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捉妖师又被妖怪抓走啦》 -风见糖 被魔法部坑了的魔法少女文晞一着不慎被传送回了古代，还传送到了一个兔子的身体里，那叫一个恨呐！ 更可恨的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捉妖师非认定了她是妖怪，要将她绳之以法。 在与文晞的斗智斗勇中，他没能取得胜利。 重归人身的文晞收获了一个会叫姐姐的小跟班。最初她以为自己抱上的是大腿，后来才发现，这小捉妖师简直堪比唐僧，遇见的所有妖怪都要来抢夺掳掠，她就是那个天天为师父操心的大师兄。 夭寿了，捡来的捉妖师又被妖怪抓走了。 文晞长叹一声，提起魔杖救人去了。 一阵眩晕过后，文晞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爪子，上面都是灰色的毛。 她动了动四肢，有些震惊：退化得也太彻底了，她都四肢着地了。 她适应着新的身体，蹦了两下，这不就是个兔子吗？！ 还没来得及跑远，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声音：妖孽，哪，里跑！ 草率的木笼子里，变成兔子的文晞懒洋洋地吃着草，边吃边催那将她抓住塞进来的男子：你弄好没啊，我都累了。 男子比比划划二十几分钟过去了，他不断从身后跟个百宝箱似的背篓里拿出道具，对着文晞念念有词，却一点动静都没搞出来。 等等，就快了。 你行不行啊，大师？ 男子已然开始丧失信心了：你别催了！ 文晞吃饱了，躺在笼子里挠肚皮：我都躺平任你制服了，你倒是动手啊？ 男子把最后一样道具扔了，认命地瘫坐在地：我怕带毛的东西。 心大吊车尾魔法少女x古代菜鸡幸运max捉妖师 文晞：别看我们两个都不咋行，加一起还是能凑个经天纬地之才的！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晞，洛一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菜又怎么了？ 立意：付出才有收获，努力会有回报。 第1章 时光机 床头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文晞闭着眼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摸到手机之后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是魔法部科技司发来的消息。 她不太情愿地掀开被子，在微低的室温中边颤抖着身体边套上衣服。 日历翻到了新一年的一月，最近气温陡崖式下降。放寒假在家的她本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原则，已经在床上窝了三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倒不是因为她趴不住了，而是早就跟科技司约好，今天要协助他们试验一个机器。 科技司在魔法部里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部门，主要负责研发一些未来向的机器，但一直失败，从未成功。这导致他们找不到太好的实验应征者，这才联系了文晞。 哪怕文晞是个迟到惯犯，坏毛病一堆，他们还是只能等着她。 文晞闭着眼找拖鞋，她今天心情还不错，难得认识到迟到还是不太好，按时起床了。虽然每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不迟到就不是文晞了。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文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刚睡醒的齐肩短发乱糟糟的，像是被蹂|躏了毛发的小动物。她不耐烦地顺了顺头发，头顶还是翘着一根呆毛。把头发全部打湿，洗干净再吹干，头发终于柔软乖顺了。 柔顺的头发没能改变她的气质，她凌厉的眉眼遗传自她那失踪多年的父亲，薄唇遗传自她就没见过几面的母亲。 单是这两样就让第一次见到她的人生不出想亲近的念头。 再说她的身世，若是放在轻小说里，她也得算是一个没爹没娘有车有房的优质女主角。 洗漱完毕，现年二十岁的文晞换上自己一年到头也穿不上几次的魔女黑袍。这是魔法部的正装，每个人都有一身，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会穿。不过文晞不太喜欢这么严肃的风格，通常她都是重要场合里，唯一一个特立独行穿运动装的人。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都随他们喜欢，穿衣服当然要以舒服为最重要的参考条件。 不过今天这日子到底还是不太一样。她那件没有被妥善保管，已经被晒得发灰的袍子披在身上，有点压得她人沉闷了些，还好她人长得高挑俏丽，到底是瑕不掩瑜。 身为21世纪存留不多的种族魔女，文晞的成绩从小到大都是吊车尾。这也没办法，她血统不纯，只有四分之一的魔女血液，还剩点魔力勉强对得起魔女这个称号罢了。 但她活得很恣意，从不为自己的成绩操心。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当个魔女这一条路可以走，她可以当一个普通人，只要她通过了一系列的考察，签订一堆不平等条约，就可以离开这个隐藏于市的魔法城市，去外面做一个普通人。 今天就是她的最后一道考验，只要成功了，她将重获新生，这样的日子，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都不为过，所以她穿上了正装。 任务就是魔法部科技司发派的，让她帮忙实验一台时空穿梭机。 据说，她老爸就是在实验这东西的时候失踪的。从那之后这东西经历了几年的维修改进，今天终于可以再次实验了。 若是换了常人，这种出过故障的机器，肯定避之不及。万一自己跟那个倒霉的上一任实验者一样，不知所踪了呢？多得不偿失啊！ 但文晞不是常人，她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生。 文晞本来想着，这个任务简单，收益颇高，还能顺便找一找她那个失踪了好几年的老爸。 高收益常常伴随着高风险，她当时也没想过，一个传送，自己就到了古代。 一阵眩晕过后，文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爪子，上面都是灰色的毛。 她动了动四肢，有些震惊：这退化得也太彻底了，她都四肢着地了？该不会回到了原始人时期？ 她又转头看看四周，没有发现穿着兽|皮裙头戴草叶画着花脸的人类，搞不好这个世界里还没出现人类吧？科技司到底给她送到了一个什么时期啊？ 文晞适应着新的身体，想迈步往前走，后退却不受控制地蹦了两下。她崩溃大惊：这不就是个兔子吗？！ 还没来得及抱怨，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声音：妖孽，哪，里跑！ 好家伙，人类出现了，白衣飘飘相貌端方，眼中写满对这个世界的 幽怨？什么鬼？那是该出现在男子脸上的表情吗？ 算球，哪有时间观察人类，还是逃命要紧。 悲剧的是，文晞很快就发现，她的灵魂虽然被塞进了一只灰兔子里，但脑子里面的记忆还都是直立行走那时候的，这视野骤然变得低矮，她非常不适应。而且这脑子和四肢的连接好像也没完成，跑起来跌跌撞撞，最终被人拎起来塞进了笼子里。 她在笼子里面跟笼子外面那位白面小生对视，确认了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人类。 刚才忙着逃命没太看仔细，这会儿反正跑不掉了，她仔细地端详起这个男子来。 男子看着很年轻，长得不错，五官清秀，还带着几分稚嫩，年龄未必有二十岁。穿着一身白袍，身后背着个很大的背篓，里面看着装了不少东西。 他距离装有文晞的笼子两米远，将背篓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个手帕，疯狂地擦自己的手，不知道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随后他把手帕扔回去，拿出一把剑，对着笼子念念有词。 文晞屏息凝视，想等着看会发生什么奇迹，很遗憾，五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剑被扔回去，这次小年轻拿出来的一个八卦镜。 这东西除了差点晃瞎文晞的兔眼，仍旧没有什么作用。 文晞看着他又翻出一根看起来不太普通的绳子，比比划划的，离着笼子老远，让文晞十分费解：捆仙绳吗？你离那么远能够到目标吗 面对文晞近似挑衅的言论，男子没有理会，他把绳子扔回了背篓，拿出两根银针。 说是银针，要文晞说那就是两根银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吃全兔宴了。 男子继续比比划划，二十几分钟过去了，他不断从跟个百宝箱似的背篓里拿出道具，对着文晞念念有词，却一点动静都没搞出来。 草率的木笼子里，变成兔子的文晞懒洋洋地吃着草，边吃边催那将她抓住塞进来的男子：你弄好没啊，我都饿了。 等等，就快了。我身为洛家的捉妖师，一定能制服你！男子拿着跟毛笔跪在地上画符，间隙抬起头回了文晞一句。 你行不行啊，大捉妖师？文晞已经吃饱了，这笼子就被放在草地上，她并不是真的想吃草，她只是感觉到了体内兔子的本能，她得咬点什么东西来磨牙。 符越画越潦草，男子已然开始丧失信心了，将怒火撒到兔妖身上。然而就只有他自己觉得是在暴怒，外人看来他像是在求饶：你，你别催了！ 文晞吃饱了，躺在笼子里试图用小短爪子挠肚皮：我都躺平任你制服了，你倒是动手啊？ 男子把最后一样道具锁魂铃扔了，认命地瘫坐在地：我怕带毛的东西。 文晞这回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这小子拿手帕擦手擦了那么半天，感情是抓兔子的时候粘上毛了。 话说回来，既然怕带毛的动物，当什么捉妖师啊！ 文晞龇着两颗兔牙啃开了那个草率的木笼子，在草地上蹦了两圈，凑近了称自己是捉妖师的男子。 那男子怕是经过这番折腾，已经筋疲力尽了，尽管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却没有力气逃走，只是在原地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口中念念有词。 文晞得寸进尺，靠得越来越近，这才听清了他在念叨什么。 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 文晞伸爪子挠挠自己的脸：我杀你干吗？ 男子把头从膝盖中抬起来，哆哆嗦嗦地看着文晞兔：你是兔妖。 我不是。文晞转了一圈，不自觉地就晃起了身后的短尾巴，我真不是。 话是这么说，可连文晞自己都觉得，一个会说话的兔子反复强调自己不是兔妖，这事儿没什么可信度。 文晞往后退了两步，用力一蹦，跳到了刚才关着自己的笼子上。她刚想好好摆个姿势，哗啦一声，刚被啃断了一侧的笼子被彻底压塌了。 她现在对自己有了一个清晰而准确的认知：她是一只灰色的，体格健硕的，长毛垂耳兔。 总结起来就是，爱宠人士想撸，好吃人士馋肉的好宝贝。 文晞往旁边挪了挪身体，远离那堆小小的废墟，同时也离恐慌的胆小鬼又远了一些。 直到她停止不动，眼前的男子情绪才稍微平稳下来。 一人一兔互相对视，明明体积庞大的人类占足了上风，但看兔子这霸气外露的坐姿，总像是要猎杀这个人类似的。 文晞发觉兔子这个身体挺难坐直的，她费了挺大的劲才坐住，身子一直要往后仰，像个失去了重心的不倒翁。 她勉励坐住，把嘴里的杂草吐掉，问对面仍然缩成一团，只露出了眼睛的男子：你别害怕啊，我们谈谈？ 男子那双眼睛忽闪了两下，小声问：谈，谈什么？ 文晞大大方方晒着太阳，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你叫什么名字？ 洛一悟。男子老老实实回答，显得很憋屈。 多大了？文晞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来替孩子相亲的老阿姨，她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两个大耳朵抽得她脸疼。 十九。 文晞算着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一岁，有点得意：看着就没长成的样儿。 洛一悟有些着急地为自己争辩：再过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文晞把耷拉下来的兔耳朵拨到一边，质问洛一悟：你为什么抓我？ 说到这儿，洛一悟倒是底气十足，甚至还能发现他挺了挺胸：我的寻妖尺说，你是妖怪。 文晞从没未听过这东西，连问了两遍：什么？什么东西？ 洛一悟从背篓里翻出一块像指南针一样的东西，摆在地上，往文晞的方向推了推：这个，寻妖尺。 文晞瞄了眼地上那东西，端正坐姿语重心长地跟洛一悟讲：我跟你说啊，我不是兔妖，我叫文晞，我是穿越来的。 洛一悟眼中的茫然明显，文晞不得不暂时放弃跟他继续讲自己原本的生活，先问他，穿越你懂吗？你懂什么是穿越吗？ 洛一悟头摇得像拨浪鼓，看得文晞想笑，又心累得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宝贝们~喜欢的可以点点收藏呀~ 欢迎评论区跟作者闲聊催更哦！ 深闺寂寞冷的作者在等你们温暖我~ 第2章 就离谱 文晞最终放弃了继续给洛一悟讲解什么叫穿越，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很懂魔法部的时空穿梭机是个什么原理，科技司那些给她解释她都只听了个一知半解，面对洛一悟一个古代人，就更不可能说得通了。 于是她开始胡编自己的身世，她跟洛一悟讲，自己来自一个神秘的国度，出了些意外流落到了这里，又发生了更意外的事让她的灵魂落到了这只垂耳兔身上。 洛一悟听得似懂非懂，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怀疑，仍旧远远躲着她，看得出是真的害怕毛茸茸的动物了。 聊天可能进行不下去了，文晞对洛一悟不再抱有幻想，她得自己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困难。 既然她的灵魂在兔子里，那她的身体应该也不会被甩出太远吧？她身体里现在装着的，不会是一只兔子的灵魂吧？不会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文晞的脑中一闪而过，她甩头甩得两只耳朵啪啪打自己的脸，却还是看见了非常不想看见的一幕。 一个穿着她非常熟悉的魔法师制服，梳着她非常熟悉的发型，长着一张还算不错，但她已经审美疲劳的脸的女人，正撅着屁股在草地里，手脚并行，鼻翼翕动，好像在寻找食物。 文晞一个健步，不对，一个俯冲就窜了过去。这胖兔子的身体太重，速度虽然不慢，却还是眼睁睁看着被兔子占据的自己的身体受惊跑掉了。 文晞捶胸顿足，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兔子文晞不太行，她需要帮助。 可这百里草原，哪有谁能帮助她呢？ 一回身，洛一悟正在悄咪咪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她一甩耳朵，这人不是现成儿的吗！ 文晞蹑手蹑脚地蹭到了洛一悟身边，还乖顺讨好地用自己的长耳朵蹭了蹭他的手背。这是她能想到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佳的示好方式了。 然而她忘了个很重要的事情。 洛一悟怕毛。所以她才刚蹭了两下，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发现自己已经起飞了。 不用说，洛一悟那倒霉孩子刚才拎起她的耳朵，把她甩出了老远。 文晞落地的时候扭到了右后腿，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这回她长了教训，不敢再靠的太近，又担心已经收拾好行囊的洛一悟跑路，进退两难之际，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自认为是好主意的好主意。 喂，你不是捉妖师吗？就这么放过我这个妖怪了？没错，她是在挑衅。 洛一悟挠挠头纳闷道：你不是说，你不是妖怪吗？ 这人简直单纯到让文晞吐血：我说什么你就信了？ 你别说，就洛一悟那表情，文晞看出来了，他该信的不信，就这事儿，他还真信了。 恋耽美 -风见糖(2) 我刚才骗你的，你把我抓起来呀！文晞催促洛一悟。 洛一悟虽然胆小又菜鸡，却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师父告诫过他，作为一个捉妖师，既然发现了妖怪，断没有放虎归山的道理。于是他又折了几根树枝，揪了几株结实的草，坐在原地编起了笼子。 别看这傻小子捉妖的天分没有多少，编起笼子来倒是又快又好。文晞顺从地钻进笼子里，洛一悟找了根长木棍，把笼子挑在了木棍一端，他把另一端拿在手里，始终保持了一米以上的距离。 这导致文晞要是想跟他说点什么，就得扯着嗓子喊。刚才她就发现了，这兔子说话音量偏小。 现在兔子就在晕头转向中喊：我在草丛那边还发现了一个人形妖怪，你要不要一起收了！ 洛一悟一听是人形，眼睛亮了几分，顿住了脚步，盯着一米以外的笼子问：真的是人？没有毛的？ 文晞被晃得直恶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头发算毛吗？ 在哪里？快告诉我！没有毛就太好了。洛一悟这是第一次出山，还没有建立起什么丰功伟绩，简单了说，就是他还没遇到一个没有毛的妖怪，可以被他降服，所以这会儿显出了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兴奋。 文晞努力辨别了一下方向，忽然她发现，她似乎可以闻到熟悉的味道，是她常用的香水味儿。刚才还没有这个症状，该不会，她开始跟这个兔子的身体融合了？ 她从开始啃草、磨牙，现在连兔子的嗅觉都继承了。她穿越错了朝代就够倒霉了，不会要一直困在这个兔子身体里吧？ 不行，她得赶紧找到自己原来的身体，把身体换回来。一个兔子哪里会懂得人类身体的好？一个兔子要是上厕所的话 文晞脑袋嗡的一声，非常可怕的预感再次涌来。她催着身后的洛一悟跑快点，一会儿那东西该跑了。 谁道洛一悟跑了没几十米远，就气喘吁吁，文晞只能无奈地看着他跌坐在原地，嚷嚷着休息一下。 你也太菜了！文晞远远看着洛一悟不大高兴，吐槽了他一句。 洛一悟双手环胸提高警惕，小心翼翼还想要加上点威胁的意思，但实际上听起来很像是在求饶：菜？我不是菜啊，你可不要吃我。 我的意思是说你能力不行。文晞啃了两口地上的草，真新鲜，新鲜得她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人了。 她赶紧呸呸两口又把草吐掉，继续打击洛一悟：你家里怎么想的，就这么把你个半吊子放出来了？ 洛一悟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起了离开家时，师父跟他父母说的话，转述道：嘿嘿，我师父说我人虽然笨了点，但运气好，次次都能逢凶化吉。 文晞翻了个白眼：你父母就信了？ 洛一悟不解：师父的话为什么不信？ 文晞：信他还不如信我。 这样歇着永远没完，洛一悟觉得今天运动过量，饿得有点快，他从兜里掏出了储备的干粮。 那是一块饼，上面有很多芝麻，看着就很香。虽然不再温热了，就文晞现在的位置，还是能闻到酥饼散发的阵阵香气。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跟洛一悟要一块尝尝，一个人影嗖地冲了过来，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眼睛直勾勾盯着洛一悟手里那块饼。 文晞一看就乐了，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赶紧喊好像又被吓到的洛一悟：带毛的你害怕，女人你不会也怕吧？ 洛一悟一边躲避着眼中没有他，只有饼的女人，想把饼扔了又舍不得，回答文晞问题的时候支支吾吾：这，这要看是谁。 文晞：啥意思？ 洛一悟好像对回答这个问题有些抗拒，但最后他还是老实说了：就是，我不怕我娘，但是怕我大姐。 那你看，那个，跟个兔子似的撅屁股到处瞎闻那个，害怕吗？帮我弄过来。 倒，倒是不害怕。洛一悟嘴里说着不怕，声音还是有些抖。怎么弄？ 文晞眼睛转了转：绑过来吧，我看你有绳子。她记得刚才洛一悟拿出的那些道具还是法器之类的东西里面，是有一条看着很好用的绳子的。她还根据自己看过的那些电视剧，给起了个名字，叫它捆仙绳。 没料洛一悟竟然反对：绑架是犯法的。 文晞只好打感情牌，希望能打动洛一悟，让他帮自己这个忙：可那原本是我的身体，这个兔子强行占有了我的身体，把我困在了兔子里，要不然，你怎么会见到兔子会说话呢？对吧？眼见着洛一悟在动摇，文晞又加了把料，假哭道，我这么可怜，爹没了，娘也死了，自己还被妖怪抓了，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不管怎么样，洛一悟信了就行。 那，那我试试。 也可能是洛一悟心疼自己那块饼，那是他走到下一个城镇之前，最后的口粮，他不想分给这个看起来就神经异常的女人。小兔子的经历也是可怜，他当机立断，把这女人先用捆仙绳捆上，保住自己的饼再说。 人是被捆得严严实实了，文晞又遇上了新问题。 她要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用魔法吗？所有魔法科的人都知道她是吊车尾，魔力又低，没有魔杖的加持，最多能做到的就是让叶子飘起来，让勺子打个弯儿啥的。 等等，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文晞忽然想起来，我的魔杖呢？ 文晞趁着洛一悟埋头吃饼，啃断了他新做的笼子，想着到附近转一转，是不是能感应到她的魔杖。 感应失败了，魔杖不搭理她。 很快她就明白了魔杖为什么不搭理她。 她发现，魔杖被人给啃了。 除了那个现在活在她自己身体里的兔子，还有谁能干出这么让人蛋疼的事来吗！ 文晞看着自己被啃成两半的魔杖，眼中的怨念又加深了几分。 好你个死兔子，等我恢复了，一定要做一桌全兔宴，不然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然而更让她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 就在她叼着自己魔杖残破的尸体回到洛一悟身边时，她发现那倒霉兔子竟然，竟然，竟然撒尿了！ 她忽然不想换回去了。这TM也太社死了吧！我文晞活了二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丢人的事！这时光机一定是针对我，这死兔子一定是故意的。 你就等着变成麻辣兔头吧！ 作者有话要说： 遵从了本能到处啃咬的无辜兔兔：嘤嘤嘤，我又做错了什么？ 明天周末啦，今天提前更，这样有人催更我还看得见，嘻嘻。虽然大概率也不会有~ 第3章 烤兔子 文晞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下|身的裤子洇湿了一团。好在现在天色渐暗了，洛一悟又是背对着她，没注意到这件窘事。 他在忙着点火，这种野外生存，在夜间点个火还是很必要的。一来可以取暖，二来可以驱赶野兽。 不过洛一悟似乎遇到了点问题，十分钟过去了，他捡来的那些树枝仍然没有被点燃。文晞悄悄绕过去看，发现是他的火折子潮了，点不出火。 需要帮忙吗？文晞刚说完话就掉头往远处蹦了几下，她可不想再来一次空中大回环，把左后腿也扭伤。 洛一悟正愁没有火的话，今夜就不能安睡了，所以文晞提出这个帮忙，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就应了，还露出毫不掩藏的惊喜笑容。 文晞看着他那双高兴得放光的眼睛，心里对如此诓骗这么一个傻孩子于心不忍，但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使唤：那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洛一悟非常警惕，像是做好了准备时刻拒绝对方。 文晞猜他可能在脑子里幻想了兔子让他帮忙梳毛或是抱抱等一系列可怕的事。 在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之前，不管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还有我的身体。兔子文晞振振有词道。 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洛一悟同意了：好吧。他绕着文晞，把下午编的兔笼子捡回来，打算再加固一番。 合约谈妥了，目的达成，文晞想耍帅打个响指，奈何兔子的爪子完成不了这种高难度的操作，她只好隔空点了点木柴的方向，念动魔咒，温暖的火焰从堆好的木柴中腾起，突然骤起的温度烧得人脸上有点痒。 你真厉害。洛一悟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文晞活了二十年，除了她亲爹，就从没有人夸过她厉害。 这种点火的魔法是魔法课程里最低阶的，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人人都会，甚至还有些聪明的，幼儿园就会了。只有她，一直到小学毕业，才能准确地在自己想要点火的地方，燃起火焰。 实在是不值得夸赞，但不得不说，洛一悟的夸奖让她很高兴，正得意洋洋呢，就听洛一悟展开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问：你是神仙吗？ 文晞：？怎么，就会点个火，不是妖怪就得是神仙了？ 封建迷信要不得。她搬出了在哲学课堂上，老师给他们讲的唯物论那一套，准备侃侃而谈，洛一悟打断了她。 什么封什么？ 得，她忘了，她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哪有什么封建迷信的说法，人家洛一悟，十九岁的捉妖师刚出山历练，她总不好跟人家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神仙吧？ 文晞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用耳朵挡住了脸，屁股对着洛一悟，发出的声音有些闷：我不是神仙。 那你也是捉妖师吗？还是道术师？阴阳师？洛一悟一连串说了好几个文晞没听过的词，听起来都跟他算得上同行，可惜，文晞哪个都不是。 我是魔法师。 那是什么？洛一悟听师父讲过许多会法术的家族，他们掌握的术不同，精通的行当也不一样，但是这个魔法师，他还从没听说过。 文晞伸爪子挠挠脸：你可以理解成，外国的法师。 洛一悟缓缓地点了头，这样听起来好像能懂：你是外国人？ 文晞琢磨了一下，她也不知道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跟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是不是一个国家，不过时间跳过了这么多年，从时间线上来算，肯定不是一个国家了。洛一悟的说法好像也没错。 对，外国人。文晞兔肯定道。 洛一悟凑到被捆着睡着的女人身边上下打量，怎么也没看出半点异域风情。可能是个离他们这儿很近的其他国家吧。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文晞并不情愿却还是跟着瞅了一眼，这兔子的睡相也太丑了，睡着了还时不时动动鼻子。这要是进了城，谁都会拿她当神经病吧？ 不成，她得在洛一悟带着她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前，把自己的身体夺回来。 下午的时候洛一悟已经把最后一个饼吃光了，文晞现在是个兔子，吃草也能吃饱，但洛一悟不行。他望着火堆和兔子，开始脑内幻想烤兔肉的香味儿。 正在盘算自己小九九的文晞察觉到，洛一悟看自己的眼神儿变了。那是猎人看猎物的神情，他怎么不害怕了？ 文晞抖抖身上的毛，冲洛一悟龇牙威胁，好像没什么效果，洛一悟开始流口水了。 好在他只是看着自己流口水，文晞知道他就是馋自己的身子，也忌惮自己这身毛毛，不会有更加过分的举动。她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洛一悟，找了个草丛长势茂盛，又能烤到火的地方准备睡觉。 半小时过去了，她放弃了。 这就像一只大猫虎视眈眈盯着一米外的小老鼠，哪只小老鼠能睡得着？睡着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文晞兔子认命地翻了个身，睁开眼睛与洛一悟回瞪，这人已经鬼迷心窍了，怕毛归怕毛，等他的饥饿感慢慢消磨掉他的恐惧，文晞很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 说来也巧，这个时间应该得有晚上□□点了，野外的黑夜，基本上所有白日里行动的动物都回窝休息了，文晞却发现了不远的地方有只兔子在飞奔。 是一只灰黄黑三色杂毛的大胖兔子，四条腿倒腾地飞快，文晞计算了一下路线，迂回接近，堵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然后用了一点小小的魔法，让兔子撞上了一个木桩。 这个魔法比点火复杂那么一点点，是把本不在这里的东西移动过来。 厉害的魔法师隔空取物能从千八百米之外拿到任何东西，到文晞这儿，她只能移动自己视线所及的东西，而且维持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没什么太大用处，但动动小脑筋逮只兔子够用了。 文晞用嘴叼着那只兔子的耳朵，蹦跳着将兔子拖到了洛一悟面前。 吃吧。 被饥饿控制的洛一悟胆子大了许多，可仍旧不敢接触这兔子。他拿了白天那根挑着笼子的木棍捅来捅去，文晞都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兔子很可能会被他捅死。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洛一悟已经挑起了棍子，那不知是不是还活着的兔子就被甩到了燃着的火堆里。 文晞先是后背一阵阵冒凉气，她想到自己刚才要是睡着了，没准醒过来就会发现被棍子捅进了火堆，她突然与那只兔子感同身受了，后怕不已。 要先放血的火焰腾起，烧着了兔子的皮毛，文晞这句话被憋在了肚子里，她开始默默给这只不幸的兔子念了一段往生极乐的咒语。 真是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他这么残忍的。文晞对着兔子的尸体祷告，他会好好享用你的，如果你将来转生成了兔子精，记得找他报仇就好了，不要找我。兔子文晞对着火堆跪拜了三下，以感谢它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它及时出现，现在躺在火堆里的，没准就是她了。 从洛一悟处理兔子的方式不难看出，他的问题不仅是怕毛，他还没有什么生活常识。你说你烤个兔子，起码得把内脏之类的掏出来，血放干净吧？就这么扔火里了，一会儿就都烧成焦炭，你还吃啥啊！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洛一悟，决定还是自己动手，趁洛一悟不注意，从他手里夺走那根长木棍，叼着其中一端，用另一端把火中的兔子推了出去。 洛一悟茫然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 文晞又用木棍戳了洛一悟：愣着干嘛？把兔子剖开，内脏掏出去，你以前没吃过？ 吃过，洛一悟翻出把小刀，走到焦黑的兔子旁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补了一句，只吃过做好的。 接下来的二十几分钟，洛一悟在文晞的指点下磕磕绊绊地处理了死兔子。把外皮的焦黑都削掉，剖开它地肚子，里面不能吃的内脏挖出来扔掉，重新把里面半生不熟的兔肉穿在棍子上，用火苗的中上部烤熟。 吃上肉的洛一悟很感激文晞，虽然他还是怕那一身毛，但至少可以接受文晞坐在他一米以内了。 文晞左右无事，开始打听洛一悟的情况。这小子真是刚出家门，对自己的出身来历毫无保留，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个干净。 洛家是这叙国里远近闻名的捉妖师家族，且他们非常骄傲，并没有接受皇帝的万金聘用，而是选择继续留在山野，修炼自己的法术。 洛一悟是洛家这一代最小的孩子，嫡系幼子，资质平平，快二十岁了也没混出个名堂，他爹娘对他灰心丧气。前几年家族大会，他六叔给他爹娘推荐了一个人，可以给洛一悟做师父。 这位师父觉得孩子在家里，全都是那些年少成名的大捉妖师，难免受打击。这一受打击，就影响心情，心情不好，修炼就事倍功半。于是征得他父母同意，将他从家里带了出来，让他跟随自己到仙山去修行。 恋耽美 -风见糖(3) 听到这里时，文晞还对洛一悟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同样都是吊车尾，她觉得他们以后肯定能成为好伙伴的！ 洛一悟还在继续说。 前两年都过得非常平稳，洛一悟学了不少法器地使用方法，日子过得平淡舒缓，他很喜欢。 谁知今年过完年还不到两个月，师父被一个友人叫走去解决麻烦，山上剩下了洛一悟自己。作为一个从未离过家独自生活的孩子，那几天洛一悟过得非常不好，不好到他在生火做饭的时候把房子给点了。 幸而天降暴雨，才没有引发山林大火，他也逃过一劫。 他想着等师父回来，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师父迟迟未归，他等来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自称是师父的师兄，让他自己独自前往织城寻找师父。为了防止他太菜而太早在路上挂掉，那个人给了他干粮银钱，就这样，他带着所有用得上用不上的法器，上路了。 今天是他下山的第五天。 作者有话要说： 被烤熟的无辜兔兔：同样都是兔兔，兔兔何苦为难兔兔？ 第4章 入城去 两人聊了半夜，洛一悟可能是太久没见到可以交流的人，话多得不行，导致文晞想给他讲讲自己的事都没找到机会。 第二天一早文晞先醒过来，看到洛一悟还睡着，就先蹦到了自己的身体旁边，尝试用各种方式与兔子做交换。 比如从高处降落就是突然蹦到自己身上，把人砸晕；跟自己的身体来个人兔之间的人工呼吸；用兔牙轻轻啃咬身体的每一个手指；用长长的兔耳抽打自己身体的脸 一具被捆的严严实实，里面灵魂只是只懵懂小兔子的人，在受尽了这些折磨之后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她。 不知是哪种方法奏效了，文晞感觉身子一轻，她脱离了兔子的束缚，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她就后悔了。 这捆仙绳捆得也太紧了，她直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被勒麻了，再过一个时辰洛一悟要是还不醒，她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残疾人。 还有，昨天这兔子撒尿的时候没脱裤子，这倒是也不能全怪它，在兔子界人家也不穿衣服这种麻烦的东西，但是！现在遭殃的可是她！那裤子干是干了，可一股子骚气，她很想立刻就脱了，哪怕不穿，也比现在要强吧？ 不行，还是不行，不穿裤子也太流|氓了。 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不过很快她发现，不管她想怎样，都只能维持现状。她还被捆着呢！ 气不打一处来的文晞扯着嗓子，冲越来越远的灰色毛团大喊：那死兔子你别跑！有种你别跑！ 兔子听不懂她喊什么，当然要是能听懂肯定会跑得更快。 她的喊声成功叫醒了洛一悟，睡得迷迷糊糊的洛一悟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话的声音像是梦呓：你别吵。 文晞身上的捆仙绳从肩膀开始一直捆到了膝盖，想走是不可能走的，蹦也不好蹦，因为她站不起来。开动脑筋之后，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可以滚过去。 想到就干。行动派文晞滚到洛一悟身边，由于过程中路线有些偏航，她的脚正对洛一悟的头，猛踢了七八脚才总算把人彻底弄醒了。 你干嘛啊？刚睡醒的洛一悟说话时带着点小孩子跟父母撒娇的语气，看起来很好哄。 文晞决定趁火打劫，哄骗着洛一悟帮她解开了捆仙绳，还要了一套洛一悟的换洗衣服穿上，这些都发生在洛一悟没有完全恢复自我意识的时间里。 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重获自由的文晞简直想对着天空大喊这也太TM舒坦了吧！但为了不被洛一悟当成神经病，她控制住了。 洛一悟要比她高，他的衣服穿在文晞身上有些大。大归大，不合身总比一身骚臭气强得多。她把自己那套衣服扔进了还没完全熄灭的火堆，只留下了魔法部的正装外衣，算是留个纪念。 要是将来真的回不去，这就是她可以睹物思人的物，还怪有价值的。 这么想着，她笑得有些开心，把衣服折了折塞进了洛一悟的背篓。 终于抓回自己意识的洛一悟后知后觉，望着文晞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哎，你换回来啦？ 文晞抖了抖身上的衣服，本来是想来一个帅气出场，结果衣服太大，没有展现出她想要的效果不说，还差点被绊了一跤。 文晞一边扎紧裤脚一边问洛一悟：咱们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 不知道，我没有来过这里。洛一悟乖巧回答。他何止没有来过这里，接下来要走每一个地方，他都从未踏足过。 他拧开水囊喝了口水，文晞见状条件反射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刚才光顾着兴奋了，这会儿她才想起，这个身体又饿又渴，要是一直走不出这片草原，她还是要命丧于此。 喝过了水的洛一悟很乐观：我的水快喝光了，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注意到文晞一直盯着自己的水囊，洛一悟很大方地递了过去：给。 喝过了水，文晞捡起被兔子啃得藕断丝连的魔杖，心痛地擦了擦上面的口水，也一并塞进了洛一悟的背篓。 然后她拖起洛一悟，让他别耽搁时间了尽快出发，这样他们才能早点吃上下一顿饭。 她可不想再整一出昨天的烤兔子了。她还想到了更要命的事，万一，就是说万一，洛一悟的水喝光了，他觉得渴，人体的百分之多少都是水分来着？不行，不能再想了，细思极恐。 姐姐，洛一悟在喊文晞。看到走到前面的文晞倏然转过来的漠然的脸，他颤颤巍巍地问，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看起来一脸不忿，实际上只是又饿又累的文晞懒得废话：嗯。 洛一悟跟在文晞后面，想起她放在自己背篓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那根小木棍是什么？很重要吗？ 我的魔杖，觉得洛一悟理解不了魔杖这个词，肯定还是要问，文晞干脆又多解释了一嘴，可以帮我提升法力的法器，就跟你背篓里那些东西一样。 洛一悟恍然大悟，之后又用他转出最快速度的脑筋反应过来：它现在坏了，你失去了法器，会很不方便吧？你看我这里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就当作你昨天给我抓兔子的报答啦。 文晞听他这么说，穿越之后遭遇一系列奇葩事导致的郁闷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我们修习的法术不一样，我练的是魔法，你学的是捉妖，你那些东西我用不上。不过还是谢谢啦。 洛一悟挠了挠头：那以后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姐姐尽管开口！ 这话比刚才那番要送给她法器的话听起来要更合文晞心意。本来她还想着，要是万一进了城，或者过几天洛一悟找到了他师父，不肯再带着她了，她一个现代社会来的新人类，可该怎么办？ 一个既没有一技之长，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刚成年的女孩子，唯一能防身的魔杖还让人给啃了，身上半毛钱都没有，洛一悟要是不给她出钱，她未来的生活将肉眼可见的凄惨。 看你这么懂事，你独闯江湖我也不放心。这会儿文晞的小脑瓜转得倒快，捡了个好听的说辞，这样吧，反正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两个就结个伴，你看怎么样？ 洛一悟也很高兴：那可太好啦！ 他是吃饱喝足了，比文晞的状态好很多，步速都快了不少。但他平时很少以这样的速度赶路，为了跟得上文晞，他还是觉得很累，却不也不敢有怨言。 他们是得快些赶，不然今天晚上要是还走不到城镇，就又得在野外露宿。 昨天晚上的事，文晞是不想再经历了。她现在饿得很，估计洛一悟同样饿了。洛一悟饿急了那眼神像是能吃人，困在兔子身体里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然而纵使他们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人迹罕至之地。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他们进入了一座不算巍峨的山。 山路不算难走，看着是偶尔会有人经过的样子。文晞虽然没在古代生活过，但论社会经验，还是要比白纸一张的洛一悟懂得多。 顺着这条路上山，足够幸运的话，他们有可能会遇到破木屋、隐居人啥的。 洛一悟的师父不是说他很幸运吗？试试看吧。打着这样的主意，文晞领着洛一悟开始爬山。 大约爬了半个时辰，不知道是不是洛一悟的好运发挥了作用，他们还真在山里发现了一个建筑。 那是一座寺庙，不算太大，一扇对开的朱漆门一看就上了年岁。寺门紧闭，从门口的落叶来看，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打扫了。 文晞上前叩响了门，半晌都没有僧人来应。她伸手轻轻一推，门竟然没关，就这么被她推开了。 文晞想着，寺庙这种地方，都讲究慈悲为怀啥的，就算没有人也不会介意他们在此借宿一晚的。 两个人进了寺庙，这寺庙只有三间屋舍，正中央是大殿，供奉着文晞不认识的神佛，后面右侧是厨房和吃饭的地方，里面有蔬菜和米面，虽然已经不太新鲜了，不过最近天气冷，倒是也没坏。 左侧是卧房，房间不大，从里面的被褥来看，平时是有四个人在这里住。在它旁边还有个隔间，像是供往来客人留宿的地方。 文晞和洛一悟把庙里转了个遍，一个人影都没找到。 咱们就现在这儿住一晚吧。文晞提议。 洛一悟还没说话，肚子先咕噜叫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饿得比别人快。明明文晞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都没像他这么狼狈。 先吃饭。文晞安慰地拍拍洛一悟的肩，我去做。 洛一悟忙举手道：我也帮忙吧。 文晞想说你昨儿那么烤兔子我就觉得你从没进过厨房，就不麻烦了。但还是被洛一悟眼中的真诚乞求打败了。毕竟谁能拒绝弟弟的主动成长呢？ 文晞在厨房摸出一个萝卜，琢磨着一会儿可以炖菜吃了。 这萝卜切着切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这萝卜不是兔子爱吃的吗？我该不会是还没从兔子的习惯中跳出来吧她赶紧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乱七八糟的。 再去看那边，洛一悟点个灶把脸熏得黢黑，花了大半个时辰，好容易总算是能起锅做饭了。 文晞下了米又熬了锅萝卜土豆汤，两个人把饭菜扫荡一空，吃了个饱。至于味道怎么样，吃得太快了，没尝出来。 进了客房，洛一悟沾枕头就着了。文晞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忽然听到洛一悟放在墙角的背篓里，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洛一悟没醒，文晞自己借着月色下了床，在那背篓里翻翻找找，看到了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一个带铃铛的手环。 作者有话要说： 文晞：兔子萝卜萝卜兔子，这个世界一定是对我有什么恶意！ 第5章 梅花香 文晞不记得昨天洛一悟把她当兔妖对付的时候，有拿出过这个东西，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单从外观来看，似乎就是个精致的银质手链，上面坠有三个大小不一的铃铛，铃铛上雕刻着独特的花纹，怪好看的。 只是一个死物，没有人碰它，在这寂静的深山老林的夜里，自己没来由地响个不停，怎么想都有点深山遇鬼的惊悚前兆。 然而，氛围是一回事，文晞左瞧右看，没有看见神魔妖鬼，脑子就大了起来。反正还要洛一悟这个捉妖师在，没什么怕的。她见那链子好看，拿起来就戴在自己手上了。洛一悟说过，这背篓里的东西，她若是相中什么，都可以直接送她。 文晞戴上手链之后离开了那个墙角，回了自己刚才躺下的地方。铃铛意外地不像刚才那样颤抖个不停，而是发出阵阵脆响。 其实遇到这种山里的无人庙，但凡换一个人，都宁愿在山里露营，不会选择在这里过夜。 也就是文晞心太大，听过再多鬼怪传说，没见过真的她都不放在心上；洛一悟不谙世事，从小到大没在妖怪手里吃过亏，在家里净是被哥哥姐姐欺负了。没有人的地方对他们两个来说，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不知者无畏罢了。 铃铛突兀的声响没有吵醒洛一悟，文晞刚才折腾出的动静也没有吵醒洛一悟。 经过昨天晚上，文晞就知道了这人睡觉有多死，一大早上她踹得自己都累了，他才醒。 就在文晞以为他会一直这么睡着时，她躺下之后眼角余光扫到了洛一悟那边，只见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吓得她直接坐了起来。 她这突然的举动反过来又吓到了洛一悟，他也坐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炕上坐着对望，月光透过窗照进来，洒在两人之间的地方，像是把两人隔绝了开来。 一时间寂静极了，没有人说话。 文晞觉得洛一悟好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手上的银链被铃铛带得疯狂抖动，她低头去看，伸出另一只手捂住。 等她再抬起头来，洛一悟的身影竟凭空消失了。 文晞瞪大了眼睛愣愣望着空无一人的另一半炕，伸手越过那皎洁的月光去抓还有余温的被窝，周身的环境好像突然变了。 一阵短暂的黑暗之后，她闻到了一阵清幽的梅花香。花香清凛扑鼻，带着冬日得寒意，彻底驱散了她残余不多的困倦。 她睁开眼睛想确认自己身处何地，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睁眼，四周都还是黑的。 不是她瞎了，就是这里没有半点光亮。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她希望是后者。 没有办法，失去了视力的文晞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去试探这里的边界。运气不错，她向左走了两步，就摸到了沾有潮气的石壁。 在她摸到石壁时，梅花香消失了一瞬，很快复又出现。 现在是二月，北方还有晚开的梅花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和洛一悟进入寺庙之后前前后后都看了，并没有种植梅树，更别说还开花的梅树了。 该不会是错觉吧？文晞开始自我怀疑。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这梅香是被一个方向来的风带进来的，当风停止时，就闻不到了。 找准了方向，她开始朝风来的方向走。 随着她脚步移动，这股香气越来越浓郁。当她走出黑漆漆的山洞，见到月光铺洒在一株盛开千万朵花的梅花树上，这样一幅月下美景，直看得她迷醉其中。 手腕上的铃铛响个不停，饶是她再不懂行，这会儿遇着这么诡异的情况，加上洛一悟的身份，她也猜得到了，这八成是个提示主人附近有妖气的法器。 这梅花树不用说，肯定是妖邪之物，可问题是，文晞一个魔女，没学过怎么对付妖怪啊？ 很快文晞还想起来，她不光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抓妖怪的魔女，还是个失去了自己魔杖的魔女。不行，回去了一定得抓紧时间重新给自己做一个魔杖。 她还回得去吗？文晞心里打鼓。这就一棵大树，妖怪在哪儿呢？会是个什么样的妖怪，洛一悟又被带去了何方呢？ 不辜负她东张西望地寻找。眼前的梅树突然消失了，一个身着白色点缀粉色花朵图案衣衫的女子从梅树的位置突然出现。她的衣衫外还罩着层轻纱，衬得整个人飘飘欲仙，气质超尘脱俗。 文晞想迎上去，但那女子侧了个身，想要到别的地方去，甚至都没有看文晞一眼。 深更半夜深山老林，文晞怀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心里，坚决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追上去问：你是谁？ 女子抬着一边的胳膊，长袖半掩着面，眉眼清冷，只淡淡瞟了文晞一眼，转身往后面走去了。 恋耽美 -风见糖(4) 这是个神秘的女子，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寒意，就在文晞以为她要再次无视自己的时候，她回话了：我叫清梅。 她说话的时候背对着文晞，直视前方，脚步也没有停顿。 文晞觉得自己应该跟上她，没准她知道洛一悟哪儿去了；但她又觉得自己打不过这个妖怪，是不是应该回去把洛一悟那一篮子道具搬过来防身。 脑子里迟迟疑疑打着架，腿倒是有自己的想法。等文晞劝好了脑内的架，发现自己已经跟上清梅了。 她维持着和清梅差不多一米的距离，没有再尝试离得更近，因为清梅身上自带寒气，文晞靠近了会冷。她也没再跟清梅搭话，因为她发现，这个周身都冰冷的女子性子更冷，并不想跟自己聊天。 走了十几分钟，在半人高的杂草中穿行，清梅步伐轻巧得很，文晞觉得很吃力。 她不记得自己上山时有走过这条路。光看两旁的植株，应该是在山里，也许是山林深处，没什么人来过的地方。 又走了几分钟，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超过五十平的小院，院子里有个简陋的茅草屋，一下雨可能就会漏雨的那种简陋。 文晞看着已经进了院子的清梅大惑不解：你住这儿？ 她几乎已经肯定了这清梅是个妖怪，万万没想到，妖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日常生活竟然这么简朴。 清梅没搭理她，这一路上她都没再理过文晞，完全当作文晞是空气，并不存在一条尾巴跟着自己。 清梅没有一直举着胳膊，所以文晞得以看到她刚才遮掩的，是一张清丽的面庞，但可惜的是，她的右侧脸颊上有一块小小的梅花状印记，暗红色的，就跟那树梅花盛开的颜色一样娇艳，却破坏了这整张脸的美感。 文晞想问问清梅这是怎么弄的，按说女人都在乎自己的外貌，会留下这种疤痕该是多么不小心？应该不会是天生的。她是妖怪啊，化形的时候定然不会给自己弄一张有瑕疵的脸，这样还怎么蛊惑人类？没准是以前被洛一悟这种捉妖师伤害过，留下的疤痕吧。 文晞开始担忧起洛一悟的处境，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小子，遇上了跟他有仇的妖怪，保不齐明天天一亮，这个世界又剩下自己了。文晞闷闷地想，顺便给洛一悟祈了一个不怎么走心的福。 她有一瞬间还萌生了要不要跟清梅打听一下，洛一悟被抓到哪里去了的想法，但是看到清梅对自己那种冷淡态度，就算她问了八成人也不会理她。 算了，文晞最终没有问出口。她跟着清梅先是进了院子，又进了屋子。 这屋子跟她和洛一悟今天借宿的客房很像，大小差不多，也是一张通铺，地上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 不一样的是，炕上的人不是她和洛一悟，而是三个和尚。 三个和尚一老两少，没有人睡着，都抱着腿坐在炕上，眼巴巴望着那扇快要掉下来的破木窗。 眼神里没有惊恐，也没有被妖怪囚禁的恐惧，最多只能看出来点对自由的向往。 文晞理解又不能完全理解这画面。 这妖怪爱好真独特，抓了三个和尚在这儿享用。这方圆几十里怕是没有别的寺庙，他们应该就是从自己到过的寺庙里被抓来的。 那庙里本来有四个和尚，这会儿就剩了三个，该不会少的那个，是被她吃了吧？ 是唐僧吗？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还是飞升成仙？ 吃人是犯法的！ 文晞很想这么警告清梅，然而接下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清梅从匣子里拿出了三份斋饭，塞到了几个和尚手里。匣子是清梅一直拎着的，刚才她走在前面，文晞才没看到。 那三个和尚不疑有他，淡定地接过碗筷，埋头吃饭，没浪费一粒粮食。 文晞又开始自我怀疑：这不太像人质和绑架犯的相处之道啊？是那个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清梅把三副碗筷收回匣子，抱起匣子要走。文晞见她对人质的态度还不错，鼓起勇气拦住了她问：你把我朋友弄哪儿去了？ 清梅依旧是淡然的神色，抬眼打量她，露出些许困惑，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文晞手脚并用地比划：这么高，十九岁，男的，长得不错，白白净净，人有点傻，跟我一起来的，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这回清梅似乎懂了，非常慢地点了两下头，说道：在我家。说完没等文晞有反应，抱起匣子快步走了。 她走得太快，文晞只追出几步，人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她只好回到破茅草屋，至少那里还有三个和尚，他们被抓有日子了，应该能比她多知道些什么吧。 文晞推门入了里间，那三个和尚看见她，年纪大的那个没什么反应，年纪小的那两个比看见清梅还害怕，还特意往通铺里面缩了腿，团成两个更圆的圆。 我跟刚才那妖怪不是一伙的！文晞赶紧为自己辩解，遗憾的是没什么效果。 年纪大的和尚挺身而出，拦在了两个小的前面：施主莫要伤害无辜，回头是岸。 文晞满脑子问号：谁要伤害你们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们不是四个人吗？另一个呢？被妖怪吃了？ 年纪大的和尚又看了文晞几眼，像是在确认她真的没有谋害的意图，才收回胳膊放下戒心，打开了话匣子：既如此，还请施主稍安勿躁，关于玄清的事情，且听老衲慢慢道来。 文晞本来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残忍的，妖怪为了提升自己修炼的速度，到处抓人吃的故事，可那老僧讲述的，跟她想的没有半点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竟然是双周榜 我这种菜咕完全苟不上 难过嘤嘤嘤 需要安慰 第6章 山中庙 这座不起眼的庙在这山里已经很多年了，要追溯它的历史，怕是没什么人能说得清楚。 因着地处偏远，寺庙没什么名气，即便存在了很多年，也没什么香火。 听说曾经辉煌过，但现在活下来的人都没见过，也许是老师父编出来哄骗大伙的。 老和尚是庙里的主持，法号化成，四十几年前被师父从山里捡回来，被师兄照顾着长大。后来师父死了，师兄成了主持，再后来师兄也圆寂了，他从师兄手里接过了住持之位。 寺庙里跟着他的有三个小徒弟，最大的叫玄清，是他师兄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下山去城镇买粮食，遇到了卖自己葬父的玄清，给了他两吊钱。 他把父亲葬好之后，自己找上了山来，说已经没有亲人了，想要在庙里出家，跟着主持。那年他才八岁，被主持收为关门弟子，取名玄清。 还有两个年龄小一点，分别叫玄安和玄明。玄安是化成去化缘时遇到的一户人家，说自家孩子有佛缘，非要让他将孩子回去；玄明是他去别的寺庙挂单，回来时在路上捡的。 世道不顺，卖儿鬻女的事常有，更有一出生就因家境贫寒无法抚养被抛弃的。 现在不在这里的那个小和尚是玄清，今年刚满二十岁，想要下山去历练一下，见见世面。化成与他商定，两年为期，等他回来。 一个多月以前，玄清在定好的日子下了山。 没过几天，留在庙里的三个人就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睡着睡着突然惊醒，发现被抓到了这个破茅草屋，关了起来。 起初只有化成还算镇定，他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多年在寺庙吃斋念佛，对生死不太在意。两个小和尚都很害怕，觉得是深山遇鬼。虽然神佛保佑，可他们的庙多年没有恩客上门，连香火都没有，谁保佑他们？ 担忧了一整夜，没有意外发生。三人开始在屋里摸索。他们发现，关他们的屋子看起来很破，似乎稍微用点力气，就能破坏它跑出去。至于出去之后往哪里逃，他们还没考虑。 没想到把整个屋子都锤了一遍，这看似破烂不堪的地方，竟然意外地非常结实，他们用尽了力气搞破坏，愣是一点损毁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逃是逃不出去了，两个小和尚颤抖着挤在一起，又困又累，就这个姿势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桌子上摆了饭菜，师父坐在桌边已经拿起了筷子。 原来前一天晚上两个小和尚睡着之后，清梅来过了。她没说什么，只是送来了几个馒头。 化成想要与她谈谈，问问清楚为什么要把他们抓来这种地方。但清梅像是听不懂他的话，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拿了一个馒头塞在他的手里，离开了。 第二天天亮前，她又带了新的饭食来，摆在了桌子上。她离开之后，玄安和玄明才醒过来。 清梅每天按时送来一日三餐，但并不与三个人交流。就这么过了得有半个月。 时间一久，他们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跟之前在庙里没太大区别，只是可以活动的空间变小了，还不用自己动手做饭，最初的那点害怕也没了，有时候还觉得这日子也不错。 文晞大概理清了这寺庙的历史，寺庙里的僧人和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是怎么来的茅草房。听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关键，忍不住打断化成问：那妖怪怎么回事？ 叫玄明的小和尚眼中写满惊恐，说话舌头打结：什、什么？妖妖妖怪？ 玄安比他强一些，也是害怕，但没出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师父。 看他们这样子，文晞便知道他们根本没考虑过清梅是妖怪的事。只当她是个行事诡异的奇女子，也没伤害他们，在这里短暂住着也无妨。 比起玄明的恐惧，化成听了文晞的疑问，神色没有太大变化。 文晞看着化成：师父知道清梅的情况吗？ 化成面色稍沉，转着念珠的手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为求稳妥，化成在回答之前还是多问了一嘴：施主确定，那清梅是妖怪吗？ 文晞潦草地点了个头。她被问得不大高兴，她在这儿想着救人，结果人质还不信她。 化成活了几十年，即便在这小庙里接触的人不多，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知道对方这是不高兴了。他没有再多问，给文晞简单说了下他所知道的，清梅的情况。 早在化成还小的时候，这庙后山有一大片梅花林。 梅花林每到冬天都会开出非常茂盛鲜艳的花，好看极了，他和师兄无事的时候会坐在林间看花瓣飘落。 在他十几岁的那年夏天，一个惊雷劈到了梅树，引发了大火。当时是白天，他们庙里的几个人又是隔绝火源，又是打水救火，但雨降下的太迟，火又很快，等彻底扑灭的时候，整个梅林只剩下了几棵树还活着。 又过了几年，也可能是十几年，总之等玄清上山的时候，曾经茂盛的梅林，只剩下一棵梅树了。 奇的是，这棵梅树正是当年天雷劈中的那一棵。在它被火焚去大半的枝干中，萌发了新的嫩芽，现在新的枝干遮掩了从前干枯的部分。玄清很喜欢这棵树，有空就会去浇水施肥，修剪枝桠，还会坐在树下自言自语，间或和不会说话的梅树聊天。 短短两年，这棵梅树已然是这座山上在寒冬时节，最靓丽的风景。 无需多说，这梅树就是清梅。文晞从没有光亮的山洞走出来，见到的应该就是她的本体。 她把玄清逮去吃了？文晞在一个不太恰当的时机打断了化成，老和尚还没说什么，玄明吓得啊了一声。 化成投去了一个责怪的眼神，玄明试图藏起自己的恐惧，然而收效甚微。 玄清下山了。化成提醒文晞道。 哦对。文晞光顾着听故事了，她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从而忘记自己本来想要做什么。 从刚才那番话中，文晞听出与这梅树最有关系的是玄清，所以她很不理解地问：清梅不去找玄清，为什么要把你们抓起来？ 这文晞这个问题难倒了化成，支吾了几分钟也没给出个答案。 我们也不知道。玄明低头嘟嘟囔囔，语气里似有抱怨。 一直没说话的玄安从师兄后面探出头来：我们问过，但她好像听不懂太多话。 文晞想到刚才她问起洛一悟，清梅好像也没听懂。难道这个妖怪还没开蒙，有点傻？还是被雷劈坏了脑子？ 她得想点办法。她需要跟清梅交流，跟三个和尚一直被困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此外，她还有点担心洛一悟。 见面那天，他说他一个人的旅途才走了第五天，今天应该是第七天了，子时都过了。就他那个别人说什么都信，胆子又小，捉妖术还不如自己的魔法，看着还不如这清梅聪明呢。 这俩人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还真不太好说。 洛一悟也真是的，一个捉妖师，怎么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妖怪抓走了呢？他难道是唐僧吗？等着自己去救？ 我是大师兄吗？文晞在心里吐槽道。 文晞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问开始打坐的化成：清梅下次会什么时候来？ 根据平日推算，两个时辰之后。 这清梅除了每天准时送一日三餐，偶尔还会来送夜宵，今天晚上就是。夜宵的时间不固定，不过一日三餐从未换过时辰。 她会在早上六点（这是文晞根据古代的时辰折算成现代的），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六点出现。文晞失去了手表和手机，化成告诉她现在丑时过半，也就是凌晨两点。 还要四个小时，文晞不想在这里呆着了。能从三个和尚口中问到的也就这么多，这屋子本来就小，炕也不宽敞，那三个人睡都嫌挤，她也不打算凑热闹。 可她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她同那三位一样，出不去了。 屋内里唯一的门能打开，她没注意到她雷厉风行地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时，身后玄安欲言又止，没来得及阻止她。 门被打开之后，一股子臭气扑面而来。文晞才知道，这门后根本不是她之前进来的院子，而是一个茅房。 文晞砰地一声关上门，将气味隔绝开来，在心里感叹，不得不说，这妖怪安排得还怪贴心的，连茅厕都预备了。 她颓丧地在一个凳子上坐下，胳膊撑着桌面，跟炕上三个和尚大眼瞪小眼。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刚才他们仨都期盼地望着窗外。 施主要不要来休息一下？最小的玄安又往师兄身后挪了挪，挪出了个一人宽的地方。他现在和玄明像是两个人一起坐在雪橇上的姿势。 那你们怎么睡？文晞没有立刻接受对方的好意，她比这两个小和尚年长，就算自己是女子，也不能欺负比自己小的。 我可以睡在凳子上。说罢还没等玄安动手，那边玄明已经把四个凳子排成了一排，躺倒了。 文晞看着他，心想这孩子胆子是小，行动力还不错，也知道照顾老少，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于是文晞穿着洛一悟那套不合身的衣服，占据了炕的一边，尽可能吧自己变得窄一些，免得扰了别人清梦。 可她忘了一件事。 她睡觉是个不老实的，没梦游就算照顾老弱病残了，一早上醒来整个人横在炕上，三个和尚全都被她赶下了地，一人一串念珠，摸着做起了早课。 文晞爬起来，不好意思地跟三人道歉，想解释一下她不安稳的睡眠，还没开口，门开了，清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在写简易版的《西游记》 我当然写不了那么好啦 就是也是一路西去啊 全是妖怪啊 妖怪老是抓我的男主 第7章 清与梅 还是那身飘逸的衣裳，走路带起清冽的芳香，文晞光顾着赞叹妖化人形之美，直到人进了屋，她才注意到手腕上的铃铛在响。 这铃铛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了，就像一个跑了太久筋疲力尽的人，只能给出些微的反应，它在说，它需要休息。 恋耽美 -风见糖(5) 这话是跟在清梅后面的洛一悟说的。 一见到洛一悟，文晞简直眼睛放光。这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大腿吗？她的大腿还好好活着，他们有救了。 事实上，她的大腿何止是好好活着，还获得了敌人的充分信任，在过去的那个夜里，得到了相当的优待。包括但不限于，柔软的床榻，美味的佳肴，足够的关切，以及一根看起来不那么起眼的小木棍。 这根木棍现在揣在他怀里，他暂时没想拿出来。 清梅准备的早餐是清粥小菜，文晞凑过去看了一眼，连鸡蛋都没有，纯素。看来这妖怪虽然不通人言，却还知道和尚们不吃荤食。 文晞分到了一碗粥，她端着碗拉着洛一悟到了墙角，悄咪咪地问：那是梅花树变的妖怪吧？昨天怎么回事？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清梅是个好姑娘。洛一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鸡腿，去了外面包着的油纸，放进了文晞已经空空如也的碗中。 文晞一边恶狠狠啃着鸡腿，一边偷瞄吃着咸菜的三个和尚，心说神他喵的好人，谁家好人能干出囚禁僧人这种事来？鸡腿真好吃。 啃鸡腿的表情不知不觉狰狞了起来，洛一悟好像看懂了她的想法，连忙给她解释了起来。 是玄清下山之前跟清梅说，庙里的师父和师弟就拜托她照顾了。 这个答案让文晞很是意外：就，这么照顾？照顾不应该是饿了给做饭，渴了给递水，没事洗洗衣服扫扫地那种吗？仔细一想，清梅做到了前半部分，只是限制人身行为这点不符合照顾的通常意义范畴。 要把这个来龙去脉说明白，让文晞能理解，一时间难住了洛一悟。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在所有人都吃完了饭之后，整理好了措辞。 玄清上山之后很喜欢往梅树附近跑，跑了几次他发现梅树发芽了，这成了他枯燥的庙宇生活里，最大的调节，他开始认认真真养护这棵看着岌岌可危的树。 一来二去，清梅就眼熟了他。她很中意这个年轻小伙子，这是这千百年来，对她最用心的人，她萌生了如果将来能化成人形，不如就嫁与他为妻的念头。 骤然听说妖与人相恋，只在古装片里看到过这种情节的文晞一时没控制好音量：啥？ 洛一悟提醒文晞，声音太大了，屋里所有人都在看她。文晞双手捂住了嘴，以防止一会儿再听到什么劲爆的消息，控制不住自己。 清梅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离化形不远了。 她常年都只能呆在这里，这山里人很少，只有那么几个吃斋念佛的和尚，都不是活泼的，她没怎么与人交流过，虽然能在脑子里想出很多九曲十八弯的想法，却不会表达。 又等了几年，她终于可以成功变成人形了，她开心极了，第一个就想给玄清看。 于是那天晚上玄清来的时候，她从梅树化成人形出现在他面前，差点把人吓晕过去。 她从没跟人说过话，面对自己心仪的人，也不知该做什么。好在玄清很快就恢复了镇静，还猜到了她的身份。但是他说，他要下山去了，庙里的人就拜托她照顾了。 玄清一走，她就把人都抓来了这里。倒是安全得不会出一点事故，但玄清的本意肯定不是这样。 你问问她，为什么不放他们回去啊？文晞用手指戳洛一悟，在他耳边轻声问。 哦，这个呀，洛一悟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清楚了，清梅说这山里有个熊妖，不知怎么从冬眠中醒了过来，闻着人味儿到了寺庙周围，她这才把人转移出来的。 熊妖？文晞想起她和洛一悟前一晚大大咧咧地躺在寺庙的客房里睡觉，其实墙外有个熊正琢磨着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后背就一阵阵冒冷汗。熊可能不吃熟食吧，生啃？过度的脑补让文晞更觉得恶寒，忍不住拢了拢肥大的衣服。 洛一悟还在添油加醋：我看到了，是有个熊妖，差不多有房子那么高，绿眼睛的，饿了好些天了。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时灵时不灵，文晞已经开始疯狂眨眼暗示他不用再继续描述了，他还是说得很起劲，他以前也吃过人，觉得味道一般，但是山里现在没什么好吃的，他才来这边的。昨天他还说我闻起来不好吃，走了。 它走去哪儿了？文晞问。 他说昨天咱们的萝卜汤不错，想再喝几碗，我就让他去庙里等我们了。 文晞：？？？ 洛一悟还在傻乐，顺便夸赞文晞的手艺。 文晞一巴掌拍到了洛一悟头上，她没有用太大力气，但偏偏弄出了很大声响，屋里三个和尚和一个妖怪都把注意力从洛一悟身上挪到了她身上。 洛一悟吃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为什么打我啊？ 文晞：那可是熊妖！这里没人能打得过一只熊，你是唯一的捉妖师，你又怕毛，你让它去寺庙等，然后想让我去给他煮汤？ 洛一悟恍然：熊也是有毛的啊？ 他以前从没见过熊，还是清梅告诉他来了只熊妖。而昨天晚上那熊离得他远，月光又不如白日那么亮，他根本没看清熊身上是不是长着毛。要是文晞说的是真的他沮丧地跌坐在地，双腿不合理地摆成了鸭子坐，黯然道：那完了。 他们两个本来蹲在墙角，文晞背对着屋内，所以没注意到清梅到了她身边，跟她并排蹲下，伸手想把洛一悟拉起来。 谢谢。洛一悟没去搭那只素白的手，自己起了身，拉了个凳子坐。 化成吃过早饭继续打坐，这应该是他们每天的早课。玄明也跟着师父一起静座，有几分认真就不知道了。再看玄安，虽然是做了个挺大的架势，眼睛却总瞟着他们这边，竖着的耳朵也时刻听着他们交谈的内容。 文晞很想问问，现在怎么办，可看到洛一悟懊悔的表情，她还是憋回去了。 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清梅突然动了。她一动，洛一悟也跟着动了。没等文晞问，他先说话了：玄清回来了。 听到玄清的名字，一直没专心打坐的玄安最先投来焦急的神色，随后是玄明和化成。 化成收了念珠，站到洛一悟面前微微鞠躬。他已经注意到了，虽然清梅无法与他们交流，但跟在她后面进来的这位年轻人似乎有办法和她沟通。他跟洛一悟请求道：还请施主带为转达，我虽只是普通人，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能放任熊妖伤害我的徒儿。还请清梅姑娘放我回庙中。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两个小徒弟，至于两个小徒，就拜托姑娘了。 玄明和玄安一听就不干了，缠着化成非要一起回去。这边吵吵闹闹，那边清梅急得不行，文晞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她拍板决定，大家一起回去。 不就是个熊么，他们五个人一个妖还有个捉妖师，还搞不定一头熊了？ 实在不行，她连后招都想好了。她找块布把洛一悟的眼睛一蒙，看不见毛他就不害怕了。再不济，她还会些点火的小把戏，制敌制不过，逃命应该没问题。 最差的结果就是再回到清梅为他们营造的这个安全地，怎么着也得先去把玄清救下来。 其实文晞好有点私心，她想看看这个让妖怪都心动的小和尚长个什么模样，是不是比洛一悟还俊俏。 有清梅在，他们回寺庙不需要走路，眨眼的功夫，几个人就已经到了庙门口，刚好碰上正欲叩门的玄清。 还别说，这玄清长得还真不赖。 都说光头是检验一个男明星颜值的终极发型，这发型半点没难倒玄清，反而让他看上去带着一股超然的气质，与清梅那股劲儿般配极了。 怪不得清梅会想要嫁给他。 文晞站在稍远的地方打量玄清，玄明和玄安已经扑到了师兄怀里。清梅望着自己的心上人，眼波流转。化成对此情此景也感到很欣慰。 如此温馨和谐的场面到底还是被一声愤怒的熊吼打破了。 他生气了。洛一悟道。 文晞抬眼看他，没错，熊这么叫的时候就是生气了，她也知道。所以熊生气了之后呢？该怎么做才能安抚它？随机投喂一个人类吗？ 他想喝萝卜汤。洛一悟顶着文晞凶悍的眼神又道。 行吧，文晞撸起过长的袖子，不就是萝卜汤吗？看老娘不让它一次喝个够！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寺庙的门，走出两步，又停下了。 等会儿，文晞抓到了某些关键问题，她直盯着洛一悟问，你说清梅不擅长表达，我跟她对话她听不懂几句，这么复杂的故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没给洛一悟回答的时间，她又接着问，还有，离这么远，那熊就吼了一声，你确定它是想喝汤不是想吃人？ 这件事真要解释起来，洛一悟也很挠头，他只好把表象说出来：我从小就能听懂妖怪的心声，他们说不说出来我都能明白。 文晞有点讶异：你这不是很好的天赋吗？能听懂妖怪想什么的捉妖师，这技能肯定很稀有，洛一悟应该受到重视才对啊？ 洛一悟嘿嘿笑，掩饰自己的惭愧：可是捉妖的法术我总是学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精力不济，准备把日六改成日三。马上又要周末啦，快落~ 第8章 贪吃熊 文晞一路气势汹汹杀到了厨房，厨房门开着，她看到一只两米高的大熊正在弯腰去捡一个土豆，白菜萝卜撒了一地，它嘴里还在嘎吱嘎吱嚼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门口忽然多出个人，大熊把头转到门边，因为还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几乎是正怼上了文晞的脸，一人一熊面面相觑。 一个毛茸茸的头骤然靠近，洛一悟凭着本能向后蹦出了两米远，再看文晞，鬼使神差地朝着熊脑袋伸出了两只手，先是在熊脸上揉搓了两下，最后把手放在了两个圆圆的熊耳朵上揉捏。 哇哦，这绒毛，这肉团，手感真好。 被捏住了耳朵的熊，眼中的已经不再是洛一悟昨天夜里老远瞄到的通红，那一双黑豆一样的小眼睛愣愣地望着文晞，咀嚼的动作都停了。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文晞又捏了下熊耳朵，问：嘿，熊仔，你有名字吗？ 大熊咕噜把嘴里没嚼碎的东西吞了下去，打了个嗝，毫无征兆地，突然变身了。 就文晞记忆中的所有故事来说，妖怪会在受惊、受到袭击等时候被迫现出原形，还从来没听说，会因为受到刺激从原形变成人类的。 文晞的手还捏在那双耳朵上，这熊妖似乎修行的火候不够，变成人形了之后两只熊耳朵收不回去，就藏在头发里，风一吹就会露出来。 面前的大毛熊突然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熊耳小男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文晞，哪里还有刚才半点凶悍的模样？更是让人难以相信，洛一悟形容的那个要吃人妖怪就是他。 连成年妖怪清梅都不会说话，修行不过关的小熊仔不会说话这事儿就太正常不过了。文晞恋恋不舍地松开毛茸茸的耳朵，后退几步把洛一悟逮回来：你不是会读心术吗？来，看看他在说什么。 洛一悟可以说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但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虽然熊耳朵上是有毛，也好好藏在头发里了。他壮着胆子，跟文晞并列站着，悄悄听了一会儿，直白地望着文晞道：姐姐真好看。 文晞一拳头锤上洛一悟的侧脸：撩人也分清对象好吗？姐可是你惹不起的女人。 洛一悟没太听懂文晞说的话，但他知道肯定是自己转述的那句话惹她不高兴了。他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指着熊耳小男孩，十分委屈：他说的！ 啊，这样啊，文晞尴尬地转了个圈，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啦。然后她牵起男孩的手，通过洛一悟跟小熊仔沟通确认了他想要吃的，就开始埋锅造饭了。 一上手文晞发现了关键问题。地上的菜不是被啃了就是被踩扁了，脏了的还能洗洗干净拯救一下，但能用的不多：还有别的吗？她问的是化成。 地窖里还有不少，玄清去取吧。 这么多活儿不可能一个人干。于是在文晞的指挥下，清梅负责给她打下手，洛一悟负责捡柴火，两个小和尚收拾满地狼藉，刚回来的玄清帮着清梅洗菜，化成坐在院子里看着自家庙里这番其乐融融，捻起胡须颔首微笑。 事实证明洛一悟在家里的时候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最后看着火候添柴的工作由玄安接替，他被撵到化成身边带熊孩子去了。 文晞和清梅做了一大桌子菜，虽然都是素的，以白菜萝卜土豆为主，胜在量够大，几个人加上一个顶仨的熊孩子一起，把一桌子菜一大锅饭消灭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了，熊耳男孩还来历不明，文晞又关心起了他本来的生活。 看他现在这副乖巧的模样，文晞根本想象不出来洛一悟说的，吃人的妖怪。好好的一只小熊，连萝卜汤都喝得这么香这么满足，怎么就会要去吃人呢？ 文晞拿出了对小孩子的温柔，熊仔很喜欢她，根本不需要洛一悟做翻译，就自己说了。 他会说话这件事也让文晞惊讶了一下。虽然熊仔年龄不大，掌握的词不多，简单对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刚才他是因为怕生，加上饿坏了，没有力气，所以才没有开口说话。 现在吃饱了，他愿意把自己的事讲给姐姐听。 这熊仔的身世很是可怜。 他本来和母亲哥哥三只熊生活在一起，山的另一边是他们的活动区域。去年在冬眠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传来一声巨响，母亲叫醒了他和哥哥，让他们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不知跑了多久，他和哥哥跑散了，自己跑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有很多人，他们都害怕他，一下子四散奔逃，它看出来自己不受欢迎，便重新回了山里。 然而山下的人已经知道了它的存在，认为它的存在会危害村子的安全，组织了很多人进山抓它。 尽管变成人的熊仔只是个小孩子模样，它本来的身体对普通来说还是非常巨大难以降伏抓捕的。几个月过去了，它每次都能逃脱。