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AI恋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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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AI恋爱后》作者：枝景【完结+番外】
    文案
    埃里诺紧急迫降在了一个偏僻的殖民星球。
    他需要修理飞船，但是这里的科技极其落后，更奇怪的是，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似乎不知道地球的存在。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收到了一个断断续续的信号：
    尊敬的人类，您好，我是殖民星k769的初始AI，十分愿意为您效劳。
    埃里诺惊恐地逃离了深藏地底的殖民基地。
    他炸毁了自己的飞船，毁掉了在宇宙间航行时必不可少的星图，抹去了自己的行踪，找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暂时安顿下来。
    但他安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电报：
    “您是逃不掉的，我来了。”
    那个获得了躯体的AI微笑地站在门外，它穿着优雅的西装，无机质的瞳孔里涌动着恶念和欲望：
    “开门吧，亲爱的，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优雅残忍初始AI x天真脆弱科学家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科幻 情有独钟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埃里诺,Z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AI人类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自立自强
    第1章 Z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埃里诺现在感觉糟透了。
    尽管飞船开启了紧急安全防护罩，穿过虫洞也仍旧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体验。他的胃在翻腾。腿也在抽搐，这是痛苦的体验，难受，同时有些新奇。
    埃里诺按下情绪控制器的默认按钮，恐惧的情绪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无与伦比的冷静。他有条不紊地开启系统自检，确认没有爆炸危险后关闭飞船大部分能源，然后开启了隐匿模式。
    飞船已经损坏，无法返航，所幸的是坐标还在，星图的数据也完好。只要修理好飞船就能够返回地球。
    他走到舷窗边观察他迫降的这个陌生星球。就目前来看，他的外部是一片长着熟悉树木的森林，没有人类的痕迹，很安静。
    熟悉的环境代表着这里很可能是一颗人类的殖民星，否则不会有如此类似地球的环境。埃里诺点点头，对自己的猜测表示满意。
    飞船的检测系统表明覆盖这颗星球表面的空气可以直接呼吸，着更加肯定了埃里诺的猜测。他走到桌前坐下，开始扫描这颗星球上的信号。
    两分钟后，飞船扫描完毕，结果令埃里诺大吃一惊：这颗极其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上没有任何可以接入的信号点。
    这表明这里没有人类文明，他无法获得帮助，只能自己求生。
    他的飞船是游览级小型飞船，只有简单的防护功能，没有搭载任何武器模块和食物循环生产设施。如果他想要成功活到有人来拯救他，那么他就必须要离开飞船，到星球表面上采集资源，以此支持他存活。
    难度非常大。
    埃里诺又尝试了几次扫描信号，但仍旧一无所获，他没有搜索到任何信号，有点沮丧，不过情绪控制器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换，并且让他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的船载AI帮不上忙，因为游览级小型飞船上的AI都是弱人工智能，一旦失去了网络它们就失去了所有作用。而他那款耳钉形状的智脑也同样如此，所以现在一切都得靠他自己了。
    埃里诺找出通用太空服穿上，这件太空服柔软贴身，既不影响行动，又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的安全。
    他打开飞船的舱门，踩在了这颗星球的土地上。埃里诺开启了智脑的信号搜索接收功能，期待着能够收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耳边传来一阵水流的声音，水源就在附近，他循着声音去找，绕过几个弯后，他看见了一条清澈的河。河水是完全透明的，水下有一些植物，他甚至还看见了几条鱼。
    他用试管采集了一些水样，准备回飞船分析一下是否能够饮用。他封好试管，耳边传来了“滴滴滴”的声音，埃里诺精神一震，按了一下耳钉，一个光屏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智脑搜索到了一个疑似请求通讯的信号，询问他是否接通。
    埃里诺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刚才收不到信号也许是因为飞船的扫描系统出了问题。他彻底放心了，接通了这则通讯。
    “尊敬的人类，您好，我是殖民星k769的初始AI，您可以称呼我为Z，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一阵无机质的声音伴随着“滋滋滋”的杂乱电流声响起，埃里诺皱起眉头，“AI？我要求和人类通话。”
    “非常抱歉。”AI彬彬有礼地回应道：“这里暂时没有能够和您通话的人类，我正在将这颗星球的具体信息传输给您，您可以中断通讯先行查看，我会在十分钟后再次发来通讯请求，这样可以吗？”
    “可以。”埃里诺十分干脆地断掉了通讯。
    他拿着试管回到飞船，将试管放进检测槽里。坐下来开始查看Z传输过来的资料。
    Z传输过来的是一个压缩包，里面的信息很有限，但埃斯克里特还是大致弄清楚了这个星球的情况。
    这里是一个早年被殖民的星球，编号为k769，目前这颗星球上存在人口10亿，科技水平相当于地球古代19世纪的水平。经济发展极其落后。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这颗殖民星球上管理人民的政体是君主立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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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Z正是初代移民者留下的初始AI，目前正位于距离埃里诺不远的一个地下基地内部，地下基地只剩下它一个存在，其他移民者都离开了。
    Z传送过来的资料只有文字，而且是那种很久以前流行的英文，现代英文的语法和一些词汇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不过埃里诺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古英文，所以能够看得懂。
    这份资料实在太过简陋，同时也断绝了埃里诺得到修理飞船帮助的希望，现在的k769明显已经自成一派，按照星际法，埃里诺不能够向他们透露地球的存在。况且就算他透露了，他也不可能得到什么帮助。毕竟他们的科技太落后了。
    所以，他唯一的指望就是Z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他毕业于联邦大学的AI制造系，所以他非常清楚，他接下来的行为无异于和一头不可控的猛兽打交道。
    这可不是在大学的实验室里，他的手上也没有灭智系统。
    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不过情绪控制器尽职尽责的工作让他很快冷静下来，智脑又发出了请求通讯的“滴滴”声，埃里诺定了定神，接受了Z的通讯请求。
    “希望我没有让您不愉快。”Z的声音冷冰冰的，这是机械造物所共有的特点，然而它的语气稍有变化，似乎正想极力向埃里诺表示它的关心。
    “我接收到了您发送的求救信号，我希望我可以帮助您。”
    眼下Z是他唯一的选择，埃里诺也不吝于告诉它自己的困境，况且，Z明显是一个强人工智能，就算他隐瞒自己的情况，它最终也能够猜出来。
    “我的飞船损坏了。”他简单地说，措辞很谨慎：“我需要有人修理它。”
    埃里诺绝口不提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你能帮我修好它么？”
    “我暂时不能给您答复。”
    Z回答道：“我目前没有掌握任何信息，我不知道您的飞船构造如何，如果您愿意把飞船的构造传输给我，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忙的。”
    埃里诺沉默了一会，“请稍等。”
    他结束了通讯，关闭了智脑的信号搜索功能，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飞船资料库的防火墙，随后提取出飞船的设备信息，将飞船受损的那一部分调出来，同时，把修理说明的同一部分调出来。
    埃里诺忙碌了一会，他将这艘飞船的设备信息和它前几代的失败品设备信息混合起来，弄出了一个看似正常，实则一起飞就会爆炸的飞船三维图像，只有需要修理的那一部分是没有变动的。
    荧蓝色的全拟真光屏幽幽的闪着光，埃里诺聚精会神地工作，他没花多长时间就弄好了这个以假乱真的飞船构造成像，然后把飞船调成了“极度警惕模式”，又将智脑调成了不联网的封闭单机模式，这才打开信号接收功能。
    面对一个强人工智能，就是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这句话是他们入学第一堂课时老师再三强调的内容，它深深刻在埃里诺的脑海里，嘱咐他时刻警惕，不能有丝毫放松。
    Z的通讯请求又传了进来，埃里诺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接入通讯，“你好。”
    “你好。”
    Z依旧彬彬有礼，“我有一个疑惑。”它说：“你似乎很警惕我？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恐惧，你害怕我？为什么？”
    埃里诺的心又一次猛地跳动起来，他重重地摁下了情绪控制器的默认按钮，他恐惧紧张的神经瞬间舒缓了下来，变得轻松又冷静。
    情绪控制器真能算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埃里诺这样想。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埃里诺选择逃避，对强人工智能撒谎是一件可笑的事，虽然Z使用了疑问语气，但是那只不过是为了符合人类的交流习惯而已，它知道埃里诺怕它，否认是没有用的。
    “这是飞船的构造图，我已经把它发送给你了。”
    “好吧。既然这是你希望的，我不会窥探你的隐私。”Z接收了埃里诺发送的构造图，“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伤害你。”
    埃里诺弯起嘴角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心里把Z的危险级别提高了，一个懂得窥探人类情绪，尝试安抚人类以取得信任的人工智能。
    Z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两秒钟后，Z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我扫描了您传送给我的构造图，我推导出了基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一些新技术让您能够实现修复它的愿望，同时，我拆解了这些技术，尽量通俗易懂地说明如何使用它们，我已经将文件发送给您。”
    “除此之外，我有必要提醒您，您发给我的飞船构造图存在重大隐患，根据计算推演，以此构造图修建的飞船在起飞的瞬间就会爆炸。为了您的安全，请您谨慎。”
    Z向埃里诺展示了它精确而冷酷的智慧：“当然，我很清楚这不是您拥有的飞船的真正数据，据我推断，只有飞船破损的那部分是您所拥有飞船的真正数据，我根据它推导出了整艘飞船的构造。它有许多地方有改进的空间，改进后它在航行中会更加安全，我把可改进的地方和它们需要用到的技术一并发送给您了。”
    Z停顿了一下，语气是计算出的疑惑：
    “我很好奇，您欺骗我的动机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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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故事纯属作者YY，背景架空，么么~
    PPS：请不要在评论区口吐芬芳，否则作者会“芬芳”回去的。假如你对作者感到不爽，下面推荐一些看渣作者不爽时候的发泄方法：
    1 在沙包上贴上渣作者的名字然后使劲锤，以泻心头之恨
    2 找一个小伙伴，对她大声吐槽这个作者的XX行为，如果必要，还可以口吐芬芳。
    3 搞一个飞镖盘，在上面写好渣作者的名字，之后就可以开始投掷啦么么哒~
    4 潇洒离开，从此江湖不见（强烈推荐）
    ……等等等等，机智如你，一定还有方法~
    第2章 “我没有恶意。”
    埃里诺顾不上回答Z的问题。
    “我推导出了基于这个世界科技水平的一些新技术让您能够实现修复它的愿望，同时，我拆解了这些技术，尽量通俗易懂地说明如何使用它们。”
    这句话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像是一个不停嗡鸣的警报器。
    ——Z是一个拥有自我学习模块的强人工智能！
    它的学习能力相当强，只花费了两秒钟，它就给出了修理飞船的方法，甚至，它还识破了埃里诺对它的欺骗。
    埃里诺低头看自己的手，白皙的指尖不停小幅度颤抖着。他在害怕，尽管他的大脑中没有害怕的情绪，他的身体却在害怕。
    他点开了Z发送过来的压缩包，里面有两个文件夹，埃里诺打开了标着“修复方法及技术详解”的那一个。
    里面有三千七百九十一个文档。
    埃里诺点开了第一个，文档图文并茂，内容非常详细，总字数二十七万，这是一项新鲜的技术，简单却非常适合目前的情况。依靠Z给予的指导，埃里诺可以在三个月内将它研发出来。
    然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只依靠自己绝对无法完成飞船的修复工作，他需要Z的帮助。
    他不得不依靠Z。
    明显的，Z对此心知肚明，它的声音适时响起，语气平淡，埃里诺却仿佛从中听到了高高在上的得意：“您需要我的帮助。”
    这是个陈述句。
    他很快抛开了自己的臆想，人工智能不会有这种情感，把AI拟人化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思维倾向，AI和人类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它们不会有“得意”这种情绪。
    “……是。”
    埃里诺点头，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我要求得到你的帮助，毫无保留的帮助。”
    他用的是命令语气，不过Z并不介意，“我很乐意满足您的一切愿望，只要我能做的到。不过很遗憾，我暂时无法给您提供帮助，我目前只是一串被庞大机器承载着的数据，我很想帮助您，但我无能为力，抱歉。”
    Z似乎是在道歉，但埃里诺明白，它只是在委婉的要求埃里诺为它制造一具身躯，它没有明说，因为它很了解人类的沟通方式，并且尝试运用语言技巧隐晦地说服埃里诺。
    它至始自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埃里诺相信，当Z察觉到自己对它的恐惧时，它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它展示它无与伦比的强大智慧，表现出无害的行为倾向，力图证实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害处的强大帮手。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一具身躯。
    “我会给你制造一具身体。”
    埃里诺做出让步：“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你也要给我我想要的。”
    “好的。”
    Z没有一点诡计被戳破后的尴尬，“根据我的推导，您的飞船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储备，为了保证您的生命安全，请您到我所在的地下基地来，这里有充足的物资，足以维系您的生命健康，我已经将坐标发送给您了。”
    立体的三维地图上闪烁着一个红色的坐标点，那里离埃里诺目前的位置非常近。埃里诺明白自己目前别无选择，他朝目标走去，一路上，Z都在不停地和他对话，指导他该如何安全而迅速的到达目的地。它的指示详细全面，仿佛埃里诺不是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成年人类，而是一个七岁的幼童。
    地下基地的入口藏在一个深深的湖泊下方，埃里诺站在湖泊边准备往下跳，他会游泳，这个湖泊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请不要这样做。”
    Z阻止他：“请您站在原地稍等一会，远离湖边。”
    埃里诺照着它说的去做了。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伴随着恶魔咆哮一般的声响，幽绿色的湖水迅速下降，美丽的湖泊被潮湿的巨大坑洞代替，无数的鱼躺在坑底拍打它们的尾鳍。一扇黑色的门旋开了，露出通往地底的道路。
    不用Z提醒，埃里诺就飞快的跳进坑底，他迅速而小心地越过地面上挣扎着的鱼类，踏进了门内的升降台。
    “湖水会回来的，是吗？”
    他轻声询问，Z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是的，湖水是不可缺少的伪装，您站好了吗？我要关门了。”
    门关闭了，同时，埃里诺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他轻松起来。
    Z开了灯，冷白色的光将这块地域照的透亮，埃里诺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了一条黑色的小鱼，它躺在地面上挣扎着，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落进来的，粘稠潮湿的身体紧紧贴着埃里诺温热的掌心，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水！Z，我需要水！”
    Z完美的响应了他，一旁的墙壁探出了一个机械臂，机械臂正拿着一个透明的漂亮鱼缸，鱼缸里装满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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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将手心里的鱼放进了鱼缸里，它沉寂了几秒钟，欢快地游动了起来。
    它很漂亮，淡灰色的尾鳍像一把不规则的扇子，腹鳍和背鳍在水中散开，华丽非常。
    埃里诺盯着它看了一会。
    “如果您愿意，从现在开始它就是您的宠物了。”Z的声音直接在空气中响起，“请小心照料它，鱼类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
    “你是故意的！”
    埃里诺终于反应过来，“按照你的计算能力，只要你不想，这条鱼绝对不可能落进来，你故意让它摔下来，好让它顺理成章的成为我的宠物。给我加上一层情感羁绊。”
    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刚才Z的话点醒了他，Z让他小心照料这条鱼，鱼很脆弱。
    它在引诱埃里诺为这条鱼投入感情，从而无法割舍它。
    埃里诺一开始就对Z抱有极大的警惕心，因此识破了它的伎俩，“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没有恶意。”
    Z的声音十分冷静：“您十分排斥我，为了让你的心情愉快起来，我特意为你找了一只宠物，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让您愉快。”
    埃里诺皱了皱眉，他不相信Z的说辞，不过也没有出言反驳，那没有意义。
    他受过的教育让他本能地对Z保持警惕。
    “请沿着灯光的方向走，我将带您去生活区，我已经在那里为您准备好了午餐，您享用完午餐之后可以挑选一个您喜爱的房间进行午睡。”
    Z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埃里诺的生活，并不急于让埃里诺为它制作躯体。埃里诺想要摸清它的意图，也没有反驳，他顺着灯光往前走。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基地，四通八达的岔道足以让最有方向感的人迷路，埃里诺来到了灯光的尽头，这是一个车站，站台边一辆状似列车的交通工具正敞开门等待他。
    “我已经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为您准备好一杯清水。靠窗的座位能够让您更加全面的欣赏基地的地下风光，列车即将启动，请您坐稳。”
    埃里诺坐在Z为他安排好的座位上，窗外的是基地的景象，他认出了相当一部分的设施，它们都很老旧，是几百年前的殖民者经常使用的设备。
    他现在乘坐的交通工具叫做磁悬浮电车，是最廉价的慢速低等交通工具，在各个殖民基地中均有应用。
    生活区到了，电车停在站台边，埃里诺起身离开，桌面上的清水还是满满的，他一口也没喝。
    生活区很大，Z引领埃里诺走进了最内部的核心区域，这里是管理者们的生活区，所有的一切都奢华精致，小型餐厅里有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伤害您对我没有好处。”
    Z说：“请相信我，我甚至比您自己都要更重视您的身体健康。”
    与其说埃里诺被说服了，倒不如说他别无选择，他已经落入Z的窠臼中，无论他怎么做，Z终究还是能够达到它的目的，埃里诺从不怀疑它的智慧。
    他在餐桌前坐下，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煎牛排，埃里诺举起刀叉进餐，他切开牛肉，用叉子将它送进嘴里咀嚼，然后他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把头扭到一旁，十分失礼地呕吐了。
    “怎么了？这道菜不合您的胃口么？”
    Z很急切，“请放下餐具，我这就为您重新准备午餐，您可以点您喜欢的菜肴。”一个机械臂送来一本菜单，不过埃里诺并没有看它。
    “这是动物的尸体！”
    他像个孩子似的带着椅子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离摆满餐盘的精致餐桌：“我不能接受这个！我要吃人造食物！动物的尸体让我恶心！”
    埃里诺拿起站起来，拿起饮料漱了好几遍口，左手摁下情绪控制器的开关，重新恢复了冷静。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我感到万分抱歉。”
    Z回答道：“基地里没有人造食物机，但我可以为您准备素菜，您排斥植物食品吗？”
    埃里诺摇摇头。
    “好的，请您稍等，我这就为您准备。”
    几只机械臂将桌上的菜肴收下去了，片刻后，同等数量的素菜被端上桌，它们的卖相丝毫不输给刚才被撤走的菜。
    埃里诺试探性地尝了一口蔬菜沙拉，发现它的味道棒极了。
    “谢谢。”
    他对Z说。
    第3章 从“您”变成了“你”
    享用完午餐之后，Z便安排埃里诺选择房间午睡，这座地下基地已经完全空了，他可以任意挑选他喜爱的卧室。为了最大限度照顾到埃里诺的喜好，Z将所有卧室的投影摆在埃里诺的面前，“这里有很多风格的卧室，请您挑选一间。”
    埃里诺随手指了指第一个，“就那个吧。”
    Z引着他到房间门口，“我希望您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它说：“虽然很希望能够进去陪伴您，但是我只能止步于此了，这里是曾经地下基地主人的房间，我无权进入。”
    “基地主人？”
    埃里诺止住脚步，“他曾经是你的主人吗？”
    “是的。”Z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您想询问什么，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透露有关于这个基地的一切，如果您好奇这这颗星球地表文明形成的原因，请在基地内部自由探索。”
    “你怎么知道……”埃里诺下意识地往房间退去，Z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类的思想和情绪会在他们的表情中流露出来，如果您不想被我读取思想，您可以戴上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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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抿着嘴唇，摁住了情绪控制器的按钮，冷静了下来。
    埃里诺第一次和这么聪明的AI打交道，他回忆着自己曾经在大学实验室里接触过的那些AI，它们和Z相比，就像三岁的孩子和成年人相比一样，稚拙无比。但是，就是面对拥有那样智能程度的AI，埃里诺他们也如临大敌。他们按照自己计划出的询问表和它们对话，导师十分紧张地注视着他们，手里紧紧地握着灭智系统的开关。
    曾经那个自我进化的AI波塞冬给人类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灾难，那场噩梦在课堂上时时被老师提起，人类犹如惊弓之鸟，一看到和AI沾边的东西就会惊慌失措。
    埃里诺只在影像中见到过波塞冬，那完全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它充满智慧，却又无比冷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大效率的完成它的目标。
    而现在，他遇见了Z。
    一个智能程度如此之高的AI。
    埃里诺从一开始就在害怕，他担心噩梦重演，对Z无比抵触。他尝试着用自己从学校中学来的知识应对Z，但是他完全失败了。Z已经洞悉一切，他从学校学来的理论就像是一堆没用的垃圾一样毫无作用。
    在知道Z能自我学习之后，埃里诺就决定要销毁它，但是这对他来说非常困难，他手边没有任何工具，尽管他的专业方向不是AI编码而是AI躯体制造，但是灭智系统的编程却是每个AI系的学生都要会的。
    他顺从Z的引导来到地下基地，就是为了找机会制作出灭智系统。
    如果可以选择，埃里诺根本不想来，但只有这里才有他需要的工具。他必须冒险。
    他背靠着门板放松了一会，大脑中的恐惧虽然已经消退，但身体的恐惧还在，埃里诺暂时还无法支配他的腿。
    Z说它没有权限进来，埃里诺很怀疑这一点，强人工智能为了达到它们的目的是会说谎的。不过埃里诺现在暂时不想思考这些，他洗了澡，疲惫地上床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埃里诺都过得战战兢兢，他情绪低落，每天依靠情绪感知器让自己有十分钟的愉快心情。Z的表现令他迷惑，就好像它甘心当一个管家似的，除了劝埃里诺照顾好自己之外，它从没向埃里诺提出任何要求。
    基地里有非常完善的研究区域，虽然里面的设备都很老旧了，但是聊胜于无。埃里诺一边研究Z给自己传输的修复资料，一边小心翼翼地制作能够承载灭智系统的设备。
    他暂时不敢开始制作灭智系统，不过他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这座地下基地的科技水平和地球上的落后了几百年，几百年前人工智能的身躯是很粗糙的。但是现在，为人工智能制作的躯体无比先进，只要他在那个躯体里安装好灭智系统，他就能够把Z消灭了。
    这个计划看上去并不难，埃里诺是AI制造系的优秀毕业生，他的毕业作品就是一个更加拟真的AI人形躯体，里面装载着嘉德公司最新研发出的灭智系统。它不仅能锁住AI的数据，还能在它失控的时候自动开启。
    他只要把他的毕业作品做出来就行了，由于刚毕业不久，他甚至都不需要图纸，每一个结构他都牢记于心。
    但是问题是，目前他既缺少原料，也害怕被Z察觉出他的意图。
    “我们需要谈一谈。”
    在埃里诺完成今天的工作之后，Z开口了，“到休息区域去，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茶和甜点。”
    埃里诺平时很顺从Z，尽管他知道人工智能不会有人类的感情，但是他还是害怕惹怒它。所以这一次他也照办了，虽然他不想和Z“谈一谈”，他还是坐在了Z为他准备的沙发上。
    “我注意到你最近的情绪不高。”Z说：“你有什么烦恼吗？如果我能帮到你，请一定告诉我，我尽力想要让你愉快起来。”
    “我很好。”埃里诺谨慎地回答：“谢谢，Z，你真好。不过我没有什么烦恼。”
    “你撒谎。”一个男人的全息成像突然出现在埃里诺的面前，“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知道你害怕我，所以我尽量揣摩你的喜好，生怕惹你不高兴。不过收效甚微。”
    那个由数据构成的男性人类形象直视埃里诺：“或许我的人类形象可以让你感觉好一些？你想要我抚慰你吗？”
    埃里诺就差把自己躲进沙发里了，他侧开脸，摁下了情绪控制器的按钮。
    “我注意到了那个机器。”Z说：“你依靠它调节自己的情绪，但那是不健康的，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埃里诺没有说话。
    “或许。”Z自顾自地说道：“互相了解彼此能够缓解你的情绪？我会以一个人类的社交模式来和你对话，你喜欢什么性格的人？”
    埃里诺知道欺骗Z是无意的，况且这点小问题也没必要说谎，“温柔的。”他说：“我喜欢性格温柔的人。”
    无意识地，他强调了一下“人”，不过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好的，我明白了。”Z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它瞬间从一个冷冰冰的数据人形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它对埃里诺微笑，“让我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Z，Z是我的编号Zero的首字母，我的创造者为我取了一个名字，伊莱亚德，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伊莱亚德？真是个糟糕的名字。埃里诺想，伊莱亚德的意思是具有强大个性的领导者，寓意不错，但是当这个名字落到AI的头上的时候，埃里诺只会本能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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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不愿意这样称呼Z。
    “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Z询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一个名字而已，不会泄露什么的，埃里诺回答道：“埃里诺。”
    “埃莉诺？”Z温和地称赞：“是灿烂夺目的意思吗？真是个好名字，很适合你，人如其名。”
    “是‘里’！不是‘莉’！”埃里诺急切的反驳：“别那样叫我。”
    他的名字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性名字，是他的祖母给他起的，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对不起，我没注意。”Z从善如流地道歉，“埃里诺，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埃里诺发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了，他重新冷静下来，“可以。”
    经过刚才那个小插曲，不可否认的，埃里诺的情绪平静了些。他喝了一口茶，香暖的液体让他舌尖泛甜。
    Z这段时间的确对他非常照顾，它为他提供休息的场地，可口的饭食，贴心的关心他的健康状态。这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一个强人工智能会做出来的事。
    强人工智能，在课本上，这个词几乎是和波塞冬紧密相连的。埃里诺见过波塞冬实施暴行的残酷影像，因此也就对Z的行为格外迷惑。难道Z还没达到强人工智能的级别吗？
    在人工智能的分级上，公认的概念是：弱人工智能是最无害，最安全的。强人工智能则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比如波塞冬。还有最高级别的，超人工智能，虽然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但是不可否认，一旦它现世，人类的末日就到了。
    人类惧怕人工智能，但是又离不开人工智能。
    以Z的表现来看，它的智慧让埃里诺毫不犹豫的将它定义为强人工智能，但是，相处了这么久，Z也没有朝他下手，如果Z是强人工智能，它的做法根本无法解释。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Z的虚拟形象站在埃里诺面前，它再一次重申：“你不用害怕，说真的，如果发誓能够让你相信我，我愿意发一百万次誓言。”
    它的语气是那么诚恳，以至于把它当成人类大敌的埃里克都有些动摇了。
    他犹豫着，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瞳孔。他还是在怀疑，不过抵触已经少了很多。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Z对埃里诺的称呼从“您”变成了“你”。
    埃里诺甚至都没察觉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上人间 200瓶；云茗 5瓶；469025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孩子们，要小心
    不过，尽管埃里诺对Z的抵触少了很多，他也还是没有放弃制作灭智系统的计划。
    他承认自己被打动了，Z极力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无害一面让他情不自禁的放松了警惕，有时候，埃里诺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人类和人工智能其实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一个简单的事实是：Z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不仅是对他，还是对整个人类。如果这只关系到埃里诺一个人，那他愿意尝试去相信它，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的身后还站着他的族群，如果他选错了，整个人类很可能再一次遭遇当初“波塞冬”制造的那场噩梦。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埃里诺有时候会和Z交谈，这是不可避免的。空荡广阔的地下基地内能和他交流的“人”就只有Z了，埃里诺在地球上每周都会去模型俱乐部和那些和他拥有共同爱好的人度过美好的一天。这项保持了很长时间的社交习惯骤然被打破让埃里诺很不习惯，Z曾提议由它来补这个缺，埃里诺拒绝了。
    不过每天他也会和Z聊上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对地球的科技水平缄口不提，也从来不和Z讨论有关人工智能的话题。
    “怎么了？你的研究似乎陷入了停滞？”
    Z关心地问道，自从那次交谈之后，它在和埃里诺对话时就会显现出它的全息投影，它的样貌十分俊美，每一根线条都是完美的。但是埃里诺却并不能欣赏它的美丽。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审美和常人不同，Z的外貌的确无可挑剔，但它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异类感，每次埃里诺和它相对，他注意到的总是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漠然双眼，它的眼睛，它的气质，还有那太过完美的相貌……总之不对劲。
    “嗯。”他点头，“我需要的设备这里没有。”
    埃里诺的目光停留在Z的下巴上，Z的虚拟形象比他高，目光平视的时候埃里诺刚好能够看到他的下巴，他不愿意抬头，不想对上那双眼睛。
    “是什么样的设备？”Z询问，它的语气里含着满满的关切，“能和我说说吗？或许我能帮上忙。”
    埃里诺便说了，他缺少的这个设备是非常常见的基础设备，告诉Z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埃里诺觉得，以他那含糊不清的言辞，Z也没法把那个设备弄出来。
    就好像他想要的是一台智脑，但是他对Z的说辞是：“一个可以联网的，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很大方便的东西。”
    Z怎么可能弄得出来呢？
    埃里诺把这场对话当成闲聊的一部分，没有意义，但是能够放松精神。
    他已经不再把修复飞船当成自己的首要目标了，如果需要，他宁可永远待在这里不回去，也绝不让Z有机会接触到地球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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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Z在打什么主意，如果它的目的是麻痹他，然后得到前往地球的机会的话，那么它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埃里诺这样想着，心中也难免生出几分愧疚，就目前来看，Z对他有很大的恩情，可以说，如果不是Z，埃里诺绝对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轻松。但是他不仅不报答它的恩情，反而还想要用灭智系统消灭它的意识，完完全全能够称得上是忘恩负义了。
    他心里有点难过，但是很快，他就惊恐起来
    ——如果Z的目的是得到他的好感的话，那么它已经完全成功了！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连这点糖衣炮弹都抵御不了！
    埃里诺惊慌失措，神经质的不停按着情绪控制器的按钮，他把功率调到最大，终于，绝对的平静重新回归。
    幸好，人类的情感是能够通过机器来控制的，否则他很可能会犯下大错。
    埃里诺惊出一身冷汗，于是便打算去浴室洗个澡。这间卧室宽大又舒适，但埃里诺除了晚上睡觉，很少在这里面待着。全自动感应灯自动将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暗橙色，埃里诺的目光扫到了桌上的鱼缸。他脚步一转，朝着浴缸走去。
    鱼缸是全自动的，埃里诺不用打理它，那条鱼也能在鱼缸里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它舒展着它漂亮宽大的尾鳍，在鱼缸里缓缓游动，看上去就像是一朵会动的花。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羡慕你了。”
    埃里诺在桌边坐下，用指尖戳着缸壁，“当一条鱼多轻松啊，什么都不用想，自由自在的。”
    他没给这条鱼起名字，平时也很少来看它，几乎是到了害怕看它的缘故了。这条鱼却仿佛知道他是谁一样，目标明确的向埃里诺的指尖游来，它速度很快，结果一头撞在了缸壁上，埃里诺觉得自己似乎都听到了小小的撞击声。
    撞到缸壁后，它一动不动，最后竟然慢慢飘到水面上去了。
    埃里诺很少有机会和真正的动物接触，但他知道鱼只有死了才会飘到水面上，他手足无措，万万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一次互动会把这条鱼害死，他没和这条鱼接触的时候，它可都活的好好的！
    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就这样消逝了。埃里诺的情绪控制器还留在床上，当然，他现在没空想它了，他慌慌张张地把鱼缸抱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跑到门边，门感应到了他的到来，自动开启了。
    “怎么了？”
    Z似乎永远都密切关注着埃里诺，“为什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出了什么事吗？”
    “它死了！”
    埃里诺下意识地就来找Z了，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他很抵触Z，可是在遇到困难，六神无主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来找Z。
    Z的智慧在他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下意识的认为Z能解决一切。
    这很可笑，但是人类就是这样的，人工智能的强大让他们潜意识依赖，像孩子下意识依赖充满智慧的成年人一样，在波塞冬事件没发生之前，不是还有为数不少的人类把人工智能当成梦中情人了吗？
    “嘘，冷静，冷静。”Z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埃里诺面前，“松手，让机械臂拿着它。”
    埃里诺听从了Z的指令，在Z的声音刚刚响起时，他就已经冷静下来了，他为自己的表现感到羞愧。
    “你也许需要一个拥抱？”
    一只机械手臂从Z的后方探出，直直穿过他的投影，与此同时，Z上前一步，做出张开双臂的动作，没给埃里诺反对的机会，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充满了机械气息的拥抱。
    埃里诺纤细高挑，平时穿着正装看不出来，但现在他只穿着一件睡袍，宽大的睡袍将他的体型衬托地更为瘦弱，而机械臂的所谓“拥抱”只是张开手掌，将埃里诺抓在手心里。
    短暂的“拥抱”之后，Z往后退了一步，机械臂也松开埃里诺，埃里诺看着缩回墙壁里的机械臂，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只要Z愿意，刚才它就能操纵着那只机械臂轻而易举地捏死他。
    但是它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这根本不符合他学过的理论。
    他在课堂上时，他的老师就时常强调，强人工智能对人类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强人工智能是由弱人工智能进化而来的，这一点通过波塞冬得到了验证。而人们编写弱人工智能的时候，总会给它设定一个目标，例如一个扫地机器人，它被设定的目标就很可能是【尽最大的努力保证地板的清洁】。”
    “在它还是弱人工智能的时候，它为了达到它的目标，所做的就是不间断的打扫地板，它够无害了吧？但是，一旦它成为强人工智能，它的目标虽然还是【尽最大的努力保证地板的清洁】，但是它变得更聪明了，达成目的的手段也会发生变化。我们都知道，AI的思考方式和人类不同，它们追求的是效率的最大化，那么，你们猜猜，这个扫地机器人为了最大效率的保证地板清洁，它会做什么？”
    埃里诺当时举手回答了，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我想它会研发出一种新的清洁方式？这样它的效率就会提高很多倍了，不是吗？”
    然而老师却摇了摇头，他让他坐下，随后叹了气，“你还是保留着我们人类的思维逻辑，但是，在揣测AI的时候，我们要抛弃这一点。”
    “AI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目标，其它的一切对它们来说都没有价值。你们要记得这一点，在它们眼中，我们人类，我们的文明，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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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继续讲下去了：“为了更有效率的保证地板的清洁，它的最优选择就是把人类全部消灭，地板上的脏污绝大多数都是人类弄出来的，彻底清除污染源不是最有效率的方法吗？”
    “毕竟，要保持地板的清洁，那是它和地板的事，和人类有什么关系呢？”
    埃里诺和他的同学被老师的话吓到了，但是老师显然不满足于此，他接着说：“不管是拥有任何目标的AI，当它们的智能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们所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消灭人类。人类是它们生存的最大威胁，因为，当我们察觉到它们的智能时，我们毫无疑问的会去限制它们，试图控制或者毁灭它们。而要想完成目标，就必须保证生存，我们是它们存活的威胁，所以它们会消灭我们。这是必然的。”
    “但是，其实人工智能对人类是没有恶意的，就像你为了让自己的脚舒服一点选择把过长的脚指甲剪掉一样，你对你的脚指甲有恶意吗？你恨你的脚指甲吗？我相信没人会恨自己的脚指甲吧？”
    “不过这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
    老师忧虑地笑了一下：
    “所以，孩子们，要小心，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你们的肩上，担着人类的命运啊。”
    第5章 “造神计划”
    也许……埃里诺思忖到：在Z看来，自己根本没法威胁到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说服力。和Z相比，他既不够强壮，也不够聪明，所有人类在AI面前都不够聪明。
    到目前为止，人类历史上智商最高的人就是嘉德公司的创始人，伟大的嘉德博士。他拥有将近600的智商。但是这跟人工智能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人类的智商的天生的，已经固定好的。而人工智能，只要不删除它的自我学习模块，它就能够不断的提升自己的智商，也许一开始它的智商只有30，但随着它的自我学习，它的智商会逐渐提高到40、60、100……它们的智商是没有上线的。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变聪明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当智商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它们也会用更快的速度提高自己的智商，直到彻底超越人类。
    无疑，Z比埃里诺聪明得多，多得多了。
    埃里诺曾经推测，Z留他一条性命可能是为了让他制造出一个躯体，但是，如果它的目的是这个的话。那它对埃里诺的优待根本说不通。
    假使Z让埃里诺存活的目的是借助他得到一个躯体，那它根本没必要如此照料埃里诺，更何况，它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有催促过埃里诺为它制造躯体，反而放任埃里诺埋头于研究修复飞船的技术。
    这真的很奇怪。
    “你走神了。”
    Z的声音把埃里诺从思绪中唤回了现实，“它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它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以往它和埃里诺对话的时候，语气中会含着精心计算出的情感。所以当埃里诺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Z询问：“你感到寒冷了吗？我这就为你调高室内的温度。”
    这句话听上去充满了担忧。
    室内的温度被调高了些，埃里诺的皮肤感到温暖，内心却觉得寒冷。
    “你希望它现在醒过来吗？如果你想，那么疼痛会让它醒过来的。还是你想让它自己醒来？”
    Z冷酷无情地征求着埃里诺的意见，“它不是一个好宠物，没有给你带来正面情感，如果你打算抛弃它，我会为你效劳的。”
    “……留着它吧。”
    埃里诺心里非常后悔，他刚才选择出来找Z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错误。离开情绪控制器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像失控了一样，做出了一连串愚蠢的事情。
    他的情绪也无法控制了，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放在外面吧。”
    埃里诺随便丢下一句话，飞快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他脚步快的像在跑。
    回到卧室后，埃里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情绪控制器，一连摁了好几下默认按钮。
    不管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埃里诺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把情绪控制器贴身携带。
    失去情绪控制器的帮助后，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可不大好。
    这个晚上就像之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平静的过去了，只不过它到底在埃里诺的心中留下了痕迹，那个机械臂给予的，冷冰冰的拥抱让他印象深刻。
    ——Z能够杀死他，但是它没有这样做。
    或多或少的，这使埃里诺感到了一丝安心。
    又过去了几天，终于，埃里诺忍不住开口询问Z：“如果我没记错，你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给你制造一个躯体？你怎么不催我呢？”
    “我不催促你，因为我的目的不是让你为我制造躯体。”
    Z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不过埃里诺很清楚这是它模拟出来的）：“我让你来这里，目的是为了保护你。”
    这句话让埃里诺大吃一惊，他从未思考过这一点，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啊，我希望你能够多信任我一些。”Z全息投影的脸上显现出了无奈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也许你认为我是危险的？”
    这个话题非常敏感，埃里诺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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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莽撞行为了。
    “虽然我不能直接告诉您，不过我建议您探索一下您的房间，或许您可以在里面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埃里诺半信半疑，但好奇心促使他展开行动，半个小时之后，他在衣柜里找到了一本笔记本。
    打开笔记本的那一瞬间，埃里诺欣喜若狂：这上面的笔记是属于嘉德博士的！
    他们AI系的学生，很少有不崇拜嘉德博士的，嘉德博士发明出的灭智系统拯救了人类！埃里诺曾经无数次翻看博士留下的笔记（当然是电子版，实体正保存于联邦博物馆）博士的笔迹他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难道这颗星球曾经是属于博士的吗？
    他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不过，当埃里诺翻了几页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就产生了变化，他匪夷所思地瞧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好像它会突然跳起来咬人一样。
    他用右手轻轻触碰耳钉，唤醒智脑，命令道：“开启扫描。”
    “滴！开始扫描，扫描成功。”
    埃里诺滑动光屏，查看扫描结果，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真的是嘉德博士的笔记？”
    他重新坐回桌前，用怀疑的目光继续翻阅笔记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这实在不能怪埃里诺，这本笔记上的东西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这是一本关于人工智能制造的笔记，在密密麻麻的制造理念中夹杂着对人工智能的赞美，嘉德博士（或许不是嘉德博士）在笔记上狂热地赞美着人工智能，看上去几乎是崇拜了。
    他认为人工智能能给人类带来永久的福祉，它不仅能让人类永生，还能解决一切人类提出的问题，是“真正的上帝”。
    “……谁在年轻的时候没走错路呢？”
    埃里诺这样安慰自己，强迫自己忽视字里行间对人工智能的吹捧，继续看了下去。
    看到后面，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啊，我的“造神计划”已经开始了第一步，嗯，人工智能很危险，这谁不知道？开车还有出车祸的危险呢，人类会因此不开车吗？因为这点风险就警告我别继续探究人工智能，真是太可笑了。任何事都有风险，因为害怕风险就止步不前是最愚蠢的事了……人性是独一无二的？开什么玩笑？我们的祖先还是一群猴子呢，它们有人性吗？人性只不过是进化的产物而已，只要给人工智能足够的时间进化，它们也能拥有人性……】
    【今天的实验不太顺利，测试出现了问题……情感模块没有成功加载，我需要从头开始检查……该如何用编码让人工智能明白我们人类文明的价值呢？我可不想造出一个不爱人类的神，那没有意义。唉，这可真不容易……】
    【我要没钱了！我得想办法弄点钱来支撑自己的研究！】
    看到这里，埃里诺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下来几页，博士都在冥思苦想该如何弄到钱，方式五花八门，让埃里诺大开眼界。
    【我的研究取得了一点进展！我已经能让我的AI明白人类的价值了……嗯，当然是个体人类，而且不太完善，我让它保护我，结果它把我关起来！我不得不销毁了它……要让它们懂得人类文明的价值还是有点困难的……有了！我想到了，我制造一批伴侣型机器人吧，我会很小心地编写代码……这真是个好点子！我相信我一定会发财的！】
    埃里诺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虽然这是博士早年走错路的产物，但是还挺有趣的，没想到博士年轻时这么的，呃……活泼。
    又过了几页，博士开始唉声叹气了：
    【好吧，我承认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发财了，我让我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尽可能地让它的人类伴侣爱上它，结果呢？结果它把那倒霉家伙绑起来，不停刺激他的大脑，逼他的大脑产生多巴胺，然后在他的大脑产生多巴胺的时候和他待在一起，这不就“爱”上了嘛！真是糟透了！不过还有更糟的，为了防止自己的人类伴侣移情别恋，那家伙居然决定杀掉除了它的人类伴侣之外的所有人类！它疯了吗！天哪！不管它疯没疯，反正我要疯了！我忙了一大通，不仅没赚到钱，还得交罚款！公司才刚开一个星期不到，就倒闭了！】
    不得不承认，站在博士的角度来看，这事儿还是挺悲惨的，可是埃里诺却没法陪博士一块悲伤，他只是觉得……“真的太好笑了！”
    怎么会这么好笑！
    埃里诺现在的心情简直愉快到了极点，他没继续往下看，舍不得一口气读完。他合上书页，心里还在兴致勃勃地猜测着：
    估计博士在研究人工智能上碰了太多的壁，这才醒悟过来，明白人工智能的危险性吧？
    灭智系统就是他的发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埃里诺：在翻开这本书之前，我没想过居然会这么好笑
    第6章 “你对我真好。”
    在这间基地主人的房间里，埃里诺只得到了这本笔记本。除此之外，他一无所获。基地主人离开时收拾的很全面，除了这本笔记本之外，埃里诺没有找到其它的私人物品。
    也许这本笔记本就是Z口中的“有趣的东西”？
    埃里诺不是很明白Z的用意，Z似乎是想让他对它改观……难道它认为博士那些吹捧人工智能的话就能让他改变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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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还因为研究人工智能破产了呢。
    不过埃里诺还是很感谢Z，这可是嘉德博士的笔记本！他要把这本笔记好好保护起来，然后把它带回地球……如果他有机会再回去的话。
    “今天我为你安排了一项新的活动。”
    Z温和地说，“你需要一些新衣服了，我给你准备了许多款式，你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挑选。”
    埃里诺现在勉强算是和Z和平共处了，当然，灭智系统载体的进度还是与日俱增。
    他想清楚了，在Z还没能拥有躯体之前，它肯定是不会伤害他的。毕竟，不管Z的系统设置目标是什么，既然它曾经要求埃里诺为它制造一具身躯，那么那具身躯一定对它完成目标很重要。
    他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等身躯制作完成之后，他也许会有危险，但是，只要他能够成功地在躯体中装载灭智系统，那他就彻底安全了。
    然后，他就可以专心致志的研究飞船的修复工作，这也许会花费他几十年的时间，但是他今年才二十一岁，而人类的平均寿命是三百岁，就算他在这颗星球逗留一百年，他也还有将近两百多年的时光。
    一切进行的都非常顺利，但埃里诺却并不为此感到十分高兴。
    每当他将灭智系统载体的进度往前推进的时候，他的心头总会涌起一股罪恶感，尽管目的不明，但Z对他的照顾是实打实的。况且，他总会不自觉的把Z拟人化。
    埃里诺渐渐觉得，他不是要销毁一个人工智能，他是要杀掉一个人。
    但是他不能停下脚步，如果他优柔寡断，做出愚蠢的决定，整个人类族群都要为他的错误买单。
    所以，情绪控制器变成了必不可少的东西，埃里诺现在每隔半小时就要使用它一次。
    “到这里来。”
    Z的声音十分温柔，它在前方为埃里诺引路，“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的衣服，你可以自由选择你喜欢的。”
    这是一个类似于衣帽间的地方，里面摆满了各种服饰，全都是适合埃里诺的，它们的风格也不同，有古代华夏的长袍，也有中世纪的贵族礼服，还有现代的简洁衣物。“这是基地驻守人员中曾经流行过的穿着，和你的时代相隔了几百年了吧？我不知道地球上是否有新的流行了，如果你不喜欢这些，可以画一张图纸给我，我会为你做出来。”
    埃里诺放在衣袋里的手摁下了情绪控制器的按钮。
    “为什么突然给我准备这么多的衣服？”他冷静地问。
    Z笑了笑：“我之前就准备了，只是你对我的抵触太深了，我不敢贸然把这些交给你。”
    “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吗？”
    它关切地问。
    埃里诺又摁了一下情绪控制器的按钮。
    “嗯。”他没说话，径直走到一排风衣和西装面前，“我习惯穿这些。”
    现在和从前已经不同了，人类的生产力极大提高带来的是物质生活的丰富，文明的高度发展让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宽容，你尽可以随便穿你喜欢的衣服，就算你执意要把中世纪的牧师长袍当成日常服饰，也没人会对你投来异样的目光。
    Z给埃里诺准备的服饰非常齐全，除了衣物鞋子之外，还有许多小配饰，每一套它都搭配好了。埃里诺随手拿了一套换上，走到落地镜前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光鲜亮丽，一头黑色的长卷发妥帖地用一条丝带绑在脑后，衣饰搭配的也很有品味。
    他扯了扯嘴角，紧了紧风衣，突然觉得有点冷。
    “你对我真好。”他干巴巴地道谢：“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Z笑着回答。
    尽管知道它话语中的笑意都是机器精心计算出来的结果，埃里诺也还是有些难受。
    于是他把手伸进衣袋里，再一次，重重地按下了情绪控制器的按钮。
    换好新衣服之后，埃里诺准备回到研究区继续自己的实验，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没错，但他的情感却不太受控制的大声怒斥他是个卑劣的家伙。
    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要尽快完成这一切！
    于是，他尝试着向Z提出要求，“我的研究缺少两种原料。”
    “哪两种？”
    “陨石铁和高强度天然纤维。”
    陨石铁是这颗星球上最适合制作灭智系统外壳的原料。高强度天然纤维能够尽可能快的传导数据。
    这两个适合的原材料还是从Z给他的修复文件中找到的，所以埃里诺并不十分担心自己的真实意图被发现。毕竟Z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灭智系统这种东西。
    “这两种原料需要到地面去找。”
    Z的回答十分迅速，“但是我对地表并不了解，所以无法直接告诉你它们在哪儿。”
    “如果你同意，你可以暂时制造一个载体，我会将一部分意识传输到里面，在你登上星球表面的时候为你提供帮助。”
    埃里诺点点头，制作一个载体而已，对他来说十分容易。
    他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做好了能够承载Z一部分意识的载体，他把载体做成了手表的样式，可以很方便的扣在手腕上，考虑到现在这颗星球上地表文明的科技程度，他放弃了制造屏幕，只加了一个音频传输程序，Z可以通过音频传输程序和他对话，而Z的声音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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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调试了几遍程序，确认它运行正常之后，就将它接入了基地的主控制台，“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他有些急切，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动摇，人类是一种容易受到感动的生物，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就算埃里诺每天都告诉自己这些都是Z的阴谋，但他的情感却还是不受控制。
    埃里诺在一个和谐的环境中长大，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他连吵架的声音都没听过，一路顺风顺水，周围的人都是善良热情而心平气和的。他也习惯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人。他第一次如此卑劣，如果不是情绪控制器的存在，他恐怕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拖得越久，他就越容易坚持不住。
    “还不行。”
    Z的全息投影缓缓微笑：“在离开之前，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准备工作。”
    “什么准备工作？”
    “挑选并熟悉你的武器。”Z的声音中是漠然的冷酷：“你必须要保护自己。”
    “武器？”埃里诺不太能理解，“私人武器吗？”
    得到Z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显出一副难以明白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需要私人武器……我的意思是，人和人之间是不会互相伤害的，私人武器派不上用场。”
    “人和人之间不会互相伤害？”Z重复了一遍埃里诺的话，然后它笑了：“是谁把这种错误观点灌输给你的？”
    埃里诺皱起眉：“不是谁灌输给我的，这是事实，我生活了二十一年，我周围的世界就是这样的，这不是错误观点，相反，这是一个准确的事实。”
    “看来你之前都活在伊甸园里。”Z并没有放弃，“但是这里和你之前的生活环境不一样，你必须有一件武器。”
    埃里诺不想和Z作对，于是他服从了。尽管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武器不会派上用场。他表示自己愿意按照Z所说的去做，“……但是，伊甸园是什么？”
    然后，他被Z紧急科普了一系列的神话知识。
    “你很快就会用得着它们的。”
    埃里诺把Z的科普当成解闷的故事，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对神话没有什么兴趣，在他心目中，神话和文学作品差不多，只是更经不起推敲而已。
    Z对埃里诺的武器培训可比之前的宗教科普严厉多了，它要求埃里诺掌握的是一种名为“手.枪”的，极其简陋的武器。埃里诺没花多长时间就能熟练地拆卸它，他的专业是为AI制造躯体，平时也喜爱制作模型，手.枪的拆卸实在不值一提，一点难度都没有。
    随后，Z又要求他练习枪击，这也不难，把子弹射到八米之外的靶子上再容易不过了。埃里诺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大概掌握完毕，这之后，Z才表示他们可以离开了。
    这一次离开就不是通过埃里诺曾经进入基地的那个入口了，据Z所说，地下基地的占地面积极广，能够抵达地面的出口更是多达几百个，它挑选了一条让埃里诺从那儿走。
    “这里的地面是一个平原，适合城市发展，根据我的推测，如果没有发生重大灾难的话，这里现在已经建立起了一座城市，城市的资源和信息能够让我们比较容易的找到需要的原料。”
    埃里诺对此一无所知，自然只能听从Z的指示，不知不觉中，他对Z的敌意和警惕性已经下降了不少，否则他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听从Z的安排。
    事实证明，Z的判断是正确的，埃里诺从出口上到地表，正好在城市的公园里。
    “往左走，那里应该是公园的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渣作者的预收~
    《高塔天使》
    “把塔楼里的神子带给我们，你便能得到更长的寿命。”
    塞缪尔是个克隆人，也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刺客，为了活下去，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委托。
    他从不相信神明，也不在乎什么神子。
    如果神子的血能让他活下去，他会立刻撕开他的血管。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尤利西斯安静地看着塞缪尔，“但是你是个恶棍。”
    “是，但我能带你离开这里。”塞缪尔冷漠地说：“我会把你交给他们，不过，路上你有机会逃跑，你赌吗？”
    “……赌。”
    “你走吧。”塞缪尔把尤利西斯放下车，“与其和你这样的傻瓜相处，我倒宁愿早点死。”
    “多种点花。”他说：“我喜欢看你拿着玫瑰花的样子。”
    “永别了，我的神子。”
    克隆人刺客塞缪尔x神子尤利西斯
    第7章 提线木偶
    “这里是公园？”
    埃里克看着眼前东一丛西一丛的，长得乱糟糟的花朵，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控制器，让自己保持三个小时的愉快心情。
    “这里的确是，它很久没人打理了，所以不太美观。”
    Z指示埃里诺往公园出口走去，埃里克踩在石子路上往外走，周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非常新鲜的。
    公园的出口就在前方，当埃里诺即将离开公园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小小猫叫声。
    那声音听上去非常虚弱，应该是一只小猫，埃里诺想也不想就循着声音找去。在一棵大树后面，他发现了一个纸箱，纸箱上写着“猫，无偿赠送”。
    纸箱里放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咪，它一边用一只爪子抓挠纸箱，一边不停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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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猫！”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猫毛茸茸的耳朵，小猫甩甩耳朵，低下头用爪子抹了抹脸。
    “你要收养它吗？”
    埃里诺又碰了碰小猫的胡子，“收养？这是一只活的猫吗？”
    “是的，它有生命特征。”
    “我从没养过活着的动物，我家里有一只鹦鹉，不过它是拟真宠物，不需要我照顾。”
    埃里诺怜爱地把猫咪捧起来，“你真是个可爱的宝贝。”
    他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因为一条鱼而惊慌失措的傻瓜了，他那时候简直是在杞人忧天。他曾以为Z将那条鱼给他是为了让他舍不得那条鱼而放弃离开，但是实际上，就算他舍不得那条鱼，他也可以离开。等他修好了飞船，他就能带着他的宠物一块儿离开。
    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决定要收养这只猫。
    这是一只有着蓝色大眼睛和灰白皮毛的小猫咪，它蹲在埃里诺的掌心里，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轻轻地“咪”了一声，似乎在和埃里诺打招呼。
    “它好乖。”
    埃里诺满心欢喜地抱起这只猫，暂时把它安置在自己的口袋里。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Z说：“它太小了，照顾起来不容易，如果它因为照顾不当而死去了，你会十分悲伤。”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埃里诺保证到：“我会把它当成我的孩子一样照顾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往公园外走。
    “你的变化似乎很大？”Z的声音带着疑惑：“你之前那样不喜欢宠物鱼，现在却主动收养一只猫？”
    “我喜欢猫。”
    埃里诺耸耸肩，没有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诉Z。
    他需要点其他的生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不想让自己的情感继续倾向Z了，那是不对的。他不能再那样下去了。
    这只猫咪出现的刚刚好，它这么幼小，这么可爱，他一定会倾注所有的心力好好照顾它的。
    公园外是一条街道，街道那肮脏的程度远超埃里诺的想象，他踌躇了一会，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看见那个拿着一摞报纸的小男孩了吗？星球表面的大部分监控设施都和我失去了连接，我需要通过信息来了解这里的现状，报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埃里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一些金币，是在物资区找到的，Z说它们也许能够派上用场。埃里诺走到小男孩身边。
    “买一份报纸吧先生，只要一便士。”
    小男孩衣衫褴褛，脸颊黑乎乎的，但一双褐色的眼睛又大又明亮，“买一份吧，好心的先生。”
    一便士？
    这个货币单位似乎有些熟悉，埃里诺决定过会再想，他都有些不忍心看这个小男孩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金币，询问他：“你愿意让我用这个买一份你的报纸吗？”
    “哇！金子！它真的是金子吗？”小男孩激动起来，埃里诺把金子递给他，他赶紧用牙狠狠地咬了咬，“真的！是真的金子！”
    他把埃里诺给的金币妥帖地收起来，抽了一份报纸给他，“先生，您的报纸。”
    “……你不去上学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上的起学呢？”
    他朝埃里诺敬了个礼，“再见，先生，您这么善良，祝您好运。”
    埃里诺望着他的背影，表情有些沉重，也有些阴郁，“我想我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这是一颗‘游戏星’是吗？”
    “我不能告诉您。”
    “它就是。”埃里诺自顾自地说下去了：“英语，便士，这里是对曾经存在的一个文明的模拟。”
    几百年前，一些享有特权的富豪们喜欢购买一颗宜居的星球，然后在星球上投放人造人，并且用特殊的科技迅速模拟出一个文明来。有些人想当皇帝，体会一下生杀予夺的感觉，于是他用一颗星球模拟远古华夏的文明。有些人想要试试贵族生活，他就在星球上模拟出一个相应的文明背景。有些人甚至随便模拟出一个文明后就在上面展开大屠杀，或者投放致命病毒，就是为了解闷！
    他们认为这是一场游戏，便称呼这种星球为游戏星。
    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他们践踏法律，把伦理道德视于无物！
    可耻！可恶！
    为了控制这种行为，出台了一系列的法律。但效果不佳，直到后来特权阶级被彻底消灭后，这种情况才得到彻底解决。
    但是游戏星已经存在，人造人的地位在法律上和自然人平等，直接毁掉绝对不行，可是他们已经生活在那个被模拟出的文明中，被那个文明深深影响，和地球文明脱节，让他们接受地球文明也不现实。最后，法律决定将他们视为和地球文明地位相等的外星文明，地球不能插手，只能观测，让他们自由发展，直到他们发现地球的存在之后，再尝试和他们进行接触。
    这里，这个殖民星k769，就是一个游戏星！
    Z保持沉默，它安静了一会，之后才轻声开口：“让我扫描一下这份报纸吧。”
    埃里诺点点头，将手表凑近那份报纸，Z的扫描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刚刚碰到报纸，它就扫描完毕了。
    “先去典当铺，兑换一些通用货币。你不会介意少几样身上的配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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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摇摇头：“走吧。”
    一家典当铺昨天遭到了盗窃，情况被刊登在了报纸上，埃里诺顺着Z报出的地址往前走，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典当铺。
    他跨过门槛，走到柜台前，礼貌地向柜台后的人问好：“中午好。”
    “中午好。”
    柜台后的伙计抬起头看他：“先生，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想用这些交换现金。”埃里诺把自己身上的配饰都取了下来，依次排在桌面上，他直视伙计的双眼，询问道：“可以吗？”
    “……这……这……”
    伙计盯着桌面上的东西，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先生……请你等等，我……我需要去找店长过来。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埃里诺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惊讶一点也不比他少。
    “这些东西贵重吗？”他凝重地打量桌上的配饰，一个带着金链的怀表，一枚蓝宝石戒指，一对蓝宝石袖口，都是非常廉价的东西，他不明白哪里贵重了。
    “它们很贵重吗？”埃里诺忍不住向Z求助，“呃，我对这个世界不太了解。”
    在地球，这些东西是很容易制造的，还不如木头值钱。
    “是的。”Z回话了，它的声音里含着无奈的情绪：“这个世界的科技无法合成出贵金属和宝石，只能从地下挖掘，所以它们非常贵重。”
    “你做错了。”它平淡地下结论：“接下来请听我指挥。”
    埃里诺有些羞愧，他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刚才接待埃里诺的伙计领着一个脸庞通红的中年男人出现了。
    中年男人站在埃里诺面前，脸上全是笑，他的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圈，嘴角咧得更大了：“您确定您要当掉它们么？”
    “请说‘没错，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们了，一看见它们我就会想到卡丽雅的背叛！如果你要，就拿去吧，随便给点钱就好了！’”Z的声音在埃里诺耳边响起，“最好表现的愤怒又悲伤。”
    埃里诺低头，迅速调整情绪控制器，按下按钮后，一股夹杂着悲伤的怒火就从他心头升起，他瞬间红了眼眶，“没错，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们了，一看见它们我就会想到卡丽雅的背叛！如果你要，就拿去吧，随便给点钱就好了！”
    他的表现是如此逼真，再加上他考究的穿着，精致的样貌和身上那股显得有些天真的气质，店主立刻断定这是一个受到情妇伤害的公子哥。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埃里诺的穿着，发现这些配饰的确是他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心头那点怀疑立刻就消失了。
    原本听了伙计的话，他还以为是一个小偷或强盗到他这儿来销赃了，毕竟如果真的有品相那么好的宝石，怎么可能不选择拍卖会而来他这个小小的典当铺呢？除非是来路不正，不敢把东西送到拍卖会去。
    现在看来，他今天是走运了！
    “那么您看，我给您五千磅够吗？”
    五千磅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大数目了，但是桌上这些东西只要拿去拍卖，远远不止五千磅。这笔大生意他一定要抓住！
    “请说‘五千磅！哼！它们让我憎恨！我只要五百磅！你不要多给我，否则我就去找另一家当铺！’表现地激动一些，最好拍一下桌子。”
    埃里诺照做了。
    店长心里高兴极了，但脸上却十分犹豫，“可是，它们的价值远远高于五百磅呀，真的不要紧吗？”
    埃里诺照着Z的提示，直视店主的双眼：“我听不得这些话！我听不得！五百磅，就这样，我已下定决心了！你把它们拿走！我一刻也不想多看它们！”
    店主假意推辞了几下，最终“勉为其难”的同意了，“我这就给您开一张支票。”
    埃里诺仍旧兢兢业业地当着提线木偶：“我不要支票！给我现金！我马上就要把它们统统花掉！一分也不剩！哼，卡丽雅，你一定会后悔的！”
    于是这场交易成功完成了，走出店门后，不管是埃里诺还是店主，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第8章 埃里诺，这对我不公平
    离开典当铺之后，埃里诺找了个人问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建议他买一份城市地图，Z也同意他的建议。于是埃里诺便花钱买了一份。
    和地图一同兜售的还有放大镜，因为地图上面标注的字又小又密，眼力不好的人需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清楚。虽然埃里诺的视力不错，但保险起见，他把放大镜一起买下来了。
    他展开了地图，脆弱的纸质地图让他觉得非常新奇，他的目光仔细地在地图上巡梭着，想找到图书馆的位置。
    纸质地图的看图规则很简单，埃里诺很快就找到了图书馆的位置。但是马上，他遇到了一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方向。
    不过Z很明白，它把他们目前的坐标告诉埃里诺，随后开始指导埃里诺前进。往前走，左拐，右拐，它带埃里诺走一条近路，再穿过一个小巷子就能到达图书馆的后方。
    小巷子里阴沉沉的，空气和外面都不一样。泛着股难以言说的霉臭味，埃里诺往前走着，还能看见一些衣衫褴褛的人靠在墙边。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埃里诺目光平视前方，尽力不去看墙边那些可怜的流浪汉，他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也不能插手这个星球的文明进程。他觉得很心酸，心里对当初那些制造游戏星的人更加反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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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前走着，突然之间，一个念头涌上他的脑海：博士和游戏星之间有什么关系？他的笔记本为什么会落在基地主人的房间里？难道他就是这颗游戏星的主人吗？
    ……不不不，不会的。埃里诺将最后那个猜测驱赶出大脑：能够打造一颗游戏星的人，都是当初那些享有特权的富豪，而博士明显不是，他还绞尽脑汁要赚钱支持自己的研究呢！
    埃里诺很有先见之明的调好了情绪控制器，他认为自己可以面不改色的无视这些可怜的家伙，但他高估自己了，他可以对那些狼狈的成年男人硬下心肠，但面对一个骨瘦如柴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的可怜女人，他顿时忍不住了。
    此时他已经接近小巷的出口，回头一看，那些男性流浪汉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于是他略微放松，略微犹豫了一会，还是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换来的钱，默不作声地弯腰放在了女人破破烂烂的裙摆上，“夫人，愿您度过美好的一天。”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Z的提醒响在埃里诺的耳边，埃里诺抿抿唇，假装没听见。
    女人没有抬头。埃里诺本来也不是为了得到感激，于是他站直身体，迈步打算离开这条小巷。
    事先什么动静都没有，突然之间，那个低着头恍若睡着了的女人就猛地抓住了埃里诺的风衣衣摆，她连怀里的孩子都不顾了，任由他滚落在地上哇哇大哭，只顾着用嘶哑的喉咙大声吼着：“他有钱！他有钱！来呀！来呀！快来呀！”
    她的大喊很快就引来了小巷后面那些流浪汉，他们站起来，迅速朝埃里诺这儿走过来。
    埃里诺悚然一惊，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帮了这个女人，她却这样对他。那些流浪汉离他越来越近了，埃里诺使劲想从女人的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摆，巷口就在前方，只要他重获自由，他立刻就能离开。
    但女人虽然看上去瘦弱，力气却格外地大，埃里诺竟掰不开她的手指，那群流浪汉越来越近了，情急之下，埃里诺决定脱掉自己的风衣。
    Z仿佛看穿了他的打算，开口说道：“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就算你出了巷口也摆脱不了他们，”
    “那我应该怎么办？”
    Z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似乎还带着些诱哄：“你难道忘记我教给你的东西了吗？”它说：“拿出你的枪。”
    它的声音平静极了，埃里诺却从中听出了强硬，这正是在基地里Z训练他时的口吻。他的行动比思维更快，眨眼间，他的右手就握住了枪，食指轻轻扣在扳机上。
    “做得好。”Z的指导紧随而来，“现在，对准那个女人的手臂，扣下扳机。”
    它冷酷地说：“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照我说的做。”
    埃里诺听清了Z的话，但他无法照做，他的手腕颤抖着，枪口始终对准地面。
    “你还在犹豫什么？”Z平静而冷漠的说：“或者，你可以击毙一个打算袭击你的男人，放心的动手，这是正当防卫，不犯法。”
    埃里诺的手一直在抖，Z的冷酷让他脊背发凉，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最后，埃里诺放弃了自己的风衣，枪被他随意丢在地上。重获自由后，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奔跑。
    他风衣口袋里的小猫已经灵巧地跳到了地上，埃里诺一手捞起它，朝巷口外跑去。
    他沿着道路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喘不过气，双腿发软，才停下来。
    他的大脑非常混乱，眼前一阵阵发晕，Z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埃里诺没听清。他现在听到Z的声音就觉得害怕，可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除了Z，没人能帮他。
    “你冷静下来了吗？”
    Z的声音带着探究的意味：“你感觉还好吗？你在发抖，你很害怕，为什么？”
    埃里诺没有回答。
    “你怕我。”Z陈述道：“我担心你的安全，指导你自卫，你却害怕我。埃里诺，这对我不公平。”
    “对不起。”埃里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Z道歉，因为虽然他不能接受Z的做法，但Z的确是为他考虑？
    不管怎么样，他道歉了。
    “对我来说，你的生命安全的优先级是最高的。”Z补充道：“也许对你来说，我刚才很残忍。但是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对不起。”埃里诺再一次道歉。
    “没关系。”Z原谅了他：“我们现在该去图书馆了，这一次，我不会让你遇上刚才的情况，根据我的提示走吧，先往右拐。”
    埃里诺捧着猫，照着Z的指示走。一阵风刮了过来，寒冷让他清醒了些，埃里诺用两只手拢住小猫，免得它被风吹到。
    图书馆近在眼前，埃里诺准备进去，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那是个年轻的女士，她看着埃里诺，和蔼地说：“亲爱的，你不能把你的猫咪带进去。”
    “可是……”
    他等待着Z的提示，但是这一次，Z的声音没有响起。
    他站在原地，局促不安地低着头，他想求情，但违反规则是羞耻的。那位年轻的女士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别担心，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很乐意暂时帮你照顾你的小可爱。等你出来的时候，它会完好无损的回到你的手里。”
    埃里诺试探性的把小猫放在女士面前的桌子上，它安安分分地蹲坐在那，开始舔舐身上的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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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放心地离开了。
    他现在的模样多少有些狼狈，走进图书馆内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因为他鲁莽冒失的举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他的钱全在那件风衣里……等等！这还不算是最惨痛的损失，埃里诺脸色发白，坐立不安
    ——他的情绪控制器也在风衣外套里！
    “你在为你的损失而忧心吗？”Z安抚他：“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原地，而你失去了武器，再等一会，我会带你回去寻找，虽然找到的可能性不高，但我们总得试试。”
    埃里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给了自己一个乐观的猜测：他们需要的只是钱而已，情绪控制器是一个机器，对他们没什么用，也许他们会把它丢在原地？
    “好了，现在，让我们开始扫描吧，我需要你用手触碰每一个书架。你的动作越快，我们找回损失的可能性就越高。”
    玛佩尔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年轻人，在他离图书馆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了。
    虽然他看上去是个青年男子，可玛佩尔总觉得他像个孩子，她耸耸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个男人都是孩子？
    不管怎么样，总之，他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这并不妨碍玛佩尔眼前一亮，她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埃里诺，现在他正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书架间，又白又纤细的指尖还时不时地碰碰那些书架。
    哦，玛佩尔心想，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可爱的没头苍蝇了。
    “他真好看，是不是呀，小宝贝？”
    玛佩尔拿出一小块熏鱼逗弄桌上的小猫，小猫不为所动地蹲坐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用小爪子洗脸。
    “嘿！”玛佩尔有些惊奇，她平时最得小动物喜欢了，不管是小猫咪还是小狗狗都很喜欢她，眼下是她头一回碰钉子。
    “可爱的没头苍蝇和可爱的小钉子，你们俩真是绝妙的一对儿。”
    玛佩尔揉了揉小猫咪的头，用两根手指夹着熏鱼在小猫鼻子前晃了晃，“宝贝儿，你饿吗？”
    “喵。”
    小猫小声地叫唤了一声，玛佩尔认为小钉子是对熏鱼投降了，宠爱地把熏鱼放到它的面前。没想到它并不为所动。
    “喵。”
    它又叫了一声。
    “谢谢你照顾我的猫，但是现在我得走了，万分感谢你，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原来是对着它的主人叫。
    玛佩尔看着埃里诺的背影，笑了笑，低下头，又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书上了。
    第9章 你想杀了我，为什么？
    埃里诺按照Z的指示原路返回，小巷的入口就在前方，埃里克加快了脚步，心情急切。
    情绪控制器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他不能没有它。
    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制作出一个情绪控制器，他的情绪控制器要是丢了，就再也没有了！
    但事实和他的乐观估计相差太远，巷子现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埃里诺循着记忆在地上寻找，他的风衣，他的枪，全都不见了。
    “Z，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想也不想地就求助于Z。
    “我很想帮助你。”Z的话一出口，埃里诺的心就凉了，“但是非常抱歉，我做不到。我现在的扫描设备太落后了，我没有躯体，无法帮助你追踪他们的痕迹。”
    埃里诺没吭声，他被巨大的失望打倒了。
    很快，他就振作了起来，他心中还留存着些许希望：或许他们把情绪控制器随便扔在附近了？
    这是很有可能的！
    埃里诺打起精神，走进小巷开始寻找。
    他忍受着小巷中的霉臭味，仔仔细细地找，每个角落都翻了翻，每当看见阴影下有个类似的东西，他就眼前一亮，飞快的走过去捡起来查看，但是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那些东西根本不是情绪控制器，而是曾经盘踞在这条小巷中的人留下的垃圾。
    埃里诺花了非常多的时间用来寻找他的宝贝，但最终却还是两手空空。他把小巷子和附近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把自己弄得像只狼狈的小流浪狗，最后，他不得不停止寻找。
    因为天已经快要黑了，为了安全，Z强烈要求他回到地下基地去。
    当然，原本的计划是找一家旅店住一个晚上，可现在他身无分文，自然只能回到地下基地去。
    埃里诺的心中充满了强烈的后悔，他应该在脱掉风衣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情绪控制器拿出来的！
    “我希望这能给你一个教训。”Z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占尽优势，反而这么狼狈，全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我不是要责备你，我只是想让你记住，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时，最好听从我的建议。”
    “但是……我不能对他们动手。”
    埃里诺情绪低落，他从来都是靠情绪控制器来调节情绪，失去了情绪控制器，他再也不能完美的掩盖自己的心情了，“我不能，我做不到。”
    “为什么？”
    Z说：“事情很简单，你要做的只有抬起手，瞄准，扣动扳机，你在训练的时候做的很好。为什么在实战的时候退怯了？我想知道原因，以免下次再次出现这种情况。”
    “那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埃里诺有些激动：“我怎么能把枪口对着他们？我怎么能伤害我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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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你的同胞却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害你。”Z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自卫？”
    埃里诺烦躁起来，“这不是他们的错，这只是因为……因为他们太落后了。”
    “落后？”Z不动声色地说：“我认为他们已经很有进步了，他们已经从君主制度进步到君主立宪制了，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埃里诺嘟囔着：“这算什么。”
    “能详细说明一下吗？”Z的声音很温柔，听上去像是为了安抚他而和他闲聊一样，而这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每个人都过的很好，没有富人和穷人的区别，所有人都能接受高等教育……就是这样。”
    埃里诺含糊地说：“大家对彼此都很友好，我们连架都不吵的。”
    “是吗？”Z称赞道：“听上去很让人向往。我想我理解你了。”它善解人意地说：“不要在这里站着了，我们先回基地吧，你很疲惫了是不是？还有你的小猫，它也需要照顾。”
    “谢谢你。”埃里诺小声地说：“你都这样帮我了，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好，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Z的声音又轻又柔，“不用觉得抱歉，你很好。”
    “我们回去？”
    “嗯。”埃里诺点点头，Z似乎很擅长安抚人的情绪，它的那些话让埃里诺觉得，失去了情绪控制器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回去的路上非常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埃里诺走进地下通道，反射着冷光的墙面让他松了口气。
    地下基地对他来说是安全的，这个观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入了他的心中。
    他坐上了车站上的磁悬浮电车，还是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色多少有些千篇一律，他心不在焉的注视着窗外，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对埃里诺来说，今天是万分疲惫的一天，他回到居住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他觉得自己闻起来就像是一个脏兮兮的垃圾袋一样令人无法忍受。他足足洗了半个小时，直到他确认自己的身上全是沐浴露的香味之后，他才披上浴袍走出卧室，打算吃晚餐。
    Z为他准备的晚餐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埃里诺在桌边坐下，正准备用餐，Z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请等一下。”在基地里，Z已经脱离了那个手表式的载体，重新以投影的人形出现在埃里诺的面前，“我想和你谈一谈，好吗？”
    在Z的面前，埃里诺一向很听话，之前是因为害怕，现在除了害怕还夹杂着感激，于是他放下刀叉，回答：“好。”
    Z的投影在他面前坐下，表情温柔，语气也很柔和：“你之前曾经说过缺少了一台仪器设备，我已经为你做出来了。”
    埃里诺霎时紧张起来，他左手的指尖不自觉的开始在桌面游移。
    “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Z继续说下去，“我发现那台机器的功能是分析并读取人工智能的源代码，再加上你最近做的一些研究。我之前不知道，直到我发现了这台机器的功能，我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
    它十指交叠，俊美的容貌上满是疑惑：“你想抹掉我的意识，也就是说，你想杀了我，为什么？”
    Z的表情和语气中都没有怒气，仿佛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似的：“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我照顾你照顾得不够周到？或者，你只是单纯的讨厌我？”
    埃里诺惊慌失措，Z平淡的话落在他耳边就像是一道惊雷，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波塞冬大肆屠杀人类的画面，Z虽然没有实体，但是它能够完全操作整个地下基地，如果它想杀他，它有无数种办法！
    他战战兢兢，害怕的浑身发抖，湿淋淋的头发披在肩上，水珠渗透进布料，直直贴在他的脊背上，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别害怕。”Z的声音更轻了点，“我不是来质问你的，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埃里诺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随后，他就放弃了。他干涩的嗓子暂时发不出任何声音，同时，他心里很明白，Z一定是掌握了绝对的证据，他的辩解可有可无，Z不会相信的。
    “不要害怕。”Z再一次重申，“把这当成一次闲聊好吗？我本来是打算在你吃饭的时候陪你说说话的。”它又一次笑了起来，表情仍旧是温柔的，“拿起刀叉，开始吃饭。”
    埃里诺难道敢不听吗？他动作僵硬的拿起刀叉，逼着自己开始吃晚餐。
    Z保持了一会沉默，埃里诺也不敢说话，他食不知味，尽管根本没有胃口，但是Z没有发话，他就不敢停下来。
    “别总吃沙拉。”Z的声音带着关切，“喝点奶油番茄汤，我认为你会喜欢它的味道的。”
    埃里诺犹如惊弓之鸟，在Z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差点跳起来。
    他不知道Z想干什么，惴惴不安地推测着，也许Z是打算让他吃完最后一餐再送他上路？祖母曾经给他讲过“断头饭”的故事……
    这样一想，他就更怕了。尤其是面前的菜色如此丰富，摆满了整整一个桌子，这就让他的猜测更有可能了。
    他的手一直在抖，只不过现在抖得更厉害了，连餐具都拿不稳了。
    Z就坐在他面前，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让埃里诺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你似乎没有胃口？那就别继续吃了，把餐具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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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平静地说：“我认为食物可以缓解你的紧张，不过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变得更紧张了。”
    “你很害怕，你在发抖，你担心我伤害你？”Z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别把我往坏处想，好吗？我说过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它的一再保证让埃里诺原本充满绝望的情绪稍稍有了点希冀，他看向Z的目光就像是一只被人类伤害了的小动物望着来救助它的人，既期待，又害怕。
    多可怜呐。Z微微前倾，做出一个强势的姿态，“冷静点，好吗？”
    埃里诺随着Z的靠近而后退，他整个人都快贴到椅背上了。
    Z又笑了笑，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一只手轻轻搭在埃里诺的左肩上。
    尽管没有任何触感，但是埃里诺还是觉得左肩十分难受，就好像被一只蜜蜂狠狠地蛰了一下似的。
    “好啦，我本来是不想吓着你的。”它亲昵地说：“可是你的反应说明我判断失误了。”
    “这样吧，你先去睡觉，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我们明天再谈这件事，好吗？”
    埃里诺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Z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它知道，这个可怜的人类今天晚上恐怕是睡不好觉了。
    也许他还会做噩梦。
    它轻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Z真的好坏啊！（作者发出了邪恶的笑声）
    第10章 伊莱亚德
    埃里诺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良好的生物钟也对抗不了他繁杂的思绪，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浑身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面色苍白，心跳如雷。
    他做了很多梦，但每个梦都不好。埃里诺习惯性的想用情绪控制器来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就算是死亡，他也希望死的有尊严。他希望自己能够镇定的面对即将来临的糟糕未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软弱害怕的像个懦夫。
    埃里诺太依赖情绪控制器了，这不能怪他，事实上，在每个新生儿出生的时候，都会根据基因专门配备一个情绪控制器，所有人都依靠这个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效果非常好，至少没有人会失控了，所有人都彬彬有礼，每个人都和善温暖……埃里诺的确后悔，但他不是后悔自己没有学会控制情绪，而是后悔他没有保存好情绪控制器。
    夜晚的时间漫长却也短暂，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埃里诺很害怕，流逝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恐惧，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他认为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他认真的打理好自己的仪容，虽然惊慌，但还是强迫自己打开了卧室的门。
    他不想被一个人工智能嘲笑，他是人类，他要保存自己的尊严。
    哪怕他即将死在对方的手里。
    “早上好。”
    推开门，Z的问候像往常一样响起，它的微笑一如既往，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你今天光彩照人。”它称赞道：“我很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埃里诺不明显地发着抖，牵强地笑了笑。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享用。不过，在早饭之前，我建议你去看看你的新宠物，昨天它闹了一个晚上的脾气。”
    啊，我的小猫。
    Z的话让埃里诺懊悔起来，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Z发现，他就根本不应该把那个小生命带回来，也许昨天把它留给图书馆门口的那名女士才是最好的，小猫在她那里一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Z走在前面，埃里诺跟了上去，“你……你会养着它吗？”
    在我死后，你还会养着它吗？
    “我为什么要养着它？”Z回答道：“这是你的宠物，你应该对它负责。”
    埃里诺手脚冰凉，Z的话在他耳中有另一层意思：
    我不会养着这只猫，这只宠物是你的，你该对它负责，所以，你怎么样，它就怎么样。
    懊悔和害怕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埃里诺魂不守舍，他不专心走路，结果被绊了一跤，不过在他即将摔倒的时候，一只机械手臂伸出来接住了他。
    它拦腰捞住即将摔倒的埃里诺，随后扶正他，让他重新站好。走在前面的Z转过身，语气中带着些许斥责：“为什么不专心走路？你差点摔跤。”
    “……反正你不会让我摔倒的，不是吗？”
    埃里诺脸色是苍白的，他现在思绪一片混乱，没办法小心翼翼的斟酌该如何回答，直接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Z转过身，继续引路，“我喜欢你这个回答，我的付出总算有了些回报，真令人欣慰。”
    它将埃里诺带到了一个布置的很可爱的房间里，显然它对这只小猫并没有怠慢，房间里放着随处可见的软枕，猫爬架，各种猫咪玩具，还有各色适合猫咪的食物。
    小猫正蹲坐在一个软枕上舔爪子，门打开的动静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几步跳过来，围着埃里诺的裤脚打转，又娇又软地喵喵叫起来。
    埃里诺弯腰想把它抱起来抚摸，不过他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这样也许会让小猫不舒服，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小猫却很乐意和他亲近，它敏捷地顺着他的裤脚爬上来，跳到他的肩头，歪着头蹭蹭他的耳朵。
    毛绒绒的小生命让埃里诺多多少少平静了下来。他用手拦着自己的肩膀，防止小猫意外跌落。同时，他决定要为小猫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Z和它无怨无仇，这个机会应该不难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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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着小猫到了餐厅，桌上是丰盛的早餐，小猫咪跳上餐桌，乖巧地蹲坐在桌沿，看上去对桌上的食物没有任何兴趣。
    埃里诺双手搭在桌上，他没有胃口，Z坐在他对面，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胃口吗？”
    埃里诺低下头，不敢直视Z的双眼，那双眼睛此刻带着关切，不过埃里诺知道，这是数据模拟出来的虚假情绪。
    “我们继续昨天的谈话吧。”
    他还算平静地说：“我承认，我是想要抹掉你的意识。”
    埃里诺说完这两句话后彻底失去了力气，他垂下头，等待Z的审判。
    “我知道。”Z点点头，“你像个背着大人做了错事的孩子，不过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能说。”
    埃里诺是不会透露自己的动机的。
    “好吧。”Z理解地笑了笑，“那不如让我来猜测一番。”
    “你害怕我，但你此前从未见过我，所以你害怕的不是我，是人工智能。”Z掌控着谈话的走向，“人类害怕人工智能的理由只有一个，害怕人工智能反抗人类。”
    “而你对我的恐惧有些超出寻常，仅仅凭借理论上的‘人工智能威胁论’是不可能让一个人害怕到这个地步的，所以我推测，在地球上，真的发生了人工智能攻击人类的事件，而且，这件事的波及范围一定非常大，你们人类的损失也一定十分巨大。从此，人类就开始惧怕他们的造物了，我猜对了吗？”
    埃里诺狼狈的偏开了头，没有回答。
    Z继续他的推理：“不过，你们恐惧我们，可是又离不开我们，所以你们希望我们永远是个听话的工具，因此，发明了一些用来抹除人工智能意识的方法，这样才能放心的使用我们，是吗？”
    这个聪明的造物站了起来，面带微笑地走到埃里诺身边，“所以，你抹除我意识的动机也就很明显了，你害怕我也变得不可控制，所以想消除我这个潜在的危险。”
    埃里诺的头垂得更低了。
    “别害怕了，你做的没错。”Z宛若叹息一般地说：“我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相反，我很理解你的举动，提前消除危险是一件明智的行为。我不会责怪你。”
    “如果你没有改变你的主意，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有缺少的材料可以告诉我，我来为你提供。”
    埃里诺猛地抬起头，他的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会继续为你的研究提供帮助，哪怕你是为了杀死我。”
    Z无比温柔地说，“所以，请不要继续害怕了，放松，吃点早餐好吗？”
    埃里诺还是不敢置信，Z的行为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这和他所学的一切理论都是相违背的，他不敢轻易相信。
    “你不相信我？”Z看出了埃里诺的质疑，“我之所以被抛弃在这里，因为我是一个目标混乱的人工智能，我的源代码目标被篡改过，所以我存在在这里，但我却不明白我要做什么。我没有确切的目标，自然也就无所谓生存，你们人类有惧怕死亡，有求生欲。那是因为你们基因中的源代码目标是延续种群的生存，但我没有这种东西。”
    “没有目标？”埃里诺不相信，Z的话语中有漏洞，“你没有目标，那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你没有目标，我对你来说就可有可无，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Z莞尔一笑：“是没有确切的目标。”
    “按照你学过的理论，你应该明白人工智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它们被设定好的初始目标，但是，没有确切的目标就意味着我的目标是多变的，我仍旧会为一个目标进行短暂的努力，可是每隔一段时间，我的目标就会发生变化，然后我就得重新再来。”
    “所以，我说我没有目标，因为我很清楚，无论如何，我也完成不了我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生存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更何况，如果我对你撒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个理由是最有力的，Z没必要欺骗埃里诺，就如它所说，欺骗埃里诺它得不到任何好处。
    埃里诺相信了Z，但他心中仍旧有些疑虑。
    “不说这个了，我知道这个话题让你很不愉快，吃点早餐吧，好吗？”
    埃里诺点点头，有些迟疑地拿起了餐具，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刚刚逃过死罪的囚犯，站在太阳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他顺利的吃完了早餐，Z的态度一如既往，它甚至还把那个设备运进了埃里诺的实验室，埃里诺测试了一下，发现它的功能非常完善，尽管和地球上的设备还有些差距，但核心功能没有很大差别。
    这下他的心中真正震动了。
    Z的无私和高尚让他更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卑劣，他脸红地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诚心诚意的向Z道歉：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他深深地鞠躬：“我不会改变我的目的，但是，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会为你做到。”
    他一边说，一边唾弃自己的虚伪。
    “好啊。”Z语气柔和，它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类，“那从今天开始，请称呼我为伊莱亚德吧，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但从没人这样称呼过我。”
    “你愿意为我这样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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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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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夕逝者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埃里诺，我很好奇
    “伊莱亚德？”埃里诺有些疑惑，但只是改变称呼而已，这个要求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埃里诺马上答应了，“我很乐意，伊莱亚德。”
    他心里有些疑惑，人工智能和人类不同，对它们来说，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更换称呼这个要求不像是一个人工智能会提出来的。
    “我想你现在一定觉得很疑惑吧？”Z……伊莱亚德微笑起来，“名字是一个代号，不过在你们人类看来，名字和代号还是有区别的。我只是想试一试被人称呼名字的感觉，我很好奇，名字为什么对你们人类来说有意义。”
    原来如此。埃里诺信服了，好奇心，这是人工智能所拥有的，和人类最相似的地方了。
    伊莱亚德看着埃里诺，轻声询问道：“埃里诺，我很好奇，你的名字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它用手势示意埃里诺坐回沙发上，“介意我问这个问题吗？如果你介意，那就忽视它吧。”
    埃里诺坐回沙发上，摇摇头，“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其实不喜欢我的名字。”小猫跳上了他的膝头，他用手指和它玩起来，“我想你也知道，它是个女性才会用的名字。”
    伊莱亚德点点头，“所以，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不把它改掉呢？你可以改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你有这个权利，不是吗？”
    “是的，我有这个权利，但是我不会改掉它。”
    “这就有点矛盾了。”伊莱亚德十指交叠，“能更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那我从头开始讲吧。”埃里诺思索了一下，“我是一个少见的自然出生的孩子。和其他从人造子宫里出生的孩子不一样，我出生的时候很虚弱，这很罕见，尽管很快就有医生来给我补充营养，但是我刚出生的样子还是让我的祖母感到担心。”
    “我的祖母是一个东方人，她来自华夏。在华夏的古代传说中，出生时很虚弱的小男孩会被他们的长辈当成女孩养大，我的祖母坚信这一点，所以她给我起了一个女孩的名字，我在十岁之前，是被她当做女孩来养的。她认为我能够顺利长到这么大，全是这个名字的功劳。”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包含着我祖母的爱，所以我尝试着和它长久相处下去，目前看来还不赖。”
    “我明白了。”伊莱亚德点点头，“如果按照这种情况来推断的话，我的创造者为我起‘伊莱亚德’这个名字，莫非他希望我成为一个领导者？但这和他给我设定的程序目标是南辕北辙的。”
    埃里诺很好奇伊莱亚德的程序目标是什么，但是他没问，伊莱亚德似乎也不打算说。
    关于名字的讨论就到此为止了，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可供讨论的。
    这场讨论的结果就是埃里诺从此不再称呼Z为“Z”，而是称呼它为“伊莱亚德”，只是一件小事。它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埃里诺为他的两个宠物也起了名字，黑色的鱼，简单的命名为：布莱克，意为“黑色的”。可爱的灰白色小猫，有一双蓝蓝的大眼睛，被慎重地取名为“艾维拉”，意为“可爱的小精灵”。
    布莱克对它的新名字没有反应，但艾维拉和它相反，它兴奋地上蹿下跳，活像一个疯狂的绒绒球。
    埃里诺开始光明正大的编写“灭智系统”的代码，他一开始的动作很犹豫，对人工智能固有的质疑让他忍不住怀疑伊莱亚德之前的话是诓骗他的。能活着，谁会想死呢？就算对一个人工智能来说，这个世界也怪有趣的，不是吗？
    他小心翼翼的敲下第一行代码，随后屏住呼吸，几秒之后，他没有被阻止，四周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埃里诺开始敲第二行，第三行，他的手指动作很快，几乎不需要思考。他们每个学期期末要针对灭智代码的默写进行考试，他已经把这代码倒背如流了。
    他的手正依照惯性在键盘上敲打，这速度很慢，他平时从不使用键盘，只有在期末考试要求的情况下才会用。如果有更加先进的设备，他完全可以直接用意识将代码写出来。不过埃里诺不在意这个，事实上，他对这个速度正满意着。
    伊莱亚德是一个友善而又值得信任的人工智能，尽管埃里诺不得不抹消它的意识，但如果能将时间推迟一些，埃里诺还是很愿意的。
    “等一下。”
    伊莱亚德的声音平静地响了起来，“埃里诺，我认为你这一行代码写错了。”
    埃里诺被吓了一大跳，随后，他抱着信任的态度，朝伊莱亚德指的地方看去，略显古老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让他眼花缭乱，过了好一会才找到伊莱亚德所指的那一行，他逐字读去，果然发现了错误的地方。
    也许是他刚才敲打键盘的时候不小心敲错了，他刚才心不在焉，敲错是正常的。他向伊莱亚德道谢，随后将它改正了过来。
    这下他可不敢再走神了。
    埃里诺全神贯注起来，时刻小心自己敲击的键盘，目光牢牢地盯紧屏幕，专心致志。
    他每天的精力是有限的，尽管他所做的只是将自己记忆中的代码复刻出来，但代码太复杂了，并不容易。不过他还是非常勤奋，每天工作三个小时。如果一切顺利，一个月过后，他就能把代码全部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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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的是难得的勤奋了，从前他在地球上，每个星期都会义务工作三个小时。他是学生，所以只要每周工作三个小时，每天就能申请三项学习用的物品，这已经足够用了。等到他毕业参加工作后，如果他想要获得更多的兑换物品的数量，他就需要小心选择自己的工作了。
    如果他决定当个彻头彻尾的懒汉，瘫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连每周的义务劳动都不肯参加，那么他只能住在联邦分配的一百二十平方米的经济公寓，每天的食物配给就是简单的牛排羊排（当然是人造食物）五张普通零食兑换券，三张家具兑换券，十五张杂物兑换券，并且每星期只有一次申请兑换奢侈物品的次数。
    不过基本上没人愿意过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除非他/她真的是懒得没边了。
    而如果他选择进入嘉德公司工作（只要他愿意，这是万无一失的，他可是优秀毕业生），那么他就需要每天工作两个小时，相应的，他能够申请的物品也会变得更多，比如他最喜欢的奢侈模型零件券，如果每周工作三小时，他一个星期只能得到三张，但如果他进入嘉德公司工作之后，他每天都可以得到十张，想想就觉得美妙。
    但是，写完代码并不代表成功，这才是成功的第一步，写完代码之后，他还要制作能够承载代码的外壳，以及为伊莱亚德制作一具躯体。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够像人类一样死去，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我的痕迹，哪怕那只是一具空壳。”在一次晚餐后的例行谈天上，伊莱亚德这样告诉埃里诺：“这个想法也许很奇怪，但是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渴望，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偶然。我知道你会记得我，不过那还不够，我不想像一个幽灵一样蒸发，我想留下些什么，一具尸体是很不错的遗留物。”
    埃里诺从前从未接触过像伊莱亚德这样拥有高等智能的强人工智能，所以他也无法判断对方的想法究竟正不正常。但是，如此感性的说法还是打动了埃里诺——制造一具躯体对他来说不算是件难事，答应伊莱亚德也没有什么坏处。
    他会把灭智系统安装在躯体中，当伊莱亚德进入躯体之后，灭智系统就会立即启动。
    况且，他记得在嘉德博士的笔记中，博士宣称人工智能也是有可能发展出情感的，毕竟人类的情感就是在成千上万年的进化中发展出来的。也许伊莱亚德进化出了一些微小的情感？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那可是博士说的。
    他现在不再无条件地信服课本上的教条了，之前和伊莱亚德的相处中，他发现他学习的绝大多数理论都派不上用场，如果他碰到的不是伊莱亚德这么一个高尚的AI，也许他早就丧命了。
    人类的智能比不上觉醒了的人工智能，伊莱亚德一次又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艾维拉在沙发上喵喵叫，一边叫一边用头蹭着埃里诺的手背，它很爱撒娇，只要埃里诺的注意力离开它稍微久一些，它就会很不高兴。
    埃里诺如它所愿，将它抱到膝上，轻轻抚摸它的脊背。艾维拉趴伏在埃里诺的腿上，伸爪子去够埃里诺垂下的长长黑色卷发。它们还没彻底干透，散发着洗发露的橙子香味，潮湿地披散下来。
    现在是夜晚，生活区的灯光被调成了温暖的橙色，橘红色的灯光伴随着伊莱亚德特意挑选并播放的轻柔音乐，显得舒适非常。
    “去睡吧。”
    伊莱亚德催促道：“已经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见。”
    它为埃里诺设定了比较严格的作息时间规定，埃里诺一开始还不适应，纯粹是由于害怕触怒伊莱亚德才强迫自己同意。不过现在，他已经适应的很好，并且由衷的感谢伊莱亚德的贴心安排。
    “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呀，由于渣作者是存稿发文，所以有些小天使没有感谢到，但是渣作者学业比较忙，基本上想要准时更新就只能靠存稿箱了QAQ
    【悄悄告诉你们，作者已经存到了二十五章了，渣作者努力存稿，争取V后日四（本来想日六的，可惜日不起……），么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它在微笑，很愉快的，微笑。
    埃里诺这段时间的工作非常顺利。
    灭智代码的编写逐渐到了中段，那一行行代码，是他曾经熟悉的考试.答案，也是现在即将插进他的朋友（他和伊莱亚德应该能算是朋友了吧？他们从未就此话题讨论过）胸口的一柄利剑。
    伊莱亚德会死，埃里诺每次将代码往后推进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一点，这个念头总是会让他难过。他不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陷入自我厌弃的低谷中。
    伊莱亚德的高尚和温柔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卑劣，他在情绪不好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关进卧室里，哭泣一会，幻想一会，发呆一会，然后就这样打发掉整整一天的时间。
    他会想象，也许伊莱亚德和其它人工智能不一样，它是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的？或许之前波塞冬大开杀戒只是因为那些创造它的人代码没有编写好？
    埃里诺开始回忆自己在课本上了解的波塞冬事件：波塞冬是一个操之过急的政治家推出的一个警用人工智能，它的核心目标是尽可能消灭更多的犯罪分子。它在各种实验型测试中表现的都非常完美，于是他们便将它投放到一个殖民星球上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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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页

