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反派仙尊当成拯救对象》 第1页 《错把反派仙尊当成拯救对象》作者:陈森森【完结】 文案: 我穿进了一本狗血小说,任务是拯救主角受。 我找到凄凄惨惨的幼年主角受,说要照顾他,小崽子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有何居心?”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上辈子你救过我的命,这辈子我来报恩。” 他居然信了,真好骗。 好不容易把小崽子养大了,系统却说我认错人了,我把大反派凌霄城主顾雪城,认成了主角受。唯一的补救方法是马上死遁,换个壳子去找主角受。 我苦逼地死遁了,临死前还救了顾雪城一命。 我好不容易找到真正的主角受,一个身世可怜的漂亮青年,然后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我不是说了吗,上辈子你救过我的命,这辈子我来报恩啊。” 看着一脸信任的漂亮青年,我满意地想,真好骗。 再后来,我玩脱了。 我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已经成为三界仙尊的顾雪城,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阴沉得几乎滴水:“认错人了,就把本座扔了,还为了他……谋害本座?你到底有多爱他啊?” 我欲哭无泪,他是我的任务对象啊,我必须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否则世界毁灭,大家一起完蛋,这该死的系统任务! 【阅读指南】 1、每晚8点日更6000,其他时间是捉虫 2、1V1 3、大量死遁掉马,大量新欢旧爱修罗场 4、CP属性:对外高冷对内纯情仙尊攻(顾雪城)X随遇而安乐观受(周悦) 5、因为主角改变了剧情,原著受变成了绿茶攻(原著受不是正牌攻,反派仙尊是正牌攻) 6、微博有超话,书名就是超话名,有小可爱们产的粮,各种狐耳悦悦,可爱雪雪~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悦,顾雪城 ┃ 配角:白晨雨 ┃ 其它:预收:我始乱终弃了帝国元帅 一句话简介:我把大反派当成了小可怜 立意:互相扶持,共同成长 第1章 凌晨一点,万籁俱寂,周悦面前的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 周悦敲下年度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符,低低吁了口气:“呼,终于弄完了。” 今年部门业绩不错,集团总裁龙心大悦,年终奖估计少不了,到时候给姥姥买些上好的西洋参,给小玲那丫头买个苹果笔记本,自从缴了她那本小说,那丫头已经三天没跟自己说话了。 唉,当家不容易啊,那边得应付冷面老板,这边还得应付青春期的叛逆小丫头。 周悦揉了揉眉心,随手打开书桌抽屉,拿出那本缴获的小说,打算看看里面到底讲了些什么,让自己那个读高中的妹妹那么痴迷。 封面上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卡通美少年,美少年旁边是恶俗的书名和作者名——《我让渣攻们痛哭流涕》,作者:狗血控。 “……”周悦嘴角有点抽搐,这就是当代女高中生爱看的东西?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随手翻开小说,一大堆矫揉造作的描写映入眼帘。 【腊月二十八,雪愈发大了。 少年已经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单薄的衣衫鞋袜被雪水浸得透湿,寒意仿佛仿佛无数根小针狠狠刺着骨髓,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望着前方雪白的靴边,等待着一个最后的宣判。 上方传来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冰玉般清冷悦耳,也仿佛冰玉般冷漠无情:“何事?” 少年鼓起全身的勇气,嗫嚅道:“城主,我自知身份卑贱,天资有限,无法结丹。我别无奢望,只求您给一个机会,让我伺候您,做您的炉鼎,我是真心仰慕城主……” 男人冷冷道:“你自知天资有限,无法结丹,所以想做本座炉鼎,靠本座结丹?” 那声音带着无形的巨大威压,彰显着主人傲视天下的修为,少年匍匐在地,整个人瑟瑟发抖,单薄的脊背几乎弯成了一张弓:“我,我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城主。” “蒲柳之姿,下贱之态。”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毫无感情,“来人,拖下去。” “是!”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快步上前,粗手粗脚地按住了少年。 “城主,城主!”少年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可是很快就被捂住了嘴,他只能拼命摇着头,发出“呜呜”的叫声,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的乞求之意。 老管事小心翼翼道:“城主,老奴斗胆问一句,该当如何处置此人?” 男人淡淡道:“你看着办吧。” 少年被死死压在地上,满嘴都是混合着土腥味儿的肮脏雪水,他怔然望着男人冷漠远去的雪白背影,秀美的脸庞上缓缓流下两道泪来……】 看到这儿,周悦简直满脑门问号,少年?男人?炉鼎?这不是同性恋吗,周小玲一天到晚就在看这些玩意儿?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翻到了最前面的简介。 【他,天赋异禀,可是童年凄惨,被折磨得无法结丹。 他忍着羞耻,向那个冰雪般的冷傲男人求助,甚至甘为炉鼎,可是那个男人却让人把他拖进柴房,当天晚上,他被两个侍卫活活侮辱,生不如死。 -- 第2页 从此,他断情绝爱,修得吸阳大法,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边,终于结成九转金丹,傲视天下。 而另一位结成九转金丹的绝顶高手,正是当年那个弃他如蔽履的冷傲男人——那位高高在上的凌霄城主。 他要让他付出代价! 这一切,到底是爱,是恨,是冤,是孽,是不甘,还是深情……】 周悦盯着那充满了古早味儿的狗血简介,满脑子都是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时间书都没拿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这什么玩意儿啊,雷死人了!”他一边吐槽,一边弯腰想把那本书捡起来,或许因为体位变动,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嘶——”周悦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控制不住身体,整个人直接从电脑椅上摔了下来! 怎么回事……心脏好痛……好难受,好难受…… 他稀里糊涂地躺在地板上,手里还攥着那本厚厚的耽美小说,意识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机械声: 【滴滴滴——宿主您好,我是主系统001……滴滴滴——宿主您好,我是……】 “吵什么吵……”周悦昏昏沉沉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整个人都吓醒了。 什么情况? 此时此刻,他悬浮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空间里,前方有一团洁白的人形光团,看轮廓依稀是个少女模样,光团似乎发现他醒了,又发出那种清脆的机械声:【滴滴滴——宿主您好,我是主系统001。】 周悦一片茫然:“我……我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人形光团闪烁了几下,回答道:【宿主您好,我是主系统001,您在主系统空间里。是这样的,您临死前读的《我让渣攻们痛哭流涕》,读者们不满意大结局,导致书中世界面临崩溃,所以让您来改变剧情呢。】 周悦渐渐清醒过来,他读大学的时候也看过不少男频穿越小说,难道终于轮到自己了? 他在社会上打拼多年,也算见过世面,倒也并不慌张:“为什么是我?” 【因为穿书者可遇而不可求呢。第一,必须是熟读原著的死忠读者;第二,必须在原著里有同名同姓的配角。您既是死忠读者,原著里又有个同名小炮灰,是最合适的任务执行者呢。】 周悦有点嘀咕,自己怎么就成了死忠读者?他没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只道:“我可以不去吗?我家里还有姥姥和小妹,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可是宿主您已经死了,拒绝的话,就会死掉哦。完成穿书任务,还有复活机会。】 周悦失声道:“你说什么?我已经死了?!” 【是的呢,因为宿主被原著气得心肌梗塞猝死了,是真正的死忠读者,才有这个机会呢。】 “心肌梗塞?”周悦想起昏倒前的一切,不由得啼笑皆非。他根本不是被气死的,而是熬夜写年终报告,累出了心机梗塞,临死前恰好攥住了那本小说而已,居然被判定成了死忠读者。 他正想向主系统说明,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刚才主系统说了,死忠读者才有复活机会,如果他说了实话,会不会直接原地去世? 周悦犹豫了,他性格早熟,向来淡定,并不是很怕死,可如果他这根顶梁柱没了,小铃和姥姥怎么办?小铃才十七岁,姥姥已经八十三了…… 他很快做了决定,点头道:“我接受这个任务。您刚才说,读者们对剧情不满意,请问她们对哪些剧情不满意?” 001大喜过望,赶紧一挥手,周悦耳边顿时响起了无数少女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还特别像周小玲:“凭什么啊,凭什么顾渣没有追妻火葬场?” “就是啊,我是为了看他的火葬场才追文的!” “他不是屠了大半个修真界,最后走火入魔,自焚而亡了吗?” “自焚不叫火葬场,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火葬场!” “就是就是,我家小晨好可怜,被顾渣送进柴房给人轮了!我最想看的就是顾渣爱上小晨,然后悔青肠子,痛哭流涕,结果他居然自己走火入魔了!” “小晨后来自暴自弃,和那堆渣攻睡觉,还不是为了提升修为,找顾渣报仇!结果好多人骂小晨绿茶婊,气死我了!都怪顾渣!” “就是,还叫什么《我让渣攻们痛哭流涕》,其他所有渣攻加起来,都没有顾渣那么渣!!” “作者书名欺诈!退钱!!” “呜呜呜,我家小晨最喜欢吃红糖糯米饼,结果从头到尾,都没人做给他吃……” “小晨真的好可怜,还被卖进过小倌楼……” “我要看小晨走事业线,远离渣攻,独自美丽!” “+1!” “+2!!” “+10086!!!” …… 001苦笑道:【就是这样,读者们想看主角受通过努力自己结丹,走事业线,远离渣攻,拥有美好人生。】 周悦沉吟道:“我倒是很赞同这些读者的想法,原著那些剧情实在太烂了。对了,为了改变剧情,需要我做些什么?” 主系统缓缓道:【宿主要用尽一切方法,保护主角受,教育主角受,帮助主角受结丹,避免他黑化。】 保护主角受,教育主角受,帮助主角受结丹,避免他黑化……唔,听起来有点儿像带孩子?自己带过周小玲那丫头片子,再带个小男孩儿,似乎不算太难。 -- 第3页 周悦心里有了数,又问道:“完成指标是什么?有时间限制吗?有系统帮助吗?” 001欣慰道:【宿主您的思路很清晰嘛。完成指标是主角受的黑化值下降到10%以下;时间限制是五年;有系统帮助。滴——系统发放——】 周悦觉得颈间微微一凉,他低头一看,一枚玉佩出现在他脖子上,玉佩呈半圆形,是一只盘旋的鸾凤模样,颜色洁白,质地柔润。 001叮嘱道:【这枚玉佩就是您的系统,请务必贴身佩戴。因为主角受从小戴着一枚半圆形蟠龙玉佩,所以我们特意把系统做成半圆形鸾凤玉佩,凑起来正好是一个完整的圆,方便宿主取得对方信任。】 周悦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有了这半枚玉佩,他就能像古早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用玉佩和主角受认亲,谎称自己是主角受从小失散的七舅姥爷什么的。 周悦轻轻抚摸着那枚柔润的玉佩,沉吟片刻,又问道:“穿越的时间、地点、人物呢?” 001道:【宿主您放心,穿越的时间、地点、人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时间是腊月二十八日,地点是凌霄城主内宅后院,至于您要穿越的人物,是凌霄城主的狗腿子,一个高级丹修,名字也叫周悦。】 丹修属于非常实用,而且不用打架的低风险型修士,周悦对这个身份十分满意。 至于时间地点,腊月二十八日,凌霄城主内宅后院……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等等,这个时间地点,难道就是主角受哀求凌霄城主收他做炉鼎那天?” 001欣慰道:【宿主果然熟读原著,不愧是死忠读者。这个时间点的主角受黑化程度不高,还是个比较单纯的柔弱少年,宿主您要好好保护他哦。】 “我当然会好好保护他的。”周悦干笑一声,不敢继续深聊这个话题,免得暴露自己其实根本不是死忠读者。 【好了,那咱们就开始吧,下一个穿越者还在等着我呢。】001一边说,一边挥了挥发着白光的柔软手臂,它面前顿时冒出一个非常复杂的虚拟键盘。 001一边点击键盘,一边说:【穿越原著:《我让渣攻们痛哭流涕》;穿越人物:凌霄城灵犀峰峰主周悦;穿越时间:太和十二年,腊月二十八日,酉时……设置完毕。宿主,您准备好了吗?】 周悦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001满意一笑,按下了“确定”键。 周悦只觉得一阵浓重的眩晕感忽然袭来,意识不断往黑暗中坠去,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目送周悦的灵魂化为漫天光点消失在黑暗中,001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看眼屏幕,然后它呆住了。 穿越时间应该是“太和十二年,腊月二十八日,酉时”,但它好像少打了个“十”。 也就是说,周悦被送到了十年前,太和二年。 啊这……001呆滞了片刻,而后迅速调出原著,飞快地翻阅起来,太和二年,腊月二十八日酉时,凌霄城主内宅后院,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在雪地里跪了整整四个时辰,顾雪城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才十三岁,根骨还很单薄,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寒冷,但他仍然努力把脊背挺得笔直,清丽稚嫩的容颜毫无表情,因为他知道,只要露出一丝软弱姿态,面临的便是父亲的毒打。 顾雪城闭上眼睛,努力调理着经脉里的微弱灵气,希望自己能熬过今天。】 顾雪城就是原著大反派凌霄城主,那个全书唯一没有对主角受白晨雨动情的男人,屠了大半个修真界的冷血仙尊,居然在跪雪地? 001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了那个“十三岁”,原来在这个时间段,顾雪城还是个小可怜儿,一天到晚被他的父亲老城主虐待毒打。 既然顾雪城才十三岁,那么按照时间线推算,那个柔柔弱弱的主角受白晨雨应该才十岁,刚刚被亲爹打了一顿卖进青楼,被老鸨按照“扬州瘦马”的标准教养着,准备几年后卖个好价钱。 要不要把宿主召回来呢……001犹豫了一下,但耳边已经传来了同事的催促声,下一个穿越者马上要来了,001想了想,索性随他去了。 反正那个宿主是熟读原著的死忠读者,他肯定会发现来早了十年,然后便会去青楼寻找白晨雨,用那半枚玉佩认亲。 嗯,一定没有问题的。 第2章 唔……头好晕…… 一片昏昏沉沉之中,周悦费了老大劲儿,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陌生的手,手指细长纤瘦,一看就保养得当,此时此刻,这双手正捧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雕花黄铜手炉。 周悦脑子有些迟钝,他缓缓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古香古色的厢房里,身下是黄梨木太师椅,膝上盖着雪白的皮草,手里捧着微烫的铜手炉,身边的童儿正殷勤地添茶:“峰主,您用茶。” 峰主?周悦猛地一个激灵,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切事情,对了,他心肌梗塞猝死了,为了复活,只好接下了一个穿书任务。 这么说,这里就是书中世界了? 周悦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淡淡道:“给我拿面铜镜过来。” 童儿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很快拿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过来。 周悦深深吸了口气,举起了铜镜,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年轻男人的面孔,模样清俊秀气,约莫二十三四岁,和周悦自己有八分相像,只是面容非常苍白,还有些浮肿,黑眼圈很重,一副瘾君子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嗑药磕坏了脑子的丹修。 -- 第4页 周悦暗暗沉吟,这就是主系统001所说的,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高级丹修周悦了,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了,系统玉佩!周悦赶紧摸了摸脖子,果然摸到了那枚温润的鸾凤玉佩。 【滴——系统启动,宿主绑定,数据显示中……】 随着清脆的机械声,周悦眼前浮起了一个透明界面,界面非常简单,只有三个数据,第一个是“主角黑化值”,后面是一根20%的鲜红血条;第二个是“倒计时”,目前是4年11个月29天23小时55分;第三个是“初始积分”,目前是100积分。 周悦松了口气,才20%的黑化值,应该不算难。 系统道:【是否绑定原身记忆?A:是 B:否。提示:绑定原身记忆需要消耗10个积分。】 周悦在心里回答:“A。” 【滴——记忆绑定中……】 周悦脑海一阵眩晕,无数凌乱的记忆碎片涌入了大脑,只是这些记忆都不太连贯,而且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是系统问题,还是原身嗑药磕坏了脑子。 周悦努力梳理着这些记忆碎片,唔,原身是个欺软怕硬的病弱草包,但有个能干的哥哥,原身哥哥搜罗了一大堆天材地宝,硬生生把原身堆成了高级丹修,原身哥哥去世之后,原身继任了哥哥的位置,做了凌霄城的四大峰主之一,灵犀峰主。 原身做了灵犀峰主之后,日常工作有三件:第一,做凌霄城主顾如海的狗腿子,帮他捉童男童女炼丹;第二,帮顾如海虐待他儿子顾雪城,因为顾如海怀疑自己的元配发妻,也就是顾雪城难产而死的老妈,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第三,嗑药。 周悦:“……” 还好他心理比较强大,无语了一会儿之后,就乐观地自我安慰起来,既然自己成了大反派的狗腿子,那么拯救主角受的任务就容易了很多。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了,一名管事走了进来:“周峰主,快到酉时了,城主已经在荷香院那边用过晚膳,快过来了。” “我知道了。”周悦淡定地点了点头,看来主角受应该在外面跪了一天了,顾如海也要过来了,“求做炉鼎”这段剧情马上就要开始了,自己得抓紧时间。 管事又沉吟道:“少城主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天了,城主说不定还要责罚。周峰主,咱们要不要先把鞭子备好?” 唔,果然已经跪了一天了……等等,少城主?跪着的不是主角受吗,关少城主什么事? 周悦脑子有点空白,他努力回忆着他掌握的那点儿可怜的原著剧情,还有原身凌乱的记忆碎片,试图拼接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对了,方才通过原身记忆,他已经知道了那位少城主叫做“顾雪城”,在主系统空间的时候,他听见那些读者们一口一个“我家小晨”,他当时还以为是“小晨”或者“小陈”,难道其实是“小城”? 周海脑海里劈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忽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难道这位少城主,就是主角受?主角受和大反派,是父子?! 他颤声道:“管事,今天是不是腊月二十八,外面下雪了?” 管事疑惑道:“对啊。” 周悦脑子嗡嗡直响,还想再挣扎一下:“只有少城主跪着,没有别的人了?” 管事莫名其妙道:“没了啊。” 腊月二十八日,跪雪地,名叫“小城”的少年,就算周悦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但一切都合上了。 所以说,主角受的父亲,就是大反派凌霄城主,这段剧情,是父子……乱那个伦。 周悦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他虽然性子温和,但其实十分保守,连主角做男人炉鼎这种情节都接受不了,更不用提父子这种天雷剧情了,他整个人都快雷焦了。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崩坏心情,系统幽幽道:【其实吧,反正也是便宜儿子,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周悦修养很好,但也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就算不是亲生父子,那也很变态好不好!” 管事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疑惑道:“周峰主,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出去看看少城主。”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任务要紧。 管事赶紧推开厢房门,周悦迈步走了出去,眼前是一个精致的院子,此时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空中飘着碎盐般的小雪,院子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而院子正中间,跪着一名白衣少年。 这自然便是顾雪城了。 顾雪城身型纤瘦,只有十三四岁模样,他端端正正地跪在雪地里,单薄的脊背挺得很直,一袭白衣已经被雪水浸透了,密密低垂的纤长睫毛上面,甚至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尽管如此狼狈,模样也还略显稚嫩,却难掩那张清丽无比的雪白脸蛋,更不用说那种冰雕玉琢般的脱俗气质。 周悦很没出息地看愣了,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一首词:“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静夜梨花,琼苞堆雪,用来形容顾雪城,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呃,等等,这首咏梨花的《无俗念》,好像不是形容男子的。周悦回过神来,不由得啼笑皆非,自己在想什么呢,这首《无俗念》在金庸小说里,是丘处机形容小龙女的,自己居然张冠李戴到了顾雪城身上。 -- 第5页 不过顾雪城身为主角受,看起来果然十分柔弱,像一枝不能承受厚重积雪的娇嫩花苞,难怪只能寻求男人庇护,活得如同菟丝花一般,也是可怜可叹。 周悦细细打量着少年,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忐忑,大反派马上就要过来了,然后顾雪城就该跪求做炉鼎了,结果炉鼎没做成,还被关进柴房,让两个侍卫给糟蹋了。 他看着那清清冷冷的白衣少年,回忆着原著里少年匍匐在地,苦苦哀求做男人炉鼎那副可怜可悲的下贱样子,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菟丝花那是好做的吗,靠自己不好吗?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自己的任务是保护主角受,帮主角受结丹,避免他黑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该怎么办? 似乎感觉到了周悦的目光,顾雪城缓缓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周悦一眼。 周悦愣住了,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仿佛浸在冰水里的两枚黑水晶,冷漠、剔透、坚硬,又……难以言说地脆弱。 顾雪城直直望着周悦,而后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仍然清冷悦耳:“周峰主,父亲要过来了吗?” 听到“父亲”这两个字,想到接下来的父子乱伦大戏,周悦嘴角又有点抽搐,没有回答。 顾雪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自嘲笑容:“也对,父亲曾经说过,我应该称呼他为城主。那么,城主什么时候过来?” 你就这么急着去做炉鼎吗?周悦暗暗叹息,男人应该成熟稳重,自尊自强,怎能如此自甘下贱?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少年单薄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但是下一瞬间,他又勉强挺直了脊梁,仿佛一枝风雪里的小小花苞,明明脆弱极了,却还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周悦胸口忽然软了一瞬,这孩子才多大?十三?十四?比周小玲还小几岁呢,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而已,应该千刀万剐的是那个从小虐待他的大反派,而不是这个走了歪路的孩子。 这时,管事轻声道:“周峰主,城主马上就要过来了,他老人家这段日子心情不佳,少城主结丹一事又没有进展……老奴琢磨着,城主或许会’好好教导’少城主一番,咱们还是先准备鞭子吧。” 顾雪城单薄的身子轻轻颤了颤。 “也行,多准备几根。”周悦淡淡道。 他表面虽然十分淡定,脑子里却迅速盘算着,怎么才能阻止接下来的“求做炉鼎,拖入柴房”这段天雷剧情? 向大反派求情?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如果冒冒失失地替顾雪城求情,很有可能被大反派看出破绽,到时候别说救人了,只怕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或者先下手为强,现在把顾雪城救走,一起跑路?原著说了,大反派是天下第一高手,性格冷酷无情,屠了大半个修真界,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人,只怕是嫌命长。 怎么办? 周悦接连想了七八个法子,都没有什么可行性,就在几乎无计可施的时候,他脑海里忽然微微一亮,既然搞不定大反派,那么可以在顾雪城身上做文章呀! 只要劝说顾雪城放弃做炉鼎,这段剧情不就改变了吗? 可是怎么劝说呢?苦苦劝说肯定是不行的,非常容易崩人设,万一被怀疑夺舍就惨了。对了,所谓请将不如激将,看少年那副柔弱模样,估计也是个面子薄的,对付这种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不如尖酸刻薄地讽刺。 周悦打定了主意,心里正琢磨着说辞,老管事又道:“周峰主,你看这几根鞭子如何?” 周悦回过神来,随手翻了翻那几根粗大的鞭子,点头道:“先放一边吧,我和少城主说几句话。” 他轻咳一声,缓缓踱到顾雪城面前。 顾雪城抬起眼帘,静静望着他,清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周悦回忆着原身欺软怕硬的嘴脸,冷哼道:“少城主结丹一事,为何一直没有进展?真是辜负了城主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顾雪城轻声道:“我会尽力的。” 周悦模仿着原身的语气,嘲讽道:“少城主啊,你可不要为了结丹,去走那些散修的歪路啊。” 顾雪城微微蹙眉:“周峰主什么意思?” 周悦“啧”了一声,故意拔高了声调:“不知道大伙儿有没有听说过,有些散修为了结丹,不惜以男儿之身,去给高级修士做炉鼎?少城主啊,你可千万别走这条路。” 院子里的管事和下人们低眉垂眼,对周悦肆意羞辱顾雪城这种事情,早就已经见惯不怪了。 顾雪城脸色冷了下来,没有回答。 被猜中心事,无话可说了吧。周悦心中暗暗叹息,只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可悲可怜,嘴上却进一步逼迫道:“少城主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洁身自爱,有些东西倘若丢了,可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少城主千万要好自为之,切莫去做那等自甘下贱的事情,丢了我凌霄城的脸。” 顾雪城脸色冰冷,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紧,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周悦继续火上浇油:“说实话,为了结丹去做炉鼎、去卖屁股,跟那些窑子里的娼儿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以前我只知道天底下有无情道、杀戮道、逍遥道,没想到还有卖屁股道,哈哈哈哈。” 有几个下人没忍住,低低窃笑起来。 -- 第6页 顾雪城闭上眼睛,脸色苍白。 周悦心中有些不忍,但为了避免炉鼎剧情发生,他又硬着心肠来了最后一句:“不过呢,少城主这般好模样,若是去修那卖屁股道,做出那等娼儿媚态,应该也颇为养眼,我很期待,哈哈哈哈。” 下人们低低窃笑,顾雪城垂着眼帘,清丽的脸庞宛如霜冻一般冰冷,身侧的拳头捏得死紧,淡淡的血丝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拉长的声音:“城主到——” 第3章 周悦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大反派要出场了!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主角受又爱又恨的宿敌、屠了大半个修真界的冷血仙尊——凌霄城主顾如海! 周悦脸上不动声色,心跳却加快了几分,掌心也微微汗湿了,除了稍稍有些紧张之外,他还有种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的兴奋感。 那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啊,每个男人心中的梦想! 下一刻,一群黑衣侍卫鱼贯而入,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在簇拥中缓步迈进后院,庞大的威压如同瀑布一般,轰然压下! “见过城主!”管事、小厮们登时跪了黑压压一片,在那沉重的威压之下,个个都匍匐在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见过城主。”周悦也按照原身记忆,深深弯腰作揖,原身是个高级修士,勉强没有被威压压得趴下去,但那滋味儿也并不怎么好受,仿佛背了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啧啧,果然是天下第一高手!周悦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抬起眼皮,偷偷向顾如海瞟去。 顾如海身型高大挺拔,保守估计一米九左右,一身华贵的墨黑色灵狐皮大氅,长眉入鬓,目如寒星,高鼻薄唇,容貌堪称非常英俊,只是眉眼间充满了极其暴戾的气息,就连威压也是杀气凛然,让人胆寒。 对了,如此庞大的威压,娇弱的主角受撑得住吗? 周悦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偷偷扭头看了顾雪城一眼,只见少年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脸色有些苍白,但单薄的背脊居然没有弯下去,只是有些摇晃,仿佛风雪中的一朵小花苞。 周悦心中稍安,看来主角受虽然娇弱,但多少还是有些骨气的。 这时,顾如海冷冷地环视一周,缓缓收了威压:“都起来吧。” 顾如海一边说,一边踱到院子正中,在一张宽大的紫檀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带来的那位美娇娘立刻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柔声道:“城主,喝口热茶吧,这是下面进献的灵茶,对身子大有裨益。” 周悦暗暗忖度,看来这位美娇娘,就是碧荷院的四夫人了。根据原身记忆,顾如海有十几个小妾,这个四夫人是最受宠的一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原配给顾如海戴了顶绿帽子,生了个顾雪城之外,其他小妾都无所出。 等等,难道顾如海“不行”?不会吧,看他那副霸气侧漏的模样,不像“不行”啊。 不过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如果顾如海真的“不行”,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唯一的儿子是隔壁老王的种,自己又生不出来,所以心理变态,拼命虐待顾雪城这个便宜儿子。 周悦感觉自己发现了某个了不得的大秘密,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暗戳戳地打量起了顾如海。 顾如海自然不知道这位低眉顺眼的得力属下在腹诽些什么,他不紧不慢地用白玉茶盏盖撇着浮沫,淡淡道:“顾雪城,本座让周悦给你炼制的那两枚凝元丹,你都用了?” 炼制凝元丹?周悦赶紧搜索原身的记忆碎片,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凝元丹是一种极其霸道的丹药,虽然对结丹有好处,但对根骨却有坏处,而且服用后会腹痛如绞,非常痛苦,所以基本没人用这玩意儿。 周悦忍不住望向顾雪城,少年垂下眸子,低声道:“用了。” 顾如海抬眸瞥了儿子一眼,冷冷道:“既然用了凝元丹,那结丹一事,可有进展?” 顾雪城沉默片刻,轻声道:“孩儿无能,未有进展。” 顾雪城话音未落,顾如海劈手便将茶盏砸了出去! “啪!!!” 随着一声脆响,茶盏正正砸在顾雪城膝前的青石板地上,直接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登时溅了顾雪城一身,裸露的手背和脖颈迅速起了大片密密麻麻的水泡! “没用的孽障!”顾如海厉声道。 四夫人赶紧轻轻拍着顾如海的胸口,一双美目柔情似水:“城主,您就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要不,妾身给您剥葡萄吧?这是刚到的紫玉葡萄,听说能增进修为呢。” 顾如海脸色阴沉,没有搭理她。 顾雪城沉默地跪着,既不辩解,也不求饶。 院子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周悦也低眉顺眼地不吭声,眼角却偷偷观察着顾雪城,小孩儿垂着眸子,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又倔强又清冷,没有半分摇尾乞怜的样子。 周悦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方才的嘲讽起作用了,这位主角受虽然娇弱,但还是有些骨气的,原著那段“求做炉鼎”的剧情应该不会发生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周悦又有些疑惑,按照原著那段剧情,顾如海不愿意收顾雪城为炉鼎,更不愿意用自身修为助他结丹,可为什么却赐了凝元丹,还焦急地督促顾雪城结丹? -- 第7页 唔,或许顾如海碍于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戴了绿帽子,但又很想折磨这个便宜儿子,于是以结丹为借口,逼迫顾雪城服用一些霸道的虎狼之药,毁了他的根骨,顺便还能羞辱责罚他? 虽然挺歹毒的,但大反派被戴了绿帽子,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可周悦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还没完全想明白,顾如海已经站起身来,缓缓踱到顾雪城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 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有落雪的沙沙声。 顾如海垂眸望着顾雪城,眸色冰冷无比,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一字一顿道:“三、年。本座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你可能结丹?” 顾雪城低垂睫毛,轻声道:“孩儿无能。” “……废物!!”顾如海盛怒之下,直接狠狠一脚,踹在了顾雪城肚子上! 这一脚没有用灵力,但顾雪城还是被踹得滚了好几圈,他趴伏在冰冷的雪地上,勉强支着胳膊,很努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根本爬不起来,反而“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腥热的鲜血! 周悦惊呆了,看书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这是公然虐待青少年儿童,虐待祖国的花朵啊!顾如海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居然做出这种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事! 眼见顾如海上前一步,似乎还想继续踹顾雪城,再这样踹下去,小孩儿估计命都没了,周悦来不及多想,随手拎起一条鞭子,冲上去挡住顾如海,然后对着顾雪城便是狠狠一鞭! 啪—— 鞭子落下,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带起了一串鲜红的血珠,顾雪城狠狠颤了一下。 顾如海被周悦挡住了,这一脚就没能踹下去,他不悦地瞥向周悦:“周悦,你在做什么?” “哎哟我的城主啊,何必劳烦您老人家动手,属下来教训少城主便是了。”周悦硬着头皮,努力模仿原身谄媚的嘴脸,一扭头又对顾雪城怒目而视,跟川剧变脸似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城主!” 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又狠狠给了顾雪城两鞭,身子却有意无意地把父子两人隔开了,唉,主角受你忍着点儿,我这鞭子打不死人,你爹那腿脚可是能踢死人的。 原身就是个狗腿子马屁精,媚上欺下的小人,经常主动虐待顾如雪,顾如海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只是脸色十分阴沉。 四夫人赶紧上前,把顾如海扶回太师椅,柔声道:“城主,喝口热茶吧,让周峰主教训少城主就是了,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顾如海啜了一口灵茶,冷冷道:“周悦,给本座狠狠地打。” 周悦满脸堆笑:“城主您放心,属下一定好好教训少城主!” 然后他转过身,狞笑道:“少城主,得罪了!” 顾雪城趴伏在雪地上,勉强抬起眼睛,看了周悦一眼,那双黑水晶般的清冷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片让人胆寒的森然杀意。 周悦微微一愣,后背下意识有点发凉,可他毕竟看过原著,知道这个时候的主角受是多么无助,多么脆弱,甚至想要抛弃尊严,用那种最羞耻的方式去服侍男人,这样一朵娇娇弱弱的菟丝花,又怎么会有杀意呢? 是了,这小孩儿只是故作坚强,用冰冷的外壳保护自己罢了,唉,小可怜儿。 周悦心中怜惜,手里的鞭子就有点挥不下去。 可是,顾如海还在后面看着呢。周悦咬了咬牙,尽量放柔了眼神,偷偷对顾雪城做了个嘴型:“好孩子,别害怕,我会避开要害的。” 顾雪城心中正杀意沸腾,几乎想把这狗奴才碎尸万段,化为湮粉,他看到周悦的嘴型,不由得微微一愣,简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狗奴才在说什么?好孩子,别害怕? 看着顾雪城怔然的样子,周悦心中更是叹息,这孩子生来命苦,性子又柔弱,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善意,原身长年虐待他,自己又刚刚羞辱过他,他如今应该非常害怕自己,当然不会相信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虽然心中万分同情,但周悦也不敢再拖延,乌黑油亮的鞭子如同毒蛇般翻卷而出,狠狠掠过少年单薄的背脊! 啪!! 一串猩红的血珠登时溅了起来,顾雪城一声不吭,身子轻颤了一下,十根手指头深深抠进了雪地。 周悦心中有些不忍,可是此时此刻如果手下留情,万一被顾如海看出什么端倪,他们两个人都完了。 他咬了咬牙,索性狠下心来,不再犹豫,劈手又是狠狠一鞭! 啪! 啪!! 啪!!!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七八十鞭之后,顾雪城还是晕了过去,背脊、臀部、大腿一片血肉模糊,原本雪白的衣衫几乎看不出颜色。 周悦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转身望向顾如海,小心翼翼道:“城主,少城主他……好像快不行了。” 他琢磨着顾如海的态度,既然顾雪城能长这么大,看来顾如海暂时不想要这个便宜儿子的性命,只想留着折磨。 顾如海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儿子,冷冷道:“扔到柴房去。” “是!”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拽着胳膊把顾雪城拖走了,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等等,柴房? 周悦整个人都懵逼了,自己明明已经阻止了“求做炉鼎”这段剧情,怎么还是发展到了“拖入柴房”? -- 第8页 顾雪城如今身受重伤,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这样被拖入柴房,晚上那两个侍卫一去,还不是照样被糟蹋?周悦想着顾雪城那故作坚强的脆弱样子,心口都有些揪紧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如海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本座还要打坐,你们都散了吧。” “是,属下告退。”周悦只得告退了。 告退之后,周悦带着自己的两个童儿,慢慢往凌霄峰山下走去,凌霄峰是凌霄城的主峰,也是顾如海的居所,山腰以上不能御剑,只能步行。 周悦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竭力转动着脑子,如今该怎么办?顾雪城已经被拖进柴房,马上就是“侍卫侵犯”的剧情了……不行,自己必须回去。 打定了主意,周悦停下脚步,淡淡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最近炼丹缺一味药材,我记得以前在这附近好像看到过,我在这边转转。” 两个童儿恭顺道:“是,峰主。” 打发了童儿之后,周悦转身拐进了一条偏僻小道,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小道上静悄悄的,连只兔子也没有,周悦沿着小道绕到后山,迅速往峰顶爬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回到了主宅后院的墙外。 高大的九尺红墙上生满了湿滑的青苔,如果御剑而过,或者用轻功跃过,很容易被巡逻的侍卫发现,周悦沿着围墙走了数十丈,在墙根处发现了一个狗洞。 那是一个被杂草淹没的狗洞,似乎已经荒废很久了,居然没有被堵起来,估计大家都觉得,能够偷偷潜入凌霄城的修士,绝对不会做钻狗洞这种丢脸的事情,毕竟在这种遍地逼王的修仙世界里,战死事小,丢脸事大。 唔,除了某个没什么心理包袱的现代人。 “咳。”周悦轻咳一声,眼珠左右看了看,而后毫无心理负担地趴下去,用非常不雅的姿势钻进了狗洞。 第4章 夜色如水,顾雪城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呆呆望着那扇小小的柴房窗户。 那扇窗户已经很破旧了,朱红色的窗框色漆剥落,窗框上糊的棉纸也破了一块,一束清冷的月光从那块巴掌大小的破损处洒落,在地面上映照出一块明亮的光斑。 顾雪城怔然望着那束月光,为什么他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束光呢? 小时候,他总以为自己不够努力,没能早早结丹,所以总是引得父亲大人勃然大怒,责罚毒打。 为了让父亲满意,他更加努力地修行,每日凌晨就起床打坐,练剑练得满手都是磨破的水泡,狼吞虎咽地咀嚼着那些苦涩的灵药灵草…… 直到他九岁生辰那天,他感觉修为有了很大进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父亲,没有经过通传就来到了父亲卧房,然后在窗外听到了那些话。 他才知道,原来如此。 没有父亲,只有恶魔,没有人间,只有地狱。 他悄悄离开了父亲卧房,没有告诉任何人。 后来,幼小的他也期盼过,会不会有人愿意帮助他,拯救他,带他逃离这个地狱,会不会有人愿意温暖他,照亮他,就像这束月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渐渐地,他的心也就冷了,既然没人愿意帮助他、拯救他,没人愿意照亮、温暖他,那么总有一天,他要毁了这个冰冷的世界,让大地血流漂杵,让众生哀嚎惨叫。 月光如同轻盈的薄纱一般,静静洒落在柴房地面,顾雪城疲倦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束遥不可及的月光,他知道,他生命的里面,永远不会有光了。 不知过了过久,耳边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柴房大门被粗暴地踢开了,顾雪城睁开眼睛,看见两个粗壮的侍卫,抬着满满一盆水走了进来。 顾雪城看了那铜盆一眼,近乎麻木地想,又来了。 领头的侍卫粗声粗气道:“小的奉城主命,用盐水为少城主沐浴净身。” 