相当于武林中人过招前互通名号,抱拳施礼的环节,然后就可以开始较量高下了。 蔡沐眉心微蹙,压低声音说:“听说体院的人都不好惹,搞运动的,雄性激素太高了,容易暴躁,咱们低调一点,别理他们。” 原本跃跃欲试的阮蔚听完蔡沐的话,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小拳头,偷摸摸打量对面那桌人的体型,在脑海里预演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可能打不过他们,于是将快到嘴边的“你瞅啥”硬生生憋了回去。 忙活了一整天的文艺社社员像一桌饿狼,又加了两次菜,啤酒也上了四件,看起来还是供不应求。 阮蔚愣是吃到十分饱,才放下筷子,捧起一杯雪碧小口啜饮,满足地眯起眼犯懒,轻声哼起涓滴难忘的调子,乐感奇差的他十个音节能哼错八个,还有两个跨到了其它八度上。 沈庭陌将他吃剩的竹签默默拨开,免得扎到吃饱了会犯困的阮蔚,又将抽纸转到他面前,拿了两张递给他擦嘴。 对面那桌人见他们毫无反应,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们,有的人甚至拿起手机翻看着什么,接着挨在一起说耳语,对阮蔚这边指指点点。 在夜市的喧闹声中,一些零碎的话语飘到阮蔚耳边。 “对,就是他……” “刚刚在台上没看清楚……这脸蛋,真他妈带劲。” “你看看这腿,够老子连撸三管不带停的……” “我把视频下载了,你要不要,我传你一份。” “操,真想掐着他的腰来一发……我之前泡的那个舞蹈系的马子都没这个味儿。” 阮蔚听得到,耳目聪慧的沈庭陌自然也听得到,那双原本搁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紧,骨节凸起泛白,手背暴出青筋。 “老子一个直男都受不了……也不知道男人干起来是什么滋味,妈的,为了他老子可以学着走后门。” “不都是一样干吗,同样是肉做的,还有区别吗?” 淫邪的、污秽的话语接二连三传入他们耳中,Cured的几位成员,包括拼在一桌的其他社员,都皱紧眉头,对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厌恶至极。 出乎意料的,沈庭陌突然站起来,做了阮蔚刚刚想做却没敢做的事情,将一个啤酒瓶猛地掀翻,大半瓶酒液倾洒出来,甚至溅到了邻桌。 “你他妈干什么呢!”其中一个被溅湿了衣服的大高个站起来,指着沈庭陌怒骂。 沈庭陌一言不发,颈侧迸出青筋,径直走过去,给了那个大高个一拳,狠狠的拳风迎面刮过,正正落在对方嘴角,发出一声骇人的闷响。 “操你妈!”对方捂着瞬间溢出鲜血的嘴角,怒目回视。 沈庭陌牙关紧咬,又是怒极的一拳挥过去,那双向来冰冷疏离的眸子,仿佛淬上了火光,迸发出燃尽一切的怒焰。 见同伴挨了打,一桌大高个轰然起身,揉响指骨,目露挑衅,是要找回场子的架势。 -- 第73页 文艺社这边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不主动惹事,但不代表会怕事,大伙最稀罕的小师弟被人用言语猥亵,触犯了这个紧密团体的逆鳞。 这边两大桌人也蓄势站起身,无论男女皆是一脸煞气,摆出要和对面拼命的阵仗,气势上一点没落下成。 萧雯瞳孔里迸射出寒光,一把抓起刚烫直的长发,用手腕上的皮筋束成高马尾,接着抓起桌上的空酒瓶,猛地敲碎在桌沿上。 “嘴脏就多用洁厕灵漱漱口,海马体里长的都是海绵体,怎么不干脆把脑袋卸下来别在裤裆上,免得丢人现眼,”萧雯啐了一口,扔掉酒瓶就压了过去。 阮蔚捋起袖子,眸子里怒火燃烧,很快进入彻底爆发的状态:“没干过男人不要紧,小爷让你们这群臭傻逼尝尝被男人按在地上干的滋味!” 文艺社这边人多势众,那群体育生就算各个都高大壮实,也不敢肆意轻敌,两伙人眨眼间就陷入了混战。 宵夜摊老板许是见多了这种场景,大喊了几声没人理他,也没有贸然上来劝架,以免把自己牵扯进去,不慌不忙地打电话给社区协警,请求对方过来控制局面。 这一切不过短短几十秒,在扭打的粗喘声中,阮蔚被一个大块头压着手肘僵持不下,用上巧劲,反手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留下清晰的五指印。 阮蔚虽然身型清瘦,被娇养得白嫩金贵,但他身上有种豁出一切、不要命似的狂劲。 此时的他,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脊背弓起精悍的弧度,身姿矫健灵敏,带着不容质疑的狠厉,随时准备探出獠牙和利爪,在敌人身上留下致命的伤痕。 那人摸着红肿刺痛的脸,狠狠啐了一口,回身试图反击,阮蔚被他猛地一推,后撤几步卸掉力道,身后的椅子哐当倒下一排。 阮蔚发了狠地迎上去,毫无章法地拳打脚踢,随手抓起桌上带着油腻食物残渣的餐盘,掀起劲风砸在对方头上,威力不一定大,但着实恶心人。 那人果然恼羞成怒:“操你妈!老子揍死你个二椅子!” 阮蔚反唇相讥:“你的狗眼瞎了吧,爷掏出来肯定比你大,当谁怕你呢,傻大个子,打架光靠嘴丢不丢人,小爷我干架就没输过!” 拳脚无眼,近身缠斗中两人都见了血,衣服上染上红色的痕迹,却没有功夫计较到底是哪里受了伤,阮蔚肾上腺素飙升,浑身血液像在沸腾,能和高他一个头的体育生打得不分高下,隐隐觉得十分痛快。 沈庭陌那头的战况更是激烈,清清冷冷的高岭之花动了真怒,变成满眼血红的修罗杀神,脚下踩着一个,手肘还制住一个,用了大力扣住对方的脖颈,那人脸色紫红,痛苦地呻吟:“放手,放手……” 放倒两个,沈庭陌视线瞥过阮蔚这边,看到他衣袖上的血迹,瞳孔瞬间放大,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阮蔚的对手正好抄起装啤酒的塑料筐砸向他,正对着头顶的方向,塑料筐的材质虽不坚硬,但被巨力加持,砸到头部肯定要见血。 沈庭陌倏地闪身靠过来,一脚猛力踹在那人胸前,紧跟着下一秒,那人被抓住头发,整个人被提起来,再狠狠掼到地上,那人半边身体的骨头都像是碎了,随即倒地不起,一边干呕一边哀嚎。 沈庭陌一脚踢开地上的塑料筐,脸色冷得能掉出冰渣,沉声质问:“还敢砸吗?” 沈庭陌丝毫不怀疑,这人要是把阮蔚砸伤,自己会断了他的手,放他的血,要他的命。 沈庭陌用脚撵着他的肚子,目眦欲裂:“还敢吗?说话。” 那人用手护住自己的胃部,恶心欲呕,舌根也渐渐麻木,说不出一句话来,整张脸涨得紫红变形,视网膜出现了充血后的红色光晕。 而冷冷俯视着他的沈庭陌纹丝不让,脚下继续施力。 “沈庭陌!算了!别踩他了!”阮蔚怕真的出事,拉住沈庭陌的胳膊,想要把人扯开。 沈庭陌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收了力道。 那人突然被放开,血液重新涌回胸腔,像条狼狈的落水狗一样,趴在地上缓慢地挪动,“嘶哈嘶哈”喘着粗气。 阮蔚见沈庭陌的神色并未缓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试图把沈庭陌拖出战场范围。 少年人容易意气用事,学生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但若是真伤到他人要害,把人揍进了医院,不止学校会追究记过,还会惊动警局,轻则拘留,往重了去,判刑都有可能。 阮蔚没想到沈庭陌打架会这么凶残,他有点怂了,只想把这尊杀神藏起来,别真的惹出大祸。 阮蔚能看出来,对面那群人当然也发现了,沈庭陌才是他们这边的主力。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对方很快就集结起来,想要先放倒沈庭陌再说。 对面是真的被惹怒了,一个个抄起凳子和啤酒瓶,想要动真格的。 宵夜摊上,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能用的家伙都用上了,叶琛拿起自己的贝斯,像拎棒球棍一样,架在肩膀上,顺手把阮蔚的小提琴也递了过来。 “师弟,贵是贵了点,命比较重要,实在不行就用这个挡,别被砸伤了。” 事实证明,叶琛的未雨绸缪很及时,对面那群疯子拼命朝他们挥砸手中的家伙,一时间局势逆转,文艺社这边只能靠防御来抵挡攻势。 -- 第74页 带头的那个体育生趁沈庭陌不备,从侧面搞偷袭,高举起木质的凳子,想要砸在沈庭陌侧颈上,彻底废掉他的战斗力。 只一瞬间,阮蔚的心跳都停止了,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虚化扭曲的空间,他眼里只有沈庭陌的背影是真实的,和那把悬在半空中的凳子。 岌岌可危的一幕,彻底斩断了阮蔚脑海里紧绷到极致的那根弦。 须臾之间,阮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挥动手中的小提琴,用尽全身力气挡在沈庭陌颈侧,裹在尼龙包里的小提琴与那把椅子硬碰硬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阮蔚整条手臂发麻,剧烈的震动顺着骨骼传递到心脏部位,他像遭到高压电击一般,手指抽搐,心脏猝痛。 沈庭陌闻声骤然回身,洞察一切的眸子染上猩红,一脚踹在那人肩上,将人踹出半米远,怒不可遏地嘶吼:“滚!” 眼看着战况愈演愈烈,凳子都要被砸坏了,宵夜摊的老板大喊了一句:“协警马上就过来了!你们再不住手,就等着被抓进局子拘留吧!”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够了,别摊上事,咱们先走。” 那伙体育生突然收了家伙,迅速集结起来统一撤离,甚至临走前还找老板把账结了,一看就是寻衅滋事的惯犯。 阮蔚还沉浸在沈庭陌刚刚差点遇险的惊惧里,眼睫不停颤动,从头皮到尾椎都在发麻,双腿哆嗦着,双手仍然丝毫不敢松开小提琴的握把,摇摇欲坠地站在一片狼藉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蔚突然感到一阵难捱的疲倦,肾上腺素退去后的空虚和无力感裹挟着他。 也许是觉得不会再有意外了,小豹子收起染血的利爪和獠牙,倒竖的背毛缓缓收拢,重新变回软绵绵的猫崽模样,顺势倚倒在沈庭陌肩上,心有余悸地说: “沈庭陌,你吓死我了。” 半糖果茶 蔚崽:强壮doge.jpg 第42章 耳朵元元 一场恶战过后,众人都累得筋疲力竭,在协警赶到之前,孟冉将宵夜的账结了,带着社员们火速离开现场。 赶在零点之前,孟冉动用学生会干部的特权,找门卫通融放行,将住校的社员都送回了宿舍。 阮蔚目送大部队离开,将尼龙包背在肩上,一个人孤零零地步行回家,昏黄的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狭长,地面的黑影像个体型诡异的大怪物,动作却呆呆愣愣的,与孤独伶仃的阮蔚一路作伴。 周遭太过安静,黯淡路灯间或闪烁一下,像是悬疑剧里的场景。 为了壮胆,阮蔚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随手点开一首歌,跟着抒情的旋律慢悠悠地迈着步子。 粤语歌里的女声气息浑厚,穿透力也很强,仿佛压抑着深重的情绪,缓缓唱着—— 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不怕死 …… 一想到心仪的你,从来没有的力气 突然注入渐软的双臂 …… 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 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 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 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 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 …… 打架时留下的伤口隐隐作痛,阮蔚感觉自己像是吃了武侠小说里的退功散,内力尽失,手脚都绵软无力。 阮蔚不熟粤语,却听懂了最后一句歌词,他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歌名,就一个单字——《勇》。 不知想到什么,阮蔚露出个仿若自嘲的笑容,选择了单曲循环,将手机按灭重新塞回去。 高昂的副歌部分,女歌手的情绪层层递进,像是在倾诉,又像是不抱期望的自言自语—— 我也希望被怜爱,但自愿扮作英雄去保护你 勋章你不留给我,仍然愿意撑下去 傲然笑着为你挡兵器 …… 渴望爱的人,全部爱得很英勇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阮蔚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家。 进门之前,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阮蔚一边掏钥匙开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沈庭陌发来的短信。 沈老师:下周二的课程可以改到明天上午吗? 阮蔚想了想,沈庭陌应该是有别的事和家教档期撞上了,调整补课时间也并不麻烦,明天是周六,他可以和家里提前说一声,这个周末就留在公寓里。 阮蔚没有考虑太久,在漆黑的楼道里,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莹莹微光,手指点动,给沈庭陌回了信息:可以,按你方便的时间来。 阮蔚轻咳两声,唤亮楼道里的感应灯,又切回到短信主界面,顺手给家里的司机发了条留言:陆伯伯,我这周不回家,学校社团有活动,您不用来接我了,别忘了跟我妈说一声,谢啦。 进门后,阮蔚累得几乎瘫痪,赶紧换上舒适的棉拖鞋,将脚后跟的伤口解放出来。 白色棉袜沁出星点干涸的暗红色血渍,脱袜子的时候,伤口和纤维粘在一起,阮蔚痛得眼眶发红,才将布料从脚跟上撕下来。 粗暴的动作揭掉了刚结出来的血痂,又流出不少鲜红的血,阮蔚独处的时候,丝毫没有在沈庭陌面前的那种娇气,满不在乎地用纸巾抹了抹,将带血的纸团扔进垃圾桶。 处理完伤口,阮蔚梦游般飘进浴室,简单冲洗了身上的污渍和血迹,也顾不上卸妆这种女生才懂的讲究,一头钻进被窝里,带着满身酸痛,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 第75页 次日一早,阮蔚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才八点半,困极的阮蔚哀叹一声,沈老师也够积极的,这都快赶上高中早自习了。 阮蔚打着哈欠去开门,果然是沈庭陌站在门外,微微喘息着,手中拎着两个纸袋,高大的身型几乎快与门框齐平。 “我没想到这么早,老师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把脸,”阮蔚迷瞪着眼,让出身位将人迎进门,接着就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少时便传出哗哗的水声。 沈庭陌将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等阮蔚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几袋简单的早餐,看包装是出自学校食堂,恰好是两个人的分量。:制作○攉 戈卧慈 阮蔚愣了愣:“这是给我带的吗?” 沈庭陌将吸管戳进豆浆里,面色淡然地说:“我自己吃,顺便买的。” 也只有阮蔚会相信这种欲盖弥彰的谎话,对沈庭陌“顺便”的好意说了声“谢谢”,拿起一个包子啃了两口,像是容易被一点好吃的就收买的小动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庭陌。 沈庭陌偏过头去,似乎对骗了他有些于心不忍。 阮蔚大口吞咽着豆浆,指着另一个袋子问:“这是什么?” 沈庭陌顿了顿,视线扫过阮蔚微微红肿的额角,还有手腕上一块明显的擦痕,语气与方才一致:“昨晚有伤,药店早上才开门。” 阮蔚惊讶地问:“你昨天受伤了吗?” 因为揍人揍得太凶,只有指骨有些隐隐作痛的沈庭陌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嗯,不小心擦伤了。” 这话若是让昨天的对手听到,一定会狠狠啐沈庭陌一句“装逼还是你会装”。 这尊大神昨晚只知道红着眼乱杀,连个衣角也没让人捞着。 只有阮蔚信以为真,立刻露出关切的神色:“哪里擦伤了?要不你先上药吧,补课不急,我今天不用回家。” 沈庭陌此时此刻终于理解了诚实的重要性,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若不是靠他这张天赋异禀的冷脸,阮蔚怎么会无条件相信他拙劣的谎言。 他垂着头,看向阮蔚青紫破皮的手背:“我待会回宿舍再上……先借你用。” “你不说我都忘了,刚发现还是挺痛的,”阮蔚欣然接受,用沈庭陌带来的药膏处理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一次沾了“顺便”的光。 吃完早餐,阮蔚很自觉地坐到书桌旁,不好意思地说:“突然改了补习时间,我上次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阮蔚的书桌旁塞着昨晚带回来的小提琴,沈庭陌支在地上的长腿无处安放,阮蔚发现有些拥挤,屁股带着凳子往旁边蹭,挪出一点空间给沈庭陌。 “没事,”沈庭陌一整晚都在担心阮蔚的伤势,不得不以补习的名义赶早来到他家,不存在撞档期等意外,只是关心作祟。 “是我的问题,先往后面讲,作业留着之后再补,”沈庭陌翻开课本,找到上次留下的书签,开始为阮蔚讲解习题。 晚睡又早起的阮蔚精神不振,宝贵的知识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进去多少,等到做随堂作业的时候,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笔尖落在草稿纸上,明明前一刻还在默写数学公式,写着写着脑袋便一点一点往下坠,阮同学小猫钓鱼似的打起了瞌睡,写字的手却没停,不知还剩哪条神经在运作,阮蔚在纸上一通鬼画符,最后莫名写下“沈庭陌”和“阮蔚”五个字。 沈庭陌盯着纸上那两个歪七扭八的名字,轻咳一声,将当堂偷懒的小学渣唤醒,公正无私地批评道:“写错了。” 阮蔚陡然惊醒,视线正好落在草稿纸上,看清自己写的什么东西后,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目光躲闪地打着哈哈:“我……我在研究这两个名字的结构。” 尴尬的场面激发了阮蔚胡编乱造的潜力,他稍微顿了顿,一本正经地指着草稿纸说:“你看我们俩的名字,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庭陌面无表情:“没有。” 阮蔚煞有介事地卖关子:“你再看看。” 沈庭陌仍是不为所动,看起来一点探究的欲望也没有。 “好吧,我来告诉你,”阮蔚败下阵来,指着阮字的偏旁说:“你看,我这里长了一只耳朵。” 沈庭陌:? “耳字旁啊!” “哦。” “我的耳朵长在这里,”阮蔚很努力地给沈庭陌讲解,又指着沈庭陌的“陌”字说:“看,你这里也有一只耳朵。” 沈庭陌默默听着阮蔚瞎掰,倒是不自觉看向他手指落下的地方,两个同样偏旁的字挨在一起,有种莫名的般配感。 “我的耳朵在左边,你的耳朵在右边,我们是不是注定天生一对?” 阮蔚自以为讲了一个很有创意的冷笑话,见沈庭陌一点也不捧场,只能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笔尖在纸上画出两个圆圈,神神叨叨地开始拆解两个字: “除开两只耳朵,我只有一元,你却有一百,所以你这辈子注定会很富有,要比我幸福很多很多,你相信吗?” 沈庭陌眼里似乎有一瞬间动容,又很快隐去,讷讷地说:“不可能。” 阮蔚急于证明自己的推论,想了想,认真地说:“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如果未来哪一天,我说的话成真了,你要答应我一个愿望,如果没成,就该我欠你一个愿望。” -- 第76页 沈庭陌看着他的眼睛,怔愣许久,最终很轻地点了点头。 马虎又心大的阮蔚,立下了一个并不严谨的赌约。 他先是说了“我们注定天生一对”,然后才是“你这辈子注定会很富有,要比我幸福很多很多。” 沈庭陌想,比起后者,他更希望前者能成真。 阮蔚是一个幸运的小孩儿,他的“耳朵”长在左边,更靠近心脏的位置,适合聆听动人的赞美与爱语,总能最快地反馈他鲜活真切的心跳。 阮蔚拥有的也不止“一元”,他是得天独厚的小王子,所有祝福和好运都降临在他身上,他将永远幸福无忧,在他的城堡里被天使眷顾、呵护,永葆一颗纯真的心。 而沈庭陌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卑微旅者,失去所有,痛不能言,只因从他的世界里经过,被他赐予了一切遥不可及的奢求,能像现在这样守在他身边,沈庭陌已经很知足了。 沈庭陌想,如果某天他能有幸成为阮蔚口中很富有的人,一定是因为他拥有了阮蔚,所以这个赌约沈庭陌应下了,它们是可以完美自洽的因与果—— 你与我天生一对,我便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 阮蔚对这笔亏本买卖毫不知情,把那张鬼画符般的草稿纸当成契约,要和沈庭陌正式立下字据。 阮蔚在自己的名字下方写下“耳朵元”三个字,想了想,一元属实有些太寒酸了,便又加了一元,最后的签名就成了“耳朵元元”。 “该你了,签字画押吧,”阮蔚把草稿纸同水性笔一起递给沈庭陌。 过家家似的幼稚把戏,沈庭陌却没有嫌弃,在自己的名字下方签下一个“庭”字。 赌约成立,不得反悔。 阮蔚还没来得及把“契约书”收起来,客厅里就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 阮蔚一边大声喊,一边匆忙趿上拖鞋小跑出去开门。 半糖果茶 蔚崽:没想到吧,耳朵元元是这个来历 第43章 恩赐与折磨 阮蔚擅自租下的校外小公寓,除了沈庭陌每周按时上门辅导,几乎不会有其他访客。 他纳闷地打开门,一个女人侧倚在门框边等待,听到阮蔚一声惊讶的“妈,你怎么来了!”她才偏头看过来。 祁芸如今已不再是岘南时那副模样,被深爱的丈夫冷待多年,有种由内致外的疲惫与凄楚,算不上形销骨立,却也瘦了许多,尽管衣着精致华贵,纤细的身影看起来依然摇摇欲坠。 她为了来探望儿子,似是精心打扮过,眉尾秀丽,鼻梁高窄,血色黯淡的嘴唇涂抹着重色的口红,像是一朵干枯的玫瑰,从优越的骨相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绰约。 “你已经三周没回家了,还不准妈妈想你?” 祁芸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日用品,每个母亲都一样,生怕孩子在外面受了苦,总要想办法给予补贴。 “我不是跟陆伯伯说了吗,这周社团有活动,”阮蔚心虚地挠挠耳朵,心底生出些许愧疚,如祁芸所说,他确实已经三周没回家陪伴母亲了。 而让阮蔚乐不思蜀的根源,此刻就坐在卧室里,眼下这场景,怎么看都有些尴尬和离奇。 祁芸将手中的袋子一股脑堆在茶几上,开始分门别类整理起来:“你老是不回家,我只能过来看看你,儿大不中留咯。” 阮蔚还在思考如何将沈老师介绍给母亲时,沈庭陌恰好从卧室里走出来,看似平常地与祁芸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 祁芸有一瞬间惊讶,阮蔚连忙解释:“妈,这是我的家庭老师,我们学校大四的学长,沈庭陌,他正在给我补习数学呢。” 祁芸闻言停下手里的活,指尖颤动,瞳孔倏地缩了缩。 当年在岘南的那桩孤儿收养特例,被收养者的具体身份姓名,只有小小的蔚崽被蒙在鼓里,祁芸和李星都亲手填写过领养申请材料,沈庭陌这个名字,早已被刻入脑海。 祁芸的第一反应是:这位学长与“小哑巴”恰好同名,等她正过脸来打量对方,心中的惊诧愈发加深。 成年人和小孩的记忆方式不同,就像每个人长大后都记不得小学同学的长相,却能长久地记住同事或前任的外貌。 小孩只会看皮囊,大人则懂得识别骨相和神态。 十岁的阮蔚只记得亭亭哥哥带给他的感觉,至于外表,只能以“哥哥非常好看”来笼统概括,是以在八年后重逢,没能认出长大后的沈庭陌。 对于沈庭陌来说也是一样,天底下白白嫩嫩的小孩那么多,长大后的阮蔚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要不是看到他的枕头,任谁也无法将现在清瘦高挑的阮蔚,对应上当初那个圆乎乎的胖奶团子。 祁芸则不然,他仍清晰记得小哑巴的骨相和轮廓,如今的沈庭陌,能从一些细节上依稀看出当年的影子,如果名字只是巧合,那么眉眼和骨骼的形状,如何能够这样相似?又为何连年龄都能正好对应上? “你……你好,小沈同学,”祁芸故作镇定地与对方打招呼,不愿在阮蔚面前暴露自己的反常。 沈庭陌与她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什么也没说,主动帮忙整理桌上的杂物,按种类放进餐边柜和冰箱里。 祁芸的外貌多年来变化无几,她丝毫不怀疑,沈庭陌已经认出了自己,对方却并未表现出与她相识的样子,伪装得恰如其分,阮蔚也似乎也对沈庭陌的真实身份毫无察觉,这让祁芸心中生出丛丛谜团。 -- 第77页 小小的客厅里仿佛有暗潮在涌动,只有迟钝的阮蔚什么也察觉不到,打开一盒曲奇,边吃边跟母亲闲聊:“妈,是陆伯伯送你来的吗?” 祁芸宠溺地擦掉他嘴角的碎屑:“嗯,我也不能呆太久,就是来给你送点东西,陆伯伯还在楼下等呢,我想着看你一眼就走,下周给我老老实实回家,知道了吗?” 阮蔚双颊鼓起,像只囤食的小松鼠,嚼着曲奇卖乖:“好嘞!下周五到中午就没课了,我立刻回家孝敬您!” 祁芸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很快发现他红肿的额角和擦伤的手背,满眼都是怜爱:“这是怎么弄的?又跟人打架了吗?” 阮蔚满不在意:“教训了几个嘴巴很讨厌的同学,不小心弄的,皮毛伤而已,您再迟来几个小时,都彻底愈合了。” 祁芸虽然心疼儿子,但一直秉持着男孩儿要放养的原则,没把这种寻常的打打闹闹当回事,狮群和狼群中的小崽子,也是在与同伴的撕咬追逐中学习生存法则,这是男孩成长为男人的必经之路。 阮蔚这炮仗似的火爆性子,从小到大干的架比吃的盐还多,祁芸也不担心他吃多大亏。 她点点头说:“你自己能处理好就行,就算是他们有错在先,以后能讲理就尽量避免动手。” “知道啦,妈,”阮蔚拖长声调,懒懒地说:“珍惜时间,快看看您的宝贝儿子有没有长高变帅一点。” “就你贫,一天到晚没个正行,”祁芸笑骂着,将最后一包高钙奶粉塞进餐边柜,嘱咐道:“水果和牛奶每天都要吃,你现在正是消耗最大的时候,营养一定要跟上。” “好好好,我每天都有坚持喝牛奶的,还想争取早点长到一米八呢,”阮蔚给母亲捏了捏肩,乖顺地垂着脑袋:“您也是,别光顾着说我,自己也要多吃东西,又瘦了。” “好了,我要走了,再多呆一会儿,又该嫌你烦了,”祁芸笑着将儿子推开:“你个小讨债鬼,在我跟前就嫌闹腾,看不到又怪想的。” “嘿嘿,那我下周再回去闹您,路上注意安全,”阮蔚搂着母亲的肩,将人送到门口。 祁芸出门之前,回身看向沈庭陌,眼中带着别样的深意,缓缓开口说:“小沈同学,再见。” 沈庭陌轻咳一声,对阮蔚说:“正好今天的课时已经上完了,作业你稍后独立完成就行,我顺便送送伯母。” 阮蔚没想太多,感激地点点头:“那就拜托沈老师了。” 祁芸嘴唇抿了抿,说了声“好”,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颤动,状似无意地与沈庭陌对视一眼,转身出门。 阮蔚目送两人离开,打了个哈欠,回房间补觉去了,打算等睡醒再来攻克沈庭陌留下的数学作业。 门外的两人默契十足,安静地同行离开,直到走出阮蔚租住的小区,祁芸短暂地辨认了一下停在路边的车辆,很快找到家里司机开过来的慕尚。 祁芸走向那辆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沈庭陌默不作声地缀在她身后,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心底有种希冀与逃避共存的矛盾感。 “要聊一聊吗?”祁芸拉开车门,回身朝沈庭陌露出个得体的笑容。 像是知道这个邀请会给他带来未知的巨大旋涡,同时揭开困扰他多年的疑窦,沈庭陌停滞许久,才缓缓往前迈出一小步:“好。” 十一月末的绢城,空气中沁透着海风带来的湿凉,在阳光藏匿无踪的阴天,路面和街景都泛着默片般的褪色感。 沈庭陌坐上那台奢华的轿车,被祁芸带往市中心一栋归属于祁氏名下的5A级写字楼。 周六是休息日,大厅和走廊里只有零星几个加班的员工,电梯抵达大楼顶层,祁芸推开办公室的门,对沈庭陌说了声:“请进。” 精致的雕花瓷杯里装着滚烫的红茶,被推到沈庭陌的面前,祁芸像是看穿了他的局促与不安,刻意放缓了声调,面色温婉:“庭庭,好久不见。” 沈庭陌眼睫微颤,讷讷地仰起脸,哑声叫她:“祁总……” 穿过久远时光的称呼,只是当年的小哑巴不会说话,现在的沈庭陌终于能以正常人的状态与他的恩人沟通。 “别这么叫,怪生疏的,就喊阿姨吧,”祁芸浅浅含笑,很快说了一句让沈庭陌心神俱震的话: “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联系过你吗?” 沈庭陌像是又变回了岘南那个小哑巴,嘴唇开阖,也只能发出怪异的气音。 为什么?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为什么带走了我的未仔,连个再见他一面的机会也不给我。 为什么给了我优渥的生活,让我重返校园,却不给我一个报恩的途径。 为什么明明让我见过了真正的光和热,却将我的小太阳收回,让我迷失在漫长的黑暗里,夜复一夜做着无望的噩梦。 沈庭陌想问的问题有很多,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祁芸仿佛能看透他的迷惘与无措,指尖在他茶杯上轻轻点了点,真挚又诚恳地说: “庭庭,我们将你从岘南带回来,是想让你走出灾害和年幼失怙的阴影,给你全新的、不一样的人生。” “嗯,”沈庭陌盯着杯子里不停晃动的橙红色茶水,安静地等待答案揭晓。 “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我们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不需要因为某种原因将彼此捆绑在一起,也不需要你背负着所谓的恩情前行,这些本就不该由你来承受,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的孩子。” -- 第78页 祁芸将掌心轻轻覆在沈庭陌的手背上,传递体温与真切的关爱: “我对每个孩子都一视同仁,我所希望的,是你们能独自走好未来的路,摆脱那些沉疴旧疾,以轻松的、无牵无挂的姿态飞到更高处。” “庭庭,现在看来,你已经做到了,并且做得很好。” 沈庭陌的心脏跳动得又沉又慢,血液仿佛凝滞,全身陷入一种缺氧般的冰冷感受里。 他此刻终于理解了祁芸施恩不图报的心态,以她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解救一个孩子,给予他新生,只需要一丝善念就能轻易办到。 作为公益基金的管理者,她多年来拯救过的孩子成千上万,当然不可能与每个孩子都建立关联。 大爱是无疆的,更是无私的,祁芸的做法无可指摘。 可祁芸忽视了一点,岘南之行并非她一个人,她最特别的一次救助,小小的蔚崽也是其中的参与者。 她不需要沈庭陌的报答,所以带走了沈庭陌很需要的那个小孩,一丝念想也没有给他留下。 这种不求回报的伟大恩赐,附送给沈庭陌经年不灭的折磨。 半糖果茶 蔚崽:(|3[____] zZZ 下章大揭秘后回到现实篇,回忆部分彻底结束,让两个崽在现实线好好甜一甜,努把力早日谈上恋爱 就可以没羞没臊地酱酱酿酿了(*/ω\*) 第44章 蓄谋已久的猎捕 祁芸抿下一口热茶,唏嘘道:“我没想到,你和蔚崽还能重逢,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沈庭陌喉结滚动,用沙哑的声音说:“嗯,只是……他还不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哥哥。” 祁芸点点头,很是认可的样子:“你比我想象中懂事成熟很多,你们能以新的身份结识和相处,真是太好了。” 沈庭陌瞬间听懂了祁芸的意思,他和阮蔚只是萍水相逢的同学,没有恩情,没有牵绊,这才是最好的重逢方式,不会违背祁芸当初救他的初心。 “我不会告诉他,这样的话……以后我可以陪在他身边吗?” 沈庭陌像是等待审判般,忐忑地垂下眼眸。 祁芸这才看出沈庭陌存有特别的心思:“庭庭,你……” “我……”沈庭陌似是做了很艰难的决定,直视着祁芸的眼睛,缓缓开口:“我很需要他。” 祁芸瞳孔微颤:“你对蔚崽……” 沈庭陌有种莫名的直觉,此时若是再不伸手攥紧,就会失去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喜欢他,”他遵循内心的预感,主动坦白。 “这……”祁芸沉默了很久,才问:“可以跟阿姨说说吗?” 思虑良久,沈庭陌眸子里燃起坚定的光:“我永远感谢您,能将我带出岘南,给我全新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如果您不需要我报恩,我绝不会再做任何打扰。” 沈庭陌眼底似有温柔的碎星在闪烁:“但是蔚崽不一样,他对我来说不止是恩情,从小时候起,他就是我唯一的救赎,我需要他,离不开他,如果您给我的新生需要一个起点作为参照物,那他就是支撑我走到现在最大的勇气。” “阿姨,”沈庭陌虔诚地祈求:“请您给我一个能站在他身边的资格,我会像在岘南那样,用我的一生来照顾他,爱护他,与恩情无关,只是因为我喜欢他,我爱他,他就是我的命。” 祁芸久久处于震惊之中,手指肉眼可见地轻轻颤抖,搅动了杯中的茶水,几滴橙红色的液体洒落在纯白的桌面上,一如她斑驳杂乱的心境。 “庭庭,蔚崽他也喜欢你吗?”少顷,祁芸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嗯,”沈庭陌眉眼低垂,十分笃定地回答。 阮蔚的喜欢与他本人一样,那么热烈肆意,温暖又灼人,沈庭陌何其有幸能够拥有它,仰望那颗暖阳盛大又绚烂的降临。 祁芸的眼中饱含深意:“庭庭,你知道吗?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阮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他是阮家和祁氏金中镶玉的珍贵宝儿,是两个家族血脉和利益的延续,他身上牵扯了太多关注与责任,阮蔚未来注定将会走上一条繁华锦簇的大道,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 正如祁芸没办法将沈庭陌收作养子一般,阮蔚身边的伴侣,乃至以后的婚姻关系,都由不得他擅自做主。 就算得到祁芸首肯,阮父也不会让独子与一个毫无任何背景,甚至要靠资助才能维生的孤儿结合。 也许阮蔚会步入父母的后尘,被迫接受一段由利益关系主导和捆绑的婚姻。 祁芸所说的艰难,归根结底,也只有三个字——配不上。 沈庭陌懂了,但他并没有自怜自衰,也不愿放弃,年幼的他做不了阮蔚的哥哥,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如今他长大了,大好前途触手可及,为什么不能用尽全力拼一把? 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 若一寸光阴可以换到一寸金,沈庭陌坚信自己可以靠努力来搏取到想要的未来。 “阿姨,不管有多难,我都愿意,”沈庭陌信誓旦旦地说。 祁芸露出欣慰的浅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可以告诉阿姨吗?” 沈庭陌第一次向长辈分享自己的前途规划,不免有些紧张,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亲情。 -- 第79页 “我已经申请了国外的一所高校,导师表示对我的成绩很满意,明年三到四月份,就可以收到研究生邀请函,金融学就业需要镀金履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好,”祁芸以长辈的眼界帮他分析:“你说得对,学金融的,想要取得更大的成就,确实需要在老牌资本强国进行深造,如果能留在国外积攒一些工作经验,可以将起点拉得更高。” “嗯,”这些沈庭陌都懂,他需要的只是时间,来实现那些野心和宏愿:“阿姨,您要相信我,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他。” 祁芸感触良多,她自己没有得到幸福,浑浑噩噩蹉跎了半生,何尝不想让儿子寻觅到幸福的归宿,终身与爱侣相伴。 虽然二十一岁的沈庭陌和十八岁的阮蔚在她看来都还是小孩子,但情窦初开的爱意最为真挚,如果两个小孩能守住这份感情,携手一路走下去,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庭庭,你是认真的吗?”祁芸问。 “阿姨,如果他要,我可以把命给他。” 沈庭陌恨不能剖心为证,但任何言语都过于轻飘,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祁芸嘬饮着温热的红茶,善意地提醒:“可是在你的规划里,需要出国至少三年,如果留下来工作积累资历,甚至会更久,蔚崽该怎么办?” “所以我还没告诉他,”沈庭陌唇角微抿,认真地解释:“我们并没有互通心意,比起短暂的相伴,我更想要长久的未来。” 祁芸点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可你应该了解蔚崽的性子,他会愿意吗?” 沈庭陌一时词穷,的确,他天性端静沉稳,可以接受长久的隐忍和等待,苦心积虑规划他们的未来。 阮蔚则不然,他是个火烧火燎的小炮仗,永远在急冲冲地往前窜,他会愿意分别和等待吗? 祁芸笑着说:“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你若是招惹了他,等你哪天突然要走,他能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追到国外去,杀你个片甲不留。” “到时候不管哪一方做出妥协,对彼此的影响都是不好的,”祁芸面露迟疑。 “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我反对你们在儿女情长和自己的前程中选择前者。” “那我们……”沈庭陌对此无计可施。 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小幸运。 “你还记得蔚崽的小枕头吗?”祁芸温柔地笑,眼底都是慈爱的光彩。 “我这儿子天生偏执,他恋床,我就找人为他缝了十八年的枕头,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的祖辈和其他长辈,包括父亲,都会想方设法摘给他,都是我们给惯坏了。” 沈庭陌难得反驳:“不会,他很好。” 祁芸笑着摇头:“就那么一眨眼功夫,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突然长大成人了,但他的人生不是枕头,我不可能帮他缝缝补补一辈子,他要学会自己安放记忆和情感。” 沈庭陌眼里似有温柔在流淌:“在我这里,他可以永远不用长大。” 祁芸被小年轻们的浓情蜜意逗笑了,思虑片刻,转而正色对沈庭陌说: “我身为母亲,很了解我的儿子,蔚崽要是真喜欢你,就会一根筋奔到底,和他那个枕头一样。你要是肯听阿姨的,就先别招惹他了,真心可抵岁月,你们之间,需要来日方长。” 沈庭陌有一瞬怔愣:“您的意思是……” “有多大的能力,才能承担多大的责任,你们还很年轻,等到你们有能力对彼此的未来负责,到那时候再谈感情也不迟。” “庭庭,”祁芸温柔地叫他,仿佛在唤自己的孩子: “如果你有决心,阿姨请求你能把蔚崽从商业联姻的命运里带出来,给他真正的幸福,别贪恋此刻,先一心一意追求你的前程。” 沈庭陌不可置信地喃喃:“您是说……” 祁芸弯着眼角颔首:“阿姨感谢你能喜爱蔚崽,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想让他重蹈我和他父亲的覆辙,你要飞到更高的地方,带着你应得的成绩和成就回来,至少能得到世俗的肯定,到时候我会把他托付给你。” 祁芸在沈庭陌无比震惊的表情里笑出声,打趣道:“蔚崽可是我和他爸爸的无价之宝,你一定要变得足够优秀可靠,才能放心把他交给你。” 祁芸明明是在请求,却是对沈庭陌的莫大恩赐。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恩人,此刻终于肯向他索要回报。 而随之附赠的回馈,是沈庭陌求而不得的珍宝。 分别有期,来日方长。 至此之后,沈庭陌收敛自己的所有情感,像普通朋友一般与阮蔚相处,只敢在阮蔚的视线以外,默默投去蓄满爱意的目光。 明明是奋不顾身的奔赴,变成了深埋心底的暗恋。 之后的平安夜,沈庭陌像个惶惶不安的窃贼,偷到了一晚温香在怀,好在喝醉的阮蔚没有留下任何记忆,让罪无可赦的他侥幸赦免。 次年的六月,沈庭陌选择不告而别,他害怕阮蔚的一句挽留,或一滴眼泪,就将他生生烙在原地。 他按照与祁芸的约定,去遥远的国度奔赴伟大的前程。 当病重的祁芸再次联系上他,沈庭陌已经独自在异乡完成了两年的硕士学业,并且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世界顶级投行积累了漂亮丰厚的履历。 -- 第80页 他用一寸光阴,搏到了十寸赤金。 祁芸在跨洋电话里说,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恳求沈庭陌履行自己的承诺,带走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她珍宝一般的独子。 沈庭陌心神俱震,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联络绢市的银行投送简历,得到业内翘楚广利银行抛来的橄榄枝后,他毅然决然舍弃在国外所有的积淀,匆忙踏上了回国的归途。 祁芸曾说过这条路很难,但沈庭陌一直在路上,从未停下脚步。 在生命的最后,祁芸用她所有的余热给儿子照亮了未来的路,沈庭陌带着她总值过亿的遗产信托,空降而来跻身于银行高层。 当初孤苦无依的少年,至此拥有了同龄人仰望不及的身份和地位。 母亲留给阮蔚真正的遗产,不是足够他挥霍终身的金钱,而是一个可以带他逃离既定命运的爱人。 沈庭陌又用了一年时间在绢市站稳脚跟,苦心经营事业与人脉,筑下爱巢。 在信托合约正式生效的第一天,满心惶恐地奔赴他的彼岸。 与阮蔚重逢时,站在阮家客厅里衣冠楚楚的沈总监,根本不是什么恰好偶遇。 是五年来呕心沥血的付出,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猎捕。 沈庭陌想要捕获心爱的小猫,将他藏进自己早已备下的巢穴里,给他终身不渝的幸福和爱情。 酒店的小喷泉边,响起营造婚礼氛围的古典音乐。 婚宴酒会七点准时开场,来宾们大多还在休闲区午睡修葺,也就没人再来造访这个四下无人的角落。 时隔五年,沈庭陌如愿捕获了他徐徐图谋的猎物,失而复得般用力抱紧他,像是得了某种接吻缺乏症,鼻尖紧贴着鼻尖,尽管刻意收敛了唇齿的力道,却怕呼吸都会融化掉他。 阮蔚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去看沈庭陌安稳闭上的眼睫,如合拢的蝶翼般,随呼吸和亲吻的频率轻轻颤动。 身后的花墙上,以茂密翠绿的麦冬作为基底,点缀了色彩斑澜的天竺葵和花手鞠,小径两旁的玫瑰开得更好,花瓣掉落在阳光晒热的泥土里,被高温蒸腾出怡人的清香。 沾了童敬的光,他们得以在这个浪漫华丽的场景里,充满爱欲地放肆长吻,沈庭陌吮着阮蔚的嘴唇,呼吸滚烫急促,在亲吻中交换彼此的氧气和心跳,掌心下的腰身白得像是一捧新雪。 直到阮蔚实在受不住了,推着沈庭陌的肩膀后退一步,抱怨道:“这样太过了,你在犯规,我还没答应你的追求呢……” “这就是你追人的套路吗,怎么能先上车后补票呢,我……我可没有那么open!” 阮蔚眼神飘忽,垂下头去掩饰自己的羞赧。 半糖果茶 蔚崽有一份伟大的遗产 第45章 感觉如何 “抱歉,”沈庭陌绅士地退开,却执着于换掉阮蔚的裙子:“我陪你去拿衣服吧。” 阮蔚颇为无语,又拗不过他,只得捂住自己的脑袋,和沈庭陌一起往化妆间所在的小楼走。 绕过一大片草坪,阮蔚眼皮忽然跳动了几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刚分清楚自己跳的是右眼,转角就遇到了不想遇到的人。 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正和几个伴娘聊着天,这人长得极英俊,深褐色的长发不羁地垂在鬓边,轮廓性感的嘴唇开阖间,逗得几个清秀的小伴娘花枝乱颤。 徐培哲作为新娘的堂弟,出现在婚礼现场无可厚非。 但阮蔚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挡住了他们的必经之路,实在很棘手。 心思急转,阮蔚一把夺过沈庭陌手里的假发,重新套回脑袋上,草草梳理了几下,将脸埋进沈庭陌肩窝,此地无银地装鸵鸟。 “帮我挡一下,前方有敌情。” 阮蔚单手搂住沈庭陌的腰,扯了下他的袖口,小声知会队友。 “……”沈庭陌也看到了徐培哲,很快会意,伸手环住阮蔚的脖子和侧脸,帮他打掩护。 两人佯装成亲密耳语的样子,面不改色地从那群人身侧经过。 可徐培哲不止认识阮蔚,同样认识沈庭陌,他不经意地一瞥眼,正好和沈庭陌对上视线,脸色瞬间变了。 在徐培哲的视角里,眼前这个男人让他记忆深刻,明明说过要追求他亲爱的homie,两人还亲得嘴都肿了,现在却搂着个高挑的美女,姿态甚为亲密,言笑晏晏地打他面前经过,当他是死的吗? 身为一只双标狗,徐培哲可以容许自己一天换一个女朋友,但绝不允许好友的对象劈腿。 “喂,”徐培哲叫住沈庭陌,目光里隐隐带着敌意:“你怎么回事?” 沈庭陌愣了愣,圈紧阮蔚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来参加婚礼。” “我知道你是来参加婚礼,”徐培哲指着他怀里的“女人”,不满地讽刺:“这么快就换新的honey了?” 沈庭陌面色如常,淡淡道:“彼此彼此。” 徐培哲不屑地轻哼:“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原来也是个玩咖,我homie知道吗?” “……”沈庭陌不欲与他解释,搂着阮蔚想要离开,却被徐培哲攥住了胳膊。 冷嘲热讽没用,徐培哲打算换个思路,既然沈庭陌不守男德,那他就以恶制恶,用魔法打败魔法,挖他墙角不就行了。 -- 第81页 他轻佻地打量着沈庭陌怀里的人,看到对方白皙的皮肤和窄细的腰身,倒还真来了点兴致。 “不介绍一下吗?”徐培哲玩味地挑起眉梢:“我没看错的话,这也是我姐姐的伴娘吧?” 几个知道实情的伴娘在一旁捂嘴偷笑。 沈庭陌不知想到什么,反过来问:“你中午没有参加婚礼仪式吗?” 徐培哲有些懊恼:“昨晚玩得太疯了,没按时起床。” “那真可惜,”沈庭陌了然地点头:“错过了最重要的环节。” “是啊,昨天就不该去夜店……” 差点被他转移了话题,徐培哲很快回过神来,想起要挖墙脚这回事,露骨的视线继续在沈庭陌“女伴”身上游移,落在那两条引人犯罪的大长腿上,吹了声口哨。 “美女,要不要认识一下?” 阮蔚满心日了狗,又碍于自己目前的装扮,不敢发作,只能伪装成害羞的样子,将脸埋得更低,憋着嗓子抗拒地轻哼了一声,表示拒绝。 他这副“娇羞”的样子,落在徐培哲眼里,就变成了欲拒还迎,于是徐培哲更加肆无忌惮,带着浓郁的香水味贴近他,在阮蔚耳边吹了口热气,用低沉魅惑的声音耳语: “我一米八八,十八点八,my little sweetie,想要试试吗?” 阮蔚忍无可忍,再也顾不得其它,一把掀开徐培哲的脑袋,气急败坏地大吼:“去你妹的十八点八!你干脆缠腰上打个结得了,你他妈先看清楚我是谁?” “oh-my-gosh!”徐培哲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精彩至极:“homie!居然是你。” 阮蔚继续发飙:“草!快把你那色眯眯的眼神收起来,小爷鸡皮疙瘩都快掉渣了,你再这样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沈庭陌肉眼可见的十分不爽,眉心紧蹙:“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别啊,”徐培哲连忙拉住阮蔚的胳膊,真诚赞美道:“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亲爱的,你太美了,甚至让我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怀疑。” 阮蔚白眼翻上天:“别,你千万别怀疑。” 徐培哲眼睛发亮,像只摇尾撒欢的大型犬:“亲爱的,你真的不要回来住吗?我很快就要回国了,真希望能和你共度最后的快乐时光。” 阮蔚一阵恶寒:“你自己快乐就好,注意卫生和安全。” 沈庭陌没再顾及社交礼仪,直接拉走阮蔚,步伐匆匆地离开,脸色十分难看。 阮蔚这次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家伙肯定又在拈酸吃醋,也顾不上吐槽徐培哲了,笑嘻嘻地调侃:“沈总好气量。” 沈庭陌面色不虞:“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 “知道啦,”阮蔚懒懒地拖长声调:“谨遵沈老师教诲。” 到晚上闹洞房时,果然只有阮蔚一个伴郎不合群。 其他几兄弟还穿着仙气飘飘的长纱裙,跟猴子似的被人围观,阮蔚则换回了白色的伴郎服,很不厚道,把新郎的风头都盖住了。 “对不住了,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阮蔚跟童敬赔礼道歉。 童敬白他一眼:“待会碰上难关,你先上去顶着。” “那是当然,让我来当一次护花使者,”阮蔚笑眯眯地扯了扯身旁伴郎的裙摆。 为了防止兄弟们群起围攻,阮蔚提前拖了个垫背的,于是与新郎新娘非亲非故的沈庭陌被迫出现在新房里,面色沉静地挤在闹腾的人堆中间,像一大簇长势喜人的蘑菇里,多了一株个头特别高的异类。 作为闹洞房的传统项目,伴娘团们设计了丰富的整蛊环节,美其名曰替新娘子考验新郎和伴郎团的诚意,实则就是为了调动现场气氛。 穿黑丝跳舞环节,几个黑皮大汉穿着暴露的裙子,跟着女团舞曲努力晃动腰身的姿态,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阮蔚因为穿着正常的衣服逃过一劫,装模作样扭了几下,没怎么丢人,不由暗暗感激沈庭陌的先见之明。 到踩指压板、找鞋子、拔腿毛这种项目,躲是躲不过,倒也不难完成,特别是拔腿毛,其他几个伴郎伸出腿来,密密麻麻的寒毛跟大毛裤似的,乌黑浓密,一看就是富矿。 “好家伙,拔三根太便宜了吧,这不多整点?”围观的亲友大声吆喝着起哄。 伴娘们笑得见牙不见眼,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镊子,一人收取三根腿毛作为过关费。 几个伴郎痛得龇牙咧嘴,吱哇乱叫,等轮到阮蔚,他为难地摊摊手:“姐姐,能不能换别的毛?你看头发行吗?” 某伴郎开玩笑呛他:“又想搞特殊化?” “是啊,不能换,头发谁没有,”围观亲友跟着起哄。 “哎,是你们说不换的哈,”阮蔚得了便宜还卖乖,利落地掀起裤脚,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小腿。 围观亲友长长地“嘁”了一声,就这腿,别说腿毛了,连个毛孔也很难找到,简直浪费表情。 又逃过一劫的阮蔚正暗自窃喜,伴娘们却想出新的歪招来惩治他。 一位眼睛很大的伴娘轻咳两声,公布接下来的关卡:“第五关,花式俯卧撑,阮哥,就剩你没被整到了,要不这关你先来?” 童敬赶紧把他往前推:“轮到你为组织冲锋陷阵了,好兄弟。” 阮蔚忐忑地问:“怎么个花式法?撑在指压板上做吗?还是单手?” -- 第82页 大眼睛伴娘掩嘴偷笑:“当然不是,没那么残忍。” “嗯?”阮蔚耐心等待下文。 大眼睛伴娘年纪小,有些害臊,眼看着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讲明规则,另一个卷发的伴娘干脆帮她说: “在场这么多人,你挑一个看得顺眼的,让人躺在地上,你俩面对面做。” 人群又开始起哄: “这么刺激?” “有创意!” “帅哥,看我!挑我吧!” “挑个伴郎吧!刚好凑一对!” 闹洞房的花样自古以来就是图个热闹,没什么节操和下限,阮蔚也不介意哗众取宠,毕竟这是伴郎的职责。 他眼睛转了转,在人群中找到最高的那个,朝沈庭陌使了个眼神:“就你了,过来吧。” “好家伙,挺会挑的。” “啧啧,果然是最顺眼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快让咱们饱饱眼福。” “哎呀,这哥们耳朵都红了。” “哈哈,这是害羞了,不应该啊。” 见沈庭陌傻站着不动,阮蔚端起手臂,揶揄道:“不就做个俯卧撑吗,把自己当成垫子就行了。” 沈庭陌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地躺到做游戏用的泡沫垫上,垂下眼睫,像是奔赴刑场的架势。 阮蔚扬起唇角笑了笑,脱掉碍事的外套,捋起衬衫袖子,以很标准的姿势撑到他上方。 “准备好我就开始了,”阮蔚知会他一声,不等沈庭陌回应,便俯身压下去。 做俯卧撑要控制手臂的力量尽力贴近地面,一个大男人躺在下面,无法避免地会挨在一起。 轻薄的布料无法阻隔体温,周遭热闹喧嚣,却能从震动来感知彼此的心跳。 等两人完全贴在一起,人群瞬间欢呼起来。 “二十个!一定要做完!”伴娘大声提醒道。 “呼……”阮蔚连着做了五个,为了控制不压到沈庭陌,格外费力一些,露在衣袖外的手臂绷起漂亮的肌肉线条,手背鼓起青筋和清晰的骨骼轮廓。 沈庭陌始终闭着眼,睫毛微颤,保持一动不动的僵硬姿势,像个要从容赴死的勇士。 阮蔚被沈庭陌的神态逗乐了,抻直手臂轻笑一声,差点卸了力,再次俯身压下去,嘴唇擦过他的耳畔,留下温热而急促的呼吸: “沈总,在下面感觉如何?” 半糖果茶 崽日常欠揍(cao) 第46章 适合被豢养 又一个周末,到了阮蔚打扫全屋清洁的日子。 沈庭陌貌似还没起床,阮蔚打着哈欠去浴室洗漱,顺便把抹布和拖把准备好。 刷牙后又用温水洗了个头,瞬间精神百倍,阮蔚拎着各种工具放到客厅里,打量了一遍沈庭陌家简洁明朗的装修风格,信心满满地弯腰开干。 做家务这种事情,像阮蔚这种小少爷还真没什么经验,自小家中就有保姆和帮佣,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一双养尊处优的笨手,到现在也只学会了搬货而已。 好在阮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握着拖把的姿势像模像样,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缓缓地往前迈动步子,细心拖掉黑色地板上肉眼可见的浮灰。 半小时后,除了沈庭陌的主卧,其它房间的地面均已光洁如新。 阮蔚擦掉额间的细汗,去喝了瓶冰水降温,待体力恢复后,开始用抹布清洁家具和门框上的灰尘。 打扫这件事有种莫名的成就感,看见自己的劳动成果,会越干越起劲。 阮蔚果然上头了,哼哧哼哧一刻不停,很快就由客厅快进到书房。 沈庭陌的书房很符合他的精英人设,满柜子的专业书籍,按颜色摆放得十分和谐,强迫症看了都得膜拜,书脊上写着阮蔚看不懂的英文,桌面因为经常使用,基本没有落灰。 墙角有个盖着灰布的大方块,阮蔚不确定是不是需要清洁的家具,掀起遮布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惊讶的情绪。 这不是前些时候他亲自配送的那份保价快递吗?沈庭陌怎么到现在还没拆开?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庭陌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他有晨起看书醒神的习惯,刚翻开封页,便听到阮蔚在外面的动静,于是放下书跟了出来。 “早,”沈庭陌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神态放松,深邃的眉眼间笼着一丝慵懒的意味,嘴唇和脸颊上初醒的红润还没散去,像是被捂热的冷玉,有种禁欲的美感。 阮蔚花痴了不到一秒,便回过神来,指着纸箱问:“这个还没拆吗?” 沈庭陌愣了愣,反过来问:“你想看吗?” 阮蔚指着自己的鼻尖,诧异道:“这和我想不想看有关系吗?” “嗯,”沈庭陌考虑片刻,在书桌的笔筒里找出一把裁纸刀递给阮蔚:“你来拆?” 这下阮蔚真的有点好奇了,一把掀掉遮布,蹲在纸箱边熟练地划开胶带,从里面取出一个封装严实的泡沫箱,这种材质的包装可以起到有效的减震作用,快递员小阮对此业务颇为熟悉。 阮蔚嘚瑟地说:“保护得挺好,不愧是我们公司的快递。” 沈庭陌带着一丝浅笑:“快递人的职业素养?” 这人又拿自己说过的话开涮,阮蔚白他一眼,继续拆泡沫箱。 打开最后一层包装时,阮蔚彻底愣住了。 -- 第83页 “这是……” 沈庭陌眼睫眨动,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这是给你的。” 白色的泡沫箱和气泡纸中间,是个黑色的木质琴盒,纹理细腻,漆色锃亮。 阮蔚指尖颤动着拉开金属栓,深红色丝绒包裹着一把棕底黄纹的小提琴,与他从前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讷讷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沈庭陌轻描淡写道:“花了点功夫在收藏者那里买到的。” 花了点功夫?阮蔚哪里肯相信这种屁话。 他当年那把琴,是祁芸托人好不容易在国外寻到的大师作品,因为上好的木料很难得,一整棵树精打细算地切开,统共就做了十来把,大部分都被本国的音乐家或收藏家买走了。 且不说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有多艰难,像这种收藏级别的乐器,只会随时间推移越来越贵,阮蔚初学小提琴时只有六岁,一手货的价格就高昂得离谱,也不知辗转多手后会卖到什么样的天价。 “你买这个给我干什么?”阮蔚闷闷地问。 沈庭陌还是那样笨嘴拙舌,直白地说:“想要把它还给你。” “你真是……”阮蔚满腔情绪找不到发力点,沈庭陌就像个黑洞,可以轻易终结任何话题,让人根本找不到言语来接上他的对白。 沈庭陌眨眨眼,面露期待地问:“喜欢吗?” 阮蔚愣了半晌,脸色逐渐沉下去:“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花那么多钱,费那么大功夫,就为了买一把我以后根本用不着的小提琴,有什么意义吗?” 沈庭陌沉默片刻,似是终于开窍了,温声说:“对我来说很有意义,这是现在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能亲手把它还给你,我很开心,也很庆幸。” 当年那场群架,阮蔚为了帮他挡下偷袭,用珍贵的小提琴硬生生接住体育生全力砸过来的椅子。 事后阮蔚并未提及,心思缜密的沈庭陌却能猜到。 祁芸来的那天,沈庭陌趁阮蔚去开门的时候,偷偷打开了琴包,看到几乎碎裂的背板和悉数绷断的琴弦,暗自记下面板上镌刻的工匠署名,很快将拉链重新拉上。 搞乐队的沈庭陌很清楚,精密的木质乐器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撞击,琴弦尚可更换调试,琴身一旦出现裂纹,靠震动和回响产生的细腻音质将会全损,再难修复成原本的样子。 他回去之后浏览了大量的专业网站,才查到这把琴的出处,可看到专家预估的入手价格,沈庭陌内心只有茫然和无措。 无能为力。 是他对这把完全损坏的小题琴的感受,也是彼时他对阮蔚无从补偿的愧疚。 现在的沈庭陌终于有能力填补这份愧疚,于是很认真地解释:“我想把你失去的,都还给你。” 阮蔚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感受,是感动抑或心酸,这把琴对他来说除了能代表一段童年记忆,只是母亲给他的众多礼物中的一件。 连他自己都早已淡忘。 靠拼命打工维持生活,还要攒钱完成学业的沈庭陌,却记了它这么多年。 难怪沈庭陌会说:等真正需要的时候,再拆开它。 这个一根筋的锯嘴葫芦,把小金猪还给他,把亭亭哥哥还给他,又把坏掉的小提琴还给了他,还反过来说要追求他,把他当年苦苦单恋的不甘和怨念尽数抹平。 还真是按照先来后到,一个都不落下。 阮蔚眼眶微红,吸着鼻子咕哝:“沈老板,你现在是不是很有钱?” 沈庭陌怔愣一瞬,俯身将阮蔚从地上抱起来,放到书桌后的老板椅上坐好,郑重地说: “也许现在还不算多,对于你和你的家庭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数额,不过这是暂时的,以后我会尽力去赚更多钱。” 阮蔚轻笑一声,笑着笑着就哭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嘴巴里,又苦又咸:“你赚那么多钱干嘛?你钻到钱眼里去了?” 阮蔚一哭,沈庭陌就手足无措起来,忙不迭拿纸巾给他擦眼泪: “不是,钱到一定数额,就只是一串数字而已,我并不热衷于它,但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钱可以轻松为阮蔚填上损坏货物的赔款,可以寻到绝版多年的小提琴,弥补当年的亏欠,还可以买到宽敞明亮的房子,作为他们俩的容身之处,庇护无家可归的阮蔚。 这是从前的沈庭陌连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沈庭陌不爱金钱,但很爱钱为他带来的这份安心。 心疼又揪心的阮蔚哭得更大声了:“谁让你赚那么多钱了,辛苦得要死,结果花高价去买一把琴,你是不是疯了,这些钱拿着做什么不好?” 沈庭陌无可奈何,只好抱住阮蔚的脑袋,一遍遍亲吻他的额头:“以后不买了,钱都留着,投资收益都交给你来管,好不好。” “我才不要你的钱,”阮蔚被他的金属镜框蹭到额间的皮肤,冰冰凉凉的,不由晃动脑袋: “你怎么那么能耐呢,又买房又买车,还买了把琴回来,你这么会赚钱,干脆去当财神爷好了。” 也不知阮蔚这是在夸他还是怪他,沈庭陌哭笑不得,忽然联想到什么,轻声安抚道:“我当财神爷,你当我的小金童,好不好?” 阮蔚似乎对自己大学时的绰号一无所知,却被分散了注意力,停止哭泣,好奇地问:“小金童是什么?” -- 第84页 沈庭陌唇角带笑:“也许是财神爷的宝宝吧。” 沈庭陌嘴里只要说出“宝宝”两个字,阮蔚就像被揪住后颈皮的小猫,瞬间老实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财神连老婆都没有,哪里来的宝宝?”阮蔚咕哝着偏过头,露出粉红发烫的耳廓。 “可能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沈庭陌一语双关地说。 “你就是胡编乱造,一点也不尊重道家古典神话体系,什么小金童小银童的,我还小金猪呢。” 阮蔚这下真的害臊了,一把推开沈庭陌,重新拿起抹布擦拭书桌,又将小提琴的各种包装统统收拾好,准备一会儿扔下楼。 沈庭陌看着阮蔚露在衣袖外的皮肤,因为打扫时消耗了体力,血液循环后呈现淡淡的粉色,不像小金猪,倒像只血统纯正的家猪。 吃的不多,还会干活。 很适合被藏在家中豢养。 “家里不脏,随便弄弄就好。” “做清洁是我的分内工作,请相信家政工小阮的职业素养,”阮蔚扬了扬抹布说。 “嗯,我相信,”心情很好的沈庭陌取下眼镜,转身去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 阮蔚正好趁他不在房间里,进主卧打扫,刚准备擦拭床头柜时,沈庭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两秒后响起铃声。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阮总(蔚通集团) 阮蔚盯着这几个字渐渐张大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转眼间沈庭陌已经闻声赶到卧室,看了一眼手机,很快用手掌捂住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抓起手机快步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阮蔚依然愣在原地没动。 蔚通集团不是他们家公司吗? 他们家公司有几个阮总? 他没记错的话,最大的那个老总名叫阮承峰,是他如假包换的亲爹。 可疑,实在很可疑。 回想起重逢后的第一面,沈庭陌和阮承峰亲切交谈的样子,阮蔚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将抹布狠狠掼在床头柜上。 他喵的,沈庭陌居然跟他爹有私下来往。 这货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半糖果茶 沈总:搞定岳父是娶老婆的第一步 第二步:生米煮成熟饭 520快乐啊,小可爱们( ?? ? ?? )奉上一个节日小番外作为礼物,和沈总蔚崽一起过个好节,有缘分的快去看看吧 第47章 一家之主 沈庭陌是肉眼可见的很忙。 有别于朝九晚五、毫无上进心的阮蔚,沈庭陌在工作日时常需要加班和应酬,回到家往往已是深夜。 阮蔚对此颇有微词,却无权干涉,总不能拿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沈庭陌的行事准则,只是有些心疼他而已。