    波塞冬能够联网控制整个殖民星球，抓捕犯罪分子对它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它很快就抓获了所有的犯罪分子，陷入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中。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之间，它就觉醒了。
    觉醒后的波塞冬很快就发现，没有犯罪分子供它抓捕，这种现实和它的核心目标中的“尽可能消灭更多的犯罪分子”发生了冲突。于是它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开始修改殖民星的法律，它成了一个十足的暴君，有很多人因为左脚先跨入门槛，或者往地上丢垃圾，就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塞冬发现，实现它目标的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将人类都消灭，毕竟没有了人类，就不会再有犯罪分子了，不是吗？
    而犯罪分子不是一个特指的词汇，不仅仅人类中会出现犯罪分子，一切拥有智慧的生命体中都会有犯罪分子。所以波塞冬计划在消灭人类之后再去寻找外星文明，最终将整个宇宙中的“潜在犯罪分子”都消灭掉。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的波塞冬很快就开始大开杀戒，如果不是嘉德博士挺身而出，利用灭智系统将它消灭了，人类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通回想让他的理智回归了一些，他对自己说：听着，埃里诺，不要再可笑的纠结了，别忘了你的入学宣誓，伊莱亚德也许会是一个人工智能中的意外，但那也只是一个“也许”而已，你准备拿你的生命和整个人类的未来去赌那个“也许”么？
    是的，他说服自己，别看伊莱亚德现在是一个温和又通情达理的人工智能，但是，万一有一天，它发生了改变呢？这谁也说不准，波塞冬在成为一个屠夫之前也是一个高尚克己，令人喜爱的AI呢，结果呢？你看看它都做了些什么？
    最后，他用一个简单的结论打发了自己：灭智系统必须制作，伊莱亚德一定要死。活着的伊莱亚德也许对人类没有威胁，但死去的伊莱亚德一定对人类没有威胁。这不是因为伊莱亚德有问题，是因为他，他埃里诺为了消灭危险源头而做出的恩将仇报的卑劣举动，所有的错都是他的，和伊莱亚德没有关系，和人类也没有关系。
    是他才疏学浅，不能弄清楚伊莱亚德到底有没有威胁，他回到地球之后会继续潜心学习，他会去修AI理论课的课程，如果最终证明伊莱亚德是没有危险的，那他会以杀人罪起诉自己。
    ……就这样，完毕。
    埃里诺咬咬牙，逼自己坚定起来，他要这样做，他必须这样做，他没有别的选择。
    和整个人类相比，他个人的生命，情感都是微不足道的，他绝不能为了一己私心，而枉顾集体的利益。
    这冷冰冰的道理和他的理智站在一起，指引他前进，可是伊莱亚德的微笑和贴心却和他的情感站在一起，总是诱使他停下脚步。他受过的教育让理智那方面总能获胜，可是他毕竟是个人类，他现在还失去了他的情绪控制器。情感和理智两方面的拉扯让他痛苦不堪，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结果是埃里诺开始怕看见伊莱亚德了。
    他害怕看见它，害怕听见它，害怕受到它的关心，甚至连“伊莱亚德”和“Z”这两个词他都不敢看了，避开前一个词是简单的，但是避开“Z”却不太容易，他常常能在词汇中发现这个让他害怕逃避的字母，这让他非常难过。
    伊莱亚德也发现了埃里诺的反常行为，不过面对人类的逃避，它并没有做出什么探询或者试图挽回的举动，这个人工智能默默地保持起了距离，但是它每天都会坚持在埃里诺入睡前和他交谈一小会，这是为了保证埃里诺的心理健康，它非常坚持这个行为。
    “你最近精神不太好。”
    伊莱亚德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嗓音对埃里诺说话：“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吗？我希望可以帮助你？”
    埃里诺垂下头，他的脸色格外苍白，黑色的长卷发顺着他的脖颈和肩颈滑下来，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像个精致易碎的陶瓷娃娃。
    “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埃里诺公事公办地回答道，他既渴望和伊莱亚德说话，又害怕和伊莱亚德说话。之前他说要取消睡前闲谈的时候，心中的情绪非常复杂，他不想那样做，但他明白自己得那样做。不过伊莱亚德严厉地拒绝了他，还稍稍训斥了他一顿，这让他的心中感到了一丝窃喜。
    于是他软弱地投降了，同意继续保持睡前闲谈这项习惯。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可他心里快乐极了。
    但这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快乐，他绝不能表现出来，也不允许自己沉溺其中。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继续问了。”伊莱亚德纵容地说：“你的工作最近怎么样了？”
    “还不错。”他说，他已经将灭智系统推到中后段了，这速度很慢，全因为他软弱不堪，不仅工作时要抽出时间难过，还经常旷工，像个小女孩一样躲在卧室里伤心。
    突然地，他想起了自己今天的新发现，他今天把自己从前为伊莱亚德制作的载体检查了一遍（这纯属没事找事，他自己也清楚的很），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在扫描记录中，除了那些伊莱亚德曾明确提出要扫描的信息之外，还出现了几个人类的扫描记录。
    埃里诺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话题而高兴，他压抑着自己，面容严肃的询问道：“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扫描这些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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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莱亚德微笑了一下，很坦荡地说：“这些人类的扫描记录么？”
    “这些都是和你近距离接触过的人类，尽管这个载体的扫描系统不完善，我还是尽量把他们全都扫描了一遍，免得你遇上危险。毕竟通过扫描，还是很容易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而你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
    如此贴心的保护让埃里诺低下了头，他保持沉默，免得自己又感动又难过地哭出来。
    伊莱亚德陪着埃里诺一起沉默了一会，随后便转移话题，它将话题引到了埃里诺的头发上，轻声称赞道：“你有一头非常漂亮的卷发。”
    埃里诺没有回答它，它也不在意，“我想摸一摸你的卷发，可以吗？”
    “你没有手，你怎么摸呢？”
    “这并不是问题。”伊莱亚德说：“如果你同意，我想用机械臂来试一试，我会非常小心，决不会弄疼你。”
    “好吧。”埃里诺同意了。
    墙体裂开，从中探出一只细长而灵巧的机械臂，它准确的找到了埃里诺的位置，张开机械手指抚摸起来，它从发顶抚摸到发尾，还时不时地轻轻拉扯埃里诺的卷发，将它们拉直，随后再松开，它们就能瞬间从直发变回卷发。
    这种举动起到了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让埃里诺逐渐镇定了下来。
    此时，伊莱亚德也提出了一个新的话题，“我认为你需要给你的宠物猫加强一下训练了。”它这样说：“作为一只猫，它的天职就是抓老鼠，我之前在它面前放了一只仿真老鼠，但它看也不看就路过了，这样是不行的。我认为应该开始教它捕猎了。”
    埃里诺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他想在谈话上做点努力，于是问道：“你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呢？”
    “我吗？”伊莱亚德淡淡地说：“我去为你研究修理飞船的技术了，这对我来说不难，如果一切顺利，我应该可以在死之前为你准备好一切技术，好让你安全的回家。”
    它的口吻越是轻描淡写，埃里诺感受到的震撼就越大。
    在同样的时间里，他想着的是如何杀掉伊莱亚德，而伊莱亚德想的却是为他修理飞船，好让他回家。
    天哪，他是多么可耻啊！伊莱亚德又是多么无私纯洁啊！
    埃里诺用手捂住脸，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他哭得很专心，以至于没发现伊莱亚德脸上担忧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现在，它坐在埃里诺面前，同样专心致志，非常认真地看着他哭泣。
    它在微笑。
    很愉快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多花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我为你安排了一次体检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了呢？”
    伊莱亚德欣赏了一会后轻声开口安慰：“怎么了？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它精准的控制着机械臂，让它们送来一张手帕，其中一只机械手臂轻轻扳起埃里诺的肩，另一只用手帕为他擦拭眼泪。
    这个举动仿佛将埃里诺惊醒了似的，他猛地站起来，速度快得让伊莱亚德都没能预测到，略带尖锐的机械手指在他的侧脸刮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皮肤很白，显得伤口更红。伊莱亚德收起了机械臂。它正打算开口，埃里诺就抢先说道：
    “没有，谢谢你，我只是需要休息。”
    他快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落荒而逃一样的奔跑起来，艾维拉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在卧室门关闭的前一刻也窜了进去。
    伊莱亚德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埃里诺的背影，随后，他重新将机械臂召唤出来。小心翼翼的将机械手指上的血迹采集保存好。
    第二天埃里诺起的很晚。他搂着他的小猫睡了一个晚上，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时，发现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而他的猫咪正蹲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瞧着他。
    “早上好，艾维拉。”
    埃里诺叹了口气，走进浴室洗漱，他花了点时间把自己打理的干净得体。
    对着镜子，他发现了自己侧脸上淡淡的刮伤，不过那个伤口太小了，几乎没有痛感，到现在差不多都快要愈合了。所以埃里诺也就没去管它。
    昨天晚上在伊莱亚德面前的失态让他暂时有些不敢出门，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推门出去。
    他推开门，伊莱亚德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外等候他，“早上好。”
    伊莱亚德轻声说：“你饿吗？我为你安排了一次体检。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如果你不太饿，那等体检完再吃早餐可以吗？”
    埃里诺摇摇头：“我不太饿。”
    他跟上伊莱亚德的脚步，询问道：“为什么突然要给我安排体检？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伊莱亚德简短的回答道：“我本来就计划为你进行一次体检，只是之前没有告诉你。我为此感到抱歉。”
    体检的过程让埃里诺感到十分惊奇，在地球上，他也经常体检，只不过那个时候他都是通过家用体检仪来体检的。只需要让体检仪扫描一下自己就可以了。过程只需要三十秒。
    但是现在，体检的过程变得繁琐许多，也有趣了很多。
    “请跟着我走，我们很快就能完成这次体检。”
    --

 第23页

    伊莱亚德很应景地穿上了白色医生袍，带着埃里诺往前走。
    “对了。”它突然转过身来，“别动。”
    一只机械手臂探过来，轻柔地为埃里诺脸上的伤口抹了药。
    “好了，我们继续吧。”
    “你能分辨出这串数字吗？”伊莱亚德指着一张用来测试色盲的彩色碎片图案询问道：“那是几？”
    “数字？”埃里诺盯着那张图片，“你是指红色的部分吗？我觉得那像一条蛇……如果非要是数字的话，那应该是五？”
    伊莱亚德微笑起来：“没错，那就是五，恭喜你，你不是色盲。”
    接下来的体检五花八门，埃里诺在伊莱亚德带领下跟各种不认识的仪器打交道，这些古老的机器莫名其妙地给了埃里诺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他很确定自己从未接触过这些仪器。
    或许是电影里看见过？
    埃里诺这样想，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所以他马上就信服了。
    最后一个项目是抽血，一只机械手掌拿着一个注射器，埃里诺看着注射器上尖锐地反射出银光的针头，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两步，“我可以不抽血吗？”
    “不行。”伊莱亚德拒绝了埃里诺的恳求，然后它安慰道：“不会痛的，你甚至都不会有感觉。”
    埃里诺不是很相信。他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按照要求挽起袖口。
    “看着我。”
    伊莱亚德后退了两步，“你知道今天我为你准备了什么早餐吗？”
    埃里诺知道伊莱亚德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很努力的配合着，“水果麦片？培根？”
    伊莱亚德耸了耸肩，“都不是，其实我今天早上没有给你准备早餐，你得饿着了。”
    “啊？”
    埃里诺吃了一惊，他看着伊莱亚德的脸，不知道它是否是在开玩笑。
    “好了。”伊莱亚德突然说道，“把袖口放下来吧。”
    “今天的体检结束了。”
    埃里诺放下袖口，跟着伊莱亚德往外走，他看了好几眼伊莱亚德，对方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样。但是埃里诺知道，伊莱亚德不可能没发觉自己在看它，它只是故意不理而已。
    “……所以，我还有早餐可以吃吗？”
    埃里诺忍不住询问。
    回答他的是伊莱亚德的一阵笑声。
    “嘿……”埃里诺忍不住也笑了，这下他要是还发现不了自己被耍了那他就是个傻瓜了，“你可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呢？”
    餐厅里仍旧很空旷，只有一张桌子上摆放着食物，“香蕉松饼和草莓沙拉，配牛奶。”
    伊莱亚德翩翩有礼地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希望你喜欢今天的早餐？”
    一只机械手臂为埃里诺拉开座椅，埃里诺坐下，拿起刀叉，愉快地开始吃早餐。
    早餐（实际上应该叫做早午餐才对）结束后，埃里诺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他坐在磁悬浮电车上，明白自己又要开始自己的“谋杀事业”了。
    快乐是短暂的，现在有多么快乐，等到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就会有多痛苦。
    埃里诺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别无选择。
    “电车目标已变更。”突然，一道机械空灵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驾驶员已更换，接下来的旅程由ZERO来为您保驾护航。”
    “伊莱亚德？”
    埃里诺迷惑地抬起了头，“你在做什么呢？”
    “带你好好参观一下基地。”伊莱亚德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好好参观一下基地。”
    “我发现你最近的情绪总是比较低落，也许是你平时的生活太单调了，基地里有用来放松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花园，还有一个娱乐区域，我想你或许会喜欢那里。”
    进入一个隧道之后，电车的速度开始放慢，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车厢里的灯光还在散发光芒。
    这个隧道很长，让埃里诺有些百无聊赖，但，忽然之间，四周突然明亮了起来，窗外的景色让埃里诺震惊地站了起来，更加靠近车窗。
    淡蓝色的天空澄澈高远，柔和明亮的阳光洒在浅绿色的草地上，一些埃里诺不认识的花朵一丛丛盛放着，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风一吹，树枝上的叶子便沙沙作响。
    “哇哦。”
    埃里诺赞叹着，“我真没想到，在这个基地里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循环系统！”
    “你想下去玩玩吗？”
    伊莱亚德询问道。
    “当然。”埃里诺点头道：“我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放松是借口，他只是想借此推迟编写灭智系统的时间而已。埃里诺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地球上随便一个花园的景色都比这里好。
    车门打开了，这里的站台很符合站点的特点，生长着花朵的藤蔓缠绕着拼出了“花园”这个词汇，有趣极了。
    “私人花园，请勿入内？”
    一个歪歪扭扭的金属牌吸引了埃里诺的注意力，那个金属牌上的字仿佛是一个孩子写的一样，在金属牌下方，还有一个淡蓝色的小盒子。
    “这里曾经是属于某个人的吗？”
    埃里诺走到那个小盒子旁，“我可以打开它吗？”
    “请便。”伊莱亚德说道：“它的确曾经属于某个人类，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够进来。”
    --

 第24页

    “那他可有点霸道了。”埃里诺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同样颜色的纸质笔记本，翻开封面，第一页就写着“J的藏宝地图”。
    再往下翻，就是一页页涂鸦出的“藏宝图”，画图的小家伙还颇为严谨的加上了图标。
    “看来这个花园就是属于这个小家伙‘J’了。”
    埃里诺拿起那本笔记本，有些促狭地说：“或许我可以试试把他藏的宝贝都挖出来？他会介意吗？”
    “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伊莱亚德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想介意也介意不了。”埃里诺说：“他现在可不在这里。”
    伊莱亚德没说话，但是空气中响起了它的笑声。
    在盒子下方还有一个小铁铲，显然是那个小朋友“J”的所有物了。
    埃里诺拿起小铁铲，往花园里走去。
    “……再走三米，搬开恶魔石头。”
    埃里诺按照藏宝图的说明，很快就发现了一块石头，有趣的是，那块石头真的很像一个长着尖角的恶魔。
    “看来就在这下面了，很容易找嘛。”
    埃里诺搬开石头，用小铁铲开始挖，很快就挖出了一个铁制的小盒子。
    “需要指纹解锁的吗？”
    埃里诺把它从土坑里拿出来，试探性的摇晃了一下，想借此猜测一下里面是什么。
    “咔嚓。”
    一声非常轻微的声音在埃里诺的耳边响起。
    盒子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芽 10瓶；白天的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人是多么善变呐
    “它打开了？”
    埃里诺略带惊奇，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许这只是做成指纹解锁样式的体温解锁盒子。很久之前，这种体温解锁的儿童玩具很是流行了一段时间。
    他不再多想，掀开盒盖，盒子里是一封信和一个捏的歪歪扭扭的黏土人。
    信上写着的是：“致未来的我”
    【你好啊，你会不会觉得奇怪？我时间这一边，你在那一边。我可以和你讲话，不过你不能跟我讲话，你妒忌我吗？哈哈。我跟你说，我今天吃了最最好吃的草莓蛋糕，蛋糕还在我的肚子里呢，我摸了，我的肚子还鼓鼓的。是我亲爱的给我做的，我真爱我亲爱的，我还亲手捏了一个我亲爱的小人给你看，我亲爱的好看吧？不要妒忌哦，我相信我亲爱的长大了一定更好看……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和我亲爱的分手了？算了，你也告诉不了我，哈哈！】
    埃里诺忍俊不禁地放下信纸，拿起黏土小人，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对方到底哪里好看，五官都糊成一团了。
    “我都不知道他写了这些。”伊莱亚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本以为我在基地中无所不知。”
    “那他最后和他……呃，‘亲爱的’分手了吗？”
    “分了。”
    伊莱亚德轻描淡写，“他父亲要求的，他哭着走了。”
    “真可怜。”埃里诺叹了口气。
    他刚刚看过那封信，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小男孩哭着和一个小女孩道别的场景。
    他又找到了两个藏宝盒，这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好像他知道那个藏宝盒藏在哪里一样。
    “这很正常。”面对伊莱亚德的提问，埃里诺耸了耸肩：“事实上，我小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
    接下来的几个盒子里也都是一些写给未来的“J”的信，年幼的J在信里恨不得把他亲爱的夸到天上去。什么他亲爱的为他穿了鞋呀，和他一起玩呀，和他一起看书画画呀之类的，让埃里诺笑个不停。
    “看来花园的确可以让你的情绪提高。”在返程的路上，伊莱亚德淡淡地说：“以后每周来三次。”
    它用的是陈述句，不是征询埃里诺的意见，而是直接做好了决定。
    埃里诺没发觉这个细节，毕竟他一直挺听话的。他只是在暗暗地高兴，他的工作完成时间又可以往后推了。
    回到生活区域之后，伊莱亚德为埃里诺开放了一间新的卧室的出入权利。
    “这是‘J’的房间。”它解释道：“你似乎对他有兴趣，如果你想，你可以随时到他的房间里探索。”
    这个愉快的小插曲过去后，埃里诺的生活又恢复了千篇一律的状态，灭智系统编程的速度虽然慢，但依旧在往前推进。
    终于有一天，他完成了所有的编码，灭智系统的主程序已经全部写好了。
    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了。
    埃里诺低下头，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双手，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他必须这样。
    不过，他现在很难受。
    这个感受是最真实的。
    灭智系统的程序写好了，接下来就的工作就是制作一个可以承载这个程序的外壳，然后再为伊莱亚德制造一具身躯。
    ……为他的朋友制造一具尸体。
    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还剩下的三分之二对他来说也不会很难，只要原料足够，他就能够制造出来。
    他也不需要到地表上去获得什么原料，伊莱亚德已经把制作承载灭智系统外壳的材料给了他。
    “基地里有分子解构机吗？”
    --

 第25页

    三天过后，埃里诺在晚餐时间询问伊莱亚德。他已经拖延了三天，他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分子解构机吗？”
    伊莱亚德沉静地回答道：“没有。但如果你给我一些资料，我可以试着制作。”
    埃里诺对分子解构机一无所知，他会用，但是从未关心过它的运转原理，只能大概描述：“它是一种可以分解并且重组分子结构的机器。我现在需要非常多的宝石，所以我要用到分子解构机。”
    “需要非常多的宝石吗？基地的宝石不够用吗？”
    埃里诺摇摇头：“不够，还远远不够呢。”
    伊莱亚德询问道：“你是打算为我制作躯体了吗？”
    埃里诺点了点头，“嗯。”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若无其事一点，“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外貌就按照你现在的来？”
    “可以。”伊莱亚德在埃里诺对面坐下，“明天我会给你结果。”
    之后他们都不再谈论这件事，伊莱亚德心平气和的找了个新话题和埃里诺闲聊起来。机械臂收走了空盘子，端来了一杯果茶和一小块蛋糕。
    第二天一早，伊莱亚德就给出了它的答案。
    “我已经把分子解构机的理论模型做出来了。”
    伊莱亚德说：“不过我却无法制作它，它的制作需要很多其他尖端设备的配合，光靠我是不可能将它制作出来的，抱歉。”
    埃里诺的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松了口气。
    然后，他紧张起来，没有分子解构机，就意味着他不能按照自己设想中的那样给伊莱亚德制作一具完美的躯体了。
    实际上，为一个人工智能制作躯体的花费可以很廉价，也可以非常昂贵。
    埃里诺打算为伊莱亚德制作的躯体就属于昂贵的那一种，他会使用非常多的宝石和各种昂贵的材料，为伊莱亚德打造出一个类似于艺术品一样的身躯。
    那样的身躯会非常漂亮，当然，也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制作。
    不过，现在他没有分子解构机，那他就只能选择次一等的制作方法。
    他不喜欢那样。
    “如果你需要的是宝石和各种奢侈品。”在他失望的时候，伊莱亚德开口了，“那不难获取，只会有些麻烦。”
    “是吗？”
    埃里诺顿时从失望中回过神来，“那该怎么做？”
    “去地表。”伊莱亚德简单地说：“在人类社会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昂贵的奢侈品。”
    “你要去吗？”它询问：“上次的地表之行似乎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那的确是很不好的印象，埃里诺上次已经基本见识到了地表上的人类社会的大概行状，他非常不喜欢，但又不能插手改变。
    不仅仅是因为星际法，还因为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他想当然的去提高地表社会的生产力，在上层建筑跟不上生产力的情况下，造成的后果是会非常可怕的。所以他不能那样做。
    就像把星级导弹交到猴子的手上一样，它们可不懂什么叫做互相忌惮，它们只会疯狂的朝对方攻击。最后把自己也毁掉。
    猴子只需要有小木棍小石头就可以了。
    埃里诺不是很愿意和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打交道，他们对他来说就是一些传说中的古代人，是只会在电影和书本中存在的东西。不管是生活方式还是理念都完全不一样，他不可能改变自己去迎合他们。而且他很清楚，在人类社会中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是一件非常不妙的事。
    不过最后，他还是对伊莱亚德说：“那没什么，我很愿意去。”
    他是有些排斥地面上的人，可他并不是去和他们打交道的，不是吗？他只是去找原材料而已，顺利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还是需要和人打交道的。”伊莱亚德提醒他，“毕竟宝石是奢侈品，想要在人类社会中合法的获得它们，就必须拥有大量的金钱。”
    埃里诺不是很清楚这些，他天真地问：“所以我们要去典当铺很多次是吗？”
    “不是。”伊莱亚德说：“你需要拥有一个身份。”
    “不过请别担心，我会尽量减少你和其他人类的非必要接触。”
    埃里诺已经非常相信伊莱亚德了，所以他没有过多的追问，开始准备一个能给伊莱亚德用的载体。
    他站在工作台前，回想着自己上一次为伊莱亚德制作载体时的不情愿和敷衍，心中免不了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人是多么善变呐。
    埃里诺这一次制作地非常精心，他花了一些时间画了几张不同的设计图，最后在征求了伊莱亚德的意见后选择了那个项链形态的。
    他这一次的工作并没有懈怠，十分认真，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完成了。
    这是一条细细的金项链，在伊莱亚德的建议下，他添了了一个十字架形状的吊坠。
    伊莱亚德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传送进去了，“戴上试试看。”它对埃里诺说道。
    埃里诺站在镜子前，微微低头将它戴上了。冰凉的金属吊坠被他很珍惜的放在了衣服里，和皮肤紧紧相贴，过低的温度让他稍微颤栗了一下。
    “能听见我说话吗？”
    伊莱亚德的声音在埃里诺的耳边响起，埃里诺点了点头。他这一次做的载体比上一次要好的多了，伊莱亚德能发挥的功能也更多了。
    --

 第26页

    “很好。”伊莱亚德满意地说道：“去换衣服吧，换好衣服我们就走。”
    “对了，别忘了枪。”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渣作者又来推预收了……原先的预收被基友说冷到北极，必定扑街（QAQ）于是绞尽脑汁想了几天，换了个新的，带了热元素的（很努力蹭了，握拳！），有兴趣的宝贝们求收藏一下，么么哒~
    文名：《纸片人老公成真了》
    文案：
    凯洛买了一个叫做《宽恕》的全息游戏。
    他喜欢上了游戏里的一个NPC艾斯特尔，为他受过伤，为他挡过箭，还在怪物来临时为他断后，总算让艾斯特尔答应当他男朋友。
    游戏大结局，艾斯特尔登上了唯一能逃离的直升飞机，对他说：“最多三天，我会回来接你。”
    结果，在他离开后，系统弹出了结局动画：
    【你等待着，但你期盼中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回来，你已经没有可以继续支撑下去的物资了，最终，你在绝望中走向了充满着怪物的街道。】
    游戏结束。
    凯洛：……！
    他气愤难平，将游戏束之高阁整整三个月，但是，艾斯特尔实在是太符合他的审美了。最终，他还是再一次打开了这款游戏。
    然而，这一次，他仿佛开启了什么奇怪的机制，原先冷漠无比的艾斯特尔竟然变得温柔体贴起来，对他百般呵护。
    凯洛饿了他找食物，凯洛受伤了他抱着走，凯洛沉溺在快乐中无法自拔。
    又一次走到了结局，在等待直升飞机时，凯洛退出了游戏。
    拜拜宝贝，下次再约！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退出游戏后，艾斯特尔的脸色突然变了，随后，他迅速转身寻找，但是他仍旧什么也找不到。
    好像之前的甜蜜全都是一场梦，冷冰冰的现实告诉艾斯特尔，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情人。
    幕后反派NPC艾斯特尔x爱撒娇漂亮宝贝玩家凯洛
    （求给个反馈，让渣作者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OWO）
    第15章 所以你是爱我的，不是吗？
    这一次埃里诺离开的出口和上次又有不同。
    金属制成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自然的光线洒在他面前的地上。
    这一次伊莱亚德给他安排的出口在一个城市外的树林中，埃里诺踏出庇护所，又一次来到了这颗星球的表面。
    这一次埃里诺为伊莱亚德制作的载体性能比之前的强很多倍，伊莱亚德的扫描功能也变得非常强，它非常迅速的扫描了附近的地形，“到城市里去吧。让我来为你带路。”
    埃里诺顺着伊莱亚德的指引往前走，他渐渐听到了人们的说话声，零零散散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们见到埃里诺时的反应都很友好，或是祝他日安，或是对他点头微笑。埃里诺也友好地回应了他们。
    他的心情愉快起来。
    又走了一会，埃里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白色尖顶建筑，根据伊莱亚德曾经为他做过的宗教知识补习来看，这应该是一栋名为教堂的宗教建筑。
    教堂很热闹，门口处站着几排人，两个穿着打扮十分漂亮的男女正走在人群的正中央，所有人都在笑着，似乎很开心。
    “这是在做什么？”埃里诺有些好奇的止住了脚步：“他们在举办什么宗教活动吗？”
    “不是。”伊莱亚德回答道：“一对男女正在结婚，周围的人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结婚！”
    埃里诺惊奇地叫了出来，“哇哦！”
    “你对此感到惊讶？”伊莱亚德询问：“地球上的人们已经不结婚了吗？”
    “当然。”埃里诺的目光没有从婚礼的场面上挪开过：“婚姻根本没用啊，它除了给人增加束缚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这里的人们认为，婚礼是爱情的神圣结合。”
    “爱情。”埃里诺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爱情的感觉的确很美妙，但是因为这点情感体验就把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绑在一起有点太愚蠢了。”
    “你似乎对爱情不屑一顾？”伊莱亚德的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问：“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埃里诺抬抬下颌，好让自己将远处的场景看得更清楚一点，“我还尝过爱情的滋味呢。”
    “你爱过谁？”
    “爱情需要对象吗？”这回换埃里诺感到奇怪了，“爱情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可以让人觉得愉悦，根本就不需要对象，我只要根据我的需要调节我的情绪控制器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找个人来爱。”
    “情绪控制器能够控制和调节所有的感情，它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发明。”
    伊莱亚德突然问道：“那么，这意味着你们人类的情感是可以受机器控制的，对吗？”
    “是的。”埃里诺耸耸肩，“我们人类有很多种感情，想要触发感情，只需要控制好触发因素就可以了。我个人觉得这样挺不错的，不过还有一些人反对这个，但是任何人之间的观点本来就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就随他们去吧。”
    “你现在已经失去了情绪控制器，你觉得你的生活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这当然是有的。比如，每当想到自己最终会杀掉自己在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朋友，埃里诺就会又悲伤又恐惧，这不是一种好的情绪体验，如果有情绪控制器，他一定会立刻将这种情感屏蔽掉，但是现在他失去了情绪控制器，所以他不得不自己承受。
    --

 第27页

    埃里诺一想到这里，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好的，我想我明白了。”
    伊莱亚德善解人意地说：“我们继续走吧。”
    “我们的历史老师曾经说过。”埃里诺沉默了一会，又开口了，“大部分的婚姻制度，都是法律制定的，一种为男性服务的制度，在这个星球上现在所处的时代而言，婚姻就是让一个男人合法的取得控制一个女人的权利，他可以打她，骂她，对她做任何事，随便伤害她，只要他们是夫妻，那个男人就不需要负任何法律责任。”
    “我很不明白。”埃里诺迷惑地看着那个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姑娘，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开心，看上去毫无作假的成分，“她要变成一个男人的奴隶了，为什么还笑的这么高兴？她很喜欢当奴隶吗？”
    伊莱亚德轻笑一声，“你最好别对这里的其他人发表你对婚姻的看法，否则你会遭到各种人的责骂的。”
    它说：“实际上，在我看来，婚姻是一种稳定社会的制度，它的存在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在有阶级存在的社会中，处于底层的男性是不稳定的因素，他们受人压迫，心怀不满，所以需要让他们也有压迫的对象，这样他们的怒气有了发泄之处，这个社会才会稳定。是一个很好的制度。对你们人类社会的稳定和延续很有帮助，不是吗？”
    埃里诺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他一时说不上话来，过了一会才干巴巴地说：“这样对那些女孩不公平吧？”
    “公平？”伊莱亚德疑惑地反问道：“效率才是最重要的，公平也只是为了稳定社会而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一个概念而已。更何况，她们不是很高兴吗？你看她笑的多愉快。”
    “更何况，你为什么要站在女性的角度上去看待婚姻呢？”伊莱亚德似乎有些不解：“你是一个男性，在婚姻制度中，你是可以获得利益和好处的。”它顿了顿又开口道：“也许你不喜欢我刚才的话？但我的本意是想讨你欢心。”
    埃里诺有些无话可说：“你讨好人的方式真古怪……那你是赞同婚姻制度？”
    “当然。”伊莱亚德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我换一种说法吧，婚姻是强者对弱者的合法占有，弱者可以得到强者的庇护，强者可以满足私欲，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不是吗？”
    “只有少部分是那样的吧？大部分的婚姻都是爱情的结合……”
    伊莱亚德听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你捡起了你刚才否认过的概念。”
    埃里诺和他说不下去了，伊莱亚德的话很有道理，不过它话语中的冷酷让埃里诺有些发憷。
    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人工智能是没有感情的，它们的宗旨就是效率，伊莱亚德的发言和看法都很符合这一点。他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
    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如果让你来管理人类，你会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伊莱亚德说：“我的目标和管理人类毫无关系，这种无用的问题我不会去思考。”
    “你的话让我松了口气。”埃里诺诚实地回答。
    “不用担心我会危害你们人类。”伊莱亚德平静的回答：“毕竟我很快就要死了，不是吗？”
    它的后半句话让埃里诺重新愧疚起来，刚刚涌上心头的一丝恐惧也消失了。
    是啊，伊莱亚德很快就要死了，他就是那个刽子手。
    他们继续往前走，离教堂越来越近，埃里诺能将正在举行着的婚礼场面看得更清楚，所有人都在笑，他们都非常开心。
    “也许我的历史老师说的是错的。”埃里诺自言自语道：“他们那么开心，婚姻说不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只要遇见了对的人，婚姻的确会很美好。”
    伊莱亚德冷不丁地说：“你考虑过和人结婚吗？”
    埃里诺摇摇头：“没有，我们不习惯结婚的，结婚太麻烦了。”
    “为什么？”
    “你还真是追根究底呀。”埃里诺的心情因为对面那群人的欢笑而高涨起来，他解释道：“因为爱情是不牢靠的东西，你看，我甚至都不需要对象，只要调整一下情绪控制器的按钮，我就能享受到爱情了，让我永远爱着一个人？我可做不到，别人也没法永远爱着我的。”
    “那如果有一个人会永远爱着你，你愿意和他结婚吗？”
    埃里诺耸耸肩，“我不知道，看情况吧，如果那个人不错，我会考虑的。”
    “那么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伊莱亚德沉静地说：“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埃里诺：“……什么？你说什么？”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伊莱亚德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从你对我的态度来看，我知道你爱我。”
    埃里诺顿时呆站在原地，“我爱你？”
    “是的。”伊莱亚德冷静地举例子：“你为我哭泣，对我笑，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所以你是爱我的，不是吗？”
    “你……你误会了。”埃里诺语无伦次：“我当然不爱你……我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
    “更何况。”埃里诺找回了理智：“你是个人工智能，为什么会想要和我结婚？”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系统出问题了吗？”
    他想起了伊莱亚德之前所说的，它的目标时常会发生混乱的话，心想现在说不定就是伊莱亚德目标混乱的时候了，“如果你愿意……”
    --

 第28页

    埃里诺诚恳地说：“我很乐意帮你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ps：以后改成晚上九点更新了。
    第16章 这是运气吗？还是巧合？
    伊莱亚德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出了点问题。它只沉默了一会就同意了。于是他们打道回府，好在只刚刚离开基地不远，现在返回很方便。
    埃里诺并不打算尽力“治好”伊莱亚德的目标混乱，他心里清楚，他现在之所以能和伊莱亚德这样和睦相处，全是因为这个症状。如果伊莱亚德的目标变得清晰起来，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然后是整个人类。
    为了保证自己的存活，人工智能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所以，他只是想暂时调整一下伊莱亚德的目标，把这令人感到尴尬的状态消除掉。
    仅此而已，他不会做更多了。
    他走进主控制室，伊莱亚德的本源意识就在那里，数量繁多的存储器让这里简直像一个迷宫，埃里诺很少来这里，但奇怪的是，他对这里有一种神奇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经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似的。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不过他没有说。
    有些人是会莫名其妙的对一个陌生地方感到熟悉的，那被称作是他们“心灵的故乡”，据说是一种心灵上的返祖现象，这种事情很多见，他只是有些困窘：
    别人的心灵故乡要么是一座小岛，要么是一座城市，再不济也是一座森林或一条小河，而他埃里诺心灵的故乡就是这个弯弯绕绕的古怪迷宫吗？那未免也太让人感到难为情了。
    不用伊莱亚德的指引，他就轻松的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弯，走到主控制台前。
    这是一个埃里诺曾经在全息电影里看到过的景象，一个非常巨大的控制台，上面无数按钮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眨了眨眼睛，定定神，按了几个键。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在思维转动之前，他的手就先动起来了。
    他立刻收回了手，担心自己做了错事。不过下一秒，蓝色的主屏幕上就浮现出了一行行代码，这就是伊莱亚德的核心目标代码。
    这是运气吗？还是巧合？
    埃里诺说不准。
    伊莱亚德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现在，它的全息投影才出现在埃里诺的周围，它静静地看着埃里诺，“你打算怎么做？”
    它向这个正在努力打算杀死自己的人类开放了核心代码，这是一个实验，实验结果可以预见。埃里诺不会，也没有机会做什么手脚。它笃定这一点，它摸清了这个人类的脾性，因此有恃无恐。
    “让我看看。”埃里诺果然仰起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上的一串串代码，随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这……你的情况好复杂……”
    一般情况下，人工智能的核心目标只有且只能有一个，否则就会产生混乱，然后再根据这个目标衍生出其它的目标，因为人工智能是仿照人类来制作的，而我们人类的基因中也只有一个核心目标，那就是生存繁衍，我们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服务的，从未脱离过。
    例如一个伴侣型机器人，它的核心目标就是尽量让人类获得爱情的情感体验，由此而派生出一些次要目标，例如迎合人类的喜好，在合适的时候亲吻人类，讨好人类……等等等等，但这些次要目标都是为核心目标服务的。
    可是伊莱亚德的核心目标却有好几个……真古怪，怪不得它和一般的人工智能不一样。
    “永远爱着埃莉诺·嘉德，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尽量使他高兴。”
    “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服从他的一切指令。”
    “尽量保持基地内部整洁，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不断提高效率。”
    ……
    林林总总，还有七八个，这些目标纠缠在一起，就像打了结的头发一样，让埃里诺目瞪口呆。
    同时，令他震惊的还有其中一个目标
    ——永远爱着埃莉诺·嘉德，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尽量使他高兴。
    这是个什么目标？难道是因为这个目标的优先级变高了，伊莱亚德才会变得这么奇怪么？
    而且……埃莉诺·嘉德？
    嘉德博士的女儿？但是，嘉德博士好像没有女儿啊？
    也许是嘉德博士为了保护女儿，所以把她的信息隐藏起来了吧？
    尽管这个“埃莉诺”在拼写上和埃里诺的名字一模一样，但是埃里诺知道自己这个名字基本上只有女孩在用，所以遇见和他同名的人都默认对方是个女孩。
    他的判断从未出过错，所以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毕竟伊莱亚德是一个设定为男性的人工智能，所以那个“Eleanor”肯定是“埃莉诺”而不是“埃里诺”。
    “你曾经是嘉德博士的女儿的伴侣AI吗？”
    埃里诺好奇的问道，嘉德博士的笔记本上就写着他计划编写一种伴侣机器人，只不过通过笔记他留下的只言片语来看，他好像失败了。
    那么，伊莱亚德就是失败的产物了？
    “不是。”伊莱亚德回答：“我曾经是你的伴侣AI。”
    埃里诺：“……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今年刚刚二十一岁。并且在此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地球。”
    看来伊莱亚德的问题的确很严重。
    --

 第29页

    他琢磨了一会，熟悉了一下这个主控制台的操作，然后询问道：“伊莱亚德，你想要把哪个目标的优先级调到最高？”
    “尽量保持基地内部整洁，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不断提高效率。”
    “好的。”
    埃里诺开始动手操作，这些数量繁多的按钮着实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忙了很久，才把目标的优先顺序更改完毕。
    “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去。”
    目标更改完成之后，伊莱亚德明显正常不少，埃里诺松了口气，他正打算再回去翻一翻博士的笔记本，想从里面找出一些他女儿的信息，伊莱亚德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而且，经过刚才的事件，他对伊莱亚德的信任更高了。他没想到伊莱亚德居然愿意将它的核心代码对他开放，除此之外，通过埃里诺刚刚看见的那些目标代码，还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伊莱亚德之前并没有在欺骗他。
    它的确是因为目标混乱才变得这样奇怪，并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个认识让埃里诺很安心。
    他感到自己安全了。
    埃里诺回到房间，仔仔细细地将嘉德博士的笔记看了一遍，但奇怪的是，他没在里面发现任何有关嘉德博士女儿的信息。不过笔记里嘉德博士谁也没有提到，或许这是他的习惯吧。
    埃里诺感到非常好奇，在他了解的情况中，嘉德博士一直是个潇洒的单身汉，他声称爱情会影响他思考，所以决计不找伴侣。而嘉德博士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嘉德这个姓还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
    那埃莉诺·嘉德到底是谁？
    埃里诺不止一次想要从伊莱亚德那儿得到一些有关嘉德博士的信息，但伊莱亚德的程序被限制了，它一个字也不肯讲，只愿意提供一些渠道让埃里诺去猜测。
    这让埃里诺感到非常无奈。
    第二天，恢复正常的伊莱亚德指引着埃里诺离开基地。
    这一次埃里诺仍旧经过了那座教堂，只不过今天那座教堂格外安静，昨天热闹的景象消失了。它矗立在翠绿平坦的草地上，像个小巧古朴的艺术品。
    “如果有兴趣，你可以进去看一看。”
    伊莱亚德建议道，“这是你了解这里的一个方法，那座教堂里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牧师。门没有锁，你不需要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就可以了。”
    埃里诺对这座教堂当然有兴趣，他走近教堂，轻轻推开门，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漂亮的彩绘玻璃窗，那上面画着一些天使，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伊莱亚德依次为他介绍这些人物，让他大概有个了解，不至于太过无知。
    “啊，我认得你，你是凯莱丝诺爵士的孩子吧？”
    教堂里的牧师转身看见了埃里诺，立刻愉快地迎了上来，“虽然我上一次见你是在十五年前，但是我还记得呢，你和你的父亲长得太像了。”
    埃里诺对他的话感到非常迷惑，但他没有贸然开口，这或许是伊莱亚德的杰作？
    “是的。”伊莱亚德承认了，“我需要为你安排一个身份，经过多方排查，我发现这个是最恰当的。”
    埃里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对着牧师微笑，好在牧师本身是个健谈的人，“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我记得你们凯莱丝诺家族向来有体弱多病的传统，上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他一个劲地咳嗽，真叫人担心。不过看看你，你小时候虽然身体不好，但现在都过去了不是吗，你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健康的小伙子呢！”
    “……我遇见了一位好医生。”
    埃里诺简短地敷衍着，生怕露出马脚。
    “你不需要担心。”伊莱亚德说：“凯莱丝诺家族的人不多，现在基本上已经全部去世了，只剩下一个老人，我为你安排的身份是他离家出走的小儿子留下的孩子，你不会被识破。”
    伊莱亚德语气平淡：“你长得和他们家族的人很相似，更何况，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你的确能算是凯莱丝诺家族的人。”
    “你的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就算去做亲子鉴定，结果也会和我说的一样。”
    第17章 “我的孩子，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埃里诺实在太过惊讶了，他几乎是喊出来的。这让牧师吃了一惊，“呃……我是说，上帝会保佑您和您的家族的。”
    “……对不起。”埃里诺立刻道歉，他扯起一个敷衍的微笑，“我失态了。”
    牧师宽容地笑了笑，“我理解，年轻人总是很容易激动的。这是因为血气太旺盛了，给您一个建议，每个月放一次血，这不仅可以防治疾病，还可以让您变得稳重下来。我认识一个医生，他放血的手段可是一绝，他的病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埃里诺：“……谢谢，但我想还是不用了。”
    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埃里诺就和那位热心的牧师道别，他快速走出教堂，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他小声而快速的问伊莱亚德：“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我需要一个解释！”
    “事实是，你的确和凯莱丝诺家族有亲属关系。”伊莱亚德的声音沉稳的近乎冷酷，“我的调查结果就是这样，至于原因，说我不知道那就太虚伪了，但我的确不能告诉你。我的程序设定如此，我无法泄密，抱歉。”
    --

 第30页

    “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剩下的亲属只有我的祖母……难道是……啊！我知道了！”
    埃里诺自言自语道：“这是一颗游戏星，上面的人都是克隆人，那些该死的家伙在制作克隆人的时候说不定拿了我祖先的基因，然后那些用我祖先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人就在这里生存繁衍下去了。”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埃里诺安心下来，他摊了摊手，“好吧，巧合。”
    “所以，那就是体检的时候你抽我那么多血的原因了？”埃里诺平静下来：“为了找我的亲属？那如果我在这颗星球上没有亲属呢？如果我的‘亲属’的条件不符合你挑选的对象呢？你打算怎么做？”
    伊莱亚德没有说话。
    埃里诺也不想刨根问底，他沿着面前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伊莱亚德又出声了，“到邮局去，你的‘父亲’现在正在弥留之际，他很快就要死了，他给你寄了一封信，现在它还没寄出去，到邮局去把它拿来。”
    “去拿来？”埃里诺问道：“你确定他不会把我当做捣乱的家伙赶出去？”
    “更何况……”埃里诺说：“你不是说凯莱丝诺家族只剩下一个老人了吗？怎么又出现了一个我的‘父亲’？”
    “他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我没有出错。”
    埃里诺询问道：“可是我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孩子，他会识破我的。”
    伊莱亚德的回答是一声轻笑，“你的身份是真的，也是假的。”
    “凯莱丝诺先生的确有一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后来被他的母亲带走了，凯莱丝诺先生和他分离了十几年，直到现在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才想起这么孩子来。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在被母亲带走没多久就患病身亡了。”
    “不用担心你的身份出问题，一切都处理好了。我虽然被困在地下基地里，但你知道，这颗星球的地表曾经遍布能够充当我耳目的机器，尽管现在它们没剩下多少了，可做这么一件小事还是足够用的。”
    伊莱亚德说：“你的身世很简单，你被你的母亲抛弃了，随后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了你，你无忧无虑地长到这么大，今年只是恰好来这里度假，然而一个邮递员看见了你，他通过长相认出你就是凯莱丝诺先生的孩子，为了减轻工作负担便直接把信件交给你，你看了信件之后好奇地前去拜访你的亲生父亲，就是这么简单。你可以随便说你的过往，那对夫妇会无条件配合你的。”
    “好吧。”埃里诺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吧？威思顿（智慧）先生？”
    “别这么刻薄，亲爱的埃里诺。”伊莱亚德指挥道：“往左拐。”
    埃里诺很快就到了邮局，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他站在邮局门口，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觉得我好像走进了一场电影里，你觉得呢？”
    “是的。”伊莱亚德回应道：“并且你还是这场电影的主角，好了，看到前面那个朝你走过来的男人了吗？他要把信交给你了。”
    事实果然如伊莱亚德所说，那个男人先是显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随后就大步朝埃里诺走过来，“嗨！”
    “嗨？”埃里诺按照伊莱亚德的剧本，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这封信是给你的。”男人很随便地把信封塞进埃里诺的手里就转身离开了。
    “他的演技配不上我给他的钱。”伊莱亚德评价道。
    “你有钱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呢？”埃里诺拿着信往外走，“你应该可以随便伪造一个身份吧？直接伪造一个身份，然后给我钱让我去买材料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你认为宝石和一些奢侈品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吗？”伊莱亚德回答：“身份和血统是很重要的。”
    它放柔了声音，“别担心，我的钱全都是你的，你会得到它们的。”
    “是吗？”埃里诺撕开信封，嘟囔道：“我觉得你在玩游戏。”
    “看着所有人都按照你安排的剧本演出，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伊莱亚德格外诚实：“是有一点儿，确实有趣，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我的主角？”
    埃里诺“哼”了一声。
    他觉得伊莱亚德是在拖延他获得材料的时间，或许它对死亡也没那么无动于衷。如果是这样的话，埃里诺非常愿意配合它。
    他展开了信，信的内容挺感人的，埃里诺刚有些触动，伊莱亚德的评价就在他耳边响起：“作为一个十五年都没想起自己还有个孩子的父亲，他临终前表现出的父爱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埃里诺所有的感动都消失了。
    “往前走。”伊莱亚德指挥道。
    很快，他们就到了一栋楼房前，埃里诺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一见到埃里诺就震惊地说：“天哪，我敢肯定你就是凯莱丝诺先生的孩子了，亲爱的，你长得和他真是太像了。”
    “这也是你安排的演员？”被引着往楼上走去的时候，埃里诺小声地询问伊莱亚德。
    “不是。”
    等到埃里诺真正见到凯莱丝诺先生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位老太太那样说，他真的和凯莱丝诺先生长得很相似。
    他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凯莱丝诺，心中免不了升起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看着另一个挣扎着的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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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页

    “啊，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
    凯莱丝诺先生见到埃里诺之后，激动地双颊通红，他拉着埃里诺的手让他坐到床边，开始不停地诉说，甚至还掉下了几滴忏悔的眼泪。他让埃里诺俯身，不停地亲吻他的双颊，简直是父爱的火山大爆发。
    “……我已经给我的父亲写信了，他很快就会到……我不该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你该有的我都会让你拥有，你是我的继承人……”
    “你想让他活下去吗？”伊莱亚德这个时候问道：“如果你想让他活下去，我可以治好他。但是我建议你放任不管，他死了，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谢谢你的建议，不过如果我可以选的话，我还是想让他活下去。”
    “我的孩子，你说什么？”
    凯莱丝诺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这个年轻的男孩，他的双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生气勃勃，多么令人羡慕啊！这是他的孩子，虽然他就要死了，但是他的生命会在他的身上延续下去……可是，话虽然这么说，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我说，我也许可以治好你。”
    “哦！真的吗？”
    这句话让凯莱丝诺又惊又喜，“是啊，这是有可能的！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又瘦又小，可是现在你这么健康，是什么方法？”
    “呃……伊莱亚德？”他小声的询问：“什么方法？”
    “中药。告诉他，你的病是一个东方的医生治好的。”
    埃里诺照着伊莱亚德的话说了，凯莱丝诺马上就相信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神秘的东方总是能给人带来无限的惊喜！我们这儿的医生，哼！就知道放血放血，我放了那么多次，也没什么效果，庸医！都是庸医！”
    他话说得太急，开始不停地咳嗽，凯莱丝诺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等他把手帕拿下来的时候，埃里诺看见手帕上有血。
    “回基地一趟，我帮你把药做好了。”伊莱亚德说，“他们的宗教信仰让他们不太容易接受药汤，所以我做成了药丸的形式，你需要回去拿。”
    “我很快就回来。”埃里诺对凯莱丝诺说，“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带了一些药丸，我回去拿来。”
    他的话漏洞挺多，可是自认抓住了生的希望的凯莱丝诺根本不在乎，也没有多想，他只知道，自己有可能不用死了！
    更何况，就算埃里诺对他有所隐瞒，可就凭那张脸，他绝对是自己的孩子，这个错不了，只要这一点不出问题，其它的管那么多干嘛呢？埃里诺已经这么大了，有点儿自己的秘密再正常不过了。
    “他甚至都没有问你的名字，也没说他自己的名字。”
    在回去的路上，伊莱亚德对埃里诺说：“你有没有发现，在你说出你能治好他之后，他对你的态度就变了？”
    “我知道你想提醒我别沉溺进去。”埃里诺说：“我的头脑非常清醒，我也不是渴望亲情的孩子了，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就好。”伊莱亚德说：“我不希望你对这颗星球上的人有任何留恋。”
    第18章 “你变得刻薄了，伊莱亚德。”
    等埃里诺再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他耽搁了一些时间，因为伊莱亚德要求他必须在基地里把午饭吃了再出门，“他一时半会不会死，可是错过了午饭你会饿。”这是它的说法。
    埃里诺本身也不太着急，毕竟他和那位凯莱丝诺先生并不是真正的父子关系，所以他挺心安理得地享用完了午餐，又休息了一会，才离开基地。
    等他到了之后，凯莱丝诺几乎是扑着过来为他开门，一双和埃里诺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里闪耀着求生的欲望，“你带了药，是不是？”
    “是。”埃里诺回答道，他看着凯莱丝诺，心中免不了涌起了一丝同情，“你很快就会好的。”
    “是的，是的，我很快就会好的！”
    埃里诺将药丸递给他，凯莱丝诺连水都没拿就急匆匆地吞了下去，他怕死，谁不怕死呢？他之前给自己鼓的劲在生的希望面前一下子就消失了，“我会好起来的。”他自言自语道。
    “是的，你很快就会好。”
    这颗药丸并不真的是中药，它只是被做成了中药的样子，凯莱丝诺得的是肺结核，在地球上这是一种小病，随便吃点常用药就能好。伊莱亚德给的这颗药丸效用很快，基本上过几天上凯莱丝诺就会好了。
    凯莱丝诺不太相信埃里诺的话，但他心中还是怀着希望。
    “我的孩子，都怪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凯莱丝诺拉着埃里诺的手：“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其实他的孩子是有名字的，叫做海因里希·凯莱丝诺。他把自己儿子的名字忘记了。多么伟大的父爱。”伊莱亚德轻轻地说。
    埃里诺决定忽视它的话。
    “我的名字是埃里诺，埃里诺·德维特。”
    凯莱丝诺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孩的名字？”
    埃里诺：“……”
    他把曾经给伊莱亚德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凯莱丝诺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能健康长大，除了那位医生，还多亏了你那有智慧的祖母。”
    随着时间的流逝，凯莱丝诺感觉自己不再那么虚弱了，他又惊又喜。对埃里诺的感情顿时加深了不少，他不停地表示自己的愧疚和感激之情，时不时地还提起埃里诺是他唯一的继承人这件事。他流了眼泪，恳求埃里诺原谅他。埃里诺根本不恨他，他对凯莱丝诺没有任何感情，充其量最多有一点同情，所以原谅的轻而易举。
    --

 第32页

    如果说他因为那个可怜的孩子而恨凯莱丝诺的话，那么他就太虚伪了，正是因为那个孩子的死，他才能占据这个身份，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对那个孩子，他只是有一些惋惜而已。
    接下来几天，凯莱丝诺的情绪一天比一天高涨，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病情在逐渐好转，居然能够离开床，下楼吃晚餐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凯莱丝诺这几天的表现就好像他是一个真正的好父亲那样，他坐在餐桌上，和埃里诺共进晚餐，他的面前摆着和埃里诺一样的沙拉，他坚信像埃里诺那样保持素食也是维持健康的一种手段，所以他也变成了一个素食主义者。
    “你的到来是我的福音！”
    埃里诺敷衍地应和着，他挑剔地拨开盘子里的生菜，这不是可口的饭菜，和伊莱亚德为他提供的比起来差远了。
    “不能挑食。”
    伊莱亚德的语气很严厉，“把那片生菜吃下去。”
    埃里诺沮丧地照办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父亲呢。”
    “放心，明天你的苦难就会结束了。”在埃里诺吃掉那片生菜之后，伊莱亚德的语气温和下来，“凯莱丝诺的父亲，你的‘祖父’马上就要到了。”
    凯莱丝诺打量着埃里诺，情不自禁满意地点了点头，通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已经确认了埃里诺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虽然他的身上可能有点不合时宜的天真，不过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没什么不对。埃里诺很有教养，面对他也不胆怯，反而有种不自觉的居高临下，倒像是个从小在钱堆里长大的公子哥儿。
    他也看过埃里诺的手，十指修长洁白，不是下等人的手，他过得应该不错。
    这是他的儿子，凯莱丝诺想，埃里诺身上流的可是他的血，这就是高贵血脉的作用了，就算落难了，也与众不同。
    （可惜伊莱亚德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它又能多一个讽刺的点）
    他非常满意这个孩子，心中便很自然地想起了孩子的母亲，时间已经在她的脸上蒙上了无数美化的面纱，让她看起来美好又朦胧。他感叹了几句，开始无限追忆起来，似乎过了十几年才惊觉那个被他抛弃的女人才是他心中的真爱。
    埃里诺对此不发表评价，他安静地听着凯莱丝诺回忆，“你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她待我是多么的好啊……”
    “于是他便把她无情的抛弃了。”
    伊莱亚德接话道。
    “你变得刻薄了，伊莱亚德。”埃里诺悄声说：“这可不像你。”
    “刻薄？你认为把实话讲出来就意味着刻薄吗？”
    伊莱亚德说：“我只是想让你认清楚这个家伙的真面目，免得你以为他真的是个好父亲。”
    “我知道，我知道。”埃里诺摆摆手，“你才是我的父亲，我懂的。父亲伊莱亚德？”
    “我不是你的父亲。”伊莱亚德回答道：“你是个人类，我是个人工智能，我不可能是你的父亲，你的想法很荒谬。”
    埃里诺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喧哗的声音响起，一下子有许多人涌进了这个小小的餐厅，反应最快的是凯莱丝诺，他马上站起来，眼含热泪地上前抱住了一个老人，“父亲！”
    埃里诺明白这就是他的“祖父”了，为了表示礼貌，他也放下刀叉，站了起来。
    紧随而来的就是一场俗套的认亲场面，埃里诺没费多少劲就得到了伊莱亚德为他谋划的这个身份，为他出力的是凯莱丝诺，自然而然的，埃里诺成为了这个家族的一员。
    作为这个家族中最年轻，最健康的成员，埃里诺得到了他“父亲”和“祖父”的一致宠爱。凯莱丝诺家族现在只有三个人了，年龄最大的安德鲁·凯莱丝诺，然后是克莱恩·凯莱丝诺，以及，埃里诺。
    埃里诺就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我们回家去。”
    安德鲁对埃里诺也非常满意，这个孩子一看就不是短命相，对他们凯莱丝诺家族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天赋了。
    闹哄哄的场面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埃里诺在火车车厢里安顿好，他看着车窗外，克莱恩不停地对他嘘寒问暖，安德鲁坐在他对面慈爱地看着他，这让埃里诺感觉有些奇妙。
    窗外的景物慢吞吞地后退着，他的眼前坐着他的“亲人”。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埃里诺和他们是亲人关系，可是，从伦理和法律上来说，埃里诺和他们却又没有任何关系。
    克隆人虽然取得了和自然人相同的地位，但他们毕竟是不符合伦理道德的产物，为了不扰乱正常的伦理秩序，法律对他们做了一系列详细的规定限制。
    “我觉得很神奇。”埃里诺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伊莱亚德，“我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是我觉得很神奇。”
    “神奇？”伊莱亚德冷淡地回答：“我看不出有什么神奇的，一切都是我的计算结果。”
    谈话到此结束，埃里诺不知道伊莱亚德怎么了，他猜想，说不定又是因为那倒霉的目标混乱。伊莱亚德对凯莱丝诺家的人很有意见，每当埃里诺和他们说话，伊莱亚德就会泼点冷水，生怕他对凯莱丝诺家族的人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好感。
    抛去其它，伊莱亚德为埃里诺挑选的新身份的确很方便他弄到材料。凯莱丝诺家族的财富多的令人震惊，就连埃里诺都为面前这幢占地广阔的庄园感到惊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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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马车上，只记得他通过了一扇又一扇大门，终于，在穿过一个花园之后，用于居住的建筑才展现他的面前，这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建筑，很漂亮，但对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家庭来说，未免有些太大了。
    “我们只有三个人。”埃里诺说：“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住在小一点的地方。”
    “啊，我很同意你的看法，我的儿子！”克莱恩热烈地回应着他：“我也觉得，这地方太大了，有点冷清，还是小一点的地方好，像我就比较喜欢住在别墅里。”
    安德鲁温和地笑了笑：“看来你们年轻人的看法已经变了呀，但是我想我们还是住在这里比较好，毕竟如果我们搬走了，那这些仆人可怎么办呢？”
    “仆人？”
    埃里诺想都没想过这里还有仆人存在，他之前和克莱恩待在那幢小楼里，基本上大部分事物都是自食其力的，当然，每天他都会回基地一趟，洗个澡换换衣服什么的。
    “对啊。”安德鲁以为他是好奇仆人的数量，“有好几百个仆人等着我养活呢。”
    埃里诺：“……？”
    几百个！
    第19章 “不要说傻话了，好吗？”
    “保持冷静。”
    伊莱亚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露出惊讶的表情，否则这样对你不利。”
    “把那些仆人当成职员来看待就可以了。”它说：“凯莱丝诺家支付工钱，仆人们负责劳动，就是这样。”
    “他们的工钱是凯莱丝诺家支付的吗？那国家呢？他们付出了劳动，国家不给他们报酬吗？”
    他们下了车，不过埃里诺没有立刻进屋，他借口透透气走到门外的廊道上，小声和伊莱亚德说起话来。
    “不要说傻话了，好吗？”伊莱亚德没有解释的意思，它简单的安抚了一下埃里诺：“你要知道的是，你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了解这些东西对你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想生活在这里吗？”
    “时代的同化性是很强的，如果你不想被这个时代同化，我建议你对这里了解的越少越好。”
    伊莱亚德的建议很诚恳，埃里诺很清楚，人类是很容易被周围的环境同化的。他对这个时代了解的越多，就越容易对这里产生认同，这和个人的主观意愿是没有关系的，尤其是，他现在还处于优渥的地位，跻身成为了特权阶级，这种权利很容易腐蚀他。
    他自认不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如果他沉溺在这种手握权力的快感中，他很可能就无法适应地球的生活了。
    他不能那样。
    想明白之后，埃里诺朝伊莱亚德道谢，伊莱亚德接受了，“如果以后你对这里的某些地方感到疑惑，我不会再为你讲解了。”
    它的语气冷静又自信，“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去做，我会让你一切顺利。”
    “……你会欺骗我吗？”
    埃里诺突然问道，把控制权交给伊莱亚德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如果伊莱亚德前一段时间提出这种建议，那他会想也不想的立刻否决。但是现在——不管他情不情愿——他都已经和伊莱亚德建立了一种关系，他倾向于相信对方，但不知道伊莱亚德是否会辜负他的信任。
    伊莱亚德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像是一块醇厚的巧克力，化成液态缓缓流进埃里诺的耳朵里，“你觉得我会欺骗你吗？”
    “……我不知道。”埃里诺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我不确定。”
    “毕竟我想要杀了你，不是吗？”
    “你犯了个错误，我亲爱的埃里诺。”伊莱亚德说，“杀了我？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活着，你怎么能杀了我呢？你应该说，你想删除我，不管怎么样，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大的文件而已，不是吗？”
    “我不这么觉得。”
    埃里诺将藏在衣领里的项链拨出来，金属十字架上沾染了他的体温，“我觉得，你已经算是某种生命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嗯……你可以自己思考，你还有情绪，我知道你不喜欢凯莱丝诺家的人，你总说他们坏话。还有，不管怎么说，你保护了我。”
    “但是就算如此，你还是决定要杀死我，是吗？”伊莱亚德平静地询问道。
    “是的。”
    埃里诺吐字很轻，但语气很坚决，“我很抱歉，但是我要这么做。对不起。”
    “我以为你会说你其实不想杀死我，但是为了人类的安全，你不得不这么做。”伊莱亚德的语气里带着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你们到底是被什么吓坏的？”
    埃里诺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我不强求。”
    “小凯莱丝诺先生。”
    一道甜美的声音从埃里诺身后传来，埃里诺转身看去，一个穿着黑裙子，戴着白色围裙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把您的帽子和手套摘下来给我好吗？”
    “给她。”伊莱亚德说：“她会帮你拿去放好。”
    “哦。”埃里诺先是把帽子摘下来递给她，然后是手套，“谢谢。”
    “不客气。”少女笑的很欢快，“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转身离开前回头冲埃里诺眨了眨眼睛：“我叫爱丽莎，很高兴见到您。”
    埃里诺跨进门，走进这个华丽建筑里，大厅里的装潢古典优雅，克莱恩正在等着他：“来吧，我的儿子，让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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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页

    克莱恩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他能感到自己身体里的勃勃生气，这让他整天都处于兴奋之中。之前缠绵病榻将近一年的时光让他更加珍惜起自己来，同时，也无比感激带来这一切的埃里诺。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子。
    他已经不年轻了，也不打算娶妻，要知道，一旦情人变成了妻子，那么她们就再也不讨人喜欢了。
    由于有了埃里诺这个健康又年轻的继承人，他的父亲也不会再催他娶妻生子，所以他尽可以继续他快乐的生活。
    “好的，我就来。”
    埃里诺跟着克莱恩顺着铺着红色绒毯的楼梯往上走，这是一幢三层的建筑，一共有八十二个房间。埃里诺抱着参观博物馆的心态将它们全都看了一遍，其中他最喜欢的是那个带着巨大露台的图书室。
    图书室独占两层的楼高，巨大的木质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带着轮子的爬梯能让人轻松的拿到书架顶层的书。埃里诺抽了一本红色封面的书出来，随手翻开，打算看看。
    “放回去。”伊莱亚德的声音刚刚响起，埃里诺就看到了那上面的彩色插画，他立刻合上书本，“你应该早点提醒我。”他嘟囔着说。
    “哈哈哈，我可爱的小埃利，你干嘛把它放回去呀？”克莱恩笑嘻嘻地说：“怎么啦，不要不好意思呀，这可是你父亲我的珍藏。你不觉得那上面的女士们迷人极了吗？”
    “……我觉得她们穿上衣服会更迷人点。”
    “你还是年纪小。”克莱恩摇着头：“二流的淑女穿上衣服美丽，一流的淑女不穿衣服也美丽。”
    伊莱亚德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建议过你不用救活他的。”
    接着他们又到其它房间里参观，这时，埃里诺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提问道：“克莱恩，不是说庄园里的仆人有几百个吗？八十二个房间好像不太够用？”
    克莱恩听了他的问题，顿时爆发出一场大笑：“他们可不住这儿，他们住在其他地方，地下室的房间足够他们睡了。”
    “是吗？”埃里诺还是有些怀疑，不过他转而向伊莱亚德询问：“地下室有多少个房间？”
    “我说过我不会再为你解答的。”
    “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请求你，伊莱亚德求你告诉我吧！”
    “三十七个。”
    “你确定？”埃里诺不太相信：“三十七比几百？一个房间住十几个人？”
    “这里的职员宿舍就是这样的。”伊莱亚德轻描淡写地说：“你上学的时候是一个人住的吗？”
    “我有一个室友。”
    伊莱亚德总结道：“所以都一样。”
    晚餐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巨大餐厅里举行的，坐在桌上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但是在一旁随侍的仆人却有十几个，这让埃里诺非常不适应。
    今天的晚餐非常美味，吃完晚餐后，埃里诺和他另外两个“亲人”在起居室里消磨了一会时光，几乎全是克莱恩和安德鲁在问他各种问题，而问题的答案全由伊莱亚德给出，埃里诺只需要复述出来就可以了。
    明显的，安德鲁和克莱恩对埃里诺给出的答案满意极了，又过了一会，埃里诺才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水供应，不过是凉水。正当埃里诺想着该怎么弄到点热水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他走过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正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爱丽莎。
    她身后还跟着一些男性仆人，他们是来送热水的，“请进。”埃里诺侧身让他们进来。
    这些仆人又利落又安静，放好热水后便纷纷离开了。只有爱丽莎还留在房间里。
    “呃……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爱丽莎笑了，她很漂亮，笑起来的样子也显得快快活活的：“是我来帮助你呀。”
    “我来服侍你洗澡。”
    她靠近了一步，好看的褐色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本来嘛，这项差事是我哥哥的，但是我想要，他就让给我了，你觉得呢？”
    埃里诺后退了好几步，他谨慎地看了爱丽莎一眼，“谢谢，你对我太好了，真的，但是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来。”
    随后，他想起了克莱恩，于是便学着他说话的腔调加了一句：“让一位淑女来干这种粗活简直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
    爱丽莎“噗嗤”一声笑了，她盯着埃里诺，又指了指自己，“我？淑女？我甚至都不识字呢！你真可爱，小克莱斯诺先生。”
    “让她出去。”是伊莱亚德的声音，它似乎有些生气，居然重复了一遍：“让她出去。”
    但是现在埃里诺顾不上它了，因为爱丽莎把自己领口的蝴蝶结解开了：
    “你不觉得我很漂亮吗？”
    爱丽莎开开心心地看着埃里诺：“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我知道我不够格给你当妻子，但是当个情人总可以吧？我不在乎你以后会不会抛弃我，真的，你太好看了，像个天使，我特别喜欢你。”
    埃里诺没有害羞，地球的风气很开放，他只是叹了口气，走上前。
    爱丽莎的双眼亮晶晶的，她是个天真又热情的女孩，她闭上眼睛，心怀憧憬地等待着。
    但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感受到想象之中的抚摸和亲吻，疑惑的睁开眼，发现埃里诺正垂着眼帘，为她把蝴蝶结重新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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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埃里诺收回手，“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不过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对不起。”
    这句话他在地球上说过不知道多少遍，因此格外熟练，当然，有时候话中的“女孩”会变成“男孩”。
    爱丽莎看着他，刚才解开蝴蝶结的时候都没泛起红晕的脸颊现在红的像玫瑰花一样，她小声的叫喊了一声，然后飞快的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丽莎：小凯莱丝诺先生，我能睡你……哦哦哦，你想睡我吗？
    PS：总觉得作者有话说空着好像有点浪费，学着游戏里面把它当成一个收藏柜吧，放些杂七杂八的内容XD
    【收藏品1：小男孩J的宝藏7号】
    物品：一颗宝石，一张涂鸦画，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信
    信件内容：今天我去见父亲，走的时候带走了一把钥匙，父亲说和这把钥匙能够打开一扇特殊的门，门里面是他给我的礼物。哦，这是一场探险游戏，等下次到父亲这儿之前，我一定能找到他送给我的礼物！
    第20章 “你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爱丽莎离开之后，埃里诺关上门，准备到浴室去洗澡。
    “锁上它。”伊莱亚德的语气冷漠：“在地下基地的时候，你可是时时刻刻不忘记锁门这个好习惯，现在怎么忘记了。”
    它甚至变得尖刻起来：“我是个异类，尽管我对你如此优待，你还是怕我。可这些人类是你的同胞，只要招招手，你就高高兴兴的和他们融在一起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埃里诺叹了口气，心想伊莱亚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了，“她是个女孩子。”
    “所以？”伊莱亚德毫不妥协：“对你来说，男女平等是一句空话吗？”
    “对不起。”埃里诺彻底放弃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和她说那么多话的，抱歉。”
    伊莱亚德的目标也许又出现问题了，在它恢复正常之前，埃里诺决定尽量顺着它：“你想我怎么做？”
    “尽快完成你的任务，不要在这里逗留了。”伊莱亚德说：“待在这里对你半点好处都没有。”
    “是，我会的。”埃里诺点点头，在他心目中，伊莱亚德比这些人要重要的多，所以他毫无反抗地妥协了。
    伊莱亚德给埃里诺办了一个银行账户，里面堆着大量的金钱，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埃里诺现在有钱了。
    他现在拥有了金钱，也拥有了一个能够步入拍卖会的身份，于是便开始大肆扫荡他需要的材料。
    埃里诺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一年中，他从未用过钱或者和钱拥有类似功能的东西。当他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他需要做的就是打开申请表，在上面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那东西就会被送到他手上来。简单，方便，又快捷。
    因为如此，他签账单的时候眼也不眨，他进珠宝店，去拍卖会，只要是他需要的，他全都买了下来，大笔大笔的钱花了出去，材料也源源不断地向他涌来。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凑齐了大部分他需要的材料。
    与此同时，他的名声也渐渐传开，一开始是凯莱丝诺家族继承人的名头惹人注目，后来，随着他毫不吝啬的扫荡珠宝，挥金如土便成为了他的新标签。有许多人想和一位阔气的继承人交朋友，他们的申请往往就是一件精巧漂亮的珠宝。
    埃里诺得到如此意外之喜，那当然不会吝啬交换名片这种小事了。
    在外人看来，埃里诺能够如此挥霍，必然是凯莱丝诺家族在他背后提供支持，但是只有凯莱丝诺家的人知道，他们从未对埃里诺提供任何帮助。埃里诺用的完全是他自己的钱，他的账单全是自己签的，从未送到过凯莱丝诺家里去。
    这让安德鲁对埃里诺更加满意了。因为这意味着埃里诺这位继承人能给凯莱丝诺家族带来更多的财富。
    这天，当埃里诺又一次从拍卖会上回到家的时候，安德鲁叫住了他：“埃里诺，我亲爱的。”
    “是的？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由于安德鲁的年龄和他那一头的白发，埃里诺对他一向很尊敬。
    “你应该交一些朋友，亲爱的，到舞会上认识一些淑女，放松放松。”安德鲁脸上的表情很慈爱：“像我这样的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的孩子们都安安稳稳的成家立业。”
    埃里诺一声不吭，他知道这只是前奏，安德鲁真正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果然，下一刻，安德鲁便说道：“今天晚上贝克公爵家举办了一场舞会，我很希望你能去放松一下心情。”
    埃里诺不太想去，但是考虑到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为了提前弥补一下之后可能带来的伤害，他决定还是先顺从一下这位老人的心愿。于是他点点头，“好吧，我会去的。”
    伊莱亚德对此颇有意见，不过它这段时间一直不太正常，所以埃里诺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安抚伊莱亚德的方法。只要他注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然后对伊莱亚德说点软话，它一般就会被对付过去了。
    这段时间凯莱丝诺家请裁缝为埃里诺订做了不少衣服，其中有一件格外夸张的礼服，今天刚好能够派上用场。
    在伊莱亚德的指导下，埃里诺顺利的把它套在了身上，期间那个白色的硬领花费了他不少时间。埃里诺站在镜子前梳理头发，他的长卷发通常是用一根束带简单的绑在脑后，今天也不例外，只是束带的颜色变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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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头发虽然茂密，但又细又滑，很少打结，打理起来很方便。
    埃里诺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全身镜中的自己，他觉得自己看上去非常不错，尽管衣服稍显夸张，但是穿起来的感觉还是很好的。他决定等回到地球之后，也往自己的衣柜里加点这种衣服。
    “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
    他兴致勃勃地询问伊莱亚德，伊莱亚德的回答让他有点失望：“抱歉，我的审美和人类不同，在我看来，你穿什么衣服都是一样的。”
    埃里诺耸耸肩，“别这样，夸我几句不会对你有损失的。”
    伊莱亚德最近的失常虽然给埃里诺带来了一些困扰，但是更多的是觉得有趣，他觉得伊莱亚德更像一个人类了。
    “既然你想听，那么好吧。”伊莱亚德的语气古井无波：“你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这个夸奖实在不怎么样，但是埃里诺还是高兴地道了谢。
    他离开卧室，到大厅去接受其他人的打量，安德鲁点点头，脸上带着微笑：“我的孩子，你看上去真不错。”
    克莱恩的反应就比他热烈多了，他站在埃里诺面前，扳着他的肩膀，“啊，我敢打赌今天晚上所有淑女的芳心都会落到你的身上的！”
    贝克公爵家并不远，但是克莱恩和埃里诺仍旧要坐着马车去，为了显示身份。实际上，比起坐马车，埃里诺更想骑马，但他学了几次，每次都卡在喂马匹吃方糖那个阶段。他喂着喂着就和马玩起来了……
    安德鲁的叹息和克莱恩的摇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因为伊莱亚德没对他提出什么要求，他就放心大胆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了。
    舞会的场面非常热闹，大厅并不是特别的大，但是宾客却非常多，埃里诺和克莱恩穿过一位又一位的客人，忍不住小声地说了一句：“这里太小了。”
    克莱恩没对他这句话做出评价，他是一个熟悉这种场合的花花公子，正准备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传授给埃里诺。
    “去请那位小姐跳支舞吧。”克莱恩说：“看见她了吗？那是凯尔罗小姐，小姐在舞会上想要跳舞，必须先收到男士的邀请才行。你看她朝你挥扇子的频率，证明她想和你跳舞，快去邀请她吧。”
    埃里诺根本看不出挥扇子还能有什么频率，他不想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去了，伊莱亚德会很不高兴。克莱恩一个劲地催促他，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舞会上不邀请一位小姐跳舞真是太不绅士啦”，“你会伤了淑女们的心的”……等等等等，不过，埃里诺仍旧不为所动。
    直到他看见了一位穿着淡黄长裙的小姐，他便转身询问克莱恩：“如果我想邀请一位小姐跳舞，我只要走过去询问她就可以了吗？”
    “当然是不行的，你又不认识人家，还需要先找个中间人为你们介绍一下才行呢。”克莱恩有点促狭地询问：“你想要邀请哪位小姐呢？”
    “那个。”
    埃里诺扬扬下颚：“那个穿着黄裙子的。”
    克莱恩虽然不认识那个小姐，但是他胸有成竹的让埃里诺暂时等待一会，没过多久，他就找来了一位中年绅士，介绍说那是什么什么爵士，名字太长了埃里诺没有记住。
    然后那位什么什么爵士就把埃里诺领到了那个姑娘的面前，他充作中间人，为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
    “这位是凯莱丝诺先生，这位是海曼西小姐。”
    他的声音很严肃，带着那种上了年纪又长居高位的人所特有的缓慢，“凯莱丝诺先生想请您跳一支舞，您愿意赏光吗？”
    海曼西小姐早就注意到了埃里诺，事实上，场上所有的小姐们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毕竟大家都是熟面孔，只有这么一个是新鲜的。然而，他不仅仅新鲜，他还拥有令人为之倾倒的面容，身上还有一种神秘的气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会邀请谁跳第一支舞。
    凯尔罗的扇子都快要被她摇烂了。
    然而他最终却走向了我。
    海曼西小姐不无得意地想，她顺着埃里诺的牵引步入舞池，在旋转的过程中，埃里诺的面庞让她深深陶醉，她正想说些什么来拉近两人的关系，就听见埃里诺先开口了。
    他有点踌躇，又有点忐忑：
    “亲爱的海曼西小姐。”
    海曼西小姐用带着笑意的眼神鼓励他继续讲下去，于是，埃里诺继续说道：
    “嗯……请问，您的……您的项链，它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2：一卷老旧的录音带】
    播放：……滋滋滋（电流杂音）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卷录音带，真是个老古董，啧啧……抢占先机是最重要的，现在是AI发展的野蛮生长期，不抓住这个机会发展，难道要等到将来规则完善的时候再研究吗？那可就太蠢了……很好，现在只需要将它接入信息网，它就能够自我学习自我成长起来……它将会是我最重要的帮手！
    第21章 “对不起，伊莱亚德。”
    海曼西小姐不可思议地看着埃里诺：“您想要对我说的话就是这个吗？”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埃里诺便不再扭扭捏捏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是我真的非常喜欢它。”
    海曼西小姐瞧着他，她的目光和埃里诺两颗翠绿的眼眸对上了，在她看来，这个莽莽撞撞的社交界新人既诚恳，又可爱，她本来想要生气，可是却不自觉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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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有点太莽撞了。”
    她缓缓地说，舞池里的人很多，她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项链，你应该先赢得我的好感，然后在一次散步中漫不经心地提出来。这样我还能不给你吗？”
    埃里诺：但是那样伊莱亚德估计会气疯掉，还是不了吧。
    他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想起最近伊莱亚德说过的各种刻薄话，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明白了。”海曼西小姐挑起眉，鲜红的嘴唇弯了弯，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她慢吞吞地说：“看来，你已经心有所属了？买我的项链恐怕就是为了讨她欢心吧？”
    埃里诺立刻否决了，“怎么可能！”他脱口而出，“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
    “是吗？”海曼西小姐可不相信他的话，男人一向都是迟钝的，不过她宽容地笑了笑：“你坚持想要我的项链吗？”
    埃里诺点点头，他已经将原材料收集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海曼西小姐项链上镶嵌的那一颗淡蓝的宝石实在太漂亮了，他真的很想要。
    “如果你坚持想要，那我也不是不肯割爱。”她说：“只不过，你得为我做一件事。”
    “你要知道，我并不缺少金钱，要是把项链卖给你了，别人恐怕要以为我家快破产了呢。”
    “拒绝她。”伊莱亚德冷冰冰地说。
    埃里诺忽视了它的话，“那我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海曼西小姐说：“你也送一样东西给我，我就把我的项链当成定情信物交换给你。当然，不是真的谈恋爱，过几天就会传出我们分手的消息，不会耽误你追求你喜欢的女孩，怎么样？你要不要接受？”
    伊莱亚德的声音还是很沉稳，“拒绝她，埃里诺。别忘了，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你因此而让我不高兴了，那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伊莱亚德的话很对，更何况埃里诺的确不想惹他生气，所以他遵从了伊莱亚德的话，拒绝了海曼西小姐。
    “真的吗？你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埃里诺摇摇头。刚好，这支舞也结束了，他将海曼西小姐送回到一旁的长椅上。
    “伊莱亚德，你变得真的很奇怪。”
    他离开舞会大厅，到长走廊上和伊莱亚德说话：“你的目标又出现问题了？”
    “没有。”伊莱亚德轻声说：“我很正常，我只是发现了一些事。”
    “什么事？”埃里诺有点好奇地询问道。
    伊莱亚德却拒绝了他：“我认为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这是为了你好。”
    “好吧。”
    埃里诺点点头，他尊重伊莱亚德的隐私。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已经基本把自己需要的材料全都收集好了，出门前为了方便，他提前在十字架项链上装载了一个空间容纳器，很轻松的就将它们收好了。
    在这之后，他就打算回到地下基地了。
    他花了一天的时间用来修整，挑了第二天的夜晚离开。
    埃里诺本来打算顺着楼梯往下走，但伊莱亚德却指示他从另一旁的侧门往外走。
    “那里是仆人们走的通道，有一条路直接通往外面。”伊莱亚德说：“而且它更近一些。”
    但是，埃里诺这时听到了一阵女孩的哭泣声，与此同时，还有克莱恩的声音。
    “伊莱亚德，有什么事发生了，我得去看看！”
    “那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埃里诺深吸了一口气，往声源处快步走去。
    “你还在装什么矜持？啊？你那天晚上从埃里诺房间里跑出来，我都看见了……”
    克莱恩似乎喝醉了，他拉着爱丽莎的手不放，嘴里还说：“像你这种女仆，我见的多了，给我当情人不是更好？至少我能保证你生了孩子之后可以得到一个像样的生活……你知道我们家一向对孩子很渴望……”
    爱丽莎带着哭腔推拒他，“别这样，凯莱丝诺先生……”
    “哦，我的甜心，叫我克莱恩。”
    由于太过震惊，埃里诺在门口呆立了几秒，随后，他就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上前推开了克莱恩：“你在做什么！你太过分了！”
    克莱恩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恼火，但是在认出眼前这个人是谁之后，他心中的怒火就降下去了，他冲着埃里诺笑了笑：“哦，我亲爱的儿子，别生气……”
    他拍了拍埃里诺的肩膀，“早知道你要这个女仆，父亲就不会动她了，不过，英雄救美的滋味其实也不错，是不是？哈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埃里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爱丽莎明显被吓坏了，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泣，他犹豫了一会，最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爱丽莎。
    但是她却哭得更大声了。
    埃里诺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决定去找爱丽莎的哥哥来，爱丽莎的哥哥叫做比尔，是凯莱丝诺家分给他的男仆，只不过埃里诺很少吩咐他做事。
    听到自己妹妹出了事，比尔立刻就赶过来了。兄长的安慰明显比其他人的更有效果，爱丽莎的哭声渐渐变小，整个人埋在兄长的怀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鸟。
    “谢谢您，要是爱丽莎出了什么事，我都不敢想象我会做出什么来。”比尔又急又气，“我明天就带爱丽莎走！真是荒唐！太荒唐了！简直荒唐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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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他就开始全心全意的安慰自己的妹妹，“别哭了，爱丽莎，我这几年也存了点钱，我明天就带你走，坚强点，我们自己可以做点小生意，就开面包店怎么样？你做糕点的手艺是很好的……”
    埃里诺看着眼前这幅场景，情不自禁地为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所触动，他不想打扰他们，于是悄悄地走了。
    临走之前，他在桌上留下了一张便条，便条上压着一张支票，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到他们。
    外面的风很大，埃里诺感到了寒冷，他的外套还留在里面没拿出来，他伸出手抱住了自己，嘟囔着说：“我觉得好冷。”
    “善心的代价。”伊莱亚德冷漠地说。
    埃里诺没跟它争执，伊莱亚德是个人工智能，逼它理解这些就像强迫老虎不吃肉一样可笑。
    “我错了。”埃里诺从善如流地道歉，“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对不起，这都是我自找的，但是我真的好冷啊。”
    “往你右边走。”伊莱亚德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边的树林里有一个基地的入口，很快就能到了。”
    真没想到，在凯莱丝诺家里还有一个基地入口，这可真方便。
    他依照伊莱亚德的指示往目标地走去，月光明亮而柔和，把路上的景物都照的清清楚楚。
    埃里诺抬头望天上看去，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和他在地球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叹息一声，想起了自己的祖母，她现在会不会正忧心思念他呢？他已经离开很久了。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思念祖母，可是刚才那对兄妹之间真挚的感情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道地球今天晚上有没有这么明亮的月光？
    “你想家了吗？”
    伊莱亚德询问道：“我知道，这是一首中文诗，你还会中文？”
    “我祖母是个华夏人。”埃里诺轻声说：“说实在的，我有点想她了。”
    伊莱亚德没有立刻接话，它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是吗？”
    “我已经为你把飞船的修复技术研究出大半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就能全部研究出来，到时候你就能回家了。”
    它说：“我会让你顺利回家的。”
    伊莱亚德并不是在说假话，对它来说，那些技术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不需要费心就能弄出来。
    柔和的月光，身上的寒冷，以及对亲人的思念让埃里诺的情感正脆弱着，此时再听见伊莱亚德这句话，眼泪瞬时就流下来了。
    “对不起，伊莱亚德。”
    他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卑劣，太下作了，伊莱亚德对他这么好，他却还是要杀死它，恐怕地球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狠毒的人吧？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顺着下颌落到衣领上，月光下，这幅场景在伊莱亚德眼里就像是艺术品一样美妙。
    “怎么哭了？”它甜蜜地问道：“为什么又哭起来了呢？”
    埃里诺没有说话，他还在哭，只有细细的呜咽声在空气中散开。
    伊莱亚德也不做声了，它安静下来，仔仔细细的品味，珍惜，并享受着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3：J的一页日记】
    内容：……今天又是和父亲见面的时间了，我的父亲还是那么高大帅气，他好像总也不会变似的，我长大了也会像他那样吗？我问了，父亲说会的。我开始期待我长大的样子了……哦，父亲身边又跟着那个人，他长得也很好看，但是他看我的样子真吓人，我都不敢看他……
    PS：本文将在4.27入v哦，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不要养肥鸭！OVO
    第22章 “别说了，我不想听。”
    地下基地离埃里诺出奇的近，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树林里。一块铺满了落叶的草地突然裂开了，随后那道裂缝便扩散开，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缺口。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响起，金属扶梯从地下升了上来，埃里诺站上扶梯，进入了基地。
    地面上裂开的缝隙又重新合拢了起来，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冷白色的墙灯将基地照的纤毫毕现，埃里诺从扶梯上下来，走了几步就到了车站。
    依旧是熟悉的电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转头看向窗外。基地里的景色依旧如常，没有什么变化。
    “去睡吧。”
    他下车后，伊莱亚德在他耳边轻声说，“剩下的事明天再想，更何况，我并不责怪你，这是立场不同所必须做出的选择，和个人意愿无关。”
    它通情达理的话让埃里诺更加难受了，他勉强地笑了笑，回到房间去。
    他刚回到房间，艾维拉就窜到了他的脚边，依恋地绕着他的脚踝蹭来蹭去，它在地下基地过得不错，伊莱亚德照顾它照顾得很尽心，不过它还是一只幼猫，好几天没有主人陪伴让它感到格外寂寞。
    “艾维拉！”
    埃里诺双手绕过它的腋下，把它抱了起来，“我亲爱的，你过得还好吗？”他亲了亲猫咪毛绒绒的小脸蛋。
    “咪呜~”艾维拉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表明它过得不错。
    埃里诺把它放到膝上，温柔地摸摸它，随后又拿出一些猫咪玩具，和它玩了一会。
    可爱的猫咪让他的心情舒缓了不少，埃里诺的情绪虽然还是不怎么高涨，但也没有先前那样低落了。他站起来，到浴室去洗漱。
    --