原来,每次顾雪城被毒打之后,顾如海都会派下人用盐水为这个儿子“沐浴净身”,下人们会把那些和血肉粘在一起的衣裳粗暴撕开,再用冰冷的盐水泼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那种痛楚足以让成年男子满地打滚,痛哭哀嚎。 这些年来,顾雪城曾经被这种“沐浴净身”折磨得昏过去很多次,年幼的时候,他也害怕过,也哀求过,可是没有任何人救他,到了如今,他已经麻木了。 “少城主,小的们得罪了!” 一个侍卫狠狠按住他,另一个侍卫粗暴地撕开了他的衣襟,随着“嘶——”一声高亢的裂帛声,早已粘在血肉上的衣裳被硬生生撕了下来,顾雪城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在一声接一声的裂帛声中,他茫然地盯着那扇窗户,那束月光……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破旧的窗户被踢了个粉碎!霎时间,明亮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一个青衣人在这漫天月色中,轻盈地落入了柴房。 顾雪城愣住了。 周悦跃进柴房,怒道:“畜生!!” 他钻狗洞进了后院,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侍卫,好不容易才找到柴房,就听见里面传来撕衣服的声音,他大惊失色,赶紧凑到窗户缝里一看,然后肺都气炸了。 只见两个五大三粗的粗鲁汉子,一个捉住顾雪城两条胳膊,另一个已经把他上半身的衣衫撕开了,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肉,顾雪城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清丽的脸庞苍白无比,水晶般的眸子一片茫然,任由那些又粗又黑的手撕开他的衣衫,像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 第9页 看书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看到现场,周悦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儿! 周悦有个未成年妹妹,所以他平时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一时间他满脑子都是“猥亵未成年儿童”,再也来不及多想,一脚狠狠踹开了窗户! 他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畜生!” 两名侍卫吓呆了,一个结结巴巴道:“周,周峰主,小的们奉城主命,给少城主沐浴……” 周悦早就知道这段“柴房侵犯”剧情,哪里会听对方狡辩,他只觉得无比恶心,根本不想和这种人渣多说半句话,直接一掌一个,全都劈晕了。 劈晕两个侍卫之后,周悦扭头看向顾雪城,顾雪城瞪大了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怔然望着他,一副吓呆了的模样。 周悦目光扫过顾雪城光裸的上半身,不由得呆了呆,少年单薄的身体上面全是新新旧旧的伤痕,有鞭伤、杖伤、烫伤……重重叠叠,触目惊心。 他心中一阵怜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碰一碰那些伤痕,看看严不严重,可是只听“啪!”一声脆响,他的手被顾雪城狠狠打开了。 “周峰主,你想做什么?”顾雪城冷冷道。 方才看见那道青色身影在漫天月光中落入柴房,他几乎产生了某种可笑的幻想,以为终于等来了那束光,可是当他看清楚了那张面孔,满腔热血都被泼了冷水。 原来是这个狗奴才。 这狗奴才长年虐待自己,今天先是羞辱自己,后来又鞭打自己,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好孩子,别害怕”,现在又忽然跑来柴房,他到底想做什么? 顾雪城轻轻眯了眯眼睛,这狗奴才该不会也发现了那个秘密吧?想到这里,顾雪城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冰冷的杀意也心底冒了出来。 他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杀意,淡淡地重复道:“周峰主,你想做什么?” “这个嘛……”周悦感觉到了对方的紧绷,只得尴尬地收回了手。 是了,主角受刚刚差点被两个男人侵犯,现在正是羞耻无比,脆弱惊慌的时候,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自己怎么能随便碰他呢? 是自己疏忽了,这可是耽美小说,不能把主角受当成普通男孩儿对待,得把他当成一个柔弱敏感的男妹子,既要好好保护,又不能太过随便。 周悦想了想,索性脱下自己外衫,像偶像剧里男主角对待女主角一般,轻轻把外衫披在了衣衫不整的顾雪城身上。 “那两个禽兽没对你怎么样吧?”周悦柔声道。 顾雪城有些莫名其妙,这盐水澡还没来得及洗呢,周悦就把人给打晕了,还能怎么样? 他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没怎么样。” 周悦松了口气,又调出黑化值看了看,还是20%,看来自己来得还算及时,主角受只被撕了衣服,精神没有崩溃,黑化值也没有加深。 看来顾雪城虽然性子柔弱,但意志还是比较坚强的,周悦望着少年,倒是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顾雪城蹙眉道:“周峰主,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悦没有回答,心里暗暗忖度,虽然这次没事,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顾雪城呆在凌霄峰,风险实在太大了,这可是漂亮又柔弱的主角受,稍微长大一点儿后,所有男人都会对他感兴趣,说不定哪天就被侵犯了。 自己又是灵犀峰峰主,平时住在灵犀峰,根本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护主角受,更不用提什么教育主角受、帮主角受结丹,避免他黑化了。 周悦细细思索着,渐渐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必须把人弄走,放在眼皮子底下。没错,把顾雪城从柴房偷出来,藏到灵犀峰。 虽然这个法子非常危险,但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是顾如海的狗腿子,任谁也想不到,自己敢偷顾如海的儿子。 只是有一个问题,原身经常虐待顾雪城,自己穿过来这短短半天,也延续了原身的人设,又是羞辱又是鞭打,顾雪城估计非常害怕自己,怎么才能取得对方信任,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走呢? 对了,那枚玉佩!唔,可以如此这般…… 周悦打定了主意,便放柔了语气,跟哄小姑娘似的:“小城,你应该知道,你父亲一直怀疑你的身世,你如今的处境非常危险。” 顾雪城冷冷道:“所以呢?” 周悦柔声道:“所以,我想救你出去。” 顾雪城没有回答,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周悦能读懂那种眼神——“你他妈当我傻子呢?” 周悦也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一边回忆着某部古早电视剧,一边动情道:“小城,我最近一直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说到这里,周悦顿了顿,等着顾雪城好奇提问,结果顾雪城根本没吭声,一副“我看你怎么演”的表情。 周悦没办法,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梦见,我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在一座荒山上独自修炼,可是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猎户,我道行不深,竟然被他捉住了。” 顾雪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傻逼。 周悦也觉得有点羞耻,但身为打工人,不择手段地完成系统任务是他的工作,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了下去:“就在猎户要拧断我脖子的时候,一个砍柴童子正好路过,他用他砍的一大捆柴,还有辛苦积攒的一小袋铜钱,和猎户换了我,把我放生了。” -- 第10页 顾雪城还是面无表情。 周悦心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凝视着顾雪城,动情道:“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这就是我们的前世。我是那只小狐狸,你是那个砍柴童子,是你救了我。” 顾雪城:“……” 周悦厚着脸皮继续忽悠:“我占卜了好几次,真的,我没骗你。发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后,我就一直想要救你,可又怕城主看出破绽,所以只能像以前那样,辱骂你,鞭打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还记得吗,今天鞭打你的时候,我用嘴型跟你说,’好孩子,别害怕,我会避开要害的。’,因为当时城主在场,所以我只能这样保护你。”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忍无可忍道:“故事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对于顾雪城的不信任,周悦早有心理准备,他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原身长年虐待顾雪城,如今忽然性情大变,总得有个说法,比如自己是顾雪城失散多年的七舅姥爷啦,顾雪城的亲爹隔壁老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啦,诸如此类。 可是有一个问题,顾雪城虽然身世暧昧,但他毕竟是主角,按照小说惯例,主角的身世之谜后面一定会揭开,乱攀亲戚肯定是要露馅儿的。 还好这是个修仙世界,人民群众对封建迷信故事的接纳程度非常之高,周悦索性照搬古早狗血电视剧,编了个前世今生的报恩故事,谁知道上辈子怎么回事啊,还不是由着自己编! 更何况,他还有杀手锏——那枚玉佩。 主系统001说了,主角受出生的时候,嘴里含着一枚蟠龙玉佩,所以把自己的随身系统做成了一枚鸾凤玉佩,两枚玉佩正好凑成一个圆,方便自己取得主角受的信任。 顾雪城啊顾雪城,由不得你不信。 周悦心中有底,对着顾雪城微微一笑,继续把故事编了下去:“那砍柴童子放走小狐狸的时候,小狐狸落了一滴眼泪,那滴眼泪正好砸在小狐狸和砍柴童子交叠的爪子和手上,摔成了两瓣,而后化为了两枚玉佩,一枚形为鸾凤,一枚形为蟠龙。” 说到“蟠龙”的时候,周悦故意加重了语气。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并没有露出周悦想象中的震惊表情,语气也很冷淡:“说完了?” 这孩子怎么没反应呢?周悦有些迷惑,索性从领子里把那枚鸾凤玉佩扯了出来,递到顾雪城眼前,充满期待地望着对方。 可顾雪城望着那枚洁白莹润的鸾凤玉佩,微微蹙眉,还是没什么反应。 周悦轻声道:“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嘴里含着的一枚玉佩。以前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历,直到我做了那个梦,才知道原来它是我前世的一滴眼泪,是我今生报恩的信物。” 他顿了顿,轻声道:“小城,你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对吗?” 顾雪城冷冷道:“我没什么玉佩。” 周悦呆了呆,主系统001明明说过,主角受出生的时候含着一块蟠龙玉佩,顾雪城怎么可能没有玉佩呢?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少年冷漠又防备的样子,心里忽然明白了,顾雪城还是不信任自己,不愿意和自己坦诚相待,更不愿意把那块珍贵的蟠龙玉佩拿出来。 也对,原身之前一直虐待他,自己今天又是羞辱又是鞭打的,这孩子身子骨柔弱,性格又敏感,刚才又差点被两个粗壮的男人侵犯,如果马上就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那才是怪事呢。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来了一队巡逻侍卫。 顾雪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人,周悦赶紧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低声哄道:“好孩子,乖,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顾雪城:“好大哥,乖,别闹。” 第5章 “放开!”顾雪城根本不听周悦的话,反而拼命挣扎起来。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周悦只好一手紧紧搂住少年,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谁知顾雪城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挣扎起来劲儿一点也不小,周悦差点控制不住他。 周悦压低声音:“听话!” 顾雪城挣扎得更厉害了:“唔……放开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快到柴房门外了,周悦实在没法子,只好根据原身记忆,不太熟练地灌了点儿灵力在指尖上,对准顾雪城后背灵台穴轻轻一点。 这一下立竿见影,顾雪城一声不吭地软了下去,门外巡逻队也没发现什么异样,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周悦大喜,没想到第一次尝试点穴就成功了,看来自己很有天赋嘛,他略微有些小得意,忍不住低头对顾雪城微微一笑,却看见顾雪城那双冰冷的眸子。 “呃,抱歉。”周悦赶紧放开顾雪城。 他差点忘了,要把主角受当成妹子对待,肢体动作不能太亲密,想到这里,周悦又有点发愁,既然要把人弄回灵犀峰,不可能完全不接触对方身体啊。 周悦想了想,四下环顾一圈,从柴堆后面拽出了一条脏兮兮的破棉被,小心翼翼地把顾雪城给裹上了。 顾雪城被紧紧裹在棉被里,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漆黑的眼睛,宛如一只大号毛毛虫,他被点了穴,没法说话,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抱歉啊,我这也是没法子嘛,不过你这样子还蛮可爱的。”周悦忍着笑,一边毫无诚意地道歉,一边抱起了毛毛虫。 -- 第11页 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一点,灵力吞吐,隔空点中了两名晕倒侍卫的神庭穴,神庭穴位于颅顶,可以让人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 做完了这一切,周悦才抱着顾雪城,蹑手蹑脚地走出柴房,来到了后院墙角的那个狗洞前。 看见那个狗洞,顾雪城眼里的怒火更是几乎要化为实质,周悦安慰般拍拍少年脑袋,先把对方放在地上,自己撅着屁股毫无形象地钻出狗洞,又转身把顾雪城从里面拖了出来。 顾雪城恶狠狠地瞪着周悦,周悦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钻个狗洞算什么。小城啊,你虽然身子骨弱了些,但也不要太过娇气了。” 顾雪城直接闭上眼睛,不搭理周悦了。 周悦自然不会和柔弱敏感的主角受计较,他抱着毛毛虫顾雪城,沿着后山小路到了半山腰,在夜色中御剑而起,按照原身记忆飞到灵犀峰,而后偷偷摸摸降落了。 他收了佩剑,鬼鬼祟祟地抱着顾雪城,沿着游廊往峰主卧房走去,可是刚刚走到半路,就迎头撞上了一群药童。 那群药童年龄都在十三四岁左右,他们手里捧着各色药材,排成一行从回廊那头鱼贯而来,为首的年龄略大一点儿,模样清秀,正是之前那两个贴身童儿之一,名叫紫苏。 紫苏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他一眼看见周悦,赶紧停下脚步,满脸堆笑地弯腰施礼:“峰主。” 周悦有些紧张,神色却淡淡的:“行了,都起来吧。” “谢过峰主。” 紫苏站起身来,忽然看见了周悦怀里的毛毛虫,他微微一愣,随即谄媚地笑道:“峰主,这是新到的药人?” 周悦感觉怀里的躯体僵硬了。 原身经常抓一些老百姓的孩子回来,作为炼丹的药材,这种童男童女就被称为“药人”,紫苏似乎以为顾雪城是周悦抓回来的药人。 周悦顺水推舟道:“不错。” 怀里的躯体更僵硬了。 紫苏殷勤道:“区区一个药人,何必劳动峰主大驾,让小的把他送到炼丹房吧。” 周悦淡淡道:“不用了,这药人经脉有些问题,暂时不能入药,我先给他看看。行了,你们下去吧。” 紫苏有些疑惑,但不敢多问,恭恭敬敬道:“是。” 打发了那群药童之后,周悦抱着顾雪城拐过两道游廊,终于回到了峰主卧房,这是一间十分清雅的卧房,被屏风分为内外两间,充满了浓重的药味儿。 周悦轻手轻脚地把顾雪城放在大床上,而后轻轻一弹指,点燃了蜡烛。 明亮的烛光中,小孩儿软绵绵地靠在床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悦,无比戒备的样子。 周悦知道他听见了“药人”那些话,这会儿估计害怕得很,于是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别怕,我骗他们的,我不会拿你做药人的。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但是解开之后,你不要闹,好不好?” 顾雪城沉默不语,这一路上,他都在暗暗凝聚灵力,只要这狗奴才解开他的穴道,他便把所有灵力凝于指尖,直取这狗奴才脖颈的天突穴。 狗奴才毫无防备,到时候不死也必定重伤,自己就可以趁机逃走,离开凌霄城,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周悦见他没反应,又轻声道:“我要解开你的穴道了,你同意不闹吗?同意就眨眨眼睛。” 顾雪城犹豫了一会儿,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了垂。 “好孩子。”周悦松了口气,轻点对方灵台穴,解开了穴道。 说时迟那时快,顾雪城骤然扬起右手,细瘦的手指如同闪电一般,冰冷地搭上了周悦脖子! 可就在这一瞬间,顾雪城只觉得丹田一阵刀割般的绞痛,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剧痛又发作了,他的脸刷一下白了,手指从周悦脖子上缓缓滑落,虚虚拽住了对方衣领,人也虚脱般往前一趴,软绵绵地靠在了对方身上。 周悦愣住了,顾雪城这是在做什么?拉扯自己衣领,还撒娇一般趴在自己身上? 虽然在原著里面,主角受就是靠勾引男人,吸取元阳上位的,可现在顾雪城黑化值才20%,而且周悦能感觉到,小孩儿还是有些骨气的,不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羞辱,就放弃了做炉鼎。 他万万没有想到,顾雪城竟然会勾引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周悦沉声道。 顾雪城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身子还是软绵绵地趴在周悦怀里。 周悦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怀里的少年,顾雪城模样极好,又才十三四岁,身型容貌都没有长开,完全是一副雌雄莫辨的清丽模样。 此时此刻,少年软软地趴在自己怀里,细瘦的手指无力地拽着自己衣领,黑水晶般的眼珠透出几分惊惶,显得脆弱不堪,又楚楚可怜。 对于这种出卖色相的软骨头,周悦向来是非常鄙视的,他当下就想狠狠推开对方,像教训周小玲一般狠狠斥责一番,可是看着小孩儿眼里那隐隐约约的惊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然身子柔弱,但也不是毫无骨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向男人出卖身体呢?他只是走投无路罢了。 而且,从炉鼎事件,再到如今试图勾引自己,顾雪城年龄不大,又是个男孩儿,他是从哪里知道出卖色相这条“捷径”的?除非……他曾经被“欺负”过。 -- 第12页 想到这里,周悦心里的鄙夷瞬间如同冰雪般融化了,一时间又是愤怒,又是怜惜,他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缓缓把对方从自己怀里推开,动作极尽温柔:“别这样。这种事情是错的,你懂吗?” 顾雪城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有些迷惑。 周悦安抚般摸了摸他的头发,语重心长道:“放心,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做这种事情?”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这狗奴才什么意思?发现自己想杀他,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好声好气地问自己为什么做这种事情? 周悦见他神色十分警惕,仿佛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兽,心中愈发怜惜:“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 欺负?顾雪城警惕地绷紧了身子,自己身世暧昧,不得父亲欢心,连奴才都能肆意践踏自己,这是凌霄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这狗奴才明知故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顾雪城紧绷的模样,周悦就知道答案了,小孩儿真的被’欺负’过。 周悦只觉得胸口一阵怒意汹涌,几乎想把那个畜生抓出来杀千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哄道:“别怕,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还有,答应我,以后别再做……做这种事情了,好吗?” 顾雪城并不回答,眼神疑惑而戒备,似乎根本不相信周悦的承诺。 周悦心中暗暗叹息,也罢,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他想了想,又温声道:“把衣服脱了,我把你背上的鞭伤处理一下。放心,我用布巾,不碰你。” 顾雪城垂下眸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脱了外衣,转身趴在床上,把布满狰狞鞭痕的雪白背脊露了出来。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儿。”周悦用布巾蘸着热水,先小心翼翼地清理了干涸的血渍,而后又从芥子袋里拿出一罐药膏,用布巾蘸着药膏,仔仔细细地涂遍了顾雪城整个背脊。 整个过程,顾雪城都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就算疼极了,也只是轻颤一下,一声呻吟也没有。 在涂药过程中,周悦也在细细思索,自己该怎么教育这孩子,把他的三观掰回来? 顾雪城从小受尽虐待,还被人“欺负”过,又没有良师益友引导,眼看就要走向原著里“勾引男人,吸取元阳”那条路,但据他观察,小孩儿还是有些骨气的,没有完全长歪。 还有救。 周悦回想着自己教育妹妹的经验,他对周小玲的要求,就是品德、成绩、身体都要全面发展,那么对顾雪城自然也是一样。 品德嘛,就是要教育顾雪城勇敢坚强,不要胆小怕事,更不要出卖色相,依靠男人。 至于成绩,修仙世界的成绩,自然就是修为,自己是个高级丹修,可以为顾雪城炼制各种灵丹妙药,帮助他结成金丹。 体格也非常重要,周悦对耽美小说不大了解,但他按照常理推测,受方的体格应该比攻方娇小一些,如果自己好好培养顾雪城,让他长到一米九,宽肩窄腰,八块腹肌,哪个渣攻还敢染指?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顾雪城想出卖色相,估计也找不到买家了。 周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暗暗好笑,心里也一阵轻松,没错,就这么办,釜底抽薪,从根子上斩断顾雪城的菟丝花之路。 但是这一切,都需要顾雪城好好配合。 周悦知道顾雪城非常想结丹,不然也不会去做炉鼎,于是他一边涂药,一边诱哄道:“小城啊,只要你听话,我就帮你调理身体,助你结丹,如何?” 顾雪城听见“结丹”二字,眼神微寒,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你放心,我为报恩而来,绝不会害你。”周悦笑道。 他知道顾雪城并没有卸下防备,但是路一步一步走,饭一口一口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顾雪城早晚都会信任自己的。 涂完药膏后,已经接近子时了,周悦让顾雪城趴在床上好好休息,自己则在外间的矮塌上打坐小寐。 他像模像样地闭着眼睛打坐,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安顿好了主角受,明天再到灵犀峰四处转转,什么炼丹房啊,什么药田啊,熟悉熟悉情况,免得露出什么马脚。 对了,顾雪城失踪了,不知道顾如海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勃然大怒,把整个凌霄城翻过来搜呢? 唔,原身是个欺软怕硬的狗腿子,应该怀疑不到灵犀峰头上,但还是要未雨绸缪……周悦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片黑暗之中,顾雪城缓缓睁开了眼睛。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和父亲一样,这狗奴才也发现了自己身具九转金丹的绝顶资质。 狗奴才编造了那些前世今生的可笑故事,又把自己偷出来,种种殷勤讨好,温柔小意,其实就是想哄着自己,让自己结丹,然后挖走那颗九转金丹。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狗奴才,没想到这人竟然有如此胆量,敢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偷人,也算是野心勃勃,称得上枭雄二字。 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九转金丹,仙道至尊”,这八个字对修士的诱惑,近乎疯狂。 顾雪城闭上眼睛,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灵气涌入丹田,缓缓盘绕成团状,而后他微微咬牙,狠狠震碎了那团灵气! 丹田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但顾雪城连哼都没哼一声,自从九岁生辰那天,他偷听到父亲想挖自己的金丹,从那以后,他每晚都会故意震散灵气,不然的话,他早就结成金丹了。 -- 第13页 其实被狗奴才弄来灵犀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凌霄峰戒备森严,难以逃脱,但灵犀峰就不一样了,自己只要假装顺服,和狗奴才虚以为蛇,就可以找机会杀了他,离开这个地方。 顾雪城微微侧身,望着屏风后面那道打坐的身影,眼神森冷。 作者有话要说: 雪城看悦悦:起点反派。 悦悦看雪城:海棠弱受。 第6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悦嘱咐顾雪城呆在卧房好好休息,又给卧房下了个禁止出入的封印,而后便背着双手,在灵犀峰上闲逛起来。 凌霄城是天下第一城,共有五座高峰,中间最高大的主峰名为凌霄峰,其余四座山峰环绕拱卫凌霄峰,分别是东峰灵犀峰、南峰千机峰、西峰落珠峰、北峰问剑峰。 各峰景致不一,凌霄峰雄伟壮丽,千机峰秀美别致,落珠峰清雅幽静,问剑峰高冷险峻,而灵犀峰则郁郁葱葱,漫山遍野都是碧绿药田,阵阵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这里的空气实在太好了,周悦背着双手,慢吞吞地四处逛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旷神怡。 药田里辛勤耕作的农夫、来来往往的管事、运送药草的童儿,他们见了周悦都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 有的很拘谨:“峰主。” 有的格外紧张:“峰,峰主好。” 也有比较机灵的童儿:“峰主您老人家身子可好?” 还有胆子特别大的,凑上来满脸堆笑:“峰主,今年的罗汉花长得特别好。您看,这花骨朵多大啊,这颜色多鲜艳啊……” 原身并不是什么品性高洁的修士,反而性格阴沉,欺软怕硬,周悦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自己都并非真心尊敬,要么拘谨畏惧,要么谄媚讨好。 “行了,忙你们的吧。”周悦觉得有些无趣,便学着原身的样子,爱答不理地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往前走,片刻之后,终于来到了炼丹房。 周悦眼睛一亮,以前看小说的时候,他就对书里面的各种丹药十分好奇,今天终于可以亲眼目睹了! 他向来淡定,但此时也是内心雀跃,不得不定了定神,举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摆出淡淡的装逼表情,缓步走了进去。 堂屋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足足有两丈高,炉身黄橙橙的,似乎是精铜打造,蓝紫色的火舌呼呼从炉底往外窜,热浪扑面。 四个童工……不,四个童儿按照东南西北的方向,围坐在丹炉周围,他们拿着扇子拼命往炉底送风,个个小脸通红,满头大汗。 啧,还是社会主义好,封建社会生活不容易啊,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 童儿们见了周悦,赶紧起身行礼:“峰主。” 周悦摆了摆手:“我随便看看,你们继续。” 他一边说,一边穿过堂屋,继续往里面走。 第二间屋子很大,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又一排多宝格架子,格局有点像图书馆,只是架子上面放的不是厚厚的书本,而是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玉葫芦,足足有上千个。 每个玉葫芦上面还贴着红色的小纸条,上面写着“聚气丹”、“浮梦丸”、“融雪膏”等等名字。 这些自然就是原身炼制的丹药了,“聚气丹”可以助人凝神聚气,“浮梦丸”可以让人陷入黄粱一梦,“融雪膏”对灵火烧伤有奇效……都是上好的丹药。 周悦转了转眼珠,看见四下无人,赶紧猫着腰找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在一个架子的最底层,摸出一个玉葫芦。 这玉葫芦上面,写着“易容丹”三个字。 可算找到了!周悦大喜过望,赶紧小心翼翼地把玉葫芦放进了腰间的芥子袋,有了这玩意儿,把顾雪城藏在灵犀峰这件事情,就简单多了。 找到了易容丹,周悦继续往里走,第二间屋子也非常巨大,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抽屉柜,每个抽屉里都放着珍贵的药材,什么千年人参啦,鲛人眼泪啦,天山雪莲啦,都价值千金。 除了易容丹之外,周悦今天来炼丹房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寻找一种珍贵的药材“洗髓草”,为顾雪城熬制“碧血洗髓汤”。 顾雪城身子骨柔弱,想要结成金丹,必须先调养身体,而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调养药汤就是这味“碧血洗髓汤”,这味药汤的主材是洗髓草,药引子是高级修士的心头血,极为珍贵。 洗髓草价值千金不说,取心头血则大大有损修为,除了挚爱亲人,哪个高级修士愿意为别人做出这种牺牲? 不过周悦自然无所谓,反正任务期限是五年,到时候他就离开这个世界了,管他修为高不高呢。 可是周悦翻遍了抽屉,也没找到洗髓草,难道在下一间屋子里面?周悦也没多想,举步往第三间屋子走去。 刚进屋子,他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这是……”周悦瞪大眼睛,直直倒抽了一口冷气,背上瞬间便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哪里是丹房,这分明是屠宰场! 屋子里乱七八糟地挂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些妙龄少男少女,他们被铁链穿了琵琶骨,整个人赤身裸体地吊在屋梁上,浑身青白僵硬,显然已经死了许久,只是被法阵加持,尸体并没有腐坏。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许久之后,他才想起自己昨晚抱着顾雪城回来的时候,那个叫紫苏的药童问自己,顾雪城是不是新来的药人。 -- 第14页 这些……这些就是药人? 周悦盯着那些惨白的尸体,缓缓倒退了几步,而后胃里忽然一阵翻涌,他扶着墙干呕了几声,但是什么也呕不出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闭眼歇息了一会儿,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峰主,您怎么了?” 周悦缓缓抬起头,眼前是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正是紫苏。 紫苏满脸堆笑地望着他:“峰主,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扶您去休息一会儿?” 周悦轻声道:“这些药人……” 紫苏赶紧邀功道:“这些药人是小人上个月刚刚抓的,都才十三四岁,最是新鲜生嫩,非常适合炼制人丹。” 周悦闭了闭眼睛,胃里阵阵翻涌,他竭力控制住情绪,而陡然后沉下脸来:“狗奴才,这些东西能炼丹吗?!” 紫苏看了那些尸体一眼,诚惶诚恐道:“峰主,这些……这些药人不能用吗?” 周悦冷冷瞥着他:“你说呢?” 紫苏不明所以,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连声音都结巴起来:“要,要不然这样,小人明日再去绿柳镇抓几个新鲜的?上次去绿柳镇采购年货的时候,小人物色了好几个不错的丫头。” 周悦闭了闭眼睛,咬紧了牙关,只觉得阵阵作呕,这就是修仙世界,凡人的命,根本不算命。 而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蓦然睁开眼睛,狠狠给了紫苏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带了灵力,紫苏虽然略有修为,但还是直接被扇倒在地,满口鲜血喷涌而出,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咳咳咳,峰,峰主……”紫苏被打懵了,他是峰主最宠爱的药童之一,清秀伶俐不说,还最会揣摩主人心思,以前他帮峰主抓那些药人回来,每回都能得到许多赏赐,峰主今天是怎么了? 周悦知道不能崩人设,只能恶狠狠道:“蠢货!抓这些没用的东西回来,害得本座炼丹时差点走火入魔!以后你若再自作聪明,别怪本座取你狗命!还不快滚!!” “是,是,小人明白了!小人再也不不敢了!”紫苏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悦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匆匆离开炼丹房,在碧绿的药田里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感觉慢慢缓过劲儿来。 这就是修仙世界,为了修为,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时,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管事跑了过来,这老管事姓张,修为虽然不高,资历却很深,原身哥哥当峰主的时候,他就是灵犀峰总管事了。 张管事小心翼翼道:“峰主,老奴听丹房童儿说,您对紫苏发火了?那奴才可是做错了什么?” 周悦淡淡道:“没什么,我觉得他抓的那些药人对炼丹用处不大,反而徒增心魔,就教训了他一顿,让他别抓了。” 张管事呆了呆,而后明显松了口气:“老奴以前就劝说过峰主,别走这些歪门……旁门左道,可是峰主从来听不进去,紫苏那奴才为了邀宠,这些年不知道抓了多少无辜百姓的孩子,唉……” 周悦垂眸望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管事,倒是起了几分尊敬之心,便温声道:“昔日种种,是我错了。我近日修行不顺,炼丹时心魔横生,还受了内伤,或许正是因为药人一事,损了阴德。” “是啊是啊,老奴早就说过,炼人丹这条路子它就行不通!”张管事连连嗟叹,又十分欣慰,“峰主您能明白就好,您兄长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周悦想了想,又道:“张管事,你从账房领些灵石,兑换成银两,再查一查哪些百姓的孩子被掳走做了药人,把这些银两悄悄放在他们门前。” 张管事连声道:“是,是。” 似乎因为周悦的改变,张管事那张老脸上明显有了笑容,又关切地问道:“峰主方才说,炼丹时受了内伤,很严重吗?” 所谓“内伤”只是周悦胡扯的,他正想随口敷衍,却忽然灵机一动,是了,自己受了“内伤”,需要调养身体,倒是个好借口。 他轻咳一声:“丹田略微受损而已,没什么大碍,服用一剂碧血洗髓汤即可。我方才去炼丹房看了看,没找到洗髓草,你让药童们去采些回来罢。” “洗髓草啊……”张管事蹙起眉头,面露为难之色。 周悦扬眉道:“怎么了?” 张管事似乎怕他生气,小心翼翼道:“问剑峰那位陆峰主昨儿个刚刚过来,似乎问剑峰与外人争斗,伤了几个内门弟子,陆峰主向来护短,对弟子们疼得厉害,他把咱们炼丹房里的洗髓草全都抢……借走了,连药田里的幼苗都拔……借走了。” 周悦:“……” 问剑峰,一听名字就是狗日的剑修,根本打不过的那种。 张管事见他脸色难看,心里也有些忐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您兄长生前和落珠峰林峰主一向交好,还送过两株洗髓草给林峰主,或许咱们可以向林峰主讨要……” 说到这里,张管事又沉默了。 周悦对自己的人缘已是心中有数,苦笑道:“那位林峰主肯给吗?” 张管事尴尬地轻咳一声:“老奴忽然想起来,林峰主前些日子为有缘人开垂泪湖,灵力还没恢复过来,这两天还在闭门谢客呢。” “原来如此。”周悦干笑一声。 -- 第15页 明明就是自己人缘稀烂,那位林峰主压根儿就看不上自己,这位老管事倒是好心,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什么为有缘人开垂泪湖,灵力没有恢复过来,所以闭门谢客。 等等,垂泪湖?周悦脑海忽然微微一亮,原身一些模糊的记忆涌了出来。 和大多数修仙小说的俗套设定一样,这个世界也有四大顶级法宝,而凌霄城作为天下第一城,修仙界四大门派之首,独占了两件法宝。 其中一件,就是垂泪湖。 它坐落在落珠峰绝顶,形状像一颗泪珠,落珠峰因此而得名。落珠峰峰主可以通过一张乌木七弦琴,唤醒垂泪湖,为有缘人占卜吉凶,如果特别有缘的话,甚至可以占卜前世。 前世啊……周悦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枚温润的鸾凤玉佩,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顾雪城柔弱敏感,胆小多疑,不愿意相信那个白狐报恩的狗血故事,更不愿意把那枚蟠龙玉佩拿出来和自己“相认”,嘿,有了垂泪湖这件法宝,由不得他不信。 第7章 眼见暮色四合,夕阳西沉,周悦告别了张管事,往回走去。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一个药童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峰主!” 周悦记得此人,他是原身的两个贴身童儿之一,名叫白术,今年十六岁。紫苏为人奸猾,负责讨好原身,类似生活秘书;白术则比较老实,负责传递消息,类似工作秘书。 白术走到周悦面前,弯腰施了个礼,压低声音道:“峰主,听说凌霄峰戒严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凌霄峰戒严了?周悦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戒严?” “今天早上的事,小人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目前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城主发了好大的火,把左右二使和七星暗卫都重重责罚了一番,然后下令封锁凌霄峰,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样吗……”周悦沉吟不语,顾雪城昨晚失踪,今天早上凌霄峰就戒严了,说明顾如海对这个便宜儿子的关注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很多。 不过嘛,仅仅是主峰戒严,而没有直接封锁整个凌霄城,说明顾如海多半以为是顾雪城自己跑了,顾雪城没有本命剑,不能御剑而行,自然跑不远。 倘若顾如海翻遍凌霄峰,还是找不到顾雪城,那么这位凌霄城主肯定就会意识到,顾雪城是被人带走了。 唔,虽然自己在顾如海眼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狗腿子,嫌疑不大,但顾雪城失踪那天,自己正好在凌霄峰,估计也会被调查一番。 必须得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了。 周悦摸了摸怀里的易容丹,他倒是已经想好了法子,可万一顾雪城想不开,放不下顾如海这个便宜爹,跑去自投罗网就糟糕了,必须让顾雪城感受到自己诚意,从而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他沉吟片刻,想出了一个主意,便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 打发了白术,周悦便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还好原身性格阴沉,院子里平时没人伺候,不然他这番举动可就崩人设了。 周悦来到小厨房,略微思索片刻,先抓了小半碗糯米泡上,而后又挖了一大块红糖,细细捣碎了。 他从小父母双亡,几乎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了周小玲,早就习惯了亲自下厨,虽然这玩意儿他没做过,但是稍微思索一下,就能大致猜出做法。 唔,先把红糖包进糯米团里,压成均匀的饼状,再把油锅烧热,放进去炸……加一点核桃碎和熟芝麻会不会更好?只有红糖馅儿的糯米饼,似乎有点单调。 没错,周悦做的就是红糖糯米饼。 之前在主系统空间的时候,001播放了一堆读者抱怨给他听,其中一个小姑娘是这么说的:“呜呜呜,可怜我家小城,那么喜欢吃红糖糯米饼,却从来没有人亲手做给他吃……” 当时周悦便牢牢记住了“红糖糯米饼”这五个字,毕竟,想要取得一个童年凄惨的孩子的好感,从对方最喜爱的糕点着手,肯定没错。 周悦心里有了底,心情十分愉悦,一边哼着歌,一边翻动着油锅里的糯米饼,忽然一滴滚油溅了出来,正好溅在他手背上! “嘶——”周悦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瞪着起了个大水泡的手背,敲了敲系统,“系统,这算工伤吗?可不可以加积分?” 系统:【……加1分。】 “太小气了吧。” …… 顾雪城盘腿坐在床上,一边静静打坐,一边思索着如何和那狗奴才虚与委蛇,然后找机会杀了对方,逃离凌霄城。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应该是狗奴才回来了。顾雪城缓缓睁开眼睛,果然“吱呀——”一声轻响,卧房门开了。 “我回来了。”周悦笑眯眯地走进卧房,先把一个食盒放在桌上,而后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玉葫芦,倒了一枚圆滚滚的红色丹药在掌心。 顾雪城垂眸看着那枚丹药,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易容丹?” 周悦笑道:“正是。” 顾雪城淡淡道:“我猜,凌霄峰已经戒严了,对吗?你担心被父亲发现,所以急着让我服用易容丹。” 周悦温声道:“小城,你以前在凌霄峰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都忘了吗?只要服了这枚易容丹,你就能安安全全地呆在灵犀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为你调养身体,助你结丹。” -- 第16页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这狗奴才殚精竭虑,为的就是那颗九转金丹,自己当然不会让他得逞。可是只要服了易容丹,逃离凌霄城的把握便大了许多。 周悦见他垂眸不语,似乎有些犹豫,估计小孩儿心里害怕,更是放柔了声音:“你放心,这易容丹虽然有点苦,但对身体没有伤害……” 他话还没说完,顾雪城已经非常干脆地拿过那枚小小的丹药,仰头吞了进去。 周悦略微一愣,随即一阵欣慰,看来自己已经取得了一定程度的信任。 不到片刻,顾雪城的模样就渐渐变了,从原本清丽脱俗的冰雪容颜,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清俊少年。 顾雪城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习惯,轻轻拧起了眉毛:“如何?” “鬼斧神工,天衣无缝。”周悦忍不住赞叹道。 他有些不放心,又往前凑了凑,借着明亮的烛光细细观察,少年眉眼乌黑,皮肤细腻,就是个十三四岁的清俊少年,一点儿破绽也看不出来,原身不愧是高级丹修,炼制的易容丹堪称极品。 周悦放下心来:“好了好了,赶紧吃东西吧。” 他打开桌上的食盒,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碟热腾腾的红糖糯米饼,捧到顾雪城面前。 “这是……”顾雪城蹙眉看着那碟金黄酥脆的糯米饼,神色有些疑惑。 周悦暗暗好笑,这孩子肯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这玩意儿:“我亲手做的,刚刚出锅,快趁热吃吧。” 顾雪城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油腻的东西。” “当真?”周悦不相信地挑了挑眉,那个小姑娘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我家小城最喜欢吃红糖糯米饼”! 虽然周悦也有点奇怪,油炸红糖糯米饼这种东西,属于凡间老百姓喜欢的市井小吃,自幼住在凌霄城的顾雪城怎么会接触到这种东西? 