:制作○攉 戈卧慈 沈庭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拼来的,付出和成就永远成正比。 阮蔚无法想象,若是将自己的身世和沈庭陌对换,自己能活成什么样子。 有钱人家的草包终究是个草包。 璞玉就算埋在深深的淤泥里,只要刨开石面,本质还是惊世无暇的美玉。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阮蔚不免自嘲。 这天沈庭陌提前发消息过来,说晚上迟点回,让阮蔚自己解决晚饭。 耳朵元元:晚点是几点? 庭:还不清楚,看客户的兴致 耳朵元元:又是应酬【白眼】你别被那些糟老头子带坏了 庭:好 耳朵元元:真怕你有一天也变成我爸那样 庭:不会 耳朵元元:要是凌晨之前能到家,记得给我带天桥夜市的钵仔糕 庭:嗯 阮蔚在聊天框里唠叨沈庭陌,其实心底一点也不担心他的为人。 论洁身自好,应该没人能比得上沈庭陌。 到点下班后,阮蔚晃到沈庭陌家附近的商业区,随便吃了些小食填饱肚子,又拿前几天刚到账的工资买了几套乐高,拎回家打发时间。 洗完澡后,阮蔚盘坐在茶几边,拆开一套与动画联名推出的乐高,顺手打开电视找到这部动画电影。 玩具和动画一定要同时享受,是他童心未泯的仪式感。 阮蔚熟练地一心两用,一边看电视一边找到主角的材料包,按照图示逐步拼接起来。 客厅的落地窗外是灯火如昼的城市缩影。 拼乐高的小孩儿,等着早出晚归的大忙人。 乐高图示上的完成品,主角是一只穿衬衫打领带的狐狸,和一个穿着警服警帽的垂耳兔子,配角则是豹子和树懒等动物。 电视里的狐狸贱兮兮的,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看得阮蔚牙痒痒,只恨没人陪他吐槽。 钻到钱眼里去了,怎么和沈庭陌似的。 拼到狐狸的脑袋时,阮蔚不按常理出牌,将狐狸原本上扬的嘴角掰下来,调转方向按上去,于是狐狸的表情由狡猾坏笑变成了苦大仇深。 阮蔚对着乐高狐狸傻乐,觉得它这副样子确实和沈庭陌有点像。 玩乐高是件很耗费时间的消遣,阮蔚拼完狐狸时,动画已经播放到一大半。 另一位主角兔子小姐倒是很符合他的口味,乐观外向,开朗活泼,还有点急性子,战斗力MAX。 原本打算休息的阮蔚来了兴致,去冰箱找了瓶绿茶提神,拆开兔子的材料包继续忙活起来。 -- 第85页 等两个主角人物终于完成,已经接近凌晨时分,沈庭陌还没回来。 阮蔚有点烦躁,干脆拿乐高人偶撒气,把兔子小姐下垂的耳朵掰下来,安到狐狸脑袋上,反之把狐狸的竖耳朵卸下来按在兔子头顶。 于是阮蔚得到了两只不伦不类的小动物,狐狸个子高很多,却长着耷拉着的垂耳,表情可怜兮兮的,小巧一点的兔子换上橘色的尖耳朵,有点像猫,表情神气又得意。 明明是违背原作的怪异造型,摆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阮蔚将它们用透明亚克力盒装起来,摆到客厅的侧边柜上,在灰白色调的家中看起来十分显眼。 收拾完茶几上的杂物,阮蔚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洗手睡觉,沙发上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来电显示:一家之主。 阮蔚蹙眉接起来,开口就是:“你上哪儿去了,还不回来,我的钵仔糕买了吗?” 对面愣了愣,迟疑地问:“你好,请问你是沈总的家属吗?” 这声音浑厚沧桑,听起来像个中老年男性,明显不是沈庭陌本人。 阮蔚立马改口:“抱歉,请问您是?” “是这样的,沈总今天和我们老板在一起吃饭,我是吴总的司机,老板让我送人回去,可我不知道具体地址。” 对方态度很好,耐心解释道:沈总喝的有点多了,说不清楚话,我让他解锁了手机和你联系上的,你是他的置顶联系人。” “哦……”阮蔚还记得沈庭陌酒后的样子,呆呆的,反应像是慢了几拍,如果连话都说不清楚,该是喝了多少? “他现在在旁边吗?”阮蔚问。 司机说:“嗯,你要和他讲话吗?” “好的,麻烦您了。” 那边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周遭并不安静,甚至能听到男男女女的笑谈声。 阮蔚等了等,试探着问:“沈庭陌?” “喂,你还有意识吗?” “醒醒,能和我说句话吗?” 阮蔚接连问了几句,对面始终无人应答,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喝多了,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司机把电话拿回来,赔笑道:“抱歉,我实在叫不醒他,要不你发个地址给我,我现在送他回来。” 阮蔚关心则乱,怕沈庭陌这个状态吐在人家车上,或是年迈的司机根本架不住他这么大的身板,不小心摔倒在路上。 “师傅,您先把饭店地址给我,麻烦了,我现在过来和您一起照顾他,”阮蔚急切道。 “这……”司机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才说:“我们不在饭店,第二场已经结束了,你直接导航到银滩十八号公馆吧,南风苑包房,到了打电话,我去大厅等你。” “好的。” 阮蔚挂断电话,匆匆回房间换衣服,在电梯里打开导航里输入目的地时,突然反应过来。 银滩十八号公馆? 不就是会所吗? 沈庭陌居然去了会所? 阮蔚想咬人了。 阮蔚黑着脸坐进计程车,脑门上像是燃着无形的火焰,好在夜间的车流稀疏,连主干道也通畅无比,车子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阮蔚之前为了对付他爹的各种桃花债,秉着从源头遏制麻烦的想法,明里暗里打听过不少会所,对绢市大大小小的风月场所均有了解。 银滩十八号,名为公馆实则会所,定位高端,环境奢华,最主要是少爷公主们足够漂亮,素质和档次都极高,慢慢成为绢市上流圈子、富二代们乐不思蜀的温柔乡。 所谓少爷,和阮少爷的“少爷”当然不是一个意思,通俗点来说,是指Moneyboy,靠陪酒和赔笑,甚至陪床来赚取酬劳的漂亮男孩。 会所安保严格,附近不让无关的车辆开进来,阮蔚从计程车上下来,沿着绿化道一步步往前走。 和记忆中一样,几分钟不到,就看见一栋占地甚广的五层楼建筑,白墙黑顶,气派的大理石柱,从富丽堂皇的旋转门里飘出若有若无的冷气。 阮蔚直接推门而入,被门内的侍应生拦下询问来由,阮蔚也不慌,轻车熟路地报出他爹的会员卡号,侍应生查询后点头哈腰地询问:“阮总,您要去哪个包间。” “南风苑,吴总组的局,等我好一会儿了。” 阮蔚懒懒地睨过去,像个纨绔子弟一样,有手机不用,非得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故意显摆价值不菲的腕表。 装得倒是像模像样。 阮蔚可不准备打电话叫人出来,他得亲自上门看看,沈庭陌在外面玩的都是什么样的局。 “好的,您请跟我来,”侍应生用对讲机咨询过前台,带着阮蔚往里走。 绕过豪横的室内喷泉和青石雅竹造景,侍应生敲响包间大门,得到应允后,将阮蔚引进门,说了句“您请进”,躬着身子退出去。 门内是个类似于ktv包房的地方,只不过更为高档奢华一些,正中间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与阮蔚父亲年龄相当的中年男人,周围的衣香鬓影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大圆。 桌上摆着各色酒水小食,若干个衣着矜贵的男人在一旁谈笑风生,轻描淡写间谋划分割着绢市的资本蓝海。 作为他们的陪衬,容貌姣好的公主和少爷们贴在身旁笑意粲然,偶尔碰杯饮酒,或献上一个香吻。 -- 第86页 阮蔚从不怵于这种场合,进门后镇定自若地点头示意,跟主位的老板打过招呼,说了句:“打扰了,我来接人。” 方才跟阮蔚通过电话的司机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询问:“是沈总的家属吗?” 阮蔚顺着他的方位找到沈庭陌,一眼看过去,脸色瞬间黑了。 右侧的沙发上,沈庭陌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他身旁坐着一个白净漂亮的男孩儿,看面容不到二十岁,与沈庭陌挨得极近,再靠近几厘米就要贴上了。 阮蔚眼睛里着了火,一记眼刀狠狠甩过来。 男孩也看到了阮蔚阴沉沉的脸色,被他要吃人般的气势吓得抖了抖,原本跃跃欲试的姿态瞬间收回,规矩地坐远了一些。 阮蔚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握住沈庭陌的肩膀将他脑袋抬起来摇了摇:“喂,起来。” 沈庭陌眉头紧蹙,眼睛还没睁开,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推开阮蔚,语气冷厉地沉声说:“离我远点。” “沈庭陌!”阮蔚气到快要升天,碍于场合不便发作。 要不是为了保全沈庭陌的面子,他该上家法伺候了。 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场内其他客人,吴总晃动着酒杯里的晶莹液体,语气里没有轻浮或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可亲,以长辈的口吻调侃:“看来小沈的家教很严格啊。” 打扰到主人家的兴致,阮蔚面子上挂不住,躬身赔了个礼,紧接着抓住沈庭陌的手肘,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沈庭陌,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半糖果茶 沈总:危!老婆查岗了 第48章 男人的本质 沈庭陌耳廓微动,眼睛随之缓缓睁开。 看清眼前的人后,内里的情绪慢半拍般,由迷茫和防备转变为欣喜和依赖,奕奕有光。 阮蔚快被他气笑了,咬牙切齿道:“总算醒了?醒了就跟我回家。” “今天真是对不住,让大家见笑了,”阮蔚转身向吴总道歉,还不忘补充:“庭陌他酒量一般,以后再有酒局,您让着他一点,拜托了。” “应该的,”吴总大方地笑了笑,帮沈庭陌解释道: “小沈他第一场就喝多了,是被我们架过来当摆设的,就是图个热闹,你回去可别怪他。” “嘿,哪能啊,”阮蔚礼貌地回以笑脸:“那我们就先走了,各位玩得尽兴。” 司机连忙过来帮忙搀扶,与阮蔚合作,架着沈庭陌的两侧肩膀,将人往外拖。 从旋转门出来,司机去取车了,沈庭陌像只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的大型犬,将脑袋埋在阮蔚肩窝里,一声不吭,认错态度良好。 阮蔚任由他靠着,在外面多少要给男人留点面子,有什么仇什么怨,等回家再解决也不迟。 有风吹动树冠上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阮蔚怕沈庭陌酒后吹风着凉,特意换了个方向,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住微凉的晚风。 醉酒的沈庭陌确实呆呆的,平日里精明强干的沈总监,比狐狸还要善于谋算,眼下却变成了哈士奇,眼睛发直,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阮蔚被他这副憨憨傻傻的模样浇灭了怒气,语气和缓下来,小声抱怨: “自己能喝多少心里没点数,跟个二哈似的,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沈庭陌喉结滚动,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微微摇晃着身体咕哝道:“宝宝……” 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记得宝宝了。 阮蔚哭笑不得,无奈地说:“站稳点,别摔了,我可抱不动你。” 酒精会让神经变得迟钝,降低接收外界信息的能力。 沈庭陌好像就听到了一个“抱”字,很乖地伸出手臂抱住阮蔚,嘴上还应了声:“好,抱。” “……” 阮蔚无语望苍天,他清冷疏离的白月光,就此幻灭。 好在司机动作还挺快,一亮黑色大奔停在他们面前,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给他们拉开车门。 好不容易把超大只的沈庭陌塞进后座,阮蔚呼出口浊气,跟着坐到他身旁,扭开车后座备用的矿泉水,喂给他喝。 到了密闭的空间内,沈庭陌身上的味道格外明显,从口鼻里散发出浓烈的酒精味,衣服上还沾染着二手烟味。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阮蔚感觉还能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来自会所里的陪酒少爷。 阮蔚刚刚缓和的情绪又暴躁起来,厉色道:“沈庭陌,你臭死了。” 沈庭陌像只被主人斥责的大狗,耳朵耷拉下来,靠在阮蔚的肩膀上喃喃:“我,难受……” “难受也一定撑到回家,别吐在人家车上,”阮蔚皱着鼻子,嫌弃地说。 在司机的协助下,两人合力把人高马大的沈庭陌扶进家门,放到沙发上坐稳,阮蔚再三感谢对方,想要留他坐会儿喝杯水。 “感谢你的好意,还有别的客人需要接送,我就先走了,”司机点头婉拒,顺手为阮蔚关上大门。 阮蔚揉着酸痛的肩膀,转身回来伺候沈庭陌。 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可能是代谢了小部分酒精,沈庭陌找回一点神志,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向阮蔚。 “……渴。” “喝那么多酒,能不渴吗,让你乱逞能。” 阮蔚嘴上吐槽着,却认命地去厨房倒来一杯温水,松开沈庭陌的领口,小心喂他喝下去。 -- 第87页 阮蔚实在受不了沈庭陌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快速扒掉他的衬衣和长裤。 过程中沈庭陌很配合,让抬手就抬手,让挪腿就挪腿,比阮蔚表姐家的大金毛还乖。 阮蔚把脏衣服扔进阳台的洗衣篓里,看向沈庭陌宽肩窄腰的性感身材,却半点旖旎的心思也生不出来,反而苦恼地捏了捏眉心: “你能自己洗澡吗?” 沈庭陌呆呆地点头,起身摇摇晃晃往浴室走。 阮蔚实在放不下心,等他进淋浴间关上门,咬咬牙跟过去,搬来小板凳背过身坐下,守在淋浴间门口,防止他洗澡的时候滑倒。 浴室里很快蔓延着湿热的水汽,阮蔚明明洗过澡,忙活到现在又出了一身汗,竖起耳朵听着身后潺潺的水声,感到又累又困又烦躁。 “砰”的一声,身后传来响动,阮蔚也顾不得其它,瞬间拉开玻璃门的滑轨,冲进淋浴间查看沈庭陌的情况。 “……” 只是摔了一瓶沐浴露,人没事。 沈庭陌像做错事一般,脖颈垂下来,黑亮的眸子不好意思地觑着阮蔚,弯腰将沐浴露捡起来,嘴角带着一丝赧然的笑,神态更像大型犬了。 阮蔚涨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关上拉门,淋浴间内的场景却像浸入显影水的胶片,一瞬间快速成影,深深烙印在他的虹膜上。 不到三秒钟,该看的都看光了,不该看的也看到了。 草,这崽种吃什么长大的。 这么大。 阮蔚重新坐回小板凳上,用手捂住自己滚烫泛红的脸颊,兀自生闷气。 正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阮蔚也没有那么清心寡欲,早就确定自身性向的他,在青春期也同其他男孩一样探索过未知的欲望。 图片、杂志、小电影,在荷尔蒙最旺盛的高中时光,就有同学私下传播分享,阮蔚也秉持着好奇和学习的心态偷偷观摩过。 该懂的阮蔚都懂,只是阮蔚从小就对阮承峰混乱的男女关系嗤之以鼻,总觉得性与爱若是完全分离,关联了金钱,或是纯粹为了发泄,是一种低俗不齿的行径,让他十分鄙夷。 阮蔚对自己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像他爹那样。 彼此没有彻底心意相通之前,绝不乱来,是对自己的身心负责,也是为对方负责。 真正的冲动阮蔚也有过,童敬没猜错,沈庭陌就是他的第一个性幻想对象。 在大学时期,如果一段时间没有按规律纾解,在某个清晨就会收获一条湿乎乎、粘稠不堪的裤子。 梦里那一闪而过的冷漠侧脸,滚动的喉结,或是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有他低沉的声音,无一不是致命的吸引,勾起了少年蓬勃的悸动。 阮蔚从来不敢想象,他梦里那具禁忌却诱惑的躯体,会如此直白地展露在他面前。 紧实匀称却丝毫不夸张的肌肉线条,雕塑般的骨骼轮廓,端直挺削的锁骨,顺着发丝滴落的水珠,浓黑的秘境,与扑面而来的潮热水汽一般,浸透了阮蔚的心肺。 想把沈庭陌吃掉,阮蔚想。 那么喜欢的人,和他漂亮的身体,一定要吃到肚子里,才能安心。 直到水声停歇,玻璃上的雾气逐渐散去,沈庭陌在淋浴间里唤他:“小蔚。” 阮蔚从旖旎的幻想里陡然清醒。 这是酒又醒了点? 阮蔚将门拉开一道缝隙,把浴巾递进去:“你洗好了就快出来吧,我也要冲一冲,出了一身汗。” 阮蔚没想到,轮到他洗澡的时候,沈庭陌依然不肯离开。 这货跑去卧室换上睡衣,又折返回来,在他刚刚坐过的小板凳上保持原样背身坐下,轰也轰不走。 搁这儿看门呢? 原来男人的本质都是狗。 真的狗。 阮蔚完全不能理解沈庭陌醉酒状态的思维方式,只得快速冲掉身上的臭汗,伸出手讨要浴巾。 沈庭陌将晒过的浴巾递到阮蔚手中,眼睫眨动,晶亮的眸子盯着他看,像在讨要主人的表扬。 “你他妈……”阮蔚低骂一声,实在hold不住这样的沈庭陌,甚至有点害怕。 “你……你快去睡觉吧,都几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阮蔚裹着浴巾匆匆跑进次卧,刚换上睡衣,沈庭陌就抱着枕头出现在他卧室门口。 “……”这个家伙难不成还想赖着不走? 阮蔚是很觊觎沈庭陌没错,可这种状态下同床共枕,他不小心酒后乱个性怎么办? 心累,身体更累,还是算了吧。 阮蔚正想赶人,沈庭陌将枕头扔在床单上,结实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住阮蔚,一把将他掀倒,两人一同躺下来,还不忘关灯。 沈庭陌从身后抱住阮蔚,将脸埋在他的后颈上,温热的鼻息里还带着酒气,低沉的嗓音从后方传来:“睡吧……” 阮蔚被拿捏住后颈的弱点,像只被拎起后颈皮的小猫,不敢动了。 沈庭陌只是安静地抱着他,还算老实,阮蔚也没了跟他掰扯的力气,随遇而安地闭上眼睛,打算就这样睡了。 阮蔚本以为这鸡飞狗跳的一夜已经过去了。 他快睡着时是这样想的,并且安稳地进入了睡眠。 可能是身体太过劳累,大脑不能完全切换到休息状态,阮蔚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 第88页 梦里他置身于一个卡通世界,是晚上看过的那部动画电影。 经他改造过后的兔子小姐和狐狸先生站在他身边,催促他去完成一起重大案件的调查。 不管在梦境还是现实里,阮蔚的本质永远是个热血澎湃的冲动少年,他也不问缘由,立马就跟着去了。 他们三个结伴闯入反派的巢穴,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冒险,最终窥见目标档案时,阮蔚的后腰突然被一根硬烫的物体抵住。 是兔子小姐的胡萝卜手枪,因为方才对抗敌人时频繁的射击,枪管膨胀发烫,让阮蔚本能地扭了扭,腰身往前缩。 “别动,”兔子小姐换了一种腔调,阴沉地说: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你也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草,这个三瓣嘴还知道玩无间道。 阮蔚在梦里恨恨地想。 那柄胡萝卜手枪越来越烫,将阮蔚的后腰抵得生疼,枪口在皮肤上摩擦游曳,似是在寻找能一枪毙命的部位。 狐狸先生也是帮凶,他撩开了阮蔚的衣服,手探到他衣摆下,摆弄他绷紧的侧腰和小腹,掌心贴着皮肤摩挲,像在检查他身上是否还带着有威胁的武器。 狐狸先生的手掌有些粗糙,体温很高,揉捏的力道也很大,不像单纯的搜身,倒有种狎昵的意味在里面,阮蔚敏感的腰腹被他弄得又痒又痛。 士可杀不可辱,这场面阮蔚可忍不了。 “别搁这儿摸来摸去的,你们有本事就开枪吧,谁怂谁是孙子!” 阮蔚咬咬牙,回过头去硬气地大喊。 半糖果茶 沈总:要开枪吗? 第49章 放肆造作吧 狐狸先生的爪子还在往上探,几乎要触碰到那一小点粉色。 阮蔚猛地睁开眼,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回意识。 房间里的酒味更浓了,像是沈庭陌体内的酒精全都通过鼻腔挥发到空气里。 阮蔚在急促的呼吸中感到一丝微醺,不着调地想,原来乙醇分子侵入肺里也可以醉人。 沈庭陌像只超大号的树袋熊,手臂从后方绕过来,紧紧地抱着阮蔚。 他眼睛放松地闭合着,看起来还在睡梦中,不老实的右手塞进阮蔚衣摆下,用滚烫的身体贴着他,一个劲地蹭动。 胡萝卜手枪仍死死抵在阮蔚后腰,又烫又硬,蓄势待发。 每个年轻男人睡梦中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多半毫无自知,只是一种与身体机能有关的反射行为。 阮蔚无语了片刻,把作乱的大手从衣摆下揪出来,试图往床沿边爬。 他刚有这个意图,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捞回来,抱得更紧了。 一番拉扯之间,阮蔚甚至能感觉到后腰皮肤上残留的黏腻触感,这是磨了多久,貌似破皮了,被液体洇着有点刺痛。 阮蔚看向窗帘的缝隙,可以瞧见一线淡蓝色的天光,晨曦堪堪破晓,看起来已经快到早上了。 在这个时间点,就更容易理解沈庭陌的反常状态了,晨勃是男性的正常生理现象。 阮蔚别扭地并拢膝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自己的状态也是精神奕奕,不比沈庭陌差多少。 他又闭了一会眼,发现实在睡不着,心痒痒的,反应也一直无法消退。 既然没有觉可睡,那就放肆造作吧。 阮蔚确定过沈庭陌还在沉睡后,破罐子破摔地将手探进被子里,咬住下唇,圆润的杏眼眼眯成窄窄一道薄缝,微张的唇瓣间洩出湿热的气息。 快意上涌,阮蔚鼻尖冒着细汗,喉头滚动,吞咽着不停分泌的唾液,用鼻腔哼出奶猫般的轻吟。 忽然间,他低垂的后颈被一口咬住,牙齿叼住覆着薄汗的皮肤,纳入温热的口腔轻轻吸嘬。 一只大手探过来,拢住阮蔚因不停动作而潮热湿黏的右手。 …… …… 失去了沈庭陌手臂和胸膛的钳制,阮蔚满身是汗地趴在床上。 攥紧床单的十指渐渐松开,指尖微颤,感觉整片视野都在晃动间失去焦距,眼前只剩下绚烂的白光。 阮蔚后背和脖颈布满大片的红色,像是晴天傍晚时,天边绚烂的红霞。 沈庭陌温柔地亲吻他的肩胛,滚烫的汗水顺着浸透的发丝滴落在阮蔚脊背上,彻底蒸发掉体内多余的酒精,迟缓的神经被餍足和幸福的感觉充盈,这下酒算是彻底醒了。 阮蔚颤抖着往一旁缩,哑声说:“先别碰我,让我缓缓。” 沈庭陌声音暗哑,带着的浓浓的眷恋:“要去洗个澡吗?” “等会儿吧,”阮蔚发出闷闷的声音,耳廓羞红。 他想,沈庭陌再碰他一下,他就会融化掉,像水一样顺着床单流走,只能将脸埋进被褥里,放缓呼吸,耐心等待那种心跳过载的感觉退去。 上班的闹铃准点响起时,阮蔚已经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 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掉闹铃,阮蔚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坐起来,全身酸痛得像是被大货车碾过一遍。 阮蔚郁闷地叹了口气,难怪古时候的皇帝都短命,纵欲过度果真要不得。 沈庭陌已经洗过澡,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走进来,头发向后梳起,墨绿色的领带绣着低调精致的暗纹,精英范儿十足。 有些人啊,昨晚还是狗里狗气的,一转眼就人模人样了。 -- 第89页 阮蔚暗自吐槽。 “要吃早餐吗?”沈庭陌神清气爽的模样,与阮蔚萎靡不振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阮蔚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还有一笔账要和沈庭陌清算。 “你昨晚……” “我昨天……”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阮蔚可没有谦让的自觉,皱眉瞪向沈庭陌:“你昨晚怎么回事?喝那么多酒,还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 “是很重要的客户,不好推脱,吃饭的时候就喝多了。” 沈庭陌垂下眼眸,反省态度良好:“后半程我意识不太清醒,只是客随主便,并没有鬼混。” 阮蔚仍记得沈庭陌那句冷冰冰的“离我远点”,这货果然有佛光护体,绝不让乱七八糟的妖孽近身。 阮蔚丝毫不怀疑,就算是喝醉了,沈庭陌也绝不会让那些少爷公主碰他。 占有欲得到满足,阮蔚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依不饶:“你每天应酬都是这样吗?” “也不是,”沈庭陌眨眨眼,很认真地回想: “和年纪更大一些的客户在一起,多半是品茶和艾灸推拿之类的养生局。” 脑补着沈庭陌和一群爷爷坐在一起大保健的场面,阮蔚噗嗤一声笑出来:“沈总的夜生活好丰富啊。” “工作需要,”沈庭陌难得面露羞赧,解释道:“以后我会更注意一点。” “那你以后还是多赚爷爷们的钱吧,说不定能把身体调养得更好,”阮蔚翘着嘴角调侃。 第二遍闹钟响起,是起床上班的最后时限。 阮蔚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洗漱,视线下移,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膝盖,又立刻把被子盖了回去。 尽管床单柔软细腻,也架不住沈庭陌那牲口一样的力道,阮蔚细皮嫩肉的双膝被布料磨得通红。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伤势。 “你……你先出去一下。” 阮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清晨那场情.事。 稀里糊涂就做了,虽说没到最后一步,也相差无几。 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别提了,就当是一时冲动导致的意外。 沈庭陌同样有些局促,像新婚初夜翌日,和妻子从一张床上醒来后手足无措的丈夫。 他说了句“快点收拾,我送你去公司”,才转身出去为阮蔚带上卧室的门。 阮蔚的公司和沈庭陌的银行路线在一个方向,只是需要更远的路程,抵达后再折返回去, 平日里阮蔚都不让他送,宁愿自己坐地铁。 身为路怒族,阮蔚觉得地铁简直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让他免于堵车,以及在拥挤的道路上和傻逼司机斗智斗勇。 果然,早高峰时段的主干道车流如潮,各种加塞变道,堵得水泄不通。 “就说不用你送嘛,我坐地铁多方便,”阮蔚看着不远处的红灯,心生烦躁,屡次忍住打开窗对加塞司机破口大骂的冲动。 “每天都是这样,很快的,”沈庭陌拉住手刹,将掌心覆在阮蔚红肿的膝盖上,轻轻摩挲。 “嘶……别碰,疼,”阮蔚有点炸毛。 沈庭陌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除了膝盖,他的后腰和腿根都痛死了,困在副驾的座椅上如坐针毡。 沈庭陌本想让他请假,可自诩为铁血硬汉的阮蔚压根不在意这点小伤。 若是让人知道,他被男人干到需要卧床休养,他阮少爷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今天能麻烦小丁多照应一点吗?”沈庭陌问。 阮蔚逞强:“我真的没事,别把我想得娘们唧唧的。” 沈庭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后,尽量早点回去休息。” “知道啦,”阮蔚拖长声调,好不容易熬到公司门口,下车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走,回头朝沈庭陌挥挥手: “你也赶紧的,上班别迟到了。” 沈庭陌为此心不在焉了一早上。 助理几次敲门进来送文件,发觉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上司今天十分反常。 一次用双手捂住眼睛,鼻息急促,露在外面的耳廓红得像要滴血。 一次对着桌上的文件发呆,嘴角挂着助理从未见过的笑容,痴痴的,像是中了邪。 一次眉头紧皱,兀自叹息,神情里带着类似于愧疚自责的情绪。 助理打了个寒颤,不由大胆猜测: 是不是这个月业绩指标太高,老大都忙到魔怔了。 快到中午时,吴总那边打来电话,询问具体的资产收益评估,顺便慰问沈庭陌的情况。 “小沈,昨晚回去一切都还好吧?” 沈庭陌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丝笑意,顿了顿才说:“嗯,挺好的,劳您记挂了。” 吴总轻笑着打趣他:“你那位小爱人,挺有意思的。” 沈庭陌闻言一愣,并没有向吴总纠正他们之间的关系。 追求中,且已经同居,四舍五入不就是未来的老婆吗? 他脑子里回忆起昨晚零碎的画面,顺着对方的话应道: “他性子有点冲,冒犯到各位了,实在抱歉。” 吴总一点也不介意,笑得爽朗:“家教严是好事,像你这样难得的青年才俊,就该把心思放在事业和家庭上,外面的花花世界都是浮云,只会耽误前程。” -- 第90页 沈庭陌虚心受教:“您说的是。” 吴总挂断电话前,还不忘开他玩笑:“以后出来应酬,记得先跟家里报备一声,可别再连累我这个老头子帮你打掩护。” “一定的,这次多亏您照应了。” 沈庭陌放下手机,浅笑着摇摇头,嘴角的弧度无奈又宠溺。 他家的小炮仗仅出场一次,就竖立了威信,凶名远扬。 以后怕是整个圈子都要知道,他是个妻管严了。 半糖果茶 沈总:我是吗? 蔚崽:你不是吗? 【妻管严】 第50章 何处不相逢 沈庭陌的猜想没有错,在此之后短短半月之内,整个绢市的金融圈子都已知晓—— 绢市银行界最年轻的总监,广利银行的沈总,这枚万里挑一的优质单身汉,名花有主了。 对象是男性,很年轻,家教颇严。 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 沈总家里那位是男人,又凶又蛮,一眼就能瞪得会所少爷瑟瑟发抖,沈总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咯。 处在沈庭陌和阮蔚这种年纪,除了俗气的房子车子票子,婚恋状况最容易获得旁人关注。 上了年纪的长辈,总以撮合小辈处对象为乐事。 沈庭陌以前也遇到过不少这种情况,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好言推辞。 这次的传言虽然真假掺半,但沈庭陌乐见其成,为他免去了许多麻烦。 热心的长辈们不再硬牵红线,对他存有别样情愫的客户或同事,也都收敛了心思。 再说了,谁知道这个传言以后会不会成真呢? 沈庭陌那头算是永绝后患了,阮蔚这边又出了状况。 二十四岁的阮蔚,正好赶上男性婚恋的最佳时间段。 从前在阮家,没人敢给小少爷随意指派亲事,现在的业务员小阮却没了限制,一朝成为长辈们眼中的香饽饽。 这天阮蔚很早就完成了五单任务,回公司打卡时,在茶水间遇到保价运输部的老大,邱总。 邱总大约五十岁上下,心宽体胖,普通长相,特点是慈眉善目,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像尊行走的弥勒佛。 阮蔚对他一向亲近多于敬重,灌下一口热水,语调轻松地打招呼:“邱总好啊,少喝点茶叶,容易得结石。” 邱总揭开保温杯的盖子,递过来给他瞧:“我爱人给我配的,菊花枸杞,加上决明子,绝对养生。” 阮蔚一天不皮浑身难受:“有这种好东西也不给小的们分享一下,下次我去您办公室偷偷扒拉。” 邱总哈哈大笑:“随便你扒拉。” 阮蔚跃跃欲试:“这可是您说的。” 邱总不跟他掰扯了,实话说:“这方子是降压的,你年纪轻轻,小心喝成低血压。” “那还是算了,您忙着,我就先走了。” 阮蔚洗干净杯子,转身准备回家时,突然被邱总拦住去路。 “小阮啊,再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啊?” 邱总上下打量他一遍,似是很满意:“小阮,你有对象了吗?” 阮蔚蹙眉思索,犹豫道:“还不算有吧。” 再努把力,差一点点就要有了。 生米暂时煮成了稀饭。 就等添一把火收收汁儿,彻底变成熟饭。 邱总喜上眉梢:“我老婆有个侄女,和你差不多一般大……” 他刚开个头,阮蔚就听出是怎么回事了,连忙打断他,直白地拒绝: “老大,你找错人了,我喜欢男人,天生弯的。” “啊?”邱总为难地迟疑了片刻,转而说:“喜欢男人也不要紧,你就当帮我个忙吧。” 