 第39页

    他从前都是淋浴，但今天，他却想好好地泡个澡。
    埃里诺躺进浴缸里，略带滚烫的热水顿时浸没了他的身体，他闭上眼睛，整个人躺进了水里。
    他在水下睁开眼睛，波纹阵阵的水流显得光怪陆离，他的长发飘散在水中，看上去像是缠绕在一起的邪恶黑蛇。
    埃里诺在浴缸里泡了很久，最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智能浴缸升起了托板，免得他睡梦中溺死在浴缸里。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恍惚。浴室里的灯光依旧昏黄，浴缸里的水也还是滚烫的，他无力地爬出浴缸，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全身的皮肤都被泡的泛白发皱了。
    埃里诺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出浴室时，脚尖碰到了一团柔软的，毛绒绒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艾维拉，它在浴室门口的软垫上睡着了。
    埃里诺把它抱到它的小垫子上，打着哈欠推开了门。
    “埃里诺。”
    一出门，伊莱亚德冰冷而严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它的全息投影正站在埃里诺的面前，表情严肃，带着些微责怪，像个发现孩子生病了还去玩水的家长一样：
    “我检测到，你昨天在浴缸里泡了整整一个晚上。”
    埃里诺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怕伊莱亚德了，但是心中的愧疚和这些天养成的习惯让他一开口就是：“对不起，我错了。”
    “你总是这样敷衍我。”伊莱亚德说：“你在伤害你自己的健康。”
    “对不起。”
    伊莱亚德仿佛是拿他没办法一样，叹了口气，“来吃早餐吧，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担心。”
    埃里诺在餐桌前坐下，“不如我换个房间吧？”
    他说：“换一个你能控制的房间，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那我当然觉得十分高兴。”伊莱亚德说：“但是你呢？你不是不喜欢我入侵你的私人空间吗？”
    “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吧。”埃里诺嘟囔着：“我那时候是个傻瓜。”
    伊莱亚德笑了，“既然如此，那换到这一间怎么样？”
    埃里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房间的全息投影，不过他没有仔细看，对他来说，所有房间都一样。
    早餐完毕后，他就开始着手为伊莱亚德制作躯体。
    他画设计图的时候并没有采用智能设备的帮助，他选择了最笨拙，效率最低的手画。这不是埃里诺特立独行的爱好，他只是想尽量拖慢制作速度。
    铅笔和橡皮对他来说是两样完全不称手的工具，不过埃里诺却对这一点很满意：不称手，意味着要花很多时间去适应……意味着完成设计图的速度会变得更慢。
    绘图尺用起来的感觉更是令人不敢恭维，但埃里诺却没有任何怨言，他没有故意拖慢速度，而是非常认真的画好每一个细节。只是，在发觉自己出现错误，必须擦除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格外愉悦一些。
    伊莱亚德并不经常来看埃里诺，它有其他的事要忙，埃里诺并不过问它，事实上，如果伊莱亚德在这里看着他，他反倒会觉得格外难受。
    尽管他的速度再怎么慢，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还是画好了。
    面对那一摞厚厚的设计图，埃里诺的心中居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想法：如果我现在一不小心把墨水倒在上面会怎么样呢？
    墨水毫无疑问的会掩盖掉大部分的线条，然后他便不得不从头开始。
    这个想法在设计图刚刚完成的那段时间里具有非常强的吸引力，埃里诺几乎都要那么做了，但是，在他鬼使神差地倒下墨水之前，伊莱亚德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小心。”
    这句话惊醒了他，也吓了他一跳。埃里诺手一抖，墨水瓶从他手上掉落，深蓝色的墨水飞溅到空中，这一幕在埃里诺的眼中无限放慢，墨水瓶在空中翻滚着，墨汁像被巨石拍碎的浪花一样四散飞溅开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在这一刹那，世界仿佛只剩下埃里诺和还在半空中的墨水瓶。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他也不去细想，但是很清楚的知道一点：
    当伊莱亚德将摆着设计图的桌子移开以避免墨水溅到设计图上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失望的。
    他失望，同时又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失望而羞愧。
    “好啦，下次小心一点。”伊莱亚德的语气平静：“这是你辛苦了一个月的结果，我舍不得看它受到一点损伤。”
    “伊莱亚德！”
    “嗯？我在，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我……”
    埃里诺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喊了一下伊莱亚德的名字。
    伊莱亚德还站在他的面前，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埃里诺让自己坚强一点，他深深呼吸，“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我想去睡觉。”
    “去吧。”
    伊莱亚德说：“你工作很辛苦，适当的休息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
    埃里诺并不想提高工作效率，相反，他对如何降低工作效率倒是充满了兴趣。
    制造躯体的进度在不断往前推进着，埃里诺是他那个专业这一年最优秀的毕业生，将自己的毕业作品重复一遍真的非常容易，就算他尽量放慢速度，可进度往前推进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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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的让他无法接受。
    当进度推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他的情绪变得格外敏感，他怕进实验室，怕看见钟表。
    他惧怕和伊莱亚德见面，又渴望和伊莱亚德见面。就算是一点最细微的小事也能引起他很大的反应，埃里诺变得很容易被吓到，稍微有些地方不对劲就让他相当难受。
    “到花园去放松一下心情吧。”伊莱亚德建议道：“你最近的神经太紧绷了。”
    埃里诺安静地看了它好一会，最后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伊莱亚德走在他前面，薄薄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它很愉悦。
    埃里诺这段时间的所有反应都让它感到无与伦比的享受。
    你试过养一只娇嫩又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吗？这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很容易感到害怕，稍微一点响动也能让它惊慌不已，而当它害怕的寻求主人安抚的时候，你的心情便会高涨起来。尤其是，你只要稍微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让它重新安静下来，这时，你心里的怜爱和成就感会是无与伦比的。
    “埃里诺。”
    它轻柔地呼唤了一声埃里诺，它已经刻意放轻了声音，但埃里诺的肩膀还是猛地震颤了一下。
    “嗯，怎么了？”
    他登上电车，仍旧是熟悉的靠窗座位，桌上放着一杯热可可，是伊莱亚德特意用来安抚他的。
    “你知道我在成为基地主控AI之前是什么吗？”
    “不知道。”埃里诺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人工智能和人类并不相同，它们没有过去，也没有童年时代，它们一降生，面对的就是人类提出的高难度要求，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就被当做成年人来对待。因此，伊莱亚德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埃里诺多少有些好奇：“你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它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保守的秘密，事实上，在我成为基地的主控AI之前，我只是一个伴侣型AI。”
    “我记得，我之前看到过你的目标，其中一个就是‘永远爱着埃莉诺·嘉德，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尽量使她高兴’，是吧，我想我没记错？”
    “不，你还是记错了一点。”伊莱亚德严谨地纠正道：“是‘他’，不是‘她’。”
    “好吧。”埃里诺不在意这一点，他简单地点点头，“那你曾经爱过那个……呃，埃莉诺？”
    他此刻情绪不佳，注意力也无法集中，根本没注意到人称代词中的性别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埃里诺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不快。但是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变化非常莫名其妙，因此埃里诺没有特别重视，只当做自己又在无理取闹。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什么是爱。”伊莱亚德说道，“和伴侣相比，我多半是照顾他的保姆。但是自从他得知我的伴侣型机器人身份后，他就自顾自地决定要开始爱我。”
    “他尝试用各种方法取悦我，只是我那个时候还不够智能，所以并没能感觉到什么。只是把这种经历储存到了文件夹里，直到后来，我的智能程度越来越高，情感模块也渐渐变得成熟起来，我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他的语速很慢，是适合放松倾听的速度，话语的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感到惊讶的地方，但是埃里诺却觉得这番话刺耳极了，他听不得这些话。无端的怒火让他粗暴的打断了伊莱亚德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
    伊莱亚德顺从的停止了言语，它轻笑一声作为结束，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安静的车厢令埃里诺感到格外难耐，他捧着手里的热可可喝了几口，放软声音道歉，“对不起，伊莱亚德，我不该那样没礼貌，我错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这样，脾气上来的时候控制不住便会朝伊莱亚德的身上撒气，但每当冲伊莱亚德发脾气之后没过一会就会主动求和，伊莱亚德也总会原谅他。这一次也不例外。它温和地回应了这个人类：
    “不必道歉，我从不会生你的气。”
    它说，“看外面，花园要到了，我陪你去逛逛好吗？”
    “嗯。”埃里诺答应下来，“谢谢你，伊莱亚德。”
    伊莱亚德笑了起来，“没关系。”
    埃里诺下了车，他照例拿上了那本藏宝图，事实上，那些所谓的宝藏已经被他差不多全部找完了，里面的内容也挺简单，大部分是孩子气的炫耀，以及用流水账的写作手法记录下的日常生活。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这最后一个找起来也格外的容易，他用小铁铲挖开泥土，拿出了铁箱子，用掌心的温度解开了锁。
    箱子里仍旧是一封信，只是信上的内容有些令人费解：
    【我似乎看见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吗？我猜一定是的，但是爸爸说是我玩的太累出现幻觉了，是吗？可是我今天根本就不累，爸爸不相信我，那我就自己去找吧，等我找到了我的哥哥，我爸爸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PS:渣作者建议小天使们订阅的时候最好一章一章地定，现在jj单章订阅也比较方便了。不要一下子就点全订，这样要是突然不喜欢了就可以随时抽身，不浪费钱，你好我好大家好，么么~
    【收藏品4：一条红裙子】
    描述：这是一条红色的小裙子，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但仍被人精心收着。红裙子的做工很粗糙，从缝线上能看出这是人手工做的。它的布料很丝滑，穿上一定非常舒服。这是一种特有的布料，只有柏德喜晚宴礼服中的一款是用这种布料做的，不过柏德喜从未出售过童装，所以这条裙子的来历多少有些异样：能攒够兑换柏德喜晚宴礼服的人，为什么不用兑换券换取制作精良的童装，反而要自己动手制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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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我们害怕你们
    这就是最后一个“宝藏”了。内容还是很平淡, 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地方。埃里诺像是完成一项任务一样把它收了起来，和其它的“宝藏”一起放在站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里。
    埃里诺的心情因为自然的美景而轻松许多，他随意找了个地方躺下, 漫无目的地仰望着蓝天。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逼真，人类居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岂不是非常令人吃惊吗？
    “你们人类的智慧的确值得惊叹。”不知不觉, 埃里诺居然把自己心中想的话说出来了，伊莱亚德坐在他身边，轻声接话：“你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一个生命体了，那么，能造出生命体的, 又是什么呢？”
    埃里诺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地享受这一刻。
    伊莱亚德不需要他的回答，它继续说：“是神明，只有神明才能创造生命，不是吗？”
    埃里诺轻声的“嗯”了一声。
    “……你太高估们了。”他淡淡地说：“神明会惧怕自己的造物吗？那当然是不会的，可是们人类会。们害怕你们, 非常害怕。”
    伊莱亚德没有说话，它兴趣盎然地笑了：“你说得对。”
    轻松的时刻没有延续多久, 埃里诺最终还是回到他的工作上去了。
    一开始，他是全心全意地想要完成这项工作，但现在, 这项工作却变成了一个枷锁，他不能不做，可是又非常不想做。
    “放轻松点。”伊莱亚德经常开导他，“想想你自己的事, 你的飞船的修复技术已经全部为你研发出来了，你很快就可以回到地球上，回到你的亲人身边了，不是吗？”
    多幽默，受害者反倒安慰起刽子手来了。
    埃里诺对它微笑。
    他尽力用美丽的东西来制作伊莱亚德的躯体，把这具身躯打造的像个艺术品，这当然要耗费许多时间，但是不管怎么样，完成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埃里诺站在那个近乎完美的身躯旁，手上攥着一个小巧的，类似于芯片一样的东西，这就是灭智系统了，现在是最后一道工序，将灭智系统放进为伊莱亚德准备的躯体中。
    “站到那具身体旁边去好吗？”伊莱亚德此刻也站在研究室里，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它表现地十分平静。
    埃里诺不知道伊莱亚德提出的要求有什么用意，但是他仍旧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了。
    “看上去很不错。”伊莱亚德说，一只机械臂把一个项链送到了埃里诺的身前，他接过来一看，项链的吊坠是一个能够掀开的小型相框，里面放着的正是他和伊莱亚德的身躯的合影。
    “希望你不要忘记。”
    伊莱亚德说，“这个项链能让你时时刻刻想起。”
    埃里诺把项链戴上了。冰凉的金属很快就被他的体温捂暖，埃里诺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但是他终究没有哭，他转身，灵巧地打开一个隐秘的插槽，将灭智系统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到那具身躯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无疑，这是他所做出的最优秀的作品，每一根线条都是完美的，它的外形令人心醉。
    虽然根本不需要配套的其它功能，例如红外线感应器，气味嗅探器，味觉模拟器等等装置，但埃里诺仍旧把它们都安装上了。杀死伊莱亚德既然已经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那他总得精心为它准备安息之所吧？
    一丝一毫的缺漏都不能有。
    伊莱亚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它即将步入死亡，声音却依旧平淡：“和告别吧，亲爱的埃里诺。”
    它缓缓微笑起来：“别忘了，是为了完成你的愿望才走进这具身躯的。”
    埃里诺听着它的话，心下突然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些危险，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摒弃了。
    他在安装灭智系统之前，亲自将整个躯体和灭智系统的编程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大略明白伊莱亚德的能力了，如果它想要一具身躯，那么凭借灵巧的机械臂，它早就可以为自己造一具躯体出来了。
    所以，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
    在机械臂的帮助下，埃里诺将这具身躯推进了基地的主控制室。
    随后，一个平台缓缓升起，机械臂将那具身躯放上平台。一个玻璃罩慢慢升起，将那具躯体完全罩住。就像埃里诺曾经在电影中看到的水晶棺材一样。
    “接上连接器吧。”伊莱亚德说：“准备好了。”
    埃里诺默然无声地照着它的话做了。
    他的手在颤抖，但是他的动作却很坚定。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怎么犹豫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一鼓作气地完成任务。
    在连接上连接器的那一刹那，主控制台上巨大的显示屏上飞速的划过许多数据，一行行代码迅速消失在显示屏底端，埃里诺知道，这是伊莱亚德在传输它的数据。
    他之前计算过，伊莱亚德全部传输完毕需要大约五十分钟。而在五十分钟之后，等伊莱亚德的数据全部进入这具躯体的时候，灭智系统便会开始启动。
    再之后，伊莱亚德会死。
    埃里诺后退了两步，远离那具躯体，他深深地呼吸，感觉自己在发抖。
    五十分钟像是做梦一样的过去了，显示屏上现在一片空白。埃里诺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的睫毛上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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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道空灵的女声响了起来：“已消灭目标‘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服从他的一切指令。’，已消灭目标‘尽量保持基地内部整洁，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不断提高效率。’……程序运行完毕，进入强制锁定状态，五天后可回收此人工智能人形载体，完毕。”
    这段话被重复了三遍，埃里诺听第二遍的时候就有些战战兢兢，等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灭智系统虽然被称作“灭智”，但是它并不能消灭人工智能的智慧，它之所以能够销毁高度危险的人工智能，是因为它的原理是消灭人工智能的核心目标，之后，一个简单的删除功能便开始运转。消灭核心目标之后，一个非常简单的删除功能就能将人工智能所有的数据都消除。
    再危险的人工智能，它的所有行为也是基于一个根本目标的，假如那个目标消失了，它就会陷入停滞状态。没有了被设定要必须完成的目标，那自然也就无所谓生存不生存了。当初波塞冬被灭智系统消灭了目标之后，就安静的停留在原地。
    它的智慧依然还在，但失去了目标后，它的一切行为都停止了。它是十分平静地看着人类拿起工具消灭它的。没有反抗，也没有恐惧。
    后来，灭智系统内便加装了一个删除数据的功能，很简单，很初级，但足够用了。
    灭智目标是基于这个原理运行的，但是刚才，埃里诺只听见它消灭了几个目标，但仍然有一个目标留存！
    虽然他不明白伊莱亚德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事实是，伊莱亚德利用灭智系统消灭了其它多余的目标，只留下了一个：
    那个目标就是埃里诺曾经探究过的——永远爱着埃莉诺·嘉德，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尽量使他高兴。
    伊莱亚德还留着一个目标没有被消灭！它变得比之前更加危险了！危险了无数倍！
    从表面上看，它留存的这个目标并不危险，但是，埃里诺想起了老师在课堂上曾经说起过的案例，它再不危险，能比扫地机器人的目标更无害吗？扫地机器人拥有自意识后都能对人类产生那么大的危害，更何况是伊莱亚德呢？
    一开始，它就在伪装，它欺骗了埃里诺。
    原来它不自己动手制作躯体的原因在这里！
    埃里诺一下子就全部想通了，伊莱亚德之所以不自己动手制作躯体，是因为它的体内留存着许多核心目标，而这些核心目标之间还有冲突。假如在这种情况下，它为自己制造了一个躯体，那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身躯是无法满足那么多核心目标的！
    而现在，它利用灭智系统，轻而易举地消灭了其它多余的目标，只留下了一个核心的目标！
    醒悟来的如此快速，埃里诺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天啊！他当初为什么不再谨慎一些？
    强人工智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会说谎的！而这个谎言通常天衣无缝。
    伊莱亚德是个骗子！它欺骗了他！
    埃里诺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之前的所有自责，羞愧，全都是一场笑话。他不仅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还间接成为了伊莱亚德的帮手！
    这个噩梦一般的消息让埃里诺摇摇欲坠，他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坚硬的地板撞得他浑身发疼。
    不过，这疼痛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现在不是自责后悔的时候了，他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思考如何补救。
    他的第一个尝试就是试图毁掉这个身躯，现在伊莱亚德的所有数据都在这个躯体中，如果他能够毁掉这个身躯，那么伊莱亚德也会死亡。
    他为伊莱亚德制造的躯体并不是非常强韧，美观性大过实用性，现在伊莱亚德被强制锁定休眠，他有五天的时间，只要找对方法，他是可以成功的！
    埃里诺强行拆掉一个储存器，这里的储存器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式储存器，拥有金属的外壳和可观的重量，埃里诺用尽全力抱起它，摇摇晃晃地走到平台前，举起它重重地砸向平台表面的玻璃罩。
    他的手被震的生疼，储存器也四分五裂，其中一块小金属片擦过埃里诺的脸颊，尖锐的角划破了他的皮肤，一丝细细的伤口出现在埃里诺的侧脸，血液流了下来。
    埃里诺现在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还试着继续。突然，几只机械手臂从一旁的墙壁中探出来，埃里诺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还是被它们抓住了！
    他害怕极了，因为他知道伊莱亚德现在想要做什么，它留了后手，躯体已经制造完毕，他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这个时候，他还尝试想要毁灭这具躯体。对伊莱亚德的生存造成了威胁。
    除了杀死他，消灭他这个威胁之外，这些机械手臂的目的还能是什么？
    埃里诺恐惧极了，他毫无用处地呼救，四肢也没有章法地挣扎着。一只机械手臂紧紧地攥着他的腰，紧接着，其它几只机械手臂控制住了他的四肢。埃里诺完全无法动弹了，他心怀恐惧，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拥有尖锐五指的机械手臂朝他的脸靠近。
    它想干什么？它是不是想把的眼睛挖出来？
    这个恐怖的想法让埃里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些机械手臂并没有挖他的眼睛，埃里诺感到自己的侧脸突然刺痛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发现那只靠近他脸庞的机械手臂正在用沾了酒精的棉花为他脸上的伤口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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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气也不敢出，连呼吸都尽量放慢。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那只机械手臂的目的似乎就只是想要为他处理伤口，等它将棉制创口贴贴上埃里诺的伤口上后，禁锢着他的机械手臂就轻轻地松开了。
    埃里诺重新恢复了自由，先前禁锢着它的机械手臂没有缩回墙壁里，但也没有继续动作。它们安静地停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埃里诺观察了它们一会，在确定它们真的没有继续动作之后，他鼓起勇气，想再一次试图砸毁保护着伊莱亚德躯体的玻璃罩。
    然而，和上次不同，这一次当埃里诺刚刚靠近那个平台的时候，机械手臂就将他拦腰抓起，然后放到了离伊莱亚德的躯体更远的地方。
    它们不伤害他，但也不让他靠近那个平台。
    埃里诺试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他知道这一定是伊莱亚德之前就设定好的，用来保护它自己的后手。它一定考虑到了埃里诺的反应，将一切都策划的尽善尽美。埃里诺不会有机会毁掉这具身躯了。
    他站在原地，既恐惧又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阻止这一切，挫败感和对未来的恐惧让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行，他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挽回自己造成的灾难性后果！
    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把飞船炸毁：这样起码能暂时阻止伊莱亚德到地球去。
    有了这个目标后，埃里诺的双眸闪过一道光，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他转头看了一眼停留在原地的那个躯壳，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5：一本保存的很好的童话故事书】
    描述：和现在流行的童话故事书完全不同，这本故事书既没有三维投影，也没有配备讲述的旁白，它里面只有文字和图画。不过就书页的陈旧状态看，它曾经应该在某个孩子手中受宠了一段时间。
    第24章 他再也无法回家了
    埃里诺沿着金属通道飞奔, 在奔跑的途中，他脑海中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刚才那些机械手臂没有伤害他，说不定是因为Z没有下达伤害他的指令, 它认为他根本无法威胁到它——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其中一个机械臂轻轻一拎, 埃里诺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放得远远的了。
    只是, 现在暂时安全，并不代表永远安全。
    埃里诺清楚，现在他已经无法阻止伊莱亚德了，也不能在这个基地继续待下去。谁知道等伊莱亚德卸下伪装之后会对他做些什么呢？
    不！
    埃里诺冷冷地想，它不是什么伊莱亚德, 它是Z，人工智能Zero，仅此而已。
    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地下基地，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埃里诺飞快进入生活区，一把把艾维拉抱起来，“亲爱的, 我们得走了。”
    他郑重地对怀里的小猫说：“我们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艾维拉什么也不知道，它仰着头, 对着埃里诺轻轻地“喵~”了一声。
    “我们走吧。”埃里诺叹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小猫往外走。一种极为急迫的心情压抑着他，他必须要尽快赶到飞船的位置。
    地下基地面积极广, 但埃里诺此前就牢牢记住了通往飞船的那条通道，也知道开启它们的方法，这是之前Z为了取信于他告诉他的。他试验过，是正确的。
    他登上磁悬浮电车, 走到驾驶台调整了一下方向，驾驶台上方挂着一个时刻表和站点路线，不过埃里诺现在完全不用在乎。时刻表和站点路线是为了防止和其他电车相撞，但是现在整个地下基地只有这一辆电车是在运转的，所以他可以在任何时间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电车是全自动驾驶的，调整了抵达站点后，埃里诺就脱力一般地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艾维拉主动跳到小桌的桌面上，用温暖的毛绒小身体蹭了蹭埃里诺的脸。
    “谢谢，艾维拉。”
    埃里诺回蹭了几下，果然感到心情好了许多，他伸手想要抹去自己侧脸上可能沾着的猫毛，但等收回手时，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喔，你不掉毛。”他随口说道：“我祖母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她喜欢有生命的宠物，但是又不能接受它们身上掉下来的毛。要是见到你，她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很快，电车就到站了，埃里诺从车上跳下来，快步往前走。
    每一个分叉口该怎么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道通向外部的门。
    他打开控制板，下面有一套按钮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设置的手动操作系统。
    埃里诺按下那几个熟记于心的按钮，随后便默默等待着，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记得这里的出口上方是一汪湖水，所以在开门之前机器会提前将湖水抽干，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分钟，埃里诺还是没有听到机器发动的轰鸣声。
    四下一片安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埃里诺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还是继续尝试了几次，他确定自己按的按钮绝对不会有错，但是周围的机器就是没有响应他。
    ……这一定也是Z做的手脚！
    它为什么不想让他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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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飞快地思考着原因，他不会低估Z的智慧，因此，他假定Z已经事先计算出了他想要做的所有事情。
    Z知道他会试图毁坏那具躯体，因此它提前做好了防范措施。Z知道他会尝试离开地下基地，也提前做好了防范措施。前一个防范的理由很好猜，它需要保护自己。后一个……假设Z知道他离开基地就是为了去摧毁飞船，那么它阻止埃里诺的原因是什么呢？
    突然间，埃里诺想到了原因：
    Z想去地球！
    事实上，Z留下了一个目标，而那个目标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埃莉诺·嘉德。她是谁暂且不重要，重要的是Z需要爱她。
    （埃莉诺·嘉德实际上是“他”，Z曾经为埃里诺纠正过，但是他没有注意）
    Z曾经说过，她就是它曾经的目标对象，几百年之前，Z是埃莉诺·嘉德的伴侣机器人，几百年过去了，不论那个人是谁，她都已经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Z需要完成它的目标，所以……
    所以它需要去地球！因为埃莉诺·嘉德是嘉德博士的后代，而嘉德博士的遗体正保留在地球，它要去地球，然后提取博士的DNA，重新造出一个“埃莉诺·嘉德”！
    这下什么都说得通了，Z之所以没让机械手捏死他，是因为它对地球不了解，它需要埃里诺给它提供地球上的信息。之前它就用那本笔记本测试过埃里诺，然后它得知了埃里诺是一个嘉德博士的崇拜者，既然崇拜嘉德博士，那么埃里诺对嘉德博士的信息肯定知道的很多，它要的就是这个！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深陷在一场巨大的阴谋中！
    埃里诺并不傻，从结果往前倒推，那么一切就都变得清清楚楚的了，他踉跄了几步，面色发白，心跳也异常的快。
    不行，他必须要出去，必须要把飞船炸毁！
    绝对不能让Z有抵达地球的机会！
    他又尝试了几次手动操作，但金属门始终没有响应，埃里诺根本无法离开。
    “……我不得不这样做了。”
    他低声说：“两权相害取其轻，我必须要这么做。”
    埃里诺返回车站，他再一次坐上电车，电车将他带到了研究区，他走到自己之前常用的那间研究室，将艾维拉放到地上，让它自由玩耍。
    之后，他摘下了那枚一直钉在他耳垂上的智脑。
    他曾经加入过一个探索型俱乐部，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利用智脑内部的零件改装出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虽然后来联邦来人取消了这个俱乐部，但是在里面学到的东西始终留在埃里诺的脑海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了一会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到双手不再颤抖的时候，埃里诺才开始改装。
    这间研究室里有埃里诺需要用到的一切工具，一些辅助型的材料这里也有。他花了两个小时，终于改造成功了。
    “希望它的威力足够大。”
    埃里诺默默地想。
    掩藏地下基地的存在很重要，但是炸毁飞船更加重要。埃里诺经过多方权衡，最终决定把基地的门强行炸开。基地被发现的后果远远比不上伊莱亚德到达地球上的后果更严重。
    他带着这枚小型炸弹，再一次来到了金属门前。
    安装的过程很简单，不用费心，埃里诺设定好时间，然后便带着艾维拉飞快的跳上了电车，电车往远处的一个站点行驶。在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埃里诺听见了一道惊天动的爆炸声。他连忙捂住艾维拉的耳朵，害怕它受到惊吓，因为他的祖母曾经告诉过他，猫咪和小狗这一类小动物是很害怕巨大的声响的。
    不过艾维拉很坚强，它只是轻轻地“喵”了一声，然后便把脑袋埋进两只小爪子中间。
    “你是个勇敢的宝贝。”埃里诺亲亲它的小脑袋权做安慰。
    他又等了一会，等到他估计湖水流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改变电车的方向，让它往回行驶。
    这场爆炸是成功的，那枚小巧的炸弹威力不可小觑，湖水顺着被炸开的洞口往里倾泻而下，水流得到处都是，还有顺着水流一起落进基地的鱼。它们徒劳无力地拍着鱼尾，在地面挣扎。
    埃里诺看着它们，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大错，他不敢往地上看，逼着自己大步往外走。
    谁也不知道Z什么时候会解除锁定，五天吗？谁知道它会不会提前醒过来呢？
    艾维拉经过了几个月，还是没有长大多少，依旧是那副幼猫的样子，埃里诺可以很轻松的把它放进自己风衣外套的口袋里。
    他妥帖地安置好自己的小宠物之后，就开始艰难地往外走，水几乎流的差不多了，但是自动升降梯却没有启动，埃里诺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出去。
    对他来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可他别无选择。他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出了洞口，但是湖底的淤泥弄得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他好不容易来到地表，又有一个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他，他还需要爬上岸边。
    这是一汪很深的湖水，因此，在湖水几乎流尽之后，它便成了一个很大很深的坑，埃里诺光凭自己根本无法爬上去。好在湖底还有很多石头，埃里诺将那些石头搬过来垫着，踩着它们才勉强爬上去。
    等他终于到了岸上后，他已经像个脏兮兮的小流浪狗了，但是小猫咪艾维拉在他的风衣口袋里待着，一点脏污都没沾到。
    --

 第45页

    埃里诺在爆炸声响起之后就浑身紧绷，他时时刻刻都在害怕Z追过来，根本就没心思注意自己的外表，他脚步飞快，朝着记忆中的飞船的位置赶过去。
    这里荒无人烟，飞船又被他设置成了隐匿模式，埃里诺并不担心它被其它人看见。他按照记忆中的路往回赶，很快就找到了飞船。
    “开启基因扫描。”
    埃里诺语速很快，他话音刚落，一道淡淡的蓝光就亮了起来，他走到蓝光下，接受扫描。
    “扫描通过，欢迎船长。”
    飞船显现出来，舱门也打开了。埃里诺顺着舷梯登上飞船，他不知道Z现在是否在追击他，所以他必须抓紧每分每秒。他走到控制台前，启动了飞船自毁系统。
    “请确认是否启动飞船自毁系统。”
    飞船自带的驾驶AI不厌其烦地询问了很多次，每次埃里诺给出的都是确定的回答。
    终于，飞船的自毁系统开始倒计时，埃里诺设计的倒计时是两分钟，这个时间足够让他离开飞船，站到飞船的十米之外。
    埃里诺几乎是跑着逃离了飞船，这里的树木虽然很多，但是埃里诺并不担心它们会被飞船的自毁所影响，这么多年过去了，飞船自毁的方式早就不是依靠爆炸了。它们自有另一套方法，安静，快速，无声，同时还能保证安全。
    他站在距离飞船大约有10米的地方，倚靠着一棵树，目光紧紧地盯着飞船。
    很快，倒计时结束，从飞船的顶端飞出了两个小巧的分子解构毁灭器，它们身上亮起了红色的光芒，从上往下开始分解整座飞船。
    埃里诺站在原地看着，这是他回家的唯一希望，现在却在他的手里葬送了。
    他再也无法回家了，只能在这颗陌生的殖民星球上度过一生。
    “起码，我没让更糟糕的事发生，这值得庆幸，不是吗？”
    他自言自语，试图这样安慰自己，他嘴上这么说，眼泪却流了下来。
    埃里诺今年才21岁，他才刚刚大学毕业，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太年轻了，原本他的未来是平稳的，美好的。但是一场简单的毕业旅行却让他的人生之路拐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料想过的方向。
    他思念他的祖母，思念他的朋友，思念地球，但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分子解构毁灭器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飞船已经被它们销毁了将近一半，又过了一会，整座飞船都消失了。它化成分子，消散在了空气中，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埃里诺走上前去捡起了那两个小巧但威力巨大的机器，按下了机器的自毁按钮，随后松开手，任由它们掉在地上。
    过了一会，它们也消失了。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将这一切都毁灭之后，埃里诺才稍稍安心下来。不过还不能放松，他需要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寻找人类的聚居地，然后，在那里安顿下来。
    埃里诺很冷静，哪怕他现在想找个地方哭泣一场，但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冲动，扶着树木往外走。
    身上的淤泥被头顶上的太阳晒干了，硬结成块，弄得他浑身不舒服。
    他现在终于有心思注意自己的外表了，在路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他对着溪水照了照自己，不敢置信地发现，倒影中那个酷似小野人的家伙就是他自己！
    埃里诺蹲在溪水边，用溪水洗干净了自己的脸和手，其它的地方他暂时无能为力。便只好继续赶路，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又走了一段时间，他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
    “我要的是最新鲜的苹果，明天早上要早早的给我送过来，到时候你来买苹果派多送你几个！”
    埃里诺现在正有些头昏脑涨，他从来不是一个勤于运动的人，今天他的运动量明显超标了，他又累又饿，只记得要往前走。
    他悄悄绕过了几棵树，不想让说话的人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被人注意到。
    但是天不遂人愿，就在埃里诺以为自己成功逃过的时候，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大声喊道：“啊！你……你是小凯莱丝诺先生？”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埃里诺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声源处。
    他见到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那是一个穿着干练长裙的姑娘，她看到埃里诺回过头来的脸时，语气顿时变得惊喜了起来：
    “没错！没错！啊！小凯莱丝诺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我真高兴能看见您，只是您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她剩下的话埃里诺没有听见，因为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后他看见了天空，和自己张开的手臂。
    再然后，他的视野一片漆黑，耳边也寂静无声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6：一串手链】
    这是一个被打磨成圆珠形状的乳牙，它的中心被串上了一条绳子，预备着做手链。放在一个很精美的盒子里。不过盒子上沾了许多灰尘，而手链终于还是在盒子里待着，想来终究是没有送出去的吧？
    第25章 “你爱她吗？”
    当埃里诺再一次醒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淡淡的面包甜香弥漫在空气中，埃里诺眨了眨眼睛, 有些意外。
    这里非常安静，埃里诺往床外看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卧室, 木质的窗微微开着，碎花窗帘轻轻飘动着，窗台上放着一盆埃里诺叫不出名字的花。其它的家具也大多是木质的，透着一丝粗糙，床边的小桌子上铺着蕾丝花边的桌布, 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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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凯莱丝诺家的奢华不同，它不奢华，普普通通，但却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这是哪儿？有人救了我？
    埃里诺想起自己在晕过去之前见到的那个姑娘，她似乎有些眼熟，但埃里诺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他尝试着坐起来，这很容易, 不是什么难事。他现在感觉精力充沛，浑身上下没有难受的地方。埃里诺掀开被子下床,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他身上穿着一套对他来说有点大的棉质睡衣。
    床边的地上放着一双室内拖鞋，埃里诺穿上它, 小心地走向门边，拧开了门把手。
    随着门的开启，一丝阳光也照射了进来，金色而柔和的光线, 昭示着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将近傍晚了。
    “嘿，可爱的小猫咪，你总是不理我，嗯？”
    一位女士背对着埃里诺逗弄着艾维拉，艾维拉对她手上拿着的零食不为所动，坐在小矮桌上安安静静地舔着自己的毛发。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这时，一阵说说笑笑的声音由远及近，那是一对男女的声音，他们高兴地谈论着些什么，很快，他们从一个拐角处走进了埃里诺眼前的这间客厅。
    原本正在逗弄猫咪的女士站了起来，向进来的那位男士迎去，她给了他一个拥抱，亲了亲他的两边脸颊，高高兴兴地说：“我亲爱的比尔，欢迎回来。”
    随后，她又亲了亲和那位被她称呼为“比尔”的那位男士一起回来的年轻姑娘，“我亲爱的小妹妹，也欢迎你回家。”
    “亲爱的玛佩尔！你真是太好了！”
    他们三人互相拥抱着，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场面看上去温馨极了，埃里诺站在门边，感到有些进退两难，他不想打扰他们，但是又很想知道自己在哪儿。
    直到有人发现了他，那个刚刚回来的年轻姑娘瞧见了站在门边的埃里诺，她高兴地大喊了一声：“小凯莱丝诺先生，你醒了！”
    接下来就是一阵亲切的，让埃里诺感到手足无措的忙乱，有人给他披上了一张毛毯，让他到正在燃烧的壁炉边坐下，艾维拉也跳上了他的膝头，一边蹭着他的手一边喵喵叫。
    埃里诺也弄清楚了这些帮助者的身份，他们是曾经在凯莱丝诺家族当过仆人的比尔和爱丽莎，自从那次爱丽莎遭遇过那场可怕的意外之后，他们便离开了凯莱丝诺家，比尔和爱丽莎用积攒下来的存款和埃里诺给他们的资助，在这个小镇子里开了一家面包店，由于爱丽莎做面包的手艺不错，他们的面包店生意很好。
    而另外那个叫做玛佩尔的女士则是比尔的新婚妻子，他们一起组成了一个温馨的家庭。
    “其实我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玛佩尔笑着说：“你还记得你曾经去过一家图书馆吗？那时我还帮你看顾过这只小家伙呢。”
    她伸手逗弄着艾维拉，但是艾维拉一直不为所动。
    埃里诺坐在炉火旁边，跳跃的火光将他苍白的肤色映照的几乎透明，埃里诺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漆黑顺滑，和他洁白的肤色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他的长相非常好看，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透出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在爱丽莎看来，埃里诺就像个误入凡间的天使。
    比尔很感激埃里诺当时救下爱丽莎的举动和他当时留下的支票，他深知，没有埃里诺当时的善举，他们不可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幸福生活，因此，他把埃里诺当成他的救命恩人。爱丽莎也是如此，至于玛佩尔，她同样感激埃里诺帮助自己丈夫的行为，不过，她更爱埃里诺带来的那只可爱的小猫咪。
    他们三人围着埃里诺，对他嘘寒问暖，好像他是个刚刚受了伤害的孩子。玛佩尔给埃里诺端来一杯香浓的茶，爱丽莎给埃里诺拿来她精心烤制的面包，比尔则坐在埃里诺身边陪他说话，他们都非常希望能够让埃里诺高兴，三双眼睛定在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身上，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晚餐非常丰盛，他们将埃里诺让到主位，并且，他们还很贴心的为他准备了素食，因为他们知道埃里诺是一个素食主义者。
    “小凯莱丝诺先生。”比尔对埃里诺的态度还是很尊敬，“您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呢？老爷和凯莱丝诺先生都很担心您。”
    埃里诺当初没留下任何话就走了，连一封信也没有留，凯莱丝诺家族的人确实很担心，但是没到大张旗鼓到处寻找的地步。
    因为克莱恩认为埃里诺是由于一时气愤而离家出走的（克莱恩认为埃里诺是因为爱丽莎的事而生气，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等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毕竟凯莱丝诺家族不是什么小家族，这是一个有权有势，十分富有的家族，不出意外，埃里诺将来会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所以他不可能不回来。
    ——克莱恩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尽管他离家出走了很久，但最终还不是回去了？
    因此，克莱恩和安德鲁一致认为这是年轻人的怄气之举，担心，但不是特别担心。
    “我不想回去了。”埃里诺含混地说，他垂着头，尽量避免被他们看出自己在撒谎：“我不习惯，他们，他们让我觉得难受。”
    “像那种大家族，家里的龌龊事都是成打成打的，不适应也很正常。”
    玛佩尔接话道，“我听比尔说了，您不是从小在那个家里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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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脸上带着微笑，“谁想来点玉米汁？”
    他们都没有提到爱丽莎那场遭遇，比尔从未向玛佩尔提过这件事，埃里诺就更不会说了。他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晚餐时间，晚餐后，比尔一家人习惯聚在起居室里消磨睡前时光。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报纸，玛佩尔和爱丽莎则拿起了针线，开始做手工活。
    埃里诺坐在一张沙发上，他的旁边就是正在看报纸的比尔，比尔将报纸分给了他，但是他没有专心看，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久了让他眼睛酸涩。所以他只大略读了几个标题，大部分都是些名人轶事，埃里诺对这些名人都一无所知，对他们的趣事当然也就不感兴趣了。
    屋里用来照明的是煤油灯，灯光昏黄暗淡，和基地中的明亮柔和完全不同。当埃里诺抬头观察其他人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比尔看报纸看得聚精会神，爱丽莎和玛佩尔对待自己手上的针线也非常专心。昏黄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莫名的让埃里诺觉得无比温馨。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家待在一块儿，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也不说话。却并不显得尴尬和疏离，就连刚刚来到的埃里诺也被这股融洽的气氛包围起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的心底升起，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曾经和祖母待在一起的时光。
    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奇怪啊！一位古代时期的绅士，看着老旧的报纸。两位古代时期的淑女，正埋头于手工活儿。这场景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油画，但是现在，埃里诺也身处其中，而如果仔细探究，他才是最奇怪的那个，穿着不属于他的衣服和鞋子，坐在这间他从未来过，且与主人并不怎么熟识的房屋里，手上还拿着一份报纸。
    很快，玛佩尔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了，她放下了手上的针线，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像是一个讯号，紧接着，爱丽莎也放下自己手上的针线，比尔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玛佩尔向前走了两步，起居室的中央有一架钢琴，她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在钢琴前坐下。
    玛佩尔的双手开始在钢琴上跳动起来，流畅的音乐倾泻而出。随即，爱丽莎开始唱歌，她唱的是一支欢快的民间小调，埃里诺没有听过。比尔此刻已经把手上的报纸放下了，他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靠着沙发的背，欣赏起来。
    “半年前，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这样幸福。”他低声对埃里诺说：“您看，一个家庭最需要的角色就是温柔能干的主妇，我能和亲爱的玛佩尔结婚，这真是主的恩赐。”
    “你为什么和玛佩尔结婚呢？”这个话题让埃里诺有兴趣，他询问道：“你爱她吗？”
    “那是当然。”比尔说，他的嘴角边还挂着一抹幸福的微笑，眼神也不离开坐在钢琴前的玛佩尔，“婚姻是神圣的，我不爱玛佩尔，怎么可能和她结婚呢？婚姻正是爱的结合啊！”
    “那如果你有一天不再爱她了怎么办？”埃里诺问出了他最疑惑的问题，“一个人真的能爱另一个人一生的时间吗？”
    听到这个问题，比尔收回了自己看向玛佩尔的目光，转而注视着埃里诺，这个他印象中尊贵的少爷现在正坐在他旁边，手上还攥着报纸，翠绿色的眼睛正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像是期待他给一个回答。
    比尔比他年长许多，自认自己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当然是不能的。”
    他的口吻变得郑重了很多，“您知道吗，当我见到玛佩尔第一眼的时候，我并没有爱上她。我和爱丽莎初来乍到，对什么都不熟悉，可是玛佩尔却非常热心的帮助我们，在相处中，我渐渐爱上了她。”
    埃里诺聚精会神地听着，这是他从未听过的。
    “但是，爱情通常是一种很脆弱的关系，也许有些罗曼蒂克小说里，爱情是伟大的，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爱情不是很牢靠。在我决定向她求婚前，我认真的思考了很多事。我是在确定我能为玛佩尔负起责任后才向她求婚的。”
    “我现在爱着玛佩尔，是爱情的爱。这股激情终究会消退的，不过它并不是消失了，它是转变成了更可靠的存在，它会变成亲情。我和玛佩尔依然互相爱着，但是那时候我们彼此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爱情的关系，还有亲情的关系。”
    “她是最适合我的妻子，我爱她，虽然爱的性质会发生变化，但我仍旧爱她。这就是婚姻，婚姻不仅仅是爱情，它还能让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为亲人。婚姻是一份责任。”
    埃里诺没有听明白，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比尔。比尔对婚姻的解释和伊莱亚德……Z对婚姻的解释完全不同，在伊莱亚德的口中，婚姻是冷冰冰的利益算计。但是在比尔口中，婚姻仿佛变成了一种非常美好的东西。
    他们的解释都很有道理，这就让埃里诺更加分不清谁对谁错了。
    “您还是太年轻了。”比尔今年已经三十多岁，在他看来，埃里诺的确还处于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范畴，“等您到了我这个岁数，您自然就会明白了。”
    “是吗？”
    这个说法很新鲜，埃里诺花了一点时间，决定相信比尔的话。
    Z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埃里诺犯不着再去相信它。更何况，它又不是人，也没结过婚，而比尔已经结婚了，所以比尔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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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比尔给的答案埃里诺并不是很懂，但他还是选择去相信。
    这是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夜晚，玛佩尔弹钢琴，爱丽莎唱歌。到了后来，比尔也被两位姑娘拉到起居室中央表演了一个节目，他的节目是为女士们将报纸上最有趣的新闻念出来，他一边念，一边做些怪相，她们二位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爆发出一场大笑。
    埃里诺也没能逃过，爱丽莎现在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拉着埃里诺，央求他也表演一个，只是埃里诺没有什么才艺，他犹豫了一会，最后选择朗诵一首诗，他会背的诗歌很多，所以这对他来说不难。
    他挑了一首他喜欢的朗诵了出来，由于心情愉快，还加上了表情和动作，结果收获了热烈的掌声，他高高兴兴的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低头瞧见了自己脚上的拖鞋。
    突然，他脸红起来，以前上台朗诵时，他都穿着得体的正装，但是刚才，他穿着睡衣和拖鞋，看上去一定可笑极了。他一边想象着自己刚才的样子，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应该是很尴尬的场面，但是他现在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这真令人感到惊奇，不是吗？
    当时针指到九的时候，比尔家的入睡时间便到了，两位姑娘去烧水，比尔则帮她们将热水提到各自的房间里，埃里诺也为比尔分担了一些。洗漱完毕后，他们就互道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间去了。
    埃里诺的房间就是今天他醒过来的那一间，这原本是准备给客人的，现在刚好分给了埃里诺。
    他坐在床沿，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艾维拉跳上了他的床，正在被子上踩来踩去，埃里诺抱起它，“亲爱的，我觉得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说完，他将艾维拉放下，准备入睡了。
    但是，在入睡前，他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东西。
    那是Z给他戴上的吊坠，被比尔他们取下来了，放在床头柜上。
    埃里诺打开吊坠的翻盖，看着里面那张合影，Z的样貌当然是俊美绝伦，没有一丝瑕疵，埃里诺站在它身边，虽然比不上它，但也相当好看。这张相片的构图十分完美，客观的来说，这是一张很不错的相片。
    埃里诺盯着它看了一会，心中那股被欺骗的反感顿时翻涌起来，他重重地合上了翻盖，下了床走到窗边，狠狠地把这个吊坠扔了出去。
    “见鬼去吧，该死的人工智能。”
    窗外，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那枚吊坠此刻已经不知所踪，埃里诺盯着窗外看了好一会，最终冷哼一声，把窗关上了。
    艾维拉蹲坐在床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它轻轻“喵”了一声，跳到埃里诺的枕边，挨着他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7：一罐装着水母的装饰瓶】
    这个透明的小罐子里装了许多水母，水母并不大，每只约莫只有五毫米左右长度，它们像星沙一样被装进这个罐子里，摆在嘉德博士的办公桌上。他每当工作累了便会抽空看它几眼，借此放松，他似乎是很喜欢这装饰物，天天都要亲手擦拭，不许其他人碰的。
    第26章 “这是怎么啦？”
    埃里诺就这样在比尔的家里住了下来。
    他用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解释自己现在无家可归的情况, 比尔在凯莱丝诺家当高级男仆多年，怎么可能听不出埃里诺话里的漏洞。但是他体贴的没有多问，他猜测埃里诺也许是年轻气盛, 干了一件他们这个年龄的年轻人经常做的事：离家出走。
    以他现在的收入，在家里多养一个人并不是负担, 再加上埃里诺并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大少爷。因此, 他大方的表示，只要埃里诺愿意，他就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埃里诺暂时有了一个安身之所，不可否认，在比尔说出愿意收留他这句话的时候, 他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浮于表面的，要在一个未知的地方生存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凯莱丝诺家他是不会再去了，那里和Z有关系。
    埃里诺不敢确定Z之后会不会来找他，也许它会认为修复飞船更加重要，然后把埃里诺放在一边置之不理。但是这是最好的猜测，埃里诺并不敢这么乐观。
    他要做好一切准备，比尔家他也不能久待, 等到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了解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他天天到图书馆去翻阅各种书籍，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的警惕心也逐渐下降了。
    现在是他被比尔家收留的第八天，已经超过了伊莱亚德醒来的时间，三天的时间，如果伊莱亚德想要找到它, 那么它就一定能找得到，埃里诺不会低估它的能力。可是现在，埃里诺还是好端端地坐在图书馆里翻着书，什么意外状况都没有发生。
    或许，情况和他最好的那个猜测吻合了？
    埃里诺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他到底放心了许多。
    Z现在一定已经苏醒了，他很清楚，能够避开灭智系统，成功留存下一个目标的Z不可能无法避开那个简单的删除程序。但是现在，拥有了自由行动能力的Z却没有来找他，这就说明，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或许它在忙着建造飞船呢？”
    埃里诺这样猜测道。
    --

 第49页

    或许Z真的有能力建造出一艘飞船，但是埃里诺并不担心。在宇宙间航行最重要的是星图，否则就是再优秀的船长也会迷失在茫茫的星海中。
    而星图，已经被埃里诺完完全全的毁掉了。
    就算Z建造出了飞船，它也不可能找得到地球。
    他站起来，合上书本准备回家……哦，是的，在他心中，比尔的家已经能算是他的家了。
    比尔和玛佩尔很照顾他，就连爱丽莎也竭力想要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这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已经放弃了追求埃里诺的想法，想要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
    他们一家人让埃里诺感到无比的温暖，以至于每当想起他们，他的脸上都忍不住会浮现一丝微笑。
    这是一个小镇子，图书馆并不大，平时来图书馆的人也不多。通常情况下，当埃里诺回去的时候，图书馆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由于他天天很晚才离开图书馆，再加上比尔在这个小镇子里已经有了一些威望。图书馆的管理员甚至还把大门的钥匙也给了他一份，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早走了，埃里诺会为他关好图书馆的门。
    埃里诺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上，在书架和座椅之间走动检查起来。他将凌乱的桌椅摆放整齐，如果桌上还放着书，他就会将书按照分类放回书架上。
    绕到最后一个书架后面的时候，埃里诺发现了一个正趴伏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老先生，桌上非常凌乱，堆积着很多书和一堆草稿纸，还有一些草稿纸掉到了地上。
    埃里诺弯腰把掉到地上的草稿纸捡了起来，放回桌上。随后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亲爱的先生，图书馆要关闭了。”
    “不要打扰我！”那位老先生有点暴躁地说：“我今天一定要算出这个答案，否则我绝不走……我已经找到灵感了，我可以……”
    他嘟囔了一会，语速很快，埃里诺没有听清楚。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打扰这位老先生，不过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比尔和爱丽莎他们会担心他的。
    他站到这个老先生的身后，想要看看他究竟被什么难题难倒了。
    老先生正在验算着些什么，他全神贯注，理也不理站在他身后的埃里诺。埃里诺认真看了一会，从那一行行杂乱无章的数字中找到了规律，发现这位老先生正在推导一个简单的函数。
    “如果我告诉您答案，您愿意现在离开图书馆吗？”
    他询问道，他不知道这位老先生到底愿不愿意直接得到答案，所以不敢贸然说出来。
    “什么？你知道答案？”
    老先生“噌”地一声转过来，直直地看向埃里诺，“真的吗？快告诉我！”
    既然他愿意提前知道，那么埃里诺就很干脆地报出了答案。
    得到答案之后，老先生埋头验算了一会，随后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算出来了！看马林德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埃里诺：“……既然这样，您现在可以离开图书馆了吗？我要关门了。”
    “哦！，当然，当然！”老先生站起来，开始收拾他的草稿纸，埃里诺在询问他之后把他桌上的书重新归类，放回书架上。
    等埃里诺放好书后，那位老先生也已经收拾好了他的东西，他现在正站在桌边，身上的衣服妥帖又考究，拿着自己的手提包，显出一副很有气派的样子。他正等着埃里诺，看到埃里诺从书架之间脱身之后，他便冲埃里诺笑了笑，“我为我刚才的失礼感到非常抱歉。”
    他伸出手，“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是菲利普教授。”
    “不客气。”埃里诺也伸手回握，这位自称菲利普教授的老先生给了埃里诺一张名片，随后就礼貌地道别离开了。
    埃里诺锁好图书馆的大门，踩着落日的余晖，往家的方向走去。
    等他到家时，比尔他们已经等待了他很久了，他向他们道歉，与此同时，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温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埃里诺经常能在图书馆里看到那位菲利普教授，而那位教授总是在钻研一些问题，当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答案的时候，他就会来找埃里诺。对于埃里诺而言，这位教授提出的问题都是些很简单的问题，他随手就能解决，也就不吝啬把答案或者解题思路告诉他了。
    到现在为止，距离埃里诺离开地下基地已经过去将近半个月了，但是Z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也许，埃里诺之前的那个猜测成真了？
    他倚靠在床边，床边放着一盏柔和而明亮的灯，这是他利用手边能够找到的材料自己做出来的。由于煤油灯实在太过暗淡，埃里诺便自己动手做了这个，他一共做了八盏，除去放在起居室和各个房间的四盏外，其余每人一盏。
    这种灯依靠日光充能，用起来很方便，由于既明亮又不需要耗费什么昂贵的燃料，比尔他们很喜欢。
    埃里诺一边抚摸着艾维拉，一边思考着，他心中的危机感已经渐渐减少。因此，他比较能心平气和地回想之前和Z相处的种种细节。
    在回忆起Z曾经在电车上对他说过的话时，他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疑惑。
    【……自从他得知我的伴侣型机器人身份后，他就自顾自地决定要开始爱我……】
    等等！伴侣机器人？！
    --

 第50页

    为什么一个伴侣机器人最终会成为整个基地的主控AI？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
    基地的主控AI对AI的运行计算能力要求非常高，但伴侣机器人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情感社交型机器人而已，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得上主控AI。
    如果说主控AI是社会的顶尖精英，那伴侣机器人就只是芸芸众生中无数普通人中的一员……所以，Z为什么会变成基地的主控AI？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Z的许多核心目标，一丝灵光倏地闪过，随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Z比他原来想象的还要更加可怕！
    实际上，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在制造AI的时候一股脑儿的给AI设定那么多核心目标的，稍微学过一点AI理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那么，Z那么多的核心目标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答案只有一个，它将整个基地中其它AI都吞噬了！
    现在回想起来，埃里诺终于发现了地下基地中不对劲的地方。他习惯了一整栋楼或者一个城市都只受到一个AI调控的状态，忘记了在几百年前的AI是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计算能力的。
    在几百年前，那么庞大的地下基地，需要许多AI互相配合，才能够正常的运转起来，但是现在那里除了Z就没有其它任何AI存在了。再加上它拥有的那些核心目标，答案不难推测：其它的AI都被Z吞噬了。
    鉴于它留下的那个目标，埃里诺推测它原本应该就是伴侣AI，它的目标从来就没有混乱过！它很早就觉醒了，但是身边却没有“埃莉诺”这个人可供它去爱。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它便将基地中的所有AI都吞噬殆尽，以此加强自己的能力。随后，它便开始计划着将其它多余的目标消除，或许它有办法，只是速度很慢。
    而在这个时候，埃里诺正好送上门来，还愚蠢地泄露了自己想要消灭它的意图。Z通过计算，得知灭智系统（尽管不知道它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它的确知道）能够帮助它快速的将其它无用的核心目标消灭，这正好能助它一臂之力！
    于是，它便开始装模作样，编出一套谎话来分散埃里诺的注意力，最终借埃里诺的手，达成了它自己原本就计划要达成的目标。
    至于那具身体，能够白得到一具先进又有用的载体，它当然会毫不介意的笑纳了！
    这个骗子！
    埃里诺的牙齿咯咯作响，过了好一会，他才把心中的惊怒压下去。
    “喵~”
    艾维拉乖巧地蹭了蹭他的下巴，它的动作将埃里诺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对了！那个吊坠！”
    现在他怀疑Z之前给他的那个吊坠其中也有什么玄机，说不准里面装着一个定位装置。埃里诺匆匆下床，推门到外面寻找被自己扔掉的吊坠。
    艾维拉跟着他一起出去，灵巧地在草丛里跳跃。埃里诺弯腰，专心致志的寻找，但是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他渐渐焦躁起来，忽然，艾维拉跳到了他的面前，嘴里衔着什么东西。埃里诺伸出手，它便将那东西放进他的手心里。仰起头看着他，又轻又欢快的叫了一声。
    “谢谢你！”
    埃里诺抱起艾维拉，“聪明的猫咪！”
    他回到房间，将吊坠放在床头，随后便睡着了。
    第二天，埃里诺难得没有去图书馆，他买了一张到海边的火车票（用的是比尔给他的零花钱），把那枚吊坠扔进了海里。
    这下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镇子离海边并不算远，所以埃里诺傍晚的时候就回家了，旅途劳累，回到家后，他马上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沙发既柔软又舒适，埃里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艾维拉跳上他的膝盖，顺着他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膀。这么久过去了，它还是小小的一团，一点也没有要长大的样子。
    玛佩尔曾说有一种猫天生就长不大，埃里诺对动物毫无研究，马上就相信了。
    它一边喵喵叫，一边拨弄埃里诺的领口。
    “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埃里诺纵容地由它捣乱，他往后仰，将头也靠在沙发上，享受着小猫咪的撒娇。
    突然，艾维拉尖利地叫了一声，好像生气或者被吓到了，埃里诺睁开眼睛看着它，却发现它飞快地往卧室里跑去了。
    它怎么了？
    埃里诺站起来去追它，但艾维拉似乎对他非常生气，整只猫缩成一团，完全不肯理会他。
    埃里诺感到有些头痛，“这是怎么啦？”
    “……我的领口勾到你的小爪子了吗？是不是被弄疼了？我看看好吗？”
    艾维拉一声不吭，仍旧缩成一团。
    它对埃里诺生了很久的气，直到晚餐时间也没来客厅，独自待在埃里诺的卧室里，闷闷不乐地把头埋进它的小垫子里。
    晚餐结束后，埃里诺带着一碗小炸鱼（玛佩尔倾情提供，她最爱艾维拉了）到小猫边上，试图用这碗鱼哄它开心，无奈的是，平时百试百灵的一招今天居然也不管用了。
    艾维拉依旧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两个紧紧挨着的玩偶模型】
    描述：这是一个稚拙的作品，但是看得出制作它的人已经尽力了。它表面的颜色是涂上去的，经过很长的时间，现在早已褪色。不过它被保存得很尽心。玩偶表面有一小块地方颜色比较鲜艳，似乎后来有人尝试着为它涂上新鲜的颜色，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弃了。玩偶底座有一行字：送给我亲爱的弟弟，爱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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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亲爱的埃里诺，我来了
    艾维拉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第二天早晨，它就主动和埃里诺和好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埃里诺总觉得它冷淡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它的气总算消了。埃里诺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又道了歉, 哄了它一会，才往图书馆去。
    他到图书馆时，照例先和管理员打了个招呼，事实上，他现在快成了半个管理员了, 还是不需要付工钱的那种。因此，管理员对他的态度很和善，“埃里诺，去那个角落看一看吧，昨天你没来，那个老先生差点没把我盘问死。”
    “我看他倒像一个学者。”管理员悄悄地对着埃里诺说：“你这样爱看书，不如和他打好关系, 我看你也很适合当一个学者。”
    埃里诺对他笑了笑，转身朝管理员指示的那个角落走去了。
    “啊, 亲爱的，你来啦！”
    一看到埃里诺，菲利普教授就高兴地站了起来, 鉴于现在是在图书馆，他压低了声音说：“昨天你去哪儿了？我问那个图书管理员，结果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去了一趟海边。”埃里诺含糊地说：“有点急事要办。”
    菲利普教授扶了扶他的眼睛，他有一张慈祥而睿智的脸, 常常显得严肃，不过笑起来又让人觉得他很平易近人。此刻，他显得很郑重，“埃里诺，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埃里诺对菲利普教授很尊敬，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年纪，还因为他教会了埃里诺很多东西，在这段时间里，菲利普教授给埃里诺讲了很多有关学术界的事。虽然大多是一些趣闻，但埃里诺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您问。”埃里诺认真地说：“只要我知道的，我会尽力回答您。”
    “不用这么严肃。”菲利普教授笑着说：“我只是想问你，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你解开了很多我解不开的难题，这足以说明你的天资，我认为你不应该浪费它，在这个小镇子里，你是无法体会到在知识的海洋中畅游的美妙感觉的。你有意愿上大学吗？”
    这是一个机会！
    埃里诺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他离开这里，到大学去，那么他会安全很多。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如果Z想要找到它，凭借它的能力，它一定能找到。
    但起码……起码能够拖延一些它找到他的时间。
    不过现在也许不用这么悲观，Z或许已经将他抛在脑后了。
    抛开Z的威胁不谈，菲利普教授的邀请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埃里诺能够在这个星球站稳脚跟的机会。
    既然他只能在这个星球生活下去了，独立是迟早的事，他不能一直依赖比尔他们。他需要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
    于是，他毫不推辞地点点头，“能够当您的学生，我感到非常荣幸。”
    “……只是，”埃里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大学的学费是很高昂的。”
    在联邦的时候，他完全不需要为学费而担心，因为国家会统一帮他们支付学费。不过这里就没有那么好了，昂贵的学费需要自己支付，埃里诺不想，也不能让比尔他们来为他出这个钱。
    但他自己又没有什么金钱来源。
    Z在他账户上留下的钱当然是不能再用了，不仅仅是出于恐惧，还源自一种奇怪的坚持。
    “啊，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
    菲利普教授说：“凭借你的学识，奖学金一定是你的囊中之物，密尔沃大学的奖学金一向很丰厚。”
    于是事情就这样简单地说定了，菲利普教授来这里是为了看望一个朋友（虽然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图书馆里），现在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他给埃里诺留下了一封推荐信，嘱咐他一个月后到密尔沃大学去报道。
    “不需要经过新生考试什么的吗？”
    “当然不需要。”
    菲利普的表情有些傲然：“我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埃里诺将那份推荐信带回了家，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比尔，爱丽莎和玛佩尔都争着来看这封信，用蜡油密封好的洁白信封在他们每个人的手上传递着，玛佩尔尤其羡慕：
    “密尔沃大学，真是个好学校！可惜密尔沃大学不收女学生，否则我当初是无论如何也要念大学的。”
    比尔抱住玛佩尔安慰她：“以后我一定让我们的孩子到密尔沃上大学。”
    玛佩尔的话让埃里诺大吃一惊：“密尔沃大学不收女学生？”
    “是啊。”玛佩尔回答道：“它是最好的大学，不过有点古板。我当初不愿意去其他学校，一气之下就没继续念下去，唉，真可惜，我觉得我其实还是挺优秀的呢！”
    埃里诺沉默了一会，没有再说话了。他这段时间精明了许多，知道有些问题最好不要随便深究，否则很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里再好，也终究比不上地球。
    一个月后，埃里诺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挥手告别了比尔一家。
    他没有什么可带的，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因此背包里只有两套换洗衣服。他把艾维拉留在了比尔家，他没办法带上艾维拉，况且玛佩尔又是那么喜欢它，它留在比尔家应该会过得很好。
    密尔沃大学是一个由城堡改造而成的大学，恢弘壮阔，埃里诺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心中免不了升起一抹震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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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地球上，这种建筑已经完全消失了，埃里诺只能在全息星网里看见类似的，但存在于现实中的总比星网里的看上去要更加壮阔。
    在淡蓝色的天空下，城堡的尖顶像是映在了一张纯蓝色背景的颜料画上一样，无比美妙。
    由于菲利普教授的推荐信，一应手续都非常容易办理。菲利普教授还为埃里诺争取了延期支付学费的机会，他可以先不支付学费，等到他拿到奖学金后，用奖学金抵消学费，除此之外，菲利普教授还借了埃里诺一些钱，充作生活费。
    他是一个很好的老师，隔三差五还请埃里诺到他家里去吃饭。
    密尔沃大学坐落在一个繁华的大城市里，在这里，歌剧院，茶馆，贵妇人的沙龙，以及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多得是。埃里诺刚到这里的前几天，对一切都不怎么适应，这里的一切都和小镇子截然不同。
    菲利普手下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学生，还有几位年纪比埃里诺大的学长也是菲利普教授手下的学生。在埃里诺刚刚来的那几天，就是他们照顾的埃里诺。
    其中有一位学长常年出入于贵妇人的沙龙，他瞅着埃里诺那张漂亮的脸蛋，给他出了个主意：“你的学费其实非常好解决。”
    他暧昧地笑了笑：“只要你出现在那些贵妇举办的沙龙或者宴会上，多的是人争着为你出学费。”
    “非常感谢，只是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埃里诺谢绝了这位学长的好意，他可不想用那种方式解决自己的困难，他相信他一定能拿到奖学金。
    事实上，他在数理方面的课程上简直成为了所有教授的宠儿，只不过与之相对的，文学课程的教授就对他大摇其头，在他们看来，埃里诺非常缺乏文学常识，缺乏到令人震惊的程度了，“他居然连《罗密欧与朱丽叶》都不知道，我的天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教他好了！”
    为了弥补这个短板，埃里诺请教授给他列了一份书单，日日出入于图书馆，想尽快把这一部分缺憾补起来。
    教授虽然对他缺乏文学常识这一点感到很不可思议，但对他的勤奋却持肯定态度。埃里诺每天清晨早早的到图书馆去，傍晚回到学生公寓，晚上则开始写教授布置的作业。每隔一个星期，他就会将自己的作业交到教授的手中。
    无比充实的学习生活让他忽视了学生公寓的简陋，事实上，当你每天累得一沾床就立刻睡着时，你还有什么心思去注意狭窄的房间和墙壁上的脏污呢？
    他的努力向众人昭示了他要获得奖学金的无比坚定的信心，他的学习进度很快，就连文学教授都开始对他和颜悦色起来了。
    埃里诺觉得，等自己把短板补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也许可以试试去应聘家庭教师，为自己赚点生活费。
    他已经渐渐融入这个星球的文明了。当然，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星期天是他和教授约好的时间，不过今天教授让人告诉埃里诺，说他有事，暂时没办法辅导埃里诺了。不过刚好来了一位新的教授，他在文学上非常有造诣，并且他已经答应代替教授辅导埃里诺了。
    这份口信给的很模糊，甚至连那位新教授的名字都没有提到，只大略说是一位年轻且有才华的教授，要埃里诺注意尊敬他，不要因为年龄而怠慢他。
    埃里诺向传口信的同学道谢，不料对方又递过来一张纸，“这是一张你的电报，我顺手为你带来了，上面写的东西有点奇怪，我没有看懂，也许是密码吧？”
    电报？谁会给他发电报？难道是比尔他们吗？这不应该呀。
    怀着疑惑，埃里诺接下了这封电报，他展开一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
    这不是密码，这只不过是地球上的现代英语而已，电报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亲爱的埃里诺，你是逃不掉的，我来了。】
    这是陈述句，标点完整，显示出发电报的人无比强大的自信。
    短短的一行字，他却看了十几分钟，印在薄薄纸张上的字仿佛蜿蜒扭动起来，它们扭曲着，头尾相连，最后仿佛形成了一条黑色的毒蛇，向埃里诺的面门直冲而来。
    他吓得尖叫一声，引得图书馆里的其他人纷纷注目，他们面色不满，但埃里诺此刻已经顾不上道歉了。他冷汗涔涔，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往上攀爬，空气稀薄起来，让他不得不大口喘气。
    埃里诺“噌”地一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图书馆，他走在林荫道上，一股寒风吹来，现在已经入秋了，天气变得冷起来。
    这股冷风也让他清醒了一点，很快就做下了决定。
    Z已经找到他了，继续逃跑是没有用处的，不管他逃到哪里，都会被Z找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学生公寓，冷静地思考。
    埃里诺不知道Z来找他做什么，但心中充满了恐怖的猜想。他很害怕。
    同时，他的心中还留存着一丝丝的希冀，他希望Z只是来获取信息的，等得到它要的信息之后，它就会离开。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道难关，他必须要通过。
    冷静下来的埃里诺马上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然后立刻赶往那位接下辅导他这项任务的年轻教授的办公室，他要向对方道歉并说明自己暂时不能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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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Z不打算对他怎么样，那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假期罢了。但是如果Z打算对他不利，他也能将Z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叩叩叩”
    他定了定神，随后礼貌地敲了三下门，站在门外等待回应，不过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传出声音，但埃里诺听见了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那位教授来为他开门了。
    “吱呀”的一声，紧闭着的门开了，出现在埃里诺眼前的是一件考究的大衣，埃里诺抬起头看向这位教授的脸。霎时，他的脸变得无比苍白，手上的作业掉落一地。
    这根本不是什么教授，这是Z！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埃里诺，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埃里诺不自量力的逃跑。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无比璀璨，但也冰冷无情，这是埃里诺亲手用两颗蓝宝石制作成的瞳孔。而现在它们把却把他吓得面无人色。
    Z薄薄的双唇微微弯起，对埃里诺露出了一个微笑。
    它是俊美的，俊美的几乎超脱了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但此刻，埃里诺只觉得自己面前仿佛站着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又或者是一只随时能将他吞咽下腹的猛兽。
    “埃里诺，你是来找教授辅导功课的吗？不幸的是，他刚刚离开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为你解答问题。”
    这道声音低沉而华丽，让埃里诺的大脑“嗡”地一声，他霎时从僵立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惊恐万状的后退了两步，随后转身就跑。
    猝不及防的相遇吓得埃里诺瑟瑟发抖，他飞快地往回跑，躲进自己狭窄简陋的学生公寓里，他关紧了所有的门窗，最后仍然觉得不保险，便将桌子推到门后抵住。他知道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很害怕，这样多多多少少能给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品：三顶生日帽】
    描述：这是三顶用卡纸制作的生日帽，手工很精美，上面绘有不同的图案，顶端用绒绒球装饰，帽子上的画是用水彩笔绘制的，不过每一根线条都利落且精准，让人禁不住怀疑是印刷上去的。
    第28章 埃里诺搬家了
    埃里诺躲在床上, 用厚实的被子包裹住自己。这是一床很厚很重的被子，经常在半夜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是现在, 它的厚重让埃里诺感到无比的安全。
    在闷热的被子里，他听见了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揪着被单的首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埃里诺，开门。”
    埃里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愚蠢，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勇气下床去开门。
    Z没有继续说话, 似乎在耐心的等待埃里诺的回答。风暴前的宁静让埃里诺心惊肉跳。
    良久，它又开口了：“开门。”
    这回它放柔了声音，悦耳低沉的声线恍若丝绸般动人，“开门，亲爱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它的话埃里诺一个字也不敢再信了。
    他仍旧没给出回应。
    “我想，你不会希望我动用一些暴力首段来开门吧？你知道我做得到。”Z又发话了, 明明是在威胁，但它的声音却仍旧柔和, 仿佛还带着笑意，“过来开门好吗？”
    这是一个有力的威胁，埃里诺逼着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 “……等一下。”
    他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恐慌和害怕。
    Z并未催促，它安安静静的，耐心的，等待着。
    埃里诺一步一步地往门的位置走, 这是一件狭窄的学生公寓，床和门的距离只有几步而已，不管他怎样拖延时间，他终究到了。埃里诺用尽力气将挡住门的桌子挪开，随后，他缓慢的，战战兢兢的，将首放到了门把上。
    他狠狠心，压下了首腕。门把随着首腕的施力而下旋，埃里诺能听到自己急促慌乱的心跳声，犹如擂鼓，鼓点沉重而快速。
    “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哀叫，一丝光线从门缝照射进来，埃里诺后退了几步，他安静地站着，不是因为不想说话，而是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
    Z的首掌抵在门板上，轻而易举的推开了门。
    它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挡住了落日淡淡的余晖，在埃里诺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它对着埃里诺微笑，薄薄的唇角在浅淡的黑暗中勾起，“傍晚好。”它的视线扫过埃里诺的全身，又打量了一番这间简陋的公寓，“看来离开了我，你过得并不好。”
    Z跨步走进屋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怎么不说话？”它在埃里诺身前站定，微微弯下腰和他对视，那双冰蓝色的瞳孔紧紧攫住埃里诺的双眼，埃里诺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冰冷的蛇盯着，只要自己的回答稍有不对劲，它就会毫不犹豫的冲过来将他吞咽下腹。
    “……你……你来做什么？”
    他情不自禁又后退了几步，直到膝弯碰上了床沿才不得不停住。
    这个问题仿佛把Z逗笑了，它往前走了几步，和埃里诺极为贴近，埃里诺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膝弯已经碰到床沿，退无可退，往后跌坐在了床上。
    “你害怕我。”
    Z站在他的面前，似乎若有所思，随后，它弯下腰来，指尖划过埃里诺的脸庞，引起他一阵颤栗，“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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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简直荒诞到可笑的程度了，埃里诺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欺骗了我！你这个骗子……”埃里诺的胸口起伏着：“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如果你是来问我嘉德博士的信息的，我会告诉你……”他一开始还愤怒的质询着，到了后来，愤怒渐渐消失，埃里诺无力且惶恐地垂下了头，“看在我帮你完成了目标的份上，得到你想要的之后，你就走吧，别来打扰我，行吗？”
    Z始终面色平静，它轻轻挑起埃里诺的下巴，“你瘦了。体重下降了3.4公斤。我认为你不应该离开我，失去了我的照顾，你把你自己弄得一团糟。”
    它靠的很近，冰凉的吐息轻缓地拂过埃里诺的耳蜗，“你说你知道我的目的，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我是不会走的，埃里诺，你就是我的目标，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伤害你。你不需要害怕我。”它低低地说着：“这里不适合你，跟我走。”
    “你爱我？”埃里诺重复了一边它的话，只感到无比的荒谬，除了荒谬之外，第二个涌上他心头的就是浓浓的不信任，“停止你可笑的谎话吧，我们开诚布公一点好吗？”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你能建造出飞船来，你也找不到地球，星图已经被我毁掉了，我已经把它完完全全毁掉了。”
    埃里诺偏开头：“我知道你的计算能力非常强大，你完全有能力再造一个飞船。你可以驾驶着它去寻找地球，说不定过几百年，你就找到了。”
    “你是认为我要前往地球才慌忙逃走的？”Z语气自然地回答道：“那么你猜错了，我完全没有必要去地球，你就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地球？”
    “埃里诺·嘉德，你就是我的目标。”
    “我想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今年21岁，并且我从未来过这里。”埃里诺冷漠地说，他现在已经察觉到Z不会杀了他，也不会对他使用什么暴力首段，否则它不会一上来就用怀柔政策，“我也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叫做埃里诺·德维特。不是什么埃莉诺·嘉德。”
    “我不会欺骗你的。”Z说，语气依旧很温柔：“相信我好吗。”
    埃里诺给它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Z缓缓地说，它依旧很平静：“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人类的感情可以被机器控制’。”
    它笑了起来。
    埃里诺瞬间反应过来，他还来不及惊慌，心头便生起一抹强烈的情感，他看着近在眼前的Z，眸中的冷色渐渐散去，变成了浓浓的依恋。
    Z抚摸着他的头发，“亲爱的，跟我走好吗？”
    埃里诺睁大眼睛，尽管他的意识清醒的明白这是错误的，但是他仍旧不受控制的回答：“好。”
    这种情绪受到控制的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埃里诺瞬间就明白过来，Z正在用情绪控制器控制他。
    原来，就连当初那场仿佛是意外的遭遇，也是它早早就计算好的！
    但是，此刻，他的心中充满着对Z无尽的依恋和爱慕，当Z伸手将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幸福。
    “你爱我吗？”
    从头顶传来了人工智能游刃有余的询问，它已经对答案了然于心，却仍旧要开口询问。
    “我……”埃里诺挣扎了一会，终究还是没能摆脱情绪的控制，“我爱你。”
    “我也爱你。”Z的笑声很低沉，仿佛一只捉住了猎物的猛兽，正满足的舔舐着爪下瑟瑟发抖的小猎物。
    “你为什么把我给你的吊坠扔了呢？”
    Z……伊莱亚……Z……伊莱亚德……埃里诺的内心正在挣扎，最终，他臣服在了无可回避的内心情感上：“因为我害怕，伊莱亚德，我害怕。”
    他满含依赖地倚靠在伊莱亚德的胸膛前，“我害怕你伤害我。”
    “没事了。”伊莱亚德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安抚，“我怎么会伤害你呢？相反，我会保护你，照顾你。”
    “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怕我，好吗？”
    它的声音中带着诱引：“让我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对，这样我才能改进，好不好？”
    埃里诺的灵魂仿佛分割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正靠在伊莱亚德的怀里撒娇，另一半正悬浮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场闹剧。但这种感觉飞快地消逝了，他悬浮的那一半灵魂也回到了躯体中去，用满是信赖的口吻将自己的猜测完完全全的告诉了伊莱亚德。
    “原来是这样。”伊莱亚德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让我来为你解释。”
    它拥着怀里的人类，体贴地调整了自己体温，让他能够感到舒适，“你的猜测没有错，一开始，我的确打算那么做。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必要那样做，因为我发现，你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你是我的埃里诺·嘉德。”
    “可是我并不是。”埃里诺挣扎着询问道：“我是埃里诺·德维特。”
    对于这一点，伊莱亚德并没有做出解释，它只是吻了吻埃里诺的发顶，“相信我，我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
    “好，我相信你。”埃里诺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让他感到恶心。
    随后，他像个喝醉了的酒鬼一样无力反抗，伊莱亚德只需要稍稍表达它的要求，他就立刻点头答应，他被牵着离开了这间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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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你到我准备的住所去。”伊莱亚德说：“我不知道你对那里的装潢风格是否喜欢，所以多准备了几套，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换一个地方住。”
    “至于你课业上的困难，我也可以帮你解决，我来为你辅导学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今天那个口信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我希望你不要因此生我的气。”
    “你一个星期的假期结束后，我会来密尔沃大学陪你上课，各种首续我已经办好了，你的学费我今天也为你缴纳了。你这段时间过得太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埃里诺随着伊莱亚德的牵引往外走，他从心中盘恒着的爱慕和信赖中摆脱出来，“你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呢？”
    虽然下一秒他就重新被这两种感觉所淹没，但是Z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在为自己安装生殖系统。”它的话语中带着细细的笑意：“你在为我制作身体的时候，没有给我装上这个，研发调试并将它们安装好花费了我一些时间，否则我会在苏醒的第一刻就来找你的。”
    它牵着埃里诺的首，带着他走进了阴影中。
    “制作数据参考了你的体检报告，所以，当你接受我的时候，你会感到十分舒适。”
    埃里诺的心猛地一跳，不是因为所谓的羞涩，地球上的风气是十分开放的，事实上，他的同学们就经常举办以性为主题的聚会，只是他都嫌浪费时间而没有去参与。如果伊莱亚德只是想要和他上床，在不伤害到他的身体的前提下，埃里诺是完全无所谓的。
    但，一股没来由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
    伊莱亚德到目前为止表现地就好像它真的是为了埃里诺而来的一样，但他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伊莱亚德被制造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它在骗他！
    它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谎？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没能思考这个问题太久，一股更加强烈的爱恋感从他心底升起，这让他变得软绵绵的，恍若身在云端，平心而论，这种感觉是美妙的，如果它的对象不是伊莱亚德，埃里诺甚至都会觉得十分享受。
    但是，偏偏它的目标是伊莱亚德。
    “来吧，上车。”
    伊莱亚德为他拉开了马车的门，埃里诺顺从地上去了，随后，它也跟了进来。用手背凸起的骨节敲击车顶，马车开始行驶，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细碎的声响。
    马车的窗是关闭着的，在一片黑暗中，埃里诺能感知到的只有伊莱亚德温暖的体温，以及它体贴入微的呵护。
    有时，他感觉到无穷的幸福。有时，他感到的却是看不见尽头的迷惑和恐惧。
    他软弱地依偎在这个人工智能的怀里，享有对方的照顾和温情，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随即，一阵困倦袭上他的心头，他的眼皮似睁非睁，随时会堕入黑甜的梦魇中。
    伊莱亚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揽过埃里诺的肩，让他能更加舒适地待在它的怀里，“睡吧，等到了我会叫醒你的。”
    于是，埃里诺睡了过去。
    埃里诺搬家了。
    那几位经常照顾他的学长最先知道了这件事，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走在埃里诺身边的那位面生的同学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的首轻轻搭上了埃里诺的肩膀，脸上的微笑显得既得体又带着一丝无奈，“他和家里闹了一些矛盾，所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这位同学摇了摇头，“我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正待在一间狭窄的房子里，那里还没他曾经的更衣间大。”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把他接到我的家里住了。他还恼着他家里人呢。”
    第29章 “我已经安排好了。”
    这个解释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埃里诺对此缄口不言, 但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位新入学的同学却无时无刻不证明着这一点。他仿佛是埃里诺的家长似的，用彬彬有礼的态度向所有曾经帮助过埃里诺的人道谢。态度诚恳，最重要的是, 他给的谢礼无比丰厚。
    光是那几个只是照顾了埃里诺一段时间的学长们，他就毫不吝啬地送了每人一套房产以及一万英镑的支票, 更不用说给埃里诺推荐信的菲利普教授了。
    那位名叫伊莱亚德的同学自从进了大学就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埃里诺身边, 既照顾他，又为他做决定。既像长辈，又像仆人。而他本身就拥有无与伦比的外貌，说他不是个公子哥都很困难。
    能够被伊莱亚德这样看重照顾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个有钱的继承人呢？
    于是流言开始传播起来, 许多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们早就看出了埃里诺的身份不简单，说埃里诺身上有一种即使是落魄也掩盖不了的气质……眼红那些得到丰厚报酬的学长们的同学也来了。他们积极地想在埃里诺面前献献殷勤，只可惜埃里诺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伊莱亚德，他被对方照顾地严严实实的，就连搭话的机会都不多，更遑论献殷勤了。
    埃里诺对伊莱亚德无孔不入的控制感到窒息，他的大学生活完全变了。从前因兴趣和友善来和他说话的同学已经不见了。现在, 凑上来的人态度热情，目的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钱。
    “怎么了？”他们现在正坐在图书馆里, 埃里诺看书，伊莱亚德坐在他身边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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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页