但后来来了一个奇怪的人，用了什么诡计，把它弄晕，装进了笼子，锁上链子带回了他家。 那是个年轻男子，偶尔会跟他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喂他吃奇怪的东西。 吃了那些东西之后他长得特别快，很快就比妈妈还要高大了。男子见到它的成长，非常满意。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那个人把他的铁链解开，拍着他的背说，去吧。 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他重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可以变成人类的小孩子了。但是眼前的场景让他想逃，慌不择路地逃。 整个村子没有一处屋舍是完整的，随处可见血迹和被啃咬的人类尸体，痛苦和哀嚎声响彻其间，人们全都用恐惧且怨恨地眼神盯着他。 可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比他高一些的小女孩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他，他的头被砸破了，很疼，还流血。 他记得小女孩叫粥儿，她以前会来看自己，跟自己聊天，说他们是朋友。只有粥儿愿意跟一只熊做朋友。熊仔很喜欢她，也很珍视她。 他不懂粥儿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他，但跟着她一起扔东西砸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边扔还边骂，他们骂他是妖怪，是杀人狂，是烂人养出来的烂仔，让他滚出村子。 还好他跑得快，他还听到身后有人在追，说不能放过他，要让他偿命。 他跑回了养他的人家里，家还在，人不在了。 他匆匆捡了家里能吃的东西，边跑边吃。 恋耽美 -风见糖(6) 迷路了之后，他饿得不行了，一路走一路捡别人吃剩的东西，有时候也会顺两个馒头，那得是在有人的地方。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的，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座山脚下。这次他没路过之前的村子，是从另一边进山的。进山没多久，他就又失去了意识。 直到刚才，文晞摸它的耳朵，他才重新恢复了意识。 熊仔说到这里非常沮丧地垂下了头，文晞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慰他，还没起什么作用，玄清突然说话了。 他是那个灭了半个村子的熊妖。他双眼微红，说得笃定且悲痛，一副隐忍的样子，抓着自己的膝盖。 清梅悄悄靠近他，想要用自己周围的冷空气让玄清安静下来。 玄清从小在庙里长大，受佛家礼法熏陶，哪怕再气愤也不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佛家不杀生，而且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犯了错误的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心悔过，他们都是要接纳的。 哪怕这个熊仔不是人，是个妖，佛法讲究普渡众生，无论是人是妖，都是众生。 然而玄清不甘心，因为他路过了那个被熊仔屠戮的村庄，那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他相信，不管换了是谁，只要看过，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化成站起来走到玄清身边，把自己的念珠交给玄清，拍拍他的肩当他放松，不要沉溺旧事。 听了半天，洛一悟歪着头看熊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可是这不对啊。 文晞瞧着玄清的情绪稳定了，才转回来问洛一悟：什么不对？ 这小家伙做多才活了不到十年，怎么可能修炼出人身？ 文晞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要多久？ 根据物种的不同，成妖成神都需要机遇。动物需要的时间虽然可能比植物短，怎么也需要一半的时间，还得遇到好机缘。他说的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现在就是在背书，真正的妖怪他其实没见过太多。觉得自己解释的不是太明白，他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妖怪，于是说，不如问问清梅。 清梅能听懂多少年三个字，这就像是问她多少岁。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在玄清鼓励的目光中说了出来：一千零一岁。 她可以变换成人的那一年，刚好九百岁。因为被天雷劈中，她修炼的时间比其他树妖要少上一百年，已经是很快的了。 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断，熊仔要修炼成人形，怎么也得要五百年。 熊仔，你今年几岁呀？文晞拉过熊仔问。 熊仔能感觉到玄清对他的敌意，既害怕又慌张，文晞拉着他他便顺势往文晞身侧躲，用稚嫩的声音答：七岁了。 文晞和洛一悟对视一眼，洛一悟说的没错，这小熊才七岁，在熊里是个成年熊了，但根本不可能化成人形。 你怎么看？ 洛一悟傻是傻了点，好歹是个捉妖师，对妖怪的事情比较上心，把熊仔刚才说的话又细细想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结论：养他的那个人有问题吧 没想到这脑子看着不太够用的家伙能与自己想到一处去，文晞顿觉十分欣慰。 她猜测问：他是不是喂了熊仔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可能会些法术、妖术之类的。洛一悟道，是有一些禁术可以帮助妖魔走捷径，尽快修炼成人成仙的，但因为不符合天道，都被掌握的世家压在箱底，不许后人修习，时间一久，就没什么人会了。 你懂的不少嘛。文晞夸了洛一悟一嘴，这得算是两人相识以来，她在洛一悟身上发现的不多的闪光点了。 我能跟妖怪沟通的事，爹娘不让我说。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就只能靠背书从家里的私塾老师那儿得到几句夸奖。 文晞看着这个少年，想起了自己在魔法科读书的时候。 她又何尝不是，只有背书的科目才能拿到优秀呢？ 这样来看，她和洛一悟还真是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 洛一悟：明明都是一样的话，怎么他说就行，我说就不行！ 文晞：撒娇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年龄好吗？ 第9章 今生缘 单凭他们几个人，一时间是分析不出来熊仔会这样的原因了。为了防止熊仔像之前那样突然暴走，洛一悟从自己的背篓里翻出了一个项圈给他戴上。 这个可以控制住他的力量，让他维持现在的状态。我师父说没用，我还从家里带出来了。你看，这不就用上了。他说话的时候言语间有几许得意，觉得自己在未雨绸缪上很有天赋。 洛一悟围着熊仔左看看右看看，很满意。 这个项圈其实是让妖怪维持人形用的，而捉妖师一般都是要让妖怪现原形，方便将它们除掉，所以洛一悟的师父认为这是个没有用的道具。 洛一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当时离开家，没带多少东西，偏就是看这个项圈特别顺眼，就想要带着，这不用上了。 文晞心说，看来你师父说你是幸运max这个事儿是不是空穴来风。她更坚定了要抱牢洛一悟这个大腿的想法。 熊仔是个小孩子，昨天闹了一夜，本就很累了，因为太饿了想吃东西才没睡，现在吃饱了，躺在客房就睡着了。 文晞看他睡得踏实，有时间瞄洛一悟，发现他一直再从窗子望院子里的情况，便问他在看什么。 洛一悟神神秘秘地说：清梅跟我说，她想嫁给玄清，让我帮帮忙。 你答应了？在文晞惊诧的目光中，洛一悟点了头。 古往今来，文晞记忆中最有名的人与妖相恋的故事就是白娘子，结局可不怎么样。难道这里与她想象中不一样，人与妖可以自由恋爱的？ 洛一悟脸上也有愁容，嘴里喃喃着：可是人都不喜欢妖，这要怎么办呢？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抬头找文晞，姐姐，你知道吗？ 好胜心突起让文晞没能承认自己还是个母胎单身的事实，她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们先侧面问问玄清对清梅的看法吧？ 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文晞和洛一悟在大殿找到了打坐的化成，和忙着大扫除的玄明和玄安。他们在那茅草屋生活了一个月，这里就一个月没人打扫了，处处都积了灰。 怕打扰化成，文晞冲离门最近的玄安招招手，把他喊了过来问：你玄清师兄呢？ 玄清立着一只手掌在胸前，答道：师兄他去给梅树浇水了。 梅树在哪儿？文晞又问。昨天夜里她是穿过一个山洞找到的梅树，正常路线她反而不知道梅树在哪儿。 从厨房后面绕出去，就能看到。 谢啦。文晞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头，表达自己的谢意。 梅树的位置不算难找，路两旁的景色正和文晞前两天夜里看到清梅走过的那段路一模一样，而且她还在附近发现了自己走出来的山洞。 她在山洞门口站了一会儿，洛一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奇怪地问：怎么了？ 那天晚上你突然消失了，我想抓住你，就被带到了这个山洞。 哦，这里是清梅的家，她住在山洞最里面。我被抓走之后，就被关在那里。 文晞脑袋里一连冒出好几个小问号。 清梅一个树妖不睡在树上，在山洞里给自己造了个家吗？还有，洛一悟一个捉妖师，说起自己被妖怪抓走的经历怎么半点都不羞耻呢？这人是脸皮厚吗？还是太单纯？ 看见文晞发愣不说话了，洛一悟问：怎么了？ 没什么，吐槽归吐槽，没必要都说出来，文晞顺手一指前面，玄清在那儿。 玄清一个人提了两大桶水来。他不光浇这棵梅树，周围其他的松柏，近一点的庙里的菜园，都归他管。 他也没想过，自己就是做做园丁的工作，浇水还能浇出个姑娘来。之前没觉得如何，但他这次回来，清梅明显比以前热情太多，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玄清对此感到有些苦恼。 师父虽然没有教导过他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可也没交到他怎么和女人相处。说到女人，他的记忆里只有有残存的母亲的影子，再无旁的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跟捉妖大师一起来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做饭很好吃的女人。 不能怪玄清没把文晞当女人看。 文晞现在还穿着洛一悟那套肥肥大大的衣服。不合身的男装穿在身上，半点女性魅力都流露不出来，别说跟清梅这个千年树妖比美了，她觉得自己现在都比不过洛一悟那货。 玄清浇水的时候，清梅就站在他身后看，他走哪儿她跟哪儿，活脱脱一个人形监视器。 文晞让洛一悟把清梅喊过来，她想先了解一下，这千年树妖打的是个什么算盘。 清梅非常直接，简单一句话，清梅就是看上玄清了。他是这千年来对她最好的人类，她一定要以身相许。若是对方实在不情愿，她也愿意默默守护这小小的寺庙，寒来暑往，冬尽春来。 其实听到这里的时候文晞又在心里吐槽了，你这小树妖，真不是看脸决定的吗？你们古代社会以身相许是不是太容易了？动不动就以身相许，那洛一悟帮她困住了自己的身体，让她能成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是不是也得以身相许？ 她瞟了一眼认真听清梅心声的洛一悟，不行，坚决不行，年下，打咩！ 放下胡思乱想，文晞带着清梅又回到了玄清身边。做红娘这事儿她跟洛一悟一样毫无经验，仗着一身莽，对玄清说道：要不，玄清还俗，你们在一起嘛。 清梅没太听懂她在说什么，洛一悟靠心有灵犀般的技能给她翻译了一下，她那张清冷的脸晕出了淡淡的红。还没等她高兴两分钟，玄清连连摆手：这，这不行，人和妖怪怎么能在一起？ 洛一悟认真做起了翻译，连玄清的意思也告诉了清梅，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幽怨地盯着玄清，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她。 文晞一听，这玄清纠结的不是自己的僧人身份，而是清梅是妖不是人，她顿时觉得这事儿可能还有的商量。 她拍洛一悟的背：你说说，你跟妖怪打交道多。 洛一悟也显得很为难：确实人妖殊途啊！ 感情你们这儿也有这个说法啊？难题出现，文晞开始有了摆烂的想法，指挥洛一悟：你想想办法。 试问，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哪个女人没有一个红娘梦呢？文晞能否朝着金牌红娘稳稳踏出这一步，就看洛一悟的了。 洛一悟在家里时不太遭人待见，除了父母和后来的师父，没什么同辈的人愿意跟他玩，他不知道要怎么劝文晞打消这个念头。 书上说人妖殊途不是物种歧视，是因为妖怪的寿命很长，人类的寿命却只有百年。 以前发生过人与妖在一起，人本来应该寿终正寝，妖怪不干了，用尽各种妖术帮人续命的事。此事惹怒了天庭和地府，最后那人和那妖都没落得好下场。 或者转个方向，劝玄清答应下来？ 他感觉得出来，清梅是个很亲近人类的好姑娘，不只是对玄清，她对每一个出现的人类都充满善意。只是她还没学会表达，容易让人误会。 明明两种选择的结局应该都还不错，洛一悟就是迟迟开不了口，场面一时僵住了。 最终来打破僵局的，是化成主持。两个小的没跟着，只他自己来了。 不知是不是被庙里的环境熏陶的，他长得慈眉善目，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让人不想拒绝的亲和：既然清梅姑娘与你有缘，你又何必苦苦坚持呢？ 玄清也没想到自己的师父能说出这种话，登时就急了：师父，我是出家人啊！ 比起他的师父，玄清真真是个急性子，从刚才听了熊仔的事，就差点冲上来揍熊孩子就看得出来。同样都是修行，他的心性还不如两个小的稳定。 化成捻须微笑道：出家，就不能还俗了吗？ 文晞顿时觉得化成这个主持真是看得很开，一点都不像她想象中那些顽固的老和尚，在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师父玄清望着化成，除了这一声师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你的佛缘不深，可你与这姑娘的缘分匪浅，为什么不顺应天意呢？他说得非常顺畅且真诚，连文晞这种向来不信神佛的人都感觉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可她是妖啊玄清还在苦苦挣扎，甚至慌不择言地说出了伤人的话。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偷看了清梅一眼，看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不高兴。 佛家讲，普度众生，妖便不是众生了吗？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只要没有害过人，妖也可以是好妖。没给玄清喘息的时间，化成继续说，你会因为她是妖，就对她持有偏见吗？ 文晞对化成的崇拜又上了一个等级，到底是主持，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这番话说得玄清一愣一愣的。师父常给他们将佛法，他总是听不懂，这会儿明显是用了比较浅显易懂的说法来劝他。 师父肯定早就知道了，他对清梅是有意的。 他明白师父是好心，可他舍不得，他不忍心抛下师父和两个还没成年的师弟，这一老两少的组合，要是有人找上门来，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洛一悟的话就来得很及时。他转述的是清梅的意思。 清梅说，你可以和她一起住在山洞里，这里离寺庙不远，你还可以照顾师父，帮着师弟们种菜浇园。等你百年之后，她仍旧会守护这方土地。 文晞也及时添油加醋道：如此，你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玄清心怀感激地望了清梅一眼，然后走到化成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化成磕了三个头。 化成把他扶起来，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你我师徒缘分虽尽了，老僧还是很愿意有你这样一个小友的嘛。说完哈哈笑着捋着自己的胡须回大殿方向了。 清梅和玄清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他们在梅树下摆了一桌素宴招待文晞和洛一悟，表达感谢之情。清梅还想让他们留下来，参加两人简单的婚礼。 不过文晞和洛一悟婉拒了。 他们想抓紧时间下山，去熊仔以前生活的村子看看到底那个人对熊仔做了什么。如果洛一悟对熊仔的情况毫无办法，他们就得赶紧前往织城，去寻找洛一悟的师父解决这个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得知这周只休一天，伤心不已，悲痛欲绝。 第10章 下山路 第二天清晨，告别了庙里的众人，文晞和洛一悟带着熊仔下山了。 化成询问过文晞的意见，是不是要把熊仔留在庙里。 一来他身染杀孽，虽非他本意，但造成这个结果的毕竟是他，这个因果溯源他是应该忏悔的；二来这山上还有个妖怪清梅，同为妖类，知道妖应该如何走正途修炼，可以给他指引。 其实化成说的很有道理，文晞还真动摇了两秒钟，很快她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想找到那个圈养熊仔，对他揠苗助长，导致他发疯闯下祸事的罪魁祸首，帮熊仔讨个公道。 化成没再劝阻，他明白文晞是为熊仔考虑了更多，才做出这样选择的。他把随身的念珠送给了熊仔，希望能帮他渡过难关。作用谈不上，不过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恋耽美 -风见糖(7) 那念珠常年在被化成带着身上，沾染了很重的檀香味儿，闻着让人心安。 文晞让熊仔跟化成道谢，熊仔老实听话，鞠躬说谢谢，像个懂事讲礼貌的小孩子，哪有什么凶残的影子。 下山的路有好几条，他们想要去织城的话，可以选择的路有两条。 其中一条会经过熊仔以前的住过的村子，另一条则能刚好绕开那个村落。 文晞和洛一悟商量了一下，两人决定避开村庄，现在外面观察一下，以免带着熊仔进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带着颈环的熊仔又是个小孩子模样，步子小走不快。洛一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篓，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些，用包袱装好，腾出来的空间把熊仔装了进去，方便背着它。 熊仔很粘着文晞，他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都是与人一起过的，不发狂的时候，他很亲近人。但他不太喜欢洛一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哪怕背着他的是洛一悟，他都还是想伸手去牵着文晞，这就导致了洛一悟必须跟文晞寸步不离，否则熊仔就不开心。 一男一女走在山间，男子身后背着个孩子，远远看去很有一家三口的意思。 文晞已经很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现代社会代步工具太多，就算她买不起车，还可以选择坐公交啊，骑单车，她不是那种热爱户外运动的性格，好在她有时常锻炼，体能还不错。 反观洛一悟就不太行了。五谷分不分不清楚，四体是不太勤。洛一悟实在走不动了，文晞一起停下来陪他歇一会儿。 洛一悟把背篓放好，熊仔在里面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文晞走过来看看熊仔，然后在洛一悟身边坐下。 洛一悟从怀里掏出两个手掌那么长的一根木棍递给文晞，给你的，望着她脸上惊喜的表情，也开心地笑了，是不是跟你坏掉的那个很像？ 文晞接过来仔细观察，这是梅树的一截树枝，的确是个做魔杖的好材料。 虽说在魔杖材料的选择上，很少会有人选择梅树的枝干，因为梅树不够坚硬，未经打磨的话还多弯曲。相比之下，他们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但文晞非常确信，不管是什么材质的木料，都肯定没有她手里这根这么有灵性。她能感觉到这根梅枝上面的灵气流动，这是清梅给他们的谢礼。 你好像很在意那根木棍，这个能替代它吗？洛一悟期待地问。 这要是展开详细说就太麻烦了，文晞简单说了句：暂时不能，还需要些别的材料，收集齐了再一起加工。怕洛一悟理解起来太费劲，文晞又拿出法器举例子，这些也都是要经过打磨的，对吧？ 说到法器，她想起来自己还戴着从洛一悟背篓里翻出来的手链，她本来是想还给洛一悟，忽然发现这铃铛似乎不会响了。她又使劲晃了两下，铃铛是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却没有发出声响。 洛一悟前几天说这铃铛累了需要休息，这都休息多少天了，怎么还没休息好？ 没有妖怪在附近，你怎么动它都不会响的。洛一悟为文晞解了惑。 哦。文晞把梅枝收进自己怀里，然后一只手去解手链，试了两次，都没解开。她把手伸到洛一悟眼前，帮下忙。 洛一悟：你要做什么？ 把它摘下来还给你啊！文晞这时候已经又拼命试了两次，憋得脸都红了。 妖铃是认主人的，你戴上了它就是你的，摘不下来。 对捉妖师和他们的法器知之甚少的文晞大为震撼：？ 我就得一直这么带着它了？文晞盯着自己的手腕，这东西倒是不丑，可她偶尔也想轻松一下，或者换个别的什么首饰呢。 我记得有个法术是可以把妖铃的隐藏的，你要不要试试？洛一悟语速很快地背了一遍那个口诀，然后期待地等着文晞复述。 文晞本想拒绝，她一个魔法少女，魔法学的就不怎么样了，还来古代跟人学捉妖师那一套，是嫌自己精力太旺盛，学的不够多不够杂吗？ 可对方期待的眼神实难抗拒，文晞照猫画虎，把洛一悟刚才说的那串叨咕了一遍，惊奇的事发生了，她手腕上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神奇的吗？文晞比洛一悟还要惊讶。要知道从小到大，不管是什么魔法，她从来没有一次就成功的。这捉妖师的法术原来这么简单？搞不好她比洛一悟还有天赋呢。 文晞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问洛一悟：怎么让它再出现？ 洛一悟又背了一串法术口诀，文晞仔细地重复，手链和铃铛都没有出现。 她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的。她刚才一定又是哪个地方没做对，以前就总是这样。 点个蜡烛能烧了老师的衣服，挪片树叶能粘在自己身上拿不下来，不管是攻击魔法还是防御魔法，她什么都比不过人家。 小学毕业考的时候，老师为她降低了标准，别人都要能把鱼缸里的三条鱼一起变没，她只要能让一条鱼消失就行。 就这，后来还是她喊了只猫来，让它吃了一条，勉强混过去的。 非常勉强，那猫是她用香肠唤来的，学校里的流浪猫。 行吧，回忆完了过去，文晞不再纠结彻底消失的手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背起装着熊仔的背篓，洛一悟离得更近，在她之前抢过了过去。 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做这种力气活。 文晞一拳挥至洛一悟面门，那拳头虽小，带起的风却劲，可见其力道。她得意地冲洛一悟挥挥拳：信不信，拼力气，你不是我的对手。 洛一悟没说话，他想不信来着，文晞也没给他机会啊！ 最后他没做出任何反抗，而是帮着文晞背好了背篓。 你是大力士吗？洛一悟忍不住问文晞。 洛家是个很庞大的家族，洛一悟记得某个旁支的堂哥就是天生力气特别大，每次去降妖只需要靠蛮力就能取胜，总是用不好法术的他很羡慕来着。 文晞调整了一下背篓的位置：你说那种天生神力的？我这是后天练的，也没大力士那么强，就是比你强点罢了。 你小时候一定很不好过吧？在洛一悟了解的常识中，寻常人家的女子都是学女红，有钱人家的会给孩子请先生学些琴棋书画，还没听说女孩子去练体力的。文晞一定是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文晞更生出了几分同情。 文晞不知道洛一悟都脑补了些什么，不过她把自己练成这样确实是因为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 因为学不会课堂上老师教的魔法，文晞的成绩常年吊车尾。 小孩子的世界，善意与恶意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只要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就会被排挤。像文晞这样的，时间长了就会成为同学们欺负的对象，几乎是必然。 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嘲笑她笨，说她不配拥有魔女这个称号，应该滚出魔法世界。 小孩子辨别是非的能力不怎么样，起哄凑热闹却是一等一的，根本不会去考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等到文晞读到三年级时，那些霸凌她的人已经变本加厉，从最初的冷落辱骂发展到了拳□□加。 家中没有母亲，而父亲一直很忙，要忙工作，还要照料她的生活，已经焦头烂额了，她不愿意再给父亲添麻烦，便都忍着不说。 可那些凄惨的遭遇可以瞒得住，身上的青紫却难以隐藏。冬天还好，多穿几件衣服也不打紧，一旦到了夏天，要是让父亲看到了她身上这些伤 不行，不能这样。 从那一天起，文晞确定，她可以学不会魔法，成绩垫底，没有朋友，不受人待见，这些都没关系，但一定要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她不能任人宰割。 这个社会对弱小的人并不友好，既然她没办法成为强大的魔女，至少还能成为强大的普通人。 锻炼开始之后，她的肌肉渐渐发达，力气越来越大，她还找了专业的体术老师求教，很快就已经可以在被人欺负的时候，狠狠地回击了。 再过半年，那些曾经对她恶语相向乃至拳打脚踢的过的人，见到她都低头绕路，再也没有人敢惹她了。 她十年如一日坚持锻炼，已经成了习惯。她不会仗着自己的力气就恃强凌弱，碰见有人欺凌弱小还会出手帮忙。有人开玩笑，说她要是生在古代，肯定是个女侠。 没成想，她还真来到了古代。 当不当得成女侠另说，至少文晞现在可以淡然一笑回复洛一悟的关怀，直面自己曾经的弱小：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要向校园霸凌坚定地说不！ 第11章 无人村 大概又走了两个时辰，两个人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山脚。 因为选的是绕过村庄的路，没有人烟和烛光，天上没有月亮，星光黯淡，越走越黑。文晞让熊仔躲在背篓里不要出来，以防万一遇到人，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在熊仔口中得知，他以前住的地方其实不在村子里面，而是有一小段距离，眼看着已经就在眼前了。 文晞和洛一悟决定兵分两路。她带着熊仔偷偷去它之前生活的家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洛一悟自己进到村子里去，找个人问问之前发生了到底什么，具体是怎么样的。 谁料一进了村，洛一悟就浑身不适。他没敢再往村子里面走，而是掉头去找文晞。 文晞在熊仔住过的家里只找到了一个笼子，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屋子里陈设还算整齐，积灰不多，房屋的主人应该是自己离开的，且刚走不久。 这么快？问到什么了吗？文晞东看看西翻翻，粘了一手灰，刚舀水洗了个手，还没擦干就看见了洛一悟，而且是脸色很难看的洛一悟。 洛一悟是害怕带毛的动物，但他害怕的模样文晞见过，绝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这样，所以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问洛一悟：怎么了？ 洛一悟伸手指向村庄的方向，面色异常沉着：那村子，不正常。 文晞站在院外眺望不远处的村落，她隐约感觉出了一丝异样，但说不清楚缘由。她皱了眉，急着问：怎么不正常？ 洛一悟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村里已经没有人了。 文晞听了一惊：一个人都没了？玄清不是说剩下一些人吗？玄清是在熊仔发狂之后路过的村子，还从活下来的村民口中听说了熊差点屠村的事。他才上山几天而已，突然一个人都没了，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你要不要去看看？洛一悟本想提议他们就不要进村了，直接绕路去织城找他师父，一样可以问清楚熊仔的情况。但他转念又想到文晞对清梅的事情都那么上心，肯定是希望能尽早帮熊仔恢复正常的，才有此提议。 果不其然，哪怕明知村子有古怪，文晞还是没有犹豫干脆地应了：好。 虽然洛一悟说村子里已经没人了，文晞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把熊仔放在背篓之后，又抓了几把稻草盖在上面，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洛一悟则是从包袱里拿了几样趁手的法器，万一一会儿真遇到什么，这样应对起来会快很多。 就是以他的能力，能不能起作用，能起多大的作用很难说。 为了保证两人之间更胜一筹的战力洛一悟能更快做出反应，熊仔是文晞背着的。 她在一只脚迈过那块写着木溪村的牌子时，感觉周身升起一股凉意，寒冷的空气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浸入骨髓，让人非常难受。 现在还没到春暖花开的季节，气温是不太高，可这村子也冷得太过分了点吧？ 尤其是在文晞发现这个异样之后，缓缓收回了迈出的脚，温暖瞬间又回到了身体中。 这叫什么？开了范围内的冷气？她也没摸到什么边界，冷气是怎么聚在里面不散的？ 文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洛一悟已经在前面开路了。文晞不再多想，跟了上去。 从屋舍的状况来看，这村子在遭遇熊仔的破坏后，幸存的人重新修缮过。新补的屋顶和原来的颜色不一样，围墙倒了之后只用栅栏潦草围了一下，被捅坏的窗户纸重新糊过了这是还有人住的屋舍。 还有些没有人幸存下来的家，屋漏房塌，院子里摔碎的碗碟，露棉絮的被褥，储存的过冬的食物，乱七八糟都摊在地上，一看就不难猜测之前的惨状。 文晞将视线从那堆废墟里收回来，余光瞥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她快跑了两步到那个人影刚才出现的地方，左右转转，在两户人家院墙的缝隙间看到了几个孩子。 这村子里大多数人家的院墙都是紧挨着的，两户共用一堵墙，省料还能多出几尺宽。唯独这两户中间是断开的，留出了那么差不多一米宽的空隙。 文晞走近了一些，看清楚那些孩子每人拿着一块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好像是在玩什么游戏。 她喊洛一悟过来，这不是有人吗？ 洛一悟盯着那几个小孩子欲言又止，身上的汗毛都倒立了，又被压在衣服里面趴了回去。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没错，他走到了文晞前面，伸手就可以摸到最近的孩子的头了，他没伸手，那几个孩子同时停下了动作，一起转头朝他看过来。 饶是文晞观察再不细致，这会儿也明白这几个孩子恐怕不是什么普通孩子了。但她又不想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小声嘀咕：就是有点奇怪。 几个小孩子的表情状态，用有点奇怪来形容，不是十分准确。 他们每个人蹲着的位置不一样，为了保证看向洛一悟的角度是一样的，每个人的脖子扭曲成了不同的角度，就好像精准测量过，一定要把视线的正中央集中在洛一悟的双眼中间。 他们的表情木然，没有任何想要与人交流沟通的欲望，只是呆呆地看过来。 文晞看了一眼没觉得如何，越看越觉得心惊，那种刺骨的寒意来势更猛，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想让自己暖和起来。 洛一悟像是吃力地转过头，不欲与他们对视。他看向自己右侧的地面，问文晞：你能看到？ 文晞：能啊，不还是我喊你来的？ 洛一悟仍然低垂着头：他们都不是人。他平时说话有些温吞，这会儿突然拿出了严肃的表情，说得斩钉截铁，文晞还不太适应。 那是什么，僵尸吗？文晞不太合时宜地开了个玩笑。 洛一悟听不懂僵尸，只道是文晞所学的那种法术里专有的名字。 文晞没听到洛一悟的回话，抽空瞅了一眼，发现了洛一悟偷偷咽了口水，是肉眼可见地紧张，她心下一凉：不是吧？你说真的？ 洛一悟这回才抬起头来看文晞，他眼睛的瞳仁稍微残留一丝暗红，不甚明显，慌张的文晞也没注意，她光顾着从洛一悟脸上找他在胡言乱语的证据，可惜失败了。 这下文晞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捉妖师，管驱鬼吗？她是被吓到慌乱了，只有面上还在强撑，甚至没发觉自己问的是驱鬼而不是驱僵尸，这可是安全不同的两件事。 洛一悟摇头：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派系，互相之间没有交集。 文晞一巴掌拍在洛一悟的肩头：那还等什么，跑啊！ 他们刚才为了观察那几个孩子，已经走进了这条一米宽的窄道。突然再回身想要逃跑，悲催地发现，那头已经被七八个大人堵住了。 恋耽美 -风见糖(8) 每个人看过来的眼神都跟那些孩子一样呆滞无神，文晞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视线其实越过了她和洛一悟，是在看两人身后那群孩子。 八成是他们的父母。 前面是大人后面是孩子，毫无疑问孩子更好对付，但孩子后面是墙，墙不高，可谁知道墙后面有什么？ 文晞右手掌心向上，伸到了洛一悟面前。 洛一悟不明所以：什么？ 来点道具！随便什么都行！挑大件的，不都不是人吗？砍了拉倒！ 洛一悟手忙脚乱地把包袱摊开在地上，从里面找出一把桃木剑递给了文晞。 这剑跟文晞的小臂差不多长，距离文晞所要求的的大件还差不少距离，但这已经是洛一悟最大的一件降妖法器了。 桃木剑雕刻不算精细，剑身上缠着符文，文晞记得桃木可以驱邪，降妖伏魔应该都能用吧？ 没时间纠结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身后背着熊仔，左手拍拍背篓示意熊仔坐稳了不要害怕，然后右手握着剑，毫无章法地朝那几个成年鬼冲了过去。 洛一悟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这么莽撞，一阵阵心惊胆战。 这也不能怪文晞，她是学过些拳脚功夫，又没学过剑，现代社会，哪个年轻人没事儿能想到要学两招剑法防身啊！再说剑这种东西，但凡你坐个公共交通，安检都过不了，没用啊！ 也不知道是桃木剑起了作用，还是文晞的气势让那些鬼魂害怕，总之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文晞和洛一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当即就奔了出去。 从这个狭窄的空间出去之后他们遇到了更加惊悚的局面。 刚进村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这会儿突然出现了百十号人，全都呆呆地望着他们。 文晞不敢耽搁，拎着桃木剑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几十米还回来捞了一下跟不上她的洛一悟，两个人就这么一路不回头地逃到了村口。 说来也怪，那整村的僵尸追到村口就不再动了，层层叠叠的人影都挤在一起，像是看什么天王巨星的演唱会一样热闹，如果忽略他们脸上呆滞的神情的话。 文晞一手捂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脏，一手捏熊仔的耳朵安抚他，捏了好一会儿才有空问洛一悟：这村子，什么情况？ 体能条消耗光了的洛一悟这会儿也刚喘匀了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恶鬼道。 第12章 恶鬼道 关于恶鬼道，文晞从未听说过，洛一悟也没见过，知道的那点东西还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这个道派很多年前兴盛过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没落了。 这个很多年是真的很多很多年，洛家那时候还没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捉妖师家族。 当时天下有不少道派，洛家才刚刚开始建宗立派。 恶鬼道本与天下间其他道门相同，都是修习法术的。但他并不是靠着道术师个人的能力，而是要看他驱使的恶鬼的能力。 换言之，普通的道术师可能要修炼十年才有小成，入了恶鬼道，运气好的话，收服一只厉鬼，就能有别人百年都达不到的成效。 这事半功倍的途径一时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但入了门他们就发现，想成为恶鬼道的道术师，并不像以为的那么简单。 首先，要看你的根骨与恶鬼道适不适合，不适合的人很难在此道有所成就。 其次，要看你的能力如何，能力不过关，只能收服一些孤魂野鬼，还是难有大成。 最后，要看你自己的意志扛不扛得住恶鬼侵蚀。 就算是成功收服了恶鬼，短时间内让它听命于你，可鬼毕竟是鬼，没有鬼会不想重新为人，尤其是犯下过大错成为了恶鬼，不能入轮回的那些。 为此，他可能会坑骗恶鬼道的道术师，假意屈服，时间久了，本性暴露，吞噬道术师本来的灵魂是小，还有可能大开杀戒，为祸人间。 这样的事发生过两次，导致世人对恶鬼道的评价急转直下，恶鬼道的道术师在民间行走，一度不敢亮明身份。 所以恶鬼道的掌门人在弟子的选择上非常严苛，要是将来出了大纰漏，他可是要亲自清理门户的。 还发生过不是很严重，但说出来也是让人脸上无光的事。 有些投机取巧的徒弟，因为没有办法收服强大的厉鬼，就想要凭着数量取胜，收服几百只小鬼，也能增强实力。 听说还有人为此不惜杀人。因为刚从人变成的鬼最好收服。 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些糟糕的事，掌门人在选取门人上可谓是千般谨慎万分小心。 结果就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没成想还是出了大问题。 这位掌门人在百岁高龄那年收了一个关门弟子，是个十六岁的男孩，天赋异禀，根骨和性子都与恶鬼道非常契合。 他自己钻研恶鬼道几十年，从没有遇到过这么适合修习恶鬼道的人，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继承人。 他坚信，只要这孩子肯用功，不出二十年，就能超过他现在的道行。 事实也确是如此，在那孩子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拥有了不低于他师父的能力。 师父仙逝之后，这世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修习恶鬼道的道术师了。 他没有收徒，所以恶鬼道到他这儿就断了。 文晞把这段故事认真听完，问洛一悟：你说这村子是遇上了恶鬼道，按照你的说法，那个门人没有收徒，恶鬼道不是早就消亡了？？ 洛一悟也知道这情况有些不正常，但他仍坚持认为这是恶鬼道，是有原因的。 他指着挤在村口仿佛被屏障隔绝的那些村民说道：你看他们的额头上，每边眉毛的上方一寸左右的位置，都有一个小红点，那是受到恶鬼道道术师降服的标志。 文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还真是，不管大人小孩，脑门儿上都有两个红点。大约红豆那么大，趁着这些鬼气森森的脸更加阴郁。 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他们的鬼魂已经被抽取走了，他们现在为什么还能动？难道说恶鬼道的道术师不光能驱使鬼魂，还能号令尸体？产生了这个想法，文晞突然警觉，他不会就在附近吧？ 文晞几乎没接触过道法文化，她只知道作为魔女正常是可以拥有自己的使魔的，通常是某种小动物，魔力强大的会与更强大的动物签订契约。 契约签订之后，不管魔女在什么地方，只要召唤使魔，它就会出现，帮着主人做一切事情。她是用使魔的思路去理解的恶鬼道的。 洛一悟这次也被问住了：我家的书只记录了恶鬼道存在到消亡的始末，没有他们是如何使用法术的。就他们头上会出现红点这个特征，还是我从师父和别人聊天的时候偷听来的。 两人正陷入思维僵局的时候，一直被盖在背篓里的熊仔钻了出来，拽了拽文晞的衣袖，告诉他们：粥儿不见了。 文晞把熊仔头上的草叶拿掉：粥儿是谁？ 经常来找我一起玩的小女孩。 文晞想起来了，熊仔在庙里的时候提过这个名字。 或许洛一悟觉得刚才文晞说的话非常有可能。 或许什么？ 或许恶鬼道真的既可以驱使鬼魂，还能利用尸体。洛一悟在文晞不解的眼神中解释，他带走了粥儿的尸体，如果用不上的话，他为什么要带走那个孩子？ 没准那个孩子还活着呢？文晞说完，自己都觉得这是个美好的幻想。 就算带走的时候还活着，用得上鬼魂的时候，她定然逃脱不掉。洛一悟平常的声线是比较轻快的，说到这些的时候，也低沉了下来。 文晞还是不解：为什么是粥儿呢？ 听说，惨死的孩童怨念更深，化为厉鬼会更凶悍。而且，后面的话洛一悟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在目睹了所有亲人惨死之后，她的戾气会更甚。 这恶鬼道也太残忍了，就为了找一只足够厉害的鬼，屠了一个村。文晞忿忿不平道。 洛一悟戳戳她，悄声提醒：熊仔也是在这里闯的祸。 文晞捏住熊仔头顶的耳朵，跟他道歉：姐姐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哦，不是你的错。 熊仔轻轻嗯了一声，好像还是很过意不去，整个人缩回了背篓。 这让文晞对道术师的怨气更上一层楼：他还利用我们熊仔干这些事！熊仔还是个孩子，他个没人性的。要是让我遇到，肯定让他不得好死。 洛一悟不晓得如何化解文晞的脾气，只跟着连连点头，发誓会与她一道行动。 关于这个村子的事他们已经了解差不多了，就算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到了子时鬼气会越来越盛，就算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离得太近也难免受到侵扰。 文晞和洛一悟打算按着原计划绕道，绕过这个村子，再往前走一段路，会到下一个村落。玄清说那里还好好的，他在回山之前在那里借宿过。 这种山脚下的小村庄家家户户关门都早。小地方没什么夜间活动，时不时山上还可能有野兽跑下来，大门一关，四下里一片寂静。 文晞和洛一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走着，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响。总觉得身后有寒气追着，他们走得很快，把那已经被鬼占据的村子远远甩在身后。 文晞又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她问洛一悟：你们捉妖师只负责抓妖怪，那恶鬼道做什么？抓鬼吗？ 听说他们什么都懂一些，八卦测字算命祈福，本来就是道术的分支嘛，也会捉妖怪，不过最厉害的确实是驱鬼。 用厉鬼驱鬼，亏得他们想得出来。文晞怨气还没散净，说话还有点阴阳怪气的。 也有人说他们别出心裁。洛一悟从另外的角度说明了恶鬼道存在的意义，一只普通的鬼要犯下杀孽才能成为厉鬼，成为厉鬼就不能入轮回，被抓到就是打到魂飞魄散，他们这么做，也是给了厉鬼一条出路吧。 这叫什么？文晞大惑不解：你们这个时代不讲究杀人偿命？不能因为它是鬼，就网开一面吧？ 洛一悟听出文晞不大高兴，怯怯地辩解了一句：活着的时候不能有怨报怨，死了想要有仇报仇，可以的吧？ 文晞活了二十年，人心险恶的事遇到过一些，但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她认为都是小打小闹。更残忍的事多是在法制新闻里听到看到的，每每听说判罚结果不尽如人意，她确实心里也希望有冤魂复仇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那点残存的怒气烧光，文晞关注的重点换了方向。她问洛一悟：你一个捉妖师，怎么对鬼的事情也懂这么多？ 洛一悟没听出文晞话里话外在质疑他不务正业，只当是在夸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上法术课总是被教我们的先生骂，就逃课，窝在我家的书库里看书。书库特别大，进去了就不会被人发现，不会硬要我跟着去练法术。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文晞在心里叹道。她为了不被同学们嘲笑苦练肌肉，洛一悟为了不被先生骂苦读诗书。同样都是在自己本该擅长的领域拖后腿的人，她忽然想起了一句好像不太恰当的话 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是放错了位置的宝藏。 文晞安慰性地拍了洛一悟的肩：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百科全书了。 洛一悟没听说这个词，问：什么书？ 就是什么都记载一些的那种书，你家书库里没有吗？ 洛一悟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什么都知道的，是我家书库里的智识老人。 两人边走边聊，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了。 文晞忽然想到一个有点重要的问题：你说的那个，最厉害的恶鬼道道士，那人叫什么？ 洛一悟回忆了一会儿道：不知道，书上只写了他姓黎，旁的就没有了。他翻到这本书的时候，书已经很破了，还只剩下半本，他偷了家里好些桂花糕给智识大人，他才给自己念了这半本书。 文晞觉得奇怪，便问：这等人间罕有的异能之人，不应该特别有名才对吗？ 年代太过久远，恶鬼道都被道术师们除名了，自然没有人特意去记他的名字。洛一悟停顿了一下，黎家现在也是排行第二的道术师家族，他们不愿意提及的名字，外人肯定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哦，文晞顺嘴问，那第一是谁家？ 洛一悟自豪道：当然是我们洛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上没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宝藏。但丁 第13章 借宿难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隔壁村落。 他们接连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明明屋子里都亮着烛光，还看得到人影，就是没有人来开门。 文晞有点焦躁，洛一悟安抚她，毕竟旁边的木溪村刚发生了屠村那么惨烈的事，两个村子离得这么近，这里的人会警觉也是正常的。 就在两人以为可能又要露宿了时，刚巧一户人家的老爷子从屋里出来上茅房，洛一悟赶紧跑到门外问，能不能借住一晚。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回屋问了自己的妻子，老婆婆同意了，他才开门把人让了进来。 他边开门边念叨，说着最近村里头人心惶惶，都是因为邻村出了那样的事儿，谁都害怕招来个祸事，才不敢容留外人借宿的。 文晞和洛一悟表示理解，他们非常感激这对老夫妻能让他们住下。 这家里只有老夫妻两个人，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嫁到山另一边很多年了，自己也有了孩子，便很少回来。 家里的厢房刚好空着，老婆婆简单收拾了一下，拿出干净的被褥，借给他们住。 熊仔从背篓里探出头来，刚好被老婆婆看到了，也没多想，只当他们是一家三口。看到文晞穿着的衣服不合身，她还找出了一件以前她家女儿穿的旧衣服，让文晞换上。 来到古代这么多天，文晞终于穿上了干净合身的衣服，感叹一声，衣服无需绫罗绸缎，还是适合自己的好。 她这边刚在婆婆的帮助下换好衣服，回到厢房就看见桌上摆着给他们准备的晚饭。 不是多丰盛的美味佳肴，只是几个馒头和清淡的小菜，却也看得出这对老夫妻的仁善之心，考虑得周到。 文晞和洛一悟还好，都是成年人了，又因为这一路上精神紧张，没觉出饿来。熊仔还是个孩子，大半天没吃饭，一看见吃的眼睛都直放光。 厢房门外，老婆婆看着熊仔眼巴巴的模样，像是想起了自己许久未见到的孙辈，脸上笑开了：这孩子，真可爱。饿坏了吧，快吃吧，不够自己去锅里拿，还有呢。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不再打扰这三位客人。 熊仔也没客气，一手拿起一个馒头，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狼吞虎咽像三天没吃过饭一样。 文晞摸他的头，笑着说：慢点吃，没人抢。你这样像我虐待你了似的。 洛一悟的包袱里还有从庙里带出来的干粮，那是文晞做的饼，他很喜欢吃，这会儿翻出来吃了。 文晞看他有热馒头不吃，非要啃冷掉的饼，上手把饼拿掉，给他换了一个馒头：有热乎的吃，就不要啃饼啦。 洛一悟眼巴巴看着被塞回包袱里的糖饼：我喜欢吃。 喜欢吃有机会我再给你做啊，今天吃馒头先。文晞像哄孩子一样说道。 恋耽美 -风见糖(9) 说完她看见熊仔已经吃到第四个馒头了，再吃一个应该就差不多了。这是她这两天和熊仔一起生活观察出来的。 吃过饭，熊仔还不困，文晞一边给他洗脸洗脚，一边向他打听粥儿的情况。 粥儿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年龄和熊仔差不多，六七岁，家里有父母和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平时父母忙，都是哥哥在照顾她。有时候她跑来找熊仔玩，天色渐晚还没回家，就会有哥哥来找她。 他没见过粥儿的父母和妹妹，但粥儿和哥哥都很信任养着他的那个人。每次那两个哥哥来，都会带来一些自家做的好吃的，送给那个人。那个人不喜欢吃，就都给了熊仔。 你记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文晞已经给熊仔铺好了床，打算哄他睡觉了。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正把熊仔抱到被窝里。 熊仔乖乖躺下，由文晞帮他掖好被子，小孩子的形容不算精准，只是个大概：他很高，是个大人，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长条的。这听起来很抽象，文晞不大想得出来这个人的模样。末了，熊仔又说了一句，他们叫他黎大师。 好了，睡吧。文晞在熊仔的小圆脸上揉捏了几下，看着熊仔闭上眼睛，然后用手轻轻拍着他，哼唱一首记忆深处的童谣。 童谣就在嘴边，文晞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的。可能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唱给她听的吧。 在她不到三岁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文晞现在照顾熊仔所做的这些，她给自己总结为母性的本能。 洛一悟听她在唱歌，有些惊奇：你还会唱童谣？ 会啊，要不你也躺下，我连你一块儿哄睡。文晞拍了拍熊仔身边的铺位，带着玩笑的语气让洛一悟躺上来。 洛一悟脸色微红，原本还坐在熊仔身边，当时就下了地，推门想要出去。 文晞喊住了他：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 洛一悟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文晞说明这个事情，最后憋了半天说：我们不能睡在一起，会出问题。 文晞冲下去拽着洛一悟的胳膊把人拉回来：你给我回来。怎么在野外的时候你就没觉得不行？ 洛一悟一愣，好像那会儿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现在他为什么觉得不可以呢？他也想不清楚，只好嘴硬着说道：那不一样。 毛线的不一样，别唧唧歪歪的，睡觉！文晞把人按在床上，气鼓鼓地躺在熊仔另一边，在心里抱怨洛一悟怎么这么不省心。就算这里现在安全，洛一悟在外面冻一夜，有个伤风感冒的，最后累的还不是她？ 逃又逃不掉，打也打不过，还能怎么办呢？洛一悟最后只好老老实实躺在文晞指定的地方，望着棚顶发呆。 他躺在熊仔的右侧，文晞在熊仔左侧，两人中间那个小孩子已经呼吸渐渐平稳，进入了熟睡状态。 文晞忽然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粥儿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家人都惨死，她肯定很难过。熊仔一定也还在自责。她刚才哄熊仔睡觉的时候注意到，这孩子看着没什么异常，但身体和神情都很紧绷，之前的事应该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熊仔也是被那人控制的，不能把村民的事怪到他的头上。洛一悟盯着棚顶上一团看不真切的污渍，缓缓说道。 这道理我们知道，但你看玄清，他哪怕知道了熊仔不是出于本意伤人，还是对他充满戒备，更不要说其他不明真相的人了。文晞不是不能理解玄清的敌意，若是两个人位置交换，可能她比玄清还要更愤怒，没准已经把熊仔揍上两个来回了。 可现在她带着熊仔，他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谁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冤枉？ 等我们找到那个人，让他伏法，承认这些都是他做的，还熊仔清白就好了。洛一悟从小生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出了家里又进了山，接触的人不多，不擅于揣测人心的恶意。 从文晞的角度看，他的想法有些过于单纯了。一个恶事做尽的人，连熊仔的死活都不在乎，让他认罪怕是不那么容易。 文晞翻了个身，她从平躺换成了侧躺的姿势，面朝洛一悟的方向问：恶鬼道不是利用恶鬼吗？这个假大师怎么还能控制熊仔？ 洛一悟思考了一会儿才答：既然他姓黎，肯定也是有家学的，或许，学过如何控制妖？至于能学习恶鬼道这种已经被划入旁门左道的东西，很可能当年那位恶鬼道的天之骄子留下的典籍没有被完全销毁。 就连洛家的书库都能翻出几本关于恶鬼道的古书，黎家作为恶鬼道起家的道术师家族，留有那么几本压箱底的藏书太正常不过了。 文晞小声嘟囔：害人害己。洛一悟没有应声，忙了一天，他这会儿也有点累了，黑夜让人昏昏欲睡。 躺下来之前，文晞把蜡烛熄了，屋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她胳膊压麻了，伸出来随手扬了一下，手背擦到了熊仔头顶的小耳朵。 毛茸茸，温热的，手感真好。她忽然福至心灵，隔着熊仔喊洛一悟：哎，你要不要摸摸他的耳朵？ 刚要会周公洛一悟猛然惊醒：？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对我发出这种邀请？毛茸茸的吓都吓醒了！ 洛一悟还没说出拒绝，文晞手腕上那已经看不见的铃铛发出了一声轻响。 文晞怕铃铛声会吵醒熊仔，忙缩回手，急着问洛一悟：看都看不到，它还会响？ 洛一悟突然坐了起来，从枕边的包袱里翻出了他的寻妖尺就是文晞觉得像指南针罗盘那东西，上面的指针一直转个不停，文晞把食指按了上去。 这东西坏了吧？ 洛一悟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他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熊仔自从戴上了项圈，铃铛靠近他已经不会响了，这屋里要是有妖怪，你的罗盘转成这样，我好像猜到妖怪藏在哪儿了 洛一悟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紧盯着文晞的动作。只见她手指了指天，洛一悟顺着她手指向上望；文晞又指了指地，洛一悟向下只能看到他身｜下的被褥。 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哪里？ 文晞又用力朝下指了指，这可是现代鬼故事里最常见的套路了：床下。 洛一悟：咱们睡的这个是炕炕下面都是石头，这怎么藏他从炕的边缘往下探头，好死不死，正对上一双闪着绿光的眼。 尖叫声被眼疾手快的文晞捂在了他嘴里，受了惊的小妖怪嗖的一声窜出去就没影了。 对洛一悟没出息的表现感到无语，文晞质问他：你真的是捉妖师？ 洛一悟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全都是绿色的小眼睛，早上醒来哈欠连天，仿佛根本没有睡着过。 第二天他们离开前想给这对老夫妻留点银钱，作为招待他们，还送衣服给他们的回报，但老两口说什么都不要，文晞最后趁人不注意，把钱塞在了被褥里，三个人这才离开。 第14章 芜水镇 出了村子又走上一段路，文晞发现这里地势平坦，方圆百里都看不见人烟。她把熊仔从背篓中捞出来，让他自己随便疯跑。 作为一个心智六七岁的小孩，哪怕熊仔言谈间稍显成熟，也还是有小孩子那种爱玩爱闹的性子。 他是个乖孩子，知道文晞会担心，从不会跑出她的视线。跑得太远就会停下来等一会儿，路边的沙土杂草小虫子，无一不是他的玩具。 文晞一手拿着清梅送的梅枝，一手拿着一把从洛一悟包袱里翻出来的小刀，边走边低头按照自己的喜好修理出魔杖的大体形状，修累了她抬起头跟洛一悟闲聊：哎，你昨天看到那妖怪是啥了吗？ 洛一悟很惭愧：他跑太快了。 文晞已经习惯了洛一悟对付妖怪上的无能，没嘲讽他，而是自己分析了起来：能把自己藏在炕洞里，八成是老鼠。 也可能是黄鼠狼。洛一悟补充了另一种可能性。 应该不是狐狸，我没闻到什么骚气。在文晞所接触过的所有狐妖文学里，至少有八成以上会形容狐妖出场的时候，带着股骚气。不光是指它们的气味，还指它们惯会搔首弄姿勾引人。 洛一悟对文晞的说法表示赞同，忽然哦了一声，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恶鬼道侵袭的那个村子，也有妖气。 文晞把梅枝和小刀收起来，问：不是熊仔留下的吗？ 不是，熊仔都离开好久了，我感受到的妖气是新鲜的，他当时应该就在附近。 文晞猜想着这里面的关联问：跟昨天晚上的一样吗？话说，你能感觉出来，不同妖怪的不同气息吗？ 理论上可以，但是 但是什么？文晞觉得自己都多余问出来，不需要说她都应该知道，别的捉妖师做得到的，洛一悟未必就能做到。 洛一悟抬手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时灵时不灵。 文晞像摸熊仔一样摸了摸洛一悟的头以示安慰。她发现自从她来到古代，遇到洛一悟，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妖怪，这倒霉的捉妖师该不会是有什么类似柯南的体质吧？ 这几天经历的太少，不够得出可靠的结论，文晞打问起了洛一悟以前的生活：你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妖怪喜欢跟着你？ 我家里没有妖怪。洛一悟想了想又改口了，没有那么多妖怪。 在文晞问他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会吸引妖怪。文晞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好像真的要比其他人要更容易遇到妖怪。 哪怕家里那几只被驯养的妖，似乎也都更亲近他。 捉妖师会像恶鬼道那样，养一个妖来帮自己的忙吗？文晞问。 理论上可以，不过会和妖合作的捉妖师不多。 为什么？ 捉妖师想要让妖怪帮忙，是需要签订契约的，他们是平等关系，与恶鬼道的道术师使唤厉鬼不一样，厉鬼要么不能反抗，反抗了就直接吞噬道术师。但妖是可以不听从捉妖师的指令的，所以就是 不好用？文晞给洛一悟这一长串解释做了个简练的总结。 嗯，洛一悟肯定了文晞的总结，还补上了一条，而且很麻烦。 又走了好几天，两个人才带着熊仔走到了第一个城镇。 文晞望着城门内外来往的人，又仰头去看城门牌楼上的芜水镇三个大字，感叹了一声繁华如世。 城门内，芜水镇的街道，商铺，热闹的人声，碌碌的车马，都让文晞毫不怀疑，自己之前路过的地方，堪称无人区。 真真正正的无人区。 从好心的老夫妻家出来，他们连一个人都没见到。别说人了，消停得连妖怪都无影无踪，还让文晞自责自己是不是误会了洛一悟有吸引妖怪的体质，希望他没有多想。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在看见城镇的一瞬间，文晞就仿佛遇见了亲人，恨不得在这里扎根，在这里成家，在这里生根发芽！ 文晞热情洋溢地想要拥抱城镇，忽然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衣袖。是洛一悟。 我们要进城需要出示通行证，我有，你有吗？ 洛一悟的话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文晞瞬间就蔫儿了：我没有。 我的文牒上可以有写我可以带一名助手，但是熊仔怎么办？洛一悟说着翻出了一张纸，拿给文晞看。 文晞看不太懂那上面写的，不是现代通用字，只能大概看出洛一悟的名字，和通过字样。她把文牒还给洛一悟，双手挽住他的胳膊，嬉笑着小声问：你的文牒上有没有说你要是结婚了，还可以额外带一个孩子？ 结、结婚？洛一悟非常确定他师父给他准备的文牒上没有这种假设，他是被文晞的话惊到了。他才十九岁呢，就要结婚了？跟谁结婚？ 洛一悟的大脑暂时不能运转了，他感觉好像有软软的手捏住了他的胳膊，女孩子闻起来好香关于这一点，文晞认为是洛一悟的错觉。她身上没有任何香囊之类的东西，唯一能说是有不一样味道的，是她身上那截梅枝。 趁着洛一悟失神，文晞催促洛一悟：快告诉我携带家眷二人怎么写，写在哪儿。 洛一悟失去了思考能力，找了块空地用石子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文晞轻轻挥舞半成品的魔杖，将文牒上写着携带助手那行话改成了洛一悟在地上写的这些。 两人顺利进入了芜水镇，文晞左看看右看看，她简直是太爱这里了。她从前生活在现代是个宅女，现在想想那会儿自己这是太不懂得人间烟火的乐趣了。 顺福客栈，文晞心情大好，念出了招牌上的名字，就这儿了。 进了客栈文晞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明明可以认得芜水镇，也认得出客栈的招牌，为什么会不认得洛一悟那通关文牒上的字？ 带着这个问题她去找洛一悟，洛一悟告诉她，那是他师父用法术写的，不仅能在人间使用，在妖界也通用。 文晞还是认为说不通：守城的卫兵是人啊，我不认得，他也不认得，为什么会放我们进来？ 洛一悟也不懂，他猜测道：可能是只要有印章就可以吧。 这么说我改那行字，是多此一举了？文晞顿时有一种，自己把自己给卖了的感觉。她以后但凡要跟着洛一悟去别的城池，两人的关系就都得是夫妻了。 早知道那卫兵也不认得那些字，光看一个印章，她费这劲干嘛啊！ 该不会洛一悟这小子诚心的吧？她想到这儿，逼近洛一悟要质问他，让他拿出那张纸，想要它恢复原样。 洛一悟看她面色不善，还带着危险的笑容，害怕她一时气昏了头再把文牒给撕了，小声劝解道：总会有用上的时候吧 原本打算洛一悟要是不从，就上手暴力硬抢的文晞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现在还不能排除洛一悟招妖怪喜欢的嫌疑，他们要是真的去个妖怪当卫兵的地方，再改一次也是麻烦。 算了，就这样吧。文晞把刚吃了顿饱饭的熊仔喊到身边，问洛一悟，我要带熊仔去逛街，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了。 文晞双手并拢，摊在洛一悟眼前：那能不能请你赞助我们点银子？ 她是从现代来的，别说身上没带钱，就算带了在这里也是废纸一叠，这里的通用货币还是银子。熊仔还是个孩子，养他的假道士给他饭吃就不错了，他不可能有钱。所以三个人里身上唯一有钱的，就是洛一悟。 住店的钱也是他付的。 洛一悟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在世间行走，银子的重要性。他这次出行带的银钱不多，是他师父私藏的小金库。此去织城路途遥远，照文晞这么个花法，可能撑不到目的地。 按照计划，文晞给自己买了两身衣服。不是嫌婆婆送的这件太旧，当然也有一点点这个方面的原因啦，主要还是她不能没有个换洗的。她还在同一家店里给熊仔买了一套新衣服，又买了两顶帽子，这样就能彻底挡住他头发里的小熊耳朵，以免在外面被人发现，惹来麻烦。 恋耽美 -风见糖(10) 买完这些必需品，她还给熊仔买了些小零食，给自己买了胭脂水粉，剩了点钱她在一个旧货摊挑了几样东西，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用来给魔杖做芯的。 钱反正不是自己赚的，花着就是不心疼。 不过文晞还算有危机意识，她合计着回去得问问洛一悟，他带了多少钱，够不够花的。这次逛街她才算是知道了这里的物价，以后是住店还是露宿，吃肉还是吃素，也好有个衡量。 回来的路上，文晞牵着熊仔路过一家店铺门口，看到两伙人在吵架，那叫一个激烈，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了。 这要是以前，文晞可能都会绕道走，但现在她很想多听听别人说话，就停下围观了一会儿。 店铺老板文文弱弱，一句话都没说，间或还要咳嗽两声，跟顾客吵架的是他旁边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应该是在店里帮工的。 吵上门来的顾客嗓门很大，听着大概是先前在这里买了东西，现在不满意，要退货赔偿。 这不奇怪，质量有问题是该退货，顾客就是上帝，网购还有七天无理由退货呢，这商家跟顾客吵吵什么？ 文晞往上一瞧，这家店卖的是棺材。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放假，心里都长成草原了 第15章 棺材铺 棺材铺没有名字，黑色的招牌白色的字，就是棺材铺三个大字。 来闹事的肯定不能是事主本人，还从没听说过买棺材的因为使用者本人不满意退货的呢。那几个人八成是死者的家属，身上都穿着白色的丧服，几个小辈儿的还披麻戴孝，已经与棺材铺的老板和帮工的男孩撕扯起来。 老板身体虚弱，被推到在地，男孩想要把人扶起来，就被人揣了一脚，最后只能是挡在老板前面，防止过于愤怒的顾客闹出人命来。 争吵发展到动手打架的阶段，已经很难再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事情的具体经过了，剩下的都是些问候先祖的脏话。考虑到自己还带着个未成年，文晞没多听，领着熊仔回了客栈。 他们住的客栈离这棺材铺不近却也不远，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文晞刚到门口就看客栈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捧瓜子，正倚着门抻长了脖子看棺材铺门口的热闹。 文晞让熊仔自己上去找洛一悟，她往老板娘身边凑了凑，好奇地问：老板娘，那边吵什么呢，您清楚吗？ 这你问我啊，可就问对人了。老板娘媚眼带着得意，手捧着装瓜子的盘子，领着文晞到了一个空桌坐下，就要给她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老板娘四十来岁，是个风韵犹存的俏寡妇，男人不爱，就爱打听这些家长里短。有些人嫌她烦，绕着她走，不过偶尔也能遇上像文晞这样，跟自己一样好事儿的，她可得好好表现，不能把这个小朋友放跑喽。 找上棺材铺要说法的，是镇里的大户人家，姓金。金家祖上出过大官，后辈虽没有一直入仕，近来几辈人生意经营得不错，在芜水镇包括周边的城镇村落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都说金家是祖上积德，祖祖辈辈都是好命的。 然而就是这么个好命的金家，在金老爷子前几日寿终正寝后，却接连发生了好几件怪事。 先是金老爷子去世的那天，家里所有的鸡都死了。一声没出，就像是同时被人下了药，死状凄惨。第二天家里人没听见公鸡打鸣，觉得有点奇怪，这会儿下人来报，说全死了，一个没剩。 再问起鸭子和鹅，却说是除了鸡之外，所有的牲口都没事。 之后就是守灵夜。 金老爷子有四儿两女，最大的大儿子五十多了，最小的女儿也年过三十，嫁的地方很远，没个十天半个月到不了。 因此守夜的是他的四个儿子，分成两对，前半夜是老大和老四守，后半夜换老二和老三。 前半夜什么都没发生；后半夜起初正常，到了丑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老二和老三两人也不知道是谁先打起了瞌睡，反正是都睡着了。睡梦中又同时都被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吵醒了。 老二觉着奇怪，家里养家禽的地方离灵堂远着呢，再说下人也不可能不小心忘了锁门，前一夜才发生了鸡全死了的事儿，正是谨慎小心的时候才对。 他与老三心里都犯嘀咕，谁都不想去，又觉得不得不去，最后决定一起去看看。 两人刚把门推开一道缝儿，就有黑漆漆的影子想要往门里钻，他们不得不赶紧把门再关上。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成群的乌鸦，在夜里眼睛反着不知道哪里的光源，冒着幽绿的光，直吓破人胆。 接下来这两个时辰，就听门外的乌鸦群不停地用身体撞击门窗，想要进来，而且力道越来越大。 老二还问老三，照这么个撞法，明天外面得见血吧？不会一地死乌鸦吧？ 老三说：难道你还想放它们进来？那明天可就不是一地死乌鸦了，就是咱俩血肉模糊了。 老二嘟嘟囔囔，把门窗锁得死死的，两人谁都没敢再睡。 谁料第二天天微亮，外面忽然安静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们再打开门窗，院子里别说死乌鸦了，连根乌鸦毛都没有落下。昨夜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他们幻想出来的。 前两件事都还没个说法，金家又发生了第三件怪事。 这家的小女儿刚高龄产子，嫁得又远，就算来也赶不及，金家就只喊了嫁到临近城镇的大女儿回来，小女儿那边只是去了封家书，让她以后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去父亲坟前上柱香。 就算是邻近的城镇，在古代只能坐马车，也得走上一天一夜。大女儿到金家的时候，正逢老二老三给老大老四讲昨晚的怪事。 她听了几句，还没发表自己的见解呢，忽然当场抽搐不止，吓得金家赶紧去请大夫。好不容易两副猛药下去，人是不抽了，可一直昏迷不醒，寻了好几个大夫了，也没个确切的说法。 事情发生了这么多，这就有人开始传啊，说金家是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得请人去去晦气。 等下，文晞当聊斋故事听了半天，还没听到根儿上，忍不住打断了老板娘，这不都是金家自己的事儿，找不着人棺材铺啊！ 你听我接着说嘛，老板娘甩了甩衣袖，嗔笑道，年轻人就是心急。 这金家说罢就开始找人，不知从那里请来一个大师父。他们找这个人大概没什么真本事，花大力气做了三天法，看着像是消停了，等金老爷子出殡那天，又出了纰漏。 这就要说到与棺材铺有何关联了。 老板娘还记得，金老爷子出殡的那天是个阴天，想要下雨似的，刮着风，阴恻恻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日子，黄历上倒是宜出殡。 金老爷子的棺木由十六个男人抬着，要抬往镇外山坡那边的金家祖坟。 棺木才出了金家没多远，路过棺材铺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懵了。抬棺材的那些人只觉得手上一轻，低头去看才知道，这棺材底掉了。 你说说，金家能不找他们算账么？ 这老板娘说的生动，文晞听的起劲儿，被她勾着问：那棺材铺卖了个破的棺材给金家？金家是不是得罪过他们？ 老板娘摇了摇手：哪儿能啊，那棺材铺掌柜的人虽不爱言语，可是我们芜水镇有名的老好人，就算有天大的仇，他都不会干出这种事儿。何况谁不知道金老爷子乐善好施，从不与人结仇？ 文晞就纳了闷儿了：可这棺材底儿掉了没有假吧？ 是啊，老板娘瞅了瞅门外，像是能从这里听到外面的情况似的，所以这金家是天天来棺材铺讨说法，棺材铺呢，给不出说法，这不，就吵个没完。我看今天还动手了，是伐？ 嗯。文晞看见了，就实话告诉了老板娘。 老板娘慌慌张张要走：那我不跟你说了，我现在去看看，没准儿能赶上个尾巴。 文晞：你刚才怎么不去？ 刚才不是你拦着我想听八卦嘛，老板娘冲文晞抛了个媚眼，等姐姐回来给你讲新的。 老板娘跑出了门，文晞站起身准备回楼上客房，一转身一抬头正撞上了洛一悟。 你什么时候来的？文晞问。 洛一悟认真回忆了一会儿：鸡全死了的时候。 那不就是刚开始不久的时候？文晞有点怪他：你怎么不出声啊？ 我看你听得认真，不好打断你。洛一悟被责怪了，摆出低头认错的姿态，像是真的是做错了一样。 熊仔呢？文晞没看到熊仔的身影，问了一嘴。 在楼上自己玩儿呢。 熊仔一个人玩倒是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文晞还是不希望他脱离两人的视线太久。在这楼下也没什么事了，便让洛一悟跟着自己上楼。 她边走边问：就金家和棺材铺这事儿，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洛一悟没有藏拙，直接说了自己的看法：棺材铺不好说，金家应该是问题，怕是得罪了什么。 文晞也是这么认为的。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事，都是冲着金家去的，那棺材底不结实，也只能算作是其中一件，未必就是棺材铺的锅。在她看来，可能根本就跟棺材铺没有关系，纯粹是吃了瓜烙儿了。 文晞想起了洛一悟的吸引妖怪体质，看看左右没人，小声问：哎，你先跟我说说，这镇里有没有妖怪？ 洛一悟表情有点难看，他想隐瞒来着，但还是在文晞的直视下说了实话：有。 文晞把细白的手腕伸到他眼前晃：这铃铛没响啊？坏了？ 洛一悟别过了脸，不去看那腕子：离得远。 文晞非要凑近洛一悟的脸，左看看右看看：那你是闻到的？最远能闻到多远的？ 是感觉到的。洛一悟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文晞之间的距离，才继续说，铃铛的感知范围是五十步之内，我能感觉到千步之外的妖怪。 那么厉害？能感觉到百步之外的妖怪的存在，不怪他家敢放他一个人出来，就算打不过，他还可以跑嘛。 文晞开始觉得，搞不好洛一悟不是个菜鸡，是个天才啊！ 这也没什么用处。洛一悟很少被夸，文晞夸得这么真诚又毫不掩饰，他有些不好意思，抓了熊仔到自己身前，把他交给文晞。 文晞摸了摸熊仔的头，萌生了一个想法。她挑着眉毛看洛一悟：咱们要不要去金家看看，那是个什么妖怪？ 洛一悟不明白文晞为什么会对妖怪的事这么感兴趣。他一直以为世人都是害怕妖邪之物的，就连他们捉妖师中，大多数人都认为妖怪是邪恶的。 该不会是遇到的妖怪都是清梅和熊仔这样的，让她对妖怪产生了什么误解吧？ 不是所有妖怪都是熊仔这样的，有些很凶的。洛一悟试图给文晞建立一个正确的看待妖怪的观念。 文晞好像没听进去，她眼中仍闪着好奇与期待：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你是捉妖师，跟着你安全的很。文晞对洛一悟的能力仍然还是一个问号，但她对洛一悟的幸运属性已经快要深信不疑了。 洛一悟自觉承受不起这么大分量的信任：可我什么都不会。 据我分析，你很可能是缺少实战经验，所以我们遇到妖怪一定不能躲，得迎难而上，这样你才能在历练中成长！说完文晞还冲着洛一悟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是文晞的老爸日常用来鼓励她的话。她努力过了没什么用，就看洛一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应该不会被河蟹吧 总感觉自己在待审边缘 第16章 去金家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在去金家之前，文晞打算先给自己的魔杖配一个合适的魔杖芯，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可以使用的完整魔杖，而不是一根好看的木棍。 她翻出了自己在地摊上买来的零零碎碎：一个鸡毛毽子，两块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兽骨，一根铁丝，一支竹笛。见她买了好几样，那人还饶给她一个酒杯。 从品类来看，应该是竹笛比较合适，但又有些太撞型了，不利于多种类魔法的释放。而且竹笛太旧了，又是死物，没有灵性，不是上佳选择。 鸡毛毽子上的鸡毛同样，没什么特色，用起来就很凑合。 文晞原来那支魔杖的芯是一根文鸟的羽毛，用料是辟邪的桃木，很普通的配置。 可她现在拿着灵气涌动的梅枝，在里面塞根鸡毛，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她想了想把鸡毛毽子放下，又拿起了那两块兽骨。 因为都不是头骨，她分辨不出来到底属于什么动物。这两块骨头一个细长，长度与她手掌相仿，可能是腿骨，从长度来看是属于猫或狗之类的小动物的；另一块是趾骨，就豆芽尖那么大，回来的路上若不是用布包着，都得甩丢了。 她把趾骨举在眼前仔细观察，这东西也太小了，再者说只听说用骨类做魔杖的本体的，没人用它做芯啊！ 放下了骨头文晞盯住了桌上的酒杯，冷笑了两声。这东西只能用来喝酒吧？喝水也行，就是跟魔杖半点边都挨不上啊！ 这些东西都白买了。 洛一悟这会儿刚收拾好了行李，来房间找她。 文晞没关门，洛一悟站到了她身后，注意到文晞手边刚放下的骨头：狐狸？ 文晞正因为寻不到合适的魔杖芯材料而郁闷，背对着门，没发现有人来了。他这一出声，把人吓了一跳。 文晞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另一手把小骨片放在了洛一悟面前的桌子上问：怎么看出来的？ 洛一悟戳了一下小骨片：有妖气。 文晞对妖怪的世界还是有太多的不了解：妖怪死了之后，也会留下尸骨？ 