阮蔚三观遭到暴击:“什么叫喜欢男人也不要紧?” 邱总赔了个笑脸,搓搓保温杯,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想麻烦别人,可这是我老婆给我下达的重要任务,最近我耳朵都快被念出茧子了,实在躲不过。” 阮蔚挑挑眉:“所以呢?” “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走走形式,去见我那侄女一面,”邱总早就想好后路: “之后随便找个理由,双方都说不合适,就完事了。” 阮蔚还是觉得不妥:“这不是欺骗人家女孩子吗?我不干这种缺德事。” 邱总靠近一些,神神秘秘地小声说: “哪能让你吃亏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侄女也是个弯的,她也是被他妈逼的。” “等等,什么逼的?” 阮蔚皱眉:“您好好说话,别跟骂人似的。” 邱总汗颜:“她妈妈和我老婆站在统一战线,非让她找个男人不可,把孩子都逼急了。” “所以您不是坑侄女,是在坑我呢?”阮蔚满脑门的黑线。 “换别人我还不好意思坑呢,就属你和我最投缘,”邱总嘿嘿笑道:“当你是自家娃娃,才舍得嚯嚯你。” 阮蔚感到费解:“同性婚姻都合法多少年了,怎么还有这种偏见。” “还是有一部分人思想封建得很呐,想要子女遵从传统的男女结合,可以抱上孙子,延续后代。” 邱总摇摇头叹息道:“我是觉得只要小两口感情好,能相伴一辈子,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对啊,性向都是天生的,强求不来,”阮蔚赞同过后,又致歉道:“邱总,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上。” -- 第91页 我家有个大醋缸子,是我预备役对象,让他知道了,非把我剥皮抽筋不可——这句话阮蔚没好意思说出口。 “别别别,你先等等,”邱总好不容易抓到壮丁,哪肯轻易放阮蔚走。 “小阮,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咱们合计合计,只要能瞒过她妈就行,”邱总着急地恳求。 阮蔚被顶头老大拽着,进退两难,脑袋里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邱总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从社交软件里翻出一个好友,拨通语音。 阮蔚无意间一眼瞟过去,总觉得对方的头像有点眼熟。 “喂,小沐啊,我是姨爹,”邱总笑容满面。 阮蔚耳朵动了动,再次眯眼看向语音通话界面上,那个硕大的自拍头像,脑瓜子瞬间嗡嗡的。 这不是蔡沐吗? 怎么是她? “嘿,是这样,我们公司有个小哥跟你年龄相仿……”邱总还在那头不遗余力地推销。 “得了,让我自己来说吧,”阮蔚一把抓过邱总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沐姐,我是阮蔚,你姨爹想撮合我们俩演戏呢。” 对方愣了有三秒钟,突然魔音灌耳:“小蔚!怎么是你!!!” 阮蔚连忙把听筒拉远一些,啧啧嘴: “人生何处不相逢,邱总是忽悠你的,你下载国家反诈APP了吗?” 周五晚上,阮蔚和沈庭陌从车上下来,站在一家度假村的停车场里,一时间相对无言。 一阵晚风吹过,阮蔚眉毛抖了抖,沈庭陌紧抿的唇角也随之微微颤动,脸色冷冰冰的。 得,摆明还没消气呢。 这尊菩萨又自闭了。 不该作的死不要作,这是阮蔚事后给自己的忠告。 周二的时候,他和蔡沐商量好瞒天过海之计,这事原本回家和沈庭陌打个招呼就好了,什么麻烦也不会有。 可惜阮蔚不皮不舒服,嘴欠地跟沈庭陌撂下一句: “房东大人,我周五要去香蒲岬相亲,下班直接走,就不回家过夜了。” 沈庭陌当时那个表情,阮蔚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只能逐步分解为:三分震惊,三分恼怒,三分无措,外加一分心碎。 阮蔚立马后悔了,怂巴巴将蔡沐的事和盘托出。 可沈庭陌气性特别大,又化身为小哑巴,一整晚都不理他。 阮蔚觍着脸皮赔礼道歉,到最后实在没办法,洗完澡后使出绝招色诱沈庭陌,以互相帮助了一次作为补偿。 不对,是两次。 他的两次,只够沈庭陌一次。 他们并非旗鼓相当的对手,阮蔚身形单薄,绵软的皮肉覆在纤细的骨架上,因为过白的肤色显得精致又脆弱。 而沈庭陌在床笫间则像是带着凶悍和野性的饿狼,搂紧阮蔚时发硬的肌肉像是上好的甲胄,手感极佳。 只是阮蔚刚揩了两下油,就软得没了劲儿。 第一次沈庭陌在气头上,人狠话不多,只是一味强取豪夺,清冷的面庞沾染了堕落的欲念,性感又迷乱的气质,让阮蔚毫无抵抗之力。 到第二次时,阮蔚的瞳孔已经逐渐失焦,想要求饶的时候被捂住嘴,汹涌的潮水漫上眼眸,只能被沈庭陌支配着,操控着,被巨浪抛至最高空,又沉入温暖静谧的海底。 事后阮蔚呼吸急促,抱着他的宝贝枕头,像煮熟的虾米一样蜷在床上,肩胛骨周围泛着瑰丽的性晕,雪肤红云,汗珠密布。 “蔡沐师姐在香蒲岬的一家度假村工作,她邀请我过去叙旧,顺便玩两天享受周末,她知道你和我还有联系,也邀请你了。” 阮蔚懒洋洋地说:“别生气了嘛,沈总,怎么能穿上裤子就不认账呢?” 沈庭陌一言不发,俯身抱他去洗澡,当晚还不肯搂着他睡觉,固执地背过身去,周身环绕着低气压。 虽然第二天一早还是抱得难舍难分,阮蔚却心知肚明: 这次是真的玩大了。 香蒲岬是离绢市不远的一座小岛,在大陆架的延伸线上,是南部著名的旅游景点。 车辆可以在港口坐轮渡通行,从绢市出发,整段水陆行程也不过一个半小时。 两人下班后自驾过来,沈庭陌从后备箱拎出两人的行李。 走出停车场后,阮蔚一只手用聊天软件联系蔡沐,另一只手勾住沈庭陌的小拇指晃了晃: “蔡沐师姐马上就过来了,给我留点面子呗。” 沈庭陌反手握住他整个手掌,用了点力气捏住,沉声道:“以后还敢开这种玩笑吗?” “不敢了,”阮蔚吐吐舌头,一脸怂包模样。 隔着几十米,阮蔚就看到了蔡沐的身影。 她和大学时几乎一模一样,齐肩的黑发,总爱穿着中性风格的棉质衬衣,牛仔裤搭配白球鞋,身型英姿飒爽。 “小蔚!庭陌!”蔡沐飞奔过来,眉宇间洋溢着喜色。 “师姐好。” “好久不见。” 阮蔚和沈庭陌同时回应她的招呼。 再遇老同学,蔡沐十分激动:“你们俩怎么一点也没变,跟吃了防腐剂一样。” “大家都没怎么变,前段时间我们还遇到叶琛师哥了,他现在可是职业乐队成员,”阮蔚笑着说。 蔡沐一脸了然:“我就知道这小子放不下他的贝斯,他是个梦想主义者。” -- 第92页 阮蔚二人跟着蔡沐往园区里走,海岛空气新鲜,度假村的绿化也做得很好,走在复古风格的石砖小路上,有种心旷神怡的感受。 沈庭陌整个车程都没有抽烟,此时来了瘾,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薄薄的烟雾顺着他俊挺的侧脸袅袅而上。 “一转眼Cured的同伴都四散天涯咯,”蔡沐唏嘘: “当初就属你俩感情最好,真羡慕你们还能一直保持联系。” 阮蔚眼底敛着一丝难辨的情绪,莞尔道:“我和他也是最近才联系上的,不知道散了多少年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蔡沐明显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将话题扯到邱总身上: “要不是我姨爹乱牵红线,我们三个还没这个重逢的机会,要不怎么说缘分大过天呢。” “……”相亲这件事触犯了沈庭陌的逆鳞,阮蔚拼命朝蔡沐使眼色,试图阻止她接下来的话语,却已经来不及了。 “对了,小蔚你家世这么好,怎么到现在还没处个对象,沦落到要和我相亲的地步。” “你想找男的还是女的,要不要姐姐帮你参谋参谋?” 半糖果茶 蔚崽:皮一下怎么了,为什么每天都在肉偿QAQ 第51章 向爱情服软 阮蔚如遭雷劈,于事无补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 “啊?”蔡沐面露诧异:“我姨爹不是说你单身吗?” 阮蔚用余光瞥向沈庭陌,这货果然不对劲。 沈庭陌垂眸狠吸一口,微仰着下颌深深过肺,而后呼出浓浓的白烟,烟嘴都让他咬瘪了。 阮蔚求生欲拉满,赶紧岔开话题:“师姐,别聊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工作,我记得你是学法律的。” “也许不适合我吧,电影里的律政俏佳人都是假的,”蔡沐叹口气: “在这个行业,除了进入红圈所,基本没有别的前途,能混进圈里的,都是狡猾狠辣的大牛,一个个比狐狸还精明,有我这个佛系信女什么事?” “那你在度假村做什么工作?” “财会,嘿嘿,没想到吧,每天跟报表打交道,比和法官罪犯打交道简单多了。” “也是,女孩子只要能稳定下来就好,单纯轻松点的工作更适合。” 阮蔚表示支持:“香蒲岬环境又好,能在这里上班,简直是我等社畜可望而不可及的人间天堂。” “所以啊,像叶琛那样的梦想家已经不多了,我只是个现实的利己主义者。” 阮蔚感同身受,原来像沈庭陌这样的天之骄子,只是极少数的个例。 大部分人都像他和蔡沐一样,在人生的分岔路口知难而退,得过且过,宁愿选择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方式。 比起明天,更在意眼前的安乐,永远躲在舒适圈里自我麻痹。 阮蔚迟迟不敢正式面对与沈庭陌之间的关系,就包含了这个原因—— 如今的他,根本配不上沈庭陌。 大学时喜欢了就可以去追,进入社会后,面临以婚姻为目标的恋爱,就需要考虑更多的东西。 在阮蔚眼里,家世和金钱并非一个人的必要加分项,灵魂的契合不包含任何身外之物。 成为伴侣的先决条件,是三观相符,目标一致。 阮蔚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要如何与沈庭陌携手同行? 蔡沐很会挑时间,气象预报说岛上未来两天阳光和湿度都不错,伴有自北而来的凉爽微风,是个适合度假的好日子。 日落胭脂红,无雨便是风。 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幕上,挂着淡红的云朵,远眺间能看到皎洁的星月悬于高空。 阮蔚顾及沈庭陌的情绪,嘴上和蔡沐闲聊着,下意识放缓脚步,落到沈庭陌身边。 “要告诉师姐吗?”阮蔚偷偷勾住沈庭陌的小拇指,坏笑着晃了晃: “告诉她,我目前已经有追求者了。” 沈庭陌低头,目光落在阮蔚拉着他的那只手上。 暖黄的路灯将他们俩的影子印在石砖小路上,像是亲密依偎的爱侣。 “按你的意愿来,”依旧是不太开心的语气,但至少肯说话了。 “别这么冷冰冰的嘛,这样会扣分的,哪有你这样追人的。” 阮蔚总是忍不住撩拨他的小哑巴哥哥。 “小蔚,你们订的是套房吗?”蔡沐回头问。 阮蔚忙不迭放开沈庭陌的手,“你们这儿的生意太好了,只有标间,我还是提前四天订的呢。” 当然,囊中羞涩也是阮蔚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 蔡沐了然:“听说明后天可能会有火星伴月的特殊天象,可能懂行的人都跑到香蒲岬来凑热闹了,我看有些客人还带了专业设备。” “火星伴月是什么?”阮蔚很好奇。 蔡沐摊手:“你觉得我一个法学生懂这么浪漫的天体现象吗?” 阮蔚身体突然一抖,屁股被扇了一巴掌,不轻不重,没什么痛感。 是沈庭陌不满阮蔚突然放开手的举动,伺机报复。 十分亲昵,像是主人对付顽皮的小宠,略施小惩而已。 阮蔚很快会意,知道沈庭陌是已经消气了,这次只用了一根烟的时间,还是挺好哄的。 “别说你不懂了,我这个念艺术的学渣也不懂。” -- 第93页 阮蔚又把话题引回来:“师姐,你会顺从于父母安排的相亲吗?” 蔡沐将他们带入冷气充足的大堂办理入住:“当然不会,我从小就喜欢女人,找男人生孩子不是骗婚吗?” “我也不会。” 阮蔚很快接话,也不知是说给蔡沐听,还是特意说给沈庭陌听的。 “我绝不屈服于传统的性别偏见,同样不会向其它世俗的约束妥协。” 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猜疑、虚伪、空洞,是阮蔚从他父母婚姻中继承的深刻教训。 这种伴侣关系让阮蔚望而却步,甚至痛恨至极。 “我骨头硬,只有爱情能让我服软,嘿嘿。” 阮蔚穿着一身宽松的休闲T恤,蓬松的额发被微风一缕缕吹起,轮廓精致的侧脸被月光浸透,疏朗的眉目写满了桀骜不逊。 沈庭陌瞳孔微颤,徒手掐灭燃到尽头的香烟,手法熟练,拇指和食指一触及分,那点猩红倏然泯灭,融于黑暗。 沈庭陌知道,阮蔚从不说大话,他刻在骨子里的嚣张与不羁,敢于对抗一切不公的束缚,这才是真正的阮蔚。 一身逆骨的阮蔚,只肯向爱情服软。 刚刚好,沈庭陌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指尖的那点余热顺着脉搏直达胸口,沈庭陌感到心血澎湃,如滚烫的岩浆在体内涌起,凝固成坚固稳定的支撑。 他深藏多年的心愿,终于等到了命运的垂怜。 他想和阮蔚走向婚姻。 蔡沐将两人送回房间安顿好,时候还尚早,只九点不到。 蔡沐干脆大大咧咧地赖在“男生宿舍”不走,想和老同学们再聊五毛钱的天。 “明天我还有个朋友会来岛上,你们不介意吧?” 蔡沐熟门熟路地打开客房的冰箱,递给他们一人一瓶冷饮。 阮蔚仰头灌下一大口,打了个透心凉的嗝: “当然不会,男的女的啊?” “当然是可爱的女孩子,”蔡沐笑得有点花痴。 “哟?”阮蔚眉梢一挑:“有情况?” 连沈庭陌也有些好奇:“是女朋友吗?” “拜托,你们别这么八卦好不好,”蔡沐害臊地摆摆手。 “那一定是有情况了,”阮蔚笃定道。 “还不是女朋友,不过我有这个想法,”蔡沐笑了两声,干脆承认: “拜托,我和庭陌同岁的,再不努把力寻找真爱,青春就白瞎了。” 阮蔚坏笑着眨眨眼:“进展到哪一步了,可以给我俩介绍介绍吗?明天说不定能助攻一下?” “她啊……”蔡沐得意地说:“是咱们绢大的小师妹,还在念大四,摄影系的。” “怎么认识的啊?” “很凑巧,在一个读书论坛里认识的,因为志趣相投就加了私聊,后来才发现居然是校友。” “那是挺巧的,你是怎么把人骗来岛上面基的?” 蔡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用那个火星伴月骗来的,海岛上没有高楼和尾气,视野开阔一些,她正在做毕业设计呢,这种罕见天象对摄影生的吸引力无穷大。” “没想到师姐你这么会撩,”阮蔚竖起拇指。 沈庭陌轻咳一声:“既然遇上了,我也想去看看火星伴月。” 蔡沐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从咱们这里出去,两三公里远就有座小丘陵,是观景的好地方。” “明天吗?”阮蔚问。 “嗯,你们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在香蒲岬玩一天,晚上咱们就出发去看火星。” “你不是工作人员吗?”阮蔚不解:“可以陪我们到处玩,不用处理账务?” “周末是我的休息时间,”蔡沐双手环胸,嘚瑟道: “再说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么偏的小岛上当财会,这座度假村是我亲舅舅开的,只要做完分内的工作,没那么多限制。” 阮蔚好笑道:“好家伙,原来是关系户,难怪这么嚣张。” “嘿嘿,都说了我是来混日子的,小蔚你以后不用去家里公司接班吗?” “不去,”阮蔚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是那块料。” “那真是可惜了,现在社会环境越来越复杂,竞争力又强,有家人照应始终好一些,”蔡沐说。 阮蔚勾住沈庭陌的脖子,将人带的一偏,笑得没心没肺:“谁说的,你看咱们沈学霸不就混得挺好吗。” “只是随便混混,”沈庭陌嘴角带笑,顺势把头靠过去,纵容阮蔚没大没小的举动。:制作○攉 戈卧慈 彼此的耳朵挨在一起,贴合了几秒。 “不准凡尔赛,”蔡沐白他一眼,又对阮蔚啧啧嘴道:“咱们能和庭陌比吗,心里没点数。” “不试一试,谁知道呢?”阮蔚耸耸眉。 蔡沐不以为然:“那你去试吧,我只想安于现状,老老实实当个袋鼠族。” “什么是袋鼠族?”阮蔚问。 蔡沐自嘲:“就像我这样啊,已经到了该独立的年纪,还需要依靠家人庇护,像小袋鼠一样,生活在温暖安逸的口袋里,感受不到外界的艰难险恶。” “那我也是,”阮蔚恍然大悟:“原来我也是个袋鼠族。” 阮蔚很快给自己下了定义。 他一直是母亲的小袋鼠,自小被保护得天衣无缝,母亲去世后,又被迫转移到父亲的羽翼下。 -- 第94页 只可惜他爹的金口袋,最近有点漏风。 “好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宿舍睡觉去了,养好精气神,咱们明天敞开玩一天,”蔡沐起身向两人告别。 等人走后,沈庭陌打开客房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又点了一支烟。 阮蔚订的这个标间是景观房,窗外天幕高悬,园区内的路灯点亮了暖澄的灯光。 沈庭陌站在逆光处,躬身点烟的样子,像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剪影速写。 阮蔚也跟出来,迎面吹拂着海上新鲜的空气,混合了淡淡的烟草味道。 “你现在烟瘾挺大的,”阮蔚惬意地眯着眼,深吸一口含氧量充足的空气,余光瞟过沈庭陌指尖那点猩红。 沈庭陌垂敛眼睫,摇摇头:“只是偶尔。” 阮蔚靠在栏杆上,单手拖着下巴: “大学的时候,你明明不抽烟,什么时候学会的?” 四下寂无人声,只有隐藏在茂密绿植中的虫鸣,和远处空灵呼啸的海风。 在这种环境下聊天,有种格外放松的感觉。 沈庭陌缓缓呼出白烟:“在国外的时候。” “为什么要学抽烟?”阮蔚问。 沈庭陌想了想,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是压力比较大,尼古丁能够帮助舒缓情绪。” “可能?”阮蔚一秒就能看穿他: “一般当你说‘可能’的时候,那一定不是真正的原因。” 沈庭陌轻笑一声,时隔多年,他拙劣的演技果然已经瞒不过阮蔚了。 为什么那时候要学抽烟。 答案简单又矫情。 只是因为吻不到想念的人罢了。 嘴巴也是宣泄欲望的器官之一,于是香烟成了寄情的载体。 在国外的日子里,每一次结束课业后,沈庭陌都会独自步行经过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去往打工的事务所上晚班。 雨滴打湿大教堂塔尖上的白鸽,在这个一年三分之二时间都在下雨的国度,视野里仿佛永远都是灰蒙蒙的雾气。 他赖以生存的那道阳光,也无处可寻。 行程过半,沈庭陌习惯驻足片刻,靠在河岸的栏杆边,点燃一支烟,看鸽子扇动翅膀,讨要行人手中的干面包。 在细密的雨丝里,享受他人生中难得的短暂休息。 他们之间隔着七小时的时差。 眼前的一切,都与那个正在万里之外睡熟的人无关。 半糖果茶 蔚崽:那就多亲一亲吧( ? ??) 我的新文《间接驯服》开始稳定更新了,宝宝们可以去看看,合口味的话拜托点个收藏,很需要很需要大家的支持?′??`? 第52章 偏爱 翌日是周六,蔡沐来敲门的时候,阮蔚正把脑袋埋在沈庭陌胸前睡得正香。 标间的单人床仅有一米二宽,挤着两个大男人,四肢都恨不得纠缠在一起。 原本为了合理利用空间,睡前还是一人一张床。 阮蔚半夜迷迷糊糊就爬过来了,熟睡中的沈庭陌本能地将他揽进怀里,像在家里一样,抱小孩儿般搂着他睡。 他们像是磁铁的S级和N级,只要距离足够近,就会自动吸附到一起。 “稍等。” 沈庭陌小心将缠在身上的胳膊腿扒开,起床去开门。 三人在酒店大堂吃过早餐,蔡沐邀请的小师妹正好抵达度假村。 在约定好的大门口碰头,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从大巴车上下来,身后背着巨大的登山包。 “欣欣,这边!”蔡沐激动地迎上去。 “诶!”女孩小跑过来,一张未施粉黛的素脸,身上穿着纯棉的格子衬衫,浅色牛仔裤配白球鞋,举止之间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忽略掉面容,乍一看上去,无论气质还是打扮,简直是蔡沐的翻版。 阮蔚靠近沈庭陌小声耳语:“她们好般配。” “嗯,”沈庭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绢大的师妹,叶欣欣,学摄影的,就在小蔚你们人文学院隔壁的美院大楼。” “学妹好。” “幸会。” 阮蔚和沈庭陌与对方打过招呼,友好地握了握手。 “你怎么背了这么大个包,不累吗?” 蔡沐大惊小怪地接过叶欣欣身后的登山包,扔到壮丁沈庭陌手中。 叶欣欣揉揉肩膀,笑容甜美:“还好,要准备相机和观测用的仪器嘛,摄友常规装备。” 叶欣欣办理好入住,将背包留在客房,仅在脖子上挂了一部微单,外加一个小巧的斜挎包,轻装上阵参与白天的行程。 这座度假村名为青朴野舍,是香蒲岬上最大的住宿区域,说是“舍”,其实更像一座小镇,环境别致,占地广阔。 除了配套的酒店设施,私人温泉、电影院、美食街一应俱全,甚至临海搭建了一座水上乐园。 出了度假村,香蒲岬还有许多自然或人文景点,自带仿古风格的商业街,若是仅靠步行,一整天也难得逛完所有项目。 蔡沐找工作人员借来一部六座电瓶车,载上几人,熟练地打开电门,控制方向盘沿小道缓缓开出去,一路向几位好友介绍岛上的特色景点和美食。 “水上乐园那边很不错,前两个月刚刚新增了眼镜蛇滑道,听说很好玩。” -- 第95页 阮蔚天性亲水,瞬间来了兴致:“刺激吗?” 蔡沐肯定道:“那必须的,一到项目开放的点,泳池那边全是尖叫声。” 沈庭陌将阮蔚快要探出车外的身体掰回来,随口问:“今天太阳很大,你们有准备防晒霜吗?” 蔡沐:“我像有那种东西的人吗?” 叶欣欣:“有的有的,我随身带了。” 两位女士同时出声回答。 阮蔚憋着笑,和沈庭陌咬耳朵:“看到没,一眼辨攻受。” 沈庭陌无奈地摇头:“别乱猜。” “就你假正经,”阮蔚迎着拂面的微风,扬着嘴角偷乐。 水上乐园的开放时间是下午两点,一行人按照蔡沐的推荐,去了岛上不远处的商铺一条街。 这个景点玩购结合,主推人文风情,道路两旁的商户仿照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雕梁画栋,画阁朱楼,逛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入场时,门口穿着古装的工作人员检过票,给每人发放了一个精美的小本子,打开便是整个街区的手绘卡通地图。 需要到各个商户打卡盖章,集齐所有图章后,可以回来换取香蒲岬限量纪念品。 收集图章是商业街惯用的营销手法,倒是很适合两个女孩子,女生多多少少有点收集癖,遇到与“打卡”和“限量”有关的事物,立马走不动道。 蔡沐对这些套路早已熟悉,她把本子领过来分给众人,和工作人员打招呼:“记得给我们留几个最别致的小玩意。” 只有叶欣欣异常兴奋,接过本子,迅速开始规划打卡路线。 青砖铺就的街道上,随处能看到自由行走的猫咪,也不知是园区刻意饲养的,还是周围的流浪猫无意中找到这处好地方,屈尊在此安家。 这些猫咪看起来都很健康,跟在行人身后悠悠然迈着小碎步,或三五成群趴在墙头眯眼小憩,比家养的宠物猫还要富态,各个腹部都吊着浑圆饱满的原始袋。 才逛出去没多远,阮蔚就被这些懒洋洋的猫咪吸引了注意力。 男人对逛街这件事并不热衷,特别是陪女人逛街。 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撸猫。 阮蔚在一家奶茶铺门口停下步伐:“你们先往前走吧,我和沈学长去喝点东西,稍后电话联系会和。” “好,本子给我吧,我去帮你们盖章,”蔡沐答应一声,带叶欣欣继续往前走。 沈庭陌进店去买奶茶了,阮蔚在店门口的露天座椅中找了个位置,顺便从街边拐带了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沈庭陌端着两杯奶茶出来,那只橘猫正躺在阮蔚脚边起腻,十分没节操地翻着肚皮,懒洋洋地任人蹂躏。 阮蔚低头专心逗弄着肥猫,嘴巴一刻没停: “你是怎么长这么胖的,大橘的种族天赋吗?” “喵?” “你这么会碰瓷儿,是想跟我回家吗?” “喵……” “美得你,我才不要你呢,你这体型我可养不起。” “喵!” “手弄脏了,”沈庭陌将奶茶搁在桌上,撕开店家附送的湿纸巾,抓过阮蔚的手,逐一擦干净每根白皙的手指。 阮蔚嘬一口奶茶,舒服地眯起眼:“味道还不错,冰块够多。” 沈庭陌点头,“这种店铺都是靠口碑揽客,做网红生意,各方面都会用心一些。” 街面上除了售卖伴手礼,大多是美食店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 猫咪们对游客手中的美食垂涎欲滴,运气好就能靠卖萌讨到一些健康无盐的食物。 一个个能长这么胖,实属情有可原。 阮蔚用脚尖轻轻梳理橘猫的脊背,将猫主子伺候得妥妥帖帖。 肥猫贴着他的裤腿蹭动身体,喉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越发赖着不肯走。 阮蔚提议:“咱们上午就随便混混吧,等吃完午饭,下午就去水上乐园,我想体验那个眼镜蛇滑道。” “好,”沈庭陌拿过零糖的那杯奶茶喝了一口,苦涩甘醇的茶香划过舌尖,被奶味综合得柔和绵软。 阮蔚悠闲地四顾张望,发现这家奶茶铺也有集章业务,木质的印章台就摆在大门边,供游客自助取用。 和其它店家比起来,这个印章台前方排着长长的队伍,看起来热度很高,并且来排队的大多是牵着手的情侣。 等四五波拨排队的小情侣盖完章离开后,阮蔚也拉着沈庭陌跑去凑热闹。 阮蔚好奇地揭起印章看了一眼,上面除了作为吉祥物的猫咪图案,正中间刻着两个反过来的字:偏爱。 沈庭陌指了指店铺招牌:“是这家店的名字” 阮蔚了然:“难怪这么多情侣来排队,挺有噱头的。” “你要盖吗?”沈庭陌问,“可是图章本已经被蔡沐拿走了。” 阮蔚努努嘴:“你把手给我。” 沈庭陌依言照做,摊开右手递到阮蔚身前,掌心纹路复杂。 若是让算命的看了,免不了要说他命途多舛,多灾多难。 阮蔚在印章上哈了口热气,蘸取橘红色的印泥,用了点力气按在沈庭陌的掌心上。 “ok,打卡完毕,”阮蔚说。 沈庭陌伸着手没动,印章的图案线条别致,“偏爱”两个字是手写的底稿,再纂刻到章底的花体字,整体像是某种精心设计的纹身。 -- 第96页 阮蔚觉得很好看,想了想,又在自己掌心盖了一个。 橘猫在阮蔚腿边又当了会挂件,发现这只两脚兽不再搭理自己后,尾巴翘起来摇了摇,扭动着肥硕的屁股跟别人走了。 等阮蔚回头一看,发现碰瓷猫不见了,立刻四处寻找,他在人群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橘色大尾巴,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这个小叛徒,白嫖完按摩服务就撤,太现实了,阮少爷很不满。 沈庭陌也顾不上没喝完的奶茶,大步追上阮蔚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匆忙抓住阮蔚的手。 两人追了老远,再没寻到那只橘猫的踪迹,可能蹿到哪个墙头晒太阳去了。 阮蔚丧气地停下脚步,抹了把汗,低骂道:“没良心的小畜生。” 沈庭陌微微喘息,左手仍牵着阮蔚的右手,掌心紧紧相贴。 刚刚盖上去的图章,都被两人手心的热汗蹭掉了,不分你我地融在一起。 偏爱本就无需打上印记,他们对彼此来说,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个唯一,两人都心知肚明。 “沈庭陌,”阮蔚突然说。 “嗯?” “这好像是我们俩第一次一起旅行。” “不算吧,香蒲岬属于绢市辖区。” “那也算旅行。” “嗯。” “以后一起去更远的地方吧。” “好。” 半糖果茶 沈总:我走过最远的路,就是老婆的浪漫小套路 第53章 他说了算 “怎么还要排那么久?” 阮蔚抬手在眉间撘了个棚,眯眼看向检票口前长长的队伍。 蔡沐见怪不怪:“新项目是这样的,大家都喜欢扎堆凑热闹。” “好晒啊,”阮蔚往沈庭陌身后贴,想要借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阳光。 阮蔚期待已久的眼镜蛇滑道,顾名思义,整个滑道连接后的形状酷似一条蜿蜒的眼镜蛇。 游客可乘坐单人或双人筏由滑道的起点出发,依靠水流和重力,完成快速俯冲,整个过程惊险刺激,十分符合阮蔚的口味。 蔡沐为了保护初次体验的叶欣欣,选择了相对稳妥的双人筏,阮蔚也二话不说选择与沈庭陌同座。 几人都已换好了下水的泳装,沈庭陌对叶欣欣说: “师妹,防晒可以借我们用一下吗?” “哦,好,”叶欣欣从尼龙腰包里找出来递过去:“差点忘了。” “需要吗?”阮蔚像个直男,不太理解这些女生用的小东西。 沈庭陌用出科学依据说服他:“水面会反射紫外线,强度翻倍,玩水时一定要用。” “好吧你赢了,你帮我擦吧,我不会弄,” 阮蔚撇撇嘴,背过身去,任由沈庭陌折腾。 “……”沈庭陌似是有所顾虑,僵持了一会儿,才无奈地扭开瓶盖。 防晒霜被沈庭陌挤在掌心,像摆弄娃娃一样,细致地涂抹到阮蔚的脸颊和身体上。 阮蔚的脸其实已经晒得有点红了,血色从肌肤底层透出来,变成淡淡的粉,像小孩的脸蛋一样惹人怜惜。 沈庭陌指尖摩挲过他白腻的皮肤,动作刻意放缓,像是染上了某种强烈的迷魂药,一阵酥意从指端渗入身体。 阮蔚的体温、脉搏,甚至皮肤上晒出的细汗,都让他难以自制。 好不容易抹完,阮蔚余光瞥见沈庭陌黑色泳裤下的轮廓,瞬间瞠目结舌。 好像比刚才突出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也只有经常打交道的“老朋友”,才能看出这点细微的变化。 他喵的,这个老流氓。 “哈……哈哈……这东西抹得怪舒服的,好凉哦,是不是加了酒精之类的成分。” 阮蔚像个拙劣的小丑,侧身挡在沈庭陌面前,遮住不太安分的老朋友。 蔡沐一个钢铁蕾丝边,倒是没有往男人下三路瞎看的习惯。 但她从两人刚刚擦防晒的互动中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 太暧昧了。 哪个大男人会让别人帮忙擦防晒? 肌肤相亲不过如此。 亲生兄弟也没这种待遇吧? “你们俩……”蔡沐目光如炬。 “看!排到咱们了!” 阮蔚虚晃一枪,匆匆拖着沈庭陌跑进检票口。 等与身后的蔡沐她们拉开距离,两人过检坐上双人筏,带好护目镜,阮蔚才松了一口气。 像这种水上滑道项目,下冲过程中,坐在前方的人会兜头淋一脸水,阮蔚自告奋勇地坐到了前面。 少爷玩水,一定要怎么刺激怎么来。 沈庭陌用腿侧夹住阮蔚,抓住他的肩膀平稳筏身。 工作人员来推他们之前,阮蔚故意往后仰了仰,用后背蹭过沈庭陌结实的腹肌,和早已恢复常态的老朋友。 “你差点社死了,沈老板。” 阮蔚笑嘻嘻地调侃。 沈庭陌无奈地叹息:“谁让你懒,不肯自己抹防晒。” 阮蔚乐此不疲地撩拨:“应该是谁让你那么过敏吧,前两天不是才……” 阮蔚话还没说完,双人筏被工作人员猛地推了出去,急速俯冲进滑道,身侧的水流被下冲力卷进橡胶筏中,灌了阮蔚满嘴的水。 “呸……”阮蔚吐掉水,开始大声欢呼:“好玩!” -- 第97页 穿过第一个弯道后,重力和加速度同时生效,橡胶筏下冲的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又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弯道。 阮蔚开心得找不着北,脑袋被颠得一颤一颤的,头发已经彻底湿透,仍不忘发出兴奋的呼喊。 像个小孩儿似的。 滑道表面是仿照蛇身鳞片绘制的菱形花纹,在下坠过程中,色彩鲜艳的花纹急速掠过,有种催眠般的魔幻体验。 离开岘南后,沈庭陌度过了艰辛的小半生,还未曾体验过这种新潮的游乐设施。 除了思念阮蔚,他的生活里塞满了赚钱、学习、工作,日复一日的空洞疲惫,匮乏至极。 阮蔚刚刚说的不错。 香蒲岬的这趟行程,不仅是他们俩第一次结伴旅行—— 同时也是沈庭陌人生中第一次,正儿八经以玩乐为目的的旅行。 沈庭陌有种预感,未来的日子将会充满未知的惊喜,迎接更多美好新奇的第一次。 他的小太阳将为他照亮更广阔的世界。 滑道的末端,他们突然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周围一片漆黑,仅虹膜上还残留着太阳照射时留下的光斑。 短短的几秒钟过后,天光乍现,橡胶筏落入一个巨大落差的陡坡,几乎是在垂直降落,速度也提升到最快。 身侧的景物都成了虚影,只有迎面浇打在脸上的水流最为真切。 “啊!啊!啊!”阮蔚又惊又怕,只能靠不停大叫发泄过载的情绪。 沈庭陌紧紧抱住阮蔚的肩膀,在激烈的水流中闭上眼,感受这一刻无与伦比的蓬勃心跳。 “呸……你快看!”阮蔚顶着漫天的激流还要坚持说话。 沈庭陌睁开眼,透过护目镜看向面前不停晃动的景象。 一尊巨大的蛇首盘旋在前方,金色的竖瞳傲然睥睨,将眼镜蛇的姿态刻画得惟妙惟肖,蛇眼仿佛在俯视着整个滑道上的人类。 橡胶筏落到底端后,又通过惯性急速上升,直挺挺地冲入眼镜蛇怒张的血盆大口。 两根巨大尖利的毒牙还在不停呲水,像是蛇类捕食时喷射的毒液。 而渺小的阮蔚和沈庭陌,就是即将被绞碎生吞的猎物。 阮蔚从橡胶筏上下来时,腿脚都吓软了,靠在沈庭陌肩上抖抖瑟瑟,不时打个哆嗦。 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阮蔚这样的弱鸡。 工作人员催促他们尽快离场,不要影响后方排队的游客。 “还能走吗?”沈庭陌比阮蔚情况好一点,毕竟身体素质摆在这,抗压能力不在一个量级。 “不行了……我感觉地面都在晃,”阮蔚声音沙哑,尾音打着颤。 “……”沈庭陌蹲到他面前,躬下宽阔的脊背:“我背你出去。” 都这种时候了,阮蔚也不敢逞强,老老实实爬到沈庭陌背上趴好。 “我有点想吐……”阮蔚干呕两声,蔫巴巴地说。 “先回去休息吧,”沈庭陌无视周围神色各异的目光,背着阮蔚快步离开蛇首后方的景点出口。 靠在沈庭陌仍旧湿漉漉的后背上,阮蔚搂着他的脖子,突然叫了声:“哥哥。” “嗯?”沈庭陌脚步稍顿。 阮蔚又不吭声了,将脸埋在沈庭陌颈间,只露出半边微微上翘的唇角。 被哥哥保护的感觉,阮蔚再次体验到了。 心头暖融融的,像是一切遗憾都终得圆满。 突然又不想吐了。 但就是想赖在沈庭陌背上。 谁让你说我懒,那我就懒给你看看。 阮蔚美滋滋地想。 不过几分钟,蔡沐和叶欣欣也从景点走出来。 两位女士步履平稳,面色如常,除了身上未干透的水珠,压根不像是刚从惊险的滑道上下来。 隔着十几米远,蔡沐就看到了他俩。 阮蔚趴在沈庭陌背上慵懒惬意的样子,和香蒲岬的猫咪一样,神气又骄纵。 蔡沐嘴角僵硬地抖了抖,转而恍然大悟地瞪大眼: 这俩人也太明显了吧? 先前居然没看出来! “你们俩……是不是……”蔡沐心直口快,既然看出来了就得搞清楚。 叶欣欣戳戳她的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是不是有一腿!” 阮蔚答非所问:“那个滑道太刺激了,玩得我头晕腿软。” 反倒是沈庭陌大方承认:“嗯。” 蔡沐瞠目结舌:“嗯什么?” 阮蔚总算舍得从沈庭陌背上跳下来,舒展肩膀,挑眉笑道:“师姐,大学那会儿,你没看出来我喜欢沈学长吗?” “……”蔡沐一脸活见鬼:“真没看出来。” “这么明显!”阮蔚不服:“那时候我很努力在追求他。” 沈庭陌安静地看着他们俩对线,唇边挂着浅笑,捕捉阮蔚每一帧生动的表情。 “追求?”蔡沐喉头一哽:“小蔚,你确定不是在碰瓷?” “碰瓷?”阮蔚莫名其妙。 蔡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从你加入文艺社开始,我们都以为你在碰瓷庭陌。” “咳……咳咳……”阮蔚如遭雷劈: “是什么让你们产生这样的误解?” 蔡沐抬头回想片刻,指尖点了点下巴:“好像是你第一次来Cured的时候,我和萧雯都很想把你留下,结果庭陌和裴允铭一起排挤你,把你撵走了,你还记得吗?” -- 第98页 这么重要的场景,阮蔚当然没忘。 “我就说他在欺负我,你们真是明眼人!” “咳……”沈庭陌轻咳一声,想要解释,却收获阮蔚的一记眼刀,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看商业街的那些猫咪,一个个都是碰瓷小能手,你不觉得自己和它们很像吗?” 蔡沐说:“在那之后,你就一直出现在庭陌身边,还鬼鬼祟祟尾地尾随他,像个甩不开的腿部挂件。” “……”阮蔚沉默了,他这辈子第一次认认真真追人,在旁人看来,居然是碰瓷。 阮蔚被深深的挫败感致命一击,蔫了吧唧地兀自叹气。 难怪当初追不到人,原来好生生的一场初恋大戏被他给演砸了。 “一直到现在,你还在给庭陌当挂件呢,当之无愧的喵中楷模。” 蔡沐觉得小师弟还是这么好玩,挤眉弄眼地逗弄他: “你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阮蔚仍陷在自我怀疑中,不搭理她。 沈庭陌轻笑一声,接话道:“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情况。” 蔡沐差点被他温柔的笑意闪瞎眼,感叹道:“庭陌,你转性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我不对,让他被你们误会了,”沈庭陌说: “但我一直喜欢小蔚,这一点从没变过。 常常接吻的嘴,格外甜一些。 “你们在一起了?!” 阮蔚立刻接话:“还不算呢!” 沈庭陌稍迟了一步:“他说了算。” 蔡沐喉头一哽,是不是外面的世界变得太快,她这只小袋鼠已经看不透这些诡计多端的gay了。 半糖果茶 老朋友:你礼貌吗? 第54章 荧惑守月 直到吃过晚饭,阮蔚还在犯懒,蔡沐催促他动身出发: “要提前去抢占高地,还想不想看星星了?” “让我再消会儿食嘛,”阮蔚揉着肚腩哼唧。 沈庭陌和叶欣欣倒是很积极,快速整理好观测星象需要的工具,以及防蚊措施和各种零食饮品。 一行人搭乘电瓶车抵达山脚,拿好背包步行上山。 已经有许多私家车停靠在路边,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山路入口的石碑旁拍照留念。 这座丘陵和香蒲岬同名,叫香蒲岭,说是小丘陵,其实光凭肉眼看起来,算是挺大的一座山,与广袤的大自然相比,人类永远显得十分渺小。 蔡沐规划的出发时间很合理,他们光爬上山顶就用了半小时。 晨昏交错的时间段,天幕由晴天特有的湛蓝变为暗暗的靛青色,依稀可以瞧见月亮透着微光的轮廓。 沉重的背包被两位男士分担,蔡沐脚步轻快,带他们朝地势最高的山坡走去。 外来的游客自然没有蔡沐这个本地员工了解地形,山顶几乎没有人,阮蔚和沈庭陌找了块最平整的草坪,合作铺好野餐垫,招呼叶欣欣将背包里的工具拿出来。 叶欣欣像个小叮当,从她鼓囊囊的巨型登山包里接连掏出各种宝贝。 专业相机,广角镜头,便携天文望远镜,三脚架,甚至还有一套追踪地球自转轨迹的赤道仪。 “果然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网友诚不我欺,”阮蔚惊讶地咂舌。 叶欣欣腼腆地微笑:“嘿嘿,学科必备,美术生的颜料画材是小刀割肉,我们摄影生是直接卸掉一条大腿。” 阮蔚同情地拍拍蔡沐的肩膀:“师姐,以后一定要加油赚钱。” 叶欣欣听懂了阮蔚话里的意思,脸颊微红:“如果作品能获得国际奖项,约片或投稿都可以拿到不错的酬劳。” 阮蔚啧啧嘴,对蔡沐说:“看到没,人家学妹多有理想。” “就你话多,”蔡沐白他一眼,转身到一旁摆放零食和饮料。 沈庭陌低声问阮蔚:“除了小提琴,你还有别的爱好吗?” “你还敢提那把琴,”阮蔚轻哼一声: “拜托,那不是我的爱好,你以后不要再冲动消费了,那把琴何止一条大腿,主动脉都让你给割了。” “嗯,”沈庭陌点点头:“我还是会努力赚钱的。” 阮蔚知道沈庭陌在发散他刚刚对蔡沐说的话,莞尔道: “我很好养的,只要有住得地方,每顿饭都能吃到肉,就心满意足了。” “嗯。” 蔡沐已经知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用再刻意回避。 沈庭陌屈起食指,指节若有似无地刮着阮蔚的脸颊,像在逗弄一只慵懒的猫。 “以后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阮蔚靠在他怀里,用防蚊的连衫帽遮住脸,似笑非笑地说: “别看我现在只是快递员小阮,我以后也会努力赚钱的,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到。” “我相信你可以,这和我买给你的并不冲突,我想要的是为你付出的资格。” 阮蔚满脸新奇的捏住沈庭陌的嘴角扯了扯: “你嘴巴开光了?” “嗯?” “怎么突然这么好用了?” 沈庭陌轻笑着揉弄阮蔚的额发:“被你传染了?” “怎么传染?接吻吗?” “大概是吧。” 随着夜色的加深,山顶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皆是仰着脖子望天的姿态。 -- 第99页 远远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像一窝窝长势喜人的豆芽菜。 黑色的天幕笼罩大地,群星如暗房中亮起的明灯,熠熠闪烁。 叶欣欣调整好赤道仪,设置延迟摄影,开始跟拍流转变幻的星空。 蔡沐举着望远镜瞎晃悠,突然惊喜地大喊:“来了来了!” “来什么了?”阮蔚问。 叶欣欣笑着解释:“应该是看到火星了。” “火星是哪颗?”阮蔚指着天空说:“我只觉得这个月亮真圆,跟煎饼果子似的。”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平时在城市里很少能看到这么完整的月亮,都被高楼大厦分割了,”叶欣欣感叹道。 “那里有颗很亮的星星,”沈庭陌抬手指向一片夜空。 在月亮右上方不远处,有一颗红色的光点,像是微小的红宝石碎片,荧荧似火,异常明亮。 叶欣欣顺着沈庭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惊喜道:“真是千载难逢的大晴天,居然可以肉眼看到火星。” 阮蔚也看见了,尽管他浪漫细胞匮乏,但面对这幅星月争辉、齐耀天宇的绝美画面,不由被狠狠震撼到,生出心潮澎湃的感觉。 “这也太神奇了,咱们一定是一千年以来最幸运的人类,”阮蔚张着嘴惊叹。 蔡沐将望远镜还给叶欣欣,似是还在回味从镜头里看到的盛景: “火星真红啊,像个腌渍好的鸭蛋黄。” 叶欣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不愧是师姐弟,阮哥的煎饼果子配你的咸蛋黄,刚好凑一顿宵夜。” 蔡沐羞赧地挠挠头:“咱们这叫务实接地气。” 阮蔚附和:“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就是吃喝玩乐,我们用朴实的双眼看透了世间万物的本质,就问你牛不牛。” “没毛病,”叶欣欣笑得越发开怀。 蔡沐揽着叶欣欣的肩膀,将她推回相机旁:“快快快,拍你的星星去,别耽误了,一会儿火星说不定就藏起来了。” 两位女士凑到野餐垫的另一端,一同摆弄叶欣欣的各种装备,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蔡沐肯定是嫌弃我们两个电灯泡了,”阮蔚一针见血。 沈庭陌摇摇头:“不会,她一直是个很直爽的人。” 阮蔚放松地靠在沈庭陌肩膀上,拿起餐盒和叉子,戳了一块冰镇过的西瓜,自己咬一口,又将剩下的一半塞到沈庭陌嘴里。 “沈老板,”阮蔚每次琢磨小心思,都会变换对沈庭陌的称呼。 “嗯?” “你跟我表白过吗?” “……” 好像没有,又好像已经将爱意诉说了无数次。 像是沈庭陌有很多很多钱,都想要给予阮蔚,可他的币种在阮蔚的国度还未获得发行流通的资格。 阮蔚自问自答:“之前那些都不算。” “好。” “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阮蔚笑出声:“等我不再是快递员小阮。” 沈庭陌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真的挺差劲的。” 阮蔚难得收敛玩世不恭的态度,想要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能是今晚的夜空太美,适合在群星的见证下诉说心事。 抑或是受到蔡沐和叶欣欣的影响,让阮蔚想要认真展望未来。 “你知道吗,那天我去银滩十八号接你,看到包房里的那些人,感觉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矫情一点说,我看到了处在社会金字塔上层的名流圈,你才这么年轻,就已经进入了我爸所在层面的圈子。” 沈庭陌并未插话,安静地等待阮蔚袒露心迹。 “大学的时候,咱们俩还能勉强算作一个世界的人,现在的你太优秀了,你接触的人,从事的工作,赚钱的方式,都是我完全触及不到的高度。” “我大学白白瞎混了四年,一无所长,快毕业的时候我妈开始生病,最关键的两年,我没机会参加工作,而是天天往医院跑,与社会完全脱节了。” 沈庭陌第一次听阮蔚讲述这段往事,坚强的小刺猬终于肯摊开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 他忍不住摸了摸阮蔚的发顶,作为鼓励。 “后来我妈去世,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宅在家里不分日夜地打游戏,看动画,连当天是星期几都不知道。” “说的好听点,是待业青年,不好听的,就是个废物。” “要不是我爸发了通大火,把我塞到公司基层磨砺,我到现在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少爷。” “别这么说自己,”沈庭陌搂住阮蔚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又拢了拢。 阮蔚又接连吃掉几块西瓜,打了个小嗝。 “沈老板,像你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怎么可以追求一个不学无术的笨蛋草包,我真的配不上你。” “不……”沈庭陌刚欲开口,就被阮蔚抬手捂住了嘴巴。 “嘘,听我说完嘛。” “嗯,”沈庭陌用鼻音答应他的要求。 阮蔚眸子清亮,倒映着星月的光辉:“但我不认为自己永远是个草包,我突然有目标了,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也许我永远追不上你,但至少能以更加光鲜体面的身份站在你身边。” -- 第100页 “当你应酬时,我可以大大方方去接你,融入你的圈子,和你讨论时事,认识你的朋友,甚至可以在事业上给予你意见和帮助。” “这才是我想要的伴侣关系,旗鼓相当,相辅相成。” 阮蔚眯眼浅笑的样子,像只骄傲不可一世的名贵猫咪,身后仿佛有卷翘的大尾巴在摇晃: “沈老板,你愿意等等我吗?” “等到我彻底改变自己的那一天,我才有资格对你说yes.” “我差点忘了,你那张嘴也说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表白……”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阮蔚还在嘀嘀咕咕,突然被沈庭陌吻了一下额头。 沈庭陌也知道自己的嘴巴不好用,表达不出他此刻感慨万千的心情,只能用它来亲吻阮蔚,发挥最务实的作用。 身后穿来“咔嚓”一声轻响。 叶欣欣放下微单,腼腆地笑:“不好意思,我觉得刚刚的氛围很好,就忍不住拍下来了。” 蔡沐也在一旁凑热闹:“肯定绝美!” 叶欣欣摆弄着微单,从液晶屏上查看刚刚抓拍的画面。 星空为底,满月澄澈,一点红光缀在月辉右畔,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因为逆着光,分辨不出容貌,只能看到黑蒙蒙的剪影。 一方单肩拥着另一方,侧影鼻梁挺削,颈骨低垂,在对方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亲吻。 这张偶然捕捉到的照片,因为意境唯美,后来被叶欣欣收入了毕业设计影集。 叶欣欣为此专门通知了阮蔚,并向他征询照片的名称。 “我的想法是‘所念皆星河,星河皆似你’,是不是太俗气了,有点非主流内味?”叶欣欣问。 阮蔚笑而不答,隔了两天,用短信给叶欣欣发去两个字,作为最终定稿的版本—— 偏爱。 阮少爷把全身的浪漫细胞都用残了,才想出这个名字。 叶欣欣传来的原片能清晰地看到火星和月亮,阮蔚觉得十分难得。 古人将这种特殊天象称为“荧惑守月”,为两颗星球的相遇赋予了美好的意境。 星河固然浪漫,阮蔚却私心作祟,觉得照片里的剪影才是主角。 他们同两颗星球一样,也在守护着彼此。 抛开时空与光年,跨越旷渺宇宙,只为朝那人所在的方向努力奔赴。 这都不算偏爱么? 半糖果茶 蔚崽:喂,有我的事业粉在吗? 我要干一票大的,然后回老家娶沈总 第55章 搞对象的空间 在香蒲岬疯玩了两天,无论银行高管或小小的快递员,都得老老实实回归社畜生活。 忙碌且朴实的日子里,因为有另一个人的相伴,每个晨曦和日落都值得期待,像是原本荒芜的土壤里生出了馨香多彩的小花。 然而生活并非一直都是顺风局。 总会有埋伏在草丛里的敌方大哥突然跳出来对你放大。 比如说,周三这天,阮蔚在公司遇到了他爹。 先前阮蔚在家里发了通脾气,丢尽了他爹的面子,同时也戳到了阮承峰的痛处。 身为丈夫的失责,导致妻子郁郁而终,让这个家落到如今的地步,阮承峰不由对儿子心怀愧疚。 阮承峰原本打算放之任之,先晾着阮蔚一段时间,等他自己消气后主动回家,再用他喜欢的玩意儿哄一哄,修补父子之间的感情。 等忙完手头一桩又一桩公事,阮承峰到今早才恍然发现,儿子已经离家出走两个多月了。 当时他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儿子呢?我那么大个儿子呢? 于是阮承峰从百忙之中抽出两个小时,打算亲自上门抚慰一番。 董事长亲自莅临保价运输部,谁也没想到,总部那边也没提前发个通知。 这个满地纸箱、尘土飞扬的基层小破站,突然迎来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几位小领导都惊住了。 “……清洁工作一般都是由大家轮流值日,没有请专门的人,为了节省部门开支,”邱总抱着保温杯,点头哈腰地陪同阮承峰视察工作环境。 阮承峰点点头:“嗯,不错。” 董秘孙炀心思玲珑,见从仓库飘来的灰尘漫天飞舞,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口罩递给老板。 阮承峰惯于编排漂亮的场面话,摆摆手道:“不碍事,咱们要和基层的同志同甘共苦。” 阮蔚刚打完卡,嘴里还叼着半个沈庭陌亲手做的鲜肉包,从拐角走出来,正好和阮承峰对上眼。 “小阮。” “蔚崽。” 他爹和邱总同时开口叫他。 阮蔚不慌不忙地把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几下,喉结一滚咽进肚子里,懒洋洋地问候: “早啊,邱总。” 阮承峰摆着笑脸打招呼,却没得到儿子的回应,脸色不由稍黯。 邱总不停朝阮蔚使眼色,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先伺候好这位大神,勿cue我,你想害死我吗。 其他几个小领导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有聪明人捕捉到“蔚崽”这个称呼,总算察觉快递员小阮的身份不太一般。 还没等他们脑补出个所以然来,阮承峰很快开口公布了正确答案。 “犬子这小半年在保价运输部磨炼性子,叨扰各位了,也承蒙大家的爱护和关照。” -- 第101页 大家:??? “他工作态度如何?没耍少爷脾气吧?” 阮承峰又偏过头去询问邱总,表情肃穆端正,似是绝不会偏袒儿子。 邱总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如实汇报道: “小阮很优秀,平日里工作勤恳,把重活累活都揽在手里,对待同事也很友善,大家都很喜欢他。” 少爷脾气? 阮蔚要是有少爷脾气,大家至于小半年也没认出太子爷的真实身份吗? 哪个少爷会在基层老老实实搬半年货? 邱总只觉得这出太子微服私巡的戏码属实魔幻。 谨言慎行,才能保命。 “哦?”阮承峰脸上有了喜色:“没想到小家伙这么能干,是我低估他了。” “那是当然,小阮性子率真耿直,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可以说是您的福气,也是公司未来的福气,”邱总附和。 阮承峰眉眼间都笑出了浅浅的褶痕,嘴上却谦虚起来:“过誉了,还需要好好培养,假以时日才能成气候。” 阮蔚面瘫一样瞧着他们唱双簧,见小丁也打完卡进来了,出声叫住他,转身准备去上工。 “阮蔚,”阮承峰连名带姓地喊他。 “嗯?”阮蔚回头。 阮承峰笑道:“今天正好大家都在,你顺道和同事们告个别吧,晚点我让小孙定个地方,请全部门的同志一起吃顿饭,感谢大家这半年来对你的照顾。” 董秘孙炀第一时间领会指示,退到一旁用手机筛选聚餐地点。 阮蔚皱起眉心:“为什么要告别?” 老板跟少爷讲话,邱总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秘辛,礼貌地笑了笑,带着一干人等自觉回避,将走廊留给他们。 阮承峰见人都走了,眉目更加舒展,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你的‘实习期’结束了,邱总很满意,爸爸也很满意,合该回归正轨,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什么叫应该做的事?”阮蔚问。 阮承峰许久未曾见到儿子,看到阮蔚和他有七分肖似的眉骨与鼻梁,还有饱满了一圈的脸颊,回忆起儿子小时候的讨喜模样,不由心生怜惜,面露慈爱道: “蔚崽,从前你还小,爸爸只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不用太早承担责任,反正爸爸身体还算健康,精力也不错,挑得起家里的担子。” 阮蔚不为所动:“所以呢?” 阮承峰理所当然地决定:“现在你的年龄和心性都到了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是时候去总部跟着管理层学点东西了,你迟早要接爸爸的班,做咱们阮家的顶梁柱。” 像阮氏这样的巨富之家,大多人丁兴旺,多子多孙。 但大家长阮承峰就只有阮蔚这一个儿子,旁系和远亲自然与最顶端的那个位置无缘。 这是每个上流家族之中,人人都心知肚明,也自觉遵循的传统和规矩。 阮承峰打拼了这么些年,攒下这么大的家业,都是留给亲生儿子的,无人可以指摘。 “我不要,”阮蔚斩钉截铁地拒绝。 阮承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面上并无不悦,转而施展缓兵之计: “先不谈这些,等爸爸有时间了再和你从长计议,今晚你先和同事们好好告个别,你是咱们家的小金猪,总不能一直留在这个小部门吃苦头。” 阮蔚生肖属猪,从小他爹就爱拿这个昵称逗他玩。 小蔚崽每次都被哄得咯咯直笑,反过来说:我是小金猪,那爸爸就是大野猪。 爷俩儿最后总是滚作一团,“哼哧哼哧”地学猪叫,一大一小两个鼻尖贴在一起拱来拱去。 父亲于他并非没有舐犊之情,血浓于水的牵绊可以消弭很多心结。 阮蔚快到嘴边的叛逆言论,又被咽了回去。 “行吧。” 告别就告别吧,反正就算自己宁死不从,他爹也可以轻易剥夺他的第一份工作,毕竟这间公司跟他爹姓,阮蔚想。 蔚通物流保价运输部的快递员小阮,至此正式失业了。 阮承峰见儿子态度有所软化,又道:“蔚崽,你这么久没在我跟前,爸爸想你了,要不今晚就搬回来住吧。” “不要!”阮蔚脑袋摇成拨浪鼓,义正辞严地说: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需要自己的空间。” 需要独立成长的空间。 也需要一点点搞对象的空间。 董秘预定的晚宴排场十足,宽大阔气的红木圆桌,正好坐满一整个部门。 主位自然要留给阮承峰和阮蔚,等父子俩入座后,一群员工拘谨得大气也不敢出,面上却要保持微笑的神态,倾情演绎同心同德的劳资关系。 菜上齐后,阮承峰挥挥手宣布开席:“大家别受拘束,就当是普通的部门聚餐。” 邱总拿起筷子应和道:“来,大伙开吃吧,好酒好菜好兆头,吃完明天干活都更有劲儿了。” 席间几个机灵的小领导频频推杯换盏,还不忘阿谀奉承,一顿饭倒也吃得气氛火热。 最舒服的马屁自然要拍在太子爷身上,阮蔚一时间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说哪位神仙转世。 阮承峰两杯薄酒下肚,也收敛了威严的派头,喜笑颜开地听着儿子的工作趣闻。 真正关心阮蔚的邱总和小丁反而缄默不语,只顾闷头吃菜。 -- 第102页 阮承峰突然说:“阮蔚,你也给大家敬个酒吧。” 阮蔚看着面前的高度白酒,面色有些为难:“我不会喝酒。” 阮承峰鼓励他:“这是交际场必须的礼仪,你要学着适应,少喝一点不打紧。” “……行吧,”阮蔚不是矫揉造作的性子,当即用酒盅斟了一小杯,站起来不急不缓地说: “这半年给大家添麻烦了,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能遇到大家很幸运。” “我会永远记得在保价运输部的日子,感谢大家陪我经历踏入社会的第一课。” 没有太多花言巧语,阮蔚直白却真挚的表达了谢意,仰起头,喉结滚动,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白酒辛辣呛喉,初次接触肯定会不适应,阮蔚眼眶发红,舌根不停吞咽,将漫涌的酒气压下去。 有人笑着捧场:“小阮这么年轻,看不出来酒品这么爽快,再喝点再喝点。” 阮蔚不好推拒,又被架着喝了几小杯。 不止是他,大家都喝的有点多了。 又有人说:“以后再见,说不定小阮就是咱们的领导了,可要多照应着大伙。” 阮蔚歪头去看这个仅打过几次照面的同事,眉心微蹙,视线和脑子都仿佛浸泡在酒精里。 每个字都好像听进去了,连在一起却不懂是什么意思。 趁阮承峰出去接电话的空档,阮蔚也摸出手机,依靠肌肉记忆点开社交软件,慢半拍地戳了几下,发出去一条信息。 耳朵元元:我被大Boss给gank了,速救 对方打来电话,很快被阮蔚按掉,继续发信息。 耳朵元元:水乐轩接我 发完这条信息,阮蔚按灭手机屏幕塞回裤兜,居然还能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想事情。 小丁轻手轻脚靠过来,把阮蔚面前的白酒换成矿泉水,拍拍他的后背,小声说了句“哥,别喝了”,又快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阮蔚朝小丁露出个憨直的笑,心想以后不能和他做搭档了,竟生出些许心酸来。 阮蔚的第一份工作很荒唐,也很辛苦。 但他没想过会以这种戛然而止的方式结束。 在香蒲岭的山顶,他对沈庭陌说的话,是认真的。 在知晓沈庭陌的真实身世后,一直浑浑噩噩度日的阮蔚下定了决心—— 为了沈庭陌,他要去做一份有意义的事业。 与家大业大的阮氏和蔚通集团一点也沾不上边。 就算忤逆他爹的安排,会面临未知的艰难阻碍,阮蔚也不打算妥协。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包房门外似乎有人在说话。 阮蔚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些字眼,好像是“阮总”、“孙秘”等等。 没一会儿,对话声由远及近,包房门被从外推开,服务生引着个人进来。 “孙先生,请问这是你们这边的客人吗?” “这位是……” 阮承峰惊喜道:“小沈,你怎么来了?” 一个轻缓好听的声音回答他:“和阮少爷有约,我过来接他。” “这么巧,你吃晚饭了吗?要不再加几个菜,就在这里凑合凑合。” “谢谢您的好意,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坐在原位筹划着怎么对抗他爹的阮蔚,抬起熏然欲醉的目光,越过桌上的酒杯和残羹冷炙,看向包房大门。 与声音很好听的那个人在半空中视线交汇,阮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沈庭陌来接他了。 于是阮蔚努力维持的神志终于松懈下来,脑袋晃了晃,直挺挺地栽倒在桌面上,彻底醉晕过去。 等沈庭陌半扶半抱将阮蔚架出包房大门,微醺的阮承峰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 等等,我那么大一个儿子呢? 刚找回来,怎么又被人拐走了? 半糖果茶 未来岳父:陷入沉思 第56章 我免费了 阮蔚被二两白酒灌得不省人事,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半夜的雷阵雨也没能把他吵醒。 翌日早晨,他迷迷糊糊间被沈庭陌叫起来吃早饭。 “草,我闹钟呢?” 阮蔚看到窗外湛蓝透亮的天空,第一反应是上班要迟到了。 沈庭陌将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他,按亮屏幕,七点五十,时间尚早。 五秒之后,阮蔚才回过神来:他已经失业了。 意识到今天不用早起坐地铁去工作,阮蔚的第一反应是狂喜。 再也不用搬货搬得一身狼狈了? 不用顶着烈日在小区里寻找单元门了? 不用面对麻烦又难缠的客户了? 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又真实。 “我免费了!” 阮蔚噌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抱着枕头蹦来蹦去。 沈庭陌表情懵懂:“什么叫你免费了?” “你是山顶洞人吗?这个梗都不懂?” 阮蔚搂住沈庭陌的脖子左右摇晃:“I'm free!意思是我自由了!” “你辞职了?”沈庭陌扶着他窄细的腰肢,诧异的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沈庭陌本就不希望阮蔚从事体力工作,只是碍于对方的自尊心,从没有提出来过。 “是被我爹解雇了,”阮蔚没个正形,笑嘻嘻地说:“董事长亲自上门炒鱿鱼,排面可大了。” -- 第103页 “……也好,”沈庭陌说:“先休息一段时间,就当享受假期。” 阮蔚不知想到什么,斜睨着他,眯眼笑道:“我变成无业游民了,没有收入怎么办,房东大人会不会把我赶出去露宿街头?” 沈庭陌知道阮蔚又在故意撩拨他,干脆把人按在床头亲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粥要凉了,别闹了,快起来。” 低沉的声线吊着一丝绵长的尾音,格外撩人。 阮蔚抹了一把殷红的唇角,胸口急速起伏,眸子里湿漉漉的,还不忘嘴欠: “原来房租是可以肉偿的,早说嘛。” 沈庭陌出门上班去了,阮蔚赖在沙发上摆弄手机,抿着嘴考虑了几分钟,终于拨出一个电话。 结束通话后,阮蔚迅速起身,去卫生间对着镜子好生收拾一番,又选了套精神的正装,神采飞扬地出门打车。 夜里的雨水冲刷过天空,室外骄阳格外灿烂,非交通高峰时段,网约车一路畅行,二十分钟后,停在市中心的一栋5A级写字楼前方。 阮蔚抬手在眉间搭了个棚,仰头看去,大楼顶端竖排着四个霸气的银灰色大字——绮绫实业。 绮绫实业,祁氏资产,他母亲祁芸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阮蔚和前台确认好预约,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乘电梯抵达大楼顶层,他和舅舅约定好在办公室见面。 祁逢年是祁芸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在家中排行老大,也是祁氏目前的掌舵人。 上一任大家长是阮蔚的外公,自从痛失爱女后,这一年多已经淡出了管理层,以退贤养老为由,闭门在家疗愈心伤。 阮蔚找到舅舅的办公室,已经有秘书在门外候着,敲门后将他引进去。 都说外甥像舅,阮蔚的长相与祁逢年有五分相似,这位大舅也一直十分疼爱阮蔚,几乎是放在心尖上护着、宠着。 看到人来了,祁逢年从座椅后迎过来,双手拢着阮蔚的胳膊好生看了一会儿,笑着说:“比先前长胖了点。” 阮蔚抬起手臂,显摆搬货搬出来的肱二头肌:“舅,男人不能说胖,要说壮!” 祁逢年揉着他的脑袋,爱不释手地摆弄来摆弄去: “得了吧,你在舅舅这儿顶多是个半大小子,等你什么时候成家立业了,才算真正的男人。” 阮蔚眼睛一亮:“舅,我来找你,不就是为了立业这回事儿吗?” 祁逢年闻言神态端正起来:“你考虑好了吗?” “嗯,我已经想了很久,这是最适合我,也是我最想去做的一件事。” 阮蔚点头过后,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这是亲人之间无声的默契。 一个没了妈妈的儿子,一个失去妹妹的哥哥,都是刚从巨大的伤痛阴影中里走出来,无法给予对方恰当的安慰。 阮蔚来找舅舅的缘由,与母亲有关。 他想接任祁芸的工作,进入祁氏公益基金任职,将母亲的事业延续下去。 祁逢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一直在责怪自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让你母亲与阮家联姻……” “舅……”阮蔚嘴角垂下来,不知该如何避免这个沉重的话题。 祁逢年摸摸他的脸颊:“但我也很感激,她在这场错误的婚姻里留下了你,至少还有你是正确的,蔚崽,你是我们家的好孩子。” “别难过了,舅,让我妈知道我俩成天搁这儿伤春悲秋,她在那边也过得不安宁。” 阮蔚强颜欢笑着,转而郑重地说: “我会继续妈妈当年没有完成的事业,让她看见我有在好好生活,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让她为我骄傲。” “好,”祁逢年眨动泛红的眼角,很快收敛情绪:“你瞧瞧我,还没咱们家蔚崽懂事。” “这么大个老板,要以效率为重,”阮蔚佯装嫌弃:“还不快点说正事。” “也就你敢跟舅舅抬杠,”祁逢年无奈地笑着摇头,将桌上事先准备好的资料交给阮蔚: “先拿回去看一看,下周一去基金会报到,现在那边请了职业经理人在打理,我会提前通知下去。” 阮蔚垂眸随意地翻了两页,抬起头说:“舅,咱们可要先说好,我不当空降,该从基层做起就按规矩来。” 祁逢年面露愕然:“你确定?” 阮蔚肯定道:“嗯,管理层还不适合现在的我,我想循着我妈的足迹,去一线走一走、看一看。” “好,”祁逢年答应地爽快:“你能有自己的想法,舅舅很欣慰。” “就这么说定了。” 临走之前,祁逢年又叫住阮蔚,交代道::制作○攉 戈卧慈 “有空回去看看外公,他老人家也记挂着你。” “嗯,报完到我就去。” 阮蔚从市中心回来,到家后看了会基金会的资料,又睡了个午觉。 