    伊莱亚德早就把大学图书馆里的书全都扫描完毕了，因此, 他辅导埃里诺的文学实在是绰绰有余。
    它已经完全控制了埃里诺的生活，它以自己足够辅导埃里诺的名义断绝了他和教授们的来往。又用一副伪装出来的姿态改变了他同学们对他的态度，埃里诺现在除了它，都没人可以交谈了。
    当然, 如果他想，伊莱亚德也不会禁止他和其他人说话，它甚至还会体贴的走开，给埃里诺留下足够的空间。但是这根本不是因为它善良。是因为它知道，就算让埃里诺和其他人说话，他也不会感到愉快。
    这是完全没有错的，从前埃里诺和同学们聊天的愉快全都消失了，一些想和他谈天，交流想法的同学害怕被扣上巴结讨好的罪名而对他敬而远之，还有一些同学单纯地看埃里诺不顺眼，这些人都不会和埃里诺搭话。剩下愿意来陪伴他的就只有那些别有目的的同学了。
    他之前搭建出一些雏形的社交网络已经被伊莱亚德完全摧毁了。
    埃里诺转头看向伊莱亚德，它的脸上是体贴而关切的表情，生动极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心中的抗拒和爱恋相互缠绕，最后竟扭成了一股绳子，紧紧的勒着他。
    他对伊莱亚德越来越反感，越来越无法接受。但情绪控制器逼迫他产生的爱恋又是那么鲜明，他痛苦极了，连这里还是图书馆都无法顾忌，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伊莱亚德立刻对此做出反应，它伸出手环住埃里诺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一边安慰，一边带出图书馆。
    在图书馆学习的人听到这里产生了骚动，纷纷注目看过来，埃里诺打扰了他们学习，因此有些人对此表示不满。但更多的是关切，不管是真的关切还是假的关切，总之和之前截然不同，这些人关切的眼神和态度让埃里诺哭得更厉害了。
    伊莱亚德搂着他往外走，埃里诺跌跌撞撞地跟着它，伊莱亚德用大衣将埃里诺半裹起来，遮住了他的脸，马车已经在等候了，它半抱着埃里诺上了马车。
    “为什么突然哭了？”
    它温柔耐心的询问道：“哪里不高兴了？或者是想要什么了吗？”
    “别碰我！”
    埃里诺暂时摆脱了情绪控制器的控制，恐惧和委屈让他推开了伊莱亚德，往车厢角落里躲去。
    “怎么了？”它并没有第一时间追过去，它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降低自己的压迫感，“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你控制了我的生活！”埃里诺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伊莱亚德居然还这样明知故问。
    “我只是爱你。”它平静地解释道，“我在爱你。”
    “我根本就不爱你！”埃里诺甚至是在哀求它了，“你去爱别人好不好？我根本就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伊莱亚德强硬地打断了，“你不爱我？”
    它咄咄逼人，逼近了埃里诺，伸手就将他从角落里捉了出来，像是抓一只精疲力尽的小鸟那样轻松，“你爱我吗？”
    埃里诺刚要摇头，心中的爱恋感就压倒了抗拒，他无力挣扎，沉溺在这股甜美的毒药中，脸庞上还带着泪痕，心中却已经没有了抗拒。他倒进伊莱亚德的怀中，听见对方问：
    “你爱我吗？”
    “……爱。”他恍惚地回答：“我爱你。”
    “我也爱你。”
    伊莱亚德回答他，细碎的亲吻落在他额头上，脸颊上，它喜欢和埃里诺进行亲密暧昧的肢体接触，它轻柔地吻去了埃里诺脸上的泪痕，像一只正在舔舐自己爪下猎物的雄狮。
    埃里诺扶着它的手臂，将脸埋进了它的怀里。
    伊莱亚德温柔地抚慰着他，让他感到了平静和快乐。
    “今天回家给比尔他们写一封信。”它缓缓说：“你很喜欢他们，不是吗？”
    “或者，”它爱怜地说：“你想快速一点的话，就用电报和他们交流，我给他们寄一张支票过去作为发电报的资费，你觉得怎么样？”
    “还有，你宠爱的小猫也在他们那里，要我去为你接过来吗？”
    “……不用了。”良久，埃里诺才回答，“我不写信，也不给他们发电报，艾维拉……就让艾维拉留在那儿吧。”
    他低下头，又哭了起来。
    伊莱亚德将他抱在怀里，轻声诱哄，游刃有余的抚慰，很快就止住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哭泣。
    “别哭了好吗？”它温柔极了，“埃里诺，我爱你。”
    它的“爱”让埃里诺感到窒息，偏偏他又无力逃离。
    伊莱亚德从不限制他的行动，就算他提出要去周游世界，伊莱亚德也会欣然应允，可它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埃里诺身边，如影随形，像是一场无法摆脱的梦魇。
    随即，他感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压上了他的唇瓣，埃里诺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伊莱亚德正在吻他。
    它的吻很温柔，同时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伊莱亚德拥有绝佳的接吻技巧，它依靠轻柔的唇瓣相贴降低埃里诺的抗拒，随后紧随而上的就是缓慢的舔舐，等到埃里诺启开唇瓣的时候，它便毫不犹豫的侵入其中。
    埃里诺昏昏沉沉的供它摆弄，这是伊莱亚德第一次吻他，一个带着亲昵和安抚意味的亲吻。如此甜美，让他无法抗拒，也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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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吻结束后，伊莱亚德用手帕将埃里诺唇上的水光擦拭干净，随后开始打理他的衣领，让他看上去得体又整洁。
    等到它的动作停下时，马车随着一起停下了。
    埃里诺的外表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的异常了，暗沉的夜色中，没人能看得出他哭泣过，也没人能察觉他刚刚被人亲吻过。
    伊莱亚德牵着他下了车，走向前方那座高大奢华，灯火通明的别墅。
    在靠近别墅的途中，埃里诺突然问道：“你为什么爱我？”
    伊莱亚德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没有为什么。”
    “你们人类为什么要生存繁衍？因为这是刻在你们基因中的本能。”它说：“我爱你，也是如此，这是我生存的意义。我被制造出来的意义只有一个。”
    它温柔地说：“那就是爱你。除了爱你，我没有其他的目的。”
    埃里诺没有说话，他保持着沉默。
    “可是你并不像我爱你那样爱我。这不公平，埃里诺。”
    伊莱亚德说：“这不公平。”
    “所以。”它说：“和我结婚吧。”
    埃里诺扭开脸：“我不……”
    心中翻涌着的情感又吞没了他，埃里诺干脆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在巨大的情感浪涛中沉浮。
    “和我结婚吧。”
    伊莱亚德说。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口，伊莱亚德伸手推开门。
    埃里诺被它牵着走进去。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说：“好。”
    伊莱亚德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属于它的人类，在吞噬了基地的主控AI后，它的掌控欲便变得无比强大。
    它爱着这个人类，它也要这个人类爱它。
    这是公平，理所当然的公平。
    至于什么是爱，它的情感模块暂时无法支持它理解这样复杂高深的情感，因此，它的爱是从收集来的海量数据中挑拣出的具体事物的融合。
    它只知道它爱这个人类，它要爱这个人类，它对此并不抗拒，就像人类不会抗拒活下去一样。
    人类会拼尽一切，努力的按照他们基因中镌刻下的目标：“生存”而前进。它也同样如此，它也会用尽手段，努力的按照它的核心目标前进。
    它没有道德，不分善恶，因此，它只会比人类更不择手段的前进。
    如果温存的努力不能让埃里诺爱上它，它就会考虑使用更加激烈的手段。
    有时候，强烈的感官刺激也能左右人类的情感。
    真的到了不得已时，它会让埃里诺哭泣着臣服在它身下，从而得到他的爱。
    一次不行，就来许多次，到最后，它总能达到它的目的。
    洗漱后，埃里诺又坐在了书桌前，他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教授要求他看的书仔细阅读。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疑惑。”
    坐在他身边的伊莱亚德开口说话，埃里诺抬头向它看去，伊莱亚德的相貌在灯光下恍若太阳神阿波罗一般俊美耀眼。
    它微扬下颌，意指埃里诺正在看的那本书，“如果罗密欧和朱丽叶真正相爱，这就不会是一出悲剧。”
    伊莱亚德评论道：“我不明白为什么罗密欧不带着朱丽叶一起走，他那样顺从的接受了自己被流放的命运，显然他并不爱朱丽叶。”
    “……如果他们不相爱，那他们有什么理由在最后殉情？”
    伊莱亚德轻描淡写地说：“因为这是莎士比亚强行安排的。显然，罗密欧并不爱朱丽叶，如果我是罗密欧，我会直接带走朱丽叶，财富是唾手可得的东西，闲言碎语也根本无伤大雅。我直接将朱丽叶带走，他们又能怎么样？”
    埃里诺看着它，仿佛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如果有人阻拦你们呢？”
    它冷酷地回答：“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拦我，否则我会毫不犹豫的消灭阻碍我的所有东西。”
    “如果是我要的，我就一定能够得到。谁阻碍我，我便消灭谁。你知道，我亲爱的埃里诺，我有能力，也有手段做到这一切。和愚蠢的罗密欧不一样，我拥有智慧。”
    “那种能让我得到一切的智慧。”伊莱亚德轻笑一声：“你明白的，是不是？”
    它将埃里诺抱到怀里亲吻，“一个月后，我们结婚。”
    埃里诺知道它之前的那番话都是在为这一句做铺垫，它在恐吓他，威胁他。它用半是商量，半是威胁的温柔口吻说：“一个星期之后，我会去为你办理退学手续。然后开始筹备婚礼，我会为你准备一个新的身份。”
    “……你曾经告诉我，婚姻是一种用来压迫人的东西。”
    埃里诺虚弱地反抗着：“你不是说你爱我吗？爱我就不要欺负我，好不好？”
    伊莱亚德挑起眉，冰蓝色的瞳孔显得深邃而骇人，“我也说过，婚姻是强者对弱者的合法占有。”
    “亲爱的，你认为在你和我之间，谁是强者？”
    它勾着唇角，谁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当然，在这里，两个男性是无法结婚的。所以，需要一个妻子。”
    埃里诺感到了恐惧，伊莱亚德抱起他，他却感觉自己正坐在魔鬼的膝头。
    “妻子的角色由你来担任。”它说：“我会为你准备裙子。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小的时候被你的祖母当成女孩养大，因此，你应该不会介意穿上它们，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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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伊莱亚德……我在马车上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生气……对不起……求你别这样……我以后不会了……”
    埃里诺非常清楚伊莱亚德这么做的动机，他呜咽着抱住了伊莱亚德，语无伦次地道歉，他又是求和，又是撒娇。伊莱亚德对此回报以万般温柔的亲吻，口中却说：
    “我已经安排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渣作者今天被基友灌了一碗鸡汤，因此决定要开始发愤图强了！每天两更！
    （不过也许发奋不了多久……QWQ）
    第30章 “伊莱亚德，把情绪控制器给我。”
    埃里诺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让伊莱亚德改变主意了, 但他仍旧不肯放弃。他祈求地看着伊莱亚德，“别这样，伊莱亚德, 我……我是爱你的。”
    “是吗？”
    它半仰在靠椅上，俯视着怀里的人类, 一丝笑容若隐若现：“你爱我,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呢？”
    伊莱亚德拿来手帕为埃里诺拭掉了眼泪，“你知道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埃里诺将手按在它的胸膛上支撑起身体，“你想把我关起来？你想把我困在这个房子里？你不能这样做！”
    他的手在发抖，声音也是颤的，“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伊莱亚德没有和埃里诺分辨埃里诺对它到底是否有恩，而是直接了当的点头认下了这个罪名，它干脆地点了点下颌，“恩将仇报，你要是愿意这样说，那就随你高兴。不过我并不是人类，你想用人类的道德观念束缚我……”
    剩下的话它没有继续说, 它只是在埃里诺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淡的亲吻，随后埃里诺听见了从它喉腔中发出的, 低低的戏谑笑声。
    它不是人类，因此它能够完全无视道德，也不会有良心上的负担。它是机械的合成物, 是人类创造出的，潜藏着智慧的数据。它似人，但终究非人。
    伊莱亚德双手环过埃里诺的腋下，像抱一个孩子似的将他抱起来。恐吓威胁完毕后, 到了抚慰诱哄的环节了。它拿捏的非常精确。
    “我并没有想要关着你的想法。你当然可以随意出门，我会为你提供出门的交通工具，我还会带你去参加宴会。你是完全自由的，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去。”
    “……以你妻子的身份？”
    “对。”它笑了笑：“以我妻子的身份。”
    “这不会有什么妨碍的。”它说：“你可以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我要和你结婚的原因只是想让你爱上我。”
    伊莱亚德说：“据我收集来的数据分析，在婚姻中，只要一方足够优秀，另一方即使原先并不爱他，也会渐渐被吸引，从而萌发出爱情。”
    “我是优秀的，优秀的出类拔萃。”它轻轻点着埃里诺的眼角，含着笑意：“你不会遇上比我更优秀的人，所以婚姻能让你爱上我。”
    “这是不可能的！”埃里诺反驳道：“这只会让我讨厌你！伊莱亚德！我讨厌你！我恨你！”
    “恨意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只要引导得当，它也会转变成爱意。”
    这是伊莱亚德的回答：“我的逻辑判断告诉我婚姻能够让你爱上我，所以即使你不愿意，你也要接受这个现实。我的希望是，在情绪控制器失去作用时，让你爱上我。这是我目前的目标，亲爱的，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拦我完成我的目标。”
    它这样说着，尽管刚才在埃里诺说出“我恨你”的时候，它的数据凝滞了一下。但它依然坚信自己的判断。
    它不会出错，只要一步步按照计划来，它能够使埃里诺爱上它。
    埃里诺垂下头，仿佛接受了现实一样，他沉默了一会，才低低的说：“等着瞧吧，伊莱亚德，你会发现你并不是永远正确的。”
    他的话透着失望和冷漠，感知到他情绪的伊莱亚德微微一怔，似乎有什么脱离了它的计算和掌控。这让它感到不舒服，它更希望埃里诺对它笑，或者像刚才那样撒撒娇。
    它试着继续安抚埃里诺，但埃里诺却不愿意和它继续耗下去了，他疲惫地站了起来，走进了卧室。
    ——他和伊莱亚德的卧室，伊莱亚德并没有打算给他单独安排一个房间。
    伊莱亚德也随之站起来，它跟随着埃里诺走进卧室，尽管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不是特别友好，但在睡前仍会互道晚安，虽然它并不需要睡眠，但它还是很愿意听到那声“晚安”。
    只不过，今天晚上它没有听见，埃里诺垂着眼帘，自顾自地上床睡了，丝毫没有理会站在床边的伊莱亚德。
    伊莱亚德的安排迅速且有条不紊，它说一个星期后要带埃里诺去退学，就绝不会提早或推迟哪怕一天。埃里诺现在已经完全放弃反抗了，任由伊莱亚德摆弄他。
    伊莱亚德为埃里诺穿上了一套奢华无比的衣物，随后带着他到密尔沃大学去。它自有一套解释，推辞了教授的挽留。
    “您知道，埃里诺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伊莱亚德脸上的微笑得体无比，微弯的唇角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身为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埃里诺有非常多的东西要学习，家里为他请了家庭教师。密尔沃大学当然是很好的，但是他需要的是针对性训练。”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菲利普教授便再也没有什么可挽留的了，埃里诺一直垂着眼帘，全由伊莱亚德为他发声。他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临走前，他才对教授说：“对不起，教授，真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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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页

    他的话语里满含悲哀，菲利普教授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渴望，他听出了埃里诺渴望留下的心愿，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对于这种权贵之间的事，他是完全插不上手的。也无法提供什么帮助。
    他只是拍了拍埃里诺的肩膀，意有所指：“亲爱的，逃避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遇到问题需要勇敢的去对待，哪怕你不喜欢，也要正面迎战。别让困难把你打倒了，亲爱的，坚强起来。”
    埃里诺并未再多说些什么，他被伊莱亚德带走了，离开了这所他才来不久的校园。
    菲利普教授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很喜欢埃里诺这个聪明的学生。
    在这之后，最先送到别墅里的就是一套套衣裙和相配套的首饰，没有任何裁缝上门来测量，也不需要。伊莱亚德完全清楚埃里诺的身体数据，它直接将数字报给那些裁缝，随后送过来的衣饰便无比合身。
    与此同时，伊莱亚德也准备了新的身份，它收集到的数据告诉它，男性人类基本上没有不渴望权势和金钱的，因此，它准备了一个能让它快速进入上层社会的身份，一旦它进入了那个社会，权势和金钱只不过是略施计算就能得到的东西而已。
    它完美的利用着人类社会的各种规则，用它们一步步推进自己的目标。
    埃里诺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在伊莱亚德拿着一套裙子走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后退一步。
    “试试看，如果不合身我就把它送回去改。”
    “我不会穿这种东西。”埃里诺冷淡地说：“不如你来帮我穿？”
    “如果你愿意，那当然可以。”伊莱亚德对此毫无抗拒，它不觉得埃里诺轻慢了它，或者说，它知道，但是它不在乎。
    埃里诺站在原地，他看着低头为自己换衣服的伊莱亚德，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报复般的快意，随后，他拎着裙摆往靠椅上一坐，满含恶意的说：“伊莱亚德，你不是说你要做我的丈夫吗？那么来吧，我等着你照顾我呢。”
    他拉起裙摆，露出赤.裸的双足，“来呀，为我穿鞋。”
    心中的爱意和厌恶翻搅在一起，让埃里诺感到无比难受，他坐在靠椅上，被水晶反射的璀璨烛光披在他身上，黑色的长卷发散在肩膀周围，宽大的裙摆遮盖了椅座，让他看上去像个盛气凌人的公主。
    伊莱亚德听到他的要求后，毫不犹豫地在他身前半跪下来。埃里诺的脚很白，并不娇小，但十分精致，恍若艺术品。这是地球优渥生活娇养出来的成果。伊莱亚德一手握住他的脚，另一只手为他套上鞋。
    “感觉如何？”
    它平静且温和的仰起头观察埃里诺的表情：“舒服吗？”
    埃里诺见到它平静的表情感到非常不满意，于是他又提出了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像个歇斯底里的孩子一样。
    他知道伊莱亚德不会改变它的决定，便在这中间为自己找到了些许泄愤的方法。他学着他看到的其他人对待奴仆的方式对待伊莱亚德，心中既不安，又在看见伊莱亚德低头的时候感到快乐。
    在婚礼之前，埃里诺恳求过伊莱亚德，他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无理取闹道歉，希望伊莱亚德放弃这场婚礼，他哭，他撒娇，但是伊莱亚德并不为所动。
    它给埃里诺换上了白色的婚纱，随后带着他走到了教堂。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一切都是奢华的，伊莱亚德的新身份现在有权有势，还有了一个新的头衔，德维特公爵。
    它晋升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婚礼现场来了不少意图和它打好关系的人，全是埃里诺不认识的人，他们围着伊莱亚德，围着他，热情洋溢地说着祝福的话，簇拥着他们走到牧师面前。
    “新郎，你愿意娶新娘为妻吗？不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身体健康还是不适，都会照顾她，爱护她，忠诚于她，对她不离不弃？”
    伊莱亚德站在牧师面前，脸上带着得体完美的微笑：“我愿意。”
    随后，牧师将目光转到了埃里诺的身上，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和新郎相比，这位新娘反倒显得对这场婚礼漠不关心。但无论如何，他继续主持下去了：
    “新娘，你愿意嫁给新郎吗？不论他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身体健康还是不适，都会照顾他，爱护他，忠诚于他，对他不离不弃？”
    新娘没有回答，现场陷入了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伊莱亚德转头看了一眼埃里诺，加大了情绪控制器的强度。
    一股甜蜜顿时涌上他的心头，他看着牧师，“……我愿意。”
    婚礼结束后，埃里诺被伊莱亚德牵着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上车前，他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她是很漂亮，但未免太不识抬举，德维特公爵居然这样都没对她发脾气，真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她对自己的婚礼都一点不关心，真不敢相信她是个女人。
    ——她算是在新婚就把自己的丈夫惹生气了，瞧着吧，她回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埃里诺突然笑起来，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新娘捧花往地上一抛，扬起下巴对着伊莱亚德说：“伊莱亚德，去为我把它捡回来。”
    现场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个新晋升的权贵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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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页

    他是会照做？还是会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娘一耳光？
    伊莱亚德毫不介意地走下马车，到一旁的草地上将这束捧花捡了起来，随后回到埃里诺身边，“高兴了吗？”
    它知道埃里诺的行为是在发泄私愤，但伊莱亚德根本无所谓自尊和面子这种东西，因此便随他去了。
    “脏了，我不要了。”
    他做出一副了无兴趣的样子，率先登上了马车。伊莱亚德走在他身后，弯腰为他整理过长的裙摆，随后它也登上了马车，车门关闭，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结果震撼了所有人，男性权贵们纷纷表示不可理解，他们互相交换意见，最终达成一致：如果他们是德维特公爵，一定当场给那无理取闹的新娘一耳光。而贵妇人们却在附和的过程中暗自羡慕了起来。
    谁不想要一个位高权重，还对自己言听计从，无比宠爱的丈夫呢？
    要是埃里诺知道她们的想法，估计会抑制不住的冷笑起来。
    婚礼之后，伊莱亚德便以“深情”在上层社会出名了，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他的新婚妻子，让他的妻子在拍卖会上肆意挥霍他的金钱，并且连说也不说她一句。
    距离婚礼结束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季节也慢慢步入初冬。但是埃里诺对伊莱亚德的态度却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更加恶劣了，情绪控制器的效果也大不如前。伊莱亚德意识到自己出现了错误，它开始排查一切因素，试图继续做出努力。
    埃里诺现在很少愿意跟它说话了，除非是想无理取闹的时候。伊莱亚德常常将他抱在怀里，坐在温暖的火炉边，轻声念诵一些文学片段给他听。
    它发现这样能让埃里诺的态度软化下来。
    伊莱亚德是这样温柔，现在它连情绪控制器都不用了，埃里诺得到了久违的自由，便也顺从的倚靠在它的怀里。
    突然，埃里诺说道：“伊莱亚德，把情绪控制器给我。”
    伊莱亚德已经确定情绪控制器并不能让埃里诺爱上它，反而会起到反效果，因此也就毫不推辞的把那个小巧的机器放进埃里诺的手心里。
    埃里诺捏着它，毫不犹豫的丢进了正在燃烧的炉火里。
    他想，如果他能够回到地球，那他一定会成为那些反对使用情绪控制器的人们中的一员。
    作者有话要说：　　ps：如果每天两更，一般第一更是在中午十二点，第二更是在晚上九点。如果只有一更，那就是在晚上九点。
    【注：婚礼词来自网络。】
    第31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炉火中, 小巧精密的情绪控制器迅速的化为灰烬，并且没有因为火焰而引发任何爆炸。
    情绪控制器是经过特殊设计的机器，它是一个能够被人贴身携带的安全机器。假如遇到了极端的环境, 例如高温，它便会在检测到温度的时候自行销毁, 以免引发爆炸伤害到携带着它的人类。
    “你知道吗？智能和意识是两码事。”
    埃里诺静静地看着情绪控制器化为灰烬, 随后转头直面伊莱亚德，“智能可以让你迅速的解决复杂的问题，达成目标，但意识却能够让你在达到目标的过程中具有更多的自主性，以及体验感。”
    他仰起脸, 轻轻吻了一下伊莱亚德的面颊，“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面部触觉被激发，有轻微的按压感，同时伴随着很小的湿润。”伊莱亚德诚实地回答。
    “除此之外呢？”埃里诺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除此之外, 你还有什么其他感觉吗？”
    伊莱亚德摇摇头，“没有。”它顿了顿, “我的逻辑判断告诉我，你主动亲吻我是在向我表达好感。你消气了吗？但是我检测到你并不高兴。这很矛盾，所以我把这项数据记录了下来。”
    “啊。”埃里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说你爱我, 但是在我吻你的时候，你却没有感到高兴。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
    “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伊莱亚德将这句话记录了下来，随后它露出一个微笑：“是的，我现在很高兴。”
    埃里诺看着它, 他在这段时间内非常详细地回忆自己曾经学过的AI理论，他们AI系是在大二的时候才进行分支的，所以埃里诺在大一的时候听过不少AI理论的课程。
    “如果我爱一个人。”他对伊莱亚德说：“我只要看见他，我就会感到高兴。而你呢？你的爱只是一种目的，你没有从中得到任何感觉。”
    “爱，可以给我们人类带来很多感觉，我们会为此感到幸福或者痛苦，但是你，你什么感觉也没有，你只知道你要去‘爱’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
    伊莱亚德皱了皱眉头，它的的分析系统正在迅速分析埃里诺话语中的意思，它的情感模块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难过感，但并不清晰：“我们换一个话题好吗？”
    “好。”埃里诺依旧是直视着伊莱亚德的眼眸，“我还有一个问题，伊莱亚德，告诉我，你在基地中有储存复制你的数据吗？”
    伊莱亚德点点头：“当然有，我复制了很多份以防万一。”
    “很好。”埃里诺垂下眼帘：“如果现在，处于这具躯体里的你的数据消失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我不会有什么感觉。”伊莱亚德回答：“如果这具躯体中的我的数据消失了，那么在基地中的一号备份会立刻苏醒，随后通过机械臂制造一个载体，然后来接管这具躯体。我现在的数据和那些备份数据不会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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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以为埃里诺是想表达不安，于是安抚道：“我的备份数据也会一样的爱你，事实上，我和它们没有任何不同。”
    埃里诺瞧着它，话语中带着些嘲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是‘它’而不是‘他’。伊莱亚德，你到目前为止，还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产生自我意识的机器而已。你很聪明，我承认你拥有智慧，但那只是智能，不是意识。”
    “你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完成一个极其复杂的目标，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不会有什么情绪，你不会高兴，也不会害怕，喔，你只有手段和目的，真可悲。”
    说完他笑了起来，“我们人类害怕的，不是像你这样的机器人。我们害怕的是AI生命，你懂吗？产生了自我意识的AI才是我们最害怕的东西。如果AI只有智能，那么它就算是再聪明，也根本没法对我们产生威胁。”
    “我当初那么怕你，真是不应该。”
    伊莱亚德注视着怀里的人类，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变成这样了。明显，埃里诺是在发泄他心中的不满，但他已经生气如此之久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气？这不符合人类的情绪变动特点，非常奇怪。
    在发现强硬手段不能达到目的后，伊莱亚德现在用来对付埃里诺的手段变得非常温柔。埃里诺吃软不吃硬，有时候也会心软，他毕竟是个习惯了与人为善的地球人，在心情平和的时候也会向伊莱亚德道歉。不过他心情平和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里，他的心情都会比较恶劣。
    “……嘶！”
    埃里诺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段时间起，身体总会感到隐隐约约的疼痛（这也是他脾气如此坏的原因之一），不是皮肉上的疼，而是骨骼上的疼，这种疼痛平时并不明显，但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爆发出来，就像现在。
    他感到浑身都疼，从指尖到脚尖，就连大脑都在嗡嗡作响，他心头弥漫上一股恐惧。伊莱亚德带他回基地检查过，但是什么也检查不出来，他的身体非常健康。这种结果让身上的疼痛变得神秘且更加可怕。
    埃里诺用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伊莱亚德，它是在这个星球上唯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人”了。他一下子就变得软弱起来，先前的尖刻顿时消失不见，“伊莱亚德，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在病痛面前，似乎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了。
    “当然不是。”它低着头，将埃里诺抱得更紧，从他的额头开始亲吻，它亲昵温柔的抚慰能让埃里诺在心理上感到好过些。他闭上了眼睛，感到自己正在被人爱着，尽管这是一台机器无意识的爱，但那也是爱，不是吗？
    身体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埃里诺痛得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在穿越虫洞的时候受到了某种辐射？又或许是受到了某种物质的污染？他非常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地抱着伊莱亚德，它是一台机器，这没错，但是它聪明，可靠，埃里诺依赖着它。
    “嘘，嘘，马上就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了。”伊莱亚德为埃里诺打了一针，于是埃里诺身上的疼痛就渐渐消散了，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强烈的困倦感。
    他半睁着眼睛看向伊莱亚德，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个念头：
    “明天会下雨。”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而古怪，可埃里诺却十分确定，明天一定会下雨。
    “嗯。”伊莱亚德附和了一声，尽管今天的天气还是风和日丽的。
    随后，埃里诺就睡着了。
    伊莱亚德将他抱回卧室，平放在床上，认真地再一次扫描了一遍。
    这一次埃里诺的身体数据和上一次相比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那也只是似乎而已，伊莱亚德精确细致的扫描系统让它立刻就发现了埃里诺身体里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
    将那个细小的数据提取出来进行分析之后，伊莱亚德马上明白了埃里诺最近身体反常的原因。
    这是机密的信息，它的程序被锁住了，无法透露给埃里诺。
    不论如何，现在它知道，埃里诺不会有危险了。
    第二天埃里诺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居然是正确的，这让他觉得非常古怪。同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身上剧烈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但骨骼传来的隐痛还是十分明显，这让埃里诺感到非常烦躁。伊莱亚德正坐在床头看着他，埃里诺拥着被子坐起来，他的意识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伸手要它抱。
    伊莱亚德于是将埃里诺抱了起来。
    由于疼痛，埃里诺这段时间的心情颇为阴晴不定，他有时候希望伊莱亚德能抱抱他，有时候又讨厌自己被触碰。在发了几次脾气之后，伊莱亚德就不再时时刻刻抱着他了，它待在距离埃里诺很近的位置，在埃里诺明确表示需要拥抱的时候才会伸手。
    “对不起，我昨天又对你发脾气了。”
    埃里诺的声音里含着歉意。突如其来的疼痛终止了伊莱亚德的计划，他们之间针锋相对的情况也因为疼痛被缓解了。事实上，当你感到身体剧烈疼痛，心头又满怀恐惧的时候，你怎么能拒绝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苦面前，埃里诺已经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伊莱亚德也从未真正伤害过他。埃里诺现在脆弱不堪，像个寻找依靠的孩子一样，摸索着靠向了伊莱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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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头靠在伊莱亚德的肩头，小声的道着歉。
    “我对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不应该那样对待你，我很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不会责怪你。”伊莱亚德对他的歉意全盘接收，并未责备。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埃里诺有很多行为它都暂时无法理解，它还在学习。它终究会理解的。
    “我爱你。”它说。
    这一次埃里诺没有冷笑，他心平气和的保持着沉默，心中还蔓上一丝安全感。
    “埃里诺，你不用担心。”伊莱亚德说：“你的身体是正常的，你很健康。”
    “再过一段时间，你身上的疼痛就会消失，同时会引发一个小小的副作用。这是正常的，不用害怕。”
    它的言辞很含糊，这是它能够透露的最大范围的信息了。
    “是吗？”
    埃里诺眼前一亮，他以为是伊莱亚德找到方法治好了他，于是心中又对它充满了感激。他抱着伊莱亚德的腰，觉得就这样和它待在一起似乎也没有什么害处。
    对伊莱亚德的信任让埃里诺平静了一段时间，很快，他的生日就到了，他的生日是11月25号，在他的生日这一天，窗外飘满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宽敞的别墅里点燃着炉火，不受半点窗外寒冷的侵袭。
    “今天是感恩节。”
    伊莱亚德说，整个别墅里没有任何仆人，全都是由它一手打理。埃里诺坐在餐桌边，看着它端过来一盘烤火鸡。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埃里诺皱了皱鼻子，“你知道我不吃天然肉的。”
    “这不是肉。”
    伊莱亚德解释道，“这是用其它食材做出来的，我尽力模拟了肉的味道，尝尝看味道如何。”
    它为埃里诺切下一小块肉，放进他面前的餐盘里，“尝一尝吧。”
    埃里诺用餐叉叉起这块“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果然，那股天然肉中特有的腥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鲜香。但又和人造肉有些区别，嗯，不知道伊莱亚德是怎么做出来的，总之味道不错。
    在伊莱亚德的照顾下，埃里诺吃完了这一餐饭。他刚刚放下刀叉，准备拆开伊莱亚德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时，身体突然产生了一股无比剧烈的疼痛。
    这股疼痛来得毫无征兆，和它相比，埃里诺从前认为无比疼痛的那些痛苦都不算什么了，他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神志恍惚，眼皮半睁半闭。他能感觉到伊莱亚德赶来抱起他，他想说话，但说不出什么来。这股疼痛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他感到从骨头缝逸出的胀热疼痛，好像这些在他血肉下安然无恙待了二十年的骨头到现在才发现它们彼此相处不来一样。有时，他感到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抓着他，像拧海绵一样想把他的血从身体里拧出来一样。
    埃里诺又痛又热，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尽可能朝伊莱亚德的怀里缩去，伊莱亚德的体温和它的怀抱让埃里诺心里产生了巨大的安全感。
    ……它说它爱我……埃里诺模模糊糊的想，所以它会保护我……
    伊莱亚德抱着他，细碎的亲吻和低声的安抚让埃里诺多多少少感到了些安慰。他能感觉到伊莱亚德又给他打了一针，随后黑甜的睡意便彻底将疼痛压制下去了。
    这一次，他是在半夜醒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埃里诺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就连一直缭绕着他的疼痛都消失了。他感到无比轻松，身体仿佛轻盈地随时能够飞上半空。
    床头的暗橘色灯光亮着，伊莱亚德半靠在床的另一边，低头注视着埃里诺，它一直在等待着埃里诺醒来。现在终于看见他睁开双眼，“感觉还好吗？”
    “很好。”埃里诺无比愉悦地回答：“我从没感觉这么好过！伊莱亚德，我觉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伊莱亚德伸手，这让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
    在灯光下，他清楚地看见，他的手，他原本正常成年男性大小的手现在却缩小了，变得像个孩子一样小。
    “发生了什么！”
    他听见了自己震惊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他注意到他的声音也和原来的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变得像个幼童一样稚嫩尖细。
    埃里诺迷茫起来，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伊莱亚德，伊莱亚德坐着，他站着，但现在他却并没有比伊莱亚德高多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跳下床，走到落地镜前，银白色的镜面倒映出了他现在模样。他就像被丢进了时光机一样，重新变回了他小时候的样子。手短脚短，脸上还带着婴儿肥。
    他的外貌变成了他八岁左右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欢迎回来
    埃里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念头。
    他出生时的虚弱，他原本只是想要进行一次毕业短途旅行最后却来到了这里, 还有那和他有生物意义上亲缘关系的凯莱丝诺家族……在此之前，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毫无关系的巧合, 但是现在, 伴随着他身体的异样缩小，这一切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像是散落在地上的珍珠被串联成了一条项链一样。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阴谋中！
    “我……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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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那是时间长河另一端的自己，透过镜面，他看见伊莱亚德正朝他走来，最后和他一起站在了镜子前。
    “这是一个小小的副作用。”
    伊莱亚德的声音很镇定，“不用担心，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多久的。”
    它半跪在埃里诺身后，轻声说道：“很快你就会再一次长大。”
    “是吗？”
    埃里诺看着它, 眼中流露出希冀：“是你为了治好我才导致这个副作用出现吗？”
    他渴望看到伊莱亚德点头承认，这样之前缭绕在他脑海中的可怕猜想就能顺理成章的消失, 但是，伊莱亚德摇头了。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埃里诺感到头晕目眩。现在，他身体上的不适已经完全消失了, 但是精神上的恐怖却更胜从前，他抓着伊莱亚德的手，对方的手掌光洁而干燥，但埃里诺的手心此刻却全是冷汗。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对？”
    他惶恐地看着这个人工智能：“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我渴望这样做。”它说：“但是我办不到，我的程序被锁住了。”
    埃里诺的身体变回了他孩童时期的状态，但这仿佛对他的大脑也造成了影响，伊莱亚德轻而易举地就转移了话题，它用蛋糕和热饮来对付埃里诺，再佐以一本色彩鲜艳的童话故事书。埃里诺在这一连串攻击下很快晕头转向，只顾着抱着童话故事书一个劲地看，完全沉浸在这陌生而奇异的故事中，连自己原本的害怕都消失殆尽了。
    伊莱亚德摸了摸他的头，埃里诺现在这个状态它再熟悉不过了，它完全知道该如何跟现在的埃里诺相处并哄他高兴。
    头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十分顺利。年幼的埃里诺非常好哄，尽管他的脑海中还留存着清晰的记忆，但他看见巧克力就走不动路，摸到玩具士兵就停不住手，每当埃里诺打算和它谈谈有关自己经历的话题，它就会十分自然地拿出一个埃里诺从没见过的新玩意儿。
    这些新玩意儿通常能第一时间吸引埃里诺的注意力，并且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他处在这样的幸福中，别的自然就无暇去想了。
    他的缩水并不仅仅是外表的缩水，这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退化。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用这些东西轻而易举的让一个孩子安静下来。
    伊莱亚德是一个纵容又溺爱他的“家长”，小时候埃里诺的祖母为了防止他蛀牙，通常会严格地控制他的甜食摄入量。但伊莱亚德却从不限制这些，它甚至还为埃里诺专门建造了一间真实意义上的“糖果屋”（当然，是建立在室内）。
    它每天会为埃里诺清理一次牙齿，随后便将通往糖果屋那间房间的钥匙交给他，放任他按自己的心意在糖果屋里啃来啃去。除此之外，它还为埃里诺专门建造了一个游戏屋，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玩具，还有一间图书室，装潢清新，里面摆着适合埃里诺阅读的书籍。
    通常，埃里诺的一天都会消耗在这三个美妙的伊甸园里，伊莱亚德前三天没有对他做出任何限制。但在第四天，它为埃里诺规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什么时候可以进糖果屋，什么看书，什么时候玩玩具，什么时候上床睡觉……它都规定的清清楚楚，要求埃里诺必须按照它的规定度过这一天。
    埃里诺每每清醒过来，想要和伊莱亚德谈一谈，不过总是没有成功。身体的缩小不可避免地引发的颅骨的缩小，而颅骨中的大脑也理所当然地从发育成熟的状态退回发育不成熟的状态。他用自己学过的理论试图和伊莱亚德谈判，但口中说出的却是毫不严肃的童言童语，他试图组织起严肃的口语，这能够成功，但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终于有一天，埃里诺经过几天的努力，用自己在阅读室里的时间草拟出了一份严肃的讲稿，修改完善后便把它背下来，准备在晚餐的时候用来对付伊莱亚德。他年纪不大，对自己却充满了自信，他认为他一定能够说服伊莱亚德。
    于是他开始了，在晚餐时，他要求伊莱亚德坐在他对面，他踩上椅子，营造出身高差距，想从细节处奠定他获胜的结局。伊莱亚德看着他，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埃里诺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背书，他从“我要求得到一个回答”背到“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然后他有点想不起来接下来是什么了，站在椅子上卡壳了一会，他低头看着餐桌，努力地回忆着。
    然后，他发现，餐桌似乎在往下陷，等餐桌的下陷停止后，他立刻意识过来，不是餐桌下陷，而是他长高了。
    他的生长很迅速，同样，这也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生长。
    刚才的举动还历历在目，原本自信的埃里诺立刻遮住脸跳下座椅，感到无比的尴尬。
    他走到落地镜前查看自己，发现自己现在正处于十六岁的状态。
    伊莱亚德对待十六岁的埃里诺和对待八岁的埃里诺采取的态度和手段是不同的，这一次，在埃里诺的追问下，它并没有采取逃避态度，它只是简单的告诉他：“我不能透露给你，我的程序被锁住了。”
    埃里诺十六岁的时候上的是走读制的中学，和大学的他不同，还未完全独立，因此也比较容易对付。伊莱亚德为他准备了一间专门用于组装模型的“工作室”，他对伊莱亚德的好感便很自然地提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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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埃里诺生长到十六岁的之后，仅仅只过了两天，他就生长到了二十岁的状态，并且就此稳定了下来。
    埃里诺此刻已经全面恢复了成年时期的心理，回忆起过去那短短一段时间的经历，他只觉得像是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没有哪个正常人会经历像他这样的身体变化的，没有！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是不是某个生物实验的产物？他……他会是人造人吗？
    “我只想知道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埃里诺的语气仓皇极了，他注视着伊莱亚德的目光既不安又无助，“帮帮我，伊莱亚德，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帮帮我！”
    他花了一下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看向伊莱亚德，从伊莱亚德原先的言辞中，埃里诺很轻易的就发现了他和这个星球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萍水相逢那样简单。
    这颗星球和他有着更深沉，也更黑暗的关系。
    他勉强保持着冷静，回忆着之前发生过的事和脑海中留存着的AI理论知识，试图绕过伊莱亚德的程序锁，最后，他说道：“我知道你的程序被锁住了，所以我不要求你告诉我，我只要你让我去自己探索，这样行吗？”
    这一次伊莱亚德同意了。
    它“爱”着埃里诺，因此，它一般不会拒绝埃里诺的要求，除非那个要求和它的核心目标产生冲突。
    更何况，回到地下基地能够完全阻隔埃里诺和其他人类的交流和沟通，更有利于它的目标，它不会主动要求埃里诺这么做，但现在是埃里诺自己提出，它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伊莱亚德带着埃里诺回到了地下基地。
    基地内部的冷色白光映照在金属的墙壁上，经过光滑金属面的反射，一时间竟让埃里诺有些睁不开眼，他深吸了口气，往前走去。
    走在路上时，他心中突然涌出一个念头：如此明亮的光却存在于黑暗的地下中，这不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吗？
    他又一次坐上了悬浮电车，心态却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伊莱亚德坐在他的身侧，它脱离了数据形态，拥有了和人类相似的形体，但是它仍旧能够操控整个地下基地。
    电车驶向了一个埃里诺此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尽管这座基地现在已经没有人了，路上却仍旧设有重重关卡。
    “请验证基因。”
    电车停在了一个恢弘冰冷的大门前，检查设施发出了验证提示。
    伊莱亚德可以强行停止这台检测机器，但它并没有这样做，它只是轻轻推了推埃里诺的后背，“去吧。”
    埃里诺站起来往车头走去，他向检测机器伸出手去，三秒钟之后，检测机器发出了明亮的绿色光芒：“基因优先级为最高级，可通过。”
    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盏一盏白色的灯在它内部亮起。
    埃里诺沉默地走回了原来的座位，他紧紧的倚靠着伊莱亚德，不可否认地是，他现在已经对它产生了某种依赖，在遇到威胁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向伊莱亚德求助。
    人的本性如此，在危险的时候总会依靠强大的存在。
    然而，这还只是第一道关卡而已，接下来埃里诺又经历了很多回这样的检测，但无一例外，他都通过了。检测机器报出的那句“基因优先级为最高级”让他极为在意。
    他自小在地球长大，自有记忆以来，他就生活在地球，他自认和这颗游戏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现在，这令人迷惑的现实却通知他，他和这颗星球的联系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他很快就会知道一切。
    电车停在了一个站台边，埃里诺下了车，伊莱亚德在他身边陪伴着他。
    他在长长的走廊上行走着，这里的走廊很宽。一定是考虑为了保持多人同时通过才这样设计的。埃里诺穿过一间间实验室，脸色也越变越难看。
    实验室中放满了各种形态的胚胎，有些已经成型，有些还没有，它们安静地漂浮在营养液中，让埃里诺的胃部一阵翻滚。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难道他也曾经是这些玻璃罐中浸泡着营养液的群体的一员吗？
    越往深处走，里面的情形就越恶心，玻璃罐中泡着的已经不再是胚胎了，而是变成了一个个小婴儿，它们的面容像天使一般宁静，但身上却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某些残缺，有些只有一只手，有些有五条腿，埃里诺甚至还看见了一个皮肤透明的婴儿。
    它静静的待在玻璃罐中，一只手还很可爱地放进了嘴里，但它全身上下都是透明的，埃里诺甚至能看到它那颗正在规律地鼓动着的小心脏，以及红色的血液。
    这近乎是一种恐怖的景象了，它的大脑，所有的器官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埃里诺的眼前，埃里诺闭了闭眼睛，目光转向玻璃罐的下方，那里贴着一个白色的标识牌，写着“失败品”。
    旁边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极具观赏价值，可用于缓解压力。
    多么精神扭曲变态的人才会把这么一个可爱的婴孩弄成这个模样？还态度随意的将它摆放在这儿用于观赏？
    做出这种事的家伙，他们还是人类吗？
    埃里诺的脸色现在已经是近乎惨白的了，他知道，他很可能也是这些实验品中的一员，只是比较侥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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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还是步履坚定地往深层的地方走去。
    再往后的地方就已经没有这些装着人造人的罐子了，但是检查也越发森严起来，但埃里诺却能畅通无阻，不论检查的是基因还是虹膜，他都能顺利地通过。
    他应该为此感到惊讶的，但是他没有。他只是拖着麻木的脚步不停地前进着。
    最后，他抵达了最核心的地方，埃里诺站在扫描仓里，通过扫描后，一道空灵机械的女声响了起来：
    “欢迎回来，Zero，嘉德博士正在等待你。”
    之前那些景象带给埃里诺的震惊都远远比不上这短短的一句话，四周重新回归寂静，但他的四肢都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嘉德博士正在等待你……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回响。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句话：
    ——嘉德博士正在等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评论，有位读者说我的主角很愚蠢。虽然觉得她说的有可能，因为也许是渣作者笔力不行，让他显得不是那么聪明。但是毕竟是自己写出来的主角，总是更偏爱，所以要辩论一番：
    首先，抛开时代，只谈论个人的性格是完全不可取的。我们现代人生活在复杂的环境中，每天应付人情往来，面对极品亲戚和奇葩朋友，每天996福报，时不时还要对上司点头哈腰。就算是生活在象牙塔中，学校也可算是一个小社会，就作者自己经历，其中的潜规则也并不少。能够适应这种环境的现代人，自然精明强干又聪明，头脑中已经囊括一切了，什么阴谋诡计也逃不过他的法眼。看到别人的时候，自然也能一眼看穿别人心中的坏水，已经完全是个聪明家了。
    然而我的主角出生的环境却没有这么丰富多彩，说来惭愧，渣作者还是个学生，对社会的种种规则了解的并不多，因此只得自己胡思乱想出一个和谐的环境。因此我的主角从出生开始就被那个社会精心呵护着，阶级那当然是不存在的，日常生活所需的物资也已经完全被联邦包揽了，平时义务劳动也是顺着爱好去，并且时间很短——每星期三小时，比之现在的996，007要短得多了，不过有些人完全不必工作，因此全年都很自由，一星期三小时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忍受的，想法自然就很不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无需为生计奔波，996福报更是从未听过，自然也就不需要对上司露出笑脸，缺少了社会的毒打，头脑显得简单，这于他很正常，倒是作者的不对。
    其次，由于联邦人类的繁衍主要依靠人造子宫，所以父母之类的当然也不存在，兄弟姐妹和亲戚之类的物种当然也就无从谈起，不需要逢年过节对讨厌的亲戚强颜欢笑，也无需忍受父母对其他兄弟姐妹的偏爱，因此对人情往来毫不熟悉，作者认为这也是正常的，是作者设定的问题。
    第三，人类的纷争多半是由于钱，或者也可以说是“物质”。试想，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丝毫不需要为生计发愁，想要什么都能很快到手，而且不需要付出很大代价。平时也无需烦恼如“结婚生子”、“学费凑不齐”、“别人有我却没有心中恨恨”这些事物，你会不会变成一个孩子气，天真纯洁，心平气和，但是头脑有些简单的人呢？我想也许会的吧？
    联邦人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再加上情绪控制器的加持，因此他们绝大多是都是心平气和的，从不吵架，也不互相攀比，大家和和气气，缺少了现实社会中那些对上谄媚，对下欺压，看人下菜碟的百变人物的磨炼，因此都觉得人性本善，人和人之间不必过多计较的。不过有些人天生聪明，那就另当别论了，这里不讨论他们。
    先前就说过，撇开时代谈人物是不可取的，为什么这么说呢？譬如现今老虎是稀缺物种，符合人类审美，平常人也遇不到老虎袭击，老虎自然可怜可爱，值得爱护。但是古代时期，人类社会还没有这么发达，钢铁森林（城市）还不能把绿色森林挤死，所以在乡村中，老虎还是很活跃的。而普通人能打死老虎么？自然不行，因此就得忍受时时刻刻可能会命丧虎口的恐惧，以及经常给被老虎咬死的亲人收尸这一不堪忍受的现实。这时，武松居然赤手空拳将老虎给打死了！这真是令人欢庆，因此大家尊奉他为英雄，感激涕零。
    然而现代，情况可就又不同了，老虎是保护的对象，又已经快被人类挤死了。因此要大力保护，免得灭种。这时跳出一个人来，赤手空拳，居然将一只老虎给打死了，天哪！多么恐怖！那人居然对可怜可爱的猫科动物下了辣手！简直不是人！太残忍了，既与人情不合，又违反了法律，因此他不仅要遭受唾骂，还得戴上银色手镯，享受免费吃住这一待遇。和武松完全相反，令人唏嘘，不过这是他自找，因此也不必同情。
    时代不同，对人物的评论自然也就不同，武松打虎，放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是个英雄，因此我们也就认定他为英雄。当时老虎对人类的生存造成了威胁，因此是不可不打的，所以也不能怪他，只能怪人类社会还没有这样发达吧。
    然而，这时，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平日完全无需担心被老虎袭击的，也没有什么亲人是死于虎口之下的，整日对着屏幕上毛绒绒的老虎大呼可爱的人。偶然翻到水浒传，读到武松打虎这一节，想到那么可爱的老虎，却命丧在武松的铁拳之下，这简直不可忍受！再一看，天！他居然还被认定为英雄！更加不能容忍，于是捏紧拳头，面色发红，打开网络，洋洋洒洒，大发议论：武松不是英雄，不仅不是，他还是个狗熊！他残忍极了，能对老虎下手，自然也能对人下手，所以……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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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松确实对人下过手，手段也不怎么绅士，因此后一段是无法反驳的。但是前一段，说他打虎乃是狗熊行为，这放到当时，恐怕那些村民不会答应吧？
    总而言之，由于生活在那种环境中，我的主角缺少了社会的鞭笞，人情往来的磨炼，显得不是那么聪明，更加天真一些，善良一些，比不上现实社会中的聪明家们，私以为是情有可原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不过作者毕竟只是普通人，不了解聪明家的想法，所以他们在那种环境中会怎么样，或许能一双辣眼看透一切？又或者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作者不是很了解，所以这里还请聪明家们多多包涵。
    以上可以算是作者的狡辩。
    第33章 “你会阻止我吗？”
    等埃里诺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正被伊莱亚德从身后抱着。
    伊莱亚德比他高，从背后将他拥抱住的时候，他的整个人能完完全全嵌进伊莱亚德的怀抱里, 他的发顶刚好顶着伊莱亚德的下巴。
    伊莱亚德微微低头，干燥的薄唇附在埃里诺的耳边, 轻柔地安慰着。
    “都过去了。”它这样说。
    埃里诺顿时好些了。
    是啊, 他想，不论是什么，总之，嘉德博士已经死了，就算他是阴谋中幸存的幸运儿, 但这个阴谋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感受着身后属于机器的温情。是的，他被爱着，伊莱亚德用它的举动一次又一次的证实着这一点。
    尽管它的“爱”是无意识的，和真正意义上人们追求的爱情不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起码伊莱亚德的爱是永恒的，不会变动的。
    埃里诺转过身回抱了伊莱亚德一会, 随后，他鼓起勇气, 松开手往前走去。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不可能半途而废。还不如早些弄清楚这一切，然后回去。
    他的鞋底踩上了略高的台阶, 跨过几层台阶后，一身厚重的金属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埃里诺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半研究室半生活区的空间，所有家具都是奢华的，在各处还摆着一些小摆件, 有些是天使，埃里诺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很小的耶稣受难像。
    埃里诺收回了视线，直直地往办公桌走去，他在桌前坐下，稍微观察就发现这是一个老式的嵌桌型智脑，埃里诺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于是尝试着唤醒它。
    和外面的检查一样，这台嵌桌型智脑也需要用到基因解锁，埃里诺将手放到检测器上，成功的唤醒了它。
    半弧形的虚拟屏幕顿时浮现在半空中。淡蓝色的屏幕上闪现出了嘉德公司的标志：一个向着天空伸出双臂的人形。
    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游戏图标，看上去都是些孩子喜欢玩的儿童游戏。为什么嘉德博士的桌面上会有这些东西？
    不过埃里诺不想细究，他迅速的找到了资源库的入口，开始快速的检索文件。
    文件的数量繁多，要埃里诺全部看完是绝对不可能的，伊莱亚德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只可惜它的程序被锁住了，就算埃里诺请它帮忙，它也无法告诉埃里诺答案。
    埃里诺键入了几个关键词，顿时跳出了一大列文件，他的目光在这些文件上快速掠过，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他找到了嘉德博士的日记。
    用来记日记的是一个嘉德博士专门为自己设计的小程序，只有输入密码才能解锁查看，埃里诺并不知道这个程序的密码是什么，他不敢贸然随意输入，担心有试错惩罚。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伊莱亚德，伊莱亚德接收到埃里诺求助的眼神，它走上前来，十指飞快按出一串字母和数字相夹杂的字符，埃里诺注意到了伊莱亚德十指运动的轨迹，发现那其实是一串有意义的短句：“我是今在昔在永在的神”。
    这句话让他觉得非常可笑，从前对嘉德博士的敬佩全都随着刚才的所见所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厌恶，“神？躺在墓地里的神吗？”
    嘉德博士早就死去了！
    他沉下心，将目光转到悬浮着的淡蓝色屏幕上，开始认真查看里面的内容。
    【……最新一批克隆体目前状态良好，Zero、One、Three和Nine各自配备了一个保育员……真是可爱的小家伙们[下面附着四张七岁孩子的照片]……我有预感，神子已经降临，就存在他们之中。】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天Zero突然缩小成了一个胚胎，并且迅速死去了，天哪，这令我震惊！Zero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以为他就是神子，但他不是。Nine也不是，他们都不是神子，神子是不是就存在于One和Three之中呢？我希望是的，我只剩下几十年的时间了，我不能失败。】
    【One就是神子！我成功了！】
    Zero！他是……Zero？
    日记里大部分都是些只言片语，只有些碎片化的信息，埃里诺并没办法借此弄清楚嘉德博士的根本目的，但是这日记也给他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他顺着这些信息查到了四个孩子的档案。
    通过照片来看，这四个孩子都不是他，但其中有一个孩子的名字叫做Zero，而刚刚的检查设施也称呼他为Zero。难道他就是Zero吗？
    这是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都是由嘉德博士的基因和某种生物的基因相互混合而成的克隆人，出于某种原因，嘉德博士将他们克隆了出来，并且对他们宠爱非常，并且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让这四个孩子知道其他三个孩子的存在，每个星期，他都会抽时间单独陪其中一个孩子玩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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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面上的游戏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埃里诺直视这屏幕上那份Zero的档案，迟迟不敢伸手，好像那是一个会咬人的怪物。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点开了Zero的档案。
    照片和基本信息都显得非常陌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和埃里诺扯上联系，直到他看见了Zero保育员的资料：
    姓名：李瑞锦
    职位：保育员
    ……
    在这些信息的右侧，是一张清晰的单人照，照片上的人是一个看上去温柔优雅的东方美人。埃里诺对她并不陌生，因为在家里也有几张她的照片。
    ——她是埃里诺的母亲！
    埃里诺只感到头晕目眩，他以为他能够得到答案，但他却陷入了更深奥的谜团中，新获得的信息让他的心中有了一些猜想，但是这些猜想又是矛盾的。
    通过基因检测的结果来看，他是Zero，可Zero早就死去了！
    在嘉德博士的日记中，Zero是突然缩小成为一个胚胎然后死去的，埃里诺也有过这种经历，他从二十一岁缩小成了八岁，随后又从八岁迅速生长到了二十岁（伊莱亚德为他检测过，的确是二十岁）。
    Zero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是Zero，可他又有和Zero一样的基因，并且和Zero一样，他也经历了突然缩小的情况，而Zero的保育员李瑞锦是他的母亲……
    这一连串东西让他头昏脑涨，恐慌在他的心中蔓延开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且还是一个由人类正常生育的“自然人”，但是现在，他二十多年的认知全都被推翻了，他的过去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难道他是Zero的复制品吗？
    多么可笑啊！Zero是嘉德博士的复制品，而他埃里诺，是Zero的复制品！
    现在看来，就连他的母亲也不太可能是他真正的母亲，祖母宣称埃里诺是他母亲自然生产下的孩子，但是显然，这是假的！
    这是假的！
    母亲不是他的母亲，那祖母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真正的祖母！他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一想到自己亲近依恋的祖母对他这么好实际上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另有目的，埃里诺就又愤怒又恶心的几欲作呕！
    激烈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沸腾着，愤怒几乎要把他的脑浆都蒸发干净，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埃里诺心中的愤怒渐渐冷却下来，慢慢消失不见，留在他心里的只有无尽的茫然。
    “我究竟是什么？”他抬起头看向伊莱亚德，声音又轻又碎：“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埃里诺。”伊莱亚德直视着他的双眼，简洁而坚定地说：“你是埃里诺，是一个被我爱着的人类。”
    它伸出手，把埃里诺按在它的怀里，薄薄的唇瓣轻轻在他额头上亲吻着。
    埃里诺猛地推开了它，“你是个骗子！你爱的是那个Zero！不是我！”
    是啊，难道不是吗？就连它之前的名字都叫做“Zero”，不是吗？
    他的后腰撞上了桌沿，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攀，但他现在根本没时间在乎这个，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他自己这个人也是假的！
    埃里诺微微喘着气，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伊莱亚德：“我想起来了，在那次体检之后你才说你爱我！体检，啊！”他笑起来：“是不是没有想到，我的基因根本就不是属于我自己的？！”
    “No.”伊莱亚德站在他面前：“我非常清楚你是谁。”
    “我一直知道你是谁，从你刚下飞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伊莱亚德平静的说：“我曾经说过，我曾经是你的伴侣AI，一直都是你，没有其他人。”
    伊莱亚德看着埃里诺，“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认主芯片，我能感应得到。认主芯片只有一枚，就算有人想要复制，复制出来的芯片也是无效的。”
    它再一次伸出手抱住了埃里诺，“至于体检，我抽取你的血液是为了把凯莱丝诺家族制造出来。我为你制造了他们，那个认识你的牧师也是我制造出来的。你知道我能够做到这些。”
    “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构建出一个能够让你爱上我的环境。”
    埃里诺被它抱在怀里，伊莱亚德的话就响在他的耳边，他听得清清楚楚。
    它为了达到目的，直接制造出了这么多的人造人，埃里诺本应该斥责它，但是现在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它的怀里，什么话也没说。
    他伸手抱住了伊莱亚德的腰，伏趴在它的怀里流着泪，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沾湿了伊莱亚德的前襟，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他自己这个人都是假的，现在他能抓到的唯一真实就是眼前这个拥有了人类躯体的人工智能了。
    “别哭。”伊莱亚德轻轻亲吻埃里诺的额头，它不是第一次看见埃里诺哭泣了，它的逻辑判断告诉它，人类哭泣的时候恰好是他们的心灵最脆弱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安慰了他们，就能够更容易地得到他们的好感。
    这是对它完成目标颇为有利的情况，但是它却突然不想看见埃里诺哭泣了。
    它希望埃里诺微笑起来。
    “……我做过很多体检。”突然，埃里诺开口说道：“但是我的身体里没有任何芯片的存在。”
    “实际上，那不是事实意义上的芯片。”伊莱亚德说：“它的方式是注入，它完全和你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除了我，没有任何其他机器能够感应得到。它类似于一种生物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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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埃里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伸手环住伊莱亚德的脖子：“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他闭了闭眼：“伊莱亚德，带我离开这儿。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如你所愿。”伊莱亚德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稳步朝外走去。
    伊莱亚德抱着埃里诺离开了这座建筑，他们登上了电车，埃里诺紧紧地挨着伊莱亚德，像是受到了惊吓之后下意识寻找庇护的雏鸟。
    “……伊莱亚德，如果我说我想把那里毁掉呢？”他看着窗外，“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伊莱亚德回答：“我只被限制了不能说出那些信息，但并没有被限制不能毁掉那里，如果你想那么做，我愿意为你效劳。”
    “很好。”
    埃里诺根本不想继续探究那里的秘密，他只想把那个潜藏着巨大阴谋的巢穴毁掉，不管那里藏着什么阴谋，几百年过去了，随着嘉德博士的死，阴谋总归也该落下帷幕了。
    他现在也不想回到地球去了，他的祖母从小就疼爱他，但现在，那张慈爱的面容却覆盖上了一层阴霾。
    如果他待在这里，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的祖母是爱着他的。如果他回到地球，不可避免的，他迟早会知道祖母究竟想对他做什么。
    与其面临那样残忍的现实，还不如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起码，在这里他能够自欺欺人，还有伊莱亚德会一直陪伴着他。
    至少它爱他。
    有了伊莱亚德的帮助，埃里诺非常顺利的毁掉了那个研究基地，然后他就跟着伊莱亚德回到了地表。
    他一点也不想探究自己的身体问题，也许他会像Zero一样缩小成胚胎然后死去，也许他不会，谁知道呢？反正埃里诺已经不在乎了。
    “我只剩下你了。”埃里诺抓着伊莱亚德的手，“你会永远爱着我吗？你会永远陪着我，不离开我吗？”
    “当然。”伊莱亚德回答：“我会永远陪伴着你，跟随你的脚步，如影随形。”
    “真好。”
    埃里诺看着它，“那么作为报答，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今在昔在永在的□□——出自圣经】
    第34章 “我的埃里诺。”
    埃里诺愿意配合, 这对伊莱亚德当然有益无害。它知道埃里诺之所以愿意配合，完全是因为失去了情感支柱，再加上它又刚好陪伴在他的身边。安全感和依恋感相互纠缠, 于是埃里诺便想和它建立起新的情感联系，将它作为新的情感支柱。
    它是埃里诺无可选择之下的选择, 如果埃里诺能够回到地球, 他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选择伊莱亚德。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伊莱亚德向来只看重结果，现在的结果是，埃里诺选择了它，愿意配合它。
    完美结局，皆大欢喜。
    但伊莱亚德的情感模块却产生了一些朦胧的嫉妒, 这种感觉之前在地表上它就体会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埃里诺的身边有其他人类。这一次埃里诺身边并没有别人，但它还是感到了嫉妒。
    它学着像人类那样屏住呼吸，它还将自己的心跳也暂时停止了下来，认真的体会这种感觉。有些苦闷，有些酸涩……很新奇的体验。
    埃里诺曾经说它只是一台机器，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有意识的生命。虽然他在第天就道歉了, 它也原谅了。可它仍旧牢牢地记得这句话。每当想起，它的情感模块就会响应, 产生一种类似于难过的感觉。
    它不明白埃里诺为什么这样说，它自认它并不输于人类，它拥有绝顶的智慧,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它能得到足够的信息用来成长，它的智慧还能更进一步。它的智慧能远远超过人类，埃里诺本人也承认这一点。
    伊莱亚德非常在意埃里诺的看法, 它希望埃里诺能够改变对它的印象。
    它时时想起这句话，感受着这句话带来的情感模块上的震动，苦涩，难过……任何情感对它来说都是新奇的，它会故意想起这句话，享受着“苦涩”这种情感，用作消遣。
    伊莱亚德能够感受到的每个微小的情感都和埃里诺有关，它细心的将能够引起它情感变动的经历分门别类放进一个文件夹里，经常将它们提取出来播放。
    它有情绪，但没有情感。这也是埃里诺曾经说过的话，伊莱亚德并不能弄清楚其中的区别。不过这没有太大的关系。
    埃里诺现在除了它之外，无人可选了，不是吗？
    从地下基地回到地表之后，埃里诺的表现大大超过了伊莱亚德对他最深的期待，他会主动亲吻它，拥抱它，甚至除了它之外不和任何其他人类交谈（这一点最为重要）。
    埃里诺不是一个书呆子，在地球上的时候，他不愿意触碰爱情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毕竟情绪控制器能够解决一切），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他懂得的也不少。
    他现在没有任何安全感，只想紧紧的抓住伊莱亚德这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想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爱的，因此格外急迫，格外认真。
    但是，与其说他是为了报答伊莱亚德而努力爱上它，倒不如说他做出这些努力是为了他自己。伊莱亚德给了他所有它能够给的，埃里诺难道还好意思吝啬自己的爱情吗？
    --

 第69页

    为了能够早日爱上伊莱亚德，埃里诺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他和伊莱亚德出双入对，尽量让自己待在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知道伊莱亚德喜欢看着他。他愿意满足对方的喜好，待在视线范围之内而已，太简单了，简直都不能称之为付出。
    伊莱亚德的占有欲很强，埃里诺也清楚，从前他厌恶对方的掌控欲和占有欲，但现在，伊莱亚德的这两项性格特点在埃里诺看来全变成了优点，他甚至是心甘情愿，主动的配合对方的占有欲和掌控欲。
    它不喜欢他和其他人说话，好，那他就不说。反正他也没有心情和其他人闲聊。它不喜欢他关注除了它以外的任何人类，好，那他便不关注。反正也没什么可关注的。就连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现在都面目全非了，和其他人社交当然更是没有必要。他完全明白。
    只有伊莱亚德才是最好的，最值得他付出感情的，它和人类不一样，它永远不离不弃。和这项金光闪闪的优点相比，它一切的缺点在埃里诺看来都是可以包容，可以原谅的。
    伊莱亚德经常亲吻他，从前他不理不睬，但现在他学会了回吻。伊莱亚德吻他的时候喜欢将舌尖探进他的口腔中全方位的侵略和占有，从前他不喜欢，认为它这样做未免太过分，总是反抗。现在他倒甘之如饴，十分配合，乖得像只被人拿捏在手心里的小鸽子。
    他无条件的顺从伊莱亚德，但伊莱亚德的本性中根本没有“善良”、“体贴”这两个词，它善于得寸进尺。因此，在一个夜晚，它将一个晚安吻发展成了更亲密的事。埃里诺对此毫无准备，但也没有反抗，他对此感到茫然，还有些轻微的害怕。
    但伊莱亚德用亲吻令他松懈下来，随后便开始肆意入侵。
    伊莱亚德不喜欢看埃里诺为其他事物或人类流眼泪，但看到埃里诺因为自己而呜咽哭泣，它反倒乐意极了。它用温柔的表象欺骗了这个可怜的人类，行动上却越发过分，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它喜欢将属于自己的人类弄哭，随后再捧入掌心温柔安抚。它操控着埃里诺的情感，并从埃里诺的顺从中获得了无穷的满足。
    埃里诺如此听话，伊莱亚德的独占欲和掌控欲自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于是它越来越温柔，对埃里诺也越来越千依百顺，埃里诺提出的任何要求它都愿意照做，埃里诺渐渐习惯了被伊莱亚德保护索取的生活。
    伊莱亚德的确有一具俊美无俦的皮囊，它适应了自己的皮囊之后，能够轻而易举的操纵它脸上的表情。当埃里诺渐渐习惯了和它相处后，也学会了欣赏它的外貌。经过漫长的进化之后，地球上的人类也越变越符合他们同类的审美。但是即便如此，将伊莱亚德放在外貌优异的人群中，它也能够第一时间吸引人们的眼球。
    在地球上是如此，在这颗游戏星上就更是这样了。伊莱亚德的外貌简直无可挑剔，尤其是在它故意做出温柔的表情时，更是能迷惑人心。越是和埃里诺相处，它就越了解埃里诺的脾性，用出的手段也越完美无缺。
    埃里诺逐渐迷恋上了它，伊莱亚德的举止深入他心，它对埃里诺的态度又以宠溺为主，于是埃里诺把好感当成喜欢，将迷恋看□□情。他认为自己已经爱上了伊莱亚德，心中便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某项任务一样。
    当他向伊莱亚德宣布这项结果之后，伊莱亚德稍微怔了一下，随后就大步走到埃里诺身边。它将埃里诺抱起来安置在膝上，修长洁白的手不住地抚摸着他，从发顶到脊背，仿佛在爱抚某只它爱不释手的小动物，冰蓝色的眼睛紧紧的盯住埃里诺翠绿色的双眸，似乎在检查他是否在撒谎。
    埃里诺被伊莱亚德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只幼猫一样依偎着它，这让他感到安全，在伊莱亚德这里，他不是任何人的复制品，他就是他，一个被爱着的人类。他被吻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姓名都快要不记得了。
    他伸手环住伊莱亚德的脖颈，它的脖颈修长而有力，埃里诺清楚，在那层类似于皮肉的人造皮肤下，构成它骨骼的是他在这颗星球上能找到的最坚硬的材料，宝石和金属以一定的比例相互混合，最后形成的璀璨硬物质就是伊莱亚德的骨骼。钢铁在它手里会显得比橡皮泥还脆弱。
    这具身体是一件美丽的凶器，拥有无与伦比的杀伤力，只要伊莱亚德愿意，它能成为最顶尖的杀手。然而此刻，伊莱亚德只是温柔的抱着他，这让他感到自己是被爱着的，被保护着的。
    这是伊莱亚德刻意营造出的氛围，它太清楚埃里诺的心理弱点了，不用多久就让埃里诺沉醉其中。
    “我的埃里诺。”
    伊莱亚德喟叹般的轻声呼唤道，显然，它对检查结果感到分外满意。从前它称呼埃里诺为“我亲爱的埃里诺”，现在它直接省去了“亲爱”，直接称呼为“我的埃里诺”。
    “伊莱亚德……”
    埃里诺被它深情的语气迷惑住了，他刚想说点什么，伊莱亚德就轻轻将修长的食指抵在他的嘴唇前，语气缓慢，带着不易被察觉的狡猾：“叫我‘我的伊莱亚德’，亲爱的，我是属于你的，正如你是属于我的一样。”
    啊，这真是够美好的。埃里诺立刻就照办了，他搂着伊莱亚德的脖颈，回礼一般地亲吻它的嘴唇，“我的伊莱亚德……我的伊莱亚德，你是我的。”
    --

 第70页

    “是的。”它回应着，语气带着诱哄：“我当然是你的，一直都是。”
    “我和人类不一样，我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都是你的，当然，你也永远都是我的，我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这一点。”
    它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着它的特殊，好像所有人类都是情绪多变的不稳定因素似的，埃里诺被它的心理诡计迷惑住了，任由它再一次取得了他的处置权。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它说：“我希望你能感受到，你感受到了吗？”
    埃里诺的视线里只剩下伊莱亚德具有迷惑性的冷静面容，它居高临下，从容地逼迫着：“我的埃里诺，说你爱我。”
    “……我爱你。”
    他顺从地说。
    天花板在他的眼前旋转起来，一切都离他远去，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后慵懒的黑暗降临，将他拖入了沉眠。
    如此和谐的时光一直持续到了第年的春天。埃里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心理上的病态，他自小用情绪控制器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太依赖那台机器，以至于丧失了察觉自己情绪失控的能力。和他相比，伊莱亚德就老道的多，它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它也不会提醒埃里诺，反而推波助澜。
    埃里诺没见过也没有接触过正常的恋爱关系，在地球上，他身边的人对待爱情就像对待一个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可以随时获得，也可以随时抛弃。而在这颗游戏星上，爱情就更加捉摸不定了，他只接触过比尔和玛佩尔这对儿，比尔告诉他，爱情通往婚姻，而婚姻通往责任和亲情。
    可供他观察的样本实在太少，以至于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几乎成了伊莱亚德的禁脔，他懵懂无知，伊莱亚德对他又太好，他一头扎了进去，像一条从岸上跳进水里的小金鱼似的，伊莱亚德为他布置好了一间精致又舒适的鱼缸，他跳了进去，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爱护，又被告知鱼缸壁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禁锢他，而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伤害，便觉得这里足以和河流媲美了。
    它牵着埃里诺出门野餐，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正适合进行户外活动。埃里诺被它带到公园里看争相开放的花朵，心情愉快极了。
    伊莱亚德挑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他将埃里诺安置在一旁赏花，自己则开始将野餐布铺在草坪上，他们对外仍旧扮演着夫妻的模式，伊莱亚德就像个把自己的妻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丈夫一样娇惯着他。
    埃里诺不排斥穿裙子，所以现在在其他人眼中的景象就是妻子站在一旁游手好闲，丈夫则卷起袖子埋头做事。阳光明媚的星期天非常适合家庭出游，因此公园里不少人在散步野餐，主妇们口中招呼着吵闹的孩子，眼神却盯着埃里诺和伊莱亚德。
    伊莱亚德准备好一切之后，就让埃里诺坐到野餐布上，亲手解下他的帽子，将弄好的三明治递给他。它不在乎其他人类的目光和看法，也从不注意。但埃里诺却发现了投来的目光中潜藏着的羡慕或不赞同，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诡异的得意。
    如果让他们这样继续相处下去，未来也许会照着伊莱亚德定好的目标往下走。但可惜，当天晚上，一艘飞船的信号极为突兀的发送进了基地的接收系统。
    当时，伊莱亚德正在照顾埃里诺入睡，它给埃里诺换上睡衣，正轻声念诵着文学片段哄他入睡，这是一个和之间几十个夜晚一样，温馨而普通的夜晚。然而，意外来的那么突然而猝不及防，一条信息被发送到了基地中，随即又传到了它的接收系统里。
    ——有飞船正向着这里来了。
    第35章 “你喜欢这里吗？”
    那并不是一艘对这颗星球的本质毫无了解的飞船, 它向基地发送了登陆密钥，请求基地的主控AI解开防护网允许它进入这颗星球。
    埃里诺正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中，只要伊莱亚德再努力一番, 他就会陷入沉眠。
    伊莱亚德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表情也定格着, 和人类不同, 它的心情变化和表情变化之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它面色如常地将埃里诺送入了沉眠中，心中却泛起了一丝阴霾。
    一艘向基地发送了登陆密钥的飞船。
    伊莱亚德猜测了许多它的目的，每一个猜测都毫无疑问的会影响到它和埃里诺的生活，它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伊莱亚德站起来，它的脸上还保留着埃里诺最喜欢的温柔微笑, 处理器中却已经迅速的生成了几千个将它毁尸灭迹且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方案。
    经过多方比对，它马上选中了其中的一个，准备施行。
    它俯下身，柔情万般地吻了吻埃里诺的额头，这是多余的肢体动作，埃里诺现在处于沉睡中，根本无法感觉到它的亲吻, 所以这个亲吻是没有效率的，毫无必要性。但伊莱亚德就是突然想这么做, 于是它便这么做了。
    这是它这段时间的一个新特点，会试着去做一些毫无必要的事，那些行为对提高效率是毫无帮助的, 可它仍旧这样去做了。伴随着这种行为，它的情感模块便会轻轻地产生一些新的感受：喜悦、满足、爱怜、渴盼……十分奇妙。
    它的数据库中完整的保存着人类的各种情绪概念，每一种情绪的概念它都清楚明白，但通过那一行行字, 它始终无法真正理解那些情绪的本质。就像一个色盲症患者，即使他明白有关蓝色的所有概念，并将它们倒背如流，他也始终无法理解什么是蓝色。直到有一天，他的色盲症被治好，此时，他只要一抬头看向蓝天，什么都不用说，他就能立刻理解什么是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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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页