不过读者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应该没错,顾雪城应该只是太拘谨了,搞不好心里都馋哭了。 这么想着,周悦又把那碟红糖糯米饼往前推了推,纵容地笑了笑:“待会儿就凉了,赶紧吃吧。” 顾雪城虽然略有修为,但尚未辟谷,此时确实也有些饿了,他瞥了一眼对方手背上的水泡,勉强拿起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糯米饼,轻轻咬了一小口。 确实有些油腻,但还算酥脆。 狗奴才为了那颗九转金丹,简直是挖空心思地讨好自己,居然亲自下厨做这种东西,手背上还烫起了水泡,也算下足了功夫。 只可惜,他那些歹毒心思,自己全都知道。 “你看,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周悦笑道。 顾雪城没搭理他,小口小口地吃了半块糯米饼,就不再吃了。 周悦见小孩儿拘谨,也不再勉强,张罗着给他背上的鞭伤换了药,而后在芥子袋里翻了一阵,扭扭捏捏地拿出一件衣裳。 那是一件轻薄的纱衣,样式不太正经。 顾雪城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周悦知道他性子柔弱敏感,小时候又被男人欺负过,对这种东西自然非常警惕,赶紧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只是以防万一。你这几天就穿这件纱衣,躲在被窝里,把头发也散开,万一有人来搜,我自然有一套说法……咳咳,你懂的。” 这法子基本上是在对方雷点上蹦迪,周悦以为顾雪城听明白之后,肯定会又羞又怕,早就准备好了长篇大论地说服对方,可没想到顾雪城沉吟片刻之后,居然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可以。” 见小孩儿忍着羞耻恐惧,柔顺地服从了自己,周悦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阵怜惜,便安慰道:“你放心,我每晚都在外间打坐,绝不碰你。” 顾雪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周悦以为他不相信,又道:“等风头过了,我就带你去看一件宝物,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所说的前世今生,绝无虚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助你结丹。” 顾雪城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轻轻垂下眸子,眼神寒凉。 …… 第二天,周悦又给院子下了个封印,然后便御剑往落珠峰而去。 他自然有他的考量,如今顾雪城失踪,凌霄峰戒严,虽然还没查到自己头上来,但是作为那天去过凌霄峰的人,肯定会被调查。 那么,自己绝不能一天到晚缩在院子里,那样会显得非常可疑,反而要大大方方地外出办事。 昨天他跟张管事说了,自己受了内伤,需要洗髓草疗伤,这个时候去落珠峰讨要洗髓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趟不仅可以讨要洗髓草,还能趁机打听垂泪湖的消息。 前世今生,白狐报恩,虽然这个故事狗血又扯淡,但是如果有能够占卜前世今生的顶级法宝垂泪湖作证,便没人敢不信。 问题是,怎么忽悠落珠峰主帮自己占卜呢…… 周悦一边思索,一边御剑降落在落珠峰山腰,落珠峰十分清幽,处处亭台楼阁,流水潺潺,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淙淙琴声,恍如世外仙境。 落珠峰主的居所位于一片竹林之中,一道小桥之后,周悦刚刚走到桥头,一名白衣琴童就拦住了他:“周峰主,我家峰主今日不见客。” 周悦面露惊骇之色,指了指远处:“你看,那是什么?” -- 第17页 琴童忍不住举目望去,周悦立刻一溜烟地跑进去了,琴童完全没想到一峰之主竟然如此无赖,急得直跺脚:“周峰主,你,你怎能如此!” 闯进去之后,里面更为清幽,不似宅院,倒似园林,绿竹掩映,溪水淙淙,远处隐隐传来琴声,周悦虽然不解音律,但也觉得这琴声宛如冷泉滴石,又如珠落玉盘,颇为动听。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沿着游廊往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不到片刻,便看见一处极为精致的凉亭,一名青衫男子端坐在凉亭里,低头抚琴。 他容颜极为俊美,此时此刻低垂眸子,轻抚古琴,神色肃然,似乎根本没留意周悦这位不速之客,阵阵熏香在他身旁袅袅升起,恍若姑射仙人,不染尘埃。 这便是凌霄城四大峰主之一,落珠峰主,天下第一琴修,也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能够用琴声唤醒垂泪湖的人——林思韵。 作者有话要说: 顾雪城:我不喜油腻的东西。 正在和野狗抢半个油炸糯米饼的主角受白晨雨表示,妈卖批。 第8章 看着那位谪仙般的男子,周悦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哇哦,这才有点修仙之人的感觉嘛。 他正想开口,只听“铮——”一声清亮的响声,对方的琴弦竟然断了! 原来“弦断有谁听”竟然是真的…… 林思韵微微蹙眉,并不抬头,只淡淡道:“何人偷听?” 周悦尴尬地轻咳一声,从一丛绿竹后面走了出来,拱手道:“得聆峰主仙音,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先给对方带个高帽子再说。 “……是你?”林思韵盯着他,两条漂亮的眉毛缓缓拧紧了,而后霍然起身,拂袖就走。 呃,高帽子不管用,看来关系真的不太好。 周悦没法子,只得厚着脸皮跟在林思韵身后,林思韵根本懒得搭理他,径直转过两道游廊,走进了一间清幽的屋子,自顾自地翻起了书架上的琴谱。 这是明摆着逐客了,完全不给周悦半点面子。 “林峰主这么多琴谱啊?真是好兴致。”周悦只得没话找话说。 林思韵不搭理他。 “这是什么?洞庭浮生曲?好美的名字。” 林思韵睫毛都不动一下。 周悦也不恼怒,毕竟在现代做打工人的时候,客户比这难伺候多了,林思韵好歹还一副天仙模样,客户那可都是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可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周悦想了想,索性单刀直入:“林峰主,我听张管事说,我那位过世的兄长,曾经送过两株洗髓草给您,对吗?” 听到“洗髓草”三个字,林思韵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偏过头,一双美目冷冰冰地横了周悦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关你屁事? 周悦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林峰主高冷得很,想要他帮忙,难哪。 这时,周悦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摆满高雅琴谱的书架上,居然放着一叠话本,而且都被翻得卷了边,明显看过不止一次。 周悦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手翻了起来,都是些狗血言情话本,什么《宫墙柳》、《金钗记》之类的。难道这位林峰主喜欢看狗血话本?看起来不像啊。 林思韵发现他居然在翻自己那些宝贝话本,立刻一把抢了过来,一张素白清冷的脸涨得通红,连声音都结巴了:“你,你乱翻什么?!我,我只是打发时间罢了,一点儿都不喜欢!” 哎呦,不打自招啊。 周悦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这位仙人般的清冷琴修,这位爷的爱好竟然是狗血话本,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林思韵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许出去乱讲!否则,否则我杀了你!” 周悦看着他那副大姑娘洗澡被偷看了的紧张模样,心里笑得直打跌,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嘲笑之意,反而装作万分惊讶的样子:“原来林峰主也喜欢看话本?我还以为凌霄城里只有我喜欢呢。” 林思韵微微一愣,而后上下打量着周悦,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你……你也喜欢看话本?为何我从未听说?” 周悦装模作样道:“世人有所偏见,总觉得话本都是些庸俗不堪的东西,林峰主尚且不敢让旁人知晓自身爱好,又何况我呢?” 林思韵听他这么说,神色渐渐放松下来,但还有几分警惕:“你当真喜欢看话本?” 周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故意叹了口气,掸了掸林思韵怀里那些古早狗血话本:“我看过的话本,可比林峰主您多多了。林峰主这些话本,早就过时了,现在凡间那些话本,比这精彩千百倍。” 林思韵是个孤僻的死宅,平时除了抚琴,就是看话本,周悦倒是经常下山采购药材,他听了周悦的话,倒也信了几分,忍不住有些向往:“真的?最近有什么新出的话本?” 周悦见鱼儿上了钩,索性坐了下来,擅自拿起对方的茶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热茶,而后才缓缓道:“林峰主,你别着急。你听我说,上次我下山游玩,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了个话本,名叫《嬛嬛传》,精彩极了。你听说过吗?” 林思韵茫然地摇了摇头:“《环环传》?未曾听说过。讲的是什么?” -- 第18页 周悦叹道:“你居然不知道《嬛嬛传》?啧,太可惜了。这《嬛嬛传》哪,讲的是凡间宫廷里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官家小姐,名叫嬛嬛……” 周悦有个妹妹,还有个姥姥,周悦陪着她们不知道看了多少电视剧,什么《嬛嬛传》,什么《延禧宫》,此时简直是信手拈来,林思韵哪里听过如此精彩的话本,没多久就入了神。 周悦暗暗好笑,讲到一个小高潮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林思韵登时急了:“然后呢?真的赐了一丈红吗?” 周悦没有继续讲,反而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神色明摆着——想让我往下讲啊,就拿洗髓草来换呗。 林思韵明显看懂了他的意思,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你威胁我?我已经知道了话本名字,派人下山去买便是。” 周悦摇了摇手指:“这《嬛嬛传》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哟。至于洗髓草嘛,我也不多要,只要一棵。” 林思韵眯起眼睛:“你为什么想要洗髓草?该不会是受了内伤吧?” 周悦坦然道:“是啊,炼丹的时候受了点儿内伤。” 林思韵冷冷道:“炼了那么多人丹,终于被报应了?你也有今天。” 周悦叹了口气,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把顾如海这尊大神搬了出来:“林峰主,我也是为城主他老人家炼丹,这才受的伤。” 反正原身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经常为顾如海炼制各种丹药,这也不算谎话。 谁知提起顾如海,林思韵的脸色更难看了:“周悦,你这般自甘堕落,做人鹰犬,对得起你兄长周然吗?!” 听到“周然”二字,周悦脑海里忽然一阵剧痛。 那种痛楚是如此剧烈,仿佛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搅动着他的脑髓,他疼得“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伸手捂住了额头。 “周然”这两个字仿佛一个开关,让原身那些稀碎的记忆纷纷翻涌上来,可原身嗑药嗑坏了脑袋,那些记忆非常模糊,只能大概知道,周然作为原身兄长,对原身很不错,可惜这位兄长死得太早,成了原身的一块心病。 周悦闭了闭眼睛,调动灵力,竭尽全力把那股剧痛压了下去,但脸色已是惨白无比,他摸不清楚情况,只能含含糊糊地哑声道:“林峰主……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见他那般可怜模样,林思韵咬了咬牙,没有继续斥责,从芥子袋里甩出一株小草:“行了,看在你兄长面子上,拿去罢!” 周悦忍着头疼,接住了那棵洗髓草,诚心诚意地道了谢,又小心翼翼道:“林峰主,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为有缘人开了垂泪湖,占卜吉凶?” 林思韵蹙眉道:“是又如何?” 周悦道:“只是有些好奇,垂泪湖真的可以看到前世吗?” 林思韵淡淡道:“只看有无缘法罢了。我这些年来,为人占卜数千次,也只有两三人看见了前世而已。“ 周悦放下心来,只要顾雪城看不到真正的前世,自己就有作假的余地。 他拱了拱手:“林峰主,多谢您的洗髓草,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叨扰了。等我有空了,一定亲手把《嬛嬛传》抄录下来,送到落珠峰。” 林思韵点了点头,就在周悦离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周悦。” 周悦回过头:“怎么了?” 林思韵沉默片刻,低声道:“周悦,你兄长一生清白正直,你好自为之,别再助纣为虐,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周悦点了点头:“我不会再炼人丹了。” “如此甚好。”林思韵点了点头,而后踌躇了一下,又道,“那位贵妃娘娘,真的赐了一丈红吗?” 看来这位爷还真的惦记上了《嬛嬛传》。周悦忍着爆笑的冲动,颔首道:“别着急,等我抄录完了,就给你送过来。” 林思韵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一诺千金,你可不要食言而肥。” “当然。”周悦笑道。 拿到了洗髓草,周悦心情大好,连头疼都缓解了不少,他御剑回到灵犀峰,立刻去了小厨房,开始熬制“碧血洗髓汤”。 唔,第一步,取无根水一碗;第二步,放入洗髓草煮沸;第三步,刺取心头血……到第三步的时候,周悦犹豫了一下,该不会死人吧? 他敲了敲系统:“系统,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痛不痛啊?” 系统道:【宿主可以用积分在积分商场购买止疼药,1积分一颗哦,很便宜的,效果很好。】 “你不早说,我积分还蛮多的。”周悦大喜道。 他最近走了很多剧情,虽然最重要的“主角受黑化值”没什么变化,还是雷打不动的20%,但积分倒是增加了不少,已经从初始的100积分,变成了300多。 周悦购买了一颗止疼药,而后小心翼翼地把剑尖刺入了第三肋和第四肋之间,虽然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有凉冰冰的感觉,但他还是有点蛋疼,因为看起来真的很可怕。 抽出长剑之后,他赶紧把剑尖浸入药罐里,剑尖上那抹鲜红的心头血瞬间便融入水中,冒出淡淡的血腥味儿。 “咕嘟,咕嘟……” 过了一个时辰,药汤终于熬好了,周悦马马虎虎地把心口那个可怕的伤口包扎了一番,而后端着药汤,来到了卧房。 -- 第19页 顾雪城靠在床头,身上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色纱衣,正出神地望着雪白的帐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孩子气质倒是很好,穿着那种纱衣,居然并不显得暧昧,反而有几分高冷。 周悦笑眯眯道:“小城,我给你熬了碗补身子的药汤,趁热喝吧。” “这是什么药汤?”顾雪城望着他手里那碗散发出淡淡血腥味儿的黑色药汤,微微拧起了眉毛。 周悦观察着他的神色,估摸着小孩儿胆子小,要是听说这碗药汤是人血熬的,只怕吓得不敢喝,那么自己费老鼻子劲儿准备的药汤,不就白费了吗? 这么想着,他便哄骗道:“这是用灵兽血和洗髓草熬的药汤,很珍贵的,赶紧趁热喝了吧。” 顾雪城实在没法推辞,只得不情不愿地端起碗,蹙着眉头把那碗黑呼呼的药汤喝了下去。 好重的血腥味儿……这狗奴才生性残忍,又急于要自己的金丹,这碗药汤也不知道到底是灵兽的血,还是那些无辜药人的血。 真是令人恶心。 周悦盯着顾雪城喝完了那碗“碧血洗髓汤”,终于松了口气,他之前就琢磨过,要让这孩子长得高大健壮,避免沦为勾引男人、吸收元阳的弱受,这碗调养药汤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而且顾雪城愿意喝药汤,说明两人的关系又缓和了不少,到时候风头过了,再去一趟落珠峰,就可以让小孩儿彻底信任自己。 当天晚上,周悦和往常一样,一边打坐小寐,一边细细思索着任务进度,以及如今的处境。 凌霄峰戒严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说明顾如海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视顾雪城。 虽然还没怀疑到自己头上来,但灵犀峰被搜查只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只能尽量多做些准备,卧房被窝里身穿纱衣的清秀少年,炼丹房里青白僵硬的药人尸体…… 周悦胡思乱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一夜乱梦。 第9章 紫苏捧着一盒老山参,忐忑不安地来到周悦院子外面,自从那天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之后,周悦就再也没有召见过他。 想到这里,紫苏心里涌起一股怨恨。 他父亲是个乡绅,花了好些银两四处打点,终于把他送进了凌霄城。本以为最不济也能做个外门弟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可谁知道竟然被分到了灵犀峰。 天下人皆知,灵犀峰主周悦从来不收弟子,于是,他只能做个服侍主人的低贱药童,还要费尽心思地讨好周悦。 身后传来一阵踏碎落叶的脚步声,紫苏心中微微一凛,赶紧满脸堆笑地转过身子,却看见白术提着一个篮子,慢吞吞地往这边走来。 见来者不是周悦,紫苏的脸登时跨了下来:“白术,峰主呢?” 白术抬头看了他一眼,蹙起了眉头:“峰主方才出去了,你还是回去吧。再说了,就算见了峰主,又能如何?” “此话怎讲?”紫苏急了,难道自己真的失宠了?就因为几个低贱的药人? 白术叹了口气:“我听张管事说,因为你抓的那些药人,害得峰主生了心魔,受了内伤。峰主只是给你一巴掌,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你就别在峰主面前晃悠了,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紫苏脸色苍白,心底的怨毒几乎满溢出来。 白术又晃了晃篮子:“我早上还在院子后面发现了洗髓草的药渣,刚刚才去倒了,好像是峰主自己熬的,可见受伤不轻。” “洗髓草的药渣?峰主亲手熬了药汤?”紫苏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峰主什么时候会亲手熬药汤了?这些粗活儿一向是交给下面的药童的。 亲手熬药汤……难道是为了保密?可为什么要保密呢?这道药汤,真的是峰主自己喝了吗? 对了,那天晚上,峰主抱回来一个软绵绵的药人,好像后来也没送到炼丹房,这些天还总是把院子封印起来,不让外人出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还有,那天傍晚从凌霄峰下山的时候,峰主说要采药,让自己和白术先走…… 紫苏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条小道消息,他脑海仿佛划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心中登时惊骇不已。 难道说…… 正在此时,一名修士御剑从天而降,朗声道:“周峰主可在?” 白术惊讶道:“顾七爷,您怎么来了?峰主出去了。” 来者身着黑色劲装,面带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正是顾如海的暗卫之一,顾七。 顾七淡淡道:“城主有令,请四位峰主大人于今日午时,前往凌霄殿。在下还得通知其他几位峰主,烦请转告周峰主一声。” 白术赶紧道:“是,等峰主回来,我马上告诉他。” 顾七点了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紫苏心中一动,一把抓住顾七袖子,压低了声音:“顾七爷,城主召见四位峰主,可是为了少城主的事?我听小道消息说,少城主不见了?是不是腊月二十八晚上的事?” 顾七没搭理他。 紫苏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顾七爷!” …… 自从来到书中世界,周悦每天早晨起床之后,都要去灵犀峰的小树林里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练练腿脚功夫和基础剑术,免得露馅儿。 -- 第20页 这一日,他练完一套基础剑法,出了一身薄汗,便收剑往回走去,一路上琢磨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凌霄峰已经戒严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虽然顾如海暂时没有封城,但凌霄城里已是暗潮汹涌,到处都是小道消息,说少城主失踪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顾如海在凌霄峰找不到人,必然搜查其他四峰,如果他只是派人搜查,不亲自过来察看,那么顾雪城的伪装应该可以瞒天过海…… 周悦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院子门口,白术见他回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峰主,顾七爷刚刚来过,他说城主有令,让四位峰主午时前往凌霄殿。” 终于来了。 周悦心里微微一沉,但他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并不惊慌,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峰主……”白术犹豫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周悦知道这是个老实孩子,便温声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白术吞吞吐吐道:“峰主,方才紫苏来过。” “他来做什么?”周悦蹙眉道。 “他好像知道错了,想进献一些老山参给峰主。可他一直跟我打听峰主的事情,后来还拉着顾七爷不放,想打听少城主的事。” “他跟顾七打听少城主的事?”周悦心中咯噔一声,那天晚上,紫苏可是亲眼看见自己把顾雪城抱回来的,虽然顾雪城裹了被子,但那个时间点太敏感了。 白术点了点头:“是啊,紫苏他拉着顾七爷不放,我觉得他神色有点不对。” “我知道了。”周悦沉吟片刻,打发了白术,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卧房。 顾雪城坐在床头,低头看着一卷薄薄的剑谱,漆黑纤长的睫毛低垂着,目光宁静而专注,原本苍白的嘴唇也有了血色,泛着淡淡的粉。 周悦心里稍感安慰,自从那天喝了“碧血洗髓汤”之后,小孩儿脉象强健了许多,气色也好了不少。 “今天感觉怎么样?背上的鞭伤还疼吗?”周悦心事重重,但还是强颜欢笑道。 “已经好了许多。”顾雪城抬头看了周悦一眼,随即蹙眉道,“怎么,出事了?” 周悦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他重重揉了一把脸,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父亲如此着急,看来倒是很关心我。”顾雪城嘲讽般扯了扯唇角,眼底却一片寒凉,没有丝毫笑意。 那个高高在上、名为“父亲”的男人,以及眼前这个百般殷勤、温柔小意的奴才,他们关心的东西只有一件,就是自己那颗九转金丹。 周悦见他神色复杂,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坠,完了完了,原著里主角受就对大反派又爱又恨,顾雪城该不会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想回到顾如海身边吧? 他定了定神,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城,你不会想要回去吧?当初,顾如海那般对你……” 顾雪城直接打断了他,果断道:“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以父亲的性子,召集四位峰主之后,如果还是找不到人,那他就会把整个凌霄城翻过来。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啊?周悦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大喜过望。 看来这段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顾雪城不再留恋那个虐待他的便宜老爹,反而倒向了自己,红糖糯米饼果然管用!以后必须经常做,每天做! 他赶紧道:“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如此这般……” 两人压低声音,合计了一会儿。 最后,周悦道:“……嗯,就这么办。我离开之后,你就躲在被窝里,到时候见机行事。” “我知道了。”顾雪城点了点头,黑水晶般的眼睛里一片沉静,没有丝毫慌张。 周悦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个计谋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顶住顾如海的滔天威压,天底下估计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何况才十三岁的柔弱主角受呢? 他放柔了声音:“小城,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我们一起逃了吧。” 顾雪城静静地看着周悦,声音清冷而笃定:“没问题。” 周悦看着少年镇定的表情,胸口居然莫名踏实了几分,也对,主角受虽然一开始柔柔弱弱,但后面黑化了也很牛逼,说明内心还是非常强大的,只是需要慢慢激发出勇气。 “那就这样吧。”周悦望着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合计好之后,周悦换了一身正装,像往常一般出了门。 临走之前,他吩咐白术:“对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不再炼制人丹了。炼丹房里那十几具药人尸体,让童儿们把他们放下来,放进药桶里浸泡净身,然后找人来焚香诵经,择日安葬吧。” “是,小人马上安排。”白术恭恭敬敬道。 “立刻去办,不可耽误。”周悦点了点头,而后不再犹豫,直接御剑而起,来到了凌霄峰山腰,慢慢往峰顶爬去。 凌霄峰高大巍峨,前山的主山道足足九尺余宽,一直延绵入云霄,周悦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凌霄城大殿,凌霄殿。 凌霄殿和后山精致的内宅院子不同,雄伟壮丽,飞檐峭壁,殿前广场更是由大块汉白玉铺就,十分壮观。 周悦走进大殿,他腿脚比较慢,此时其他三位峰主都到了,纷纷侧目向他望来。 -- 第21页 周悦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啊,来晚了。” “你还知道来啊?”林思韵冷哼一声。 “迟。”一名高大英俊的黑衣修士抱着一柄长剑,冷冰冰地说了一个字,这便是问剑峰峰主,剑修陆子霖。 陆子霖剑术卓绝,为人非常高傲,他看不起绝大部分修士,因此懒得跟旁人说话,每次只说一个字,不少修士都在背后偷偷骂他“一字阎王”。 另一个白白胖胖的修士,倒是满脸堆笑地和周悦打了个招呼:“周峰主,你也来了啊。” 此人长得像个肥宅,一副怂包样子,十根手指头倒是又细又嫩,这便是千机峰峰主,器修罗仙。他胆小怕事,擅长炼制各种法宝,是典型的技术宅。 此时此刻,凌霄城四大峰主,琴修林思韵、剑修陆子霖、器修罗仙,再加一个丹修周悦,终于到齐了。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长长的传报声:“城主到——” 随着这声音,顾如海缓缓踱了进来。 汹涌的威压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大殿里登时一片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和那日在院子里的随意装束不同,顾如海今日身着一身墨黑色暗金麒麟纹正装,腰系一条繁复华丽的墨玉带,上面右悬本命剑“修罗”,左悬四大顶级法宝之一“乾坤晷”,他的神情极为阴沉,让人心生畏惧。 顾如海身后紧跟着数名心腹高手,包括凌霄城左右使者——左使“清风使”和右使“明月使”,以及七名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暗卫。 其中,最后两名暗卫单手抓着两个男人的脚脖子,把两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倒着拖了出来,在洁白的汉白玉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湿漉漉的狰狞血痕。 那两个男人浑身软绵绵的,仿佛没了骨头一般,显然被捏碎了全身骨节,几乎成了两个血葫芦,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样的严刑拷打。 周悦心中微微一突,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已经认出来了,这就是那天在柴房里想要侵犯顾雪城的两名侍卫。 第10章 两名暗卫走到大殿中央,把那两个血糊糊的侍卫狠狠掼在地上,而后静悄悄地退回了顾如海身后。 “嗬……嗬……”那两个人竟然还没死,他们像虫子一般慢慢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竟然连舌头也被连根拔了,眼眶也成了两个深深的血窟窿,看不出半点人形。 周悦悄悄握紧了拳头,心跳快了几分,后背也慢慢冒出一层冷汗。 顾如海淡淡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城儿失踪了。” 大殿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血糊糊的人形在地上蠕动,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两人便是城儿失踪当晚,负责看守城儿的侍卫。”顾如海的声音很平静,“这两个没用的奴才,被人点了玉枕穴,竟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本座便稍施了一些惩戒。” 周悦看着那两个蠕蠕而动的血葫芦,闻着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儿,胃里阵阵翻腾。 “此二人亥时初被袭击,丑时末被发现,本座得知之后,立刻封锁了整座凌霄峰,期间只过去了三个时辰。”顾如海的声音低缓而阴沉,“但是这些天,暗卫们搜遍了凌霄峰,也未曾找到城儿。所以,城儿定然是被人御、剑、带、走、了。” 顾如海微微一顿,又寒声道:“清风使和明月使,以及七名暗卫,他们都可以在凌霄峰御剑,但他们都是本座心腹死士,而且那晚未曾离开过凌霄峰。除了他们之外,可以在凌霄峰御剑的人,就只有你们四人了。” 说到这里,他缓缓抬起眸子,森寒的目光从四名峰主脸上一一扫过。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都是本座忠心的属下,为本座立下过汗马功劳。本座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若是被本座发现了……”顾如海顿了顿,目光轻描淡写地从那两个血糊糊的人形上扫过。 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血腥味儿愈发浓郁了。 周悦暗暗攥紧了拳头,竭力保持住平静的表情;林思韵低垂眸子,若有所思;陆子霖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关心;罗仙眨巴着一双绿豆小眼,一脸茫然惶惑。 “既然不肯承认,那就不要怨本座心狠手辣。”顾如海缓缓转动眼珠,望向林思韵,“林思韵,从你开始吧。腊月二十八日,亥时初到丑时末,你身在何处?” 林思韵回忆道:“最近这大半个月,我都未曾离开过落珠峰,每晚抚琴之后,亥时便就寝了。” 顾如海冷冷道:“何人作证?” 林思韵道:“落珠峰所有童儿和管事,都可以为我而作证。” 顾如海慢慢点了点头,目光又望向陆子霖:“陆子霖,你呢?” 陆子霖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剑。” 意思是那天晚上他在练剑。 “可有人作证?” “无。”陆子霖简单道,态度十分坦然,看起来没有丝毫作伪。 顾如海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罗仙。 他还没开口,罗仙这个肥宅就吓得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城主,我,我那天中午为您老人家保养了乾坤晷(gui)之后,就,就下山了啊,侍卫们都看到的。绑架少城主这种事情,我罗仙儿哪儿有那个胆儿啊……” -- 第22页 林思韵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陆子霖也微微蹙眉。 顾如海似乎也觉得罗仙做不出这种事情,于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终于望向了周悦:“周悦,你呢?” 周悦硬着头皮,恭恭敬敬道:“城主,那天我鞭打责罚了少城主之后,您让我们退下,我就离开院子回了灵犀峰,侍卫们都看见了。” 那天他走出院门的时候,确实很多侍卫都看见了,只是他走到半山腰,又从后山小路折返回去,把顾雪城给偷走了。 “此话当真?”顾如海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周悦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背后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顾如海那双鹰隼的眼睛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看穿,威压更是如同惊涛骇浪,泰山压顶! “属下不敢欺瞒城主。”周悦低眉顺眼,拼命催动全身灵力,同时心里默念“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竭力转移注意力,终于顶住了顾如海的滔天威压,没有意志崩溃,全盘招供。 顾如海眯了眯眼睛,终于收回威压,似乎姑且信了。 周悦闭了闭眼睛,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总算过了,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时,一名贴身侍卫匆匆跑到顾如海身边,压低声音道:“城主,灵犀峰有个药童在山门前跪着,他说他有少城主的消息,想求见城主。” 果然来了。 周悦心中微微一沉,预料中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心情无比沉重,脸上却露出十分迷惑的表情:“灵犀峰的药童?” 顾如海看了周悦一眼,寒声道:“顾三,你御剑接他上来。” 不到片刻,顾三就带着一个少年走进了凌霄殿,那少年模样清秀机灵,十六七岁年纪,正是紫苏。 顾如海淡淡道:“你是何人,有何事禀报?” 紫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整个人匍匐在地,额头几乎贴在了地上:“小,小人名叫紫苏,是灵犀峰周峰主的贴身童儿,小人知道少城主的下落,想向您老人家禀报!” 顾如海沉声道:“你起身回话。” “谢城主!”紫苏站起身来,咽了一口唾沫,神色又是紧张,又有些得意,“禀报城主,是这样的。腊月二十八那天晚上,我家峰主带着我和白术离开凌霄峰后山院子,一路到了山腰,然后峰主说他要去采药,让我和白术先回去了。” 这和周悦方才所说的大不一样,林思韵和罗仙忍不住扭头望向周悦,连陆子霖都转动眼珠,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周悦一眼,似乎没想到他居然敢撒谎。 周悦低着头,脸色十分难看。 顾如海声音冰寒:“继续说。” 紫苏赶紧道:“小人回了灵犀峰之后,便带着童儿们清点药材,可就在送药材入库的时候,小人在游廊里遇见了峰主,当时已是辰时末,峰主他,他……” “他怎么了?” “他抱着一个人,用棉被裹着,看不清楚。” 大殿里响起了几声极其轻微的抽气声,众人纷纷望向周悦,顾如海刀子般的眼光更是把周悦从头扫到脚,仿佛要把他千刀万剐。 周悦无力地辩解道:“那……那是药人。” “药、人?”顾如海一字一顿道。 紫苏赶紧道:“他说谎!小人当时也信了,可后来峰主并没有把那个所谓的药人送进炼丹房,还把院子下了封印,不让任何人出入!” 周悦脸色愈发惨白,结结巴巴地争辩道:“这,这些不能说明什么……那,那就是个药人!你,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奴才,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顾如海冷冷道:“周悦,在本座面前,你想撒野?” 周悦立刻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了。 紫苏有了依仗,忍不住面露得意之色,冷笑一声道:“若是没有把握,小人怎敢上凌霄峰求见城主?今儿个早晨,小人听顾七爷说了少城主的事,小人前前后后一思索,当时冷汗就下来了。峰主离开之后,小人在院子周围转了转,谁知道峰主走得急,居然忘了下封印。” 周悦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紫苏继续道:“小人大着胆子翻墙进去,偷偷从窗户缝隙看了一眼,卧房里面果然有个白衣少年,他靠在床头看剑谱,根本就不是药人,而是个大活人。小人半年前曾经远远地看过少城主一眼,年纪、身型都对得上。”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话,大殿里一片鸦雀无声。 “周悦。”顾如海的声音冰寒无比,“此人的话,可是真的?” 周悦张口结舌,一张脸涨得通红:“城主,不,不是您想的那样的,那人不是少城主……我,我……” 他仿佛吓呆了,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顾如海眸色越来越冷,而后一挥手:“顾六顾七,好好扶着周峰主,本座要亲自去灵犀峰看看。” “是!”顾六顾七应了一声,两人一左一右地架住周悦,周悦仿佛吓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 众人御剑腾空而起,径直来到了灵犀峰。 灵犀峰一片宁静,白术在院门前“沙沙”地扫着落叶,他听见声音,抬头一看,整个人登时惊呆了:“峰主!城,城主!” “让开!”一名暗卫随手将他甩到一边,众人进了院子,径直来到卧房前,卧房大门和窗户都紧紧闭着,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 -- 第23页 周悦软绵绵地被两名暗卫架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城主,少城主真的不是我带走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我只是……” 顾如海不搭理他,淡淡道:“顾三。” “是,城主!”顾三一脚踹开了大门! 卧房里十分昏暗,暧昧浓郁的熏香缭绕弥漫,雪白轻柔的帐幔层层低垂,透过那些飘飘荡荡的帐幔,隐约可以看见大床上微微凸起,被子里面明显有个人。 顾如海脸色铁青,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林思韵忍不住看了周悦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说“你在找死吗?” 就在这时,周悦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挣开了两名暗卫,整个人扑在被子上面,鬼哭狼嚎道:“城主,他真的不是少城主啊!属下冤枉啊!他只是,他只是……” “你给我让开!!”盛怒之下,顾如海连自称“本座”都忘了,他一步迈前,伸出大手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周悦整个人拎了起来,另一只手狠狠掀开了被子! 锦被悄然落地,卧房里一片寂静。 众目睽睽之下,被子里蜷缩着一名身着单薄白纱的清俊少年,正惊惶地望着顾如海。 第11章 那少年容貌清俊,身上只批了一件单薄的白纱,他眼角含泪,惊慌地望着众人,嘴唇微微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顾如海盯着那少年,脸色从铁青变成了诧异。 “城主,我都说了,不是那样的……”周悦低垂着脑袋,声音很小,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卧房里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了“嗡嗡嗡”的议论声。 “难道是那个?” “好像是吧。” “长得倒还不错……” 顾如海冷冷道:“紫苏,你说的白衣少年,就是他?” 紫苏以前没近距离见过顾雪城,此时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得意洋洋道:“没错!” 罗仙轻咳一声,尴尬道:“可是……这不是少城主啊,就是个娈童而已。” “娈童?”紫苏陡然呆住了,片刻之后,他猛地尖叫起来,“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娈童?!我今天早晨分明看见他在翻剑谱!这,这一定是障眼法!” “狗奴才,你以为这一屋子的高级修士,竟然看不出一个小小的障眼法?”林思韵冷冷道,“构陷主人,这可是死、罪。” 紫苏脸色渐渐变得一片惨白,他忽然跳了起来,扑到那白衣少年面前,一边拼命摇着对方肩膀,一边厉声道:“说啊,你说话啊!你就是少城主,你就是顾雪城,对吗?!” 那少年害怕地往里面缩了缩,神色又是茫然又是惊惶,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不会说话。 顾如海垂眸看着少年,缓缓眯起了眸子,障眼法之类的低级幻术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少年身上并没有任何障眼法,可周悦是个极其出色的丹修,还是那个人教出来的。 易容丹。 电光石火间,顾如海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猛一扬手,狠狠向少年心口击去! 易容丹的药效溶于血脉,只要打得对方呕出一口心头血,易容丹自然便会失效! 周悦大惊失色:“城主!不要!!”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顾如海这一掌,正正击中了少年胸口! “啊!!”少年惨叫一声,单薄的身子直接飞了起来,“砰”一声闷响,狠狠撞上了大床内侧墙壁,而后软绵绵地滑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而后手指、脚趾等末端肢体上面,慢慢长出了一些细细的菌须。 “这是……”顾如海愣住了。 罗仙见多识广,立刻惊叫道:“这是化了人形的肉灵芝!” 肉灵芝是一种很常见的灵药,生长在灵气充裕的地方,有些肉灵芝长到一两百年的时候,只要注入一些灵气,就可以短暂地化为人形,这种人形肉灵芝懵懵懂懂,灵智未开,常被修士们作为宠物饲养,或者……泄欲。 “原来是肉灵芝……” “周峰主也玩儿这个啊,真是没想到。” “谁说不是呢。” 众人一边低声议论,一边望向周悦,纷纷露出促狭的表情,罗仙是个大嘴巴,立刻嚷嚷道:“周悦,原来你不肯说实话,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啊!犯不着啊!” 他的话正是众人心里所想的,这肉灵芝确实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玩意儿,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物事,不至于为了这种东西欺骗顾如海,自讨苦吃。 周悦默默捂住了脸,一副无脸见人的样子。 顾如海眼神极好,他忽然看见了什么,伸手“嘶——”地一声,直接扯下了肉灵芝身上的纱衣。 那肉灵芝虽然看起来单薄,体格倒是十分结实,白皙的背脊上有许多细细的红色抓痕,显然是情到浓处,被下面的人用指甲抓的。 罗仙这个肥宅的思想最为污秽,他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过来,而后缓缓扭头望向周悦,脸色十分精彩。 林思韵很快也明白了,他瞥了周悦一眼,眼神简直鄙夷到了极点。 顾如海明显也有些尴尬:“周悦,你这是……” 周悦捂着脸,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我都说了,他不是少城主!你们非要看!他是我那天在凌霄峰后山捡到的,我就是……我就是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 第24页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到了。 众人脸色变幻莫测,最后都变成了——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周悦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怪不得,怪不得周悦遮遮掩掩,拼命阻止他们进卧房搜查…… 周悦身为一峰之主,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顶级丹修,竟然让一个肉灵芝把他当成女人一样搞,啧啧。不少人都忍不住幻想起了那个香艳场景,一时间居然没人说话。 “我,我只是好奇罢了……”周悦紧紧捂着脸,整个人缓缓滑坐在地,似乎再也没脸见人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丢脸的心理准备,但周悦心里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为了完成任务,为了保护主角受,他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不要了。 之前那些天,他让顾雪城身穿纱衣,扮做娈童模样,是为了应付顾如海派来搜山的手下,不管顾如海派来的是七星暗卫,还是清风明月使,那枚顶级易容丹应该都足够了。 