妖怪又不是鬼魂，当然有自己的身体。死了之后会变成本来的样子。这是个狐妖，年纪不大。 文晞想起了一千岁的清梅，洛一悟说五百岁的动物可以修人形，这个年纪不大是怎么定义的？ 想不明白，文晞问：多大？ 三百岁左右吧，如果硬要化形，耳朵和尾巴都藏不起来，眼睛也是狐狸那种在夜里绿盈盈的。 洛一悟每次说起和妖怪相关的知识都非常自信和笃定，他对自己脑筋的信任，就像文晞对自己肌肉的信任一样。 自信的人周身会洋溢着魅力，文晞现在已经不像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样鄙视洛一悟这个菜鸡捉妖师了。 人都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他就是不擅长法术而已，就跟她不擅长魔法一样。她要是歧视他，不就跟当初霸凌自己的那些同学没什么区别了吗？ 两人又带着熊仔在客栈住了几天，老板娘时不时就会带来点新的八卦说给文晞听。 不是文晞不想快点搞定这件事，只是她的魔杖芯材料迟迟没有进展。 通过洛一悟孜孜不倦地教导，她已经认识到了，前两次遇到妖怪，都是他们运气好，才没有受伤。 她担心这次要是遇到什么发狂的豺狼虎豹的，她就算能自保，也未必能兼顾洛一悟。所以她希望能在行动之前，她能做出一个完美的魔杖。 但这天老板娘带回来的消息让她和洛一悟都觉得，不能再等了。 金家的大女儿突然气息微弱，他们家人信不过镇上唯一一家棺材铺，天一亮就去隔壁镇买棺材去了。 这听着就是妖怪发大招了，他们要再不快点把这妖怪料理了，金家的大女儿怕是熬不过今夜。 恋耽美 -风见糖(11) 洛一悟收拾了包袱，文晞把熊仔交给老板娘照看，只说两人今夜可能会不回来，托她给孩子多做点吃的，看着孩子别乱跑就行。 去金家的路上刚好路过棺材铺，今天店里很安静，金家人没来闹。按照客栈老板娘说的，他们应该是去其他地方买棺材去了，没空闲再来这里闹事。 上次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文晞都没看清掌柜的模样，今天站在门外远远瞟上一眼，见到这棺材铺掌柜的是个脸有点黑的中年男人，阴沉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穿着一身黑，站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珠子。 就凭他的这副长相这不吉利的表情，但凡换个生意，都撑不过十天，太不讨喜了。这天底下做生意的，除了棺材铺，哪家不讲究笑脸迎人？可他一看就是不会笑的那种人。 还真是物尽其用。文晞心想。 多看了两眼，掌柜的忽然皱了眉，喊了他旁边帮工的男孩过来，就是昨天帮着他拦住金家□□打脚踢的男孩，腿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有点跛。 掌柜的指着账本上的什么小声说了几句，男孩连连鞠躬哈腰道歉。 应该是账本上哪里记错了。 指点完错误，门外来了客人，掌柜的出来接待。男孩那边还在死抠算错的账，急得头上冒汗，脸上可没有不情愿。 他不光是来帮工的，还是来学徒的。他识好歹，知道师父不是找茬，这是在尽心教导自己。一提到记账他就头痛，这种错误不是第一次犯了，偏总是记不住。 再看那边客人挑好了棺木，掌柜的全程几乎没说话，最后送客人出来，面色沉重地道了句节哀顺变。 这是个很正常的棺材铺，不管是掌柜的还是打工的，都是好人，应该不会招惹什么是非。这是文晞在这几分钟里得出的结论。 在她身旁，洛一悟也观察了这家棺材铺。他们观察的侧重点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洛一悟告诉文晞：没有妖怪残留的气息。 确认棺材铺与此事无关，两人继续往金家走。 文晞想着刚才洛一悟的话，问他：残留的你也能感觉出来？ 要是妖怪没有特意隐匿的话，我能感觉到一周之内的气息。 文晞又对洛一悟竖起了大拇指。 到了金家附近，还没看到金家的院门，文晞手上的铃铛响得扰民，她不得不向洛一悟请教如何让它安静下来。 洛一悟苦着脸道：你得让它现形，然后按住它最小的铃铛。 文晞说：我上次试了它出不来，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这东西要是响个不停，咱们俩还怎么抓妖怪啊？ 洛一悟对此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要不你再试试？或者等它累了，它就不动了。 文晞试了两次，都失败了。于是两人只好蹲在原地等这铃铛自己安静下来。 差不多等个半个小时，它终于不响了，两人才敢继续往金家去。 金家现在家里主事的人是金老爷子的大儿子，名叫金成顺。家里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他忙得焦头烂额。上次请的那个大师并没有能真正解决他家里的事，这回洛一悟找上门来，他看过来的眼神就带着疑虑。 洛一悟长得白净，眼神单纯，一看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乖孩子，脸蛋上还有点婴儿肥，让他本就不大的年纪显得更加低龄，不被人信服也是没办法。 好在金家老四出来了，这人叫金成才，听过捉妖师洛家的大名，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冒用他家的名号，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洛一悟一进金家的大门，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是捉妖师，但金家这事儿里，他忽然觉察到了一丝并非妖怪作祟的迹象。 可能有鬼，还可能有人。 趁着没人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文晞说了，文晞惊讶问：还有人？ 人也不是都是好人，有时候人心黑的比什么妖魔鬼怪都可怕。 这点文晞倒是无法反驳。可她记得，老板娘明明跟她说，金老爷子一生行善，会有什么人在他死后都要闹得他不得安葬，他的家人不得安生呢？ 既然是金老四把他们迎进来的，接待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头上。 金家生意做得大，买卖多，他接管的是家里的粮铺。从他略圆润的体型不难看出，这是个不缺吃的。他在兄弟姐妹六人中行五，今年四十岁了，只有那个没有赶来的妹妹比他小三岁。 他吩咐下人给洛一悟和文晞准备了茶水点心，带着歉意坐在两人对面，说自己家里最近实在是太乱了，招待不周，还请不要怪罪。 洛一悟不在乎这些，他眼睛转了转，阻止了金成才想要继续客套抑或是发牢骚的话，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你家老爷子，和狐妖签订过契约？ 他这话问的金成才和文晞同时怔住了。 文晞本来以为他们要徐徐图之，这样才能显出他们的能耐。而且她认为除妖的过程越漫长越艰难，他们要报酬的时候越好开口。结果洛一悟上来就把老底给掀了，这戏还怎么唱？ 行吧，文晞再看金成才，愣怔了好半天，仿佛呼吸都停滞了。 她决定原谅洛一悟没有跟她商量就直入主题的方式，看金成才这意思，是彻底被吓唬到了。 还是文晞拍了他一下，他才颤抖着手，一连说了三个这，旁的啥都没说出来。 文晞等得不耐烦了，有她迟到也不许别人磨叽：到底有没有啊！ 金成才可算是不抖了，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意义：我不知道啊！ 文晞与洛一悟对视了一眼，替他发号施令：把你家还能喘气儿说话那几个都喊过来，挨个问问，你们老爷子这事儿不弄清楚，你家消停不了。 这不是她故意危言耸听，就冲这妖怪今天要拿金家大女儿性命，也能看出来这不是个善茬。 金成才去喊人了，文晞看了眼洛一悟，叹气道：早知道把熊仔带来了，他应该不怕狐狸。 洛一悟深吸一口气：我也可以话还没说完他就硬气不住了，改了口，我尽量吧 第17章 人/妖契 前厅里，文晞正因为这次的妖怪又带毛而郁闷，后花园，一个穿着一身火红裙衫的少女躺在新草和枯草交杂的地上。 金府里一个管事儿的婆子路过，瞧着了她，嫌弃之意不掩，呵斥道：这谁家姑娘啊，不知道府上有白事吗？怎的还穿这么艳的颜色？快走快走！ 少女对那婆子的话充耳不闻，仍旧躺在那里，还闭起了眼睛。 婆子气不过，想要自己动手把这不懂事的小丫头拎出去。谁知刚走近了两步，脚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再怎么用力都挪动不了了。 再看那红衣女子，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她生得太好看了，皮肤白得不像人类，脸颊还带着浅浅的红晕，眼角眉梢都带着勾人的笑意，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柔媚，没有几个男人能面对这样的美人坐怀不乱。可待你去细看她的眼神，却是冰冷刺人。 她说话的声音同样很好听，尾音不自觉地拖长半拍，是那种能勾得男人酥了骨头的娇媚，但说的内容让人心生怯意。 你们金家说话不算话，我是来拿金老爷欠我的东西的。 那婆子心里已经开始害怕了，觉着这东西八成不是人。可她看到那小姑娘腰肢不过一握，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力气，多半是靠着魅惑男人使坏，她又大着胆子替主人家分辩：你别胡说，你出去打问打问，别说是芜水镇，就算是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家老爷说一不二？怎么可能说话不算呢！ 红衣少女没有因为她反驳了自己的话而生出怒意，反而有点高兴似的，笑得更开心了。 她这回站起了身，没人看到她是如何动的，转瞬间她就到了婆子身侧，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这么说的话，我就能随意取用他欠我的东西了。 她这个举动把刚才还支棱着驳斥她的婆子吓坏了，双腿不稳，扑通就摔倒在地上，手指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不想说，着实是被吓到了。 少女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她只觉得有一股麻酥酥的气息从耳朵进入了她的身体，然后开始在她体内乱窜。那气窜到哪儿，她哪里就又麻有痒。想伸手去挠吧，痒的地方又换了。 她难受得快要崩溃，红衣少女根本不在乎，径直就往内院飘去。是飘，不是走，婆子看到了，她的脚根本不沾地。 婆子心都凉了，自己真是有眼无珠自不量力啊，这是惹上了什么妖怪啊！ 她后悔的念头刚冒出来，突然人往前一扑，晕倒在了原地。 正飘着的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倏然退去，转过身来已经换上了不耐烦的神色，懒洋洋地瞧着站在婆子身边，一身墨绿色衣衫的男人，啐了一声；多管闲事。 我可是来帮你的，男子并不介意女子不待见他的态度，还想要贴上来，轻唤她的名字，雅可。 雅可把越凑越近，已经快贴到她身上的男人推开，瞪着他：滚远点。 男人没脸没皮，不仅没听雅可的话躲开，又一次凑近了，这次他还大胆摸了雅可的手：我就说，跟人签订契约是不行的，你怎么就不选我呢？ 雅可浑身打冷战，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还顺势扇了男人那不老实的手一巴掌，怒道：宋无忧，我再说最后一次，滚开！ 好好，我走，你别生这么大气嘛。男人揉着自己被打痛的手背，留给雅可一个微笑，我还会回来的。今天晚上，等我。 气得雅可把手里东西扔出去砸他，扔完才发现，手里拿的是一根刚才从草地里□□的枯草，飘飘荡荡落在了自己脚边。当真是气昏了头。 前厅，金成才喊来了自己另外两个哥哥，他三哥金成方去买棺材了，最快也得傍晚才能回来。 文晞重复了刚才洛一悟问金成才的问题，老二金成利和老四一样摇头表示没听说过，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唯独老大金成顺，露出些犹疑地神色。 金成才也注意到了老大的异常：哥哥可是知道些什么？ 老二不像老四脾气好，尤其是在家里被折磨了这些日子，性子更燥了：知道什么你就赶紧说啊！这些烂事儿你还没受够吗！ 我老大看了两个弟弟一眼，深深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下去了，我也是听娘说的。 文晞瞄了一眼洛一悟，小声嘟囔：还真签过啊。 老大现在看洛一悟已经不像是之前在门外的不信服了，他抱拳弓腰，朝洛一悟拜了一拜：能不能先请小神仙告知，这人与妖签订契约，是个什么说法？ 听到对方问问题，文晞心头一喜。你要是让我们洛一悟抓妖怪，可能费点劲，但你要是问点什么妖怪相关的，还没有洛一悟答不出来的。 她得意洋洋地翘着脚，那边洛一悟已经开始了侃侃而谈。 正常情况下，人与妖各自生活在属于自己的领域，互不干涉。不过有时候人与妖会因为意外结缘，可能会相识，就有了可以签订契约的契机。 当然光是这样还不够，必须双方都有求于对方，这样条件对等，契约才能顺利签订。签订契约之后，双方务必要履行承诺。因为人的寿命比较短，如果当事人在活着的时候没能及时完成与妖的约定，那么约定将会转移到他的子女身上。 什么？暴躁的老二听到这儿就忍不住了，祸不及妻儿，这老不死的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他的一腔怒气瞄准了老大，把老大拎起来，大声质问，你说，他到底跟妖怪约定了什么，快说！ 老四试图把自己的两个哥哥分开，当着外人的面自己家里闹成这样真是丢人，但他气力不行，最后还是文晞出手，把老大从老二手中薅了出来，顺便甩给老二一个凶狠的眼神，让他消停点，别耽误正事。 老二忿忿不平地找了最远处的椅子坐下，像是不打算再跟着掺和，可也没有离开。他还是想要知道，自家老爹到底干了什么事。 老大松了松衣领，这才把当年听说的事一一道来。 这事发生在老四出生那年。他说的老四不是金成才，是金成才的姐姐，金成成。 那年父亲受人所托，帮人运送了一批货物，从芜水到邱文。 文晞没听过这个地方，挡着脸侧过去问洛一悟：邱文是什么地方？ 洛一悟同样小声答：本国的都城，天子脚下。 哦。 老大还在继续说：本来就是批普通的瓷器，谁料到了邱文，盘查的卫兵在那些瓷器底部的夹层里发现了私盐。本朝严禁私自贩卖盐铜铁，这是大罪，父亲当即就被下了狱。 消息传到家里的时候，是我收的。母亲当时怀孕八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不敢让她知道。可我也没经过这种事，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在镇上跟几个常来往的经商人家走动了几日，父亲突然就回来了。 再回来的金老爷子一句都没提在邱文遇到的事，好像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又过了几个月，母亲生了老四，是个女娃，取名金成成。 就在金成成满一岁的时候，有一天金老夫人神神秘秘地把老大喊到了自己房间，跟他说自己总觉得自从老爷从邱文回来，有点怪怪的。 老大其实也有这种感觉，但他最近正接手家里的生意，在家的时间不多，跟父亲接触的也少，说不清个所以然。 金老夫人说，老爷最近身上偶尔会有异香，那味道很冲，这香味儿里还混着淡淡地骚臭气，不知道是不是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惯。 接下来的一个月，每每金老爷子出门，老大都远远跟着，想看看他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金老爷子去的都是自家的铺子，偶尔见见朋友，没见过母亲怀疑的什么小狐狸精。 后来有一天晚上，老大无意间发现自己老爹竟然在自己花园里，与一个妙龄女子见面。他赶紧跑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两人当天就逼问金老爷子，一定得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瞒着家人。 金老爷子觉得，这件事家里得有个人知道。他本想找个机会避开妻子，告诉自己大儿子的，既然现在两人都问，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在大牢里的时候，遇到了一只会说人话的小狐狸。 小狐狸左前爪有伤，正是他来邱文的路上从一个商贩手里买下来，带到山林里放生的。 小狐狸说，为了报答他的善意，她愿意帮金老爷子平安度过这次的牢狱之灾，但还得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必须与她签订一份契约。 金老爷子正求救无门，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契约书上，狐妖的要求是，她要借金老夫人的肚子，舍弃妖身，托生成人。不是普通妖类修炼时日久了，可以化成人形，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与妖再无相干。 当时金老夫人怀孕已经八个月了，金老爷子怕狐妖这一来，这一胎再出意外，一尸两命就不好了，他劝说狐妖等下次，狐妖同意了。 结果下次也没成功。金老夫人怀了个男孩，但狐妖想托生成女孩。 这就又等到了下下次。原本这次很顺利，孩子四个月，胎像稳固，狐妖也看了，应该是女孩。 金老爷子本来算着，这次成了之后，他与狐妖两不相欠，契约消解。结果狐妖突然受了伤，修行大减，不得不自修固元，再次错过了这个机会。 恋耽美 -风见糖(12) 那之后没两年，金老夫人就去世了。金老爷子心里惦念着自己与狐妖的契约，也纳了几个妾室，可不知怎的，自从金老夫人去世之后，他的妾室没有一个能怀上孩子。 一直到前些日子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他都没能完成与狐妖的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可以休息啦！ 我试试能不能填万年巨坑 第18章 继承人 家里这些怪事发生的时候，老大猜过是不是狐妖在发怒，可他又没有证据。他不知道自己爹是怎么跟那个狐妖沟通的，他找不到狐妖，只能在外面找了个大师，也没起什么作用。 文晞听完老大的话，问他：所以其实你是知道这个契约要延续到你们这一辈的？ 既然已经和盘托出了，老大也没再隐瞒：我知道。他说话间抓住了洛一悟的胳膊，像是着急求教，可是现在我妹妹快不行了，那妖物为什么不选我，要选成成？我是老大，还是男丁 他着急之下力度失了控制，抓的洛一悟痛到表情扭曲。文晞像刚才拎开老二一样对老大故技重施，把人扔回原位教育道：你当是继承遗产呀，还嫡长子继承制？我们洛洛不是说了嘛，要有机缘。 洛一悟没因为对方无意间的伤害迁怒，他还是刚才那般的平和态度，实际上他在以此来掩饰自己即将要面对带毛的狐妖的心慌：你除了那一次，还见过那狐妖吗？ 果不其然，老大摇了摇头。再看过去，老二和老四也都表示自己没在家里见过狐狸。 金成成很可能见过她。洛一悟道。不光是见过，她很可能还与狐妖交谈过，甚至许诺过。都说狐妖喜欢勾引男人，其实他们还很重诺。 大师，现在怎么办？对方能一句话就点破他家的秘密，老大现在对洛一悟寄予厚望，他急迫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希望他能给自己指条明路。 半点线索没有，洛一悟也不是神仙，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主意。还是文晞脑子转得快：我们先去看金成成，她不是性命垂危吗？ 老大闻言脸上一喜，赶紧前面领路。其实刚才他也有此意，但大师可能有自己的打算，他便没敢开口。现在大师的人说要去先救妹妹，他自是热情得不行。 老四也跟了上来，老二对这些神鬼之事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去院子里忙别的去了。 洛一悟越走越觉得妖怪的气息不太稳，好像缺了什么似的，期间夹杂着血腥气，不知道是人血还是妖血。 等到了金成成住的房间外，洛一悟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偏着头站了一会儿。 文晞扯他的衣袖，附过去悄声问：狐狸在里面？她以为洛一悟是感觉到了狐妖在房间里，不敢进去。 妖怪不在这里，但是这狐妖的做法，好奇怪。洛一悟兀自低语。 他们两个窃窃私语，弄得老大和老四很紧张，老大急切切问：怎么了？ 没事，先进去吧。洛一悟请老大开门。 洛一悟进门时没流露出什么不寻常的表情动作，倒是文晞脚步一顿，脸色微冷。 她能感觉到这屋内比外面要低上几度，开门的瞬间，一股阴寒扑面而来，这跟她先前在木溪村入村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拉过洛一悟，冲她使了个眼色，怕惊到金家那两位，只用口型不出声问：鬼气？ 洛一悟微微点了头。这对他们来说又是一个坏消息。妖带不带毛先另说，他们可都没有处理恶鬼的经验，一会儿要是遇上了还想上次一样逃跑吗？ 文晞琢磨着，实在不行就拿上次那把桃木剑出来硬着头皮砍吧，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再说自己不行，这一时半刻，金家还能去哪里找人呢？他们可是金家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那边洛一悟已经坐在了床边，开始检查金成成的情况。 文晞也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躺在床上，胸口的起伏微弱，眼看着出气儿多进气儿少，脸色不知是憋的还是病的，呈现青黑之色，一看就不健康。 洛一悟还没具体查看她身上的妖气扩散，她忽然抽搐起来，双眼无神圆瞪，大口吸气，光吸气不呼气，那架势分分钟要给自己抽过去。 洛一悟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他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翻道具的功夫眼看人就要不行了，还是文晞动作迅速，一手刀劈到了金成成后颈，昏迷就昏迷吧，总比把自己抽死过去强。 阵阵后怕的洛一悟才从包袱里找到一袋子药丸，他拎着药丸问金老大：她每次发作都喘这么厉害？ 老大满面愁容忧虑不已，点点头。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天一亮就让老三去隔壁镇子买棺材。 文晞想到了什么，问他：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是你父亲与妖怪签订的契约造成的，为什么还要找人棺材铺的麻烦？ 老四解释道：那都是我二哥带人去闹的。他性子急躁，先前我们都不知道缘由，大哥一个人守着没说。这回他知道了，应该就不会再去了。 洛一悟从袋子里取出来一颗药丸，交给老四让他给金成成服下。 大约一刻钟之后，金成成的呼吸渐趋平稳，但脸色仍旧青黑，人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老大看着妹妹有望好转，激动得差点给洛一悟跪下了，文晞及时拦住了他。 大师，我妹妹现在这样，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说话的是老四，他话里暗含的其实是想问，金成成怎么才能醒过来，可他没有直接问，这是生意人说话的习惯，客气捧着对方，不直接表露自己的意图。 文晞明知对方的意思，但被对方这么捧着说话还是让人很舒服。 我暂且驱散了她身上的妖气，要想她醒过来，还得知道原委。洛一悟犹豫非常，脸色变得很难看，我约了她今天晚上见面。 这个她是谁，其他三人都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洛一悟是要约见狐妖。 金家两兄弟除了对妖物的恐惧，内心升起更多的是对大师敬仰，脸上都是敬佩之意，文晞则感到很讶异。 她真没想到洛一悟愿意主动约一个毛茸茸的妖怪，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洛一悟回望她，让她先不需要担忧。 金老四是个会看眼色的，见洛一悟脸色不佳，提出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暂休的地方。 等到了没有外人的房间，文晞一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问洛一悟：那可是狐妖，你可以吗？ 洛一悟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骨头，文晞一看，这不是自己前几天在地摊买来的那截？洛一悟这时候把它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她疑惑不解地望向洛一悟，洛一悟微微叹道：这是那狐妖的东西，我们可以用这个跟她谈判。 文晞颇为意外：你不是说这骨头的主人才三百岁？ 嗯。洛一悟没反驳，话确实是他说的。 她才三百多岁，就能修成人了？会不会也是那个假大师搞的鬼。文晞现在觉得不正常的事都可能与假大师有关，他们从木溪村出来这一路上半点没有他的踪迹，搞不好他又在哪里为非作歹。 洛一悟却摇头表示这应该和他没有关系：她和人签订契约，可以借人的机缘。金老爷子一辈子行善，善缘不浅，对她修行有助益。这能帮她缩短修炼人形的时间。 文晞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还特意跑到大牢里去跟金老爷子签订契约。我听金家老大的意思，他们并不知道这对个契约狐妖还有这么大的帮助。 说到这里，洛一悟忽然觉得有个地方说不通，他光顾着想了，就没回文晞的话。 想什么呢？等了一会儿，文晞问。 她为什么非要托生为人呢？ 不是为了更好地修炼吗？ 不，洛一悟否定得斩钉截铁，转生成人之后她所有的妖力都会消失，几百年的修行一朝散尽，从一个普通的人类婴孩开始成长，寿命也不过百年。若是赶上饥荒、战乱，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文晞：听起来没有任何好处，是说不通啊 洛一悟回忆了一下，补充道：只有一点与普通人不一样，她会保有前面当狐妖的时候，那三百多年的记忆。 这会儿离晚上约见狐妖还有一段时间，文晞和洛一悟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把带来的道具都翻出来，看看有什么趁手好用的。要是晚上万一谈不拢打起来，他们也好能快速应对。 文晞拿起缠满符纸的桃木剑，随手挥了两下，感觉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低。她拎着桃木剑看洛一悟，大睁的双眼充满困惑：还有这效果？ 洛一悟的表情告诉她不是那么简单，他开始紧张，双手无意识地握拳又松开，只说了一句话：有鬼来了。 文晞看了一眼窗外：就这？青天白日的？ 是个，洛一悟措了下辞，但脑子有点僵，很厉害的鬼。 他这话说的相当于没说。能在大白天主动找上门来的鬼，若是没点能耐，这不是作死吗？ 文晞看他脸色发白，自觉握紧桃木剑站在了他身前。 门应该是从外面推开的，然而开门的动静非常轻，又像是风吹开的。 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衫的男人带着笑意走了进来，说走不太恰当，他的脚几乎不落地。 文晞看着这个貌似儒雅，笑容却狡黠的男人，他真的太不像鬼了，他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自由行动，甚至还能触碰到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他跟活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带来的气和鬼一样冰冷。 他甚至还笑着冲文晞点了点头，而文晞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地回应了他，往旁边站了一步，露出了被她护在身后的洛一悟。 他刷地一下飘到了洛一悟，眼前跟他对视，然后道：你是洛家的小崽子吗？ 你是洛一悟道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想起了一个名字，难以置信到声音都失了真，宋无忧？ 第19章 宋无忧 绿色长衫男子轻笑一声，拍了两下手，像是对洛一悟给出正确答案的鼓励，话语间又流露出一股自命不凡的气质：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认得我。 洛一悟对他的逼近感到威压，身体微微向后倾，对男子的身份起了疑：你还在？ 宋无忧调皮地欺身反问：我为什么不在？ 洛一悟不想面对宋无忧的直视，眼神不由开始闪躲：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尽管对方只是鬼，而且暂且没有流露出任何要伤害他的意思，他的身体还是会对这种超出自己多倍实力的存在自觉地想要退让和逃避。 你这句话有两个问题。宋无忧似是觉得洛一悟的反应缺乏变化，看腻了便放过了他，搬了个凳子放在洛一悟对面坐下，伸出一个手指，第一，书重不是我的主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可以说他是我的朋友；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们之间就算关系再好，也不会因为他死了，我就也要死。 洛一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被宋无忧拦制止了，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唔，我不是人，说死好像不太恰当。你就这么理解吧。 文晞觉得自己慢慢适应了这位老鬼带来的寒冷气息，她又站回了刚刚让出的位置，将桃木剑横在洛一悟和宋无忧中间，厉色问：你为什么来找我们？ 宋无忧从进门就没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此刻觉得她这种挑衅自己的勇气倒是难能可贵，所以他现在多打量了她两眼。 这一看，发现这女子好生奇怪：你是修什么道的，我怎么没见过？ 文晞：我不修道。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这人解释魔法，宋无忧就又说话了。这人比较在意自己是不是能占据主动，不喜欢给别人留有余地。 宋无忧没有继续纠结，为自己的无知找好了借口：这世间已千百年，发展出一些我不了解的小门小派很正常。他换了个话题，问洛一悟，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来的？ 洛一悟没敢应，文晞则对上了他那双过黑瞳仁几乎占去了全部眼白的眼，等着他的答案。 在文晞的注视下，宋无忧竟然伸手拨开了鬼怪都应该害怕的桃木剑的剑尖。他这个举动存了警告的意思，提醒这两个小孩子，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在见到两人眼中的惊诧与慌张之后，宋无忧才露出满意的神情，老不正经地说：我来寻我的娘子呀。 文晞愣了几秒钟，想到了这个家里唯一叫的上名字的女人，再联想到金成成房间里的鬼气，难以置信地问：金成成？ 宋无忧的表情瞬间扭曲，像是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呸了一声道：谁会喜欢你们肮脏的人类。 同为人类的洛一悟似是有些羞愧地转开了头，文晞则是不大乐意地撇了撇嘴，心想这鬼可真不会说话。 既然不是人类，那这金家里的女的，不就还剩一个狐妖吗？ 前一段在化成老方丈的帮助下，刚给人和妖牵了红线，刚刚荣升为半个红娘的文晞，这次又要给妖和鬼牵线了？这任务来的可真是猝不及防。 文晞悄悄地戳了下洛一悟，在他耳边小声问：妖和鬼能在一起吗？ 洛一悟对她此时还在关心这种事也是非常佩服了，抬眼瞄了一下在屋里转来转去的宋无忧，然后对文晞的耳朵小声却急切地说：现在是关心那个的时候吗？ 文晞还认真地想了想：这很重要啊！当然很重要，这关系到她晚上见了狐妖，要不要帮忙说和呢！ 他们俩说话的声音都已经控制在对方能听清的最低音量了，奈何这房间里只有两人一鬼，太过安静，而宋无忧这只鬼又能力超群，就算没有刻意偷听，也还是将他们的窃窃私语都听了去，此刻他显得有些苦恼：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听到这话，文晞又提起了刚才被拨开的桃木剑，剑尖重新指到了宋无忧身前：那不行，强扭的瓜不甜。 宋无忧一脸的无所谓，甚至开始笑了：我就是想扭一扭。他像是刚品尝了什么美味一般，舔了下嘴唇，你们人类不是总说，不要那么在意结果，要享受这个过程嘛。 这话倒是没毛病，很鸡汤，就是用在这里，文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三十一秒之后，总算明白哪里不对的文晞：你这个是骚｜扰吧？ 洛一悟把出言不逊的文晞拽到了一边，背着宋无忧，跟文晞嘀咕：他是恶鬼道道术师始祖手下的厉鬼，咱俩加一起也打不过。 文晞还没来得及惊讶这宋无忧的来历，墨绿的人影已经倏然飘到两人之间，插嘴道：对啊，再来十个你们俩，一百个你们俩也不打过我，哈哈哈哈。 文晞和洛一悟对强于他们无法估量的老鬼毫无办法，只能说他现在没有攻击的意图，算是他们走运。这么想来的话，洛一悟的运气的确不错。 文晞扽了扽洛一悟的衣袖，想问他现在该怎么办，谁料一眨眼，那墨绿的鬼影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空气中一阵寒气随着远去的声音飘荡着：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文晞和洛一悟两个人一阵阵后怕。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文晞一杯接一杯喝着茶水，洛一悟把包袱里的道具一样样摆在桌面上，擦了又擦。 恋耽美 -风见糖(13) 黎书重，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洛一悟第二遍擦着寻妖尺的时候自言自语道。 谁？那个恶鬼道的创始人？文晞想了想又说，都死了多少年的人了，就算知道了名字也没什么用啊。 洛一悟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世上记得他名字的人都死光了，现在还要靠一个鬼来告诉我们他的大名。 这是洛一悟第一次离开家，他见过的外人确实不多，但洛家人丁兴旺，就他们家里那么多子弟和长辈，所有人都修习法术，大多数是学捉妖，也有学其他门类的。 这么多人里，他几乎问遍了，都没有人听说过黎书重的大名，连智识老人都只是知道他是姓氏，难免让人唏嘘。 文晞想的却是旁的事：我看这宋无忧人也挺好的，要不然我晚上劝劝那只小狐狸？妖和鬼不能在一起吗？ 洛一悟比上次答人妖殊途的时候还坚定：当然不行！何况宋无忧心仪那妖又不愿意。 文晞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罢了，世人说，人心难测。鬼生前是为人，宋无忧是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恐怕也不那么简单。 洛一悟缓缓点头道：金成成身上鬼气比妖气更甚，我那颗药丸只能帮她驱散妖气。她之所以还没醒，是因为鬼气侵体。刚才金家人在我不好说，光靠我救不了她。 那要怎么办？ 要么宋无忧主动收了他的鬼气，要么找一个精通驱鬼的大师帮她清除鬼气。 文晞还等着听第三，洛一悟却迟迟没有再开口。 没了？ 没了。 好像哪个都不容易啊 自然是哪个都不容易。 文晞算是看出来了，这宋无忧就是来添乱的，怎么可能配合他们救人？再说第二个方法，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驱鬼师，金家也不至于一直等到人都不行了，跑去买棺材。 若不是洛一悟今日上门，金成成这时候可能都已经魂归西天外了。 至于一般的道士，别说料理宋无忧了，连这小小狐妖他都搞不定，未必比洛一悟更有用，来了还可能无辜送命。 两人对坐无语，都希望能救下金成成的性命，可这狐妖的举动意图他们还没弄清楚，又来了个宋无忧。一个半吊子的捉妖师和一个什么都不懂，力气倒是一流的魔女文晞，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时间在两人沉默中渐渐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文晞拿起了烛台想要点燃，洛一悟让她先不要动。 几声铃铛的脆响打破了原本的安静，这声响来自文晞的手腕。手链隐隐有了形迹，正晃个不停。 不用说，约好的狐妖，按时赴约了。 文晞又开始紧张，但她仍撑着拦在洛一悟身前，做出了一个类似母鸡护崽的举动，因为她发现，洛一悟要更紧张。 门这次是被好好推开的，走进门来的，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 看到进来的是人形而不是狐狸，文晞当时就松了口气，让出了位置，在洛一悟身旁的凳子上抱着剑坐了下来。 手上的链子已经现型，她按照洛一悟之前说的，找到三个铃铛里最大的那个，摸索着按了几下，果然铃铛不再动了。 再去看那红衣女子，她同清梅一样漂亮，但不是同一种美。 清梅的美是那种高山傲雪，清冷恬淡的气质在外，让人欣赏却不敢轻易接近。而眼前这位，乌黑的长发如瀑，五官妩媚，眼角眉梢带着勾人的味道，哪怕她现在一张脸平淡没做出任何表情，都会让人觉得她那双眼睛会说话，这要是眼波流转笑语欢歌，哪还有人顶得住。 哪怕现在还未出二月，天气仍寒，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衣衫，内里贴身，紧紧勾勒出她完美的性|感身姿，外罩薄纱，又将这好身材藏得若隐若现。 不愧是狐妖，真是太懂得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了。文晞在心里感叹道。 她进门之后没有走几步，扬起右边衣袖带上了门，便驻了足。接着像古代女子见人时常做的那样，给洛一悟施了个礼，语调轻柔地道：妾身雅可，见过道君。 第20章 契约书 道君是对所有修道之人的尊称，严格来讲洛一悟还撑不起这一声道君。一来他不修道，二来他捉妖师的本事练的也不精。 文晞也是第一次见妖怪对洛一悟这么恭敬。在她的印象中，洛一悟是个没什么能耐的半吊子捉妖师，对这种本体毛茸茸的妖股半点杀伤力没有，反而自己还可能被抓走，因此狐妖这一拜，倒给她拜懵了。 她偷偷看洛一悟，却见他好像对此习以为常，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惊慌失措。 搞不好他还挺厉害，只是怕毛茸茸？文晞在心里暗自揣测。 面对雅可的时候，洛一悟还挺有模有样的。他手里拿着一个文晞没见过的道具，看着像是个烛台，不过上面却没有蜡烛，只有几缕破碎的布条。 在开口之前，洛一悟鼻子轻轻嗅了一下，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他问雅可：你受伤了？ 雅可把右手背到身后，微屈膝道：无妨。 洛一悟点点头，手捧还着那东西，注视着雅可问：是你与金老爷签订的契约？ 雅可低头答道：是妾身。看她这样子，是要将谦卑的态度进行到底了。 订立契约的内容迟迟未能实现，你着急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伤害无辜呢？洛一悟又问。 雅可的回答义正言辞：金成成染了鬼气，本就活不了了。我只是想借她死后尸体一用，这有什么不行？ 洛一悟低沉着声线，面色不善：你这属于趁人之危。 雅可仍在辩解，她有些着急：最初我和小金的约定就是我借用金成成的身体出生，是他临时反悔的，我已经委屈自己一次了！耽搁了这么多年都没成，这次真的不能再拖了！ 眼看着妖怪死心眼说不通，文晞换了个角度劝：你用了三百余年修成人形，虽与人不完全相同，可妖有法力，寿命又长，你为什么非要做一个人呢？ 洛一悟不解风情地先说：妖怪总是对成人有着盲目的向往。 雅可眼露惊慌，否认了洛一悟的说法：因为我心仪的，是个人啊！ 文晞向洛一悟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心里想的是：怎么这妖怪都是情种不说，还都非要喜欢人吗？这是潮流？ 文晞又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这狐妖和金老爷子签订契约时金成成还没出生，如今金成成都四十岁了。这狐妖当年看上的人就算再年轻，怎么也得五十多岁了，这几十年她就一直这么等着，都没自己付出点努力？ 清梅还知道没事到玄清面前刷刷存在感呢，狐妖这么妖媚的，不会真的就干等着了吧？ 文晞看了洛一悟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就把自己心里想的问了出来。狐妖忽然显得有些委屈。 我怎么没试过啊！这些年，我变成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制造了那么多的巧遇，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有我真的变成人，他才能和我在一起。 你们妖怪都这么喜欢人类吗？文晞问。 雅可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脸上表情舒缓了不少：你不知道，有些人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我们控制不了自己。 那也没必要折损自己的寿元，非要做人吧？不管怎么说，文晞也觉得这代价有点太大了。 没想到这几十年的经历非但没有让雅可想退却，反而让她更懂人类，也更为自己心爱的人类着想：我想过了，就算他能接受，和一个妖怪在一起，他也得舍弃原本的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愿意与我们坐下来交谈的。 文晞又一次被妖怪的深情打动了，扔了桃木剑，到狐妖身边想拉起她的手安慰她。她的左手拉住了狐妖受伤的右手，但右手只拽到了空荡荡的衣袖。 你的左手呢？文晞边问边继续往上摸，这才发现，这狐妖不仅没有左手，一直到左小臂的位置都是空的。 怪不得她的衣服明明是紧修身型的，袖子却是大袖，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缺陷。 雅可慌乱间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衣袖和右手都从文晞手中抽出，眼睛瞟向洛一悟，低头不语。 洛一悟把怀里藏着的一截骨头和一小块骨片掏出来，放在桌上还有空的地方，雅可贪婪地看着那截骨头。 文晞这才想起来，之前洛一悟就说过了，这是雅可的断骨。 你这胳膊是怎么断的？文晞知道自己这话有点冒犯，但她忍不住好奇，还是问了。 雅可一改刚才乖顺的模样，恶狠狠地咬着牙，只说了三个字：宋无忧。 文晞眉头皱了起来，宋无忧是说雅可无意于他，并没说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她问雅可：你和宋无忧，是什么关系？ 提到宋无忧，雅可一直维持的淑女人设瞬间崩塌了，臭着一张脸道：我和那死鬼没有关系。 这只是雅可的美好幻想，她非常希望自己这辈子都没认识过这个人渣。不，是鬼渣。 当年她之所以急着和金老爷子签订契约，除了想要和自己爱的人成为同样的人类，还因为她被宋无忧这只鬼缠上了，摆脱不掉。 那时候她离化成人形还远，但是可以与人言。 一日她在山中休憩，找了个地方晒太阳，一觉醒来就被宋无忧逮了去。他看出了雅可并不是普通的狐狸，而是一只狐妖，想要养着她直到她能化成人形。 雅可逃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每次都被抓回来，笼子锁链门锁越加越多。 她想过干脆来硬的，可她虽已成妖，但功力尚浅，遑论对方还是宋无忧这种对她而言巨人一般的存在，根本没可能打赢。 雅可还是成功跑掉了。 宋无忧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万年老鬼被人偷了家，某日外出再回来，家里的小狐狸媳妇儿就没了。 路过他家偷狐狸这个人，就是雅可的心上人。 也不能说是偷的，其实他是听到了小狐狸的呼救，这才出手相助。而小狐狸为了能逃离，甚至狠心让对方把她那拴着铁链的前臂砍断了。 所以雅可才会说她的断臂，是拜宋无忧所赐。 但是就算她暂时从宋无忧的住处逃了出来，等宋无忧回家发现她不见了，又会开始找她，等下一次再找到她，她想逃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唯一可以逃脱宋无忧魔爪的方法，就是成为人。因为宋无忧看不起人类。只要她成为人，那死鬼就不会再缠着她不放了。 而且雅可本来就想做人，一举两得的事儿。她觉着要是能直接成为人，这三百年的修行不要也罢。 就这样，她小心藏起自己的形迹，以防宋无忧找到她，结果悲剧重演，她被一个抓野兽售卖的男人逮去了。 这次倒是不难逃，不过雅可有些累了，决定先在这有吃有喝的地方歇上几天。 就这几天，金老爷子路过买下了她，将她放生了。 这件事发生得有点突然，雅可最初没反应过来，金老爷子就已经离开了。 等她想明白，金老爷子心善，只要她苦苦哀求，对方八成会答应帮她转生成人，主意她都想好了。 打定主意，雅可一边循着金老爷子离开的踪迹，想要找到他。 一路追到了邱文，发现金老爷子被下了大狱，雅可才萌生了与他签订契约的念头。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契约？契约的内容其实洛一悟大概都清楚了，他这么问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人妖契约书，想看看实物是个什么样子。 雅可没有拒绝，虚空挥了挥衣袖，一张闪着金光的契约就出现在了她手上。 一张薄薄的白色丝绸上写着几行金色的字，这丝绸只能看，除了签约的双方其他人都摸不着，手指点上去，就会消失，只能悬空捧在手上看。 文晞把头凑过来跟洛一悟一起看这个稀罕玩意儿。 白色的底上面，金色的字体有两种，既有人类通用字，也有妖界的字，上面写的内容与之前他们得知的大体相当，在契约书的最后，印着一个人类的指纹和一只狐狸的爪印。 洛一悟把看过之后将契约书还给雅可，问：根据契约，金家如有继续出生的女孩，你还是可以重新托生的，你之所以急着想要金成成的身体，是因为洛一悟没想出来缘由，文晞接过了他的话。 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寿命不长了吧？ 雅可收回契约书的手一抖，闷闷不乐道：他病了，我再不抓紧时间，就没有机会了。她说着竟像是要哭出来，你们人类的寿命怎这么短暂啊！都怪该死的宋无忧，不然我十几年前就成功了 被捆在柴房的宋无忧打了个喷嚏，无声地笑了，然后对着面前的男子说：你看，我就说，会有人想我的。 宋无忧为什么会被捆在拆房，这要从一个时辰之前说起。 他打洛一悟那儿出来，正赶上金家老三从隔壁镇带着棺材回来了。 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不仅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披散着，看见谁都嘿嘿笑，神智有问题似的。 宋无忧远远瞧了他一眼，没当回事儿，想趁着无事，再去找雅可聊聊。结果刚走了两步，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这么多年，除了当年的黎书重，还没有谁能对他施展这么强的控制。他当时心下一惊，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不是别人，正是那疯疯癫癫的老头儿。 宋无忧哀叹自己阴沟里翻了船，那老头儿拿出了一根特制的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扔进了柴房。 宋无忧起初还骂了他两句，但不管宋无忧说什么，他都一句话不说，只是傻笑。 若不是从他身上嗅出了一缕黎书重的气息，他早就狂化暴走掀了这柴房了。 黎书重是个好人，他许过诺，不能轻易伤害他的子孙，除非他的子孙为非作歹，做了穷凶极恶之事。 鬼不重约定，黎书重死了多年，宋无忧可以单方面撕毁约定。不过这老头儿好像挺有意思的，他想跟他再玩一会儿。 这是他自己这么想来，给自己找的借口。实际情况是，那老头不知用了什么捆他，又对他施了什么术，他好大的能力都用不出来。 哎，你从哪儿来啊？我哪儿得罪你了？被牢牢捆住的宋无忧还在不依不饶地缠着老头儿东问西问，那老头儿嫌烦，干脆闭了眼。没多久竟然传来了呼噜声，气得宋无忧脸更绿了。 他本来就是鬼，脸上隐隐泛绿光，这会儿已经绿得发黑了，若是算命的来看，准保说他印堂发黑，三日内有血光之灾。 宋无忧背靠着墙，自顾自想：这么莫名其妙被关在柴房可不行，他今天晚上还有大事要做呢！ 第21章 怪老头 金家前院，金老三正满院子找自己刚带回来的那个老人。 他是在从邻镇回来的路上遇上这个老人的。当时他带着几个人拉着棺材，已经急得不行了，老人拦下了他，问他是不是家中遭遇了大灾之事。 起初金老三不想搭理他，他身后下人们拉着个棺材，只要不瞎谁都能看出来他家这是要死人了或者已经死人了，需要他在这儿卖弄什么？ 而且这老头穿的破衣烂衫，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知道是多久没洗澡了。真要是有什么大能耐，还能这样落魄？ 金老三绕过老头，没搭理他，继续赶路。 恋耽美 -风见糖(14) 结果这老头跟上了他，不依不饶的，又说出了他家的方位，还说出了金成成昏倒的时辰，这都没有让金老三动摇。金家在芜水镇是大户，这老头只要之前对金家有过关注，知道这些也不难。 但他还说出了金成成现在的病状，这就让金老三不得不竖起耳朵留意了。因为后面金成成病情发展越来越奇怪，他们连大夫都没去请，这点是除了他们兄弟几人，再没人知道的。 所以一听到老者能说出这点，金老三对这人有了点信心，决定带他回家。 管他是不是有真本事能救自己的妹妹，他连棺材都买好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能救妹妹一命，他就算是在大街上捡到便宜了。 这老人在路上就与他约法三章。 第一，到了金家以后，不管他做什么，金家的人都不能阻拦，不能耽误他做法；第二，事成之后若他没能治得了这家里的东西分文不取，若是成了，金家得给他两匹马和一辆车；第三，他还给了金老三一张画像，金家需要帮他打探一下，芜水镇上有没有见过画中之人。 金老三觉得这要求并不过分，听着还挺容易的，便答应了。谁知一进家门，一个没看住，人就跑没影了。 最后金老三是在柴房找到的睡得正香的老人。 他犹豫着要不要贸然把人叫醒。他希望老人能早点去救治金成成，可又害怕会扰人清梦，一个不高兴人家撂挑子不干了就遭了。 金老三在柴房站了一会儿，他看不到宋无忧，宋无忧被捆住了之后普通人肉眼看不到他。金老三感觉这柴房越呆越冷，最后决定还是先回去，再等上一时二刻再过来。 他轻轻把门带上，门里老人睁开了眼，瞥了一眼还在吹冷气的宋无忧：我要去办正事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走了。 宋无忧是谁？活了千百年的顽皮鬼，就喜欢跟人唱反调。他要是能乖乖听话，他就不是宋无忧了。 绳子是捆着，可又没捆全身。走起路来容易失去重心罢了。他一个鬼，轻飘飘的，没什么重心，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再说这老人出了柴房，还能看见出门不久的金老三在左边尽头的身影，但他没去找金老三，而是直奔了一处偏院，门也没敲，不轻不重地推开了门。 屋里有一只着急哭诉的狐妖，一个洛家不成器的小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他这一来，狐妖也不哭了，跟着其他两个人一起把视线挪到了他的身上。 文晞随手在桌子上抓了个法器，想要保护洛一悟，不过她太着急了，抓到手才发现自己拿的是团绳子。 雅可眨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勾魂眼，往后蹭了几步。 只有洛一悟脸上露出点喜色，站起来恭迎这位衣衫褴褛脏了吧唧的老先生，请他坐下，还奉了杯茶：敢问老先生名号？ 老人不客气地落座，喝完茶水，用他那脏兮兮的袖口抹了抹嘴：我姓黎，单名一个穆。 这个名字一被报出，洛一悟眼中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您就是黎穆先生？ 文晞把他拽到了旁边，悄声问：这老人很厉害？他姓黎，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排第二的？ 对，黎穆先生是黎家现任家主。 文晞打量那个衣服比抹布还破的老人，难以置信地又转回头问洛一悟：家主不应该很有钱吗？怎么穿成这样？ 这点洛一悟也不清楚了，他从前就只见过洛家的家主，不好妄自揣测，挠挠头道：可能是不拘小节吧。 黎穆吹起自己两撇小胡子，一手拍桌子怒道：还不是因为我的行囊都让那个臭小子给骗走了！ 大人物生气，洛一悟和文晞都不敢吱声，狐妖雅可假装自己不存在，恨不得连呼吸都隐匿了，生怕黎穆注意到她。 黎穆只是往雅可的方向望了一眼，没什么指示，转回头来问的还是洛一悟：你小子，是洛家哪个娃娃生的？ 他的年岁比洛一悟的爷爷还要大，多年前还没隐居山林的时候，认识的都是洛一悟他爹那一辈的娃娃，会这么问并不奇怪。 洛一悟恭敬答道：家父洛祥峻。 黎穆颔首：小峻是个好孩子，人聪明，捉妖也厉害，他又左右看看洛一悟，咂了咂舌，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小废物。 被长辈说没用是洛一悟的日常，他现在也没恼，只是觉得自己给洛家丢脸了，有些羞愧。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洛家都要压黎家一头，到了他这儿才不够看了。 黎穆也没一直训斥他，招了招手让洛一悟再倒一杯水，然后把矛头指向了文晞，问洛一悟：这是你媳妇儿？ 洛一悟被问得傻了，文晞自己回答：前辈，我们只是同路，我叫文晞。说完文晞心里想，还好没把熊仔带来，不然这一家三口的配置，太难说清了。 几分钟后，缓过来的洛一悟：老先生这次是来 黎穆忽然严肃起来，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清理门户。 门又一次开了，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宋无忧飘飘然停在了雅可身边，眼睛盯住了黎穆，分明是将几人的对话听了去。 宋无忧：哎，那你找我可找错对象了，我跟你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黎穆勾了勾手，把宋无忧定到他的凳子边坐下：我不是来找你的，只是你在这儿害人，我看不过眼。 宋无忧抱屈：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就是来求爱的，怎么能害人呢？他说着给雅可抛了个媚眼，小狐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远处走了两步。 已经把金家差不多转遍了的金老三和前来找洛一悟的金老四在门口碰上了，两人也没谦让，反正门开着，刚才宋无忧光开了门，他没有手关。 他们看不见地上被捆着的宋无忧，而雅可在他们进门的一瞬间化出原形，藏到了床底下。 她化形的时候被洛一悟看见了，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和耳朵尖尖，让洛一悟现在有些抖，文晞不得不扶着他点。 眼看着两个小年轻如此亲密，不知道内情的黎穆冷笑了一声，心说还跟我这儿打马虎眼，都这样了，不是夫妻也是暗生情愫了。现在这年轻人真是，口是心非，敢做不敢当。 金老四奔着洛一悟，金老三奔着黎穆，两人说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请两位神仙道长能不能紧着时间救一救他们的妹妹。 黎穆没多说话，起身便走。他本就是为了救人来的，是先看见了宋无忧这货，又太过疲劳，这才耽误了时间。 他的手指勾住了捆着宋无忧的绳索，像拎着行李一样把鬼提了起来，宋无忧大叫反抗，反抗无果，他被无视了。 洛一悟和文晞跟着黎穆一起出来了。其实金成成现在迟迟不醒，主要不是因为狐妖，应该是因为宋无忧做了什么。这不是洛一悟熟悉的领域，他跟着去主要是想开开眼。 他们下午的时候还在犯愁，这没有个懂驱鬼的大师，他们俩已经无能为力了，大师就自己找上门了，还是黎家的家主，这让文晞忍不住悄悄问洛一悟：你这个幸运max的属性，是天生的吗？ 她用词太现代了，洛一悟没听懂：幸运什么？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金成成的房间门外，文晞摆摆手，说没什么，洛一悟没再问。 黎穆一打眼就知道造成金成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手是宋无忧，把绳子往自己这边扽了一下，宋无忧飘到了他身边。 一人一鬼秘密交流着什么，洛一悟和文晞听不清楚，就能看见宋无忧脸色又绿又紫，当即就要原地撒泼打滚，若不是被捆着不得施展，这屋里怕都不够他滚来滚去的。 金家人都看不见宋无忧这只鬼，只觉得这屋里冷，不停地搓着胳膊，然后就是看那个老人对着空气念念叨叨嘴唇微动，只当他是在施法。他们哪儿知道那是在跟宋无忧说话呢。 不知道黎穆对宋无忧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总之宋无忧不情不愿地往金成成床边挪动，俯身吸了口气，金成成的脸色渐渐红润，没有半刻钟，就缓缓睁开了眼。 金老三和金老四赶紧过去看妹妹，还让下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大和老二。 黎穆拽着绳子让宋无忧紧贴自己，怕他身上的鬼气冲撞了屋里的生人。 第22章 黎家主 金成成醒了，金家人都很高兴。洛一悟非常扫兴地提醒了他们，金老爷子与雅可的契约还在，这只狐妖还要继续生活在金家，等着契约的履行。 这次是他们运气好，接连有人出现救了金成成性命，若是下次还有这种麻烦，可未必会有人上门来帮忙料理了。 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威胁，只要雅可在这里不走，缠着她的赖皮鬼宋无忧也不会消停。 归根到底金成成会差点危及性命，还是宋无忧随便出手闹的，雅可只是想要废物利用一下。 宋无忧的存在金家人还不知道，但不知道不代表就能忽视，洛一悟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得求助地望向黎老前辈。 好消息是，黎穆决定要把宋无忧就这么捆走，他有用处。 金家见这老者是真有本事的，非要留黎穆住两天，以表达他们的感谢之意。除了好酒好菜，他们还想给黎穆准备些吃的用的，这需要点时间。 黎穆没拒绝，他想要找的人到了这附近就没了踪迹，之前与金老三约好了，要帮他在城里问问，他干脆就等两天，有了方向再继续上路。 而且他对洛祥峻的儿子有点兴趣。当年洛祥峻在江湖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搞不定的妖怪。黎穆想看看，他那么出色的捉妖师，教出来的儿子怎么会这么不成器。 金成成身上的妖气和鬼气都被驱除了，身体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洛一悟作为最先稳定住局面的大师，受到了同样的邀请。 文晞惦记着熊仔，便一个人去客栈接熊仔过来，洛一悟则先自己回了之前约见雅可的房间。 雅可还在床底下。 以一只小狐狸的模样蜷缩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洛一悟进来的声音吵醒了她，她晃晃悠悠从床底下爬出来，右前爪刚巧勾到了洛一悟的脚。 正准备在床边坐下的洛一悟不低头还好，这一低头，直接窜上了床，抱着床边的帷幔不撒手。 这一幕刚好被跟着他身后的黎穆看了个完全，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被他拴在腰上的宋无忧屁股朝着洛一悟的方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因为黎穆的动作太大，他也跟着直颤。 我说小朋友，你不怕妖怪，倒怕狐狸？ 被指出自己的弱点，洛一悟脸上一红。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狡辩，就算一味否认，黎穆也不会信。 而雅可刚才猛然被洛一悟一脚甩飞，这会儿才从晕乎乎的状态里缓过神来。听到黎穆说洛一悟是怕狐狸，她赶紧变成人的样子，才敢重新靠近。 火红的毛茸茸从眼前消失，洛一悟这才敢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拿起那根断骨，交还给雅可。 他可以给雅可把断臂续上，但必须是在她维持狐狸形态的时候。偏洛一悟又害怕狐狸毛茸茸的，只好先物归原主，再等文晞回来看看她能不能学会这个法术了。 等着的时候他也问了黎穆，但黎穆表示，术业有专攻，关于妖的法术他都做不来。 两个人加上一妖一鬼，这配置实在是很难聊到一起去。雅可得知黎穆要把宋无忧带走，还是很高兴的，她再也不用被这个死鬼纠缠了。 文晞回来的时候，黎穆还是想起来洛一悟刚才那窘样就笑两声，一点没有长辈的样子，而且在这幽静的环境里，连宋无忧都难得安静，只有他偶尔蹦出的笑声，听着怪瘆人。 瘆人的笑声加上宋无忧无意散发的鬼气，文晞搓了搓胳膊，把熊仔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让他能更暖和一些。 一见到文晞回来，黎穆迫不及待地跟她报告洛一悟的丑相：小姑娘，你挑男人的眼光不行啊，他连狐狸都害怕，哈哈哈！ 文晞完全不意外，还跟着调侃：他那哪儿是怕狐狸啊她刚想要继续说，眼角余光扫到了悬在半空中的宋无忧，剩下的半句话就没再说出口。 万一以后遇上这万恶的老鬼，可不能让他拿着洛一悟的把柄，不然他们想要对付宋无忧可就太难了。 可黎穆不这么想，他当然想知道洛一悟这个不中用的孩子还有什么秘密，却听到文晞带来的小孩说话了：姐姐，那个就是养着我的那个人。 熊仔的眼睛看着的方向，桌子上有一张半垂下来的画像。 那是黎穆准备了厚厚一摞，交给金老三之后，剩下的几张。他嫌放在自己怀里太窝囊不舒服，就拿出来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刚扔出来的时候画纸还是卷着的，时间一长它自己就铺开了，正好被熊仔看见。 刚才黎穆光顾着跟文晞抖露洛一悟的糗事，没太关注她带来的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等到这男孩开口，他才发现这孩子身上大有文章。 黎穆两步走到了熊仔跟前，在这个虽然是妖，身上却又有鬼气聚集养成痕迹的小孩子身上仔仔细细观察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还是让他摸出了门道啊！ 他这次出山就是因为门下新收的一个弟子偷入藏书阁，撬开了机巧盒，拿走了里面被封禁多年的，记录恶鬼道修炼法门的羊皮卷。 早在听说黎穆是黎家家主的时候文晞就想到，没准他能解决熊仔现在随时会暴走的危机。不过之前大家都忙着处理金家的事，他们和黎穆又是第一次见面，文晞没好意思问。既然话题聊到了这里，她也就顺势问了：前辈能看出熊仔身上被施了什么法术吗？能解除吗？ 黎穆在文晞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那是禁术，哪怕我是本门的家主，也不得观阅。 这个结果多少还是让文晞感到失望，但她很快调整了情绪，坚定了要继续循着这根线，去找到这个人，彻底解放熊仔的念头。 熊仔说，他当时住的村子附近的人都叫他黎道长，这个人是黎家的子孙？文晞又问。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黎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不配！他就是个姓李的混小子，以为自己能拜师就能改姓了？偷东西就算了，还打着黎家的招牌招摇撞骗，我早晚要找到这个混小子，看我不好好料理他！ 这人本名叫李夜，二十岁的时候才拜到黎家一个旁支的门下，做个外门修行的道士。 那家旁支主要做的是祭祀和超度，李夜学了两年，表现平平无功无过，唯独嘴甜人勤快，家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这一年是黎家全家聚集在一起开大会的日子，每五年一次，由各分支的领头人携带几名弟子到黎家本家所在地，汇报这五年的情况，也算是一次家族聚会。 李夜因为表现不错，又讨人欢心，跟旁支的管事人求了求，得到了一同行的名额。 谁也没想到他这两年处处低眉顺眼讨人喜欢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黎家的秘密。 羊皮卷放的位置及其隐秘，不知道李夜一个外姓子弟是如何得知的。黎家起初甚至都没发现它不见了，还是山下有恶鬼道复出的消息传来，他们才发现保存在藏经阁里的东西早已被人掉了包，换成了一本无字书。 黎家开始一边忙着寻觅踪迹找这个李夜，一边分派了不少弟子在谣言四起的地方安抚人心。 可惜他们的动作还是没赶上李夜。这人借用黎家的名头，加上修习恶鬼道提升自身能力，走南闯北，很快发展壮大，短短数月，甚至有了自己的拥趸。 直到此，事情的发展都还能控制，等熊仔屠村的事一传来，黎穆再也坐不住了。 恋耽美 -风见糖(15) 谋财可以忍，害命不行。何况还是几百条人命，一整个村子就这么消亡了。 黎穆和自己的大弟子一起下了山，两人多方打探，只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一直没能找到李夜的人。 这位大弟子也是个不省心的，不知怎么在山下染了赌|瘾，输光了钱不说，还把黎穆的行囊都偷去典当换钱还债了。钱还是不够，他连夜跑路，害得黎穆差点被讨债的装到麻袋里痛揍。这就是为什么堂堂一家之主，遇到金老三的时候会是那么一副落魄模样。 这事儿先不提，接着说李夜。 根据黎穆推断，他现在八成已经入了恶鬼道的门，很可能有恶鬼傍身，更难以对付了。必须尽快找到他的人，否则一旦他大成了，连黎穆都说不准自己能不能打败他。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恶鬼道是个什么样子，有什么致胜的招数，如何才能在与其对敌中取胜，均已经失传了。 等一下，文晞忽然想起来什么，指了指黎穆腰间那个鬼影，他不就是恶鬼道创始人使唤的鬼？我们为什么不问他？ 宋无忧瞪了文晞一眼，纠正她道：我们是朋友，朋友你懂吗？请不要用使唤这种侮辱人的字眼好吗？ 他说话的语气阴戾，很有一只老鬼的风范，但他此刻被系在别人腰间又十足滑稽，这里面的反差让文晞没忍住笑出声来，于是宋无忧更不高兴了，冲她龇牙，一张突然出现的血盆大口吓哭了她身侧的熊仔。 文晞摸摸熊仔的头，把他藏在自己身后，也对着宋无忧龇牙。倒是不吓人，还怪可爱的。宋无忧明显没想到她会这样，也被逗笑了。 屋里人妖鬼都有，还挺热闹。 雅可捧着自己的骨头到了文晞面前，文晞看向洛一悟，洛一悟教了她给妖怪进行治愈和修复的法术。没想到文晞试了两次就成功了，雅可的断骨接上了。 虽然只是一截手臂，没有长出手来，她已经很满足了，把胳膊伸出袖子来左看看右看看。 宋无忧对这法术嗤之以鼻：雅可要是想要新的胳膊和手，我可以给你更好，都可以给你。 雅可别过脸不看他：我不要你的东西。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宋无忧又开始跟雅可斗嘴，这是他最大的乐趣。 我只喜欢掌柜的，是你非要贴上来，缠着我不放。雅可绕到文晞身后，她发现文晞是个很可靠的人，而且敢于直面宋无忧。 宋无忧对雅可的审美很无语：长得不如我，样貌也不如我，他有什么好的？再说了，他是我后人，你喜欢我也是一样的啊！ 文晞听得无语，这怎么能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末竟然要上班！就休息一天还要去排队做核酸！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3章 性本善 宋无忧这性子，文晞完全打消了替两人撮合的念头，可不敢揽这个瓷器活儿。要是放到现代，都够关起来喝一壶的了。雅可烦他烦的跟什么似的，折腾几天几夜也不会有个结果。 文晞让黎老前辈帮忙堵住宋无忧的嘴，转回身问雅可的意中人是什么情况。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发现，这雅可的喜欢的也不是个陌生人，正是那棺材铺的掌柜的。 文晞回忆了一下那个男人，一身黑衣，脸上肌肉紧绷，嘴角下垂好像不会笑，看着平和而沉默。谈不上英俊，扔在人堆里绝对是找不出来的那种，一定要给他一个正面的评价的话，恐怕大部分人都只会说，他是个好人。 文晞决定暂时不对雅可的审美做评价，她现在有个更亟待被解答的疑问：他多大了？ 雅可转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还小呢，才五十七。 文晞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雅可不愿意再等着重新出生，而是想要趁机接管金成成的身体。反正金成成也刚好不到五十，两人年龄正合适嘛。 要是等着契约生效，金家的有缘人再生一个孩子，雅可的心上人没准都转世轮回了。 倒也是个好方法，正好两个人可以重新一起长大。 文晞只是开个玩笑，雅可却急了：那怎么行，转世了万一我找不到他怎么办？我还是要这辈子和他在一起。 那我明天帮你去棺材铺问问，在那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文晞义正言辞道。 好，你问。一听说自己和棺材铺老板的事情有转机，雅可连坐姿都端正了几分。 文晞又清了清嗓子，提醒宋无忧：那位鬼先生，还请你也一起回答我的问题。 宋无忧就没有那么配合了，尤其是在听到文晞要帮雅可找棺材铺老板之后，他非常不高兴。他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文晞，闭上了眼睛表示抗拒。黎穆当然不能放任他这样，抬手就拍了他的头顶，打得宋无忧眼冒金星，无可奈何道：问问问，快点问，我还要睡觉呢。 文晞把熊仔揽在自己怀里，看着眼前的一鬼一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金家的鸡是谁弄死的？ 雅可一脸无辜：不是我。 宋无忧满脸不屑：也不是我。 文晞与洛一悟对视了一眼，洛一悟把这件事悄悄记下。 守灵夜的乌鸦呢？文晞又问。 雅可举起了右手，弱弱地小声应了：是我，我当时太生气了，小金他就这么死了，我们的契约都还没完成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吓唬吓唬他的子女。 文晞缓慢点着头，明知故问：金成成突然昏倒是谁捣的鬼？ 雅可低头不语，宋无忧嘿嘿笑着想糊弄过关。 不用说，金成成的事上，这两位一个都没跑。雅可是动了附身的心思，宋无忧做的更绝，直接想用鬼气害死金成成，留个空壳给雅可用。 文晞又问了第三个问题：金老爷子的棺材底是谁搞掉的？ 这回两位倒是默契，一齐摇了头。 你们没说谎？文晞质疑的视线在鬼与妖之间转了一圈，意外地发现这第一和第四件事好像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文晞在房间里一圈圈地走，像是在思考。其他人的目光起初还跟着她的脚步转圈，后来发现她一直没再说话就都忙自己的去了。 忽然文晞打了个响指，把几人吓了一跳，尤其是趴在床上快要睡着的熊仔，迷迷糊糊睁着眼睛看发生了什么。 文晞询问众人的意见：要不，咱们先把金家人喊来，问问他们自己知不知道点什么？ 黎穆哼了一声，道：你这小丫头，还挺爱多管闲事的。他嘴上这么说，脚却已经迈出了房间，喊了一个刚好路过的下人，让他去把金家人叫来。 这会儿已经是亥时了，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夜里十点过，按照古代人的作息早该睡了。但金家今天主人家几个都醒着，金成成刚醒过来，几个兄弟都很关心她的身体，留在她的房间没走。想着再万一病情有个什么反复，好来得及喊大师。 兄弟几个一听大师有请，不敢不去，可这边又放不下病号，就派了老三去回话，问能不能明天天亮了再谈，还请大师先好好休息一夜。 文晞一想也对，明天一起谈还能顺便跟金成成聊一聊她和小狐狸的缘，就是明天还得抽时间去棺材铺，她明天的日程听起来有些忙碌。 金家空房间很多，文晞带着熊仔睡一间，洛一悟和黎穆各睡一间。宋无忧被黎穆捆着走哪儿带哪儿，洛一悟怕狐狸，文晞就让雅可跟她一起住了。 晚上摸着蓬松的大狐狸尾巴，真是爽翻天了。洛一悟真是没有福气，这么舒适治愈的东西都享受不了。文晞在替洛一悟的惋惜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受到了金家的邀请，便齐聚在了金成成的房间。 房间里多点了几个炭炉，因为担心病人怕冷。结果黎穆带着宋无忧一进来，屋里的温度瞬间失去了保障。 金成成大病初愈，说起话来没什么底气，句子都捡了短的说，把她小时候遇到过雅可的事描述了个大概。 她遇到雅可那年还不到十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但家里都是哥哥，与她玩不到一起，父亲忙着生意，母亲忙着家里，她一个人无聊，在家中到处乱跑的时候遇到了小狐狸。 小狐狸很有趣，毛发柔软，可爱至极，两人就成了朋友。不过后来她嫁到外地去，就没再见过了。 故此，雅可才会越过了其他金家人，直接找上了她。 金成成说完，文晞没多废话，把昨天得知的都告知了金家人。为了不再给他们增加恐慌，她隐去了宋无忧的存在，将事情都安放在了雅可的头上。她之前与雅可沟通过，得到了雅可的理解。 在提到突然集体死亡的鸡时，掌家人金老大露出了几许愧意道：这件事实则跟妖鬼神魔没有关系，是我们喂鸡的下人误把老鼠药拌进了喂给鸡吃的食物里，这才导致鸡全死了。 文晞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不过既然这件事是人为，她也就放心了。随机她又问起了另一件：那棺材 金家兄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爹的葬礼他们肯定是非常认真对待的，绝对不可能容许任何差错，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棺材铺老板卖给他们的就是残次品。 文晞心里不大愿意承认这个可能性。不管是她从客栈老板娘那里听说的，还是自己亲眼看到的，棺材铺掌柜的都是个沉闷的老好人形象，与金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可要是不去探究一番，现在终究还是棺材铺的嫌疑最大。就算不是掌柜的做的，棺材铺里还有其他人呢。还有可能这就是个误会，棺材铺误将残次品售出了。 反正文晞也打算带着雅可去拜访一下，只当是顺便问问吧。 雅可对文晞很信任，文晞同样认为她是个还算善良的狐妖，至少不会伤害自己，就没让洛一悟陪同。洛一悟留下陪着黎老前辈，跟着一起研究一下熊仔身上那种迅速将动物妖化的法术，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棺材铺离金家稍微有一段距离，这条路雅可走了很多很多遍，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平时无事，她就会躲在棺材铺的房顶上或是角落里，一待一天，看掌柜的拨弄他那算盘珠子。 她一个女子的身份天天往这儿跑不合适，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躲着人，偶尔会变成小狐狸的模样，讨他欢心。 宋掌柜很喜欢小狐狸，尤其是缺了一只脚的小狐狸那么让人心疼，每次看到它来，都会把自己的饭拨一半给它，看它吃完了才回去吃自己的饭。 但他对变成女人的雅可就没什么兴趣了，甚至还出言赶过她，让她不要没事总往棺材铺跑，这样的地方不吉利。 雅可当然听话，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心上人不高兴呢，所以她就没再以当时的人形来过。反正她是狐妖，变个模样又不难。再不济，小宋这么喜欢小狐狸，以本体讨他开心不是更轻松容易？ 文晞带着雅可去棺材铺的路上，她能感觉到这是狐妖又紧张又雀跃，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只能在心里暗暗期盼她一会儿别太激动炸毛了，把人吓到还得她来收拾残局。 两人一登门，棺材铺掌柜的望过来那眼神，文晞就知道这对儿有戏。 棺材铺里没有客人，小学徒这会儿也没在，只有宋掌柜一个人在对账。听到有人进来，他从账本中抬眼，直视着迈进门来的雅可，对旁边的文晞视若无物，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来啦。 他的话音很轻，让雅可有微微的愣神。 自从雅可上次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店里，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她以为他早已忘了自己，却没想到，他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还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雅可瞬间更慌乱了，用右手紧紧抓着文晞，僵硬地点头回应：嗯，我来了。 两人都定在了原地，中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像隔着未能以真面目相见的二十年。 宋掌柜那张平淡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好久不见，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他像个年轻的男孩一样，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埋低了头，我老了。 雅可使劲摇了摇头，她往前走了几步，离宋掌柜更近了，然后看着他被岁月雕刻过的容颜道：你还是你。 文晞清了清嗓子，把这两位从旁若无人中的状态喊出来，提醒他们这还有个人在呢。 宋掌柜先反应过来，以为她是客人，赶忙过来招呼：失礼了，敢问家中有什么需要？ 文晞：我想先问问，金老爷子的棺材出问题，真的与你无关吧？ 宋掌柜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大义凛然：是我做的。 雅可和文晞同样震惊，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第24章 再出发 宋掌柜又看了一眼雅可，才耐心解释道：二十年前，你突然就消失了。那天我看了你离开的方向，又问了很多人，得知你去了金家。我以为，你被他们害了。 金老爷子一辈子乐善好施没错，当年雅可消失的时候，正逢一位远亲到金家拜会，这位远亲的品行就不怎么样了。 掌柜的听说那男子在他们当地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相中的女子就一定要搞到手。而且他离开芜水镇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女孩子。 一直到这个人离开芜水镇很久，宋掌柜都没有能再见到雅可，故而有了这番怀疑。 雅可听了表示不理解：不是你让我不要再来的吗？ 对，宋掌柜没有反驳，自己当年的确这么说过，但那是有原因的，我，我怕你染了这里的死气，对你不好。 三十年前，宋掌柜还没有成为宋掌柜，还是个尚未成年的男子，名叫宋经函。