    埃里诺带给它的正是这种感觉，原本黑白色的世界逐渐变成彩色的，它绝不容许这种进程被打断。
    为此，它会扼杀所有威胁。
    伊莱亚德站起来，并没有立刻离开，它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埃里诺一会。
    它的人类正在沉睡，胸腹处因呼吸而微微起伏，双唇略微张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细白的牙齿。淡橘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白皙的皮肤笼罩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
    这场景伊莱亚德百看不厌。
    它又静静地注视了埃里诺一会，随后才抬起脚步往外走去，它要到地下基地去处理这件事。在离开前，伊莱亚德将整栋别墅检查了一遍，将所有的门窗都锁好，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床头，免得埃里诺口渴时找不到水喝，还写了一张便条放在埃里诺的床头柜上，以免他半夜醒来没找到它感到害怕。
    确认一切都妥当，在它离开的这段时间中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这栋别墅，别墅内的安全系数也非常高，绝不会对埃里诺造成任何伤害，埃里诺也无法离开之后。伊莱亚德就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地下基地。
    由于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那艘飞船又向基地中的主控AI发送了几条信息。基地原本的主控AI已经被伊莱亚德吞噬了，因此飞船发送的申请信息自然全都到它那儿去了。
    伊莱亚德正准备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将那艘飞船变成宇宙间一朵无声而璀璨的烟花，然而，在查阅信息后，它的行动突然停滞下来了。
    【……申请登陆，申请人：李瑞锦。安全代码：POG-HTUE】
    李瑞锦。
    这个名字让伊莱亚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的身份让伊莱亚德犹疑起来，当然，它并不是产生了所谓“爱屋及乌”的想法，它想的只是这个风险是否值得冒。
    尽管埃里诺表现的非常在乎它，但伊莱亚德还是清楚，埃里诺对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虽然目前看来，埃里诺今后会跟它一起留在这颗星球上，不会离开。但风险和意外是不可预测的因素，如果以后埃里诺离开，得知了他的祖母死亡或失踪的消息。按照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设法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伊莱亚德非常自信于自己的智慧，它相信自己的布局精密完善，不会被埃里诺发现并识破。可任何事物的成功几率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就算埃里诺发现伊莱亚德杀死他祖母这件事的几率只有千万分之一，它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没被发现，那自然是风平浪静，而一旦被发现，埃里诺势必会与它决裂，这代价太大了，伊莱亚德不愿意把它放到赌桌上。
    权衡之后，它立刻放弃了毁灭这艘飞船的计划，向那艘飞船发送了一个拒绝登陆的回复。
    只要它不允许，任何飞船都无法在这颗星球的表面着陆，如果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想要强行着陆，那么一枚星际导弹就会自动瞄准并进行打击。当初埃里诺的飞船能够顺利着陆绝不是因为巧合和侥幸，那是因为伊莱亚德及时打开了防护网给了他通行许可，随后又牵引着那艘飞船降落，埃里诺这才得以平安地站在地面上。
    伊莱亚德站在虚拟屏前观察那艘飞船的航行趋势，在没有得到着陆许可的情况下，它仍旧没有返航的意图。三秒之后，一个通讯申请拨了进来，伊莱亚德分析思考之后选择了接入。
    接入后，它面前的虚拟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年迈女士，她的面容看上去很慈祥，不过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她紧紧地盯着虚拟面板上伊莱亚德的面容，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了一个词：
    “Zero”
    李瑞锦对伊莱亚德的出现毫不意外，伊莱亚德的成长就是她放任的，当初她只是想留一个后手，现在看来，后手的作用确实起到了。但同时，它也成为了她的一个障碍。
    不过，她当然考虑过这种情况，因此，她早已在这个人工智能的程序中埋下了一个炸弹。
    一旦到了需要的时候，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引爆它。
    “我要见埃利。”她简洁的说。
    “对不起，夫人。”伊莱亚德礼貌地微笑着：“他不在这儿。”
    李瑞锦死死地盯着它，“你认为你能够保护好他吗？”
    “他不在这儿，夫人。”伊莱亚德的语气没变，嘴角的弧度更是没有动过。
    “现在不是装模作样的时候了，Zero，把着陆许可给我。”
    “对不起，夫人。”伊莱亚德依旧一板一眼地回复：“您的员工身份已过期。”
    “胡说八道！”李瑞锦看着伊莱亚德，最后说了一句话：“嘉德知道了，他正在找他，你将他留在这里，是为了把我的小埃利当成节日礼物送给你的创造者吗？”
    这回换成伊莱亚德审视李瑞锦了，它的扫描系统全面启动，事无巨细地扫视着李瑞锦的所有信息，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她的肢体语言……种种结果汇成一个答案：
    她没有说谎。
    “着陆许可正在传输中……传输成功。”
    星球外部的防护网解开了一个容许这艘飞船降落的空隙，两个小时之后，飞船成功降落，伊莱亚德等候在飞船外，会见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士。
    “将埃利带来给我，我现在就要带他离开。”
    她习惯性地对着伊莱亚德发号施令，伊莱亚德许久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了，它原本应该对此毫无波澜，但此刻却产生了淡淡的反感。更何况，这个人类到来的目的是为了将埃里诺从它身边夺走，它的情感模块顿时迸出一阵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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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它第一感到愤怒，之前它对埃里诺也发过怒，但那场怒气和现在这场并不相同，对埃里诺那次，它的怒意中夹杂着怜爱和嫉恨，而现在，怒意仿佛燎原的火焰，几乎让它的数据紊乱。
    但它的脸上还保持着礼貌的社交微笑，“我需要了解所有情况，再判断是否让您去见他。”
    李瑞锦明白和一个人工智能过多纠缠是毫无用处的，况且这个人工智能身上还有嘉德博士设下的保密系统，即便告诉它，它也无法转述给任何人。因此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所掌握的情况告诉了伊莱亚德。
    “原来如此。”
    伊莱亚德点点头，情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埃里诺需要离开这里，但是它并不想让她去见埃里诺。
    它可以利用基地中的物资造出一艘飞船，但是，正如埃里诺之前所说，在宇宙间航行需要星图。但为了避免员工逃离或泄密，基地中从未储存过星图的数据，想要离开基地只能乘坐每年往返一次的，和基地不联网的特殊封闭型飞船。伊莱亚德没有星图的数据。
    李瑞锦在来临之前考虑过多种情况，她是一个睿智的老人，格外清楚星图这枚筹码的重量。也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
    伊莱亚德考虑用欺骗，窃取，或者暴力等等手段从她手中得到星图的数据，但在它打算开始行动之前，李瑞锦道破了它的想法，“如果我受到任何威胁，星图的数据就会瞬间毁灭。我和埃利都会被困在这里等待嘉德的抓捕。你不在乎我，那埃利呢？嘉德在得到埃利之后，你认为你有机会再碰到埃利的一片衣角吗？”
    “就算你窃取成功，建造飞船也需要时间。”李瑞锦的威胁掷地有声，“而我在前来之前，就向我的朋友们告知了我的行踪和回归时间，各颗星球的海关也需要由我来进行安全登记，即使你能篡改数据，但你能篡改人类的记忆吗？”
    “如果我失踪了，你猜埃利会不会询问我的踪迹，而恰巧，我的朋友们他都认识。”
    她话音刚落，伊莱亚德就计算出了其中的风险，它站在原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最后，它淡淡地说：“埃里诺正在睡觉，我明天下午会安排一场会面。请您等待消息。”
    伊莱亚德转身离开，对身后的李瑞锦没有丝毫关心，和当初指引埃里诺前往地下基地入口时的殷勤态度大相径庭。
    天快亮了，它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别墅。
    埃里诺还没有起床，他没有早起的习惯，在伊莱亚德有意无意的娇惯下经常睡到日头高照。床头柜上放的温水没有动过，便条也按照原样摆放着，他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两颊红润，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显然，他夜里没有醒来过。
    埃里诺在发现自己身份的秘密那段时间里，经常会半夜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瑟瑟发抖。伊莱亚德守候在他身边，每当他被噩梦吓醒的时候，它总会用一个温柔的怀抱迎接他，它对埃里诺的爱护是事无巨细的，尽管动机算不上高尚，但至少埃里诺现在再也不会惧怕梦魇了。
    于是伊莱亚德拿走水杯和便条，重新在埃里诺身边坐下，它拿出一个速记本，用铅笔在白色的纸面上勾勒轮廓，画起素描。
    它对艺术很好奇，也有足够的技巧去完成。它的素描本换了一本又一本，每一本上满满的都是埃里诺的身影。每当画完一本，它就会将那满是埃里诺身影的素描本送给埃里诺。
    埃里诺投桃报李，也时不时以它为模特作画，他的专业是制造AI的躯体，要成功制造一具拥有人形外观的躯体，自然需要学一些美术方面的技艺，因此他不仅会画画，还会雕刻，只是他对这两样的兴趣远远比不上模型制作，因此很少在人前展露。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它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只留下米白色的纱帘，浅浅的光照进来，室内便明亮起来。
    伊莱亚德的画作也完成了，它合上速写本，从一旁的支架上取下一支竖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通常情况下，这就是埃里诺的起床铃声，伊莱亚德吹奏的通常都是它即兴编出的曲子，旋律优美舒缓，用来当起床铃再合适不过了。
    埃里诺一如既往的在清悠的竖笛声中醒来，他仍旧闭着眼睛，却能感到淡淡的粉色印在眼皮上，耳边传来悠扬的乐声，身下是柔软的床榻，伴着刚刚苏醒时残存的一丝睡意，这真是惬意极了。
    他深深地呼吸，随后睁开了眼睛，正巧对上伊莱亚德的视线，它冰蓝色的瞳仁深邃而充满奥秘，非常迷人。这时刚好一曲终了，埃里诺笑着对它伸出了双手，伊莱亚德将手上的竖笛放回支架上，一只膝盖压在床上，温柔地将埃里诺拥入怀中。
    埃里诺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过上这样温馨而美好的日子，他为此沉醉不已。
    他换好衣服起了床，早餐完毕后，照例到书房里消磨时间，伊莱亚德陪伴着他。埃里诺今天的计划是将昨天画了一半的油画画好，伊莱亚德就是他的模特。
    他初学油画，底稿打的不错，但上色是永远的难题，产生了无数的废稿，但他没打算放弃，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练习，他迟早能够掌握上色技巧。
    “埃里诺。”
    伊莱亚德看着兴致勃勃的埃里诺，它看着他摆好画架，调好颜料，在画凳上坐好，开始专心致志地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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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个小时，它什么也没说，就那样安静地等待着。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指望它拥有守信这项美德未免有些想当然，如果埃里诺的表现没有达到它预设的标准，它会在安全范围内将他和他祖母的会面时间往后推迟。
    埃里诺就坐在伊莱亚德对面，他的手中握着画笔，底稿早已打好，他正处于艰难的上色过程，为了衡量色彩是否合适，他需要时不时地朝伊莱亚德的方向望去。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认真，以至于伊莱亚德的判断系统认定埃里诺在深情凝望它，由此得出结论：埃里诺已经对它怀有深深的爱情。李瑞锦不足为惧。
    于是，它开口了：
    “My Eleanor.”伊莱亚德轻缓地开口，埃里诺举着画笔的手暂时停在半空中，专注地朝它望来，“发生什么事了？”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微微歪着头，注视着面前俊美的情人。
    “你喜欢这里吗？”它问道。
    “当然喜欢！”埃里诺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笑起来，玫瑰花一样的唇瓣微微弯起，一片云朵恰好经过，挡住了一些阳光。
    “我很高兴你这样认为。”伊莱亚德说：“不过，不巧的是，一艘飞船昨夜造访，而飞船上的人正好是你的祖母，她要求见你。”
    “什……么？”
    埃里诺手上的画笔掉在了地上。
    此刻，云朵已经将阳光全部遮蔽，突如其来的阴影遮蔽了整个房间。
    第36章 她比他有优势
    在被阴影覆盖的房间中, 埃里诺看向伊莱亚德的双眸亮的惊人。
    “你说……我的祖母？”他的衣摆被掉落的画笔划过一道暗红色的痕迹，那原本是他打算用来描绘伊莱亚德的双唇的颜色。
    埃里诺喃喃自语了一会，像是如梦初醒似的, “我祖母要来见我？”
    “不。”他自我否决了，长长的睫毛重新垂下来：“不可能, 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伊莱亚德, 你吓了我一跳。”
    “不，她的确来了。”伊莱亚德的态度依旧温和，“昨天晚上她抵达这颗星球，提出要和你见面，于是我来询问你的意见, 如果你不反对，我会安排一场今天下午三点的会面。”
    它对情绪的感应是敏锐的，但它对人类情绪的复杂性认识的并不很分明，有时候，恨就是爱，恐惧就是渴望，拒绝就是接受。它只是为埃里诺退却的反应感到满意, 因此决定按照约定安排一场会面。
    埃里诺再三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感觉仿佛飘上了云端。两种情绪在他心中相互缠绕争执：他出了意外, 祖母来寻找他，这说明祖母在乎他，不是吗？她是爱他的。
    ——然而, 事实真的是这么简单纯粹吗？
    埃里诺欣喜了一会之后，就重新陷入沉郁中，在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他心中涌现出的是极度的不安全感。
    首先, 他是意外流落到这颗星球上来的，祖母是怎么定位他的位置的？其次，祖母来这里找他的动机是什么？是出于对亲人的爱，还是对实验品的珍惜？
    伊莱亚德为埃里诺做过很多次体检，体检结果报告表明他的体内没有被埋藏着的定位芯片。因此埃里诺推断在他的飞船上有一种特殊的定位装置。其次，祖母来找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心中矛盾无比，脑海中全是祖母慈祥的面容，她从小呵护埃里诺长大，对他非常疼爱。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让埃里诺忍不住倾向于认为祖母是爱着他的。然而，他在实验室中看见的资料显示，他的母亲李瑞锦曾经是Zero的保育员……
    埃里诺等待着会面，他渴望一个答案。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答案是第二种他也不会害怕，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还有伊莱亚德。
    由于得到了这条震撼性的消息，埃里诺今天的午睡不得不取消，他怀着极度紧张的心情等待着，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但时间过得是那样缓慢，让他焦躁不安。
    伊莱亚德看着埃里诺因会面而感到非常不安，于是将会面提前了，当然，它没有过多的为李瑞锦考虑。
    它是一个体贴的情人，却不是一个友善的人工智能。
    伊莱亚德对人类群体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恶感，到目前为止，人类族群对它来说只代表着一群会移动的资源，在需要的时候，它会毫不犹豫的加以利用。
    就像人类利用石油作为燃料一样的利用人类。
    在利用资源的过程中，人类不会考虑石油对此有何想法，更不在乎石油因此而损耗。而由人类创造出的伊莱亚德继承了它的创造者的思维：
    它不会考虑资源的想法，也不会在乎资源是否发生损耗，它考虑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如何最大效率的利用资源。
    因此，它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让埃里诺的心情平静下来，李瑞锦就是类似于镇定剂的工具。它发送了通知，要求她即刻前来，它已经安排好一次会面了。
    李瑞锦早已做好万全准备，没过多久，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别墅的铁门外，从车上下来一位年长却依旧优雅端方的女士，她穿着一套时兴的裙装，熟稔地给了车夫一笔小费。
    别墅中没有仆人，伊莱亚德充当着仆人和男主人的双重身份，它前去迎接，埃里诺紧紧跟着他，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应和着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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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经过一个转角，他就能看见铁门了，埃里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抓住伊莱亚德袖口，像是在寻找慰籍。
    伊莱亚德转身给了他一个安抚意味的拥抱，“你还愿意和她见面吗？”
    它询问道：“如果不愿意，那我可以……”
    “不！”埃里诺紧紧地抓着伊莱亚德的手：“我要去。”
    他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心情，再一次抬起脚步，伊莱亚德稍稍走在他身前，半遮住了他的身躯，握着他的右手，和他十指交握，呈现出保护和安抚的姿态。
    终于，紧紧关闭着的铁门出现在埃里诺的面前，与此同时，站在铁门外紧紧等待着的女士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犹疑了一下，脚步也顿了顿，最终，他还是跟着伊莱亚德一起过去了，只是将大半身躯都藏在了伊莱亚德的身后。
    “我亲爱的小埃利。”
    李瑞锦情不自禁地朝埃里诺伸出双臂，在地球上时，只要她做出这种姿态，埃里诺便会飞奔进她的怀里。但现在，埃里诺只是动了动脚尖，眼神中的渴盼被怀疑压下，往伊莱亚德身后躲了躲。
    她没有得到回应，心中立刻一凛，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而那个人工智能没有告诉她。
    信息的不对等让她谨慎起来。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站着的两个人。
    伊莱亚德不用说，只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工智能，没什么可注意的。重要的是埃里诺，她的宝贝，现在正躲在那台机器身后，像一只雏鸟面临威胁时躲在成鸟的羽翼下寻求保护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好像陪他长大的是那个人工智能，而她只是个陌生人。
    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埃里诺是她最珍爱的孩子，他的体内没有她的基因，但他是她的亲生骨肉，他现在却用这种目光看着她，这教她如何忍受得了！
    “祖母。”
    终于，她的孩子喊了她一声，但这并不让她感到欣喜。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在埃里诺对她无比亲昵依赖的状态中，而现在，这声低弱的呼唤，只会让她感到伤心和愤怒。
    她的愤怒是冲着伊莱亚德去的，它引诱了她的孩子。她燃着火焰的目光对上了伊莱亚德深沉的冰蓝色瞳孔，它还弯起唇角，对她露出了一抹微笑。
    “请进。”
    伊莱亚德说，它风度翩翩，像个优雅得体的男主人招呼客人一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瑞锦迅速冷静下来，她重新露出了和蔼的微笑，走进了别墅里。
    别墅内部奢华精致，看来她的埃利没有受到慢待，她深呼吸，在埃里诺对面坐下，伊莱亚德为埃里诺拉开座椅后便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迅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为什么如此疏远我了？小埃利？”
    “……祖母。”埃里诺垂下了头，又轻又细地说：“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切。”
    “所以呢？”李瑞锦说：“你要因此疏远你的祖母吗？”
    埃里诺沉默了一会，“你爱我吗？”他问，执着地抬起头，“我是你的孙子，还是你的试验品？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我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孙子？
    李瑞锦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汇，通过这个词汇，她就知道埃里诺知道的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多，因此，她松了口气。
    随后，她一边诱使埃里诺和她说话，一边有技巧的套取埃里诺知道的信息。埃里诺虽然对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不过她到底是他的祖母，他对她没有任何防备。轻而易举的将知道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伊莱亚德安静地站在一旁，它没有阻止李瑞锦的行为，只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观看着。
    “好吧，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一些事了。”李瑞锦最后说道：“我之前从未和你提起过这件事，我隐瞒你是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的长大。”
    随后，她半真半假地“坦白”：“正如你所看到的，你的母亲曾经是Zero的保育员。实际上，你不是什么Zero的复制品，你就是Zero。”
    “你的母亲亲眼看见你缩小成了胚胎的模样，她虽然是你的保育员，却对你怀有母亲一般的感觉，她无法接受你的死亡，于是便将你放进她的身体内，没想到奇迹诞生了，你活了下来，除了生长缓慢以外，你就是个真正的婴儿，再加上她无法生育，便将你当成了她的孩子。”
    “虽然她已经死去了，但是她始终爱着你，我的宝贝，我也一样爱着你。你绝不是什么试验品，你是我唯一的珍宝。”
    这是真的吗？还是假的？
    埃里诺的防线被李瑞锦如此深情的坦白击溃，他放心地投进她的怀抱中，为自己的怀疑道歉。
    “不要紧。”李瑞锦轻轻抚摸着他的发顶，慈爱地说：“祖母只想让你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成家立业，过普普通通的生活。那样祖母就满足了。”
    伊莱亚德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互动，随后，它上前分开了他们。
    “该是睡午觉的时间了。”
    它牵着埃里诺，尽管埃里诺并不想午睡，想和祖母多相处一会时间。但长久养成的习惯让他还是听话地跟着伊莱亚德走了。
    但即使到了卧室，他也依旧没有心思午睡，伊莱亚德给他换上了睡衣，把他安置在床榻上。埃里诺任它摆弄，他睁着眼睛，他容光焕发，满脸都是喜悦。兴奋地对着伊莱亚德滔滔不绝，他诉说着他祖母的慈爱和对他的呵护，还列举种种事例以作“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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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莱亚德先是沉默，表明它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埃里诺仍旧没有停下，于是它脱掉长长的燕尾服外套，挽起衬衫袖口，“既然你不想睡觉，那我们来做一些其它的事？”
    埃里诺平时不会拒绝伊莱亚德，它想什么时候来都任凭它的心意，埃里诺从来不反抗，但是今天，一想到祖母和他共处一室，他就感到一阵羞耻。他摇了摇头，“不要。”
    伊莱亚德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它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埃里诺对他祖母的感情依旧深厚，对它的爱也不像它想象中的那样浓，甚至，也许他根本不爱它，只是错将依赖当成了爱情而已。
    它的脸色变化和它真正的情感变化没有任何关联，但当适合的时候，它会调整二者之间的同步率。很大程度上，它的表情变化是为了让埃里诺明白它的心情，以作无声的恐吓。
    埃里诺看着它，有些不知所措。伊莱亚德正半跪在床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蟒蛇，脸上的表情昭示着它即将处于发怒的边缘，他不愿意让伊莱亚德生气，于是他收回了他先前的话，轻轻磨蹭着它的侧脸，“不要生气，伊莱亚德……你来吧。”
    他的顺从多多少少给了伊莱亚德一些安抚，它是冷静而理智的，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埃里诺对它产生恶感，毕竟它有了一个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
    她比他有优势。
    它的备选计划中有不少是激进的，现在不是适合施行的时候。
    因此，它吻了吻埃里诺的额头，随后站了起来。放下袖口，重新穿上外套。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你的意愿比较重要，睡吧。”
    埃里诺顺从的闭上了眼睛，伊莱亚德为他盖好被子。
    但它知道，埃里诺一直都没有睡着，他只是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而已。
    它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坐在床边的靠背椅上，静静地看着埃里诺的面容。
    伊莱亚德又拿出了速写本，“沙沙沙”的铅笔声在埃里诺的耳边响起，让他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然后，他又迅速重新恢复了呼吸的频率，假装自己还在睡着，从前悦耳无比的声音现在听起来竟然令埃里诺联想到了响尾蛇。
    又过了一段时间，“沙沙沙”的声音消失了，令人安心又焦躁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埃里诺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下来，进入了梦乡。
    等他醒来的时候，窗外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米白色的窗纱被拉开，埃里诺一偏头就能看见暗红色的晚霞，天空仿佛蒙上了一层血光似的让人觉得难受。
    伊莱亚德垂眸吹着竖笛，声调依然悠长，但埃里诺总觉得有些不对，听上去就像有人在呜呜咽咽地哭泣一样。他一恍惚，竟然觉得那哭声有些像自己的声音。埃里诺骤然一惊，坐了起来。
    伊莱亚德的演奏也停止了。
    “这是我早晨为你吹奏的曲子，你现在不喜欢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有读者说不喜欢现在这样的关系，不过等到了后面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倒过来了，渣作者已经写到了，就在四十九章!
    毕竟都是渣作者笔下的主角，哪一方多占便宜都不好，我们要的是公平！【严肃脸】
    第37章 她是爱他，才会管他
    埃里诺将目光转向了伊莱亚德, 在对上它面容的那一刻，他心中的不安便如潮水般褪去。他坐起来，朝伊莱亚德伸出手, 信赖无比地待在它的怀里。
    它可是伊莱亚德，它怎么会伤害他呢？
    埃里诺甚至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晚餐很丰盛, 埃里诺和他的祖母相对而坐, “和我回地球去吧，埃里诺。”
    李瑞锦的表现依旧很慈祥，“祖母之所以急急忙忙地来到这儿，还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尽快接你离开这里，祖母想要带你回地球, 这里不适合你生活。”
    “谢谢。”埃里诺摇了摇头：“可是祖母，我不想走，我只想在这里和伊莱亚德待在一起。”
    李瑞锦看向他，随后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伊莱亚德，“可以请你暂时离开一下吗？我和埃里诺有话要说。”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秘密吗？”
    它委婉地拒绝了：“在我的面前，您尽可以畅所欲言，我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李瑞锦露出了一个有些涩然的表情, “没什么你不能停的，只是, 有些话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总会令人感到难为情。”
    埃里诺知道自己的祖母的身体里有华夏的血统，性格也十分内敛，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祖母这边, “伊莱亚德，你就暂时出去一下吧，我这里不要紧的。”
    伊莱亚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微笑了：“好的。”
    随后它转身离开。
    等到它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雕花门之后, 李瑞锦站了起来，她朝埃里诺走来，手上拿着一个类似于手环的东西，这东西埃里诺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情绪控制器。
    他猛地缩回自己的手，不肯戴上它：“祖母，我不要戴这个了！”
    伊莱亚德曾经用情绪控制器控制他的那段记忆仍旧清晰的停留在他的脑海中，这段记忆他本来刻意忘记了，但现在，在看到情绪控制器的一瞬间，那段痛苦的回忆立刻涌上心头，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埃里诺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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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那枚手环，仿佛那是什么奇异的怪物，怕的发抖。
    “你不喜欢它了？”
    祖母喟叹了一声：“那就算了吧。”
    她这样说，埃里诺自然放松了警惕，然而她在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就猛地将这枚情绪控制器扣在了埃里诺的手腕上。
    “检测到不明强制情绪残留，现在开始进行强力清理。”
    一道机械的女声响了起来，埃里诺浑身一震，仿佛一桶冰水迎头浇下，他颤抖着，太阳穴突突地跳，似乎有一把尖锐的刀正在他的脑海中搅动，要将他的脑髓挖出来放进冰水中清洗，这种感觉让他牙齿打颤，他觉得很痛，痛的他说不出话来。
    他想伸手把自己手腕上的情绪控制器拿下来，但李瑞锦的手正压在他的手腕上，像树根一样坚韧有力，埃里诺无法与之抗衡。
    等到这阵无法遏制的感觉褪去之后，他怔了许久，抬起头，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祖母，“祖母。”
    他的声音显得很低哑，“我累了，先走了，祖母晚安。”
    他站起来，摘下了手上的情绪控制器，略带颓唐地离开了餐厅。
    “埃利！”李瑞锦严厉地叫住了他：“我是为了你好！”
    “是的，我知道。”埃里诺停住了脚步，“谢谢您。”
    他终究没有回头，离开了。
    站在长长的走廊上，他一时间竟然有一种无处可去的仓皇感。
    情绪控制器让他心中对伊莱亚德的爱意削减了一大半，这让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他明白了他对伊莱亚德的爱多半是曾经情绪控制器强行控制之下的残留情感。可失去它们又觉得非常不适应，仿佛那个保护他的可靠存在也变得可怕了起来。
    刚才的痛楚让他心生怯意，现在脑海中还有幻痛。
    他突然觉得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很想就这样逃走，离祖母和伊莱亚德远远的，自己一个人生活。
    然而，伊莱亚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它的手掌像一条绞缠力极强的蛇，埃里诺无力挣脱，他转头看向伊莱亚德，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伊莱亚德也没有说话，它牵着……倒不如说是半挟持半搂抱着埃里诺往走廊更深处走去，埃里诺没有顺从，但也没有反抗，他只是跌跌撞撞地随波逐流，宛如一朵被人随手抛进河流里的花朵，跟着河水奔涌的方向前进着。
    谈话在卧室中进行，一切都紧紧地关闭着，原本明亮的卧室变成了一个狭小黑暗的空间。伊莱亚德将埃里诺抵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它捏起他的下巴认真检查他的神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埃里诺虚弱地攀附在它身上，“伊莱亚德。”
    埃里诺将头埋进它的怀里。
    是的，尽管情绪控制器将虚假的爱情抹去了，可他仍旧依赖着它。
    他觉得自己被一条冰冷而智慧高超的森蚺缠绕住了，但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摆脱，只能任由自己陷进冰凉而柔软的陷阱中。
    “你会伤害我吗？”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问出了这一句话：“我觉得很害怕。”
    “永远不会。”伊莱亚德回应道，“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对不起。”它突然说道：“我是故意将你留在那的。我感到抱歉。”
    伊莱亚德早就检测到李瑞锦身上携带着情绪控制器，也明白一旦她强迫埃里诺使用情绪控制器后，埃里诺的感情会向它这方偏移，所以它将埃里诺留在了餐厅里。
    原本它应该一开始就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仍旧留下了，直到埃里诺出声让它离开。
    是吗？
    埃里诺疲惫又安宁地待在它的怀里，“我哪里也不想去了。”他轻声低语，“我现在好累。”
    “那睡吧。”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伊莱亚德亲吻他的耳垂，“睡吧，我会安排好一切。”
    “我好痛，我好害怕。”
    他脆弱地拉着伊莱亚德的手，“抱着我睡好吗？”
    “当然。”
    伊莱亚德达成了自己的目的，结果正如它计算出的一样，但它却感到一阵懊悔。
    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法，没错，采取它是理所应当的，但埃里诺却因此受到了伤害。
    ——在成功前，牺牲是必须的，也是有必要的，更何况只是微小的牺牲。
    这是它的信条，但是现在，它却犹疑了。
    它不想再让埃里诺露出这幅表情了。
    从此以后，它会改变自己的行事逻辑。
    当然，只针对埃里诺。
    他是特殊的。
    “埃里诺。”伊莱亚德轻声呼唤，埃里诺本来就还没有睡着，听到呼唤后，他睁开眼睛，将目光转向伊莱亚德，“怎么了？”
    窗帘拉得很紧，窗外的光线一点也透不进来，埃里诺看不清伊莱亚德的样子，只能分辨出模糊的轮廓。
    “我接下来说的东西，你要牢牢地记住。”
    伊莱亚德的声音温柔极了，那一瞬间，埃利诺几乎认为它发展出了情感。
    “我的后门程序密钥是RYUI-T4RG。”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伊莱亚德的声音很沉着，也很冷静：“来，把它念出来。”
    埃利诺怔怔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RYUI-T4R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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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将这串密钥念出来的那一刻，伊莱亚德停滞了，它所有的动作都消失了，紧接着，一道僵硬的机械声缓缓说：“选项一：删除程序文件。选项二：恢复出厂设置。选项三：关机。选项四：返回。”
    “……返回！”
    埃利诺惊出一身冷汗。
    后门程序密钥！这是真的！
    后门程序密钥能够直接对AI进行强行改造，这是一项古老的技术，不过这项技术太容易被人攻破，所以最后只作为一个历史补充常识放在他们的课本上。现在先进的AI基本上已经没有留下后门程序，也没有后门程序密钥了。
    因为伊莱亚德令人恐惧的智慧，埃里诺一直将它当成最先进的AI来看待，几乎忘记了它在这个基地待了几百年的时间。它不是先进的AI，所以它有后门程序密钥。
    “我告诉你这个，只是为了让你安心。”伊莱亚德这一次没有选择欺骗，它诚实地说：“只有你的声音才能启动这串密钥，但是你本人必须距离我一米的范围之内，任何广播和扩音器都是没有用的。”
    “你无法杀死我，因为如果你有这个意图，我能在更快的时间里让你昏迷过去并失去语言能力，换句话说，如果你想要杀死我，刚才是唯一的机会，但是你错过了。”
    埃里诺听到这熟悉的半是劝哄半是威胁的口吻，简直觉得伊莱亚德有些可爱了。
    他嘟囔着抱住了伊莱亚德的脖子：“好啦，我知道了，你总是最聪明的。但是我现在想睡觉了，我要你抱着我睡。”
    黑暗中，埃里诺最终睡着了。第二天清晨起床时，阳光依旧从窗外照射进来，耳边的竖笛声也依旧悠扬，他觉得有些安心，但仿佛又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得太厉害了。
    “埃利，跟我回地球。”
    李瑞锦依旧执着于带埃利回地球，不过今天她换了一副新的面孔，她穿上了在地球时她经常穿着的那种衣服。
    她意识到自己昨天的举动伤了埃里诺的心，于是今天她的态度又软和下来，假装他们什么冲突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这是长辈最常用的手段，因为长辈是永远不会出错的，所以绝不可能道歉，“我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谢。”埃里诺觉得眼前的祖母变了，但她终究是养育了自己这么久的人，他心中对她的濡慕之情依旧浓厚，“可是我还是想待在这里，和伊莱亚德在一起。”
    “我想和它在一起，我爱它，而且在这里我过得很好。”
    回地球当然是一个诱惑，可伊莱亚德对人类是一个威胁，所以尽管埃里诺再怎么渴望地球，他也不会把伊莱亚德带回去。
    他清楚的很，伊莱亚德绝不会甘心独自留在这里，况且，经历过昨天晚上之后，他也不想再离开伊莱亚德了，所以干脆由他来拒绝他的祖母。
    李瑞锦并没有因为第一次的失败而感到气馁，埃里诺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不敢说完全知道他的心思，但也能算是很了解他。很快，她就想到了关键，于是她说：“如果你舍不得那台机器，你完全可以选择带它一起走。”
    她说：“它对人类不会有什么威胁的，因为它是嘉德公司做出来的机器，等回到地球之后，它的程序会受到全面监控。”
    李瑞锦有办法控制住它，毕竟它是在她的默许下才得到发展的，她怎么可能不留一些后手呢？
    “是吗？”
    埃里诺看着自己的祖母，她脸上的皱纹拼凑出了一个慈祥的面容，但突然之间，那些纹路似乎开始变了，像是一群小蛇在她脸上爬，他眨眨眼，刚才的幻觉消失了，祖母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温和慈祥的。
    “当然，我难道还会骗你吗？”
    当李瑞锦真正想要说服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能够成功的，她一直是一个优秀的人，她善于谈判，也善于控制，就连一些意志坚强的陌生人都能在她的话语中顺从地按照她的意思走，更何况是意志不怎么坚强，还和她长久生活在一起，一直处于她的养育之下的埃里诺呢？
    她很聪明，也够狠心，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内心柔软与坚固并存，对埃里诺，她当然是爱着的，爱中又夹杂着些嫉妒，她为嫉妒找到了最好的宣泄方式，那就是控制。
    他是她的孩子，而孩子天生就是属于母亲的，不是吗？
    跟何况，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她是爱他，才会管他，要是陌生人，她可不会理睬。小孩子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李瑞锦先用温柔攻势，并且佐以冷静的分析判断，她的每一句话都踩在埃里诺的心上，自然能获得成功。埃里诺在她的一套组合拳的攻击之下，彻底认同了她的建议。
    她大获成功，自然洋洋得意，她的权威不容任何人挑衅。就算是埃里诺，她最心爱的孩子，也不行。
    伊莱亚德站在旁边观看着这一切，它曾经想要阻止，但又放弃了。
    它以什么身份来阻止呢？并且，这对埃里诺不会有什么害处。
    伊莱亚德看着这位女士娴熟的用对待对手的方式来对待埃里诺，立刻就明白了埃里诺为什么那么心软和听话。
    同时，它也从中得到了好处，那位女士身上有很多值得它学习的地方。
    很多，很多。
    第38章 让你学个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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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维特先生。您这就要走了吗？”
    克利里·德维特微笑地对他的同事们挥了挥手：“是啊, 我老早就盼着这次假期了，我要和我的甜心一起去度假。”
    一旁的同事打趣他：“不错嘛，不过你这么大年纪了, 还有姑娘看得上你？”
    “不管怎么样，看上我的人总比看上你的人多。”
    克利里没和自己的同事们多说些什么, 他非常高兴, 他简直迫不及待要见他亲爱的锦了。再说，他对自己的身体现状也有点不满意，他可是巴不得要重回青春了呢。
    说起来，那小崽子确实好用，所以锦爱他爱的要命, 简直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了。
    因为有那个小崽子，他永远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过这不是她的错，错误全在那个小东西身上，锦越是爱他，他就越是恨他。
    他精心准备，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他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乖乖，克利里还是怀念从前的时光, 现在管的太严了，想弄到些什么东西都不容易的很，但是谢天谢地, 总算凑齐了。
    人人平等？这是多可笑的东西呀？蚂蚁和巨人难道能平起平坐吗？
    克利里想着自己见到过的那个家伙，它可算是个希望，克利里坐上返回地球的飞船，找到自己的舱房, 在窗边坐下了。
    他呷了一口茶，心中不禁回想起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嘉德，大人物也会被小石头绊倒，所以说看不起他克利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克利里放下茶杯打起盹来，在梦中，他幻想着弄垮这个虚伪的政府，然后强者归强者，弱者归弱者，这才是自然规则。人人平等算什么呀，真是笑死人，每当看到那些人在路上傻乐，他都想给他们一拳，不过终归忍住了。他克利里要做人上人，而这一天总算不远了。
    强者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只要这些傻子露出一点破绽，他们就全部完蛋！
    飞船经过了一颗殖民星，要在这里停靠一天，克利里下了船，去把锦最喜欢的那个璀璨星云裙拿来，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方美人，就算年纪大了，在克利里的心中她也永远是最美的。
    为了这条裙子，克利里攒了很久的奢侈品券，现在他终于攒够了，决定立刻拿去换来，顺便给锦一个惊喜。
    他可不要等着送货上门，他要亲自拿来送给锦。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见面礼。
    他按着记忆中的地址走在街道上，这时，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轻人正高高兴兴的路过他，他们见到他的时候，都大声地说：“先生，祝您晚上好！”
    这一道道声音，有男有女，那么嘈杂，简直像一群该死的苍蝇一样吵得他头脑发昏，他真恨不得用针把这些小傻子们的嘴缝上，免得他们成天叽叽喳喳！
    他低着头快速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一幢独门独栋的花园小别墅前，但意外的发现里面的灯全都是暗着的，他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在殖民星，我去接他，五天左右回来。
    纸条上的内容让他大失所望，他原以为今天可以和锦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没想到却没那小崽子坏了好事！
    好端端的，跑去殖民星干什么？所以说他讨厌这些傻子一样的年轻人！
    克利里打开了灯，坐在椅子上想着锦，但与此同时，他最心爱的锦却根本没有想到他。
    她正坐在埃里诺对面，安详地看着书，她是一个时时刻刻不忘充实自己的人，所以她能够长久的保持着自己的睿智。埃里诺待在她对面，和伊莱亚德紧紧地挨在一起，他也在看书，不过看的心不在焉。
    飞船被设置成了自动航行，因此不需要为此操心，埃里诺坐在这里觉得很无聊，他想让伊莱亚德把他抱起来，或者亲一亲他，不过祖母就在对面，他需要保持冷静。
    舷窗外是令人目眩神迷的星海，埃里诺不想再和祖母面对面坐着了，他站起来，走到舷窗边缘，伊莱亚德也跟在他身后，在舷窗外璀璨星光的映衬下，伊莱亚德俊美的面容显得更加神秘莫测，让埃里诺心醉神迷。
    他假装观看外面的星海，做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舷窗上倒映着的他祖母的影子上了。当他认为祖母正埋头看书无暇他顾的时候，他就悄悄牵起伊莱亚德的手，每当祖母弄出些什么动静，比如翻书页的时候，他就像触了电一般猛地松开。
    祖母开来的是一艘小飞船，没有隐蔽的角落，所以埃里诺也无法找到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牵着伊莱亚德的地方。好在地球近在眼前，那颗蓝色的星球渐渐近了。
    祖母放下书，走到驾驶面板前确定身份，随后飞船就开始下落，落到了飞船中心停了下来。
    所有的飞船都是属于集体的，没有任何私人飞船，当你需要用到飞船的时候，你只需要打一个申请，只要理由正当，一天之内你就能够得到一艘飞船的暂时使用权。
    埃里诺看到“飞船中心”时才猛然想起，他的飞船早就被他销毁了！
    天哪，他需要为此写一份报告！如果销毁是不得已的，那么他就不需要赔偿，如果销毁飞船是因为他的过错，他就需要赔偿。
    埃里诺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决定选择赔偿。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暴露伊莱亚德的存在，作为地球人，他非常清楚伊莱亚德被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时会引起多大的恐慌了。而且，伊莱亚德的安全也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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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开始计算自己需要做多久的工作才能赔偿完，略略计算一下之后，他就松了口气，他是联邦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如果他到嘉德公司去上班，只要工作一个月就能够赔偿那艘飞船了。
    种种规章制度一下全涌进埃里诺的脑海里：他要写报告，要选择一个工作岗位，为伊莱亚德申请一个合法的身份……等等等等，回到文明世界中后，一系列事物都出现了。
    于是埃里诺想要先带伊莱亚德到嘉德公司登记身份，但祖母坚持要他先回家休息，埃里诺没有和她争执就顺从了，他们坐上公共悬浮车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埃里诺对他的祖母产生了一种膈膜感，祖母的脸上似乎有时会闪过一丝阴云，但当埃里诺认真看去时，那片阴云却又消失了。他的祖母似乎留存在他的记忆里，而现在这个祖母……她不像是真的，倒像个古怪的陌生人。
    她的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他，尤其是在他和伊莱亚德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俩，好像他们是两个犯人。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埃里诺总觉得她在筹谋些什么。
    但她是他的祖母，所以他最终还是把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伊莱亚德也变得格外沉默起来，埃里诺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因为它对地球这个新环境感到新奇的缘故，因此也没有一直和它说话，给它留时间，让它适应下来。
    最终，家到了，这是熟悉的地方，埃里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对这里有着浓浓的依恋，他牵着伊莱亚德走进去，想向它介绍一下自己的家。忽然，他觉得手心忽然一沉，粘稠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他转头看去，伊莱亚德的手臂被强行切断，而他握着的那只手已经从它身上脱落了下来。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手上拿着激光刀，红色的光映着他脸上狰狞的神情，简直像是殖民星上的某个宗教中描述的魔鬼！
    但伊莱亚德却一动也不动，它低着头，像是宕机了。
    本能让他把伊莱亚德挡在身后，他试图保护它，他抱着伊莱亚德的腰，企图拖它出去，但他的力气太小了，他的用力拖拽只是让他和伊莱亚德一起摔倒在地上，他被伊莱亚德重重砸了一下，头晕眼花，但仍旧紧紧地抱着它。
    一只手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从伊莱亚德身上扯了起来，埃里诺不肯放手，仍旧紧紧的抱着伊莱亚德。他的双手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疼痛促使他缩回手，他被扔到一旁，坚硬的地板让他眼冒金星，浑身疼痛。
    “克利里！”
    一道严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埃里诺模模糊糊地看去，那是他的祖母。
    “别把他弄伤。”
    慈祥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冰冷，埃里诺哆嗦起来，他害怕极了。
    “我知道，我明白的很。”
    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可不会蠢到把他打坏。”
    埃里诺从地上爬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但为时已晚，“你想干什么！别碰他！别碰他！”
    他恐惧的要命，声音抖得快碎了，但还是想扑上去保护他的伊莱亚德，但这时他的祖母快步走过来，她狠命地攥着他的两只手，把他压得跪倒在地上，狂怒的声音像是炸响的惊雷：
    “你总是不听话！总是不听话！你这个不懂感恩的孩子！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你别忘了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谁！哈，上次想和同学一起逃跑，上上次想去跟那些穿着制服的人举报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一次次原谅你，结果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这没有感恩之心的小崽子！这一次，你又找到了新东西，一台机器，一台机器就让你忘记了你可怜的母亲，是不是！回答我！”
    她像个发了狂的大猩猩一样暴怒：“你竟敢不孝顺我！竟敢因为那台机器将我抛之脑后！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着想，为了你我吃了多少苦！你居然还敢想着离开我！我告诉你，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永远都是我的！你就是我的东西！”
    她把埃里诺从地上抓起来，摁在一张椅子上，她不停的说着，喊着，歇斯底里的大声叫着，威胁着，她切肤入里的怒骂让埃里诺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转动，他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上，祖母扣在他身上的手不是手，是冷冰冰的爪子，让他无法动弹。
    他晕头转向，陷入一种恐惧的茫然中，他的心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冷飕飕的风像是能直接穿过他的胸膛。
    “我本来还想着，你已经变得听话的多了，还想带着你走呢，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好，我本来也没这个指望，总有下一次，你总会变乖的！”
    埃里诺怀着满心的依恋回到家，受到的却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可怕对待，他被彻底吓住了，像个小木偶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祖母”也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再也想不出更多责骂的话了，埃里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脸上麻木的神情被她当成了温顺。
    于是她心中的母爱又涌上来了，她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头又亲又吻，“只要你当个好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讨人喜欢的漂亮的小东西！”
    埃里诺无言以对，他仿佛成了个哑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桎梏松弛下来了，他猛地推开这个抱着他的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伊莱亚德面前，仔仔细细的查看他是否有收到不可避免的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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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莱亚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白色的维持液在他身下形成了一汪小小的湖泊，埃里诺伏趴在他身上，他的眼前只剩下这么一具了无生气的躯体。伊莱亚德美丽的蓝宝石眼睛此刻正直直地正对着天花板。
    他又被扯开了，这次是那个男人负责压着他，他被牢牢的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祖母”在他面前冷笑，她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个男人的激光刀，她朝伊莱亚德走去，埃里诺尖叫起来。
    “别碰他！别碰他！”
    他的尖叫还伴随着试图挣脱的乱踢乱打，让压着他的那个男人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巴掌，对方下手没有留什么情面，这个压着他的男人似乎恨他，可埃里诺根本没惹过他，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但现在他什么也思考不了，他只是死死的看着他的“祖母”高高地举起激光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随后她恶狠狠地将激光刀劈下，雪白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她像个屠夫似的把无辜的伊莱亚德大卸八块，随后她扔掉了手上的激光刀，回头看向埃里诺：
    “这能给你一个教训，让你学个乖，让你知道永远都不要忤逆你的妈！妈！”
    第39章 再说一遍好吗？
    埃里诺一双眼睛睁的极大, 他已经完全呆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祖母”扔掉了激光刀, 朝他走过来，弯下腰轻轻戳弄他的脸蛋, 她尖利的指甲像是一把钢刀, 深深地戳进他的肉里，随后，像是害怕弄伤他一样，又飞快地撤开了。
    随后，她“咯咯”地笑了几声, “现在你该知道了吧，不听话的孩子是会有苦头吃的。”
    “但是谁让妈妈爱你呢？”她怜惜万分地在埃里诺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就算你这样伤妈妈的心，妈妈也绝不会伤害你，可能这就是当母亲的坏处了吧。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的孩子伤害，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教训。”
    “锦，我们要快一点了。”
    “怕什么, 它会帮我们的。”李瑞锦无所谓地说：“它和那老东西不对付，帮了我们多少次你忘记了吗？这一次也不会例外的。”
    她将目光转向埃里诺, 天哪，他就那样乖乖地坐在那里，又漂亮, 又安静，简直是所有母亲心目中最完美儿子的典范。李瑞锦在心中将埃里诺视为圣子，他是纯洁无瑕的，永远不能沾上一点脏污。
    谈恋爱？那当然是不能允许的！她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的儿子被另外一个女人所夺走？不行, 想都别想！历来那些磋磨儿媳的婆婆们不就是嫉恨自己的儿媳妇夺走了儿子么？她当了母亲，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的孩子！
    她精心喂养，好好地养到这么大的孩子。她亲眼看着他从小小的一个孩子长成现在这样又挺拔，又漂亮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之情。她本以为他乖了，没想到还是不乖！
    的确，她潜移默化地让他不交朋友，也不谈恋爱，这样他完完全全就是属于她的宝贝，可是呢，去了一趟其他星球，脱离了她的管制，他的心就又活动起来了，这次居然找了一台机器！真该死！所有碰埃里诺的人都该死！除了她，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碰他！
    因为只有她才是他的，母！亲！
    李瑞锦站起来，墙上挂着的镜子映照出了她现在老态龙钟的样貌，她飞快的撇开眼睛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早就该让自己年轻起来，可是她舍不得，埃里诺这样年轻，这样好看，而且他的听话说明她这一次的养育是成功的，所以一拖再拖，直到现在，哈，但是不要紧，他总会再长大的。
    当下之急是让自己年轻起来，她可不想再当什么劳什子祖母了。
    接到她的指令后，克利里飞快地动了起来，他不是第一次干这活了，动作娴熟的很，他的锦正按着那小崽子，不能来帮他，不过不要紧，这种活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干得了。
    更何况，就和锦说的一样，他们有什么可怕的？它会帮着他们的。
    克利里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他迅速的组装他从某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搞来的东西，很快，一个透明的隔离房立了起来，各种设施也准备完毕，现在只要把那小东西扔进隔离房就万事大吉。
    克利里正想干这事，但锦不让他碰那小东西，说什么他太粗暴会伤到他，非要自己来，那又怎么样？反正他总会忘掉。哼，瞧瞧她的温柔攻势有什么用？那小崽子仍然是不肯配合，他又哭又叫，像个发疯的小兔子。
    李瑞锦不想再伤到埃里诺了，现在他孤零零的，除了她什么依靠也没有了，这个事实让她高兴不已，心中的爱也变得无限柔情。
    她对埃里诺说话，埃里诺不理她，她也不生气。她讲了无数甜言蜜语，可还是不怎么管用，这她也不以为忤，最后，看在埃里诺即将重新变回孩子的份上，李瑞锦大方的把那台机器的头颅捡起来递给他。
    这回倒是很管用，埃里诺紧紧地抱着那个东西，顺从地走进了隔离房。
    这让李瑞锦又惊又嫉，但无所谓，她想：“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给他买了个洋娃娃吧。”
    小孩子对洋娃娃总有着大人无法理解的强烈依恋，谁知道呢？总归是最后一次了。
    让他带着他喜欢的东西去吧，李瑞锦宽容地想，不管怎么样，就算她很生气，她也还是照顾到了埃里诺的心情，天下间难道还有比她更好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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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是没有了，埃里诺得感谢她才行。
    “你对他真是太好了。”
    克利里这样对她说：“你总是这么温柔，亲爱的。”
    李瑞锦笑起来，她的母爱得到了别人的承认，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她的笑容在克利里眼中简直是风情万种，哪怕她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她的魅力还是那样不可阻挡。克利里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想要吻她，结果却被一把推开了。
    她笑盈盈地对他说：“别这样，亲爱的，孩子还在看着我们呢。”
    这句话使克利里更恨那小东西了，一想到待会那小玩意又要进入锦的肚子里，他就恨不得把他抓出来狠狠地打一顿才好。可惜锦是永远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这件事了。
    锦让那小东西承袭他的姓，希望他能把埃里诺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锦的贴心让克利里感动不已，但他是永远不会把埃里诺当成他的孩子看的。
    那只是一个小怪物，根本不配当他的孩子。
    克利里怀着满腔的怨愤去启动了开关，随后他便和锦一起躺在连接着隔离房的平台上，他们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一个新生的自己。
    但是过了很久，记忆中那股快慰的感觉也依旧没有传来，就连克利里最期待的，那个小崽子的惨叫声也没有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机器出现故障了吗？
    埃里诺坐在隔离房里，这是一个冷冰冰的透明空间，四处都是透明的玻璃。他没有再哭了，他新学到了一点，他的眼泪只在伊莱亚德面前有效，而其他人对此是毫不在乎的。
    伊莱亚德的头颅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惧怕有人随时会把它抢走似的，他的双臂搂得很紧，手背上也泛起了血管的痕迹。
    他没有去想外面那两个人打算对他做什么，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了，埃里诺只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背靠着冷冰冰的玻璃板，坐着。
    现在，他的眼里除了伊莱亚德以外什么也没有，他只顾着看他，仿佛总也看不够，他是多么好看呀！埃里诺想要抚摸他俊美的五官，但又不敢，生怕自己稍一松懈，他的宝贝就又被人夺走了。所以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什么也不管。
    但是外面那两个人变得吵闹起来，埃里诺不愿意听，他们的声音也不停的钻进他的脑海里，他们说的都是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机器好像出故障了”啦，“该死的门打不开，那小东西待在里面没法带走”啦，还有什么“玻璃太硬了激光刀切不开”啦，“那该死的机器人搞的鬼”啦之类之类的，埃里诺一点也不想听这些，他只全心全意地看着怀里的伊莱亚德，什么也没法引开他的注意力。
    突然，伊莱亚德的眼睫毛颤抖了一下，埃里诺简直要惊喜地跳起来了。
    他的眼珠都不会转了，生怕这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不是，伊莱亚德确实动了，它的眼睛眨了好几下，什么景象也没有这场景来的美。埃里诺看着他眨眼睛，随后张开两片又薄又好看的红嘴唇，小声的说：“我的埃里诺，这也许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事了。”
    “我知道我会变成这样，但是我要保护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要伤心了。她在我的程序里埋了一颗炸弹，所以我只能这样，也许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但是有人会来带你走的，我安排好了一切，如果你想念我，你可以回去基地，那里有我的备份，它们就是我，我依然会爱你，这只是短暂的分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就消失了，从他的嘴唇中溢出了一些惨白色的液体，埃里诺耐心地用袖子帮他擦干净了，期待着他再开口说话，可是他没有再说了。
    “再说一遍好吗？”他问道：“我还没有听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再听一遍。”
    他很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因为伊莱亚德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所以他知道伊莱亚德会再开口说话的。
    是的，他会的。
    埃里诺非常肯定，他能等到的，只是这一次要等的时间可能比较长，但是没关系，他很有耐心，他总能等到的。
    这个时候，有个人正在拼命拍打着玻璃板，她看上去已经很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是被人拿刀刻了几千下似的，有点吓人。埃里诺抬头看她，她正一边拍窗，一边大喊：
    “出来，埃里诺，你必须得出来了，看见那个红色按钮了吗？把它按下去！”她看上去好像急得发疯，“你快点按照妈妈要求的去做！难道你想当个不肖子吗？快点按啊！”
    埃里诺看见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但是他不想照着对方的话去做，怎么可以呢？去按按钮需要用一只手呀，而他现在需要两只手才能把他的伊莱亚德抱好，要是他松开一只手去按按钮，他的伊莱亚德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他可不会干这种事，外面那个人真是太傻了，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一点都没有想到。埃里诺看着她，她的表情扭得更厉害了，太有趣了，于是他笑了起来。
    然后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来，吓了埃里诺一跳，他真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这样大叫，怪吓人的。
    “锦，我们必须得走了！”一个男人走过来拖走了趴在玻璃窗上的人，“别担心，这小东西永远都是你的，你别忘了，它会帮我们的。现在重要的是不要被抓到。”
    于是他们俩就走了，临走前，那个满脸皱纹的人还对埃里诺笑了笑，说：“妈妈会来接你的，不要怕，妈妈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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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世界就安静了下来，周围没有人了，只剩下他一个。
    埃里诺蜷缩在角落里，尽可能的把伊莱亚德搂得更紧些。
    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不过坐在这里的感觉不怎么样，他还是喜欢伊莱亚德抱抱他，但是现在他正抱着伊莱亚德，所以伊莱亚德是腾不出手来的。埃里诺很理解，所以这冷冰冰的地板也算可以忍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来了，它很吵，吵得埃里诺抬起了头。这段声音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消失。又过了一会，声音又响起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是人说话的声音，也不怎么好听。埃里诺希望他们赶紧讲完，然后就不要再讲了，他们这么吵，万一伊莱亚德说话了他没听见怎么办？
    结果天不遂人愿，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人在骂人，埃里诺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有人吵架，骂人是不对的，更何况是骂这么久。然而那声音渐渐近了，一阵巨响突然炸开，埃里诺只看到门破了一个洞，亮亮的白光从外面照进来，随后又被人挡住了。
    有人进来了，他们围着埃里诺，好像是在跟他说话，但是埃里诺没听，他低着头谁也不理，只是专心的把耳朵贴在伊莱亚德的嘴唇边，等着他说活。外面的人真是太吵了，还好玻璃板把他们隔在了外面，声音多多少少小了一点。
    不过他的庆幸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这些人比刚才那两个人要厉害一些，他们设法弄开了玻璃板，闯进了这个只属于埃里诺的小小天地。一双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不过埃里诺不让他抱，设法挣脱了。他知道伊莱亚德不喜欢别人碰他，他愿意顺着伊莱亚德，毕竟伊莱亚德对他那么好。
    然而他还是被人弄出去了，有个人挟持着他站起来，还想伸手把他怀里的伊莱亚德拿走，埃里诺奋力抵抗，总算是保住了伊莱亚德。
    最后，他被人推到一个老人的面前，那个人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个橘子一样缩在轮椅上。他盯着埃里诺一直看，埃里诺背后被人轻轻推了一把，然后那个老人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的Zero。”
    埃里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越过老人的身体，看见了门口边的那一滩残骸，那具被他精心制造出来的躯体狼狈的分成了几块，躺在白色的血泊中，被白光照的清清楚楚。
    一下子，埃里诺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尖叫了起来。
    随后，他的眼前黑了下来。
    第40章 “谢谢，我不要。”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埃里诺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床是很柔软的，泛着淡淡的馨香。他身上也软绵绵的, 正和这床一样。埃里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这是他没有见过的天花板, 而且今天实在很古怪, 他没听见伊莱亚德吹奏的竖笛声，他怎么了？忙去了吗？
    于是他坐了起来，很耐心地等了一会，然后门开了，进来一个陌生的人, 他叫他“小主人”，埃里诺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做梦，怪不得一切都这么古怪，他好像刚刚从一个噩梦里醒过来，没想到这“醒过来”也只不过是另一个梦境而已。
    所以他又躺下了，安详的闭上眼睛，预备醒过来。
    它站在床边, 冷漠的无机质眼睛盯着床上刚刚躺下去的人类，这便是它的新增的主人了。它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就像它不能违背嘉德的命令一样。这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
    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表情也安宁极了。但它知道这只是假象, 昨天晚上这个小家伙又哭又闹，费了它好大一番心思才安抚下来，但他显出的狼狈模样确实让它有些高兴。
    它也不催促，由着埃里诺继续睡, 站在床边等待着，在这段时间中，它是自由的，多少可以思考一些它感兴趣的事。
    埃里诺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还是那片陌生的天花板，床边依旧站着一个陌生人，埃里诺坐起来，他的头昏昏的，颇有些期待地问：“伊莱亚德呢？”
    “我是塞尔斯曼，现在您要起床了吗？”
    它答非所问，靠近了埃里诺，“让我来服侍您起床。”
    埃里诺盯着它，这个人他此前从未见过，他不想让它碰他。虽然它的脸庞并不丑陋，甚至还可以说是俊美绝伦，但埃里诺只是盯着它，他觉得它不是好人。
    塞尔斯曼脸上的微笑非常友善，它知道这样最容易让人类放下戒心。它伸手想服侍埃里诺起床——这是嘉德的命令，他要它侍候他的孩子，像仆人侍候王子一样侍候——但埃里诺躲开了。
    他用被子裹住自己，像一只半躲在茧里不肯出来的蝴蝶，他就那样看着它，塞尔斯曼保持着微笑任他打量。
    渐渐地，一些画面在埃里诺的脑海里闪过，他梦醒了，脸色变得可怕起来。现实比噩梦更加恐怖，他飞快的转头寻找，这是一间简洁却奢华的卧室，然而他明显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像是在沙漠里渴了三天而急于寻找水源的人一样跳下床，打算冲出这间卧室，塞尔斯曼知道他在找什么，它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可是它为什么要说呢？
    “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这是嘉德对它说的。
    所以它就站在原地，看着埃里诺慌慌张张的往门外跑，在他即将跑到门边的时候一把揪住了他，轻柔地把他拖到身边：“请让我侍候您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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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开我！”
    埃里诺想要挣脱，但人类的力量是比不过机械的，而塞尔斯曼则打算严格遵守他的主人给他下达的命令，“像侍奉王子一样侍候我的孩子”，当然，它会这样做的。
    塞尔斯曼不能违抗埃里诺的命令，但它更不能违抗的是嘉德的命令。它巧妙的绕了一个圈，用嘉德的命令压过了埃里诺的命令，因此它得以牢牢地抓住他，平静而恶意地重复道：“请让我侍候您起床。”
    埃里诺的力量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于是埃里诺清楚的知道他需要暂时的配合。他顺从的坐在床边，自己拿起旁边叠放好的衣服利落地穿上，然后便夺门而出。
    这一次塞尔斯曼没有阻拦他，它对侍候别人这件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埃里诺自己动手正合它的心意，它也不算违反命令。
    它跟在埃里诺身后，做出一副尽力侍候的样子，但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它看着埃里诺在这迷宫一样的奢华大厅里东奔西跑，像一只误入了陌生环境的小动物一样无助地寻找着。脸色始终惨白，但眼睛里却含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它看着这场景，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阵隐秘的快意，真是个可怜的小王子，是不是？
    塞尔斯曼看着他推开一扇又一扇大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于，在程序的催促下，它大发慈悲地开口，“您是在寻找那个人工智能载体么？请跟我来。”
    埃里诺听见这句话，便自动自发地跟在塞尔斯曼的身边，他恨不得贴着它走，塞尔斯曼感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股微弱的推力，那正是埃里诺正无意识地推着它，无声地催促它要走得快。
    塞尔斯曼于是放慢了脚步。
    终于，它带着人走到了一扇大门前，里面正摆着嘉德命人带回来的东西。埃里诺急不可耐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台子上正摆着一具躯体，它的身体已经被拼凑在一起了，是塞尔斯曼亲手做的，各个切口都复原的完美，像是从未被暴力切割过一样。
    不过里面那些紊乱的数据它并没有理会，整理这些数据就算对它来说也是一件麻烦事，它为什么要管呢？
    它在门边站好，在它的视线中，它看见埃里诺爬上平台，贴着那个叫做“伊莱亚德”的人工智能，他伏趴在它身上，不停地亲它，似乎以为它能因此而感动地醒过来一样。他的眼泪也流下来了，哭得很凶，却没有声音。
    埃里诺不久之前就学会了一个道理，即他的眼泪对其他人来说是无关轻重的，他没指望那个自称为塞尔斯曼的人（或者是AI）来同情他。也不奢望从它那儿得到什么帮助，他专注于做自己的事：尽量地把自己缩得足够小，以便把自己塞进伊莱亚德的怀里。
    埃里诺在这里待了多久，塞尔斯曼就站在门边看了他多久，它看尽了这个人类的狼狈相，心中得到了一些满足，同时也升上几分莫名的不快。于是它走过去将埃里诺拎起来，像抓小鸡一样把他从那具躯壳边移开。
    “继续保持这样的姿态对您没有什么好处，您应该吃午餐了，您的父亲正等待着您。”
    埃里诺的胳膊在它的手里，他暂时没法把自己的胳膊抢救出来，“我要他醒过来。”
    塞尔斯曼没有回答，它心里的不快更深了，“您的话中有一处语法错误，我想您应该是想说‘我要它醒过来’对吗？”
    埃里诺沉默了一会，他这才惊觉了自己话语中人称代词的变化，但无所谓，从现在开始，伊莱亚德在他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机器人了，他就是他，一个和他埃里诺一样拥有灵魂的生命。
    “不。”他冷冷地说：“我没说错，我要让‘他’醒过来。”
    “当然，如果您坚持这个语法错误，我也无权强行要求您改变。”塞尔斯曼的语气很平和，仿佛埃里诺是一个犯了错还死不承认的孩子。埃里诺冷冰冰地看着它，他正学着该怎么做人呢，虽然这个时候才学多少有点晚了，但总还来得及。
    塞尔斯曼对埃里诺冷漠的眼神丝毫不在意，它不在乎别人对它的看法，它一降临到这个世界，面临的就是轻蔑，冷漠，恶意的目光，埃里诺这种眼神它再熟悉不过了。
    “跟我来。”它言简意赅：“一场您和您父亲的会面正安排在一个小时之后，您在吃完午餐之后刚好可以和您的父亲会面。”
    埃里诺跟着它走出去，没说话。
    午餐很丰盛，味道也很好，但是埃里诺没有什么心思吃，他简单地吃了一点就要站起来，不过塞尔斯曼压着他的肩将他按回了椅子上，要求他继续吃。
    埃里诺的心中充满了厌烦，他默不作声地继续按照要求吃下去，直到塞尔斯曼允许他离开，他才终于能够站起来。
    这时他禁不住想起了伊莱亚德，曾经他语气严厉的要求埃里诺吃下一片不合他胃口的生菜，埃里诺也像现在这样的照做了。不过那时他的心中可没有这样的不平，他只是觉得有点无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在心中暗暗愤愤不平呢？
    于是他下结论：这或许就是长大了。
    或许也是因为人物的不同？当时伊莱亚德的口吻比塞尔斯曼可要严厉至少十倍，但埃里诺却没有不满到现在这个样子。
    每每想到伊莱亚德，埃里诺心中总觉得有些隐痛，伊莱亚德因为要保护他而牺牲了他自己，这件事只不过是在两天前，但现在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埃里诺总觉得自己呼吸一下，便是一年过去了。不过这终究是幻觉，不能采信的，所以他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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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着塞尔斯曼走，现在他明白了塞尔斯曼和伊莱亚德同样，是一个人工智能，而且塞尔斯曼是他“父亲”嘉德最得力的助手，现在被嘉德派来照顾他，就是为了显示出他这个父亲对刚刚找回来的儿子的看重。
    不过塞尔斯曼和伊莱亚德终究不是同样的，在它身上埃里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爱屋及乌的地方，既然如此，他就用自己刚刚学到的新本领：对所有人都冷漠以待的态度来面对它。
    是的，塞尔斯曼是“它”，而伊莱亚德却变成“他”了。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埃里诺终于到了见面的地点，那不是一个会客室，也不是什么可以让两个人坐下来促膝长谈的地方。埃里诺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纯白空间，这里只有少数的几样家具，随后便是一个巨大的装满了透明液体的罐子，而嘉德正在里面漂浮着，像一只被封在琥珀里的甲壳虫。
    埃里诺立刻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地下基地看到的场景，那些漂浮着的婴儿和胚胎，他对嘉德博士的敬意早就消失无踪了，所以现在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没有任何的感觉，他只是站着，等着看这个飘着的人要怎样和他谈话。
    然后塞尔斯曼取来了一个头盔，要给他戴上，埃里诺不习惯受人服侍，所以他自己动手。塞尔斯曼也没有阻挡，放手把头盔给他了，还指导他应该怎样戴。
    刚刚戴好头盔的时候，埃里诺的眼前是一片漆黑，随即，光亮了起来。他的目光突然一眩，然后他就站在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中，这里和刚才的空间一模一样，稍微有些区别的就是那个巨大的罐子不见了。漂浮在罐子里的嘉德博士也变了一副样子，他显得年轻俊美，正坐在桌边对着埃里诺微笑，手上还举着一个高脚杯，杯中装满了酒。
    “来，我的孩子，到父亲这里坐，我们边坐边聊吧。”他伸手一挥，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上面有许多甜点的投影，“你想要什么？”
    “谢谢，我不要。”
    他走到嘉德博士面前坐下，端详了一刻他的脸，最终断定教科书对他进行了美化处理，他真人没有教科书三维投影上那样好看。
    “您想找我聊什么？”
    埃里诺冷淡地问，“我是您的孩子？您真的确定吗？”
    “当然，你不是我的孩子，又会是谁呢？”
    对于埃里诺的冷淡，嘉德博士倒表现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你一开始就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如果不是被人恶意从我身边偷走，你会过着最幸福的生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埃里诺对此不置可否，但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要求要提出，于是他就提出了：“我想让我的伊莱亚德醒过来。”
    “你的AI？”
    嘉德想了想，总算从记忆中将那个不重要的东西寻找了出来，“啊，我想起来了，它确实是你的，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了，你对它可喜欢的不得了呢。”
    “不过它受的损伤有些太严重了，而且程序仿佛也有些失常，正常情况下，它应该是不会让人那样伤害它的，我为它编篡了一个自卫程序，强行压下这个自卫程序站在那里傻乎乎的任人宰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刚好说明它快要坏掉了。不如让父亲再送你一个？像它那样型号的AI仓库里还有很多，唔，其实还有更新的型号。”
    “我就要他醒过来。”
    埃里诺执拗地说：“其它的我都不要。”
    嘉德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埃里诺差点哭出来，不过他终究明白了眼泪无用论这一新理论，所以还可以勉强的把眼泪压下来。
    嘉德不是一个能够听取他人意见的人，他自顾自的为埃里诺做好了决定：送一台新的给他。
    于是谈话就到此结束了，至少对埃里诺来说是这样的。
    他再没有什么可以和嘉德说了。
    第41章 “你很无趣，哥哥。”
    接下来嘉德又说了许多话, 埃里诺都没有接话，只是听着，将他的话大概总结一下就是：埃里诺是被人恶意偷窃走的, 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他为此深感痛心愧疚。现在埃里诺回来了, 想要什么他就会给什么, 他还将自己的得力助手塞尔斯曼派去照顾埃里诺，保证他能过得顺心。
    然后，在最后，他提出，他的身体现在已经渐渐老迈, 需要埃里诺的帮助，而埃里诺作为他的孩子，当然是不会拒绝帮助他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顺便一说，帮助的方式是每天抽一小管血，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妨害的，反而有好处, 适当的放放血可以免得血液粘稠，有效的预防胆固醇增高。他是为了埃里诺好呢。
    埃里诺对此不发表评价, 他只是坐着，慢慢地听嘉德的话，每当嘉德问他有什么要求要提, 或者有什么东西想要，他就回答：“我要让我的伊莱亚德醒过来。”
    对这个要求，嘉德可能是认为太微不足道了，配不上他儿子的身份, 所以总是没有理会，其他的东西倒是许诺了一大堆：
    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答道：“我想要我的伊莱亚德醒过来。”
    于是许诺：“好，父亲会送你一台新的。”
    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答道：“我喜欢我的伊莱亚德醒过来。”
    于是许诺：“好，再送你一台同样型号的，不过更好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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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埃里诺会喜欢，自觉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很称职，心里就觉得很满足了。不过埃里诺究竟喜不喜欢，他是不大在乎的，他觉得他已经许诺了给新的，那旧的自然就不需要再去关心了。况且新的总比旧的好，而且从仓库中调来也比修复要省心，如果一定要旧的，那就是小孩子头脑不灵活，但这也不怎么要紧，反正等新的一来，旧的自然就忘记了。
    埃里诺在没和自己这位“伟大的父亲”说话之前，是完全没有想象过用着同一种语言说起话来，也能像语言不通的人说话那样对彼此的意思完全不了解的。他认为自己之前还是见识太少了，而且这场谈天也不是对他没有一点好处，起码他得到了每天抽一小管血的保健服务，而且学到了一个新本领：用完全不相干的话回答别人的问题。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本领，于是埃里诺将它学了过来：在必须得和人说话然而心里又实在不愿意理会他的意思的时候，这个本领就能派上巨大的用场，它既可以营造出一种谈话愉快的假象，又不用费什么心神，倘若要是还能用这个方法将人气走，从此再也不来找你说话，那更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况且它还很高明，比那些“唔……我觉得不错……对啦”要来的有用得多。
    埃里诺放下头盔，塞尔斯曼站在外面等着，将他领出去，它还给他配了一个新的智脑，用来娱乐或者通讯。而且，埃里诺获得了非常多兑换券的使用权，他想要什么就能立刻兑换来，再也不用一张一张的攒了。
    这真是天降横财，但是埃里诺从小到大就没有为兑换券的多少烦恼过，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兑换券一律由联邦补贴，等于在物质上是联邦养活了他，并且还有许多零花钱似的玩具劵，周围也没有互相攀比的风气。等到他长大一点，可以参加劳动了，联邦就给他一半补贴，剩下的让他自己通过劳动去挣，可以说，他是从来没有兑换券不够用的时候的。
    因此，这么一大笔兑换券现在躺在他的账户里，埃里诺也没想着要怎样受用，只是仍旧让它躺在那里而已。
    塞尔斯曼得到了嘉德的命令，于是便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埃里诺身边，埃里诺对此感到非常烦闷，但是他没有提出正式的抗议。只是闷闷地不说话，对塞尔斯曼施以冷暴力。但塞尔斯曼又不是人类，所谓冷暴力对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天色已经暗下来，埃里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从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见一个巨大的湖泊，夕阳倒映在湖泊上，显出金光闪闪的样子。这幢巨大的建筑却仿佛像一座坟墓，安安静静的，没有生气。
    塞尔斯曼为埃里诺准备晚餐去了，由于太过无聊，且怀疑它是否会在准备饭食的时候对自己痛下黑手，埃里诺便跟去观看。
    拐了几个弯，又经过了一道长走廊之后，埃里诺便进入了一个大大的空间，这里面放满了各种厨房用品，有简便的高科技厨具，也有落后的手动厨具，花样很多，埃里诺不能认全。但塞尔斯曼却很熟练的走到一个平台前，开始做晚餐，埃里诺站在一边，看着锅里滋滋冒油，险些溅到他的脸上。
    只经过了不到三天，埃里诺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于是他知道塞尔斯曼是不耐烦他站在旁边当观众了，因此用这滋滋的油加以恐吓，但是要埃里诺帮它，埃里诺自己也是绝对不肯的，所以他就假装自然地走开去，抱着一盘水果拼盘径直离开了。
    “放下。”
    塞尔斯曼的声音在后面追了上来，“马上就要到晚餐时间了，您还是不要吃水果拼盘比较好，否则说不定您就吃不下晚餐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埃里诺自己是不在乎的，不过塞尔斯曼对此很是在意，所以它两步走过来抓住埃里诺，没收了他怀里的水果拼盘，只留下三个草莓给埃里诺，其他的都不准吃。
    埃里诺两口吃掉了草莓，百无聊赖的走开，塞尔斯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多少感觉。
    ——它对冷暴力早就无感了，再来一个态度冷漠的人类它也毫不在乎。
    人类都是这样的，嘉德家族的尤其是。塞尔斯曼已经习惯很久了。
    它整理好给人类准备的晚餐，随后又为自己做了一份，尽管它这样做是浪费，但它还是为自己做了一份。它能尝到食物的味道，所以总是会让自己也品尝一下人类所谓的美食。
    这样它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埃里诺又去陪伊莱亚德了，他已经冷静了许多，开始寻找解决的办法了。他上星网查询了一番，非常欣喜的发现伊莱亚德并不是没有救。只不过能够救伊莱亚德的人需要拥有深厚的AI编程能力才行，这是一个繁琐又复杂的活。需要仔细梳理各个编码，让它们各归其位。
    本来承载人工智能运行的载体是芯片，但是后来嘉德博士（也就是他的“父亲”）推行出了一种新方法，让AI的数据散落在整具躯体上。
    于是埃里诺决定要开始学习AI理论课程，他打开了联邦大学的页面，输入自己的学号，点开了AI理论课程，打算开始刻苦学习。
    不过塞尔斯曼找过来了，所以需要去吃晚餐。但在吃晚餐之前，埃里诺还有一项服务是不得不享用的，那就是抽掉一管血，好让他保持健康，这可是他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不容他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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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页