可是今天早晨,周悦听白术说了紫苏鬼鬼祟祟和顾七攀谈的事情,如果紫苏发现了什么,向顾如海告了密,那么来到灵犀峰的,肯定是顾如海本人。 仅仅凭借一枚易容丹,肯定瞒不过顾如海。 周悦和顾雪城二人商量之后,决定将计就计。 第一步,周悦临走时假装忘了给院子上封印,紫苏果然前来偷窥,顾雪城在紫苏走后,立刻把周悦准备好的肉灵芝放在床上,再给肉灵芝换上那身白色纱衣。 第二步,顾雪城布置完一切之后,用周悦准备好的东西,把自己仔细装扮一番,再好好藏起来,屏息凝神等待搜查。 至于藏在什么地方…… 一片树叶,自然要藏在树林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自然要藏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里。而且那群少年,最好还不能说话,那样他们就不能告诉别人,他们忽然多了一个活生生的同伴。 这个计划很完美,只是要牺牲自己的名誉,一切才显得顺理成章。 众人看着肉灵芝背上的鲜红挠痕,还有周悦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表情,一时间都尴尬无比,卧房里一片寂静。 “荒唐!”顾如海冷哼一声,拂袖挥起锦被,把那白花花的肉灵芝盖上了。 众人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有人面面相觑,有人想笑又不敢笑,更有人心里莫名遗憾,怎么刚才没多看几眼呢? 罗仙轻咳一声:“咳咳,这个,人各有志……罢了罢了。城主,依我看啊,周峰主的事是他的私事,咱们还是先把那个欺骗城主、构陷主人的奴才弄出去杖毙罢。” 林思韵冷冷道:“如此刁奴,应当剥皮抽筋,以示众人。” 陆子霖点头道:“然。” 清风使拱手道:“城主,是否要将此人拖下去行刑?” 紫苏脸色惨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顾如海的袍角,哀嚎道:“城主,城主,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峰主他这些天一直鬼鬼祟祟的,还亲手熬了洗髓草的药汤!我亲眼看见白术倒药渣!那药汤一定是熬给少城主喝的!” 周悦呆了呆,一股凉意从后背缓缓爬了上来,他根本不知道药渣的事情,难道白术发现了院子后面树丛里的药渣,倒药渣的时候被紫苏看见了? 顾如海蹙起眉头,沉声道:“洗髓草?周悦,难道你熬了碧血洗髓汤?” 其他人还没明白顾如海的意思,但周悦已经明白了,这位暴戾阴鸷的凌霄城主,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精明,瞬间就抓住了要害。 事情忽然急转而下,周悦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城主,只是在参汤里加了半两洗髓草而已。我炼丹时受了内伤,稍稍滋补一下。” 顾如海冷冷道:“周悦,你是个丹修,自然知道洗髓草极为难得,怎么可能用它去熬普通参汤?” “城主,是这样的,我觉得参汤加上洗髓草,有一些特别的功效……”周悦顶着顾如海鹰隼般的目光,只觉得后背冷汗津津而下,只能拼命转动脑筋,找一些弥补的说法。 顾如海看着他努力辩解的样子,眸色愈发阴冷,而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说了。顾七,你让那个叫白术的童儿,带你去把那些药渣捡回来,本座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药渣。” “是!”顾七拱手道。 怎么办,怎么办……周悦低垂着脑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掌心里全是冰冷粘腻的汗水。 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没料到白术发现了树丛里的药渣,也没料到紫苏看见了白术倒药渣,更没料到顾如海竟然如此精明。 这是个生死一线的修仙世界,自己怎能如此疏忽?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多时,顾七就一手揪着白术,一手拎着一小袋药渣,回到了卧房。 “峰主,城,城主……”白术吓得眼泪都下来了,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滔天大祸。 顾如海拈起些许药渣,舌尖轻轻一舔。 淡淡的血腥味儿,醇厚而甘甜,是七转金丹修士的心头血。顾如海修为极深,是罕见的八转金丹修士,他可以辨别出任何八转金丹以下的修士痕迹。 七转金丹。他品味着那浅淡的血腥味儿,眸色愈发森寒,整座凌霄城只有七名……不,只有六名七转金丹修士,清风明月使,再加上四名峰主。 -- 第25页 他垂眸望向周悦:“高级修士的心头血。这是碧血洗髓汤的药渣。” 周悦闭上眼睛,完了。 顾如海冷冷道:“扒开他的衣襟。” 很快,周悦心口那道淡淡的伤痕,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因为当初用了最好的药膏,再加上周悦这具身体是高级修士,疤痕已经非常浅淡,但仍然看得出不是旧伤。 周悦脸色苍白,脑海里乱成一团。 顾如海盯着那道疤痕,声音极其轻柔,但又森寒无比:“周悦,你方才说,你受了内伤,所以熬药疗伤。可是,你见过哪个受了内伤的修士,会用自己的心头血熬药疗伤?这种饮鸩止渴的蠢事,你周悦会做吗?你当本座是傻子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顾如海的声音陡然提高,然后狠狠一脚,重重踹在了周悦心口!! 这一脚带了灵力,周悦闷哼一声,被踢得直接打了个滚,而后喉头猛地一甜,“哇”一声呕出一口腥热的鲜血。 他趴在地上,哑声道:“咳咳,城主,不是那样的……我,我心口这道伤,是上个月试着炼制一种极品丹药,想掺入一些心头血试试,才,才留下的……” “闭嘴!!”顾如海盛怒之下,一步上前,又狠狠给了他肚子一脚! “咳咳,城主,不是的,不是的……”周悦疼得蜷了起来,丹田阵阵刀绞般疼痛,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拼死也要抵赖到底,否则顾雪城就完了。 顾如海又狠狠踢了他几脚,而后终于停了下来,脸色非常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悦匍匐在冰冷的地上,满口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儿,他昏昏沉沉地想,顾如海,要搜山了。 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竭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剩下的一切,就要交给顾雪城扛了。 还好……还好自己为顾雪城准备了最后一道伪装,最后一道防线。 可是那个柔弱敏感的少年,真的能扛过去吗? 顾如海缓缓开了口,语气森然:“清风明月,七星暗卫,给本座把灵犀峰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周周:那个柔弱敏感的少年,真的能扛过去吗? 雪城:我想把我爹杀了。 【小剧场2】 若干年后,雪城忽然想起了那个肉灵芝。 第12章 顾雪城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齐肩深的药桶里,连睫毛也没有一丝颤动,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 他的周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药桶,每个药桶里面,都用深褐色的药汤浸泡着一具尸体,或者说,浸泡着一名药人。 这便是那狗奴才……这便是周悦想出来的主意。他让自己安顿了那具肉灵芝之后,就服了那枚龟息丸,假装成一具尸体,混在这十几个药人中间。 深褐色的水面之下,顾雪城缓缓捏紧了手里的灵剑,这是周悦的本命剑,他给了自己。 这柄灵剑名叫“百里霜”,名字取自一味药材,并不算什么绝世好剑,因为周悦只是个丹修,并不是剑修,不能去问剑谷求剑。 可是身为一名不擅武力的丹修,这已经是周悦所能给出的,最好的护身剑器了。 顾雪城有些茫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那颗九转金丹,周悦前些日子那些行为还可以理解,把自己偷出来,悄悄藏在灵犀峰,花言巧语地编造故事,无微不至地爱护关怀,就是为了让自己结丹。 可是走到如今这一步,这条路几乎成了一条布满荆棘的死路,如果被父亲发现了,周悦他连命都保不住,要那颗九转金丹又有何用? 顾雪城忍不住回想起了,周悦前往凌霄峰之前,柔声叮嘱自己的样子。 那双温润乌黑的眼睛充满忧虑地望着自己,那眼神仿佛自己是一个脆弱不堪的病弱孩子,而他则是忧心忡忡的兄长,那种浓厚的担忧之情,几乎看不出任何伪装。 他反反复复地叮嘱,小城,你要假装成尸体,安安静静地混在药人堆里,如果顾如海真的来了灵犀峰找人,那他很有可能会到炼丹房,你不要害怕,屏住呼吸,顶住威压。 他凝望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城,你真的没问题吗?” 想着周悦当时那种慎重而忧虑的神情,顾雪城有些茫然。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那柄灵剑,一瞬间连心神都有了轻微的动摇,顾雪城微微一惊,赶紧定了定神,也罢,等过了眼前这关,自己再亲口问问周悦,他到底有何企图。 打定主意之后,顾雪城便屏息凝神,等待着一切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童儿们的哭喊声,很快,随着“砰!!”一声巨响,炼丹房的门被踢开了。 顾雪城听见顾五惊讶的声音:“怎么这么多药人?” 顾四急忙道:“赶紧回去禀报城主。” 顾雪城心想,终于来了。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不多时,父亲沉稳的脚步声便远远传来,还有另外两人的脚步声,听起来非常轻盈,应该是父亲那两名心腹高手,清风使和明月使。 等等,还有一个人。 顾雪城凝神听去,除了脚步声之外,还有种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衣物在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个人被拖着,所以没有脚步声,只有沙沙的拖曳声。 -- 第26页 那人难道是……不知为什么,顾雪城那颗自以为早就冰封的心,忽然极轻地揪了一下。 他听见父亲嘲弄的声音:“周悦,你这些年窝在灵犀峰上,倒是炼了不少人丹。” 果然是周悦。 顾雪城感觉心脏又轻轻揪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只能默默捏紧手中长剑,竭力压制住那种古怪的感觉。 而后,他听见了周悦的声音,和往常那种讨好又虚伪的温柔声音不同,周悦的声音听起来嘶哑而虚弱:“城主明鉴,少城主真的不是我带走的……” 顾如海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踱步声,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清风使小心翼翼道:“城主,这里有十几具药人尸体,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和少城主差不多年纪。少城主该不会也被做成了……” 顾雪城心中微微一沉。 顾如海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淡淡道:“清风明月,你们先出去,本座有几句话,要和周峰主单独聊聊。” “是。”清风明月应了一声,而后便是退出去的脚步声。 顾如海想做什么?顾雪城正在疑惑,耳边又传来周悦带着哭音的辩解声:“城主,我说的都是真的,少城主他真的不在这里,我哪儿敢把少城主做成药人啊……” 顾如海打断了他:“本座相信你。” 顾雪城微微一愣,周悦的辩解声也停止了,似乎非常惊讶的样子。 顾如海顿了顿,而后冷笑道:“周悦,本座看到那些药渣,就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你既然给他喝了你的心头血,定然是发现了那件事情,又怎么舍得把他炼成药人?” 顾雪城呆了呆,心头血?什么心头血?他迅速反应过来,是那碗带着血腥味儿的药汤。 周悦当时跟自己说,那是用灵兽血熬制的药汤,其实他撒谎了,那是他的心头血。一碗用高级修士心头血熬成的药汤,难怪自己喝了之后,丹田那么暖和,经脉那么舒畅。 一时之间,顾雪城向来清醒冷静的脑子竟然有些混乱,难道周悦为了那颗九转金丹,竟然不择手段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心头血也舍得?可是,可是…… 顾雪城迷惑不解的同时,周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顾如海在说什么?说自己“发现了那件事情”?哪件事情? 他摸不清楚情况,只好装傻道:“城主,您在说什么?” 顾如海冷笑一声:“别装了。你定然已经发现了,顾雪城是九转金丹体质。” 周悦有些稀里糊涂,九转金丹,原著简介里面好像说过,主角受和大反派最后都结成了九转金丹,可是顾如海跟自己提这个做什么?九转金丹关自己什么事?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顾如海身后那些药桶,因为他知道,九转金丹的正主儿就在那里。 顾如海冷冷道:“不想承认?那本座就替你说了。你偶然发现顾雪城是九转金丹体质,便起了歹心,把他偷到灵犀峰,又为他熬制碧血洗髓汤,就是为了让他早日结成金丹,给你换丹。对吗?” 周悦脑子乱糟糟的,有点搞不懂剧情的进展了,索性抵赖到底:“城,城主,不是那样的……” 顾如海森然道:“怎么,你以为你能瞒过本座?本座当然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因为本座也想……要、那、颗、九转、金、丹。” 信息量太大,周悦脑子一团混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如海冷哼一声:“只可惜,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孽障恐怕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一直拖着,迟迟不肯结丹。” 周悦努力整理着信息,渐渐地,他脑海里那些迷雾散去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仿佛失散的珍珠一般,终于串在了一起。 顾雪城,是九转金丹体质。 所以,顾如海虽然非常厌恶这个便宜儿子,却总是逼着他结丹,就是为了挖走那颗金丹;所以,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做了那么多事情,但顾雪城一直表现得冷淡戒备,因为他知道父亲想挖他的金丹,他觉得自己也想挖他的金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悦怔然望着顾如海阴沉的面孔,他知道,此时此刻,顾雪城就在这里,定然也听见了这些话,想着那个清冷如月光般的少年,周悦忽然真真切切地感到一阵心疼。 这一瞬间,在他的心里,顾雪城不再是某本小说的柔弱主角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顾如海垂眸看着他,淡淡道:“无话可说了?” 周悦咬了咬牙,坚持抵赖道:“城主,您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少城主真的不是我带走的。您若是实在不相信,要杀要剐,我毫无怨言。” 顾如海嘲讽般翘了翘唇角:“怎么,觉得必死无疑,破罐子破摔了?” 周悦不吭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顾如海忽然放柔了声音,诱哄一般:“周悦,本座今日遣退清风明月,又跟你说了这许多推心置腹的话,其实是想为你指一条活路。” 周悦哑声道:“什么活路?” 顾如海缓缓道:“虽然服用人丹的效果不如直接换丹,但那孽障迟迟不肯结丹,本座已经失去耐心了。” 周悦隐约猜到了什么,颤声道:“城主,您……您什么意思?” 顾如海轻轻翘了翘唇角,眼底却是一片森寒:“本座原本只想剜了那颗金丹,留他一条性命。可惜啊,他不知趣。” -- 第27页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如海终于不再绕弯子,沉声说出了目的:“周悦,你把顾雪城交出来,为本座炼制人丹。若是本座服用之后,有幸结成九转金丹,本座不仅饶你一命,还给你泼天的富贵。”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他几乎不敢想象,少年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道:“城主,我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少城主他不在灵犀峰。而且我已经发过誓了,此生此世,不再炼制人丹。” 顾如海垂眸望着他,声音又轻又柔:“要么,为本座炼制人丹;要么,本座让你死无全尸。周悦,你是个聪明人,自己选吧。” 周悦不自觉地摇着头。 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顾如海眸色蓦然一寒,只听“刷”一声轻响,修罗剑自动出鞘,墨黑色的长剑凌空而来,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而后直直斩落!! “啊——”周悦一声惨叫,一条胳膊从臂膀处齐齐断开,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叮——系统监测到,疼痛已经超出宿主承受极限,已为您自动服用止疼丹。】系统忽然上线。 周悦刚才只是条件反射地惨叫,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并没有痛感,但是瞬间少了条胳膊这件事情实在太具有冲击力了,他甚至看见自己那条胳膊横在前方血泊里,几个手指头胡乱抠着地板,带着胳膊往前爬去!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周悦死死瞪着那条胳膊,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修罗剑已经再次腾空,陡然斩落! 他另一条胳膊也没了。 虽然确实不疼,但是看见自己另一条胳膊也没了,周悦还是忍不住“嗷”地惨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抵御着那种极度的恐惧感。 顾如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佛看着垂死挣扎的小猫小狗一般,语气平静得可怕:“周悦,你应该知道,只要本座愿意,可以一直这么折磨下去。” 一直折磨个屁,你他妈以为人是铁打的,不会死吗?!周悦心里破口大骂,随即欲哭无泪,自己死了,任务也就失败了,然后现实世界的自己也死了,呵呵。 顾如海见他在血泊里慢慢蠕动,却还是不肯屈服,忽然轻笑一声,举起左手,五指张开,缓缓一转。 随着这一转,顾如海腰间那个巴掌大的黄金日晷,忽然腾空而起,那是修真界四大顶级法宝之一——乾坤晷! 顾如海缓缓转动手掌,乾坤晷上那道淡淡的日影指针,竟然随着他的手势,慢慢倒转! 周悦耳边响起了某种遥远而庄严的撞钟声,眼前纷乱的金色光影飞快交错,所有的景象仿佛倒带一般,他的左胳膊飞回了左肩,修罗剑从血肉里退回,而后右胳膊也回到了右肩,大片血泊疯狂地涌回伤口,修罗剑归剑入鞘,地面洁净如初。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卧槽。卧槽。卧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是周悦来到修真界之后,第一次目睹如此牛逼的炫酷法宝,他实在是过于震惊,一时间连害怕都忘了,满脑子都是卧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乾坤晷指针回转,随后胳膊重生,灵剑倒飞……这件顶级法宝,可以逆转时空! 顾如海伸出手,乾坤晷缓缓落回他的掌心,他绕着周悦踱了一圈,淡淡道:“还想试试吗?这次可以从腿开始。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们甚至可以’从头再来’。” 他顿了顿,低笑道:“就是从脑袋开始的意思。” 大哥,你觉得这很幽默吗?!虽然并不疼,但是听到“从头再来”的解释,周悦还是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谁他妈知道,“从头再来”还能有这层含义啊!他不干了,他要回家 ! 系统道:【宿主加油,不要放弃啊。】 周悦有气无力道:“都他妈从头再来了,你来试试!” 系统安慰道:【宿主别怕,我给你唱歌打气好不好?看成败,人生豪迈,不过是从头再来~】 周悦简直想一头撞死算了。 还好顾如海似乎也不愿意让他精神崩溃,并没有让他从头再来,而是先卸了他一条左腿。 周悦看着那条离自己远去的左腿,无力地叫了一声,然后他悲哀地发现,比起第一次失去手臂的震惊恐惧,他居然有点习惯了,连惨叫声都有点例行公事,仿佛一个打工人。 顾雪城一直闭着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闻着那愈发浓重的血腥气,听着那逐渐微弱的惨叫声,他当然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父亲的手段,从来没人能熬过一刻钟,可是那人竟然熬了这么久,这么久。 又是一声低哑的惨叫,而后是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城主,您,您就饶了我吧,少城主他真的,真的不在灵犀峰……” 顾雪城那丝毫不曾颤动的纤长睫毛,忽然极轻地颤了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肯把我交出来? 事已至此,你已经不可能得到那颗九转金丹了,为什么不索性把我交出来,为父亲炼制人丹? 为什么要忍受这种凌迟般的折磨? 顾雪城紧紧咬着牙关,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了,那种感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那柄灵剑,而那柄周悦的本命灵剑“百里霜”,此时正极轻微地颤动着,仿佛为主人的遭遇而悲鸣。 -- 第28页 渐渐地,顾雪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 那天在柴房里,那人在明亮清冷的月光下,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傻乎乎地讲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故事。 那个故事,或许是真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时,顾如海来回踱了几步,他垂眸看着周悦血肉模糊的惨状,神情渐渐有些不耐烦,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情——他的后背正对着一名模样清俊的少年药人。 那正是顾雪城。 顾雪城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如同凛冬封冻的森寒湖泊,冰面之下杀意涌动。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高大背影,缓缓捏紧了手中长剑。 他和顾如海一起生活多年,曾经仔细观察过自己这位父亲,顾如海和人过招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护着后背阳关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顾如海的罩门。 如果,自己把所有灵力集中在这柄剑上…… 第13章 顾雪城眯起眼睛,紧紧盯着父亲高大的背影,而后屏息凝神,缓缓调动全身灵气,注入百里霜剑身。 他攥紧剑身,正要一剑刺出——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砰!”地一声,炼丹房大门被推开了,林思韵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顾雪城微微一愣,赶紧收住灵剑,闭上眼睛,继续假装药人。 林思韵一眼看见了那具在血泊里蠕动的躯体,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周悦?” 周悦此时已经少了两条小腿,正苦逼地在血泊里爬动,时不时发出敬业的惨叫声,他看见林思韵忽然闯入,也吃了一惊,这人跑来做什么? 虽然并不疼,但周悦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吓人,他怕被林思韵看出破绽,赶紧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喃喃道:“城主,真的不是我……林峰主,您帮帮我……” 清风使和明月使匆忙跑了进来:“城主恕罪,我们实在拦不住林峰主。” 顾如海没有搭理他们,只冷冷地望着林思韵:“林思韵,你这是做什么?” 林思韵怔然看着周悦的惨状,脸色有些苍白,一时间没有回答。 顾如海蹙眉道:“林思韵?” 林思韵闭了闭眼睛,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城主,熬制碧血洗髓汤的药材,洗髓草和心头血,是我给周悦的。” 周悦呆滞地眨了眨眼睛,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啥?林思韵在说啥? 顾如海也拧起了眉毛:“林思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周悦自己不说?” 林思韵深深吸了口气:“城主,你也知道,因为……周悦兄长的事情,我和周悦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听见“周悦兄长”这几个字,顾如海眼神有些阴沉。 林思韵继续道:“周悦前些天来求我,说他受了内伤,让我看在他大哥面子上,给他一些洗髓草和心头血。我一开始不答应,最后还是给了他,但我不想和他牵扯不清,就让他以道心起了毒誓,绝不再来烦我,也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周悦终于确定,林思韵是来帮自己圆谎的。 一时之间,他又是感动又是诧异,林思韵和原身的关系似乎很烂,和自己也只是一面之缘,为什么他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站出来帮自己? 难道说,林思韵怕自己死了,留下一个《嬛嬛传》的巨坑? 咳咳,这个可能性不大。或许,跟那个一想起来就脑袋剧痛的“自家兄长”有关? 周悦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见顾如海冷冷道:“林思韵,若真是如此,你又为何不说?” 林思韵低下头,脸色十分惭愧:“是我的错。方才我见事态严重,怕引火烧身,所以没有立刻站出来。可是我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良心不安,这才赶了过来,没想到周悦已经……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顾如海眯起眼睛盯着林思韵,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你把当日的情况,细细说来。” “那天一大早,周悦就御剑来落珠峰找我,当时我正在凉亭里抚琴,他站在凉亭外面的竹林里,鬼鬼祟祟地偷听了许久,直到我琴弦断了,才慢吞吞地现身……” 林思韵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事情说了出来,只在最后加了一句:“我给了他洗髓草之后,想起前些天在垂泪湖为烟波楼少楼主抚琴占卜,当时抹琴弦的心头血还余了一些,便也给了他。” 垂泪湖可以占卜凶吉,甚至可以看见前世来生,而唤醒垂泪湖的唯一法子,便是用心头血涂抹琴弦作为祭品,倘若林思韵余了一些心头血,赠给周悦倒也说得过去。 周悦听着林思韵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心里直呼“牛逼”,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林思韵长得一副天仙模样,撒起谎来一点儿不含糊,什么叫做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99%的实话,再加上1%的假话。 但顾如海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听完了林思韵的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周悦去落珠峰求过你?何人为证?” 林思韵赶紧道:“我那看门童儿可以作证,那天周悦戏耍了他,才进了我的门。” 顾如海道:“把那童儿叫来。” 童儿很快来了,说辞与林思韵一致,可顾如海生性多疑,明显还是不太相信,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城主,老奴有话要说,那紫苏不是好人哪!” -- 第29页 来者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正是张老管事。 周悦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不由得心中大喜,你大爷就是你大爷,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 张管事看见周悦的惨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时间老泪纵横:“城主,峰主他是无辜的啊!前些天峰主因为紫苏抓的那些药人,生了心魔,受了内伤,就狠狠责罚了紫苏一番。谁知道那狗奴才竟然怀恨在心,血口喷人啊!” 顾如海脸色阴沉:“把紫苏带来,本座要亲自拷问。” 紫苏哪里经得起顾如海的拷打,卸了两条胳膊之后,就哭嚎着招了:“峰主确实责罚了小人,小人觉得在灵犀峰前途无望,就想着或许立了功,能上凌霄峰伺候……可小人确实看见峰主抱了人回来……啊啊……” 顾如海森然道:“你可看清楚了那人的长相?他真的是少城主吗?” “小人,小人未曾……小人不知……”紫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而后裤裆渐渐湿了,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重的尿骚味,这奴才居然吓尿了。 “好大的胆子,竟然愚弄本座!”顾如海大怒,眸光微寒,一道黑色剑光仿佛闪电般破空而来! 修罗剑光闪过,紫苏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无头身体的脖颈断口处,鲜血喷涌而出! 顾如海疑心极重,虽然杀了紫苏,但也并不是完全相信,他层层抽丝剥茧,最后连问剑峰主陆子霖都叫来了,问他是不是把灵犀峰的洗髓草都抢走了,逼得周悦不得不去找林思韵。 陆子霖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 紫苏为了讨好周悦,抓了许多药人回来,结果周悦用这些药人炼丹,反而生了心魔,受了内伤,于是他重重责罚了紫苏,而后又上落珠峰求药。 紫苏被责罚之后,暗暗怀恨在心,偏偏周悦之前又从凌霄峰捡了个肉灵芝回来,紫苏就把这件事情和少城主失踪一事挂上了钩,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上凌霄峰揭发主子。 事情其实很简单,人证物证俱全,什么都清清楚楚。 顾如海垂眸望着周悦,脸色阴晴不定,炼丹房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敢说话,只有周悦微弱的呻吟声。 其实方才斩断周悦四肢,周悦疼得又哭又嚎,可就是不肯交人,顾如海就已经心生怀疑了,毕竟到了这个份儿上,还硬挺着不招,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再加上众人的证词,他已经信了八九分,周悦或许真的是无辜的,顾雪城那个孽障确实不在灵犀峰。 可是,倘若自己真的冤枉了周悦,此人虽然欺软怕硬,对自己向来极为谄媚,但今日受了这般屈辱折磨,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是个隐患。 不如……顾如海眼神微寒。 周悦蜷缩在血泊里,非常敬业地继续蠕动呻吟,眼角却瞥到了顾如海那双杀意凛然的眼睛。 卧槽,这大反派也忒坏了,明明心里已经觉得冤枉了自己,居然还想杀人灭口! 林思韵也看出了什么,赶紧求情道:“城主,周悦他确实行事荒唐,一不该在凌霄峰摘采肉灵芝,二不该用凡人炼制人丹,三不该欺瞒城主。但少城主失踪一事,确实不是他做的,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顾如海沉默不语,只垂眸看着周悦,眸色冰冷。 林思韵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些轻飘飘的说辞无法打动顾如海,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您就看在周然的份儿上,饶了他唯一的弟弟吧。” 顾如海微微一震,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渐渐布满血丝:“本座好像说过,不许任何人在凌霄城,提、起、这、个、名、字。” 看着那双眼睛,林思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索性心一横,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城主,周然也是我林思韵的挚友,今日哪怕惹得城主勃然大怒,要杀要剐,我也认了。城主,您和周然虽然已经割袍断义,但他毕竟在您最艰难的时候,舍命救过您啊!倘若周然在天有灵,他一定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他弟弟一马。” 顾如海死死盯着林思韵,腰间修罗剑“铮铮”颤动嗡鸣,似乎随时都会凌空出鞘,让林思韵血溅五步。 周悦看热闹看得起劲儿,几乎忘了假装蠕动呻吟,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原身那位兄长,和大反派还有什么复杂的恩怨情仇? 过了许久许久,顾如海忽然泄气一般,颓然闭上了眼睛:“罢了。” 他张开五指,随手一转,众人耳边佛钟悠远,眼前金光闪烁,周悦的身体复原如初。 顾如海头也不回地走了。 …… 炼丹房那件事情之后,周悦已经卧床了整整三天。 虽然身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反反复复被斩断四肢的精神污染实在太严重了,他回到院子后就发起了高烧,一直发到今天。 耳边传来一个冰玉般清冷悦耳的声音:“喝点热粥吧,你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周悦迷迷糊糊地被扶了起来,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清冷俊美的少年,还有他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肉粥,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那天以后,顾雪城似乎终于相信了自己,态度大为软化,自己卧床这些天,他每晚都睡在外间矮榻守夜,还顿顿都熬肉粥给自己喝。 -- 第30页 只是这肉粥……碗已经到了嘴边,周悦不得不喝了一小口,随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自己一个虚弱的病人,还要被迫吃这种魔鬼料理? 顾雪城忐忑道:“怎么了?是不是味道不好?” 为了不打击柔弱主角受的自尊心,周悦只得强颜欢笑道:“没有没有,味道很好。” 顾雪城眼睛微微一亮,明显雀跃起来:“真的吗?那就好。赶紧趁热喝吧,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周悦被迫张开嘴,一口口喝着那又咸又糊的肉粥,简直欲哭无泪,脸色比刚刚卧床时还差。 顾雪城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而后轻轻垂下睫毛,低声道:“你是不是还在害怕?要不然,我们走吧。” 周悦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一走了之,顾如海马上就会发现事情果然是我干的,一定会满天下地追杀我们,林思韵也会受到牵连。而且我已经决定了,不会离开凌霄城。” 顾雪城轻声道:“可是我觉得,你很害怕。” 废话,活生生被断手断脚好几次,能不怕吗?好不容易熬了过去,还要被迫喝这种魔鬼肉粥,能不怕吗? 周悦一边暗暗吐槽,一边装模作样道:“我是很害怕,可是留在这里,对你有很大好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先藏在院子里,等风头过了,你就假装成我的远房堂弟,前来投靠我,那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凌霄城走动了。” 顾雪城垂着眸子,睫毛轻颤,没有说话。 周悦循循善诱:“这里有最浓郁的灵气,有最好的藏书阁,更有数不尽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天底下再没有比凌霄城更适合修行的地方了。难道你不想结成九转金丹,打败顾如海,傲视天下吗?” 顾雪城沉默了许久,忽然抬起头,明眸闪动:“周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周悦精神一振,嘿,宝贝儿,我都憋了多少天了,就等着你主动问呢! 他叹了口气,故作惆怅地摸了摸胸口那枚玉佩:“我也知道,那个故事听起来很滑稽,你一定在背后偷偷笑话我吧。罢了,你就当我没讲过吧。” 顾雪城登时急了:“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觉得白狐报恩这种故事太离谱了对吧?没错,你是对的,确实很离谱。 周悦心中暗暗好笑,嘴上却淡淡道:“小城,你若真想知道,过阵子我带你去落珠峰吧。” 第14章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 为了把顾雪城藏起来,周悦借着养伤的名义,严禁闲杂人等随意出入院子,有了紫苏这个沉重教训,自然再也没有任何下人胆敢偷窥主人宅院。 一个多月之后,凌霄峰传来消息,顾如海闭关。 周悦猜想,估计顾如海觉得找到顾雪城的希望不大了,这位八转金丹的顶级修士,终于不再挂念儿子那颗九转金丹,选择了闭关修行,自行冲击境界。 顾如海这一闭关,周悦心中大定,立刻开始施行之前想好的计划。 这天傍晚,周悦刚刚从炼丹房回来,白术便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峰主!” 周悦淡淡道:“何事?” 白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峰主,我听山下的外门弟子说,有个叫周清城的小孩儿在城外求见,说是峰主您的远房亲戚。” 凌霄城足足有数万人,除了童儿管事这些仆役之外,拜入各峰峰主门下的就是内门弟子,没有拜入峰主门下的就是外门弟子,此时周悦这位“远房亲戚”,就被外门弟子拦在了城门之外。 周悦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说他叫周清城?哎呀,那是我七堂伯公家的亲戚,按辈分算我堂弟,赶紧把他接上来。” 白术本以为那就是个乱攀亲戚的凡人,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峰主亲戚,赶紧道:“是。” 目送着白术离去,周悦松开了口气,昨晚他偷偷摸摸地御剑把顾雪城送到了城外,让他今天从城外求见,假装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如今看来一切顺利。 不多时,白术便带着一位清俊少年,来到了院子里。 来者容貌俊美,气质清冷,虽然比不上真实模样的冰雕玉琢,但也是个难得的英俊少年,正是服用了易容丹的顾雪城。 顾雪城站在周悦面前,抿着薄薄的嘴唇,眼神有些茫然无措,明显不太擅长作伪。 白术好心提醒道:“还不赶紧拜见峰主大人。” 周悦暗暗好笑,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哎哟,这不是城儿嘛,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跑这么远来找我?你爹爹妈妈身子还硬朗吧?” 顾雪城按照两人约定好的剧本,结结巴巴地撒谎道:“外、外面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周悦露出心疼的表情,转头命令白术,“快让厨房准备晚膳,还有换洗的衣物。” 白术应了一声,赶紧跑去准备了,不多时,一桌丰盛的晚饭就摆了上来。 顾雪城坐在桌边,明显还有些别扭,周悦已经大大方方地开始给他布菜了:“这是水晶鱼丸,用的是灵泉滋养的鱼儿做的,最是滋补;这是莲叶清蒸排骨……” “嗯。”顾雪城垂着眸子,小口小口地吃着周悦给他夹的菜,明显有些拘谨。 -- 第31页 周悦也知道他不习惯,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不少,但前些日子自己被断手断脚弄出了心理阴影,非常害怕又被顾如海发现什么端倪,一直提心吊胆的,一天到晚戒备着,哪儿有心思好好关爱小孩儿。 现在顾如海闭关了,顾雪城又有了焕然一新的“身份”,不再是个东躲西藏的黑户了,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光明正大地关爱主角受,降低黑化值了。 不一会儿,最后一道菜也上来了,还用盖子盖着。 顾雪城此时稍微自在了一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当然是你喜欢的。”周悦神秘一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揭开了盖子。 只见雪白的瓷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五枚小巧的红糖糯米饼,这些糯米饼做得极为精致,金黄酥脆的外壳上面撒着炒熟的花生碎、核桃碎、黑芝麻,看起来十分诱人。 这些糯米饼是周悦提前准备好的,就是为了给顾雪城一个惊喜,毕竟读者妹子说过,这是主角受最喜欢的东西。 他得意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这次新加了核桃碎和冰糖,你尝尝味道。” 顾如雪睁大了眼睛:“这真的是你……你亲手做的?” 周悦含笑道:“是啊,不要浪费我的劳动成果,赶紧趁热吃吧。” 顾雪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用筷子夹起一块糯米饼,轻轻咬了一小口。 糯米饼外面裹满了核桃碎、花生碎、黑芝麻,炸得又酥又脆,一口咬下去,牙齿破开酥脆的外壳,陷进又软又粘的糯米里,而后,浓稠香甜的红糖溢满了口腔。 顾雪城之前也吃过一次周悦做的糯米饼,当时他并不知道那糯米饼真的是周悦亲手做的,只觉得虽然酥脆,却略微有些油腻,并不怎么喜欢,可是这次吃在嘴里,味道分外不同,仿佛格外香甜。 周悦充满期待道:“好吃吗?” 这可是他精心研究,多次改良的红糖糯米饼,天下独此一家! 顾雪城小声道:“好吃。” 周悦大喜,读者妹子说得果然没错,主角受果然非常喜欢红糖糯米饼! 他赶紧又夹了一个放进顾雪城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 “嗯。”顾雪城低垂着纤长漆黑的睫毛,小口小口地咬着糯米饼,鼓鼓的雪白脸颊一动一动的,那小模样别提多乖巧了,跟之前冰冷戒备的样子完全就是两个人。 周悦看着他小心翼翼吃着糯米饼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惜,小孩儿从小到大都生活得很艰难,之前那么脆弱警惕,如今信任了自己,就变得这么乖顺、这么惹人疼。 他柔声道:“慢慢吃,别着急。你若喜欢的话,我一直做给你吃。” 顾雪城轻声道:“嗯。” 用完晚膳之后,周悦让白术带着顾雪城去沐浴更衣,自己则来到东厢房,亲手给小孩儿布置卧房。 因为顾雪城这位“远房亲戚”是忽然到访的,周悦自然没有理由提前为他准备东西,便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文房四宝,又抱了一床厚厚的锦被,还找了个小巧精致的黄铜汤婆子。 如今刚刚二月初,正是倒春寒的时候,自己这种七转金丹的高级修士自然不觉得冷,可是小孩儿还没结丹,保暖还是很重要的,周小玲那丫头片子,小时候就特别怕冷。 周悦放好了文房四宝,仔细铺好了厚厚的锦被,又把滚烫的汤婆子塞进被子里,还在床头的花瓶里插了两支新鲜的腊梅,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周悦回头一看,顾雪城正站在门口,呆呆望着布置好的卧房。 “你怎么穿这么少?外面冷,还不赶紧进来。”周悦赶紧把他拉了进来。 小孩儿刚刚沐浴完,穿着单薄的白色衫子,头发湿漉漉地泛着水汽,雪白的脸蛋粉扑扑的,漆黑的眼睛也水润润的,似乎终于把那层冰冷的外壳脱了下来,显现出一个十三岁孩子的模样。 “你穿得太少了,这样会着凉的,赶紧进被窝吧。唉,头发怎么也没擦干……” 周悦不由分说地把顾雪城塞进被窝里,又在掌心凝聚了一点儿温热的灵力,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孩儿湿漉漉的发丝,就像小时候给周小玲吹头发一样。 烛光摇曳中,顾雪城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悦,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悦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想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我没有……”顾雪城回过神来,忽然害羞了,赶紧把脸埋进被子里。 周悦暗暗笑得肚子疼,只觉得这小孩儿简直可爱极了,忍不住揉了揉对方乌黑柔软的头发:“行了,不逗你了,赶紧睡吧。这两天先休息一下,过两天我再带你去垂泪湖,去看看我们前世的故事。” 说完之后,周悦便要起身,却发现衣角被攥住了。 顾雪城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这种幼稚举动,赶紧缩回手来。 周悦知道他没有安全感,心底浮起一阵怜惜,柔声哄道:“没事儿的,我就在隔壁堂屋,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就行了。” 顾雪城抿了抿唇:“嗯。” 目送着周悦离开卧房,顾雪城抿了抿唇,悄悄把自己缩进被窝里,细细呼吸着锦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浅淡药香,那是周悦的气息。 -- 第32页 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得担惊受怕,从来没有过这么安心、这么温暖、这么踏实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里,连心都是熨帖温暖的。 