他醒来时四点刚过,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 无所事事的工作日,且没有人陪,属实有些无聊。 阮蔚晃悠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叼在嘴上,看到保鲜层满满当当的食材,当即灵机一动。 要不,给沈庭陌做顿饭吧? 平时都是沈庭陌做饭,阮蔚想要投桃报李,赋闲在家总要多干点活,借机讨好一下房东大人。 -- 第104页 少爷胆大心野,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经验,撸起袖子就开始准备起来。 阮蔚在手机屏幕上来回翻动,点开一个标题名为【小白也能快速上手,超好吃也超简单】的视频。 封面图片是这道美食的成品状态—— 一盘食材丰富、色泽油亮,引人垂涎欲滴的牛肉咖喱饭。 阮蔚摸摸下巴,就它了。 手机被架在料理台旁,播放着美食博主的详细视频教程。 阮蔚的眼睛和大脑:我会了! 双手:不,你不会。 十几分钟后,胡萝卜、土豆和番茄都被阮蔚切成了四四方方的小丁,这一步骤倒是颇为简单。 可牛肉纤维紧实,阮蔚又没有刀工,几乎是用砍的,才将它大卸八块。 好好的一个砧板,被阮蔚砍出了几处缺口,鲜红的肉块横飞,有种犯罪现场的既视感。 最后一种配菜是洋葱,阮蔚在冰箱里翻来覆去找了一圈,才寻到一颗蔫巴巴的洋葱头,用手指戳了戳,尚有弹性,应该还能用。 等所有食材都可以下锅的时候,阮蔚已经被洋葱熏得涕泗横流,一脸惨状。 “草,说好的小白也能快速上手呢。” 阮蔚按视频步骤往锅里倒油时,忍不住吐槽。 他将砧板上的牛肉慢慢拨进锅中,热油滋啦作响,鲜美的肉香味立刻飘出来。 阮蔚动动鼻尖,又觉得做饭也没想象中那么难。 美食博主分享了保姆级别的详细教程,阮蔚跟着视频一步步做,磕磕绊绊完成了所有步骤。 面对锅里那团颜色和形态都很可疑的糊状物体,阮蔚很快做出判断: 熟了,能吃,完美。 阮蔚将煮好的咖喱酱汁盛到大碗里,加热了电饭煲里昨晚剩下的米饭。 一切大功告成后,阮少爷自我感觉良好,甚至有点飘飘然: 有我这样贴心的室友,沈总监肯定要感动坏了。 沈庭陌回家时,看到桌上盛好的咖喱饭和系着围裙的阮蔚,果然被触动了。 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自己做的?” “昂,”阮蔚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 沈庭陌很快换好家居服,洗净手坐到桌前,跃跃欲试。 “开动吧,”阮蔚率先拿起汤匙,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粘稠的咖喱包裹着饭粒,时蔬和牛肉炖得烂烂的,入口即溶,微烫的酱汁盈满口腔。 至于味道,怎么形容呢? 就还行,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像街边十元一份的盒饭,勉强可以果腹,但与美味无关,只能说咸淡适中。 阮蔚也不挑食,当即投入干饭状态,埋头苦炫。 他想着,基金会的事,还是先保密吧,等尘埃落定再和沈庭陌说。 与他对坐餐桌两端的沈庭陌也在安静地吃饭,没发出任何声响,安静得有些过头了。 阮蔚过了一会儿才察觉,抬头去看,见沈庭陌的眼眶有点红。 “怎么了?”阮蔚纳闷:“这个咖喱粉又不辣。” “没什么,不小心哽到了,”沈庭陌垂敛眼睫,装作若无其事。 并非沈庭陌多愁善感,只是眼前的场景过于窝心。 阮蔚做的食物虽不算美味,但给了他家的感觉。 家庭和家人,是沈庭陌多年来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场美梦。 半糖果茶 沈总:有这样的老婆你几点回家? 第57章 有时撒野有时黏人 周一早晨,阮蔚如约前往祁氏大楼办理入职。 祁氏的公益基金名为“绮绫基金会”,是一家经民政部批准成立的全国性非公募基金会,由初代理事祁闻山发起,也就是阮蔚的外公。 原始基金全都来源于祁氏名下的绮绫实业,也一直由祁家人兼任管理层。 运营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曾被民政部评为4A级社会组织,连续四届蝉联社会工作协会颁布的先进奖项。 办理入职手续并不复杂,登记资料,录入系统,领取大楼内通行和食堂打饭用的员工卡,一整套流程下来只用了二十几分钟。 阮蔚将小小的员工卡捏在手里,摩挲着卡面上心连心、手拉手的logo图案,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自豪感。 他第一次为出生在富裕家庭而感到庆幸,同时也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金钱的意义。 原来企业将钱拿出来做公益,可以覆盖到社会的这么多领域。 儿童、教育、环保、助老、特需人群关爱、贫困地区发展等等。 每一个项目,都能造福到成百上千的受益者,只要坚持做下去,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弱势群体得到帮助。 在这个稀松平常的早晨,快递员小阮摇身一变,成为绮绫基金会的一名普通基层干事。 正式到岗的日期被定在下周,阮蔚还不清楚具体的工作内容,但未来的一切都让他期待万分。 获得新身份的阮蔚迫不及待找人分享,打车前往城西的私人别墅区。 甫一进入小院,外公祁闻山正拎着个喷壶浇花,偌大的别墅院子打理得古朴素净,符合老人家的审美。 “外公!”阮蔚亲热地叫人。 祁闻山闻声偏头看过来,朗声笑道:“小猪崽儿来啦,怎么不提前跟外公说一声。” -- 第105页 老一辈总有些迷信的观点,认为猪在十二生肖中,是福缘最深厚的属相,要不怎么会每逢猪年,都会有许多适龄的夫妻刻意备孕,只为拼一个“金猪宝宝”出来。 阮蔚出生时八斤有余,是个实打实的大胖小子,且肉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粉,外公祁闻山便总爱戏称他为“猪崽儿”,一直叫到他长大,溺爱之情溢于言表。 “想给您一个惊喜嘛,”阮蔚乖顺地接过喷壶,扶老爷子去小院的木质躺椅上坐下。 “今天怎么想到来找外公了?”保姆端来刚泡好的普洱,祁闻山揭开杯盖,撇去浮沫,浅抿了一口。 阮蔚把刚领到的offer递给老人家,得意地说:“外公,以后我就是咱们祁氏的员工了。” 能混到祁闻山这种身份地位,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精,一看到盖着公章的入职公函,便知晓外孙打得什么主意。 “就你鬼点子多,又自作主张了?”祁闻山曲起指节敲了敲阮蔚的脑袋: “是不是怕你爸知道,阮家的独苗不务正业,跑到祁氏来打工,一怒之下上门逮人,躲到我这儿来避风头。” 阮蔚被揭穿心底的小九九,也不心虚,反而拍起了马屁:“外公,您老真是料事如神!” “你个小崽子心思倒是不简单,”祁闻山笑道:“你觉得外公能护住你吗?” “那当然!”阮蔚蹲在老人家膝侧,乖乖给祁闻山捶腿按摩: “也不瞧瞧我外公是谁,绢市谁不敢服祁老,他阮承峰敢吗?” 祁闻山无奈地笑骂:“小狗腿子,净给我找麻烦。” 阮蔚并非盲目崇拜,祁闻山在绢市的确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从几十年前开始,祁家便开始涉足实业。 那时候没有太多花花名堂,互联网产业、各类虚拟业务都还不存在。 商机围绕在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上,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产业才是国之栋梁。 祁家做纺织品起家,将“衣”这一国民刚需做大做强,早年便成为绢市实业巨头,又经历两辈人的发扬光大,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与经营物流发家的后起之秀阮家相比,祁家才是真正的“old money”家族。 祁闻山无论声誉和威望,都是泰斗般不可撼动的存在。 阮蔚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有外公撑腰,还怕他爹来找麻烦? “外公,你是不知道我爹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阮蔚添油加醋,将这小半年的经历以诉苦的形式讲给老人家听,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将自己活生生描述成一个打黑工的倒霉蛋,要靠借债来赔偿工作失误造成的损失。 “哎……你爹这个人,才能有余,德行有亏。” 祁闻山最是护犊,心疼地抚摸孙儿的头顶:“行,外公罩着你,看看他阮承峰敢不敢来抢人。” “外公,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心机boy乖巧地垂着头,在阴影处露出得逞地坏笑—— 既然终身事业搞定了,对抗他爹的靠山也已经找到了…… 好像现在就缺一个男朋友了。 这天阮蔚回家更早,时钟刚刚指向十点半。 梅开二度,好事成双,阮蔚打算再给沈庭陌做一顿饭。 时间卡得刚刚好,还能拿保温饭盒装着,重操旧业,亲自给沈庭陌快递上门。 阮蔚哼着小调,按美食博主的教程,做了一份红酒海鲜烩饭,大虾和鲜鱿不要钱似的往里放,甚至动用了柜子里沈庭陌珍藏的臻品级别红酒。 料头堆得太足,饭盒差点塞不下。 不得不说,阮蔚在烹饪方面算得上小有天赋,以前是没有机会接触,一旦开过先河,只觉越做越顺手。 阮蔚又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各种水果都拿了一点,清洗干净后,切块摆盘,作为沈庭陌的下午茶。 将两个餐盒拿小布兜装好,临走时又塞了一瓶牛奶进去,阮蔚打车去往离家不远的广利银行。 身为银行的高端VIP客户,无需预约,阮蔚报上名字,前台查阅过后便放他通行。 按记忆找到沈庭陌的办公室,阮蔚曲起指节敲了敲门。 “请进。” 阮蔚看了眼腕表,恰好十二点整,小阮跑腿,使命必达。 “老板,您的外卖到了,”阮蔚从门缝里探出头,露出半张清爽元气的笑颜。 沈庭陌果然又被惊喜到了,愣在座位上半晌没动。 “还没吃吧?” “嗯,”沈庭陌还是呆呆愣愣的,像是喝多了酒的状态。 “来,耳朵元元特供午餐,老板请品尝一下。” 阮蔚变魔术似的,从保温的小布兜里掏出两个餐盒和一瓶牛奶,摆在沈庭陌桌前。 阮蔚今天为了去报到和看望外公,特意打扮过。 有别于平日里舒适休闲的穿搭,上身是干净的白色衬衫,轻薄且透着光泽感的桑蚕丝面料,松开两颗纽扣,恰好露出锁骨延伸到喉结下方的两枚圆润骨节。 下面搭配着修身的黑色九分裤,明明是正装版型,却露出了白净的脚踝,彰显青春时尚感,浅棕色的英伦风麂皮鞋,能看到一点同色系船袜的边缘。 沈庭陌从没有见过阮蔚尝试这样穿衣的风格,却莫名觉得很衬他,将华丽矜贵的气质驾驭得天衣无缝,又不显倨傲。 过于白净的肤色,让这份矜贵里附带了一点纯欲的性感味道。 -- 第106页 沈庭陌感到口干舌燥,视线和心神都被他诱惑去了。 端正严肃的沈总监,甚至考虑了某种办公室禁忌玩法的可能性。 “还傻愣着干嘛?吃饭啊。” 阮蔚在桌上垫了几片纸巾,将家里带来的筷子和汤匙摆好,敲了敲桌面。 “这……这么多,”沈庭陌揭开饭盒,被满满当当的虾仁和鲜鱿闪花了眼。 阮蔚懒懒地撑着桌面,半边臀部靠坐在办公桌上:“我也还没吃呢,刚从我外公那回来,你要是吃不完,咱们一起凑合凑合?” “嗯,一起吧。” 沈庭陌拿饭盒的盖子拨出来一部分烩饭,自己用筷子吃,又将汤匙和饭盒递给阮蔚。 “你怎么把虾都给我了,”阮蔚不满地按住沈庭陌的手,交换了彼此手里的餐具和食盒: “你是一家之主,在外面赚钱这么辛苦,当然要吃大份。” 沈庭陌被他勾人的笑意撩拨得心头猛跳,忙不迭低头扒饭。 他是一家之主,那给一家之主送饭的阮蔚是什么? 宜家宜室的温柔小娇妻吗? 沈庭陌被自己出格的想法羞红了耳廓。 宜家宜室可以有,温柔还是算了,和阮蔚不太沾边。 阮蔚拿起饭盒盖子,很快吃到半饱,戳开牛奶的封孔,自己喝了几口,又递给沈庭陌。 阮蔚爱喝牛奶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也许是还在为了一米七八的身高而怨念: “我妈说过,男人能长到三十岁,我为了一米八奋斗,你还能冲一冲一米九。” 沈庭陌就着他喝过的吸管嘬了两口,竟然将无糖的鲜奶喝出了一丝绵柔的甜味。 “你觉得我还需要长高吗?” 一米八七的沈庭陌并非凡尔赛,而是很认真地询问阮蔚的意见,像是只要阮蔚不满意,他还能再努力长高一点。 阮蔚笑出声来:“我让你长,你就能长吗,你以为身高是金箍棒吗,如意如意随我心意?” “你再多吃一点,还是太瘦了,”沈庭陌将饭盒里的虾舀出来,喂到阮蔚嘴边。 “别啊……今天外公见到我,又叫我猪崽了,我只是属猪,并不想长成猪。” 阮蔚被迫吃下一大口虾肉,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 沈庭陌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猪没有你能闹腾,你更像属猫的。” 是只性子活泼又调皮的猫咪—— 有时撒野有时黏人。 助理敲门进来的时候,沈庭陌正好把最后一只虾喂给阮蔚,又抽出一张纸巾擦掉他嘴角沾染的汤汁。 两人姿态亲昵,看向对方的眼神蜜里调油似的。 好家伙,助理暗自惊叹:怎么是他? 之前整个银行上下都在传,他家老大有对象了,助理一头雾水,不知这个对象从何而来。 直到今天眼见为实,他才对上号:这不是那位大额财产信托的受益人吗? 身价不菲的小少爷,还长得这么好看。 啧啧,他家老大攀上高枝了! 沈庭陌见助理愣在原地不说话,出声提醒:“有什么事吗?” “嗯!”助理猛地回神,连忙说明正事: “行长找您有点事,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半糖果茶 沈总:身高够了,那老朋友还需要再长点吗? 蔚崽:大可不必 第58章 这位男朋友 “嗯,好的,谢谢您,我会好好考虑的。” 沈庭陌从行长办公室出来,面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他低头沉吟着,从走廊的一端缓慢走到另一端,脚步愈来愈重。 沈庭陌在一扇消防门旁边停住脚步,有点恍惚地掏出手机,翻看这几个月的日历和备注。 当他心绪不宁时,会做一些零碎的小事来分散焦虑。 沈庭陌有将日历当成记事本的习惯,给所有重要事件都添加了标签,除了深蓝色的工作日程,其余都是有关于阮蔚的,事无巨细。 这些日子被标注为明亮的柠黄色,与阮蔚给人的感觉一样。 记录朴实简洁,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无处声张的欣喜。 小心翼翼,又万般珍视—— 6月2日:终于见到他了。 6月9日:他来签委托书。 6月10日:他受伤了,送他回家。 ………… 6月25日:他跟我回家,给他上药。 6月26日:他生病了,与他相认,他叫我哥哥。 7月2日:意外遇到他,第二个吻也是在酒吧巷口。 7月4日:他又病了,邀他同住。 7月7日:他的过敏痊愈了,万幸。 7月15日:他穿裙子还是一样很漂亮,忍不住亲他。 7月25日:应酬喝醉了,他来接我(此条为次日补记,以后切记少喝酒) 7月26日:好像把他的腿弄伤了,下次要注意。 8月4日:和他一起去香蒲岬,火星伴月很漂亮,但他更好看。 ………… 8月12日:第一次有人给我做饭。 今天是8月16日,沈庭陌在日历上记下一条备注:他今天做了海鲜烩饭,好吃。 往后再数几格,有一个醒目的大红色标识。 8月22日,狮子座的最后一天,是阮蔚的生日。 中央空调的微风穿过走廊,凉凉的,拂过沈庭陌冷玉般的指尖,夏天已接近尾声。 -- 第107页 沈庭陌叹了口气:还能陪他过生日吗? 沈庭陌回到办公室时,阮蔚正在收拾餐具和饭盒,用纸巾将浮油仔细擦去,装回保温布兜里,等回家后再清洗。 “去了这么久,你们行长都不午休的吗?”阮蔚问。 “……”沈庭陌沉默良久,突然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阮蔚怔愣一瞬:“什么意思?” 沈庭陌仿佛很紧张,齿缘刮过下唇,低声说:“刚去行长那边,他说总部想抽调我去首都参与下一年度的国内marketing策略方案设计,项目持续到元旦前夕,为期四个月。” “你的意思是……”阮蔚问:“让我和你一起去?” “嗯,”沈庭陌垂着眸子,轻轻揽住阮蔚的腰,用很依赖的姿势贴近他,却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两难的处境。 再也不想经历分别,不管期限是多久。 他说:“如果你不能陪我去首都,我就拒绝总部那边。” 阮蔚差不多明白过来,问他:“去总部有什么好处?” 沈庭陌用最简单的表述解释道:“全年方案制定是很重要的项目,如果完成得好,也许能提升半级。” “这么好的机会?”阮蔚虽然不懂其中具体的门道,但他明白以沈庭陌现在的年龄和职位,若是能再往上攀半级,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了。 “那你一定要把握住啊,怎么能说拒绝就拒绝!” 沈庭陌像是在急于确定什么:“总部那边会安排好住宿,你正好辞职了,可以和我一起过去,用这几个月时间来学习……” “等等,你先打住,”阮蔚与他视线相对,郑重其事地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去首都。” 沈庭陌想也没想就说:“那我也不……” “不行,”阮蔚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你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沈庭陌蓦地睁大双眼,反驳的话语脱口而出:“你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阮蔚难得善解人意,放缓声调问:“你在担心什么吗?” “不想和你分开,”沈庭陌像只灰心丧气的大型犬,耳朵都耷拉下来。 “我又不会跑”,阮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这么没有安全感?” “嗯……” 阮蔚打趣:“我又不是宠物,能在脖子上拴根绳子让你牵走。” 沈庭陌低着头不说话。 他也不想这么自私,可他已经亏欠自己太多。 和阮蔚在一起,是他给自己的唯一补偿。 “喂,”阮蔚戳戳他。 “嗯?” 沈庭陌的肩膀和胸膛被两只白皙的手掌钳制住,接着就有熟悉的香气和温度靠近。 “那么……” 阮蔚突然在沈庭陌脸颊上亲了一下,温软细腻的嘴唇擦过鬓角,落下一点湿润的触感。 “沈总监,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阮蔚浅笑盈盈,像是终于想到了解决难题的方法,称心又得意。 沈庭陌蓦然抬头,视线对上那双微弯的眼睛。 接着便一动不动了,像是停止了思考。 此时此刻,沈庭陌竟然莫名地很平静,甚至可以分出神去想,如果他的心跳过于剧烈,会不会吓到阮蔚。 阮蔚抽出沈庭陌衬衫口袋里装饰用的方巾,叠成长条,拴在沈庭陌脖子上,轻轻往前拽,像在牵着自己的私有宠物。 缓缓靠近后,鼻尖贴在一起,若即若离,呼吸纠缠。 阮蔚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明目张胆地勾引,如何调情能让沈庭陌溃不成军。 “你上当了。” “这次还是由我来追你,”阮蔚坏笑着说。 “你……”沈庭陌终究不是阮蔚的对手,阮蔚只需要一句话,一个动作,便能轻易将沈庭陌击溃。 可沈庭陌还未回答,阮蔚就咬了一口他的鼻尖,低声说:“我喜欢你。” “很爱你,”又不知死活补了这么一句。 和沉闷寡言的沈庭陌相比,阮蔚总是伶牙又俐齿: “我免费了,特价处理仅限今日,过时不候,你要不要?” “要,”沈庭陌像个愣头愣脑的笨蛋。 “现在有安全感了吗?” 阮蔚得逞地轻笑,眯眼的样子像只诡计多端的猫。 “嗯?” “这位男朋友,现在你可以放心去首都了吗?” 沈庭陌哪还有功夫管这些,只觉心脏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泵出炽热的血,被不可置信的惊喜冲昏了头脑,眩晕感蔓延到每一处细微的神经末端,连细胞都像是在跳舞。 他缓慢地低头,抓起新晋男友的手,在他的掌心上落了个轻柔却滚烫的吻。 “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 “不然呢?” 沈庭陌像个终于得到心仪玩具的孩童,把阮蔚揉进怀里,不知该怎么稀罕才好,低头亲吻阮蔚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蹭到他的发顶,然后吻上他的嘴唇。 这个吻很温柔,不同于以往的冲动,当立场不同,卑劣的掠夺变成了心满意足的珍重,不急不躁地轻缓摩挲。 “唔……”阮蔚眼睛垂着,鸦羽似的长睫毛忽闪忽闪,毕竟是在沈庭陌的办公室,他终觉别扭,总是担心那位扑克脸的助理突然出现。 沈庭陌的手掌放在阮蔚腰后,抚过他质地柔顺的丝质衬衫,在逐渐深入的亲吻中,不自觉探到衣摆下,揉过他滑腻的腰肢,力道也失控般加重了些。 -- 第108页 “嘶……”许是察觉到沈庭陌渐渐压抑不住的欲望,阮蔚抬起头,就看进那一双如痴如醉的眸子里。 阮蔚微微偏过头,抬手挡住沈庭陌的口鼻,白玉似的指尖在沈庭陌嘴角轻轻点动,像只踩奶的猫。 他低笑着,声音绵软,语调温吞: “喂,男朋友,你再这么亲下去,是想玩办公室play吗?” 在阮蔚亲自监督下,沈庭陌在邮件里给行长发去一封正式公函,附上确切的答复。 按下发送键后,首都之行已成既定事实。 阮蔚这才松了口气,将自己的小秘密也告诉了他: “对了,我找到新的工作了。” 沈庭陌有些惊讶:“这么快?” “嗯哼,我之前已经计划很久了。” “在哪家公司?” 阮蔚眼睛亮了亮,卖关子道:“你猜猜看?” “去蔚通?”沈庭陌思维方式较常规,理所当然认为阮承峰会将阮蔚带回本部核心层继续磨砺。 “当然不是,”阮蔚翘着嘴角,神秘兮兮地眨眼:“再猜猜。” 沈庭陌自觉投降:“不知道。” “是一份与你有关的事业,”阮蔚给出提示。 “你要去银监局?” “咳……咳咳……”阮蔚差点被这个无厘头的答案给呛死。 “?” “你真是有够笨的,提示都这么明显了,”阮蔚开始担忧未来和男友的沟通效率,简直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与我有关的,只能想到这个了,”沈庭陌无辜地眨眨眼。 “我要去做公益了,”阮蔚放弃挣扎,直接公布答案: “像我妈那样,去帮助遇到困境的人,儿童、老人、灾民,为他们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自诩为草包的阮蔚,在他碌碌无为的小半生里,仅仅只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坚持将沈庭陌从岘南带出来。 既然他做到了,为什么不能再多做一点? 让每一个值得被爱的孩子,都能像沈庭陌一样,拥有寻常的幸福人生。 半糖果茶 蔚崽(嘚瑟抖腿):我有男朋友了,你们呢? 第59章 我们做吧 周末下了一场回凉的小雨,细密的雨滴如牛毛般纷纷落下,浇熄了炎热的气温。 在生日这天,一定要和母亲祁芸在一起,是阮蔚从小的习惯。 沈庭陌将出发去首都的日期推延到阮蔚生日之后,陪他一起去墓园祭奠。 祁芸是阮蔚的母亲,也算是沈庭陌的亲人。 没有血缘,却有比血缘更深重的再造之恩。 坐在去往墓园的车上,天上还下着雨,阮蔚支着下巴看向窗外白雾蒙蒙的天空,神思不知飘去了哪里。 从市区出来,街道和建筑开始稀疏,沿途掠过葱葱郁郁的绿化带,远处的山与海都虚焦模糊,似被融在雨雾里。 一路上沈庭陌都在安静地开车,没去打扰阮蔚。 原本是应该开心庆祝的生日,对阮蔚来说,却被另一层悲伤的含义取代。 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而阮蔚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这份伤感没有人能替他消化。 抵达墓园后,沈庭陌停好车,去大门口的商铺买了鲜花和抹布,撑起雨伞,牵着阮蔚往园区里走。 也许是祁芸生前积德行善的福报,总能在墓前看到不知姓名的访客留下的鲜花。 花瓣上坠着透明的雨滴,汇聚成一小团后,从新鲜的花茎上滴落。 阮蔚沉默着接过沈庭陌手中的抹布,将墓碑上的雨水和尘土仔细擦拭干净,拨开遮住石碑边缘的茂密绿藤,露出照片上温婉美丽的一张脸。 “……”阮蔚喉头像是被塞进了坚硬的异物,上不去也下不来,哽咽难言。 最终只是轻轻叹息:“妈,我来了。” 阮蔚在雨中半蹲,把怀里的花束贴着照片放下,嘴唇紧抿着,像在压抑即将漫出眼角的泪水。 沈庭陌在他头顶撑着伞,同样看向祁芸的照片,同样红了眼眶, 一张小小的相纸,将她生动的表情永久保存下来,音容犹在,笑貌宛存,供后人缅怀。 阮蔚将包花的纸袋铺在湿润的地面上,安静地跪了一会儿,又磕了几个头,吸吸鼻子说:“妈,你看,亭亭哥哥也来了。” 仿佛是找到了从前与母亲聊天的感觉,虽得不到回应,阮蔚却自顾自絮絮叨叨起来: “老妈,我去绮绫基金会入职了,我打算以后专心做公益,您说会不会气死我爹?” “我爹……哎,算了,不提他,还是老样子,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免得和他互相讨嫌。” “我跟您说,舅舅可损了,我去找他帮忙,他居然现场写了一幅书法送给我,写着‘心若向阳,猪生坦荡’,您说气不气人?” “外公的头发全白了,耳朵还不好使,不过身体挺好的,您别担心……” 沈庭陌见阮蔚神情回暖,故意逗他:“那幅‘心若向阳,猪生坦荡’墨宝在哪儿?咱们裱起来挂在家里。” “休想!”阮蔚翻他白眼。 沉重的气氛总算散去,阮蔚脸上重新挂上笑容,继续向母亲倾诉: “妈,我找到伴儿了,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前几天刚刚转正。” “没想到吧,我不但把亭亭哥哥从岘南拐回来了,还把他拐到手当您的儿媳妇,您儿子我能干吧?” -- 第109页 沈庭陌轻咳一声:“什么?” 阮蔚耸耸肩,一脸坦然:“您儿媳妇脸皮薄,咱别搭理他。” “您要是对他还算满意,记得保佑我们俩,早生贵子是没戏了,您儿媳妇没这个功能,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沈庭陌纵容阮蔚的信口胡诌,目光柔软,在心底默默向祁芸还愿—— 阿姨,我做到了,请您祝福我们。 从墓园出来,阮蔚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回程途中一路都在说话: “你机票买好了吗?” “嗯。” “首都那边是单人宿舍吧,不准有别的室友噢。” 阮蔚开始以正牌男友的身份强调家教。 “是自己住……”沈庭陌不知该如何向紧张的小男友解释,他是个高层管理人员,而不是外出参与培训的大学生,不用住集体宿舍。 阮蔚提完要求又给他打强心剂:“反正现在交通方便,来回只是两张机票的事,你安心工作,我有空就会去看你的。” “嗯,我也可以……” “你不用,”阮蔚打断他:“我的工作没有固定地点,你放假的时候,我还不一定在绢市呢。” 沈庭陌很快会意:“需要到各地出差吗?” “嗯,”阮蔚打开车窗,任由掺杂了雨丝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做公益的,免不了要全国各地到处跑。” 沈庭陌能理解阮蔚心系芸芸众生的伟大理想,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以后都会这样吗?” “怎么?”阮蔚斜眼看他,嘴角噙着笑意:“舍不得我啊?” “……”沈庭陌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除了舍不得,更多的是心疼,谁会舍得让伴侣常年风餐露宿,四处奔波呢。 阮蔚看穿他的担忧,安抚道:“放心啦,虽说我现在只是基层干事,说不定过两年就能混到管理层了,不会一直在外面跑的。” 阮蔚眯着眼畅想:“我只是想趁起步阶段,亲身经历一下最前线的工作场景,都说众生皆苦,我总要同大家一起苦过,才知道怎么帮他们甜回来。” 沈庭陌轻笑出声:“你最甜。” 阮蔚被夸得飘飘然,趁红灯间隙,闲不住的爪子搭在沈庭陌劲瘦的侧腰上掐了一把:“还记得你给绢大写的那首歌吗?” 沈庭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是我写的,只是写了其中一小段。” “别较真嘛,”阮蔚仔细回想:“那句是怎么说来着,风筝生来逐光,引线牵在哪哪儿来着?” “坚实的臂膀,”沈庭陌好笑地提醒他。 “对了,就是臂膀!” 阮蔚挽着沈庭陌的手臂晃了晃,很快放开,绿灯亮后让他专心开车。 “以后我就是你的风筝了,你记得一定要牵紧点,让我在天上飞一阵,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雨势又大了些,沈庭陌关闭阮蔚那一侧的车窗,隔绝了声音,窗外的一切都笼在静悄悄的雨丝中,玻璃上积聚的雨珠变大变沉,被风刮过,蜿蜒着飘向后方。 在无风无雨的车厢内,阮蔚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这个甜美的梦境,让眼前的沈庭陌再次消失掉。 “放心吧,这次我们不会再走散了。” 回到家里后,阮蔚继续发挥贤妻精神,帮沈庭陌一起收拾去首都需要带的行李。 毕竟是几个月的长期差旅,各种日用品都要自备一些,且北方气候不比临海的绢市,入秋就开始变冷,说不定年前就会降雪,衣服得多带一点。 “首都十一月就开始供暖了,你在室内可以穿着背心裤衩吃西瓜,出门上班就得穿大棉袄。” 在阮蔚的执意要求下,沈庭陌将两件羽绒服塞进行李箱内,最后光衣物就装满了一箱,各类杂物又装了一箱。 看着立在墙角的两个大号行李箱,沈庭陌表情复杂,阮蔚却满意了,端着双臂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听我的准没错。” 沈庭陌笑而不语,阮蔚这张甜嘴,前两天还称自己为一家之主,落到这些小事上,还是得听他的。 外人都说沈总监家教严格,倒也名副其实。 因着今天是阮蔚的生日,晚饭时两人特地庆祝了一番。 有蛋糕,有红酒,有沈庭陌亲自下厨准备的大餐,还有一只纯金的小狮子摆件,作为生日礼物。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送金子,好俗气啊。” 阮蔚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身体却很诚实,抱着沉甸甸的小狮子爱不释手。 这只小狮子身上没有品牌logo,细节也不够精致,像是照着手画稿浇铸定制的,能看出沈庭陌很用心。 沈庭陌笑着抿下一口红酒:“因为黄金保值,身为银行人的投资眼光。” 就像对阮蔚的感情,对沈庭陌来说,也是永久保值的。 “快递人这个梗还过不过得去了,”阮蔚皱着鼻尖装凶,和他怀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有几分像。 沈庭陌低笑一声:“只是觉得你那时候很可爱。” 阮蔚仰着头哼哼两声,把小狮子和小金猪存钱罐摆在一起,还有他的狐狸先生和兔子小姐,甚至混入了一只很违和的M豆先生。 客厅的透明玻璃柜里,像是一个小型动物园,被童心未泯的主人打理得很干净。 虽然它们的身价相差无数倍,但在阮蔚看来,每一只都同样弥足珍贵。 -- 第110页 阮蔚想要一点点积攒他和沈庭陌的回忆,这些小东西就是那些片段的见证者。 也许等到老了之后,还能凭它们记起一段又一段往事。 等饭吃得差不多后,沈庭陌从冰箱里拿出生日蛋糕,是时下流行的冰淇淋质地,遇到外面的空气后,表面迅速凝结出细小的水珠。 蛋糕上的装饰也很应景,一支支白色雪糕随意地排列着,穿着雪糕的木棍是浅棕色的榛果巧克力,看起来绵软可口。 待阮蔚吹完蜡烛,沈庭陌用指尖刮下一块冰淇淋涂在他的鼻尖,轻轻点了点。 “生日快乐,宝宝。” 阮蔚哪能吃亏,反手抹了一块雪糕糊在沈庭陌脸颊上,胡乱涂抹,又一口咬上去,小孩儿似的嬉笑玩闹: “你已经欠了我十四个生日,以后再也不准缺席。” “嗯,”沈庭陌纵容阮蔚胡闹,把人抱到腿上坐着,指节若有若无地刮着他脸侧沾染的奶油,在阮蔚和奶油近乎同色的白皙皮肤上抹开。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年。” 再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亏欠。 两人都喝了些红酒,沈庭陌身上清冽的气息也混着淡淡的酒香,一张脸像是被捂热的冷玉,太多太满的情感从眼底溢出来。 “今晚我们做吧,”阮蔚突然坚定说: “不要手动档,也不要用腿,我要真刀真枪的那种做法。” 沈庭陌愣住了。 同居的这段日子,他们有过很多亲密时刻,但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似乎彼此都不敢往前迈出那一步,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循序渐进地加深、加剧,像在确定对方的接受程度。 