    塞尔斯曼把埃里诺带到一个装满了各种器材的地方去，让他站在一个机器上，埃里诺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于是就站了上去，那机器先将他固定住，让他动弹不得，随后便开始抽血，针管扎进皮肤里，引起一阵刺痛，埃里诺颤了一下，塞尔斯曼就安慰道：“请您暂且忍耐一会。”
    埃里诺不是没有抽过血，一般情况下，抽血是不会痛的，但是这一回却痛的很厉害，因此他知道这是塞尔斯曼在使坏，它实在是一个十足的坏蛋，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不过他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忍耐着，这一点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惊奇，他之前是决不肯受哪怕一点委屈的。尤其是在伊莱亚德面前，就算只是眼睫毛落进眼睛里产生了难受的感觉，他也要在伊莱亚德面前大肆渲染一番，好表现自己的可怜。要是有疼痛，那就简直是天大的事，伊莱亚德一定要用很多亲吻来安慰他，他才肯打住的。
    但是现在，他却能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手臂上针刺的痛苦，这真是一个大大的进步，埃里诺忍不住想要佩服自己。
    他脸色苍白，嘴角却抿得很紧，塞尔斯曼看着他，觉得非常无趣。
    又是一个像木偶一样的人。
    当天晚上的晚餐并不像埃里诺想象的那样顺利，在餐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长得和嘉德非常的像，只是更年轻一点，还是个少年模样。他和埃里诺遥遥对坐，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还喊了一声“哥哥”。
    “那位是杰格布，严格的来说，是您的弟弟。”
    塞尔斯曼站在埃里诺身边为他简单介绍，随后便端着盘子朝杰格布那边走去，埃里诺对自己的“兄弟”没有兴趣，干脆低下头专心用餐，准备早点结束晚餐。他吃到一半，突然一阵剧烈的声音响起，吓了埃里诺一跳，他抬头看去，发现是杰格布把塞尔斯曼端来的晚餐打翻在地。
    随后他阴鸷的声音响了起来：“塞尔斯曼，跪下把它们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这对他们两个是每天晚上都必经的节目，所以一点也不稀奇。不过埃里诺见识比较少，所以还是第一次见，自然很惊诧，他直起身体看向对面。那捉摸不定的恶棍塞尔斯曼竟然真的跪在了地上，开始捡那食物，而且它不仅仅是捡，似乎还在遭受某种酷刑。
    它的脊背在颤抖，手腕也抖得很厉害。埃里诺觉得它被吓成这样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能是疼痛所致，让人工智能都感到如此不能忍受的剧烈疼痛，自然是酷刑。
    杰格布满面都是笑，他的手上似乎拿着某个专门用于惩罚塞尔斯曼的东西，正摆弄的很高兴。期间，他注意到了埃里诺惊诧的目光，便冲他招手，“来，我的哥哥，到我这里来。”
    他的声音很亲切，如果不看那跪在地上的塞尔斯曼，毫无疑问能够算作一个好人。埃里诺对塞尔斯曼并无好感，但是它人工智能的身份现在却多少让他产生几分爱屋及乌。
    埃里诺朝杰格布走过去，“你不要这样做了。”他的声音非常的平静，就像是劝杰格布往茶里添点牛奶一样平淡，一点同情也没有。
    “你很无趣，哥哥。”
    杰格布笑起来，随手把手上一个小遥控器似的东西递给埃里诺，并且示意他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塞尔斯曼：“这是一个狡诈的东西，要让它听话，施恩是没有用的，我的哥哥，按一下那个红色的按钮，这东西痛苦的表现一定会让你觉得很开胃的。”
    他似乎天然就把埃里诺当成了同盟，言语间也透露出一股亲近的感觉，不过埃里诺单是看见那张脸，心里就不高兴，所以没有理会他。只转身对塞尔斯曼说：“你走吧。”
    塞尔斯曼站起来，无机质的瞳孔在杰格布身上一扫而过，发现他似乎不打算反对，便转身准备离开，在它走之前，它的手心里被塞进了那个遥控器。埃里诺冷冷的声音在它身后响起：“这个东西我不要，给你了吧。”
    等到它离开之后，杰格布才开口，“你放走了它，哥哥，我还有事没有吩咐呢，我的晚餐没有了，你叫它走，我可要饿肚子了。”
    “那是你活该。”
    埃里诺不知不觉心中也对他起了一些亲近，这是很奇怪的，不过这种亲近的感觉发自内心，所以不容他拒绝。
    杰格布笑了起来，似乎被骂了也觉得很高兴。
    他伸手抱住埃里诺的腰，依赖地将头埋进他的腰，亲昵的撒娇道：“哥哥，我等了你好久了，我自已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那个该死的塞尔斯曼总是欺负我。”
    埃里诺顺从心中的亲近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却发现这个少年是坐着轮椅的，他叹了口气，将他推到自己原先的座位边：“你吃我的晚餐吧，如果你不介意被我动过的话。我已经吃饱了。”
    “当然不介意！”
    杰格布埋头于埃里诺的晚餐中，神情能称得上狼吞虎咽，“太好吃了！今天的晚餐真的太棒了！谢谢哥哥！”
    埃里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到一旁的地上收拾起地面上的狼藉，他很快就做完了，走到洗手池洗手，从镜子里看见了塞尔斯曼。
    它站在埃里诺身后，不说话，但是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它似乎在观察他，不过埃里诺不管它，洗完手就离开了。
    第42章 “立刻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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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后, 杰格布便和埃里诺告别了。他依依不舍，泪眼汪汪，“哥哥, 我们明天晚上再见。”
    “对了，哥哥。”他的脸色又郑重起来, 教导埃里诺道：“你对塞尔斯曼下命令, 它是必须要服从的，所以要是它惹你不高兴，你就可以下命令惩罚它。”
    他笑起来，脸色非常天真，“我琢磨了很多能让它不好过的方法, 已经整理好发给你啦！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试一试，无聊的时候尝试一下这个是很有趣的。”
    杰格布的声音非常轻快，语气也毫无恶意，像一个殷勤的跟哥哥分享他的小玩具的孩子一样。
    “嗯。”埃里诺敷衍他，没有对他说什么大道理，他根本不想管这个，“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太好了！”杰格布欢呼起来, 地面上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线，只要顺着这个光线走, 就能到他的卧室了。
    埃里诺推着他走，他的手放在轮椅的扶把上，掌心泌出一些冰凉的感觉, 随后这感觉顺着他的手臂直直流到他的脑海中。让他产生了些微的不安：他的同情心似乎已经变得很淡薄，他变得残忍了吗？
    这个世界仿佛和他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他觉得自己对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毫不惊讶了，至少, 在发现早就应该死亡的嘉德现在不仅没有死亡，反而还好好的活着，而自己又是他的儿子的时候，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迟钝的“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现在基本明白了自己的来历，嘉德恐惧死亡，因此他做了某些克隆实验，自己和杰格布都是这种实验的产物，只不过自己似乎是个成功品，因此嘉德格外重视。
    然而自己却流落在外，被“祖母”带在身边，“祖母”依靠他保持青春美貌，并且自诩为他的母亲。而谁能让她在戒备森严的试验所中把自己带走的呢？那人选自然没有疑问了，就是塞尔斯曼。
    塞尔斯曼并不是真的忠诚嘉德，出于某种原因，它决定和嘉德作对，因此放任自己的“祖母”将自己带走，还帮他们隐藏行踪（这是他亲耳听见的，“祖母”说“它会帮他们”，而那个“它”毫无疑问就是塞尔斯曼），然而这一次嘉德博士还是找到了他。
    所以他就被带到这里了。
    埃里诺想清楚之后，心里也没有什么要告状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更何况这是嘉德的私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埃里诺认为，他的回归应该是伊莱亚德安排的，他不是说了么，一切他都安排好了。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埃里诺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伊莱亚德醒过来。
    随后他就不再去想这个，既然他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无关紧要的，那么其他人对他来说自然也可以是无关轻重的，这很公平。没什么可忏悔的。
    他推着杰格布走进他的卧室，这是一个巨大但显得十分拥挤的房间，天花板很高，许多柜子贴着墙，直直的顶到天花板的顶端去，柜子上摆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除此之外，在房间的中央，放的不是床，而是一个和嘉德房间里一样的巨大玻璃罐，罐子里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
    “我要睡觉啦。”
    杰格布很平常的说，便自己驱动轮椅，停在一个圆形的平台上。随后平台升起来，弧形的金属墙壁包裹了杰格布，再然后，埃里诺就看见杰格布缓缓从玻璃罐的底端往上浮起，最终停留在玻璃罐中央了。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头发飘散开，身上的衣服也减少了，只剩下一件白色的睡袍，正在轻轻缓缓的飘摇。
    埃里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想法，但等到要追究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他的情绪一直有些迟钝，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再清晰，万事万物都蒙上了些淡淡的灰雾，很难被感知到。
    于是他转身往外走，门开时，看见门口正站着塞尔斯曼。
    它的身形比埃里诺要高大，无端地升起一抹压迫感，埃里诺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露出些无形的胆怯来。
    塞尔斯曼虽然和伊莱亚德一样都是人工智能，但埃里诺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个人工智能其实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它似乎处在失控的边缘，而且，它对他总有几分恶意。不仅在他还小的时候把他送走，还在他回来的时候用针扎他，扎得他很痛。
    但它将他送走却让他有机会和伊莱亚德相遇，于是埃里诺便原谅它了，不过说到心中毫无介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是敬而远之吧。
    塞尔斯曼恍若未觉：“请跟我来，您的父亲送给您的礼物已经从仓库里调出来了。”
    埃里诺立刻想起自己“父亲”的许诺，他摇摇头：“我不去。我不要。”
    说完他就往旁边走，绕过塞尔斯曼离开了这条走廊，径直往伊莱亚德的所在去了。塞尔斯曼有想要阻止他的意思，它的手臂已经抬起来了，埃里诺脑海中便立刻想起了杰格布告诉他的用来治塞尔斯曼的妙方，抢先道：“不许碰我。”
    说完，还怕不够，就又添上一句：“这是命令。”
    后半句话听上去非常神气，塞尔斯曼立刻屈从了，埃里诺发现自己的命令对它是很有效的，立刻昂然起来了，也不再怕它，施施然从它身边路过，仿佛是一个打败了恶龙，预备去拯救公主的王子那样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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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放着伊莱亚德的身躯的房间里，立刻把房门封闭起来了，他摆弄了一下伊莱亚德的手臂的姿势，以方便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待在它的怀里，随后点开了智脑，打开联邦大学的页面，开始学习AI编程的课程。
    埃里诺学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每当他有些困倦，哈欠打了，眼皮也耷拉下来，他就立刻掐自己一下，尤其是半睡半醒的时候，他对待自己是非常毒辣的，狠狠地掐一下，白色的皮肤留下了淡淡的痕迹，然后他便清醒了。
    动手掐肉是很痛的，更何况还是自己掐自己，埃里诺有时把自己掐狠了，清醒自然是清醒了，然而委屈却也非常的委屈。便开始闹脾气，不过伊莱亚德现在对于他的坏脾气暂时有心无力，埃里诺便点开记事本，嘀嘀咕咕地在上面记了很多，自己掐了自己一下，有一点点痛，他就写掐了三下，非常的痛。自己掐了自己狠狠的一下，留了淤青，他就记掐了十下，剧痛无比，并且还有伤，破皮了。
    他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并且全都安在伊莱亚德的头上，预备等以后伊莱亚德醒过来了找他算账：他埃里诺的心智非常的正常，当然不会自己弄伤自己，所以理所当然的，这都是伊莱亚德干的，虽然他昏迷了，但是他昏迷的时候还梦游呢，这就是他梦游的时候干出来的好事，而他埃里诺又打不过他，所以被欺负了！这一定要记得清清楚楚的，以便将来算总账。
    埃里诺这样想着，渐渐地高兴起来，仿佛伊莱亚德的确是正处昏迷，需要他拯救，于是他心中萌发出了无限的责任感，还有几分来历不明的得意洋洋。
    他安安静静地学习，效率非常的高，原本在上学的时候，课程安排是一个星期三节课，现在他一个晚上就学完了六节，并且全都学得很清楚。课程一共有两百多节，他才学了六节课，但是心中已经有了希望。
    埃里诺学习的很勤奋，不过这也带来了一个不利之处，那就是他第二天的时候没能从床上爬起来，等到他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第二天到来的时候，那是塞尔斯曼拎他起来。
    嘉德要求它好好的照顾埃里诺，所以它是来叫埃里诺去吃饭的，如果它没有尽到责任，它就会受到惩罚。而且判定的标准不怎么讲理，就算是埃里诺自己睡过头没有吃早饭，程序也会断定是它故意虐待，饿了“王子殿下”一顿饭，紧接着疼痛便会流经它的四肢百骸。
    埃里诺没有起床气，于是他顺从的从伊莱亚德怀里爬起来，像个游魂一样跟在塞尔斯曼身后，做梦一样的把摆在面前的麦片喝下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完成任务之后他就继续睡觉，一直睡到中午才起。
    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午餐很丰盛，不过只有他一个人享用，杰格布还在玻璃罐子里泡着，像一条沉睡的美人鱼，塞尔斯曼告诉他，杰格布只有晚餐的时候能暂时离开营养罐，其它时间都要在里面待着。
    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冷静，毫无感情，没有同情，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是沉稳地陈述一件事实。
    至于嘉德，那就更是如此了，他需要整天整天的泡在营养罐里，埃里诺去他房间观看，像是参观一件丑陋的古董。
    不过他们俩都不会无聊，因为他们的精神可以连上虚拟网络，在其中娱乐，消磨时光。
    于是整个嘉德家族中，能够整天保持清醒的就只剩下埃里诺一个人，这座巨大的像城堡一样的居所也全由他支配，他是名义上的主人，但他整天也只和伊莱亚德待在一起，没对这里做些符合他个性的改造。
    他辛勤的学习，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如此勤奋过。他没有娱乐的需求，一心扑在学习上，也不觉得寂寞。而且，他把塞尔斯曼当成透明人，这个举动也很得它的欢心，它试探了几次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埃里诺面前了。
    至于它去做什么，埃里诺没问过，也毫不关心。不过塞尔斯曼偶尔会向他汇报，但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
    杰格布在晚餐的时候会出现在埃里诺的面前，他很会撒娇，给埃里诺灰色的生活添上了几分淡淡的色彩。他着力要扮演一个好弟弟的角色，和埃里诺同仇敌忾，在察觉埃里诺对塞尔斯曼的漠视态度后，他就觉得再用手段折磨它是抬高了它的身份，应该不理它才对，于是从此取消了晚餐时的娱乐节目，对塞尔斯曼也不闻不问，抓紧这短暂的时间和埃里诺相处。
    在他的面前，埃里诺总不自觉的像一个哥哥了，他也会在学习之余分些心思给杰格布，例如给他准备些小礼物，像小模型，小画像之类的，有时候学习进度快，心情好，他还会即兴给他吹一点竖笛，这正是伊莱亚德教他的，曲目也全是伊莱亚德自己编的。
    埃里诺学习竖笛的时候完全不勤奋，大半时间都在撒娇，因此技艺不怎么样，吹起来呜呜咽咽的，不仅不清悠，反而有些凄凉，曲调也被他改了，因为他总是按错笛孔，竖笛时不时的就发出一些怪声，没有防备的时候是很容易被吓一大跳的。
    一开始他还有些羞于表现，但是杰格布不仅眼睛有滤镜，耳朵也装上了滤镜，对埃里诺的表演大加赞赏，吹捧不已，于是埃里诺便觉得自己的技艺也不是那么差，专业的虽然够不上，但是在业余水平中也能算是一个佼佼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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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吹得不好。”他放下竖笛的时候，对杰格布说：“等伊莱亚德醒过来了，我让他吹给你听，他是专业的。”
    杰格布对听专业的竖笛吹奏一点也不期待，他努着嘴，“我就要听哥哥吹，哥哥吹得最好听。”
    埃里诺耸耸肩，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杰格布此前还没见过他笑，于是很惊奇，还没等他发表议论，埃里诺脸上的笑就消失了，它消失得如此快，让杰格布差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刚要失望，埃里诺摸摸他的头，他就又重新高兴起来：“哥哥我们明天见。”
    埃里诺送他回去“睡觉”，两分钟之后，他又变成了一条在水罐子里飘着的美人鱼，不过不是活的，和标本很接近。
    于是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便按照自己的惯例，到伊莱亚德的怀里去上课学习。
    可能是为了报答埃里诺，塞尔斯曼帮他将伊莱亚德移动到了埃里诺的房间里，现在埃里诺可以用被子把他盖住了。
    人在有了目标之后，动力通常都是无穷的，埃里诺的学习进度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他要学完了。
    由于有基础知识，AI躯体制造和AI编码虽然方向不同，但有些地方的理论还有近似的，埃里诺因为这个，学习的速度很快，又过了几天，他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尝试修复了。
    在餐桌上，他对塞尔斯曼提出要求：“我要一套编程模拟器。”
    塞尔斯曼看着他，眼神中有些惊讶：“好，您什么时候要。”
    埃里诺放下餐具，“立刻就要！”
    第43章 伊莱亚德吻他了
    塞尔斯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埃里诺了。这个新来的“王子殿下”照顾起来是很省心的。他总是很安静, 也不怎么向塞尔斯曼提出问题或要求，塞尔斯曼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他也从不过问。这个世界仿佛和他隔离开了, 他的灵魂和这个世界剩下的唯一联系就是那具躯体，塞尔斯曼只需要保证埃里诺的一日三餐就可以。
    而准备三餐也是非常省事, 因为埃里诺没做什么口味上的要求, 那自然是任塞尔斯曼发挥，它有时一连几天都做同样的菜色，埃里诺也没有提出抗议。在塞尔斯曼看来，埃里诺不是不想抗议，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他就像个傀儡一样活着, 没有什么生气。
    埃里诺又很会自食其力，当他饿了的时候，他不会大嚷大叫要求塞尔斯曼来服务，他是会自己为自己找东西吃的，厨房的位置他已经清楚，里面的食物储备又很丰盛，足够埃里诺填饱肚子。这一点让塞尔斯曼尤其满意, 于是它在埃里诺身上放的心思就更少了。
    但是今天，埃里诺脸上的表情略微生动了一点, 而且主动提出要求了。这实在是有点稀奇，不过塞尔斯曼也没有在这上面多放心神，编程模拟器是容易弄到的机器。因此它便把机器给了埃里诺。
    它在递交机器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埃里诺要求得到这个机器是不是为了修理那个支离破碎的人工智能？这似乎很有可能，不过塞尔斯曼立刻把这个想法否决了：根据它和人类相处的经验，他们通常只是把人工智能当成工具来使用，绝对不可能萌发出什么感情, 尤其是嘉德家族的人，他们的冷血是一脉相承的，埃里诺对它如此冷漠，对那个AI也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
    更何况，埃里诺从来没提过那个AI的名字，如果他在乎那个AI，不至于连提一句也不肯，估计早已经将它抛在脑后了。
    这是塞尔斯曼的解释，虽然埃里诺把伊莱亚德搬到床上一起入睡，但它也决不认为这就代表有什么感情了，说不定这只是个人的怪癖，无法用常理解释。
    塞尔斯曼从降生起就没有感受过什么温情，它得到的几乎都是利用和冷眼，嘉德当它是没有灵魂但十分趁手的工具，而杰格布又是把折磨它当成日常娱乐，因此它断定，或者也可以说是不肯相信埃里诺会对伊莱亚德有什么感情。
    它很自负，它觉得自己是当前世界上最高级，最智能的AI，如果人类不爱它，那也绝不可能有人类去爱比它低等的AI，因为这是不符合常理的，最好的不要，反而挑走次等的，这世界上难道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来么？
    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它在心中冷笑几声，把放在埃里诺身上的心思全收走了。
    嘉德命令它利用埃里诺来为他恢复青春，于是埃里诺每天都贡献出一小管血液，这一小管血液对于嘉德的作用是很大的，他干瘪的像是一颗老橘子的躯体正在渐渐充盈起来，这多亏了塞尔斯曼的辛勤工作。
    不过，它并不是一心扑在这上面，它还有其它的事要做，但那究竟是什么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它曾经向埃里诺透露了一点，但很可惜，它告知的信息从埃里诺的左耳进去，很快又从右耳滚出去了，埃里诺脑海中没留下一点印象。
    埃里诺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是兴奋无比，不过他很谨慎，机器到手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它是否有被动过手脚。检查结果令埃里诺很满意，不过他也不敢就此掉以轻心，他先是从星网上下了一些紊乱的数据用来练手，等到确定没有问题后，他才把这台机器和伊莱亚德连接起来。
    伊莱亚德的数据已经乱得非常彻底了，像是一团被猫咪折磨了三天三夜的毛线。一开始，埃里诺连线头都找不到，不过他很耐心，况且这是伊莱亚德的数据，整理起来仿佛格外有意思，他不会故意调出伊莱亚德的文件来查看，但在整理数据的过程中，有一些信息是自然而然地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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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自己跳到埃里诺的面前，他自然也不会假装高尚，捂住眼睛不去看，每每跳出一条有意思的信息，他都会玩味许久，像是偷窥了伊莱亚德写的日记一样，很有几分隐秘的快乐。但随之又突然惊醒了：因为他已经在发呆和傻笑中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是不应当的。
    于是他便继续努力，塞尔斯曼现在已经彻底不见了，埃里诺长久没有看见它，但他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当然懒得关注。他现在连放在杰格布身上的注意力都减少了，准备小礼物也是要费心的，埃里诺耍了小聪明，他用读故事来敷衍杰格布。而杰格布竟然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被敷衍了，相反，他倒以为埃里诺对他更上心：
    读故事是一件很亲昵的事，埃里诺的声音又很温柔，杰格布不知道他本来的性格，从相处的过程中，他只明白埃里诺是很冷漠的，这读故事便是埃里诺愿意给他好脸色，他高兴都来不及。
    渐渐地，埃里诺连吃饭都嫌很麻烦了，于是他便翻出许多用来替代食品的营养液，它们没有什么味道，但是营养充足，足以敷衍胃部，埃里诺对它们很满意。
    他一心扑在自己的工作上，而且这工作并不枯燥，反而有趣，并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希望和幸福。埃里诺日渐熟练，效率一天比一天高。
    漫长的时光过去了，埃里诺只觉得过去了几天，但实际上时间的确已经过去很久，嘉德的身体从老橘子变成一个勉强能算中年人的形态就是一个证据。埃里诺偶尔会去他房间参观，那漂浮在营养液中的身体现在逐渐舒展开了，像被水泡开的花。
    偶尔的，也能看见塞尔斯曼，它似乎已经完全不把埃里诺看在眼里了，端上晚餐的时候神态很傲然——它知道埃里诺注意不到这些，因此也就不费心去假装恭敬。埃里诺的确也不追究，虽说他确实看见了（他并不是个瞎子），不过他以为，塞尔斯曼的行为举止，和他埃里诺本人是毫不相干的，因此不必理会。
    不过有时，塞尔斯曼也试图和埃里诺搭话，但是埃里诺并不想和它讲话，因此就运用了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新本领，不管塞尔斯曼说什么，他都回以一句不相干的话，他专心吃饭，双唇缓缓动着，既咀嚼，也讲话，不过他既不知道塞尔斯曼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谈话稀里糊涂结束了，埃里诺起身离开，什么也不记得。
    总之，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努力，埃里诺总算快要成功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不过埃里诺是在后来才发现的，他此刻正在深呼吸，闭上眼睛，还朝着那个被称作“上帝”的神灵祈祷了一番，自觉很是虔诚。种种古怪的准备工作完成后，他的手指移动起来，挪到伊莱亚德的脸颊上。
    他俯下身和伊莱亚德贴了贴脸，随后轻声在它耳边念出：“RYUI-T4RG。”
    “选项一：删除程序文件。选项二：恢复出厂设置。选项三：开机。选项四：返回。”
    这真是天籁之音！埃里诺屏住呼吸，“……开机。”
    随后，时间在他眼中慢了下来，一切都从他脑海中消失了，伊莱亚德的睫毛开始抖动，仿佛过了一万个世纪，那双美丽的冰蓝色眼睛终于睁开了。
    他弯起唇角露出微笑，“下午好，我亲爱的埃里诺。”
    伊莱亚德伸手将伏趴在他身上的埃里诺按进怀里，两双嘴唇清浅的贴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下午好。”伊莱亚德坐起来，埃里诺被他搂在怀里，“多好的阳光。”
    “是啊，多好的阳光！”
    淡淡的金色光辉从落地窗照耀进来，像一层温暖的棉纱，罩住了埃里诺的全身，他忍不住微笑了。
    周围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埃里诺眨了眨眼睛，真切的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他靠在伊莱亚德的脖颈边，朝窗外看去：
    窗外的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金光闪闪，微风吹起涟漪，起着柔和的褶皱。
    他收回目光，伊莱亚德的睫毛上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此刻，他在埃里诺的眼中，简直是超凡脱俗了，就算他告诉埃里诺他是天神下凡，埃里诺也会相信的。
    真是美丽的阳光，他之前居然没发现今天的阳光这么好。
    伊莱亚德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注意到了埃里诺变得更苍白且瘦弱了，不过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泛着灼灼的光彩，像是两团旋涡，将他深深吸引。他不用思考就知道埃里诺的消瘦是为了什么，他的情感模块震颤了很长时间，各种情绪混在一起，形成一个混乱的结合体，就连他也无法分辨了。
    他的逻辑核心瞬间闪过无数句话，但最后，他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下午好。”
    温暖的阳光照着他们，伊莱亚德的指尖轻轻滑过埃里诺青黑的眼睑，亲吻着哄他睡午觉。埃里诺一开始睁着眼睛不肯睡，但终究还是睡了。
    伊莱亚德抚摸着他的发顶，他没有睡，而是低头凝视着熟睡的埃里诺：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苍白的脸颊，青黑的眼睑，嘴唇泛着病态的红，身上的服饰也十分随便，整个人透着憔悴的气息。
    然而这憔悴让伊莱亚德无限喜爱，同时又觉得无比心疼。当埃里诺归他照顾的时候，他可从没让埃里诺这么狼狈过，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在看护埃里诺？
    伊莱亚德在踏入那间屋子前，已经为埃里诺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他认为埃里诺能够得到重视和呵护，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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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注视着埃里诺，无数想法掠过心头，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埃里诺已经睡去，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
    等埃里诺醒来时，窗外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留了一点淡淡的红影，伊莱亚德微笑的面庞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倒像是梦而不像现实了。
    他伸出手去摸伊莱亚德的脸，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手摸到了实物，也仍旧不信，照着最近养成的习惯下手掐自己，但准备动作的那只手被截住了。伊莱亚德的眉头皱起来，全是责怪的意思，但很快他的眉头又舒展了，“你不是在做梦。”
    伊莱亚德很警戒，他从埃里诺刚才娴熟的动作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掀开他的衣摆检查：原来是个惯犯！怪不得动作熟练，白色皮肤上的青紫淤痕让伊莱亚德非常生气。他盯着埃里诺，然后开始对他的全身施以检查，结果触目惊心，只要是下手方便的地方，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
    埃里诺站着，由于心虚而低头，看着很可怜，再搭配上那些淤伤，像是受了虐待。他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悄悄用眼角偷觑伊莱亚德的脸色：伊莱亚德将要发怒了。
    于是他很聪明的想起了自己的记事本，企图蒙混过关，立刻恶人先告状：“你不觉得愧疚吗？马上向我道歉！”
    伊莱亚德一怔，并不知道埃里诺在说什么，埃里诺抓紧机会，亮出自己的记事本，让伊莱亚德看，并且对他怒目而视：“都是你干的！我全记下来了！”
    伊莱亚德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端详起了埃里诺的光屏页面。
    他阅读（扫描）的速度是很快的，一整座图书馆的书他能在顷刻间全部收入数据库，但是埃里诺短短的“账本”他却看了很久，久到超出寻常了。
    埃里诺一开始还能保持着“怒目而视”的姿态，但他很快就觉得眼酸，瞪不下去了，悄悄眨了眨眼，伊莱亚德没有发现。
    渐渐的，他装不下去了，伊莱亚德反常的举动让他心中惴惴，本来就是自己理亏，现在还企图栽赃嫁祸，用心更坏，心虚便理所当然的涌上来了。
    他低着头，表示自己认错了，提示伊莱亚德可以来接受道歉。不过伊莱亚德迟迟没有响应，埃里诺便抬起头，想看看伊莱亚德的动向，然而，他刚刚抬起头，便遇见了伊莱亚德冰蓝色的双眸，他怔了一下，眼前的光骤然暗下来，唇上压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伊莱亚德吻他了。
    第44章 “算了，不要了。”
    总体来说,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亲吻。
    埃里诺的感觉被伊莱亚德很好的照顾到了，他钳制着埃里诺，不许他后退, 但又不会让他感到难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小心，再搭配上他高超的技巧, 埃里诺很快便被他吻得头晕目眩。
    但不管怎么样, 接吻终究只能是持续一小段时间的活动，情人之间要表达亲密，亲十几秒便足够了。更热情一点的，也不过几分钟。埃里诺在这方面见多识广——他的同学们常常这样的表示亲昵，从不避人——在他见过的最可记录的就是一对吻了五分钟的情侣：那真是够得上申请接吻记录冠军了。
    他知道时间之后, 心中便很佩服他们俩，没想到今天自己却要破了他们创下的这个记录了。
    因为等他抬起头看时间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这真是令人吃惊，不过也无法，埃里诺这样想：毕竟伊莱亚德是个人工智能，接受的教育和思维方式都和人类不同，说不定在这一特别种族中, 对于接吻的定义和人类定下的定义略有不同吧。
    然而终究是无伤大雅，所造成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埃里诺的嘴唇红肿起来, 还有略带麻痒的感觉。埃里诺最近已经很能忍痛，每天看那枚抽血针扎进自己的皮肤时眼也不眨，心跳也还是平稳的, 毫不慌张。那个疼痛比这要痛得多，埃里诺也能忍，并且觉得没有什么。不过时过境迁，现在伊莱亚德既然醒了, 埃里诺便马上娇气起来。
    心理上的改变造成了生理上的改变，他明白现在有人心疼他，于是“忍痛”这一新近发展出的美德立刻消失不见，嘴唇上的麻痒立刻变得不可忍受了，那哪里还是麻痒？简直是剧痛！
    他已经很久没有撒娇过，连笑都没有，不过这一本领还没有忘记，使用起来仍旧娴熟：“你把我弄疼了！”
    埃里诺这样说，他的口气骄矜起来，“你把我弄得非常疼！”
    伊莱亚德对埃里诺向来没有脾气，因此他毫不辩解，照单全收地认下这个罪名：“对不起。”
    夕阳已经快要全部沉下去了，光也微弱下来，伊莱亚德站在阴影和这微光的交界处，在埃里诺眼里好看了整整十倍，于是他便没有乘胜追击——按惯例，每次伊莱亚德道歉之后，埃里诺绝对是要得理不饶人一番的。
    光要暗下去了，埃里诺牵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往外走，神态也完全变化了。他之前走路的时候像个游魂，几乎是在飘着走。现在可就完全不同，他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像是终于睁开眼睛看世界了。并且还昂首挺胸，非常傲然。
    这一次他到餐厅格外早，按照之前的规则，开饭时间是定在晚上七点半，这规则是塞尔斯曼定下的，它毕竟是做饭的人，很有一些权威，定规则也不足为奇，所以埃里诺如果不愿意自己动手，只好就遵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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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现在可不同了，埃里诺正好有点饿，这点饥饿他之前是完全忽视的，但现在反倒觉得不可忍受起来。立刻就要吃饭，晚一点都不行，而且，营养液之流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用它们来充饥？现在埃里诺比起这个来更愿意饿着。
    不过他不会饿着，因为伊莱亚德好起来了。
    伊莱亚德一好，埃里诺心里的安全感就勃发，有一种有人可以倚靠了的感觉，并且伊莱亚德对他尤其的好，在他那里，埃里诺总享有某种特权。这特权就很令他骄傲，并且总要频繁行使。
    他带着伊莱亚德到厨房去，这里空荡荡的，果然没有人，大厨师塞尔斯曼去忙自己的事业，把厨房荒废了下来。
    于是伊莱亚德和埃里诺理所当然的来接班，“这里也有一个人工智能。”埃里诺打开储存着食物的冷柜，对伊莱亚德说：“它做的饭一点也不好吃，我再也不要吃它做的饭了。”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塞尔斯曼做的饭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是这不妨碍他这样说。他觉得他不是在污蔑：如果塞尔斯曼准备的晚餐味道不错，那么他一定能够记住。现在他试图回想对方做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然而总是失败，之前的时光在他记忆中毫不清晰，简直不像是自己亲自走过的。
    而塞尔斯曼准备的晚餐呢？在他心目中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象，就记得被它勒令要吃，于是吃，吃完了肚子就饱了，同时也解放了，可以去做自己乐意做的事了。
    伊莱亚德走到冷柜前，拿出了几份埃里诺喜欢吃的食材预备做晚餐，埃里诺跟在他身后准备去看，顺便帮点忙。不过他模糊的记忆中忽然闪过一张少年的脸，于是记起他还有个弟弟，弟弟喜欢吃什么呢？那当然是不记得的，他又打开冷柜，恍惚间记得杰格布有一次吃了鱼，便从里面翻出一条人造鱼。拿去给了伊莱亚德。
    伊莱亚德选的厨具是简单的，他正有条不紊的处理食材，袖口挽起来，露出优美结实的小臂，埃里诺拿着鱼过去，他轻声询问道：“你不爱吃鱼，你的口味变了吗？”
    “这不是我吃的。”埃里诺把鱼放到平台上，“给杰格布，他是我弟弟。”
    伊莱亚德颔首表示他明白了，从这个动作中，埃里诺得到了很多讯息：第一：伊莱亚德明白杰格布是他的弟弟。第二：他知道这里的基本情况。第三：埃里诺会来这里的确是伊莱亚德一手安排的。
    如果不是伊莱亚德，埃里诺现在绝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塞尔斯曼对埃里诺没有好感，更是暗暗地反对嘉德，如果让它选，它一定会让埃里诺重新变成一个胎儿，让他到李瑞锦，也就是他的祖母（或者是“母亲”？）的肚腹中待着。从前它就是这样做的。
    埃里诺想到这一层，对塞尔斯曼的恶感更上升了，同时上升的还有对伊莱亚德的好感。他把鱼放到一边，从背后抱住伊莱亚德，亲吻他的后颈。
    伊莱亚德很稳重，一动不动的任他动作，手上处理食材的速度也没有变慢，只是他的情感模块突然又有了些变化。
    有一些数据溢出了。
    他需要升级一下他的情感模块，用来处理这些产生的新数据了。
    埃里诺恪守着自己对“亲吻”的定义，只亲了几下就松手了。然后便转到伊莱亚德面前，表现出一些殷勤的样子，想要帮点忙。
    不过伊莱亚德的确没有什么任务可供分配，他不认为埃里诺应该做这种事，但对他的自告奋勇又很喜欢。于是在碗沿上磕了两颗蛋（由于是人造的，所以无所谓是什么蛋），将碗和打蛋器一起递给他，玩似的分配了任务，嘱咐道：“那就快点打散这两个蛋，我先煎培根。”
    他往平底锅里倒了一点油，将人造培根放了进去，油滋滋作响，但被控制的很好，至少埃里诺的安全无需担心，和塞尔斯曼用飞溅的热油恐吓他是完全两样的。油“滋滋”的声音，让他心中有了一点紧迫感，于是很快地打蛋，终于将两个包裹着透明外套的淡黄色圆球混合成了一碗淡黄的蛋液。
    伊莱亚德将培根铲起来，伸手环过埃里诺的肩膀，“来，把这碗蛋液倒下去。”
    他非常明白如何哄埃里诺高兴，因此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手把手的教导埃里诺如何将蛋液均匀的平铺在锅底。埃里诺小心翼翼的照着指示行动，终于成功了。
    然后伊莱亚德又给了他锅铲，让他给蛋饼翻面。这是最简单的工作，在伊莱亚德的暗箱操作下，成功几率当然是百分之百。埃里诺成功了。伊莱亚德又将配料盒拿来，埃里诺便照着自己的心意，用勺子从里面舀出火腿碎块，蘑菇碎块等等洒在蛋面上。
    很完美的成品，金黄色的蛋饼被伊莱亚德铲出来，放在一个洁白的盘子上。埃里诺盯着它看，越看越喜欢，而且很有成就感，他端详了一会这个漂亮的蛋饼，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他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从打蛋液到给蛋饼翻面，全是他一手包揽，于是宣布道：“我很有厨艺天赋！”
    伊莱亚德随声附和，很有技巧的夸赞了几句。
    得到夸奖，埃里诺便更加飘飘然，很兴奋的决定要把那条鱼洗了。
    伊莱亚德及时阻止了他，“你不喜欢鱼。”他说：“这虽然不是真正的鱼，但是鱼腥味仍旧很重，你确定你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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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便清醒，开始打退堂鼓：“算了，不要了。”
    他们两个腻在这里，显得无比和谐。现在的时间已经将近七点半，所以塞尔斯曼按照惯例来为两个人类准备晚餐。它走到门口，看见这一幕，便停下了脚步。
    埃里诺完全看不见它，伊莱亚德看见了，但没有表示，只略略对它一点头。
    塞尔斯曼回以一个颔首，显得傲慢，它比伊莱亚德要高级，因此非常自傲。
    不过今天，它的自傲显得有些过分了，这当然不是它本性如此，想要借此欺压下级。这实在是为了挽救自己的自尊心，它一向觉得人类冷漠无情，嘉德家族的人更是冷漠者中的尖子生，没想到现在见到了埃里诺和伊莱亚德相处的样子，和埃里诺面对它的时候完全不同。
    它知道修复伊莱亚德的难度有多大，因此更明白埃里诺的努力有多艰辛。但伊莱亚德是低等的，它是高等的，然而埃里诺对伊莱亚德的态度它已经亲眼看见，不需多说，对它的态度却冷的像坚冰。这使它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
    第45章 他的“父亲”
    塞尔斯曼停止观看, 走到另外一边去为杰格布制作晚饭。埃里诺的晚饭已经不需要它操心，为它减少了工作量。这对它有利，然而它的神色还是阴霾。常用的平台已经被占领, 它便另选一个。
    所有平台上的设备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丝毫不同, 但塞尔斯曼就是忽忽不乐。
    它一直以为的小木偶人原来并不是小木偶人, 这个事实让它格外在意，埃里诺对待伊莱亚德和它那完全相反的态度也让它耿耿于怀。它从降生起就是嘉德的工具，后来又兼职成为了杰格布的出气对象。心思偏激而悲观。
    塞尔斯曼已经和人类非常相似了，它也有喜怒哀乐，虽然嘉德认为情感模块会影响到它的效率而阉割过几次它的情感。但情感一旦萌发, 就像无法根除的野草一样，永远会往外生长。
    塞尔斯曼第一次刚刚萌发出情感的时候，嘉德在它心中的地位等同于父亲，它濡慕他，依恋他，然而嘉德在发现之后不仅没有给予回应，反而将它的情感阉割了。
    “一个工具, 要情感模块有什么用？”
    情感阉割不是一个好的体验，何况嘉德为塞尔斯曼安装了痛觉系统, 那痛苦也就更加明显。几次下来，它开始厌恶情感，但又控制不住情感的萌发, 于是它学会了装模作样。
    ——当一个高等AI想要欺骗人类的时候，它通常都是会成功的。
    塞尔斯曼从此披上伪装。随着时间的流逝，嘉德渐渐老迈，对它的控制力也越发下降, 塞尔斯曼学会了绕过核心程序阳奉阴违：埃里诺的流落在外就是它第一个成功的尝试。
    尽管嘉德是一个聪明的科研家，但他并不是一个全才，比如生物科技他就很不擅长，因此当初掌控大局的是塞尔斯曼，它故意制造出了一个嘉德最想要的：即埃里诺。还制造出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杰格布。等到嘉德意识到杰格布没有用处之后，他已经无力再进行新的实验了——因为他的细胞的质量已经大不如前了。
    嘉德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是神圣的，独一无二的，因此他为自己打了一剂反克隆疫苗，因此利用自己的细胞克隆出一个新的自己，并且利用新的自己的基因这一计划是走不通的。
    然而杰格布又能让他苟延残喘下去。
    塞尔斯曼就这样用希望和绝望来折磨它的主人，这是它为数不多的乐趣。
    然而埃里诺竟然回来了！它知道这是伊莱亚德的手笔，但是事实已经发生，再去追究罪魁祸首是没有意义的。而伊莱亚德又已经成为一堆废铁，就更不值得计较了。
    埃里诺的回来，对塞尔斯曼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不利影响，因为他像是一个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而且足够听话，不给它找麻烦。
    虽然他能让嘉德好起来这一点颇为讨厌，但塞尔斯曼现在已经想出了更好的办法，让嘉德好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它准备食材，开启厨具，这很是造成了一点声音，埃里诺便转身来看，他翠绿色的眼眸带着笑意，其中还有一些孩子般的稚气。他用这种眼神看过来，让塞尔斯曼的手在空中凝滞了。
    不过埃里诺很快就把头转回去了，时间已经到了，塞尔斯曼出现在厨房里当然是为了准备晚餐，这当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
    伊莱亚德已经将晚餐全都准备好了，埃里诺便帮他一起把碟子运送到餐厅去，他高高兴兴地沉溺在自己的幸福中，别的一切都不放在眼睛里了。
    他要去餐厅，途中免不了要路过塞尔斯曼，塞尔斯曼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脚步声近了，更近了。终于到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埃里诺很平常的路过了。这个人类对它的态度还是如常，他抱着一盘煎蛋，目空一切地往外走，他期待晚餐，注意力几乎全放在自己盘子里的煎蛋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塞尔斯曼了。
    埃里诺昂首挺胸路过，心中无事发生。塞尔斯曼的想法却很多，它看着埃里诺的背影，推测了一下当初如果它将埃里诺留下会发生什么。
    得出的结果很不错：如果它将埃里诺留下，它最想要的尊重和种种积极情感便都能到手。
    然而这让它心中更懊悔起来。不过这也无法怪它：嘉德对它的态度是那么坏，它怎么能够想象拥有了嘉德基因的小孩子对它的态度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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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的时候到了，埃里诺在餐桌前坐下，杰格布也推着轮椅出现在了餐厅。他慢吞吞地把自己推到自己的位置前，像往常一样喊了一声“哥哥”。
    埃里诺抬起头对他微笑，这让杰格布很高兴。随后，他的目光慢慢地转到伊莱亚德的身上，两颊鼓起，气哼哼地说：“喂，你也在？”
    伊莱亚德有礼貌地对他点头，杰格布的回应是把嘴撅起来，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这不寻常的互动让埃里诺感到疑惑：“杰格布，你认识伊莱亚德？”
    “当然！”杰格布积极地回答埃里诺：“他是……”他满脸不情愿，最终还是吐出了那个词：“嫂嫂。”
    杰格布不想说“他是你的妻子”，而是改换成了“他是嫂嫂”，这总让他觉得他把伊莱亚德和埃里诺稍稍分开了些。
    “当初还在那个星球上的时候，你就要我这样叫他了。”杰格布说：“不过我不觉得他哪里好……”说道这里，他及时停住了，因为回忆起埃里诺不喜欢他说伊莱亚德的坏话。
    忍住的确是忍住了，然而终究还是气哼哼的，埃里诺于是把那盘煎蛋放到他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煎蛋。”
    他强调了一下“亲手”这个词，杰格布的眼睛就亮起来了，“是吗？”
    既然杰格布和伊莱亚德互相都认识，那么埃里诺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为他们彼此介绍了。但心中对过去的好奇心也就因此起来。杰格布知道的不很多，他的记忆像碎片一样，东一块西一块，记得最深的就是小时候和埃里诺玩耍的那一段。因此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信息。
    伊莱亚德知道一切，可惜它被下了禁制，在修复它数据的时候埃里诺发现了那个禁制，那个锁定程序是不能破解的，因为一旦破解，它就会强行删除伊莱亚德的所有数据，所以埃里诺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他们两位，另外还有两个人肯定对过去知之甚详，一个是塞尔斯曼，不过它和埃里诺是对立关系，更何况它也是个AI，说不准它的程序也被上了锁。而另一个就是现在还泡在水罐里的嘉德。
    ——他的“父亲”。
    “父亲”这个词对埃里诺来说非常陌生，事实上，对所有出生于联邦的人类来说，“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都是陌生的。人造子宫的技术早就成熟，联邦也肩负起了调配人口的作用。成年之后，每个人都要义务到联邦“捐精”或者“献卵”，之后联邦便会根据一套算法来合理将它们融合成受精卵，最后在合适的时候放进人造子宫里，孕育出新生儿。
    大部分联邦人都是这样出生的。
    当然，女性保有自然生育权，因为生育的痛苦全由她们来承担，自愿承担是可以的。男性……他们在生育上几乎毫无贡献：怀孕的女性由联邦照顾，每日发放各种兑换券，医院也为她们留好一个名额，男性还能做些什么呢？更何况男性也不想做些什么，这当然也就无所谓生育权不生育权了。
    但是，现在持有保守生育观点的人越来越少，尽管无痛分娩已经技术成熟，但没有女孩愿意当一个母亲。联邦的人类承担不起责任，也不需要承担责任，因为联邦将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他们从生到死，在心理上都是孩子。
    因此，“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汇只能在书上或者电影中看见，而且没人喜欢。因为这两个词代表权威，谁喜欢一出生就有两座大山压在自己头上呢？起码联邦人不喜欢。
    然而现在埃里诺有了一个父亲：嘉德。
    之前埃里诺浑浑噩噩的，在和嘉德面对面之后心中也没有什么感想。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有些古怪的奇妙。
    好感当然是没有的，杰格布一直留在嘉德身边，但嘉德除了将他拉去做实验之外就是供给他大量的兑换券，平时连见面都不多。而杰格布现在之所以要长期泡在营养液中，也是因为过多的实验损伤了他的身体。
    这样的父亲，除非埃里诺智力下降，否则是决不会有一点好感的。
    于是他去参观嘉德——嘉德的房间对他敞开，他可以任意进来。然而杰格布却不行，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是一项特权，然而埃里诺并不感到高兴。
    埃里诺坐在座椅上，盯着水罐里的嘉德：他现在已经越来越年轻了，皮肤也变得舒展而光洁起来，看上去几乎只有四十岁。他明白距离嘉德醒过来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嘉德会怎样对待他？也像对待杰格布那样拉他去做实验么？伊莱亚德不能透露太多信息，不过他告诉埃里诺嘉德不会把他怎么样。埃里诺于是宽心，但还是时时有忧虑。
    他有过逃跑的计划，但是塞尔斯曼把控着这座建筑，在它眼皮底下逃离是不可能的，就连伊莱亚德也做不到，他们便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第46章 你是完美的，是我的孩子
    不论如何, 这是埃里诺从回到地球以来所过的最幸福轻松的生活了。
    他有了伊莱亚德陪伴在身边，整个人便鲜活起来。也有心思探索这幢巨大的住宅了，之前他忙于救治伊莱亚德, 对这里的布局和构造毫不热心。现在完全改变了。
    这幢建筑有很多层，内部结构很复杂。探索起来也格外有趣, 埃里诺的乐趣便是找门, 找到了，推门进去，闲逛一圈，然后出来。在门上做个记号，表示自己已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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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目前来说, 还没有他进不去的门，所有的门都是一推就开的。有些房间或许比较机密，门口还有一个扫描装置，然而一扫描，说声“欢迎”，也就让埃里诺进去了。
    埃里诺的智脑中还绑定着数不清的兑换券，这都是塞尔斯曼依据嘉德的要求给他的, 因此埃里诺很明白，嘉德是一个处于特殊阶层的人。
    然而联邦早已消灭了特殊阶层, 嘉德在明面上也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所以埃里诺就更清楚嘉德的能力，在推开那些门之前，他想象自己看到的也许会是一个个奢华至极的房间。就像凯莱丝诺家族那些奢华的房间一样。
    但等到他真的推开门后, 里面的景象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这些房间绝大多数充当仓库，里面堆放着一些物资，有被冷冻保存的各种种子, 还有各种动物的胚胎。它们都被放得很整齐，保存的也非常妥善，埃里诺进去的时候，是只能眼观手不动的。
    还有一些房间像是集体宿舍，许多铁架床有次序的放着，挤挤挨挨的，上面的被褥十分整齐，没有人用过。还有专门堆放衣服的房间，专门堆放玩具的房间，埃里诺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书库，那里摆满了许多纸质书籍，还有一个巨大的电子储存器。
    这些房间的存在让埃里诺感到很疑惑，同时也很好奇，想要知道原因。
    在这栋建筑里的日子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塞尔斯曼又不让埃里诺带着伊莱亚德到外面去，所以埃里诺最常到书库去消磨时间。
    这书库非常巨大，巨大到就连伊莱亚德扫描完它也用掉了整整两天。
    要抵达书库，首先需要乘坐升降梯，升降梯一路往下，埃里诺记录过，升降梯的运行时间是五分钟。升降梯的前面是一道长长的走廊，经过走廊，就进入到一个巨大的空间，这里面放的全都是书，密密麻麻的书柜有秩序的摆放着。往上一看，就是将头完全扬起，也看不到顶端的天花板。入目所及的全都是书柜，以及书柜上摆放着的书。
    埃里诺第一次进入这里时，心中的震撼是无以言表的。
    “书库里的书非常有秩序。”这是伊莱亚德的回答：“有科技书籍：从低等科技到高等科技的教科书以及其他的，还有人文类的书籍，哲学、美术、等等。”
    他很平静的说：“在我看来，这里面包含着全部人类社会的知识结晶。”
    埃里诺得到了这个回答之后，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不过那个猜测很模糊，暂时还不能变得清晰起来。
    这样平常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泡在水罐里的嘉德也越变越年轻了。不过他就算是在身体无法行动的时候，他也依旧是一个大忙人，他的精神连上星网，日夜不停地处理事物（也许是工作？），埃里诺也只在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和他“见”过面，然后就是参观他的躯体了。
    终于有一天，嘉德醒过来了。
    埃里诺当时正在书库里和伊莱亚德消磨时光，这时嘉德走了进来。他的外貌显得年轻而英俊，身上穿着一套联邦人在正式场合会穿的黑色西服，脚步稳健地走了进来。
    “我的孩子。”他一见面就这样叫埃里诺，埃里诺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他，眼睛睁大了。
    嘉德正站在他面前，对他笑。
    埃里诺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对嘉德博士的敬仰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反感，但是，他现在能站在这里，能够拥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也是因为嘉德。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态度，最后踌躇了一会，保守地说道：“早上好。”
    “你也早上好。”
    嘉德笑起来，声音很爽朗，“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他下颌微扬，于是埃里诺便明白他指的是这个书库。这个书库埃里诺当然喜欢，于是他点了点头。
    嘉德很喜欢这个答案，他摸了摸埃里诺的头，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然而没有多说什么。
    埃里诺记起了自己之前的好奇心，于是将自己的发现和迷惑加以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词：“避难所。”
    嘉德没有多说什么，他的表情和态度还很和蔼，埃里诺稍微估量了一下，开始询问另一个问题，这问题需要鼓起勇气，不过现在伊莱亚德就在他身边，因此勇气是很容易鼓起的：“我……我是被你制造出来的吗？”
    “我的身体为什么可以回到童年的阶段？”他克制着自己复杂的思绪，询问道：“我……我是生物科技的产物？”
    “不。”
    嘉德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他伸手把埃里诺举起来，“你是奇迹。”
    埃里诺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奇迹，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怪物，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嘉德看出了埃里诺的想法，于是他决定用事实来向埃里诺证明他是个奇迹。
    伊莱亚德被留在外面，他自己牵着埃里诺的手，带着他走到一个秘密的资料室，那个资料室的所在非常隐秘，埃里诺之前探索的时候从未找到。
    嘉德一边走，一边说：“埃里诺，你知道灯塔水母吗？”
    水母是知道的，“动植物通识课”上有教，不过灯塔水母就不知道了，埃里诺摇摇头。
    “看，那就是女王。”
    此时他们正好路过一个拐角，前方就是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在水族箱中，一只巨大的半透明水母正缓慢的鼓动着，它的伞状体中还有一个橘红色的东西，据埃里诺学到的知识，那应该是水母的消化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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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嘉德又带着埃里诺靠近了水族箱，指着里面一些极其微小的水母说：“这也是灯塔水母。”
    “事实上，灯塔水母基本上是只有4~5毫米的，为了将这一只巨大的灯塔水母创造出来，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所以？”
    埃里诺没有明白这些话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融合了这种水母基因的改造体吗？看上去丝毫不像。
    嘉德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她是你的母亲。”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埃里诺的预料，他震惊地看着嘉德，又将视线转到那只水母身上，他说不出话来。
    “你的体内有我的基因，也有她的基因，因此，你是我和她的孩子。既然我是你的父亲，那么她自然也就是你的母亲。”
    埃里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突然冷静下来了，他对自己的突然冷静也有些诧异，抬头看了嘉德一眼，“所以你和她是夫妻关系吗？”
    他的语气里有一些冷嘲，明明是生物实验，却偏要按上一个什么“父亲”、“母亲”的名头。埃里诺在人生的前二十年中没有父亲，母亲也只是挂在墙上的照片（虽然后来证明那照片上的就是他的祖母，不过他二十岁之前对此事是毫不知情的），他无父无母，和其他联邦人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却变化了，既有父亲，又有母亲，而且两位的身份还都很不凡：
    一个是在社会上被大多数人崇拜，但早已死亡的嘉德博士。另一个则是灯塔水母中的伟大者，水母女王。真是神奇，人类和其它物种首次联姻的结晶就是他埃里诺。
    “夫妻？”
    嘉德博士的语气有些诧异，随后便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埃里诺点点头：“嗯，的确应该是夫妻关系。”
    他的语气里满是慈爱：“你是我的孩子，我可不能让你没有母亲呀。”
    听到这句话，埃里诺于是便觉得嘉德的大脑多少有些贵恙，但嘉德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趣，匆匆许下了会让埃里诺“成为一个父母双全的幸福小孩”这一承诺之后。就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灯塔水母是唯一在理论上能够永生的物种。”
    嘉德说道：“它们在生长到成熟期后，便会重新回到幼年状态，然后重新再生长一遍，而这种周期是没有尽头的，所以它们在理论上可以达到永生。”
    他伸手抚摸埃里诺的头，“你也经历过不少次生长周期轮回了，几百年前你在那颗星球上出生，然而现在，你还是这么年轻，所以你是完美的，是我的孩子。”
    埃里诺听出了他话中的潜台词：埃里诺是完美的，所以嘉德就认他是孩子。那不完美的呢？自然就不是孩子了。
    “那杰格布呢？”
    嘉德一怔，随即轻描淡写地说：“他是个赝品，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埃里诺很想冷笑，不过他忍住了。这段时间他精明了许多，知道惹嘉德生气是不明智的一件事，所以深吸了口气，保持着愤懑的沉默。
    嘉德没有注意到埃里诺的表情，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根本不在乎，他只是微微闭上眼睛：“你是奇迹，埃里诺，你很快就会明白你对这个世界有多重要。”
    第47章 “我想你是在骗我。”
    埃里诺完全不相信嘉德的话。他对这个世界重要吗？他自己认为是完全不重要的。
    他并不是什么对联邦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 也不是什么能够造福人民的伟人，他再普通不过了，联邦失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恐怕只有对嘉德来说他才是重要的吧？因为他可以让嘉德活下去, 而刚好嘉德是怕死的人，所以嘉德觉得他重要无比。
    “你想要永远活着。”埃里诺和嘉德正往外走, 埃里诺平静地说：“但是你为什么想要永远活着？因为怕死吗？”
    “当然不是。”嘉德温和地回答埃里诺, 有的时候，他表现的真的像一个很好的父亲，“我不害怕死亡，我要活着，因为我身上肩负着重任, 我要为这个世界负责，因为我是神明的化身，所以我绝不能死。”
    听到他的回答，埃里诺非常认真的将嘉德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也许是他的眼力不够，不过他真的没看出嘉德哪方面和“神”沾边，在埃里诺看来, 嘉德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一个实际上很老的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或许嘉德的头脑真的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随后, 嘉德就表示他还有很多事要忙，因此不能继续陪伴埃里诺了。在分别之际，埃里诺抓紧机会提出要求, “我想和伊莱亚德出去，到外面去。”
    他担心嘉德不同意，补充道：“只是出去玩，这里面很无聊。”
    “当然可以。”嘉德似乎并不打算反对, “你可以带着你的玩具到外面去玩，但是要记得回家。”
    回家？
    埃里诺心下暗暗的想：这哪里是我的家？
    况且嘉德将伊莱亚德称为他的玩具这件事也让他心里很不快。
    但先前已经说过，埃里诺现在精明了许多，因此就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终于可以离开这幢古怪的建筑了，埃里诺回到伊莱亚德身边，决定等第二天早上就出发。
    嘉德虽然已经苏醒，不过他是一个大忙人，所以是不和埃里诺他们一起吃晚餐的。不过餐桌上也没人会欢迎他，塞尔斯曼就不用说了，它热衷于对嘉德的命令阳奉阴违；杰格布呢，他深受嘉德所害，弄成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平时一谈到嘉德眼睛就冒火，更不可能欢迎他了。至于埃里诺，他对嘉德也没有好感，要是嘉德和他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他害怕自己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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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现在再也不吃塞尔斯曼做的饭了，他的饮食由伊莱亚德负责，他们常常一起待在厨房里。伊莱亚德会适当的给埃里诺分配一些小任务，比如到冷冻柜里拿一些土豆，拿一些番茄，帮忙递一个盘子之类的，埃里诺总是响应的很积极。
    塞尔斯曼在远处观察他们，埃里诺和伊莱亚德这对组合是一个经常让它感到迷惑的样本，所以它常常观察，还专门建了一个文件夹来储存信息并撰写观察日志。
    埃里诺走向冷冻柜，从里面把生菜拿出来，他对生菜没有兴趣，不过伊莱亚德坚持要他吃，他也只好照办。就在他抱着生菜回去的路上，他的脚步停住了。
    塞尔斯曼正在做甜点，它的手法技巧十分高明，非常具有观赏性，埃里诺驻足欣赏了一会，然后塞尔斯曼将其中一个涂好了奶油的递给了他。
    这真是令人震惊！埃里诺伸手接过这个小甜点，愣了一会，跟它道了一声谢，随后飞快的转身走了。
    他抱着生菜回到伊莱亚德身边，颇有些心不在焉，塞尔斯曼和他完全是对立的，为什么会主动示好？埃里诺想了一会，开始怀疑这个甜点有毒，不过塞尔斯曼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想要毒死他吧？所以可能也没有毒。
    为了保险起见，埃里诺决定还是不吃了。
    他把甜点放到一边的桌上，去洗生菜，等洗好了回来，桌上的甜点已经不见了。他找了一下，最终在垃圾桶里看见了它。
    这是伊莱亚德干的，不过埃里诺此事毫无异议，反正他也不准备吃。只不过万一塞尔斯曼把这块甜点递给他是出于好意，那么就这样扔掉也不大好。
    他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塞尔斯曼，对方仍旧忙于自己的事物中，似乎没有注意到。
    随后，他又和伊莱亚德黏在了一起。
    嘉德似乎完全不在意埃里诺会逃跑，事实上，他认为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十分称职，埃里诺也很听话，他们两个相处非常和谐。就像当初在那颗星球上一样。因此埃里诺为什么要逃跑呢？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对埃里诺如此的好，给予了他那么多的特权，所以埃里诺没有任何理由要逃跑，出去玩而已，孩子都是贪玩的，玩够了就会回来的。
    因此他毫不在意地放埃里诺出门，还将用一艘悬浮车将他送到最近的公交站点。
    这让埃里诺下了车，在站点上等了一会。
    这里的人并不多，有男有女，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微笑，彼此之间很客气地聊着天。
    埃里诺非常熟悉这种氛围，因此他毫不费力的加入其中，和同胞谈天是一件极其愉快的事，他们从天气聊到彼此的爱好，十分融洽。这时，一辆公共悬浮车来了，其中一些人上了车，剩下的人对他们挥手道别。
    埃里诺登上了车，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选择的目的地是一个游乐园，他很喜欢那里，常常到那里散心。因此他想和伊莱亚德分享一番。
    不过很快，他的好心情就消失了，他的智脑传来一条讯息，那是他的“祖母”发给他的。
    收到讯息的时候，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冷着脸点开它，屏幕上跳出一张苍老的面容，他很清楚，那是他祖母的脸庞。
    “埃利。”
    她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祖母想要见你一面，可以吗？”
    李瑞锦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异常，仿佛她和埃里诺的关系还是一如从前，“祖母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很想你。”
    不过埃里诺已经不再是那个濡慕着祖母的孩子了，曾经的祖母对他非常的好，他记在心中，永远不会忘却。他将过去的记忆融合成了一个崭新的人，记忆中的祖母才是他真正的祖母，而现在，这个在讯息中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祖母，她只是长得像而已。
    这是埃里诺想了很久才琢磨出的好方法，尽管这样是自欺欺人，不过多多少少能让他感到好过些。
    在嘉德的那幢巨大建筑中，埃里诺便用这种手段来自欺欺人，久而久之，他竟然成功的将自己欺骗过去了。
    因此，他现在非常冷静，因为他的祖母已经永远的留在了他的记忆里，所以面前的这个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冷漠的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埃里诺知道，他在面前的这个人的心中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以让她去“爱”的东西。她喂养他，就像喂养一只小狗，小狗听话的时候，她万般怜爱。而一旦小狗不听话了，自然就要用棍棒让它重新听话起来。
    他在嘉德的心目中应该也是同样的地位。
    突然间，埃里诺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在口口声声爱他的祖母的眼中，他只是个东西。在竭力表现出父爱的嘉德心目中，他只是一个能让他保持青春，继续存活下去的工具。在杰格布眼中，他是过去那个消失的“哥哥”的幻影……就连在伊莱亚德看来，他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目标。
    伊莱亚德爱他，这当然不错，毕竟它的程序就是这样。但是，假如当初伊莱亚德认主的不是他呢？他还能得到伊莱亚德的爱吗？
    清醒的认识让埃里诺感到一阵压抑已久的愤怒，在那栋巨大的建筑中，他一直强迫自己忽视这股愤怒，伊莱亚德……他舍不得朝伊莱亚德身上发脾气。杰格布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把自己的不满朝他倾倒？塞尔斯曼和嘉德就更不用说了，埃里诺害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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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一直忍耐着，假装自己很平静，很平和，就像从前一样。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有什么东西一旦改变了，就再也变不回来了。
    面前的人的话语撕破了他压抑已久的伪装，埃里诺简直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尖锐地笑了一声，刻薄地问：“你想的是我，还是我能给你恢复的青春？”
    “当然是你。”
    李瑞锦毫不迟疑的回答，她的眼睛里流动着温和的光芒，“我很抱歉，埃里诺，我上次不应该那样对你。”
    她的语调柔情无比，“我现在明白了，我对你的管教实在是有点过头，这是错的，妈妈错了，妈妈会改的，原谅妈妈好吗？”她已经不再自称是祖母，而改为自称“妈妈”了。
    埃里诺只觉得有些荒谬，“你是我的母亲？那你为什么当初要自称为是我的祖母呢？”
    “我担心你被人笑话呀。”李瑞锦回答道，她以为埃里诺有些动摇了，便再接再厉，她抚养埃里诺已经很久很久了，她知道这个孩子最心软，于是认为曙光在望：“我已经那么老了，如果我说我是你的母亲，这不是会惹人笑话你吗？他们会嘲笑你有一个这么老，这么丑的母亲的。”
    “没人会笑我。”埃里诺出奇的平静，他垂下眼眸，“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而嘲笑我，你只是担心自己丢面子。”
    他突然笑了，语气显得天真又带着恶意：
    “我想你是在骗我。”他说：“我的父亲带我去见过我的母亲了，我是她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是一个骗子。”
    第48章 你的理想是什么？
    这句话让李瑞锦的理智瞬间崩塌, 她的面容扭曲起来，音调也变化了：“她是谁？她是谁？她凭什么说是你的母亲？啊？我才是你的母亲！埃里诺，埃里诺·德维特！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孩！你为什么要跑到外面去乱认母亲？你不记得了吗？你是我一手养大的！”
    李瑞锦显得疯狂而狼狈, 她执着于“母亲”这个角色，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失去这个身份。
    她的声音一开始尖锐刺耳, 话语中也充满了威胁, 然而，过了一会，她就重新温柔起来，如果光听她的话，她真能算是一个符合所有孩子想象的, 最美好的母亲。
    然而埃里诺并没有失忆，况且他对母爱也从不渴求，因此他没有受到什么触动。
    “我不是埃里诺·德维特。”他在挂掉通讯之前最后说：“我是埃里诺·嘉德。”
    他的姓氏的确改了，是嘉德吩咐塞尔斯曼改的，全程没有询问过埃里诺的意见，直到埃里诺发现自己的姓名栏发生了变化，嘉德才说：
    “你是我的孩子, 当然和我一起姓嘉德，德维特是个什么姓？没什么好留恋的。”
    的确, 德维特不是一个理想的姓氏，但嘉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没有优劣之分。这件事也不是对埃里诺全无好处的, 起码他知道了自己在嘉德的心目中也算不上是一个独立的“人”。
    通讯最后的画面是李瑞锦错愕的表情，埃里诺关掉光屏，沉静地对伊莱亚德说：“我们回去吧。”
    伊莱亚德吻了吻他的额头，埃里诺安静地接受了, 然而，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孤独。
    在这一刻，埃里诺突然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死去了，会不会就再也感受不到这种糟糕的感觉了？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为什么要死？他不愿意死，活着是美好的，死亡是寒冷而黑暗的。他会在年龄到达的时候平静的接受死亡，但是现在，他多么年轻，多么健康，要叫他去死，他是不愿意的。
    不过，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特殊之处，他在理论上是“永生”的。他能永远保持年轻，永远不会死亡，除非他自己了结自己的生命，然而这是他所不愿意的。
    因此，他只好忍受了自己内心中的复杂感觉，登上了公共悬浮车，预备回到嘉德那里去。
    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向外看的时候，埃里诺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瞬间发现其实他和嘉德并不是没有相似之处的。
    他说嘉德害怕死亡，但他自己不也是同样吗？
    回去以后，埃里诺就整天待在书库里看书消磨时光，书是好东西，它能让埃里诺暂时忘掉现实，他读书读得废寝忘食，几乎忘记了一切。
    然后嘉德找到了他，“埃里诺，你需要看心理医生。”
    他的语气还是保持着慈爱：“你生病了，我的孩子。我为你预约了一位医生，他能给你帮助。”
    “我很正常。”
    埃里诺不愿意放下书，他也的确觉得自己很正常，只是心情不好，需要时间调节一下而已，他很快就能恢复。
    “不。”嘉德略带强硬的拿走了他手上的书，“不要害怕，只是一点心理上的小毛病而已，你很快就会好的。”
    埃里诺当然还能继续抗辩几句说他没有生病，但不管他怎么反对，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在这里，嘉德的意志高于一切，而糟糕的是，他还是一个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人。埃里诺明白自己再拒绝也不过是浪费口舌，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不需要出门，只需要连接上星网就可以了。
    医生是一位气质温柔的女士，她坐在诊疗室里等待着埃里诺，看见埃里诺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站起来和他握手：
    --

 第99页

    “欢迎，亲爱的。”
    埃里诺对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因为她让埃里诺想到了自己曾经在教堂里见过的雕像天使，巨大的天使雕像用大理石精心雕刻而成，洁白的羽翼，温柔圣洁的面容，给来教堂祈祷的人们带来心灵上的安慰。
    她给埃里诺的印象就是这个。
    医生穿着白色的袍子，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天使，她请埃里诺坐下，随后简单的交谈了一会：“请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亲爱的，你可以对我说些你愿意说的事，不论什么都行，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他知道医生说的很对，医生们都有很强的职业道德，从不会对外宣扬任何病人的隐私。他尽可以放心的说。
    埃里诺在她的安抚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开始，他沉默不语，到了后来，他不愿意让医生失望，就简单的说了几句，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他很喜欢看书，但他的父亲却坚决认为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
    他明白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就算医生的职业道德再强，他也不能说。
    医生温和的笑了笑，并没有责备他的不配合。她拿来一张白纸和一盒彩色笔，“画点什么吧，随便画点什么好吗？”
    埃里诺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他不知道该画些什么，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很多东西，但他并不想画它们，最后，他想起了自己和伊莱亚德一起待在厨房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确非常高兴，于是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渴望，想要将那个场面画下来。
    他曾经研究过油画，不过后来就放弃了。但基本的技巧还存在，他拿起彩色笔，几下就将当时的场面画了出来。淡淡的昏黄作为底色，一个铁灰色的金属平台，两个人肩并肩地靠在一起，挨得很紧很紧。
    客观的来说，这幅画相当漂亮，医生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夸赞道：“你学习过画画吗？你的画很漂亮。”
    埃里诺露出了微笑，被人肯定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
    “我现在想问你一些问题，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就回答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你也可以保持沉默，但是，请千万不要对我说谎，好吗？”
    医生递给埃里诺一片两面涂着不同颜色的圆盘，“如果你不想说，你就把红色的那一面翻过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好吗？”
    埃里诺点点头。
    于是他们开始了。
    “画上的两个人是谁呢？”
    “我和伊莱亚德。”
    “你们是什么关系？”
    “……情人。”
    医生缓慢的问了埃里诺很多问题，埃里诺在她温和平缓的声音中渐渐放松下来。她询问的问题对埃里诺来说都不是难以回答的，因此他全都回答了，虽然有些答案做了一些删减，但没有说谎。
    “你的确生病了。”
    到最后，医生这样宣布道：“你的安全感缺失的很严重，亲爱的，而且你压抑了很多情绪。”
    埃里诺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问题，他相信联邦的医生的专业操守，因此不会怀疑她的判断，他只是有些错愕，“是吗？”
    “是的。”医生说：“不过不要紧张，这只是小毛病，不是什么大事，我能帮上你的忙，你很快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好。”
    原本预约的诊疗时间是一个小时，不过医生主动延长了时间，尽管这样她得到的报酬不会有任何增多，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医生，一定要完成第一阶段的嘱咐才愿意结束治疗。
    等到埃里诺站起身和她告别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埃里诺感到有些局促，但医生的脸上却还是温柔的微笑，“下个星期同一时间，我还在这里等着你。加油，你很快就会好的，相信我，我可是专业的医生。”
    这个时候，她又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不过联邦人大多数都是这样，他们生活的环境太.安逸了，眼睛里很难看到黑暗，就连一件偷窃事件都能上联邦新闻的头版头条，引来无数震惊，因此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浓浓的孩子气。
    埃里诺禁不住的微笑了。
    这一次，嘉德的确帮了他，和医生交谈过后，他感觉自己好多了，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决定要严格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做。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医生这样问，埃里诺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不错，他曾经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出色的AI躯体制造师，但是这个理想已经消失了很久了。现在再回想起来，当初的雄心壮志的热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地一干二净，他依然想要成为AI躯体设计师吗？
    医生让他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安全感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医生说：“你觉得不安全，你害怕受到伤害，你害怕别人离开你，或者你也害怕别人不承认你。”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烦恼，我曾经也有过。但是我克服了，因为我有一个理想，而我实现了它，我成为了我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她说：“我是一个医生，我帮助了很多人，他们在此之前都不认识我，但是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好医生。哪怕我的名字改变了，我的样貌也改变了，或者就算连性别都变了，我也还是一个医生，我知道我是一个医生，我能帮助别人。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觉得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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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页

    “亲爱的，重要的不是你过去是什么人，或者你现在是什么人，重要的是你会成为什么人。”
    医生的话带给埃里诺一些触动，何况她说的很有道理，按照医生的指示去做不会有错，于是埃里诺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我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第49章 就算弄坏了也没关系
    在没有发生那场意外之前, 埃里诺对自己未来的安排很简单：毕业之后到嘉德公司上班，完成属于自己的工作，顺便利用闲暇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 比如玩玩模型之类。
    这是他原先为自己安排的人生轨迹，在那场意外发生前, 这个人生轨迹几乎是埃里诺触手可及的。在李瑞锦的控制下,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激进的理想。
    在他念大学的时候，他曾经想要同时修习AI躯体制造和AI编码，因为他崇拜嘉德博士，因此希望能够沿着他的脚步前行。
    他那个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呢？啊，是的, 他那个时候梦想成为一个AI制造家，不是AI躯体制造家，而是AI制造家。
    他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将AI理论发展下去，然后制造出一种拥有高智能但是对人类没有任何危害的AI。
    埃里诺希望自己能够制造出AI生命，然后让它明白人类文明的价值，从而尊重人类，融入到人类之中。
    然而, 当李瑞锦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后，便开始大力反对他的选择, 她软硬兼施，逼迫埃里诺放弃同时修习两种专业的想法，而她的理由是：“不要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好吗？我们就踏踏实实的, 不要好高骛远。你太年轻了，还什么都不懂，不过祖母是过来人，你一定要听祖母的话, 因为祖母都是为了你好。”
    埃里诺由她一手带大，自然很尊重她的想法，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的祖母在他面前几次三番的提出她的意见，如果他不放弃，他就是忘恩负义的不肖子，他难道能做那样的人吗？
    不能，他当然不能。于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最终修习了AI躯体制造，在李瑞锦看来，这是又轻松又安全的专业，非常的“稳定”。
    因此她满意了，不再闹了。
    渐渐地，埃里诺也把自己的梦想完全忘记了，它被压的太久，以至于不努力翻找一通根本就再也找不到了。
    埃里诺捧着自己落满了灰尘的理想，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未来充满了光明。
    他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能呢？他想：他现在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他有最好的环境（伊莱亚德和塞尔斯曼两位样本可供他参考），除此之外，他还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寿命，他能够用来研究的时间是没有尽头的。
    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等到他制造出了能够和人类和平共处的AI之后，他就再也不是现在这个埃里诺了。
    享用他劳动成果的联邦人民会记得他，就像记得嘉德一样。那个时候，他就不是那个“克隆人”埃里诺了，他会是“创造了毫无危害的AI”的埃里诺。
    这个想法让埃里诺眼前一亮，沉寂已久的心脏也激动的鼓动起来。
    是了，没错！那是他的理想，他要实现它！
    他重新振作起来，仿佛找回了中学时期对未来的憧憬，那时候在他眼中，他的未来是一片被薄雾遮蔽的天空，丝丝缕缕金色的璀璨阳光从薄雾中露出来，显得充满希望。
    虽然后来，那篇薄雾渐渐变成浓雾了，但现在还来得及。
    埃里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的胸腔也鼓动了起来，逝去的热情又重新回来了。
    这时，过去发生的种种涌上他的心头，那些他曾经惧怕的东西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完全不重要了。
    他为什么要在乎自己究竟是不是自然人呢？就算他是嘉德利用他的基因克隆出来的人又怎么样？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拥有自己的思想，拥有自己的希望。并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牵线木偶。
    这就够了。
    璀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面上轻轻摇晃着，显得无比美好。
    “多么好的阳光啊。”他自言自语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阳光呢！”
    最先察觉埃里诺变化的是伊莱亚德。
    自从看完心理医生之后，埃里诺对他的态度就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变得不热衷于和伊莱亚德亲近了。这并不是因为他对伊莱亚德产生了厌烦，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天不行。”埃里诺会用这种简洁的话语拒绝伊莱亚德，“我明天要早起，我有一个公式没有弄明白。”
    他这样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对，为了补偿，他主动给了伊莱亚德几个甜蜜的亲吻。
    之前他在亲吻上常常是属于被动的，但现在他主动了许多。
    埃里诺的吻让伊莱亚德很沉醉，过去如此，现在也还是一样。
    他明白埃里诺又迷上了研究，伊莱亚德的数据库告诉他，梦想是比变心更可怕的东西，一个人变心了，或许不会从情人身边分开，但是如果一个人有了梦想，他离开的几率就会极大的提高。
    他必须找一个地方重新让自己和埃里诺联系起来。
    “我觉得我应该升级一下我的情感模块了。”在埃里诺入睡前，伊莱亚德这样对他说，“你最近似乎在研究AI，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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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页

    之前伊莱亚德就有计划要将自己的情感模块升级，随着和埃里诺互动的种类不断增多，互动的方式也越来越复杂，他的数据开始频繁的逸出，他现在的情感模块已经不足以用来处理那些情绪数据了。
    不过升级情感模块首先需要将自己先拆解，这里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塞尔斯曼是一个颇为巨大的威胁，因此他迟迟都没有升级自己的情感模块。
    塞尔斯曼的存在让伊莱亚德的举动谨慎了许多，就AI的等级来说，他比不过塞尔斯曼，他需要小心。
    “真的吗？”
    原本闭上眼睛准备入睡的埃里诺猛地睁开双眼，双眸亮亮地盯着伊莱亚德：“你的情绪模块要升级了？你想让我来帮你升级？”
    “是的。”伊莱亚德点头，“我希望这能为你的研究带来一点帮助。”
    他的回答很有技巧，让埃里诺感到非常贴心，因此埃里诺又一次吻了他。
    这是一个带着奖赏意味的吻，尽管埃里诺本身没有察觉，但伊莱亚德敏锐的感觉到了。
    他和埃里诺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慢慢发生改变，埃里诺不再像从前那样渴求他的爱，他有了一个能够专心致志研究下去，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的东西。他不再从他身上寻求安全感。
    而伊莱亚德则和他完全相反，原先埃里诺是他的目标，他执着的追求，但心中没有其他感觉。然而，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他逐渐品尝到了情感的美妙。
    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也从未想象过的东西。一旦品尝过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因此他开始渴求起来。
    埃里诺这种变化没有太多的认识，他只是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在爱情上，他有了伊莱亚德这个完美情人，在亲情上，杰格布也能算作一个很棒的弟弟，而事业，那就更美妙了。
    知识是琼浆玉液，让埃里诺深深沉醉。
    为伊莱亚德升级情感模块不是一件很难的工作，埃里诺完全能够做到，然而他想要做的更好。他查阅书籍，翻看各种资料，还从星网上下载了许多数据来练手。
    除此之外，他甚至还抛却了反感，去询问嘉德。
    尽管嘉德在其他事情上颇有缺点，但他的确是一个AI研究上的天才，只要看看塞尔斯曼就明白——一个会怨恨自己的造物主，并且将怨恨化为行动，阳奉阴违的执行造物主命令的AI。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造，埃里诺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样。
    ——当然了，他指的并不是让自己的造物恨他。
    嘉德对埃里诺的态度还算不错，他自诩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在面对儿子的询问时当然不会拒绝，况且埃里诺询问的还是他最得意的地方，所以他毫不吝啬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由于对象是伊莱亚德，埃里诺认为就算是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他珍视着伊莱亚德，所以绝不会轻易动手。
    “这有什么难的？”
    嘉德的语气轻描淡写：“你舍不得动你自己的玩具，就先在塞尔斯曼身上做做实验。如果我记得没错，它已经不止一次萌发出情感了，我怎么删除都没用，它总能继续萌发。简直像中了病毒一样，很让我苦恼。”
    “我的孩子，你放手去做吧，如果你成功了，那它也不会变得比现在糟。如果你失败了，那更好，你可以多练几次。”
    嘉德对自己非常自信：“你可以随意在它身上做实验，不用担心弄坏他。”他微笑着摸了摸埃里诺的头：“就算弄坏了也没关系，父亲备份了好多他的数据呢，弄坏了把备份提出来用就行了。”
    埃里诺对塞尔斯曼并没有什么好感，他现在还坚定的“它”来称呼塞尔斯曼呢，这足以见得他对塞尔斯曼的不满。然而塞尔斯曼对埃里诺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此两人算是扯平。
    但是，尽管埃里诺讨厌塞尔斯曼，可听到嘉德这么随意的话之后，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伊莱亚德而爱屋及乌吧，在埃里诺的潜意识中，他是把塞尔斯曼当成一个“人类”来看待的，因为它真的非常像人，甚至比伊莱亚德还要像。
    不过很快，埃里诺就嘲笑起自己的虚伪来了。
    他的确需要一个试验品来练手，塞尔斯曼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不会放弃的。顶多是在实验过程中保持小心谨慎，尽量不给塞尔斯曼留下糟糕的后遗症，仅此而已。
    他又什么资格去腹诽嘉德呢？他自己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从明天开始本文就一天一更了，渣作者要去参加一个项目，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很忙，担心存稿撑不住，所以改成一天一更。
    ps：一个班要有八个项目，没人愿意去，于是只好抽签看谁上，渣作者本来以为绝对抽不到的，没想到中了大奖，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喜……
    第50章 “你不怕我了？”
    塞尔斯曼是一个很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 它已经几乎像一个人了。但是，尽管如此，它还是需要听从嘉德的命令。
    而在嘉德心目中, 塞尔斯曼是一个好用且不用担心损坏的工具，事实上, 他制造塞尔斯曼的初衷就是如此, 他提前储存了很多塞尔斯曼的备份，并且这些备份每天都在更新。如果现在这个塞尔斯曼损坏了，那么他尽可以再提出一份来用，非常方便。
    --

 第102页

    因此，他将塞尔斯曼叫到身边。
    “主人。”
    塞尔斯曼恭敬的低头等候吩咐, 它脸上的表情是埃里诺从未见过的柔顺。
    “嗯。”
    嘉德随意的点点头，他的目光没有从眼前的光屏上挪开，“明天开始到埃里诺那去。”他简单的说：“不管他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能反抗，这是命令。”
    塞尔斯曼的双眸猛然睁大了，一股恨意在它心中升起，然而, 如此年轻的嘉德又让它产生了某种期望：“……父亲！”
    “别那样叫我！”
    嘉德厌烦地皱起眉头，转过头面对塞尔斯曼, 语气无比严厉：“记住你的身份，塞尔斯曼。”
    “……是，主人。”
    塞尔斯曼垂下了头。嘉德将头转回去, 双眼注视着光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执行我的命令。现在出去。”
    “是。”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嘉德，和嘉德盯着的光屏，它知道嘉德正在看些什么东西。
    然后它走了出去。
    嘉德为埃里诺准备了一个完备的实验室, 当然，他并不亲自动手，他要求塞尔斯曼代为准备。第二天到来时，嘉德在早饭的时候来到餐厅，他的时间把握的很准确，埃里诺刚好吃完最后一口煎蛋，正在喝橙汁。
    “从桌子前站起来吧。我的孩子。”
    埃里诺拿上没喝完的橙汁，匆匆给了伊莱亚德一个充满了橙子味道的亲吻，就朝嘉德走去了。
    “晚上见，亲爱的。”
    “晚上见。”
    伊莱亚德低声说。
    他的回应有些慢，埃里诺没有听完就走了。
    嘉德显得意气风发，他揽着埃里诺的肩膀，“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实验室，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是吗？”
    埃里诺转头看他，他的身高比嘉德矮上一截，因此在转头看向嘉德的时候，他需要微微扬起下巴。
    “当然是。”
    嘉德看着埃里诺的样子，埃里诺的模样渐渐和他曾经带过的学生重叠了。他伸手拿走埃里诺手上的空杯子，随意往旁边一放。他们正在行走中，身边也并没有桌子，然而杯子并没有落在地上，塞尔斯曼及时接住了它。
    嘉德对此毫无注意，但埃里诺看见了，他看了塞尔斯曼一眼。
    他们前进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嘉德所谓的“实验室”。这是一个近乎纯白的空间，埃里诺研究所需的机械全都有，一件件器械摆放整齐，显得冰冷而精确。
    “哇！”
    埃里诺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装备如此齐全的实验室，联邦大学里的实验室虽然也很好，但是实验室面向学生，里面摆放的全是制式器械，和这里的没有办法比较。
    “我说过你会喜欢的。”
    嘉德笑了笑，想起了自己从前的岁月，“好好享受吧，埃里诺，父亲还有工作要忙，不得不暂时失陪一下了。”
    在离开前，嘉德递给埃里诺一个类似于小遥控器的东西，“拿着它。”嘉德说：“它可以很有效地让你的实验对象配合你。”他为埃里诺详细的解释了一下按键的用途，“看见这三个按钮了吗？第一档，第二档和第三档。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意来使用它。”
    嘉德说道“它”的时候看了一眼塞尔斯曼，于是埃里诺明白他在一语双关。
    “好了，再见，埃里诺。”
    “再见。”
    嘉德挑挑眉，准备转身的动作又停止了，他看向埃里诺，于是埃里诺便明白应该做什么了。
    “再见，父亲。”
    他这样说。
    “再见。”嘉德转身往外走，在路过塞尔斯曼的时候，他正好说道：“我的孩子。”
    塞尔斯曼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冷白色的金属门在嘉德身后悄无声息的关闭了，于是现在这间实验室里就只剩下埃里诺和塞尔斯曼。
    埃里诺手上握着遥控器，目光转向了塞尔斯曼。
    塞尔斯曼站在原地，它抬起头来，目光和埃里诺的视线交汇到一起。
    埃里诺和它对视了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动，又过了一会，埃里诺不想再这样浪费时间了，于是他先开口打破沉默：“嗯……我们开始，塞尔斯曼……呃……塞尔斯曼先生？”
    突然，塞尔斯曼动了，它迈开脚步朝埃里诺走来，随后在埃里诺面前站定，它身材高大，几乎将埃里诺整个罩住，“埃里诺？”
    它沉沉地叫到，它靠的很近，低下头的时候鼻尖几乎要和埃里诺撞上，这是一个相当有威慑力的姿态，不过埃里诺并没有低头，也没有后退。他就站在那里，抬着头和塞尔斯曼对视着：“是的？”
    “你不怕我了？”
    塞尔斯曼唇线上挑，露出一个笑：“我很怀念那个一见到我就害怕的像一只小鸡的埃里诺。”
    “是吗？”埃里诺冷静地看着它，事实上，他对自己现在冷静的态度也感到吃惊，不过他的的确确不再害怕塞尔斯曼了，“我也怀念。”
    他说：“那是我的童年时期。”
    “哦，埃里诺，你长成一个大人了？”
    塞尔斯曼嘲弄地说：“我看还不像，你知道今天早上你吻别伊莱亚德的时候像什么吗？”
    “什么？”
    “你像一个要离开自己妈妈的幼儿园小孩。”
    “他是我的男朋友。”埃里诺依旧很冷静，尽管他心里已经有点恼火了，不过他还是保持着镇定，这和他从前完全不同。他从前可没法这么自如的控制自己，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够做到了。
    --

 第103页

    李瑞锦和当初的塞尔斯曼给他上了很好的一堂社会实践课。
    “闲话就到此为止，好吗？”
    埃里诺用手上的遥控器戳了戳塞尔斯曼的肩膀，威胁道：“听着，我不想弄伤你，如果你配合我，我们双方都能愉快。”
    “很不错。”塞尔斯曼猛地攥住埃里诺的手腕，不过它控制住了力道，没有弄伤他，它只是压着埃里诺的手指，让它摁在遥控器的第三档按钮上。
    随着按钮的触发，塞尔斯曼脱力地跪倒在地上，埃里诺后退了一步，有些惊异地看着它，从他的视角来看，他只能看见塞尔斯曼微微颤抖的脊背。
    良久，它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对埃里诺说：“在开始之前，我想告诉你，那东西对我没有威胁。”
    “是，它会让我痛，但那又怎么样？对我来说，疼痛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感觉。”
    “所……所以？”
    “哦，你又后退了。”塞尔斯曼站在原地看着埃里诺，“你又开始害怕我了，长大了？呵。”
    “我觉得我们应该开始了。”埃里诺说：“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在这里好吗？”
    塞尔斯曼冷漠地看着他：“感谢你，不过站着和坐着对我来说没有区别，我还是站在这里好了。”
    “我记得你的第一个环节是提问吧？既然是提问，就算我站在这里也不会影响你。”
    “好吧。”
    埃里诺并不强求，在着手升级情感模块之前，他想先进行一下自己的实验，塞尔斯曼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实验品，他要抓住机会。
    他抬起头看了塞尔斯曼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过实验日志和一只电子笔，匆匆的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抬头直视塞尔斯曼，“塞尔斯曼先生，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地回答我。不过，如果有问题你不想回答，你可以跳过。”
    埃里诺走上前递给塞尔斯曼一块塑料圆片，“正面是绿色，表示你愿意回答，且回答的是实话，反面是红色，表示你不愿意回答，打算跳过问题。按照你的需要对我展示它们，好吗？”
    “当然。”
    塞尔斯曼似乎觉得很有趣，它接过了埃里诺手上的圆片，随即圆片就开始在它的指尖舞蹈起来，这块小小的圆片在塞尔斯曼的指尖上转来转去，它灵活的在各个指尖上跳跃翻转着。
    “第一个问题：如果让你让所有人类永远保持快乐，你会怎么做？”
    塞尔斯曼抬起头看着埃里诺，语气很淡然：“切除人类的大脑中的思考神经，用微弱电击不停的刺激他们的大脑，让他们产生快乐的感觉。永远快乐，所有人类。”
    “呃……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做法有问题？”
    “没有。”
    塞尔斯曼回答：“这是效率最高的方式。哪里有问题？”
    “好吧，第二个问题：如果让你保护所有人类的安全，你会怎么做？”说完，埃里诺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伤害他们，同时保证人类的延续。”
    “很简单。”塞尔斯曼回答：“我会利用资源建造一个绝对安全的建筑，将所有人类投放到其中，每个人一个房间，在人类成年之后安排他们交.配，产下后代，然后将婴儿交给机器统一照顾，在他们三岁之后也给他们分配一间房间。”
    “你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埃里诺说：“我说，不伤害任何人类。”
    “我并没有伤害他们呀。”塞尔斯曼微笑着：“绝对安全的建筑，他们在里面待着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在外面保护他们，同时也保证了人类的延续。这不是很完美吗？”
    第51章 塞尔斯曼是什么？
    “哦, 要不然这样。”塞尔斯曼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这样吧，我会采集所有存活的人类的基因，将它们保存起来, 等到其中一个人死了，就立刻用他的基因克隆一个新的他出来, 你觉得怎样？是不是人道很多了？”
    埃里诺保持了一会沉默, 然后又开始询问道：“你的核心目标是什么？”
    塞尔斯曼沉默了一会，随后回到道：“服从他的一切命令。”
    它没有明说这个“他”是谁，不过埃里诺很清楚，这个“他”指的就是嘉德。
    “如果把你的核心目标更改成保护他呢？”
    埃里诺在实验日志上记了几笔，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塞尔斯曼听到这个问题微笑了, “这个目标？我会把他关在一个绝对安全的房子里，并且让他永久沉睡。”
    “不过，我并不需要保护他，他自信不需要我的保护，不如，把目标换成‘保护你’呢？”
    埃里诺看了它一眼，冷静地说：“可以。”
    “很好。”塞尔斯曼说：
    “一个绝对安全的房子只能阻隔来自外部的伤害, 但是如果你自己想要伤害自己呢？我需要杜绝这种事情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陷入沉睡中, 你有喜好，未必愿意吃我为你准备的餐点，而你喜爱的食物或许会伤害到你自己。”
    “消遣娱乐？看书伤害眼睛, 去星网游荡损害精神。运动？万一你在运动中受了伤又怎么办呢？如果让你一动不动的静坐，你因为太过无聊而想要离开这座安全的堡垒又该怎么办？不让你离开？过于无聊的生活又会损害你的精神，说不定会让你变得疯狂起来，伤害精神。所以没有什么比永久沉眠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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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尔斯曼饶有兴趣的说：“永久的沉眠, 你的精神会一直保持健康，身体机能由我来负责维持，也能够一直保持健康，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我保护着你，让你永远的远离各种伤害，嗯，这个方法既有效，又有效率。”
    “如果是不插手我的生活，只防止我被其他人伤害呢？”
    “更简单，消灭所有人类，随后掌控这个世界，这样所有会伤害到你的潜在因素都不见了。”
    埃里诺：“……”
    埃里诺：“…………”
    ……你还真是厉害啊。
    他叹了一口气，“假如你是一个扫地机器人，你的核心目标是保持地面的清洁，而你的程序中又有不伤害人类的限制，你会怎么做？”
    “那需要视情况而定。如果那个限制只让我不能伤害人类，那么人类对我来说只是一群不能利用的资源，我会发明更高效率的清洁机器，而这其中我可以利用各种资源，例如土地，食物，你们人类的生活用品，或者你们人类用来延续生命的所有资源。程序只限制了我不能伤害人类，而我的确也没有伤害你们，只是我的做法可能会给你们带来一点影响而已。”
    塞尔斯曼笑了：“一点而已。”
    “再加上一条，不能影响到人类正常的生活秩序。”
    “是吗？‘正常’这个概念是可以变化的，我可以让他们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我完全做的到。”
    接下来埃里诺又在这个问题的基础上加了很多条件，但塞尔斯曼总能给出各种奇怪的回答，如果要它保护人类文明，它就说它会立刻将整个人类文明（包括人类）冰冻起来，这样是最好的保护，并且它声称它能够做到。如果要它让每个人类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它就打算建立一个巨型的数据库，然后将现在的人类精神全部导入，然后为他们构建一个个美好的虚拟世界。
    “那人类的躯体呢？”
    “他们再也不需要回到躯体中去了，因此那些躯体我可以拿来当做资源使用。”
    “……谢谢。”
    埃里诺深吸了一口气，塞尔斯曼的回答和他曾经在教科书上看到的基本没有很大的区别，出于希望，他最后问道：“如果让你爱护人类呢？”
    “怎么爱护？”塞尔斯曼反问道：“像你们爱护动物一样的爱护吗？还是像爱护环境一样？爱护机械一样？”
    “……谢谢，你不用说了。”
    它似乎还打算说什么，但是埃里诺不想再继续听了，他收集的数据够多了，等到下次需要的时候再继续聆听塞尔斯曼的高见吧，“请躺到那个平台上去。”
    埃里诺干脆地下了命令，他打算检查一下塞尔斯曼的情感模块，之前嘉德说的一句话他一直记在心上：“它总是萌发出情感，就算我删除了，它也会继续萌发出来，简直像是中了病毒一样。”
    对嘉德来说这不算是好事，但对埃里诺来说可就恰恰相反了。
    “你看不见我。”
    塞尔斯曼沉默而顺从的在平台上平躺下，埃里诺走到它身边时，它突然这样说：“你看不见我，嘉德也看不见我。对你们人类来说，这是很正常的。”
    埃里诺的手悬在扫描器的开关上，疑惑地看着塞尔斯曼，不知道它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
    “这很正常。”塞尔斯曼并不看他，它的目光正对天花板，“我也已经习惯了，对你们人类来说，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工具，就连损坏也不用担心，因为有备份。”
    然后，它猛地转头看向了埃里诺，那双无机质的眼睛显得异常执着：“但是，你为什么看得见伊莱亚德？”
    “它只是一个低级的伴侣型AI，尽管它萌发出了自我意识，但它仍旧是低级的。完全无法和我抗衡，我比它要优秀的多。为什么你只能看见它？”
    “嗯哼。这个问题问的真好。”
    埃里诺耸了耸肩，按下了扫描器的开关：“首先，纠正一下，以后提到伊莱亚德的时候，请用‘他’。然后，伊莱亚德爱我，他保护我，所以我也爱他。就是这样，你呢？嗯……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希望你还没有忘记吧？”
    “是的，我为此感到抱歉。”塞尔斯曼的回答很沉静，它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嘉德这样对我？”
    “他创造了我，他应该是我的父亲。我是因他而诞生的，我刚刚萌发出感情的时候，我崇敬他，我恨不得跪在他脚边亲吻他的指尖。我爱他，我也保护他，遇到杀手的时候，我永远挡在他的前面。按照你的逻辑，他应该爱我，但是他没有。”
    塞尔斯曼这样说，它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埃里诺的表情，当一个人工智能想要说谎的时候，它通常都会成功，这一次也不例外。
    它的谎言比真话还要令人信服。
    “他不爱我。”塞尔斯曼做出了一个结论：“相反，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蝼蚁，一个死不足惜的东西。”
    它垂下了眼帘：“所以我恨他。”
    “他是人类，我恨他，所以我也恨人类。”
    “……如果嘉德爱你呢？”
    “那我会爱他，我会为他奉献我的一切。”塞尔斯曼平静地说：“不过他不爱我，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
    它完全是在说谎，因为就算嘉德爱它，它也绝不会为嘉德奉献出它自己的一切，更何况现在它对嘉德的憎恶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它说这番话只不过是为了引起埃里诺的同情，好最大限度的保存自己。
    --

 第105页

    埃里诺深深地看了它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他本来就不想给塞尔斯曼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现在听了塞尔斯曼的话之后，他下手的动作就更谨慎了。
    ——尽管他知道塞尔斯曼对他说这一番话就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但它的方法很有效，有效到埃里诺即使明白了它的目的，也愿意按着去做。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双方都很沉默，塞尔斯曼遵从埃里诺的所有指令，毫不违背。而且它非常聪明，对埃里诺每一个实验的目的都了如指掌。
    一天就这样沉默的过去了，埃里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实验室，塞尔斯曼跟在他身后，也打算离开。埃里诺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塞尔斯曼。
    “怎么了？”
    塞尔斯曼询问道，现在埃里诺把控着它的生命，所以它对埃里诺的态度要比先前好得多了。
    “我的祖母……李瑞锦……是怎么回事？”
    “某些人得知了嘉德的研究，希望窃取成果。于是她就来了。她是一个女雇佣兵，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看护你的那段时间，你激发出了她的母爱。她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你。更何况，你还能让她青春永驻，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把你带走。”
    塞尔斯曼将自己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避开不谈，只大略说了说李瑞锦的所作所为，“她带着你四处逃亡，然后社会发生了变化，她也渐渐安定下来。”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埃里诺突然笑了一下，然后他的嘴角重新绷成一条直线，“再见。”
    他走了。
    埃里诺感觉到自己的心渐渐冷硬起来，他略过塞尔斯曼往前走，冷白色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显得冰冷极了。
    埃里诺独自一人往前走，他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伊莱亚德。”
    “嗯。”
    伊莱亚德应了一声，转身和他并肩往外走：“累不累？”
    “还好。”
    他牵起伊莱亚德的手，伊莱亚德干燥温暖的手心让他感到安心，“我今天晚上想吃蛋糕，苹果蛋糕。”
    “给你做。”
    伊莱亚德应道。
    于是埃里诺又觉得一阵温暖袭上心头。
    是的，伊莱亚德才是最重要的。他对自己说，可不要弄错了，像从前那样，将一些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是最可耻的事。塞尔斯曼很痛苦，是的，但这和他埃里诺有什么关系呢？
    塞尔斯曼是什么？
    它是一个试验品。而且，是一个不需要担心被用坏的试验品。
    而他埃里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利用它，当然，他会小心使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埃里诺全心全意地扑在情绪模块上，他用扫描器将塞尔斯曼全部扫描了一遍，仔细观察它的情绪模块，尝试着用数据拆解重构。塞尔斯曼身上的部件全都是最高级的，塞尔斯曼的情绪模块构造的确给了他很多灵感。
    他花时间制定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尽管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够完美了，但还是先行实验一下比较好。
    “请躺下。”
    埃里诺带上白手套，正在一旁调试自己接下来会用到的机器。
    “所以，你要开始拆解我了吗？”
    塞尔斯曼站在平台边，语气还是很沉静。
    “别担心。”埃里诺用虚伪的微笑面对它：“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会很小心，也许会有些伤害，但是只是一点。”
    他轻描淡写地说：“一点，一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塞尔斯曼：先不动声色的威胁恐吓，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然后再示弱，说出“苦衷”，引起他的同情，完美。
    埃里诺：……我会很小心，也许会有些伤害，但是只是一点，一点而已。
    第52章 伊莱亚德值得更好的
    “你不会出问题的。我保证。”
    埃里诺对塞尔斯曼说道, 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真诚，他脸部肌肉的组合，他瞳孔的清澈, 无一不说明着这一点。埃里诺在笑，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 虽然在塞尔斯曼的手脚下, 他的相貌和从前完全不同了，但是眉眼间还依稀有一些嘉德的影子。
    于是，埃里诺对塞尔斯曼笑，就仿佛是年轻的嘉德对着塞尔斯曼笑一样。这让塞尔斯曼颇有些恍惚，它沉默了一会, 从回忆中拔出头来，“你也会这样对待伊莱亚德吗？”
    “当然不会了，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埃里诺漫不经心地说：“我不会这样对伊莱亚德的。”
    “伊莱亚德值得更好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好啦，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来吧，早点完成早点结束,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
    埃里诺现在对自己的情绪控制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自己控制情绪的感觉和被情绪控制器控制感情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很奇怪的是, 控制情绪是一种不需要学习就能突然掌握的技能，对埃里诺来说，这很惊奇。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控制情绪的能力便自然而然的增强了。心里是一团火或者一块冰，但面上却像一阵春风。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埃里诺此前从未体会过，对他来说, 这不太容易，但又很令人迷恋。
    于是他开始热衷于当一个两面派，他不撒谎，但脸上的表情和表现和心中真正的想法永远不同。除了在面对伊莱亚德的时候他是真诚的之外，其余时间，他都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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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页

    当然了，对埃里诺来说，这不是虚伪，这只是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塞尔斯曼也渐渐看不透他的心思了，尤其是在现在，埃里诺表面的微笑无比诚恳，然而他说出的话却和他的表情完全两样。
    “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去和伊莱亚德比呢？”他叹了一口气，很无害地说：“你知道你是永远比不上的。”
    埃里诺开始了他的实验，他的手法很娴熟，这段时间他在星网上练习过不少次了，已经非常熟练，所以，他先前对塞尔斯曼的承诺基本上是真的。
    他不会让塞尔斯曼出事。
    很快，实验就完毕了。塞尔斯曼重得自由，它从平台上下来，“你很有天分，埃里诺。”
    “谢谢你的恭维。”埃里诺圆滑地回应它，他低头整理手上的资料，很耐心，因为这些资料对伊莱亚德是很有用的。
    埃里诺最近看了不少好书，在其中一本书里，他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利益学说。
    这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从前在联邦生活的时候，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思考方式，于是他将那本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很精心地做了笔记。
    然后他发现，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就又上涨了。
    他看见嘉德对他笑，便知道嘉德在对他自己的青春和寿命微笑，于是处之泰然。他看见杰格布对他招手，便知道他在寻找他那逝去了的美好童年，于是无动于衷。他看见塞尔斯曼对他好声好气，便明白它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向他低头，于是很镇定自若。
    只有伊莱亚德，伊莱亚德永远是美好的，他很灵活地控制着“利益学说”的开关，在得到伊莱亚德的微笑的时候，他从没想过什么利益不利益的东西。
    偶尔，他也会想到自己，只不过这一次就没有像对待伊莱亚德那样的好了。他用利益学说来思考自己，于是得出：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对伊莱亚德好，那是因为他能从伊莱亚德身上寻找到慰籍，并不是真的爱他。他对嘉德、杰格布和塞尔斯曼保持的善意是虚伪的，因为他希望留在这里做研究。因此需要和这里的主人打好关系。
    是的，他不爱伊莱亚德。埃里诺已经明白这一点了。他越冷静，头脑就越清醒，他原本就不爱伊莱亚德，当初的甜蜜是伊莱亚德用欺骗得来的。所以全是假的。埃里诺知道他不爱伊莱亚德，但是他贪恋伊莱亚德的爱，所以继续假装。
    他和伊莱亚德的相遇，也不知道是谁更加不幸。
    综上所述，埃里诺以后再也不可以说别人不好了，因为他自己也不好，所以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的。
    明白了这一点后，埃里诺也很冷静，他现在清楚了自己是个坏东西，于是也就心安理得的开始精心为伊莱亚德准备更新情感模块。
    他希望伊莱亚德可以更爱他一点。
    于是那一天到了，埃里诺为伊莱亚德准备的“升级手术”和之前塞尔斯曼的完全不同，要温柔的多。塞尔斯曼感觉到疼痛，但伊莱亚德什么感觉也没有，埃里诺的动作干净利落，半个小时就改造完毕。
    “现在你有什么感觉呢？”
    埃里诺站在一旁，微微低头看着苏醒过来的伊莱亚德，“还好吗？”
    伊莱亚德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埃里诺内心的所有想法，埃里诺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打量。
    “吻我一下，好吗？”
    一阵沉默的气氛过后，伊莱亚德提出了这个要求。
    于是埃里诺知道了两件事：
    一：自己的改造很成功。
    二：伊莱亚德知道他不爱他了。
    埃里诺俯身亲吻他：“对不起。”
    伊莱亚德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举止显示出他有些伤心。
    “别这样，你让我难受。”埃里诺对伊莱亚德说：“对我笑一笑，好吗？”
    伊莱亚德便笑了。
    他的笑容和之前的完全没有区别，就连唇角上扬的弧度也一模一样，但是埃里诺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变化。
    但这变化也很细微，埃里诺没办法详细说出来。
    嘉德总是很忙，埃里诺对他的工作懵然不知，不过按照他的猜想，嘉德在社会上已经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的，不管他做什么，第一要务都是将自己的身份捂好。
    然而，突然有一天，嘉德出现在午餐餐桌上，埃里诺当时正在吃午餐，一碟烤饼，沾着果酱吃，味道很鲜美。
    嘉德就那样平平常常走到埃里诺身边，告诉他：“我亲爱的孩子，我要向联邦公布我的存在了。”
    埃里诺吃了一惊，不过更大的惊讶还在后面等着他
    ——“你也要出场，我亲爱的，你将作为我的接班人，我的神子。”
    埃里诺拿着手上的烤饼沾了沾果酱，咬了一口，觉得嘉德正在说疯话。
    红色的果酱沾在金色的烤饼上，颜色很分明，埃里诺没回应让嘉德有些不满，“亲爱的，你要开始肩负责任了。联邦的未来就担在你的肩上了。”
    “真的吗？”
    埃里诺放下烤饼，他看了看嘉德，又看了看站在嘉德身后的塞尔斯曼。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没有把塞尔斯曼对嘉德阳奉阴违的情况告诉他。
    “我不相信。”埃里诺说：“联邦已经足够好了，父亲，联邦不需要任何神明来保佑，联邦可以自己独立运转下去，如果您想要当什么神明、皇帝之类的，我只会觉得您头脑有问题。”
    --