那时候的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挑选木材，打造棺木，开始跟着父亲在棺材铺打理生意。 一日父亲去送货，店里只剩他自己，一个活泼灵动的少女出现在了店里。她是那样生机勃勃，与这死气沉沉的棺材铺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宋经函不可能注意不到她。她热情地与他交谈，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年龄，甚至籍贯，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宋经函从未遇到过这般可人的姑娘，面上总是羞涩，不敢与她多说话，心里却期待她的再次到来。 后面她又来了几次，宋经函慢慢被她融化了，动了心思。 他的这点变化没能逃过父亲的眼睛，父亲与他促膝长谈了一夜，所说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苗。 不知是不是宋家经营棺材铺的缘故，每一任掌柜的妻子都早亡，宋经函的母亲亦是在他七岁那年就去世了。 与其将心爱的女子娶回家，看她早早凋亡，不如给她自由，给她足够长的人生，自己默默守护，也是一样的。 于是第二天雅可再来的时候，他撵走了她。 他不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这个姑娘，为了姑娘的性命考量，他觉得自己的情意可以暂且放下。只是他没想到，雅可真的再没有出现过。 他以为至少要他多说几次，这个可爱的姑娘才会落寞地离去。 姑娘消失了，他趁着店里不忙的时候偷偷问了不少人。好在雅可平时穿的很惹人注目，很多人都说看见她往金家的方向走了。 他对此深信不疑，认为是金家招来的那位客人害了雅可，一直存着想要报复的心。 这次金老爷子去世，他偷偷松了棺材底的钉子，让它们承不住一个成人的体重太久。摆在灵堂里的时候下面有支撑，没有问题，但是抬走的时候一离开地面，靠人力搬运棺木会晃晃悠悠不太稳当，自然棺材底就会掉了。 这事一出本来他想站出来承认的，可他这些年从没惹过事，街里街坊都认为他是被冤枉的，他倒是不再好开口认了。 恋耽美 -风见糖(16) 如今看到雅可好端端地就站在自己面前，宋经函想通了一些这些年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心中怀疑又不敢确信的事。 自从雅可姑娘不再来了之后，他的棺材铺里总是有只瘸了条腿的小狐狸来拜访。那狐狸长得漂亮可爱，看久了眉眼间还能看出雅可的影子，他喜欢得不行。 起初还瞒着父亲偷偷喂食，后来父亲生病去世，他接管了棺材铺，特意在后院给小狐狸搭了个窝，就是从没见它去睡过。 它喜欢趴在自己的柜台里面，贴着自己睡觉。 能二十年容颜不改，就算宋经函再笨，现在也该猜得出雅可并非常人了。 但他仍旧很开心。他确如雅可所说，已经病入膏肓了。能在死之前再见到她一面，她是人是妖还是鬼，宋经函都觉得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文晞已经弄清楚了金家发生的所有灵异事件的原委，棺材铺这边其实是个乌龙，宋经函得知自己是错怪了金老爷子，一定要上门赔罪，于是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再回来金家，是三个人。 硬要说来宋经函会对棺材动手脚，也怪得到金老爷子迟迟没能履行和雅可的契约，这是个连锁反应。 金家的事已经顺利解决了，是仗着几位大师的帮忙，且他们并非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既然宋经函诚心诚意来道歉，他们也只是让他多给金老爷子上柱香，给事主道个歉，就算过去了。 宋经函为了表达歉意，决定在他死后把棺材铺交给金家打理。 他这一辈子没有娶妻，没有子嗣。唯一的一个小徒弟还不成气候，他又将不久于人事。 与其看着店铺就此衰败，不如找个好人家托付。金家经商在方圆几十里都是出了名的，不仅经营有方，还很受百姓喜欢，交给他们宋经函很放心。 宋经函都如此有诚意地道歉了，金家自然不可能再耿耿于怀，双方和解。 文晞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不过这个消息跟金家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只说给了洛一悟和黎穆听。 雅可和宋掌柜两情相悦，不管剩下的时间有多少，反正两个人是打算抛开凡尘俗世，享受这余下的时光了。 被黎穆捆在腰上的宋无忧被迫听了这个好消息，表现得痛心疾首：雅可你看看我，我哪里不比他强？他快死了，他甚至陪不了你两年！ 他说的事雅可早就知道，宋经函已经与她谈过，他们决定要共同面对，宋无忧的话并没有分毫动摇她要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决心。 黎穆拍了宋无忧的头，对他乱说话表示惩戒。而后他乐呵呵地看着眼前这对人和妖相恋的眷侣，给他们塞了颗定心丸：你们会有个美好的结局的。 文晞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想明白黎穆这个所谓的结局指的并不是当下。是了，宋经函活不过两年，可雅可寿命还长，哪来的什么美好？ 但别忘了，雅可和金家的契约还没解除，等宋经函轮回转世，雅可重新出生，两世为人，这不就又有机会重新在一起了？ 咱们也别管黎穆是真的有什么办法能遇见未来，还是随口说了一句祝福让两人宽心，反正雅可和宋经函都很高兴。雅可还宣布要搬到宋无忧在山里的木屋去住，趁早把铺子给金家。反正黎穆要把他带走，那屋子闲着也是闲着。 那里远离人群，没人会质疑她的身份。而宋经函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在山里环境安静，能得到更好的休养。 为了答谢文晞，雅可从自己胸口拔下了两根狐狸毛，一根白色一根棕色，带着波动的小狐狸灵气，要说有多大作用谈不上，权当是留作纪念吧。 雅可这么跟文晞说道。 所有的事情顺利解决，黎穆捆着宋无忧上了马车。金老三在芜水镇里问到了李夜的行踪，有人说他往西走了。 文晞和洛一悟也带着熊仔一道上了车。正好他们要去的织城在芜水镇的西偏南，可以同行一段路。有车坐可比走路快多了，有车当然要蹭。 他们还厚着脸皮拜托了黎老前辈，若是降服了李夜，一定要问他，怎么才能让熊仔恢复原样。他现在全靠洛一悟给的项圈控制着，不然随时可能暴走伤人。 黎穆答应了他们。 上了车，黎穆坐在车夫的位置，因为两个小的都不会赶车。 金家还给他们装了几套新衣服，两袋银子，好携带能长期储存的干粮，都在马车里摆好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熊仔没多一会儿就被晃睡着了，洛一悟盯着文晞手腕上那个重新出现的银质手链发愣。 文晞放下小帘子将身子扭回来，就看见洛一悟呆呆的，轻轻推了他一下问：怎么了？ 洛一悟挠了挠头，他说不太清楚，指着那手链只说了三个字：有妖气。 文晞惊讶地拨弄了一下那几个铃铛，铃铛没响啊？她抬头询问地望着洛一悟，洛一悟又解释了一遍：这个铃铛自己，有妖气。 睡梦中的熊仔头枕在文晞的腿上，胳膊侧伸着，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文晞手腕上的铃铛，捏了两下，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像是梦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洛一悟那包袱里的东西奇奇怪怪的，他这个人也奇怪，所以文晞也没觉得这铃铛能散发妖气是个多值得惊讶的事儿。 就算有一天这手链变成一个美女站在她手腕上，她觉得自己顶多就是觉得这个世界离奇，不会惊声尖叫的。 路途漫漫，文晞把雅可送的狐狸毛和清梅送的梅枝摆在一起，打算在马车里闲着无事给自己做个好用的魔杖出来。 雅可的毛比起清梅给的树枝来灵气要淡上不少，可能是因为生长环境和年龄的缘故。不过这已经比文晞之前在地摊上收的那些破烂强多了，应该能做出一个不亚于自己被啃断的那枝的新魔杖。 魔杖的制作方法是文晞在读专科学校一年级的暑假，跟一个在街边卖鸡蛋丸子的老爷爷那里学的。 他的鸡蛋丸子做得不怎么样，文晞觉得这种创新食品应该没什么销路。但是他用来做丸子的魔杖一看就很不错，文晞每每路过都停下来看上几眼，终于在放暑假的前一天，她向老爷爷提出想要借他的魔杖看看。 老爷爷停下了操纵魔杖的手，鸡蛋丸子不再动了。魔杖轻飘飘落在文晞手里，她双手捧着，听老人得意地说：好看吧，我自己做的。 文晞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老人还有这种出色的手艺，要知道整个魔法世界里，会做魔杖的人都不多，而且并不是所有会做魔杖的人，都能做出这么漂亮好用的魔杖，文晞顿时生了拜师学艺的念头。 老人跟她约定，文晞负责在这个假期里帮老人调整鸡蛋丸子的口味，老人从最基础的选材开始教文晞制作魔杖的流程。 一整个假期，文晞几乎天天去老人家报道，各种口味的鸡蛋丸子吃到腻烦，总算是把这门手艺学到了自己手里。 就连文晞的亲爹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总算没白白伤害自己的味蕾，文晞想说，掌握一门手艺，回到古代都还能用得上，这波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结束啦，下一个故事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也喜欢。 第25章 俞拾国 灵玉县，灯火街，县衙内。 一大清早，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不情不愿开始一天工作的两个人打开了书库，准备清点书籍。这是昨天临时加的任务，两人心里很不乐意，敷衍地随手翻了两本，突然面对面惊声尖叫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所有在衙门里当差的，上至县太爷下至洒扫的老大爷，全都集中在了书库。这些人以最快的速度翻遍了书库中的每一本书，无一例外，全都成了空白，不管是纸张竹简还是龟壳，整个书库里，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身型稍微肥胖的知县大人仍然不死心，在慌乱的翻找中，衣衫出了褶皱，帽子也被堆放书册的架子碰歪了，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自己的装束，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他所管辖的灵玉县正是皇宫所在地，这个书库里存放的是他们国家开国至今所有的典藏古籍，一半以上都是孤本，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 一夜醒来所有书籍上的文字全都不见，化为白纸成山，这种事情他根本想象不到，现在竟然真的发生了。 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要如何善后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是保不住了。往更糟糕了想，他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说来这事发生的蹊跷，发生的时机更像是精心测算过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皇上要他们找书送给外国使臣的前几天。这不光是知县自己丢面子，到时候拿不出说好的赠礼，整个国家都会跟着一起被人看轻。 然而光在这想是没有用的，他还是得向上报告，把这件匪夷所思的倒霉事尽早让皇上知道。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因为皇上定好的时间就是三天后，他们就需要呈送那批书籍进宫。 三天，知县愁得脸部扭曲，三天够干什么的？够给自己准备准备后事吗？ 知县姓冯，名叫瑾玉，终于明白在这里干等再久，那上面的字也不会回来之后，喊上师爷到书房去起草文书了。 这师爷姓于，单名一个砚字，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在灵玉县也是个有名的人物。都说他不仅相貌堂堂，更有诗书气质，诗词文章信手拈来，是不少年轻小姐择婿的标杆。 冯知县心中憋闷，把一句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也没给出个准话，这向上报告的文书要怎么写。 于砚已经研得了墨，提笔刷刷写起来了，冯知县才皱着一张脸转过去问：你写什么呢？ 于砚没抬头，笔耕不辍：报告文书。 冯知县闻言点点头，没再多问。自打于砚来了之后的这几年，他是再也没在公文上面操过心。 每次需要写点什么，不用他指示，于砚总能写得漂漂亮亮的，比他和上一任师爷两个人一起照猫画虎搞出来的东西要强得多。日子一久，他干脆把这方面的工作全都交给了于砚，让他自己看着处理了。 不过这次的事毕竟重大，冯知县犹豫再三，还是叮嘱于砚：你写完了，拿给我看一下吧。 于砚：好。 冯知县在书房里转了两圈，跑来个衙差说前面有百姓找到县衙要告状，正闹着呢，请知县赶紧过去。冯知县不敢耽搁，碎碎念着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之类的话，正了正官帽，急急忙忙到大堂去了。 他甫一离开，于砚就把写了一半的公文往旁边放了放，从抽屉中拿出一张信纸在桌面铺开，提笔开始写信。 细瘦的手指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字。 竹青吾兄：展信佳。 自上次一别已三年有余，不知 冯知县虽然在公文上头的造诣不深，处理政务还是有能力的，不然皇帝也不可能把灵玉县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管理。 县衙大堂，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卖货郎，和一家三口模样的人正在争执。主要是货郎在和那妇人吵，货郎嘴笨还有点磕巴，说了半天冯知县也没听出个大概，招手喊来刚才去找他的小衙差，问了事情的起因。 这货郎是他们灵玉县有名的老实人，平日里靠用木头做点小玩意儿，赚钱谋生。他在老实之余还是有名的死心眼，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谁都说不通。一般人都不愿与去招惹他，这点冯知县都听说过。 现在就是这个货郎，认定了这三个外乡来的人偷拿了他的木雕没给钱，那三人又不承认，就一路闹到了公堂上来。 冯知县正因为书库的事愁得头发一把一把掉，一听是这等小事，当即就有点失了耐心，指着堂下那一家三口：拿没拿？拿了就赔钱给他。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那三人穿着虽不是绫罗绸缎，却也都是不错的衣料。而且三个人的面色气质来看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也不会差那几个钱。 一听知县这么说，文晞也觉得冤枉：我们给了，他不干啊！ 没错，堂下那看起来像一家三口的就是文晞、洛一悟，以及熊仔。 且说黎穆和文晞一行人在俞拾国的大门外分开行路，黎穆还要继续往西行，文晞和洛一悟则要穿过俞拾国，然后往西南方向走。 本来黎穆还问了文晞，要不要让熊仔跟他走，这样他找到李夜的第一时间就能帮熊仔恢复原样。但是熊仔不愿意与文晞分开，所以她便还是将熊仔带在了身边。 他们留了黎穆的手信，打算要是织城这一趟还是没办法让熊仔恢复原样，他们再去黎家拜访。 进入俞拾国之前，文晞还跟洛一悟这个百科全书打听了一下这个国家的大致情况。 俞拾国在当下大陆上众多的国家里来说，不是什么辉煌大国。但它存在的时间很久，百姓都精于钻研，很多周边的大国有时候会来求取一些治水农桑之类的经验，或是借阅一些古籍抄本。 整个国家人口大约三四万，面积能有百十个洛家山庄那么大。洛一悟觉得这么形容面积比较直观，但是他忽略了文晞没有去过洛家山庄的事，文晞也没提醒他。她就自己在心里算了算，百十个山庄，应该也没多大，是个小国。 俞拾国的皇宫设在灵玉县，皇家姓娄，现任皇帝年三十六，名叫娄天孝。 洛一悟在城门□□了通关文牒，三人就进了城。 一路走到灵玉县，都没发生什么意外。他们本就不欲在俞拾国停留，只是想着穿过这个国家继续往前，到织城去找洛一悟的师父。 谁知还是惹上了麻烦。 这事儿要说确实是他们不对。他们今早刚到灵玉县境内，洛一悟去店里买包子和牛肉饼，文晞就在旁边的小摊边上牵着熊仔等着。 那是个木制品的小摊，摊面上摆着不少精致的小东西，有家里可以使用的餐具，也有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文晞见熊仔喜欢，就掏钱买了一个。 文晞没看到他另一只手还拿了一个，只付了一个的钱。熊仔并不是故意要偷拿的，他就是手里拿着两个都没舍得放下。 洛一悟买了吃的回来，他们三人便离开了。没走出多远，那货郎就追上来，说他们偷盗。 文晞一翻熊仔的手，确实多拿了人家一个，她当即就问多少钱，要把钱补给人家。 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还说她态度有问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要她赔礼道歉。 文晞心里是不大爽，道歉的时候没那么真诚，但总归是道歉了的，少付的钱也补上了。她正准备牵着熊仔走，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教育他，货郎一手拉住了她。 不行，你得跟我去县衙。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参与的洛一悟都看不过去了，这人到底想怎么样啊！于是他上手想把那人的手从文晞身上拽下来，试了两次都没拽动，文晞把熊仔交给他，自己上手掰开货郎的手，两个人剑拔弩张，打起来了。 货郎身材高大，身强体健，力气上占优，而文晞到底是练过的，闪躲腾挪不落下风，还专挑让人疼得动不了的地方打。 后来围观群众报了官，来了好些兵丁。文晞一看人这么多，就收了手，货郎像是觉得来了官府撑腰，也没再继续跟她纠缠。就这样他们一起被带到了县衙。 冯知县又瞅了一眼货郎。这人认死理儿的劲儿要是上来，他可摆不平。他又朝刚才那个答话的衙差招招手，把人喊过来，小声吩咐：你去看看于师爷忙完了没，喊他过来。 那衙差应了声是，往后面跑去。 没多久，文晞就见他带回来一个男子。 男子身高七尺，一身青衣，简单的装束，手持一把朴素的折扇，然而随意的打扮都压不住他脱尘的气质，文晞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很有学问的读书人。不是苦读诗书的那种，是能从书中读出自己见地，学以致用的那种人。 恋耽美 -风见糖(17) 他随着衙差缓缓步入公堂之上，在冯知县身边站定。 这样的人仅仅在这小小的县衙里做一个师爷，看似有些屈才了。不过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低声和冯知县交谈了几句，又走下来柔声安抚卖货郎。 谁都搞不定的卖货郎，竟被他三言两语说红了脸，转头开始给文晞道歉了，可见这人有多巧言善辩。 他这一走下来，文晞能更近距离地观察他。 盯着他过分俊朗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文晞拽着洛一悟小声问：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怕不是个妖怪吧？ 不是文晞乱猜，她见过的妖怪，清梅和雅可都要比普通人更有姿色，就连宋无忧那个老鬼也比她见过的许多人要好看。 再有就是，她手腕上的铃铛从入了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 第26章 住县衙 文晞按下了小一些的铃铛，让它们安静下来，然后小声跟洛一悟说话：你不是能跟妖沟通吗？听听他在说什么？ 前提是要他愿意跟我交流，这位师爷好像没这个意思。洛一悟同样小声回应道。 那头货郎正低头给文晞道歉，他本来要跪下的，文晞觉得太过了就拦了他一下。这一拦就不得不断了跟洛一悟的话头，正面货郎。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他这一认错，文晞也不好意思再端着：不是你的错，是我家弟弟不懂事，我一定好好教育他，您快别这么客气了。说完她又从洛一悟身上摸出钱袋，掏出几块碎银子，还耽误了你半天，这半天的钱我也一并赔给你。 货郎不知自己能不能接，偏过头去看师爷，看到师爷折扇挡住了半张脸，微微冲他点头，他才按照每个上午的收入，挑拣了一小块碎银子，心满意足地从走出了县衙的大门。 他倒是知足了，洛一悟苦着一张脸。金家给的答谢钱都被黎老前辈装走了，他包袱被偷身无分文，又是长辈，洛一悟不好意思让他分自己些。 而从进了俞拾国，他们就没少花钱，刚才那点银子再给出去，剩下的钱怕是难以支撑他们到织城了。 接下来的路上，还得想办法赚点钱才行。 事情了了，冯知县忙着回书库想办法，又把堂下的事交给了师爷收尾。 纠缠不休的货郎都走了，文晞和洛一悟也没有留在县衙公堂的必要。这货朗一闹，这会儿都中午了，搞不好他们今天走不出灵玉县。 洛一悟琢磨着，得在天黑之前找个便宜点的客栈下榻。太贵的地方住不起，要不然就得去找当地百姓借宿，怪不方便的。 他们还没走出公堂的门槛，师爷追了上来：打扰了，敢问几位，可曾找好了下榻的地方？ 文晞没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洛一悟眼睛亮起来，有点期待地问：师爷有什么事情吗？ 师爷没有立即回话，文晞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熊仔身上，文晞把熊仔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发觉自己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师爷收回了视线，对洛一悟道：先前见了公子的文书上写，您是捉妖师家族洛家的人，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他发出邀请的时候离得更近了，文晞能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油烟墨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很符合他这个人的书卷气。 师爷的话说得很客气，洛一悟也没有理由拒绝，便同意了。 能食宿全免住在县衙，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这师爷分明就是个妖怪，一个妖怪像捉妖师发出邀请，这里面的意味，就很值得深想了。 还没找到能住的客栈，他们的行囊本就都带在身上。于砚一说他们可以留宿县衙，两人就带着熊仔进了与县衙正堂相连的后面宅院。 这里住着知县大人和他的妻儿，两子一女，都是不过十岁的年纪，这会儿正跟着一个先生在房间里识字。于砚走过的时候从窗子往里看了一眼，跟教书先生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点头致意。 知县大人的妻子不在，听说是与他一起去忙活前面的事了，这院子里现在只有几个伺候的下人在。 于砚带着他们一路入了偏院，他自己就是住在这里的。旁边还有两间房空着，可以给客人们住。 请人住进县衙这种事，他应该事先跟知县老爷打个招呼，但冯知县现在一脑门子官司，于砚在府里又有地位，便自作主张了这一次。 于砚请来下人收拾好了房间，他还得回去继续写刚才没写完的呈上公文，前脚刚要走，后面文晞的声音绊住了他的脚步：先生不是人吧？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四下里也没有其他的县衙中人，于砚还是稍显紧张地又观察了一圈，确认这里现在只有洛一悟、文晞，和那只他已经看得出，并非人类的人形幼崽。 确认之后，他脸上的表情舒缓了许多，面对文晞的问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淡淡笑着问：小姐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文晞自来熟地拍他的肩：你就别装了，你多大了？五百岁？还是一千岁？ 动作间她塞在胸前的魔杖露了个头出来，于砚锐利的目光扫过，察觉到了那看似简单的木棍上不同寻常的妖气，对这个女子的态度微妙了起来。 他本以为洛一悟是那个难对付的，现在看来，这个女子恐怕有什么他不了解的能力。能让千年的梅树妖都臣服，他得小心了。 这边他才刚想完自己的小心思，另一边肩膀就被洛一悟搭上了：那个，不好意思，就是，我们没有想害你的意思，她说话就是这样，有些直接，要不然也不会当街与货郎争执不下。 文晞闻言瞪了洛一悟一眼，搭在于砚肩头的手收回来指着洛一悟：我脾气这么差吗？文晞上学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不太与其他人接触，放了学就自己在家，对自己的性格缺乏清晰准确的认识。 可能是后面开始学习拳脚功夫，人也跟着燥了一些。再加上来到古代，反正这里没人认识她是谁，有那么点放开了作天作地的潜意识在作怪。 话又说话来，洛一悟一个大男人整天软软糯糯的怕这怕那，她要是再不强势起来，他们这个组合还不走哪儿都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洛一悟还没说话，熊仔抱住了文晞的大腿，嚅声道：姐姐最好了。 文晞压根也没有想跟洛一悟争吵，听到熊仔这么说，她蹲下来隔着帽子捏了捏熊仔头顶的两只小耳朵。她这一转移注意力，洛一悟算是松了一口气，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文晞的问题。 于砚从这短简短的对话里抓到了一点疑问：你们不是夫妻？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一家三口了，而通识妖界文字的他还认得出被文晞修改过的文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洛家公子携家眷二人。 他不是没有疑心过，这洛家公子怎么会有一个妖怪孩子，不过这等事从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直到听这孩子喊女子姐姐，他才意识到，那文书上写的，恐怕不是真的。 文晞改通关文牒的时候哪里会想过，还有在人类社会里混个一官半职的妖怪啊！她要是早知道还有妖怪要读洛一悟的通关文牒，再麻烦她都一定会再改一次，总不会比解释这些关系更麻烦了。 解释的重担落在了洛一悟身上，他省去了两人相遇追兔子那段，从捡到熊仔开始说，说了快有小半个时辰，熊仔已经在院子里玩开了，洛一悟这边才讲完。 他喝了一口水，长吁一口气：就是这样，我说的清楚吗？ 于砚连连点头，何止是清楚，简直是过于详尽了。 他非常有耐心地听完洛一悟是如何没能成功分开打架的货郎和文晞，随后衙差出现把他们带到了县衙，才端庄起身，再次准备离开。 非常抱歉，县衙今日公务繁忙，实是不能陪二位再久。饮食起居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刘婶，她再有一会儿就来了。我就先行告退了。于砚躬了身，要退出房间。 文晞再一次拦住了他离开，好奇问：这县衙里出了什么事？ 这于砚面露难色，似乎不想告知他们。 洛一悟使了个眼色给文晞，让她不要多问，然后打了个圆场：先生请便。 这次于砚终于顺利离开了房间，没再受到阻拦。他围着这个不大的偏院转了一圈，仔仔细细丈量了面积似的，才回到知县大人的书房继续他未完的工作。 知县大人的书房几乎等同于于砚的书房，里面堆放的书画、纸笔都是他喜欢的，用惯的。 于砚喜欢呆在这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官员都曾向他投来橄榄枝，希望他能到自己府上去，开出的条件都非常诱人，从金钱到名利，不一而足。甚至还有皇宫贵族，王爷府都有意招他成为自己的幕僚，他都拒绝了。 不是冯知县有多有才学，或是给了他多高的丰厚，亦不是他们二人有多深的情谊，他只是离不开这间书房罢了。 他熟悉这里的一切，大到窗边的书桌，小到桌下的尘埃，他都仔仔细细地观察过，感受过，只有在这里，他才有回家的感觉。 起草完那篇公文，他又重新展开了刚才已经塞入信封的信纸，拿出来又补了两句话。 县衙里突然来了两个奇怪的人，其中一人是洛家的，另一女子来历不明。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妖。我会留意他们的动向，你无需担忧。 写完之后他又犹豫了，瞪着纸页看了半晌，把信纸扔在火盆里燃了。然后重新铺开信纸，写这一封给竹青的信。 多余的事还是不要说给他烦心了，于砚心想，我把这些事都搞定，让竹青能安心做他想做的就好。 竹青现在应该很开心吧。思及此，他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于砚走了，文晞开始和洛一悟就于砚的身份展开了深刻的分析与讨论。 讨论无果，文晞打起了去于砚的房间偷偷探查一番的主意。 于砚带他们进来的时候说过，自己就住在旁边的房间，从他们住的地方到于砚的房间，中间只隔着一个圆形的拱门。反正于砚说今天县衙里出了大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只要他们翻找的时候小心一点，不会被发现。 洛一悟对文晞的这个计划表示不赞同，未经他人准许私自进入他人房间已经很不礼貌了，她还打算彻底翻找一遍，这有损洛家的形象，他也不建议文晞这么做。 文晞好说歹说，洛一悟终于同意了，只文晞自己去，洛一悟不参与，且假装不知道。 然而文晞在行动初始就遇到了障碍。 她发现，于砚把他们困住了。 第27章 银铃铛 这是何意啊？文晞站在小院的门口，一脸的困惑，对现在的状况颇为不解。她已经围着这院子转了一圈，现在十分肯定，于砚把他们困在了这里。 若是说于砚不想让他们去偷看自己的房间，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空间隔绝起来，没必要把他们的出路都堵死吧？ 被困对熊仔来说无所谓，他还是一样在院子里摆弄他的小木头人。 洛一悟走到院墙的门口，探手试了一下，触感柔软，像是摸到了什么皮质的东西，冰冰凉，还有点弹性。 结界吧，洛一悟收回了手，用他纸上谈兵的经验分析道，只是不让我们出去，外面的人却能进来的那种。 文晞想了想问：外面的人要是进来了，还出得去吗？ 这是知识盲区了，洛一悟摇头：不知道。 试试就知道了。说罢文晞就喊外面路过的一位妇人，手里拎着食盒正往这边走，看样子是要去送饭。 她一过来，就露出了些许歉意的表情：瞧我，于师爷嘱咐我给你们先送饭，这一忙倒给忘了。你们别恼啊，等我去把手里这个送完，回来就把吃的给你们送来。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让厨房给你们做两道。 文晞连忙摆手道：不是，我们不是想要吃的。 妇人奇怪问道：那你们喊我来是要做什么？ 我们，我们是文晞卡住了，她总不能直说是为了测试一下这个肉眼看不到的结界吧？ 还是洛一悟帮了她一把：我们是想打听一下，听说这县衙出了大事，您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对啊，文晞心里暗暗赞叹洛一悟，同时质疑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哦，这个啊，妇人也没瞒着他们，但说话的时候有点故作神秘，听说书库里的书，都变成白纸啦！ 洛一悟回头看了文晞一眼，文晞当下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可能就是于砚把他们困在这里的原因，这件事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知县大人每天都会差人检查书库吗？文晞追问道。 那倒没有。这不是皇帝说要书库里的几本书，大人才这么上心的。平时也就是安排俩人，注意一下防火防盗啥的。 妇人等了一会儿，见客人一直没再说话，就起身要走：我还得赶紧去送饭，你们若是还有事，等我一会儿回来，一会儿就来给你们送饭啊！别着急！ 文晞和洛一悟自然没有拦她，他们本来喊人过来，就是想看看这结界的屏障到底能不能出去。 结果是他们没预料到的，这位妇人拎着食盒，轻轻松松就出了院门，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望着他的背影，文晞有点郁闷：这是什么道理啊？ 洛一悟琢磨了一下，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结界，大概是针对有特殊能力的人的。 文晞继续总结：就是说对普通人不起作用，反倒是能困住我们这样的人有点法术的人？她又看了一眼独自玩耍的熊仔。洛一悟刚才也试了，他也出不去，唯有熊仔没试过，那熊仔呢？ 熊仔是妖，不在普通人范围之列。洛一悟解释道。 那我们就得在这儿等着了？文晞盯着院门外，偶尔有人走过。 他们本来只是路过灵玉县，先是遇上了货郎纠缠，到了县衙又被一个妖怪困住，还不知道这妖怪把书上的字都弄没了是要做什么。 先等等看吧，他晚上总会回来的。洛一悟安抚道。 我发现，文晞贴到了洛一悟跟前，上下左右的打量，洛洛你好像真的很受妖怪欢迎啊！ 洛一悟自己也低头看了看：没有吧？ 文晞在洛一悟旁边的石墩上坐下，手撑着下巴：你说他把书上的字都变没了，有什么深意吗？ 俞拾国历史悠久，藏书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近闻名。平时就总有其他国家来借阅书籍，这是他们和他国交好的重要渠道。如果书没了，而刚好这时候有个强大不好惹，君主脾气又暴躁的国家来借书的话 会引发战争？文晞骤然起身接话，这位师爷真是攒了个大局，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次战争是能善了的，最终受到伤害的，往往都是那些无辜的普通人，这就好像是上位者之间的游戏，而他们的子民只是游戏里的数据，没人在乎他们的生命。 对于于砚这种间接草菅人命的行为，文晞感到非常不满。 洛一悟咳了一声，打断文晞的郁闷情绪：我们还没弄清楚是不是这样，只是我猜的。 于砚拟好了准备呈上的公文，拿给冯知县过目。冯知县难得认真看了一遍，看到于砚在公文中把这起事件发生的经过描述得很离奇，也强调了自己平时对书库的关注和严密防守，而且还给出了几个处理方案，层层递进，条分缕析，非常合理。 恋耽美 -风见糖(18) 冯知县把自己想象成皇帝，在看到这封奏报之后，起初肯定是会动怒，但慢慢看下去，又能理解他的苦衷，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对于砚的成果非常满意。 拿去誊抄到正式奏章上吧，我得赶紧走一趟，这事儿压不得。冯知县说完叹了口气，把公文还给于砚，他就匆匆离开去准备进宫觐见了。 他离开之后，于砚工整地折好纸张，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他都想好了，这件事的后续，也一定会在他的安排之中。 竹青兄，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文晞和洛一悟一直等到了晚上，照例有人送过晚饭，再来把吃剩的饭菜和碗碟端走。但这期间于砚都没有再出现。一直到晚上熄灯时分，隔壁院子始终是漆黑一片。 不等了，睡觉吧。文晞打了个哈欠，带着早已昏昏欲睡的熊仔回了另一间房。 长时间的旅途奔波让文晞养成了良好的睡眠习惯，只要环境稍微舒适一点，她躺下就能睡着，完全不存在失眠的症状。甚至在晃动的马车上她都能睡得香甜，何况这县衙里的房间，条件并不比客栈的上房差。 文晞这一觉睡到了天光微曦，一睁眼，她发现自己枕头上站着一个小人。 小人身长与文晞的手掌长度差不多，穿着一身银色衣裳亮的晃眼，眉清目秀，像个小精灵，就是没有翅膀。从五官和身材来看，是个男子。 文晞自从来了古代，见到的新奇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就算一睁眼床头做个体型正常大小的成年男子，她都能翻个身继续睡。 所以见到这个迷你的小家伙，她也仅是用没睡醒的慵懒声线跟他打了个招呼：嗨。 小家伙对文晞过于平淡的反应很不满意，跳上了她的脸：嗨？嗨是什么意思？见到本大人我你不应该很惊喜吗？ 文晞翻了个身，小人从她脸上掉落回枕头上。文晞迷迷糊糊地笑了一声，仍是闭着眼：嗯？大人？我需不需要跪下叩拜啊？ 银色小人翻过文晞这座大山，重新站在她的脸前，掐着腰训斥：你怎么就知道睡觉！你看看你的手腕！ 文晞听话地睁了下眼瞅了眼自己的手腕，又合上眼。 猛然间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手链呢？ 小人坐在文晞枕头上，得意洋洋地晃着腿：我叫银乐，银色的银，乐曲的乐。 银乐就是文晞手腕间，那条银色的，可以指示附近有妖怪出现的手链。 文晞细细打量着他，惊奇之余讶异尽显。 她原先以为，非得是动物或是植物那种，有自己生命的东西，经历岁月磨砺，吸天地灵气，潜心修炼，才能成妖化神，不成想，像手链这种器物也可以为妖物，不由惊叹不已。 不过到底是器物，身形小了太多。文晞把银乐捧在手心上，用指尖轻轻戳他的额头：你是一直都这么大吗？ 银乐对她的冒犯很是气愤，怒气冲冲：我还会长大的！长得和你们一般大！ 他们俩在屋里吵，早就醒了的熊仔跑去找来了洛一悟。 洛一悟听熊仔说房间里出现了个男妖怪，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闯了进来，进来看见文晞的外衣还没穿，脸红了个透。 她肯定没穿啊，一睁眼就跟这么个小银人废了半天话，还没起床呢，哪儿能想起来穿衣服？ 深觉冒犯的洛一悟自觉退了出去，低头不敢看文晞，磕磕绊绊说了句打扰了，就退出了门外，还贴心地把门关好。 文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得好好的里衣，她可是一寸皮肤都没露啊？这比她在现代那会儿捂得可严实多了，古代这样都不行吗？ 她对古代封建习俗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层，然后拿过自己的衣服一层层套起来。 门外洛一悟退出来又很后悔。他本来是想帮文晞赶跑那个臭流氓男妖怪的，可他怎也没想到，从熊仔来找他到他穿好衣服过来，这也过去有一会儿了，怎么文晞还没穿好呢？ 该不会那个妖怪挟制了她？ 文晞？文晞？洛一悟开始在门外不安地一声声喊她的名字，文晞正好穿得了衣服，跑过来开门。 那个流氓妖怪呢？ 文晞反应了一下流氓这个词，忍着笑指了指自己肩头。 银乐对于洛一悟的诋毁感到非常不满，趁着洛一悟凑过来观察，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脸上。 洛一悟捂着脸：你踢我干吗？ 银乐依旧在生气：谁让你诽谤我是流氓。 身为男子，无故闯入女子闺房，就是流氓啊。 银乐恨不得再踢他一脚：我那是闯入的吗？我就在她胳膊上，赖我啦？ 第28章 揭皇榜 银乐之前是手链的形态，就被系在文晞的手腕上，因此他要是化形，自然是与文晞一处。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夜间化形，还是个男身，这才引发了这番小小的风波。 银乐的本体手链是洛家祖传的宝贝，具体年头已不可考，总之就是很久的物件了。 其实洛一悟背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多半都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但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成妖。也不知这小小的手链是遇上了什么机缘，有机会修出了人形。 洛一悟仔仔细细观察了银乐，发现这小家伙除了脾气差，体型小，与其他妖没什么不一样的。 自己的本体说到底是洛家的东西，再怎么不高兴，银乐肯定还是得听主人的，所以他现在盘腿坐在石桌上，摆着一张臭脸，老老实实听着洛一悟说话。 介绍过了他们前行的目的和方向，以及现状，银乐对他们几人被困于此表现出了极大的鄙视。 洛家的捉妖师，被妖怪困在结界里，说出去我们洛家都会被人笑话！ 洛一悟被小妖训斥得羞愧极了，文晞却对银乐有了期待：你有办法？她觉得银乐既然能这么说，心里应该是有底的。不然一会儿打的可就不光是洛一悟的脸了。 只见银乐走到结界前，伸出小手推了推，道：有趣的东西。 这是一个只能从外面打开的结界。洛一悟腰弯得很低，这样才能跟银乐平等对话。 银乐蔑视地看了他一眼，对他刚才的结论表示难以苟同：谁说的？ 熊仔完全趴在了地上，这样能看得更仔细。他对银乐这个新出现的小东西感到很稀奇，这跟文晞给它买的小木头人很像，而且是活的！他现在双手托着下巴，眨眼望着银乐问：可我们都出不去。你有办法吗？ 有，但是我弄开它我就又得变回不能说话不会动的铃铛，太无聊了。银乐爬上了熊仔的头顶，在他两只耳朵中间凹陷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很好，他很满意。 银乐从视线里消失了，熊仔就站了起来，摸摸自己头顶，感觉有人捏住了自己的手指。 银哥哥，熊仔这么称呼他，能帮我们出去吗？我以后可以把我头顶的位置都让给你，如果你喜欢的话。 银乐瞥了一眼洛一悟，他心里是想要帮这个忙的，但是他话都说出去了，他还想要面子。所以就假装顺着熊仔给的台阶同意了：好吧好吧。 妖怪们之间因为本体的不同，所拥有的能力大抵都不相同。这并不是说他们一生只能有一种能力，其实是可以通过学习来掌握一些原本不会的技能的。大体上来说一个妖怪有多厉害，最直观的就是看他的年岁，年岁越久，能力就越强。 银乐虽刚刚才成人形，好歹他是洛家的法器成精，不管是本身存在的年岁还是受法术的熏染都不一般，打破这个结界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只是需要的法力支撑有些过量，所以结界被打破的一瞬间，文晞手腕上的手链又重新出现了。 好不容易从结界里逃出来，文晞和洛一悟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离开县衙。 跟上洛一悟这个捉妖师的时候，文晞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有一天因为一个妖怪不得不到处躲藏。 考虑到于砚是县衙的师爷，在灵玉县还很有权力和人望，他们不敢到客栈去投宿，也不敢随便找人家借宿，只打算最好能立刻出城，离开灵玉县，离开俞拾国，就安全了。 没想到于砚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才刚刚到城门附近，就看到了一对官兵手里拿着他们的画像，贴到了城墙上，还给守城的卫兵人手发了一份。 从结界里出来没到半个时辰，于砚就做出了反应，他们突然就成了通缉犯。文晞猜测，结界是于砚布置下的，没准被打破的瞬间他就知道了。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还是保命要紧。 想光明正大地离开灵玉县是不行了。他们都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出现，怕被人认出来扭送官府。 东躲西藏了一下午，总算到了一个没有人住的破落院子，两个人偷偷溜进去，打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考虑如何离开这里。 这里久未住人，积灰很厚，屋内的陈设乱七八糟，一看就是被暴力翻动过。文晞觉得这之前怕是被抄过家的那种，要不然就是被没什么素质的小贼疯狂扫荡过，反正没什么整齐的地方。 洛一悟帮着文晞勉强扫出了一个干净的地方，两人围坐在桌边，文晞满脸愁容：你说这于砚是个什么妖怪，跟我们多大仇怨？关着咱们还不够，就连咱们要跑，他都非要把咱们抓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妖怪吃了你的肉能长生不老呢。 洛一悟也在想事情，只听到了文晞没头没脑的后半句，对她这个结论感到匪夷所思：怎么可能，妖怪的寿命都比我长得多。 开个玩笑，文晞对洛一悟偶尔展现出来的呆萌已经习惯了，你看得出于砚是什么妖吗？ 洛一悟歪着脑袋，不太确定：好像是一方砚台。 文晞觉得洛一悟的猜测很有道理：是哦，怪不得我闻到他身上有墨水的味道。还以为他是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水蹭到了手上。 大概有千余岁了吧。洛一悟又道。 我们打不过他？文晞很自然地问。她甚至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余。别说千余年的妖怪，真要是对上，十年的小妖洛一悟都很难取胜。不过没什么东西十年就能成为妖的，除了现在跟着他们这个熊孩子。 拼法术不行的话文晞的余光瞥到了熊仔脖子上的项圈，她心生一计，忙问洛一悟：像熊仔的项圈那样，能封住妖怪法术的道具还有没有？ 洛一悟闻言不解，但直觉没有好事：你要做什么？ 拼法术拼不过，我可以武力镇压他。我看他那么瘦，应该不是我的对手。文晞说着握紧了拳头，在洛一悟当面挥出一拳，擦着他的脸颊带起了风。 可惜了，主意她是想出来了，还觉得成功率蛮高，但是洛一悟携带的法器里，并没有其他的能跟熊仔的项圈能起一样作用的。 那我们借用一下熊仔这个？ 洛一悟坚决否决了文晞的这个疯狂的念头：他要是暴走了比县衙里的千年老妖还可怕。毕竟那还是个能说话可以讲理的，暴走的熊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门心思就是吃人搞破坏。 文晞想了想也是，就算熊仔不用妖术，武力值也是碾压她的。还是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危险想法了。 文晞把早上买的包子掰了一半给熊仔，接下来他们就不能光明正大地上街买东西了，这点食物还得省着点吃。 不得不藏着，没个好地方睡觉，文晞都快受不了了，难为熊仔还是很乖的，没给他们添麻烦。 就这样藏了几天，实在是没得吃了，文晞套上洛一悟的衣服，把脸挡上，想要去不惹人注意的偏僻街巷买点包子馒头之类的充饥。 他们之前已经逃到了靠近城门的位置，文晞这次出来，还打算看看通缉令有没有被撤换掉。 这一看不要紧，还赶上了个大热闹。他们通缉令还在，一伙官兵手里拿着新的公文布告正在贴，旁边围了不少百姓。 文晞离得太远看不清，她仗着现在人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挤过人群，到了那布告下面。 在他们通缉令的旁边，刚贴上去的这一张是悬赏公告。出悬赏的已然不是灵玉县衙，而是俞拾国的朝廷，皇帝亲自下的悬赏。 悬赏的内容还是关于书库里文字失窃的事。文晞觉得这种明显是有妖怪作祟的事不能被叫作失窃，但公告上那么写的，她就勉强接受了，继续往下读。 现悬赏能人异士，只要能捉拿盗贼并把书籍恢复原状，俞拾国上下将感恩戴德，赐予丰厚赏赐。 大体上就是这些内容，后面有日期和印章，证明它不是私人伪造的。 文晞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布告，越看越觉得它是给自己准备的，趁着周围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她撕了就跑。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她这个行为属于揭皇榜，很快就会有人跟上她，把她带到皇宫里。这样他们就能绕过灵玉县衙的于砚，好好探查这件事。要是顺利，他们不仅可以避开于砚直接出城，还能拿到报酬，支撑他们接下来的路途。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跑赢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官兵，把这个消息告诉洛一悟。毕竟捉妖这个事儿，洛一悟是专业的，她只是个打杂的小魔女。 她跑得很快，而且因为挑的路弯弯绕绕，后面的人没立即追上她。等她把东西放到洛一悟手里，洛一悟看完惊呆了：你你你怎么揭了这个！ 这个？皇榜啊？为了顺利离开俞拾国啊。我想过了，不把这件事解决，咱俩总得这么藏着。而且，你不是说咱们的前不够了吗？让我想想，上一顿饭是，还是上一顿的时候。嗯，我想吃点好的。 那可是千年老妖！洛一悟捧着皇榜的手有些许颤抖。 你不是捉妖师吗？文晞反问，再说，千年的妖怪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而且你说于砚是个砚台，又没毛。 他布下的结界咱们都破不开。洛一悟对文晞的莽撞感到有些绝望，又无可奈何，他已经隐约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这样啊，文晞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洛一悟的那点能耐，给足了他面子， 我以为是因为他突然使诈，你才没办法的。 洛一悟苦笑：我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吗？ 文晞一脸懵懂地眨眨眼：那怎么办？我揭都揭了，总不能再给粘回去吧？ 洛一悟拿着皇榜的手仍在颤抖，门外官兵已经在喊：刚才揭了皇榜的人，可在里面？ 第29章 见天师 文晞如愿以偿地被带入了俞拾国的皇宫，与她同行的还有洛一悟和熊仔。 以防于砚随时追踪到他们，他们不得不携全部家当一起行动，这样才能避免有人落单被逮。 文晞还是第一次到一个国家的皇宫来，边走边好奇地打量。俞拾国的皇宫修建得大气磅礴，但用料装饰布置都算不上奢华，在她看过的那些古代电视剧留在脑子里的印象中，这种水平顶多就是稍微富贵些的人家。 坐在正殿宝座上的皇帝今年正是娄天笑，满面愁容让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长不少；他身侧坐着的是一个稍显富态的女人，俞拾国的皇后。听说这位皇帝只取了这么一个妻子，是个专一的人。这让文晞在见面前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皇宫里规矩多，封建制度的那点毛病一点不落，三跪九叩的，说话都要一直跪着。 恋耽美 -风见糖(19) 洛一悟还好说，平时在家犯了错都会被罚跪祠堂。文晞就不行了，现代社会早就消灭了这种陋习，跪了一会儿膝盖就受不了了，赶紧把过于冗长的寒暄跳过，把谈话引入正题。 皇帝捋着自己的胡须，把文晞的话听了进去。沉思片刻，问道：你是说，你已经知道这次书库遭遇的灾难，是何人所谓了？ 回陛下，是的。 皇帝又问：那又为何不许我出兵把人抓来？ 因为这件事并非是人为，而是妖物所致，就算派去再多的官兵，人也很难抓住一只狡猾的妖怪，还会打草惊蛇。 文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她忘记提前问问洛一悟，俞拾国到底信不信妖魔鬼神之说。要是这位皇帝是个无神论，她说完可能就要凉了。 但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她总不能再跟人卖关子。 皇帝始终维持着他的威严，与面容仁慈的皇后对比鲜明。听了文晞的话，他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语气严肃地说：你们揭了我的皇榜，还说这事是妖怪作祟，那你们总得拿出些本事来让我瞧瞧，证明你们有能力担此重任，不然我怎么能放心把这个关乎我国命运的难题交给你们呢？ 皇帝的要求十分合理。 文晞悄悄与洛一悟对视，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给皇帝陛下演示一下，来博取对方的信任，但洛一悟非常不给力地微微摇了摇头。 文晞暗自咬咬牙，男人果然靠不住，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她从怀里掏出了才做好不久的魔杖。这魔杖做成之后她还一次都没有试过，不过她坚信这么有灵气的东西，肯定能将她的那点魔力提升到一个前所有为的等级。 文晞的右手轻轻挥舞魔杖，她挑了一个自己很喜欢的魔法，念诵魔咒。 很快，空中便飘起了点点梅花，白色和淡粉色的花瓣飘落在人身上，地面上，空气中散着清冷的梅花香，仿佛一下子将人带入了一个万梅盛开的梅花园中。 这是一个稍微复杂点的魔法，完全实现的话会是这样的画面，但在此之前文晞从未成功过。 最多她只能在众人面前营造一个幻像，给所有人看这样一幅画面，做不到将花实体化，更不用说将空气偷换，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这个连她自己都讶异的成功，也打动了俞拾国的皇帝。 他侧过身跟皇后私下交流了一会儿，又吩咐手下去喊来了一个人。 这人看着跟黎穆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也是修习法术之人，洛一悟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文晞差点以为这是他那本该在织城的师父，但那人对他们的态度却像是并不相识。 皇帝开口为他们介绍：这是本国的国师玉清天师，他已算出本国将有此一劫，接下去要如何处置，你们有什么需要，便都与他商谈吧。 说罢皇帝带着皇后离开了大殿，文晞和洛一悟带着熊仔跟着玉清天师一路脚步匆匆。 玉清天师一路无语，直到了自己居住的宫殿才长吁一口气：憋死我了憋死我了。他把自己摊在椅子里，往下滑了两寸，刚才那副威严的模样荡然无存，懒散地招呼洛一悟，小洛洛快把那盘水果帮我拿过来。 他之前一言未发，文晞以为这是个非常高深莫测的天师，谁料他一开口就人设崩塌了。 洛一悟丝毫不觉得意外，顺从地把装着水果的盘子端过来，眼睛里还闪着始终没有熄灭的亮光：六叔，你怎么在这儿？ 这位玉清天师不是其他人，正是洛一悟的亲六叔。大名洛祥璧，在捉妖师大家的洛家里，他特立独行，修的是卜卦算命一系。 他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在一个地方待不长久，喜欢四处走走逛逛。洛一悟知道他这性子，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他，更想不到他六叔会在一个国家安定下来，当上了天师。 洛祥璧稍微坐起来一些，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位侄子还带了个姑娘领了个孩子，觉得自己刚才那副坐姿有些失礼：两个月前我到了俞拾国，这里水果很好吃，宫里的更是品质非凡，我嘴馋，就寻了个机会进宫。碰巧帮那个皇帝找到了他弄丢的玉玺，他就说要留我当国师。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我是应该多留一段时日，这不，我就没走。 他说完才想起来问，小洛洛，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跟你师父回山了吗？你这是要带着媳妇回家给你爹看看？你爹没在家，你甭回去了。 洛祥璧话密到其他人根本插不上嘴，洛一悟好几次想开口解释，都没找到机会。 而且他不仅话多，语速还很快，这么一长串话听下来，文晞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跟不上他的嘴，光看着洛祥璧的嘴在动，他在说什么，文晞的脑子已经读取不出来了。 洛一悟倒是熟悉他六叔的习惯，在洛祥璧停下来的第一时间说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下山，怎么遇上的文晞，之后又遭遇了什么。这些他前几天刚跟于砚说过一遍了，都不用如何思考。 然后就是他们被于砚困在县衙，逃出来揭皇榜进宫。洛祥璧听了一半就失去了兴趣，把熊仔圈在自己怀里捏他的脸玩，捏得熊仔直叫唤。 他还非常得意地喊洛一悟：这小崽子真可爱，真不是你儿子？ 洛一悟嘴角抽搐了两下：是一只熊妖。 哦，妖啊。洛祥璧这才松了手。 洛祥璧和洛一悟一样，在洛家都是不大正常的存在。他们俩都对捉妖术非常苦恼，无论如何都学不通透，洛祥璧辨认妖怪的本事甚至还不如洛一悟。这让两人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洛祥璧早早认清了现实，另辟蹊径，走上了占卜算卦的路线，而洛一悟目前还没找到自己的方向。 在洛一悟还没离开家的时候，他最喜欢和偶尔才会出现在家里的六叔洛祥璧一起玩。不精通捉妖术的洛祥璧不会逼着他学那些东西，会带他玩一些寻常人家小孩子的游戏，哄得小时候的洛一悟时常想念他。 而且每次洛祥璧回来，还能给洛一悟讲很多见闻奇谈，小时候他都当睡前故事听。 收了手的洛祥璧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消息，他又问起：你们为什么会揭那个皇榜？洛洛的捉妖术已经很厉害了？ 因为灵玉县的那个师爷啊！碰上洛祥璧这么个主，文晞真是急得不行，又毫无办法。 洛一悟在她旁边连连点头，把已经说得很详细的事捡重要的又说了一遍：那个师爷是妖怪，他把我们骗到了县衙里面，关了起来。 师爷，洛祥璧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来到灵玉县，县衙我是去过的，但是好像没有见到什么师爷 他突然一拍桌子：我记起来了，我去的那几天，那个知县说他的师爷生病了，还跟我抱怨这件事来着！ 文晞有了一个没什么根据但又好像有点道理的猜测：他该不会是听说是洛家人来了，装病躲起来了吧？ 洛祥璧带着赞许的目光打量文晞，觉得这孩子很有发展。 要知道很多人都不拿洛祥璧当洛家人看，尤其是其他修习各种法术道术的家族。他已经听说了文晞是有点法术傍身的，能这么看得起他，他不由也对这个姑娘欣赏了几分，心中暗自对洛一悟的择偶眼光点了个赞。 洛一悟也顺着文晞说的继续猜：可能之前他在等候时机，所以没有贸然去见六叔，等我和文晞来了，他已经成功把书上的字都清除了，达成了目的。为了防止我破解他的妖术，他才把我困了起来。 很有道理，应该是这么个情况。洛祥璧又把熊仔拉到了自己身边，跟他玩举高高。这次熊仔表示很喜欢，已经由缠着文晞转为了缠着洛祥璧，熊仔还是第一次对除了文晞以外的人表现得如此亲近。 他们把于砚最近的行动差不多理清楚了，可还是有一个问题，于砚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这些书上的字弄没了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保管书籍的书库由灵玉县管理，他自己就是灵玉县的师爷。虽说师爷不算朝廷任命的官职，但如果上头要降罪给冯知县，他赖以栖身的地方也就失去了，搞不好还会牵连到他，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啊！ 不对，应该说是根本没有利。 洛祥璧忽然开口了：我好像忘记跟你们说，这次是留国来俞拾国借书，如果拿不出来他们要的书，一个月后，留国可能就要兵戎相见了。 文晞对这奇葩的开战理由十分无语，留国怎么回事？小孩子过家家吗？借不到书就打人？ 惊叹之余她总算是稍微摸清了点于砚的行为逻辑：所以这于砚是留国的奸细？为了让他们能顺利挑起战争？ 第30章 无字书 留国，这片大陆上最好战的国家。他们能为了开战找个理由已经是非常给俞拾国面子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连招呼都不打，铁蹄踏入他国领土，烧杀抢掠一番，拿够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扬长而去。 他们靠抢来的物资生活，并以此为乐。周边的国家对这个是不是就来自己领土上作孽的国家很头痛，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打不赢留国。 周边国家连年联合向其发出制裁，又是威胁又是讲道理许好处，这才总算说动了新任领主，产生了那么一丝丝让自己国家的百姓稳定下来，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的念头。 但他们本国无人精通此道，所以周边几个国家是能出人的出人，能送器具的送器具，像俞拾国就说好了要借与其一些农耕相关的书籍。 其他国家承诺的东西都陆续到位了，留国倒也不是急着非要看俞拾国的几本书，只是留国好战的名声在外，好不容易把这只老虎拴上了，俞拾国自己害怕怕一个疏忽，前期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情绪又炸了，留国又卷土重来。 那样的话，俞拾国将不只是要遭遇留国的攻击，还会被其他国家指责。因为是他没有履行承诺，导致了留国再次破戒。 所以皇帝得知书库的消息之后才会那么愁，连文晞和洛一悟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年轻人都敢招进宫里来。别说是他们，哪怕当时揭皇榜的是熊仔，都能得到皇帝的召见，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六叔没什么好主意吗？文晞觉得喊前辈好像把人叫老了，叫洛先生又太生疏，便跟着洛一悟一起喊洛祥璧六叔。 洛祥璧似乎在愣神，缓了一会儿才回答文晞的话：哦，我卜了一卦，俞拾国这次的危机会在贵人相助下，逢凶化吉。 文晞非常自觉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我是那个贵人？ 洛祥璧不委婉的话给了她一定的打击：不一定哦，我又算不出来贵人长什么模样。 这边话音刚落，门外出现了个小丫鬟，轻轻敲着门喊玉清天师，说是皇上有请。 洛祥璧也是纳了闷了，平时他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一呆就是一天，皇上没事从来不找他，就是出事之后连着来拜访了两天，之后又一切如常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才刚把他喊过去一趟，又来？ 我去看看，你们稍坐。洛祥璧站起身理了理因为坐姿太过恣意而散乱的衣衫，才往门外走去。 六叔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洛一悟和小时候一样乖巧，洛祥璧看了很喜欢。那个藏着熊耳朵的小孩子跟洛一悟小时候很像，他同样很喜欢。 我很快就回来。 洛祥璧没有食言，他回来得的确很快，但他不是自己回来的。 在他们还没进门之前，文晞手腕上的铃铛突然疯狂作响，她轻轻按下铃铛，让它停下来，同时望了洛一悟一眼，提醒他警觉起来。 脚步声临近，跟着洛祥璧回来的这个人，不是人，这个妖，来意定然不单纯。 门扉轻启，洛祥璧侧身让人，露出他身后的年轻男子。 这人眉目清秀，肤质白嫩，身形修长瘦削，看着就是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模样。若说唯一有那么点违和的，是他微微上翘的眼角，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有几分俏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多生出了几分让人挪不开眼的可爱。 他很有礼貌，双手抱拳微微鞠躬：在下竹青，见过二位大师。 我叫文晞。文晞围着他转了一圈，走得近了，文晞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和于砚身上是同一种味道。 洛一悟仍旧坐着，只是遥遥点了个头致意，没说自己的名字，还是洛祥璧为他介绍了一下说，这是我侄子。 竹青的唇角自然上翘，他没有在笑，只是看了一眼洛一悟，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那点波动一闪而过，还没等洛一悟分辨出那是什么，他已经移开了视线。 洛祥璧介绍完了自己人，又开始介绍竹青：这位是自荐来解决书库问题的，和你们一样。 文晞对洛祥璧的说法十分怀疑。 竹青是妖非人，而且他身上的气味和他们怀疑的罪魁祸首于砚非常相似，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俩是一伙的。 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那竹青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就很值得深思了。 文晞把洛一悟拽到一边跟他小声交流了一下意见，洛一悟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现在就只剩下如何让洛祥璧知道这件事了。 洛祥璧对竹青半点防备都没有，这么看他在捉妖上面的本事还不如洛一悟。至少洛一悟还能辨别出妖，洛祥璧则完全分辨不出人和妖。 竹青谈吐非凡，谦和有礼，短短的时间已经博得了洛祥璧的好感。 有了于砚的前车之鉴，文晞和洛一悟没有一开始就跟竹青走得太近，他们还找了个时机告诉了洛祥璧，竹青是妖的事，洛祥璧果然半点不知情，闻言受了大惊，感到难以置信。 真的是妖？我从没见过那么博闻强识的妖，洛祥璧摇摇头，他比我见过的最有学识的人都要懂得多。也是，人活一辈子不过百年，妖可以活千年万年，怪不得。 文晞再次提醒他：所以你不要忘记了，他跟那个师爷很可能都是留国的奸细，想要挑起战争！ 哦，洛祥璧苦恼道，可是我答应了皇上，明天带你们一起去书库啊。 这文晞看向洛一悟寻求帮助，想他帮忙出个主意，但洛一悟也没什么好办法。 我们明天都小心点，随时留意他的举动，别让他乱来就好了。洛祥璧宽慰他们。 文晞：也只能如此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点破竹青的身份，竹青这一夜都很安静，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 没人敢掉以轻心，有了之前于砚的前车之鉴，他们时刻都在留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导致这一夜文晞几乎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人精神萎靡，吃早饭的时候还差点把碗打翻，泼了竹青一身菜汤。 她赶忙起来跟人道歉，竹青脾气很好，连说没什么，只是回去换了一身衣服。 一行人到书库的时候是冯知县在门口等，他那短粗的脖子难得伸地老长，堪称是翘首以待了。 文晞往冯知县身后瞅了半天，都没见着于砚的身影，觉得奇怪，便问：冯知县，您的师爷今日没有同行？ 提起于砚冯知县脸上不太高兴：他近来身体不好，又病了。 闻言文晞给洛一悟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们猜的没错，于砚是在避免和洛祥璧见面，知道今天他要来，又称病躲了起来。 这也是好事，至少洛祥璧的存在还能唬住于砚，让他行动的时候还有所忌惮。 恋耽美 -风见糖(20) 竹青行事比于砚低调，根据洛一悟的判断，他同样是个上千年的妖。 于砚的本体是一方砚台，竹青的本体是一支笔。 这可太难得了。砚台多为石料制成，容易保存，但就毛笔来说，通常是竹制，干燥了会裂，太潮了会涨，又怕火又怕水，能留存这么久实属不易。 竹青和于砚很可能出自同一间书房，一起修成了妖。 文晞还在胡思乱想，这边冯知县已经打开了书库的门锁，请他们进去。 书库非常大，大到让文晞想起市中心的图书馆，粗略估计，这里要比皇帝召见他们的宫殿占地面积更广。 为了迎接贵客的到来，冯知县这几日带领着衙内众人把出事那天翻乱的书籍全都恢复了原状，所以现在书库里的每一本书都尽可能地立在它原来的地方。 只能做到尽可能了，那些成套的书籍连书脊上都没了字，谁也分不清哪本在先，哪本在后。 冯知县打开门之后简单地为他们介绍了一下书库的情况，还特意指出了原本要借给留国的书籍所摆放的位置，随后就退出了书库，让他们随意。 洛祥璧除了算命卜卦别的都不精通，他在这里只能是算算吉凶，看看留国会不会真的打过来。若是结果不好，他就赶紧卷铺盖走人。 洛一悟比他强一些，至少能看得出这里是有妖施了法术，才会让书籍上的字一起消失。但这法术是什么，他又不懂了。 文晞带着熊仔走走看看，在一个避开其他人的角落掏出自己的魔杖，尝试用她学过的几种魔法来做实验。 她记得是有一些比如消除咒、隐身咒之类的可以施加在文字上，让文字消失。可她把记忆中的几个魔咒都念遍了，不知是魔法解不了法术，还是她魔力不够，反正全都是无用功。 竹青是这几人中最淡定的。 他甚至不像是来解决书库大麻烦的，他只在书库里随便翻翻找找，拿起一本书竟然还能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要知道那可就是一堆白纸，他还能看着看着笑出声来，文晞在心里偷偷地想，这人八成不是疯了吧？ 洛祥璧离竹青最近，凑到他身边，跟着看他手中拿着的那本无字书，什么都没看到。他又干脆把书抢到自己手里，上下翻阅，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他只好去问竹青：这上面写了什么？ 竹青唇角带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31章 题金榜 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到？洛祥璧把书翻过来倒过去，拎着书的封皮和封底抖一抖，什么都没出现，书本还是原本的样子，白纸一堆。 你要是想看的话 我想看啊！洛祥璧想要知道内情的心非常迫切，在两个小辈面前，他可不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 竹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挥了挥衣袖，一出大戏在众人眼前铺开。 画面出现的时候，包括竹青在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后来他们在一起回忆的时候，觉得是文晞的魔法，洛一悟的道具，加上竹青所施的妖术同时作用，才会把众人一起拉近多年以前的时光。 原本竹青只是想让这段故事以小人书的形式，出现在洛祥璧手中的书页上。 不过这样也好，身临其境的话，更能让人体会当年那些人那些事的荒唐与恶毒，他们就能理解竹青的所作所为了。 这里是一百一十年前的俞拾国，布局陈设都与县衙很像的大院里，一个书生公子模样的人正在伏案读书。 他手里的书册半卷着，封面被遮挡了，看不出是什么书，但看他读的那般津津有味，定然是本好书。 一个眯着笑眼的书童来敲他的门：少爷，今日就放榜了，您不去看看？ 读书的公子笑声清脆爽朗，浑然不介意：是我的自是我的，不会因为我晚知晓，就改了我的排名。 书童搬了把椅子在书房门口坐下，没再劝。他家少爷就喜欢读书，他不行，他还是更喜欢晒太阳。 不到晌午时分，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书童听着热闹，不住地张望。少爷见他这副模样，干脆赶了他出门去瞧个痛快，他也乐得清静。 可这书童出去没有半刻钟，又跑了回来，跑得气喘吁吁：少，少爷！ 好好说话，怎的如此急躁？ 不是啊少爷，书童喘匀了气，那热闹奔着咱们这儿来了，说，您是头名！ 少爷恍惚间似是身形微晃，随即轻咳了一声，仍旧摆出刚才那副样子教训自己的小书童：那便更不能慌张，让人瞧了笑话。 书童光记着高兴了，哪还听得进少爷说什么，他只管称是。 既然人已经到了门口，少爷便不能再窝在书房读书了。他放下书本，撩袍迈过门槛，脚步匆匆奔着大门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就听门外有人在大声喊：方少爷在不在？ 小书童紧跑了两步，赶着去应：在，在，我家少爷在。 少爷跟在书童身后姗姗来迟，待看清来人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悦。 来者是客，他还是尽可能地摆出了笑脸来迎接：魏叔叔，方少爷望了一眼甚至望不到边的舞龙舞狮锣鼓队，嗔怪道，您真是破费了，为了我不值当。 哎，魏员外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我侄儿青研金榜题名，还高中榜首，我这做叔叔的，这点表示算什么？ 方少爷迎着这位叔叔，入了自家的前厅，吩咐书童赶紧把家中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招待。 不是他想摆阔，而是他知道，这魏叔叔豪奢惯了，寻常的茶是不入口的。 这方少爷名叫方青研，是这一年俞拾国科考的榜首。 姓魏的这个人是灵玉县有名的豪绅，家里非常有钱，家中所有的器具无一不是用黄金打造的。若不是工匠们都劝他黄金造的屋子不够结实，他还想盖一座黄金屋呢。庆祝高中这点阵仗对方青研来说花费不小，但对魏员外来说，还不够他一顿茶钱。 两家的穷富对比过于明显，现在哪怕方青研已经吩咐书童拿出了最上等的茶叶，魏员外还是觉得苦涩得不行，只抿了一下就推到了一边，不肯再喝了。 他难得没有数落方家的待客不周，只因他今日来，是有所求的。 俞拾国有个不成文且不怎么讲理的规矩。 但凡科举高中状元，如若此前没有娶妻，就会被公主召为驸马。 这在很多人看来是莫大的幸运，但对心有报复的读书人来说，却并非如此。 他们十年寒窗苦读，无不为了能为国出一份力，而俞拾国规定，驸马不得担任任何官职，这就绝了他们入朝堂的这条路。 为了避免如此，很多有希望高中的学子都会早早为自己定下一门亲事。只要说自己已有婚配，皇家也不可能委屈自家女儿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魏员外膝下子女众多，但唯有嫡女备受宠爱。这些年上门提亲的不少，但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还曾在家里大吵大闹，说非状元公不嫁。 这话当年还差点给魏员外惹了大麻烦，因为世人都知道，非要嫁状元的，那是公主。她这句话，若是被有心之人传扬到宫中，都能给魏员外安一个谋反的帽子了。 这不一听说方青研高中榜首，将来殿试，是很有可能中状元的，他今日来，是为女儿提亲的。 说起方青研这孩子，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爹方仲书与自己是结拜过的兄弟。两人同乡出身，一同来到这灵玉县打拼，互为扶持，都攒下了偌大的家业。 可怜方仲书英年早逝，撇下孤儿寡母。好在他留下了些积蓄，还够方青研这孩子长大成人，读书习字。但想再重现当年的辉煌，是不能了。 不过方青研头脑聪慧，从小书读的就好，这十年寒窗终于熬出了头，也算是给他爹一个交代了。 魏员外越看他越是欢喜，已然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女婿，张口就夸个不停，夸得方青研直心虚。 魏叔叔，我还未参加殿试，这状元的头衔，未必就是我。方青研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委婉地打断了他。 无妨无妨，你这么出色，其他人怎么比得过你？状元还不是囊中之物？魏员外笑着说道。 方青研不喜欢魏员外，他觉得这位叔叔富起来之后，没养成什么扶危济困的好习惯，那些有钱人的坏毛病却一点都没落下。本质上瞧不起读书人，偏还有个当官的梦。他来找自己的意图不难猜，方青研琢磨着，得在他开口之前让他知难而退，断绝那个想法。 魏叔叔 哎，你别说话，魏员外又拦住了他的话头，我这次来，是为了念儿。 方青研再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念儿也不小了，你们小时候玩的不错，她现在还会说起方哥哥。我们不用你下聘礼，嫁妆肯定也会给的丰厚。我知道你一心入仕，定然是不愿意去做驸马的，所以你看，这桩两全其美的婚事你会同意吧。 魏员外这么问，就是拿定了方青研不会拒绝他。他已经满心准备嫁女儿，当个状元的岳丈，却听方青研说：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家父虽然过世了，但家母仍在。此时还须得问过我母亲的意思，才能给叔叔答复。 这话一出，魏员外的脸当时就拉得老长。他这位方家大嫂是还活着，可谁不知道她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数年，方家的大事小情都是方青研自己拿主意？他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把自己打发了，嫁女儿这事儿，八成是没戏了。 他心中老大不乐意，直抱怨这方青研不识好歹。要说这灵玉县里，能与他家比一比肩的，也就是皇家贵族了。方青研还真想拿个状元，去当驸马不成？ 魏员外甩甩袖子走了，方青研一个人枯坐了片刻，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于墨，方青研喊来了自己的小书童，把大门关了，称病不见客。 好。于墨没想那么多，只当是少爷想专心准备殿试，不愿总被闲杂人等打扰，也没多问。 几日后的殿试中，方青研不负众望，仍旧拔得头筹，真如魏员外随口说的那样，成为了这一届的状元。 门外来拜访的人比之前更多，而这次方青研是真的病了，连爬起来都费力。 他跟于墨玩笑说，不应该随便扯谎，要遭报应的。 那之后，方青研的身体像是落了病根，三不五时就小病一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 魏念在家里对着自己爹爹怨念颇深，责怪他没有再坚持坚持，把这份亲事给自己说下来。殊不知，魏员外后来还舔着一张老脸去了方家几次，根本连方家人都没见到。 人家就是不想结这份亲。 在高中状元之后，方青研还做了件比成为状元更出名的事。 他拒绝了公主的婚事。 这可是俞拾国开国以来头一遭。 公主许是惜才，也并未与之计较，还放出话说，给方青研一年的时间考虑，这一年里他随时可以反悔，回来娶自己。 然而方青研是非常坚定不愿娶妻的。他觉得自己这一身才学就应该投身朝堂，在公主身后碌碌一生又算什么？ 他是读书人，想法简单，就这么坚定着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做起。 因着公主的关系，皇帝不允许他到其他的县域去，便留在了皇宫的所在地，灵玉县。 在他任职后的第二个月，他那久病不愈的母亲也终于撒手人寰。至亲去世需要守孝，他更有了拒不娶妻的理由。 那之后，方青研连家都很少回，偶尔回去也是呆在书房，研读那些灵玉县的资料民册，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花在了政务上。 一年后灵玉县的知县致仕还乡，他被提拔为知县，从此更为卖力。 可怜老天不开眼，方青研付出了这许多的努力，却并没有取得应有的回报。 那年五月，一道圣旨下到县衙，从县衙到方家，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硬是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封封里通外国的书信，判了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将他收入监牢。 方青研身体本就不好，狱中条件又是那般差。除了于墨，他身边再无亲近之人，而于墨也与他一同被关押，没有人能照拂他，为他打点一二。 他甚至没熬到升堂审判，就死在了狱中。 一代状元豪杰落了这么个下场，一时间街谈巷议，无人不为之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子五十八章》 第32章 因果报 书页翻动的声音轻响，几人所处的时光偷偷转换。 岁月漫长，久无人问津的书房积了厚厚的灰烬，微风翻动书页的同时，也掀起了灰尘。 无人的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定睛一瞧，发出声音的竟是架子上那根竹笔。 