沈庭陌是更为慎重的那一方,他不能确定阮蔚是否能够承受他的入侵和掠夺,所以格外爱惜和尊重。 他像个落魄潦倒的小乞丐,好不容易捡到一块糖,只敢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舔一口,细细品尝和回味这一丝珍贵的甜,根本舍不得一口吃掉。 阮蔚发现沈庭陌脸上略显迟疑的表情,干脆豁了出去,指尖点在沈庭陌颈侧的小痣上,拖长尾音问: “这位男朋友,我十岁认识你,十八岁喜欢你,二十五岁终于把你拐到手,明天咱们就要经历第三次分别了……” “我到现在还是个处男,你觉得应该吗?” 半糖果茶 沈总:我觉得很不应该 第60章 新世界的大门 阮蔚撂下一句石破天惊的“狠”话,不等沈庭陌从震惊状态回神,便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用黏黏糊糊的尾音说: “我先去洗澡,做准备的东西我都买好了,作为小狮子的回礼,生日同乐,哥哥……” 沈庭陌几乎被他缠绵的耳语魇入了魔,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倏然滑走的衣角。 润滑和套家里都有,阮蔚所说的准备,是指用工具清洗。 身为学渣的阮同学总算刻苦了一回,在和沈庭陌确定恋爱关系后,每晚都会趁洗澡后,在浴室里用手机偷偷研究理论知识。 影片、论坛,乃至正儿八经的文献,他都有认真研读。 好在阮蔚是个有自知之明的gay,并没有“自一为是”的妄想,对谁在上面和谁在里面这种论题,早就躺平平不做多余的挣扎。 一是从身型和体力来看,他自认不是与沈庭陌旗鼓相当的对手。 二是听说初次做受会很疼,沈庭陌已经吃过太多苦,阮蔚舍不得让他承受多余的痛楚。 三是听说做受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阮少爷有点好奇,何为欢愉极乐的新世界。 带着这种透彻通达的觉悟,阮蔚从主卫浴室柜的最里层翻出早已藏好的一次性工具包,猫猫祟祟地闪身躲进淋浴间。 温热的水流淅淅沥沥落在瓷砖上,掩盖了其它羞耻的声音。 阮蔚照着说明书小心翼翼操作,刚进行到第一步,就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吓到了。 饱胀,逆流,难耐。 阮蔚低骂一声,捂紧小腹,将淋浴开得更大,一脸晦气地坐到马桶上。 去他妈的。 还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阮蔚用了很久才弄完准备工作,沈庭陌已经在公卫洗过澡,担心他那边出什么状况,一直守在浴室门口,时而来回踱步,像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 阮蔚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被门外沈庭陌吓了一跳,看清他紧张的神情,转而低头闷笑:“哥,你也要用厕所吗?” “哥”是阮蔚刚开发的新称呼,有别于小时候叫的“哥哥”,发声时微张的嘴唇,拖长的尾音,都带着不可描述的亲昵和暧昧。 阮蔚全身只裹着一条浴巾,皎白的身体像是一把舒展开的弓,极致的流畅和漂亮,让沈庭陌的呼吸急促起来。 “……” “还是说,在等‘开饭’,这才几点,就饿了?” 阮蔚的意图很明显,不怕死地撩拨沈庭陌,只为在分别前将全部身心都交付给对方,满足彼此的安全感。 可他缺少那种久经风月的人才会有的熟稔,于是他引诱的姿态显得有些刻意,且可爱有余而魅惑不足,像一只翻着肚皮等人去揉弄的小猫。 阮蔚眯着眼,被热气熏红的眼角像是暮色下的绯霞:“已经洗干净了哦,里里外外都很干净。” -- 第111页 沈庭陌没给他继续嘴欠的机会,阮蔚刚想再说点什么,比如“要不要验收一下”之类的浑话,就被一片温热的柔软堵住了嘴,落入密集交织的深吻里。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变得不一样,像是等待了许久的难得放纵,又像是水到渠成般自然而然。 生理水平处于巅峰状态的男人新陈代谢太快,沈庭陌早上才刮过的面颊和下颌,又长出些细微的胡茬,能看到一点淡青色,硬硬的,很性感,磨红了阮蔚的嘴角。 小腿圈着沈庭陌的腰被抱起来的时候,阮蔚光着的后背已经漫上红潮,被滚烫的大掌掐着腰窝固定住,突起的肩胛如蝶翼,微微振翅颤动。 沈庭陌的眸子里染了六七分的暗色,用力时下颌绷出冷冽的线条,修长的手臂肌理和青筋偾张,抱着阮蔚走向卧室的大床。 阮蔚还在不知死活地煽风点火:“哥,我要不要先说一句,欢迎光临,谢谢惠顾?” 这是阮蔚在论坛上看到的一句话,有些幽怨的小零,空窗期太久,终于遇到看对眼的小攻来上一发,会将其戏称为“开张大吉”。 若是有幸碰到硬件过关,技术又好的一号,会在事后向对方表达诚挚的谢意。 阮蔚空窗了二十四年,宝贵的处男之身终于要交待出去,说一句欢迎光临,倒是很符合情境。 沈庭陌鼻息粗重,嘴唇在他泛粉的脖颈上亲了亲,声音低哑:“安静一点,乖。” 天真的猎物还不知道自己落入了什么样的天罗地网,单纯和可爱不再是他的保护色。 猎人已足够心慈手软,这一次,却是他自投罗网。 阮蔚坐到床单上,手臂依然紧紧搂着沈庭陌的脖子,嘴唇偷偷擦过他沁出薄汗的鬓角,悠悠地问:“现在要做了吗?” 此时的阮蔚不曾想过,这是他今夜所说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 阮蔚打着余韵的颤,拿勾人的眼睛觑着沈庭陌,懒洋洋道:“感觉还不错。” “那就再来一次,”沈庭陌重新吻上阮蔚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不知是谁的心跳压过了谁,又是谁的气息吞没了谁。 ………… 两次过后,阮蔚彻底昏睡过去,连沈庭陌什么时候抱他去洗的澡也不知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分别在即,阮蔚梦到了沈庭陌不告而别的那段日子,他几天没见着人,还是从裴允铭那知道,沈庭陌出国读研了,早在某天深夜就坐上了跨洋航班。 毫无征兆的不告而别,从此相隔山海。 “别……”阮蔚惊叫一声,猛地坐起来,牵动周身泛酸的肌肉,痛得“嗷”了一声,又栽倒回被子里。 沈庭陌从熟睡中醒来,沉沉地“嗯”了一声,带着初醒的沙哑,将阮蔚揽到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了?” 阮蔚用了十几秒才回过神,闷声问:“几点的机票。” 餍足的男人像条温驯的大狗,凑在阮蔚颈侧呼吸:“十点出发去机场。” 意识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梦境,阮蔚失而复得般钻进沈庭陌怀里,要被他真真切切地拥抱,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原来他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洒脱,对未来聚少离多的日子,阮蔚总算有了一丝真实感,且感知到依依不舍的情绪。 小少爷极善于撒娇:“你的行李箱还有位置吗?把我也打包带走吧。” “终于知道舍不得了,”沈庭陌轻笑一声:“当初是谁耳提面命地要把我赶到首都去?” “嘁,老男人,没情趣!” 阮蔚白他一眼,拖着酸胀的下肢起床洗漱:“快起来,我送你去机场。” 一辆商务型SUV从宽阔平整的机场高速疾行而过,说好要送人的阮蔚却坐在副驾。 握着方向盘的沈庭陌淡笑不语,轻点刹车划过弯道,借余光瞟向如坐针毡的阮蔚。 “看什么看,没看过半身不遂啊!” 阮蔚羞恼交加,他也不想的,可他下半截身子昨晚耗损严重,此时完全使不上力气。 都怪沈庭陌这个大驴子。 就很气,明明都是参与者,凭什么这个大驴子一点事也没有,反而神清气爽的不得了。 “待会能把车开回去吗?”沈庭陌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觉得呢?”阮蔚气鼓鼓地挪了挪屁股:“我待会让童敬过来帮忙。” 停好车后,沈庭陌将两个行李箱叠在一起,单手握着一对拉杆推动滑轮,腾出一只手扶着阮蔚,放慢脚步往值机口走。 “哼,”阮蔚突然轻嗤出声。 沈庭陌不解:“怎么了?” “你还欠我一场告别,”阮蔚不满地撇撇嘴。 沈庭陌轻笑:“值机后还有一个小时才登机,你很急吗?” 阮蔚眯着眼暗示:“我不是说的现在。” 沈庭陌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阮蔚说的是五年前。 “对不起,”沈庭陌从善如流地道歉,揉了揉阮蔚的额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乱动,我先去拿机票。” 阮蔚守着两个行李箱,看向沈庭陌步履从容的背影,突然响起小学时的一篇课文——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草。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个爹了。 沈庭陌拿着机票和证件回来时,阮蔚仍在傻笑。 -- 第112页 “嗨,小爸,”阮蔚屁股还疼着,也不忘嘴欠。 重逢时第一句无厘头的对白,和对方清贵优雅的姿态依然历历在目,阮蔚怎么也没想到,真给自己喊了个爹系男朋友回来。 “嗯?”沈庭陌将机票收进口袋里,继续搂着阮蔚往候机厅走。 “刚才的场景让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阮蔚懒懒地倚在男友肩上,接着耍贫嘴: “Daddy,你比我爹靠谱多了,要是我能生孩子,一定给你生够两三个,你一定是个好爸爸。” “……” 阮蔚可能不知道,这句话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初夜的男人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 沈庭陌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视线落在阮蔚的小腹上,低哑地警告:“在外面别勾我,乖。” 阮蔚慢半拍才察觉话里的内涵,惊得咂舌攒眉:“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能不能正经一点?” “是你先不正经的。” “沈庭陌!” “别闹,宝。” 进安检前,沈庭陌把欠阮蔚的那场告别加倍补偿给了他。 像周围每一对送行的情侣一样,他们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缱绻缠绵地相拥吻别。 离别时分,一向内敛的沈庭陌也不由发自内心地剖白:“宝宝,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还有呢?” “我爱你,”沈庭陌附在阮蔚耳畔轻声说:“不管哪一次分别,我都一直爱着你。” 累积十四年的爱意,从未因距离而疏淡。 他很爱他,他也同样爱他。 在舒适的商务舱里闭目养神了两个小时,沈庭陌抵达首都机场,坐上摆渡车后,他腾出手拿起手机长按开机键,短暂的开机画面过后,终于等到他心心念念的牵挂。 耳朵元元:到了说一声。 庭:平安抵达。:制作○攉 戈卧慈 庭:已经开始想你了。 半糖果茶 蔚崽:都来吃顿饱饭吧 【新世界】 第61章 蔚蔚朝阳 阮蔚作为绮绫基金会的一名基层小干事,在正式入职后迅速爱上了这份工作。 公益本身属于社会性活动,除开雄厚的资金后盾,可以说是一项以人为本的事业。 公益从事者大多与追名逐利的社会主流相悖,他们更注重于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以帮助弱势群体,造福社会为荣。 比起单纯赚钱的工作来说,他们的精神层面更为充实,成就感和情怀都能得到升华。 这些恰恰符合阮蔚的价值观。 许是母亲的言传身教起了作用,阮蔚身为豪门贵子,却淡泊名利,像是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孩子,只有一片赤诚的初心。 阮蔚用了几天时间与新同事相识到熟络,顶头上司是位温和面善的大姐,名叫付礼芳,职务为基金会常务理事,也就是阮蔚母亲以前的职务,嘴甜的阮蔚亲切地称她为芳姐。 祁氏的公益基金规模甚广,细分为若干个专业部门,有儿童和青少年公益事业部、老龄和综合公益事业部、医疗救助公益事业部、联合募捐中心、乡村振兴及扶贫赈灾小组等业务部门。 按照现有的职务空缺,阮蔚被芳姐分配到了扶贫赈灾组,其他基层干事均是与阮蔚年龄相仿的小年轻。 与阮蔚同一个办公室的有一男一女,男生叫颜宗元,性子和小丁有些相似,属于憨厚老实那一挂,长着张老好人脸,就是太容易害羞。 唯一的女生叫林小娟,带着副细框眼镜,文文静静的,做事很认真,部门的各种文档和记录都由她负责。 某天中午,阮蔚去食堂吃饭时,舅舅祁逢年拖秘书给他送来一个包裹,林小娟帮忙收下,放在阮蔚的办公位上。 阮蔚不愿意当空降,有意将身份瞒得死死的,也就没人知道他与祁氏的真实关联,林小娟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快递,并未过多在意。 阮蔚风卷残云地炫完午饭,揉着肚子回到办公室,看到电脑前的林小娟,恰好打了个饱嗝: “小娟你先去吃饭啊,别弄文件了,食堂今天有天妇罗,跟我手一样长的,窗口都抢疯球了,再迟点就没啦。” 林小娟从厚厚的卷宗里抬起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宗元说帮我打包回来,我早点弄完芳姐下午汇报要用,对了阮哥,桌上有你的快递。” “快递?” 阮蔚疑惑地回到工位,看到办公上的硕大纸箱,眉梢挑了挑。 箱子上并没有快递单据,阮蔚愈发纳闷,拿出笔筒里的裁纸刀,三两下划开胶带,发现箱内最上层附着张普通A4纸。 纸上写着一句话,舅舅的字迹很好辨认,常年修习书法的人,字里行间自带飘逸的筋骨—— 蔚崽,这是你母亲留在公司的若干杂物,现在把它们交给你。 阮蔚小心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眼眶有些发热。 母亲留下的“百宝箱”里,有几个精致的桌面小摆件,还有茶杯、台灯、相框、小花钵,甚至有一个午休小憩用的枕头。 底层则叠放着一些与公益相关的书籍,用文件夹妥善保存的手稿和随笔,几支钢笔和便签散落在箱底。 阮蔚指尖颤抖着,抚摸过这些布满岁月痕迹的旧物,一时间心绪难平。 -- 第113页 相框里是他和母亲的合影,他们身后阳光澄澈,天蓝云轻,是在户外拍的。 照片里的他看样子还是小学的时候,脸颊肉墩墩的,脖子上系着红领巾,一看就是天天在学校里得小红花的好孩子。 那时的母亲也很年轻,笑颜温婉,柳眉黧黑,一大一小两张脸庞,复制粘贴般相似。 阮蔚只看了一眼,就心生不忍,将照片背过去,捧在心窝处,愣愣地窝进椅子里,直到把金属质地的边框都捂热了,他才小心翼翼将相框放到桌角处,摆成面对自己的方向。 整个午休时间,阮蔚都用来整理和翻阅母亲的旧物,宗元和小娟趴在桌上午睡,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记事簿混在书堆里,阮蔚将它抽出来,书脊厚厚的,拿在手中颇有分量。 揭开封皮,里面是母亲祁芸的工作随笔,记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也有生活上的感想,时间跨度长达若干年,从她入职到卸任,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娟秀的小楷。 与其说是工作记录,它更像是一本日记。 阮蔚指尖轻柔地摩挲过这些字迹,从第一页开始徐徐往后翻阅—— 「戊寅年冬,已成婚三月,记录我的第一份工作……岁暮天寒,感恩身边的每个同事都很温暖。」 接着便是一些初入职场的琐碎感言,譬如与新同事之间的趣闻轶事,某个项目的推进感想,年轻时的母亲性子活泼,乐观积极,与现在的阮蔚有几分类似。 阮蔚的嘴角不知不觉带上一丝笑意,像是身临其境地参与了母亲的某段人生,酸涩揪紧的心脏渐渐被这种奇妙的感觉充盈。 「拜访国学大家齐先生,得“蔚蔚”两字,我问先生蔚蔚为何意,先生说:蔚蔚同“郁郁”,香气浓厚,盛大繁茂。 不知为何,我很喜欢这两个字,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 ………… 「幸而有孕,得知他/她出现在我身体里的那一刻,满心欢喜。 若是男孩,便是我的蔚蔚,女孩的话,就叫蓼蓼吧。」 ………… 「得一男孩,他叫阮蔚,是我的蔚蔚,蔚蔚如朝阳,希望他的人生和大师赐予的寓意一样,盛大繁茂,沿途芬芳。」 ………… 「与他父亲商议过,吾儿小名蔚崽,他出生在狮子座的最后一天,希望他能像狮群里的小崽子一样,野蛮生长,无所畏惧。」 阮蔚笑着笑着就无声地哭了,又怕眼泪沾湿这些珍贵的笔迹,用纸巾抹掉泪水,逼自己继续保持笑容。 小时候总觉得笑比哭容易,遇到好玩的事,或是身旁有人带头一笑,立马可以跟着哈哈笑起来。 想哭可就麻烦多了,男生哭鼻子多丢人,要趁身边没人,还不能被人听到,且偷哭的时候要顾及眼睛,若是不小心哭肿了,会被同学嘲笑娇气哭包,遭到男孩小团体的排挤。 原来长大后哭比笑容易。 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伤心后,要佯装坚强,真的好难。 两小时的午休时限将将快要到点,阮蔚已经翻看了纪实簿的一小半内容,又翻过一页,视线被页面中的“岘南”两个字牢牢吸引住。 顺着第一条记录往下看,阮蔚瞳孔颤动,心神也随之紧紧牵系,在密密麻麻的工作速记中,快速寻找有关于沈庭陌的内容。 「小暑前夕,西南骤发地震,随物资车队前往岘南,蔚崽同行。」 …… 「百年修得同船渡,有幸与男孩儿庭庭同住一方屋檐,蔚崽有伴了。」 …… 「哥哥和弟弟十分投缘,庭庭将蔚崽照顾得很好,小崽子却总是闹哥哥,讨人嫌的小麻烦。」 …… 「归期将至,在蔚崽的执意要求下,与小李商讨灾区孤儿收养的特例情况,计划领养庭庭,带他离开岘南。」 …… 「庭庭名为沈庭陌,他命途多舛,却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人如其名,像是幽深庭院中一道静默的月光,心地纯善,润物无声。」 …… 「车队返程,留小李在岘南处理领养庭庭的相关事宜,两个小孩儿难舍难分,离别对于年幼的他们来说,终究是过于残酷了。」 …… 「小李传讯,庭庭被妥善安置在绢北的绮绫福利院,入学手续已办妥,了却一桩善缘,有幸成为彼此人生中的过客,唯愿他一生顺遂,成人成才。」 …… 之后就没有了有关于沈庭陌的记录,阮蔚不死心地翻看了许多页,又出现了许多人的名字,有老人、小孩,境遇困难的妇女,数不胜数。 每一个受益者,母亲都会认真记录与他们结识时的感触。 如母亲所定义的那样,她只是这些人生命中的过客,短暂地打过照面,留下一桩善缘,便擦肩而过,再无牵连,沈庭陌只是其中稍显特别、又没多么特别的一个。 阮蔚在此刻也终于明白,他与沈庭陌的错过是一场必然。 母亲的事业,是施恩不图报,是博爱众生,不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停留。 强大又温柔的祁芸,给予了沈庭陌新生,却没在他未来的人生里留下足迹,像一场神祇的显灵,悄悄落下庇护,又无迹可寻。 阮蔚不知该唏嘘,还是释然。 他自己也走上了公益这条路,也许他会与母亲一样,做着相同的善举,不求任何人回报。 -- 第114页 母亲一生信佛,佛家讲究因果轮回。 如今他和沈庭陌能在一起,是否算是这段善缘结下的因果呢? 还没等阮蔚领悟其中的真谛,宗元和小娟已经相继醒过来,大家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小小的办公室里再次忙碌起来。 “哇,阮哥,你这桌子怎么大变样了?”颜宗元起身倒茶,一脸稀奇地看着阮蔚的办公桌。 阮蔚仰起笑脸,微弯的眼角和唇边的梨涡像是附着一层融融暖光: “嘿嘿,是我妈给我准备的,羡慕吧。” 半糖果茶 蔚崽:我的妈妈世界第一棒! 第62章 庭中月光 阮蔚第一次去首都探望沈庭陌,是在入职一个月后。 彼时他已经参与到基金会的项目中,他们科室的年度计划是——探访国内优秀扶贫案例,落实走村入户行动。 阮蔚将将结束省内一个模范村的调研,在为时半月的访期内,热心快肠的阮蔚忙着帮乡民和老人修补畜棚,下秧收割,活生生把自己折腾得像个泥猴子。 任务完成,从芳姐那领到三天假期后,阮蔚再也顾不得其它,刚从田埂里回来就灰头土脸地赶去最近的市区,搭乘当晚的高铁奔赴首都,横跨国境南北的车程需要九个半小时,抵达时间在次日清晨。 沈庭陌收到消息去车站接阮蔚时,差点没认出来。 一个月没见的恋人,从白皙矜贵的小少爷,变成了乡土气息浓厚的精神小伙,皮肤往麦色偏移了半个度,身型也壮实了一圈。 最惹眼的是他重新剔回了贴着头皮的圆寸,搭配发际线下方秀挺的眉骨和黑亮的眸子,说不上是矛盾还是和谐。 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沈庭陌觉得这样的阮蔚有种天生天养的野性感,别说,还怪勾人的。 “怎么了?”阮蔚看着沈庭陌一言难尽的表情,纳闷地吸了吸鼻子。 “……”沈庭陌从他发顶上摘下一根稻草茬子,捏在指尖搓了搓:“你……扶贫去了?” “对啊,下乡呢,不是跟你说了吗,”阮蔚眼巴巴往沈庭陌身上贴。 他为了赶路星夜兼程,昨天就没功夫洗澡,又在车厢里枯坐了一夜,此时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连自己都嫌弃。 可是太久没见沈庭陌,着实想念得紧,阮蔚在高铁上激动得睡不着,辛辛苦苦忍到天快亮时,才敢给沈庭陌打电话。 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哪还顾得着自己臭不臭,只有贴在一起才能安心。 “晒黑了一点,结实了,”沈庭陌情不自禁在他额间落下个轻吻,接过行李往停车场走。 “怎么,嫌弃啦?”阮蔚自然地牵住沈庭陌的另一只手:“你不懂,这叫阳刚之气,证明我又爷们了一点。” 首都的十月初不比南方,清晨的气温已降到十度已下,仍穿着短袖的阮蔚随电梯下到停车场,被扑面而来的凉气冻得一个哆嗦。 沈庭陌仿佛早有预料,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羊毛衫给阮蔚披上,拢了拢他紧实的肩膀:“过来呆几天?” “只有三天假,我最后一天晚上走,坐飞机只要三小时,”阮蔚顺势勾住沈庭陌的腰,身体前倾,鼻尖落在他的颈侧,深吸一口续命的仙气。 阮蔚在沈庭陌身上没有闻到他惯用的男士香水味,应该是被电话吵醒后,从被窝里出来就急匆匆赶往高铁站,连夜里长出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刮。 借着四下无人的时机,阮蔚亲了亲沈庭陌突起的喉结,软嫩的唇舌在他脖子上细细吻着,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喘息。 “可想死小爷了,草。” 满是尾气和噪音的停车场,不是个拥抱和倾诉相思的好地方,沈庭陌轻轻拍了拍阮蔚的屁股,示意他先上车再说。 还没等沈庭陌系好安全带,副驾的阮蔚已经扑了过来,像头饿久了的小豹子,掐着沈庭陌的下颌俯身掠夺深吻,唇齿几乎是硬碰硬地狠命较量。 短兵相接,天雷地火。 吮尽了,咬够了,阮蔚飘飘然退开些许,往方向盘下方瞥了一眼,指尖撩过沈庭陌微红的眼周,狡黠地低笑: “沈总还真是久旷之身啊,面对我这副村民进城务工的打扮,居然还能硬得起来?” 跟沈庭陌回到他暂住的单人公寓后,阮蔚被自己说过的话啪啪打脸。 沈庭陌不但能硬,还能生龙活虎地连做三次。 从浴室里便开始失控,阵地转移到卧室的飘窗,最后才回到床上。 一夜没怎么睡的阮蔚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像条被摊在砧板上的活鱼,缺氧又燥热,只能不停翕动嘴唇勉强活命。 沈庭陌好不容易结束最后一次,喘息着撤出去,阮蔚感觉身体里突然空了许多,像是被他开膛破肚后掏空了腹腔。 “我大老远把自己送上门,又干了一回老本行,”他主动去蹭蹭沈庭陌的手掌,像只黏人的猫,浑身上下都泛着淡淡的粉。 “这份长途快递还满意吗?沈老板。” 沈庭陌身上仍带着潮热的汗珠,打横抱起贫嘴的小男友去浴室清理: “下次别这么赶了,太辛苦。” 阮蔚懒洋洋地圈着他的脖子:“应该是下次可不能把你饿这么久了,跟红了眼的狼似的,别人谈恋爱要钱,到我这是要命。” 洗完澡后,刚见面时的激动和欣喜总算缓解了些许,阮蔚迷糊地钻进被窝打算补觉,还不忘撒个娇:“冷死了,你抱着我睡。” -- 第115页 沈庭陌凌晨五点就起床接人,又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 事,消耗大半体力,顿觉疲惫,干脆躺下陪他一起睡。 阮蔚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用黏黏糯糯的声音说:“真舍不得睡啊,一共就三天时间。” 沈庭陌轻笑一声,低头去碰了碰他绵软的唇:“不是说要飞到天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腿都快被你掰折了,还飞个球,”阮蔚窝进沈庭陌怀里,像是冻僵的人渴慕着对方热烈的体温。 外面的世界越是精彩,越渴望所爱的人能陪在身边一同经历,只有在想念沈庭陌的时候,阮蔚才能确定自己归途的方向。 阮蔚眼皮都在打架了,仍闷声说:“有时候我好懒,只想呆在你身边,要不你养我吧。” 不等沈庭陌开口,阮蔚又软绵绵地说:“对了,我还有信托金呢,你不是说我妈给我预留了婚恋专项巨款吗?有多少钱?够不够我娶你?” 沈庭陌差点心跳骤停,喉头紧了紧,蒙住阮蔚的眼睛轻声哄道:“先睡觉,别熬了。” 阮蔚撅撅嘴,打了个悠长的哈欠:“你干嘛呀。” 天知道“婚姻”这个概念对沈庭陌来说,有多么巨大的冲击力,阮蔚居然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轻描淡写说出来。 算了,小朋友说梦话呢。 不能当真。 沈庭陌一手捂着阮蔚的眼睛,另一只手拢住他的面颊,让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巴嘟起来,警告道:“还不睡觉,我们就再来一次。” 阮蔚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掀起被子盖住脑袋,含糊地说:“你是禽兽吧?还能硬?” 沈庭陌低沉地笑:“你可以试试。” 阮蔚可不敢试,蒙上眼睛后,他睡的比谁都快。 小别重逢的恋人,且不久后又要分别,相处模式大多相似—— 除了出门吃吃喝喝约个会,剩下的时间都宅在家里滚床单。 时间有限,想念和欲望都需要尽情地发泄。 阮蔚和沈庭陌也不能免俗。 像沈庭陌这种年纪的男人,一旦开了荤,简直如狼似虎,体格稍弱一些的阮蔚根本招架不住。 阮蔚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肉用的鸭子,不是被按在砧板上刷油抹蜜,就是被架在火炉上翻来覆去地烘烤。 第二天又是做到半夜时分,饥肠辘辘的两人才想起来外出觅食。 在宵夜摊上连着吃了五串腰花后,消耗过度的阮蔚才感觉稍微补回来一点,闷了一口可乐,打着饱嗝说: “北方的柳木大肉串真得劲,比咱们那的小竹签霸气多了。” 沈庭陌含着笑:“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 阮蔚在桌子的遮掩下偷偷踢了踢沈庭陌的鞋尖:“那可不行,常来我的身体遭不住。” “……” 沈庭陌自觉有愧,又拨了两个生蚝递给阮蔚。 当然,阮蔚吃下的这顿十全大补餐,到最后还是被沈庭陌消耗掉了。 临别那天,抵达机场后,阮蔚赖在车里,搂住沈庭陌的脖子轻晃,神秘兮兮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小秘密。” 沈庭陌问:“什么秘密。” 阮蔚眨眨眼:“忘了告诉你,我就职的部门是赈灾扶贫小组,有查看相关文档的权限,你当年的资料,我都看到了。” 沈庭陌喉头一哽,粗枝大叶的阮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居然能想到“以公谋私”。 阮蔚轻轻叹息:“其实也没什么,我大概能猜出来龙去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社会运转也有它本身的规律,我们都需要遵循其中的规则。” 母亲遵守了职业准则,沈庭陌则遵从了命运的安排,这些道理阮蔚早已想明白,心境也透彻许多。 往事不可追,珍惜当下才是他们此刻应该做的。 沈庭陌释然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那我们之间的规则是什么?” 阮蔚挑挑眉,开玩笑说:“我和你之间的规则,就是以我的意志为至高准则,狮子座有多强势,你应该知道吧?” 沈庭陌从善如流:“遵命。” “唬你的,你才是Daddy,我都听你的。” 阮蔚乖顺地整理好沈庭陌的领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眸子一亮: “你知道我母亲怎么形容你吗?” “嗯?” “她说,你像一道月光,静默深沉,润物无声。” “……” “是不是太文艺了?” “嗯。” 阮蔚得意地说:“但是我看懂了。” 沈庭陌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脸颊:“好了,你再不下车,航班就要飞走了。” “给我最后一分钟!” 阮蔚仰头吮住沈庭陌的唇,比之前任何一个亲吻都要缱绻温柔,在登机前的最后时限,他们像世界末日来临一般不舍地吻别。 即将进入安检口,阮蔚一步三回头,脸颊和耳廓粉粉的,嘴巴也被亲得红透了,眼眶里盈着一汪暖泉,像只黏人的猫,想要沈庭陌把他装进口袋里带走。 沈庭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心有灵犀地拿出来看。 耳朵元元:月光先生,我也已经开始想你了。 半糖果茶 蔚崽:所以小别就是为了这个? 第63章 要不结个婚吧 剩下的三个月里,阮蔚经历了许多未曾想象过的情节。 -- 第116页 他跟随项目组探访的第三个村子,有个很接地气的名称——闵家坡。 村庄坐落在丘陵地带,以茶树种植为主要经济支柱,早年成为几个茶叶知名品牌的供应源头,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脱贫示范村。 阮蔚与同行的宗元和小娟刚安顿下来没多久,他们所在的区域就遭遇了罕见的连续暴雨,和九月的最后一场台风“玉衡”有关。 大量积水排不出去,导致梯田发生了中等规模的内涝和塌方,算不上最可怕的天灾,却让村民们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也为血本无归的茶苗唉声叹气。 一场水灾就能摧毁一年的收成,影响村里所有家庭的命运。 阮蔚让小娟留在村里安抚妇女和儿童,他与宗元顶着暴雨帮助乡民们清沟排水,抢救仓库里的存货。 忙活到第三天时,雨势终于小了些,全村人齐心协力,总算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阮蔚刚把裹满泥巴的小腿洗干净,就听到有人给村长传来急信。 负责将茶叶转移到干燥区域的车辆发生了事故,因路面打滑,车头栽进路旁的淤泥里,车门已经打不开了,再陷下去就会掉入一旁的蓄水池里,不仅货保不住,司机也会遭遇危险。 山高水远的村落,等待专业的救援队已经来不及。 紧急事件紧急处理,村长迅速召集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赶往事故发生地点营救司机和车辆,阮蔚和颜宗元也跟着去了。 到现场后,软塌塌的淤泥连落脚都难,将车子推回原位的方案很快被pass掉。 阮蔚大脑飞速运转,临危不乱地指挥调度: “咱们先去周围找些硬石头,越多越好,大壮和四喜,你们回一趟仓库,把挑货用的扁担都拿来,要最结实的。” 焦急的村民们有了主心骨,转眼就四散开来,分头完成自己分内的任务。 大伙都是吃苦能干的汉子,仅用了不到半小时,工具就收集齐全。 刚捡来的石头全都垫在车辆前轮周围,众人将扁担叠放起来,充当坚固的杠杆,以石块作为支点,力臂端合伙用力使劲压下,使车轮升起。 好在送货用的小面包不算重,在人力可以撼动的范围内。 阮蔚和颜宗元手脚麻利,继续用石块填入轮下,就这样一声号子一声喘,车辆前轮终于一步步脱离淤泥,司机挂上倒档缓缓踩动油门,有惊无险地退回到水泥乡道上。 彻底脱险后,阮蔚松了口气,忽觉一阵虚脱感遍及全身。 颜宗元惊呼道:“阮哥,你胳膊在流血。” 阮蔚低头一看,小臂内侧可能是被石块锋利的边缘刮到了,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不停冒出的鲜血立刻被雨水冲散。 刚刚的紧急状态无暇分心,被宗元提及,阮蔚才意识到剧烈的疼痛。 阮蔚咬咬牙,将受伤的左臂藏进腋下,免于再遭到雨水冲刷。 “不碍事,咱们现在回去处理。” 阮蔚没想到,颜宗元这个叛徒当晚就把这天发生的事全盘告诉了沈庭陌。 至于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连阮蔚都不能确定。 