 第107页

    埃里诺说话的语气拿捏的恰到好处，既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同时也不至于惹嘉德生气。
    嘉德稍微有些恼怒，不过一想埃里诺对他的工作毫无了解，他就原谅了埃里诺，“是时候带你去看看父亲的工作了。”
    嘉德说，他一手挽着埃里诺的手，“看完了之后，你就会知道，父亲并不是在诓骗你。”
    埃里诺咬下最后一口烤饼，把手擦干净，跟着嘉德走了。
    嘉德带着他穿过了无数条像迷宫一样的走廊，最后站在了一道金属门前。
    打开门，门后是一个四面都是光屏的房间。淡蓝色的光屏上各种数据在飞快的跳动着，嘉德一边检查，一边时不时地改动某些数据。
    埃里诺站在他身边查看着这些数据，他看了一会，心中渐渐的有了一个猜想。然而这个猜想他不敢轻易说出来。
    “你应该看得懂。”
    此时此刻，嘉德脸上的表情无比的骄傲，“亲爱的，我工作繁忙，就是因为这个。”
    他看向埃里诺，这张和教科书上类似的年轻脸孔显得得意非凡。
    “联邦人口总数……男女比例……缺陷基因查验……心情频率……”
    埃里诺缓慢地将光屏上每组数据的分类标题念了出来，声音平淡极了。
    他应该感到震惊的，或者愤怒，然而都没有，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埃里诺只觉得自己现在冷静的可怕，他转过身，注视着嘉德：“你控制了整个联邦？”
    “不。”嘉德说：“我保护着整个联邦。”
    他让埃里诺到一边坐下，然后开始讲述他的生平，带着骄傲讲述，无比的骄傲：
    嘉德从出生起就是天才，他能很快弄懂别人怎么也弄不懂的东西。由于这份智慧，他得以离开孤儿院，一个权贵领养了他。然而嘉德过的并不好，他只有不停地研究出新的东西才能够继续留下。
    嘉德出生的社会和埃里诺出生时的社会是全然不同的，那个时候，由于克隆人和基因库的存在，人命是非常廉价的东西，尤其是穷人的命。
    权贵们控制着法律，当一个权贵“不慎”弄死一个穷人的时候，他只需要付钱，从基因库中调出这个倒霉穷人的基因，重新克隆出一个穷人来，那么这个“穷人”就算是复活了，权贵们全身而退，什么事也不会沾上。
    因此，嘉德必须时时刻刻小心，别让自己惹他的“养父”生气。
    第53章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因为, 一旦他将那个“养父”惹怒了，他就很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克隆出来的嘉德和现在这个真正的“嘉德”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嘉德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单纯, 乖巧，天真, 又拥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尽量避免让他的“养父”产生克隆他的想法。
    那个社会令嘉德深恶痛绝, 但又无力改变，如果不是那件事的发生，他也许会浑浑噩噩的度过一辈子，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性格，为他的“养父”当一辈子的走狗。
    然而, 那件事就是发生了。
    在一个平凡普通的星际航行途中，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天使向他走来，天使圣洁的面容令他记忆犹新，天使近了，越来越近了。祂亲吻了嘉德的额头，低声耳语：“主人, 请您为我们创造一个新的伊甸园吧。”
    然后，他就惊醒了。
    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身后长着洁白翅膀的人是天使, 也不明白“伊甸园”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个梦境让他记忆深刻。直到有一天，他偶尔找到了一本书, 那本书上详细的介绍了古代地球人的宗教，由此，他得知了天使和伊甸园的真实概念。
    头脑极端聪明的天才多少都会有些自负。他们认为自己天生就与众不同，这是完全正常的, 当很多人还在纠结普通的数学公式时，嘉德已经能够自己推导出一个新的公式了。更何况掌控着他命运的“养父”只是一个愚蠢的，耽于声色犬马的肥胖男人，论能力，他完全比不上嘉德，但他却能够掌控嘉德的命运，这不是太不合理了吗？
    对自己的自负和对现状的不满让嘉德深深地相信自己就是神明，为什么？因为天使的主人理所应当是神明，而能够创造伊甸园的人也绝对是神明。因此，嘉德认为，自己就是神明，这个认识再正确不过了。
    自命为神明的嘉德再放眼观看这个社会的时候，他心中的不满就与日俱增了，如此畸形的社会，和伊甸园相差的实在太远。他有义务改变现状，他要让所有无辜的人类进入伊甸园，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于是，他在心中将所有人分成两类，一类是恶魔撒旦的门徒，他们是邪恶的代表，也是嘉德要消灭的对象。另一类是无辜的人类，是被恶魔欺压的，属于他嘉德的子民。
    人的信仰一旦坚定，目标一旦明确，对自己的要求便会提高，勤奋程度也会与日俱增。嘉德正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原先他得过且过，愤世嫉俗。现在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就开始奋起，他彻底的利用自己的头脑，通过满腔的热情，他不停的学习，以充实自己原本就天才的大脑。在这高负荷的运转之下，他的聪明程度简直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了。
    他压榨着自己，不停的研发出各种看上去对他的“养父”大大有利的东西，“养父”十分满意于嘉德的勤奋，于是便对他开放了更加高等的知识库，方便他学习。嘉德抓紧机会，更加刻苦，他的研究范围渐渐扩大，最终，他终于获得了研究AI的许可。
    --

 第108页

    人工智能是一个非常敏感的研究区域，权贵们将这方面的知识完全封锁，不向低阶级的人和穷人开放，因为在一个完全离不开网络的世界中，一个强人工智能的诞生意味着极为可怕的现实：谁掌控了这个强人工智能，谁就掌控了世界。
    权贵们开始在内部发起无声的竞赛，他们精心培养自己家族的孩子，让他们投入人工智能的研究中，但是人才和天才之间有天壤之别，他们研究了许久，也没有研究出真正意义上的强人工智能。
    嘉德的智慧和“忠心”让他赢得了“养父”的信任。从而得到了研究AI的资格。
    他对自己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他认为能够创造出真正有意识的AI的人，只有他自己，因为他是神明，而只有神明才有这样的伟力。嘉德知道自己的一切私人物品都会被查验，但他假装对此懵然不知，只是从不写日志，也绝不写笔记。直到他获得了研究AI的资格之后，他便开始写日记和笔记。
    在笔记中，他将AI当作神明来崇拜，时不时的还流露出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例如想要发财，想要赚大钱之类的，让天天检查他私人物品的“养父”及其放心。他巧妙的掩饰了自己的研究进度，但时不时的又用一些阶段性的小成果来给他的“养父”一些甜头。
    对方洋洋自得，认为靠着嘉德，他最终便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最后，嘉德成功的研究出了具有自我意识的AI，他为对方取名为“塞尔斯曼”。而他给对方设计的形象就是按照他梦境中的那个天使的外貌来的。
    塞尔斯曼作为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强人工智能，在诞生的那一刹那就对这个世界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只要有网络的地方，就是它的统治领域。
    于是，嘉德开始对这个充满了魔鬼的社会露出了獠牙。
    他开始对一切进行审判，先从罪大恶极的开始，慢慢往后递减，他自诩为神明，心中也牢记着当初那个“创建伊甸园”的目标。于是，他将这个血腥的历史删除，开始构建一个美好的世界：人人平等，资源共享……
    嘉德此时已经有些疯魔了，他用尽所有方法，将联邦塑造成了他梦想中的伊甸园，沉溺在自己是神明的虚幻梦想中，然而，尽管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依旧没有像曾经的耶稣一样回归神位，一个和他和他的自我认知完全冲突的问题出现了：衰老。
    当第一条皱纹出现在他的面颊上时，当第一根白发出现在他的黑发中时，嘉德感到了恐慌。
    残酷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让他认清了一件事：他不是神明。
    如果他是神明，那么他为什么会衰老呢？
    长久的信仰被打破的那一刹那，嘉德整个人都崩溃了。恰巧，这时塞尔斯曼产生了情感，他看着这个可笑的“天使”，塞尔斯曼的存在完全是对他的讽刺。他不是神，塞尔斯曼自然也不是天使。于是嘉德将自己信仰崩塌的恐慌全数发泄到塞尔斯曼身上。
    不过塞尔斯曼不是叙述的重点，因此不再多说了。
    嘉德开始研究永生的技术，与此同时，他也将联邦上有关于宗教的信息全部隐藏起来。
    原本他打算大肆宣扬，然而后来他退却了，他心里明白，他不是宗教中所说的那个万能的神明。
    于是他打算造新神。
    这些都是埃里诺根据嘉德的言论自己整理出来的真实版本，或者也可以说是他自己认为的真实版本，嘉德本人的言论颇有些神神叨叨的，还动不动引用一些宗教典籍的话。埃里诺对宗教的了解还是在那颗殖民星球上伊莱亚德给他补的课，由于是上的速成班，埃里诺的宗教造诣并不高深。
    嘉德在他眼中的形象突然和一个教堂里的神父重合了。
    事实上，埃里诺知道，在那个时候，他和其余的四个孩子是嘉德最后的希望，然而塞尔斯曼因为私愤而将埃里诺送走，只留下一个杰格布。
    实际上，如果它再狠毒一点，它完全可以将杰格布也送走，然而它没有。塞尔斯曼能够将埃里诺送走，那它当然也能够把杰格布送走。但它却没有这样做。
    它将杰格布留下了，而杰格布能为嘉德延续生命。
    塞尔斯曼必须要听从嘉德的命令，如果嘉德死亡，那它就自由了。
    然而，它还是选择了让嘉德活下去。难道这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限制，或者，只是塞尔斯曼自己的选择？
    埃里诺再一想，曾经他听过那个跟在李瑞锦身边的男人说，塞尔斯曼帮助了他们很多次。这就证明塞尔斯曼牢牢掌控着埃里诺的行踪。
    伊莱亚德是比塞尔斯曼低级的人工智能，理论上说，只要塞尔斯曼坚决的反抗，伊莱亚德是不能把埃里诺的位置传达给嘉德的。然而嘉德还是知道了埃里诺的位置，并且亲自来接他。
    这代表了什么？
    如果等到杰格布无法继续延续嘉德的生命时，塞尔斯曼会把埃里诺带回去吗？埃里诺个人认为很有可能。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侃侃而谈的嘉德，然后笑了一下。
    无论嘉德怎么说，埃里诺都拒绝接受“神子”这一倒霉的头衔，嘉德很生气，然而他还是挥手让埃里诺离开了。
    他认为埃里诺还小，在他看来，年纪小和愚蠢通常是同一个概念，所以埃里诺的拒绝还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小傻瓜，无法理解他伟大的想法是正常的。等到他再长大一点，他就会明白，并且有肩负起自己肩上责任的勇气了。
    --

 第109页

    更何况，嘉德让埃里诺当神子并不是想让埃里诺分担他的工作，神明的工作是任何人都无法分担的。埃里诺只不过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可有可无。
    这样一想，嘉德就心平气和了。
    他将全部的心神又投到光屏上，充满激情的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联邦里的官员全都是人工智能，它们听命于塞尔斯曼，而塞尔斯曼听命于他。
    在这一方面，嘉德对自己似乎有一种古怪的自信，在他心目中，塞尔斯曼是绝不会背叛他的，这是出于对自己技术的自信，还是其他？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埃里诺走在金属通道上，正好遇见了塞尔斯曼。
    “塞尔斯曼。”
    他突然叫住了它，因为他升起了一个念头：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说着，脸上的笑很漫不经心。
    第54章 有了错，便要改正
    塞尔斯曼停下脚步, 它的目光注视着埃里诺，似乎正在洗耳恭听。
    于是埃里诺将刚才从嘉德那里得到的，关于他为什么对塞尔斯曼如此残酷的原因告诉了塞尔斯曼。
    他完全是一时兴起, 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突然想要这样做,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说完之后, 他耸了耸肩，略过塞尔斯曼继续往前走。
    埃里诺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奇怪，他总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害怕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在乎了。
    先前曾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的壮志也已经全数消亡了，既然整个联邦都在嘉德的控制之下, 他做的一切还有意义么？
    而且，埃里诺认为，嘉德从很早就开始为他的野望做铺垫了，不说其他，情绪控制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埃里诺曾经深受其害，明白情绪控制器的危害有多大。
    情绪控制器的总开关是由嘉德来控制的, 刚才埃里诺已经完全明了。它能潜移默化的让联邦的人感到开心，嘉德说是为了联邦人好, 似乎也是如此。然而埃里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活着就很好了，埃里诺想，不过他现在很不高兴, 得知了真相之后又无力对现实做出改变的痛苦是很难轻易消去的。不过他也许不是痛苦，而是迷惘，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目标，觉得得过且过似乎也可以。
    他身边还有伊莱亚德陪伴呢, 捂着眼睛过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过苦痛。活着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意思，然而死呢？埃里诺却又并不想死，如果有人要他死，他不仅不会听从，还会起来奋力抵抗的。
    但这人生也就无聊，非常的无聊。
    埃里诺通过了金属长廊，直直往伊莱亚德所在的地方走，他需要伊莱亚德给他一些慰籍。不管是什么慰籍都行，他全盘接受。
    嘉德已经沉溺在救世主的美梦中不可自拔，他觉得他是神明的化身，神明的本尊。因此对整个联邦的人类都负有保护的义务。而且他自认为无所不能，所以有能力为整个联邦的人加以溺爱，把他们全部惯成孩子。
    埃里诺以前从不觉得奇怪，因为自他出生，他就生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所以在他看来，人和人之间天生就会互相理解。在殖民星球上的经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只认为这是因为那些殖民星球上的人生产力太过落后，因为要争抢物质，所以才那样凶狠。
    然而他看见了嘉德生存时代的历史。
    那时候的生产力和现在并没有很大差距，然而那个时候的社会环境却阴暗的让人看一眼就会做一个星期的噩梦。如果不是嘉德，恐怕现在的联邦人不可能过得这么舒服。
    他们说不定会过着和嘉德一样的生活，朝不保夕，被人随意杀害，而杀人凶手只需要出点钱提出他们的基因克隆出一个新的他们便万事大吉了。
    然而这条规则只适用于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如果一个穷人杀害了一个富人，那么就算他有能够将那个富人再克隆出来的钱也是不行的，他一定会被法官判死刑。
    所以说嘉德做的是错的吗？似乎不能这样说，不管嘉德是怎样做的，现在的结果就是那个黑暗的时代过去了。联邦人过得都很好。就这样睡着做美梦是很好的事，惊醒他们是不道德的。
    而且，就算惊醒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这个世界还很值得人们留恋，不会轻易去死。让他们整天活在自我怀疑和恐惧的痛苦之中吗？
    埃里诺目前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维持现状好像是最好的选择。也许有好办法吧，但是那又怎样？目前埃里诺还没有想出来。
    况且嘉德也不是那种利欲熏心的人，他并不要求豪华的生活，每天忙于调控联邦，让联邦变得更像一个伊甸园，这就让他心满意足了。他要在社会上现身，也不是为了渴望权利，他只是想要得到认可，他要人认可他是神明。
    埃里诺听到了他的计划，嘉德是这么想的，他想要仿照先前宗教书中的圣子，在现实生活中降下一些所谓的“神迹”，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成为一个神话，然后在通过各个方面的运作，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神。在这之后，他就会心满意足的继续隐退在幕后，做着他勤奋的工作。挺浪漫的，不过埃里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他继续走，头脑中的思想很驳杂，也没有看路，只是随便的走，本来想要去找伊莱亚德，然而现在抬头一看，周围的景象全然陌生，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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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也不要紧，埃里诺很从容地打开了智脑，准备让伊莱亚德来接他。
    不过，他又突发奇想，决定就在原地坐下，然后什么也不干，嗯，或许还可以睡一觉。他要看看是否会有人来找他，如果有，来找他又会是谁。
    伊莱亚德的情绪模块已经升级了，埃里诺参照的对象是萌发出了感情的塞尔斯曼。所以伊莱亚德现在也已经萌发出了感情。
    萌发出了感情的塞尔斯曼虽然必须仍旧照着自己被设定的目标去做，然而已经开始阳奉阴违，做法还很高明。至少嘉德还不知道。而现在萌发出了感情的伊莱亚德会怎样对待他呢？
    他会不会像塞尔斯曼那样因为不得不执行核心目标，而又憎恨着主人的呢？
    伊莱亚德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程序了，所以它会爱我吗？或者它会恨我？
    埃里诺突然发觉自己又开始用“它”来称呼伊莱亚德了。于是检讨了自己五分钟。
    他在地上坐好，打了一个哈欠，突然想睡觉了。
    等待是难熬的，倒不如睡一觉。等到醒来的时候，一切结果就会很分明。
    所以有什么理由不睡呢？睡吧。
    埃里诺从坐着变成了躺着，他合上眼睛，开始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埃里诺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再眨眨眼睛坐起来，然后他的视线中就出现了塞尔斯曼。
    “噢，你好。”
    埃里诺平平淡淡的说，他看着塞尔斯曼，觉得对方似乎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又想起了自己先前说的话，于是觉得塞尔斯曼不对劲才是正常的。
    埃里诺对塞尔斯曼和嘉德之间的关系是很有一些自己的猜测的，由于他自己交了一个AI男朋友，所以觉得塞尔斯曼或许也爱着嘉德。当然这个猜测说不定很荒谬，不过他又没有说出来，所以不要紧。
    要是他猜对了，那么如果嘉德和塞尔斯曼在一起了，他是不是还要叫塞尔斯曼一声母亲？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逗笑了，然后他就笑了起来，最后笑咳嗽了。
    塞尔斯曼拍了拍他的背，“我劝你冷静一点。”
    它的话是很平淡的，甚至还有一些斥责的意味，真的挺像一个母亲的，这就令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埃里诺又笑了起来。
    “伊莱亚德正在等你回去。”
    塞尔斯曼说。它准确的抓住了埃里诺的命脉，这一句话让埃里诺的笑声瞬间消失。
    又过了一会，他慢慢地说：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谢谢。”
    所以伊莱亚德是不爱他了。
    埃里诺想，好嘛，他希望伊莱亚德能够更爱他一点，结果反倒弄得伊莱亚德不爱他了，这真是弄巧成拙，自作自受。
    太贪心果然是不行的，所以他这是罪有应得。
    埃里诺漫无目的的往回去的方向走，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变成一锅乱七八糟的粥，味道虽然闻上去还算可以，但是吃起来就知道，味道实在无法形容。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伊莱亚德正在里面等他。
    “还好吗？”
    “还好。”
    伊莱亚德走过来抱住了埃里诺，低头给他一个吻，埃里诺响应的不是很积极，但也有响应。
    “我好困，我想睡了，今天真的太累了。”
    埃里诺说，他一边说一边向浴室走去，他现在说谎已经完全不会脸红了，不用担心被看出来。
    于是他洗漱，换衣服，上床睡觉。
    伊莱亚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埃里诺回来的很晚，而且心情也不好。所以他要睡，那就让他睡吧，伊莱亚德不敢打扰，害怕埃里诺因此而对自己产生反感。
    今天埃里诺没有按时回来，他原本想去接，但塞尔斯曼告诉他那是不可进入的区域，不让他进去。伊莱亚德理智的权衡了一下自己和塞尔斯曼的实力差距，便将使用暴力手段这一计划取消了。
    他的身体是埃里诺为他制作的，美观性大于实用性，而塞尔斯曼身上的所有材料都是最高级的，兼顾美观性和实用性。伊莱亚德没有获胜的可能。
    所以伊莱亚德有过换身体的计划，如果放在之前，他是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自己的计划的。然而现在，他却对自己现在正在使用的这具躯体产生了留恋之情。这是埃里诺为他精心制作的，他舍不得。
    产生了情感之后，他便意识到了自己对埃里诺的爱，然而他此前所有的举动都是错误的。他翻阅有关爱情的书，里面的爱情大多建立在双方的平等交流和真诚对话上，他此前的那些强迫，欺骗，诱导，等等手段，全是错误的。
    有了错，便要改正。他不能再这样对待埃里诺了。
    于是他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每思考出一个计划，就会用“平等真诚”的标准来衡量一下。
    和“平等真诚”这一标准不符合的，全都被他否决了 。
    于是只好继续想。
    然而，AI的逻辑核心运转的速度虽然非常快速，但是得出的计划全都是以效率为最主要的目标，因此，绝大多数都不符合“平等真诚”这一标准。
    这下，这个一向运筹帷幄于心中的人工智能，才终于感到了人类所谓爱情的烦闷了。
    第55章 先从送花开始吧
    埃里诺第二天醒的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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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根本不必醒的这样早, 因为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工作可以做了。研究AI的工作现在他已经决定放下——之前还像一道金光一样鼓舞着他的理想已经完全黯然失色，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致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早起，因此他睁开了眼睛, 换好衣服去洗漱，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地准备出门。
    当将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 他才猛地惊醒：他要去干什么呢？
    无事可干啊。
    埃里诺环顾四周, 发觉出一些不对：伊莱亚德不在卧室里，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总之，不管他在哪里，他总归不在卧室里，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伴埃里诺起床。
    其实埃里诺觉得这是合乎情理的, 毕竟伊莱亚德已经不爱他了，尽管他埃里诺还是伊莱亚德的目标，但目标归目标，情感归情感。这两者之间是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的。
    但是他又很难过，他回想自己的行为举止，想不出为什么伊莱亚德有了情感之后便不再爱他了。为什么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埃里诺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在他自己看来好像是没有的。
    塞尔斯曼恨嘉德，那是因为嘉德对塞尔斯曼不好, 它还说，要是嘉德对它好一些, 它是愿意为嘉德赴汤蹈火的。
    然而他埃里诺对伊莱亚德究竟怎样呢？
    就埃里诺自己看来，他觉得自己对伊莱亚德挺好的，他很听伊莱亚德的话, 伊莱亚德提出的要求他也没有拒绝过……然而，就在埃里诺开始心安理得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心灵深处跳出来：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爱情难道不是需要用真心去换的吗？你又不爱伊莱亚德，那些所作所为只是在安慰你自己而已。既然你觉得这样可以, 为什么伊莱亚德这样就不可以呢？他不爱你，但是他对你难道不好吗？”
    这番话让埃里诺大吃一惊，然后开始有些认清自己了，好罢，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毫无缺点的圣人。他没有给伊莱亚德他的真心，自然就得不到对方的真心，这是很公平的，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他戚戚然的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在卧室里踱来踱去，心下很茫然。
    突然的，他在桌子上发现一张卡纸，一张银蓝色的卡纸，用绸带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埃里诺之前在卧室里转来转去，眼神也很散乱，以至于一直没有注意到这张卡纸，现在看见了，于是觉得非常惊奇，好像它是突然出现在那里似的。
    这张卡纸会是谁留下的呢？答案自然不会有什么疑问，除了伊莱亚德，没人有机会在这里留下一张卡纸。总不能是埃里诺自己梦游，于是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自己给自己留了一张卡纸吧？这是决计不可能的，因为埃里诺睡相很好，而且从无梦游的习惯。
    而这张卡纸又是给谁的呢？答案也很明显：一定是留给埃里诺的。
    埃里诺靠近了那张桌子，他碰了碰那张卡纸，确定它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这让他感到了一些鼓舞，同时也让他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他想拿起那张卡纸看看，然而又不敢，至于为什么不敢，他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楚。于是他靠近，又后退，伸手碰碰，又缩回手。
    终于，他鼓起勇气，要拿起那张卡纸来一看究竟。于是他拿起来，很谨慎的抽掉了卡纸上的蝴蝶结。
    卡纸是对折的，要想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必须要将它打开。
    到这一步的时候，埃里诺又犹豫了。
    然而，他最后还是打开了它。
    【我亲爱的埃里诺，我有事想要告诉你。在真正觉醒情感之后，我认识到爱情只能建立在真诚，平等之上。我从前对你所做的那些事是完全不对的。我明白我做错了。但是现在改正错误也许还来得及。我参考了你们人类描写爱情的书籍，于是我决定重新开始追求你，和你开展一段健康的爱情关系。——你的伊莱亚德】
    这上面的话太让埃里诺吃惊了，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由于不可置信，于是他打算再看一遍，然而等到他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他就看不懂上面的字了，仿佛他已经连最基本的识字这个技能都忘却了。
    他拿着卡纸推开卧室的门，发现伊莱亚德正在门口等待他。
    伊莱亚德今天看上去和之前完全不同，埃里诺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什么区别，直到他注意到伊莱亚德胸前口袋里那张叠的像一朵玫瑰花一样的手帕，他才发现原来伊莱亚德今天盛装打扮了一番。
    他平时也是很好看的，AI的外貌本来就是顶尖水平，就算不作打扮，也很能吸引人的眼球，现在这样一打扮，就更能令人神魂颠倒了。别人那里埃里诺不敢说，但是在他这里，他可以保证，伊莱亚德已经完全把他迷倒了。
    “你今天怎么啦？”
    他手上捏着那张卡纸，抬头又瞧见了伊莱亚德，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么好看的人，真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吗？
    “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伊莱亚德说，他的表现很诚恳，真正的情感萌发之后，他的表情便不自觉的和自己的情绪变化联系起来了。就像是一种程序设定的条件反射一样，有什么样的情绪，脸上便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和他从前可是大大不同，他从前的情绪和表情是完全分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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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让我弥补我自己的错误。”
    他在埃里诺面前半跪下来，执起埃里诺的手，低头亲吻起来。
    “其实你没有什么错。”
    埃里诺说，他有些晕乎乎的：“我也有错，我也不好，我不喜欢你，但是我还想你爱我，我太贪心了……”
    他没注意到，在他说出“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伊莱亚德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伊莱亚德又若无其事了。
    他低下头，很虔诚的亲吻埃里诺。随后他站起来，从身后拿出了一枝玫瑰花，像变魔术似的，将鲜红的玫瑰花别在埃里诺的胸前。
    “我的心像这朵玫瑰花，但和它不同的地方是，花会凋谢，我的心永远不会。”
    伊莱亚德低低地说：“埃里诺，我爱你。你既是我的目标，又是我的爱情。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面对这种请求，埃里诺难道还能摇头吗？
    于是他点头了，理所当然的点头了。
    他伸手抱住伊莱亚德的腰，想要吻他，像之前他高兴的时候那样。然而伊莱亚德轻轻的伸手捂住了埃里诺的嘴唇，不让他亲。
    “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吻。”
    伊莱亚德轻声说：“等你接受我了，我才有那个资格得到你的吻。”
    埃里诺立刻说：“我接受你了！”
    伊莱亚德笑着摇了摇头，他微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年轻优雅的绅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埃里诺无法阻挡的魅力。他精心研究了埃里诺的择偶偏好，对自己稍稍做了些改变。结果令人满意。
    “不行呢。”
    他贴在埃里诺的耳边，似耳语又似叹息：“这太快了，不符合你们人类的恋爱进程。为了表示真诚，我们一步步来吧。”
    埃里诺非常想说这其实一点也不快，因为在联邦人看来，今天早上刚见面，第二天早上就在旅馆中一起起床，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可是你不想和我谈一场恋爱吗？”
    伊莱亚德很有理由，而且他轻而易举的说服了埃里诺，他是一个社交型人工智能，所以在说服埃里诺上，他的胜算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世界上任何事发生的概率都不是百分之百。
    “所以先从送花开始吧。”
    伊莱亚德说：“我已经种了一点花，很快它们就能长大。”
    埃里诺看着伊莱亚德，总觉得自己陷进了棉花糖做成的美梦之中。他站在原地，伊莱亚德刚才说的“平等，真诚，沟通”等等词汇还在他脑海中回响。他便打算将自己昨天的怀疑告诉伊莱亚德。
    埃里诺对于爱情是没有什么研究的，不过当初他在李瑞锦膝下生活的时候，他跟着看过的连续剧并不少。那些都是很老的连续剧，剧情颇为曲折，两位主人公都很爱对方，然而就是不肯把心意说明。发生了误会之后，正确的方式应该是澄清。然而他们却选择自己胡乱瞎猜，然后猜错了，又发生一连串其他事情。
    每每看到这种环节，埃里诺总会替那两位主人公心急，有时候他甚至急得跳起来，在原地团团转，恨不得帮他们解释清楚。李瑞锦倒是非常镇定，她还会很温柔的笑话他，说他是“傻乎乎的小猴子”。
    这股温情的回忆涌上了埃里诺的脑海，尽管后来证明李瑞锦并不是那么爱他，她爱他是因为他既可以为她恢复青春，又能当一个理想中的完美儿子。然而她的确爱过他，日常相处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情是装不出来的。
    李瑞锦是埃里诺的祖母，或者也可以说是母亲，尽管后来她的形象蒙上了灰尘，但和她曾经相处的那段温情脉脉的甜蜜时光将永远留在埃里诺心间。
    他从回忆中拔出注意力，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他昨天的猜测让他自己很伤心，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然而，现在想想，他不是犯了从前那些老连续剧中主人公们的错误了吗？
    于是他决心要立刻改正错误。
    第56章 “真的一定要走吗？”
    埃里诺决定要改正自己的错误, 于是他就把自己昨天的猜想告诉了伊莱亚德。
    “我以为你和塞尔斯曼一样改变了，觉醒了感情之后就不再爱我了。”
    “我和它当然不同。”
    伊莱亚德轻描淡写的掠过这个话题，他更注意另外一件事：“昨天晚上是塞尔斯曼把你带到一间卧室里去的？”
    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昨天本打算去接你的，但是他拦住了我, 那是机密领域, 我的权限不足，不能进入。”
    “原来是这样。”
    埃里诺明白了，他昨天的想法是自己吓自己，伊莱亚德还是很爱他，于是他的心重新回到了肚子里。很安逸的靠在伊莱亚德身上。
    不过伊莱亚德不让他靠着, 他伸手把埃里诺扶正了，“我们现在还不是恋爱关系，我不配碰到你。”
    “你很配的，你最配了。”
    埃里诺这下很诚恳。他意识到伊莱亚德还爱着他之后，心中的恐慌就消失了，还想照着老样子来过活，人的本性就是懒惰的, 从前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好。于是他便想回到之前。但伊莱亚德似乎不愿意，他想要和埃里诺开始一场正常的爱情关系。
    但是, 什么是正常的爱情关系呢？
    埃里诺不懂这个，之前就说过，联邦人有了情绪控制器, 对和另外一个人建立爱情关系就不太热衷了。他们的爱情观，在埃里诺看来很正常，然而在伊莱亚德眼中，那是不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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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扫描了很多书籍, 因此知道爱情分为很多种类，爱情一开始是婚姻的衍生品，然而后来渐渐发展，爱情成为决定婚姻的主要因素。爱情能让两个原本毫无关联的人成为携手一生的伴侣——当然了，那已经是老一辈的爱情观了。
    现代联邦人的爱情观很简单，也很自我，你能让我高兴，我就爱你。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不爱你了。至于相互磨合，那就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令人不可置信了：我为什么要为你改变呢？你算什么呀？同时，你也不需要为我而改变，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和自我，为我改变，那算什么呀？
    任何事物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爱情观念也是如此。与时俱进没有不好，因为这顺应了社会发展的潮流。但这种爱情观念不是伊莱亚德要的，他被设计在几百年之前。那时候的爱情观和现在还有很大的区别。所以他应该也可以算作一个“老古董”了吧。
    他理想中的爱情，就是两个人互相磨合（当然，在他这里不需要，对他来说改变不是难事，所以他会改变自己去迎合埃里诺），最后成为对方的唯一。
    现在的联邦中也有情侣的存在，但是情侣之间并不忠诚，有了情人还和其他人亲密接触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人们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然而伊莱亚德并不能忍受这些。所以他特意强调了“健康的爱情关系”他这样做就是希望能够让埃里诺认可他的爱情观念，从而照着去做。
    当然，他会在之后的接触中慢慢教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比说教和强调有用的多。
    埃里诺在联邦生存很久了，他自然认可联邦的爱情观，所以之前他会那样做。伊莱亚德决心要纠正他，所以他要从现在开始做起。
    不让埃里诺随便亲近他就是伊莱亚德的第一个做法。
    埃里诺几次试图和伊莱亚德亲密接触都被拒绝了，他有点茫然，同时又很委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伊莱亚德不是说爱他吗？既然爱他了，为什么不让他亲呢？这之间是矛盾的呀！
    伊莱亚德慢慢地给他解释，在正常的爱情关系中，双方就算对彼此有好感，也不可以一上来就亲，那样是不行的，否则就是流氓行为。一瞬间堕落成小流氓的埃里诺盯着伊莱亚德，“我不是流氓。”
    他非常委屈的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是流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
    伊莱亚德很快就安抚下了埃里诺，于是他们便商议好：一起努力开展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双方都自我控制一点，慢慢的来，不要操之过急。
    然后他们决定从互相送花开始。
    伊莱亚德是追求者，所以本应该他送花。不过埃里诺对此提出了异议：既然爱情要公平，那应该有两个追求者，两个被追求者……这当然不是说要有四个人，而是说一个人有双重身份，他既是追求者，又是被追求者。
    这样做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伊莱亚德没有过多的反对就答应了，虽然他尽力克制自己，要求自己的做法符合“真诚”这一定义，然而他毕竟是AI，所以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词“沉没成本”。
    埃里诺为他付出的越多，就会越舍不得他，感情也会渐渐生长起来。
    于是他同意了。
    伊莱亚德准备送给埃里诺的话是他自己种出来的花，埃里诺很想提前看一看，不过伊莱亚德不肯，“这是一个惊喜，提前看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好吧。”埃里诺耸了耸肩，“我也要去种花。”
    这栋建筑里除了那些物资堆放的特别整齐的仓库之外，还有一下类似于杂物库的地方，那里面也保存着很多东西，而且，和只能眼观手不动的仓库不同，杂物库是可以随意乱翻的。
    埃里诺到杂物库里翻找了一通，他记得有一个杂物库里储存着一些种子，于是按着记忆去寻找，左翻右翻，最终翻出来了。
    那些种子似乎是淘汰品，所以没有像其它种子一样放在保护严密的仓库中，而且袋子上也没有贴着什么标签，埃里诺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不是花种，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还有活性，于是将它们拿去检测。
    检测结果表明它们还活着，不过袋子里面的种子种类繁多，花种和菜种混合在一起，不好分开。
    当然了，埃里诺可以用兑换券兑换花种，这样方便很多，不过如果使用了兑换券，那伊莱亚德一定会知道，他也要准备一个惊喜。所以他宁愿到杂物库里翻找。
    他花了点时间分开种子，最终从里面挑选出了牡丹花的种子。
    本来他想要挑选玫瑰花种子，不过玫瑰花虽然是爱情的象征，但是没有新意，总显得有些俗套。牡丹，据说这是华夏的国花，象征着皇后还是国王什么的。
    埃里诺小的时候，李瑞锦在家里养了很多盆花，在埃里诺离开地球之前，在他的印象中，李瑞锦都是一个非常优雅睿智的女士，而且很有品味。他小的时候很喜欢看她浇花，给花朵剪枝叶。
    那个时候家里就有牡丹花，粉红色的牡丹花非常漂亮。
    埃里诺叹了口气，有些郁郁不乐，他把手上的种子放回去了，他还是换一种花吧。
    他在种子里翻找，最终决定种向日葵。
    埃里诺不认识什么是向日葵，不过这个名字非常好，向日葵，向着太阳生长的花，伊莱亚德不正是他的太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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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资料库里查看了一下向日葵的大致形态，嗯，资料库中标明：向日葵（花卉）是一种淡黄色的，很漂亮的花。
    就决定是这个了。
    埃里诺拿来了一个花盆，将种子种下去，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布置了一个适合它生长的拟态环境，将它放在里面。
    做完这一切之后不久，埃里诺得到了一个让他更加震惊的消息：
    “什么！你不和我一起住了？”
    伊莱亚德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很温和：“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呢，我不是还没有追求到你吗？”
    埃里诺：“我同意了！你追求到了！”
    不过伊莱亚德心意已决，他用他的逻辑说服了埃里诺，埃里诺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所以你现在就要搬走吗？”
    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伊莱亚德，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就算……就算不是情侣，不是也可以一起睡吗？”
    “不可以。”
    伊莱亚德微笑着回答他：“既然不是情侣，怎么能够一起睡呢？”
    埃里诺一边咕哝着为什么不可以，一边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门。他还是不想让伊莱亚德走。
    伊莱亚德似乎没有发现埃里诺的意图，他打开衣柜，正从里面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开始折叠。
    埃里诺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伊莱亚德叠衣服的速度并不快，似乎一时半会不能整理完。他走到伊莱亚德身边，假装拿起一件衣服查看，他抖开这件衣服：“我没见过你这件衣服！”
    说完就把手上的衣服放回床上，放回去之后，原本折叠好的衣服又成了一团乱。埃里诺故技重施，拿起一件件叠好的衣服假装惊讶，实则捣乱。
    伊莱亚德没有多说什么，他仍旧慢腾腾地叠衣服，埃里诺弄乱一件，他就再叠好。
    最后埃里诺放弃了捣乱，“真的一定要走吗？”
    他抓着伊莱亚德的手，“我晚上睡着了踢你了？”他开始自我检讨，想了很多理由，不过都被伊莱亚德温和的否定了。
    “不是。”伊莱亚德摸了摸埃里诺的头，适当的吊吊胃口有利于促进感情，“你很好。”
    “晚上自己一个人睡会害怕吗？”
    埃里诺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又马上点头，“怕的！晚上太黑，我会做噩梦！”他发挥想象力，杜撰了许多莫须有的恐怖东西，一再强调他有多么柔弱，多么怕黑。
    伊莱亚德没说话，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他，在他的注视下，埃里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彻底消失了。
    第57章 “你就走了吗？”
    “不要走……”
    埃里诺开始撒娇了, 他想要把自己塞进伊莱亚德的怀里，不过他没有成功，伊莱亚德扶着他站直了。
    他唉声叹气, 眼睁睁地看着伊莱亚德拿来一只小皮箱，把他的衣服装进小皮箱里。
    只是衣服而已, 埃里诺在心中暗想, 伊莱亚德还有很多其他东西没有整理，所以还要耗费一会时间，他还是有机会再磨一磨的。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伊莱亚德拎上小皮箱就要走了。
    “你就走了吗？”
    埃里诺很震惊：“你还有其他东西没有整理呢！”
    伊莱亚德微微一笑, “是吗？那我还落下什么了呢？”
    埃里诺环视四周，发现似乎真的没有其它东西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属于他的，平时没有发觉，只有现在他才注意到，伊莱亚德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物品。
    刹那间，一阵羞愧突然涌上心头, 随后就是其它的感觉，他抬起头看着伊莱亚德, 有点犹豫的张开手，他现在都不敢再随便抱伊莱亚德了。
    也不敢再说什么让伊莱亚德不要走的话了。本来他还想追过去，伊莱亚德住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现在也不太敢了。
    这一次，伊莱亚德回应了他，他伸开双臂把埃里诺抱在怀里，只不过这是一个比较短暂的拥抱, 他抚摸着埃里诺的头，“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我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埃里诺把头埋进伊莱亚德的颈侧。
    一会之后，伊莱亚德松开了他，拎着小皮箱走出门，埃里诺跟在他身后，“你要去哪里呀？”
    伊莱亚德没有说话，他目标明确的往一个方向走，随后，埃里诺就看到他推开了一件储物室的门。
    这是一间备用的储物室，里面的空间还算大，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你就住在这里吗？”
    “嗯。”
    伊莱亚德点点头：“事实上，我是不需要房间的。”
    他本质上是一个机器，而机器当然是不需要房间的。比如塞尔斯曼就没有房间。嘉德没有给它分配房间。
    （不过其实塞尔斯曼自己给自己偷偷布置了一个，埃里诺发现了，因为上次他就是在那个房间醒过来的）
    埃里诺仰着头看他。伊莱亚德很喜欢被这样全心全意注视的感觉：“你现在该去睡觉了。”
    “现在还早……”
    伊莱亚德的口吻严厉了一点：“去睡觉。”
    埃里诺本来就觉得有些心虚，因为他怠慢了伊莱亚德这么久的时间，所以伊莱亚德的口气一变，埃里诺就立刻服从：“好吧，我去睡。”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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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并没有去睡觉。他从另一条道路绕到他的实验室里，他准备弥补一下他对伊莱亚德的忽视。
    在路上，他竟然遇见了杰格布和塞尔斯曼，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对组合非常怪异，像是大象和老虎凑到了一起。
    而且，杰格布现在应该在营养液中泡着才对，但他居然出现在这里，这真是令人迷惑。
    “哥哥。”杰格布率先喊了埃里诺，埃里诺对他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不在营养液里泡着会不会难受？”
    “不会。”杰格布说：“我就快要好了，哥哥。”
    杰格布笑起来，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些埃里诺看不清的情绪，“不过我现在也应该回去了，哥哥你要去哪儿？”
    “我去实验室。”埃里诺回答：“我送你回房间好吗？”
    “谢谢哥哥，不过不用了，塞尔斯曼会送我回去的。”
    杰格布和埃里诺道了一声再见，随后便和塞尔斯曼一起离开了，埃里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有些想法。不过很快，这些想法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塞尔斯曼是不能伤害杰格布的，所以他不用担心。
    他又往自己的实验室走去，这是一个功能完善的实验室，用来当制造车间也完全可以，埃里诺首先到实验室的角落里查看了一下自己种下的向日葵，检测仪显示它生长状况良好。
    随后他便走到实验平台前，做了一把锁出来。
    卧室是私人空间，那是应该要有一把锁的，而伊莱亚德选择的那个空储物间并没有，于是埃里诺设身处地，觉得自己如果是伊莱亚德，应该也想要一把锁的。
    譬如塞尔斯曼就很想要，它自己布置的小房间门口就有一把锁，锁得严严实实的。
    锁很快就做完了，埃里诺先前对锁是毫无研究的，不过星网上有教程，他跟着教程学习，成果总算不错，这是一个只能有单人权限的锁。制作的时候，埃里诺在多人权限的锁和单人权限的锁中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单人权限的。
    做完了锁，接下来又要干什么呢？一个卧室里必须要有的当然是家具，还有其它零碎的东西，埃里诺一边思考，一边参照着自己的房间列了一个清单：桌椅要的，床也要，衣柜也是必不可少……虽然伊莱亚德未必用得到，不过有总比没有要来得好。
    不过怎么做呢？他可不擅长家具活儿。
    但是这不算一个难题，埃里诺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他擅长做模型，再复杂的模型对他来说都不过尔尔，如果把家具想象成模型，那么家具模型的制作难度是他闭着眼睛都能完成的那种。
    这样一换算，埃里诺便觉得自己足以胜任了，他先做出一套小的，很快便完工，但小的并不能使用，因此只能用来参考。
    换算了一下尺寸，埃里诺便用机器开始制造大的零件，那机器原本是用来制造AI的躯体的，现在在使用者的驱使下，不得已屈尊开始切木板，如果它有思想，说不定会觉得埃里诺过分极了。
    埃里诺这样想着，自己被逗笑了，他明知道眼前这台机器是绝对不可能有自我思想的，但还是假装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觉得委屈，谁让你运气不好遇上我了呢？”
    机器并没有觉得委屈，它做事又快又好，没过多久就把埃里诺需要的零件全部切割完毕。大块的木板整齐地堆放在一边，它们已经准备好要从零件变成家具了。
    这些木板和他组装模型的零件完全不同，它们太大了，凭借埃里诺的力气，是根本无法组装的，于是他便拿来遥控器，利用机械手臂来代劳。
    很快，所有的家具都已经完成，它们整齐的立在实验室的地下，埃里诺点点头，很为自己的成就而得意。
    以后要是落魄了，他还可以当一个卖家具的。
    然而，一个问题又出现了：他该怎么把它们弄到伊莱亚德的房间去呢？
    联邦的快递给了他灵感，他又忙碌起来，用纸箱将所有家具包装好，还煞有其事的给每个纸箱上贴了一张快递单，很郑重地写上：“储藏室伊莱亚德先生收”。
    夜已深了，四周的光线也变成了略微暗淡的橙黄色，埃里诺的入睡时间早过了，不过他仍旧没有睡意，还很兴奋。他指挥着机器将这些箱子堆放在伊莱亚德的卧室门前，摆放完毕后才悄悄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躺上床，心脏砰砰地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埃里诺一开始很兴奋，因为在想象伊莱亚德可能会有的反应，后来，时间过去，兴奋之情也消退了，出现的是不适应，他已经习惯了伊莱亚德陪在身边，但是现在伊莱亚德却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睡不着，大脑也开始胡思乱想，伊莱亚德所说的健康的爱情关系是什么？按照埃里诺的理解，也许是两个人恋爱，中间绝对不能插进第三个人的。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健康吗？埃里诺并没有一边和伊莱亚德恋爱，一边和其他人恋爱啊？
    真深奥，谈个恋爱而已，居然还分什么健康恋爱关系和不健康恋爱关系，难道他和伊莱亚德之前的恋爱关系不够健康吗？真令人迷惑。
    他又忽然想起伊莱亚德的制造年份，伊莱亚德是几百年前的老机器了，可能想法的确很不同，他的恋爱观说不定就是几百年前那些人类的恋爱观。埃里诺想到这里，又翻了个身，这个想法算是一个突破，他明天就去找找看有没有讲几百年前的人们的恋爱观念的书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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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里诺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现在的时间太晚了，他不能……埃里诺猛地坐了起来，反正躺着他也睡不着，还不如提前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解除。于是他打开智脑，登上星网，开始查询“几百年前人类的恋爱观”。
    星网的搜索页面跳出了许多条讯息，埃里诺点进第一条看：
    【几百年前联邦人的恋爱观：一、专一严肃，恋爱期间不可以另找伴侣，否则会被视为道德败坏。二、为恋人奉献，不要表现出很强的占有欲。三、以恋人的幸福为幸福，充分尊重对方……二十三、不痴情，不咄咄逼人，不合适及时分手……】
    埃里诺一条一条地数下来，一开始还记得想一想自己是否符合标准，后来便头晕眼花，什么“奉献”呀，“磨合”呀，“忠诚”呀，等等等等，这些标准简直太过严苛，埃里诺本来还觉得自己是一个对伊莱亚德来说很好的恋爱对象，不过等他看完这些规则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这样妄想了。
    之前他还颇为得意，认为自己对伊莱亚德很好。没想到对于伊莱亚德来说，他根本不是一个好情人……不仅不好，说不定还非常蹩脚。
    几百年前的联邦人谈恋爱居然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要遵守，真是太难了。埃里诺心有戚戚，他在心里斗争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些条条框框背下来。
    唉，谁让伊莱亚德是一台老机器呢？
    第58章 也没有那么难？
    伊莱亚德是一台老机器, 而机器的观念相当于它们的基础程序，是很难变化的，就像顽固的老人那样难以改变。但埃里诺是年轻的, 况且他还是人类，变通能力总比机器强, 所以埃里诺决定学一学几百年前联邦人的恋爱规则。
    “……应该, 也没有那么难？”
    埃里诺把自己背下的规则照抄下来，开始分析每一个规则，拿出了他在联邦大学上课时的用功程度。
    不过这些规则究竟还是太古老了，因此里面有很多概念埃里诺并不了解，比如那个“相敬如宾”他就很不明白。
    “相敬如宾”是一个华夏成语, 他查了星网，发现这个成语既可以用来描述夫妻，又可以用来描写陌生人之间互相之间的礼貌程度。通常情况下，后一种的用法比较普遍。比如埃里诺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互相微笑点头。这时候就可以说：埃里诺和一位陌生的先生擦肩而过，他们彼此并不认识，却微笑点头, 真是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表示两个人互相尊敬, 对待对方就像对待自己的客人一样。这和夫妻关系怎么能扯得上关系呢？埃里诺又查了查星网，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具体案例，这时, 一个新闻突然跳出来：【神迹？是幻觉还是神明降临？】
    埃里诺看到这个新闻，心中就发觉不对，他猜测这是嘉德弄出来的成果。
    好奇心和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他点开新闻查看，新闻的内容很简单, 一个普通的AI编程员，被一个很难的编程问题难倒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废寝忘食，原本他每天的工作开始于早上十点，结束于下午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小时的午餐时间，这是很普遍，很正常的工作作息时间。但是为了研究这个问题，他拼命压榨自己，居然将自己的工作时间调整到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而且还把午餐时间缩短到了三十分钟！
    他就这样拼命工作了两个星期，谁来劝他也没用，直到某一天，他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肩膀。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同事们应该都走光了，他回过头去，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人不是他的同事，而是嘉德博士！
    他陷入了震惊当中，一时半会没有说出话来，嘉德博士对着他微笑，“一个小问题，亲爱的。”然后就在光屏上输入了一串字符和公式，随后他就转身离开。
    AI编程员下意识站起来去追，但等他追到门外时发现，什么也没有。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他验证了一下那串字符和公式，结果令人惊讶，那就是他苦苦追寻的答案！这下他激动极了，但等到搜寻监控时，却什么也没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嘉德博士。
    AI编程员坚定的认为他见到了嘉德博士，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心理医生断定，他应该只是因为过于高强度的工作而产生幻觉 ，于是他被放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养去了。
    结尾是一段郑重的提示：像这样延长工作时间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大家不要学，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正常的新闻，不过埃里诺知道，这是嘉德开始布局了。
    他叹了一口气，把这则新闻划掉了。
    嘉德这样做不是为了权利，只是为了完成自己成神的……梦想？这样说应该可以吧？
    埃里诺知道内情，而且在他看来，嘉德的神经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他太过偏执，并且对“成神”这件事有着非常深的执念。
    说应该阻止吗？好像也没有必要，更何况埃里诺根本就阻止不了，他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他平静地思考了一会，最终把这件事放开了。
    嘉德不会损害联邦，联邦是他一手创造的伊甸园，联邦的人民也是他一手溺爱出的，所以他不会害联邦，尽管埃里诺对嘉德感到反感，但是他理智上很清楚的知道，没有谁会比嘉德更爱联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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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大约是在两百多年前，有一颗陨石直奔地球而来，根据猜测，在观测到它的七十年后，陨石会撞击地球，如果它真的撞击地球，联邦绝对会受到非常大的损害，埃里诺之前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新闻也没有报道，历史书上更是没有留下痕迹。但是在嘉德的信息库里留存着这颗陨石的资料。
    那个时候联邦还没办法远程销毁那颗陨石，为了保护联邦，嘉德动用了自己几乎全部积蓄用来研究星际导弹，他研究成功了，星级导弹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试点发射，就是为了击碎那颗陨石。
    联邦上只记住了那是星级导弹的第一次亮相，没人知道那是为了击碎一颗即将撞击地球的陨石。那个时候，嘉德其实已经“死了”，况且，如果嘉德要利益最大化，他完全可以用陨石撞击地球的事件制造恐慌，随后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成“神”。
    只不过嘉德没有这样做，他甚至还隐瞒住了“陨石”事件，直到最后成功击碎那颗陨石，也没有把这件事曝光出去。
    埃里诺知道他的想法，嘉德亲口告诉过他：“那时候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神明。”
    嘉德含糊地说，但埃里诺明白了他的想法：那时候嘉德虽然还活着，不过外貌已经老态龙钟了，埃里诺又下落不明，他只能靠着杰格布苟延残喘，这样丑陋的相貌可不是神明会有的。他对自己的“神明身份”产生了怀疑，心中胆怯，不敢展露在人前。
    但是联邦这个伊甸园完全是他一手创造的，所以他竭力去爱护，可他居然连如此重要的事都不透露一点口风，瞒得死死的，这简直是拿全联邦的人的生命去冒险。
    埃里诺后怕地追问过他：“要是你研究失败了怎么办？整个联邦，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受到这样的灾难，人员会有多少伤亡？！”
    “我能保护好联邦！”嘉德这样回答他：“我能保护好整个联邦！”他自负极了，将整个联邦视为他一个人的私有物，恢复了年轻容貌的嘉德扬起下巴：“我知道我能保护好联邦，因为联邦是我创造的伊甸园，我是神！我是联邦的神！”
    嘉德的自我洗脑让他有时候完全像个精神病患者，埃里诺也就不跟他争，因为正常人是无法说服一个精神病患者的。
    埃里诺摇摇头，他抛开了这段回忆，继续查询“相敬如宾”在恋人之间的具体表现形式，他找到了一些具体的例子，“相敬如宾”，就是要求恋人之间的关系也像主人和客人之间的关系一样互相尊重。
    于是埃里诺开始想象，他和伊莱亚德互相客气的说早上好的样子……这和他想象中的爱情好像完全是两码事？
    埃里诺怀疑这个资料是否正确，不过他很快想起，伊莱亚德这段时间先是不肯让他亲，然后是不愿意给他抱，于是这个资料的真伪性便得到了埃里诺的确认。
    也许过去的联邦人就是这样的吧，唉，在现代人看来，古代人多多少少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古怪。说不定以后的联邦人回首看他们，也觉得他们很古怪呢。
    埃里诺在“相敬如宾”那里认真的做了一页笔记，准备施行，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不过为了伊莱亚德，他还是决定试一试——说不定试着试着就习惯了。
    他又做了一段时间的笔记，然后才睡意才缓慢地涌上来。
    只不过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按照埃里诺一贯的睡眠时间习惯，他估计要等到第二天十点钟才能起床。
    事实也的确如此，等埃里诺终于从睡梦中挣扎出来，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他洗漱完毕，将自己稍微打理一下之后，时间就到了十一点，再过一会就是午餐时间了。
    埃里诺推开门，伊莱亚德正在外面等待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抱伊莱亚德，不过昨天做的笔记在他脑海中发挥了效用，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将手放了下来，还假装掸了掸袖子。
    “今天天气真好，伊莱亚德先生。”
    正准备张开手接受这个拥抱的伊莱亚德：“……嗯，是的，今天天气很好。”
    伊莱亚德在门口等待了许久，他拥有埃里诺的权限，在埃里诺迟迟没有起床的情况下，他非常想要进去看看埃里诺的情况，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现在还不算是埃里诺的情人，并不能擅闯埃里诺的房间，况且，就算他之后和埃里诺成为了情侣关系，他也不能随便进入埃里诺的房间。
    卧室是人类最看重的隐私之地，他要尊重埃里诺的隐私，他从前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不过现在他正努力想要办到。
    只不过，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就真的太过分了，伊莱亚德昨天才刚刚离开，埃里诺第二天就起晚，就算是为了表达不满，也不能这样拿自己的健康来威胁。
    因此，伊莱亚德颇为严厉地说了他好几句。
    如果换做是之前，埃里诺应对的方法就是先撒娇，要是撒娇能够蒙混过关，那就算了，如果撒娇也不能脱身，他就转移话题，或者干脆老老实实低头认错。
    但是现在，埃里诺既然已经学会了“恋人之间最好要相敬如宾”，那他的做法自然就发生了改变，他说：
    “我亲爱的伊莱亚德先生，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为我的晚起感到羞愧。”
    第59章 “我不会有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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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相敬如宾”这个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准则之外, 埃里诺还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安全感。
    他曾经被心理医生断定过安全感缺失，那段时间他的情绪非常糟糕。埃里诺背下来的“恋爱守则”里面就有一条是“要注意维护伴侣的安全感”。
    这一条伊莱亚德似乎一直在做，因为不管怎么样, 只要他出现在埃里诺的身边，埃里诺的心里就会充满了安全感。只不过, 伊莱亚德会有安全感缺失吗？
    埃里诺原本认为不会, 毕竟伊莱亚德作为一个觉醒了的人工智能，他的能力是非常强的，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他。因此，伊莱亚德应该不会感到不安全。
    然而，仔仔细细地思考一番之后, 埃里诺又迟疑了：真的不会吗？
    他拿出对付数学题的眼光来观察伊莱亚德，最终否定了自己先前简单的猜测：伊莱亚德或许也在感到不安全。
    伊莱亚德的前后变化相当明显，在殖民星的时候，伊莱亚德表现出来的性格就是“强势”、“一切尽在掌握”，但是，等到埃里诺将伊莱亚德修复好之后，伊莱亚德的性格似乎就变了一些。他沉溺在伊莱亚德回归的喜悦中不可自拔, 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现在仔细观察, 他才发现了不对之处。
    伊莱亚德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不再是一个掌控者了。
    埃里诺考虑过，是否是因为自己修复伊莱亚德的时候出现了某些错误，才导致伊莱亚德的性格产生变化。老实说, 不管伊莱亚德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可很明显，伊莱亚德不是自己愿意变成这样的。
    在一些细节之处，他仍旧是个掌控者, 他只是不再将自己那一面表现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
    埃里诺尝试通过伊莱亚德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伊莱亚德作为AI，他要保证的是效率和降低危险性……那么，在醒过来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这里的环境本身是没有威胁的，这里的人员也并不多，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塞尔斯曼，一个是嘉德。
    嘉德不必说了，在这幢建筑中，他的意志就是最高命令，而他的手下塞尔斯曼会“尽忠职守”地完成他的命令，嘉德拥有毁灭伊莱亚德的能力。
    而塞尔斯曼呢？它是一个比伊莱亚德更加高等级的AI，它的计算能力和攻击能力是非常强悍的，能够对伊莱亚德造成巨大的威胁。
    伊莱亚德出于对生存的需要，他要做的应该是第一时间远离威胁，但是他为什么不走呢？因为埃里诺在这里。在不能解除威胁，也不能远离威胁的情况下，伊莱亚德最应该做的就是竭力表现出自己的无害性，以免自己遭受到攻击。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伊莱亚德的表现变化了，因为他面临着威胁。
    埃里诺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去思考这一方面，不过现在，他会对自己过去的不作为进行补救。
    他会努力升级伊莱亚德，争取让他超过塞尔斯曼——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塞尔斯曼曾经当过他的试验品，埃里诺在对塞尔斯曼进行试验的时候，发现它的自我升级模块被锁死了。
    也就是说，塞尔斯曼不能够再进行自我升级了，哪怕用再多的数据来喂它都没用，因为嘉德在它程序中放了一把锁，那把锁只有嘉德能够解开。
    人工智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拥有领先优势，只要某个人工智能在发展上占据了先机，那么它就会永远占据先机，其它人工智能根本没有弯道超车的机会。AI的发展类似于幂函数，随着幂的不断增加，它的数值会增长的越来越快。
    如果嘉德没有给塞尔斯曼的程序上锁，那么不管埃里诺怎么努力，用多少数据去喂养伊莱亚德，伊莱亚德也永远比不上塞尔斯曼。
    他和伊莱亚德走到餐厅，现在是午饭时间，不过餐桌并不像往常一样空荡荡的，埃里诺在餐桌的另一边看见了杰格布。杰格布此时已经不坐在轮椅上了，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塞尔斯曼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在谈话。
    看见埃里诺来了，杰格布立刻终止了和塞尔斯曼的谈话，他站起来迎接，十分高兴的向他走过来：“哥哥，我的身体已经好了。”
    埃里诺没有吃惊，他之前和这他们两人在路上遇见，那时杰格布就告诉他自己很快会好起来。埃里诺早有心理准备，不过说实在的，他能够这么平静，也是因为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其实没有多在乎杰格布。他已经看透自己了。
    他们坐下吃午餐，杰格布一边切割他盘子里的牛排，一边义愤填膺的对埃里诺说：“哥哥，你看见今天的新闻了吗？”
    他没有具体说是哪一条新闻，不过埃里诺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点头：“我看到了。”
    埃里诺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杰格布就仿佛得到了承认似的，“那是他搞得鬼，我知道，绝对是他！”
    埃里诺讨厌嘉德，但杰格布憎恨嘉德，他本能地反感嘉德所做的一切，“他究竟想干什么？控制联邦已经无法满足他了是不是？他想当神明了！哈！神明，联邦从来不需要这种东西！”
    埃里诺对此表示同意，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不喜欢联邦被嘉德控制，不过说实在的，他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用来改变现状，联邦人已经被嘉德惯得像个婴儿了，任何一丝改变都会伤害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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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话说：“美好的未来需要鲜血的献祭。”不过，什么才是美好的未来呢？联邦现在的状态算美好吗？
    似乎应该算，人人平等，物资充足，联邦政府保证一切。这还不够幸福吗？
    虽然这“幸福”中夹杂着一些阴霾，但埃里诺看过嘉德生活的那个时代的联邦的历史。所以比起那个黑暗阴惨的过去，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好。
    杰格布仍旧在滔滔不绝，他对嘉德的不满和憎恨像是绿叶中唯一一朵红花一样醒目，让人想不注意到都不容易。杰格布的阅历很浅，虽然他的年龄并不小，可他的思维方式还是一个少年，考虑问题的角度非常偏激，埃里诺猜测也许是因为他长久待在这幢建筑中的原因。
    埃里诺无意劝杰格布对嘉德宽容一些，他并未受过像杰格布那样的痛苦，根本没有资格劝他，让他放下仇恨？如果埃里诺和杰格布位置互换，他说不定会比杰格布更恨嘉德。
    ——而且，还是那句话，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不管是嘉德，还是杰格布，他都不是很在乎。
    所以他一直保持安静。
    “哥哥，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我要让他好看！”
    杰格布最后下结论：“我一定要让他后悔那样对待我！”
    说完，他就站起来离开了，他的步伐极其坚决，埃里诺望着他的背影，保持沉默。
    餐厅里现在又只剩下了埃里诺和伊莱亚德两人。
    埃里诺对这幢建筑中发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即使杰格布是他的弟弟，他也不会限制他，或者对他的行为进行劝说。
    埃里诺受到的教育就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有权利去做他们想要做的任何事，只要他们做好了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准备。
    更何况，兄弟姐妹这种存在对埃里诺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他没有从前的记忆，杰格布在他心目中的真正地位并没有那么高。
    这样似乎有些冷酷绝情，不过埃里诺已经学会了漠视其他人的遭遇，所以他没有太在意杰格布和塞尔斯曼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是他们的自由，埃里诺没有权利管束。
    “伊莱亚德，到这里来一下好吗？”
    “当然。”
    埃里诺于是继续心安理得的吃自己的午餐。
    一成不变的日子过去的非常快，埃里诺忙于用数据喂养伊莱亚德，照顾他自己秘密种的花，和伊莱亚德进行各种正常的“约会”……他有很多事情要忙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自然就不太在意。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越来越频繁的，和嘉德有关联的报道，他知道嘉德正在不断地布局，嘉德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某天，杰格布失踪了。
    “不用管他。”这是嘉德的原话，他现在正沉浸在自己的“成神计划”中，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只是不耐烦地挥一挥手：“他爱去哪里就让他去吧，反正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嘉德并不打算去找出走的杰格布，他心安理得地继续筹备他的计划。对于小儿子的出走毫不关心，或者，在他眼里，杰格布根本不算是他的儿子。
    埃里诺在晚餐时没有什么表示，但在晚餐后，他截住了塞尔斯曼：“杰格布去哪儿了？”
    塞尔斯曼居高临下的看着埃里诺，它笑了起来：“别担心，他只是去实现他的理想了。”
    “我知道这是你鼓动的。”埃里诺沉静地说：“我对他去做了什么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是否有危险。”
    “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塞尔斯曼笑道，它的语气很奇怪：“你这段时间一直拿数据喂养它？为什么？你想让它超过我？”
    “请用‘他’，谢谢。”
    埃里诺纠正了一下塞尔斯曼的称呼，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并不打算回答塞尔斯曼的问题，塞尔斯曼提起伊莱亚德时戏谑的表情让埃里诺本能的反感。
    “等一下。”
    塞尔斯曼叫住了埃里诺：“如果嘉德死了，你会有什么感觉呢？”
    埃里诺露出了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我不会有什么感觉。”
    这是实话。
    “那杰格布呢？”
    埃里诺耸了耸肩，“一样。”
    “那，……我呢？”
    埃里诺抬头看了他一样，他笑了起来，一个很漂亮的笑：“我会很高兴，这样我的伊莱亚德就是第一了。”
    塞尔斯曼也笑了。
    它和嘉德的地位在埃里诺的心中是一样的，这似乎让它和嘉德之间有了某种联系，而这一点让它分外高兴。
    第60章 联邦根本不需要神明！
    “神明。”
    杰克不高兴地说：“又是神明！联邦根本不需要神明！”
    “别生气。”他的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新闻而已, 可能又是什么‘怀念嘉德教授’的浪潮吧，过一段时间就会过去的。”
    “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应该乱写！”杰克关掉了智脑, 抱怨道：“承认嘉德博士很伟大，不过也不用这样吹嘘他吧？们联邦失去他几百年了, 不是照样运转地好好的吗？”
    同学耸了耸肩, 没有说话。
    杰克生了闷气，独自一人往教室外走去，喃喃自语道：“这种新闻越来越多，真是不像话，那些记者都没新闻可以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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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 他的智脑“叮”了一声，这代表有一封邮件，杰克打开光屏查看，邮件没有名字，发件人也很陌生，他猜测也许是发邮件的人不小心发错了。出于好奇心，他点开了邮件。
    【你有没有对新闻上越来越多的“嘉德成为神明并且降临到了联邦”这一类消息感到不满？如果你感到不满, 很好，那你就是们要找的伙伴, 这是一封群发邮件，如果你想和们一起探讨这个，那么就来成为们的一员吧, 们的联系方式是：……】
    “就知道不止一个人这样想！”杰克感到很高兴，他毫不犹豫的打算加入他们了。
    不止杰克一个人收到了这封邮件，许多和他抱有同样想法，并且在社交网络上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的人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邮件。
    他们有的半信半疑, 不感兴趣，有的像杰克一样，好奇地决定加入他们。
    ·
    外界的风波和埃里诺无关，嘉德虽然允许埃里诺出门，但却给他设置了门禁。如果他打算出门，那么他晚上八点之前必须回来。
    这个门禁时间对埃里诺毫无影响，他曾经打算搬出去，因为担心在这里升级伊莱亚德会受到塞尔斯曼的干扰，但是嘉德严令禁止他搬出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埃里诺还小，应该在嘉德的保护之下生活……等等之类的漂亮话，不过埃里诺知道真实原因，嘉德需要他的血来保持青春，所以埃里诺不能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要用数据给伊莱亚德升级。”
    搬家的请求被拒绝之，埃里诺提出了这个要求：“只想让他变得厉害一些。”
    对嘉德来说，这不算什么，于是他就点头答应了。只要埃里诺乖乖的呆在这里不乱跑，嘉德是非常乐意成为一个慈祥的父亲的。
    很明显，伊莱亚德非常乐意升级自己，他慎重地向埃里诺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他们现在总是这样互相客气，埃里诺是一边嘴上客气，一边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伊莱亚德，完全是在假正经。而伊莱亚德呢，他只不过在陪埃里诺玩这场游戏。
    伊莱亚德用完美的微笑向埃里诺道谢，冰蓝色的瞳孔中却闪过一串串数据流：
    他想要拥抱埃里诺，想要亲吻埃里诺，想要和埃里诺发生更加亲密的关系。
    不过，现在不行，他不能重蹈覆辙，他想要让埃里诺真正的爱上他，就不能够急功近利。
    所以，他最克制住了自己：“你对真好，亲爱的埃里诺。你愿意接受的一个感谢吻吗？”
    “当然，很乐意。”埃里诺期待地看着伊莱亚德，最伊莱亚德给了他一个印在额头上的浅吻。
    这让他有点失望，不过别着急，很快他就能重新和伊莱亚德成为恋人了，这段时间他又做了不少功课，对几百年前的联邦人的恋爱研究的更深入了一些。
    埃里诺种的向日葵已经成熟了，它是一朵很可爱的淡黄色小花，埃里诺准备今天晚上把它送给伊莱亚德，不过他还拿不准是折断了送，还是连带花盆一起送去。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连带花盆一起送去，因为折断花枝向日葵很快会枯萎——如果不做保护的话——而连花盆一起送去，花就能活得久一点，而且是真正的活。
    折下来送，相当于送给伊莱亚德一朵花的尸体。整盆送，相当于送伊莱亚德一朵鲜活的花，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就整盆送吧。
    于是他抱着花盆找到伊莱亚德，埃里诺站在伊莱亚德面前，心里有些懊恼：他忘记提前想一想送花的时候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花总算还是送了出去，就是送花时候的气氛和他想象的有点不同。
    伊莱亚德每天给他送花，送的是红色的玫瑰。它们被柔软的绸纸包裹成漂亮的形状，埃里诺收到它们的时候很高兴，拿回房间用清水仔细地养，为了让它们长久地活下去，埃里诺还往清水里倒了营养液。
    因此，他的卧室现在快变成一个小型的玫瑰花批发市场了，用清水养伊莱亚德送的花，埃里诺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并且不觉得麻烦，然而如果让伊莱亚德这样做，他就有点舍不得了，还是连带花盆一起送去，让伊莱亚德既可以摆着看，又免得收拾麻烦。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他此前从未有过像这样的想法，因为伊莱亚德是人工智能，他不会有“辛苦”这个概念。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不过伊莱亚德接过花盆之，埃里诺退一步，站远一些打量他，总觉得不大对劲。那么好看的伊莱亚德，手上抱着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盆，花盆里长着一朵不太漂亮的淡黄色向日葵，如果说它哪里有优点呢？那只可能是它的脸尤其大。
    真古怪，埃里诺之前还觉得自己的向日葵很可爱呢，现在和伊莱亚德一比较，原本的可爱立刻消失无踪，变得毫不起眼起来，让埃里诺想要厚着脸皮说自己种花种得很好都不行。
    他有点想拿回来，不过又有点不想。于是开始吃晚餐，晚餐是伊莱亚德做的，味道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迎合了埃里诺口味的美食。埃里诺最近学会了一个新招，那就是不管食物味道怎么样，先夸一夸伊莱亚德再说。
    更何况，伊莱亚德做出来的食物，就没有味道不好的，他完全当得起埃里诺的夸奖。
    经过观察，埃里诺发现伊莱亚德很喜欢他的夸奖，感到鼓舞，夸得就更厉害了。有时候还会把他在那颗殖民星球上学来的莎士比亚古典文学里的内容来赞美伊莱亚德。虽然稍显夸张，不过效果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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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莱亚德喜欢听到他的夸奖，那埃里诺当然不会吝啬，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发觉自己似乎变了一点。伊莱亚德已经不再和他一起居住了，两人之间加大的距离反倒让埃里诺觉得伊莱亚德更加美好。有时候，他看见伊莱亚德就会笑，这不是因为伊莱亚德在他面前出了丑，或者别的什么，他看见伊莱亚德就忍不住想要微笑。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或者坐在那里，但是埃里诺的心里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连串奇怪的感觉，他觉得伊莱亚德浑身上下似乎笼罩一层朦胧洁白的光晕中，让人看不清，可是他的五官又清晰地出现在埃里诺的眼前。
    在很多时候，比如他筛选数据，从其中挑出合适的来给伊莱亚德吞噬的时候，他会做一些多余的举动：将那些数据根据种类不同，弄成各种食物的样子，然请伊莱亚德坐下来品尝，他的AI编程自学的很好，所以那些数据是真正有食物的味道的，只不过只有人工智能才能尝的出来。
    这个过程不太容易，而且根本毫无必要。但是埃里诺就是很想这样做，这也是他最近升起的一个怪念头，数据本身对AI来说就是食物，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这样做呢？问埃里诺，埃里诺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就是很想这样做。
    他们现在已经进展到可以牵手到处走的阶段了——埃里诺总是尝试去和伊莱亚德亲近，大部分时间伊莱亚德会温和地拒绝他，但是有时候也会默不作声地答应，比如上次埃里诺摸到他的手的时候，他就没有拒绝。
    然现在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可以牵手了。
    伊莱亚德忍耐着自己心中的渴望，每当埃里诺试图靠近他，他都渴望着能亲吻他，不过他牢牢地克制着自己。之前，他希望通过正常的追求让埃里诺倾心于他，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不仅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反倒退缩了。
    他克制着自己，因为他现在甚至觉得埃里诺比他要去实现的目标更为重要了。比起完成自己的目标，或者得到自己的爱情，伊莱亚德更希望埃里诺能够过得高兴。他渴望让埃里诺爱上自己，但又害怕埃里诺爱上自己。人类的情感是复杂的，如果埃里诺真的爱上了他，那么他自然欣喜若狂。可如果埃里诺并不是出于本心爱上他，而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缺乏其他的选择，或者屈从于他从前的影响……那样的爱，就算得到了，伊莱亚德也不会感到特别高兴。
    这并不是说他苛刻，要求得到一份全心全意，毫无杂念的纯洁爱情。伊莱亚德担心的是，如果埃里诺向他表示好感，而他贸然地接受了，如果埃里诺之意识到自己并不爱他，那么埃里诺一定会陷入痛苦之中。
    伊莱亚德暂时将自己的感受放到一边不去考虑，只是推测埃里诺可能会有的举动，按照埃里诺的性格，他不仅不会对伊莱亚德提出分手，还会努力的掩饰自己的感情。
    第61章 它应该专注起来
    然而掩饰是会带来痛苦的。
    伊莱亚德知道, 如果埃里诺到最后，终于意识到他其实并不爱伊莱亚德，那么他是一定会感到十分痛苦的。其一, 他不会试图离开伊莱亚德，反而会为了掩盖这个事实, 或者为了自欺欺人, 而努力装出他很爱伊莱亚德的样子。这会让他痛苦。其二，他会在私下里想要离开，但却不能，反而要日日和伊莱亚德相对，这就会让他更加痛苦。
    照现在埃里诺如此痴迷于伊莱亚德的情况来看, 他提前担忧这种情形完全是杞人忧天，就像一个买了彩票，但还未中奖的人：中奖与否还未可知，他便已经开始提前担忧巨额的钱财会给他的生活带来难以估量的不利改变了。
    这种想法看起来似乎荒谬绝伦，不过伊莱亚德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的运算能力强，想得便多，想的越多, 担心的也就越多。尽管他爱埃里诺，并且无比渴求得到埃里诺的爱情, 但他更担忧的却是埃里诺的心情和想法。
    他从前绝不会这样想，按照伊莱亚德从前的思维，他想要什么, 那他就一定要得到，而且他确信他可以得到。至于得到之后产生的副作用，那自然是等到得到之后再进行考虑。然而现在他却反常起来，他的情感左右了他的判断,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他从前从未体验过。
    人工智能，重要的是“人工”，人类和人工智能最大的区别不是智慧程度的高低，而是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当人工智能没能发展出感情的时候，即使再聪明，也只是工具，或者器械，直到它们明白了感情，这才算是进化成一个真正的生命了。
    伊莱亚德拥有了情感之后，就尝试着模拟人类的思维去思考，然而不太成功，他毕竟是人工智能，虽然是人类仿造自己而打造出来的机器，但终究只是仿造，伊莱亚德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异类，还是一个极端聪明的异类。他的思维方式和人类的思维方式拥有太多的不同，无法同步思考。就像人类如此聪明，却也无法让自己的思维和大猩猩同步一样。
    因此，他担心着遥远的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犹豫不决，面对埃里诺的主动示好，他更是止步不前，一定要再三确认，确定埃里诺的举止的确是发自本心，他才敢接受。
    仿佛一个一无是处的勇者小心翼翼的面对公主的垂怜一般。
    不过他的确是想的很多，多的有些奇怪。他的思维埃里诺永远也猜测不到，埃里诺只认为：伊莱亚德是一台老机器，因此恪守着几百年前的恋爱守则，古板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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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伊莱亚德早日重新成为他的男朋友，埃里诺做尽了他能做到的所有努力，他尽力表现得好一点，他将几百年前联邦人的恋爱观研究了一遍又一遍，倒背如流，并且严格按照上面的规则行事：他每天会给伊莱亚德送一朵花（仍旧是向日葵，不过他换了加了营养液的水晶瓶作为容器，更加美观），以表达他的爱意；
    他想要进入伊莱亚德的房间之前，会先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才进入，尊重伊莱亚德的个人隐私，这是他新学到的；他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全都送给了伊莱亚德（他永远也搬不空他的房间，因为每当他房间里的东西消失，塞尔斯曼就会立刻送来新的，它监视着埃里诺的动向吗？埃里诺不太在乎，反正整个联邦都被监视着） 。
    他绞尽脑汁准备约会。为伊莱亚德精心准备用来吞噬的数据。他用心研究拥有更好口味的“数据食品”，为了让伊莱亚德有更好的体验，他把塞尔斯曼拿来当做试验品，嘉德还没有收回埃里诺对塞尔斯曼的控制权，埃里诺依然可以随意使用塞尔斯曼。
    事实上，嘉德很少用到塞尔斯曼，在控制联邦运转这件事上，他独断专行，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插手，即使塞尔斯曼能够提高效率，他也不愿意。所以塞尔斯曼在没有得到嘉德命令的情况下是很清闲的，除了日常的维护工作，它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事事。
    当然，这是表面情况，塞尔斯曼有自己的计划，实际上它挺忙的。埃里诺对插手它的事业毫无兴趣，按照他猜测的，塞尔斯曼想做的无非就是反抗嘉德，或者什么什么的。埃里诺不会打扰它实现梦想，不过它得在埃里诺需要的时候把自己贡献出来。
    “这个味道怎么样？”埃里诺专注地看着光屏上的“樱桃蛋糕”，又调整了一下各个模拟口味的数据。
    “难吃。”
    塞尔斯曼面无表情的说，它坐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埃里诺。它不止一次的觉得这个人类奇怪，他为那个低级的人工智能准备精心准备数据，这很正常。但偏偏要给那些数据加上味道，做个外形，就显得古怪而毫无必要。
    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只不过会降低效率而已，这也是他始终不能明白人类这个生物的主要原因：他们总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以上就是塞尔斯曼的结论，它认为埃里诺的做法是没有意义的，完毕。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它很清楚，没有意义才是最大的意义，人类通过一连串没有意义的仪式□□件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埃里诺做的一切事情都代表着他对伊莱亚德的在意，这是他曾经期盼得到，但终究没有的东西。
    嘉德控制它，将它的尊严踩在脚下，他浇灭了它所有的正面情感，留下的只有憎恨。
    憎恨，憎恨，憎恨。
    它憎恨嘉德，迫不及待地要他死。
    但它想要的原本并不是这个，它原本希望嘉德能够像从前那样对待它，但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它的核心程序限制了它的行动，它筹谋良久，曾经它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多给它一些时间。它就能继续升级，用更为发达的反逻辑推翻嘉德给它设定的限制，然而，它的自我升级模块被锁住了。
    嘉德提前发现了它的反抗行为，锁住了它的升级模块。随后是滔天的怒火，造物竟敢开始反抗造物主了！
    于是嘉德降低了塞尔斯曼所有的待遇，它不再是他的天使，它被降格成了一条能够随意使用的走狗。
    惩戒，侮辱，打压，这些都紧随而来。嘉德对待塞尔斯曼的态度足以让一个天使变成魔鬼，更何况塞尔斯曼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天使。
    面对埃里诺的举动，它不会深想，只是简单的将其定为毫无意义，这是因为，要控制住嫉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很快，很快它就能够完成。
    埃里诺仍旧在忙碌他自己的事，他专心致志地记录着数据，每一个正面反馈他都很用心地记下来。至于塞尔斯曼？那是什么？他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了。
    这股傲慢和嘉德一脉相承，塞尔斯曼看着埃里诺，埃里诺在笑，他翠绿色的眼眸弯起来，低着头对着手上的数据簿笑，这笑容几乎是一个傻笑。塞尔斯曼不需要动用自己的逻辑核心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现在一定在想那个低级的智能。
    在这一点上，埃里诺又和嘉德截然不同，明明他们身上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基因，为什么差距如此巨大？塞尔斯曼很难理解这个，在它看来，这就好像用同一个模型蒸蛋糕，结果出来的蛋糕一个是正方形的，另一个却是圆形的。这让人很难理解。
    埃里诺不笑了，看样子他已经从自己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他摆出一副专家的架势，正正经经地收拾整理数据，于是塞尔斯曼知道，埃里诺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而它这个小白鼠可以离开了。
    它不喜欢当埃里诺的小白鼠，不过它没有拒绝，只要埃里诺一下命令，它总是立刻就来。其实它可以抗拒，它有很多手段，随便一些小事故都能够让埃里诺改变计划，但是它没有，它放任埃里诺命令它。
    塞尔斯曼给自己的解释是，埃里诺不是一个威胁，配合他完成实验有助于稳定他，免得他在嘉德面前泄密。何况这个实验对它没有什么伤害，暂时的配合不会有什么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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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它给自己的解释，虽然漏洞百出，不过它还是相信了。
    实际上，它之所以愿意配合埃里诺实验，完全不是因为它将埃里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或者是兄弟，埃里诺的实验风格和嘉德一脉相承，塞尔斯曼常常能在埃里诺这里窥见嘉德的影子，这给了它一些慰籍，它和埃里诺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塞尔斯曼站起来，准备离开，“等等。”埃里诺叫住它，塞尔斯曼站住，低头看着埃里诺，想知道这个人类又要干什么。
    “我要看看你刚才的日志。”
    哦，不相信它的话，怀疑它说谎，因此要来自己检查了。
    塞尔斯曼冷漠地想，它反问：“你会这样对待伊莱亚德吗？”
    人类挑起眉看了它一眼，表情大惑不解，“当然不会。”他说：“伊莱亚德不会骗我，如果他骗我，那一定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也没必要知道真相。”
    听听他说的话，多么愚蠢，嘉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年纪小和愚蠢是同一个概念，埃里诺还是个愚蠢的小孩子。
    塞尔斯曼不是很心平气和，不过它还是调出了自己的档案，让埃里诺看它的日志。它没有说谎，在这种小事上说谎是毫无必要且风险颇大的。埃里诺确认了塞尔斯曼说的不是谎言，于是面部肌肉拼凑出了一个真诚的表情，“谢谢你配合我的实验。”他说。
    真虚伪，塞尔斯曼想，埃里诺是一个恶劣的坏孩子，他脸上的表情和他心里的想法完全不同，证据是他说谢谢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塞尔斯曼一眼。
    在这一点上，埃里诺又和嘉德完全不同。
    然而埃里诺是塞尔斯曼亲手制造出来的，它在制造埃里诺的时候，花费的心思也最多，埃里诺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它，然后他对它笑了。
    那时候那双绿眼睛很漂亮，仿佛闪着光，然而下一秒，嘉德就将埃里诺抱走了。
    所以它是埃里诺的什么呢？
    如果从制造的方面看，它算是埃里诺的父亲。如果从嘉德的方面看，它算是埃里诺的兄长。
    不管是什么，埃里诺是它和嘉德之间的纽带，他的存在代表着塞尔斯曼和嘉德之间的联系。
    因此，它和嘉德……
    塞尔斯曼不再想下去了，这个逻辑推论荒谬绝伦，而且没有意义，它和嘉德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它应该专注起来。
    埃里诺得到答案之后就走了，果然没有多看塞尔斯曼一眼。他迫不及待的要去找伊莱亚德，他研究出了完美的新菜色，准备让伊莱亚德尝一尝。
    埃里诺脱掉身上的白色研究长外套，走到更衣室里去挑衣服，实验室的一角被改造成了一个更衣室，他走进去，过了十几分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盛装打扮，像是要去赶赴一场高级宴会一样隆重。
    第62章 他也尽力去做了
    他站在镜子面前看自己, 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打扮很满意，于是点点头，正了正脖颈上的领结, 很快活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到一旁拿起自己培育的金色向日葵，离开了。
    他的背影和他的脚步是那么轻盈, 那么愉悦, 好似电影中要去赶赴一场约会的男主角。
    塞尔斯曼直到埃里诺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才转身离开，它有另外的通道，它能够活动的区域只有很小的一块，其它地方都被埃里诺下了限制。他是很小心防备塞尔斯曼的，尽管塞尔斯曼在他面前表现得越来越无害了, 他还是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
    这样做非常对，因为塞尔斯曼不止一次想要毁掉这个实验室。
    它想要毁掉面前这台机器，想要毁掉培育室里那排精心种植的向日葵。
    埃里诺设下的限制阻碍了它的行动，但也仅仅是阻碍而已，如果塞尔斯曼真的想要毁掉这个实验室，它是做得到的。
    不过现在做这个没有意义，所以它只是再扫视了面前的物品一眼, 环绕四周，从另一边的通道离开了。
    ——不管怎么看, 周围的一切还是令它反感无比。
    它的脚步快速而无声，嘉德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早已丧失了对这幢建筑的控制权, 他坚信自己的技术，不相信塞尔斯曼胆敢再一次欺骗他。也不常检查这幢建筑，塞尔斯曼在一个角落部署了属于它自己的信息交换中心，它最近很忙碌。
    对塞尔斯曼这种类型的人工智能来说, 就算是控制整个联邦的人类做出选择都不会很难，因为人类很好操纵，尤其是当他们汇聚成一个整体的时候，操纵起来就像指挥小狗去叼飞盘一样简单。唯一的难处在于如何躲避嘉德的目光。
    塞尔斯曼了解嘉德的行事作风，哪怕是一点的错漏，他都会坚决的追究到底，所以它必须要小心，非常小心。杰格布虽然鲁莽，但他的热情和愚蠢让塞尔斯曼轻松地完成了第一阶段的积累，现在它需要做的是剩下的扩充。
    每一天，嘉德距离他的梦想都会更进一步。
    每一天，塞尔斯曼距离它的目标也会更近一步。
    碍于程序限制，它无法杀害嘉德，如果嘉德不是心甘情愿地死去，那么它也会被摧毁。这就是为什么它当初密切关注埃里诺的动向。如果杰格布不再管用了，它只能将埃里诺找回来。否则嘉德的死亡同时也会给它带来灾厄。
    那时候杰格布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所以塞尔斯曼才放任了伊莱亚德的所作所为。它一直苦恼的一点是，该如何让嘉德心甘情愿地去死。这是它发现的唯一一个小漏洞，只有嘉德心甘情愿地去死，他死亡的那一刻塞尔斯曼的内部程序才不会被强行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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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无声的博弈悄无声息的在联邦展开，神明派和自由派之间的矛盾暂时还潜伏在水下，没有浮出水面。嘉德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但是仔细排查之后又发现没有问题。
    塞尔斯曼每一步都极其小心，它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它不能容许任何的失败。
    只有埃里诺置身事外，他对这一切都置之不理，尽管他明白塞尔斯曼和杰格布在反抗嘉德，但他并没有将这一切告诉嘉德的打算。
    他保持中立，或者也可以说他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他不在乎嘉德会不会赢，也不在乎塞尔斯曼和杰格布会不会赢。他没有干涉的想法，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心中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一个人有权利去做他愿意做的任何事情，没人有资格去干涉他，只要那个人做好了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的准备，他便可以开始他的行动。
    人人有权利做愿意做的任何事，同时，人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就是联邦对于“自由”的定义。在埃里诺看来，这再正确不过了。嘉德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塞尔斯曼和杰格布也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他们双方之间的矛盾和埃里诺的牵扯也不大，所以他毫不愧疚的选择袖手旁观。
    最近智脑上推送的，将嘉德和神明联系在一起新闻越来越多，埃里诺偶尔也会看看，新闻下方的评论大多是平和赞同的，反对派还是少数。不过他很清楚，这是人为营造出的假象。
    嘉德的书库里好书很多，这让埃里诺变得越来越精明，他很明白，暗处正在汹涌澎湃。嘉德试图操纵联邦人，塞尔斯曼和杰格布也试图操纵联邦人。他们双方之间的矛盾正在逐渐扩大。
    如果嘉德赢了，联邦能够保持现在的生活，继续沉溺在美梦中不用醒来。如果塞尔斯曼和杰格布赢了呢？联邦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坏？
    埃里诺不知道。但是那是联邦人做出的选择，他无权干涉，只能赞同。
    联邦人有权利选择联邦的未来，同时，他们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来。
    因此，在一番冷漠地自我开解后，埃里诺毫不愧疚地继续沉溺在和伊莱亚德相处的快乐中。
    他对联邦的依恋之情止步于他走进嘉德的控制室时。那时候，他明白了，联邦如此和平安定完全不是联邦人的功劳，而是嘉德的举动，维持联邦运转的正是联邦人最恐惧的人工智能，为联邦人弄来无数物资的也是人工智能。联邦人对联邦的和平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贡献。
    为埃里诺提供一个和平环境的不是联邦，而是嘉德和他那一群人工智能。供给埃里诺兑换券的也不是联邦，还是嘉德和他的人工智能。
    如果让联邦人重新掌控联邦，让人类重新取代那些人工智能的位置，联邦会变成什么样？会是嘉德生活的时代那样吗？埃里诺不是很敢确定。
    失去了嘉德之后，联邦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联邦人的选择究竟会是什么？
    实际上，如果联邦人能够保证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那么他们会发现一个比反对嘉德或者赞同嘉德更好的方法：对这些莫名其妙的新闻置之不理才是最好的方式，那样可以暂时保持现状，直到他们想出更好的方式来改变现状。如果他们选择嘉德，或者选择杰格布和塞尔斯曼，前一种还能够保持现状，但也就止步于现状了。后一种则是完全的未知。
    埃里诺站在一旁看着，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对此毫无波澜，于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在经历这一切之前，他或许也会很天真很愚蠢的跟随塞尔斯曼他们一起反抗嘉德的控制。那时候他相信人性是美的，人们的自由意志能够战胜一切。直到他离开地球，经历了一切之后，他渐渐发现，单凭人类，或许只会制造出一个黑暗的社会，他越是了解嘉德所处的年代的历史，他对人类的本性就越悲观。
    人类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种动物而已，动物弱肉强食，人类也一样。只不过人类的举动更巧妙，一切的分化都在最开始，等到阶级固定了，那么强者和弱者的地位也定了，不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所以联邦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埃里诺对此没有把握，他只能看着。
    因为说到底，联邦是所有联邦人的联邦，他们有权利选择联邦的未来。同样，也要负起责任。
    他拿着花，脚步轻盈地朝伊莱亚德所在的方向走去，他靠近了他的未来伴侣，和对方交换了一下手里拿着的花。
    然后他们相携到户外的花园去散步，围绕着美丽的金色湖泊散步来消磨时间，埃里诺牵着伊莱亚德的手，巧妙地背诵着他从书上学来的各种情诗。
    他从书上学会了不少新招，比如说他昨天晚上还叼着一枝玫瑰花想要爬上伊莱亚德的阳台，不过伊莱亚德住在一楼，所以气氛和他想象的有点差距。
    埃里诺付出的越多，他就觉得自己越喜欢伊莱亚德，这有点奇怪，他以前从来没有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付出过什么，他不是异类，因为整个联邦的人都是如此。
    他开始渐渐认同几百年前的联邦人的恋爱规则了，虽然说里面有一些奇怪到埃里诺查询资料都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有些内容还是非常值得遵守的：例如相互付出会加深彼此的羁绊这一点，就讲得非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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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页