被灰尘呛到的竹笔气不大顺：都怪那魏员外苦苦相逼，不然主人何至于一病不起，坏了身子？ 与他对话的是桌上的那方砚台：要我说，还是怪那跋扈的公主耍计谋坑害，连主人身后的名声都坏了。就算主人没生那场病，怕也是要被拉去砍头的。 竹笔长叹一声，身子随着风摇摆，好像在摇头：作孽啊。 砚台跃跃欲试：咱们去给主人报仇吧？ 竹笔很长时间没出声，许久之后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想如何？ 你学识比我强，你去考个状元吧？ 之后的对话他们放低了音量，旁人不再听得清楚。不过在交谈之后，他们同时化出了人形，正是于砚和竹青。 仔细端详于砚和竹青的容貌，都与那方青研有几分相似之处。于砚似他目光沉稳，竹青似他眼角微翘，这原来是一出妖为主人报仇的冤孽。 竹青手中的书缓缓合上，几人周身的环境变换，倏忽间，文晞就发现她又回到了书库中。 她迅速翻过几个书架到了竹青面前，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整理好思绪问：你们都做过什么？ 竹青目光微沉，不欲作答。他自己寻了个角落坐下，手上仍捧着刚才那本书，一本无字书，他看得津津有味。 文晞见他不理自己，转头又去找洛一悟。她想着，既然说了是要报仇，这二人首先找上的应该是冤枉方青研的人，竹青和于砚那段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他们似乎认为陷害方青研的是公主，他们对公主做过什么吗？ 而且听于砚的意思，他们还怨恨魏员外，没准魏员外家也遭过殃。 文晞和洛一悟几个都是外乡人，又是刚到此地，对俞拾国的过去知之甚少。文晞这时候觉得，要是冯知县在就好了，他们还能打听一下，灵玉县历史上这位短命的方知县。 对啊，冯知县不就在外面？ 还没找到洛一悟的身影，她先拐了个弯，到了书库门口。 冯知县拎着钥匙正在门外来来回回踱步，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嘴里碎碎念着什么，文晞凑近了听到，是在祈祷神佛保佑之类的。 冯知县。 哎呀，您出来啦？可是有什么需要？对于几位大师，冯知县半点不敢怠慢，就算现在文晞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赶紧想办法去弄一个。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这灵玉县历史上，有没有一位叫方青研的人？ 冯知县打着哈哈，言辞闪烁：你问他做什么？ 文晞装作漫不经心，却语出惊人：当然是他跟这书库的异状有关。 冯知县大睁了眼睛，那种恐惧文晞觉得都要从他身体里溢出来了：您，您可别吓我，他死了有百余年了！ 恋耽美 -风见糖(21) 文晞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压低了声线，抻长了每一个字的发音：人遇冤屈而亡，魂魄不散，你听说过吗？ 冯知县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张了张嘴，最终是什么都没说。他不再看文晞，甚而不想再呆在这里，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消化这个冒着寒气的消息。 他还没走远，紧跟着出来的洛一悟又喊住了他：知县大人。 冯知县只得停下来，僵硬着一张脸：公子有何见教？ 被方青研拒婚的那位公主，可得善终？ 洛一悟问得直接，冯知县只得这事怕是瞒不过了。眼见着他们都已经查到了这个份儿上，就算自己不说，人家可能也有渠道知晓真相。那可是大师啊！ 他狠狠跺了下脚，又走回了书库。 书库大门敞开着，他往门里望得时候正对上竹青的视线。竹青像是故意抬眼看他，微微笑了一下。 恍然间，冯知县心头一惊：不会吧 洛一悟听到了他这句轻语，忙问：什么不会吧？ 冯知县猛甩了甩头，把这个不可思议的可怕念头甩出去，回答了洛一悟的第一个问题。 我也只是听说，那位公主后来是横死的。事关国家颜面，宫中传出来的是生病去世，但所有伺候公主的人都被赐死，据说有个宫人逃了出来，说公主死状凄惨，像是被恶鬼折磨死的。 冯知县已经尽可能压低了声线，确保除了跟前这两位，不会再有人听到。但他说完还是前后左右地看了看，生怕有人路过，把他这番没有证据的话听了去，到朝堂上参他一本妄议皇家私事。 公主的下场如此凄惨，想必魏员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冯大人可知当时这灵玉县有一大户人家姓魏的，后来怎么样了？洛一悟又问。 冯知县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了，这灵玉县现在登记在册的，一户魏姓人家都没有。 文晞一听，这是直接断子绝孙了？这兄弟俩下手够狠的啊！ 文晞问冯知县：你知道方青研任灵玉县知县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冯知县皱了皱眉：他还真当过知县？ 你不知道？文晞奇道。 冯知县迈步想去书库里翻县衙的记录，刚迈一只脚才想起来字都没了，记录也是同样的白纸一本，只能口述了：我们灵玉县的记录里，没有一位姓方的知县，我还是从我太爷爷那听说，有这么一位短命的状元。上头说他通敌叛国，把人抓了。后来人病死在狱中，罪名是真是假，没来得及审。他家没有其他人，没人说要翻案，就不了了之了。 脚步声从书库里面传来，竹青踱着步子一步步走过来，手中的书册卷着，和着他的步伐打着节拍。 到了几人面前，他偏过头又冲冯知县笑，笑得知县后脊生寒。 竹青看着冯知县惊恐的表情，满意地赚回来面对文晞和洛一悟：你们想知道方青研的事，为什么不问问我？ 文晞心说，我刚才问你你也没搭理我啊！ 她还没出言抱怨，冯知县忽然指着竹青大喊：你是，你是，你是那个人！ 冯知县话都没说清，像打哑谜一般，可竹青笑着承认了：没错，正是在下。 文晞云里雾里的，把冯知县拖到自己身边，拍着他的脸让他从惊恐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看着自己，然后才问：他是谁啊？你说清楚啊？ 文晞自觉自己力气不小了，可冯知县像是管不了自己的脸一样，跟她手上的力道对抗，偏要直愣愣看着竹青。 竹青打了个响指，冯知县才感觉脖子重新属于了自己，他也缓过神来，能好好说话了：他是木远，我太爷爷科考那一年的状元。 冯知县又多看了竹青几眼，难以置信百余年前的人竟然还活着，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又伸手指着竹青：你是妖！ 竹青没有为自己辩解，非常坦然地承认了：没错，我是妖。他忽而眼神凶狠，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妖又如何？我考状元是靠的真才实学。冯大人不是还很仰赖我的弟弟于砚？ 冯知县被接连打击到难以支撑，要扶着墙才能站住：你是说于砚也，他也不是人吗？ 竹青没再搭理冯知县，他站到了文晞和洛一悟中间，谦卑有礼地冲二人抱拳：你们想问我的一定很多，不如先听我说？ 洛一悟把人往书库中让道：先生请。 文晞把冯知县也拖进了书库，然后把门牢牢关好。 竹青给他们讲述的，是方青研死后的事。而这其中的事情，要比表现上看起来的，更加阴暗。 方青研死后，竹青参加了几次科考，第三次的时候他以木远的身份高中，被钦点为状元，迎娶公主，成为俞拾国的驸马。 这位公主正是九年前，被方青研拒亲的那位。她此前嫁给了一位状元，但夫君暴毙，她又孀居。这次遇到了竹青，竹青表示他愿意与公主成亲，不在乎她曾嫁与别人。 为此皇帝更加欣赏他，给了他更多的赏赐，但规矩还是同样，驸马不得入朝为官。 竹青本与于砚说好，若能入朝定要争取到刑部，好好查一查方青研被公主陷害的证据，还有何人在其中帮了忙。不过直接迎娶公主也好，借着驸马的身份，他行事也方便。 与公主成婚之后，竹青发现她骄奢蛮横不讲理便罢了，还荒淫无度。她对自己并不上心，却不许他与其他女子见面说话。 竹青无所谓，他一个妖，千年孤寂岁月都能忍得，且他志不在此，但一想到上任驸马暴毙，他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于是在调查方青研的案件之前，竹青先旁敲侧击，了解了上一任驸马的死亡情况。 公主府的人不敢乱说，但竹青有的是方法可以知道。 他在公主府后院发现了一只尚未修成人形的蛇妖，百年道行。他把蛇逮起来，彻夜长谈了一番，便知道这上任驸马实则是被公主虐待至死的。 至于起因，是他在公主的表妹小郡主来府中拜会时，多看了郡主两眼。 虐待的手法那是多种多样，不给吃饭不给喝水都是常见的，一些只听过没见过的闺房之术说的蛇妖两眼放光，最后还把竹青拖进了公主府的私设大牢开眼。那里面没有关犯人，刑具却一应俱全，人就是在那里活活被折磨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 还是没有小可爱来跟我聊天的一天 第33章 断仇怨 这位驸马的遭遇让竹青心生同情，同时更是对皇家充满了怨恨。 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人没有兄弟姐妹好友亲朋？就这么一条人命消散在公主府，驸马的家人却连一个真相都没有机会知道。 竹青不是没有动过把真相告知那位驸马家人的心，但大很快就觉得自己的想法简单得可笑。 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呢？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这不是普通的官，是公主，皇帝的女儿。除了能徒增烦恼悲伤，又能如何？像他一样怨恨吗？ 他作为妖，想要复仇且还要再三斟酌，周密计划，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动摇皇家的一根汗毛。 他收了替别人哀怨的心思，开始着手调查方青研的案子。 案子查到最后，他发现他执着的真相现在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归根结底方青研会死，就是因为他拒绝了公主的婚事。 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肯再三放下身段只想嫁与他，他却三番五次找理由相拒，这不只伤害的是女子的脸面，在皇帝眼中，方青研的行为也过于不知好歹了。 再加上公主本就是个骄横的性子，哪怕表面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已经生了恨。 她的恨断不能白生，早晚，她会让方青研付出代价。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奸细，没有什么通敌叛国的书信。公主甚至都懒得认真陷害，帮手都没找几个。那书信是去抄家之人带在身上，藏在方家，又假装是自己翻出来的，与方青研完全无关。 这一切的事情都与方青研毫无关系，他再清白不过，这点竹青和于砚都清楚。 只是他们没想到，方青研死于公主的怨念，恐怕他自己也是到死都没有想到吧。 竹青拿着自己的调查结果告知于砚，两人在方家老宅为方青研上了一炷香，然后相顾无言。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对方青研说，他满腔抱负最终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上，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我想杀了那个女人。于砚恶狠狠地说。 竹青将他推离方青研的灵位前，对着皎洁的月光劝道：杀人损德行。 于砚微觑着眼：你就不恨吗？ 竹青迟疑了半晌，面对一起千年的兄弟，到底说了心里的真实想法：恨。 人都说，活一世要有所图，咱们虽不是人，可我也想做点什么。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心，为了无辜惨死的两位学子。 竹青不像于砚那般感性，但他也了解自己这位兄弟，就算他不愿帮忙，于砚也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想法，一个人去做这些事。 于砚的话让他深思，既然他有机会从一支普通的笔修成了妖，顺着天意，也该是去做点什么。 于是他同意了于砚的提议：好，我们一起。 魏员外家破人亡的消息，竹青是在公主府听说的。他当夜就施了点小法术，让公主彻夜沉睡，他则来到方家旧宅见于砚。 在宅院里绕了大半圈，竹青才发现书房里烛光跳跃，已经喝得迷醉的于砚失手将杯中酒洒到了桌子上，他急忙用袖口去擦。 竹青帮他收回胳膊，又取了块破布把桌子擦干，坐在于砚对面，望着他那双澄澈的眼。 他眼中似有泪，待他看清眼前的人是竹青，干脆扑到人怀里，竟呜呜哭了起来。 竹青，这世上根本没有好人！为什么妖会想要成人？他们才是更恶劣的存在！ 竹青轻轻拍着他的背，直把人哄睡着了，他才从书房地下的密格里，取出被方青研藏了多年的信件。 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一直到方青研成年了，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发现它们。 信中所书，是方老先生怀疑自己同乡出来的魏员外意图谋害自己，因为他们在争一桩生意。他在信中说，如果他意外身亡，很有可能是魏员外下的手。 在那之后不久，方仲书就在一次外出途中失足落水，就此丧命。 竹青拥有自己的意识比于砚早，而且在方青研用它写字之前，一直是方仲书在使用他，这封信就是用它来写的，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一清二楚。 不过他从没去求证过，方青研也没有。 他与方青研的想法怕是一样。人心禁不起推敲，逝者已逝，他只要小心活着，远离那些危险的人就好。 于砚管这叫胆小鬼的仁慈，自欺欺人的把戏。你想远离恶人，恶人却不愿意放过你这块肥肉。 在魏家搞事情前，于砚去确认过了，方老先生的失足根本就是被人推落了水中，而那个下黑手的人就是魏员外雇来的。有花妖见过两人交谈，魏员外还给了那人不少银钱。 得知此间内情的于砚怒不可遏，当夜就化成了方仲书的模样，在魏员外睡得正香的时候叫醒他，逼问他是否有做过这般下作的事情。 魏员外惊恐非常，他不光承认了他设计谋害了方仲书，还抖出早年因为方仲书拒绝与他合作，，他买通了一个方家的厨娘，在府中给少爷和夫人吃的饮食里都下了损伤根本的药。 不知为什么方青研没中招，方夫人则是缠绵病榻数年。 这次因为方青研不愿娶他女儿，他又心生妒恨，让那厨娘再次动手，导致方青研生了一场大病。 于砚听完根本忍不住心头怒火，直接就掐死了这个没有半点良心的魏员外。 要知道，当初他生意周转不开，还是方仲书借钱给他，让他能继续在灵玉县生活下去，才有他后来的翻身复起。而他丝毫不感念方家人对他的好，因嫉妒之心屡次谋害，根本就枉为人。 掐死魏员外之后，于砚仍觉不解气。他还想去找那个厨娘，不过方青研被逮捕之后，方家很多人都被牵连，她很可能已经死了。 最后于砚决定，放火烧了魏家。 他就站在魏家宅院里，最高的角楼上，看着这一家子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在冲天的火光中四散奔逃，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那是于砚使的障眼法，最简单不过的妖术，却足以迷惑人心。 哀嚎声充斥着于砚的耳膜，他冷眼瞧着他们被烧伤，烧死，求助无缘。家里存放的水很快就见底了，那条穿过宅院的小河提出的水根本不足以扑灭燃烧的熊熊大火。 有人想要藏在河里，躲过这次烈火焚烧，于砚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当即就让水面结成了冰，断绝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火焰吞噬着每个人的生命，直到此时，于砚脸上才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意。 文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打了个哆嗦：你们还真是狠啊！她对于砚的行为评价道。 竹青对此不置可否，他反问了文晞一个问题：你觉得魏员外对方家做的那些事，就仁慈了？ 文晞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她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冤冤相报不是没完没了？ 所以于砚没给魏家留后。竹青捏着书的手指下意识用上了力，微微泛出了青色。他也觉得于砚的行为是有些过了，魏家大宅里不仅有魏家人，还有很多无辜的下仆，他们命丧于此，实在是受了无端牵连。 也正是因为于砚的做法太过了，对于公主的报复，竹青才下定决心要由自己动手。他们不能再伤害无辜的人了，少爷和老爷都会不高兴的。 真要说起来，其实竹青并没有做太多的事。他没有像于砚那样，掀起全城都轰动的波澜，他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在每天夜里，轮番变换成被公主坑害死的那些男人。不只有前任驸马和方青研，这位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死在她手下的男人两只手都数不出来。 如果说一天两天公主还觉不出什么来，日子一久，她的精神就渐渐崩溃了。 尤其是当她第二天起来，询问自己的枕边人，昨夜有没有见到什么异样时，竹青每每都是茫然摇头的时候，她更觉是那些冤魂来找她索命的。否则怎么驸马一点都不受影响？ 眼见着公主的精神日渐萎靡，皇宫里轮番派太医来诊治，都查不出病因，只能看出是受了惊吓，休息不好。公主大怒，这她自己都知道，天天做噩梦可不是受惊？做的那些梦又怎么能让她好好睡觉？ 身体越来越虚弱，公主救治无门，开始胡乱吃些补药。人看着红光满面的，其实内里已经虚的不行。 竹青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催动公主手下那些人心中的怨念。 这位公主养了十几个面首，数量一直不固定，反正她看见瞧得上的就往自己府中领，然后养在一个小院里，颇有皇帝选妃的意味。 而前任驸马惨死的那个牢房，同样也是这些人的噩梦。 竹青也曾被带到那里过，不过以他的道行，公主成不了什么事。每次都是他先让公主昏迷，然后自己睡上一觉。公主醒过来觉得十分疲惫，一点都不快乐，反复几次之后，就不再带他来了。 而那些年轻的男子就成了公主的新目标。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在这里受过伤，流过血，竹青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情绪波动，他用妖术将这种情绪扩大，这个过程并不快，公主甚至觉得有人开始反抗自己了很有意思。 她不会想到这些人有一天会联合起来，真的对她动起了手。 恋耽美 -风见糖(22) 她与前任驸马一样，死在了那间牢房。 甚至于，连死状都如出一辙。 而她远比前任驸马还要更凄凉。 这些男人一起杀了她之后，为了保命，连夜逃离了公主府，没有人上报公主已死的消息。 竹青在公主府中，制造公主还活着的假象，一直维持了两个月有余。 等有人发现公主死亡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蚊蝇鼠蚁啃噬着她的尸体，已然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第34章 有所求 竹青和于砚同样是在报复，但文晞感觉到他在讲述这些过往的时候，情绪并不高，还有那么点失落。这让她想起那些心愿已了之后，失去人生目标的人。 洛一悟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跟她说了竹青的心里波动。 竹青似乎很累了，他的生存欲不高。 洛一悟能听到竹青的心声，这意味着他没有对洛一悟设防，而洛一悟的读心术也更精进了一些。 要知道在之前一定是要妖主动跟他沟通，他才能听到对方心声的。 文晞瞧着竹青的侧脸，妖都生得容貌姣好，竹青自不例外。但这软嫩的肌肤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看遍人世邪恶仇怨的心。 这样的人世间，的确没什么好留恋的。 复仇的念头燃烧着于砚，同样也支撑着他。 只是他自己不这样觉得。他觉得他应该如老爷少爷那般怀一颗慈爱之心，但他又偏生是妖，没得生出人心的柔软。 他很矛盾，所以他很容易疲惫。 妖有执念这很正常，往往正是这个执念才是他们能成为妖能化人形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清梅和雅可都是为了爱情，那于砚和竹青则是为了复仇。 竹青的手段未必就比于砚仁慈，他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没有殃及无辜，但谋害人命于何时何地的理法都不能容。 文晞可怜他，他和于砚的出生所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可人类社会，面对强权的时候如果不是靠他们两个，方家的冤屈便是再过上千百余年，都没有办法得到洗清。 文晞开始理解了洛一悟之前跟她说的那句话：妖和人一样，不能单纯地靠善恶来分辨。 其实洛家作为捉妖师家族，大部分洛家人是都认为妖生来就是作恶多端的，洛一悟这样的想法在其中完全是异类。 巧的是，洛家另一个异类洛祥璧也在这儿。 他根本分辨不出人形的妖，一律都拿他们当人看待。或许是他多活了十几年，比洛一悟的接纳性更强。他已经掀过了什么方家魏家老公主，他关心的是眼下切实的问题书库里一本本的无字书。 洛祥璧翻过那些书，问竹青：你们不会是真的想挑起战争吧？ 竹青否认道：生灵涂炭对我们妖而言亦没有益处。 那你们消除书籍上的文字，目的是什么？文晞问。既然不是为了引发战争，他们又不是留国的奸细，这个举动的动因就很难想象了。 我只是想得到皇帝的封赏，让他为少爷昭雪。 这兄弟俩为方家做的够多了，文晞实在是想不通：害死方青研的人你们都杀光了，沉冤昭雪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竹青像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盯着文晞，好像在说这人怎么想法如此奇怪？还是洛一悟为她解了围：她是外国来的，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 竹青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谋反大罪株连九族，几乎所有的方家后人都被判刑流放，一直到今天，只要你祖上与方青研有关联，仍旧不能入朝为官。 这么严重？文晞粗略算了算，按照古人二十岁娶妻生子，到如今还活着的方家人都得喊方青研祖爷爷了，而这祖上莫须有的罪名仍旧禁锢着这个家族，绝了他们的前路。 洛祥璧则抓住了竹青刚才那句话中主语的问题，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他拍了拍竹青的肩，让他转过来面向自己：你不知道你的兄弟那位师爷想做什么？ 几位大师揪着过往盘问不休，冯知县受不了了。要让皇帝知道了他今天在这儿听了那么多皇家秘闻，甭管书库里的书能不能复原，他都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来不及消化那些历史，挣扎着站起来，都快要哭出来了，求着几位自己惹不起的祖宗：我说各位大师，咱们能不能把过去的事先放一放？给我个准话，你们能不能把书库里的书恢复原状啊？皇上给我的最后期限可要到啦？要是实在没办法，我就去给自己定一副上好的棺材，准备后事了 他不说还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一提起，文晞最先反应过来。他们是揭了皇榜来解决书库里书籍文字消失难题的，但是她刚才试了，她做不到。于是她看向洛一悟。 洛一悟一摊手，他也不行，他又跟文晞一起望着洛祥璧。 洛祥璧从冯知县说话就跑去跟熊仔玩了，俩人玩得正开心，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两个孩子正眼巴巴望着他等着一个结果，他对此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伸手指竹青：病根儿就在这儿，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竹青身上，冯知县的目光是最热切的那个。在众人的注视中，竹青把手中紧握的书本放下，晃了晃手指，天光微亮，夜幕刚刚退去。 这时候几人才发现，他们刚才都被竹青施的法术所笼罩，与世隔绝着。 竹青的这个举动可以理解为示威，他在用这种无声的动作告诉其他人，在场没有人比他的法术高深，他没有取人性命之意，他但有要求。 我说过了，让皇上下令重新调查方青研的案子，还他一个清白，我和于砚会负责将这里恢复原样。 冯知县没有权力做这个决定，他如实相告：事关皇家，我还得去禀明圣上，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竹青笑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如果他不愿意，我想于砚是不介意让留国攻进来的。 文晞算是看明白了，竹青和于砚联手，玩了一出先礼后兵。 皇帝若是肯答应他们的要求还好说，若是不答应，等俞拾国城门被攻破，想必他们还有其他的办法让方青研案真相大白。否则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别的时机，偏偏在留国有意起兵时，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再联系到当初公主诬陷方青研是留国奸细，文晞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冯知县现在别无选择，他必须得去跟皇帝如实汇报竹青的意思，但他仍向洛祥璧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他知道洛祥璧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天师，如果他能陪自己走这一趟，那他成功的几率就能大几分，见到明天太阳的概率也能多几分。 洛祥璧把熊仔的手牵回给文晞，拍了拍手让冯知县前方带路。 他游遍四方，当然能读懂冯知县是什么意思，他可以帮这个忙，至于皇帝会不会同意，这个结果他很难保证。 这事儿对他来说其实有些无关紧要，他不爱世人，从小受到的冷眼让他心底里残留了一颗厌恶人类的种子。他一直压着种子没让它发芽，不过硬要说起来，他觉得于砚和竹青的行为是很合理的，那些人死就死了。留国要开战就开战，反正他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俞拾国人的性命与他又有何干？ 洛祥璧跟着冯知县去面见皇帝，文晞和洛一悟留在书库陪着竹青。 竹青又回到了他之前坐着的地方，那里有一小片阳光能照进来。他闭着眼，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细的阴影，熊仔蹲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姐姐，他很难过吗？熊仔稚嫩的声线让竹青睁了眼，他眼中神色喜怒难辨，打量了一会儿身边这个小家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文晞把熊仔带到离竹青远一些的地方，拿出小木人给他玩：别去打扰哥哥，哥哥累了。 哦。熊仔拿着小木人去找洛一悟了。 文晞在不近不远地地方坐下，从她的位置刚好看得到竹青的侧脸。 手腕上的铃铛轻轻摇晃，银乐又出现了，一步步跳跃攀爬到了她的肩头坐下。他在这个时机出现是凑巧，并非是想要出来做什么。文晞看他无所事事，也不再管他，她想认真地跟竹青聊聊天。 竹先生。文晞措了下辞，选了一个称呼。 竹青睁开眼，露出几许不解的神情：喊我竹青就好。有事？ 我想问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于砚，为什么要为方青研做到如此地步？ 文晞总觉得自己不是太能理解这些妖们的想法，他们的脑回路似乎跟人类不一样。 反正要是换了她，喜欢的男人不喜欢自己就换一个呗，不能跟人类在一起我就找个妖双宿双飞，至于主人被人害死了，于砚和竹青根本连句话都没有跟方青研说过，怎么就能为了他将自己的一生都投在复仇大业上？ 竹青用手背遮挡了一下阳光，他的手比起当年粗糙了一些，他喜欢自己的这种变化，这让他觉得自己更接近人类。 老爷对我们很好，少爷也是。你可能认为，我们都是独立的，与方家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没有方家的悉心爱护，我一支竹笔，又何德何能修炼成妖？ 文晞仿佛理解了一些：所以方家对你来说，就像人类的父母一样，为父报仇是为孝道。 竹青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理解他说的话，他实在是没办法让一个人去与妖共情，敷衍道：差不多吧。 一直没出现的洛一悟抱着熊仔走过来，熊仔的头枕在他肩上，睡得正香。 洛一悟看着倚着书架坐在地上的竹青，轻声对文晞说：他对人类很失望。 第35章 生与活 在拥有意识还不能说话化成人形乱跑的时候，竹青和于砚只能安静地呆在方家小小的书房中。他们所见到的人都是方家善良仁慈的主人，就连对待没有生命的笔墨纸砚都极尽细心，这很容易让他们以为，所有的人都该是这般美好的。 但发生了方老爷意外死亡的事，他们，尤其是竹青很快就认识到，这人世间不只有好人，还有那么多心如蛇蝎之人。 他们迷茫、困惑，想要发泄愤怒，发泄过后又无所适从。 我的生命快终结了。在那之前，我们希望能再为主人做点什么。方青研盯着自己手心的一点阳光，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中。他在回答文晞刚才提出的问题为什么要为方家做到如此地步。 竹青的话非但没能解决文晞的困惑，反而让她更迷糊了，她问洛一悟：为什么会这样？妖的寿命不是应该很长吗？ 他自己没有了生的追求，本体又脆弱，是会这样的。洛一悟解释道。这是他从书中看来的，从家里出来之前他没见过几只妖怪，他们都活蹦乱跳的，竹青这般生命短暂脆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文晞似懂非懂，又问起了另一位的情况：那于砚呢？ 害人太多，作孽太深，是要遭天谴的。这次洛一悟答话的时候很小声，怕自己这番话会引起竹青的不满。 不过竹青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并且冷笑了一声：真要有天道，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为什么还能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没等其他人反应，他又说：我们除了那些恶人，我们就是天道了？说完他又笑。他在自嘲，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大过天，只是抱怨罢了。 文晞轻轻挥动魔杖，一坛酒出现在她手上。她把酒坛递了过去，她总觉得竹青像是已经醉了，可他分明还没喝酒，文晞干脆用了个小魔法，把不远处酒铺里的酒变过来一坛。 她猜想，这种时候，或许他是想要饮上一杯的吧。 竹青承了她的好意，笑着道了声谢，似乎认为她很有趣，却没开酒坛。 竹青。文晞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竹青看出来文晞想跟他说话，他饱满紧绷的情绪稍微松懈了：文小姐想说什么？ 当年的公主害死了方青研，她死有余辜，我不认为你们有错。可她已经死了，你们现在还在怨恨皇家吗？ 竹青的手指划过酒坛的边缘：我知道，如今的皇帝跟那位公主血缘关系已然淡薄，他为人宽厚，治国有道，我笃定他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文晞从他的话中联想到了什么：所以你才没拦着于砚消除所有的文字？ 竹青想优雅地笑，但他笑不出来：我又如何拦得住他？ 他的生命在消减，妖力远不如从前。 两人是一同修行，竹青还要比于砚早些成功，但或许是本体的原因，也可能是他心事过重，从一开始他的妖力便不如于砚。 于砚能在魏家那么大的地方布置障眼法，而他只能影响人的精神力。如今又经过了百余年，真要是打起来，于砚可以轻而易举要了他的性命，毁了他的修行，他则毫无还手之力。 洛一悟在文晞身边蹲下来，直面对竹青：他很仰慕你。洛一悟没把话说的太明，他的言外之意是，如果竹青坚持劝于砚的话，他是会听的。 这是他最近感受到的于砚心中所想。他们所在的书库与县衙距离不远，洛一悟能感觉到于砚的所在，同时也能感觉到他的想法。 他有他的活法，我不想干涉他太多。竹青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 其实洛一悟同样能明白竹青是如何想的，哪怕竹青不说出来。可他觉得在心里想和宣之于口是完全不同的，很多话，你要说出来，才能得到情绪的抒发。 与此同时，也能让文晞更加理解于砚和竹青。 竹青是非常照顾于砚的，就像人类之间的兄弟一般。于砚虽然任性妄为了些，却很依赖自己的这个哥哥，舍不得他离开，才想要自己承担那些罪责。 伤天害理的事他来做，因果他来担，只要竹青好好的，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就连这次的事情，明明他可以自己出面的，他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九的布置，还是在最后关头把竹青推到了前面。 他本来的想法是，希望竹青能借着这次的机会，博得皇帝的青眼，借此平步青云。没成想，被洛一悟和文晞他们坏了事。 他一直在学你。洛一悟能感觉到于砚那颗不安分的心，这与他们先前见到的于师爷形象有很大反差。他在学着竹青的淡然处事方式，把衙内的工作和生活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从本性来说，他是个善恶分明，嫉恶如仇的急脾气。 我知道。竹青轻轻眨了下眼，他为了能留在县衙的书房，跟我学了很多。他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这是竹青一直很希望看到的，冯知县也算是一个尚可以托付的人选。他与于砚朝夕相处，又很依赖他，如果皇帝没有要降罪于他们，于砚继续留在县衙，他是放心的。 竹青的话听起来有那么点遗言的意思，洛一悟感受了一下他的寿元，问：你妖寿将近的事，还没告诉他？ 他会闹起来的。竹青低语，乞求道，不要告诉他。 洛祥璧跟着冯知县又重新回到了宫中。他是话多，但对上皇帝这样的上位者，他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几乎所有的话都由冯知县向皇帝一一阐明。 他略去了于砚害死魏家满门，以及竹青诱导面首谋害公主的事，把他们的悲惨下场通通总结为天怒人怨，天降惩戒。 这是他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不单是因为于砚是他的师爷，帮了他很多，他想回报，从而给于砚和竹青洗脱罪名。而是他认为，已经过去的事最好还是不要翻出来，让皇帝暴跳如雷或是大惊失色都没有好处，怎么能让皇帝最大可能同意这两位的要求，然后恢复书上的文字，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恋耽美 -风见糖(23) 但饶是如此，皇帝听完了他的话，还是沉默了很久。 哀痛方青研一家的遭遇的同时，他更被冯知县胡诌的天道轮回说深深触动。他更是感念这两个妖为了替主人翻案所做出的努力。 这个时期虽然妖鬼之说到处都有，但亲眼见过的还是少数。 皇帝就坐在高台之上，他不出声，冯知县连头都不敢抬。洛祥璧站在冯知县身侧，他作为玉清天师，在俞拾国地位非凡，皇帝批准他可以不跪。 此刻有两道视线落在洛祥璧身上。 冯知县看得很小心，他还要尽量维持自己殿前的仪态，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地抬头，他希望洛祥璧能帮他说说话，劝一劝皇帝。 皇帝的打量则光明磊落，他的目光中明白写着他的期许，他在等洛祥璧关于这件事的看法。 这位皇帝从出生以来没遇到过什么离奇的事，洛祥璧的出现对他来说是第一件难以理解的事，他会想询问洛祥璧的意见非常合理。 二人虽然出发点不同，却在洛祥璧这里融为了一个输出点。 顺着二人的意，洛祥璧肯定了冯知县刚才的说辞，同时请皇帝应下竹青的要求。 玉清天师都发话了，皇帝没再多犹豫，挥了挥手道：好吧，就依你说的，朕可以批准重审百余年前的案子，但我想与这两位，大仙，见一见面。 他指的是于砚和竹青，他没有说他们是妖，这是一种高看。之前竹青揭皇榜的时候他见过一次，印象不深，只当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还有几分好感。全没想过这背后还有这般故事。 他是有些恼，自己被人蒙在鼓里，一国之君被妖耍弄；但同时，他又有些敬佩，崇敬他们对主人的情谊。 当竹青和于砚被引见，二人站到他面前时，皇帝眯着眼观察了许久。他丝毫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妖气，反而满满的都是书卷气，尤其是竹青，言谈举止都让他想到几位金榜题名书生的痕迹。 他没觉错，后来竹青又用不同的身份参加过科举，虽没再中过状元，也都曾任过一官半职。 不过他身为妖不会老，每次在任都尽可能不要太引人注意，在十几年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假死来离任。 于砚做师爷之所以得心应手，得益于此前一直跟在竹青身边学习。 竹青最大的官做到二品大员，在朝中管官员考评。那几年他不动声色地清理了几个毒瘤贪官，让朝堂上下一片清明，这份影响一直延续直今。 如此说来，朕要谢谢你们。 皇帝确如竹青所想的，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只不过因为方青研的案子年代久远，当事人已经全部辞世，留下的卷宗语焉不详，调查起来难度很大。所以皇帝给了竹青一个不算大的官职，让他尽可以自己去调查，只要拿出的结果能服众，俞拾国会为方青研平反。 目的已经达到，于砚便收了妖术，书库里书籍上的字又都重新显露出来，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文晞和洛一悟他们没再见于砚，文晞实在是对这个妖印象不怎么好。 既然俞拾国没有麻烦了，洛祥璧看在美味水果的面子上决定再多待上一阵子。 虽然真正解决书库难题的不是文晞他们，好歹也算出了力，皇帝还是给了他们一些赏赐。文晞很满意，这下他们接下来的路费不用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砚和竹青的故事结束了，我很喜欢这一段故事，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很美好。 关于他们的将来，他们还是会为自己的心而活。 第36章 永夜城 离开灵玉县，又穿过两个小村落，文晞和洛一悟就已经出了俞拾国。俞拾国地方不大，此时他们距离目的地织城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 如果他们没搞错方向，接下来会路过一个叫蒙城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是个三不管地带。 它之所以会变成三不管，还有一段非常有名的传说。没有人能考据真伪，因为年代久远，且说起来实在是太玄乎了。 传说蒙城史上曾遭受严重的瘟疫侵袭，整个城镇里无论男女老少，甚至包括所有的家禽牲畜，都生了病，短短几天就有大半的生命消亡，整个蒙城差点就彻底在地图上消失了。 周边所有的城镇村落都害怕疫病传入自己村里，急急忙忙与他们划清界限。没有人伸出援手，连医药食物都不愿意借出，任由蒙城里所有的人自生自灭。更有那些怨毒的，还诅咒蒙城的人，巴不得他们早点死光，好还附近一个安生。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蒙城一线生机。 有一个名医路过，给了他们一个药方，治好了所有生病的人。说是这么说的，可谁也没见到活人从蒙城出来。 因为从那以后，周围的人哪怕绕路都不愿意经过蒙城，他们总觉得那个地方不吉利。搞不好，所谓的瘟疫根本没被治愈，现在蒙城里那些影影绰绰的东西，都是鬼魂。 他们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的，那些早在名医入城前就死去的人，他们的尸体既没有被埋葬，也没有被焚烧。 尸体凭空消失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突然出现的名医救了蒙城这事儿同样让人难以想象不是吗？ 蒙城中的人知道周围村镇的人都不待见他们，也不会主动与他们接触讨不快，渐渐的，蒙城成为了一个虽然没有屏障，却无出无进的地方。 这是文晞和洛一悟在路过上一个村庄时，听那里的村民说的。 村民劝他们不要走蒙城，能绕过它前行的路有好几条，最近的才多出两天的路程。多走两天换一条命，划算的。 他们还真的考虑了这个真诚的意见，可临到蒙城之前，熊仔突然病了。 如果往回走，要三天才能回到他们路过的最后一个村子；而绕路的话，两天他们都遇不到任何村落，自然也没有人能给他们提供帮助。所以为了熊仔的身体着想，他们还是决定，入蒙城。 算计着路程，蒙城应该就在眼前了。文晞放眼望去，前面雾蒙蒙的，日光都仿佛黯淡了。这一度让她想起她还在现代的时候，最讨厌的雾霾天。 这蒙城是汽车尾气超标吗？还是在搞什么重工业污染了？现在就这样了，几千年以后这地方还能住人吗？污染得治理啊！ 在她操了一堆没用心之后，洛一悟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一个闲坐着的人。 这是个年岁并不算长的男人，须发皆是黑色。从他额头上浅浅的皱纹来看，应该不会超不过五十岁。违和的是，他双眼中又写满沧桑，比百岁的智识老人更有看破世俗的气质。 他坐在一个自然成型的大石墩上，右手拄着一根木制的粗糙拐杖，左手轻轻捶打自己的小腿两侧，像是在消减自己双腿的疲惫。 他是长途跋涉至此，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脚吗？ 其实在这种地方出现这么个人挺奇怪的，但是文晞他们又没有其他的目标可供选择，所以洛一悟还是跑过去问了：这位老伯，我们想打听一下，前面那个城镇，是叫蒙城吗？ 哪有什么蒙城，这前面啊，他抬起拐杖指了指一望无际的阴暗天空，语重心长道，是永夜城。 远处的天空暗得诡异，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望过去，老伯口中的永夜城像是在一片很大的乌云遮蔽之下。那片乌云的边际也很明显，就好像是特意圈出了永夜城的范围，在告诉他们，我庇护之下的地方，是属于我的城池。 文晞和洛一悟对视一眼，洛一悟摇了摇头。他没感觉到有妖的气息或是意识，永夜城里似乎发生了什么更加离奇让人难以想象的事。不进城的话，怕是很难知晓了。 文晞还要再问问永夜城的情况，却忽然感到一阵风起。风太大，又卷起风沙，她不受控制地闭了眼。待重新睁开眼睛，远远看到那位老伯竟被一阵黑灰色的风卷走了。 距离稍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状态来看，人很平静，没有半点慌张，仿佛这样的事情是很平常的。 有妖气。洛一悟道。 这个妖之前想必躲了很远，洛一悟才没能及时察觉到。他非常确定那位老伯是人，才会直接上去探问。 那这妖又是什么来历？它出现和闪身都很快，所过之处还会带起黑灰色的烟尘。洛一悟回忆自己家里的万妖图册，一时没有想起什么妖会是这般模样。 洛一悟还背着熊仔，文晞背着他的背篓，他还没适应，一回手想拿法器，戳到了熊仔帽子里的耳朵。迷迷糊糊的熊仔茫然睁开眼，又昏沉沉睡去。 进城？文晞询问洛一悟的意见。尽管他们之前已经说好了要入城，可这眼看着变数增多，要是洛一悟提出想要绕路，她也不会反对。反正熊仔是个熊妖，多撑几天不至于死，就是孩子小脸烧得通红，看得人直心疼。 洛一悟能感觉到背上熊仔异常高的体温，他没多犹豫，迈开脚步就走，方向还是按照之前二人说好的，进城。 文晞跟在她后面，心里是打鼓的。 在迈入那条非常分明的明暗分界线时，她特意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温度。 没有充足阳光照射的区域温度是偏低一些，不过低得不算太多，不像前几次遇鬼的时候寒气骤降，她悬着的心稍稍降下了一些。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城。蒙城虽然叫城，实际上也就是个不大的村子。 城内很安静，他们路过了四五户人家，一点声音都没传出来，连牲畜的叫声也没有，像是陷入了沉沉的黑夜，夜幕子时，所有人和动物都沉睡的那种寂静。 入城之前文晞判断了一下大概时辰，按照现代时间来算是下午四点多，远还不到黑天入夜的时候。 好吧，本来他们也没觉得这永夜城会是更正常的地方，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这里没有鬼，不是吗？文晞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永夜城没有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文晞试着敲了几家，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还尝试推门，可门从里面拴得很死，要想不破坏门进入人家，是不大可能的。 文晞把这个现实告诉了洛一悟，两人打消了在村里借宿的念头。 既然不能在这里求得帮助，他们还是尽快出城，到下一个村落或是城镇为好。 太久没有人走过这里，关于永夜城有多大，穿过它需要多久他们没有打听出来。不过绕路才需要两天的话，他们日夜不休地走，到明天傍晚怎么也能走出去了。 然而事情总不能遂人所愿。 就在他们走到暮色渐沉的时候，异样出现了。 永夜城里是昏暗的，但那种昏暗仍能让你感觉到是乌云遮蔽的白日。过了傍晚，天还是会渐渐黑下来。这时候乌云散去，夜空出现，可以看到月和星的夜幕，空气更加冷凛，文晞却觉得这会儿周围环境给人的感觉比之前要舒服。 具体的感觉她说不上来，感觉就像是，初春雨后的清新，带着勃勃生机朝你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文晞和洛一悟都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大，之前如同死城一样的永夜城，好像慢慢活了过来。 鸡鸣狗吠，人言欢笑，开门掌灯，起锅烧饭。 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开关，蒙城中的一切开始运转。 洛一悟背上的熊仔被突起的声音吵醒，一个正打开自家院门的小丫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小丫头看到了他们三人，飞快跑回了屋内。不多时，一对年轻的夫妻与她一同出现在了院门口。 文晞想去跟人打个招呼，她还没动，洛一悟腾出一只手拉住了她。 要不是洛一悟提醒，文晞根本没有注意到，除了这户人家，每家每户的门口都出现了几个人。 他们同时打量着他们三个不速之客，被这么多人同时直愣愣地盯着，文晞和洛一悟都觉得毛骨悚然。 而且文晞还发现，这些人的肤色都白得异常，像是久病卧榻，终日不见阳光的那种肤色，透着股阴柔病气。 再仔细观察，他们的瞳仁是暗红色的，在夜色月光里，竖成一条细线，让人想到猫科动物的眼睛。 因为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跑来看他们，永夜城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些不明故里的动物偶尔出发几声鸣叫。 文晞打量他们的同时，这些村人也在观察他们。双方在静谧之中对望，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擅自行动。 这是文晞话还没说完，洛一悟把熊仔从背后抱到胸前，警觉地绷紧了全身肌肉，大有形势不对撒腿就撤的意思。 逃是不可能让他们逃的。在发现洛一悟有要跑的倾向时，这些人第一时间就分散开了，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他们圈在了里面。 这场面让文晞想起在木溪村时，被百鬼围追的经历，身上有些恶寒。 他们不是妖？文晞手腕上的铃铛一动不动，故她有次疑问。 洛一悟回答得很坚定：不是。 第37章 吸血鬼 这句不是话音刚落，文晞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然后拍着胸脯故作轻松对洛一悟说，我知道，吸血鬼嘛。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洛一悟的回应，文晞一回头，好家伙，洛一悟人呢？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刚刚是不是刮了一阵妖风？把人带走了？说好的不是妖呢？ 文晞非常郁闷，她发誓她捡到洛一悟这个捉妖师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他不光没什么技能，怕带毛的动物，还非常容易被妖怪给抓走。 文晞觉得自己像是大师兄，还是没有师弟孤苦伶仃的那种。 她宁愿自己是二师兄或者沙师弟，每当这种时候还能喊上一句大师兄，师父又被妖怪抓走啦！ 他被抓走了还不算，还把我的熊仔也一起带走啦！ 抱怨无门的文晞决定摆烂，干脆在地上蹲了下来，抱着头假装一切不存在。她其实也没真的想放弃，只是做出一个放弃抵抗的姿势，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已经快要烧掉主板之时，一只冰凉的小手贴上了文晞的手背。 文晞把遮住了脸的手拿开，身前是那个第一个看到熊仔的小丫头。 小丫头没说话，牵起文晞的手，带着她往自己家走。 所有人，或者说是吸血鬼都沉默地看着她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阻拦。 文晞其实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吸血鬼，她对于古代是不是有吸血鬼这个物种不太确定。学过的魔物历史里提到第一只吸血鬼诞生时也是语焉不详。 哪怕是在现代的时候，文晞只是在书中见过吸血鬼的描写和图册。她刚才和洛一悟那句话有玩笑的成分在，还有就是，永夜城这里的人和他们生活的环境实在是太像书上所描绘的吸血鬼了。 这小丫头看着和普通的人类小孩差别不大，她眼中的红色比起成年人来要淡。文晞任由她带着，进了他们家的院子。 这是一家三口，她的父母年纪都不大，文晞觉得他们可能没比自己大几岁。 她试着与他们沟通：那个，你们，你们是吸血鬼吗？ 院子里一男一女互相看看，又一起看看她，神情有些呆滞，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文晞又换了个角度，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不是人吧？ 这次他们听懂了，同时点了点头。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没有隐瞒，完全不觉得自己不是人有什么不对。 在文晞进了这家院子之后，其他村人都纷纷回了自己家，继续自己刚才没做完的事，永夜城又开始运转。 文晞所在的这家，夫妻俩开始准备一天的晚饭。小丫头在一旁帮忙，文晞看他们端上了四副碗筷，意识到他们还给自己带了份儿，受宠若惊。 主要还是惊。 这些已然脱离正常人类的吸血鬼，姑且先这么叫吧，文晞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物种。他们所吃的食物会是正常的东西吗？不会都放了人血吧？ 恋耽美 -风见糖(24) 尽管心中犹疑又抗拒，但对方一家三口都齐齐望着她，那暗红色的竖瞳中，文晞觉得自己竟然读出了一丝期待。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还好，没什么特别的，与她平时吃的食物好像都一样。 在她吃了第一口之后，这家人才露出满意的表情，纷纷拿起自己的筷子吃饭。 吃着是没什么异常，周围也没有人意图不轨，但这不意味着文晞就能心安理得在这种环境下吃得安稳。 且不说这永夜城的异状她还没打听出一点线索，光是洛一悟和熊仔被人抓了去，就让她难以心安。熊仔还发着烧，洛一悟又不会照顾孩子，这会儿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希望洛一悟能在自保的前提下，保证熊仔的安危。 吃过饭过，文晞以为这户人家要熄灯休息了，恍然反应过来吸血鬼夜晚才最精神，他们没准要出门。她想问问女主人有什么安排，还没开口，听到门外有人来了的脚步声。 走进门来的是一位年长的老人，文晞悄悄打量着他。他的眼睛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红色，闪着晦暗的光，须发皆白，胡须长到胸前，背已佝偻，年纪或许有百岁？ 文晞还发现，除了自己外，屋内的其余三人在面对他时都是低头弯腰，一副很崇敬的样子。 看来这个人在这里地位很高。文晞也学着他们，面对老者微低了头，有点像是在等待属于自己的审判。 作为一个贸然突入永夜城，见识了此城秘密的人，文晞现在开始担忧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她暂时没有心思去替洛一悟考虑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还要维持这样脖子酸的姿势，不知要等多久时，突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从哪里来？ 那声音有些许苍老，声带像是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中，磨损了一部分，听起来不悦耳，却很有重量。 文晞想起来，夜幕刚降临的时候，她确实听到了一些交谈声。不过那些声音出现的时间很短暂，在发现他们这些外来者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声，让她一度忘记了这件事，还以为这里这些人是不会说话的，或者至少他们之间的交流不是使用人类的语言。 夜间前来拜访的老人开口说话，这让文晞倍感亲切。 她以前从不觉得，没有人跟自己语言交流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在她漫长的叛逆期里，独来独往是她最喜欢的，她不愿意跟那些势利眼废话，有些人会说话，还不如是个哑巴。 文晞是很想第一时间就回应对方的问题，她当然明白思考时间过长不利于取得对方的信任，还会让对方心生怀疑，把自己打上坏人的标签。可这个问题真的不是很好回答。 最后她还是用了当初敷衍洛一悟的那套说辞，说自己来自一个西方的遥远国度，迷失在了东方的土地上。她本来想穿过这里继续前行，不曾想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老人颔首，没有对她的话提出质疑，开口说道：我姓钱，他们都叫我钱爷爷，算是这永夜城里，辈分最大的人，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他的话体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虽然没有明说，但文晞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他就是这永夜城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因此文晞也礼尚往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文晞。 钱爷爷又为她介绍招待她的一家人：这位是风朗，我们城里最好客的，接着他侧过身让出女人和孩子继续介绍，他的妻子江花和女儿小水。 钱爷爷每介绍到谁，谁就会微微笑着看文晞。他们笑得有点羞怯，让文晞不是很懂这是为什么。 文晞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自己介绍自己呢？她问钱爷爷：他们不会说话吗？ 钱爷爷笑得慈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暗红的瞳孔只露出一点点，这让他看起来更接近正常人：说话还是会的，但是未经允许，永夜城的人是不可以擅自和外乡人交谈的。 文晞更不理解了：为什么？ 钱爷爷没有具体为她解释，只草草用了规矩一词答复了她。 文晞看出来对方不欲对此过多说明，她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只是又多看了几眼风朗夫妻。 小花围着文晞转圈，眼中满满的都是好奇，让文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动物园，看到以前没见过的动物时的兴奋。 钱爷爷叫住了小花，让她去外面玩，然后他对小花刚才失礼的举动表示歉意：实在是冒犯了，永夜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外乡人了，小孩子只是好奇。 没关系，文晞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但她没想计较。小花跑出去找村里其他的小孩子去玩了，文晞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欢笑声。她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清人们交谈的内容。 经过钱爷爷的这番话，她对自己当下的处境算是理解了一些，继续问：永夜城不许外乡人进入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钱爷爷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们不让外乡人进入，而是他们不愿意踏入永夜城的土地。他伸手指了指天上，这片天空，永远不会出现太阳。他们认为，这是不祥之地。 老人的声音苍凉而伤感，似是回忆起了某些过往。 文晞望着外面的夜色，这里的夜与外面没什么差别，有所区别的是在白日。 其他地方的天空有阴晴雨雪，但是在永夜城，白日里只有阴雨雪，永远看不见太阳。 按照文晞的思路来说，这很好理解。吸血鬼怕日光，这些人白得异常的皮肤可以证明，他们是昼伏夜出的。哪怕是在常年乌云遮蔽的白日，他们也不会出来活动。 就算是乌云遮蔽，也还是会有阳光浅浅穿透云层，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生活所需的食物就无法种植。 说到种植食物，文晞想到了永夜城中的这些人，与自己记忆中吸血鬼的一个很大的区别之处。吸血鬼是靠吸人血生存的，但他们还是吃正常的食物的。 所以他们不是吸血鬼？ 文晞无意窥探他人的过去，当下提起了她最为着急的事：有一个同我一起来的人，还有一个小男孩，他们被一股黑风卷走了，您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唔，黑风啊，钱爷爷看了眼风朗，看风朗点点头，他才继续说，他可能是被带到黑风寨了。 第38章 黑风寨 文晞琢磨着这个地名，听着有点耳熟：黑风寨？那是什么地方？在永夜城里吗？ 钱爷爷捋着自己的长胡须：不，它在永夜城外的山中。 一听钱爷爷知道，文晞就着急了：您方便给我指路吗？我得去救他们。 钱爷爷打量了文晞，不太放心：只靠你的话，怕是很危险。 危险？黑风寨是个土匪窝吗？文晞印象里，叫个什么寨的都住着很多土匪。 那倒不是，钱爷爷说，黑风寨的主人是一只黑熊妖，身高九尺有余，力气巨大，我们平素井水不犯河水，大部 分时候都相安无事。只是山里没有足够的食物时，他会派人来我们这里要些吃的。 文晞觉得这熊妖听起来挺懂事理，好像可以沟通，她自己或许可以去拜访看看。 钱爷爷见她去意坚决，便没再过多阻拦，喊来了风朗为她带路。他刚才看向风朗时，就是在询问他是否愿意带路这件事。 等收拾妥当，文晞和风朗立即就动身了。 不光是因为文晞心里着急，还因为等天亮风朗就不能自由行动，需要在屋子里睡觉了，所以他们得抓紧时间。 黑风寨所在的山硬要说来并没有完全超出永夜城的范围，它像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隔开了永夜城和外面的世界。 在它的里侧，是永不见日光的永夜城，而在它的外侧，是日照充足的山地。 黑风寨就建在这高耸的山岭之上，每一边的世界都占了一半。夜里看着没什么，若是白天，应该会很特别吧。文晞站在山寨大门外的时候，就在想这个。 风朗把她送到山脚下就回去了，他得在天亮之前赶回自己家中，不能陪着文晞上山了。 文晞向他表达了感谢，她也不希望风朗跟自己入山寨。她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都好说，若是害得风朗受伤，她自觉没法交代。 看了一眼破旧的木栅栏，文晞推开那扇藤条编织的门。在大山里搞这么一段围墙实在是没什么必要，顶多就能起到一个装饰，或者地标的作用。 也是，文晞就是凭借这个才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月夜深山，文晞竟丝毫没觉得害怕，这可能要得益于她从小就比常人更容易接受变故的大心脏，以及近来遇到的种种奇遇。 而且这深山里除了几只小虫子的鸣叫，也没有什么野兽的动静，文晞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怕什么。 肯定还是黑风寨里的熊妖威胁更大吧？ 她蹭了蹭脚下的土地，开始往山顶爬。 爬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位置，手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银乐顺着她的胳膊蹦了两步到了她的肩头，悠闲晃荡着双腿，闭着眼享受夜间的山中寂静。 文晞体力是没问题，但就这么一直爬山怪无聊的。她转头用侧脸去蹭银乐：你感觉到那只熊妖了？ 银乐睁开靠近文晞那侧的眼睛，对刚才的质疑有很大意见：这不是废话嘛。 文晞假装不知道银乐在暴跳，还在问：那你能知道，那只熊妖有多厉害吗？ 我怎么知道？我连见都没见到？ 文晞偏过头去看自己肩头的银乐，因为距离太近了让她的视线有些失焦：见到了就能知道？ 银乐含混道：差不多吧。 你能感觉到洛一悟在哪儿吗？文晞随口问道。 能啊。 哦？文晞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银乐会给出肯定的回答，她倒觉得奇怪了，是因为他是你的主人，所以能感觉得到？ 或许是文晞的问题太多，银乐炸毛了：哎呀你怎么话这么多啊，我说能就是能，你到底想不想听他在哪儿？ 想想想，文晞答得飞快，很怕晚了一秒钟银乐就不愿意告诉她了，他在哪儿？ 银乐小手一指前方：就那里咯。 文晞顺着一看，不就是黑风寨的老巢，熊瞎子的老窝？希望洛一悟现在还没被煮了吃掉。她倒是不担心熊仔，想着熊仔好歹也是熊妖，总不至于上来就先同类相残。 银乐像是猜到文晞心里在想什么，幽幽说了句：让你失望了，洛一悟那小子还活得好好的。 失望谈不上，惊讶还是有几分的。 从两人相遇以来，洛一悟几乎每到一处都会遇上妖怪，还都是平平常常千年老妖，他们俩谁都搞不定的那种。但从结果上来看，每个遇上的妖怪都没有伤害他们。人家全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他们进来掺和一脚，非但没产生什么恶劣的影响，往往还能捞点好处。 文晞暗自在心里肯定了洛一悟的属性，这货没准不是个人，是个锦鲤成精的妖怪。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文晞碰上了一个熟人。 正是那个他们在永夜城外遇到的，跟洛一悟一样，被一股黑风卷走的老伯。 这山里树木繁多，明明不应该是草木如此茂盛的季节，还是全都枝繁叶茂的，在黑夜里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刚才文晞一直和银乐聊着天，没觉得这环境有多阴森。这下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文晞与那老伯对视，才觉出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个妖的老巢，而在这老巢里出现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呢？ 他不是受害人，否则从他消失在永夜城外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没道理还活着，悠闲地坐在这里。 他的姿势神态与之前并无多大分别，还是坐在一块自然成型的石墩上，拄着拐。 文晞忽然想明白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都是在等人。 大半夜的，整座山中会跑这里来的，文晞自觉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所以他在等的是谁，不言而喻。照这么来想，下午的时候他也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他同样是在等着她和洛一悟的到来。 就是不知道，他这么执着于等着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反正文晞现在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银乐陪她，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自己一个人，她也得上去问问。她肯定，这位老伯知道洛一悟现在如何了。 老伯，文晞走到了他面前，又见面了。 姑娘，这深更半夜不好好休息，为何到这深山里来？ 您若是这么问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问您，为何此时出现在此？ 那人忽然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我生活在此，你夜入我家，我前来迎你，是待客之道。说话间他抬起拐杖指着不远处几棵树掩映的后面，文晞找了找角度，能从两棵树的缝隙中看到一处小院，里面有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屋内亮着一盏烛火，光不算亮，却是这山中目力之所及处唯一的人造光源。 此时，文晞心里关于这位老伯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推断。他住在黑风寨，能被熊妖带走，现在又在半山腰替熊妖拦路问话，他八成是与那熊妖一伙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为人类，要与熊妖一道。 我来找与我一起的那个人。文晞道，他被带来你们这里的了。 如果是他的话，老伯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其实他应该一早就知道文晞的来意，就是不想让她这么简单进入黑风寨。在他说完这话后，仍旧没让文晞继续前行，而是用拐杖拦住了她的路，阿克正在招待他。 文晞没去思考这个招待所指的含义，她察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阿克是那只熊妖？ 老伯摇头：阿克是这里的守护者。 管它是什么呢，带走了洛一悟和熊仔就是不行。文晞拨开那根拐杖想继续往前，不成想那老伯看着文文弱弱，手上的力道却大，文晞以为自己推开了障碍，刚要继续迈步，横在她面前的拐杖仿佛安了弹簧，又出现在她眼前。 文晞意识到是自己轻敌了，再冲过来的时候用足了力道，直接冲过了老伯的位置，为了以防万一，她还让银乐帮忙，定住了老伯的脚步。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举动有些多余，因为她看到那老伯站起来的时候颤颤巍巍，需要拄着拐杖才能勉强站直，走路都费劲，更不要说来追她了。 这样一来文晞的上山路就再无阻碍，她也有点奇怪，偌大个山寨，竟然除了这个老伯前来拦路，再也没有出现其他的人或是妖，她就这样一路跑到了山顶上。 山顶是熊妖阿克的住处，那里有一座二层的竹楼，周围分散着几个简单的屋舍。 大略数出来是七八个房子，除了正中央那栋二层的竹楼透出光亮，其他的都一片漆黑。 毫无疑问，文晞的目标就是二层楼那里，她站在门外已经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欢笑声。 这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 什么情况？是在庆祝抓了洛一悟这个捉妖师吗？总不能是这么快就把人炖了要吃肉了吧？文晞现在脑子里都是唐僧被妖怪抓了捆着，众妖们烧水准备大吃一顿的画面。 等她进了屋子，看见里面的景象，才知道自己的想象有多离谱，才明白那位老伯所说的招待，是真的招待。 熊妖阿克坐在正中央，前面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各种肉菜果蔬，美酒佳肴。洛一悟就坐在它旁边，应接不暇喝着阿克给他斟满的酒。 恋耽美 -风见糖(25) 他已然喝醉了，脸颊两团红晕，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看到文晞进来，花了好久才把头摆正，傻笑着跟她打招呼：你来啦？ 在他说话之后，阿克才注意到有人来了，把脸转向了朝向门的方向。 它仍是一只熊的样子，一只眼睛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这让整只熊看上去凶狠了不少。不难看出他因为文晞的到来不大高兴，嘴里嘟嘟囔囔了一句什么。 第39章 待客道 这场面文晞看在眼里，一股邪火压都压不住。 是啊，谁能不生气呢？一个弱女子，为了你拼死拼活的大半夜就爬上山来，满心担忧你被人煮了吃肉，你可倒好，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跟妖怪都要称兄道弟了，我算什么呢？ 这换了谁随便代入一下，怒气值都不会比文晞小。 怒气冲天的文晞两步到了洛一悟面前，一脚踏上了他面前的矮桌，揪着他的衣领训斥道：老娘为你担惊受怕一个人半夜累死累活爬这黑咕隆咚的山，你倒好，在这里干什么呢这是！你把熊仔弄哪儿去了！ 被她拎起来离地一寸的洛一悟因为喝了太多酒，反应很慢，好像也不太觉得出痛，望着近在咫尺的文晞的脸嘿嘿傻笑。 他是没说什么，一旁的阿克不干了。 这只体型庞大的熊一脚踩碎了自己面前的桌子，比文晞头还大的熊掌推了她一个趔趄，洛一悟从她手中掉回了原地，发出轻轻咚的一声。那声音听着就尾椎骨疼，不过洛一悟喝多了，反应很迟钝，感觉更迟钝。 阿克对这个未经允许突然出现在自己地盘上的女人非常没有好感，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撵出去已经是看在洛一悟的面子上，觉得有客人在不宜动怒了。 结果她竟然这么不识抬举，上来还要与他的贵客动手。现在阿克也不想管她是什么来历了，反正影响了他和贵客今日的畅谈宴饮，就是不行！ 文晞一看这熊冲自己来了，应接是接不住，她往旁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吼：我又没跟你吵，你这熊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阿克：叽里咕噜叽叽咕咕咕咕，啊！ 文晞一个字没听懂，她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是个不能正常沟通的熊，是需要翻译的？ 那洛一悟是怎么跟他喝这么开心的？闪躲的间隙她甩了个眼神给洛一悟，质问他在搞什么。已经不太能掌控自己四肢的醉醺醺的家伙还有着翻译的本能，慢悠悠告诉文晞：他说，你不能对我的客人如此无礼。 文晞看他那副样子真是越看越来气，边躲着阿克乱挥的熊掌边用滚了满地的瓜果砸洛一悟的头，非此不能解气。 谁知洛一悟傻了一般，每次被砸中都是先啊一声，然后继续看着文晞笑，吓得文晞再不敢砸他的头了，生怕给孩子彻底打傻了，只能往身上其他地方瞄。 文晞，熊仔在睡觉呢。 没头没脑的，洛一悟突然说了这么句话，吸引了文晞的注意力。她落脚的时候没留神猜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华丽摔倒，头磕到了地面，眼前一圈星星闪烁，闪着闪着就黑了。 等她醒过来，她自己觉得应该没有过去很久。 她还躺在自己摔倒的地方，冰凉的地面冻得她打了个喷嚏，一些飞沫溅到了阿克脸上，因为阿克刚才睁着两只黑豆豆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一睁眼就对上一整张大熊脸，吓得她差点尖叫。 好在文晞是见惯了大世面的，熊也没啥可怕的，她还伸手帮阿克把毛脸上的口水摸匀，才往旁边撤了撤坐起来。 你醒啦？还是在傻笑的洛一悟，脸上挂着两团醉酒的标志性红晕，由此可见文晞昏迷的时间确实很短，这位还没醒酒。 文晞揉了揉还有点疼的后脑勺，问洛一悟：什么情况？熊仔在哪儿？ 洛一悟打了个酒嗝，跪坐在地上摇晃着上半身，看的人直迷糊：在睡觉，有人照顾他。 哪儿？文晞急得不行，想一脚踹过去让他话说快点，又怕劲儿使大了给人拍晕了，看起来就急吼吼的。 洛一悟还是慢吞吞的，往左边看看，又往右边看看，最后他看阿克。阿克嘴里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她听不懂的，洛一悟反应了一会儿才告诉她：左边第二个屋子。 话音未落文晞就冲出去了。 屋子不大，因为是深夜没有掌灯，里面黑漆漆的。屋里很安静，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 呼吸声有两道，一道是沉沉睡着的熊仔，文晞摸到床边探他的额头，发现他烧已经退了，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另一道呼吸声来自房间角落，一个顶着花苞的家伙。身材瘦小，像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银乐在文晞的肩上，直接告诉她对方的身份：一只花妖。 花妖怀里抱着一根圆木，说是棍子还有点短，文晞觉得很像是擀面杖的大小。她缩在角落里，一双眼怯怯地盯着文晞，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发抖。 她在害怕吗？文晞扭头问银乐。 看着是， 银乐对被当做工具人使用不太满意，要不你直接问她，问我做什么？ 文晞可能是猛然遇到阿克这种难以沟通的妖一时被蒙住了，惯性以为这里的妖都不会正常的语言。 为了防止像刚才那样被巨熊突然袭击，文晞这次拿出了自己的魔杖防身，才弯下腰问那只小花妖：是你在照顾我的熊仔？文晞还怕她听不懂，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熊仔。 花妖应该是听懂了，文晞看到她颤抖着点了点头，顺便手里的擀面杖抓得更紧了。 文晞看她实在太害怕了，料想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干脆收了魔杖，柔声细语地跟花妖谈心：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没有想伤害你哦。床上躺着的那个是我弟弟，谢谢你照顾他。 花妖头上的花苞抖了抖，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情绪。 哦对了，我叫文晞。 或许是文晞的态度缓和了下来，花妖终于开口说话了。 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文晞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去解释。 他是熊妖，你不是妖，他不是你弟弟。花妖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还越来越小。可她对自己说的内容很笃定，是一只胆小但坚定的花妖。 文晞不得不解释：熊仔是我捡来的，我们感情很好的。不过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熊仔还睡着，她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把好不容易才退烧的熊仔喊醒，那也太不贴心了。 但没人为她证明，花妖明显不信服她，只不过屈居于她的威慑力，没有阻拦她去看望熊仔。 熊仔小小的一只，安静躺在床上，睡得很老实，一眼看去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他能退烧是文晞最高兴的事了，这一晚上总不算白折腾。。 文晞捏了捏熊仔头顶的耳朵，那只小耳朵感觉到了异物，轻轻抖了抖，文晞笑着收了手。 洛一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夜里山间风很凉，喝过酒的洛一悟是这里温度最高的。文晞感觉得到，因为洛一悟从后面抱住了她。 说是抱不是很恰当，更像是无力支撑自己身体的洛一悟，将两只胳膊搭在了文晞身上。 文晞第一个反应是想把他甩下去，但洛一悟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让她的动作停住了。 叫我？ 洛一悟还醉着，又喊了一遍：文晞。 他喊的是自己名字，可文晞总觉得听出了孩子喊妈的情绪，她一心软，非但没跟洛一悟发脾气，还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在。 你别走啊。他似是在乞求，声音里还带了点哭腔。 我没走。文晞不明白两人分开还不到一天，洛一悟怎么就黏人成了这样。但她还是非常慈爱地转回身，回抱了洛一悟，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熊仔也感觉到了附近升高的温度，发出了些细微的呢喃。这让文晞不得不腾出一只胳膊，去探熊仔是怎么了。 文晞看到熊仔在睡梦中张开胳膊，也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不是正好？文晞把洛一悟从自己怀里拽出来，放在床上。熊仔顺势就挤进了他怀里，两人挤在花妖那张不大的小床上就这么委屈了一宿。 花妖的屋子里只有这么一张床，她一直一个人住。熊仔长得小，跟她两个人一起也能挤一挤，现在床已经被占了，她只能去别的地方借宿。 文晞跟着她，两人到了隔壁。隔壁住着另一只花妖，比文晞遇到的第一只要年长，个子也要更高。她们两个人悄悄交流了一下，这位后出现的花妖把屋子让给了文晞，带着小花妖又去了其他房间。 文晞坐在床上看看，这里的布局和刚才那间几乎一样，也是只有一张床，平时应该只有一个人住。 也不知道她们这样一个借一个借一个的，要找几个邻居才能找到住的地方了。 文晞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熊仔。 熊仔已经睡醒了，一个人坐在床上玩。而他的玩具，是还没睡醒的洛一悟。