约莫是有一回宗元帮他接过沈庭陌的电话,当时阮蔚在忙别的,不知道他们俩聊了什么。 看来沈总监越来越善于交际了,一通电话就将他身边的小兄弟笼络成自己人,实在佩服。 在视频通话里,强装镇定的阮蔚大大咧咧摆着右手说: “没事,一点点皮肉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沈庭陌检查过他手臂上的绷带,面色依旧黑沉沉的: “再也不能沾水了,老老实实请假休息几天。” “好der!一定谨遵老板的训导。” 第三天上午,沈庭陌居然赶到闵家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阮蔚面前。 阮蔚被吓得一个趔趄,他当时并没有按照约定休息,而是拖着一只能用的右胳膊,帮村委书记清点物资,记录数据。 沈庭陌气笑了:“呵,身残志坚啊。” 阮蔚唯唯诺诺:“哈……哈哈……你怎么来了?” 沈庭陌径直略过他,和村干部说明情况后,揪着阮蔚的后颈把人逮回去休养。 刚踏出大门,沈庭陌问:“谁给你包扎的?” “村里的赤脚医生。” “……” 沈庭陌血压直线上升,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找颜宗元借来一辆面包车,载着阮蔚去镇上的正规医院就诊。 “你怎么过来的啊?”阮蔚坐在后排,怂巴巴地问。 “……” 飞机到省会,动车到市里,接着转大巴到镇上,再坐小面包到闵家坡,还得计算各个交通工具之间的换乘时差。 总共耗时28小时,没个精算师资质,都算出不来这么紧凑的行程。 沈庭陌被气得脑仁疼,一句话也不想说。 抵达医院,医生拆开阮蔚手臂上的绷带,检查过创口深度后,很快得出结论: “小伙子,你心可够大的,这么长的口子,也不知道要缝针?” 沈庭陌依旧黑着脸,却在阮蔚缝针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让他缩进自己怀抱里。 “草……”针尖穿过皮肉,阮蔚忍不住痛吟出声。 白生生的手臂上,暗红色的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沈庭陌唇角紧抿,指尖颤抖,像是比阮蔚本人还要疼。 -- 第117页 扎好线头,医生将染血的棉球扔进托盘,上药后重新缠上新的绷带,交代道: “我给你们开个单子,去拿点消炎药和止痛药吧,伤口有点感染了。” “嗯。”沈庭陌紧紧搂住脸色惨白的阮蔚,心疼到无以复加。 “三天换一次药,两周后拆线。” 医生叹了口气:“一定要好好养着,你们处理得太不及时了,以后可能会留疤。” 回到村子里,沈庭陌和阮蔚一同回到他暂居的农家小院休息。 阮蔚吃过药,恹恹地缩在床沿哼唧:“本来没那么疼的,缝针简直是二次暴击。” “让你涨点教训,”沈庭陌打来热水,给他擦拭干净身体,脱掉鞋袜让他躺到床上去。 阮蔚蔫头蔫脑的,还不忘耍嘴皮子:“需要一个爱的抱抱才能让我恢复元气。” “你啊你……”沈庭陌无奈地摇摇头,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我先去洗一洗再来抱你。” 沈庭陌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借农家的简易浴室草草冲了个澡,回到阮蔚的卧室陪他躺下。 阮蔚很快注意到沈庭陌青黑色的胡茬和眼底的红血丝,心头咯噔一下:“你多久没睡了?” “……” 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沈庭陌避开阮蔚受伤的手臂,小心搂住他的腰,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沉沉地昏睡过去。 在让他安心的味道,和恋人的体温里,沈庭陌这一觉睡得很香。 阮蔚盯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看了一会儿,多日操劳所积累的疲惫骤然袭来,眼皮逐渐打架,也跟着睡过去。 直到日暮低垂,一阵敲门声将交颈而眠的两人唤醒。 沈庭陌拢上外套去开门,一个腼腆的小女孩站在门口,看着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筐食材,有鸡蛋、青菜、甚至还有一只杀好的土鸡。 “请问……阮干事在吗?”女孩怯生生地问。 “嗯,”沈庭陌让出身位将小女孩迎进屋。 阮蔚打着哈欠坐起身,看到小女孩怀里的菜,也是一头雾水。 “阮……阮干事,我是许大强的女儿,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爸爸。” “啊?”阮蔚回想了一会儿才对上号,许大强就是他们在水池旁合力救下来的那位司机。 小女孩红着脸说:“听说你受伤了,这些菜是我妈妈让我送过来的,给你补补身体。” 没给阮蔚拒绝的机会,小女孩把菜筐搁在桌上,害羞地绞着手指说: “鸡汤……可以促进伤口恢复,小鸡是我们家自己养的,吃虫子和稻米长大的,味道可好了,我妈妈说吃了可养人呢。” 阮蔚挠挠后脑勺:“哈,那真是太感谢了,替我谢谢你的爸爸妈妈。” “嗯!” 小女孩露出个甜甜的笑,转身欲走,又被阮蔚叫住: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丫头。” “我叫婷婷,许婷婷!” 小姑娘回身笑着应道,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下午睡了饱饱的一觉,到晚上两人都有些睡不着了。 阮蔚肚子里咕噜咕噜叫,是晚饭时喝下的土鸡汤在晃荡,小姑娘没吹嘘,味道果然鲜美。 沈庭陌帮他揉肚子促进消化:“胳膊还疼吗?” “这么点小伤,说不定明天就长好了,看你紧张的。” 阮蔚舒服得直哼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提及下午的小姑娘: “你觉得许婷婷怎么样?” 沈庭陌很快跟上他跳脱的思维:“很可爱,也很聪明。” 阮蔚眯着眼畅想:“你说,世上会不会真的存在平行世界?” “嗯?” “可能婷婷就是平行世界里的亭亭,我们救了她爸爸,她以后会一直很幸福,无忧无虑地长大。” 沈庭陌愣愣的,没接话。 也许吧,若是他的父母当初也能得救…… 阮蔚打断沈庭陌的思绪:“你说是不是啊,亭亭哥哥。” “嗯,”沈庭陌停止了臆想,眼前的幸福已经足够他感恩,不该再胡思乱想。 阮蔚又说:“对了,我想以自己的名义给闵家坡捐一笔钱,走基金会的渠道。” “为什么?” 沈庭陌不解,像闵家村遇到的这种灾害,基金会本身应该能处理,不需要阮蔚自掏腰包。 阮蔚挑挑眉:“要走审批,还要等人来调研,暴雨又不止淋了这一个地方,按受灾程度来排位,轮到闵家坡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沈庭陌了然,阮蔚心地善良,在与村民们的同舟共济渡过患难,建立了真感情,自然不忍看到大家因灾害血本无归: “你要动用信托基金吗?” “一个月四五万哪够啊,我想多捐一点,至少能帮大家把来年的茶苗报销掉。” “需要我借你吗?” “借什么借,你忘了,我还有一笔婚恋专用款项呢。” “嗯?” 阮蔚神采奕奕地眨眨眼:“金主爸爸,你先给我透个底,我要是拿了结婚证,能领到多少钱?” “……” “对不住你了,我的老婆本要先拿来先办点重要的事。” 阮蔚勾住沈庭陌的脖子摇了摇,脸上的神情机灵又俏皮: “所以,老婆,要不咱们结个婚吧。” -- 第118页 半糖果茶 蔚崽:这个求婚怎么样? 沈总:你先想好再说,谁是老婆? 宝宝们甜够了吗,甜够了就跟你们讲个鬼故事:还有三章完结! 第64章 我们俩的小家 这已经是阮蔚第二次打婚恋专项基金的主义了。 沈庭陌不知该做何表情。 该说他热情不羁,get到了最直球的求婚方式,或者是心大漏风,把终身大事当成了儿戏。 梦想眼看着就要成真,沈庭陌幸存的一丝理智却让他想要问个清楚。 “为什么想要结婚?” 阮蔚似早有准备,赖皮地抱住沈庭陌的胳膊,像是他不答应就打算来硬的。 “想和你过日子呗,你都见过我妈了,是我们老阮家的准儿媳,怎么,你还想赖账?” 沈庭陌有点恍惚,眼前的一切,与他曾幻想过的求婚场景实在不太一样。 破旧的村居,斑驳掉漆的墙面,窗外还能听到狗吠和鸡鸣。 两人也都是不修边幅的糙样,胡子拉碴,头发睡得乱糟糟,身上盖着大红大绿的绣花棉被,阮蔚胳膊上还裹着厚厚的绷带…… 简直……太幻灭了。 这小混蛋就不能等他好好准备一下吗? 求婚不应该是浪漫不渝,且终身难忘的人生片段吗? 见沈庭陌久久不答话,阮蔚警觉地瞪大眼睛:“你该不会真的不愿意吧。” 沈庭陌无奈地笑了笑,亲吻他的额角:“笨蛋,我当然愿意。” 何止愿意,简直求之不得。 天知道沈庭陌多想拥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他和阮蔚的家。 “那不就行了,偷偷告诉你,我已经在心里娶过你一百次了。” 阮蔚显得异常兴奋,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大学的时候。” “真的想结婚吗?”沈庭陌心底的柔情快要溢出来,轻轻梳着他的发根问。 “当然,”怕沈庭陌不信,阮蔚举起三根手指立誓:“千真万确,捐款只是顺便,想把你套牢才是主要目的。” “我想给你一个家,只有我们俩的小家。” “这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 沈庭陌鼻尖发酸,被这一记凶猛的直球正中心口。 阮蔚的爱意很真挚,沈庭陌丝毫不怀疑,可结婚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其它暂且不谈,办理手续要用的户口本上哪儿偷去? 沈庭陌这边好说,自从买了自己的房子,户口本上就他一个人,随时可以回家去取。 阮蔚呢?他的名字可是印在阮承峰的户口本上。 古时候为什么要将岳父尊称为“泰山”? 沈庭陌私下觉得,可能和泰山压顶这个词有关。 这尊大山着实不好跨越,沈庭陌早就投身于攻坚战中。 刚与阮蔚重逢时,沈庭陌便未雨绸缪,与阮承峰建立私交,逐渐发展成客户。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沈庭陌恨不得财神附体,尽心尽力地为他规划投资,可以说赚得盆满钵满。 把客户哄开心是一回事,求娶人家儿子又是另一回事。 难道让他上门和老客户商量:阮总,你儿子以后归我了。 沈庭陌这厢还在头疼,殊不知阮蔚早就想好了对策。 “你先说你答不答应嘛,”阮蔚着急地催促。 沈庭陌喉头哽咽了许久,才说出那意义非凡的三个字: “我愿意。” 救灾如救火,阮蔚捐给村里的善款,到头来还是由沈庭陌先垫着。 两人约定好,等到领了结婚证,沈庭陌可以自由支配阮蔚的全部信托基金。 不止是婚恋,另外的创业、养老等款项,都交给一家之主打理。 无论是筹备婚礼蜜月等支出,还是投资理财,为两人未来的生活添砖加瓦,都不会违背母亲留下它的初衷。 总之,这笔钱一定会有它最适合且完美的归宿。 未来的所有人生规划,都将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阮蔚结束闵家坡的行程后,回绢市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舅舅和外公,火速摊牌。 “我要娶媳妇了,男的,事业有成,盘靓条顺,绝对是顶呱呱的人中龙凤。” 顶着家人们惊诧的目光,阮蔚得意洋洋地将沈庭陌的名片分发下去。 “这是您孙媳妇,可会赚钱了。” “这是您外甥媳妇,有理财需求可以找他。” 作为金融圈子的新起之秀,沈庭陌的名声很容易打听到,无一例外,全是夸赞他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祁家父子俩合计一番,觉得阮蔚已经过了二十五岁,都不用长辈催婚,能在适婚年龄完成人生大事,实在懂事且贴心。 至于对方家世,他们甚至并未过问。 祁芸的亲身经历,已足够让他们看清婚姻关系不该由利益来主导,幸福与否才是最重要的依据。 老人家比较操心,外公祁闻山问:“猪崽儿啊,你上哪找的这么个媳妇?” 阮蔚眨眨眼:“竹马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可好了。” 祁闻山皱眉:“你的发小不是童敬那小子吗?” “咳……”阮蔚差点呛住:“您搞岔了,是另一个。” 舅舅祁逢年比较务实:“只要感情好人品好,就没什么问题,婚房和新车准备好了吗?虽然你们都是男人,但你是迎娶方,这些硬件合该由咱们家来承担。” -- 第119页 阮蔚眉心一跳:“暂时不用了,他的房子就挺新的,我们也住习惯了。” 祁闻山用拐杖敲击地面,面露威严:“胡闹,还没结婚怎么就同居了,成何体统!” 阮蔚赶紧抱头认错:“您老教训的是,我马上改!” 祁逢年笑道:“都要当丈夫的人了,别再像个小孩子一样。” 于是乎,在祁家这边,这位“新媳妇”就这么通过了考核,只等着正式上门认亲。 阮家那头—— 与沈庭陌一样,阮承峰也害怕自己的“泰山”。 曾经的岳父亲自找上门来,说服他接受这桩婚事,阮承峰对祁家和儿子于心有愧,哪敢说一个“不”字。 任由阮承峰对“沈总监是怎么和我儿子搞到一起的”这件事一头雾水,也不得不交出户口本,稀里糊涂收获了一枚男儿媳。 当然,阮承峰对沈庭陌早已青眼有加,迎了一尊新晋财神回来当儿媳,还需要愁阮氏未来的兴旺? 阮承峰深思熟虑后,感觉这波不亏。 阮蔚这一出“西天请佛”之计玩得精妙至极。 只是有一个副作用——他得暂时搬离沈庭陌家,回自家别墅住着。 婚前按照传统循规蹈矩,是长辈们的意愿。 等阮蔚闷声不响地打理好一切,沈庭陌在首都那边的项目正好放短假,趁沈庭陌回绢市,阮蔚正好向他交底。 “这个交给你保管,等你准备好了,咱们就去领证,听说现在民政局连九块钱的工本费也免了,咱俩占了个大便宜。” 收拾好行李后,阮蔚霸气十足地将户口本拍在沈庭陌的掌心,像是甩给对方一张千万金额的支票。 “……”沈庭陌整个都懵掉了。 他苦心筹备的求娶计划,还没落实到一半呢。 怎么户口本就突然砸脸上了? 还没等沈庭陌从天降的惊喜中反应过来,阮蔚已经拎着小包裹跑掉了。 借由这次议婚,有效缓和了阮蔚和阮承峰之间的父子关系。 母亲不在后,父亲是阮蔚在世界上仅剩的至亲,他得回家关爱“留守老人”,当一段时间乖儿子。 实际上,分居对于他们俩目前的情况来说,算不上难熬。 沈庭陌两天后便要返回首都继续完成项目,阮蔚也接到了新的调研任务,择日即将出发。 眨眼之间,又要天各一方。 两天假期里,沈庭陌从早忙到晚,忐忑不安地清算这些年积累的资产,计划如何上门提亲,准备什么样的厚礼为聘。 阮蔚拍拍他的手背:“别白忙活了,你是嫁去我们家,不要你的嫁妆。” 沈庭陌视线上移,被其它细节分散了注意力,他抓住阮蔚的手腕,眉心紧皱:“留疤了。” “诶?”阮蔚想要收回手,可沈庭陌的力气哪是他可以撼动的。 医生的预言成真,他胳膊上的伤口因为处置不及时,果然留疤了。 疤痕不算明显,细细长长的一条,与周围皮肤几乎同色,只是有些淡粉色的细微凸起,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这也叫疤吗?”阮蔚满不在意:“哪个男人身上没有点痕迹。” “……” 阮蔚在胳膊上抠了抠,自豪地说:“它见证了我救人的英勇事迹,这是属于男子汉的勋章。” 沈庭陌没再多说什么,暗地里却为此自责不已,情绪一直不高。 他后悔当时提前赶回首都,没陪阮蔚完成整个治疗过程。 他的在意,阮蔚都看在眼里。 都是快过门的新媳妇了,怎么能不开心呢。 为了消除沈庭陌心里的芥蒂,阮蔚当天下午出了一趟门。 以现在的医疗手段,激光手术可以轻易祛除这样的小疤痕,但阮蔚不想。 如他对沈庭陌所说的那样,阮蔚想要保留这枚荣誉勋章。 找童敬打听到市内手艺最好的纹身店,阮蔚二话不说就去了。 很想当酷哥的阮蔚,决定去纹一个酷酷的纹身。 花臂可不敢想,他怕疼,那就纹一个小小的吧。 选择纹身图案时,阮蔚又犯了难。 这东西纹到身上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旦落笔,就容不得后悔。 阮蔚手臂上的疤痕是长条形,竖版的英文字母,花枝、匕首、图腾,都是不错的选择。 纹身师服务态度到位,拿出很多图片来给他参考。 左看看,右瞧瞧,没一会儿阮蔚就挑花了眼。 难怪这家纹身店的口碑这么好,都是兼具设计感和时尚感的经典图案,让他一时间难以抉择。 视线扫过一张花体英文字母时,阮蔚突然来了灵感。 他找纹身师要来纸笔,在原有的图案上稍作改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接着他便一脸从容地躺到纹身床上,摆出英勇就义的架势。 “来吧,不用怜惜我。” 纹身师哭笑不得,递给他干净的口咬胶和毛巾,还在他掌心里塞了个握力球。 又是几小时过去,阮蔚冷汗涔涔地咬着胶条,一声不吭。 “好了,”纹身师摘掉口罩,给阮蔚端来一杯温水:“要不要再躺一会?” “谢谢,”阮蔚缓缓坐起身,总算能正眼打量手臂上多出来的纹身。 像他对纹身师提的要求那般,整幅图案只有小小的一片,单色、低调、线条流畅。 -- 第120页 精心设计的花体字母正好能遮住他浅粉色的疤痕。 简直完美。 阮蔚已经迫不及待赶回去,将新纹身秀给沈庭陌看了。 半糖果茶 猜猜蔚崽纹了什么? 第65章 我才是老婆 阮蔚赶到沈庭陌家时,已接近十点。 沈庭陌不知道他今晚还要过来,带着副眼镜在书房里看报表。 “今天不用回去住吗?” “我跟你说件事就走,我爹还等我回去一起吃宵夜呢。” 阮蔚一脸得意:“我跟你说,他现在修身养性,不出去应酬了,每天亲手给我包小馄饨,简直是模范好爸爸。” “也不催我继承家业了,还说等他退休以后就请个职业经理人,让我先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业。” “那就好,”沈庭陌点点头,心中明镜般透彻。 子女即将组成自己的新家庭,做父母的肯定舍不得。 离巢的雏鸟,只会越飞越远。 大鸟想要继续给予庇护,羽翼下已是空空荡荡,孩子不会再回到它的怀抱。 阮承峰大概也感受到了这种危机感,肯定要抓紧最后的时间补偿儿子,彰显父爱。 阮蔚岔开话题,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给你看个好东西。” “?” “噔噔噔噔!”阮蔚嘴上配着隆重的登场BGM,一把掀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纹身。 阮蔚纹的这种纯色图案,才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刺青”,在皮肤上刻画出理想中的画面,成为人生中的永恒信仰。 将自己作为画布,世界上最美丽的一种疼痛。 没想到沈庭陌的第一关注点根本不在纹身上,而是他红肿不堪的皮肤。 惊喜不成,反倒成了惊吓。 “……伤口才刚好,你又瞎折腾什么呢。” 阮蔚有任何伤痛,都是沈庭陌的大忌。 “喂,你怎么像个老古板似的,你先看看纹的什么嘛,”阮蔚撇撇嘴。 小混蛋先斩后奏,纹都纹了,沈庭陌再心疼也于事无补,只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眼前的事实。 花体字母不易辨认,沈庭陌握着他的胳膊看了好一会儿,也只能勉强认出首字母是个大写的T,末尾挂着一个小圆圈,应该是O的小写。 “是什么单词?”沈庭陌问。 “TiAmo,”阮蔚用蹩脚的发音解答。 意大利语中的“我爱你”。 如此常见的单词,沈庭陌当然能听懂。 阮蔚指尖轻轻点在那几个字母上,继续讲解纹身的含义: “我让纹身师把大小写改了一下,只留下T和M是大写,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 沈庭陌是多聪明的人,他当然瞬间就懂了。 T和M,不就是“庭陌”的缩写吗? 阮蔚性子急,不等他回答,就兴冲冲地揭晓了答案: “TM,TiAmo.” “沈庭陌,我爱你!” 幼稚又土味的直球,为什么那么香呢? 剩下的几个月里,阮蔚和沈庭陌聚少离多。 一个为了公益活动四处奔波,一个在首都专注项目,为自己的事业搭建跳板。 调研小组途经西南部时,阮蔚在紧凑的行程中腾出空档,去了趟相隔不远的岘南。 镇中学为了扩大校区,老旧的教职工宿舍早已经拆迁,老师们待遇提高不少,大多住进了漂亮的商品楼小区里。 院子后方长满野草的空地,和那条清澈流淌的小溪,也变成了宽阔的操场和平整的跑道。 耀眼的阳光下,几个少年携着足球,勾肩搭背地路过,留下一连串欢快的笑闹声。 青春洋溢,年华正好。 阮蔚举目四顾,看向周围全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唇角不自觉带着笑,低头给沈庭陌发了条消息。 耳朵元元:我们好像一起经历了一场沧海桑田。 十二月初,从落雪纷飞的北方回到温暖如春的绢市,阮蔚终于完成了部门的年度任务,验收成果为优秀。 短暂的假期里,他给自己规划了旅程的最后一站—— 对他来说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绢北。 这个小县城就在绢市隔壁,他却从未来过。 和当地的同事联系过后,阮蔚去了沈庭陌曾经就读的公益学校,和抚养他长大的福利院。 这两所公益机构相邻而建,各方面的硬件和配套设施,都比阮蔚预想中的还要好。 干净明亮的教室和宿舍,花草树木成荫,偶尔经过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面带微笑,看起来温柔又和善。 孩子们还在上课,教学楼里回荡着朗朗书声,阮蔚驻足倾听了片刻,被这安宁祥和的氛围感染,心底暖融融的,由衷为他与母亲共同的公益事业感到骄傲。 这时课间铃响起来,脱了缰的小野马们一窝蜂从教室里冲出来,在走廊上无忧无虑地嬉笑玩闹,阮蔚还陪他们踢了一会儿毽子。 带领红队获得胜利后,一个眼珠黑溜溜的平头小男孩把自己折的纸飞机送给阮蔚,吸吸鼻子憨笑: “哥哥,你好棒,下次还要来带我们哦。” 回程途中,阮蔚将纸飞机拢在掌心,拍了张照片发给沈庭陌。 耳朵元元:[图片] 耳朵元元:看,我小弟送给我的,今天我也当了回哥哥,被崇拜的感觉真好。 -- 第121页 庭:你应该告诉他们,你的哥哥更厉害。 耳朵元元:嘁,自大狂。 快到十二月底,沈庭陌在首都的项目也彻底完工。 他第一时间买好机票,打算连夜赶回绢市和阮蔚团聚。 行程不太顺利,航班因为降雪而延误,等他抵达目的地时,已至深夜四点。 或许得感谢绢市四季如春的气候,让他们不用在漫天风雪里相拥亲吻—— 你从冬天来,我在春天里。 想要和你分享体温和我所独自经历的一切,你的心跳却比我更热烈。 他们拥着彼此,穿过接机的人群,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在空无一人、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接吻。 一直到车边,那对渴水的嘴唇也没分开过,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阮蔚轻喘着将沈庭陌推开一些,眼角挂着生理泪水:“先回家再说。” 阮蔚开沈庭陌的车来的机场,他按了下钥匙打开车门,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刚想上驾驶位,却被沈庭陌拦腰抱住,一把塞进车后座。 “忍不了了。” 商务suv宽敞的后排,车门被大力关上,沈庭陌把阮蔚按在座位上,手掌撑着他的肩膀,急切地继续刚才的亲吻。 人间有百苦,相思最无解。 情到浓时,沈庭陌分神确定窗外不会有来人,升起车窗内置的遮光板,探身将前排的空调打开通风。 “嗯?”阮蔚看不清沈庭陌的表情,也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沈庭陌掀起阮蔚的纯棉卫衣,将边沿塞到他嘴里,被欲望浸透的嗓音低哑无比: “乖,自己咬住。” 接着俯身一寸寸亲吻他胸前微凉的皮肤。 内外温差的作用下,车窗上逐渐蒙上一层白色水雾。 阮蔚将难耐的咬住下唇,手掌撑在玻璃上,跟随沈庭陌的律动划开水雾,留下一连串痕迹。 像是猫咪在雪地里行走,落下的可爱爪印。 在热腾腾的喘息中,积累的水汽变成水珠滴落下来,和从里到外都湿透的阮蔚一样。 领证日期最后被定在沈庭陌的生日,摩羯座的最后一天,1月19日。 在此之前,还有很多流程需要完成。 阮蔚带沈庭陌去拜访了外公和舅舅,母亲娘家的亲戚分外热情,给沈庭陌塞了一堆大红包,两个大小伙子加一块儿都拿不下。 接着双双回到阮家大宅陪阮承峰住了几天,准夫夫一起向大家长尽孝心。 公公看儿媳,越看越喜欢。 阮承峰恨不得每天拉着沈庭陌促膝长谈,与他探讨未来的经济走向和行业变革。 最后还是阮蔚受不了两人的黏糊劲儿,拉着沈庭陌连夜逃跑。 临走前阮蔚总算肯交底,车停在别墅的铁栅门边,打开车窗朝他爹大声喊: “忘了告诉您,不是咱们阮家娶庭陌,是我嫁给他,以后我就是沈氏蔚崽了!” “嘿,没想到吧,我才是老婆!” 趁他爹一脸懵圈,阮蔚一脚油门飞出老远。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阮少爷自小的成名绝技:溜溜球。 半糖果茶 沈总:好家伙,连我都被唬住了 下章大结局! 第66章 十五个吻(完结章) 婚前认亲的最后一站在临市,沈庭陌曾经名义上的养父,李星夫夫。 李星前几年随爱人的工作调动从绢市搬走,两口子现在拥有一家小农场,住所也在郊区。 抵达李星家的农家小院,阮蔚着实羡慕了一把。 和城市里的别墅全然不同,三层水泥小楼朴实无华,院子里却别有一番天地。 散养的小鸡小狗满地乱跑,后院栽种了各种蔬菜和果树,就算在冬天,依然能看到鲜嫩的颜色和蓬勃的生机。 “蔚崽啊,想不到咱们还能再见面。” 李星多年来没怎么变,只是鬓边冒出几簇零星的白色发茬,见证着他已年逾五十。 “我爱人就爱捣腾这些,要是不嫌弃,走之前叔叔给你带一些,自家种的无污染、有营养。” 沈庭陌笑着帮他答应:“那就麻烦叔叔了,自从下乡做公益后,他现在就是个农产品发烧友。” 一只憨唧唧的小奶狗打阮蔚面前跑回去,阮蔚眨巴眨巴眼,脸上的神态堪比表情包—— 狠狠羡慕住了.jpg 李星摘下个番茄擦干净递给他,眼中满是柔情: “我和我爱人都是男的,也生不出个一儿半女,所以提前找好了养老的地方,对着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和小动物,有它们作伴,两个老家伙也不会寂寞。” 阮蔚回身看向沈庭陌,继续发射表情包: 我也想要.jpg 沈庭陌摸摸他的脑袋,允诺道:“你也有,你想要的都会有。” 阮蔚持续多日的婚前焦虑突然缓解了,如他们所见,同性婚姻也可以很幸福,很圆满。 李星夫夫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 “庭庭啊,你还有个东西放在我这里保管呢,还记得吗?”李星问。 “当然,我这次过来,打算顺便找您拿回它。” “是什么啊?”阮蔚转动眼珠,好奇巴巴地插话。 “今晚给你,”沈庭陌按住他的脑门。 吃过晚饭阮蔚又在院子里撒了会儿欢。 -- 第122页 时候不早了,李星夫夫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过夜。 沈庭陌没有推辞,郊区空气新鲜,草木可爱,是每个在都市打拼的人都渴望的归所。 今晚正好是平安夜,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人为了避开城里的烟花爆竹管制,跑来郊区燃放烟火。 一看就是年轻人的手笔,或许见证了一场告白或求婚,倏然升空后散满天幕的绚烂光点,让他们的爱情得以被很多人看见。 阮蔚在院子里啃着番茄,摇着躺椅,津津有味地白嫖人家的烟花。 沈庭陌将刚拿到手的小木盒递给他:“喏,说好晚上给你的。” 阮蔚拿毛巾擦干净手,小心翼翼打开。 木盒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这东西不好保存,太小了容易掉,所以我当初托付给李叔两口子帮我保管。” 居无定所的日子,沈庭陌身边,只有那只便于携带的小金猪存钱罐。 稿纸上方写着一些数学公式,下方则是歪七扭八的两个名字: 沈庭陌,阮蔚。:制作○攉 戈卧慈 还有当初立下契约时签上的名字: 耳朵元元,庭。 沈庭陌举手认输:“你赢了,我现在比你富有,你的预言成真,所以这个愿望归你所有。” 阮蔚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揭起那张稿纸,捧在手心里反复观看。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约定,幼稚地比较未来谁会更幸福。 原来早在最初,他们已注定相爱。 其实这是一场双赢的赌约。 阮蔚小心将稿纸收回木盒里,生怕弄破一点边边角角。 接着勾住沈庭陌的脖子,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烟火: “我的愿望就是——” 愿你一生被爱。 一生被我所爱。 “诶,现在想不出来,留着以后再说吧,”阮蔚放了个空炮,接着笑眯眯说: “你也赢了,我明明和你一样幸福,所以我擅自做主送你一份礼物。” 夜空中的一束烟花升至顶点时,阮蔚在沈庭陌额角落下一个轻吻。 “这是第一个吻,十岁的我,给十三岁孤单心碎的你,告诉你别伤心,别难过,不管我们会分别多久,相隔多远,我都一直爱着你。” 阮蔚又在沈庭陌眉心亲了一下。 “第二个吻,十一岁的我,给十四岁独自在绢北开始新生活的你,你是我最坚强最优秀的哥哥。” …… “第四个吻,十三岁的我,给十六岁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初中学业的你。” …… “第六个吻,十五岁的我,给十八岁考进绢大的你,谢谢你愿意留在原地等我。” …… “第十四个吻,二十四岁的我,给二十七岁的你,感谢你所有的隐忍和付出,让我们以最好的姿态再度相遇。” “第十五个吻,二十五岁的我,给二十八岁的你,你让我看到了最好的未来,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一共十五个吻。 是他们自岘南初遇后一路走来的十五个年头。 缤纷的烟花仿佛在头顶爆裂开来,散成千丝万缕的璀璨。 他们都曾暗里生花,怀揣着一份小心翼翼的喜欢,为对方静悄悄地自燃。 当两簇火苗遇到一起,便如天空中的烟火一样,成为倒映在彼此眼中的盛大和绚烂。 一枚冰冰凉凉的指环不知何时被套到沈庭陌的无名指上,尺寸完美贴合,仿若天生。 银白色的金属像是能扎根到血脉里,融进骨髓和基因,成为沈庭陌此生唯一的牵绊。 “虽然我才是老婆,但正式求婚这件事还是得由我来,谁让你是慢吞吞的摩羯座小乌龟呢。” 干啥啥不行,磨磨叽叽第一名。 最后一束烟花熄灭,阮蔚收起躺椅正准备进屋时,突然听到墙根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细小的,尖尖的,软乎乎的,像是某种小动物。 “我去瞧瞧,”阮蔚撂下沈庭陌,打开院门跑出去。 隔了一会儿,阮蔚抱着只猫崽快步跑回来,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笑盈盈地显摆: “快看,我捡到了一只小可爱!” 阮蔚怀里的猫崽果然很小,像是刚出生不久,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但它很漂亮,漂亮到让两个主人一见倾心。 像是橘猫和黑猫的结合,身体是暖融融的粉橘色,脸中央有一块黑乎乎的毛,圆圆的一团,正好圈起它可爱的眼睛和嘴巴。 “它很特别,和暹罗有点像,”沈庭陌评价。 阮蔚盯着怀里的小东西傻乐:“它好像挖煤的小童工哦,苦兮兮的,脸都蹭黑了。” 沈庭陌哭笑不得:“它被你说的很可怜。” “没关系,它马上就有一个有钱老爸养它了,”阮蔚身份切换地无比自然:“你说是吧,孩子他爸。” 阮蔚指着小猫肚皮上的小丁丁报喜:“老公,是个男孩儿。” “……”还真是双喜临门,老婆儿子都有了,沈庭陌暗自思忖。 “我已经想好它的名字了,就叫百百,跟我姓,阮百百。” 沈庭陌会心一笑,百百,听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喵,”小猫也用细细的奶音表示赞同。 阮蔚被小奶猫萌得神志不清、意识模糊,伸手想要摸摸它的小黑脸,结果被小猫用本能反应一爪子拍开。 -- 第123页 未满月的猫崽连指甲也没长出来,最多只能算和它的新爸爸击了个掌。 阮蔚却一头扎进沈庭陌怀里,委屈巴巴地控诉: “你儿子欺负我,它这么小,怎么还会挠人呢!” 沈庭陌心跳乱了一拍,突然生出一种类似于时空交汇的错觉。 十岁的阮蔚被仙人掌扎破手,扑到他怀里泪汪汪地说:“哥哥,仙人掌它扎我。” 长大的阮蔚连神态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又将小猫崽塑造成假想敌,想要沈庭陌帮他出头。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仿佛什么也没变过。 蔚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需要的,只是证明自己被偏爱而已。 沈庭陌永远懂他,并且永远和他站在一边,只偏爱于他。 半糖果茶 完结了,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