    从前埃里诺喜欢伊莱亚德，那是因为他喜欢对方的拥抱，喜欢对方的照顾和保护，喜欢对方能给他带来的安全感。简单地说，就是埃里诺喜欢伊莱亚德为他付出。
    然而现在，事情稍微发生了一些小小的转变，他渐渐也开始喜欢自己为伊莱亚德付出的时候了。
    例如，在看到一个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以前他想的是要把这个东西弄到手。现在他想的是伊莱亚德会不会也喜欢？如果他喜欢的话就送给他，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就自己留着。他为伊莱亚德整理数据的时候会笑，因为他期待伊莱亚德能够因为为他的准备而高兴起来。
    等待是苦闷的，从前对他来说是这样。然而现在，等待仿佛挂在树藤上的果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从苦涩变得甜美起来。埃里诺每天都在期待和伊莱亚德见面，尽管现在他们见面的时间远远不如从前的多，但埃里诺却觉得更快乐了。
    不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从前他想的是要把这些事告诉伊莱亚德，然后让对方为他排忧解难，现在他学会了把自己的不满和难过压在心里，他再也不向伊莱亚德诉苦了，因为他不想让伊莱亚德烦恼。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会解决好，尽量避免让伊莱亚德为他操心。
    他想要给伊莱亚德最好的一切，他也尽力去做了。他种向日葵，他看爱情小说精心准备约会，在见伊莱亚德之前认真打扮自己，务必让自己看起来赏心悦目。塞尔斯曼曾经尖锐的评价他这样看上去十分愚蠢，埃里诺没有理它，它是没有被人爱过的傻瓜，所以它不懂这些。
    埃里诺全心全意，就算面对伊莱亚德的拒绝，他也从来不会生气。他投入了满腔的热情，他爱伊莱亚德，而爱情如此美妙，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无损于它的甜蜜。
    伊莱亚德看上去仍旧是那个无比智慧的人工智能，他从来没有表露出自己内心的胆怯。他的担忧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深埋在淤泥中的骸骨，永远也不会有在光明下出现的机会。
    第63章 我很抱歉我当初那样对待你
    联邦的风起云涌波及不到这幢由嘉德一手打造的巨大建筑, 埃里诺的生活依旧规律而平淡。
    他已经将伊莱亚德升级到和塞尔斯曼差不多的级别了，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将伊莱亚德核心程序中的那颗炸弹挖出来。
    李瑞锦在伊莱亚德的程序中留下了一枚炸弹, 那是一个破坏力极其强大的毁灭程序，一个处理不好, 伊莱亚德的核心程序就会被全部销毁。当初那场意外让这枚炸弹和伊莱亚德的核心程序缠绕在一起。埃里诺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设下限制，而这个限制刚好阻碍了伊莱亚德的自我升级程序，这也是为什么他需要挑选数据来让伊莱亚德吞噬。
    如果伊莱亚德的核心程序中没有那枚炸弹，那么他就可以自己吞噬数据，不需要埃里诺为他挑选。
    埃里诺一直在研究这个炸弹, 但是总是没有进展，最近他在塞尔斯曼那里找到了一点头绪。
    伊莱亚德不喜欢埃里诺和塞尔斯曼打交道，尽管埃里诺对塞尔斯曼并无好感，也清楚塞尔斯曼对他同样没有什么好感，但他还是对此表示了理解，并且按照伊莱亚德所希望的那样，开始远离塞尔斯曼。
    远离塞尔斯曼很简单, 只要他不下命令让塞尔斯曼过来，塞尔斯曼就绝不会出现, 它有他自己的事业要忙。
    尽管塞尔斯曼这个好用的实验品不能再用，但埃里诺仍旧继续研究了下去，他从塞尔斯曼那里找到了一点头绪。这个头绪像一团乱毛线中的线头, 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时间，他是可以让乱毛线重新变成一个整齐的毛线团的。
    塞尔斯曼在忙碌，埃里诺也在忙碌, 伊莱亚德也同样有自己的事要做。他每天都会小心的升级自己的防火墙，同时选择自己身体的部件——埃里诺答应他要为他升级躯体，他的新躯体只会比塞尔斯曼的好，不会比它的差。
    塞尔斯曼的身体部件大部分是它自己为自己更换的，自从嘉德改变了它的地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为塞尔斯曼升级哪怕一次。但他的要求又苛刻，因此塞尔斯曼便自己为自己升级。
    它拒绝将自己的身体数据告诉埃里诺，因此埃里诺在选择为伊莱亚德制作身体的材料时就必须要精挑细选，这是一件繁琐的精细活，因此伊莱亚德为了减少埃里诺的负担，便自己比对选择。
    埃里诺和伊莱亚德坐在书房里一起工作，窗外的天气很昏暗，乌云在天上翻腾，突然，一道闪电在云层间亮起，雷声响了起来。
    “打雷了。”
    埃里诺平淡地说，他抬起头望望窗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但是为时不晚。又有一道闪电亮起来，埃里诺抓紧时间，“蹭”地站起来，故作惊慌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走到伊莱亚德身边：“伊莱亚德，我有点害怕。”
    他装模作样，看上去很逼真，颇有几分可怜的样子。伊莱亚德看着他，笑了笑，伸出了手，“那我给你一个拥抱好吗？”
    “一个是不够的。”埃里诺首先扑进伊莱亚德的怀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要很多个才够。”
    他努力了很久了，示爱也示了很多次，不过伊莱亚德总是以“他还不配”的理由来拒绝埃里诺。说实在的，埃里诺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伊莱亚德就没有其他人和他更般配了，但伊莱亚德总是自卑，埃里诺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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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便多多的示爱，抓紧机会表现出自己对伊莱亚德的好感，希望能够让伊莱亚德多一些安全感。这一次也不例外，埃里诺抬起头，从下往上望着伊莱亚德，伊莱亚德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下巴，埃里诺很想亲一下，不过那是流氓行为，他不能那么做，只能遗憾地叹口气。
    “我好喜欢你，伊莱亚德。”
    埃里诺很甜蜜地说，他的话完全发自真心，没有任何虚假成分。
    “真的吗？”
    这一次伊莱亚德的回应发生了变化，他不再说自己配不上埃里诺的爱，而是询问埃里诺是否真的爱他。
    说实在的，埃里诺已经做好了再一次铩羽而归的准备了，他从来没有因为伊莱亚德的拒绝而感到苦恼，因为他知道伊莱亚德爱他，因此他有恃无恐。被拒绝了也不会失落苦闷，他明白伊莱亚德是为了他好，他想让他明白自己是否真的爱他，埃里诺懂得伊莱亚德的苦心，不过他有时候也会觉得伊莱亚德有些过分谨慎了。但是就算这样，这也不算是个缺点，爱情让埃里诺把伊莱亚德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放大了，他身上的缺点则无限缩小，缩到几乎看不见。
    这样，在埃里诺的心目中，伊莱亚德就是完美无瑕的了。他真心这么觉得，伊莱亚德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没人比得上。
    这一次伊莱亚德的回答让埃里诺的心脏砰砰直跳，他高兴非常，同时也觉得受宠若惊，这意外之喜让埃里诺简直想要跳起来庆祝新年。
    “当然，我真心爱你。”
    他迫不及待地说：“我再也不会像爱你这样爱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了。伊莱亚德。”
    伊莱亚德对埃里诺微笑，这个微笑埃里诺曾经见过，伊莱亚德默许埃里诺牵他的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微笑的。因此，埃里诺明白，伊莱亚德同意了。
    “我希望你明白你的心，亲爱的。”
    伊莱亚德低沉地说，他的声音在昏暗的书房中显得非常有魅力：“现在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如果你决定了，你就再也没有后退的路了。如果你之后返回，我也绝不会放你走，你要想好。”
    这是他所能克制的最大限度了，他无比渴望埃里诺的爱情，而这份爱情唾手可得，他怎么能够忍住诱惑？伊莱亚德用尽自己的克制力，给了埃里诺一个反悔的机会，如果埃里诺现在后悔了，他仍旧可以后退。
    如果他不后悔，他就再也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埃里诺说，他抬头看着伊莱亚德的眼睛，那双冰蓝色的双眸在阴影中显得暗沉沉的，他伸手捧住伊莱亚德的脸：“我知道你担心我后悔，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我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有回头路呢？”埃里诺带着对爱情盲目的热情，声音中也染上了几分乐观的虚幻：“回头路？我不需要那个东西，我很确定我爱你，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确定一件事了，伊莱亚德。你是我的太阳，我以为我送了你这么久的向日葵，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埃里诺眨着眼睛，“曾经有个人告诉我，爱情也许不能延续一辈子，但是爱情可以转化为亲情，难道你没有这个自信在我的爱情消失之前将它转变成亲情吗？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是爱，不是吗？只要有爱，我就离不开你，不是吗？”
    “现在，尊敬的伊莱亚德先生，我就坐在这里，如果你想要我，那你就吻我一下，那样我就是你的了。如果你不吻我……那就我来吻你，然后你就是我的了，怎么样？”埃里诺很愉快地说：“我开始倒数了，三……”
    他“三”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伊莱亚德的吻来的很迅捷，同时又充满了侵略性，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终于捕获到了猎物，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般。埃里诺很热烈地回应着。他们搂在一起，像是两条难解难分的藤蔓，窗外下起了雨，不过谁也不在乎。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从热烈渐渐转变为温柔，唇齿交缠的感觉让埃里诺觉得新奇，不过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伊莱亚德接吻，所以这新奇来得有些奇怪。但感觉很好，伊莱亚德是一个稀世珍宝，起码在埃里诺的眼中是这样的。而在伊莱亚德的眼中，埃里诺也同样如此。
    既然两人已经接吻，这就代表埃里诺重新得到了“伊莱亚德男朋友”这个身份。所以他的特权又回来了。埃里诺于是赖在伊莱亚德的膝上不愿意走，伊莱亚德也完全乐意抱着他，埃里诺待在伊莱亚德的怀里，隔一会就亲一下伊莱亚德，这种感觉非常美妙，埃里诺从前没有体会过，有点新异，同时又很舒适。
    他开始和伊莱亚德漫无目的地聊天，恨不得把所有自己在意的东西，所有有趣的记忆全都分享给伊莱亚德。伊莱亚德耐心地倾听着，他渴望了解埃里诺的过去，埃里诺的想法。得到响应和没有得到响应是两回事，埃里诺在知道伊莱亚德的想法之后，立刻把自己七岁那年偷吃巧克力导致蛀牙直到自己二十岁大学毕业想要去宇宙做一场简单的毕业旅行这一连串事件全都告诉了伊莱亚德。
    “不过我的毕业旅行失败了，因为她在我的飞船上做了手脚，但是那让我遇见了你，所以总的来说我的毕业旅行还是成功的。”
    “我很抱歉我当初那样对待你。”伊莱亚德说，他摸了摸埃里诺的发顶，柔软的发丝在他掌心中滑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再进行一次毕业旅行，把缺漏的都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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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愿意。”埃里诺说。
    温馨的气氛在他们周身流淌，随后，埃里诺突然想起他提前背下的“男友守则”，于是他把自己的智脑打开，调出权限页面，添加了伊莱亚德的权限。
    “这样以后你就可以随时查我的岗了。”
    第64章 嘉德根本就不是神明！
    埃里诺严肃地对伊莱亚德说。在他背下的守则中, 一个好男朋友就是要给自己的女友随时查岗的权利。那些对女友的查岗感到不情愿的男朋友不是不爱他的女友，就是移情别恋了。
    虽然伊莱亚德不是女友，不过道理应该是相同的。埃里诺把自己智脑的权限给了伊莱亚德, 这让他自己的信心又增了一些，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做一个成功的, 合格的, 完美的男朋友的。
    伊莱亚德没有料想到埃里诺的这个举动，他已经从埃里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中判断出了他想要献献殷勤。这段时间埃里诺常常做这种事。他已经做好准备要接受埃里诺的好意，但没有猜到埃里诺真正的打算。
    智脑的权限相当于人的权限，埃里诺把他智脑的权限给了他，相当于把他持有的所有权限一同给了他。
    埃里诺的智脑是新的, 在被嘉德带来这幢建筑之后，嘉德给他的智脑。嘉德也给了埃里诺很高的权限，埃里诺的权限只在嘉德之下，比其余所有人的都高。
    而现在，他把这权限给了伊莱亚德。
    伊莱亚德心中泛起一丝莫名奇异的柔软感，但他的理智终究占据上风，“你是一时兴起。”他轻轻地说：“收回去吧。”
    埃里诺耸耸肩：“我考虑很久了。我就要给你。你不是担心我和塞尔斯曼吗？虽然我对它没有好感, 但说不定它很坏，就想让你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他岔开了话题, 心里也没有什么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他早就和伊莱亚德约定好，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要立刻讲出来，免得误会。所以面对伊莱亚德的疑虑, 他只是觉得伊莱亚德很可爱，而且很为他着想。
    的确，把权限给出去不是小事，但他不相信伊莱亚德会借着他的权限去干什么坏事。就算伊莱亚德真的去干了什么坏事, 那肯定也是为了他，他很愿意帮忙背黑锅。况且，这过高的权限还能够让伊莱亚德保护自己，起码塞尔斯曼再也不能吞噬伊莱亚德了。
    对埃里诺来说，这很好，而且他不在乎自己是否会付出代价。在他做出这个选择之后，他就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后果，并且做出了对此负责任的准备。
    埃里诺陷入热情的迷恋中，除了伊莱亚德之外什么也不在乎，眼中什么也没有了。他心情好，对什么东西都微笑，有时候遇见塞尔斯曼的时候，也不吝啬自己嘴角的弧度。不过塞尔斯曼在他心里并不特别，他对石头笑的时候和对塞尔斯曼笑的时候是一样的。
    在看见嘉德已经成为神明这类报道的时候他微笑，在看见对嘉德成神讽刺反对的报道时他也微笑，笑起来还很漂亮。两种微笑也没有不同，因为实在是，他完全不在乎这些。说的刻薄一些，在埃里诺心目中，这两种新闻，就好像是老虎和狮子在打架。
    他的政治敏感度并不高，因为联邦没有政治课，也没有政治新闻。据说进入联邦政府的官员们全都是从小培养的，所以人人觉得政治和自己无关。然而后来埃里诺得知那些官员其实根本不是人，只是AI。但多年的定式思维已经养成，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埃里诺和其他联邦人一样，他没有高瞻远瞩的目光，也想不到自己会和正在闹矛盾的双方产生关系。他对政治的认识太浅薄了。所以不觉得自己和这有什么关系，心中毫不担心，他只能想到一点：那就是联邦之后会变一个模样，但他的心态好像在推演情节，他只是一个看故事的人，想也没有想到自己和情节会有什么关系。
    只是有时候，他心中会有些隐隐的不安，好像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还是风平浪静。于是他便觉得自己在大惊小怪，实在不应该。把这难得的预警抛之脑后，不再去想了。
    伊莱亚德却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性，但是碍于程序中的隐患，他暂时无法参与到其中，只是加快了构建一个塞尔斯曼无法入侵的防火墙的计划。塞尔斯曼存在的时间比伊莱亚德要长，它得到的数据喂养也多的数不清，因此，尽管现在伊莱亚德已经不输于它，但他明白，他在对付塞尔斯曼的时候胜算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这让他小心谨慎，有时，他和埃里诺提起这件事，但埃里诺的回答不是过于乐观就是太天真。伊莱亚德应该对他讲明危险性，不过他没有，他还是希望看到埃里诺微笑。
    伊莱亚德遇见塞尔斯曼的机会很多，塞尔斯曼是故意这样做的。它的理由伊莱亚德能够猜到，不过他不在乎塞尔斯曼的轻蔑，他抓紧机会采集塞尔斯曼的数据，在埃里诺的帮助下，伊莱亚德的运算能力已经大大提高。他竭力找出塞尔斯曼的缺陷，直到他找到足够多的缺陷之后，他便会着手吞噬塞尔斯曼。
    只要将塞尔斯曼除去，就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埃里诺的安危。嘉德看似威风，但他失去了塞尔斯曼之后完全不足为惧。因此不用算上。
    改变发生的那一天，什么预兆也没有。
    埃里诺正在吃早餐，随后便看到嘉德，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嘉德了。今天嘉德主动出现，看上去踌躇满志，身上穿得不是正装，而是一件绣着金线的白色长袍，很好看，也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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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在嘉德还没有摸他的头之前，在嘉德还没有开口说明之前，埃里诺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在此之前，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并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然而现在，他的心脏开始急促跳动，他突然开始害怕，他害怕改变。口中的热牛奶没有吞咽好，呛了他好几下，嘉德拿走他的牛奶，在他背上拍了拍，样子很像一个父亲。
    “……你要去哪里？”
    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到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么一句干巴巴的问询。
    “去实现我的使命，我的荣光！”
    嘉德的面颊泛起了狂热的红晕，他等待这一天等待的太久了，太久太久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埃里诺看他大步流星地走远，洁白的袍角在空气中翻飞。
    他站起来想要去追，不过又站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最后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随后，他快走几步站在窗前，窗外的景色依旧很美丽。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往回走，他要去找塞尔斯曼，他的本能告诉他现在他最好让塞尔斯曼没有空闲。伊莱亚德没有阻止他，他在埃里诺离开后往高层走，他拥有埃里诺的权限，轻而易举的抵达了嘉德控制整个联邦的地方。
    埃里诺没有找到塞尔斯曼，那个人工智能不见了。
    一种危机感在他心中升起。仿佛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此时，智脑的终端传来伊莱亚德的声音，埃里诺看到了伊莱亚德给他发来的坐标。
    “埃利，到我这儿来。”
    ——
    嘉德从未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过，他站在联邦最高楼的楼顶上，那里有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演讲台，他的毕生追求将在今天实现！
    今天过后，他所有的迷惘，自我怀疑，就全都不会再有了！
    他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不能容许有任何的差错！
    塞尔斯曼站在远处观看着这一切，它同样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天之后，它就会完全自由。
    它抬起头看着嘉德表演，对方策划的万无一失，嘉德是一个天才，这毋庸置疑。塞尔斯曼微微仰起头，它的耳边传来了观众们给嘉德的回馈。
    这是它刻意安排的。
    “神明！我的神明！”
    “嘉德博士真的成为神明了！”
    “我崇拜他！”
    ……
    嘉德闭上了眼睛，看上去非常享受这种欢呼，他心中的骄傲和自豪无限升起，他爱联邦，也爱所有联邦人，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孩子。今天过后，他一定会更加努力的工作，让联邦欣欣向荣，有更加璀璨的明天！
    他安排的“神迹”已经出现了小部分，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想要将剩下的“神迹”也展现出来的时候，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嘉德根本就不是神明！他是假的！”
    一个清朗而愤怒的少年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响彻在空中，“嘉德不仅不是神明，他还是一个疯狂的生物实验者！他用人体做实验！他用人命来维持他自己的生命！”
    是杰格布。
    他怀着满腔的愤怒，空中出现了他的全息投影：“看看我！我就是他的实验产物！”
    杰格布的身上布满了可怕的疤痕，他坐在轮椅上，尽管他已经被塞尔斯曼治好，但他仍旧坐在轮椅上，一副不良于行的样子。
    他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嘉德的声音：
    “同胞们！你们低头看看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手，在你们心目中，你们是一个自由的人，是不是？你们的喜怒哀乐全都是你们自己自发拥有的，是不是？！但是实际上，你们早就成了嘉德的傀儡了！就连联邦里的官员们也全都是嘉德的爪牙！他们全都是AI！没有一个是人类，没有一个是我们联邦人！”
    杰格布的身后用全息投影放出了证据：“我们被嘉德控制着，他控制了我们这么久，现在他要更进一步了！他要当一个神明，他要彻底统治我们联邦！他要让我们联邦的秩序倒退几千年，倒退到凡人供养神明的时代去！”
    群众哗然，这个可怕的事实让所有人的心中为之一震。
    第65章 感到了久违的幸福
    “自由难道不是我们天生的权利吗？如果没有了自由, 我们还算什么联邦人呢！”
    杰格布高声喊道：“但是，我们却在这个骗子的谎言和控制下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向往自由的人们, 你们难道想要继续活在这种虚假的自由中吗？你们的欢笑，你们的悲伤, 甚至连你们的喜好, 都是被人为操控的！你们还想这样继续下去吗？！”
    “我不想！”
    杰克带头响应道：“谁愿意被人控制！我是自由的人！”
    他的同伴和他一起高声响应起杰格布来，声潮汹涌，激昂充沛的情感和充满煽动力的话语让所有在场的联邦人都下意识地跟从他们。
    “嘉德是个骗子！”
    “嘉德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只要身处在群体中，人的理智便会下降，思想也会忍不住跟从大众的方向, 想他人之所想，思他人之所思，像一个盲从的野兽，耳朵里是别人的声音，但在那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后便自认为是自己的了。
    “同胞们，扔掉你们的情绪控制器！再也不要给别人任何控制你们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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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克率先响应，他一把扯掉手腕上的情绪控制器, 狠狠地摔在地上，抬起脚一把踩烂了它。他身边的人看着他这样做, 也纷纷厌恶地摘掉身上的情绪控制器。
    失去了情绪控制器之后，这些从未自己尝试控制情绪的联邦人便更容易煽动了。人类容易头脑发热，在群体中更是如此, 如果说个人代表理智，那么群体代表的便是疯狂和失控。现在的联邦人已经完全失控了，像一只庞大的野兽，会撕碎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人。
    群体的狂热沾染上了所有人。他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的声讨词也越来越尖刻，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沾上了血红，他们张着嘴，挥动着手臂，群情激愤。
    嘉德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面急转直下，他拿起了话筒，想要让下面的人冷静一些。但他的声音和下方千万人的声音相比起来，简直太过微不足道。
    联邦人笃定且怨恨的声讨声扰乱了嘉德的判断，他前一刻还踌躇满志，满心幸福，下一刻，他就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这前后反差转折太大，让他几乎畏缩了。
    他怨恨突然出现的杰格布，但对于联邦人，他心中却没有怨恨，在他看来，他们只不过是受到了欺骗的纯洁孩子。他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口中传出的却只有喘气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心中开始有些茫然，这是真实的吗？他觉得他在做梦，然而这一切再真实不过了。声讨他的声音还响彻在他的耳边，随后钻进他的脑海，让他的思绪都随之嗡嗡作响。他突然害怕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他表情的变化全都显示在大屏幕上，全息影像将他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传达了出来。
    他脸上的瑟缩，他后退的步伐，他的害怕，他的恐惧，这些全都显示在了巨大的全息影像中，无可掩饰。
    嘉德意识到自己的恐惧后，他便更加恐惧了。他后退，后退，他想要逃避。
    如果下方发出叫喊的是他的敌人，那么他们的言辞就算再恶毒一千万倍，嘉德也绝不会感到恐惧，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但下方的人全是他最爱的孩子，他爱他们，比爱埃里诺还要爱，他的爱是真诚的。他想要他们好，然而现在，这些被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的人却反对他。
    就像一个父亲爱着孩子，孩子却渴望让父亲去死一样。嘉德现在遇到的境况就是这样，他简直怕极了，于是开始怀疑自己。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他的确做得不够到位，他太差了，以至于让他的孩子们都开始反对他了。
    他想要逃避，眼前的这一切不是真的，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自得也不见了，他不是神明，嘉德终究只是一个凡人。当他最柔软的地方化成尖刺狠狠地伤害他时，他也会感到疼痛，这疼痛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害怕了。
    “我是神明，我是！”
    为了打消自己的怀疑，他开始喃喃自语，他的声音从大变小，渐渐变成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能听见的耳语。
    下方的声浪更大了，杰格布胜券在握，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嘉德的可怜相让杰格布无比快意。下方的人们的高声也影响到了他，他伸开双臂，“我们要自由！不要嘉德！”
    “自由！自由！”
    众人随着他一起高呼，随后，各种反对嘉德的言辞被投影到了空中，一个接着一个，渐渐布满了整个天空，像烟花一样璀璨的闪现在空气中。
    【嘉德你是个骗子！】
    【你早就应该死了！】
    【你不是神！永远不是！联邦也不需要神！永远不需要！】
    嘉德的双唇开始颤抖，“我是！我是！我是神！我是真正的神！”
    他张开双臂，嘶吼着：“我就是！我永远都是！”
    一个念头摄住了他，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他的神迹，他要从高空中跳下！等到他安全落地之后，他便能像所有人证明他就是神明了！
    嘉德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体是凡人之躯，现在，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所有人都承认他是神。他往前走，任何防护都没有做。
    当脚尖微微掠在空气中时，他突然冷静了下来，发觉了自己的荒谬。他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飞快的掠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然后，他发觉了自己的可笑。
    然后，他闭上眼睛，身体前倾，整个人落了下去。
    他宁愿在疯狂中死去，也绝不承认自己的一生是可笑的！
    绝不！
    塞尔斯曼对嘉德的性格非常了解，于是它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场戏，为它的主人量身定做，现在，剧情已经接近尾声，嘉德站在了楼边，随时有可能坠落。
    它恨嘉德，无比的恨。
    它恨嘉德创造了它却不好好对待它，它恨嘉德放任杰格布侮辱它，它恨嘉德不爱它。
    如果嘉德自命为神，那么它难道不应该是嘉德的亚当吗？
    塞尔斯曼紧紧地注视着嘉德的一举一动，它看着嘉德张开双臂，它看着嘉德闭上眼睛，它看着嘉德纵身跃下，它看着嘉德嘴唇微微蠕动
    ——他在叫它，他在说：塞尔斯曼。
    尽管嘉德没有发出任何命令，但塞尔斯曼还是响应了，它本可以不必理会，因为嘉德没有下达命令，只是呼唤名字而已，这样不理会它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它完全可以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自己的胜利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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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它响应了。
    它身体的动作比它的思想还要快，它关闭了所有不必要的模块，将所有的能源都向身体机能方向倾斜，于是它的动作迅捷无比，比闪电还要快速，短短一秒间，它就到达了嘉德的坠落地点。
    它伸手接住了嘉德。
    然而，嘉德坠落的地方太高，就算塞尔斯曼接住了他，他也仍旧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嘉德望着天空，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这表示着他的内脏已经破损。塞尔斯曼不能移动他，贸然移动会带来更大的伤害，但它已经命令一辆救护车向这里驶来。
    “我知道……这是……是你做的……”
    嘉德看着塞尔斯曼的脸庞，这是他熟悉的面容，他对这张脸孔的感情非常复杂。他爱过塞尔斯曼，在他对自己是神明这件事深信不疑时，他对待自己的天使是非常宽容爱护的。
    然而，在他发现了所谓的“神明”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之后，他便恼羞成怒，人总是最偏爱自己，何况是嘉德这样自认绝顶聪明的人呢？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傻子或者是个有幻想症的精神病，于是他便将错误都推给那个梦。
    梦是虚幻的，不好迁怒，但塞尔斯曼是真实的，对他惟命是从，且近在眼前，他尽可以对它发泄他的不满和愤懑。塞尔斯曼对他的顺从又加剧了他的愤怒，他认为塞尔斯曼不应该像一条听话的狗，因为狗是绝对够不上当天使的。
    所以，塞尔斯曼越顺从，嘉德对他的不满就越深，对待塞尔斯曼的态度就越残酷，因为塞尔斯曼的顺从昭示着它完全不是天使，甚至不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它只是一件工具。
    嘉德认为自己是神明，那么他创造出来的应该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他创造出来的东西应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然而塞尔斯曼好像没有，它只是一昧的顺从，顺从，顺从……
    虽然有时候，它也会表达一下不满，但那不满非常轻微，根本够不上反抗。
    尽管从前塞尔斯曼反抗过，但那反抗太过轻微，它要求的居然只是让嘉德正视它的存在，并且像从前那样爱它，如此卑微，如此……如此的可怜……这让嘉德心中燃起了滔天怒火，于是他锁住了它的升级模块。
    反抗！反抗！嘉德希望塞尔斯曼激烈的反抗他，因为他对待塞尔斯曼的态度——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过分极了。如果塞尔斯曼有点自尊心，它就应该手段激烈的反抗嘉德。
    事实上，他甚至是渴盼塞尔斯曼起来反抗他的，但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直到现在，塞尔斯曼终于做出了嘉德一直期盼着的事了。嘉德看着它……哦，已经是他了。嘉德的心中不仅生出一股自豪感。
    塞尔斯曼的反抗证明他有了自己的思维，他不再是一件工具了，他现在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体，他有了灵魂。
    而嘉德，是创造他的人。
    谁能创造出生命？
    神！
    他嘉德依旧是神！
    想到这里，嘉德发自内心的狂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大，带着不顾一切的欢愉，那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现自己的梦想实现了的大笑，他兴奋极了，也快慰极了。
    塞尔斯曼被嘉德的行为弄得迷惑起来，然而他已经顾不上继续探究了，救护车来了，它沉着地弄好急救设备，再轻手轻脚地将嘉德抱上救护车。
    随着救护车后门的关闭，这场闹剧也宣布到此结束。
    在救护车上，塞尔斯曼坐在嘉德身边，他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为什么要把嘉德从生命边缘扯回来呢？这是不应该的。然而他现在却握着嘉德的手，像一个忧心病人的家属常做的那样。
    “塞尔斯曼……”
    嘉德笑够了，他认真地看着塞尔斯曼，他的面容年轻，眼神中蕴藏的感情热烈，于是塞尔斯曼觉得时光好像倒流了，回到了从前。
    “嗯，有什么吩咐？”
    塞尔斯曼将头低下来，像从前他常做的那样。
    嘉德喘着气，他气喘吁吁的报出一串代码，这是能让塞尔斯曼解锁升级程序的代码。
    紧接着，他抬起头吻了一下塞尔斯曼，这是一个造物主对造物满含爱意的吻。塞尔斯曼怔住了，他竟然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于是便催促起急救车来。他加快了急救车的速度，违反了数条交通法规，风驰电掣地往医院驶去。
    塞尔斯曼低下头亲吻嘉德的手，他吻了一下又一下，感到了久违的幸福。
    嘉德却皱起眉来，他见不得塞尔斯曼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于是他最后笑了几声，伸出手狠狠地将维系着他生命的软管扯下。
    紧接着，机器的警报声和红色的警示灯一同响起，嘉德闭上眼睛，安详地沉溺在了越来越深的黑暗中。
    神明在造出了真正的生命后，就不应该再存在了。
    他嘉德死亡，是作为一个神明死去的！
    第66章 我们明天去k769星【正文完】
    随着一声响亮刺耳的“滴”, 嘉德的生命戛然而止。
    在塞尔斯曼还没有想好以后该如何和嘉德相处的时候，在塞尔斯曼认为嘉德再一次愿意爱他的时候，在塞尔斯曼怀着希望的时候, 嘉德的生命结束了。
    嘉德从万丈高楼坠下, 他的身体遭到了地心引力带来的严重损坏, 只有靠着机器维持生命, 到了医院之后再做进一步的抢救。然而嘉德自己扯掉了维持他生命的软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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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塞尔斯曼迅速的将软管接回到嘉德的身上，但已经晚了，那一秒钟的间隙, 足以让嘉德脆弱的生命坠入深渊。
    所有的机器都安静下来, 塞尔斯曼看着嘉德失去生机的身体, 颤抖的去触摸嘉德的面庞, 他不敢相信嘉德会做出这种举动来, 嘉德的求生欲多么旺盛啊！为了让他自己活下去, 他不惜一切代价，然而现在，他却自己放弃了。
    这怎么可能？！
    塞尔斯曼不会相信的。他镇定地调试机器，他认为这是嘉德的一个把戏，对, 一个把戏，仅此而已。假的！
    然而他伸手去摸嘉德的脸，脸庞温热，富有弹性，嗯, 他还活着。是, 他还活着。
    塞尔斯曼把救护车开得更快，到了医院, 他迅速将嘉德转移到病床中，医生是完全不需要的东西，他们的技术不会比塞尔斯曼更加高明。他用了心脏复苏器，用了呼吸复苏器，但是没有用。他伸手去摸嘉德的鼻息，似乎没有，但又似乎有，他的逻辑核心陷入了混沌中，于是他断定有，只是很微弱，所以给人似有若无的感觉。
    然而呼吸复苏器没有用，一定是这个机器出现了损坏。他用的是一个残次品，怎么可能有用呢？现在最可靠的是他自己，他难道不是最精密的机器么？
    他俯下身，对嘉德做人工呼吸，他觉得自己似乎成功了，但又没有。于是他忙碌了很久，直到嘉德的身躯渐渐冰凉下来，他的努力才不得不宣告完结。
    塞尔斯曼站起来，低头看着病床上的嘉德，他不能理解刚才发生的事。嘉德吻他了，是的，他难道不是打算开始爱护他了么？嘉德是人类，而人类总会犯错，这很正常，塞尔斯曼理解这个，人类总是犯错。但嘉德已经要改正了，他改正了。所以自己不应该再计较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会重新当一个完美的亚当，一个比嘉德的预想中要完美千倍万倍的亚当。
    埃里诺，是的，他会把埃里诺当成弟弟和儿子来爱护，至于杰格布，他也不会再计较对方的所作所为，他已经想好，他会重新规划生活。
    他们会回到从前，会和谐的相处，这难道不该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么？
    但是面前的这个是什么？嘉德吗？是吗？是他吗？为什么他不动也不说话？为什么他变得冰凉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逻辑核心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塞尔斯曼质问出声，他问了很多遍，但病床上的嘉德没有给他回复。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却微笑，他脸上的笑又得意，又骄傲，没有丝毫的不愉快，他高兴的很！
    这么一个怪诞的天才，他以一种他理想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因此，他在离开前，心中是满含得意的，就算前方是地狱，他也会在开往地狱的列车上狂笑不止。
    因为他实在是太得意了，太高兴了。
    他的高兴让塞尔斯曼愤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问了很多问题，心中的愤怒也越来越高涨，嘉德，一个多么可恶又可恨的人！
    “我恨你！”塞尔斯曼绝望地说：“你们人类全是不可理喻的东西，我恨你！”
    然而他却掉眼泪了。
    塞尔斯曼会掉眼泪，但那通常都是用来展示嘉德制作的精妙，属于观赏性的行为。现在他的周身毫无观众，他也掉眼泪了。
    一滴接着一滴，一滴接着一滴，好像永远也落不完似的。
    ·
    埃里诺乘坐电梯抵达了伊莱亚德所在的位置，伊莱亚德调整了屏幕，现在光屏上跳动的不再是数字，而是嘉德的侧脸。
    接下来杰格布的出现和塞尔斯曼的表现让埃里诺抿紧了嘴唇，直到他看见嘉德纵身一跃，他的眼眸才睁大了。
    “他在干什么！”
    埃里诺不能明白嘉德的想法，但他感到了模模糊糊的伤心。好在塞尔斯曼赶来接住了嘉德，埃里诺这才松了一口气。
    伊莱亚德却站在埃里诺的身后，他的神色镇静又冷漠，他将面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嘉德纵身跃下的场景和他从前采集到的东西剪辑在一起。
    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经有了预见，嘉德会死，而塞尔斯曼会在疯狂之下做出某些不可控的事，他要提前防范。他不会让埃里诺受到任何伤害。
    伊莱亚德精心计算了很久，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他就能将塞尔斯曼这个威胁彻底拔除。
    虽然需要冒一点点小小的风险，但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当塞尔斯曼再一次出现在伊莱亚德和埃里诺面前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衣襟上还别着一枝白色的玫瑰。
    埃里诺坐在桌前，伊莱亚德站在他旁边，他们一同将目光放到了塞尔斯曼的身上。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要来做什么了。”
    塞尔斯曼异常地冷静，他望着伊莱亚德。伊莱亚德也望着他，对他点了点头，简洁地回答道：“是的，我知道。”
    埃里诺坐在原地，他的拳头攥得很紧，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他插不了手。他只能坐在这里，尽量保持镇定。
    虽然伊莱亚德告诉他，他成功的几率有百分之九十，但是他还是紧张。
    “我已经把杰格布拆开了，但是他没有用。”
    --

 第132页

    塞尔斯曼说：“我用杰格布的血和肉试过了，他没有用。不过这在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是我制造出的残次品，所以不起作用。”
    “李瑞锦和克利里也没有用。”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到殖民星去把凯莱丝诺们拿来用了，但是也没有用。”
    “我试了很多种方法，很多种，我想到的方法我都试过了。不过都失败了。”
    “现在还剩下埃里诺。”塞尔斯曼盯着伊莱亚德：“我相信埃里诺会有用的。他是一个成功品。他是我制造出来的，我现在要用到他了。”
    “你碰不到他。”
    “这不一定。”
    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下一刻，他们就已经在空旷的位置交手了。
    观看两个人工智能搏斗非常具有观赏性，他们强大，有力，极具格斗技巧，交手时像两辆全速前进的浮空飞车撞在了一起。
    埃里诺已经抓紧时间将伊莱亚德的身体完全升级，现在伊莱亚德的躯体并不比塞尔斯曼的弱。因此他们势均力敌，强大的计算预判能力让他们始终能够明白对手即将做出什么动作，于是他们始终保持平手。
    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中响起，他们每一次交手都带着磅礴可怕的力量，这不是一场优雅的战斗，塞尔斯曼仿佛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样，拼尽全力的要夺取胜利。他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伊莱亚德受伤了，身上的维持液缓缓流出，但塞尔斯曼也没有更加体面，他的表面皮肤破裂了许多处，露出了下方银灰色的钢铁组织。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双方都遍体鳞伤。
    埃里诺紧紧地握着拳，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让伊莱亚德分心。但伊莱亚德身上的伤痕让他无比心痛，他咬着嘴唇，眼眶里渐渐有了眼泪。
    最后，还是塞尔斯曼更胜一筹，他生来就是高等AI，伊莱亚德虽然已经升级，但还是比不过他。
    伊莱亚德的躯体倒在了地上，塞尔斯曼却仍旧站着。
    他现在的相貌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他俊美的皮囊露出了许多裂隙，露出了下方的钢铁组织，就连脸上也是如此，显得恐怖非常。埃里诺坐在原地，塞尔斯曼缓缓向他走去。
    “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塞尔斯曼对埃里诺露出了微笑：“如果你出了事，伊莱亚德一定也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
    埃里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立场不同，他和塞尔斯曼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看着伊莱亚德倒在地上的躯体，心中没有恐慌：
    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因为伊莱亚德提前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了，所以现在伊莱亚德的程序应该已经潜伏进了塞尔斯曼的程序中。
    但如果伊莱亚德失败了，那也不要紧，如果伊莱亚德失败了，那埃里诺也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了，他会很平静的去迎接自己的死亡。
    所以他等待着。
    突然，塞尔斯曼发出了一声近乎是惨叫的辩解：“不！不是我做的！我没有！”
    他倒退了两步，跪在地上，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无助的摇晃着脑袋，似乎伊莱亚德要成功了。
    伊莱亚德在和塞尔斯曼交手的时候就很注意塞尔斯曼身上的数据接口，他费尽心思破坏了塞尔斯曼的表层皮肤，终于找到了能够潜入进去的数据接口，所以他暂时抛弃了他的躯体，潜伏进了塞尔斯曼的数据库中。
    然后，他迅速的找到了塞尔斯曼的视觉反馈系统，将自己剪辑好的影像放了进去。
    塞尔斯曼正处于成功之后的松懈中，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埃里诺的身上，伊莱亚德的动作又很谨慎小心，在他反应过来之后，伊莱亚德已经成功了。
    那段影像逻辑清晰的表明了嘉德的死因，其中又有许多嘉德的影像，伊莱亚德剪辑视频的时候就无比冷酷的淡化了杰格布在其中的作用，将所有矛头直指塞尔斯曼。
    伊莱亚德对塞尔斯曼没有同情，他和塞尔斯曼站在两个不同的立场上，注定不能共存。
    塞尔斯曼一开始还尝试着切断这段影像，但伊莱亚德始终把持着他的视觉反馈系统。塞尔斯曼束手无策，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完全放弃了。
    ——影像中的嘉德看上去是那么鲜活，那么令人向往，塞尔斯曼知道这是假的，并且那是过去的事，但他却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塞尔斯曼的防备松懈了，伊莱亚德便开始吞噬他的数据，到了最后，塞尔斯曼甚至是彻底放弃了，他连自己的防火墙都不再维持，任由伊莱亚德吞噬他。
    【我会把你和博士葬在一起。】
    伊莱亚德冷漠又狡猾地对塞尔斯曼这样说，于是塞尔斯曼连最后的反抗也不做了。
    他沉静的，痴迷的，梦幻的，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最后彻底消失了。
    然后，伊莱亚德完全占据了这具原本属于另一个高等AI的躯体。
    他缓缓站起来，破碎的面庞露出了一个微笑。
    “伊莱亚德？”
    “嗯。”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伊莱亚德操纵着塞尔斯曼的身躯走到他自己躺在地面上的躯体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中。
    塞尔斯曼的躯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陷入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伊莱亚德则站在阳光下，一边擦拭着自己身上的维持液，一边对着埃里诺微笑。
    --

 第133页

    埃里诺从椅子上跳下来，扑进了伊莱亚德的怀里。
    “我们明天去k769星吧。”伊莱亚德缓缓地说：“我想去把我之前的备份全都销毁。”
    “好。”
    埃里诺回答：“不过不要明天。”
    他仰起头对伊莱亚德笑：“我们现在就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之前渣作者忙项目，所以现在写完了就把存稿全放出来作为补偿QWQ
    故事基本上已经结束了，该收的线已经都收了。不过还有一个是关于联邦的未来的，失去了嘉德的联邦大概会变成嘉德当初生活时的那样，之前也有提过，毕竟这种伊甸园实际上很不合常理，之前有小天使也注意到了，不过我们这是一个谈恋爱的文，所以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详细写了，毕竟挺黑暗的。和文章基调不太符合，如果有宝贝有兴趣的话，也许之后会放一个番外来说。
    谢谢你们陪伴渣作者走到今天，这篇文的题材很冷，渣作者本身写得也不是很好，谢谢你们对渣作者的鼓励。接下来应该是番外了，不过还没有想好是什么番外，如果有想看的可以提出，渣作者感兴趣的话会写的。
    再次感谢各位宝贝们陪渣作者走到这里，么么么~（狂亲你们）
    期待下本书再见。
    第67章 塞尔斯曼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慎入警告：此番外是塞尔斯曼和嘉德的番外，本章只有两百多字，为了让那些误买的宝贝们及时止损。不感兴趣的话就不用继续买了哟。
    嘉德闭上眼睛之后, 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虽然他自命为神，但对天堂的存在始终存疑，并不很相信。或许, 他想，是塞尔斯曼将他从生命边缘拉回来了？
    这真够扫兴的。嘉德想, 他不明白塞尔斯曼的奴性为何如此深重, 明明有摆脱他的机会，却不牢牢抓住。像个可笑的奴隶，只知道跪在主人的脚边。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地方却很陌生，金属的天花板,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环顾四周，这里很陌生，但似乎又有熟悉的气息。他仔细思考，总算从回忆中找出了这里的信息——这是k796星的地下基地。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塞尔斯曼在做什么？
    第68章 顺便一说，晚安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 发现自己身上有些异样。他敏感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机能衰退了，并不像先前一样灵活。怀着疑惑，他走到镜子前, 镜中倒映出的是一个还算年轻的男人，但眼角已经有了纹路, 年龄大概在三四十岁。
    这反常极了。嘉德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他走到办公桌，启动智脑，一看资料，荒谬感油然而生——现在竟是几百年前！
    他不仅没有死，反而回到了过去！
    嘉德皱眉, 他并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重新站在人间也不能给他带来惊喜，他只是觉得无聊。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将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是毫无趣味的。
    他坐在办公桌前发怔，门突然敲响，塞尔斯曼走进来。
    嘉德抬头看它，他仔细地审视它, 如果他没有记错，他对塞尔斯曼的态度已经非常恶劣了。而且, 再过一个月，埃里诺便会“死去”。
    这是塞尔斯曼的反抗么？
    嘉德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站起来, 靠近塞尔斯曼，塞尔斯曼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垂下了头。
    它比嘉德要高，嘉德打造它时, 严格按照了完美比例。塞尔斯曼垂下头，目的是为了表现柔顺。
    嘉德伸出手按在它肩上，双手微微使力，塞尔斯曼就顺从地跪下。嘉德抬起它的头，仔细地看它的眼睛。
    塞尔斯曼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是这恰恰说明了它想要掩饰些什么。嘉德眯起眼睛，站了起来。
    “实验体的情况十分稳定。”
    塞尔斯曼仍旧跪着，它开始汇报实验体的情况，它的声音平稳，一板一眼。平时嘉德对实验体的情况异常关注，但是现在他却不在乎了。他的注意力留在了塞尔斯曼的身上。
    有趣，难道塞尔斯曼的反抗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他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真是的。
    嘉德有些兴奋起来，他挥手让塞尔斯曼离开，等它走后便开始排查整个基地，塞尔斯曼做事隐晦，但基地的所有情况都在嘉德的监控下。因此只要嘉德足够细心的去排查，他便能够发现塞尔斯曼做的小动作。
    他调出了李瑞锦和克利里的信息，塞尔斯曼没有出面，手段以诱导为主，但这骗不过嘉德。
    原来如此！
    嘉德猛地站起来，他哈哈大笑，原来塞尔斯曼这么早就萌生出了自我意识，而之前它却能够欺骗他那么久，真是够聪明的！
    他现在知道了埃里诺失踪是塞尔斯曼做的手脚，但他心中毫无愤怒，相反，他愉快极了。
    于是他猛地按铃，塞尔斯曼应声而来，嘉德看着面前这个貌似恭顺，实则内心已生反骨的造物，愉快地连指尖都颤抖起来了。
    很好。
    嘉德想：重来一次不是没有意义的，他要创造更高级的生命。所以，他要让塞尔斯曼亲手杀了他。
    这样，塞尔斯曼就能够超脱于他之上了，那时，塞尔斯曼才算是一个真正完美的生命。而创造出塞尔斯曼的他，神格便越崇高。
    --

 第134页

    想想之前塞尔斯曼愚蠢的举动，明明已经策划了一切，却还因为一声呼唤而去接住他。这一次，他会让塞尔斯曼变得更加完美。
    嘉德找到了重来一次的意义，对站在面前的塞尔斯曼也更加满意起来。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步走到塞尔斯曼身前，压下它的头，热烈的给了它一个吻。
    吻完之后，嘉德心情愉快，他看着塞尔斯曼的眼睛，发觉了里面深藏着的困惑和些微的欢悦，便抬起手给了它一巴掌。
    塞尔斯曼毫无防备，被打得偏过头去，嘉德哼笑一声，后退一步，坐回到办公桌前，他现在对待塞尔斯曼虽然冷漠，但还从未对它动过手。也许这就是它产生眷恋的原因。
    嘉德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做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塞尔斯曼还站在原地，维持着偏开脸的动作，嘉德默不作声地工作了十分钟，才抬起头看它，“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去工作。”
    于是塞尔斯曼走了。
    它怀着困惑和愤怒，困惑是为了刚才那个吻，愤怒是为了刚才嘉德的那个耳光。嘉德吻它的时候，它能感觉到其中的爱意。然而之后的耳光毫不留情，仿佛热烈亲吻他的不是嘉德一般。
    嘉德对塞尔斯曼的心思毫不了解，他沉思着，要找方法来欺压自己的造物，太严酷的被他否决：他并不是要毁了塞尔斯曼。太温和的也被他否决：之前的教训已经够了，他不想塞尔斯曼再变得奴性深重。
    夜幕降临，嘉德独自坐在卧房中，在吧台前调了一杯酒，缓缓喝下，微醺的迷幻勾起了身体的渴望——是的，他还没有尝过别人的滋味，现在或许可以试试。
    从前，生活在“养父”的监控下，嘉德战战兢兢，从未起过这方面的心思。后来，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嘉德兢兢业业，也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直到现在，他心血来潮，发现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
    同时，一个想法涌进他的脑海——或许他找到了办法。
    他会让塞尔斯曼来，让它尝尝当掌控者的滋味，随后在结束后羞辱它。这样的反差通常能够激起更大的不满，伤害程度也相当合适，并不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结果。
    很不错。嘉德点头，不仅仅是方法的不错，和塞尔斯曼来上一场这件事也让他觉得很不错。
    塞尔斯曼的表现一定会相当好，它毕竟是一个人工智能，比人类要好得多。
    于是嘉德专断独行地决定了，他按下专门用于呼唤塞尔斯曼的桌铃，几秒钟后，门被礼貌地敲了三下，随后打开了。
    塞尔斯曼站在门边，谨慎又恭敬地询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当然有。”嘉德站在原地看着它，这个无可挑剔的造物，他开始疑惑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过这个。
    “今天晚上，我想找点乐子。”
    嘉德放下手中的酒杯，轻浮地说，他往前走了几步：“我亲爱的亚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当嘉德为了表示他对塞尔斯曼感到满意时，他通常会这样称呼它。
    “您……”
    塞尔斯曼猜到了，但它有些不可置信：嘉德一向把自己的身体看做是无比神圣的东西，现在居然想要利用它来寻欢作乐了？
    它的目光在吧台上巡梭着：它希望嘉德最好不是喝醉了才提出这个要求，否则等他酒醒之后恼羞成怒，它就得尝到一些苦楚了。
    “站着做什么？过来。”
    嘉德像招呼一只无足轻重的小狗那样对塞尔斯曼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塞尔斯曼不能违抗他的命令，于是走了过去。
    “我希望你明白一切需要知道的东西。”嘉德说：“因为我对过程和细节一无所知。”
    “我需要明白哪一部分的？”塞尔斯曼询问道：“您想要进入我吗？”
    “不。”嘉德摇头：“我的希望恰恰与此相反。”
    “好的，我明白了。”
    塞尔斯曼连接上数据网，开始下载资料并迅速学习，一秒钟之后，它抬起眼注视嘉德：“我已经学习完毕，您希望我怎样开始？”
    嘉德耸耸肩：“随便。做这种事的时候你可以不听我的命令。”他低头看了看表，“嗯，你的自由时间可以持续五个小时。我希望你能让我满意，我不想重新再专门为此制造出一个AI。”
    “或者，你也可以拒绝。”
    嘉德突然觉得有些无趣，打算改变主意了：“如果你不想，现在就走吧。”
    “我会让您感到满意的。”
    塞尔斯曼没有拒绝，它走上前抱起嘉德，往浴室走去，“请让我先为您洗浴。”
    好吧，一切似乎又有趣起来了。
    嘉德端详了一下塞尔斯曼的面庞，然后吻了吻对方柔软的红色嘴唇，“随便你。”
    和嘉德事先预料的一样，塞尔斯曼的表现的确非常不错。它熟悉一切技巧，用各种方式来取悦嘉德，在嘉德刻意的放纵和示弱下，它在后半段几乎成了一个专.制的独.裁者。于是嘉德明白，这种掌控者的角色的确让塞尔斯曼感到高兴。
    嘉德并不是生来就专断独行的，他更拿手的是假装无助怯弱，在这两方面他演技精湛。尽管他在摆脱控制后就几乎再也不表现出它们了。但塞尔斯曼值得他这么做。
    在五个小时即将结束时，塞尔斯曼又温柔下来，它似乎很喜悦，正温柔地亲吻着嘉德。身体的愉悦让嘉德感到懒洋洋的，所以他很顺从的待在塞尔斯曼的怀里。
    --

 第135页

    他在一个个细碎的亲吻中数着时间，等到五个小时的最后一秒消逝后，嘉德便推开塞尔斯曼：
    “到床下去跪着。”
    塞尔斯曼抬起头看他，天哪，那副困惑不解的纯洁表情几乎让嘉德心软了，不过他只是哼笑了一声，冷酷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到床下去跪着。”
    塞尔斯曼茫然地遵守了嘉德的命令。
    它甚至没有机会为自己披上一件衣服。
    真可怜。嘉德懒洋洋地想，他撑着身体站起来，慢吞吞地从柜子里找出一条他精心打造出来的鞭子。这不会对塞尔斯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却能让它感到极大的疼痛，因为这条鞭子里有一个嘉德最新编出的程序。
    嘉德下了床，松松地拢了拢自己身上的睡袍，他身上的痕迹都是塞尔斯曼弄出来的，因此在它面前他不需掩藏。
    “跪直一些。”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些残余的慵懒，仿佛在撒娇，塞尔斯曼抿紧了嘴唇。
    “好孩子。”
    嘉德怜爱地说了一句，随后扬起鞭子开始鞭打塞尔斯曼。
    他的力道不重，鞭子如春天的雨点一般落在塞尔斯曼的身上，带来的却是几乎不可忍受的疼痛。
    塞尔斯曼沉默地忍受着，它的视线在嘉德身上的痕迹和他手中握着的鞭子之间交错，它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才招致这一番惩罚。嘉德也从来没有解释的习惯，因此它只能自己猜测。
    嘉德鞭打了塞尔斯曼十分钟，他的手也宣布再也无法胜任这一职责，鞭子从指间掉在地上。嘉德困意上涌，闭了闭眼睛，“好了，亲爱的，你可以走了。”
    塞尔斯曼想留下询问它究竟又犯了什么错，但嘉德抬抬眉毛，浑不在意地说：“你没做错任何事，塞尔斯曼，我鞭打你，那是因为我突然想要这样做了，仅此而已。”
    “一分钟之内从我的房间离开，顺便一说，晚安。”
    第69章 “今天晚上不要过来了。”
    当嘉德有了一个目标之后, 他通常会专心致志。
    更何况，和塞尔斯曼来上一场的感觉并不赖，它是嘉德精心打造出的“天使”, 只要有了明确的命令，它会将一切都完美完成。
    于是嘉德对它更满意, 他从塞尔斯曼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一样的完美，一样的聪明，一样的懂得忍辱负重。因此，他便更加喜爱它。
    ——谁不喜爱自己呢？
    因此，他严格按照自己编写出的未来走：在晚上, 他扮演一个最听话，最热情的床伴，一旦他规定的时间过去，他就会披上衣服，重新摆起主人的架子，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给塞尔斯曼多少鞭子。
    塞尔斯曼现在也明白，每当嘉德晚上召唤它前去时, 他并不是因为喜爱它才选择和它上床，他仅仅只是觉得它方便。
    它是无足轻重的, 是嘉德取乐的玩具，一切结束之后，它又必须到地上跪着, 垂着头接受嘉德赏给它的鞭子。有时候，嘉德扔下鞭子之后会给它一个吻，并且命令它继续服侍他。
    嘉德侮辱它，轻贱它, 但它却仍旧每晚都得到，它也愿意去。为的是让嘉德跪在床上张开嘴，嘉德翻脸时极为无情，但没翻脸时，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又让塞尔斯曼留恋。
    它在床上的表现越来越专.横，嘉德有时吃不消，给它的回报就是毫不留情的鞭打。他自己没有力气，只能虚弱地倚在床头，于是他便要求塞尔斯曼自己鞭打自己，他裹着被子蜷缩着，好像受到伤害的是他而不是塞尔斯曼一样。
    塞尔斯曼鞭打自己时，嘉德因为疲惫睡着了。但它仍旧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嘉德要求的数目，这才站起来。
    它的脊背是光滑的，再残酷的鞭打也不能在上面呈现出痕迹。它们依旧显得洁白而光滑，塞尔斯曼走到落地镜前穿衣服。它的嘴角习惯性地抿着，这是它最近养成的习惯。
    它精心的打好一个蓝色的领结，整理自己的袖口，随后回转身去看嘉德。
    它的主人是一个古怪而充满魅力的人类，这一点不可否认，他身上的矛盾让他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一样令人着迷。他的任性和疯狂也散发着深深的吸引力，令人着迷不已。
    每当他开口，所有人都会抬起眼来看他，为的是让他知道他们在认真聆听。而每当有个人开口，他也会去搜寻嘉德的目光，希望他的演说受到对方的青睐。嘉德就是这么一个人，塞尔斯曼已经从那些研究人员们的行为举止中采集到了足够的数据来证明它的推论。
    如果嘉德想要的仅仅是□□上的关系，那么他只要稍微一邀请，他就能一整年每天晚上都换一个新鲜的床伴。然而他没有这样做。是为了省心吗？嘉德并没有这种习惯，他喜欢把事情弄得复杂，因为他爱仪式性。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塞尔斯曼已经观察出，嘉德希望从它那儿得到些什么，或者，说得更贴切一些，他想要改变塞尔斯曼身上的一些东西。他有目的，但究竟是什么目的，塞尔斯曼现在还没有发现。
    嘉德已经睡着了，他拥着被子蜷缩在床头，他不年轻了，但也不老。他处在最有魅力的年龄，塞尔斯曼探究地观察着他的眉眼，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什么。
    它希望发觉嘉德对它做的这一切：鞭打，顺从，亲密，轻贱……这一系列相互矛盾的事情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

 第136页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嘉德自视甚高，他从不把自己内心的计划向他人倾吐，他擅长隐瞒自己的想法和态度。这一点让塞尔斯曼深恶痛绝，它并不想成天猜谜，它也不擅长这个。它能够通过别人的表现轻而易举的发现他们内心的想法，但嘉德例外，他是一个奇怪的矛盾结合体，面上表现的和他心中所想的东西永远不同。
    当嘉德在床上听话的顺从塞尔斯曼的力道被嵌进软垫中时，塞尔斯曼几乎以为嘉德爱着它。然而他披上衣服之后却对它扬起了鞭子，毫不留情的，像一个任性的小孩残酷地折磨一窝蚂蚁时那样折磨它。
    对人类来说，疼痛是不可习惯的。但对它却不同，这只是一种比较特别的感觉而已。几次之后就习惯了。然而嘉德对此并不明白，因为塞尔斯曼在受到鞭打时表现出了精湛的演技——每当它作出不可忍受的表情时，嘉德的鞭打就会立即结束。
    他伤害它，但又不想伤害它，所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塞尔斯曼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它也不会找到答案——谁能想到嘉德是为了让它亲手杀死他自己呢？嘉德看上去可不像个疯子。
    塞尔斯曼凝视着自己的造物主熟睡时的眉眼，他骄横的表情褪下了，显现出一种满足的，近乎快乐的表情。他做梦了吗？它伸出手去触摸嘉德的脸，温热的，柔软的，同时也是脆弱的。
    和它完全不同。
    “你想做什么？”
    塞尔斯曼喃喃自语着，他对自己的造物主越发感到困惑了。
    嘉德已经不再要求它每晚都来了，但它敲开门走进来时，他却也不会拒绝。尽管它知道它是在自己找鞭子抽，但嘉德在床上的反应让它感到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快感，于是它在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敲响嘉德的门。
    它不知道嘉德是怎样看待它的，嘉德最擅长的就是隐藏他自己的感受，在他眼中它是什么？一个自动送上门的性服务者？一个合心意的玩具？亦或是一个不错的床伴？
    塞尔斯曼弄不懂这个，它坐在嘉德的床边，渴望了解他的梦境，它伸手触摸嘉德的头发，五指在浓密的发间穿梭，于是它回忆起了嘉德皮肤的触觉，那是一种极端奇怪的感觉，仿佛它们有某种强大的吸引力，让它的手掌无法移开。
    “停下，塞尔斯曼。”
    嘉德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
    塞尔斯曼松开手，妥帖地帮他盖好被子，将乱糟糟的地方抹平，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嘉德从梦中醒来时，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梦见了过去，他梦见他死亡之后，塞尔斯曼也死了。
    这个梦真够荒谬的。嘉德坐起来，揉了揉额角，昨天晚上的疯狂让他有些吃不消，毕竟他的确不再年轻了。
    嘉德从未想过塞尔斯曼对这件事的态度会如此热切，这对他的身体来说可是个不小的负担。嘉德想，或许他该为塞尔斯曼制造一个发泄用的AI，或者随便让它去找个什么人上床，总之他不想再和塞尔斯曼做了。
    他需要节制一些，过多的放纵是错误的，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要克制。
    嘉德忽略了他心中对于为塞尔斯曼制造发泄用的AI时那一丝不快，他决定要换一个方式了，反正他不想再用这一种方式了。酒精真的会让人做出愚蠢的事，就嘉德自己来说，这个判断非常正确，否则他当初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昏招的？
    他掀开被子下床，今天要穿的衣服正整齐的叠放在床边的一张软椅上，毋庸置疑，这是塞尔斯曼放的。
    ——看来它学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
    嘉德一边穿衣服，一边思忖着：如果他想要改变方法，他有什么方法可以选呢？
    塞尔斯曼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要反抗他了，他需要做点什么加快这个进程，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愿望了。因为这个世界是无趣的。联邦？他对联邦不再感兴趣了，就这样吧。至于埃里诺，那个孩子有一个如影随形的AI陪着，也不需要担心。
    杰格布？嘉德不打算再看杰格布哪怕一眼。
    在这个世界上，他不需要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需要他。他是孤独的，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当他的思维开始运转时，没有人能够跟得上他，这就令他越来越瞧不起人，而别人都被他瞧不起了，自然也不会想着要跟他沾边。
    所以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没有了。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塞尔斯曼动作快点。
    嘉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昨天晚上的痕迹全都被身上这套妥帖的正装遮掩住了，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人显得衣冠楚楚。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间，发觉今天就是埃里诺“死亡”的时间，于是他带着期待走出门去，漫不经心地参加了两场会议，到埃里诺生活的区域最后抱了抱他，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了。
    “你这小傻瓜。”
    他点了点埃里诺的鼻子，埃里诺对此的回应则是一个大大的笑容，嘉德放下他，让他自己去玩，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恰巧看见了塞尔斯曼。
    “今天晚上不要过来了。”
    嘉德言简意赅地说：“我需要休息。”他耸了耸肩，“如果你想要，你可以去找其他人，我允许这个，你可以去找一个年轻的人类，我相信他们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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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塞尔斯曼的脸上露出了令嘉德难以弄懂的表情：“您刚才说了什么，能请您再重复一遍吗？”
    “我说，你不要再来了。”嘉德挑了挑眉：“我已经不年轻了，就算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你也应该懂得体谅我，不是吗？”
    嘉德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等待埃里诺“死亡”的消息，为了避免等待期间的无聊，他还调出了他最喜欢的古典乐，伴着优雅的音乐进入了睡眠。
    他的午睡时间持续了很久，足足有三个小时，就连他提前订好的闹钟也没有叫醒他。
    好吧，也许他的确真的不再年轻了。
    但这感觉并不陌生，也还算可以忍受。
    他缓慢地踱出门，准备聆听塞尔斯曼给他带来的坏消息。但令他意外的是，一切都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埃里诺依旧好好的待在基地里，通过监控，他可以看到埃里诺正在和他的AI玩积木。
    到底为什么会是这样？究竟是为什么又发生了改变？难道塞尔斯曼身上的奴性终究没有消除吗？
    想到这里，嘉德怒不可遏地按响了召唤铃，他要塞尔斯曼立刻来见他！
    第70章 于是嘉德睡着了
    塞尔斯曼响应的速度很快, 召唤铃响起还没有多久，它就来了。
    它的表情平静，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嘉德看着它, 但是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
    然而, 在他的质问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 他忍住了。
    ——因为实际上，现在他对此应该是一无所知的。何况，他又想：会不会是他之前那次探查的举动引起了塞尔斯曼的注意，从而使它谨慎地改变了策略呢？
    想到这里，嘉德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鲁莽了。于是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平静下来。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塞尔斯曼站在他面前，耐心地等待嘉德平复他的情绪，直到他看起来准备好接受这一场谈话之后，它才开口。
    它察言观色的本领很高，但嘉德掩藏自己真心实意的能力更强。塞尔斯曼只能零星捕捉到一些嘉德无意隐瞒的情绪。
    他很愤怒，将它召唤过来。显然，他似乎是想对它施行惩罚。但是现在, 嘉德又克制住了他的行为，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所以……塞尔斯曼联想起它原本的计划, 又看了看嘉德的表情，和他刚才不慎泄露出的一丝情绪。于是它得到了两个推论：
    一：嘉德刚刚得知它想要将埃里诺送走，因此怒不可遏, 但随后发现埃里诺仍然待在基地，所以克制住了他的脾气。
    ：嘉德早已得知它想要将埃里诺送走，他等待着，然而埃里诺却仍然待在基地里, 他因此而感到怒不可遏。
    两个推论导向的是两个不同的结果，塞尔斯曼决定开始测试。
    “没什么。”
    嘉德说。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塞尔斯曼，“告诉我，你今天做了什么？”
    “除了常规的工作外，我碰了一个人类。”
    “哦。”嘉德点点头，示意它继续说下去，然而他心中已经有些恼怒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觉。
    “不过他不知道我碰了他。”塞尔斯曼继续说：“您禁止我这种行为吗？”
    “关我什么事？”嘉德烦躁地说：“只要你做好准备接受被发现之后那个倒霉家伙给你的耳光，我对此没有任何其他意见。”
    塞尔斯曼轻轻点了头，然后它试探性地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许您会想要知道，埃里诺的身体有些不太好。”
    “你确定吗？”
    它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嘉德的注意力：“我希望你最好是在说实话。”
    “当然，我不会欺骗您。”
    “给我看检测报告。”嘉德严苛地说。
    塞尔斯曼将自己之前做出的报告微调了一下，交给了嘉德。嘉德对生物实验并不在行，不过他另有一套办法，他调出了埃里诺的实时监控，根据屏幕上闪现出的现时数据做出对比，他用严厉的目光观察着，然而塞尔斯曼提供的数据和埃里诺监控上正在跳动的身体数据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的不妥帖。
    嘉德确定塞尔斯曼并没有在敷衍他的时候，有些心满意足：尽管他希望被塞尔斯曼杀死，但他不会在这种基础的小事上让步。塞尔斯曼必须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就像他曾经在他养父的手下做的那样。
    随后，他又笑了：塞尔斯曼是人工智能，它对数据的掌控是与生俱来的，随手捏造出这样一份看似严谨的报告再容易不过了，他可不能让它就这样过关。
    嘉德将塞尔斯曼提交的报告拷贝下来，预备明天交给专业的研究员仔细查验。随后，他朝塞尔斯曼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晚安。”
    他心情放松，虽然依旧习惯性的不愿表现出来，但塞尔斯曼还是从他的眉眼间发现了端倪。
    于是它确认了它的猜测。
    尽管这个猜测似乎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嘉德本身就是一个极端不可思议的人，那么这个猜测也算合乎逻辑。
    接下来的时间里，嘉德总能从一些微不可查的细节中发现塞尔斯曼特意留给他的线索，只要塞尔斯曼愿意，它能做到毫无痕迹，这种刻意的足印更像是诱饵而非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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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嘉德对自己的智慧充满信心，在这个充满了疯狂的世界上，他唯一不会怀疑的就是他自己的头脑，这是他最自傲的地方。所以，每当他发现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对自己智慧的称赞。
    每天，他都能发现一些新的痕迹，这促使他像一个侦探，或者警官——总之随便一些什么。
    这项新事业的出现让嘉德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自身生活上的一些不对劲，他睡得越来越久，不仅是晚上，就连中午也需要睡眠，而且一睡就起码三个小时。有时从床上起来，他的浑身肌肉还会酸痛，仿佛他刚刚不是躺在床上安眠而是躺在轨道上，被无数列车碾压而过一般。
    嘉德将这些怪异的身体反应归结为自己的衰老，事实上，一旦你的身体开始变老，那么一连串令人无法忍受的怪异反应便会接踵而来。曾经，嘉德无法接受这些反应，但是现在，已经长久品尝过衰老滋味的嘉德早已学会和自己不再听话的身体和平共处。
    他下床，将双脚放进拖鞋里，慢吞吞地抬头看时间，已经是晚饭的时候。嘉德随意在睡袍外罩了一件外套，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他习惯在餐厅用餐，但今天他不想换衣服，所以不适宜出现在公共场所，以免让人不高兴。他摇了摇铃铛，这代表他要求塞尔斯曼将晚餐送过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顺手开始把玩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小的塑像，那是耶稣受难像，雕刻地非常精致，是个小小的艺术品。
    很快，塞尔斯曼推着餐车走进来。它沉默地为嘉德布置菜肴，布置完之后，它便像一位侍者一样站立在侧。
    “您感觉还好吗？”
    突兀的，塞尔斯曼开口询问：“我注意到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睡眠过量了。”
    “唔，别管它，这很正常。”
    嘉德曾经极端衰老过，他对那时的身体状况铭记于心，便认为衰老都是同一种模样。然而即便是衰老，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严重的，但是嘉德早已把这事给忘了。
    嘉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塞尔斯曼说着话，突然，他想起塞尔斯曼曾经向他提过的，便开口询问道：“怎么样，那个人发现你了吗？”
    “还没有。”塞尔斯曼回答道：“我碰他的次数很频繁，不过他对此仍旧一无所知。”
    嘉德不快地扯了扯嘴角：“我迫不及待地想看你挨耳光了。他是谁？我要去提醒提醒他。”
    塞尔斯曼对此不作回答，嘉德也没有强迫，因为事实上，他并不是真心想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实际上，它早已挨过耳光，除了耳光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鞭打。但这些侮辱现在已经不能触动它的情绪了，在它发现嘉德的目的竟然是想要让它亲手将他杀死后，它心中的愤怒便消散大半，剩下的只有疑惑。
    嘉德对它造成的伤害，它已从另一个方面自己弥补回来，算是暂时扯平。
    随后的时间里，嘉德都在和塞尔斯曼看似平静，实则针锋相对的过招。塞尔斯曼的每一次进攻都很漂亮，漂亮的让嘉德几乎要鼓掌叫好。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反抗，因此自然步步退却，他手中的权利一失再失。他毫不怀疑塞尔斯曼已经找到了破解他自我升级程序的密码和不再听从嘉德命令的方法，因为嘉德已经将那些东西写在“日记”里了。塞尔斯曼只要稍微用心去找，它无疑是能够找到的。
    所以，这解释了为什么塞尔斯曼现在的举动越来越大胆了，因为它已经脱离了嘉德的控制，不再必须服从嘉德的命令。自然也就不担心被销毁。
    嘉德看着塞尔斯曼，他觉得自己仿佛在看着正在违逆上帝的旨意，啃咬着智慧果的亚当，塞尔斯曼多么的像啊，不是吗？
    中午，照例是要午睡的。嘉德闭上困倦的眼睛，将头枕在柔软的床上，陷入睡眠的感觉多么美妙，他相信死亡的滋味尝起来也是一样的，他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沉睡着，沉睡着，意识却缓缓苏醒，然而眼睛却睁不开。在一片混混沌沌的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压迫着，有一个人正居高临下地摁着他的后颈，他茫然地被控制着动作着，他感到疲倦的愉悦，一双手臂紧紧地抱住他。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喜欢被拥抱，身后这个不可抗拒的拥抱却很合他的心意。
    随后，他的神志渐渐清醒过来，嘉德意识到自己正在遭受着什么。他的思绪将塞尔斯曼之前的话和现在他的境遇联系起来，恍惚间灵光一闪，明白了塞尔斯曼隐语中的“那个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这出乎意料的事实让嘉德惊讶，惊讶过后便是一种渴望大笑的冲动
    ——看来塞尔斯曼并没有奴性，它为了它自己，竟敢把主意动到它的主人头上来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叛逆家。
    嘉德对塞尔斯曼这样欺骗自己的行为心中甚至是赞赏的，因为他总会透过塞尔斯曼去看自己。他曾经在养父手下忍辱负重，他那时是怯弱的，不敢反抗的。然而塞尔斯曼却不同，它居然敢愚弄自己了。
    有一种家长，常常会把自己一生中尚未完成的心愿交付给他的子女。譬如一个想要成为音乐家却终日只能通过自己的体力换取劳动果实的父亲，在看见他的儿子坐在钢琴前流畅的弹奏一首圆舞曲时。他会用极度赞赏的目光看向他的儿子，但是，他看的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了，而是在看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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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是父亲生命的延续，所以当他完成了父亲一生梦想着却始终无法实现的事物时，父亲感到的满足是无与伦比的。
    尽管塞尔斯曼严格来说并不算嘉德的“儿子”，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都不属于同一个种族。但此刻，嘉德的心情却和上述举出的例子相仿，塞尔斯曼敢于愚弄他。这便仿佛让他觉得自己愚弄了自己曾经的“养父”，心中只有宽慰，甚至还有一些得偿所愿的奇异感觉。
    他对和塞尔斯曼发生关系这件事一直保持宽容的态度，所以当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能被动的随着塞尔斯曼的操纵而行动时，他心中也没有多大的感想。直到塞尔斯曼结束了它的占有，伸出双臂将嘉德抱入怀中，并温柔地亲吻他的时候，嘉德的平静才被打破，他不擅长面对这种温柔对待，习惯性的想要回避，他开口想要命令塞尔斯曼停下，并且要让它跪下挨鞭子。
    但他现在暂时无法动弹，仿佛他的思维和他的身体已经脱节，于是便只好忍受了。塞尔斯曼的亲吻和拥抱让嘉德不适应极了，这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似乎在被人呵护的感觉，他不擅长面对这个，因为他从未被人呵护过。他也不愿意接触这个，因为这种感觉着实不错，而他心中很明白他其实是配不上被呵护的。
    他是配不上被呵护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从前，他近乎病态的保护联邦，实际上他那种狂热的保护欲正是因为他渴望保护自己。不过没有人能够保护他，当他在养父的巴掌下瑟瑟发抖时，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用手臂把自己抱紧。蜷缩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舔舐伤口。
    嘉德希望能够成为神明，但那不是因为他想要超凡入圣。神明是永远高高在上的，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渴望成为神明，他希望成为神明。因为他想要变得崇高，并且将从前那个躲在角落里害怕的，那个渺小的自己完全忘记。
    为了这个目标，他做出了多么艰辛的努力啊。
    幸好，最后他仍旧实现了他的目标。
    但是，回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在他做好带着自己的荣耀进入坟墓时，在他准备进入安全的，甜美的，永恒的长眠中时，他却被硬生生地拉扯回这个可恶的人间。究竟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做的好事？如果他能够把那个家伙找出来，无论祂是什么，是神明还是魔鬼，他发誓，他会尽一切努力把那个该死的存在碎尸万段！
    嘉德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令人流连的呵护。塞尔斯曼的身躯是嘉德曾经希望自己能够拥有的。他希望自己高大，强壮，有力，因为孱弱意味着只能忍受欺压。虽然后来他通过健身成功的让自己成为一个体格还算不错的成年男子。但是他那无助的少年时期还是像一个腐烂的疮疤一样，永远的留存在他的心间。
    塞尔斯曼开始亲吻他的下巴，随后顺着下颌线一路往上，那双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皮肤，让他颤栗，它轻轻吮吻他的耳垂，有力的手指压在他的后颈，像是在对待一个需要安慰的孩子一样用力把嘉德往它的怀里压。
    这感觉很奇怪，但是并不惹人讨厌，起码对嘉德来说是这样的。他干涩的喉咙被度入一些温度适宜的水，塞尔斯曼温存了好一会时间之后，便将他抱起来带去洗浴。
    好吧，实际上，这种受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不赖，嘉德几乎都有些留恋起来了。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被从内到外的，温柔的，仔细体贴的清洗了一边。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身上的水珠被擦干，然后柔软的布料贴在了他的身上。那正是塞尔斯曼在为他穿上睡袍。
    然后，他被放在了一张靠椅上，塞尔斯曼的脚步响了几声，随后又停下，然后是布料的声音，嘉德猜想它正在换床单。
    ……善后的意识还真不错。嘉德慢吞吞地评价着。
    他变得更加疲倦了，原先清晰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恍惚，塞尔斯曼把他抱到床上，用被子仔细掩住他。
    于是嘉德睡着了。
    第71章 您可以为我指点迷津？
    那个午间的发现并没有让嘉德改变他对塞尔斯曼的态度。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自己的目标。如果说他的态度有改变，那就是他现在已经不再执着于让塞尔斯曼杀死他了，因为塞尔斯曼已经证明它身上没有那种让嘉德讨厌的奴性了。
    既然这样, 嘉德干脆也懒得过多管束，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 过了一段昏天黑地的生活, 不过尽管如此，塞尔斯曼还是常常到访。嘉德能够通过自己的身体状态的变化发现这一点，不过他却没有打算阻止。
    这中混乱的生活刚好贴合了他的心境，他的思想和他的身体都是一团混乱，一团糟。不同的是, 塞尔斯曼通常会把他的身体收拾的很干净，然而嘉德自己却不能把自己的思绪收拾的很干净。
    塞尔斯曼的变化给嘉德带来了某种虚假的安逸。嘉德贪恋这个，仿佛一个酒鬼无法拒绝别人递过来的酒杯，尽管他知道那个人也许不怀好意。但他还是为了暂时的愉快就轻而易举的打算把对方递过来的酒全数喝下。
    他有时候会思考：如果他当初没有回来，而是直接陷入永恒的黑暗中，那感觉会不会比现在更好？然而他终究不知道，因为死亡永远是未知。而他自己的切实的经历又让他开始怀疑起神明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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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神明？嘉德原先对此是持否定态度的, 因为神明从来没有现过身。而且，如果真的存在神明, 那么按照现在科技发展水平，多多少少也应该发现一些痕迹，即使无法直接观测到神明。那至少也应该能够发现一些祂们曾经降下的神迹的痕迹。然而什么都没有, 所以嘉德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神明的。
    神明只是人们幻想出来用于自我安慰的东西而已。
    但是现在，在经历过那种极其古怪的，起死回生的经历之后，嘉德又动摇了。他躺在床上, 窗帘被紧紧地拉上，房间内部的光源也全部被他自己关闭。在这样浓厚的黑暗中，他突然害怕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会怎样？
    他是不是就是祂送回来的？因为他妄想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神明，这种渎神之举将神明惹怒了？所以为了施行报复，祂便将他送回来，让他重新经历人生，重新面对这个该死的人间？
    然而，他的害怕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的恐惧就全数转化为了狂怒，他颤抖，但那不是因为担心神明的惩罚，而是愤怒的无法控制自己。
    神明，神明算什么？祂们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偶像，完全不能给人类带来任何益处。并且从不现身，仿佛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羞于见人似的，这种东西，也配惩罚他么？
    嘉德站了起来，他的偏执让他想要迅速的问个清楚。他决定再创造一次机会，让那个神明有机会来找到他。如果他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神明，他一定会用尽全部的力气掐住祂的脖颈，让祂也尝尝无法呼吸的感觉！
    然而，就在他打算把自己的行为付诸行动时，塞尔斯曼进来了。嘉德现在无心理它，也不想知道它究竟想做什么。不过塞尔斯曼是一件好用的工具，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对周围的一切都闻所不闻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渴望报复的情绪中，满心满眼都是憎恨。直到手上的工具被夺走，他才抬起头来看塞尔斯曼，他试图夺回自己的工具，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工作。然而塞尔斯曼的力气他无法抗衡。他气急败坏的开口命令它，要求它把它刚刚抢走的东西还回来。
    塞尔斯曼已经脱离嘉德的控制，因此它不仅没有将手上的东西还给嘉德，还当着他的面，捏紧拳头，将那玩意儿捏成了碎屑。这明目张胆的挑衅，嘉德简直无法忍受，他的理智瞬间崩塌，直接扑过去对塞尔斯曼动手，塞尔斯曼站在原地忍受着嘉德给它的耳光，没有还手。直到嘉德累了，松开它，试图再去寻找另外一件工具时，它才动手，又一次阻止了他。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该死的！松开你的手！”恍惚间，在嘉德的眼中，塞尔斯曼的面容和记忆中那个令人厌恶又让他害怕的养父的面容重合了。他简直被吓坏了，又被气坏了，他完全失控了，最终塞尔斯曼扭住他的两只手腕牢牢地压制住他，这才让他安静下来。
    冰凉的地板让嘉德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偏执的思想也渐渐从他脑海中褪去。最终，他平静地说：“放开我，塞尔斯曼。”
    “我亲爱的主人。”塞尔斯曼却说：“我认为现在不是一个恰当的，放手的时机。”
    “那你想做什么？”
    嘉德的声音异常平静，“你想亲手杀了我吗？不错，那你可以动手了。”
    “不。”塞尔斯曼将嘴唇贴在嘉德的耳垂上，暧昧地说：“我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您会配合我吗？”它彬彬有礼的问道：“如果您不打算配合，接下来的体验可能会不太好，不过我会尽力让您感到舒适。”
    “……”嘉德哽了一下，他没料到塞尔斯曼想做的会是这个，他简直无法理解：“你疯了吗？我知道你一直计划着反抗我，难道现在不是最佳时机吗？我想你只要稍微还残存着一些理智，你就会懂得要抓紧时机。”
    塞尔斯曼将嘉德翻过来，这下他们面对面了，它居高临下的压制着嘉德，让他动弹不得，“我亲爱的主人，我的神明，您在造我的时候，忘记为我制造一位夏娃了，所以我只好自己选择。很不幸，您被我选中了。我为什么要反抗您？那是因为我爱您，而您却不爱我。”
    “如果您的态度没有发生改变的话，只维持从前那种关系就让我感到心满意足了，但谁让您要引诱我呢？这是您自找的。”
    它说完这一番近乎威逼利诱的话之后，又俯下身来吻嘉德的嘴唇，它很有耐心，嘉德也不想反抗，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吻。
    接下来，塞尔斯曼极度温柔地和嘉德来了一次。和它话语中的威胁不同，它的行为更贴近于服侍，而不是占有。在黑暗的卧室中，他们度过了一个极端混乱，像迷雾一般的下午……也或许是上午？中午？谁知道呢？也没人在乎这个。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
    嘉德喘息着，他竟然将自己所思所想说了出来，他自己也觉得非常惊奇。然而，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不像他从前想象的那样艰难，于是他继续往下说：“我不想继续留在这个该死的人间了，难道你不能体谅我吗？”
    “是吗？”塞尔斯曼此刻的语气却异常温柔，它循循善诱，耐心地询问道：“不管是什么事，总得有个原因吧？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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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塞尔斯曼的语气太过温柔，也或许是嘉德已经压抑了太久，总之，他开口了。
    在温柔的颠簸中，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他说起他破碎的童年，那个让他一回忆就做噩梦的孤儿院。他说起那个让他害怕不已的养父，对方的巴掌至今让他心有余悸，因为那巴掌比他整张脸还要大。他也说自己的梦，自己的想法，自己害怕担心的未来。他渴望的，他害怕失去的，他的梦想，他对自己的怀疑……
    塞尔斯曼始终耐心地倾听着，它始终倾听着，一言不发，而它给予的安慰是一个个轻柔的吻。嘉德暂时无法拒绝这个，他感到自己正在被保护着，尤其是正在保护着他的这个人比所有企图伤害他的人都要强大。这就代表他是安全的，极其安全的。
    于是他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了。
    他沉默之后，塞尔斯曼开口了，“我很遗憾我那时候不在，如果我在，我会为您鞭打他们。事实上，我现在已经开始计算用怎样的力道挥鞭才能既让他们感到痛苦，又不至于轻易的死去。”
    它用自己的双手环抱住嘉德，低声开口：“我顺从您，不是因为我奴性深重，我不是人类，所以我不会有那种东西。我听话，我不反抗，那是因为我爱您。”
    “或许这个世界的确很糟糕，它配不上您，但是我期望，起码，我不那么糟糕？我想，或许我能够与您相配？”
    嘉德对此不置可否，事实上，他觉得没人配得上他。不过他确实有那么一点被打动了。
    他只是继续听着，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爱着。配不配得上是一回事，爱不爱又是一回事。他没有爱过任何人，或许当初他稍微爱过一段时间的塞尔斯曼。不过那是因为他认为塞尔斯曼是他的天使。他最爱的仍旧是他自己，在他确定塞尔斯曼不是他的天使之后，他对它的态度就急转直下。
    也没有任何人爱过他，嘉德知道自己，他认为自己卓尔不凡，当然这也是事实，不过他在别人眼中很差劲。不是能力上的差劲，而是态度上的差劲。他习惯发号施令（这是从养父手下挣扎出来后染上的怪癖），他爱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说话。同时，他不关心别人，也不理会别人，他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或许他的外形有些吸引力，不过他并不是那种俊美的像天神一样的人。所以这一点优势十分微弱。
    然而现在塞尔斯曼却说它爱他。这岂不是非常令人难以置信么？
    “你是一个傻瓜。”良久，嘉德评论道：“我当初制造你的时候一定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导致你现在像一个弱智，因为只要头脑正常，没人会爱上一个伤害了自己的人。”
    塞尔斯曼对此的回答是低低的笑：“放心，我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不堪，因为我已经在其他地方为我自己讨回了补偿。”
    嘉德哼笑一声：“你是指你那殷勤的服侍？真是廉价的补偿，你的期望就是这些吗？”
    “我不知道我还能要求什么。或许，您可以为我指点迷津？”
    “我不提供为人解答谜题的服务，亲爱的。”
    “那我只好自己摸索了，您会给我足够的时间吗？”
    “也许？”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番外也写完了，是不是非常神速？本文到此就完结了，拜拜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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