可以玩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洛一悟的头发，眼睛，鼻子，手，衣服 洛一悟睡得非常沉，可能是宿醉的缘故，一直到了日上三竿，熊仔吃过午饭回来，洛一悟都还没醒。 文晞捡了根杂草，用草尖轻轻戳洛一悟的脸。戳了几下，他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变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睁开了眼，其实还没醒。 洛一悟。文晞喊他的名字，昨天晚上你都做什么了？ 洛一悟眼睛慢慢转了转，猛然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他算是彻底感受到了宿醉之后的头痛。 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做什么了？ 文晞把脸凑到他跟前：你昨天抱了我。 啊？洛一悟慌张地往后退，但床一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很快他的后背就撞到了障碍，他不敢抬头看文晞，一味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文晞见他脸皮这样薄，若是真让他知道昨天抱了自己，还指不定要别扭多久，决定先把这件事瞒下来，抱怨起旁的来：逗你的。我和阿克起了争执，他追着我满屋子跑的时候你就在那里看热闹，还傻乐！ 面对文晞的指责，洛一悟完全没有记忆：啊？我有吗？ 第40章 阿克熊 文晞没想让洛一悟如此尴尬，只是想逗一逗他。目的达到了，她把桌子上的水递给洛一悟，让他喝一口润润嗓子。那嗓音哑得都不成样子了：你酒量很差？ 洛一悟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喝了一口水，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没褪尽还是又新腾起的：我以前从没喝过酒。 在家里的时候，洛一悟除了逃避法术课，其余时候都是乖巧无比的模范小孩。从小到大，长辈说不许的事他绝不会做。洛家家规未成年不许饮酒，他就真的一滴酒都没有尝过。 昨天他算了算，过了子时就是他二十岁的生日，他就成年了。所以面对阿克的盛情邀请，他便没再拒绝。起初他还有意识，只觉得这酒入口辛辣，喝得他龇牙咧嘴，阿克看着他哈哈大笑。 后面他的意识就开始飘散，慢慢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就完全不记得了。 所以文晞现在控诉他什么，他都觉得有可能，并且要在第一时间真诚认错，以换取对方的谅解。 我不知道酒会那么醉人。洛一悟垂着头，像是在懊恼自己昨天的行为。 文晞对他的轻率提出了批评，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从昨天晚上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变了个方向。文晞感觉自己从带一个孩子变成了带两个孩子，尤其是眼前这位大孩子，比熊仔还不省心。 洛一悟认错态度良好且非常积极，仍旧低着头道：知道了。 好了，文晞像揉熊仔耳朵那样，熟练地揉了一下洛一悟的头，现在跟我说说，外面那只熊妖是怎么回事，你来到这里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好！提到这个，洛一悟的情绪昂扬了起来。熊妖叫阿克，昨天下午他带刘伯回去的时候发现我们带着的熊仔生病了，想要为他治病，又怕熊仔自己到了陌生的环境会害怕，当时是我背着熊仔，所以阿克就把我一起带过来了。 文晞听得将信将疑：那只熊妖会治病？ 都是熊妖，他对熊仔的情况比我们人类要更清楚。洛一悟解释道。 这番话倒是说得文晞将信将疑了。医生看病最怕的是看不出病因，没法对症下药。只要能看出是什么病，她拿着手机百度一下也能对症下药。 可惜了这里不能用手机，不然她的生活一定比现在方便很多。就算没有信号不能打电话，当手电筒或者相机用也是非常不错的家用电器。 她一时忘了，这里还没有电。穿越过来之后，她身上携带的所有不符合时代的电器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一身奇装异服和被兔子人啃咬的魔杖。 熊仔不是普通的发烧吧？文晞想着，既然阿克能治好熊仔的病，那肯定是清楚他的病情的。前后几位郎中都没能看明白熊仔的情况，阿克肯定是另辟蹊径了。 果然，洛一悟点头道：还是因为被李夜催化，熊仔在过短的时间内成妖，对他的身体来说有很大负担。之前时间短没有显现出来，只是性子暴烈，失去意识。我们用颈环控制住他的意识，暂时解决了失控的问题，但他身体的状况我们是没办法帮忙的。 那阿克是怎么做到的？文晞好奇地问。 自古以来任何物种修炼成妖，都想过走捷径。这捷径也千百种，阿克试过几个，选择了最为稳妥的一种，服食有灵气的仙草。为了能保证仙草的供应，他还在山坡的阳面开辟了仙草园，寨子里的花妖就是负责种植仙草的。 文晞大概懂了：阿克给熊仔吃了仙草，可以帮助他提升身体的修为，让他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 是这样的。 早上的时候洛一悟老也不醒，熊仔在床上窝不住，早就跑到院子里去跟花妖玩了。他年纪小又长得可爱，深得花妖小姐姐喜欢，寨子里七八个花妖都围着他打转。 阿克又来这边看看洛一悟醒了没。他已经来了好几次了，由于他昨天晚上和文晞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看文晞在房间里就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等。 这房子是给花妖住的，阿克站在门边比门都高，门的上沿正好卡在他眼睛的位置，他那双黑豆眼被门框遮住了一半。 为了看清屋内他不得不弯曲自己的膝盖，可一直弯曲着腿又会酸，这一会儿时间里他做了不少蹲起，洛一悟才用一种文晞听不懂的语言喊他，阿克才弯腰挤进了屋内。 屋子本来就不大，阿克进来之后更是显得局促，他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选择直接席地而坐，应该是知道脆弱的木椅子撑不起他的体重。 文晞把床边的位置让开了一些，这样阿克只要把胳膊伸开就能搭到床边，方便他跟洛一悟交流。 但洛一悟怕毛的毛病尚未得到治疗，昨天是仗着喝多了什么都不怕，这会儿看着满身毛茸茸的阿克，他已经紧贴着墙的后背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 阿克小眼睛委屈巴巴，像是在问他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变了，不与他要好了。 恋耽美 -风见糖(26) 洛一悟沉默地盯着他看，过了不到一分钟，阿克又开始了叽里咕噜的说话，文晞茫然听着，一个字都听不懂。她现在才认识到多掌握一门外语有多么重要。要是昨天她能跟阿克顺利交流，也不至于让人撵得到处跑。 可这就很奇怪了，洛一悟这个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少爷，家里私塾的课程还教外语的？ 文晞找了个阿克安静下来的间隙，拉过洛一悟问：你能听懂他的语言？ 洛一悟十分诚实：听不懂啊。 文晞眼睛瞪得老大：那你们怎么交流的？ 他是妖，他不需要说出来，我都可以和他沟通。 这么说，你也听不懂他奇怪的语言，对吧？文晞感到心里平衡了一些。不是她不够努力，是他人天赋异禀，这个不是靠自己能实现的。 洛一悟：听不懂。他说的好像是另外一块大陆上的语言，和我们这边完全不是一个系统，文字也不一样。 院子外面那些花妖可是说的和我们一样的话，他们平时不交流的？ 刘伯会把阿克的意思翻译给他们听，他们平时确实也没什么需要沟通的。 文晞惊讶：刘伯能听懂这种奇怪的语言？不行我得去问问，这是个什么语种。文晞自认语言天赋还可以，英语说得很溜，法语西班牙语韩语日语俄语她虽然都不会说，但至少能分辨出来语种，显然阿克所说的不在她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范围内。 就算针对这些语言进行古语化，还是完全对不上号。 那边阿克还在说话，对洛一悟的溜号表示出了不愉悦，大爪子扒着他的手让他继续听自己说，吓得洛一悟脸刷就白了。 文晞看了一眼这只身高两米体重不知道几百斤的大家伙露出那种争风吃醋的熊表情，没忍住笑出了声。 阿克这回更不高兴了，洛一悟偏过头小声叮嘱她：别笑，阿克在说熊仔的事。 好好，我错了。帮我跟他道个歉，就说，我觉得他太可爱了。 洛一悟为难地看了一眼就搭在自己身前的巨大毛爪子，问文晞：你确定要用可爱这个词？ 得到文晞的肯定之后，洛一悟委婉地跟阿克表达了文晞觉得他很可爱，没想到这只熊非但没生气，还挺开心的，两只爪子合在一起鼓起了掌。 他怎么了？文晞问。 他说，他以前的主人也经常夸他可爱，但是他很早就去世了。 文晞得意洋洋道：你看，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毛茸茸的家伙都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她不知道，洛一悟可是怕得一阵阵冒冷汗。他现在非常庆幸，昨天晚上自己是喝醉了，否则跟阿克在一起呆一个晚上，他浑身的衣服非得都湿透了不可。 似乎是因为夸了他可爱，阿克开始跟文晞比比划划，文晞看不懂他说什么，还是洛一悟转达的：他想邀请你去他的会客厅一起吃午饭，还有我。 好啊，文晞的肚子很适时叫了一声，正好我饿了。 阿克这次没让洛一悟坐在他旁边，洛一悟乐得离他远一些。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文晞，虽然阿克和她语言不同，但热情这东西也不一定非得要说出来，摞得小山高的美食同样可以证明阿克的心意。 吃饭的时候洛一悟给文晞简单讲了一下他所了解的阿克的来历，以及流落到这里之后的经历。 阿克来自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国度，小时候就被猎人带走，卖给了一个戏班子。 他跟着戏班子走了很多地方，饲养他的那个人对他很好，给他取名阿克，从不苛待他。 一直到第一个主人去世，阿克都在戏班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后来遭逢战乱，他离开了戏班子，又被人捕捉，驯养，后来的几任主人都对他不好，会虐待他，鞭打他。在一次被鞭打之后，他逃到了山里，就是现在这个地方。 当时这里就叫黑风寨，寨主是一个大胡子男人，名字阿克记不清了，他手下有很多人，靠偶尔打劫过路的有钱人生活。 寨主收养了阿克，他开始在这里生活，直到黑风寨所有人都离世，阿克就成了这里的主人。 第41章 同一人 文晞最后喝了一杯鲜榨果汁，打了个饱嗝：关于山脚下的永夜城，他知道吗？ 这我还没问过，他也没有提。洛一悟远远偷瞄了一眼满身是毛的阿克，怯懦地缩了缩。甚至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失去意识就失去，至少不会再怕阿克了。 文晞注意到洛一悟的反应，问道：阿克怎么不化人形？ 他修行不到，才二百多岁，远不到化形的时候。妖都是先开灵智，然后能与人言，最后才是化人形。他才到第二 步。 这样啊。文晞剥了颗豆子放在银乐手中，银乐两只手捧着豆子啃得正香。 我总觉得永夜城中有秘密。文晞想起她从昨天夜里之后还没见过的人，对了，刘伯不是永夜城人吗？我去问问。 他不是，他只是路过这里，想进城又进不去，还遭到了袭击。阿克救了他，所以他留在了山寨里。 袭击？文晞不太相信刘伯的说法，我不觉得永夜城的人会袭击外乡人。他们对我很友善，给我准备了吃的，钱爷爷还告诉我你可能在这里，风朗为我带路，不然我根本找不到你。 可刘伯确实是这么说的。洛一悟眉头皱了起来。他和文晞有同样的感觉，认为刘伯这个人有点奇怪，可又说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有什么原因吧。 这样一来，跟刘伯谈一谈就不能是简单的谈一谈了。文晞得先好好计划一下，要怎么旁敲侧击才能打听出这里面的东西，而不被刘伯诓骗。 阿克正吃到尽兴，一转头发现自己两位贵客已经吃得了在闲聊，闲聊还没带他，这怎么行？他大熊爪拍地，内心非常迫切地跟洛一悟传达，他也想要加入这次的友好交流。 有了阿克加入，文晞这回得知更多关于永夜城的故事。 他们没有认错路，永夜城就是曾经的蒙城，是在百余年前才成为永夜城的。 当年的蒙城和周边其他几个村落没什么区别，百十来户百姓靠农耕自给自足，生活不富裕，胜在平淡安稳。 瘟疫是突然流行起来的，没人知道来源是什么，或许是死老鼠吧，阿克是这么觉得的。他记得那年鼠患很严重，老鼠太多了，粮食不够，它们会争抢，互相撕咬，搞得老鼠尸体到处都是，烧都烧不过来，往往是前一天刚处理了一批，第二天还会出现更多。 老鼠这种东西，生育率在动物界也是居高不下的，这点文晞知道。一旦老鼠开始过度繁衍，就很难控制了。 要是发生在夏季，情况会更加糟糕。尸体处理不及时，腐烂加剧，滋生细菌病毒，蚊虫到处叮咬，病毒传播很快。 然而这里面存在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蒙城离周围的村落不算太远，之前也不是完全封闭的，在疫病扩散开之前，不管是人还是蛇虫鼠蚁，都有可能跑到临近的村子里去。可为什么最终受到瘟疫侵袭的，只有蒙城一个村落呢？ 文晞也知道阿克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的，她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没有问出来。 阿克和银乐继续吃着，巨大的体型差距丝毫不耽误两个人进食时的谜之相似。 洛一悟还在继续说，他已经从阿克那边了解到了，蒙城是如何成为永夜城的。 蒙城当年被抛弃，不光是周围村落的决定，也是上级官吏的默许。他们甚至还派出了军队围城，只要有人出城，立即要把人劝回去。如若不听劝告，士兵们有权立即将人处死，就地焚烧火化，以防止病毒蔓延。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断绝了这城里所有人的活路，包括那些尚未感染的人，都只能坐在家中等死。 有些时候，死不是最可怕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过是一瞬间的痛楚，你的大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不再会痛了。等死时那种绝望才能最大化人内心的恐惧，在如此的阴郁之下，人会做出什么，都是难以预料的。 最初，是听说有人疯了。 那是个男人，他家原本有十几口人，都住在这蒙城里，是个温馨幸福的大家庭。然而但瘟疫一爆发，陆陆续续死干净了。上到八十岁的老母，下到几个月的幼儿，都被他一一送走。 最开始那几个人去世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帮衬着，收敛尸体，操办后事，有人陪着伤心、安慰。等到后面，自家亲人越来越少，周围邻居都自顾不暇，村里的木材都不够做棺材的，临时赶制还来不及。他们出不去，没法到别的地方去买，去世的亲人都只能草草敛了。 没人敢留着尸体办灵堂，没有人会前来吊唁，人人家中都有亲人去世，而尸体停放在家中，只会害得更多的人生病。 这个男人就这么看着亲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原本日日热闹的家中，只剩他自己。 突然某一日，他直视着天空中的太阳，阳光晃得他眼泪直流他也没闭上眼，就那样直到被晃瞎，他开始破口大骂。 他什么都骂，骂抛下他的亲人，骂不让他们出城的士兵，骂官员、皇帝，骂天道不公，世道害人 他骂了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最后吐血而亡。 没人说得清他是怎么死的，饿死的渴死的，或是累死的气死的，总之不是病死的。 他临死前骂的那些话，深深戳中了蒙城人的心。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城中还能活动的人给他在自家院子里挖了一个墓葬，棺材是弄不到了，他们只能草草将他埋葬，然后每个人来恭恭敬敬上一炷香，就是最大的礼遇了。 疫病仍旧困扰这蒙城，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改变人们的生活。 在他死后第七天的夜里，有人听到他家的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 这村子现在已经没救了，就算是哪户人家没米下锅，想去拿点，也不会受到别人的谴责。毕竟这户人家已经死绝，而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活人还得活下去。 非常离奇的事发生在天亮之后，村子里出现了一个赤脚医生。 他就坐在那家人的院子外的地上，抱着一个破木头箱子，穿着粗麻布衫，旧的看不出颜色，脚上挂着一双破草鞋，一看就是自己编的，手艺粗糙。 所有人都很奇怪，蒙城外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不许进也不许出，这个人是怎么来的？从天而降吗？ 再联想到昨夜里那些奇怪的声音，仔细打量这人的脸，眼尖的人不由得心中一惊：怕不是借尸还魂吧？ 赤脚医生那张脸，分明和七天前死去的那人一模一样，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这户人家的老爷子生前穿过的一身。 感情昨天那奇怪的声音，是这尸体从坟墓里爬出来，自己简单擦洗身体，给自己找了身衣服套上？ 可他又是谁呢？ 从疫病开始至今，蒙城死了少说也有百人，他为什么偏偏要选中这个人的尸体，在这个时候复活呢？ 他有什么目的？ 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他没再多卖关子，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他说他叫李夜，是一个修鬼道的道术师。 之前被人暗害意外身亡，但因为修了鬼道可以先不入轮回，而是维持着自己的魂魄，等待时机报仇。 害死他的人正是蒙城的先祖，而现在蒙城所有的百姓中，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要占到一半以上。 他承认，瘟疫的事有他在推波助澜，现在他觉得差不多满意了，想要看看这些还活着的人，能为了一个活下去的念头，做到何种程度。 文晞连续做了三次停止的手势，才让洛一悟从故事中脱离出来：怎么了？ 文晞：你不觉得李夜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吗？ 洛一悟从故事里刚跳出来，思绪还有点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不就是把熊仔变成这样的那个人？ 文晞给了他一个白眼：亏你还想得起来。听阿克说起的时候，你就没发现？ 洛一悟嘿嘿笑着，掩盖他的羞愧：我昨天喝了太多酒，可能脑子还没恢复。 文晞敲他的头，银乐啃完了豆子也蹦到洛一悟肩上，帮文晞敲他的脸。 那你现在就没觉出，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对的？文晞继续考问洛一悟。 洛一悟忍受着左边脸颊有一只小拳头一直在胖揍自己的脸，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眼中还是茫然：什么不对？ 文晞叹了口气，见他是真的没想出来，为他解惑道：按照阿克所说，这位李夜出现的时候是百余年前。道术师的寿命就算比普通人要长，可熊仔见到的那位李夜还是个年轻人模样。他们是同一个人吗？还是有人假借了李夜这个名字？亦或者，他再一次借尸还魂了？ 文晞的三连问把洛一悟问懵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其实听阿克给他絮絮叨叨讲这些以前的故事时，确实是还有点迷糊，故事又复杂，光是理清人物关系就消耗了他不少脑细胞，所以听到李夜的名字时还没想太多。 在他的潜意识里，更倾向于这是个同名的巧合。 但刚刚在他自己复述的时候说了，百年前的李夜也是修鬼道的道术师。 这就不能不让人把他们放在一起去想了。 第42章 遮天光 应该不大可能是同一个人吧？洛一悟犹犹豫豫地说，他对自己的结论没什么信心。 文晞不懂洛一悟的判断理由，问道：因为不能一直借尸还魂吗？说完文晞发现自己已经认定这个世界可以进行借尸还魂这种诡异的操作了，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确认，这种事是不是存在的。 她观察了一下洛一悟的申请，看他没有太过困惑便知道，借尸还魂这种小事，在这个世界没准算基操。 洛一悟已经开始给她科普了：多次借尸还魂的话，灵魂会变得很脆弱。次数一多，对陌生的身体的掌控能力会变差，还可能随时脱离身体。我们没有听熊仔提过，他见过的李夜有这样的特殊状况吧。 文晞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说他只换了三次呢？在蒙城这个人的身体里活到七老八十，又换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身份，再就是现在这个，就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了吧？ 洛一悟含混答道：大概吧。 文晞不干了：什么叫大概？ 借尸还魂这种事，本就都是道听途说，就算是我们修习道法的人，也没有人说自己真的见过。 还有可能是假的吗？文晞眨眨眼，原来不是基操啊？那是她想太多了。她试图把这个念头从记忆里洗掉，换上一个更加符合唯物主义的解释。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她失败了。 她来到这里又是抓妖又是撞鬼还附身在兔子里，哪还有什么唯物主义可谈？就当那李夜是借尸还魂的老手吧，事实是怎么样的，等他们把人抓到了一问便知。 把李夜的身份问题暂且搁置不谈，洛一悟接下来讲的，就是蒙城变成永夜城的起因和经过。 听起来又是一段更加匪夷所思的历史。 当死而复生的李夜出现在蒙城，要剩下的蒙城人求他，才肯放他们一马时，一开始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毕竟这种事是真的超出普通人的认知太多了。 恋耽美 -风见糖(27) 而且凭什么他们就要信这个人，要对他卑躬屈膝五体投地呢？ 李夜就看着他们，狂妄地笑，他就坐在那里，直到有个人偷溜到院墙边，看到了七日前他们埋得严严实实的坟被挖开，里面空无一物时，他打着哆嗦不敢看李夜，硬着头皮走到了他三丈开外的地方，扑通跪下，磕了一个长头。 见到他跪下，围观的其他人中陆陆续续又有几人跪下，而这位李夜笑得就更开心了。 他打开了自己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粒粒药丸，让那些跪拜他的人排队来领。 药丸有限，不臣服于他或者低头排队晚了的人就没有分到药丸。 真正让蒙城中的人愿意拜倒在他膝下的，是因为他的药丸很管用。那些吃过药的人都健健康康的，没有受到疫病侵袭，而没有能分到药丸的，陆陆续续又有人病死。 在生与死面前，做出选择就没什么困难的了。别说是臣服跪拜，就算李夜要得更多更过分，他们还是会给。 不事到临头，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为了活下去付出多少。 这就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所说的，蒙城瘟疫，和突然出现的救命医生的真相。 瘟疫是人为促成的，所谓的天降神医只是想报复曾经的仇怨，将他人的性命视如草芥，随意玩弄。 很多故事，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根本想不到真正发生了什么。 如果这件事只到此为止，我们或许还能原谅这位为了一己私欲，害了蒙城半数百姓的医生。 但他的心机，远不止于此。 他发给众人的，看似可以救命的药丸，的确可以让服用过的人避免感染瘟疫，但同时，他们会对这个药丸中的某种成分上瘾。 症状很快显现，如果不能得到后续的解药，这些人就会像中毒一样，神智不清，目光呆滞，涕泗横流，除了躺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是痛苦的，但是已经说不出话了，甚至没办法跟旁人诉说自己的这种难以忍受的痛。 就像是蚂蚁在啃食自己身体里某些不存在，可又明明让自己难以忍受的部分。 似痛又似痒，说不清楚，总之就是难受。 这种症状必须要靠继续服食李夜提供的药物才能缓解，等蒙城的人发现其中的端倪时已经晚了，全城的人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蒙城地方不大，又经历瘟疫的摧残，连存粮都不多，更遑论富裕了。但李夜要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他就想要这些人跪倒在自己面前，他享受被当作老天爷救世主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全部都是他仇人的后代。那种心理上的满足感，让他整个人都飘飘欲仙。 他想让他们生或者死，只是一个念头之间，为了从他手中得到药，他们毫无尊严。 他每日享受着供奉，不高兴了还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他死去这些年来，一直都想要的生活。 如果没有人来打扰，这种愉悦还将持续一段时间，直到蒙城所有的人都死去。 他给他们吃的是慢性毒药，那种后续看起来可以抑制成瘾的依旧是毒药。毒药加毒药，药性叠加，根本无药可解，可怜那些蠢蛋起初还以为他真的是心地善良的医生，以为他是实在没办法，才会用毒药来帮他们对抗瘟疫。 明明他已经告诉他们了，他就是来复仇的，他就是想他们死，可竟然没有人信。这真是太可笑了。 让李夜意外的是，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期的那样发展，这一切都停止在了那一天。 一个双目猩红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蒙城。 自从李夜用药控制住了蒙城的疫病，城外守着的士兵就都撤了。是李夜用自己鬼道的法术布了一个结界，让城里城外继续维持一个隔绝的状态。 他对自己的法术很有自信，别说是普通人，就是修行过的各种道术师都不可能轻易突破他的结界。可他面前的这个人，就这么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身高七尺有余，弯曲的淡褐色长发随意在脑后束起，一双眼很大，但大多都是眼白。中间的瞳孔是猩红色的，闪着狡黠阴翳的光。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异常，唇却红，红得像在滴血。有那么一瞬间，李夜以为他的唇真的是鲜血染红的。 李夜看着他，他也看了看李夜，噗嗤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他的牙齿锋利极了，尖锐得不像人牙，更像是兽齿。他用舌尖轻轻舔了下自己的牙，仿佛刚品尝完什么美味。 听说你叫李夜？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带着股寒意，我不喜欢你的名字，像是我的替代品。 李夜警惕地盯着这个人，这人来历不明，且有能力破解他的结界，意图不明，他不敢放松警惕。 你是谁？李夜怒瞪着这位不速之客问道。 不速之客坐在了蒙城中央，李夜让村人为自己搭建的躺椅上，腿翘着，倨傲地望着高台之下的李夜：我叫夜，这里，是我的地盘。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瞳孔中的红色向外溢出，渐渐染红了那大得空旷的眼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怖。 刚才还有几个围观的人，这会儿已经纷纷跑回了自己家，连躲在山坡大树后的阿克都控制不住开的发抖。 再看李夜，他心中的愤怒要远远超过恐惧。他断然不能接受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占据了自己的地位，他动了动手指，一道雷劈了下来。 夜躲得很快，那雷留下的火光还是差点烧着了他的尾巴。 没错，他还有一条尾巴。这也是他并非常人的证明。 准确来说，他不是人类。不过就他这副模样，会把他当成人类的，应该也很少吧。 夜本想以礼相待，劝说对方离开，但既然对方没有这个耐心，还先对他动了手，他就没必要再客气了。他拉开架势，胳膊轻轻一甩，锐利的尖甲出现在指尖。 故事正进展到精彩的打斗场面，文晞又一次打断了洛一悟。 你说阿克听不懂我们说话，为什么能听懂那两个人的话？ 洛一悟挠头，他发现了，文晞总是会注意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点。他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有没有可能，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文晞完全没听他的话，自己分析了一个：该不会，是阿克自己脑补出来的吧？ 文晞的疑虑经由洛一悟的转达，到了阿克这边，阿克很着急地为自己辩解。 洛一悟替他翻译：他说夜和他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后来夜和他成了朋友，还经常把这段经历当故事翻来覆去的讲给他温习。 这样啊。文晞不说话了，让洛一悟继续。 夜的指甲狠厉地戳进了李夜的身体。那身体早就不是什么鲜活的人，连血都流不出来，只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臭味。 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李夜的灵魂附在上面，还是能感觉到疼痛。所以他异常愤怒，一道道雷诀劈下，奈何这个似妖非人的家伙过于灵敏，他使出全身力气，仍没能伤他分毫。 夜已经动了杀心，他最锋利的武器不是指甲，而是那口獠牙。 平时他都把自己的獠牙很好地藏了起来，只露出可爱的虎牙。现在要用它来杀人，嘴张开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一口咬住了李夜的后颈，撕扯间几乎把他的脖子扯断了。 这具身体太残破了，李夜的灵魂不得已放弃了它，也放弃了蒙城，逃了。 夜呸呸两口吐掉嘴里残留的碎肉，腐尸的味道太难吃了，还一点血都没有。 不过能赶走这个外来者，他对自己受的这点委屈，认为还是值得的。 李夜走后，夜几乎继承了他的作风。只不过他的行为要比李夜礼貌多了。 虽然同样都是饮鸩止渴，但他是有好好问过每一个人的意愿的。他的话有几个人听得懂，就不好说了。 应该是没有人听懂吧，阿克记得，他每咬一个人，不管有没有吸血，不管吸了多少血，对方都挣扎得特别厉害，像是要死了一样。 被夜咬过的人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去吃那些药了，再也不会有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身体都好像轻盈了起来。 但他们并没有能恢复正常，而是有了另一个后遗症了：怕光。 非常怕，皮肤被太阳光直射就像被火烧一样痛，就连晴天里的阴影处待久了都会觉得身上刺痛。 他们再观察了夜之后，就明白了。他从不在晴朗的白日出行。 这是来自夜的馈赠，他们接受了，就得选择与他同样的生活。 为了自己，以及蒙城的人们能更好地生活，夜做了一件大事永远遮蔽蒙城的阳光，让大家习惯昼伏夜出的生活，蒙城从此，改名不夜城。 第43章 盼天光 洛一悟的声音停下，文晞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继续说，才问：没了？ 洛一悟点头：没了。 刘伯呢？不是还没讲到？还有阿克跟夜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夜现在又到哪里去了？他是不是吸血鬼，永夜城的百姓又是个什么情况，不是都没说呢吗？ 洛一悟愣愣地看着文晞：你一次说这么多，我记不住。他又安静听了一会儿阿克的心声，跟文晞说，阿克告诉我，夜不常在这里住，他喜欢旅行，两个月前出去闲逛了，最近应该快回来了。 这样啊，文晞顺手撸了一把阿克的背毛，可能是她撸毛的手法不错，阿克还把头低下来，示意她可以摸摸头。 这等好机会文晞当然不会放过，她本来就最喜欢小动物头顶的毛，更软更好摸。 洛一悟对这一人一熊如此亲昵的场面不太适应，悄悄退出去几米，又觉得不甘心，为什么文晞可以和一只熊妖亲近，都不愿意与自己亲近呢？她说起昨天被自己抱的时候，脸上闪过的那个表情，一定是嫌弃！ 我昨天真的抱了她吗？想到这里，洛一悟脸上又悄悄爬了红。可惜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不知道文晞当时是什么态度。要不然，什么时候再喝了酒，试探一下？ 花妖们带着玩够了的熊仔回来，他今天高兴得很。这一路上除了文晞和洛一悟，几乎没有机会和其他人一起玩。现在有这么多花妖姐姐，还都很宠他，对他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所以文晞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找刘伯聊聊天，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想继续跟花妖姐姐们在一起，吃个午饭，然后继续玩。 阿克也让熊仔觉得很亲切，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都是熊妖，很多习惯喜好都能相互理解。比如现在他爬进了阿克的怀里，阿克舔了舔他毛茸茸的耳朵。他觉得有点痒，轻轻抖了抖。 文晞发出一声叹息，养了一路的熊宝宝，没两天就投了别的熊的怀抱。她转向洛一悟：你呢？要一起吗？还是留在这里？ 一起！洛一悟答得特别快，好像怕说慢了，有谁会后悔一样。 刘伯没事的时候，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晒太阳。他的院子和阿克的山寨一样，处在阴阳分界线上，院子一半有阳光，一半终日被阴云遮蔽。 有阳光的那一面有一张躺椅，刘伯就躺在那里享受阳光的洗礼。 院子很简陋，围栏只是草草插了几个木桩，用以分隔空间，告诉其他的生物这里有人居住，挡不住任何想要进入的人或妖或者其他什么的。 开门的位置正好是半阳半阴，文晞敲了敲那扇纯粹是用来做装饰的门，躺椅上刘伯缓缓睁开了眼，但并没起身。 进来吧。 两人进了院子，洛一悟从角落搬来两个小凳子，像个乖宝宝一样等着文晞先说话。他就是想跟着文晞过来，阿克毛量太多，让他慌张。而且自从昨天似乎有了近距离接触之后，他觉得他更想和文晞绑定在一起。不过文晞到底想问些什么，他还不是特别清楚。 刘伯？文晞这样叫他，是想确认这个称呼有没有问题。 是我了，小姑娘。刘伯把头偏到这边，他还是如第一次见那般，让人看不透年纪。 我叫文晞，文晞手一指旁边，洛一悟。 我知道，刘伯看了眼洛一悟，他是阿克的贵客。 文晞小声嘟囔：怎么他就是贵客，我就得被拦在山下。 她本来只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抱怨，没成想被刘伯听了去，还替她解了惑：因为他是洛家人。 文晞横眼去瞧洛一悟，那意思是，想不到你们家的名头这么有用。洛一悟被她看得有些害羞，低下头数阳光下的斑驳树影。 刘伯觉得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互动还挺有趣，那张有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了点笑意：所以你们两个娃娃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您和阿克是什么关系啊？连句客套都没有，文晞开启了她一贯的直入主题风格。 简单的说，互惠互利吧。刘伯笑着答。他看到文晞憋屈的小表情，知道这个答案不能让她满意，又继续开口道，你要是想听故事 都没等人说完，文晞赶忙点头：想听想听！ 先把我扶起来一些。 没等文晞动身，洛一悟先动了。把刘伯的躺椅支起来一些，他这椅子还有机关的，可以调整角度，让文晞觉得有些现代了。 刘伯不是蒙城人，他来自东方的一个小国，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打了败仗，被其他国家吞并了。 当初他之所以背井离乡跑出来，就是因为战争开始了，他不想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趁夜溜出了城，一路往西，想要投奔亲戚。 结果等他到了亲戚家，才发现他们早已搬家了。没有具体的消息，只有人听说他们往蒙城这边来了，至于蒙城是不是目的地，没有人知道。 无处可去的刘伯带着妻女，一边做些闲散的力气活挣点钱，一边继续往西走想要找到自己的亲戚。长久的颠沛流离让一家人都筋疲力尽，他想过停下来，又苦于没有积蓄，没有能力让一家人很好地生活。 有一年冬天很冷，他的妻女都感染了风寒，去世了。 只剩下一个人的刘伯继续往西，终于来到了蒙城外。 他到达的时机非常不巧，正是瘟疫开始，士兵准备围城的时候。 蒙城中的百姓与士兵发生过一次冲突，他混在里面想进城，却受到了双方的围殴。士兵当他是蒙城里不服管教的百姓，而奋起反抗官府的蒙城百姓气红了眼，根本不管他是不是穿着士兵的衣服，反正是生面孔，打就是了。 这就是所谓的，刘伯被永夜城的人袭击了的真相，他还在这次被围殴中伤了腿。 风波过后，刘伯在城外，就是文晞他们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棵大树下，眼望着蒙城，一点进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想进城，一路支撑着他走到这里的，就是这么一个念头。 哪怕进城之后会染病，会死，都没关系，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期待了。 他跺跺脚，正要迈步，准备一鼓作气冲进城，一股黑色的妖风刮到他面前，卷起的沙尘迷了他的眼，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漂浮了起来，被风卷走了。 这感觉有点奇妙，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能在临死前有这种神奇的境遇，做鬼也有的吹嘘，于是他笑出了声，还越笑越开心。 笑着笑着，他想起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妻女，堆积的情感再难控制，他失声痛哭。 卷走他的阿克觉得这个家伙又笑又哭，怪怪的，还挺好玩，到了山脚就把他放下来了。 他试图跟自己抓来的人说话，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交流了半天，才发现互相之间语言不通。 不过这也没有影响他们成为朋友。 因为刘伯伤了腿，阿克给他做了拐杖。虽然有拐杖，到底还是行动起来不方便，那之后他就不太出去走动了。 恋耽美 -风见糖(28) 在百年的岁月里，他们虽然没有学会彼此的语言，却产生了默契，一个动作就能理解对方意欲何为，生活倒也相安无事。 阿克与夜也成了朋友。夜不像阿克那么单纯，还很喜欢捉弄阿克，可他对朋友是很好的。阿克知道人的寿命短暂，去问夜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刘伯活得久一些，夜拿出了他之前游历时收藏的宝贝珠子，磨碎了让刘伯服下。 那之后刘伯就一直维持着当年的样子，没有死掉，也没有老去。只是断腿没办法再长上了。 偶尔他想去别的地方呆一会儿，阿克就送他去，过个一天或是半天，他再把人接回来。 阿克来去都是一阵风，这点永夜城的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奇闻秘密。 刘伯提到了永夜城，文晞插了句嘴问：永夜城的人都再也不能见阳光了，他们不会想念吗？ 想念？刘伯语重心长道，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比起阳光，活着才更重要。你说呢，小姑娘？ 是吧。文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她没办法定义这样的结局是好是坏，只觉得他们的人生未免太过悲惨了。 像是为了映衬她的心境，原本就阴暗的那半天空更加阴沉了，仿佛马上就要降下一场大雨般漆黑。 文晞把视线从天际收回来，看见一只花妖突然出现在门外，过于小心翼翼以至于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 文晞比其他人先看到她，远远的问：找我们？ 是，花妖声音很轻，但还能听清楚，阿克说，夜回来了。 这样啊，文晞又望了望天，怪不得刚才突然感觉天更暗了，搞不好不是错觉。 刘伯没再留他们，两人帮忙把他扶回了屋内才离开。 夜就等在阿克那栋二层竹楼的门外，他站在阴影里，身材瘦高，细长的眼眯着，红色的瞳仁露出窄窄的一条，看过来的时候带着睥睨众生的姿态，瞧不上天下万物那种傲然劲气质自然流露。配上尖瘦的下巴，让他看起来凌厉且危险。 你就是夜吧？文晞与他打招呼，只说了一句话就转向了身边的洛一悟。她需要洛一悟这个翻译，她没办法跟语言不同的妖沟通。 谁料洛一悟竟然冲她摇头，说他读不出夜的心声。没办法，夜并不是妖啊。 这可难坏文晞，手抬起又放下，半天也没憋出一个词。 夜冷眼瞧着她，实在是不耐烦了，向前迈出一步，拉近了几人之间的距离。 一张过分精致白皙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文晞下意识想后退，但夜的手已经绕过她的身体，按住了她的背，几乎将她整个人控制住了。 他在文晞的颈边轻嗅了一下，就像闻到了一朵芬芳的花，露出满足的神情：你们就是阿克那只蠢熊的客人？ 文晞又试着挣脱了几下，都没能成功。她有点慌张，但仍然对夜会说话感到惊喜，惊喜大过了被控制的厌恶，所以她说话的时候还是眼中闪光，控制不住地笑着：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夜打了个哈欠，难得没计较自己被一个人类小丫头小瞧的事：一百多年了，我又不是那只傻熊，这有什么学不会的？ 第44章 游城堡 文晞一直维持这么个姿势，时间久了难免腰酸。腰酸还是次要的，被一个潜在威胁性很大的俊男吸血鬼抱在怀里，文晞感到心里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感，又不敢乱动。 夜不放开她，她就不得不继续这样。外人看来非常旖旎，夜乐在其中，文晞很疲惫，至于在旁边被晾着的洛一悟，则暗暗咬紧了牙，想象起自己一口咬断夜脖子的红艳艳画面。 几分钟之后，夜终于后知后觉松开了自己禁锢着文晞的手，打趣道：好像有人不高兴了呢。他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洛一悟，留了一个有几分娇媚的挑衅眼神。 你去哪里？文晞追了夜几步问。 回家。夜再次接近文晞，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距离跟人交流，你想要去看看吗？我邀请你，他没看洛一悟，但手遥遥指了身后，声音放大了些，还有那边那个小子。 夜勾着文晞的肩，鼻子翕动，鼻尖几乎抵在了她的侧颈，冰冷的呼吸在她颈间，文晞一度怀疑，他会就这样咬下去。 旋即他松开了手，邪媚点评道：你的味道很好闻。 文晞也不敢问是什么味道，这家伙似乎比之前他们见过的那些都不好惹。还是活命要紧，别在意这些细节了。 他一个人走到了前面，文晞特意跟他拉开了些距离，洛一悟距离他们还有一些距离。三人之间的间隔几乎均等，一路上都沉默地走着，没有人再说话。 夜住的地方在另一条山路上，同样是差不多半山腰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欧式古堡。 它真的很小，小到占地面积还不如阿克的黑风寨大。但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夜挽花的城堡。 文晞瞥了一眼那几个用恐怖字体写出来的血字，这种玛丽苏的名字和字给人的感觉只想让人大喊一声，这个反差，半点都不萌。 你们玩吧，我得先去补个觉。说完夜就来了个原地消失，扔下两个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在门外面面相觑。 文晞仰着头看那几个血色大字，脑子里蹦出了现代游乐园里的鬼屋。你别说，自从有了这个联想，越看越觉得像。不管是那种夸张的门面，还是阴森气氛的营造，都如出一辙。 鬼屋对于文晞来说，只有十岁以前会惊声尖叫。后来，倒不是因为不怕了，而是因为全城的鬼屋联名禁止她入内了。 在某次游览鬼屋时，文晞被被突然出现的鬼吓到，把扮演鬼的工作人员给揍了，揍得那叫一个惨，人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这种地方了。 走吗？文晞询问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洛一悟。他看起来很紧张，可能是吓的，文晞瞄了他一眼，感觉他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就没调侃他，而是告诉他，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牵着我。 文晞指了指自己的衣摆，洛一悟想嘴硬说自己才不是害怕，但最终两人进入古堡时，他还是用两只手紧紧抓住了文晞的衣摆，寸步不离。 夜的城堡里很暗，大约是主人的喜好，走廊里隔着十几米远才能看到一支作为光源的蜡烛，而蜡烛不知道是过期了还是剪了芯，要比普通的蜡烛暗上不少，根本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 文晞掏出魔杖，念了个咒语，魔杖的尖端出现了一点萤火的微亮，能照亮两人所在的方寸。 他们在走廊里好像走了很久，文晞再次见到了刚进门时的那幅画像，终于确定，这走廊是圆形的，他们在兜圈子。 重新站在门口，文晞挥着魔杖，让光更亮一些，方便她看清这里的结构。魔杖的光亮度与所消耗的魔法量有很大关系，文晞魔力不多，所以不愿意草率地把这点魔力都花在照明上。 他们还算幸运，文晞在正对着大门的那堵墙上发现了一道裂缝，她用力推了推，一扇伪装得很好的木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了。 起初文晞还挺高兴，以为自己找对了路，但当她发现，这里还是一条走廊的时候，真心想把夜逮出来揍一顿。 他这是什么城堡？这TM是迷宫吧？ 还是附带鬼屋特效的迷宫，游乐园可真是被他玩明白了哈？ 然而吐槽是没有用的，她不得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摸索着往前走，后面还跟着洛一悟这个小尾巴，她没法走太快，于是她更想骂人了。 这条走廊比他们刚走过的那条环形的更暗，两侧的墙上的烛光还没有挂画密集。文晞好奇看了几幅，都是人的肖像，也许是吸血鬼的，谁知道呢，每张脸都很扭曲，很有蒙克《呐喊》的风格，给这条走廊增加了不少惊悚感。 应该是因为取直的原因，这条走廊比之前那条环形的短不少，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尽头的另一扇门。 这是一扇漆黑的大铁门，文晞用力拽了两下，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只开了一条缝，差不多一掌宽。人是过不去，但从缝中能看见门后的锁链。 文晞指着锁问洛一悟：能弄开吗？ 不堪大用的洛一悟毫不意外地摇头。 行吧。文晞又浪费了一点魔力，用魔咒弄开了锁链。 铁门一拉开，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同时朝他们扑来的，还有数不清数量的蝙蝠，全都亮着绿色的眼睛，从他们头顶飞过。 文晞把头几乎仰成九十度去看那些蝙蝠，感叹了一句：是真的啊！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洛一悟的反应，再一低头就看洛一悟已经双手抱头蹲在了她脚边。 蝙蝠，又没有毛，你也怕？ 洛一悟把头从膝盖里抬起来，眼睛左右瞟过，确认没有留下的蝙蝠了才敢说话：有毛。 洛一悟的毛绒恐惧症没有丝毫好转，文晞无奈地蹲下来摸摸他的头，像安抚熊仔那样。洛一悟很受用，刚有点开心，一行老鼠就顺着他的脚边跑了过去。 大脑一片空白的洛一悟本能地抓住了身边唯一的生物体文晞，把自己成功挤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文晞叹了口气，心说这怎么比熊仔还难带？嘴上还是还得柔声细语地安慰：没事啦，小老鼠都已经跑掉啦。 真的吗？ 真的。文晞又有点想骂人，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人吗？要骗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吧？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洛一悟松了手，文晞扶着他让他站起来。 他看着文晞的衣服上刚刚被自己勒出的褶皱，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文晞全然没注意到洛一悟不寻常的神色，拿着魔杖四处走动观察这个门后面的空间。 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除了进来的门，剩下三面都是足有两米多高的书架。书架的上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么。大约是蝙蝠们的家吧。 既然蝙蝠们住在这里，大门又锁着，肯定是还有别的出口，不然它们早就在这里被困死了。 书架上摆着很多大部头的书籍，厚重的硬壳，一排排都是文晞不认得的文字。 她敲打书架，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机关，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地面都随之震动，随后，一座楼梯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随着楼梯的出现，同时墙上还出现了几扇窗，外面的光透进来，城堡里比刚才明亮了不少。虽然还是显得昏暗，因为那窗户是很厚的暗蓝色，不太透光。 文晞朝房间另一边的洛一悟招招手，然后迈上了第一节 台阶。 楼梯是木质的，大约还年久失修，文晞走了两阶，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倒。若不是洛一悟刚好在后面接住了她，她估计往轻了说也能摔个脑震荡什么的。 文晞第一次感觉，这个小子还算有点用处，至少他的肩膀够宽，装得下自己。躺了一会儿，文晞想从洛一悟的怀里挣扎起身，可脚卡在了阶梯里面，她努力的结果就是转了半圈，重新又摔在了洛一悟怀里。 文晞不信这个邪，冲洛一悟嚷道：你起开，我就不信我起不来了。 洛一悟没听她的，根本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将人抱在怀里，在文晞耳边说了句在她听来莫名其妙的话：好香啊。 文晞一手推开洛一悟，心说这小子毛都怕，竟然敢调戏自己了？另一手扬起手掌就想要抽过去，但最终只是软软地垂了下去。 银乐最先认清楚现状，从文晞手腕上的铃铛变成人形，跳到洛一悟手上：中招了？ 洛一悟在文晞空洞的双眼前晃动手掌，她毫无反应。看来银乐说对了：好像是。 什么东西，好香啊？银乐也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洛一悟飞快地在大脑中搜索：好像是某种迷药。 怎么弄？ 书上说，吃痛能让人惊醒，或许能恢复意识。 银乐指了指洛一悟的脚踝位置：你来。那里藏了一把小刀，之前他还帮熊仔修理过木头小人，银乐是知道的。 洛一悟抽刀的动作倒是很利落，但他比比划划了半天都没有下一步进展，他根本狠不下心在文晞身上留下伤口。 而文晞是中了迷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但却并没有昏迷，她还是那副痴呆的表情，脚已经从楼梯里□□了，胳膊向前伸着，好像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银乐看着文晞这个模样纳闷：什么迷药会只有她中招啊？ 洛一悟脸色很难看看，猜测道：可能是针对女人的？ 第45章 生与死 眼见着文晞的状态越来越糟糕，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洛一悟大声喊夜的名字，想让他出现帮忙。这是他的城堡，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要针对自己无妨，可没理由伤害文晞，他不是还挺喜欢文晞的吗？ 洛一悟的声音在城堡里回荡，可喊了好半天，嗓子都喊哑了，夜都没有出现。 银乐看他做无用功，冷傲道：别白费力气了，有那功夫还是用你手里的刀做点正事。 无人可以帮助的情况下，洛一悟不得不提足了勇气，双手握紧刀柄，瞄准一个会让文晞觉得痛得清醒过来，清醒之后又不会太疼的位置。 在他确定好目标点之前，因为太紧张，自己的指尖先被刀刃割破了。 浅淡的血腥气成为了这浓重的异样香气里最突兀的存在，洛一悟惊觉，文晞迷茫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朗。这瞬间很短，银乐甚至都没注意到，但他看到了，并且十分确信。 他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 他手持刀刃，扩大了自己手上不大的伤口，然后把鲜血肆意流淌的手伸到了文晞眼前，让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冲散香味带给文晞的不良影响。 喂，你悠着点，你要是失血过多挂了，我怎么跟你老爹交代？银乐对他这种类似自|残的行为非常不满，不过他一时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只能是提醒洛一悟注意尺度。 洛一悟这招还算管用，他的手就在文晞的鼻子跟前，气味的变化让文晞不再乱跑乱跳了，虽然人还没恢复正常，至少可以安静站在那里。 文晞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洛一悟的方向，却又没有在看眼前的人，目光涣散，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可能什么都没想。 滴血的指尖擦过文晞的唇，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文晞或许误以为那是什么解渴的水，轻轻舔了一下。柔软的触感让洛一悟下意识想缩回手，但很快他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让它仍然停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吸收了洛一悟的血，文晞慢慢恢复了清醒，看着满手是血的洛一悟，得知他是为了救自己受伤的，心中有几分动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 是刚飞走的蝙蝠又都扑扇着翅膀回来了，而且它们的目标就是洛一悟那只流血的手。 很好理解，吸血鬼家里的吸血蝙蝠，嗅到血液的味道怎么可能会放过呢？它们飞来得已经算是够慢的了。 但这对洛一悟来说可太吓人了，文晞赶紧割了洛一悟的袍摆，用得来的布条帮洛一悟包好伤口，尽可能地把血液藏起来。 然后她熟练地把洛一悟抱在怀里，用魔杖顶端的光驱赶着这些嗅到了血腥气，不得手便不愿离开的小家伙。它们的确碍于文晞的动作没有靠得更近，可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在文晞盘算着能不能就这样带着洛一悟跑上楼，找个有门得房间躲一会儿时，银乐站了出来。 他非常鄙视这两只废物人类，还不如他一个小小的铃铛精有办法。 恋耽美 -风见糖(29) 铃铛形状的透明罩子遮住了三人，这东西很好用，完全阻隔了外面的生物，又不不会因为不透气导致缺氧。更重要的是，这就像是一层穿在身上的防护服，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里面的人还不会感觉到重量。 接下来他们只能听到一阵咚咚的沉闷撞击声，这就是透明罩唯一的问题，里面的人听到的声音会放大几倍。小毛病，无伤大雅，文晞给银乐竖起了大拇指，至少他们终于可以继续前进了。 他们走上了楼梯，说来也怪，那些蝙蝠自从他们开始上楼，就不再围着他们飞了。洛一悟还是害怕，但他现在只能用一只手牵着文晞得衣摆，文晞看过去的时候瞥到了自己刚才草率处理的伤口。 古代的包扎和消毒手法都跟现代比不了，只能是聊胜于无。文晞看着洛一悟手掌中渗出的血，不免有些心疼：虽然很感谢你，但也不要伤害自己。记住了吗？ 知道了。洛一悟动了动没被包起来的手指，想告诉文晞自己没有事，你刚才好像中了迷药，是看到什么了吗？ 文晞的记忆模模糊糊：好像是一个有翅膀的大鸟？我没太深的印象。 两人小心翼翼踩着脆弱的楼梯上了二楼，银乐撤了罩子，文晞留意到空气中有粘腻的血腥气，不是洛一悟手上的那中新鲜的血液，让人非常不舒服。 二楼的地面铺了红毯，红得发黑，说不好上面都染了什么。或许这就是来源吧。 整个二楼有些像客房的布局，长走廊两侧各三个房间，文晞想要径直穿过走廊，但好像有什么屏障拦住了他们，让他们没办法通过。 有什么东西吗？文晞问在前面横着走的银乐。 银乐装模作样地左手撑着右胳膊，右手摩挲自己的脸颊，像是博学多才的老先生，说出的话却让人失望：弄不明白。 行吧。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左右都有一扇门。文晞所站的位置靠近右侧，她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轻轻转动，感觉自己还没用力，门就开了。 洛一悟的尖叫比眼前的画面更先传入文晞的脑子里，分贝过高的尖叫声震得她耳膜都要破了，她才看清楚房间里的东西。 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女人，光着脚，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被吊在房屋中央垂下的绳子上，身体晃晃悠悠，面色青黑眼睛突出舌头伸得老长，一看就是死去多时了。 房间正对着门的位置有一扇古典的欧式大窗户，半开着，流通的风让尸体晃动，营造出了十足的惊悚感。 文晞站在门口的位置，准备在心里给这个鬼屋的机关和环境布置打个分，就看那吊死的女人歪着的头突然一正，下垂的双手向上抓住了绳子，把自己的头从绳索里面摘了出来，咚一声整个人砸在了地上。 这是又活了？ 屋子里的女人完全没注意到门被打开，出现了几个旁观者，她旁若无人地扶起了一把椅子，双脚踩上去，把自己吊起来，踢到椅子，人挣扎了几分钟，又死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她一直在不停地重复这些动作，文晞试着跟她说话，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文晞还发现，她只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没办法走入房间。 发现了这件事的文晞默默关上了门，转了个身，深吸一口气，走到这扇门的对面。 这次她先叮嘱了洛一悟：准备好，你要是实在害怕，就闭眼睛。 洛一悟几乎是立刻就把眼睛闭了起来，文晞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屋子里四处都是火光，一个男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势之外，拿着火把哈哈大笑，火焰中央是一张床，上面睡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名婴儿。 在火焰的蚕食下，婴儿哇哇大哭，女子从昏睡中惊醒，她想逃，可到处都是火，她无路可逃，最终被烧死在了床上。 躲在文晞身后的洛一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温度突然升高了，有点好奇，睁开眼就看到了整个屋子一片漆黑，床上躺着两团黑漆漆的东西，大概，是人吧？ 这个房间里的故事文晞完整地看了一遍，男子是个偏执狂，把自己的妻子锁在家里不许她出门，不许与他人说话。 有一天一个快递员敲门送信，他不在家，是妻子去开的门。 他回来之后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知道妻子和其他人见过面了，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在妻子睡前喝的水中放了安眠药，夜里趁她熟睡，放火烧死了她。 看得文晞怒火上涌，想冲进去砍死这个男人，可惜她进不去这个房间，只得狠狠摔上了门。 两边的门她都开了，这次再往前走的时候，之前阻碍他们的东西消失了，文晞很顺利地来到了第三扇门前。 她大约明白了这条走廊的机关，你需要打开每一扇门，才能穿过这里，到达下一个地点。 文晞已经可以预见剩下的四扇门里都是什么了，想来夜没什么更好的创意，无非就是不同的死法罢了。 这吸血鬼的审美，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文晞很想跳过一扇扇开门这个环节，但不按照既定好的规则来，他们就无法前进。 于是她不得不挨个打开四扇门，了解了夜都收藏了些什么。 凶手把绑架来的年轻女子□□玩弄过后扔进了巨大的鱼缸，把人淹死了。 一对情侣因为男人有了新欢而发生了争执，女子持刀捅进了男子的胸口，男人死亡。 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子每天都停不下来伤害自己，最终她从楼顶跳了下去，成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最后一个房间要友善得多，里面只有一个病人，躺在床上不能自理，也没人照顾他，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直至死亡。 终于离开了人类的多种死法走廊，洛一悟整个人都不好了，瘫软在地上，一阵阵干呕。 再看文晞，人还算□□，但脸色同样不大好看。比起恐惧，她感受到的情绪更多的是压抑。 城堡的主人从旋转楼梯走下来，眼皮都懒得抬，哈欠连天，似乎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 我只是想小憩一会儿，你们也太吵了吧？夜换了一身衣服，这件比之前那件要宽松，是件白色的长袍，没有任何装饰，看着像是睡衣。 抱歉，我的这位，朋友，不太适应你这里。文晞忍着心里的难受解释了一下。 这样啊，夜看都没看洛一悟，冷冷道，那他随时可以回去嘛。 还在干呕的洛一悟猛然回头，大声喊道：我不走！ 夜慵懒地瞥了他一眼，没再撵他走：随便你。 文晞跟在夜的身后上楼，边走边问：那些是什么？ 啧，夜脸上流露出几许嫌弃，你怎么走到二楼去了，那里都是垃圾。 第46章 下午茶 古堡三层的露台上，夜径自在主人的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人端上红茶和点心。 茶杯和餐盘都是精致的欧式古典风格，滚烫的红茶冒着热气，精致的糕点整齐地被摆放在花纹繁复的盘子里，让文晞一度感觉它们现代到很亲切。 喜欢吃什么，请便。夜手势优雅地让文晞自便，他则端起茶杯，遥遥眺望着远方。 能不能再拿一把椅子来？文晞问。她和洛一悟跟着夜到了这露台，夜坐了主座，剩下的那把椅子只能是文晞坐，洛一悟还一直站着，像个侍从。 夜收回视线，连点余光都没分给洛一悟，仿佛这里只有他和文晞：我的露台还从来没出现过那么多椅子。 我站着就好。洛一悟站到了文晞身后，把自己受伤的手背到身后。 但这种小儿科的隐藏怎么可能瞒过一只吸血鬼呢？早在他们甫一碰面夜就发现了，只是装作没看见罢了，主要是，洛一悟如何，他完全不关心不在意。 只要文晞是安然无恙的就可以了。 露台上的气氛有些古怪，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夜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红茶，慢条斯理，优雅至极。文晞捡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味道还不错，就是她现在脑子里还在自动播放刚才房间里的画面，没什么细细品味的心情。 洛一悟终于从持续不断的恐惧中恢复了精神，割破的手也不再流血，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文晞还喜欢我这座城堡吗？夜喝了大半杯红茶，把茶杯放下，突然问道。 文晞很想冷笑两声开启吐槽模式，考虑到彼此战力的悬殊，她还是忍住了，只又问了一遍：二楼的那些，是什么？ 夜挑起了一边嘴角，笑得像个真正的吸血鬼而非儒雅绅士，特意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我拯救过的灵魂。 文晞见他笑得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但她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于是她又问：最后一个房间里生病的那个人是谁？ 夜淡淡看了她一眼，神色难辨，什么都没说。文晞还想再问点别的，之前那个来送茶和点心的中年男子又出现了，他礼貌地微微前倾鞠躬：主人。 夜见他来，情绪变得很差，几乎是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那个女人又来了。侍从说话还是不急不徐，态度谦卑。 夜对自己的侍从没什么耐心，他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厌烦，挥手赶人：撵走她，我今天不想看见其他人。 遵命。 侍从离开了，文晞很好奇。 仗着夜对她另眼相看，她问：是谁来了？永夜城的人吗？这山上会上来的人无非就是阿克、刘伯和那些花妖，这些人会让夜这么厌恶吗？联想到夜和永夜城的关系，故而文晞有了这样的猜测。 小可爱，你管的有点多了。夜笑得妖媚，虎牙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鲜红的血滴坠在唇上，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整个人看上去也更加妖娆。 夜这副模样让文晞心中生出一丝恐惧，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夜或许没有想伤害自己，但他搞不好对自己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这个念头一出现，文晞心中惊了几分钟，她很快调整自己，跟夜说：那我下去看看。 说罢她就起身往侍从离开的方向跑，夜打了个响指，文晞的身体不受控地后退，又坐回了椅子上。 夜脸上还挂着刚才那样的笑，仿佛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的出手。他劝文晞：你那么想知道，我告诉你就好了。我这城堡大得很，你要是再迷路了，我可怎么办？ 被禁锢在原地的文晞动弹不得，不得不听从夜的。至少他还没有真的伤害自己，愿意告诉自己或真或假的真相。 洛一悟很着急，他想要帮忙，文晞却用眼神暗示让他别乱来。他们俩加一起都不是夜的对手，再加上银乐也不行。 我带你来我的城堡，是想让你好好参观的，没想到你另辟蹊径，走了那条吓唬人的路线，夜搭眼瞧洛一悟，又继续跟文晞说，一定是那小子的问题。 我先跟你说，我给你准备了一条铺满鲜花和珠宝的大道，道路的尽头，是一间公主住的豪华房，里面有无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你一定会喜欢的。 文晞逐渐确认了夜对自己是有什么想法：你想让我留在这儿？ 夜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很抱歉，让你受了惊吓。 想象了一下被迫留下之后的生活，文晞一阵冷汗，思维断线，说不出话来。 夜又问她：你想知道楼下那个男人是谁？ 这是文晞刚才问过夜却没有回答的，文晞僵硬地点了点头。 夜亲自为文晞倒了一杯红茶，并解开了她上半身的束缚：尝尝？ 文晞端起茶杯，红茶香醇，可惜她这会儿的心情还不如刚才呢。 楼下那个男人，名字让我很不喜欢，所以我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日。 文晞回过头与自己身后的洛一悟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了一个人李夜。 他在与夜的战斗中落败，不是脖子都要被扯断了吗？再说，那个叫李夜的灵魂逃跑之后，剩下的不就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躯壳？ 夜看到文晞的表情，心里猜到了她的想法：他不是那位臭道士，他是指天骂地的那个人。他的灵魂一直没有走远，臭道士逃了，他的身体空出来，我就帮了他一点小忙。他很有勇气也很有魅力，你要是一定想知道他本来的名字，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他叫午叶。 行吧，文晞明白了，这个吸血鬼对一切与自己名字同字同音字都很反感，他希望自己是这世间唯一的。 他最后也是得了瘟疫病死的？文晞问。 是吧。夜给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答案，我不会看病，我可以通过我的方式让他活下来，但他拒绝了。我尊重他的选择，所以他就死了。 夜这是从侧面承认了，那些感染瘟疫，后又被李夜控制的人，是依靠他活下来的。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永夜城那些人 他们啊，夜努力在脑子里搜寻合适的词汇，想到了，算是我的储备粮？ 他要是不提，文晞都忘了，这货是个吸血鬼。她问：所以你会吸他们的血？ 夜没否认：偶尔吧。我不常回来这里，而且他们血液的味道，夜连连摇头，还咂了咂嘴，实在是差强人意。 被你吸过血的人会怎么样？文晞问到这里的时候，手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自己的脖子，总感觉下一秒对方就要扑上来在她脖子上咬两个洞出来。 倒也不会怎么样。只要没因为失血过多挂掉，会永生，不会变老，永远都是被我吸血时的模样。不能见光，不能繁衍，大概就这些吧。 文晞忽然想到了：永夜城里的人，还是当年受到瘟疫和李夜折磨之后，活下来的人？ 夜似乎开始觉得这个话题无聊了，在几块点心里挑挑拣拣，随口应道：是啊。 洛一悟没有怎么跟永夜城的人接触，文晞是在风朗家吃过饭，和钱爷爷聊过天的，当时她不能说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打从心底里不希望这是真的。 你回来的时候，就会去吸他们的血？文晞继续问。 对啊，不然我肚子会饿。我给他们生命，他们供给我食物，等价交换，这不合理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文晞讶异于自己竟然被夜的理论说服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刚才幻境的影响，脑子不好使了。 洛一悟对夜这番说辞十分不满，或者说他对夜整个人都抱有很强的敌意，故而怒道：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吗？你决定的一切他人就必须遵循？ 天王老子？夜好看的眉头皱了皱，我们那边叫上帝。不过我不信奉他，我是自由的。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赐予他们重生，又不以此威胁，他们平时可以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只需要在我留在这里的时候，贡献那么一丢丢血液。我做的所作所为，不是比臭道士要仁慈多了？ 文晞扯了扯洛一悟的衣袖，平时洛一悟表现出来的模样太过温顺，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他一时冲动再引起冲突，劝道：是啊，夜做的也没什么错。 她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冲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跑得有些喘的侍从，直追到了露台才追到人，把女人拦腰抱起，就往外拖。 恋耽美 -风见糖(30) 那女人的头发在挣扎间有些散乱，风吹过她的头发，露出了她的面庞，文晞认出了她。 江花？她是风朗的妻子，江花，那个在餐桌边微笑等着她拿起筷子，才招呼自己孩子吃饭的温柔女子。 洛一悟愣着看文晞：你认得她？ 江花根本连看都没看文晞一眼，她眼中只有夜，她用那哀求的眼神盯着夜，一边挣扎着不肯离开这里，一边声泪俱下地祈求：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 文晞还是第一次听到江花说话。她的声线很柔，说出的话却坚定。文晞记得钱爷爷说过，他们未经允许是不可以随意开口说话的。 既然她打破了规则，肯定是有重要原因的。联系到她刚才说的话，文晞横眼盯着夜质问：你要对小水做什么？ 夜一摊手，话说得理所当然：我饿了，需要食物，仅此而已。 第47章 替代品 只是吸血？文晞开始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了，她觉得这个吸血鬼没有说实话。 若仅仅是被吸血，江花的反应不可能这么大.她甚至牺牲了自己，冒着打破规则被惩罚的危险，一个人跑到吸血鬼的老巢来，能让一个母亲这么冲动的，往往都是孩子遭逢了大难。 江花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人也快泣不成声，在她被拖走之前，文晞分明听到她在说不要伤害她。 文晞的神智一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盯紧了夜问：你做了什么？ 唔，夜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我喜欢年轻一点的女孩子。 至于是如何的喜欢，无需多说，总归不会是什么单纯的方式。 文晞的愤怒是突然爆发的，她发脾气的样子比刚才洛一悟要凶悍得多，拍得桌子上两杯红茶都震出了水波：你变态吧？她才几岁！ 夜慵懒地眨眼：她都一百多岁了啊，我还嫌她老呢。他俯身接近文晞，跟她比，你要年轻得多。他的声线低沉，充满诱惑，带着露骨的欲｜望，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你！文晞被控制住了不能躲，洛一悟从文晞身后出现，狠命地推了夜，把人推了个趔趄。 夜作为一只吸血鬼，摔倒的姿势都是极优雅的。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非常强悍，在将将要与地面接触时，右手五指拢起，像是在虚空中抓到了绳子，手臂用力，人又恢复了站姿。整套动作如舞蹈一般行云流水，半点都不狼狈。 但他对洛一悟的印象已然是越来越差了。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小鬼，赖在这儿不走就算了，还敢对他动手？谁给他的勇气？ 夜想要为自己的摔倒挽回些颜面，尖锐的指甲距离洛一悟的瞳孔只有一里面，只要他想，下一秒就能制造一个小瞎子出来。 他的动作太快，文晞的慌张甚至都来不及传递出去，她便看到夜手了手。他似乎是担心洛一悟的血会污染了自己，他对洛一悟的嫌弃非常明显。 夜又回到了文晞面前，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长不大，又不能全算在我头上。他似乎是饿了，又或许是面对美味佳肴馋了，舌尖舔了舔嘴唇，附在文晞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如果你愿意，我会选你，抛弃她。 他的声音充满诱惑，文晞觉得自己几乎不受控制，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了下来。是银乐及时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她才清醒过来，双手推开了几乎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洛一悟很想过来帮忙，可他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挪动一步都非常吃力。夜刚刚的举动不光是威慑，他还限制了洛一悟的行动。 而文晞被夜圈在怀中，洛一悟的双眼控制不住地冒火，他不能忍受夜对文晞做出如此举动，又无可奈何，干脆拆了手上缠伤口的布条，团了团甩出去，砸到了夜的身上。 夜的白色睡袍被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擦出了一道红痕，他松开了文晞，嫌弃地掸了下衣服。但血液在污渍中属于比较顽固的，又不是灰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弄干净？所以夜的情绪变得很糟糕。 作为城堡的主人，夜可以随意召唤这里的任何东西发起攻击，但洛一悟这样的小角色不值得他这样大张旗鼓。他在那染血的布团砸过来的时候没伸手去接，是因为他正忙着和文晞说话。现在他手里捏着布条上没有沾血的部分，轻轻一抖，原本只有几尺宽的布瞬间延长，在另一端触碰到洛一悟的时候，一圈圈将他缠了起来。 洛一悟感觉此情此景非常熟悉，跟他用捆妖绳控制妖怪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太丢人了，堂堂洛家捉妖师，竟被别人牢牢捆住，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去。要是师父在这儿看到他这么狼狈，搞不好会把他逐出师门。 两人第一次交手在洛一悟落败中结束，文晞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支挺好用的魔杖，赶紧抽出来对准了夜。 夜向后退了一步，难得露出几分戒备的神色。看起来他是认得魔杖的，这让文晞更加确定了，他是一只来自西方的吸血鬼，这里可能不是他的老巢，至少，不是他出生乃至长期生活的地方。 小可爱，那东西很危险的，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夜眯着眼，柔声劝文晞。 几人都安静下来，文晞听到江花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城堡中。