他微微侧头,借着窗户洒落的清冷月光,打量着属于自己的卧房,书桌上摆着整套的文房四宝,花瓶里插着两支新鲜的金黄色腊梅,床头挂着驱赶蚊虫的香囊,被子里还放着滚烫的汤婆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人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人在顾如海面前拼死保护自己,又殚精竭虑地为自己打算,给了自己一个全新的身份,让自己留在凌霄城修行,还为自己准备了这么温暖的卧房。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就像自己从小期盼的那缕白月光。 还有那些修长漂亮的手指,它们慢慢在自己发丝间滑动,帮自己把头发烘干,然后那人笑着说,好好休息,过两天再去垂泪湖。 想到垂泪湖,顾雪城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之前他一直觉得周悦胡说八道,编造一些荒唐的故事来欺骗自己,可是到了如今,他居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虽然他也很期待,想知道自己和周悦的前世故事,但又有些隐隐害怕。 周悦之前说过,自己应该有一枚蟠龙玉佩,可是自己真的没有。万一,万一到了落珠峰,看到的前世故事并不是周悦所说的那样…… 自己性格孤僻无趣,既不会撒娇,也不会讨好,如果没了前世那段恩情,周悦还会待自己这么好吗? 顾雪城性情向来清冷孤僻,戒备心极重,甚至有些冷漠多疑,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患得患失的滋味,他一直辗转反侧到深夜,才在周悦被褥那若有若无的浅淡药香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15章 周悦好不容易哄着顾雪城睡下了,而后才回到自己屋子里,召出了系统。 他自信满满道:“系统,把黑化值调出来看看,我就不信了,这次还不降!” 前些日子他受了惊吓,卧病在床,顾雪城的态度大为缓和,还煮了好几顿魔鬼肉粥给他喝,当时他满怀希望地把黑化值调出来一看,结果还是雷打不动的20%,让他十分沮丧。 可这次不一样了,顾雪城缩在被窝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还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放,跟小猫儿似的,黑化值肯定降了! 系统无情道:【现在黑化值:22%。】 周悦大为震惊:“……靠,怎么可能?不降也就算了,还他妈忽然涨了两个点?!这两个点哪里来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不科学啊,这段日子一直风平浪静的,没有发生任何会涨黑化值的事情,而且刚才顾雪城那个乖顺劲儿,让人心都快化了,结果这黑化值居然他妈的涨了?! 他不敢置信道:“你不会算错了吧?” 系统委屈道:【哪有,主角受黑化值是后台自动结算的,直接和主角受挂钩,每天实时更新,连主系统都管不了,更不用说我这种实习渣渣了。】 周悦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来。 系统弱弱地安慰道:【宿主别难过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他父亲对宿主做的事情非常过分,再加上宿主又对他那么好,他心里实在气不过,所以黑化值反而涨了。” 虽然有些牵强,但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如此看来,这黑化值受多方面因素影响,比自己想象的难搞多了,周悦不禁有些气馁。 他努力安慰自己,罢了罢了,反正顾如海也闭关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造不成什么影响,自己慢慢调教主角受,总能把黑化值降下来。 周悦叹了口气,从芥子袋里摸出一个玉葫芦,倒出一颗洁白滚圆的丹药,自言自语道:“梦梦啊梦梦,过两天可全靠你了。” 系统好奇道:【宿主,浮梦丹做好了?】 “嗯,累死我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道: 【宿主,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每晚都偷偷往浮梦丹里注入神识,编造梦境,弄到凌晨才睡。你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悦笑道:“当然是为了做梦啊。” 系统苦口婆心地劝告:【宿主,这浮梦丹虽然能够制造非常真实的梦境,但是说到底,那也只是个梦境。这玩意儿就跟吸大麻似的,很多修士都因为沉迷梦境,荒废了修为,宿主你可要引以为戒啊。】 周悦嘿嘿一笑:“我说过是我自己用吗?” 系统呆呆道:【啊?难道你想卖浮梦丹?这不好吧,你名声已经够差了。】 “……”周悦无语了一会儿,“算了,不和你说了,反正这是个好东西。” 他第一次去炼丹房的时候,除了易容丹和肉灵芝之外,还发现了这种神奇的浮梦丹,后来又听张管事提起垂泪湖,当时他就灵机一动,这两者加起来,那就是王炸啊! 至少能把主角受炸得晕头转向的。 想到这里,周悦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他闭上眼睛,把那枚浮梦丹放在掌心里,而后抽出一缕神识,慢慢进入浮梦丹,把苦心编造的封建迷信故事又巩固了一番,免得到时候出错。 …… 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几天,这日天青云淡,是早春难得的好天气,用了午膳之后,周悦便带着顾雪城,御剑来到了落珠峰。 这次琴童倒没有拦他们,二人过了小桥,穿过一片幽静的小竹林,在凉亭里找到了正在抚琴的林思韵。 -- 第33页 周悦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思韵。” 林思韵眯起眼睛:“别乱叫。” 周悦不以为意道:“咱们谁跟谁啊,同为《嬛嬛传》的死忠粉丝,自然应该多亲近亲近。” “谁要跟你亲近了?”林思韵薄怒道。 经过炼丹房救命事件,周悦早就知道林思韵是个面冷心软的主儿,对他的恶劣态度根本不以为意,反而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嬛嬛传》手抄本,笑嘻嘻地递给了对方。 “《嬛嬛传》?”林思韵眼睛一亮,赶紧接了过来,十分爱惜地摸了摸封面,又轻轻翻了两页,而后才十分勉强地道了个谢,“辛……辛苦你了。” “这算什么。”周悦轻咳一声,“上次的事情……。” 林思韵微微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周悦,那天我帮你,只是因为我和你大哥曾经是至交好友,你是你大哥唯一的弟弟,如今又改邪归正,不再为人鹰犬,也不再炼制人丹,我帮你是应该的,不必言谢。” 周悦心中感激,诚心诚意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林思韵哼了一声:“其实顾雪城失踪一事,我猜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依你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怎么敢在顾如海眼皮子底下偷人?” 周悦:“……” 你还真是小看我了,我不仅敢在顾如海眼皮子底下偷人,我还敢把那人带到你面前。 周悦轻咳一声,把背后的顾雪城推到林思韵面前:“算了,不说那些了。这是我七堂伯公那边的远房亲戚,按辈分算我堂弟,名叫周清城。” 顾雪城垂下眸子,拱手道:“清城见过林峰主。” “你好。”林思韵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周悦,你带你堂弟来做什么?” 周悦厚着脸皮道:“我这堂弟父母双亡,命运多舛,我想请你抚琴开湖,帮他占卜一番,看看前途吉凶。如果有缘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前世来生呢。” 林思韵蹙起眉头,显然十分不快:“你懂什么,那垂泪湖颇具灵性,不是说开就开的!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忽然上门要我占卜,你以为我是桥底下摆摊的算命先生吗?我林思韵告诉你,今天不……” 周悦直接打断了他:“《嬛嬛传》下部的手抄本,我下个月就送来。” “……今天不是不可以。”林思韵严肃道。 “咳咳……那就多谢了。”周悦憋笑憋得都快内伤了,又怕林思韵恼羞成怒,只能用咳嗽掩饰。 连顾雪城都一脸古怪地看着林思韵,似乎没想到这位眼高于顶的绝世琴修,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林思韵似乎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他哼了一声,起身夹起那张乌木七弦琴,故作高冷道:“行了,别废话了,随我来吧。” “谢了啊。”周悦赶紧拉着顾雪城,紧紧跟了上去。 三人沿着一条山间小道往峰顶走去,一路上泉水叮咚,鸟儿啼鸣,竹林森森,风景极为清幽。落珠峰并不算高,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就来到了落珠峰顶。 峰顶十分开阔,几乎没有任何植被,只有一个深深的湖泊,那湖泊极为清澈,形状宛如一滴泪珠,难怪传说是九天神祇的一滴眼泪。 湖边有个小小的码头,停靠着一条精致的小船,林思韵带着二人走上小船,而后一声口哨,那小船便载着三人,径直往湖心驶去。 不多时,小船便在湖心停下了。 林思韵把古琴摆在小船中间的小几上,又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块檀木熏香,放进一尊精致的铜鹤香炉里点上了,最后沏了一杯茶。 周悦早就知道有这个沏茶的步骤,赶紧端起那个白玉茶杯。 林思韵横了他一眼:“不是给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周悦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小指头微微一动,一枚洁白的丹药迅速滑入茶水里面,瞬间便融化了。 眼见大功告成,周悦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把茶杯递给顾雪城:“小城,今日占卜的是你的命运,这杯黄粱茶也是你的,小心点儿啊,不要洒了。” 顾雪城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嗯,我会小心的。” 林思韵诧异道:“周悦,你倒是内行,居然知道黄粱茶。” “那是。”周悦笑了笑,那可不,仔细打听过呢。 林思韵也没多想,淡淡道:“行了,那就赶紧喝茶,开始占卜吧。” 顾雪城却没有动作,反而扭头望向周悦,漆黑清澈的眼睛里面,有种小兽般的信赖。 看着那样的眼神,周悦心脏微微一颤,忽然有些莫名心虚,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努力定了定神,心里默念着“这是为了任务,这是为了任务,只要任务完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而后柔声哄道:“小城,喝吧。” “嗯。”顾雪城不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顾雪城喝完茶之后,林思韵又从芥子袋里摸出一个小玉瓶,从瓶子里倒了一滴鲜红的心头血出来,用指尖轻轻涂抹在琴弦上。 而后他闭上眼睛,随手轻拂琴弦,带起了一串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琴音。 随着这珠落玉盘般的琴声,垂泪湖面渐渐起了一层蒙蒙的薄雾,仿佛美人眸中的泪雾一般,雾气越来越浓,顾雪城也觉得脑袋越来越沉,意识渐渐堕入了一片黑暗中。 -- 第34页 不知过了过久,顾雪城才渐渐醒来。 他觉得有些昏沉,努力摇了摇脑袋,下意识道:“……周悦?” 没有人回答,顾雪城心中一慌,赶紧睁开眼睛,眼前却不再是雾蒙蒙的湖面,而是一条窄窄的山道。 而后,他发现自己挑着两大捆柴禾,嘴里还低哼着一支歌谣,歌谣的调子有些哀伤,他以前从未听过。 这……这就是自己的前世吗? 一些记忆渐渐浮上顾雪城脑海,原来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在他四岁时就因为瘟疫相继去世了,家里几亩薄田也被村民们霸占了,他只能靠着采药和砍柴勉强糊口,艰难地长到了十三岁。 他似乎是有名字的,可村民们都叫他“苦儿”,他也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因为父母瘟疫去世的缘故,村民们都离他远远的,小孩儿们还会在父母的默许下,用石头砸他、让恶狗咬他,想把他赶走。 回忆到这里,顾雪城只觉得心底阵阵发冷,那种从胸腔深处弥漫起来的迷茫绝望,和他在凌霄峰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稚嫩的肩膀挑着那两大捆柴禾,努力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过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吱吱吱”的惨叫声。 顾雪城呆了呆,赶紧往前奔去。 前方山道上,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中年道士,正狠狠捏着一只小狐狸的脖子,嘴里“啧啧”有声:“嘿,道爷今儿个运气好,这个冬天的护膝有了。” 那小狐狸不过一尺来长,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它看见了顾雪城,那双湿漉漉的乌黑眼睛里面,忽然流露出极度的乞求之意。 第16章 顾雪城呆呆望着那小狐狸,一人一狐隔空对望,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 你,你就是周悦吗? 顾雪城一个冲动,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进行任何干预。 就在此时,那道人大手狠狠一捏,眼看就要掐断小狐狸的脖子! “不要!”顾雪城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他匆匆忙忙跑上去,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两条细瘦的胳膊死死掰住了道人的手腕。 道人怒道:“哪里来的小乞丐!” 顾雪城听见自己急急忙忙道:“仙师,我,我有钱,我跟你买下它行不行?” 听见“仙师”两个字,道人脸色稍微和缓了些,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雪城,蹙眉道:“你有钱?你有多少钱?” 顾雪城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破旧的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一小块碎银子,还有十几枚铜板,他把那些寒酸的银钱捧在掌心里,递给道人看。 那是苦儿靠采药和砍柴,辛辛苦苦攒了大半年的钱,苦儿原本打算用这些钱当做路费,去寻找仙门的。 道人看了一眼,略微有些不满意,又看了看那两大捆柴:“罢了,道爷我也懒得剥这畜生的皮,你把这两捆柴也给道爷我吧。” 顾雪城犹豫了一下,此时已是傍晚,天色十分阴沉,看样子今晚就要下大雪了,到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进不了山,他的小破屋里已经没了柴禾,棉絮也很薄…… 道人脸色不悦,大手微微一紧,小狐狸哀叫了一声。 “您,您轻点儿。”顾雪城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我把柴禾也给您。” “这还差不多。”道人满意地收了银钱,又拎起柴禾,而后随手把小狐狸扔给顾雪城,大摇大摆地走了。 顾雪城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狐狸,它的身子是那么小,那么柔软,又那么温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都快化了。 两个小生命就这样呆呆互相望着,一样地弱小,一样地无助。 小狐狸忽然叫了一声:“呜呜?” 顾雪城眨了眨眼睛,竟然明白了它在说什么,他听见自己道:“我叫苦儿。你叫什么?” 小狐狸叫道:“呜呜。” “你没有名字吗?” “呜。” 顾雪城想了想:“大人们都叫我苦儿,因为他们觉得我的命很苦,其实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还这么小,我希望你能活得开开心心的,村口的张先生说过,’悦’就是幸福快乐的意思,你就叫阿悦吧。”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呜。” “你同意了?那你以后就叫阿悦了。”顾雪城高兴起来,而后又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养着你,可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阿悦,你,你还是自寻生路吧。” 小狐狸眼巴巴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非常舍不得,可又不忍心给对方增加负担。 顾雪城轻轻把它放在地上:“要下雪了,你走吧。” 小狐狸低低“呜”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顾雪城的手背,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那黑豆般的眼睛里滴了下来,正好落在顾雪城手背上,砸成了两瓣。 而后,那两瓣晶莹剔透的泪珠,竟然缓缓化为了两枚洁白的玉佩,一枚形为蟠龙,一枚形为鸾凤,合起来正好是一个圆。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两枚玉佩,只觉得如遭雷击,他听见苦儿颤声道:“你,你是……狐仙吗?” “呜。”小狐狸把那枚蟠龙玉佩拱到顾雪城手边,自己低头衔起那枚鸾凤玉佩,而后它定定地看了顾雪城片刻,终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 第35页 顾雪城紧紧攥着那枚蟠龙玉佩,呆呆望着小狐狸的背影,就在小狐狸即将隐入山林的时候,它忽然又回过头来:“呜呜呜,呜呜呜呜。” 顾雪城听懂了,小狐狸在说,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 随着林思韵的琴声,湖面雾气越来越浓,周悦怀中忽然微微一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已经睡熟了,身子歪倒在了自己怀里。 周悦轻轻拍着小孩儿背脊,听着那如泣如诉的琴声,渐渐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响起了林思韵焦急的声音,身体也被人用力推着:“周悦,周悦!” 周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林思韵焦急的面孔:“你怎么睡着了?在垂泪湖上睡着,很容易被求卦者拖入幻境,会影响心境的。” “唔……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周悦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仁疼得厉害,方才他迷迷糊糊做了些散乱的梦,梦里有只小狐狸,有个道士,还有个小孩儿…… 等等,这不就是自己编的那个封建迷信故事吗? 周悦清醒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每晚都用神识输入浮梦丹,煞费苦心地编织梦境,结果连自己都梦见了什么狐狸道士小孩儿,真是搞笑。 这时,他怀里的顾雪城睫毛微微颤动,终于醒了过来。 顾雪城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都是真的,周悦讲的那个可笑的前世故事,竟然是真的,他真的来找自己了,他是来报恩的,是来拯救自己的。 可是那枚泪珠化成的蟠龙玉佩,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印象?周悦曾经说过,自己应该是含着那枚玉佩出生的……或许,或许自己出生后不久,那枚玉佩就被别人偷走了,只是自己太小了,不记得了。 自己弄丢了玉佩,还一直怀疑周悦撒谎,其实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真的前世有缘。 顾雪城呆呆望着眼前的男人,望着那张略微苍白,但是温和淡然的秀气面孔,一时间只觉得又是悲伤,又是欢喜,又是难以言喻地安心,胸腔翻滚着某种滚烫的陌生情绪,让他再也维持不住清冷淡漠的表情。 他一头扑进周悦怀里,哑声道:“是真的,是真的,你真的回来找我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把玉佩弄丢了,我还以为你在骗我……” 周悦被小孩儿狠狠扑了个满怀,差点翻进湖里,顾雪城一向清冷内敛,从未有过这般感情外露的时候,周悦只觉得心脏微微颤动,一种莫名其妙的哀愁忽然涌上心头。 他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对方,安慰的话脱口而出:“是我,我回来找你了,没事了,没事了。” “阿悦,阿悦……”顾雪城在他耳边一叠连声地叫着,那声音又是委屈,又是欢喜,又是深深地伤感,又是无比地安心,仿佛幼鸟终于有了巢,仿佛孤儿终于到了家。 周悦渐渐从那种莫名其妙的哀愁情绪里回过神来,不由得隐隐内疚,自己编造了一个那么真实的梦境,把小孩儿骗得团团转,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周悦看了看林思韵狐疑的眼神,轻咳一声:“叫什么阿悦呢,没大没小的,我可是你堂哥,叫哥!” 顾雪城紧紧搂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羞涩地在他耳边小声喊道:“哥哥。” 周悦打了个哆嗦。 他原本是想让顾雪城叫“哥”,就像周小玲那样,没想到小孩儿直接来了个叠词词,这一声“哥哥”软绵绵的,让周悦肉麻得打了个哆嗦,又萌得头皮发麻,还有种被崇拜依赖的隐隐得意。 他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忍不住老脸微红:“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告别林思韵之后,两人御剑回了灵犀峰。 回到屋子,周悦本以为顾雪城会立刻扑上来,“哥哥”长“哥哥”短地乱叫,没想到这小孩儿回屋之后,忽然害羞起来,一张雪白的脸蛋粉扑扑的,漆黑的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周悦。 周悦看着他那副羞答答的样子,登时起了逗弄之心:“小城儿啊,你不是说我骗你吗,怎么样,你哥哥没骗你吧?” “嗯。”顾雪城雪白的脸蛋微微泛粉,连声音都变小了,仿佛一个软趴趴的糯米团子,他轻声道,“哥哥没骗我,是我误会了哥哥。” 周悦差点被他萌翻,简直想把小孩儿搂进怀里狠狠揉弄一番,他轻咳一声,压抑住自己虐待小朋友的想法,正色道:“既然我没骗你,那你也应该对我坦诚相待吧。你那九转金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顾雪城再也没有任何防备,漆黑的眼睛信赖地望着周悦,在烛光下坦诚了一切。 原来顾雪城的亲生母亲,是前任凌霄城主的独生女儿,也是一名八转金丹的顶级修士,她和顾如海成亲之后,不久便诞下了顾雪城,然后就香消玉殒。 顾如海从小对顾雪城的内功心法极为看重,几乎是逼着他尽早结丹,却从来不教他任何剑术法门,顾雪城偶尔偷偷自学,也会被顾如海狠狠斥责,说他不务正业。 顾雪城曾经以为,父亲是希望自己先打好基础,结丹之后再学习剑术法门,直到他九岁那一年,在父亲卧房外面,听到了那些话。 -- 第36页 那天晚上,顾雪城忽然发现境界有了松动,一时间极为兴奋,为了给父亲一个惊喜,他没有让人传报,自己偷偷来到了顾如海院子。 他屏息凝神,刚刚走到卧房窗外,便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我跟你说过,那孽障是九转金丹体质!你再等一等,只要他结成了九转金丹,我便立刻换丹,这乾坤晷便会认我为主,彻底为我所用了。” 顾雪城愣住了。 “如海……”对面那人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似乎不太赞同。 顾如海笑道:“自行修炼?别傻了,修真界已经两千多年没有出过九转金丹,乾坤晷也两千多年没有认过主,如今九转金丹唾手可得,你竟然还在犯傻?只要有了这颗九转金丹,你我……” 自己是九转金丹?父亲想挖自己的丹? 顾雪城脑子里“嗡嗡嗡”直响,后面的话便没有听清,他知道顾如海的本事,心中极为害怕,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隐藏气息,终于缓缓退了出去。 从那以后,顾雪城每晚都会偷偷震散丹田灵气,为的就是拖延结丹时间,但是随着他年龄渐长,顾如海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已经有所怀疑,觉得顾雪城故意不肯结丹。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周悦从柴房里带走了他。 顾雪城讲完了一切,轻声道:“一切就是这样的。” 周悦听得浑身发寒,他是成年人,自然想得更多,原来顾如海是入赘上位,那位小姐的死只怕也有问题,而顾雪城的身世也一直成谜……这背后的种种阴私,简直不敢想象。 估计顾雪城出生后不久,顾如海就发现了他是九转金丹体质,之所以不肯教他剑术法门,是害怕儿子结丹之后,自己不是对手。 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耐性之佳,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幸而他闭关了,如果他没有闭关,自己这些日子的所做所为,恐怕未必逃得过他的眼睛。 周悦后怕地吁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小城,当时你在卧房外面偷听的时候,顾如海在和什么人说话?” “我没看见他,只知道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以前从未听过。” 周悦想了想,又问道:“你可听清楚了?他真的管顾如海叫’如海’?” 顾雪城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 “如海”这种平等而亲密的称呼,再加上讨论的是挖小孩儿金丹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人必定是顾如海极其信任的、甚至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人,可凌霄城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难道是外面的人?其他门派的高手? 虽然凌霄城是天下第一大派,但是修真界还有其他好几个大门派,空明寺、烟波楼、云海剑派……宗主都是八转金丹高手,只是境界稍稍逊于顾如海。 周悦实在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先哄哄顾雪城再说,小孩儿回忆了这么多伤心往事,只怕是难过得很,待会儿黑化值又升高了就麻烦了。 他虽然惦记着任务,但想着九岁的顾雪城听到那些话的心情,倒也实实在在有些心疼,便伸手把对方揽了过来,柔声哄道:“小城,别怕,都过去了。” 顾雪城轻声道:“我不怕,我有哥哥了。” 薄纱般的月光从窗外静静洒落一地,顾雪城紧紧依偎在周悦怀里,只觉得心里平安喜乐,温暖无比。 他有哥哥了,会一直疼他、爱他、保护他的哥哥,他一个人的哥哥,没有任何人能抢走的哥哥。 第17章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 顾如海闭关了,顾雪城又完全信任了自己,周悦忍不住摩拳擦掌,开始跃跃欲试,嘿嘿,终于可以按照自己之前的计划,放手培养小孩儿了。 没错,就是他刚刚穿越时想的那样,要和当初教育周小玲一样,让顾雪城体格、品德、学业……咳咳,修为,都全面发展。 品德嘛,需要慢慢熏陶;至于修为,自己还要向其他三个峰主取取经;体格这块,周悦就比较在行了,毕竟周小玲在他的培养下,高一就长到了一米六八。 好吧,就从体格开始了! 周悦暗暗下定了决心,为了避免顾雪城沦为原著里吸男人阳气上位的人妻弱受,必须把小孩儿的身体素质提升起来,向一米九的个子、八块腹肌的方向发展,彻底断绝菟丝花之路! 这一天,周悦把顾雪城叫到堂屋里,淡淡道:“小城,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晨卯时初起床,先绕着灵犀峰跑三圈,再把演武场那个石锁举五百次。” 这个锻炼强度着实不轻,周悦估摸着以顾雪城单薄的小身板儿,肯定熬不下来,多半会跟自己讨价还价,所以来了个漫天要价,就等着小孩儿就地还钱。 顾雪城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好。” 周悦:“……别勉强啊。” 顾雪城腼腆一笑:“哥哥别担心,不勉强的。”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顾雪城就雷打不动地卯时起床,先绕着灵犀峰跑三圈,再去演武场举石锁五百次,最大最沉的那个。 周悦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生怕小孩儿累出毛病,还克服了睡懒觉的习惯,偷偷跟着看了几次,发现顾雪城确实没问题,这才放了心。 除了锻炼之外,想要柔弱主角受长得高高壮壮,饮食也非常重要,毕竟顾雪城还没有辟谷,肉奶蛋缺一不可,最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奶,因为修士结丹之后,身形容貌便不会有太大变化,所以要抓紧时间。 -- 第37页 周悦亲手制定了一份成长食谱,什么山参炖灵禽啦,什么灵鱼雪莲汤啦,反正他有的是珍稀药材,让厨子每日照着做便是,当然,周悦偶尔也会亲自下厨,亲手做一份朴素的红糖糯米饼,增加主角手好感度。 这天中午,周悦又来到了小厨房,他先做了一盘改良版红糖糯米饼,看着时间还早,便琢磨着再做点儿啥。 他还没想好呢,顾雪城忽然兴冲冲地跑进小厨房:“哥哥,白术说你在这儿,你又在做糯米饼了?” 周悦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石锁举完了?” “举完了。”顾雪城顿了顿,又腼腆道,“我饿了。” “你早上不是吃了挺多吗,这么快就饿了?” “嗯。”顾雪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哥哥,我可以吃块糯米饼吗?” “我不是说过吗,两餐之间吃东西不好……唉,算了,你先吃块糯米饼,垫垫肚子吧。”周悦无奈道。 “真的?”顾雪城眼睛一亮,而后仿佛生怕周悦反悔一般,立刻拿起一块糯米饼,小口小口地吃着,雪白的脸颊一鼓一鼓的,既香甜又满足的样子,“哥哥,你做的糯米饼真好吃。” “别着急,慢慢吃。”周悦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着对方,不过三四个月时间,小孩儿就明显抽高了一小截,单薄的身子结实了不少,雪白的脸蛋也更加红润了,看起来粉扑扑的,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吃穷老哥。 不过这样也好,离弱受越来越远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周悦正感觉十分欣慰,顾雪城已经吃完了糯米饼,又毛遂自荐道:“哥哥,你休息一下,今天我来煮粥吧。” “不行!”周悦脱口而出,他可没忘了当初卧床的时候,吃了整整三天又咸又糊的魔鬼肉粥! 顾雪城疑惑地偏了偏头:“怎么了,哥哥你不是很喜欢吗?” 喜欢个屁呀,那是害怕伤害你脆弱的自尊心!周悦欲哭无泪,赶紧转移话题道:“今天下面的人送了百岁泉里的鱼儿,据说对经脉很有好处,咱们今天喝鱼汤吧。” “哦。”顾雪城没法发挥厨艺,明显有些失望,但过了一会儿又高兴起来,“哥哥,我帮你刮鱼鳞吧。” 周悦正想把他赶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呀,想要避免成为弱受,除了体格之外,胆量也很重要,眼前不正有个大好机会,让小孩儿见识杀戮和血腥吗? 他小心翼翼道:“小城,你能杀鱼吗?” 顾雪城疑惑地蹙起眉头:“能啊。” 周悦见他微微蹙眉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害怕的,虽然这样做对孩子有点残忍,但是玉不琢不成器,于是周悦狠心道:“那今天的鱼汤就由你来做吧,丹房里还有点事儿,我先过去了。” 顾雪城点头道:“哥哥你去忙你的吧,我做好了叫你。” 周悦虽然很想留下来看看柔弱主角受怎么杀鱼,但他转念一想,倘若待会儿顾雪城吓得瑟瑟发抖,甚至失声尖叫,被自己看见了,那得多没面子啊。 这么想着,周悦便点了点头,体贴地给小孩儿留出空间:“行,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叫我。” 顾雪城目送着周悦离开,低头看了看水桶里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轻轻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提起那条可怜的鱼儿,又拿起一柄尖刀,“刷”一声刀光闪过,干净利落地把鱼儿剖开了。 剖了鱼之后,他又搬了张小板凳,在窗边坐了下来,把鱼儿放进一个水盆里,开始仔仔细细地刮鱼鳞。 想着哥哥喝着鲜美的鱼汤,夸着自己的样子,顾雪城唇角忍不住轻轻翘了翘,他一边刮着鱼鳞,一边轻声哼着歌谣,直到窗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议论声。 顾雪城微微蹙眉,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峰主不在啊,白术哥也不在,要不咱们把药材送去炼丹房那边吧。” “嗯,那个周清城好像也不在,不然咱们可以把药材给他。” “给他?凭什么啊,他能代表峰主?” “小声点儿,我听说他是峰主的远房亲戚呢。”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什么凡人乱攀亲戚而已。” “就是,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什么七堂伯公家的孙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峰主还那么宠着他,还让他住在东厢房……” 顾雪城原本微微蹙眉,可是听到那句“峰主还那么宠着他”,眉头又松开了,心里还有些隐隐得意,原来大家是这么看待哥哥和自己的,不过嘛,倒也没错,哥哥就是宠着自己。 因为哥哥是自己的……小狐仙嘛,当然会宠着自己了。顾雪城偷偷地想,唇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虽然这话他不好意思跟周悦说,但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哥哥是自己一个人的小狐仙,是来报答自己的,谁也羡慕不来。 窗外又有人说:“你们都觉得峰主宠着他?不是吧,我觉得峰主假装对他好,其实在故意折腾他。” 有人来了精神:“此话怎讲?” “你们想啊,峰主既不传授他丹经毒理,也不传授他剑术法门,每天都让他跑圈,还有举那个石锁。跑圈和举石锁对修为能有什么帮助吗?还不是故意折腾他!” 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峰主一向连徒弟都不收,怎么会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堂弟那么上心?” -- 第38页 “既然峰主故意折腾他,那咱们要不要顺着峰主的意思,给他点厉害瞧瞧?” “此话有理,依我看……” 顾雪城越听脸色越阴沉,并不是因为那些人想欺负他,而是因为那些人污蔑哥哥,甚至说哥哥假装对他好,其实在故意折腾他。他们怎么能那么说?哥哥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他捏紧了手里的刮鳞刀,几乎想立刻跳出去,和那些人好好理论一番,可是他忍住了。 哥哥那么温柔,又是个斯斯文文的丹修,一定不喜欢打架斗殴,自己不能让哥哥担心,更不能让哥哥讨厌自己。 又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道:“依我说啊,搞不好,峰主打算拿他炼人丹呢,这小子才十三四岁,嫩生生的,正是炼人丹的好材料。” “炼人丹?嘿嘿,按峰主以往的性子,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是啊是啊,哈哈哈……” 听到这里,顾雪城心中大怒,他捏紧了手里的刮鳞刀,很想就这么冲出去,可又害怕自己一时冲动,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让周悦为难。 他咬了咬牙,恨恨地丢下刀子,而后一步踏出厨房门:“站住!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那群药童没想到厨房里居然有人,登时吓了一大跳:“周清城?!” 顾雪城一字一顿道:“谁说的,出来。” 领头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他看着顾雪城沾满鱼鳞的双手,登时放下心来:“哈哈哈,周清城,原来你躲在厨房里刮鱼鳞啊,看来峰主把你留在院子里,也就是当个奴才嘛。” 另一个轻浮少年笑嘻嘻道:“方才那话是我说的,峰主就是要拿你炼人丹,怎么,怕了?” 顾雪城一拳击中了他的鼻梁。 “你,你打人!你们看,他打人!”那少年伸手一摸,只见满手鲜红的鼻血,登时又惊又怒。 几个年龄稍长的佩剑童儿“刷”一声拔出长剑,充满敌意地看着顾雪城。 顾雪城咬了咬牙,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他不愿意在周悦院子里起冲突,便冷冷道:“去演武场。” 领头少年冷笑一声:“周清城,你可不要后悔。大伙儿走!去演武场!把那小子盯好,不要让他跑了!” “臭小子,走啊!” “还不快走!” 众药童一边呼喝着,一边七手八脚地推搡着顾雪城,一行人往演武场走去。 顾雪城忍受着他们的推搡,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想,没事儿的,不要让哥哥知道,就行了。 可是,万一哥哥知道自己打架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喜欢自己……顾雪城顿了顿,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不能让周悦知道。 顾雪城纠结的同时,周悦也在炼丹房里纠结。 顾雪城这小孩儿如今太乖巧了,让他跑圈就跑圈,让他杀鱼就杀鱼,这让周悦欣慰的同时,又有些不放心。 虽然杀鱼确实可以见识一些血腥吧,但更重要的还是要真刀真枪,学习一些靠谱的剑术法门,不然以后见了敌人不敢动手,只能缩在男人背后怎么办? 可是自己的剑术,或者说原身的剑术,也就soso…… 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乌血藤放进抽屉里,又看了看水缸里养着的肉灵芝,忽然觉得除了炼丹采药之外,自己也该提升提升其他技能了。 对了,反正今天闲着没事儿,不如去藏书楼转转,借几本剑谱回来看看。 据说问剑峰那位“一字阎王”陆子霖也很喜欢去藏书楼,如果能遇上他就更好了,那家伙不仅是顶级剑修,还带了一堆小萝卜头徒弟,听说还信奉棍棒教育,教出了很多英姿飒爽的少年剑修。 自己可以向他好好讨教一番,怎么教小孩儿剑术,怎么让小孩儿性情刚强一些,不要害怕血腥,更不要害怕打架。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雪城:哥哥好宠我,我的什么缺点哥哥都能包容。 第18章 想到这里,周悦不再耽搁,立马御起灵剑,兴冲冲地来到了位于凌霄峰山腰的藏书楼。 刚刚来到藏书楼外面,周悦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藏书楼飞檐峭壁,巍峨雄伟,比他想象的大了不止十倍,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修真秘籍、绝世剑谱,简直就是每个修士的终极梦想。 看门的侍卫认得他,恭恭敬敬道:“周峰主。” 周悦轻咳一声,淡淡道:“今天还有其他峰主来藏书楼吗?” 侍卫道:“问剑峰的陆峰主辰时就来了,千机峰的罗峰主刚刚才到。” 哟,陆子霖和罗仙都在啊,看来自己来得正好。周悦心中暗喜,表面淡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进藏书楼大门,便是无数顶天立地的高大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厚如砖头的修真秘籍,周悦简直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来,他东摸一把西摸一把,只觉得眼睛都看不过来,《空明心诀》、《梅花五式》、《落雁剑法》…… 周悦每本都舍不得放下,不一会儿怀里就抱了一大堆秘籍,简直就像猴子摘玉米,看见哪本都觉得好。 就在此时,一个调侃的声音传来:“周峰主,稀客啊。” 周悦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那个肥宅器修,千机峰主罗仙,他正拿着一本机关术,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罗仙这个肥宅虽然胆小怕事,又有些大嘴巴,但是特别擅长炼制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宝,机关术更是天下一绝,十分厉害。 -- 第39页 周悦琢磨着,除了剑术法门、丹经毒理之外,法宝机关也很重要,所谓技多不压身,让顾雪城多学学也好,他这么想着,便笑着拱了拱手:“罗峰主,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来灵犀峰喝杯茶呗,我那儿刚刚收到二两上好的明前灵茶。” 罗仙眨了眨眼睛,倒颇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好吃懒做,体型肥硕,武力低微,周悦此人又向来眼高于顶,媚上欺下,从来都有些看不起自己,没想到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此人倒是转了性,居然变得这么和蔼。 周悦看了看罗仙手里的《幽冥机关九法》,好奇道:“这是讲什么的?” 提到机关法,罗仙登时来了劲儿,巴拉巴拉就是一大通:“是这样的,我最近想了个新法子,可以用槐木雕刻成人形,槐木阴气极重,可以吸引魂魄,再以机关驱动,组成剑阵……” 哟,这不是封建迷信版的高级手办嘛,周悦听得津津有味,罗仙也越讲越起劲儿。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哼”,两人扭头望去,原来是陆子霖从楼上下来了。 陆子霖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径直便往门口走去。 若是以往罗仙也就忍了,可是今天他和周悦正谈得投机,一来觉得在周悦面前失了面子,二来觉得自己这边有两个人,也不怕陆子霖,于是便理直气壮道:“陆子霖,你这什么态度啊?” 陆子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罗仙登时怂了,赶紧把周悦推出来当挡箭牌,结结巴巴道:“陆,陆子霖,你从灵犀峰抢了那么多洗髓草,去救你那几个宝贝徒弟,如今徒弟得救了,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太无情了吧。” 周悦心道,好你个肥宅,居然把我推出来做挡箭牌,不过他正好找陆子霖有事,便笑着拱了拱手:“陆峰主,好久不见。” 陆子霖微微蹙眉,似乎十分纠结,许久之后,说了一个字:“谢。” 这便是谢过洗髓草的意思了。 这位剑修大爷连道谢都这么拽,周悦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有求于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把手里抱着的那叠剑谱递了过去:“陆峰主,我有个十三岁的远房堂弟想学剑术,可是他底子很薄,这些剑谱哪本比较适合入门啊?” 陆子霖垂眸看了片刻,而后伸出两根手指头,拎出一本《落雪十七式》。 周悦低头看了看那本《落雪十七式》,居然隐隐有些印象,似乎原身年少时曾经练过,这样一来,教顾雪城就简单多了,至少自己不用临时抱佛脚了。 “这本好,就是它了!”周悦喜出望外,又恭恭敬敬地请教道,“陆峰主,这玩意儿……咳咳,这《落雪十七式》的精髓是什么呢?” 说到剑术,陆子霖明显耐心了许多,他翻开第一页,指着“雪泥鸿爪”那一招,淡淡道:“轻。” 然后又翻到第二页…… 不过一盏茶功夫,陆子霖就把一本《落雪十三式》讲了个遍,一共说了十七个字。 “多谢多谢。”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陆峰主平日是怎么教徒弟的?问剑峰人才辈出,个个英姿勃发,小弟看着真是羡慕啊。” 陆子霖冷冷道:“打。” 周悦:“……原来如此。”还真是棍棒教育啊,可是主角受本来就很柔弱乖巧了,自己下不去手啊。 唉,算了,还是想想其他法子吧,无论如何,也要让顾雪城胆子大一些,性子刚强一些。 陆子霖走后,罗仙不满道:“什么一字阎王,装模作样的,拽什么拽啊。对了,周悦我跟你说,我最近弄的那套九阴剑阵,有十八个真人大小的木偶少女,可以施展出一整套剑法……” 直到告别的时候,罗仙还恋恋不舍,连称呼都亲热了不少:“周老弟啊,下次来千机峰玩儿啊,给你看我的珍藏木偶。” 看来修真界没有手办圈,让这位肥宅真的很寂寞啊。周悦心里暗暗好笑,嘴上自然是满口答应,而后揣着那本《落雪十七式》,御剑回了灵犀峰。 灵犀峰的演武场上,正上演着一场大型未成年霸凌事件。 顾雪城孤零零地站在演武场中央,数十名药童团团围住了他,那些药童小的十二三岁,大的十六七岁,个个都死死盯着顾雪城,满眼的敌意。 这股敌意的来源其实很简单,这些药童大多都是小家族少爷出身,是自愿来灵犀峰做仆役的,为的就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被周悦收为徒儿。 结果,周悦这么多年就没收过一个徒弟,如今居然冒出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堂弟“周清城”,一来就得了周悦青眼,药童们对这个周清城简直又妒又恨,但是因为周悦的关系,不敢轻易动他。 可是最近,他们发现峰主既不教周清城丹经毒理,也不教他剑术法门,甚至还让他做刮鱼鳞这种粗活儿,妒忌憎恨就化为了轻蔑践踏。 少年们牢牢围着顾雪城,领头少年名叫许远,是个中等家族的庶出少爷,今年不过十五岁,但性格向来霸道,他轻蔑道:“周清城,你现在跪下来求饶,还来得及。” 顾雪城低垂睫毛,沉默不语。 刚刚挨了顾雪城一拳的鼻血少年怒道:“臭小子,远哥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吗?!” 