不知道她会被带到哪里去，肯定不会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洛一悟仍被捆着，文晞没有听夜的话收起魔杖，夜忌惮她的魔杖，也没有动。 很快，侍从带着一个乖巧的女孩出现在了走廊。 小女孩正是江花和风朗的女儿小水，她很乖巧，任由陌生的男人抱着，不哭不闹，只低头玩着手中的布偶。她是活了百余年，但她的心智不知为何，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成熟起来。看她这个样子，让文晞想起了熊仔。 她忍不住要在心中抱怨，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光是折磨大人还不够，小小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般遭遇？ 先把她带到卧室去吧。夜命令那位侍从，侍从点头带着小水离开了。 自从文晞拿出了魔杖，夜一直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打算离开露台，去享用他的美味了。只要他想，把文晞和洛一悟两个麻烦鬼关在这里容易得很。 就在夜的脚即将迈出露台，文晞突然大喊：我答应你！ 洛一悟震惊不已，回望着文晞：你在说什么？ 我答应你，你就能放过小水了吧？文晞问。 夜眼睛转了转，似乎想明白了小水指的是刚才那个女孩，他颔首道：可以。 夜让出了一条通道，示意文晞先走。文晞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说：我还有一个条件。 夜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你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洛一悟站在原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晞跟那个图谋不轨的危险分子离开。 夜带文晞进入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大，布局合理，装饰精美，不少摆设看起来都是从西方远道而来的。 喜欢吗？夜扬了扬手，墨绿色的厚重窗帘缓缓合拢。他又打了个响指，屋顶的灯映出了冷淡的光。光不能太亮，会破坏气氛。 夜的胳膊一直揽在文晞腰上，文晞被迫跟他贴得很近。夜撩开她的长发，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颈间，吸血鬼冰凉的体温让文晞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停。文晞双手推拒着，制止了夜的动作。 夜有些不悦，但没有强迫文晞继续。他不喜欢强迫得来的，那会影响食物的味道。尤其是文晞这样的极品，要是味道变了，可真是太让人遗憾了。他耐着性子问：怎么了？你反悔了？ 这倒不是。文晞用手捂上刚才被夜接触过的皮肤，让那里的温度恢复一些，才道，我想先把我的条件说清楚，免得你之后说话不算数。 好，你说。既然不是反悔，夜觉得别的都不是问题。他本来就答应了文晞，会履行她的条件，对于你这样的小家伙，我的耐心也会比平时多一些。 永夜城的事，能不能让我做主？从露台到这个房间，文晞想了一路。她想要救下小水，这对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有她在，夜对小水根本没兴趣。所以文晞觉得，她得谈一笔划算的买卖。 永夜城不是只有小水一个孩子，同时夜的目标未必真的如他所说，都是儿童。她想救下整个永夜城，以此为交换，才不亏。 夜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严格来讲，永夜城的人都是我的子民，你想要做什么？ 你已经有了我，就不需要他们了吧？文晞的语速放得很缓，她希望能通过观察夜的表情变化，来调整自己的措辞，尽可能在不刺激到对方的前提下，让夜答应她的请求。 没想到，夜的理解有些跑偏：所以你是想，处死他们？你可真残忍。夜笑了笑，不过我喜欢你的残忍。 我文晞想要辩解，她没有要取人性命的意思。但看到夜餍足的笑，她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其实文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拯救永夜城的人。他们现在过的日子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怎么才能让他们恢复原样？ 如果他们不再受到夜的血液保护，之前身上中的毒是不是又会显现，然后生不如死？ 文晞脑子飞快运转，最后问了一个自己都感觉有点作死的问题：如果你死了，他们会怎么样？ 夜觉得文晞竟然敢这么问，很有趣：怎么，我的甜心，你不光是想要他们的命，还想要杀了我？ 文晞赶紧摆手，在脸上展现出一个甜美的笑：我哪有那个能耐。我只是好奇。毕竟，你咬了我，我也会跟他们一样，所以我想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局。 也没什么，就是变回之前的样子，留下点后遗症，怕光什么的。夜的手抚上文晞的脸庞，眼中的神情像是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过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我可舍不得离开你。 他从背后抱住了文晞，苍白却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在文晞看不到的地方张开嘴，露出锋利的虎牙，再难以忍受那股纯净香气的吸引，迫不及待地刺破了那柔嫩的颈肉。 然而在文晞感到疼痛之前，夜突然离开了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猩红的眼中是愤怒与不解：有人动过你？ 文晞摸着自己颈侧，夜刚留下的两个齿痕，茫然看着对方的一张臭脸：怎么了？ 第48章 尘归尘 文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她被吸了血，为什么夜会这么难受？难道是自己的血液中有毒？吸血鬼怕毒吗？是不是怕大蒜来着？我最近吃过大蒜吗？好像没有。 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文晞在现代社会根本没见过吸血鬼。不过不管他到底怕什么，反正他现在正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跟自己过不去，长指甲把能够到的地方衣服都撕成了破布条，有些地方因为过度用力还划伤了自己的皮肤，白色的睡袍和着斑斑点点的红色，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或许夜会喜欢这种画面，但文晞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赶紧离开这里。这对文晞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不敢背对着夜逃，于是一步步向后退，一直退到了门边，一边留意着夜的情况，一边摸索着门锁想要把门打开。 她刚打开了锁，还没用力，门突然被拉开，文晞失去了重心，向后仰倒。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后脑勺着地了，却发现自己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洛一悟出现在门外，焦急地喊她的名字：文晞？你怎么样？ 第二次了！文晞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才道：我没事，你怎么出来的？ 银乐咬断了布条。洛一悟语速很快，他现在更关注文晞的情况。被提及的银乐坐在洛一悟肩上，得意地扬起了脸，等着夸奖，可气的是两个人的关注点都没有在他身上。 洛一悟拨开文晞捂着脖子的手，盯着她白皙脖颈上两个小小的红点。他想伸手去抚平伤口，在指尖触到对方皮肤之前又觉得冒犯，收回了手。 痛吗？ 文晞自己动了动脖子，道：好像没什么感觉。的确应该没什么感觉。且不说夜根本还没开始大量吸血，吸血鬼的獠牙里带有毒腺，可以给被吸血者的伤口进行麻醉，让对方不觉得痛苦。 确认了文晞的安全，洛一悟才分出神去看夜。 夜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他的脸上出现了灰土色的瘀斑，文晞没见过人体腐败的样子，不然她会认得出，这跟人死后出现的尸斑十分相似。 这些伤疤不光出现在夜的脸上，慢慢在他的手背，胸口，身上其他地方也都慢慢显现出来。瘢痕让他疼痛难忍，他一边哀嚎着，一边在屋里好像漫无目的地行走。他的眼睛似乎出了问题，每走两步就会被地面上的椅子或是床脚绊倒。 被绊倒后夜会随便摸到手边的什么东西撒气，没多久这屋里就没什么完好的物件了。 优雅无双的吸血鬼现在非常狼狈，洛一悟怕文晞再次受到伤害，他挡在了文晞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夜的动作，两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却也没又逃跑。 他们尚不知道出去的路是一方面，另外文晞还想救出小水和江花，现在夜的状态非常适合谈条件，她不想错过。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那个身材高大的侍从跑到夜的身边，扶起了又一次摔倒的主人，观察了夜的情况后大惊失色：哦我的上帝啊，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文晞撇撇嘴：他喝了我的血。 侍从把夜抱到了床上放下，又来到文晞身边，洛一悟张开双臂拦着不让他接近，侍从很有礼貌：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小姐的血液有什么问题。 没事的洛洛，文晞按下洛一悟的胳膊，走到了侍从面前，将长发拨开，露出细小的伤口。 侍从绅士地五指并拢，扇了扇文晞颈间的空气，嗅着其中的味道。 好奇怪啊。侍从眉头深锁，他没能找到这血液中有什么异常。这应该是自家主人非常喜欢的年轻小姐的香甜血液，可看主人那副痛苦的模样，分明就是被毒素侵蚀了。 你是他的侍从，你一定知道，吸血鬼吃了什么才会出现这种症状吧？文晞问。 侍从很诚实：恕我才疏学浅，只能看出主人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看不出。 能毒吸血鬼的毒，都有什么？ 说来这侍从也怪，主人都这样了，他还是不紧不慢的，细致认真地回答了文晞的疑问：这就多了，蛇毒、蜂毒、蜘蛛毒，还有些旁的，大多数动物携带的毒素都很要命。不过主人已活了数千年，如果不是来自更厉害的妖物的毒，普通寻常动物根本伤害不到他，更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哎~文晞一知半解地点头，你们这里难道有大妖怪？文晞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啊，那么毒的东西，要是先咬了我，我肯定就挂了。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拍洛一悟的肩，我们到二楼之前，我不是中过迷药？ 洛一悟也像是刚想起来：啊对，是啊！ 可还是说不太通。文晞中的只是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迷药，他们当时还觉得那可能是夜自己在城堡里布置的，根本不是什么会要人命的毒，否则文晞早就先毒发身亡了。 恋耽美 -风见糖(31) 思来想去，除了迷药，文晞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了。搞不好是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但是会对吸血鬼致命的东西。她带着疑问问侍从：你们在一楼布置的迷药有没有问题？ 侍从弯腰答：哦我尊贵的小姐，城堡里的一切机关都是由主人亲自布置的，身位下人的我无权知晓具体设置。 文晞眼睛转了转，提出了建议：那你跟我们去看看，总能闻出来点什么吧？ 侍从没有反对：好的，我这就随你们同去。他把夜用柔软的被子包上，又用绳子绑好，以防止他乱抓乱挠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伤。 我们可以出发了。 为了能尽快到达一楼不走弯路，由侍从带路，文晞和洛一悟紧跟着。 文晞对侍从这么配合自己感到有些意外，问：我把你家主人害成这样，你不恨我？ 侍从每次说话之前都一定要先弯腰致意，因为他现在在带路，还特意转了身鞠躬，又继续边走边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主人活了太久了，他很寂寞，他期待死亡。 文晞不太相信侍从的说法：他刚才还跟我说，他肯定不会死在我之前。 侍从没有因为被文晞戳穿而恼羞成怒，他依旧彬彬有礼：主人的心思瞬息万变，他偶尔也会想活着。 文晞小声问洛一悟能不能看出侍从的身份，洛一悟很自然地告诉文晞，他是一只蝙蝠妖化为的人，成为妖的时间大约在七八百年，是无力与夜抗衡的。 窥探他的内心，他是自愿留在这里为夜服务的，他享受这里的生活。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由的，夜很多年才会回来一次，夜不回来的时候，他就相当于这里的主人。 三人来到了之前文晞中了迷药的地方，洛一悟曾在这里闻到过奇异的香气，他觉得那就是害文晞陷入幻觉的元凶。 可不知道他们这次是因为来的路线不一样，还是没能触动什么机关，他们没有再闻到那股香气，侍从自然也无法判断，是不是因为这种奇怪的药物导致了夜的病情。 真遗憾，这里什么都没有呢。侍从稍微有些失落，却没有太多苦恼。他没继续再等在这里，而是迈步就往刚才来的方向走，回到了夜被安置的房间。 夜的状态比刚才更差了。 他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都已经消失不见，面皮紧紧贴着骨头，眼窝深深凹陷，嘴唇干裂脱皮，再也不喊痛了，只是进气多出气少地喘息着，已然不像是一个活着的吸血鬼了。 夜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文晞想要到他床边去看看，听一听他有什么想说的。洛一悟拦了她一下，怕她遇到危险。文晞还是坚持要过去，洛一悟只好跟着他。 夜的目光涣散，在他们二人接近的时候，艰难聚焦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洛一悟手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能感觉得到，体内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正如侍从所说，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他那已经难辨表情的脸还是能看出平静的。 他并不如侍从所说期待死亡，同样的，他对死亡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夜在当天夜里就死去了。 文晞要求侍从把之前关押的江花和小水放了，侍从听话照做了，只是脸上出现了些奇怪的表情。 侍从在城堡的后花园里为夜挖了一块墓地，立了墓碑。文晞和洛一悟也跟着帮忙，将这个生前作恶多端，也曾救人性命的家伙埋葬在了他喜欢的地方。 应侍从的要求，他们还为夜举办了一个葬礼。 那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阿克和刘伯都来了，还带来了那些花妖。所有人的手上都拿了一支白花，他们是为了祭奠这位永远生活在暗夜中的朋友而来。 阿克念了悼词，刘伯听得一知半解，唯一能理解他意思的洛一悟没有继续做翻译。 所有的话语都是阿克对友人的怀念，而夜对于其他人来说，算不上朋友。其他人更像是为了凑数，还有刚巧在这里的。 随着夜的死亡，永夜城失去了庇护，阳光又重新出现在了人们头顶。而脆弱的永夜城中人，在窗外耀眼的阳光中，脆弱的身体破碎，烧落成灰，消散在了风中。 文晞才明白，侍从打开关着江花和小水的我监牢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想说什么。 他当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人都将会死亡。 夜并没有说实话。被他吸过血的人类会随着他的死亡而一同消亡。至于文晞为什么成为了那个例外，暂时没有人说得清。 文晞和洛一悟站在不再阴云密布的山脚下，一人一边牵着熊仔，沉默着穿过了永夜城，继续上路。 第49章 黄家安 文晞一行人穿过永夜城，又赶了两天的路，没在沿途停留，本是想着尽快到织城，找到洛一悟的师父解决熊仔身上的恶鬼道法术，可事情往往都是不能按照你的意愿发展的。 在经过小尔城的时候他们买了辆马车，接下来到织城的路都比较平坦，这样就可以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能赶路。马儿实在累了就沿途随意休息一下，比他们步行要快得多。 但马车也为他们带来了麻烦。 路过大尔城的时候，文晞清楚地感觉到，马车颠簸了一下，一侧的轮子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洛一悟也听到了妖在呼痛。 文晞赶紧挥动魔杖勒停了马车，让洛一悟抱着熊仔呆在车里，她下车去看看情况。 下车之前她晃了晃手上的铃铛，把银乐叫了出来。这家伙自从永夜城出来之后就特别嗜睡，好几次有妖怪都没提示。 银乐打着哈欠，不大情愿地爬到文晞肩膀上，双手撑着身体，仍然昏昏欲睡。 你别睡啦，我们压到妖怪啦！文晞伸出一根手指戳他，力气用大了，差点把他推下去。银乐双手勾着文晞的衣襟，摇摇晃晃，失重感让他一下子就精神了。 什么？什么妖怪？银乐猛地往左转了头，只听脖子咔的一声，直把他痛出眼泪来。 马车里的洛一悟撩开帘子问：怎么了？ 银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着脖子，视线对不到洛一悟那边，愤愤地道：落枕掰到了！ 文晞嫌他们吵，一人头上敲了一下：安静点！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在一条辅路，虽然不如主街那么热闹，路边每隔一段路也有些小摊，往来百姓的脚步声，交谈声，摊主的叫卖声，让这座小城显得很是热闹。 文晞蹲下身，在马车前后转了转，发现左侧车轮后面，躺着一只小东西。 这是只黄鼠狼，个头很大，毛色棕黄，油光发亮，文晞没忍住撸了一把，手感超好。 小家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肚子上有一道车辙印，毫无疑问，他就是刚才被压到的小妖怪。 文晞小心翼翼地双手把它捧起来，这才发现它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土黄色的背包，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她捧着黄鼠狼回了马车里，洛一悟看到一团黄色毛绒的瞬间就炸毛了，奋力把自己藏在了熊仔身后。 或许是他弄出的动静太大，黄鼠狼也被吓到，放了一个屁。 文晞瞪了不争气的洛一悟一眼，心说这下好了，谁都别想好。 马车里是不能再呆了，洛一悟试过，打开所有的门窗，用力扇风，都不能让这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儿散干净，大家只好都下了车，离马车尽量远一点，才敢大口呼吸。 他们把黄鼠狼留在了车里，一方面是担心它的伤势不适合移动，另一方面也是怕它再来一次，这可受不住啊！准能让所有人的嗅觉两天内都无法恢复。 文晞远远地盯着马车，问洛一悟：是黄鼠狼妖吧？ 洛一悟接连遭受了毛茸茸的惊吓、臭气的袭击，整个人非常萎靡，说话时连嘴都不愿意张开了：嗯。 文晞也觉得那气味不知是没有散尽，还是粘在了他们身上，如影随形，咳了两声问：咱们把它轧了，还有救吗？ 银乐以一副这女人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着文晞，十分嫌弃地说道：那是妖，你以为都跟你那么脆弱？ 那就是没事咯？文晞抬脚就要回马车，她准备把大黄鼠狼搬出来，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几个继续上路。 洛一悟及时拽住了她：他受伤了，不能随便扔在路边。 文晞：那你说要怎么办？ 洛一悟在脑子里想了一下黄毛茸茸的样子，硬着头皮道：先，先治好它吧。 行，文晞推了一把洛一悟，你是捉妖师，你来。 我试试吧。 文晞把马车牵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闭气从马车里把黄鼠狼搬出来，在地上铺了件洛一悟的外袍，把它轻轻地放了上去。 小家伙现在已经不发出声音了，像是昏迷了，但银乐坚持它只是睡着了。 文晞跟他吵，认为身上有伤剧痛的人是无法睡着的；但银乐的理由还是之前那个，它不是人，它是妖。 洛一悟在二人的争吵声中施展法术，还要努力对抗自己对毛茸茸的恐惧。结果可以预料，没什么效果。不怪环境太嘈杂，是他本来就不太行。 又失败了？架吵完了，文晞凑过去看，洛一悟再次把他背篓里的东西尽数翻腾出来，而地上躺着的小家伙却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面对文晞的询问，洛一悟沮丧地点头。 文晞撸起袖子掏出魔杖，把洛一悟挤走：我试试。 她回忆了一下在现代时候学过的那些疗愈系魔法，那是一门专门开设的课程，适合治愈系魔法师，可惜了文晞并不是。说来惭愧，她是一个没什么攻击性的攻击系魔女。 值得庆幸的是，她曾偷偷溜去听过大部分课程，魔法使得不怎么样，但咒语她大半都记得。 她现在有了新魔杖，能将她的魔力最大程度激发，还是值得一试的。 带着极大的期许，文晞前前后后使用了三个不同派系的治愈魔法，遗憾的是，黄鼠狼还是没什么变化。 银乐也想帮忙，他的妖术是几个人里最强的，可惜他不会治疗，爱莫能助了。 要不然，文晞抽出了魔杖，跟洛一悟说，你把你们的那个什么法术的口诀告诉我，我试试？ 好。洛一悟也觉得文晞的提议可行，他这一路上看着文晞，总觉得在捉妖师这条道路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要比自己更有天赋。 这个操作效果显著，文晞只重复了两次，那黄色的毛茸茸头上，一双小眼睛像黑豆一样睁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唔。 它醒了！文晞兴奋得用力拍洛一悟的胳膊，直把人拍出了两米远。 文晞没用那么大力气，实际上是洛一悟怕醒过来的黄鼠狼跑过来，顺势先自己移动到远处。 醒过来的黄鼠狼没敢乱动，它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两只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腰，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咦？ 文晞凑到它身边，为了能更近距离地接触，更清楚地看这个小家伙，她几乎要趴在地上。 会说话吗？文晞问。 会，黄鼠狼的小豆眼眨巴眨，两只小爪子在脸上蹭，想擦掉脸上的灰，俏皮得很。他像人一样靠后肢支撑站立着。我叫黄家安。 是公的？不对，应该说是男的。我叫文晞，文晞的手由远及近依次指着身边的人，洛一悟，熊仔，银乐。 黄家安长长的脖子弯曲，有点像低头但实际上是在鞠躬：谢谢你们。 文晞听着这声谢，怎么想怎么怪：别谢了，本来就是我们的马车轧到了你，才害你受伤的。 可你们还是救了我呀。黄家安执着道，还邀请文晞他们一同到它家去做客。 文晞有点犹豫。按说他们不应该在路上耽搁时间，熊仔上次生病，也是因为他身上的法术越来越严重，身体压不住才会生病。虽然阿克暂时治好了他，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不会再出问题。 可对方如此盛情邀请，文晞又觉得难以拒绝。她看向洛一悟，希望他能给个意见。洛一悟装作没听见，他不敢做文晞的决定，这女子疯起来真打人。 最后做出抉择的是熊仔。他摇着文晞的手撒娇：姐姐，它说可以给我们做好吃的面。 文晞摸着熊仔的头，弯下腰温柔地问：你想吃面？ 嗯。熊仔重重地点头，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文晞顿时有些心疼。他们虽然并不差钱，奈何这一路赶得太急，吃的都是方便携带的食物，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了。 那就走吧。不差这一晚。 黄家安走在前面带路，那个斜挎的包随着它的动作发出咚、咚的响声。文晞好奇里面装了什么，黄家安把包打开，里面是一面很小的鼓。 为什么要带一面鼓在身上？文晞不解地问。 我本来是住在一个做鼓的人家里的，后来那家男人被征兵，再没回来。做完的没做完的鼓全都堆在我的供桌前，突然有一天，我醒过来就这样了。黄家安愉快地用爪子敲了两下鼓面，鼓声比刚才响，透着主人的心情。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意外的变化很满意。 文晞捅了捅洛一悟小声问：你们这儿还流行供奉家仙呐？ 洛一悟没听懂：什么家仙？ 文晞指着前面摇摇晃晃的小小身影：五家仙，狐狸、蛇、刺猬、老鼠，还有黄家安这种黄鼠狼。供奉它的人管它叫黄大仙，可以附身到人身上，据说能保家宅平安？ 洛一悟回想了一下道：我没见过，不过一些描写乡间奇谈的书里有提及，应该是有的。 第50章 求个愿 黄家安住的地方比起先前文晞他们遇到的妖类居所，要低调正常很多。 它仍住在之前供奉它的人家里。这家人已经家破人亡了，年久失修的屋子完全属于黄家安。 可能是因为身形太小，收拾屋子这种事对他来说有些难，加上它又不在屋里睡觉，院子角落有它专门的小祠堂，所以前厅卧房都收拾得很潦草。 它平时常用的就是这家的厨房，刀具碗筷锅灶都擦得很干净。 它还在院子里圈养了几只鸡，这次要招待文晞他们，它准备大显身手，做一道麻辣鸡丝面给他们尝尝。 尽管黄家安的身形在黄鼠狼里属于偏大，面对人类常用的器具时，还是暴露了他因为身材原因行动不便的缺点。 文晞帮忙引燃了灶，洛一悟负责添水，按照黄家安的指示，看准时机下面。 面是黄家安从柜子里拿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他上次吃剩下的，很大一份，足够他们吃了。 你靠什么生活啊？文晞很好奇，若说黄家安之前是受这家人供奉，那这家人死之后它应该换一户人家护佑，可它仍旧留在这里，还有米有面有鸡的，日子过得不错。 有人来求我办事，会留下报酬。黄家安用特制的小勺子舀了一勺鸡汤尝味道，不甚满意，又加了一点盐。 黄家安非常快乐，一边用比自己身体还长的勺子搅动鸡汤，一边哼着一首轻快的小调。它快乐得让文晞总是忘记它其实是一只黄鼠狼。 它又加了点不知名的调料，搅了搅，尝了尝汤的味道。洛一悟有些担忧：它不会把毛掉进锅里吧？ 恋耽美 -风见糖(32) 文晞对他的不会说话感到无语：你怎么不问，它会不会自己掉进锅里？ 洛一悟把文晞的玩笑当真了，面露惊恐：要不你把它弄走，我来煮？ 文晞认为黄家安做饭有模有样的，没道理把主人撵走，而且她对洛一悟的厨艺实在没什么信心。她对第一次见面时，洛一悟带毛烤生兔子的场面记忆犹新。 你站到外面去，眼不见为净。文晞对他发号了施令。 洛一悟委委屈屈挪到了厨房外的院子里，嘴里念念叨叨：现在看不见，一会儿在碗里看见就更恐怖了。 别看洛一悟这会儿嫌弃，等面端上来他吃得比谁都香。 黄家安做的鸡丝面比文晞在现代吃过的还好吃。自从回了古代，文晞已经吃了太多寡淡的饭菜。 这年代调味料太少了，能放足了盐就算不错，但黄家安这碗面，不仅保留了鸡汤的原味，好像还添加了什么东西来提鲜。就算没有面和肉，光喝汤都能喝好几大碗。 熊仔的确喝了好几碗汤，他吃了太多，肚子撑得滚圆，坐已经坐不下了，只得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溜神，促进消化。 既然已经决定在这里留宿一晚，文晞去收拾了隔壁卧室，把屋子里发霉的被子扔到外面去，让洛一悟去把马车上那床抱下来。黄家安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动，非说它有办法。 一阵嗒、嗒的敲门声响起，文晞喊洛一悟去门口看看，洛一悟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人。 敲门声还在响，响得很有规律。文晞又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似乎是从后面传来的。 这院子还有后门吗？文晞进来的时候简单看了一圈，没有印象。 她去厨房把这件事告诉了黄家安，已经开始准备晚饭的黄家安听了，脸上露出喜色，两下就窜没了影。 文晞的视力勉强跟得上，她看到了院子后围墙的角落里，有一个不到一尺高的木门，之前被树丛遮掩了，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 现在被敲响的，正是那扇小门。 文晞轻手轻脚走过去，黄家安已经有模有样地蹲在门后，外面有人在说话。文晞所站的位置有点远，听不太清楚。 她能听到黄家安回复外面那人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但是一个时辰之内，你得给我送两床被子来。 文晞这回明白了，黄家安所说的被子，是从哪里有的。 外面的人许完了愿走了，黄家安又嗖嗖蹿回厨房，继续准备晚宴。它觉得中午那顿饭用来招待客人太简单了，准备时间不足，所以晚饭它打算多做几个菜，吃完了午饭就准备上了。 文晞两条腿没有它四条腿快，到了厨房才追上它：外面的人想求你帮忙？ 是呀。黄家安飞快地将葱切成了段，又开始捣蒜。 每天都会有人来吗？文晞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黄家安之前那样子，就是肯定今天会有人来求他。 是呀。蒜捣了一半，它又想起家里没有姜了，糟了，忘记要姜。希望一会儿还会有人来。它乐观地自言自语道。 文晞被它的情绪所感染，不自觉勾起了嘴角，调侃起了黄家安：你生意很不错嘛。 黄家安对此感到非常骄傲且自豪：当然啦，不然怎么养出我这一身顺滑的皮毛。 人们都会跟你许些什么愿望？文晞纯粹是好奇，她觉得这个小黄鼠狼每天这么开心，一定是有什么诀窍，她想探听一二。 什么都有。黄家安忙活了半天，累了就在案板边休息，晃荡着两条腿，找不见的首饰，失去联系的亲人，求财求子，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希望病人尽快康复 文晞大惊，想不到一只还没化形的黄鼠狼竟然有这么厉害：这些你都能实现？ 当然不能啦，我只是能告诉他们，问题出现了要如何解决。 听起来有点唬人。 洛一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一半身子轻倚门框，接着两个人聊的话题道：人们求神拜佛，都不过是求一个希望，一份心安。黄家安至少还给他们指一条明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不算骗人的。 黄家安很同意洛一悟的说法：对呀对呀。黄家安朝洛一悟投去倾慕的眼神，他可说不出来这么有哲理的话。 其实妖们做事不讲究规矩原则那些有的没的，都是我想怎样就去做了，出发点永远是自己。这也是人类故事里，妖总是以反面形象出现的主要原因。 黄家安扛着一只刚褪了毛的鸡有些吃力，文晞帮它把鸡放在它想要放的地方，问道：刚才那个人呢？他想要你做什么？ 黄家安一刀精准砍断了脑袋，又一刀剖开了肚子。看得出来，它是真的很熟练，平时鸡应该没少吃。 专心处理完食材，黄家安才抽出空来回答文晞的话：捉奸。 这可真是让文晞大跌眼镜，想不到古代人这么有想法，捉奸的事还能想到来拜托一只黄鼠狼：还有，这种业务？ 黄家安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业务广一点，收入才能多一点嘛。 你要怎么做啊？文晞想象不出来，一只大黄鼠狼要怎么捉奸，这种事，就算是本人去追查都不容易。 跟着他家婆娘，在那个奸夫脸上挠一爪子，手背上再咬一口，打个记号。黄家安几乎没有思考，或许它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了。 文晞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对男女正在亲热，一只大黄鼠狼突然蹿上了床，对着男人又啃又挠，男人恼羞成怒，随手抓起什么就揍过来。她忍不住问黄家安：危险吗？ 银乐再一次提醒文晞：它是妖。言外之意，普通人根本伤不到它，怎么可能有危险？ 哦。文晞眼中亮起了异样的光，洛一悟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听她搓着手问，我能跟去看吗？ 更离谱的是，黄家安竟然同意了：可以呀，只要别把人吓跑了，让我丢了目标。 与刚才相似的敲门声再次传来，黄家安反应比刚才还快，眨眼间就到了可以听到外面人说愿望的地方。 文晞到的时候，见黄家安永远都舒展的五官有些纠结，她想或许是这次的事情很难办，便凑得近了也想听听是什么难题。 可以听到外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重复的都是同一句话：我要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文晞的错觉，她似乎在靠近门之后觉察到了一股潮湿的凉意。 黄家安把两只前爪按在了木门上，小门连着墙壁，所有的屏障一瞬间都消失了，外面的男人和文晞大眼瞪小眼，说出了一句新鲜的话，语速缓慢声音喑哑，像是坏了嗓子：你是黄家安？ 文晞连忙摆手：我不是，她把黄家安从地上抱起来，这是黄家安。 文晞双手架在黄家安的腋下，双手直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个男人浑身湿漉漉的，就像是刚从河里爬上来。且他眼眶乌黑，脸色惨白，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文晞几乎确定，他死了。 黄家安的话肯定了她的判断，它定定看着那个男人，略带遗憾地道：你死了。 男人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身体，手从身体中穿过。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他脸上的困惑说明，他不是很明白自己怎么就死了。 他不觉得自己死了。 第51章 要回家 男人不知所措地看着黄家安，不知是黄鼠狼会说人话给他的冲击更大，还是被告知自己已死让他陷入了茫然。 黄家安没管那个，它开始谈生意了：我可以送你回家，但你得付我报酬。 什么报酬？男人说话依旧很慢，好像他身上的水还侵袭到了脑子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傻。 你家里有两斤生姜吗？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丝毫没觉得这个所谓的报酬有什么不正常，严谨地回答道：两斤未必有，一斤总还是有的。 那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银乐坐在文晞肩上给她科普，黄家安这种行为属于渡魂。当一个死去的灵魂有了执念，没办法进入轮回，就会滞留 在地面上。 日子久了，他会把什么都忘记。所有的亲朋好友，自己家在哪儿，甚至自己是谁，已经死了这些事，他全部都不记得，只记得让自己留在世间那一个念头。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种情况，他的执念是回家。 只有这些非生非死状态的东西实现了未竟心愿，他们才能真正死去，灵魂进入阴曹地府，走入轮回。 黄家安刚要穿过墙壁跟着男人离开，忽然又惦记起自己灶台上炖着的鸡汤。 作为一只爱吃会吃的黄鼠狼，顿顿都离不开鸡汤。鸡汤正到关键的时候，它想看着火候放料。若是回来得晚了，鸡汤的味道可就要大打折扣。 门外的男人也表现得很急，而且生姜又是一会儿要用到的东西，黄家安一时间竟有些为难。 这时文晞提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建议：不如我陪他找家？ 洛一悟不行两个字还没到嗓子眼，就被黄家安的好啊完全怼了回去。 黄家安已经开始给文晞讲解流程了：他家应该在东三条街，沿河的那排房子里，有一座正对着一座小桥，就是他家。你去了之后问他家人要二斤生姜，然后说他家男主人回家了。再把这个鬼留在那里，告诉他们今天夜里男人会入梦告诉他们尸体在哪儿。 文晞认真记下每一个步骤，听完了觉得好像挺简单的。她本想自己去，洛一悟说什么都要跟着，她只好拜托黄家安帮忙照看熊仔，她带着洛一悟和男鬼出去。 还没出门，黄家安大喊提醒她：记得一定要先要生姜！ 文晞回头问：为什么？ 哦，因为说完后面的话容易挨打。 文晞：？ 洛一悟用脚捻地上的小石子，为文晞解释：一个陌生人跑到你家里，跟你说你家人死了，你会怎么想？ 文晞亮出拳头：揍他一顿。 洛一悟摊手：人都是一样的。 好吧，我只能希望这位大哥家中只有娇妻一位，人多了我打不过。 文晞的祈祷似乎奏效了，他们找到了黄家安描述的那家，家里的确只有一个娇弱的女人。 她个子不矮，人却瘦得厉害，看模样年龄应该不到三十岁，形容憔悴，眼睛微红，间或还要咳嗽几声，身体很不好。从她家里浓重的药味不难推断，她生病了。 你们找谁？女人问。虽然是在病中，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容貌算是不错的，待人也很有礼貌。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文晞忽然不太忍心直接告诉她，她的丈夫已经死亡这个噩耗。她决定先聊一聊，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切入重点。 你一个人住？我们之前遇到了一个人，说是认识你丈夫，想给他带个话，是我找错了吗？文晞的瞎话信口就来，乍一听没什么漏洞，眼前的女人没起疑心。 这样啊，可是我丈夫半年前就出门了，至今未归，二位怕是白跑一趟了。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她又咳了起来，喝了一口桌子上的中药，看样子她在拿中药当水喝。 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女子苦笑，声音轻柔道：不碍事，老毛病了。 你没有其他亲人吗？你这样，很难照顾自己吧？ 我为了嫁他，已经跟家里脱离关系了。提到丈夫，女子又想起客人的来意，抱歉道，不如你们把需要带什么话告诉我，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 文晞刚才随口编的话，还没编好后面的内容，一时语塞。好在洛一悟及时救了她：他去做什么了，这么久都没回？洛一悟觉得奇怪，故此发问。 半年前，他嫁到木牛村的妹妹生了个儿子，他去喝满月酒。说好了七日便归，可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没去找过他吗？ 找过，怎么没找过，女子眼眶更红了，眼看着眼泪滚落，男鬼下意识地想去抚掉那滴泪，可惜他地手触不到活人，只是穿过了女子的身体。女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去了木牛村，见了妹妹和妹夫，他们却说，我家相公根本就没去过。 男鬼自从进了屋子，就到处钻到处看，他脸上的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直到女人流泪，他才有了些触动。这下文晞终于能确信，他们没找错人家。 文晞看了一眼男鬼的装扮，问女子：你相公离开家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长衫吗？ 女子突然警觉，带着泪花的眼盯住了他：你怎么知道？ 那个，你别太激动啊，你听我说，你相公他文晞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能把噩耗告知她，一旁的洛一悟干着急帮不上忙，他也没想到要如何在不打击这位女子的情况下，让她知晓她相公的死讯。 那女子止了抽泣，眼神发愣地问：他死了吗？ 文晞反倒被她问懵了：啊，你，你知道？ 你们带他来了？ 这你也知道？难道说，你能看见鬼？ 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家人都说我不祥，我出生在阴时阴日，虽看不见鬼，但总能感觉到别人感觉不到的异样。女子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男鬼附近，这屋子里，这个位置不太一样。 她朝着虚空伸手，对着看不见的人说话：是你回来了吗？ 男鬼悬空捧着她伸过来的手，又把脸凑过去，想借此温暖自己。他发现自己很愿意与她在一起，可他想不起她是谁。 你是我的妻子吗？他问。 可惜，女子听不到。尽管听不到，她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以及文晞的指点，面对男鬼喊出了他的名字：廖英。 慕儿。男鬼还没想起自己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刻在他在的灵魂深处，轻轻一触碰，自己就出现了。 文晞和洛一悟同时目瞪口呆看着这两位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对方的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还开启了自说自话的跨频聊天模式，愣是看了一刻钟，洛一悟被感动得涕泗横流，文晞狠狠朝他屁股踹了一脚。 大男人哭成那个样子像话吗？ 洛一悟得眼泪还是止不住：他们得爱情太感人了！ 文晞鄙视他：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爱情就是，就是洛一悟就是了好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这回他倒是不哭了，他憋红了脸，跑了。 慕儿终于叙述完了自从廖英死后，她一个人生活时，每每想起廖英的那些瞬间，每一寸思念，看廖英那心痛的表情，他现在至少应该想起了不少了。 文晞等慕儿又喝了小半碗药，才提出自己的要求，要二斤生姜。 慕儿却觉得只给二斤生姜不足以报答他们，非要再给些银子。她的生活条件还可以，她自己从家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银两，婚后廖英更是勤劳肯干，二人生活并不拮据。 恋耽美 -风见糖(33) 文晞不敢收，她搬出了黄家安的名字，说是它让自己来的，报酬也是它定的。 慕儿没再争执，而是问：是隔着三条街的黄家仙？ 是吧。文晞没否认，大概是这里的人们都把黄家安当城小仙，给它起了这么个称号。 文晞又把黄家安说的话尽数转达，让她留意今夜的梦，会出现廖英尸体所在的地方。慕儿很感激他们，还说等她找到廖英的尸体安葬之后，会再到黄家仙那里献上贡品。 然后她一手拎着一串生姜，一手拎着情绪很低落的洛一悟，回了黄家安住的地方，把生姜交给了它。 顺利吗？那只男鬼留下啦？ 顺利，顺利极了。文晞对自己第一次出师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很是得意，把一切的经过都跟黄家安炫耀了一遍，还要问黄家安她做的如何。 文晞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夸奖，黄家安对慕儿的身世感到同情，喃喃道：原来她是这样的命格，怪不得相公会早亡。 这真的有关系？文晞问。 银乐不知什么时候又蹦了出来：你以为为什么人们订下婚约都是要看生辰八字的？ 文晞闻言往洛一悟的方向瞄了一眼心想，不知道跟这个傻小子的生辰相合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银乐注意到她的视线，冷哼了一声：他啊，他你就别操心了。 为什么？ 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52章 朦胧夜 有了生姜，黄家安做起饭来更游刃有余，小小的身影在几个对他来说已经大得可以装下它的碗盆之间腾挪，确保每一份备好的菜都没有问题。 端上晚饭餐桌的菜肴，仍旧是鸡肉为食材的居多，间或有两个素菜，文晞看着黄家安一筷子都没动，想来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小黄鼠狼可不吃素。 等他们吃过晚饭收了碗筷，大门外敲门声响了两下，待文晞去开门，人影没看到，只看到了两床新的被褥。 这是黄家安的信徒来送东西了。文晞不得不佩服加羡慕起它，这种想要什么都能有人送的日子，未免有点太滋润了。 被褥是铺好了，但老老实实睡觉的只有熊仔一个玩累了的孩子，文晞大睁着眼睛，等着黄家安什么时候喊她去看捉奸。 洛一悟见她这么执着非要去凑这个热闹，又不放心，他打算一会儿跟着一起去。 月光明朗，夜里寂静，黄家安爬上窗台轻轻敲窗，文晞和洛一悟蹑手蹑脚出了屋子，跟着黄家安出了家门。 夜里的黄家安更像是一只小动物，它东闻闻西嗅嗅，一路翻墙上房，停在了一户破旧的门房外。 要说这房子真是简陋，若不是此时里面传出了人声，文晞根本不相信会有人住在这么破的地方。 窗子破了一半，房檐一边高一边低，门倒是关得紧，可也关不住里面暧|昧的言语。 文晞左右看看就明白里面那俩人为什么会选这种地方偷|情了。 这里偏远，从黄家安家里出来到这里的途中，他们还路过了一片乱葬岗。文晞怀疑自己可能看见了鬼火，也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反正真正的鬼她都见过上百只了，鬼火反倒没什么好怕的。 黄家安现在正蹲在窗户的破洞处，它把头伸进了屋内，安安静静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文晞想着自己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在另一扇还算完好的窗子上也捅了个洞，和黄家安一起看。 屋子里没有光亮，但今夜月色很亮，还是能看清楚屋内的床榻上，有两个亲密的人影。 男子夸赞女子美貌，女子发出一声娇笑，接下来是一堆类似上述内容的对话，他们的手在彼此身上抚摸，衣衫越褪越少，文晞捂着洛一悟的眼睛把他拖到了一边， 你一个十九岁的未成年，别瞎看。文晞以一个长者的姿态小声教育他。 洛一悟不服气，抗议道：我成年了！ 文晞猛然看他，惊讶问：什么时候？明明见面的时候说自己十九，这么快就成年了？ 就前些天，提到自己生辰，不知为什么洛一悟有些不好意思，和阿克喝酒，夜死的那天。 怎么不早说？应该让黄家安给你的面里补个鸡蛋的。 洛一悟委屈巴巴：你也没有问过。 这确实是文晞疏忽了。洛一悟在说洛家未成年不许饮酒，而他偏偏又喝得烂醉，其实已经侧面说明了，他那会儿成年了。文晞脸上有点挂不住：明天给你煮，我记得黄家安有不少鸡蛋。 见这两人聊起来没完，银乐冷冷地提醒：我劝你们最好安静一点，那家伙受了惊就会放屁，它放屁的滋味，你们都领教过了。 文晞和洛一悟同时闭了嘴，安静地扒着窗，继续他们的偷窥大业。 但是不得不说，这二位的活|春|宫对两位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默默离开了窗口，蹲在窗下，要不是夜色朦胧，他们定然能看见彼此的脸，红得如出一辙。 文晞开始后悔凑这个热闹了，她也不知道这女人可以这么浪。她从小跟老爸一起生活，接触的女人多是老师同学，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洛一悟就更不用说了，古代比现代封建，女子连脚都不能轻易露出来，大户人家的未婚女子更是不可以见外男，他从小在洛家山庄长大，身边都是照顾他的婆婆姐姐，她们都视规矩如命，怎么可能让他接触到这种糟烂的东西。 两人看是不敢再看了，但这破屋子的门窗墙壁根本阻隔不了里面女人的阵阵娇|喘，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这让文晞觉得看不到的时候，脑子自发的想象力可是更要命。 她不敢看洛一悟，把脸转到另一边，拽了拽洛一悟的衣袖，别扭着问：咱们要不要先走？ 洛一悟好像等她这句话很久了，当即答：好。 他们两人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一般，跑出了老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屋子里传出的声音，才停下脚步。 直到停下之后文晞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拉着洛一悟的手腕在跑，而她现在分明感觉到，在这微凉的夜里，那腕子在散发一种不同寻常的热度。 联想到刚才他们看到的画面，文晞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松开手，尴尬问道：你们家，不会说我带坏你吧？ 是我自己要来的，这不能怪你。 文晞放心道：那就好。 洛一悟却忽然从刚才文晞的话里品味出了点不一样的内容：你想跟我回家吗？ 文晞对他的脑回路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哈？她什么时候说要跟他回家了吗？ 你不跟我回家，怎么会遇到我的家人？又何必担心被他们责怪？他不算善言辞，这会儿却突然非要想验证自己的想法，没留给文晞反驳的时间，又继续问，你有什么地方要去吗？ 若说刚才文晞还想着辩解，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她发现自己竟然无从辩解。 她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洛一悟，接下来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与他有关。要是现在洛一悟跟她说你走吧，随便你去哪里之类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找那台时空穿梭机回现代？这难于登天吧？ 突然发现自己身世凄惨，文晞不由悲从中来，只得低声呢喃：我没有地方可去啊 洛一悟似是想拉起她的手，但胳膊抬起又垂下，他笨拙地安慰道：你可以和我回家，若是你不喜欢人太多，我们也可以去师父家住。 文晞来到这里第一次感觉到孤单。 她是个心大的女孩，老爹失踪了几年她找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也没有常常想起这件让人惆怅的事。 可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的东西她都是慢慢适应，一直赶路接连遇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让她没有时间去关注自己的情绪。 直到刚刚，经过洛一悟的提醒，她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据说人在晚上会更加感性，受到潮汐还是什么的影响。不过管他呢，文晞觉得自己需要安慰，洛一悟的话又恰到好处，她抱住了洛一悟，把自己的下巴垫在对方的肩上。 这样，他就不会看到她的眼泪了。 洛一悟感受到了贴近的身体，整个人僵硬得不敢动，手垂着，任由文晞抱着自己。 你，你怎么了？ 文晞在洛一悟看不到的地方擦干了眼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拍着洛一悟的肩：走吧，熊仔要是醒了发现咱们都不在，搞不好会害怕。 文晞迈步就走，洛一悟跟了上去，但他心里想的是，熊仔一旦睡着了，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他还想了点别的，比如，女子的身体好像很柔软啊。靠过来的时候很舒服。 等他们到家，发现黄家安已经回来了。 它窝在鸡窝旁边的小祠堂里，那里可以随时提防有人来偷鸡。它今天的要做的事都做完了，现在正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按照原定计划，文晞和洛一悟要继续赶路，他们跟黄家安告别，开了门却见到了慕儿。 慕儿在门外犹犹豫豫的，想要敲门又没举起手，看到他们出来，带着病容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你们好。 文晞以为她是来还愿的，便问：你家相公给你托梦了？ 是，慕儿面露难色，迟疑着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本不该麻烦你们的，邻县通知我去认尸，你们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帮我把他带回来？ 可以啊，不过你为什么找我们？雇一辆牛车的钱你还是付的起的吧？ 慕儿以为他们是想要拒绝，有些着急：我不知道，只是我家相公梦里说，让我来找你们。 文晞回来问过黄家安的意见，它说这已经不在它的业务范围内了，而且慕儿是来找他们帮忙的，不是要找黄家仙，他们自己决定就好。 于是他们就坐上了慕儿雇来的牛车，到邻县陪她领回廖英的尸体。 他死了太久，比起那个看着鬼气森森的男鬼，他的尸体要更惨不忍睹。经过了大半年的腐化，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就连慕儿都是勉强才从他身上残存的衣服才认出来。 奇怪的是，文晞从廖英的手中抽出了一张卷成卷的纸条。 廖英是溺水而亡，这张纸条却没有被水打湿过的痕迹，不难看出，这是在廖英死后被塞到他手里的。 文晞展开那张纸条，中间画了三个小人，左右两边不难看出是一男一女，中间的小孩头上有两个圆鬏，看起来画的很像是洛一悟文晞和熊仔。 这是什么？文晞把纸条递给洛一悟问道。 洛一悟又仔细看了看纸条：我六叔留下的。他指着纸条上右下角一个圆环形的图案，这是他的记号，一块璧。 可这张图只画了我们和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能算到我们来找廖英，肯定是还算到了别的想告诉我们。洛一悟肯定道。 第53章 被召唤 慕儿先坐牛车带廖英的尸体回去了，文晞和洛一悟对着那张纸条边走边研究。 他会不会是情况危急，来不及跟我们说详细的情况，只来得及画这个？ 洛一悟指着最下面的圆环图案道：可他这里画得很细致，一点都不匆忙啊。 那他是被人囚禁了，不能写得太过直白，只能画画通知我们，让我们去帮忙。 我这水平，六叔怎么会找我帮忙？ 不是还有我呢嘛，文晞拍了拍自己胸口，然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我好像也没比你强多少。 洛一悟看到文晞对自己还是有清晰准确的认识，感到很欣慰。 也不知道六叔到底是怎么想的。文晞双手抻着那张小纸条，对着太阳想看看能不能有些什么别的发现，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 回到小尔城，文晞和洛一悟也没闲着，他们帮着慕儿料理了廖英的后事，招待廖家那些难对付的亲戚。看慕儿一个人怪可怜的，文晞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样一来，就又耽搁了几天，他们准备离开小尔城已经是三天后了。 然而在他们出行的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黄家安家，黄家安不仅不嫌他们麻烦，还很享受给他们做饭的乐趣，每天早上他们都是被饭菜的香味叫醒的。 这天却是个例外。 文晞醒过来之后没闻到饭菜的味道，心中感到奇怪，隐隐有些不安。她穿好衣服跑到厨房去一看，果然黄家安没在这里。她喊了几声，没有人应。 她又在小院四处找，连鸡棚花盆里都翻遍了，确认了黄家安不在家。 它偶尔会出门，这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可文晞就是觉得黄家安的消失不寻常，她又说不太清楚缘由。 熊仔被她吵醒了，揉着眼睛喊她：姐姐，要走了吗？ 文晞为自己吵醒了熊仔感到抱歉，过来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嗯，是啊，只是这家主人不见了，我们不能跟它道别了。 黄大仙吗？熊仔的眼神有些迷茫，昨天夜里我听到它说，有人在召唤它，它就出去了。 召唤？文晞这句问的却不是熊仔，而是洛一悟。 洛一悟眼睛转了转，解释起来：作为被供奉的家仙，一旦与主人关系过密，接受主人家献上的名字，就与这户人家绑定，不管主人在哪儿，都可以召唤家仙到自己面前。 显然黄家安的情况是符合这样的情况的，它姓黄可能是个巧合，但是家安这种名字听起来不像是自己取的。妖们给自己取的名字要么文艺要么与自己的本体有关，且多是修成人形之后才想着给自己搞个名字，方便别人来叫，不然一个砚台就算有名字别人也没必要称呼它不是？ 可洛一悟的推测要是没问题，这里面就出问题了。 给他取名字的人不是死了吗？文晞问。她清楚地记得黄家安拍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鼓，说这户人家的人都死光了，所有的鼓都被堆放在它的供桌前，它才有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鼓。 人会转世重生洛一悟很快意识到这说不通。人一旦入了轮回就与前世的自己毫无瓜葛了。他憋了一会儿没编出来，便道，总有些意外可能发生。 文晞眼眉一挑：比如？ 洛一悟是根本没想到可能会是什么情况才这么说的，正愁着，熊仔从眼前跑过，他想到了绝佳的理由：恶鬼道？ 文晞下意识地回：不会吧？ 难道恶鬼道的李夜也到了这附近，还找到了黄家安主人的灵魂？可死了那么久的人，按说不灵魂不应该还飘着，成了能被恶鬼道利用的厉鬼才对。 文晞疑惑地望着洛一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详尽的解释，至少能说点什么给自己一个思路，让她失望的是，洛一悟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知信息太少了，他没办法光靠猜就有答案。 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等找到师父，再问他能不能知道六叔和黄家安的情况吧。不知什么时候起，文晞说起洛一悟身边的人时，都省略了那个你字，听起来两人的关系很亲密。 恋耽美 -风见糖(34) 洛一悟注意到了这点，他非但没觉得不适应，还有点小庆幸，这似乎是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说来也巧，洛祥璧留下的那张纸条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洗礼，现在虽然有点皱，但纸条的北面隐约浮现出了一张地图的样子。按照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洛祥璧想要指引他们去的地方，正是织城。 小尔城距离织城还有一段距离，从他们出发时的位置来算，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文晞只希望接下来能顺顺利利的，让他们早日到达目的地，别再横生枝节了。 要知道她从来了这里，还一天都没有休息过。等到了织城，解决了熊仔的毛病，她就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愿望总是很美好，事实就 不过才走了两天半，他们就遇上了拦路虎。 是的，拦路虎，纯纯正正的大老虎。 要不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没什么人走的乡间路，这种猛兽突然出现，肯定会引发慌乱的。不过话说回来，老虎这种野兽应该也不会愿意跑到人多的地方去吧。 文晞撩开了窗帘，避免跟老虎对视，悄悄打量着它。 这应该是一只成年的虎，黄色的皮毛上棕色的条纹，非常标准健壮的肌肉紧绷，宽厚的大爪子牢牢抓着地，像是随时要发起攻击的姿势。 文晞没托大，她自认自己能打，但她不认为自己能单挑猛虎，比起李逵鲁智深啥的，她就只是个弱女子。 所以弱女子拿出了她的武器魔杖，从窗口伸出了马车外，指着那只身长两米的猛虎。 攻击系魔法她还真的没试过，要是一击不敌，惹怒了对方，它突然发难怎么办？文晞迟疑了，暂时没有动手。 在她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洛一悟拦住了她，跟她说：它有话想说。 文晞挑了下眉毛，她知道洛一悟不说话就能和妖交流，可这老虎也是妖？看不出来啊？不过洛一悟说是就是吧，反正神神鬼鬼妖妖怪怪的，人家才是行家。 默默等了一会儿，洛一悟对文晞说：它想带我们去个地方，我们跟上去吧。 可我怎么觉得，它要扑过来呢？ 这个啊，洛一悟挠挠后脑勺，它的意思是，我们要是不跟它走，就扑过来吃了我们。 合着就是威胁啊？那你刚才还说得那么淡定？ 大腿都发话了，还能怎么办呢？文晞挥了挥魔杖，马儿往左边的道路偏离，跟着老虎离开了大道。 文晞和洛一悟都不会赶车，熊仔更不可能会了，所以这一路，都是文晞在用魔法控制马匹的行走路线。累是累了点，好在这种魔法对魔力消耗不高，而且不会出现马匹受惊尥蹶子等难以解决的意外状况。 走了没多久，马车就不动了。 文晞撩开帘子一看，这是到了山脚下。老虎可以上山，马儿勉强可以，但还拉着车就不太行。 没办法，他们只能从马车上下来，不远不近地跟在老虎后面，去往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像是为了迁就他们，老虎在前面走得很慢，每走一会儿还要回头确认，他们是不是还跟着自己。 文晞不怎么喜欢爬山。虽然她体力不错，但她宁愿围着学校的操场跑十圈，也不想爬一个海拔二百米地土丘。很多山都又险又陡，山里还可能有各种毒蛇虫蚁，搞不好再碰上个什么心怀歹意地人，把你从山顶推下去，身体素质再行也扛不住。 她来了古代之后，山是真没少爬。尤其是在一步步往西南前行的路上，山是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险，他们为了抄近路，经常要选那些没什么人走过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成形的路，荆棘丛生。他们不得不舍下马车，为此已经买了又卖好几次，文晞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他们现在一个人背着行囊，一个人背着熊仔，穿行在这座陌生大山的深处。 没人知道这只老虎要带他们去哪里，洛一悟说它的修为离成为虎妖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它的灵智就是三四岁小孩子的水平，心里的想法并不成熟，他就算费力去听，也没办法全部理解。 在看到老虎去扑一只蝴蝶跑远又跑回来找他们之后，文晞不得不承认，洛一悟说的真对，这智商，最多三岁。 他们行路的速度对老虎而言不快，对文晞和洛一悟两个负重的人类来说并不慢，没一会儿洛一悟就气喘吁吁，需要文晞拉着才能继续爬了。 又走了一会儿，文晞不得不把洛一悟肩上的背篓接过来背上，把熊仔放下来让它自己走。就这样又坚持了一会儿，洛一悟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那架势，要是文晞不背着他，是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文晞哪还有余力背他？ 老虎在前面转过来头，一双眼看不出来什么情绪，直勾勾盯着洛一悟。文晞猜测它搞不好是想要吃了这个废物，心里升起一阵紧张，盘算着要是一会儿它真的扑过来，她该如何一手拎着熊仔一手拎起洛一悟在这山林里躲过老虎的追捕。 好像可行性不大？ 在她还没想出好主意之前，老虎已经两步跃到了他们跟前，出人意料地，用头顶蹭了蹭洛一悟地脸。 那模样，就像一个求主人抚摸的小猫咪。 文晞直接看傻了，洛一悟什么时候都能驯养老虎了？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还在后面。 老虎邀请洛一悟骑到它的背上，洛一悟起初想拒绝，奈何老虎十分坚持，他最后就骑了上去。 还算他有良心，把背篓接了过去，现在就只有文晞一个人要带着熊仔爬山了。 她非常想问老虎一句，这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幸运max与非酋的差距吗？ 第54章 万妖谷 有了座驾，洛一悟渐渐恢复了力气和精神，都有余力给文晞讲解他们所在的这座山了，活像一个导游。 资料是他记忆里的，不是三岁老虎告诉他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往深处走，洛一悟越觉得脑子里好像多了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好比关于这座山的那些。 这座山叫青邙山，它不单单是一座山，而是整个西南方向最大一片山群，万里蜿蜒，绵延不绝，占地面积比好几个国家都大。 同时它也是这块陆地上最神秘的一座山，有传言说，所有进入这座山的人都有去无回。 文晞闻言脚步顿了顿，心中想骂人。有去无回你还带我们走这条路？转念一想，本来他们也没打算走这里，是突然出现了一只老虎非要带他们来的。不来就会被老虎直接吃掉，这倒是不能怪洛一悟明知故犯了。 所以这是又一次死亡威胁咯？织城眼看就在前方，果然是不会那么顺利的，对吧？ 洛一悟还在继续介绍青邙山。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青邙山群里第二高的山，翻过前面那个高点，再向下入谷，才能开始爬青邙山主峰。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洛一悟所说的制高点，老虎没有再继续向前，它停下了脚步，洛一悟从它背上下来，站在它旁边，人看着有些呆。 文晞比他们晚到两分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她看到了让洛一悟呆滞的景色，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我天！ 这山谷，这山谷里是住着什么神仙吗？也太美了吧？就像陶渊明口中的桃花源，西方人幻想中的乌托邦，不似人间景。 从他们出发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越往西南路边会更多绿色，但那普普通通的翠绿跟山谷里油画般浓艳的绿色根本无法比，完全被秒杀。 而在这震撼人心的一片耀眼的绿意盎然中，点缀着珠翠一样的五颜六色的花枝，各种珍奇，各种姿态，全都是文晞没见过的品种，她一个名字都叫不出来。 让人感觉不真实的，除了山谷间的植物，还有期间或奔跑或翱翔的动物。文晞怕是自己眼花，使劲揉了几下之后才敢相信，她真的看到了龙！还有凤？龙是黑色的，凤是金色的，耀眼无比，看一眼会花几秒钟的那种。 地上那些半人半妖的存在已经不能让她讶异了，她身边的熊仔就是这种情况，但传说中的物种出现在眼前，她还是没有办法淡定。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文晞拍了下身边的洛一悟问。既然他讲起青邙山来那么头头是道，应该能知道地吧，文晞想。 结果洛一悟摇了摇头。他脑子里蹦出来青邙山资料已经很奇怪了，记忆中他并不知晓山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困惑很久，一道低沉的男声告诉了他们答案，就像是每到一个旅游景区，大门口所播放的欢迎词一样，没什么新意，却很有说明意义。 欢迎来到万妖谷。 这句话飘荡在山谷间，回声响了几秒钟才消散。文晞正想问洛一悟，他们是就此调头下山，还是下山谷里看看，就看见洛一悟已经顺着山坡滑下去了。一边滑还一边啊，老虎在他身前身后欢快地跑跳。 文晞刚才看到了，是老虎一爪子把洛一悟拍下去的。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还能找谁告状去吗？ 算了，洛一悟已经跌下山谷，她不能见死不救。就算山谷里有什么万年老妖，她死也得跟洛一悟死一起。 带着必死的觉悟，她坚定地往山谷下走，没走几步，就碍于坡度太大，跟洛一悟一样，开启了滑行模式。 熊仔也跟着她一起滑下来，不一样的是，熊仔觉得这很有趣，正咯咯笑着。 山谷中间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里面游着模样千奇百怪的鱼，文晞已经没有力气惊叹了。 因为她发现，自从跌落谷底之后，洛一悟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全然不在意摔痛的身体，爬起来就往一个方向走，像那种被什么恶灵召唤，失去了自我意识的拥趸。 文晞赶忙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洛一悟感觉到了身后的拉扯，他缓缓转过了头。 随后他笑了，仍像往常那样，笑着问文晞：怎么了？ 可文晞分明看到，在他转过来的同时，他的瞳孔一直在发生变化，从绿色逐渐恢复成了黑色。 什么东西的瞳孔还会变啊，这，这肯定不是人了吧？难道洛一悟被附身？还是说，文晞看了眼周围妖异的世界，这里妖的含量是过分高了，该不会 文晞手一只手探进了自己怀中，摸着自己的魔杖，试探着问：你不会是，被污染了吧？ 污染？什么污染？这次洛一悟笑得就有几分陌生了，他挣脱了文晞的手，展开自己的双臂道，这里都是我的，谁能污染我呢？ 文晞被这样的洛一悟吓到了，向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万妖之王呀。 一道娇弱的声音响起，来自很低的地方，文晞看向自己脚边，发现了一只小松鼠。 红棕色的小家伙手里捧着一颗几乎有自己头那么大的松果，单纯萌趣的表情与文晞对望。文晞把它捧起来，放在自己的手心，这样才能让它跟自己视线平齐，更好交流。 就在她做这些的时候，洛一悟已经往他刚才想要前往的方向又继续前行了。 文晞看看洛一悟又看看小松鼠，一手托着它一边跟上了洛一悟，她不解地继续问小松鼠：什么是万妖之王？ 小松鼠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文晞问的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 就是，所有妖的王呀。 文晞望着前面洛一悟的背影，他可是捉妖师洛家的孩子，这怎么可能？你们妖奉他为王，有没有问过洛家的意思？ 洛一悟最后在一棵非常粗壮的大树下停下来，仰头望着参天的茂密树冠。文晞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被树枝上缠绕的、正与洛一悟对视的蟒蛇又吓了一跳。 那蟒蛇跟参天古树的体量配在一起很合适。若不是这样结实的枝干，不考虑蟒蛇藏在枝叶里的身子有多长，光是看它这比人头还粗的身体，一般的树都禁不起这分量。 这样一条蟒蛇，且不说它有没有毒，它只要张张嘴，就能轻易把洛一悟从头到脚吞个干净。 可现在它非但没有做出任何有侵略性的动作，还把头探过来，鲜红的信子在洛一悟脸上舔过，惹得那人一阵痒，发出了几声笑。 若不是这几声笑，文晞恐怕就要掉头离开了。她担心洛一悟是被什么控制，可这笑声分明告诉她，他没变，他还是那个洛一悟。 洛一悟回身，冲她挥了挥手，让她到他身边去。文晞走了一半，不肯再走了。 洛一悟知道是自己不对，先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文晞一百个不乐意：你还知道？ 洛一悟又拿出了那副小可怜模样，委屈道：刚才好像有什么控制了我的身体。我已经把那怪东西打跑了！ 对于洛一悟的辩解，文晞并没有买账。她冷哼一声，略具侵略性地往洛一悟身前走了一步，质问道：所以，你并不是洛家人，你一直在骗我？ 这下洛一悟急了，从认识开始，文晞从来没有动真格的跟他生气。他话说得语无伦次，失了条理：不是，我没有，我是，我不是，哎呀你听我解释！ 文晞没动，就那么横眼瞧着他，微微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你解释，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见文晞没有立刻就走，还给了他机会，洛一悟赶紧整理思路，迫不及待开始说起自己所知道那部□□世。 他的的确确是在洛家长大的，从他有记忆起，便没有离开过洛家山庄。 父母一直很疼爱他，他从没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因为自己实在没有继承到天才捉妖师父亲的一点点天赋，他跑去偷偷问过母亲，会不会有可能，跟别人家的孩子抱错了。 母亲摸着他的头，笑得温柔慈爱：那怎么可能呢？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啊！ 从相貌来看，洛一悟是父母亲生的无疑，所以在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直到几天前，在阿克的黑风寨里，他二十岁生日的那天。 他不知道妖的成年是如何算的，人的成年是二十岁。就在他生日时辰刚过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 那声音在呼唤他，回到万妖谷，回到他原本的家。 而他同时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觉醒了，好像是一种类似妖术的力量。这力量非常强大，一度让他觉得难以掌控。 好巧不巧那个时候文晞中了城堡里的迷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之所以能够挣脱迷香的控制，是因为洛一悟喂给了她一滴自己的血。 夜吸了她的血会死，也是因为她的血液里溶了一滴不属于她的，而是属于妖王的血液。同样身为妖类，夜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力量，最终自食恶果自取灭门了。 也正是因为这滴血，文晞才没有在夜死了之后，与他其他的子民一起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编编在完结之前给了我一个榜单，所以周末不停了，一直日更到完结啦~ 第55章 谷中树 文晞一直耐心等到洛一悟说完，才开启了反击模式。 你一直都知道夜的死因。 你也知道为什么妖很喜欢你，要招待你。 你还知道这只老虎根本不会伤害你。 洛一悟急着为自己辩解：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他走过来想拉着文晞，仿佛这样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但文晞硬是把对方已经抓住的衣袖拽走了。 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文晞的语气冷硬，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应该如何解释。以前被嘲笑、被孤立、被欺负，她都觉得无所谓，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既然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何苦还要建立虚假伪善的友好关系呢？ 恋耽美 -风见糖(35) 你来我往的恶意中伤，动起手脚来毫不留情，才是他们的交往方式。 连那样的生活她文晞都从没产生过这种心情，这是种什么心情呢？被辜负吗？ 她不确定，但肯定不是什么积极的情绪，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洛一悟。 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个月的男人，刚才那突然的变脸不仅让她惊讶，更让她对自己的轻信后悔。 现在就连他说自己是被其他的东西控制了，文晞还是怀疑那就是他自己的情绪。他在得知自己是万妖之王，是开心的。 文晞越想越气，说出的话已经没有太多思考，只是为了伤人：你是要和我分道扬镳吗？成为了妖王，我和熊仔对你来说再也不重要了，你要留在这里，过你前呼后拥的帝王生活了是吗？ 我没有洛一悟的反驳相当无力，他想再去抓住文晞，又想起刚才被拂开的手，到底没去触碰她。 他的这个动作在文晞的眼里，却被解读成了他就是要跟自己分开了，怒气值直飚顶点，转身就走。 文晞！洛一悟看着文晞的背影，想追又不敢追，最后也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就垂头丧气地站在了原地，呆愣愣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半天都没有说话。 巨蟒觉得洛一悟这样想做又不敢的模样很可爱，它绕着树枝换了个方向，又与洛一悟面对面了：您为什么不追上去呢？ 洛一悟答：她生气了。 巨蟒道：您应该去哄哄她。 直男思维的洛一悟：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没把我知道的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她，她生气是有道理的。 巨蟒感到很困惑，它好像没听懂这位新的妖王在说什么：您觉得她应该生气？ 是啊，洛一悟惆怅道，她有理，可我该怎么办呢？ 巨蟒：呃，要不然，您试试去道歉？ 从没有哄过女孩的洛一悟被巨蟒点醒：对！你说的对！师父教导过我，做错了事第一时间要道歉，然后想办法补救，怪我一着急，都给忘光了。 洛一悟找了很久，一直找到天黑，还喊了山谷中不少大大小小的妖帮忙一起找人。 要不是他肯定没有他的陪同，文晞一个人离不开这里，他都要怀疑文晞已经离开青邙山了。 天黑了，那只曾被文晞捧在手上的小松鼠跑来大树下，告诉灰心丧气的洛一悟，他要找的人就在前面不远的一个树洞里，那里本来是它的粮仓。 洛一悟忍着心中的俱意跟小松鼠道谢，然后跟她回家去找文晞。 就算成为了妖王，还是一样怕毛茸茸，洛一悟对自己这个顽固的属性感到一阵苦恼。 小松鼠不知道妖王是害怕自己，还以为他就是那么居高临下的，有点害怕，只管在前面带路，把原本抱怨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同样是一棵古老的树，树干中间有一个半米宽的洞，文晞蜷缩成了一团，窝在里面，睡得正香。 她不是不想走，而是费力爬到了山谷的顶端，望着来时的路，发现自己走不出这片山谷。 行吧，又是结界，同一个套路见多了就习惯了。很容易她就接受了被困的现状，找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想着先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本来熊仔也在她怀里，但是树洞太小，两个人挤着很难受，熊仔睡了一半就自己跑出来了，现在自己坦着肚皮睡在树下，同样睡得安稳。 小松鼠飞快地蹿回了自己树上的家，想等着老大为自己主持公道，但它很快就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洛一悟蹲在树洞前面，看着文晞甜美的睡颜竟露出了几许羞涩。他的手指撩开睡美人额前的几缕碎发，静静地欣赏这份独属于他的美景。 如果文晞醒着，她一定会说这实在太像是童话书里的插图了。 一只不太读得懂氛围的白色小兔子路过，洛一悟受到了惊吓，原本轻得不能再轻的手戳到了文晞的额头，把人吵醒了。 