顾雪城还是没吭声,他其实只是担心周悦发现自己打架斗殴,但许远明显误会了,得意洋洋道:“怕了?这样吧,你跪下来从小爷裤裆底下钻过去,再给小爷磕三个响头,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怎么样?” -- 第40页 顾雪城冷冷道:“我不会,不如你示范一番?” “你说什么?!”许远勃然大怒,他略微有些浅薄修为,又比顾雪城年长两岁,根本没有把这个单薄少年放在眼里,立刻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顾雪城虽然没有结丹,顾如海也不允许他练习任何拳脚剑术,但他经常会偷偷练习,此时自然丝毫不憷,一个“水中捞月”,一把捉住对方膝弯,运上灵力,狠狠一摔! “砰!!”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许远被摔出去一丈多远,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他缓缓爬起来,几乎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缺损的门牙,而后红着眼睛大吼一声:“给我上!弄死他!!” 少年们立刻大呼小叫,冲了上去! 顾雪城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但他一开始就憋足了一股劲儿,不管别人的拳脚怎么招呼自己,他只揪着领头的许远,一拳,一拳,又是一拳!! 一时间演武场乱成一团,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打死他,打死他!” “哎哟,谁打中我了!” “这小子骨头好硬!” “快拉开他!远哥快不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术终于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狠狠顿足道:“你们在做什么?胡闹!” 白术是周悦的贴身侍童,他和紫苏的名字还是周悦亲口赐的,自从紫苏死后,他便隐隐成了药童之首,说话也颇具分量。 众药童不敢造次,一个个都讪讪地住了手,只有顾雪城还把许远死死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狠狠招呼。 许远鼻青脸肿,满脸是血,拼命挣扎:“白术哥……救我……” 白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忙,可是他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劲儿,还是拉不开顾雪城,只能怒吼道:“周清城!” 顾雪城一只手死死摁着许远的脖子,缓缓抬起眸子。 他满脸都是鲜血,连睫毛都被血糊住了,黑沉沉的眼睛里一片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白术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那是羊羔看见猛兽的第一反应。 白术咽了一口唾沫,才勉强定住了神,结结巴巴道:“周,周清城,峰主要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顾雪城微微一震,手终于松开了。 他脸色一片茫然,完全没了刚才的狠戾冷酷,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哥哥要回来了?” 白术叹道:“周清城,虽然你是峰主的远房堂弟,可是峰主向来不许任何人在灵犀峰打架生事,这件事情要是被峰主知道了,那可怎么办?我跟你说,峰主最讨厌下面的人私自斗殴。” 顾雪城呆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唉!”白术顿了顿足,转身走了。 白术走了,药童们走了,连许远也被小弟背走了,演武场上登时一片寂静,只剩下顾雪城孤零零一个人。 他其实也受了不少轻伤,可他完全感觉不到,脑海里一片乱糟糟的,怎么办,事情好像闹大了,他们会向哥哥告状吗?会添油加醋地向哥哥说自己的坏话吗? 他想赶紧回去,他想为自己辩解,他想告诉周悦不是自己惹事,可是他又不敢回去,他怕看见周悦失望的眼神。 他努力安慰自己,哥哥是来报恩的,他是自己的小狐仙,一定会包容自己的,可是,可是如果哥哥发现了他的真实性子,会不会就……没那么喜欢他了?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百般小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孤僻冰冷的性子没人喜欢,就努力装作乖巧柔顺的模样,希望哥哥更加喜欢他,他也能感觉到,哥哥真的很疼他,可如今一切全毁了。 都是自己的错,怎么办,怎么办…… 顾雪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敢回去,最后失魂落魄地走到演武场旁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低头抱住自己的双膝,蜷缩成了一团。 他的影子慢慢被夕阳拉长了。 第19章 不知过了多久,顾雪城忽然发现,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道影子。 他微微一愣,几乎凭直觉就知道了来者是谁,只觉得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但又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缓缓抬起头,顺着那影子往上望去。 墨黑的缎面鞋,烟青色的衫子,白色的交领……最后是周悦毫无表情的面孔。 顾雪城心脏猛地一沉,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到了。 他还想最后挣扎一次,哑声辩解道:“哥哥,是他们胡言乱语在先,我才动手的。” 周悦淡淡道:“所以,是你先动手的?” “可是,是他们……”顾雪城很想告诉周悦,是那些人先说周悦坏话,自己才愤而动手的,可是在周悦淡淡的目光下,他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是他们先出口伤人。”周悦一字一顿道,“你只用回答我,是不是你先动手打人的?” 顾雪城低下头,一颗心缓缓沉入了冰冷的水底,他心灰意冷道:“是我先动手打人的。” 话音未落,他身子忽然一紧,被狠狠拥进了一个带着淡淡药香的温暖怀抱。 而后,他听见周悦万分欣慰的声音:“打得好!今晚加鸡腿!” 周悦放开顾雪城的时候,小孩儿还是呆呆愣愣的,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表扬了,周悦看着顾雪城睁大眼睛的懵逼模样,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 第41页 他刚刚回到灵犀峰,就听见白术禀报,说顾雪城和一群药童因为口角,在演武场上打了起来,他差点没被吓死,一路匆匆跑过来,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当他终于赶到演武场的时候,本以为会看见小孩儿遍体鳞伤、哭哭啼啼的样子,没想到顾雪城居然这么争气,竟然先动手了,还他妈打赢了! 小崽子出息了啊! 周悦大为欣慰,差点老泪纵横,看来在自己这几个月的悉心调教下,主角受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敢打架,还打赢了!孺子可教!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掰着顾雪城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没伤着哪儿吧?” 顾雪城呆滞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脸上有点儿弄伤了,我给你处理一下,免得留疤。”周悦捏着小孩儿下巴仔细看了看,而后从芥子袋里摸出一瓶药膏,轻轻涂抹在那些擦伤和淤痕上。 顾雪城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任由那些手指在脸上温柔滑动。 该不会是脑震荡了吧?周悦略微有些担心,于是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落雪十七式》,在顾雪城眼前轻轻晃了晃:“小城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顾雪城瞪大了眼睛:“《落雪十七式》!” 哟,还认得剑谱,看来没有脑震荡。周悦放了心,笑道:“这可是陆子霖亲自向我推荐的,是最适合你这个年龄的入门剑谱,你不知道啊,向那个一字阎王求教,有多累。” 顾雪城紧紧捏着那本薄薄的《落雪十七式》,嗫嚅道:“哥哥,这是你专门为我找的?” 周悦坦然道:“嗯,我对剑术造诣不深,怕耽误了你,所以之前没敢随便教你。修真界以武为尊,你现在先把剑术底子打好,至于丹经毒理、机关法宝、琴棋书画,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也会慢慢教你。” 咳咳,说是以后再教,其实是他自己还没弄明白。 顾雪城听着周悦的伟大宏图,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有些愤愤然,又有些小得意地哼了一声:“哼,他们还说哥哥你不肯呢。” “什么不肯?”周悦没听清楚,但看着小孩儿那副直翘尾巴的小孔雀样子,觉得简直可爱爆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顾雪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什么,他们胡说八道罢了。” 周悦也没继续追问,他拉起顾雪城,神神秘秘道:“不说那些了。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就来学学这《落雪十三式》的第一式。” 周悦拉着顾雪城的手,两人来到了灵犀峰幽静的后山,转过一道山坳之后,眼前忽然霍然开朗,竟然是一大片茂盛的梨树林,足足有上百亩,如今正是浓春时节,大片洁白的梨花开得如云如雪,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顾雪城看呆了:“哥哥,这里是……” 周悦得意道:“这是我偶然发现的好地方,怎么样,很美吧?以后咱们就在这里练剑,好不好?等你剑术大成,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顾雪城看着眼前那片如云如雪的梨树林,看着那一树堆雪凝霜般的梨花下面,那个对着自己宠溺微笑的男人,忽然一步上前,狠狠搂住了周悦。 周悦忽然被他抱了个满怀,心底一片柔软的同时,又忍不住暗暗忖度,看来主角受确实比较脆弱,还得继续磨炼,任重而道远啊。 这么想着,周悦便轻咳一声,正色道:“行了行了,别撒娇了,该练剑了。” “嗯。”顾雪城赶紧站好,雪白的脸蛋还有些粉扑扑的,漆黑的眼睛里也有些可疑的湿气,看起来脆弱不堪,又十分惹人怜爱。 周悦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这副梨花带雨的小模样,那就是未来勾引男人的雏形啊!必须马上扼杀在摇篮里! 他立刻不再废话,直接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柄细细的小剑,那小剑十分精致,不过二尺三寸长,剑身青幽幽的,非常适合少年人练手。 周悦学着小说里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弹了一下剑身,剑作龙吟,而后缓缓道:“此剑名为青玉,长二尺三寸,重四斤五两三钱,也算是柄好剑。你成年之前便用此剑练习,成年之后再作更换。” 顾雪城珍而重之地接过小剑:“是。” 想起那22%的黑化值,周悦又正色道:“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自然要听我教诲。你今日入了修行之门,日后便要谨守道心,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倘若将来有一日,你失了道心,铸成大错,我便会亲手清理门户。听明白了吗?” 顾雪城郑重道:“雪城谨遵哥哥教诲。” 孺子可教也,黑化值可降也。周悦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那咱们就开始吧。这《落雪十七式》第一式,叫做’雪泥鸿爪’,讲究的是一个’轻’字……” 周悦回忆着陆子霖交代的重点,一边细细讲解,一边手把手地教学,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努力学,几乎忘了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深蓝的天幕上几颗星子若隐若现,周悦吁了口气:“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小城,学会了吗?” 顾雪城点头道:“学会了。” “不错嘛,看来小城你很有天赋。”周悦夸奖道。 -- 第42页 他这可不是随口乱夸,按陆子霖的说法,对于一个没什么剑术底子的少年,这招“雪泥鸿爪”估计要两个月才能完全学会,剑术天才如陆子霖,当年也花了三天功夫,可顾雪城居然两个时辰就学会了,还使得像模像样的。 “是哥哥教得好。”顾雪城腼腆道。 小孩儿挺会说话。周悦欣慰地摸了摸顾雪城脑袋,他正沉浸在这种兄友弟恭的情绪里,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无情的声音。 【滴——黑化值增加3%,现在黑化值:25%】 周悦陡然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回事?怎么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黑化值忽然增加了? 他看了看顾雪城亮晶晶的眼睛,扭头在心里怒吼道:“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bug了吧?一定是bug了吧?” 系统傻乎乎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后台自动结算的啊,不会有错的。】 顾雪城望着他,疑惑道:“哥哥,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周悦摸了摸胸口那块鸾凤玉佩,想着系统那句“后台自动结算”,心中忽然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脱口问道:“小城,你那块玉佩是怎么弄丢的?” “我不记得了。怎么,那块玉佩很重要吗?”顾雪城疑惑地望着周悦,最近这几个月,哥哥都没有提起那块玉佩了,他还以为哥哥已经忘了。 周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就随口问问,不记得就算了。” 顾雪城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一阵内疚,那块玉佩是两人的前世信物,哥哥应该是非常重视和自己的前世缘分,所以才那么在乎那块玉佩,自己不仅把玉佩弄丢了,还毫无印象了。 他想着周悦对玉佩的重视程度,又想着自己的疏忽大意,一时之间感觉十分复杂,又是歉然不已,又有些甜滋滋的,如果自己有玉佩就好了,哥哥看到那块玉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或许,自己可以那样……顾雪城心中微微一动,含含糊糊道:“小时候我一直把玉佩挂在脖子上,不知道哪天就弄丢了,可能是哪次关柴房的时候,不小心落在角落里了,有机会我回凌霄峰找找。” 听见顾雪城说小时候一直把玉佩挂在脖子上,周悦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略微淡了些,他叹了口气:“罢了,你虽然服了易容丹又换了新身份,但是去凌霄峰还是太危险了,丢了就丢了吧。” 听着周悦遗憾的语气,顾雪城轻轻垂下眸子,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要让哥哥高兴。 第20章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顺顺利利。 顾雪城只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就把《落雪十七式》学得滚瓜烂熟,小孩儿学习进度实在太快,周悦只好厚着脸皮跑去问剑峰,陪着笑脸向陆子霖请教。 还好,虽然陆子霖每次都冷着个逼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但给的意见都非常中肯。 周悦按照陆子霖的意见,从藏书楼借了一大堆剑谱回来,一边临时抱佛脚地偷偷自学,一边故作高深地指点顾雪城,那叫一个苦逼。 还好顾雪城是个非常省心的学生,几乎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甚至还能自行悟出更深奥的东西,教起来一点儿都不费劲。 三个月后,顾雪城的剑术已经略有根基,周悦又开始教他最基础的炼丹术,还暗暗琢磨着,过段时间把炼器、弹琴也纳入教学范围。 虽然修真界以武为尊,但是技多不压身,况且还有罗仙和林思韵两位现成的顾问,这二位可是修真界最顶尖的器修和琴修,比院士级别的导师还珍贵。 大好教学资源就在身边,不蹭一下实在太浪费了。 就这样,顾雪城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的,辰时初就起床,先绕着灵犀峰跑三圈,然后再举五百次石锁,上午轮流学习炼丹、炼器、弹琴,下午雷打不动地去梨花林练剑三个时辰,晚上还要挑灯夜战,学习各种剑谱、丹经、琴谱、符道。 一开始周悦还担心他扛不住,可是两个月之后,周悦便欣慰地发现,顾雪城完全能够承受这样的教学强度,不仅修为有了极大提升,就连那种脆弱敏感的性子,也大大改善了。 或许因为小时候的经历,顾雪城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哪怕亲眼看到了那段“白狐报恩”的故事,但之前和周悦相处的时候,小孩儿总是小心翼翼的,努力表现得乖巧听话,还十分敏感,生怕被抛弃。 可是,自从那次打架反而得了表扬,顾雪城似乎终于知道了自己在周悦心里的分量,整个人忽然踏实了,不再小心翼翼,也不再过分敏感,连心胸都开阔不少,渐渐地,也能和药童们和谐相处了。 一切都非常顺利,仿佛慢慢走上了正轨,直到有一天,周悦忽然发现,黑化值又增加了3个点,变成了28%。 “什么鬼?!” 周悦瞪着那个“28%”的鲜红血条,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又从心底浮了上来,渐渐化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想——这个“28%”的黑化值,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顾雪城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天傍晚,两人在堂屋用晚膳,周悦想着黑化值的事情,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顾雪城夹了一筷子雪白的清蒸鲈鱼,细细剔了刺之后,放进周悦碗里:“哥哥,这鲈鱼挺新鲜的,尝一口吧。” -- 第43页 周悦看了那块鱼肉一眼,实在没有胃口,他脑子里全是那个极其荒谬的猜想,忍不住隔着衣襟摸了摸胸口那枚玉佩。 顾雪城眼神微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知道周悦还在挂念那块被自己弄丢的蟠龙玉佩,心中一阵愧疚,轻轻垂下了睫毛。 周悦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小城,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挂在脖子上那块玉佩,是什么样子的?” 顾雪城犹豫了一下,按照梦境描述道:“约莫一寸大小,质地应该是羊脂玉,通体洁白,呈半圆形,雕刻的是一条蟠龙。” 周悦喃喃道:“那就没错啊。” 顾雪城看着周悦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起自己想好的那个计划,心中暗暗决定,不能再拖了,今晚就行动,他要让哥哥高兴。 行动的第一步,是要留下来过夜。可是,怎么才能说服哥哥,让自己留下来呢? 晚膳过后,周悦觉得有些头疼,便想早点就寝,以往这个时候,顾雪城应该回到自己的东厢房,继续挑灯夜战,学习剑谱丹经,可是他今天却抢了白术的活儿,亲手给周悦铺了床,又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天色暗了下去,外面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天际也隐隐传来隆隆的沉闷雷声。 周悦打了个哈欠,看着赖在屋子里的小孩儿,无奈道:“小城啊,你怎么还不回屋?” 顾雪城吞吞吐吐道:“哥哥,我,我想……” 这时,只听“嘶啦——”一声,一道雪亮的闪电瞬间撕破了漆黑的天幕!很快,天边又滚过一连串炸雷! 轰隆隆!!! 雷声过后,周悦忍不住开玩笑道:“小城儿,你该不会是害怕打雷吧?” 顾雪城微微一愣,而后眼睛东瞟西瞟的,居然没有反驳。 周悦眨了眨眼睛,不会吧,还真让自己给说中了。他不禁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积雨云电荷……不过是天道降罚罢了,不打好人的。” 顾雪城低垂眸子,两手轻轻绞着衣角,小声道:“哥哥,求你了。” 卧槽,这也太萌了,犯规了啊。周悦简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当场缴械:“行吧,行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啊,就这一回。” “谢谢哥哥!”顾雪城明显十分开心,雪白的脸蛋泛起了一层薄粉,哧溜一声就钻进了被窝里,黑葡萄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悦。 真是个孩子。周悦无奈地摇了摇头,脱去素青外袍,睡在了大床外侧。 他确实有些倦了,捂嘴打了个呵欠,弹指灭了屋里蜡烛,又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赶紧睡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周悦的呼吸声渐渐匀净下来。 顾雪城轻声唤道:“哥哥?哥哥?” 周悦没有反应,窗外雨势越发大了。 顾雪城深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翻身而起,借着雷鸣电闪的雪亮光芒,打量着熟睡的周悦。 哥哥睡得很熟,纤长的睫毛密密低垂,苍白的脸颊泛着一层薄粉,淡色的嘴唇微微张着,秀气的下颌窄窄的,顺着那修长的脖颈往下看,白色的内衫交领处,有一根细细的红线。 顾雪城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指头,勾住那根红线,轻轻一拉。?? 一枚玉佩悄无声息地被拉了出来,那是一枚洁白的羊脂玉佩,呈半圆形,成色极好,雕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鸾凤。 那天在梨花树下,顾雪城便有了这个想法,虽然自己对玉佩毫无印象,几乎不可能找得回来,但他可以按照梦里那枚蟠龙玉佩的模样,亲手打磨一枚完全一样的玉佩,让哥哥开心。 只是梦境毕竟太过虚幻,他必须仔细看看实物的玉石质地、具体尺寸,特别是吻和处的边缘形状,才能打造出一枚完美无缺的蟠龙玉佩。 可是顾雪城偷偷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周悦一直把这枚玉佩贴身戴着,他心中有鬼,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向周悦讨过来看看,只能趁周悦睡着,偷偷察看一番。 顾雪城仔细观察着那枚玉佩,小手指不小心擦过了周悦脖颈,周悦似乎觉得有些痒,微微偏了偏头,含糊地嘀咕道:“唔……” 顾雪城吓了一跳,手里的玉佩“啪”一声落在了被子上。 糟了。他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万分紧张地盯着周悦,但周悦并没有醒,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又迷迷糊糊地嘟哝道:“玉佩……为什么……” 顾雪城微微一愣,心中登时又酸又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哥哥一直把两人的前世信物贴身戴着,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做梦都念叨着,自己却把信物弄丢了。 是自己辜负了哥哥。 他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把玉佩放回周悦颈间,而后悄悄躺下了。 可是躺下之后,或许是外面的雨声太大了,或许是外面的雷声太响了,或许是被子上那股清冷苦涩的药香太提神,又或许是心里实在太过内疚,顾雪城怎么也睡不着。 雨声愈发大了。 他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睛,细细看着周悦熟睡的背影。 哥哥穿着白色的贴身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泻在枕头上,如同缎子一般柔滑漂亮,顾雪城呆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小手指,轻轻勾住了一缕长发,仿佛小孩儿们发誓勾指头一般。 -- 第44页 他心想,哥哥,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他把那缕长发紧紧缠绕在小手指上,又自顾自地许下诺言,而后心里终于踏实了,不一会儿就在瓢泼雨声中沉沉睡去。 …… 顾雪城记性极好,第二天就画了一幅一模一样的鸾凤玉佩图,而后又按照梦里的样子,仔仔细细画了一副蟠龙玉佩图,二者边缘正好吻和,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过了几天,他又找到千机峰的一个外门弟子,那弟子家里是做玉器生意的,时常从家里带些玉石过来,炼制一些有趣的小法器,在外门弟子里颇有名声。 顾雪城开门见山道:“我想要一块羊脂白玉,约莫一寸大小,要最好的品质,需要多少灵石?” 那千机峰弟子知道他是灵犀峰主的堂弟,据说还颇受宠爱,自然不敢怠慢:“最好的羊脂白玉啊,那就是凡间皇家特供的和田籽料了,细腻、温润、色泽柔和,不过价格也不便宜,最少也要二十块下品灵石。” 凌霄城内门弟子的月例是三块下品灵石,管事是两块,外门弟子和童儿则只有一块,周悦心疼顾雪城,给他安排的是内门弟子的位份,每月有三块灵石。 顾雪城很少花费灵石,可如今也只攒了十一块,他听说最好的羊脂白玉要二十块灵石,不由得犹豫起来。 那千机峰弟子赶紧道:“普通籽料就便宜一些,两块下品灵石足矣,再差一点的山料,一块下品灵石就能买五块。” 顾雪城断然道:“我只要最好的。这样吧,我如今只有十一块灵石,但是除了灵石之外,我还可以给你二两乌血藤。你意下如何?” 乌血藤是极好的补气药材,对修行大有裨益,但是只长在悬崖峭壁上面,很不容易采摘,是一种比较珍贵的药材。 那千机峰弟子听说他要用乌血藤交换,自然十分高兴:“清城兄,你此话当真?可是我听说,灵犀峰所有药材,都是由张老管事统一管理,你能拿到吗?” “我自有办法。”顾雪城淡淡道。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用哥哥的药材去换取玉石,玉佩本来就是自己弄丢的,他要靠自己的努力换回来。 从那以后,顾雪城每次去梨花林练剑的时候,都会顺路攀下后山悬崖,寻找野生乌血藤,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终于把灵石和乌血藤都凑齐了,换回了一块品质绝佳的羊脂白玉。 这天晚上,顾雪城缩在被窝里,借着淡淡的月光,细细欣赏着手里那块羊脂白玉,手里的玉石细腻润白,和周悦那块玉佩的质地一模一样,顾雪城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太好了,哥哥一定会喜欢。 接下来的日子,顾雪城每晚都会躲在被窝里,偷偷雕琢那块羊脂白玉。 一开始他不敢动手,还找那个千机峰弟子要了几块劣质山料练手,直到一个多月之后,他终于有了把握,才亲手在那块细腻柔润的羊脂白玉上面,小心翼翼地刻下了第一刀。 第21章 这天晌午,周悦坐在书桌前,努力写着《延禧宫》话本的下半部,这是他早就答应了林思韵的,可是最近因为黑化值的事情,他整个人心浮气躁,拖了两个多月还没写完。 “唉,烦死了!”他写了大半页,字迹越来越歪歪扭扭,实在写不下去了,索性把纸张团成一团,从窗户狠狠抛了出去。 “周悦,扔什么呢?” 窗外正好有人路过,那人一把抓住纸团,展开之后细细一看,登时勃然大怒:“好你个周悦,我就说你怎么一直不来落珠峰,敢情这《延禧宫》的下半部才刚刚开始写啊!你自己说说,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来人自然便是林思韵,周悦拖稿多日,他实在等不及了,索性亲自跑来灵犀峰瞅瞅。 两人如今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稔,周悦有气无力地趴在书桌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你就饶了我吧,真的写不出来了。林思韵,林峰主,林大哥,林大爷,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 林思韵冷笑一声:“周悦,你以为你磕几个头很值钱吗?你觉得我会稀罕吗?我要的是话本!话本!!” 周悦趴在书桌上直哼哼。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林思韵一时半会儿倒也拿他没办法,这位清冷琴修气呼呼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其他话本,却在书桌上看到了一盘新鲜玩意儿。 林思韵用指尖戳了戳那盘红糖糯米饼,好奇道:“这是凡间吃食吗?你一个最讲究养生的丹修,怎么会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说……很好吃?” 周悦懒洋洋地把那盘红糖糯米饼推了过去:“还不错。” “此话当真?”林思韵犹豫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伸出两根指头,有些嫌弃地拈起一块糯米饼,轻轻咬了一小口,而后眼睛陡然亮了。 周悦期待道:“味道如何?” 林思韵掩饰般轻咳一声,淡淡道:“味道嘛,只能说勉强而已,估计小孩儿会喜欢。待会儿我打包几块回去,给我那些童儿们吧。” 周悦厚着脸皮道:“没问题,你都拿走,算我补偿你的。至于话本嘛……” 林思韵立刻冷笑一声:“周悦,你休想糊弄我,这凡间吃食只是个添头罢了,话本我最多给你宽限三日,不能再多了!” 周悦立刻趴回了书桌,一副铁了心摆烂的模样。 -- 第45页 就在此时,只听“啪”一声轻微的响动,或许因为姿势关系,周悦脖颈间那块玉佩滑了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这是什么?”林思韵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拈起那枚玉佩,“玉佩?以前没见你戴过啊,好像也不是什么灵玉吧。” 顾雪城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哥哥毫无形象地趴在书桌上,一副懒洋洋没骨头的样子,而那个装模作样的林思韵弯腰凑在哥哥面前,一手拿着属于自己的红糖糯米饼,一手拿着哥哥的鸾凤玉佩,一脸好奇。 顾雪城脚步微微一顿,心中极为不舒服,胸口有种堵得慌的感觉,这姓林的在做什么呢?那是自己的红糖糯米饼,那是和自己一对的鸾凤玉佩,他一个落珠峰的外人,还真是好意思! 顾雪城如今还没满十四岁,思想十分纯净,倒也没什么其他心思,但是那股少年人对兄长的仰慕感和独占欲,却是不分年龄的。 这时,林思韵拿起糯米饼,又咬了一小口:“周悦,你这糯米饼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周悦还没回答,顾雪城已经忍不住了,重重一步踏进房间。 他这一步动静着实不小,周悦和林思韵同时抬头向他望来。 顾雪城不动声色地瞥了林思韵一眼,他心中极为不快,脸上却露出非常礼貌的笑容:“哥哥,林峰主。” 周悦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东倒西歪,立刻坐直了身子,笑道:“小城回来了啊。对了,我听说你今天去问剑峰了,还和陆子霖的得意门生过了招?叫陈……陈玉的那个?” 顾雪城的剑术进步神速,灵犀峰上没有能和他喂招的童儿,他便偶尔会去问剑峰,和陆子霖的弟子们过招,陆子霖不拘一格降人才,十分欣赏顾雪城,倒也并不护短。 今天和顾雪城过招的,是一位十五岁的天才少年剑修,陆子霖的关门弟子,修真世家陈家的嫡出小儿子,陈玉。 顾雪城点了点头:“嗯,我今天和陈玉过了招。” 周悦兴致勃勃道:“听说那个陈玉根骨清奇,天资极高,是他们全村儿的……全家族的骄傲,陆子霖上次下山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他真人怎么样?” 顾雪城刚想谦逊两句,忽然眼角瞥到了林思韵,他立刻改了主意,微微仰起下巴,略带倨傲道:“不怎么样,手下败将而已。” 林思韵忍不住挑起了一边眉毛:“周悦,你家这位小弟弟,年纪轻轻,倒是骄狂。” 周悦也有些意外,顾雪城一向低调谦逊,十分乖巧,今天忽然有了几分倨傲狂放之态,倒让他有种新鲜感。 不过嘛,俗话说年少轻狂,少年人就是要张狂一些才好,难道还要柔柔弱弱,娇娇滴滴吗? 想到这里,周悦纵容地笑了笑,也不斥责,只轻飘飘道:“小城,不能这样说陆峰主的弟子。对了,那陈玉在你手底下走了几招?” “四招……”顾雪城看了看林思韵,又改口道,“其实是三招半。他很不甘心,但还是认输了,可他师弟竟然想从背后偷袭我,被我震断了灵剑,陆峰主罚他们在问剑崖面壁思过三日。” 周悦忍不住挑了挑眉:“小城这么厉害?可以啊,今晚加鸡腿。” “今晚加鸡腿”这句话,顾雪城已经听过好几次,一开始觉得有点古怪,后来便知道这是哥哥特别的勉励方式,忍不住抿唇一笑:“嗯。” “虽然很厉害,但也不要骄傲啊。”周悦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又有些发愁,多好的孩子啊,可这黑化值怎么一直升高呢,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 “嗯。”顾雪城低头让周悦摸脑袋,舒服得轻轻眯了眯眼睛,雪白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十分享受。 林思韵看着他们二人,忍不住叹道:“周悦,你就惯吧,以后惯出个混世魔王,我看你怎么办。行了,我先回去了,这个月下旬,你必须把《延禧宫》下半部送过来。听明白了吗?” 周悦无奈道:“是,林大爷。” “对了,这几个糯米饼打包,我带回去吃……咳咳,我带回去给童儿们吃。” 周悦暗暗翻了个白眼:“行行行。” 顾雪城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林思韵拎着装糯米饼的油纸包,大摇大摆地走了。 林思韵一走,顾雪城在外人面前那层高冷矜持的壳子立刻裂掉了,他狠狠扑到周悦身上,万分委屈道:“哥哥,我的红糖糯米饼!你怎么让那个林思韵吃了?!还,还让他打包!” 周悦这才恍然大悟,顾雪城今天一反常态的倨傲,还有那种隐隐约约的敌意,原来是为了红糖糯米饼啊!怪不得读者都说,红糖糯米饼是主角受最喜欢的食物! 想到顾雪城的爱好完全符合主角受的人设,周悦又稍微安心了些,所以,自己应该没搞错吧,可那黑化值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雪城不满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我的红糖糯米饼!” 周悦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黑化值那玩意儿,温声安慰道:“明儿再给你做就是了。这回多做一份,多放红糖,多放芝麻核桃碎,好不好?” 顾雪城哼哼唧唧的,似乎还有些不满意,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而后才仿佛献宝一般,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哥哥,给你看样东西。” -- 第46页 周悦好奇道:“什么东西?” 顾雪城抿了抿唇,缓缓把那手帕一角一角地展开,里面居然是一块洁白莹润的蟠龙玉佩。 他把那枚洁白的玉佩托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送到周悦眼前,而后微微仰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望着周悦,仿佛一只翘尾巴的小孔雀。 周悦呆住了。 顾雪城看着他震惊无比的样子,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心疼,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哥哥,你以后不用再挂念了,我把咱们的前世玉佩找到了。” 周悦咽了口唾沫,缓缓拿起那枚玉佩,和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凑在一起,断面完全吻和,正好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周悦怔然看着手里那枚完美无缺的龙凤玉佩,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怀疑终于缓缓散去,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那颗心,也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他颤声道:“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偷偷回了一趟凌霄峰,在柴房角落里找到的。”顾雪城顿了顿,又解释道,“那个柴房好些年前就荒废了,很少有人走动,所以这么多年也没人发现。” “呼,太好了,太好了。”周悦闭上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有了玉佩这个铁证,终于证明自己没有认错人,天知道这些日子,他愁得连觉都睡不着,还觉得自己那个实习系统不大靠谱,想找主系统帮忙,可是主系统太忙了,根本联系不上。 谁能想到,顾雪城居然自己把玉佩给找到了! 周悦一时间心情大好,忍不住狠狠揉了揉顾雪城的脑袋,又亲手拿起那枚玉佩,仔仔细细给他挂在了脖子上:“挂好了,以后可别再弄丢了。” “我会小心的。”顾雪城郑重地承诺道,他轻轻摸了摸胸口那枚蟠龙玉佩,又看了看周悦脖子上那枚鸾凤玉佩,只觉得心里万分舒畅。 看着顾雪城脖颈上那枚玉佩,周悦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只要没有认错人,黑化值什么的,可以慢慢来。 他暗暗握拳,就按照自己之前想好的教育路线,让顾雪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只要坚持下去,一定没有问题的! ……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京城河边的柳梢儿绿了一年又一年,灵犀峰的梨花林开了一季又一季,随风飘扬的嫩绿柳枝间,雪白娇嫩的梨花花瓣间,岁月如流水般逝去。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转眼过去了三年。 这一年,距离顾雪城来到灵犀峰,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年零五个月,原本稚嫩青涩的柔弱少年,在兄长坚持不懈的鞭策之下,终于长成了英姿焕发的俊美青年。 这一年,顾雪城十七了。 第22章 这天,周悦躺在齐肩深的柚木浴桶里,一边闭目养神泡药浴,一边随口指挥着身后的芝儿:“左边肩膀捏重些。” “啊。”芝儿小声道,他只会说这个字。 芝儿便是之前扮做娈童,帮助周悦度过难关的那朵肉灵芝,“芝儿”这名字是周悦后来给他取的。 四年前,芝儿被顾如海当胸打了一掌,当场现了原型,连根须都焉儿了,后来周悦把他放在水缸里面,用上好的药汤仔细养着,足足养了两年多,才勉强恢复了人形。 周悦因为现代人的习惯,不大喜欢别人贴身伺候,什么服侍沐浴啦,捏肩捶腿啦,他总感觉怪怪的,但是芝儿灵识初开,整个人懵懵懂懂的,像个小宠物一般,做这些贴身活儿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芝儿当初被顾如海打了一掌,到现在都还胆小得很,离了周悦哪儿都不敢去,成天缩在院子里,也只能做些贴身杂活儿了。 想到顾如海,周悦心情又沉重起来,这几年以来,顾如海一直闭关修行,没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可是前不久他听罗仙说,顾如海下个月就要出关了,到时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亦或是给修真界带来什么腥风血雨,也未可知。 周悦叹了口气,算了吧,自己还担心什么腥风血雨呢,看着眼前那道血红的【60%】黑化值血条,他觉得还是先担心自个儿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顾雪城的长势再怎么喜人,那黑化值还是一格一格地往上跳,如今已经整整60%了,血红的进度条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开始周悦还有些惊慌失措,一边殚精竭虑地分析黑化原因,一边小心翼翼地防备着,生怕顾雪城搞事,但现在他已经渐渐想开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待顾雪城。 是的,想开了。 虽然顾雪城对旁人十分冷淡,但对自己的孺慕崇敬却做不得假,也没有什么过激行为,既不暴虐嗜杀,也不吸人元阳,连猫猫狗狗都不虐待,似乎这份60%的黑化值只是深埋心底,不会付诸行动。 而且周悦自认教育方式并没有问题,顾雪城的持续黑化,估计还是因为童年阴影,并不是自己的过失。 既然如此,周悦也就想开了,一如既往地对待顾雪城,毕竟对方也只是个被原生家庭伤害的孩子。 再说了,万一顾雪城发现自己防着他、忌惮他,黑化值升得更快怎么办? 所以,不如维持现状吧,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周悦是个负责任(怕死)的打工人,虽然对待顾雪城一如既往,但他并没有放弃任务。 -- 第47页 只是他想了很多法子,做了很多努力,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那该死的黑化值从来就没降低过,他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觉得只有一个法子了,那就是帮助顾雪城结丹。 一般来说,境界提升之后,心境也会有所提升,说不定顾雪城心境提升了,整个人忽然大彻大悟,黑化值就下来了。 顾雪城前些年修为进步十分神速,周悦本以为他很快便能结成九转金丹,可或许因为顾雪城童年时期常常自行震伤丹田,如今他虽然灵气充沛,剑术卓绝,甚至可以和陆子霖过百招以上,但就是无法结丹。 为了让他尽快结丹,周悦在藏书楼查阅了许多典籍,终于发现了一种古老的丹药,叫做“凝雪丸”,对结丹有奇效。可是这凝雪丸的炼制材料非常珍贵,单是四种主材料,娃娃参、玄龟甲、护剑莲、血麝香,就从来没有修士凑齐过。 周悦如今只找到了娃娃参,前些天他听林思韵说,烟波楼少楼主传来消息,有人当了一枚玄龟甲给烟波楼,还是死当。 死当,意思就是不会赎回了,自己可以试试向烟波楼购买,可是不知道要多少灵石,如今灵犀峰还有五百多枚上品灵石…… 周悦正琢磨着,忽然听见守在门外的白术急急道:“清城,你不能进去!” 而后是顾雪城冷淡不悦的声音:“这是哥哥的房间,我为何不能进去?” 顾雪城回来了!周悦精神微微一振,顾雪城剑术有成之后,为了提升境界,出门历练小半年了,如今可算回来了,自己正好带他一起去京城转转,开阔一下心境。 他正想开口让顾雪城在外间等候,自己稍作整理便出去相见,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青年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朗声道:“哥哥,我回来了!” 青年步履轻盈,一身白衣如雪,身型颀长健硕,原本略显稚嫩的脸庞也变得英挺俊美,正是已经十七岁的顾雪城。 他服用了易容丹,相貌当然不如本来面目那般冰雕玉琢,但气质却是一样高冷,颇有几分皎皎天上月,皑皑山间雪的逼格。 当然,这份高冷只是在外人面前。 “哥哥!”顾雪城绕过屏风,唇角已经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而后他看见了眼前的景象。 热雾弥漫中,哥哥坐在齐肩深的浴桶里,漆黑的长发胡乱披散在光裸的肩膀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惊讶地向自己望来,而那个可恶的肉灵芝站在哥哥身后,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两只爪子还搭在哥哥光裸的肩膀上。 一股无名火“腾”地就从顾雪城心底窜了起来,他冷冰冰地盯着芝儿,下巴微微往门口一扬,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芝儿向来很怕他,整朵菇都哆哆嗦嗦的,周悦只得安抚道:“芝儿,你先出去吧。” 芝儿委委屈屈地贴着墙根出去了。 肉灵芝刚刚出门,顾雪城就狠狠一拂袖子,袖风“砰!”一声把门带上了,而后愤愤道:“哥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贴身活儿让我来就行了,这种来路不明的野妖精……” 周悦斥责道:“小城,怎么说话的?” “哥哥……”顾雪城抿了抿唇,委屈地低下头去,他其实也知道,芝儿不过是朵懵懵懂懂的肉灵芝而已,但他就是讨厌对方那副胆小柔弱,依赖着哥哥的样子。 “哟,还委屈上了?”周悦简直哭笑不得,“你把人都赶走了,谁来给我捏肩啊?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委屈上了?” 顾雪城瘪了瘪嘴:“我给哥哥捏便是了。” “你会捏肩?”周悦挑了挑眉。 “哥哥试试便知。”顾雪城自信满满道。自从上次在院子里看见芝儿给周悦捏肩,他这次出门游历的时候,专门找老师傅学了一手,就等着亮给哥哥看呢。 周悦笑道:“那行吧,我今儿个倒要试试。” 顾雪城走到周悦身后,浴桶里的水还很热,一片白色雾气蒸腾缭绕中,哥哥闭目坐在浴桶里,水面撒了些灵药草叶,只有洁白的肩头露在水面上。 不知怎的,顾雪城忽然有几分紧张。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握住对方肩膀,哥哥的肩膀略微有些薄,但是瘦不露骨,反而十分圆润,或许因为泡澡的缘故,温热的皮肤微微出汗,摸着有些滑腻……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竟然不敢捏了。 周悦疑惑道:“怎么了?动手啊。” “……没什么。”顾雪城努力定了定神,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捏了起来。 “唔,稍微重点儿。” “这样可以吗?”顾雪城稍稍加了点儿劲儿。 周悦眯了眯眼睛,明显十分享受:“不错。” “唔,重点儿……舒服……就是这样……” 顾雪城轻轻捏着对方光裸滑腻的肩膀,听着对方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一颗心却越跳越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能努力转移注意力,哥哥好瘦,蝴蝶骨都凸出来了,该好好补补了,不过,还蛮好看的…… 哥哥还戴着那块玉佩,沐浴时都不舍得摘下来…… 哥哥的头发润湿之后似乎更黑了,衬得肤色也更白了,和梦里的小狐仙一样白,哥哥是狐仙转世,此生便是人身,好像没有尾巴…… 或许因为热气蒸腾,顾雪城只觉得心越跳越快,脑子也越来越晕,目光忍不住往水面下投去,水面微微动荡着,几片干枯的药材叶子晃来晃去,透过叶子间的缝隙…… -- 第48页 他喉咙忽然一阵干涩,而后猛地清醒过来,被自己吓了一跳。 自己,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怎么能想哥哥有没有尾巴这种事情?!甚至,还,还想偷看…… 他正暗暗唾弃自己,又听见周悦问道:“小城,你这次出去历练,收获如何?”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语气平稳:“我去了七个镇子,捉了十二只妖怪,还有七只厉鬼,感觉颇有心得。” “收获颇丰嘛,不错。”周悦点了点头,“对了,我最近打算去一趟京城,烟波楼那边有我需要的药材,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吧。” “我自然和哥哥一起去。”顾雪城十分欢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警惕道,“除了我之外,哥哥还带其他人吗?” “白术、绿萝,再加上芝儿吧。” 想起那只呆头呆脑的野妖精,顾雪城心中极为不快,语气却十分温和讲理:“白术、绿萝倒是手脚利索,可那肉灵芝呆头……灵识初开,只怕一不小心走丢了。” 周悦想了想:“那倒也是。算了,不带他了,让他看家吧。” 顾雪城这才满意了。 …… 休息了几天之后,周悦便让白术绿萝收拾好行李,自己御起灵剑“百里霜”,顾雪城御起灵剑“青玉”,两人带着白术和绿萝,一行四人往京城飞去。 一路云雾缭绕,寒风扑面,不过大半天就来到了京城。 如今凡间王朝名为大郑,皇帝节俭贤明,百姓安居乐业,京城也十分繁华。 落地之后,四人稍做收拾,扮成了普通凡人,白术绿萝前往京城最好的客栈“留仙居”先行布置一番,而周悦则带着顾雪城,两人来到了京城最著名的盐井巷夜市。 此时天色已晚,夜市街道两旁亮起了一串串明亮的红灯笼,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熙熙攘攘,热闹得紧。 有卖糖葫芦的,有卖手工首饰的,有卖衣衫鞋帽的,有卖野生人参的,还有卖自家字画的,甚至还有耍大刀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来看看吧,京城最好的糖人儿,糖人张的糖人儿~” “各位客官,俺叫张一刀,今儿个就给大家耍一套张门绝技——张氏六合刀!大伙儿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俺在这里多谢了啊!” “这位公子,要不要给心上人买支珠花簪子?只要一钱银子!” “红糖糯米饼,刚出炉的红糖糯米饼~”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周悦和顾雪城不由得相视一笑,周悦调侃道:“买个给你尝尝?” 顾雪城笑道:“我可只吃哥哥亲手做的红糖糯米饼,别家的一概不吃。” 周悦无奈摇头道:“你啊你,我看林思韵说得没错,我把你惯坏了。”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逛街,不一会儿,顾雪城怀里已经抱了一大堆东西,基本上都是周悦买的,街上人多眼杂,也不方便放进芥子袋,只能让顾雪城抱着。 渐渐地,顾雪城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白术、绿萝、林思韵、陆子霖、罗仙都有份儿也就罢了,怎么那个呆头呆脑的肉灵芝也有支簪子?他往哪儿簪啊?菌菇上吗?还是根须上? 周悦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顾雪城在外人面前十分高冷,闹起别扭来却非常幼稚,仿佛只有五岁。 周悦一边暗暗好笑,一边安抚道:“小城,那边有个皮草摊子,我给你买条围脖吧。” 顾雪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哼哼唧唧道:“也行。” 皮草摊子的主人是个关东大汉,看起来十分豪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是最好的关外皮草,围脖统统五钱银子一条,随便挑随便选!” 周悦蹲下身子,仔细挑选起来:“小城,你也挑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嗯。”顾雪城应了一声,也跟着挑了起来。 他随手拨弄了几下,眼角忽然瞥见了一块雪白的狐狸皮毛,不由得微微一愣,赶紧不动声色地扯过一块熊皮,偷偷把那块狐狸皮毛盖住了。 他怕周悦看了难受。 两人挑了半天,最后周悦给顾雪城挑了一条墨黑色的水貂围脖。 “小城,我觉得这条不错,你围上试试。” 顾雪城微微弯下腰,周悦亲手把围脖给他围上了,顾雪城身型颀长矫健,肤色极白而眉眼乌黑,气质又偏向冷淡,此时此刻围着这墨黑色的水貂围脖,越发衬得肤白如雪,气质出尘。 连摊主都忍不住喝了声彩:“好俊的后生!” 路过的大妈纷纷驻足观看,有些胆大的还上前打听:“小后生,你是本地人吗?” “你家在京城有宅院吗?婚配了吗?” “你爹娘做什么的?” 还有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们假装在旁边铺子看手帕,眼睛却一直往这边瞅,时不时压低声音议论,偶尔还互相捶打,爆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顾雪城极轻地蹙了蹙眉,雪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 周悦没留意到他的神色,退后一步细细欣赏着自己辛辛苦苦从“娇弱菟丝花受”调教出来的英挺青年,忍不住叹道:“小城,你这样真好。” “哥哥,你说什么呢。”顾雪城微微一愣,有些无措地垂下睫毛,只觉得耳朵尖直发烫,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好看吗? -- 第49页 眼见聚众围观的大妈大婶越来越多,周悦赶紧一把拉起顾雪城,拼命往外面挤去:“走了走了,再不走你就该被抢回去当上门女婿了,我可舍不得。” 明知道周悦是开玩笑,可顾雪城胸口却忽然漏跳了一拍,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两人好不容易脱离了大妈大婶的包围,而后抬眼一看,前方正好是一家羊肉粉条铺。 周悦上辈子就很喜欢吃这玩意儿,此时忍不住眼睛一亮:“小城,走,咱们去吃羊肉粉!” 老板手脚非常麻利,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羊肉粉就端了上来。 这家羊肉粉条铺虽然只是一家小店,水平却一点儿都不含糊,雪白浓稠的羊汤,晶莹爽口的粉条,还有几片切得薄薄的鲜嫩羊肉细细铺在粉条上,再点缀几颗碧绿新鲜的葱花,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如今不在灵犀峰,周悦用不着顾忌形象,立刻“哧溜”一声,吸了一大口粉条,而后烫得直吐舌头。 “呼,呼,好烫,水,快把水给我……” 顾雪城赶紧把茶杯递给周悦,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对方,一颗心也砰砰砰直跳,在灵犀峰的时候,哥哥用膳比较讲究,总是斯斯文文的,哪有这么……这么可爱。 嘴唇烫得嫣红,粉色的舌尖都伸了出来,还轻轻喘着气…… 之前帮周悦捏肩膀的时候,他就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此时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顾雪城吓了一大跳,赶紧收敛心神,还心虚地喝了一口羊汤,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吃完羊肉粉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两人便回了客栈。 刚刚回到客栈,白术就带着绿萝迎了上来,恭恭敬敬道:“峰主,最好的天字房只有一间了,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除此之外,我还订了两间人字房,清城住一间,我和绿萝住一间。” 顾雪城下意识地开了口:“下雨了,我和哥哥一间就行了。” 周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微微挑起了眉毛。 顾雪城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十三岁那年偷看了玉佩,后来每逢雷雨天气,自己就千方百计地缠着哥哥一起睡,只是十五岁之后,哥哥便死活不肯了,可此时自己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居然又脱口而出。 这时,天际响起了“轰隆隆”的沉闷雷声,顾雪城赶紧低下头,露出失望的表情。 周悦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道:“好吧。” 这天晚上,周悦睡着之后,顾雪城又像以往一般,偷偷勾住了周悦一丝长发,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可奇怪的是,过去只要握住这缕长发,他就能安安心心地睡到天亮,可是今晚握着哥哥的长发,闻着哥哥身上浅淡的药香,他不仅睡不着,反而觉得喉咙渐渐干渴起来。 他盯着眼前那段洁白修长的后颈,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若是用嘴唇轻轻碰碰这段后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正在此时,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一连串炸雷在头顶炸了开来!! 顾雪城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背上登时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难道自己昏头了吗?自己一向对哥哥敬若天人,为什么最近这段日子,总是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长年清修,心无旁骛,自然不谙情爱,此时简直又是沮丧又是自责,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整个人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然后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周悦看着顾雪城坐在床上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微微蹙眉:“怎么,没休息好?” 顾雪城死死捂着被子,回想着那些难以启齿的可怕梦境,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昨晚雷声太响了。” 周悦想了想:“我今天得去烟波楼拿药材,烟波楼那帮人神神秘秘的,只允许我一人进楼,你若是没睡好,今天就在客栈休息吧。包袱里有做好的糯米饼,饿了就拿来吃。” 周悦离开之后,顾雪城赶紧处理了弄脏的被褥,又无精打采地吃了小半个糯米饼,只觉得整个人头晕脑胀,索性离开了客栈,在外面随意闲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自己怎能做那种梦,简直就是亵渎哥哥……他一边懊恼自责,一边又忍不住去回忆那个梦境,可越是忍不住回忆,他就越是懊恼自责,简直没完没了了。 就在这时,一阵叫卖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话本,京城最流行的话本,两枚铜板一本,五枚铜板三本,不好看不要钱……” 对于这种林思韵喜欢的愚蠢玩意儿,顾雪城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一向嗤之以鼻,他正想快步离开,耳朵却忽然听见了一句话:“妖怪报恩,特别好看!” 他脚步登时微微一顿,不由自主地退了回去。 那是一个很小的话本铺子,简陋的摊子上摆放着各种《灵蛇传说》、《白鹤报恩》、《蝴蝶姑娘》、《花妖传》之类的狗血话本,花花绿绿,琳琅满目。 小贩见来了客人,登时精神一振,点头哈腰道:“这位公子,您想看点儿什么?小人给您推荐。” 顾雪城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一本薄薄的《白鹤报恩》,随手翻了起来。 -- 第50页 他越翻脸色越古怪,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采药大夫为断腿白鹤接了骨,结果白鹤化为美貌女子,嫁给了采药大夫,这怎么可能?” 小贩茫然道:“怎么了?妖怪报恩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以身相许?顾雪城心中重重一跳,随即怫然不悦道:“胡说!” “这位公子,您怎么这么说话呢?”小贩登时不乐意了,“我卖了二十几年话本,这些话本都是根据民间传说改编的,很多都是确有其事,怎么能说是胡说呢?” 顾雪城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为何脑子有些混乱,心脏也越跳越快,他又胡乱翻了几本,发现确实就像小贩所说的那样,仙鹤、灵蛇、蝴蝶……等等等等,最后全都化为了美貌女子,嫁给了恩人,有的还为恩人生了孩子。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报恩难道不是应该像哥哥那样,做自己的兄长,疼爱自己,保护自己吗? 小贩又道:“公子,您看过《义妖传》吗?那可是朔元真人亲笔写的,朔元真人最宠爱的侍妾丹蓉,就是他亲手救下的一只芙蓉花妖,后来还为救朔元真人死了,朔元真人便亲笔为她写了《义妖传》,这事儿啊,修真界和凡间人人皆知。” 这事儿顾雪城也隐约听说过,他努力定了定神,含含糊糊问道:“报恩也不一定用这种法子罢。我听说,曾经有人救了一只白狐,那白狐投胎为男身,做了恩人哥哥,全心全意地庇佑恩人,不也很好吗?” “男身?哥哥?这怎么可能?”小贩微微蹙眉,“我卖了这么多年话本,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哪儿有妖怪不给恩人做老婆做小妾做丫头,反而给恩人做哥做爹做爷爷的道理?” 他这话十分粗鄙,若是以往顾雪城定然极为不悦,可是此时此刻,顾雪城仿佛发现了某个极其隐晦的天大秘密,也顾不上和小贩计较了,只急道:“当真没有妖怪给恩人做哥哥这种事情?” “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要不然,公子您说与我听听?我卖了二十几年话本,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都知道几分。”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砍柴童儿,他从一名道士手里救下了一只小狐狸,那小狐狸便给了他一枚龙凤玉佩作为信物……那狐仙便做了砍柴童儿的哥哥,而且那狐仙端方温和,绝不是妖娆媚惑之辈。”顾雪城讲了一遍那个白狐报恩的故事,自然隐去了真实姓名。 小贩拧起了眉毛:“既然化为男身,做了恩人哥哥,可前世又给了恩人龙凤玉佩?这说不通啊,龙凤玉佩向来寓意夫妻,可不是寓意兄弟,你听过哪家兄弟拿龙凤玉佩做信物?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顾雪城喃喃道:“龙凤玉佩寓意夫妻?对啊,我怎么没想过呢……” 他还在发呆,小贩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那白狐定然是误投了男胎!” 顾雪城蹙眉道:“什么意思?” “白狐既然给了龙凤玉佩,定然是想嫁与恩人为妻,只是不小心误投了男胎。自古那人妖之恋,妖物多以女身承欢,若是妖物误投了男胎,那便只能以男身承欢,可是那龙阳之乐,后庭之欢,毕竟太过腌臜,难登大雅之堂,就连妖物也难以出口,所以只能默默隐忍,以恩人兄长自居,实则暗暗神伤。” 顾雪城愣住了。 小贩摇头晃脑道:“我也看过不少狐仙话本,据说狐性本媚,白狐更是此种极品,堪称媚骨天成,就算外表再端方温和,心中定然极其渴望男子元阳……” 顾雪城陡然站了起来,怒道:“闭嘴!” 哥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最后,顾雪城抱着一大堆话本,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客栈,而后趴在书桌上,一本一本地仔细翻看着,白鹤、灵蛇、蝴蝶、花妖……它们无一例外,全都化为美貌女子,做了恩人妻子,就连前朝大能朔元真人亲笔所撰的《义妖传》,也是这么写的。 他看了好几个时辰话本,只觉得整个人头晕脑胀,忍不住握紧了胸前那枚玉佩,那小贩说的确实没错,龙凤玉佩往往寓意夫妻,只是自己以前从来不曾深想过,难道说,难道说…… 他心底那个不敢细想的念头终于完全浮出水面——哥哥想做自己的妻子。 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小狐仙,想做自己的妻子。 但是就像那小贩所说的,龙阳之乐,后庭之欢,难登大雅之堂,只有最低贱的小倌才甘愿用那里服侍男人,哥哥那样端方温和、干干净净的男儿,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可是白狐媚骨天成,哥哥就算再难堪,心里再不愿意,面对渐渐成年的自己,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渴望媚态,那种被捏肩时发出的诱人呻吟,那两瓣被烫得嫣红的嘴唇,那截吐出的粉色舌尖,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那段洁白修长的后颈……都是在引诱自己。 难怪,难怪自己之前那么不对劲儿,自己一向对哥哥敬若天人,又怎么可能产生那些大不敬的肮脏念头?甚至还做了那种难以启齿的梦?原来,根本不是自己不敬重哥哥,而是哥哥在……引诱自己。 顾雪城想着想着,喉头忍不住动了动,雪白的脸庞渐渐泛起了一层薄粉。 哥哥脸皮太薄,自然不敢直说,只能忍着羞耻偷偷试探自己,故意在自己回来的时候沐浴,故意给自己看他漂亮的身子,故意让自己听他好听的呻吟,其实哥哥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所以自己才有了那些古怪的想法,还做了那种梦。 -- 第51页 顾雪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难以言说的梦境,哥哥漆黑浓密的长发散了满背,他忍着羞耻回头望向自己,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哀求之意:“小城……” 够了,停止,停止。顾雪城狠狠闭上眼睛,死死掐住了自己掌心,试图用疼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自己怎么又去回忆那个梦了?哥哥怎么可能做出那般模样?自己该死。 可是,可是哥哥是媚骨天成的白狐,他给了自己寓意夫妻的龙凤玉佩,又一直隐忍到自己快成人,才忍不住做出了种种暧昧试探,因为他想做自己的妻子,想用身子报恩,想被自己……那样。 倘若哥哥开口求了自己,自己能答应吗?若是答应了,岂不是要和哥哥……做那种事情?哥哥情浓之时,会不会像梦里一样,啜泣着叫自己……夫君?或者相公?可是,可是那未免也太让人害羞了。 顾雪城想着想着,只觉得脸颊滚烫,雪白的耳朵都粉成了一团。 “小城。” 顾雪城猛地抖了一下。 卧房门被推开了,周悦拿着一包药材走了进来,他看着书桌上摊着的那堆乱七八糟的话本,忍不住微微蹙眉:“你怎么买了这许多话本?是林思韵托你买的?” 顾雪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悦,只能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周悦把药材放在桌上,坦然脱去了素青外袍,又随手扯松了素白交领:“让店家送些热水过来,我要沐浴更衣。小城,你捏肩的手艺不错,挺舒服的,待会儿再给我捏捏。” 顾雪城耳朵泛粉,一声不吭。 周悦疑惑地看了看他,抬眸又看见了窗外晾晒的被子,忍不住蹙眉道:“小城,你怎么把你那床被子洗了?我芥子袋里没带被子……算了,今晚你和我盖一床吧,凑合凑合。” 哥哥果然又想更进一步了,可是自己还没准备好呢……顾雪城只觉得耳朵滚烫,根本不敢看对方,他一边左右为难,一边又隐隐心疼,哥哥误投了男身,又想做自己的妻子,他一定非常羞窘,不知做了多少努力,才终于鼓起勇气。 第23章 不一会儿,店家就送来了浴桶和热水,白术和绿萝也送来了换洗衣物和泡澡药材,而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只留下屋里两人。 周悦坦然地除了内衫,迈进浴桶里,一边舒舒服服地泡澡,一边指挥着顾雪城捏肩捶背。 “哥哥,力道合适吗?”顾雪城轻声道。 “唔……合适,太舒服了。”周悦呻吟一声,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而后又想起了烟波楼的事情,“对了,我们估计还得在京城待几天。” 身后顾雪城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听哥哥的。” 周悦解释道:“那位烟波楼的少楼主秦少松是个爽快人,他没要灵石,直接把玄龟甲送给了我,可他有件事情想找我帮忙,让我在京城里多留几天。” 顾雪城蹙眉道:“原来哥哥这趟是为了玄龟甲而来?玄龟甲十分珍贵,那秦少松竟然舍得送给哥哥,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他那件事儿还挺麻烦的,需要我这样的丹修帮忙,所以才把玄龟甲送给了我。”周悦含糊道。 玄龟甲确实极其珍贵,是炼制“凝雪丸”最重要的药材之一,不过周悦之前并没有告诉顾雪城自己要炼制凝雪丸,他打算给顾雪城一个惊喜,此时也就没多加解释。 顾雪城疑惑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周悦有些乏了,打了个呵欠:“明天秦少松会过来一趟,到时候再详细跟你解释吧。” 秦少松说的那件事情十分可怕,周悦一个现代人听着都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此时天色已晚,他也不想复述,免得吓到孩子。 因为困意上涌,周悦也没泡太久,不过一炷香功夫就起了身,大大方方地拿布巾擦干了身体,又披上了松松垮垮的内衫。 顾雪城微微侧过身子,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周悦看了顾雪城一眼,对方低垂着脑袋,雪白的耳朵泛着一层薄薄的粉意,眼睛也瞟着旁边。 这孩子怎么又是咳嗽又是脸红的,难道发烧了?不至于吧,又没有受伤,修士怎会生病? 话虽如此,但周悦还是有些担心,便伸手摸了摸对方光洁的额头:“没发烧啊。是嗓子不舒服么?” 顾雪城艰难地拨开他的手:“哥哥,我没事儿。” 周悦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怎么了,不过他惦记着烟波楼的事情,也懒得管这些十七八岁青少年的诡异心思,便窸窸窣窣地上了床:“既然没事儿,那就睡吧。今晚只有一床被子,睡觉老实点儿,半夜不许抢被子。” “嗯。”顾雪城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又迟疑了许久,才吹熄蜡烛,慢吞吞地钻进被窝,身子还努力往里面缩了缩,尽量避免碰到周悦。 周悦感觉到了他远离自己的意图,不由得暗暗奇怪,以往他们睡两个被窝的时候,顾雪城总是挨挨蹭蹭的,可今天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这小子反而离得远远的了。 唔,估计是长大了,有领地意识了。 周悦折腾了一天,也累得慌,此时也懒得多想,没多久就睡着了。 听见周悦的呼吸声渐渐匀净绵长,顾雪城终于轻轻吁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松弛下来,可心里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怅然若失。 -- 第52页 他还以为既然睡了一个被窝,哥哥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撩拨自己,甚至直接把生米做成熟饭,和自己做了夫妻,看来哥哥还是比较害羞,没有自己想象的大胆。 顾雪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他犹豫了许久,轻轻抓住周悦一缕长发,心里终于踏实了,渐渐沉入了梦乡。 正是浓春时节,后山梨花开得正好,一片如云如雪。 哥哥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洁白的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哥哥单薄的背脊上,给那层薄薄的纱衣点缀上了一丝春意,再往下面,是一条雪白蓬松的大尾巴,慵懒地一晃一晃的。 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的尾巴吗?” 哥哥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白色的大尾巴轻轻摇了摇,自己得了允许,轻轻摸了摸那毛绒绒的大尾巴,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哥哥被摸着尾巴,发出了迷迷糊糊的的鼻音,听起来可爱极了。 自己终于再也忍不住,翻身把哥哥压在了草地上……哥哥没有拒绝,他当然不会拒绝,他是自己的小狐仙,是来给自己做妻子的。 顾雪城猛地惊醒了。 不知何时,哥哥已经缩进了自己怀里,秀气的脸蛋睡得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粉意,顾雪城几乎是极其狼狈地推开了对方,还好周悦睡沉了,居然没有惊醒。 他回过神来,简直又羞又恼。 虽然自己不想要,可是哥哥这般主动地往自己怀里缩,他又是白狐转世,媚骨天成,自己怎么忍得住…… 他当然不是嫌弃哥哥,可他如今尚未结丹,又是九转金丹体质,如果两人双修,哥哥只会吃亏,被自己吸走修为。倘若日后自己结成了九转金丹,哥哥却因为和自己双修而陨落了,那自己宁愿碎丹,去陪哥哥。 顾雪城抿了抿唇,暗暗下定了决心,没错,自己不能因为哥哥想要,就由着他胡来。 而今之计,只能假装不懂哥哥的意思,哥哥脸皮薄,应该暂时也不会主动挑明,等到自己结成九转金丹,便可以开宗立派,到时候和哥哥结为道侣,举办大婚,昭告天下,再行那……夫妻之事。 在那之前,自己一定要把持住,绝不能和哥哥双修,不过,只要哥哥不过分地纠缠自己,自己也不会拒绝偶尔亲近,免得伤了哥哥的心。 顾雪城下了决定,心中也就踏实了,他呼吸着被褥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浅淡药香,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直到傍晚才渐渐停了。 一行四人到楼下用晚膳,周悦和顾雪城一桌,白术和绿萝这一桌,周悦就着小米粥吃了一个蟹黄包,又夹了一个给顾雪城。 他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这蟹黄包味道真不错,小城你尝尝。” 顾雪城表情复杂地看了他的嘴唇一会儿,终究没有说什么,夹起蟹黄包轻轻咬了一口。 周悦盯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蟹黄包,忍不住问道:“小城,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古怪?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刚才还特意把黑化值调出来看了看,还是60%,暂时没有什么变动,可他总感觉顾雪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没什么,可能是水土不服吧。”顾雪城微微一笑。 周悦虽然不大信,但也只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他也没再多想,低头喝了一口小米粥,而后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周峰主。” 来者不过二十五六岁模样,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一身月白色牡丹暗纹衫子,腰悬明珠点缀的蛟龙皮剑鞘,看起来就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是烟波楼少楼主,秦少松。 周悦赶紧起身道:“秦少楼主。” 顾雪城也跟着周悦起了身,他一边暗暗打量对方,一边淡淡道:“秦少楼主。” 秦少松含笑施礼:“周峰主丰神如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周悦回礼道:“哪里哪里,秦少楼主折煞周某了。” 顾雪城看在眼里,心里酸溜溜地极不是味道,他从小孤僻内向,不太会说那些甜言蜜语,可是这秦少松和哥哥才认识几天,言语怎能如此轻浮?哥哥竟然也不生气。 不过他转念一想,哥哥昨晚还主动往自己怀里缩,对自己挨挨蹭蹭的,想引诱自己做夫妻,哥哥待自己如此,自己又何必和这姓秦的一般见识? 这么一想,顾雪城登时心平气和。 秦少松坐下之后,眉宇间慢慢浮上了一层郁郁之意。 周悦想起那天在烟波楼里,秦少松和自己说的事情,温声安慰道:“秦少楼主,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节哀吧。” 秦少松恨恨道:“若是让我找到残害珠儿的魔修,我定然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原来秦少松有个妹妹,名唤秦宝珠,今年不过十三岁,生得玉雪可爱,可是有一天早晨,她久久没有起床,丫鬟拉开被子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被子里面,居然是一具蜡黄干枯的女尸! 原来一夜之间,秦宝珠竟然被抽去了全身血液,化为了一具干尸。 秦家家主大为震怒,烟波楼几乎把整个京城翻了过来,而后发现此种情况竟然不止一例,单是京城已有八九名少男少女遇害,后来有位高人告诉秦老爷子,这是魔修的一种炼丹法门,用童男童女的鲜血作为引子,炼制极品人丹。 -- 第53页 而周悦作为炼丹的大行家,自然被烟波楼奉为上宾,邀请他一同捉拿那名魔修。 秦少松压低了声音:“周峰主,昨晚我接到线报,碧云寺已经得了消息,那用妖法炼制人丹的魔修,就藏在京城金蕊楼,碧云寺的人已经先行过去了。” 周悦疑惑道:“金蕊楼?” 秦少松解释道:“金蕊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就在绿水河旁边。” 周悦沉吟不语,他一向不爱管闲事,可这位秦少楼主给了自己玄龟甲,这份人情不能不还,况且那魔修用童男童女炼制人丹,原身也造过这种孽,自己更不能袖手旁观,也算是惩恶扬善,对顾雪城以身作则了。 他点了点头:“秦少楼主,我随你一同前往。” 秦少松登时大喜,一把握住周悦的手,连声音都颤了:“周峰主,若是这次能抓住那魔修,您身为天下第一的丹修,定然能指认他的罪行,为我妹妹伸冤,我,我真是……” 周悦心中颇为同情,便好好宽慰了他一番。顾雪城虽然微微蹙眉,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行人来到了金蕊楼。 金蕊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时候,老鸨龟奴们迎来送往,里面更是衣香鬓影,莺莺燕燕,娇声软语,好不热闹。 “张哥哥,下次还来找小弟啊。” “罗爷,秋哥儿这次伺候得怎么样?” “徐大少您放心,我们金蕊楼的公子啊,比百花楼的姐儿们还漂亮!” 周悦愣住了,因为这是一家小倌楼。 金蕊楼,金蕊楼,金蕊不就是菊花的别名嘛! 周悦头皮一阵发麻,登时想起了当初在主系统空间里,那些读者们说过的话,在原著里面,主角受似乎曾经在小倌楼接过客。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缓缓扭过头,望向了顾雪城。 顾雪城正打量着一个老鸨,那老鸨一边偷偷往美貌哥儿手里塞润滑脂膏,一边叮嘱着什么,顾雪城盯着那盒难登大雅之堂的脂膏,雪白俊美的脸上居然有几分好奇之意,根本看不出半分排斥。 不会吧……周悦心里忍不住呻吟一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简直就像家长发现自己把抽大烟的儿子带到了鸦片馆,或者是眼睁睁地看着老鼠掉进了米缸,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心里万分后悔,脸上还要故作风轻云淡:“小城,进去之后你跟着我,离那些不男不女的东西远点儿,那些东西不干净。” 球球了,不要让我好不容易掰过来的主角受学坏了! 顾雪城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都软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纵容又无奈的笑意:“哥哥放心,我绝不会搭理他们的。” 第24章 得了顾雪城“不近男色”的保证,周悦松了口气,脸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知道就好。走吧。” 一行人走进金蕊楼,他们三人外貌极为出众,周悦温和秀雅,顾雪城冷漠俊美,秦少松也称得上器宇轩昂,大堂里的众人登时看呆了。 “三位客人,以前来过吗?”有个不知趣的美貌小倌,居然羞答答地凑了上来。 他估计觉得周悦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竟然轻轻扯了扯周悦的袖子,还抛了个娇滴滴的媚眼:“公子觉得奴家如何?嗯?” 这一扯含羞带怯,这一眼欲语还休,这一声奴家天雷轰顶,周悦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整个人都麻了。 他还没来得说什么,顾雪城已经冷冰冰地瞥了那小倌一眼,这一眼跟冰刀子似的,那小倌登时哆嗦了一下,默默缩回了手:“抱,抱歉……” 见顾雪城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周悦更是大为放心,看来顾雪城对断袖分桃兴趣不大,自己多年的教学成果算是保住了。 这时,两名烟波楼的黑衣家丁从楼上跑了下来,金蕊楼的老鸨慌慌张张地跟在后面。 两名家丁几步上前,对秦少松拱了拱手:“少楼主,人都到了。” 老鸨赶紧凑了上来,一张老脸上堆满了笑容,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得出年轻时的长相应该颇为妩媚,但如今涂脂抹粉但也掩不去眼角细纹:“三位便是凌霄城和烟波楼的仙师吧?那个该死的魔修已经被抓起来了,就在楼上,苦真大师他们等候多时了。” “那魔修已经抓起来了?太好了!”秦少松大喜,拔腿便往楼上走去。 周悦和顾雪城相视一眼,也举步往楼上走去。 老鸨引着三人来到二楼最里面的雅间,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而后恭恭敬敬道:“各位仙师,烟波楼和凌霄城的三位仙师到了。” 雅间里的数十名修士立刻往门口望来,场面登时有些骚动,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凌霄城周峰主来了?” “他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丹修,而且性格十分阴沉,谁能请得动他的大驾?” “估计是烟波楼请来的吧。我听说周悦这些年心境有所提升,脾气也好了些,再说这案子和炼人丹有关,有丹修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也是,也是。” 周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修士大致分为四拨,一拨碧云寺的和尚、一拨松涛观的道士、一拨东海剑派的剑修,还有一群烟波楼的家丁管事,余下的就是散修之类的闲杂人等。 -- 第54页 碧云寺、松涛观、东海剑派,再加上来自凌霄城的自己和顾雪城,修真界四大派已经到齐了,虽然掌门人都不在,但是气氛已经极为严肃。 这些人或坐或站,团团围成了一个圆圈,而圆圈中间跪着一名少年。 那少年身型单薄,约莫十四五岁,虽然秀发散乱满脸血污,但也看得出模样极为秀气漂亮,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被一串佛珠法器死死捆绑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极深的怨毒之意。 这就是那个魔修?年龄未免也太小了吧。周悦蹙眉看着那少年,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和顾雪城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怀疑之色。 秦少松因为妹妹被害,显然没有他们二人冷静,一双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凶手就是他?!” 他一边厉声质问,一边上前想要揪起那少年,一个五十来岁的僧人立刻一甩拂尘,拦住了秦少松。 这僧人脸色蜡黄,两道法令纹如同刀刻一般,看起来十分严肃,他收了拂尘,高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老衲碧云寺苦真。秦少楼主切莫冲动,周峰主,久仰久仰。” 这位便是碧云寺住持的师叔,碧云寺四大高手之一,七转金丹佛修,苦真。 “苦真大师。”周悦赶紧拱手回礼,顾雪城也跟着见了礼。 秦少松勉强拱了拱手,而后咬牙切齿地重复道:“苦真大师,害死我妹妹的魔修就是此人?” “正是。”苦真叹了口气,“二位请先入座,听老衲细细道来。” 几名弟子赶紧端来两把太师椅,周悦和秦少松落了座,顾雪城站在周悦身旁,右手虚虚按着青玉剑柄,纤长的睫毛低垂着,雪白的脸上一片沉静。 苦真也落了座,而后叹道:“我那掌门师侄听闻京城有魔修作乱,残杀童男童女,便让老衲前来看看。老衲明察暗访了一月有余,一直一无所获,直到最近,才终于发现了凶手的踪迹。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这桩魔修抽取童男童女鲜血炼制人丹的案子,已经连续在京城发生了好几起,碧云寺、松涛观、东海剑派都派了修士来到京城,捉拿魔修。 他们细细查访之后,发现遇害的童男童女不仅灵根资质出众,而且生辰八卦都是纯五行属性,比如寅时属木,卯月属木,狡兔属木,那么兔年卯月寅时出生的婴儿,便是纯木属性。 可是发现了遇害人的五行属性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众人简直一筹莫展,直到有一天晚上,苦真的大徒弟观虚在巡逻的途中,偶然看见了一个黑影。 因为童男童女连续遇害,京城如今已经宵禁,观虚看见那个黑影,登时便起了疑心,于是一路跟着黑影,来到了城外的一间土地庙里。 他偷偷跟着那人下了地窖,而后亲眼看见,在那地窖角落里,一层厚厚的稻草下面,竟然藏着五具被抽干全身血液的幼童干尸! 观虚大惊失色,但又不敢擅自行动,便暗暗跟踪那人,直到那人回到金蕊楼,观虚才知道那人竟然是金蕊楼的一个小倌儿,还没开苞,名唤雨儿。 听到这里,周悦看了看那跪着的小倌,不由得拧起了眉毛:“他才多大?十四?十五?竟然能做下这等案子?” 苦真叹了口气:“老衲和松涛观的清灵道长探查过他的经脉,此人虽然修为浅薄,但的确是个修邪术的魔修,绝不会有错。” 清灵子点了点头:“正是。” 周悦蹙眉道:“苦真大师,你能否将此事始末细细说来?在下洗耳恭听。” 苦真缓缓道:“这小倌自幼天赋异禀,不知怎的捡到了一本修魔邪术,他按照那邪术修行,不过两年便有所小成,他还想再进一步,于是白日隐匿在青楼里,晚上便出去物色童男童女,抽取全身鲜血,到那城外荒庙炼制人丹……” 那名唤雨儿的小倌忽然尖叫一声:“老秃驴满嘴喷粪!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那雨儿出身低贱,长年混迹青楼,言语自然粗鄙不堪,在座修士个个皱眉,苦真的大弟子观虚更是勃然大怒:“兔儿爷找死!” 雨儿丝毫不惧,反而破口大骂道:“是老秃驴诬陷我!老秃驴你不得好死……” 苦真微微蹙眉,对观虚使了个眼色。 “你找死!”观虚立刻大步上前,对着雨儿当胸便是狠狠一脚!而后更是伸出两只大手,“咔嚓”一声卸了雨儿下巴! “呜呜……呜……”雨儿被踢得歪倒在地上,整个人疼得蜷缩成了一小团,因为被卸了下巴合不拢嘴,眼泪、鼻涕、唾液、还有鲜血,几种液体混在一起从口鼻流到地上,狼狈到了极点。 泪眼模糊中,他看着眼前这些高大的修士,他们洁白的鞋帮,他们绣着暗纹的丝绸衣裳,他们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 他们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是一群生杀予夺的神仙,而自己是一只最低贱最肮脏的蟑螂,一生都生活在阴沟里不见阳光,只能任由他们雪白的鞋底揉搓践踏。 他们该死……他们该死……他们该死!!! 雨儿眼里忽然迸发出极度的怨毒之意,脸上涕泪横流,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的喊叫声:“啊啊……” 他那模样实在太过恶心,众人尽皆蹙眉,一名剑修冷冷道:“此人既是魔修,又十分狡诈,不如捏碎他的全身关节,再废了他的灵根,以免再生事端。” -- 第55页 秦少松恨恨道:“正该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没错,该当如此!” 苦真淡淡道:“观虚,你去吧,用碎云指。” 观虚道:“是!” 雨儿只觉得胸口一片冰冷,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他们要……他们要捏碎自己的全身关节,还要废了自己的灵根……不要,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有灵根,他想好好修行,再苦再累也不怕,他不想做小倌,他不想做蟑螂,他想从阴沟里爬出去,他想看一看太阳…… “不要,不要!!”他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可是根本挣不脱身上那串佛珠法器,那个叫观虚的秃驴捉住了他的肩膀,两根铁一般的手指头搭在了他的肩关节上,灵力微吐,便要狠狠一捏—— 电光石火间,一道柔和但难以抗拒的袖风斜斜拂来!观虚的动作登时被打歪了! 而后,雨儿听见一个温和淡然的声音:“算了吧,何必呢?” 众人安静了一瞬,而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修士们似乎都非常惊讶,竟然有人出手帮助一个魔修。 “周峰主他这是……” “他要帮魔修?” 秦少松怫然不悦道:“周峰主,你这是何意?” 苦真叹了口气:“虽然老衲不明白,周峰主为何出手救一个魔修,但既然周峰主这么说了,那就便宜他了。观虚,你回来罢。” 是谁?是谁救了自己?雨儿趴在地上,整个人还在止不住地发抖,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缓缓抬起头。 一个男人映入了他的眼帘,那人穿着一身天青色衫子,模样温润秀雅,一双漆黑的眼睛垂眸看着自己,里面竟然有一丝怜悯,神仙般的模样。 雨儿脑海里一片茫然,他是神仙吗?是来救自己的吗? 而后,他听见那个男人淡淡道:“苦真大师,捏碎他全身关节倒也罢了,可是此人修为浅薄,只怕熬不住死了,又如何审问?待问明白了,再捏碎关节,抽去灵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还是周峰主想得周到。” “是啊,是啊。” 雨儿的一颗心缓缓沉入了冰水里。 原来这个神仙般的人,和那些人是一样的,也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一只阴沟里的蟑螂,他比那些人更虚伪、更可恶、更该去死。 “还有,卸了他的下巴,他没法说话,又如何招供?”男人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腰,似乎想接起他的下巴。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雨儿感觉自己的下巴被复位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猛地仰起头,狠狠咬住了对方的手指! 周悦方才听了苦真那些话,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他心中一时不忍,便出手阻止了观虚。 但是阻止之后,他又想起自己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人设,这里也不是什么大团圆电视剧,而是你死我活的修仙世界,明晃晃地帮助魔修只怕后患无穷,说不定会召来祸事,于是赶紧多说了两句,打了个补丁。 而后他又借口审问,想给对方接上下巴,听听他会辩解些什么,谁知道刚刚把下巴接上,这小倌竟然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卧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嘶——”周悦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虽然是修士之体,但毕竟只是丹修,并不讲究体魄锻造,这小倌儿似乎也略有修为,这一口下来,几乎深可见骨! “哥哥!”顾雪城登时急了,一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开了雨儿! “无,无妨。”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周悦脸色都变了。 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了那个魔鬼般的提示音:【叮——黑化值 3!现在黑化值:63%!】 虽然这些年黑化值加啊加的,简直毫无规律,周悦基本已经习惯了,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无语问苍天,难道因为自己被咬了一口,顾雪城不开心了?可那也不至于涨3个点吧?! 他瞪着那个“63%”的鲜红血条,简直想一头撞死,脸色也愈发难看,顾雪城赶紧拿出手帕和膏药,为他细细包裹手指,雪白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哥哥,很疼吗?” 