文晞没什么起床气，醒了就是醒了。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洛一悟那张带着歉意的脸，还有些纳闷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刚醒过来的她忘了件重要的事情她在跟洛一悟吵架生气闹别扭。 当然她很快就想起来了，并挣扎着要从树洞里出来，再次开启自己的愤怒姿态，他们俩之前的矛盾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只是窝在树洞里这个姿势实在是不怎么样，文晞迈出右脚踩在地上，压麻了的腿竟然失去了知觉，她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还是洛一悟把她扶起来的。 再气也要把恩怨分明，文晞板着脸说了声谢，拖着麻痒的腿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仗着她现在走不快，又是在自己的地盘，洛一悟追上去，大着胆子努力为自己辩解起来。 辩解之前他谨记师父和巨蟒的教诲，先道歉。 他本来长得就单纯无辜，再摆一个真诚的道歉脸嗫嚅着说对不起，文晞觉得要是不给他一个机会听他好好解释，自己心里都过不去那道坎。 你说吧，我听着。文晞还是板着一张脸，在她确定洛一悟的理由能说服自己之前，她不打算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人都不喜欢妖，见到了喊打喊杀的是常有的事。我虽然没有不喜欢，却也没有偏爱。但就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极少的。我怕你知道我这个身份之后，会讨厌我，离开我。 你都没有试过，怎么能肯定我的行为？我这一路上对见过的妖不好吗？ 可你总是喜欢那些毛茸茸的，我又不毛茸茸洛一悟说着，竟然觉得很委屈。 文晞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见过的妖，她好像的确是对那些本体是可爱动物的更亲切来着。可这并不是洛一悟隐瞒自己的理由。 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洛一悟再次诚恳地道歉，说着说着眼中还含了泪珠，大有文晞不原谅他，就在这里哭给她看的意思。 这一下文晞心也软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又很怕见到别人哭，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为什么？ 若说之前洛一悟想跟她绑定，是贪图她能打能抗，现在他自己都是万妖之王了，虽说文晞还没了解到这万妖之王是不是能力爆炸，打个响指就毁天灭地的那种，不过光从一滴血就能要了夜的命来看，实力定然是不容小觑的。他什么都不应该再怕了，为什么还偏要跟自己在一起呢？难道他怕孤单？ 这个不好说，不过胆子小害怕了倒是很有可能。 这万妖谷里，多的是妖怪，可洛一悟从小是被当作人类的小孩养大的，毛茸茸的东西见了就想跑。在这万妖谷里，比起惧怕他身份的，搞不好他怕的还更多。 好歹文晞是个人，不存在突然变出一种毛茸茸本体的危险，两人又彼此熟悉，洛一悟会舍不得她也说得过去。 洛一悟把话说得直白，又不那么清楚：我需要你。 是哪种需要呢？被陪伴，被照顾，还是一份心灵寄托，不是他不想说明白，是他自己也没太想明白。 文晞这会儿气也消了，对方道歉这么有诚意，还低下头求她留下来，她肯定要给人一个台阶下的。 但是万妖之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了，她起码得知道这货现在是个什么威力的选手，精神会不会突然失常，要是真疯起来，她打不过可得提前找准时间跑啊！啥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关于这件事，洛一悟表示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在他满山谷寻找文晞之前，古树是想跟他讲一讲万妖之王的历史的，他忙着找人，就没来得及听。 不如，我们一起去听？ 算你诚心，带路吧。 文晞抱起还没睡醒的熊仔，三个人又一起回到了那棵古树下。 之前见到巨蟒，文晞还以为它是这里非常尊贵的妖。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只是到了树下文晞才知道，这棵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古树是整个万妖谷的元老。 早在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时，它从一颗种子开始扎入土壤，生根发芽，慢慢成长。历经了万妖谷的千万年变化，见证了无数大小妖的出生与消亡。 它看过了历任妖王治理下的妖界，翻开它，就是翻开一本厚重的历史书，所有你想知道的问题，它都能给你解答。 第56章 万妖王 古树的声音苍凉而低沉，语速缓慢，带着历史的厚重感，让人不敢打断，就那样一直安静地聆听着。 妖的历史比人类历史要更长，那时候这片土地上还没有人类，妖却不少。众妖生来平等，没什么纠纷，也不互相帮助，各过各的，各凭本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妖界发展壮大，种类和数量都爆发式增长，这样一来，互相之间就很容易产生摩擦。上千年间纷争不断，众妖苦恼可毫无办法。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人类诞生了，并和妖分据了土地。一个从人类社会取经回来的猴妖提议，我们为什么不学习人类，立一个王，为我们处理这些纠纷呢？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妖的同意，小部分不同意的碍于数量没能阻止起反抗力量，这件事就这么通过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选出这个统领妖界的万妖之王。 妖们的逻辑很简单，打架，谁赢谁称王。 这场仗一直打了几百年，愣是没能决出个胜负，谁都不服谁，各种族损伤惨重，尤其是那些好战的妖类，更是全员没剩下多少健康的。 那个建议选妖王的猴妖也在混战中死去，一时间妖界的混乱竟无人埋单。 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白衣袂飘飘，腰间却系了条红色的腰带，从神坛落入了妖界。 因为出手加入了混战，他白净的衣服上被染得斑斑点点，像是开在冬季雪天里的朵朵红梅，好看得充满血腥。 抛弃这点血腥气，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身上气味干净得很，没有半点妖鬼气息。他很厉害，背着各种法器，所到之处随便出手就能轻易决定手下妖的生死，没花上一天时间，制止了被认为将会永无停歇的战乱。 无休止的争斗终于停下来，所有妖都被迫听他的训话。 他说他姓洛，是一个捉妖师。 他还说，妖要是继续再这么自我消耗下去，他很快就要没有生意做了。 有胆子大的妖插话，说他们本来是想选一个妖王管事的，没想打这么久的仗。 这位洛姓捉妖师一听笑了：既然你们需要一个王，我来做你们的王不就好了？ 妖们都惊呆了，它们这么多妖，战了这么多年，活下来的每一个不是弱的，互相之前谁都不服谁，现在让它们奉一个寿命不过百年的人类为王，这怎么可能？这也太伤自尊了吧？ 偏偏这个人又超强，它们真的打不过。 他可是捉妖师，对付妖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妖们一时间沉默了。它们不想答应，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一只鼠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很棒的理由，迫不及待地问：你寿命那么短，死了之后我们怎么办？再选妖王又要打几百年，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嘛。 这样啊人类似乎陷入了苦恼，提出问题的鼠妖洋洋得意。 可惜它并没有得意太久，厉害的人类很快就想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我有家族，还会有子孙后代，让他们每一代人里都挑一个给你们当妖王不就好了？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老子真是太聪明了的自得。 鼠妖被众妖寄予众望，压力山大，但脑子还是快的，想出了新的危机点：你的子孙后代未必都有你这么厉害吧？ 这倒真是个问题。 洛家从事捉妖行业也有百余年历史了，六七代人传下来，像他这么厉害的，就出了这么一个。 要是后代都资质平平，这些妖可不是好对付的，肯定不会屈服一个实力不行的人。强行将他立为王，没什么好处，反倒是害了他。 他就坐在那里想啊想啊，想了多久不记得了，应该挺久的，古树记得他光洁的下巴上胡子都长出了挺长，终于想出来了一个解决办法。 他施展了一个非常大的法术，从在场的每一只妖身上抽取了一部分妖力，强行融入自己的身体，然后与所有妖签订了契约。 他虽为人，但既然成为妖王，万妖必须臣服。从他往后，每一任妖王都会诞生在洛家。 当前一任妖王命不久矣，下一任妖王会在他成年之际，接受到这巨大的力量，成为新任妖王。 这是洛家的秘密，只有成为妖王那个人和洛家的家主会知道，甚至被选为妖王继承人的人，在成年之前，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未来。 不过这件事在妖界不是什么秘密，这就是为什么洛一悟从山上下来之后，一路上见到的每一只妖都想跟他亲近，都要把他带走盛情款待。 这可不就是皇帝微服私访的待遇么！ 文晞有点羡慕起洛一悟来，先前对他童年遭遇的那点同情很快消散殆尽，她还想起了一句古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关于洛家代代是如何选任继承人的，古树不得而知，它只能告知一些往届妖王的情况。 他们性格各异，有男有女，大部分会在二十岁之后来到万妖谷宣誓自己的权势，也有个别的会在成年之前就被送到这里。如果前任妖王突然意外亡故，继任妖王就算没有成年也会突然继承力量，觉醒意识。 第一任妖王，也就是那个决定了这一切的男人叫洛莘，后面的因为换了太多了，古树倒是记得他们，但要是一一全都介绍一遍，恐怕十天半个月都说不完。 洛莘平息了妖界的混乱之后，妖界再也没有产生过那么乱的情况，接下来的妖也再没有谁能挑起那么大规模的争端。 斟酌之后，古树一共与他们讲起了两位比较重要的妖王。 一位是女性，名叫洛生生。她是古树在洛莘之后见过的最有捉妖天赋的妖王。她本人喜欢妖甚于喜欢人，曾经试图让妖进入人类世界生活，结果显而易见是失败了，。直到现在，都只有少量的妖活在人类居住的地方，多数都躲躲藏藏，直至化形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行走。 在洛生生继任之际，妖王的继承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洛莘从妖身上抽取妖力给自己的继任者，但妖不是永生的，妖若是死了，这份妖力也会随之消亡，所以这些年来继任者的妖力是越来越弱的。 长此以往，等当初那些妖都不在了，洛家这位妖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力量了。 古树是这么说，可洛一悟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是满溢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妖若是自愿追随妖王，可以贡献自己的力量，洛生生在位时，获得了大量的妖的供奉，又一次为继任者积攒了力量。 她可真厉害啊！文晞星星眼感叹道。 是啊。这位名叫洛生生的先祖，洛一悟听过她的事迹，非常有名，是洛家历史上排名第二位的捉妖师。他小时候还幻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在本族的历史上留下一笔，谁料一直一事无成。 文晞察觉到洛一悟的沮丧，给他鼓励：你也可以的！ 古树提及的另一位妖王，是在洛一悟之前的那位。名叫洛尘苒，是洛一悟一位关系非常远的亲戚，论辈分他得喊一声爷爷。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在跟智识老人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在聊到什么的时候提起来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洛一悟的爷爷几年前已经过世了，这位老人应该也不年轻了。 恋耽美 -风见糖(36) 古树对于历史的介绍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但洛一悟还是有很多问题。 你们说我是妖王，可我应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呢？需要一直住在这里，帮你们处理纠纷吗？洛一悟试着握拳又张开手掌，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还有点影响他的性格，但他似乎没有办法将其化为己用。 古树道：上任妖王还活着，你的力量并没有完全继承。而且想要使用力量，是需要学习的。树冠抖了抖，垂下一根树枝在洛一悟的头顶轻轻拍了一下，我看的没错，你没什么捉妖师的法力。 是啊，每次提到这个洛一悟自己也觉得羞愧，我是洛家历史上最没有能力的捉妖师。 古树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倒是个新鲜的。 历任妖王都是洛家捉妖师出身，虽说法术水平高低不一，可像洛一悟这种几乎一点都不会的，还是第一个。 古树在心里想着，不成想被洛一悟感受到了它的想法，洛一悟也没多想，直接就问了：只有我一个是什么都不会的，真的吗？ 本来按照洛一悟的设想，自己学不会捉妖术或许有可能是被选为了继任妖王的后遗症，听说那位女性妖王捉妖术特别厉害时，他便有点灰心，等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废柴时，就忍不住了。 让古树惊讶的倒不在此，它低沉的声音缓慢地问：你会读心？ 什么读心？洛一悟旋即想明白了古树指的是什么，连连摆手道，我只是能听到妖的想法，跟读心术是有些相似，不过不太一样。 文晞也不太理解，跟着问：哪里不一样？ 有时候看到画面，还能辨别它在想的是不是真心的。 文晞：哇哦，高端读心术。几天没聊，洛一悟这个技能又增进了。 洛一悟： 作者有话要说：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第57章 去织城 可我还是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您想要做什么，我们是不会有要求的，反而还会为您提供帮助。这次说话的是巨蟒，古树似乎是累了，把任务交给了巨蟒。 它要是不说话，文晞还能忽略它，它这一刷存在感，文晞不得不正视它。 文晞一直喜欢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对蛇这类光溜溜的品种缺乏好感，尤其是它们那双小眼睛，总像是不怀好意似的。不管在魔法史上还是普通人类的诞生史上，蛇都是邪恶的存在。 现在眼前的这条巨蟒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它像是一个古老的智者，说话的语气慈爱而轻缓，轻易就让文晞忘记了它的本体身份，而是把它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但再次看过去，那蛇形的头部还是让文晞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不化身人形呢？ 巨蟒回答得很有耐心：只有混迹在人群中才有这个需要，我的本体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吗？我知道，看起来是有点恐怖，如果你害怕的话 没有没有，文晞赶紧摆手否认，我只是好奇，这里的妖，对修成人形似乎没有外面的妖那么大兴趣。 巨蟒的信子吐了吐，文晞说的不错，这里的妖很多都已过了千岁之龄，能化成人形的一半以上。放眼望去，以人类的姿态站在这里的，还是只有洛一悟和文晞。 熊仔跑去别的地方玩了，文晞现在的位置看不到他。大约是下河捞鱼了，他一直对这个很感兴趣。不过，文晞想着，若不是他脖子上那个颈环限制，他大概也想要恢复本体的吧。 尽管文晞再三否认自己没有歧视蛇类的意思，巨蟒还是从树枝上缓缓落地，化身成了人形。 不得不说，这样看着的确顺眼多了。 巨蟒的人形是个一身明黄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跟它本体的颜色很像。 同样是青年，巨蟒看上去要比竹青和于砚沉稳许多。甚至看不出一点妖异，跟普通人完全没区别。 面对文晞的打量，巨蟒低头看看自己的人形，还有些不适应，笑着遮掩自己的情绪问：太久没以这副模样见人了，还习惯吗？ 文晞愣愣地点头，拉洛一悟过来自己身边，跟他交流：果然妖的人形都好好看啊！ 洛一悟敷衍地点头，心里偷偷想着这个好看的妖的人形包不包括他。 文晞没关注洛一悟的想法，她想起熊仔的情况，想打听一下：对了，巨蟒先生，您见过熊仔，有没有办法让他的成长回到正常速度？ 我有个人类的名字，单名一个深，你可以喊我深先生。巨蟒先纠正了文晞对自己的称呼，才和着古树枝叶摩擦的沙沙声响道，熊仔的情况，不是完全没办法，但人类有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身上的术法并非妖术，想要彻底根除，还是得找到施术的人。 没能听到意料之外的惊喜回答，文晞有点失落。 洛一悟在旁边劝她：你别担心。这里离织城不远了，我有了妖的力量，虽然还不懂怎么使用，我现在就学，用来赶路，然后马上启程去找师父。 我主不过是想去织城，何须那么麻烦？巨蟒深先生绅士地笑着，打了个响指，一直在天上盘旋的黑龙降落在了他们身边。 这龙在天上飞的时候不觉得，落到地面之后文晞惊叹它比巨蟒的身形还要大上一倍，黑鳞黑爪，霸道英气，文晞一时都不敢上手去摸。 她心里还是很想摸摸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回去也好跟人吹牛，她是摸过龙的人。 哦，可能回不去了。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文晞直接发出了惊呼，深先生双手托起她的腋下，将她放到了龙背上。 骑龙少女四个字在文晞脑子里飞速闪过，这也太魔幻了吧！ 身下的巨龙发出一声低沉的抓稳了，文晞不知道该抓哪里，下意识趴在了龙背上，双手环着龙的身躯。龙身粗壮，她的胳膊环不完全，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揪住了两块鳞片的边缘。 好像不太对。文晞刚想调整姿势，只感觉身体一轻，她已经离开地面数十米了。 尖叫声被淹没在巨大的风声里，高空的寒风凛冽，随着海拔的升高，文晞已经不敢睁眼看地面了。 她或许是恐高，不过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也可能，她是害怕自己掉下去，巨龙的鳞片实在不是很好的抓手。 黑龙似乎察觉到了身后人的紧张，声音闷闷地给她定心：不用怕，就算掉下去我也能在你落地之前接住你。怕文晞不相信，他还抖动了两下长尾，在文晞的惊慌中调皮地问，要不要试试？ 文晞的不了不了随风颤抖，黑龙哈哈大笑，一个俯冲，重新落了地。 文晞以前上过魔法飞行课，她有一个魔女标配的飞天扫帚。不过她对一切魔法都不擅长，这种也不例外，她的飞行高度撑死了也就二十米，还从没到达那么高的高空。 双脚重新踏上土地的那一刻，文晞的腿还是软的。但洛一悟面前她必须得装装样子，硬是撑着没让人扶。 深先生看破不说破地笑看着她，问道：感觉如何？ 还，还行吧。文晞答。她还能说什么？真刺激吗？吓死我了吗？ 黑龙将载你们到织城。深先生收了笑，正色道，从万妖谷到织城，以黑龙的速度，用不上两个时辰。 这速度，说快是真的快，文晞刚才感受到了。但是洛一悟可还没有。她趁着洛一悟和深先生在说话，一个飞扑把洛一悟按倒在了龙背上，深先生与她默契十足，当即心领神会，喊了黑龙起飞。 从龙身上下来的洛一悟呕吐不止，让文晞后悔自己莽撞的同时想到，这货应该是晕机吧？搞不好还晕车晕船。 不好意思，我，洛一悟惨白着脸，一句话没说完，又扭头去吐，然后说，我不知道会这样。 文晞也很抱歉：是我不该推你上去。她说完又担忧地望向深先生，他这样的话，能撑得了去织城的两个时辰吗？ 没关系，洛一悟扶着树勉强直起身子，我可以。 黑龙沙哑的声音插进来：我可以飞慢一点。 洛一悟倔强起来：不用，不用，我们早点到比较好。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你飞得越慢时间越久，我遭罪的时间就越久，长痛不如短痛啊！ 为了避免在人类世界引起恐慌，洛一悟和文晞选在了夜里出发。古代的夜间不像现代灯火辉煌，一入了夜街道上都没什么人，能看到他们在天上飞的概率很小；而且黑龙以黑夜为背景，夜间飞行不容易被人发现。 在等待天黑那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洛一悟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他仍然感觉头晕脑胀，一动还想吐。尽管胃里已经空空如也，那种反胃的感觉却不会因此消失或是减弱。 他连小松鼠们搬来的野果都没敢吃，生怕吃下去的东西一会儿还得吐出来，只包了一些装进他的背篓，剩下的给文晞和熊仔吃了。 熊仔一手一个啃的那叫一个开心，还跟他新交的小伙伴分享，看得文晞倍感欣慰。 织城，顾名思义，以纺织著名。 城里从养蚕缫丝到针织刺绣，每一个环节都有不少人从事，且出售的都是远近闻名的上品。 因此这是个富庶的小城。洛一悟的师父之所以会愿意赴这个约，也是想见见世面，享受享受生活。他平时生活的山里，贫困说不上，倒实在是有几分清苦的。 洛一悟的师父与他一样，都是洛家人，名叫洛姜。但不是像他一样出身嫡系，修的也不是捉妖的法术，而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涉猎一点，又什么都不算精。 早前他教过洛城璧，发现他在占卜上的天赋之后，为他寻找了这方面的良师，将他培养成了占卜界的大师。 由此可见，洛姜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对于因材施教给孩子正确的启蒙这点来看，他是个很厉害的老师。 有了洛城璧的先例，家里出现洛一悟这样的孩子，自然会有人提起洛姜，洛一悟就被送到了山里，与师父一起生活。 洛姜没发现他别的什么特殊天赋，就是发觉这孩子运气一直不错。他认为这也算是天赋了，毕竟谁都想要好运，可不是人人都当得成锦鲤。 一想到一路艰难险阻，终于要见到师父了，洛一悟就有点激动，他偷偷看了眼坐在他前面的文晞，心里已经想好了等找到了师父，该怎么介绍她。 不过，在找师父之前，他们又遇上了点小问题。 黑龙将他们放在了织城外不远的地方，不是它不想进入织城，实是那城里现在一片混乱，天雷滚滚，哀嚎声声，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要不是洛一悟坚持留下，它就直接把人带回万妖谷了。这地方别说找人了，进城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 文晞站在黑龙降落的小山坡上远眺，问身边的洛一悟：这是劈什么呢？ 银乐在她肩上晃荡着腿，满不在乎：谁知道呢。 第58章 恶鬼来 黑龙没有按照原来与深先生商定好的计划，把人送到地方立即返回，它太久没出谷了，本来看到一路上的变化就有点心痒，眼前织城如此热闹，想撵他回去？那不可能！ 不过碍于妖王的面子，它也没放肆往城里冲。他飞到了织城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回来告诉了洛一悟和文晞，它所能看到的情况 一个老头跟一个年轻人打起来了。 文晞听完直接想晕倒，心说你这黑龙说话这么简洁的吗？倒是说得具体一点啊！ 黑龙眨了眨眼，发现小姑娘和妖王都还在盯着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那天雷是老头引的，年轻人可以驱使很多人和鬼。 李夜？ 李夜！ 文晞和洛一悟对视，两人异口同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本想着，先找到洛一悟的师父，他见多识广，没准对恶鬼道的事情也有了解，或许能治好熊仔的毛病。 李夜那边自有黎老前辈去收拾，别家门人的事，他们不太好插手。没想到，师父没找到，先寻到了李夜的踪迹。 洛一悟心中有了个猜测，问文晞：你说，跟他打起来的那个 文晞刷地转向黑龙，疾言厉色地问：那老头有什么特征？你看清了吗？ 特征，没有，不过他好像带了个长得挺俊俏的鬼，黑龙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跟我的化形挺像的。 文晞从黑龙略嘚瑟的笑里就脑补出了宋无忧那张脸。没有意外的话，这个黑龙口中的老头就是黎穆了。 之前遇见的时候黎穆说过，他下山来是为了清理门户，他们早就知道他的目标是李夜。不过李夜一直没露行踪，黎穆也是一路走一路找，没个确定的方向。 进城吗？文晞望着不远处，燃着点点火星的织城，询问洛一悟的意见。 走吧。洛一悟答得很干脆，他的想法很简单。花了这么多天才来到这里，虽然不清楚师父还在不在城中，光是李夜在这儿他们也没有理由躲开。万一黎老前辈陷入了苦战，他们还能帮上一二。 另外还得提醒黎前辈手下留情，别直接把李夜劈死了，他们还需要他解开熊仔身上的法术。 城中到处都是火，我送你们个礼物吧。黑龙从口中吐出两颗水球，分别交给文晞和洛一悟，吃了它，会在你们周围形成一层水膜，包裹住你们，不怕火烧，隔绝外界的大部分伤害，能维持一天的时间。 文晞有点犹豫，总觉得好像在吃黑龙的口水，洛一悟没想那么多，直接吞了。文晞一闭眼，克服了心理障碍也吞了，不然她会被织城里的火烧化，就算是燃烧产生的烟也会把人熏得够呛。 他们俩都有了防护，文晞操心起熊仔来。她想把熊仔拜托给黑龙，一会儿他们两个要去的地方不亚于龙潭虎穴，能自保是靠黑龙的装备，要再保护一个孩子有点难。可文晞低头一看，心中一凉，她发现熊仔的状态不太对。 他正在非常用力地扯洛一悟给他戴上的颈环，直勒得自己脖子通红，留下一道道勒痕，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双眼燃烧中不属于孩童的火光，很快就要爆发的那种，根本听不进外界的声音，不管文晞怎么喊他，都得不到回应。 怎么办？文晞试过了各种方法，全都不能唤醒熊仔，她很焦急，慌乱中求助地抓住了洛一悟的胳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可以暂时控制住他，你们如何放心的话，把他交给我。黑龙及时的话为他们解了围，然而文晞还是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地去看难受的熊仔。 我们快点找到李夜，熊仔身上的法术才能解开。洛一悟在文晞耳边小声安慰道。 这句话让文晞恢复了斗志，再次迈开的脚步速度都快了几分。 织城中的火烧得并不算猛烈，或许是因为城内开始下雨的缘故，一些新燃起的火点很快被浇灭了。 文晞和洛一悟在一片狼籍中穿梭，除了被烧毁的建筑，还有很多像是人为毁坏的痕迹。 恋耽美 -风见糖(37) 知道的是黎穆和李夜两个人斗法弄出来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战乱，席卷了织城。 城中几乎没有活人了，李夜又将他在木溪村那套手段故技重施，数百的亡魂为他积蓄了力量不说，他们的尸体还飘荡在这城中，对外来者文晞和洛一悟围追堵截。 要不是黑龙给他们的那两颗珠子可以暂时避开伤害，他们俩光是应付这些没有自己意识，只听李夜号令的僵尸就能耗光所有体力。 不过就算他们无法伤害到自己，还是给两人造成了一些麻烦，像是路障一样将路堵死，无法通行。 老熟鬼宋无忧忙里偷闲，见到他们两个还特意飘过来帮他们清理了一下道路，顺便打招呼：你们走得也太慢了，我们都到了三天了。 话才刚说完，他就被腰上系着的绳子拽走了，远远还能听到黎穆训斥的声音：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还分心！ 文晞和洛一悟抬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他们加快了脚步。 本来刚才他们也一直是在往黎穆所在的位置走，只是路难走，黎穆跟李夜还边打边换地方，整个织城还不够他俩折腾的。 又穿过两条街的废墟，文晞终于站在了可以看见黎穆和李夜的地方，却也发现自己好像没必要靠得这么近。 这二位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这会儿都腾空而起，一道蓝光一道绿光交替着在雨帘中穿梭，蓝光来自黎穆，绿光来自李夜。 距离太远，夜间又下雨，文晞第一次见李夜，对他的长相很是好奇，可惜这样的条件下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不过单看身姿和动作，是个年轻人，出手果断狠辣，不带半点犹疑。竟能和黎穆这位黎家掌门人打个平手，可见他在恶鬼道上的修行，已经不是初见成效的水平，而是大有提升。 恶鬼道竟然这么厉害，文晞现在更能理解，为什么李夜不惜谋害他人性命，都要走这条路了。这不就是走捷径，抄近路吗？试问有几个人能禁得住这种诱惑？ 一道蓝光落在洛一悟身侧，若不是文晞及时将他拉过去，这下子就算有黑龙给的保护，也能把保护球里的人震个头晕眼花。 黎穆的声音远远传来，有点空灵，语气严厉：躲远点，别碍事！他用的是道法的传音术，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准确传达给目标。 文晞没有他那两下子，只能着嗓子大喊：我们是来帮忙的！ 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黎穆听到没有。看这两边打成这样，文晞只能祈祷自己所谓的帮忙，不是在添乱就好了。 李夜现在操纵的鬼是一个穿着红衣，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身高来看也就六七岁的年纪。她人虽小，却凶悍异常，连宋无忧都只是遛着她转圈，不敢正面接下她的攻击。 文晞记起，熊仔曾说过，木溪村里有这么一个经常去看他的小女孩，名叫粥儿。当时光是听说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成为了傀儡，就暗道这李夜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洛一悟见文晞一脸怒气，就知道她肯定是在心疼那个小女孩，便道：年龄越小，死时怨气越重，化鬼之后就会越强大，你看宋无忧都打不过她。 被看扁的宋无忧不乐意了，寻了个空档在洛一悟耳边大喊：老子是怕不小心把她打死了，就没救了！你懂什么！ 文晞和洛一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欣喜：这还有得救？ 虽然文晞很想赶紧问问怎么救，但宋无忧实在是在粥儿的连番攻击下再难抽出精力跟他们有任何交流。 这边宋无忧被粥儿追得到处跑，那头黎穆就算没有这么狼狈，却也没在李夜手上讨到便宜。 他不需要像宋无忧那样，对李夜手下留情，但李夜现在修炼的恶鬼道本就强悍，连黎穆都不清楚其中的关窍，打了三天，都没能找到他的弱点。 黎穆要比李夜年长几十岁，拼体力定然不占优。没能尽快拿下李夜，黎穆心里也开始着急。要是再这么下去，李夜靠拖时间也能把他拖死在这里。 黎穆开始思考文晞和洛一悟的到来能不能给自己帮上忙，李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袍袖一挥，地上那些刚才还只会像木桩子一样移动挡路的尸体突然变脸，牙尖嘴利，朝文晞和洛一悟扑去。 这末日僵尸一般的场景差点让文晞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未来，若不是洛一悟在旁边尖叫，她都准备去找失控穿梭机了。 黑龙给他们加的保护球非常给力，但这不是说看着自己身上爬满一堆脸冒绿光的僵尸就不会害怕。 文晞还好，她觉得僵尸电影电视剧看多了，自己似乎对僵尸这种东西免疫了，洛一悟怕得不行，正把自己背篓里的道具一样样拿出来比划，就像第一次遇到兔子文晞时候的那样。 想也知道，洛一悟身为捉妖师，连妖都搞不定，他施的法术怎么可能对僵尸有作用呢？ 第59章 王之血 洛一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法术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样厉害的杀器。 在夜的城堡里，洛一悟掏出匕首时划破手指那一幕再次上演，文晞上次处于昏迷状态，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她才见识了洛一悟的血有多大的威力。 就在他割破手指那一刻，刚才还死死扒着他不放手，并且前赴后继的僵尸们突然间都停住了，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世间沉默了几秒钟。 几秒钟之后，哀嚎声差点震破文晞的耳膜。 发出哀嚎的正是那些僵尸。 虽然不知道洛一悟的血中有什么，但就从他们对此的惧怕程度来看，应该是一种致命的东西。 洛一悟呆呆望着骤然生变的局面，想了想，试探地把流血的手指按在了距离他最近的僵尸脸上，僵尸尖叫着，一点点化成了灰烬。 手指上的伤口细小，他才搞死了两只怪物，伤口就结痂了。看来洛一悟的身体素质也在越来越强，上次他割破了手，愈合能力只是与普通人相同，没有发展到如今这样。 发现了自己的血能够给对方带来致命伤害，洛一悟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因为伤口愈合很快，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不断地用利器划破他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在逼退敌人的同时，给自己带来了更深的伤害。 文晞费力挤到洛一悟身边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染了不少血，那些血全都是他自己的。 你够了！文晞抓住了他拿匕首的手，在他耳边吼，想把人从癫狂的意识中叫醒。 不行，还不够。洛一悟有些魔怔，口中振振有词，不知道的以为他在念咒语，靠近了听其实他说的都是还不够。 文晞用力扭洛一悟的手腕，一把抢下他的匕首，把人抱在了怀里，控制住了他的所有动作。 文晞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挣扎，她一边控制着人，一边背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在脑子里的数据：成年人体内含血量大约在四千到五千毫升，当失血超过一千毫升人就会陷入失血性休克，超过一千二百毫升会危及生命 银乐看她这状态没比洛一悟好到哪儿去，抬脚踢了她的脸：他伤口愈合那么快，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文晞刚才视线都被层层叠叠的僵尸遮挡了，并没有看到洛一悟的伤口愈合速度有多快，光看见他满身是血，精神失常的样子，才这么着急的，得知他不会死，文晞立马就把人放开了。 放开人并不代表她打算放任洛一悟自生自灭，她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工扇了洛一悟两个巴掌，在他两边脸颊留下了完美对称的掌印。 不得不说，效果显著，洛一悟捂着脸双眼含泪幽怨地望着她，就说了一个字：疼。 也不知道是说身上疼，还是脸疼。 文晞一听，非但没有生气，还有点高兴，扭头跟银乐说：知道疼了！ 银乐实在难以忍受这两个二货，翻了个白眼道：没被你打死算他命硬。 洛一悟对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是很清楚，他的情绪这两天有点不受控制，尤其是刚才，达到了一个峰值，感觉整个人从大脑到身体全都不是自己的。 妖王更替了。银乐一句话道出了原委。 上代妖王去世，更多的力量涌入了洛一悟的身体，顺带还有部分法术的记忆，这让他整个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 本来这个传承需要一个仪式，深先生和古树大致推算了时间，二人都认为等他们从织城回来也来得及，谁知道到了洛一悟这儿一切都被搅得乱七八糟。 不过妖王在这个时候更替，简直就像是为了帮助洛一悟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一般。 洛洛现在成为真正的妖王了？会怎么样？文晞好奇地问银乐。 银乐冷笑一声：无敌了呗。 文晞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又一巴掌拍到洛一悟背上：上啊洛洛！靠你了！ 洛一悟吃痛，被拍得整个人前倾，趔趄了一下才勉强站住：我要怎么做啊？ 洛一悟脑子里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像是有无数个人在对话，乱糟糟的声音刚刚平息安静，还没从混乱中完全恢复，那些东西就只是填鸭一样被塞了进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解和消化。 我又不是妖王，我怎么知道。文晞说完从洛一悟的背篓中翻出一个小瓷瓶，在洛一悟的目瞪口呆中再次割破了他的手，取了几滴血装在瓷瓶里，打算备用。 文晞刚好看到宋无忧飘过，把胳膊伸直向上举起，托着瓶子冲他喊：宋无忧！给你血！ 宋无忧又一次躲过了粥儿的偷袭，声音飘远了：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不是给你的，你拿着去泼那个小鬼头啊！文晞仍在冲着他喊。 泼上去她就灰飞烟灭啦，黎穆不同意！ 这样啊，文晞又想到了新的主意：那你去泼那个男人！ 你们去吧，我还得陪小姑娘玩呢，分身乏术啦！ 宋无忧确实被粥儿缠得不可开交，粥儿身子小，力气不济，却非常灵活，经常出现在宋无忧预料不到的地方，给他造成一些小麻烦。 偏偏他又不能伤害这个小姑娘，焦头烂额只能躲，黎穆可真是能给他出难题。 不去管宋无忧，文晞带着迷迷糊糊的洛一悟去奔黎穆的方向。 跑了没有几步，文晞忽然发现自己可以腾空了，这可有点刺激。回头一看，自己拽着的洛一悟身后似乎张了双翅膀，正在扇动？ 这是什么魔幻世界，洛一悟不会已经不是人了吧？ 她这一回头，洛一悟直接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一边胳膊环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越飞越高。 文晞双手死死揪着洛一悟的衣服，确认自己不会被洛一悟不小心甩下去之后，她开始担心洛一悟会不会对飞行产生不适，一会儿再吐她一身。 洛一悟这双翅膀是金色的，让她在万妖谷中见到的凤凰。可能是与开车的司机不会晕车一个道理，洛一悟对自己的翅膀适应性良好，没有显出不适。 这让文晞能够放心地去观察战局。 惊雷在细雨中劈下，再次被李夜闪过，借着闪电的光，文晞第一次看清了李夜的脸。 他长得比文晞想象中还要年轻，看着比洛一悟大不了多少。不知是因为连日都在与黎穆对峙消耗过大，还是天生的，他肤色白得吓人，就跟那些被他害了取走灵魂的尸体一般惨白。 除了过分的年轻，让文晞意外的还有他的神情。 在文晞的认识里，能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的人，通常都应该长着一张罪大恶极的脸，可李夜其实长得斯斯文文。就连他每次下了死手去攻击黎穆的时候，脸上都是云淡风轻的，唯有一双眼中显出不属于常人的偏执。 因着下雨，他身上的衣服被打湿，紧贴在身上，风动间勾勒出他瘦削的身体。 文晞忽然有了个新的想法，李夜的脸色那么白，很可能他是个病人。 李夜的注意力都在黎穆身上，只是看了不请自来的蚊子和洛一悟一眼，对洛一悟这种靠翅膀在天上飞的家伙也没觉得多奇怪，只是嗤笑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屑。他都修了恶鬼道，怕是不合理的事情见过得更多吧。 作为黎家的当家人，黎穆可用的道具很多，捉鬼的除妖的，从拂尘到符纸，他全都试过了，可李夜就是从黎家学成的，他会的这些李夜全都学过，而且不得不说，他学得很不错。 再加上恶鬼道极大提升了他的功力，黎穆现在只能是凭着自己的经验与他战个平局，要让他再想出什么制胜之道，是难为人了。 洛一悟和文晞的到来为这场二人对垒带来了变数。 且不说洛一悟他们能不能帮上忙，光是洛一悟背篓里那些洛家的宝贝，就能让黎穆再试一试，想出个新的制敌方法。 甭管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洛一悟突然长出来的翅膀让他很难伸手拿到背篓中的法器，文晞就成了他的手，帮他取出想要的东西。 正好黎穆也想借点法器来用用，洛一悟自然不会吝啬。 黎穆刚躲过李夜的纠缠式攻击，有那么两秒中的空隙，在洛一悟背篓里随便捡了个什么，临走还摸了下他的翅膀，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上传了那么多年，洛家的秘密竟然是真的！ 李夜追过来，眼神凶狠地瞄准了这里面看起来最好欺负的文晞，狠狠推了过来。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目标，洛一悟也不例外，他笨拙地转了个身，用一边的翅膀扛下了李夜的黑手。 没感觉到痛，翅膀抖了抖，连羽毛都没掉。 文晞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想起来，对啊，我们有黑龙送的保护球，他根本伤害不到我们！ 黎穆匆忙间拿到的是那根捆仙绳，文晞对它很熟悉，她也被这东西捆过。使用方式很简单，只要一端接触到你想要控制的人，绳子就能自己缠上去。被捆住的人不光动弹不得，所有的法术也都无法施展，是个很适合这时候用的法器。 长绳抖开，黎穆抓着其中一段，挥起来的姿势明显就是把它当作了长鞭在使用。这确实给李夜带来了些麻烦，他一时间没办法接近黎穆，发起的几次攻击都因为距离远目标明显，被对方轻易躲过了。 第60章 混战中 局面开始对自己不利，李夜开启了干扰攻势。他的目标不是黎穆，而是宋无忧。 宋无忧，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被粥儿追得不耐烦的宋无忧懒得搭理他，头都没回，扯着嗓子没好气地喊：我认识你是谁啊？ 老相识了，宋无忧。 鬼魅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这与李夜此前说话的语气不太像，却唤醒了宋无忧的记忆。他的动作一滞，后背挨了粥儿狠狠一脚，差点一口气被倒过来窒息死在那儿。 宋无忧在自己的记忆中慢慢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家伙：是你？ 黎穆及时把宋无忧拽回自己身边，有些气喘，喝问了一句：谁？ 宋无忧撇嘴道：当年被书重厌弃的恶鬼。 李夜还是李夜，他一直都是李夜。他当年与宋无忧一样是个非同寻常的恶鬼。黎书重研究出了恶鬼道这种修习的法门，首先他要选择一只恶鬼。 最先被选中的其实是李夜，他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李夜接近黎书重，的确心思不纯。他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取代这个小道士，重生为人。结果计划都还没有开始，宋无忧出现了。 黎书重竟然更中意这只没什么能耐却偏爱耍滑头的鬼，李夜就此被黎书重抛弃，计划落空，又成了孤家寡人。 硬要说起来，在他和宋无忧进入黎书重的视野之前，宋无忧那种货色他根本看不上眼。那时候他就已经可以附身在他人身上，还可以给凭空生出□□了。而宋无忧是在和黎书重一起修习恶鬼道之后才学会的。 恋耽美 -风见糖(38) 若仅是如此，李夜或许不会记恨这么久。 真正让他愤懑的，是这一人一鬼将他撵出了黎家，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过问，根本没有给他尊重。 这怎么能让他不恨呢？尤其是黎书重，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许多年后，他找准时机，出现在了永夜城。那里大多是黎书重的后人，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鬼。 书重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的迁怒太过了！宋无忧虽然平时没什么正行，本质上还是要比李夜好太多。 你得了他那么多好处，自然为他说话！李夜根本不买账，几句简短的对话重燃了他心头怒火，双手分别拍出一道攻击，同时瞄准了黎穆和宋无忧。 黎穆还好，一鞭子驱散了对方的法术，宋无忧就比较惨了，这边刚躲开李夜的攻击，一条胳膊就被粥儿死死抓住，几乎直接被撕断了，发出一声哀嚎。 见宋无忧吃亏受伤，文晞赶紧让洛一悟带自己飞过去帮忙。她轻轻挥动了魔杖，从天而降的洋娃娃和布偶砸中了粥儿，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宋无忧得以逃脱。 两个实力顶尖的人过招，不需要太多试探，黎穆就明白捆仙绳制服不了李夜。 他把绳子抛给路过的宋无忧，宋无忧没接。那可是捆仙绳，神仙都能捆住，何况他一个小鬼乎？ 宋无忧不接，李夜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东西，当即飞身过去。文晞一看，好东西落入敌手怎么行？也加入了争抢。结果是绳子的一端落在了文晞手中，另一端被李夜牢牢攥在了手里。 比拔河文晞可不怕，李夜那瘦弱的模样，看着就没什么力气，文晞轻轻松松就连绳子带人都拽到了自己面前。 其实李夜只是看着瘦，这是他修习恶鬼道的症状，力气并不小，只是见文晞是个女子，没拿她当回事，一时疏忽，才着了道。 尽管如此，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两人距离不过方寸间，暗自较上了劲。 文晞跳出来跟李夜抢绳子，这让黎穆抓住了机会。他点了一张符纸，雨水熄不灭燃着的火，符纸飘飘然到了李夜抓住绳子的手背上，在白净的手背留下了一道烫伤，李夜吃痛，松开了手。 李夜现在非常暴躁，文晞看得到他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的火光。打了三天都没有受过伤，这两个废柴帮手一出现，就打乱了他的节奏，还害得他手背被烧，偏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鬼东西，没有办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李夜恨恨地抛下这边，重新把目标调转回黎穆。 符纸的烧伤和普通的烧伤不一样，只会对身上携带妖鬼气息的人起作用，而且这种作用会对其之后的施术造成一定的限制，这也是李夜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大怒气的原因。 本来黎穆堪堪与他打个平手，到今天他几乎已经开始占上风，这一下子局势又回到了三天前，两个人都是残血状态。 而局面比他预想得要更糟糕，因为对方有了帮手，他的那些帮不上的只能执行机械命令的僵尸在这样的战局中，完全派不上用场。 文晞和洛一悟没再去帮黎穆，他们现在正甩着捆仙绳追宋无忧，追得宋无忧边躲粥儿还有边小心别被绳子碰到自己身上。 黎穆刚才那张符纸不只是为了逼得李夜松手，还给文晞他们传了话，让他们带着捆仙绳去帮宋无忧，把粥儿控制起来。一旦他们成功了，李夜就会失去粥儿这个助力，而宋无忧则可以腾出手来，帮黎穆一起对付李夜。 只不过粥儿跟宋无忧离得太近了，文晞出手又没个准头，宋无忧一直骂骂咧咧，文晞不断地出言反击，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还有点搞笑。 你瞄准一点！ 你脑袋别晃来晃去！ 我不晃就被那小姑娘啃掉了！ 信不信我把你们俩捆一起？ 姑奶奶你快点吧，我快跑不动了！ 宋无忧纯属在胡扯，他脸不红气不喘，再跑两天也没问题。但是不耐烦了是真的，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只想每天蹲在雅可家（本来是他家）的墙角等着跟可爱小狐狸贴贴。 谁要在这里跟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玩追逐战啊！ 文晞发誓自己尽全力瞄准了，然而捆仙绳还是同时擦到了宋无忧和粥儿，将两只鬼结结实实捆在了一起。 宋无忧十分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是背对背捆的，那小丫头没办法攻击他，他总算能歇一歇了。 他们二鬼被捆住的一霎那，宋无忧感觉到自己所有法力尽失，从空中坠落，他没忘记继续骂文晞，然而这并不能缓解他屁股与地面撞击产生的痛。 还有身后背着的小姑娘，依旧在乱动，像是想要转过身来，继续对他撕咬。 喂，小丫头，你感觉不到痛吗？ 粥儿是被李夜用恶鬼道强行圈禁供自己驱使的鬼，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无法沟通，只知道执行主人的命令。 能不能感觉到疼痛不好说，反正肯定听不懂宋无忧的话，自然不可能回答。 算了，宋无忧觉得这样也好，这样他歪歪扭扭站起来，躲开群魔乱舞的僵尸，钻到一个坍塌了一半，门也倒了一半的屋子，身后的小姑娘就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她一直在挣扎，可能一直都在抗议。谁知道呢，她又不会说话，不用管她。 这地方躲僵尸不赖，就是失去了视野，看不到外面的进展了。 战况如何了，宋无忧不太担心。并不是说他对黎穆有信心，实则是黎穆的死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或许黎穆死了他会更开心，那样他就能恢复自由，不用再当他的腰间挂件了。 正在畅想自己不久之后自由生活的宋无忧没能准确预料，这场持续了三天的对决，黎穆终于渐渐取得了一点优势。 他有了两个帮手和仿佛取之不尽的法器库，而对方失去了半只手的控制力。 文晞这回摸出来的是一根可以伸缩的棍子，构造有点像折叠伞的伞柄，拇指粗细，材质很奇怪，只能摸出来不是木制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黎穆抄起棍子集中攻击李夜受伤的那只手，他的目标太过明显，李夜把手背到了身后，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去抵挡猛烈的击打。 他原本可以一边防守一边攻击，但他把受伤的手藏起来就完全处于了被动，很快他就意识到不能这样，还是忍痛将伤手五指并拢，虚空划出一道线，明明没有任何接触，黎穆手中的棍子却出现了裂痕。 李夜出手很快，黎穆察觉到棍子的裂缝但来不及收手，在下一次棍子击中李夜的同时，一声脆响，变成了两段。 文晞刚要拿下一样法器给黎穆，只见两段棍子中间由一条细细的链子连接着，简直就是双节棍啊！甩起来很帅的，就是不知道黎大叔会不会用啊？ 还是赶紧准备下一个吧。 双节棍的确不太好掌控，在用力甩出去之后，不管是否击中目标，它都会弹回来，很容易打到自己。黎穆倒是不至于会打到自己，但他仍觉得这东西用着不顺手，喊文晞再换一样来。 这次文晞扔过去的是那把有符咒加持的桃木剑。 桃木的材质，剑身又不宽大，按说不会有多重，但不知道是不是上面贴了许多符咒，文晞每次拿起它来都感觉这不是一把木剑该有的重量。 第61章 天亮了 黎穆的手一握住剑柄，就忍不住笑了，朝着洛一悟喊：你们洛家的传家之宝，你就这么带出来啦？ 他喊完就继续去追李夜，李夜见势不好，已经有了要逃的迹象。 这边听到传家宝三个字的文晞有点惊，她和洛一悟的距离很近，对方还紧紧抱着她，她这么一抬头，冷不防来了个对视，还，还怪不好意思的，刚才想问什么都忘了。 银乐爬到了洛一悟的肩膀上，几乎是在他们俩中间的位置，往背篓里看了一眼，觉得老黎头大惊小怪：什么传家宝，我们这一篮子呢。 文晞眨眨眼问银乐：这些都是传家宝？ 银乐：差不多吧。 文晞：这洛家的传家宝，还真不少哈？ 黎穆在李夜即将逃出织城边界时把人逮了回来，现在织城已经是这副模样，他不能再放任这小子去祸害其他地方，也不可能再给他机会养好伤势卷土重来，一定要在这里把他拿下。 桃木剑有符咒的加持本就是非常厉害的法器，在黎穆手中更是发挥出了非同寻常的力量。他每一次出手都会有一道金光划破黑暗，而金光的落点就是李夜，速度之快，波及的面积之广，让李夜几乎无可遁逃。 这让文晞彻底开了眼，知道了这个时代是有真正厉害的人的，并不都是洛一悟这种啥都不会的菜鸡。 局面对李夜越来越不利，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身上已经留下了几处伤痕，种类繁多。其中最重的一处是被桃木剑砍中的左胳膊，现在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能那样低垂着，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黎穆越来越淡定，相反李夜的攻势却越来越凶狠，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桃木剑的性质决定了它无法伤害普通人，而对于李夜这样的恶鬼来说，伤害是难以承受的。哪怕是他几乎要修成恶鬼道，毕竟还没真正修成。也就是刚才他躲得快，不然李夜那胳膊应该彻底消散了。 他的反抗支撑了最后两刻钟，还是败下阵来，被黎穆用桃木剑刺中了要害，勉强还能喘气儿，手指都没法再动一动了。 这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争斗，终于结束了。 不过宋无忧觉得，要不是黎穆坚持不让洛一悟帮忙，非说这是他黎家的事，要自己清理门户，可能很快就能结束了。 天上的雨渐渐小了，黎穆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突然念起了咒语。 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生，但至少，织城留下的这些百姓死去的时间不长，黎穆有幸了解过一些恶鬼道的逆行法门，能做到让这些饱受摧残的灵魂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也算是为他们黎家这一代不开眼，把李夜当徒弟招进来，酿成这么大的祸端，做那么一丁点的弥补。 木溪村的那些人死去太久，他已经毫无办法，唯一能救的就是被李夜驯化的粥儿。 只是粥儿化身厉鬼之后杀孽太重，就算是这样去了地府也入不了轮回。关于她的将来，等她恢复了意识，还可以好好打算一下。 恶鬼道的道术师与其驱使的恶鬼是相辅相成的，李夜落败之后，粥儿也耷拉着脑袋，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放弃了挣扎。 黎穆扬了扬手，把捆仙绳解开，还给了洛一悟。把想要趁机溜走的宋无忧，和一动不动的粥儿一边一个挂在了自己腰上。 这三天三夜对黎穆来说真是非常大的消耗，他的身体已然是在勉力支撑。又帮着解放超度了织城被害的百姓，这会儿走路已经有些踉跄。 洛一悟见状忙上去搀扶，他喊来了黑龙，让它不管黎穆要去哪儿，都送他一程。 黑龙带来了熊仔，和粥儿一样，熊仔现在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但仍然没有恢复神智。 文晞牵着他走到李夜身边，轻轻推了推对方，问道：你还记得熊仔吗？不是她对敌人仁慈，她是怕力气使大了再一不小心把人弄死，就悲剧了。 李夜躺在泥水中，和一滩烂泥融为一体，眼睛都没有睁开，却还有力气讥讽：你还给那只熊起了名字？幼稚。 你都有名字，他怎么不能有名字？ 李夜轻笑了一声，没反驳，也没再搭理文晞。 文晞又推了他一下，这次比刚才用力，因为她发现这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真真是讨厌极了。 喂，你别装死，你用熊仔做实验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追究，前提是你先把他复原。 李夜这回睁了眼，碍于眼睛肿了，只能睁开一道缝儿，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喜感，但不妨碍他说出来的话伤人：一入恶鬼道，终生不得出，哪有什么复原的方法。 文晞被他的态度气到了，挥拳就要揍过去，洛一悟及时拉住了。 他把不断挣扎想要把李夜拍死的文晞带到稍远的地方，轻声道：我有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文晞一听立马立正站好，等着洛一悟说他的办法。 洛一悟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要这么做，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不希望为熊仔做出这样的抉择。 我可以毁去他所有靠恶鬼道修行得来的东西，用妖王的力量，但这样一来，他这一生都不再有可能修成妖乃至人形，只能当一只普通的熊。 这文晞想过，让熊仔回到正常的成长轨迹的话，或许他就会变成一只普通的熊。但阿克还给他吃了那么多仙草，他没准很快就能重新修成妖，与他们一起生活了。 如果是洛一悟说的这种情况，文晞一时有点无法接受。 最终她决定等熊仔清醒过来，问问他自己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小孩子也挺好的，黎穆大叔把李夜搞定之后，熊仔的状态应该会比之前稳定，没准再过上几年，还能找到其他更好的方法呢？ 黎穆走过来拍她的肩，文晞才从自己的情绪中跳出来。 黎穆过来是想问问，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带着李夜回黎家了，这小子作为黎家的渣滓，得回去接受审判。 反正李夜也说不出怎么解决熊仔的问题，文晞便让他把人带走了。 临走之前，黎穆告诉他们，他之前在织城见到了洛一悟的师父洛姜和六叔洛祥璧。但李夜的魔爪伸到这里之前，洛祥璧起了一卦，非要带洛姜离开这里，两人就往北边走了。 谢谢您，知道他们是安全的太好了，我们休息一下就出发去找他们的。 黎穆哈哈笑着：要谢也该是我谢你们，帮了我的忙，还借我黑龙，我这一辈子还没这么有排场过，哈哈哈！ 对了，前辈刚才说的那个，洛家的秘密竟然是真的，您知道洛家和妖王的事？ 黎穆愣了愣：洛家还跟妖王有关系呢？ 您说的不是这件事？ 不是有传言说，洛祥峻娶了只凰为妻嘛，看这小子这双翅膀，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文晞：！感情洛一悟还是个混血儿？这古代是不讲究生殖隔离啥的吗？也对，妖化成人形之后构造和人应该是一样的。 洛一悟：？什么？我不仅继承了洛家的妖王，我母亲还不是人类？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旁的黑龙笑得若有所思，文晞一看就知道它八成是早就清楚这些内情了。 你们，你和深先生还有古树先生，是不是都知道？文晞凑到黑龙耳边悄悄地问。 黑龙也神神秘秘地小声回答她：大部分超过千岁的妖都知道，妖王的母亲可是我们妖界最出名的美人。 文晞回忆起她见到洛一悟之后，遇到的几只大妖，还有不时出现的跟着他们的小妖，这一切好像有点迹象，但谁又能往那上面去想呢？ 宋无忧被拴着无聊，嘴欠地想啃洛一悟一下，被弹回来才记起，他现在好像不会受到伤害。 洛一悟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黑龙身边问：这个水球是个什么原理啊？为什么她还能打我？他记得刚才文晞那两巴掌抽的，现在想起来脸还隐隐作痛。 对啊，而且他还能用刀伤害自己？文晞也觉得很困惑。 黑龙歪着脑袋，有点滑稽：这个啊，主要看你们对于伤害的定义。 定义？文子仍然不太理解。 洛一悟的瞳孔变化，道：我好像读到这段记忆了。 恋耽美 -风见糖(39) 吞下水球的人自行判断对方的行为是否对自己构成威胁，如果觉得没有危害，对方就能不受这层保护的影响。 洛一悟肯定不觉得自己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文晞在他的意识里也是安全的，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没什么别的事，我得走了。黎穆过来跟他们道别，李夜闯的祸事太多，而且关于恶鬼道我们知之甚少，为防止夜长梦多，我还是得赶紧将他带回去。 前辈一路上注意安全，我们明日就出发往北去找师父和六叔。洛一悟道。 那孩子，你们还是多留意，好好照顾他。黎穆指的是熊仔，他也是因为李夜才成为这样的。若不是遇上李夜，他现在可能还在山间畅快玩耍，根本不会遇到这些磨难。 我们会的。文晞说着跟黎穆道别。 文晞和洛一悟找了个还算结实的屋子小睡了一会儿，等到第二天天亮，便带着熊仔往北方寻去。 第62章 再相见 最后他们找到洛一悟的师父，是在一个叫牛庄的地方，距离织城不远，一个小村子里。 洛姜和洛祥璧没有文晞想象中的狼狈，至少看上去还衣冠楚楚的。 两人还在街上边走边逛，顺手牵羊了两个肉包子，被店主追了半条街，最后包子在追逐中已经下肚，铜板一个都没给，气得店主想要踹他们两脚。 老板脚都抬起来了，洛一悟及时从兜里掏出钱付了，还额外多买了几个给师父和六叔，这才消减了老板的火气。 两人吃得狼吞虎咽，看上去就像好几天没吃饭了，洛姜一口咬得太大，包子噎在嗓子眼咽不下去，急得他捶胸顿足。 洛一悟又去买了碗牛肉汤，洛姜喝了才把这口食物顺下去。 洛姜忙着吃东西，眼里只有食物，洛一悟和文晞只得把目标瞄准了洛祥璧问：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投别人的包子？ 洛祥璧快吃饱了，啃包子得速度慢了下来，指着旁边的师父满口埋怨：还不是这个老头，从织城出来的时候也没检查好包袱，钱都忘带出来啦。 洛一悟眼睛瞟了过去，他有点想告诉六叔，关于他这个师父花钱大手大脚的情况，他很可能不是忘带了，他就是都花干净了。想了想文晞还在这儿，他没揭穿师父的老底。 他不说，洛祥璧也知道：我说就是这老头把钱花光了，想骗我钱呢。 那六叔你的钱呢？洛祥璧之前还在俞拾国当皇帝钦点的天师，怎么也不可能缺钱啊！ 师父教得好，徒弟花钱一样大手大脚呗。洛祥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文晞感觉他们一路历经千辛万苦到织城找洛姜是个错误，这人看起来也太没溜儿了，他能知道什么治疗熊仔的方法？ 她现在对洛一悟整个师门的存续都非常担忧。 对了六叔，洛一悟拿出一直保存完好的纸条，就是画了两个小人和一个小熊的那张，这个是什么意思？ 洛祥璧一搭眼道：我是想给你们留个纸条，让你们别去织城，到牛庄来找我。谁想到，洛尘苒突然不行了，你就被叫到万妖谷去了。 文晞把画着地图的背面冲着洛祥璧，指着上面圈出来的点问：你这不是让我们去织城吗？ 洛祥璧接过地图，上下颠倒过来，脉络就变了。他指着那个点：牛庄。 文晞现在深刻意识到了，在地图上标清上北下南有多重要。这就是场误会。不过不得不说，这个误会的结局还是不错的。 终于吃饱喝足的洛姜用拂尘敲洛祥璧的头：洛尘苒是你叫的吗？你得叫叔叔！ 洛祥璧捂着脑袋撒娇：师父！咱们这辈分本来就乱套，别那么在意嘛。 洛姜教训完洛祥璧，视线在文晞和洛一悟之间逡巡，露出那种老顽童的笑，笑得文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因无他，他光在那笑，什么话都不说，笑了得有五分钟，换谁都受不了吧？ 师父，我这次出来是因为，因为，对，我把家给烧了。 洛一悟这一坦白，把洛姜酝酿好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只拍桌子大喊了一句：什么？ 洛一悟把自己烧家的经过，以及踏上寻找师父的旅途，如何遇到了文晞和熊仔，遇到的所有妖都一一告诉了自己的师父，洛姜除了对自己家被烧了产生了过大的反应，其他的全都是边听边颔首，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师父，我现在是妖王了，也去过了万妖谷，您能不能指点我，告诉我该做什么？ 妖界平和了许多年，连我们捉妖师的饭碗都快保不住了，不少妖王终其一生什么都没做过。你又何必为此苦恼？ 洛一悟的脑回路出了点偏差：难道我应该让妖出来闹事，咱们再收服它们，以此显示洛家的能力？ 以前也有人这么做过。差不多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会这么做，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你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洛姜笑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 洛一悟仍旧似懂非懂。 他从小的生活虽然没有生活在万众瞩目当中，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顺遂的，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骤然间这样一个重担压下来，他难免有些慌乱。 不过洛姜不担心，只要他心是善的，不管是妖界还是人间界，都不会有人为难他。 洛姜的态度让洛一悟安心了不少，他想了想又问：师父是一早就知道，我会是洛家这一代的妖王？ 原本没有很确定，但你母亲的身份，你父亲是与我提过的，所以其实很大可能会选中你。 洛祥璧听到这儿忍不住了：什么？我那位嫂子的身份有什么特别的吗？ 洛姜对洛祥璧的消息如此闭塞感到意外：她是妖啊，你没听说过传言？ 真的？这件事竟然是真的？洛祥璧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而是没有相信过。他这会儿像是才想明白，怪不得我那位哥哥不愿意长住家里，连三岁的孩子都能撇下。 洛一悟三岁那年，洛祥峻就带着妻子到处游山玩水，顺便抓两只为非作歹的妖怪。洛祥璧还以为自己这位哥哥跟自己一样，喜欢瞎溜达，原来是事出有因。 捉妖师家里养着一只妖，这事儿传出去，是不太好听。 闲聊结束，文晞把熊仔喊到洛姜跟前，让他好好帮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洛姜早就看见熊仔了，就是一直没好意思问。包括文晞的出身来历，以及她跟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关系。两个年轻人看上去非常亲密，总觉得有点什么。可你要是再细细观察吧，有好像缺点什么。 这回熊仔自己乖巧地走过来，洛姜以一个靠谱的长辈的姿态摸了摸他的头，一摸就摸到了熊耳朵，笑得更开心了。 他很喜欢小动物，也很喜欢孩子，半开玩笑地问文晞：这不是你的孩子吧？ 听到洛姜这么问，文晞有点费解。明明刚才洛一悟把他们一路来的经历都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师父还要这么问呢？碍于他是洛一悟的师父，文晞不敢质疑他，只当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他就是刚才洛洛说的，我们捡到的那只小熊。怕这么说熊仔会伤心，文晞还补了一句，我们感情很好的，现在我是他的姐姐。 不是你的孩子就好。洛姜没头没尾地自言自语道。 文晞还在解释：我是人啊，又不是妖，怎么生得出他。 是人好，是人很好。洛姜奇奇怪怪的，不去看熊仔，反而打量起了文晞，指着洛一悟问她，你看我这个徒弟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文晞侧过脸去看洛一悟，又转回来看洛姜，老老实实答：人不坏，有点傻，挺老实的，胆子很小。 洛姜突然站起来，凑到文晞耳边，神神秘秘地悄悄问她：那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哈？什么玩意？我怎么就要嫁给他了？文晞赶紧后退了几步，离开这个危险区域，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拒绝。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洛一悟有点冤，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文晞都与他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话题回到正路上来，洛姜表示，他在熊仔身上施展的法术还是治标不治本，能起到镇定作用，真正的根源还是在恶鬼道。 洛姜得知了他们在织城的遭遇，又听说他们帮了黎穆大忙，当即决定，不回家了，先去黎家蹭几天住。反正家已经被洛一悟给烧了，黎家那地方大得很，不差他们这几个人，添几副碗筷的事儿。 要是黎穆治不好这只可爱的熊宝宝，他不介意一直蹭住，黎家家大业大，他这一辈子又没有几十年活头了，吃不黄他的。 不知是洛姜使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数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李夜彻底消停了，这一路上熊仔的状态都非常稳定，让文晞感到心里好受不少。 黎穆对于洛姜的到来可以说是半点都不欢迎。 他们有没有什么仇怨文晞不知道，但就连光从黎穆一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洛姜来推断，肯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不管洛姜如何，文晞和洛一悟还是黎穆的座上宾，所以他还是亲自出来迎接了。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徒弟，这个小徒弟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平平。让文晞注意到他的，是他半弯的右胳膊里，躺着一只黄鼠狼。 文晞在经过主人同意之后，揉了揉黄鼠狼的肚皮，开心极了：黄家安？你怎么在这儿？ 黄家安被她揉得有些痒，换了个姿势答：唔，我的主人召唤我。 你主人？文晞抬眼看这个年轻人，怎么也跟做鼓的工匠联系不到一起去。 各位请。黎穆招呼他们上山，还给文晞解释了一下，这是黎家的一位小徒弟，机缘巧合抓回了上一世的记忆。他想起自己曾供奉了一只家仙，就在一个夜里轻轻呼唤了黄家安的名字，这只黄鼠狼就跑来了。 熊仔的情况比较特殊，黎穆最近才研究出一点眉目。他让文晞放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倾尽全力，让熊仔恢复到正常的生长进度。 这是他作为黎家人，必须要为恶鬼道的乱子收拾的残局。 第63章 番外 我是一只沙鼠，名叫小丘。 我们沙鼠家族常年生活在边陲的沙漠之中，我也诞生于那里。小丘这个名字是我出生之前爷爷给我取的，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他很怀念很久以前的家，一个小土丘。 沙鼠家族的存在并没有多少人或妖知道，我们因为被赋予了一向光荣而神圣的使命，而不得不隐姓埋名地生活着。 与很多的妖类似，我们比普通的生物拥有长久的生命；但又与他们不同，我们除了可以活得久，唯一擅长的就是隐匿自己的行踪。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学不会。不能化人形，不能施法术。 爷爷说，那些都是没有必要的，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完成好我们的使命就够了。 我们的使命就是，记录每一任妖王的生平。从诞生，到消亡。 有意思的是，妖王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每一任都不知道。他们很少在万妖谷，就由我们这些记录者向谷中传递消息，让谷中所有的妖都能知道，我们的王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是常规操作。 更多的妖感兴趣的是那些花边新闻。这是只有我们沙鼠才能拿到的第一手资料，因为只有我们接近妖王的时候，不会被他警觉。 从这点上来说，我们可能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妖。 不过没关系，大家都很喜欢沙鼠家族带去的消息，连带着，也很喜欢我们家族。 沙鼠很多，妖王只有一个。而且自从人类开始当妖王，他们的生命实在太过短暂，一只沙鼠甚至可以记录七八任妖王的生平，这让我们庞大的家族里其他人都像是吃闲饭的。 祖祖祖祖爷爷定下了一个规矩，家里的每一只沙鼠都可以竞聘上岗，成为妖王的记录者。任职时间每人二十年，给更多鼠机会，让万妖谷里的妖们每二十年换换口味。 很幸运，我今年从二十多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这二十年的妖王记录者。 据说这位继任妖王在捉妖术上没有半点天赋，妖界都猜测，这可能与他的母亲有关。 他的母亲是尚凰，本体是一只凰，在妖界备受瞩目的存在，不管是本体还是化形，都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本来她跟凤是大家非常看好的一对，都准备成亲了，没想到一个叫洛祥峻的男人横插了一杠子，俘获了美人的芳心。 好了，妖王的身世就介绍到这里，接下来我要说一下，我上岗之后，捕捉到的一些新闻。 我是在一个叫木溪村的地方追到妖王的行踪的。 这个时候他还不是妖王，上一任妖王还活着，我的远房堂兄在记录洛尘苒的情况。 大家都说洛一悟这个小孩没有捉妖师的天赋，他又没继承妖王的力量，我第一次接近的时候就草率了点。 没想到他还有道具，又能读妖心，差点发现了我的行踪。那之后，我每每接近他，都要调动我们沙鼠家族的看家本领：隐藏自己的存在。 和隐身术差不多，不过不光是隐身，所有的一切都会隐匿，只有这样才能不让那些敏｜感的妖王注意到我们记录者。 我跟着他跑了好多个地方，什么俞拾国、永夜城、尔城、小尔城、万妖谷 黄家安那只小黄鼠狼很有意思，要不是因为有差事在身，我还挺想跟它交个朋友的。 织城大战那天我也在，众妖对我的现场转播还算满意。 本来我也没想这么早开始转播工作的，按照计划，在洛一悟接受妖王培训的时期里，我也有个培训。谁知道洛尘苒突然不行了，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 后面我还跟着妖王和他的准新娘去了黎家。 关于他的准新娘，我们所有妖都认为他们会迅速在一起，甚至还有妖打赌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结果输得毛都不剩。 听那些懂行的长辈说，人在感情问题上很容易瞻前顾后，我们说就是磨磨叽叽，妖王虽然有一半的血统是妖，另一半还是人，不能免俗。 再加上这位准新娘是个实打实的人，虽然她哪里都怪怪的。 反正为了等他们两人举办婚礼，我又跟了好几年。 在黎家的日子很愉快，我还偷偷摸到了妖王的翅膀，趴在他翅膀上跟着上天。 我肯定是史上唯一一个获此殊荣的观察员。毕竟以前的妖王都没有翅膀这种东西。 妖王的准新娘每天都泡在黎老前辈的房间里，跟他一起研究那只小熊的身体状况和恶鬼道的法术。 黎家把那只叫李夜的鬼关起来了，暂时没有处死他。说是想要从他口中再挖出一点消息。挖消息这个工作交给了另一只叫宋无忧的恶鬼，我看他们俩针锋相对的，每个百八十年谁都奈何不了谁。 宋无忧的优势比较明显，他是自由的。不过李夜装哑巴不说话，他这个任务就老也完不成。 我还看见他烧纸来着，嘴里念念叨叨的，好像是他的心上人转世重生了，让他很是沮丧了一段时间。 至于我，我就觉得很好笑啊，你想想，鬼给妖烧纸，多可乐。 妖王大部分时候都陪着他的准新娘，想与她亲近，可他并不是很得对方的欢心，叫文晞的丫头天天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不太搭理他。 偶尔他会回到万妖谷，跟深先生和古树取取经，这点也很好笑，他们都是万年单身狗。 在追求准新娘这件事上，还是宋无忧帮了妖王大忙。 恋耽美 -风见糖(40) 他喜欢恶作剧，妖王天然呆，每次都被骗，每次都是文晞出手帮他教训这个死鬼。 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总算在找到治疗小熊毛病的方法的时候，两人开始准备婚礼了。 人类的婚礼很麻烦，妖王的已经算是比较简单的了。他那老爹和老妈只来露了一面，见过了自己的准儿媳，就又跑出去浪了。 最后妖王的婚礼是在他那个师父家办的。房子都烧焦了，妖王的父亲出钱雇了些人重新修建的，看着还不错。 我趁机给自己垒了个小窝，方便我以后居住，看起来妖王将会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感谢阅读~ 下一本开《咸鱼老板被迫绑定了致富系统》文案如下 陆淮洲接管了一家铺子。 接手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整个店铺从产权到收益全都归他，足够让他以咸鱼躺的姿势过完今生。 然而当陆淮洲拿着店里一个老古董想到街对面的当铺换钱花，发现自己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根本离不开这里。 那个从前就在他脑子里指手画脚的系统生出了实体那只讨人嫌的名字叫小添的乌鸦，站在院墙上嘎嘎笑着，居高临下地嘲笑他。 陆淮洲与乌鸦小添对视，毫无意外败下阵来：说吧，我怎么才能出去？ 乌鸦也老大不乐意的样子，死气沉沉地用僵硬的系统音回复：恭喜你我的新主人，致富系统已于昨夜与您绑定，从现在开始，您的唯一使命就是赚钱，赚很多的钱，用来购买自由行动的时间。 陆淮洲敏感察觉到了小添的一丝不怀好意：价格是？ 每分钟一百块，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陆淮洲心里暗骂，公道个鬼，这远超本国物价平均水平！ 那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守着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古董首饰饿死吧？ 陆淮洲向命运低下了他高傲的头，屈服于小添天的威胁：接单吧。 致富系统已为您接单，顾客将在十五分钟之后上门，请提前做好准备。 梦想平平淡淡过一生的陆淮洲还是走上了前任店主的老路，他对系统坑害深恶痛绝，然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很快他会发现，系统接下的案子，必须要出门调查，想要出门就要用钱买时间，没钱怎么办呢？跟系统赊账，于是陆淮洲陷入了非常可怕的还债循环。 要是不去完不成案子会怎么样呢？一样，还是扣钱。 更为离谱的是，任何不是通过系统任务获取到的资金，在系统眼里都属于非法所得，会被无情没收，并叠加惩罚金。 陆淮洲：你这TM哪里是致富系统啊！你这是个什么￥#@56@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