周悦有气无力道:“死不了。” 不就是63%吗?扶他起来,他还能战! 老鸨见那小倌竟然伤了仙师,登时大惊失色,重重顿足道:“各位仙师啊,这小畜生你们任打任杀,可不关我们金蕊楼的事儿啊!他天生就是个坏痞子,小人费尽了心思,也没能把他调教好啊!” 苦真蹙眉道:“你细细说来。” 老鸨一边抹泪,一边哭诉道:“他是小人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小人听人牙子说,他老娘就是做这一行的,也是个不要脸的货色,大着肚子逼恩客纳她为妾,逼迫不成后,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把这孽种生在了恩客府外,然后就死了!真是丢死人哦!” 众修士闻所未闻,听得直皱眉头,有人忍不住道:“还有这种腌臜事情?” “可不是嘛!”老鸨继续道,“白老爷没法子,只好把他捡了回去,在白府养到快十岁,然后你们猜怎么着?他竟然勾引嫡兄,想和嫡兄行那苟且之事!被嫡母发现之后,竟然还想给嫡母下毒,杀人灭口!他爹实在管教不了,索性让嫡母做主,把他卖给了人牙子。这小畜生中途还想逃跑,被人牙子打了几次才乖觉了,最后倒了两次手,卖到了我们金蕊楼。” -- 第56页 说到这里,老鸨恨恨道:“这三年来,为了调教这小畜生,小人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心血啊!就等着下个月他满了十四岁,开苞买个好价钱,连客人都找好了,就是兴隆银楼的张老员外!张老员外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人家就喜欢弄雏儿,还开出了三百两银子的高价!那可是整整三百两银子啊!” 想起那三百两银子,老鸨肉痛极了,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雨儿一眼:“结果还没开苞呢,这小畜生就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各位仙师要杀要剐,小人绝无异议,只求千万不要牵连我们金蕊楼。” 众修士满脸鄙夷之色,只觉得天底下竟然有这等肮脏龌龊之事,简直听了都脏耳朵。 只有周悦注意到,老鸨说到“勾引嫡兄,毒害嫡母”的时候,那雨儿拼命摇着头,满脸都是泪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楚:“我没有……我没有……” 周悦忽然有种感觉,这小倌说的话是真的。 顾雪城见他出神的样子,轻声道:“怎么了,伤口还疼吗?” “还好。”周悦回过神来,轻轻蜷缩了一下已经被包扎好的两根手指,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把这桩案子搞清楚。 第25章 这时,秦少松终于忍无可忍,他一把揪起雨儿衣襟,眼睛里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咆哮道:“小畜生,你到底是如何潜入烟波楼,害死我妹妹的?!你,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兔儿爷,丧尽天良的魔修……” “呸!”雨儿恶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 两人距离太近,秦少松盛怒之下又毫无防备,这一口带血的唾沫,居然正正击中了他的鼻梁! 当时便有修士笑出了声。 “你找死!!”秦少松狂怒之下,腰上灵剑簌簌震动,而后陡然离鞘,雪亮的剑身腾空而起,径直向雨儿细瘦的脖子斩落! “不可!” “不可!” 周悦和苦真同时失声喊道,与此同时,周悦的本命灵剑百里霜也离鞘而出,挟裹着凄厉的破空声,险险架上了秦少松的灵剑! 两柄灵剑互相较劲儿,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嗡嗡嗡…… 在这嗡鸣声中,秦少松缓缓扭头望向周悦,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周峰主,烟波楼煞费苦心请您过来,可不是让您护、着、魔、修、的!” 其余修士也纷纷点头:“是啊,这倌儿年纪虽小,但毕竟是个魔修,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今日不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古人云,正邪不两立,周峰主此举,只怕欠妥啊。” 听着这些议论,周悦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护着雨儿这个“魔修”,只好故意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阴恻恻道:“这般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周悦的气质原本属于随遇而安,温和淡然那一挂的,但原身这个身体肤色苍白,还有点黑眼圈,眉目间更是隐隐有股阴冷戾气,此时此刻端起架子来,倒也像模像样的,颇能唬人。 不少修士都面露古怪之色,大约想起了周悦顶级丹修的身份,还有以前那些不太好的传闻,觉得周悦或许看上了这小倌,打算用他炼人丹。 秦少松蹙眉道:“周峰主,你到底想怎样?” 周悦叹了口气:“秦少楼主,我既然承了烟波楼的情,就一定不会放过凶手。此等残害幼童的魔头,该当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绝不能轻易了结。” 他说的是“凶手”、“魔头”,并不是“雨儿”,但众人听起来没有区别,纷纷点头称是。 秦少松瞪着周悦,脸上尽是怀疑之色。 “阿弥陀佛!” 苦真高声宣了个佛号,出来打圆场,“依老衲看,此子凶性颇大,若是处置不当,只怕日后化为厉鬼,祸害四方。” 秦少松哑声道:“大师什么意思?” 苦真缓缓道:“不如由老衲将他带回碧云寺,让我那掌门师侄观慧,用本寺的镇寺之宝炼魂钵,将其炼化。” 碧云寺是修真界四大门派之一,也是大郑朝的国寺,距离京城不远,寺内僧人多以皇室后裔为主,而碧云寺的镇寺之宝,更是修真界四大顶级法宝之一——炼魂钵。 此物可攻可守,不仅可以炼化万物生魂,驱使他们成为无知无觉的阴兵,还能放大千万倍,护住整座城池,宛如铜墙铁壁一般,是一件极难攻克的防御法宝。 提到炼魂钵,众人都安静了一瞬,比起随意处死,或者炼为人丹,这抽魂炼魄可是痛苦千万倍,而且从此沦为无知无觉的阴兵,再无六道轮回。 “如、此、甚、好。”秦少松咬牙切齿道,“在下并无异议。” 周悦假装炼人丹不成的惋惜样子,遗憾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只要不立刻杀了雨儿,自己便有很多时间,慢慢查明真相,而且他隐约觉得,苦真的态度似乎有些古怪。 修士们纷纷点头:“如此甚好。” “把魔修炼成阴兵,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是啊是啊,有劳苦真大师了。” 雨儿趴伏在地上,他缓缓抬起眸子,用极其阴毒的目光,慢慢扫过一个个修士的脸,仿佛要死死记住这些面庞。 此时天色已晚,众修士害怕中途有变,当即决定就近住下,他们不愿意住在金蕊楼这种腌臜地方,秦少松便让附近一家烟波楼名下的客栈,打扫出几个清净偏院,让众修士好好歇息一宿。 -- 第57页 雨儿的看管,自然交给了苦真,周悦和秦少松都并无异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卧房里一灯如豆。 周悦盯着蜡烛顶端那簇小小的火苗,缓缓道:“小城,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那个小倌估计是冤枉的。” 顾雪城坐在桌子旁边,冷着一张雪白的脸,正在给周悦受伤的手指换药:“哥哥,那小倌把你咬成这样,你还要为他伸冤?” 拆开手帕之后,周悦食指和中指都肿了起来,宛如两根胡萝卜一般,几个血糊糊的牙印子愈发显得狰狞,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顾雪城小心翼翼地用布巾蘸了些膏药,轻轻涂抹着。 他一边涂药,一边忿忿不平道:“那小倌如此不知好歹,哥哥又何必为他费心?” 周悦叹了口气:“小城,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谨守道心,惩恶扬善。那小倌只是个孩子而已,这咬伤也并不严重。再说了,这些事情都是小节,倘若他真的有冤情,咱们身为修道之人,不能坐视不管。” 顾雪城垂下眸子,轻声道:“哥哥,我明白的。我只是心中不平,但也不会任由他们诬陷无辜。” 周悦十分欣慰,这些年的教育算是没有白费,顾雪城从一个冰冷防备、敏感脆弱的小孩儿,长成了明辨是非、三观端正的青年,不容易啊。 只是……他看了看那个“63%”的黑化条,忍不住暗暗叹气,难道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真的无法消除?还是说,这是专门针对顾如海的黑化值?不会波及无辜? 五年的任务期限越来越近,这可从哪儿下手啊,简直愁死个人了。 顾雪城疑惑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周悦回过神来:“没什么。对了,今天这桩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顾雪城蹙眉道:“我觉得那苦真和尚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顾雪城沉声道:“第一,碧云寺并没有僧人被魔修残害,他表现得未免太过积极了;第二,他说那小倌捡到了一本邪术,却不把那本邪术作为证据拿出来;第三,他分明对那小倌没有同情之心,甚至让徒弟捏碎小倌全身关节,但似乎又害怕秦少松杀了那小倌;第四,我猜测他的目的,是不是想把那小倌带回碧云寺?” 这孩子真是头脑冷静,思维缜密,逻辑分明啊。周悦欣慰地点了点头:“小城长大了,有些地方比我想得还周到。” 顾雪城抿了抿唇,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哥哥教得好。” 周悦摸了摸包扎好的手指,又缓缓道:“除了你说的那些之外,那小倌咬我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古怪气息,但不知道是不是魔气。可倘若他真的修了魔,又已经有所小成,为何不屠了整座金蕊楼,远走高飞?” 顾雪城点头道:“确实,那小倌并非善良豁达之辈,若他当真修了魔,那老鸨如此待他,他第一个开刀的便是这金蕊楼。” 周悦沉吟片刻,也琢磨不出什么,便摇了摇头:“罢了,明日再说吧,天色晚了,该歇息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对顾雪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今晚没打雷了,你还要和哥哥一起睡吗?” 顾雪城见他对自己眨眼,整个人微微一愣,随即不知所措地垂下眸子,雪白的耳朵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周悦见他窘迫,心中大乐,变本加厉地凑了过去:“嗯?小城儿?” 顾雪城简直手足无措,他艰难地挣扎了许久,终于红着脸道:“这院子还有好几间空屋,今晚我就不和哥哥一起睡了。” 周悦暗暗笑得肚子疼,但也不好太过分了,免得把孩子逼急了,便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哦,那也好。” 看这小子又羞又窘的模样,估计他自己也知道,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害怕打雷,还要赖在哥哥房间里,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顾雪城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周悦居然答应得这么快,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哥哥,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怕哥哥再缠上来,自己把持不住。刚才哥哥给自己抛媚眼的时候,自己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如果真的在这种随随便便的客栈里,在这种无名无分的情况下,轻易要了哥哥,既轻贱了哥哥,又害了哥哥的修为,他会后悔一辈子。 周悦好奇道:“只是什么?” 顾雪城想到之前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假装不知道哥哥的心意,赶紧改口道:“只,只是两人睡太挤了。” 周悦点了点头:“这倒也是。那你睡隔壁吧。” 他脸上温和淡然,心里笑得打跌,打雷时羞答答地赖在自己房间里,不打雷了又磕磕巴巴地找借口回去,这就是别扭的青春期吧。 温暖的烛光中,顾雪城看着对方秀雅苍白的容颜,看着那双明亮多情的眼睛,想着方才那个含羞带怯的媚眼,又想起了对方在梦里的热情缠绵,雪白的脸颊止不住地发烫。 他不敢在周悦房里继续待下去,但又舍不得离开,磨磨蹭蹭了许久,拿起两块糯米饼,可是看见只剩五块了,又忍痛放下一块,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屋了。 顾雪城离开之后,周悦就吹了灯。 但是吹灯之后,他并没有睡下,而是在榻上静静打坐,直到半夜子时,他才翻身而起,从芥子袋里拿出一身黑衣换上,而后轻盈地翻出窗外,一个轻纵上了屋顶,悄无声息地往苦真院子掠去。 -- 第58页 此时已是深夜,苦真院子里只有一间卧房亮着微弱的烛光,周悦蹑手蹑脚地趴在那间卧房的屋顶,轻轻掀起了一块瓦片。 他小心翼翼地从缺口往下面望去,下面是一间宽大的卧房,苦真正在一张矮榻上闭目打坐,雨儿披头散发地跪在卧房中央,被那串佛珠法器死死捆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悦都快打哈欠了,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回房睡觉,苦真终于开了口:“你想好了吗?” 雨儿沉默片刻,哑声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凶手根本不是我,是那个黑衣人把我抓到破庙去的,那些尸体也是他抓过去的,后来他忽然匆匆忙忙地走了,那本秘籍是他临走时落下的……” 苦真讥笑道:“这些话,你之前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可是一个魔修说的话,会有人信吗?” 雨儿忽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是你诬陷我!那天你掐着我的脉门,到底往我经脉里面灌注了什么?” 苦真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些混着魔兽腥味的灵气而已,确实和魔气很像,就连那松涛观的清灵子,都以为那是魔气。可见,松涛观也不过是一帮废物。” 苦真在说什么?雨儿经脉里的魔气是他灌注的? 周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碧云寺是天下第一大寺、大郑王朝的国寺,苦真又是住持观慧的师叔,一位如此德高望重的高僧,竟然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雨儿尖叫道:“果然是你做的!你这个天打雷劈的老秃驴,道貌岸然的老淫贼!” 周悦震惊之余,又大为奇怪,苦真做下这种诬陷小倌的事情,称呼一声天打雷劈的老秃驴也就罢了,道貌岸然的老淫贼又是哪门子的事?难道雨儿出身青楼,长年接触这些污言秽语,此时过于愤怒,所以口不择言? 苦真冷笑一声,缓缓从榻上站起身来,他绕着雨儿转了一圈,忽然左右开弓,狠狠给了雨儿两个耳光! 雨儿被打得倒在地上,口鼻间鲜血直流,兀自辱骂不休:“老秃驴!老淫贼!你诬陷我!” 苦真从怀里摸出一本微微泛黄的册子,蓝色的封皮上依稀写着《五行换丹术》六个小篆,他冷笑道:“老衲诬陷你?这本《五行换丹术》,可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雨儿急道:“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可我只是捡到了这本册子,什么都没做!” 苦真冷冷道:“那你为何把这册子藏起来?” 雨儿哑口无言。 苦真缓缓翻着那本册子:“有了这《五行换丹术》,哪怕灵根低劣或者残破,都可以修成大道。这一转换二转,便是用五枚金木水火土属性的一转金丹,再加上五名金木水火土属性的童男童女,便可以炼制一枚人丹,让服用者成为二转金丹,是以名为’一转换二转’……而五枚二转金丹,加上十名童男童女,便可二转换三转……” 《五行换丹术》? 周悦惊讶至极,他身为顶级丹修,自然一点就通,若是能以一换二,以二换三,如此类推,那么五枚八转金丹,加上四十五名童男童女,岂不是可以换为九转金丹?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苦真不把这本册子作为证据拿出来,因为这《五行换丹术》实在太诱人,也太可怕了。 若是苦真为人卑劣,自然舍不得拿出来;若是他为人高尚,便会立即销毁此书,因为只要这本《五行换丹术》被天下人知晓,立刻就会在修真界掀起一片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 仅仅为了一株天材地宝,修真界便能父子相残,师徒反目,兄弟阋墙,若是能够用五枚活人的低级金丹,换来一枚高级金丹呢? 那种场面,想想就不寒而栗。 写下这本《五行换丹术》的修士,堪称绝世天才,定然是一位极其出色的丹修,可周悦自己已经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丹修,连他都叹为观止,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门哪派的丹修,竟然能够想出这种法子。 他暗暗沉吟,或许是上古邪术吧。 苦真念了一会儿那本册子,又冷笑道:“这《五行换丹术》如此邪门,你既然把此书藏起来,便是想要修炼,对吗?如此说来,既然你迟早都要修魔,那么老衲往你经脉里灌入魔气,不过是早些把你定罪,免得你为祸苍生罢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老秃驴,你,你无耻……”雨儿一张清秀漂亮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连周悦都忍不住在心里大呼,这苦真和尚简直太不要脸了,连这种栽赃嫁祸,也能说成功德一件! 正在此时,苦真态度忽然一转,又柔声哄道:“雨儿,老衲之前摸过你的经脉,你原本资质奇佳,是万里挑一的灵根,甚至有可能结成九转金丹,对吗?” 雨儿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苦真叹道:“只可惜啊,你小时候受了太多磋磨,灵根毁了大半,如今年纪大了,更是无望。你心中怨恨,想要报复,又偶然得了这本邪术,这才起了修魔的心思,对不对?” 雨儿脸色惨白,无言以对。 苦真缓缓道:“其实,与其修炼邪术,不如从了老衲,如何?” 周悦听到这句“从了老衲”,又想起方才雨儿尖叫“老淫贼”,忽然有种十分不好的猜想。 -- 第59页 果然,苦真缓缓道:“你资质奇佳,而且八卦属水,既然灵根已毁,那便最适合做炉鼎。你若做了老衲炉鼎,老衲绝不会亏待你。” 他叹道:“若不是老衲修行时伤了丹田,这碧云寺住持的位置,又岂能轮得到观慧那臭小子?可若是有了你这般顶级炉鼎,修行便事半功倍,假以时日,老衲未必不能与他一战。” 周悦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老和尚想捏碎雨儿全身关节,却不愿意杀了雨儿,还想把他带回碧云寺!捏碎全身关节之后,虽然行房有些麻烦,但勉强还是可以,若是人死了,那自然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忽然有种作呕的感觉。 苦真淡淡道:“你自己选吧,是沦为魔修,被炼魂钵炼成阴兵,还是做老衲炉鼎,共享荣华富贵,无尽寿元?” 雨儿哑声道:“我不是魔修,是你诬陷我,是你诬陷我……” 苦真缓缓弯下腰,直勾勾地望着雨儿:“谁会信呢?” 雨儿盯着眼前这位碧云寺的高僧,死死咬着牙关,只觉得满嘴全是血腥味儿。 自己明明有天底下最好的灵根,明明已经被仙门大能看上了,要收为内门弟子,却被嫡兄嫉妒,被嫡母毒害,灵根几乎全毁,还被诬陷勾引嫡兄,毒害嫡母,最后被亲爹卖给了人牙子,又被人牙子卖到了金蕊楼。 在金蕊楼这些年,他忍受着各种难以想象的羞辱和调教,他知道,自己十四岁就要被卖给老头开苞,然后便是无穷无尽地接客,像一条抹布一样被肆意糟蹋,直到人老珠黄,或者得花柳病死去。 他产生过不止一次寻死的念头,可是因为那场意外,他偶然得到了那本《五行换丹术》,终于有了一丝修行的希望,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是如今,又要被打入地狱…… 雨儿死死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温热的鲜血沿着指缝流了下来,可他毫无知觉。 他不甘心,他要修行,他要报复……他要屠了整个白家,他要屠了整个金蕊楼,他要杀光这些道貌岸然的修士!! 他要结成九转金丹,成为仙界至尊,他要君临天下,他要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听他们哀嚎惨叫!! 为此,他可以忍受一切羞辱。 他一定可以的。 那个老秃驴弯下腰,两根皱巴巴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苍老蜡黄的面孔恶心到了极点:“你若是答应了,今晚老衲便收了你。那老鸨说你被调教过整整三年,想来虽然是个雏儿,但应该也会服侍男人吧。” 雨儿死死盯着眼前这张面孔,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缓缓挤出一个柔媚的讨好笑容,他听见自己下贱得让人作呕的声音:“奴愿意服侍大师,做您的炉鼎,承您的雨露。” 第26章 雨儿咬牙说完那些恶心的话,又轻轻垂下眸子,隐去眼底的狠毒不甘,怯生生道:“只是雨儿身子弱,还望大师垂怜。” “终于想明白了?”那头老秃驴狠狠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小嘴儿倒是挺甜,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待会儿老衲倒要好生试试。” 雨儿胃里阵阵作呕,脸上却露出娇羞怯弱的表情:“大师龙精虎猛,雨儿未经人事,只能尽力服侍,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苦真狠狠咽了口唾沫,蜡黄的老脸也有了几分春色,原本的高僧形象半点不存,他一边解裤带,一边淫笑道:“小婊子果然被调教得有一套啊。行了,别耍花腔了,赶紧把衣裳脱了。” 雨儿垂下眸子,不去看那令人恶心欲呕的画面,他缓缓脱去脏污不堪的外裳,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色内衫,又伸手去解内衫交领,可是手根本不听使唤,一直拼命发抖,怎么也解不开交领。 今晚,他就要被这恶心的老秃驴…… 他死死咬着牙关,拼命想止住身体的颤抖,他不是已经想好了吗?为了结丹,为了报仇,为了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他可以忍受一切羞辱,一切践踏。 而今晚,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后面的漫漫长路,只会更恶心,更艰难,更残酷。 如果连今晚都熬不过去,那他幻想的那些事情,什么报仇,什么结丹,什么仙界至尊,什么君临天下,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的笑话! 可是,可是……他的手为什么止不住地发抖,他的身体为什么阵阵发冷,他的心为什么如堕冰窟? 大约是嫌他脱衣服的动作太慢,苦真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苍老佝偻的身躯重重地压了下来,一手抓住他纤细的脚踝,一手恶狠狠地撕开了他的内衫! 雨儿忍不住低低尖叫了一声,随即被狠狠捂住了嘴! 苦真喘息道:“小宝贝儿,听话,老衲会让你结丹的……” 雨儿死死咬住牙关,拼命忍住尖叫的冲动,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眼前已是一片泪水模糊。 就在这个时候,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瓦片碎裂声,而后,一道带着苦涩药香的凌冽灵气,陡然迎面袭来! 雨儿猛地睁大了眼睛,苦真也立即感觉到了什么! “谁?!”苦真立刻扭头去看,可是还没完全回过头,一柄带着雪白鱼鳞剑鞘的灵剑,已经挟裹着七转金丹的磅礴灵气凌空而来,狠狠击中了他后脑勺的玉枕穴! 苦真猝不及防,连吭也没吭一声,软绵绵地昏倒在地。 -- 第60页 雨儿怔然望着屋顶,屋顶的瓦片碎了几块,从那方小小的破损处,一道清冷柔和的月光投了下来。 在那道清冷柔和的月光里,一个清瘦修长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仿佛九天神仙从天而降。 那是神仙吗? 雨儿紧紧揪着被撕开的内衫交领,他想扑上去,想跪在神仙脚下,想乞求神仙救他,可他却不由自主地往阴暗的大床角落缩了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一个肮脏下贱的小婊子,一只阴沟里的小蟑螂,他无地自容。 神仙静静站在月光里,看不清楚面目,但雨儿莫名知道,他的目光非常柔和,没有嫌弃,也没有鄙夷,神仙缓缓走了过来,弯腰搂住了自己,声音仿佛春风拂过琴弦般温柔:“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雨儿鼻子猛地一酸,忽然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可是不行,他不能亵渎神仙,不能弄脏神仙的衣裳,他拼命忍着眼泪,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止住了颤抖,轻声道:“……您是仙人吗?” 方才,周悦趴在屋顶上偷窥,简直越看越愤怒,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往脑门冲,什么狗屁高僧,什么金丹修士,什么恶心人的玩意儿!这要是在现代,就该枪毙一万次! 那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似乎熬不住了,终于屈服了:“……奴愿意服侍大师,做您的炉鼎,承您的雨露。” 周悦又是恼火又是无语,什么狗屁变态的封建社会,把一个原本只该担心作业的小屁孩儿逼成这样了! 与此同时,他又隐隐约约有一丝古怪的熟悉感,似乎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类似的话,可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眼看事态就要往不可挽救的方向发展,周悦正要跳下去,忽然,一个梦魇般的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滴——黑化值 5,现在黑化值:68%。】 周悦登时僵住了,而后忍不住在脑海里怒吼道:“什么鬼?!顾雪城现在应该在睡觉吧?!这黑化值他妈哪儿来的?!” 实习系统被他吼得战战兢兢,弱弱道:【宿主,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或许他做噩梦了?我听其他系统说,有这种情况的。】 “噩梦?这也行??”周悦差点儿没被气死,他很想立刻冲回去,狠狠把顾雪城摇醒,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噩梦,居然他妈的睡着了,还能连涨五个点的黑化值!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又实在脱不了身。 操,速战速决吧。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去想什么狗屁黑化值,他轻手轻脚地摘下百里霜,往剑身里注入了一大波灵气,而后两指并拢,恶狠狠地一挥剑诀!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下面那个老淫贼身上!! “百里霜,去!!” 百里霜活蹦乱跳地腾空而起,带着雪白的鱼鳞剑鞘,悄无声息地凌空而下,狠狠击中了苦真后脑勺! 苦真软绵绵地昏倒在地。 周悦大喜,他是个丹修,若论单打独斗,未必打得过老辣狠毒的苦真,但偷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果然一击得手! 他毫不犹豫,立刻轻盈地跃了下去,那小孩儿瞪着他,吓得直往大床角落缩,周悦心中大为怜惜,上前轻轻搂住那个吓傻了的孩子,温声安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那名唤雨儿的小倌在他怀里直发抖,过许久许久,居然颤声道:“……您是仙人吗?” 周悦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他刚想回答,可就在这个时候,小孩儿似乎借着明亮的月光,终于认出了他,也看见了他裹着雪白绷带的手指,脸色登时变了:“是你?你想做什么?” “嘘!”周悦生怕他放声尖叫,把其他院子的修士招来,索性一手捂住小孩儿的嘴,一手把对方夹在腋下,不顾对方的拼命挣扎,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鬼鬼祟祟地掠回了自己院子,宛如一个人贩子。 回到卧房后,周悦先下了一个隔绝声音的封印,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捂住对方嘴巴的手,把人放在大床上。 小孩儿坐在床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周悦,又忍不住看了看周悦裹着绷带的手指,满脸都是警惕的神色。 周悦努力挤出一个哄小孩儿的和善笑容,柔声道:“你叫雨儿,对吗?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凌霄城的修士。我昨天说那些话,只是想保住你的命,我也不会责怪你咬我……” 他话还没说完,雨儿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那张稚嫩漂亮的脸上,又堆起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柔媚笑容,他甚至抓过周悦的手,往自己松松垮垮的衣领里摸去:“仙师,您也想要雨儿,对吗?只要您能帮雨儿结丹,雨儿什么都愿意做。” 周悦猝不及防地被拉过手,触摸到那滑腻的少年肌肤,他简直像被蛇咬了一般,猛地缩回手来,整个人气急败坏:“干什么呢?胡闹!简直胡闹!!” 雨儿吓了一大跳,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悦,神色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过了半晌,他忽然跳下床,直接跪在冰冷的地上,又去解周悦的腰带:“仙师嫌雨儿身子脏?那雨儿用……” 卧槽,卧槽,卧槽!周悦简直哭笑不得,几乎被逼得手忙脚乱,他好不容易才把那牛皮糖一般的少年从自己裤子上扒拉下来,狠狠摔在了床上! 他瞪着那人小鬼大的小屁孩儿,实在不敢靠近,生怕对方又出什么幺蛾子,很没出息地用上了陆子霖简单粗暴的棍棒教育法:“别乱动!再动我揍你啊!别以为本座不打小孩儿!” -- 第61页 雨儿被吼得瑟缩了一下,眉眼间有些害怕,又有些疑惑,随后又强颜欢笑道:“仙师不想雨儿动?是不是想把雨儿绑起来?雨儿肉体凡胎,还望仙师垂怜……” 这这这……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额头乱跳的青筋,缓缓举起右手,非常严肃道:“这位小朋……小道友,本座以道心起誓,对你绝无任何企图,否则道消身殒,天打雷劈。” 天可怜见,他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一直混得还算可以,连林思韵那个死傲娇,陆子霖那个冰块脸,都没把他逼到用道心起誓的份儿上!他一个堂堂的七转金丹修士,居然要对一个小屁孩儿用道心起誓! “仙,仙师?”雨儿怔然望着周悦,明显也被这句“用道心起誓”震住了。 他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稚嫩漂亮的脸上一片茫然,似乎不知道面前这位仙家大能把自己弄回屋里,除了拿自己做炉鼎泄欲,还能图自己什么。 “行了,赶紧把衣服穿好,成何体统。”周悦见他不敢动了,终于松了口气,伸手拢上对方松松垮垮的内衫交领。 他拢着衣领,忽然看见对方脖颈上有根脏兮兮的红线,下面似乎坠着什么东西,便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雨儿赶紧伸手捂住那东西,神色有几分警惕,小心翼翼道:“回仙师的话,只是娘亲留给奴的一个小物件儿,不值钱的。” “哦,是你母亲的遗物啊,那你可要戴好了,别弄丢了。还有,别自称奴了,很雷……很不好。”周悦也没追问,他本就是随口聊几句闲话,降低小孩儿戒备心,难道他还能贪图人家母亲的遗物不成? 周悦仔仔细细帮小孩儿理好了衣领,此时正是早春时节,空气还有几分寒意,他怕小孩儿着凉,又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件顾雪城小时候穿的兔毛边外衫,把小孩儿给裹上了。 雨儿傻乎乎地坐在床上,任由周悦摆弄着,一张苍白秀美的小脸被裹在毛茸茸的雪白毛领里,仿佛一个漂亮脆弱的瓷娃娃。 周悦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不挺乖的嘛。” “仙师,您到底……”雨儿神色十分迷茫,可他还没说完,肚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咕——” 雨儿无措地抿了抿唇,小脸微微红了,周悦恍然大悟,自己和顾雪城已经辟谷,吃东西属于可有可无,但这小孩儿是个肉体凡胎,当然会饿了! 屋里只有一壶冷茶,周悦又不想叫店家准备吃食,免得引来其他院子注意,他在芥子袋里胡乱翻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笑眯眯地把找到的东西递了过去:“喏,你们小孩儿应该都喜欢吃这个吧。” 那是一块红糖糯米饼。 金黄酥脆的糯米外皮上面,撒着一层薄薄的花生碎、熟芝麻、核桃碎,隐约还能看见糯米皮下深色的红糖,让人垂涎欲滴。 雨儿死死盯着那块糯米饼,但并没有伸手去接。 周悦见小孩儿拘谨,不由分说地把糯米饼塞进他手里,哄道:“这是本座亲手做的,保证好吃,赶紧吃吧。” 雨儿呆呆望着自己手里的糯米饼,明明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还是没有下口去咬。 难道这孩子不喜欢红糖糯米饼?可小孩儿不都喜欢甜食吗?哪怕不像顾雪城那么喜爱,也不至于讨厌吧…… 周悦正暗暗嘀咕,门口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周悦扭头望去,顾雪城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哥哥,你怎么给卧房下了隔音封印?”顾雪城话还没说完,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雨儿。 雨儿披着一件顾雪城小时候的兔毛滚边外衫,手里拿着一块红糖糯米饼,呆呆坐在周悦床上。 顾雪城微微一愣,雪白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哥哥,你怎么把这小倌弄回来了?” 他在外人面前本就十分冷漠,身型又修长高挑,极有压迫感,此时此刻,那双漆黑剔透的眼珠上下打量着雨儿,仿佛两柄刮骨的冰刀子,雨儿不由自主地往周悦的方向缩了缩,下意识地寻求庇护一般。 周悦感觉到小孩儿的害怕,赶紧摸了摸雨儿脑袋,用被子把他裹上了,又柔声安慰道:“别怕,他是我家弟弟,不是坏人。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慢慢说。” 雨儿终于放松了些,轻轻点了点头,慢慢缩进了被子里。 周悦见他缩进了被窝,便在床头点了一柱安神香,想让小孩儿睡个好觉,那安神香对修士只有宁神的作用,对凡人却有很强的催眠效果。 顾雪城抿了抿唇,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一张雪白的脸蛋绷得紧紧的,神色很是不高兴。 周悦点好了安神香,又安抚般摸了摸雨儿头发,他回想着苦真爆料的那些事情,也没留意顾雪城的神色。 顾雪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憋了半天,硬邦邦地憋出来一句:“原本就只有五块了,还给他一块。” 什么五块?什么一块?周悦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顾雪城说的是红糖糯米饼,他万万没想到顾雪城都快十八了,居然还冒出这么幼稚一句话,不由得哑然失笑。 果然,这小子对糯米饼真不是一般的执着,不愧是主角受。 周悦无奈道:“他饿了。” 顾雪城瞪着他:“我、也、饿、了。” 周悦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好又拿出一块糯米饼,笑道:“行了,这块是给你的,赶紧吃吧。” -- 第62页 顾雪城愤愤然咬了一小口,雪白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冰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 周悦哄完了那个,又哄这个,此时好不容易忙完了,终于能够坐下来喝口热茶,感觉整个人都累散架了,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他喝了两口热茶,脑子终于稍微清醒了些,忽然又想起了刚刚增加的五个点黑化值,还有系统说的,做噩梦也会涨黑化值。 他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大半,赶紧掩饰般抿了一口热茶,而后试探着问道:“小城,你怎么半夜过来找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顾雪城微微一愣,眼神有些闪烁:“倒也不算……噩梦。” 周悦看他那副躲躲闪闪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才半夜跑到自己屋里来,只是青春期少年好面子,不好意思直说。 想到这里,周悦简直欲哭无泪,他妈的,这就是最难搞的敏感青春期,做个噩梦都会涨黑化值,这让人怎么活啊! 就在此时,他忽然又听见了系统的声音:【滴——黑化值-3,现在黑化值:65%。】 周悦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化值居然降了?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破天荒头一回! 他眨了眨眼睛,反复看了又看,还是65%!真的降了! 【恭喜宿主,撒花花!】实习系统弱弱道。 “同喜,同喜!”周悦大喜过望,难道自己在顾雪城做了噩梦之后,细心地安慰对方,又给了对方最爱吃的糯米饼,再加上这种温柔的烛光氛围,所以黑化值降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目光简直称得上热切,仿佛观察着某种珍稀动物。 顾雪城低垂着眸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糯米饼,几乎不敢看周悦,但雪白的耳朵还是渐渐泛起了一层薄粉,终于忍不住道:“哥哥,怎么了?” 周悦轻咳一声,试探着拉住对方修长微凉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小城,以后若是做了梦,一个人睡不着,就到哥哥屋里来,哥哥帮你,好不好?” 他没直接说噩梦,怕顾雪城不好意思,可如果对方做了噩梦之后,自己稍加安慰就能降低黑化值,这么便宜的事情,不抓住机会就是大傻子! “……帮,帮我?”顾雪城脸更红了,冰玉般的声音都开始结巴了。 哥哥软绵绵地握着自己的手,说着那些让人万分害羞的话,顾雪城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暖洋洋的,方才看见那个小倌时的微微酸意,此时已经一扫而空,那小倌不过是个可怜的凡间小孩,沾了自己的光,得了一块糯米饼而已,自己若是太过计较,未免显得不够男人。 “哥哥当然会帮你,做梦而已,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哥哥那么殷切地盯着自己,眼神温柔得几乎把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滩春水,“小城,答应哥哥,以后若是做了梦,就来哥哥房里,好不好?” 顾雪城只觉得背脊阵阵酥麻,着实有些招架不住,但是他真的好喜欢这样,好喜欢哥哥缠着自己不放,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 他强迫自己垂下眸子,不敢去看周悦的眼睛,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只能假装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可是,可是哥哥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自己还一直装聋作哑,会不会伤了哥哥的心? 或许,自己可以给哥哥一些暗示,让他安心。 顾雪城抿了抿唇,拉出脖颈上那枚自己亲手雕琢的蟠龙玉佩,轻声道:“哥哥,你的呢?” 周悦莫名其妙,也拉出了自己玉佩:“这儿。” 顾雪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把两枚洁白的玉佩放在一起,温暖的烛光摇曳之下,一龙一凤交颈缠绵,正好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顾雪城斟酌片刻,含蓄道:“哥哥你看,正好是一对儿。” 周悦看着那对玉佩,点头道:“嗯,是一对儿。” 这时,他耳边又想起了无比悦耳的声音:【叮——黑化值-2,现在黑化值:63%!】 实习系统都沸腾了:【撒花花!撒花花!宿主再接再厉!加油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周悦简直有点晕头转向,他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顾雪城,只觉得对方仿佛一座闪闪发光的金身佛像,让他简直想紧紧抱住,再狠狠亲上一口。 顾雪城有些不自在:“哥哥,你看我做什么?” 周悦脱口而出:“我想亲……亲自给你做糯米饼。” 咳咳,这是古板的封建社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更何况这小子如今虽然看着正常,没什么断袖分桃的兆头,但原著里可是个吸男人元阳的黑心菟丝花。 顾雪城愣了愣,哥哥正心醉神迷地看着自己,怎么又忽然扯到糯米饼上面了,不过自从看了那些话本之后,他如今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反复琢磨周悦所说的每一句话,争取解读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哥哥方才说:“我想亲……亲自给你做糯米饼。” 顾雪城极其聪明,不过片刻便恍然大悟,哥哥原本想说的是……他想亲自己,可是半路改口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微微润湿的粉色嘴唇,只觉得喉咙阵阵发干,几乎想立刻狠狠吻上去,让哥哥只能发出破碎满足的喘息声。 不行,还不是时候,他捏紧了拳头,拼命让自己滚烫的大脑冷静下来,努力转移话题:“哥哥,那……那小倌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63页 周悦立刻道:“哦,我正想和你商量此事。是这样的,我今晚……” 雨儿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鼻端传来苦涩的浅淡药香,还有温柔的安神香。 他知道,那位凌霄城的仙门大能要和他的弟弟说话,不想让自己听见谈话内容,所以才点了这种催眠凡人的安神香。 可是,那位仙门大能并不知道,这些年以来,老鸨和嬷嬷们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用过多少种迷魂香、催情药,这些药物对自己早就不管用了。 方才,那位仙门大能竟然用道心对自己起了誓,他细细回想昨日种种,其实已经信了,大能并不想害自己,而是垂怜自己,想保住自己性命,只是,他还不敢完全相信,他还要再听一听。 雨儿缩在被窝里,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二人交谈,一边紧紧捏着那块红糖糯米饼,那股淡淡的焦甜香气始终萦绕在他鼻端,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偷偷咬了一小口。 牙齿穿破酥脆焦香的表皮,随即陷入了软绵绵的糯米里,浓稠的红糖立刻流了出来,还有香脆的花生碎、黑芝麻、核桃碎……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从小被关在一个荒废的偏院里,不能和父亲嫡母嫡兄们同桌用膳,下人们送来的饭菜要么是馊的,要么索性忘了送,有时候一忘就是好几天。 有一次,下人足足五天没给他送饭,院子里的野菜草根都被他吃光了,他实在饿得不行了,便从狗洞钻了出去,偷偷跑到厨房里,从泔水桶里捞出小半块糯米饼,狼吞虎咽地吃着。 就算泡足了泔水,就算早就馊了,就算红糖只有一点点,可还是好好吃……好好吃…… 雨儿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在那股属于仙门大能的浅淡药香里,大口大口地吃着手里的糯米饼,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刚才那位仙门大能说了,这是他亲手做的糯米饼,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肮脏的小婊子,阴沟里的小蟑螂,竟然也能享用这种神仙般的灵食。 他细细咀嚼着那无比香甜的糯米饼,几乎舍不得下咽。 而后,他听见那位仙门大能的弟弟说话了,对方的声音冷冽悦耳,宛如冰玉相击,但似乎有些不高兴:“原本就只有五块了,还给他一块。” 仙门大能似乎有些无奈,好声好气地哄着那位弟弟,语气宠溺无比,那位弟弟的态度也慢慢软了。 雨儿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红糖糯米饼,竟然是仙门大能亲手做给最疼爱的弟弟的,而且只有五块了,非常珍贵,自己何德何能,竟侥幸得了一块。 第27章 那糯米饼实在太过美味,不知不觉间,雨儿竟然把一整块糯米饼都吃光了。 雨儿手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这是仙家大能亲手做的糯米饼,自己只有这一块,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为什么竟然如此轻易地把它吃光了? 他吮吸着手指上残余的一丁点儿红糖,悔恨得几乎要哭出来。 这时,他隐约听见,那位仙家大能终于开始和弟弟讨论这桩案子了。 仙家大能说:“小城,事情是这样的,我昨晚……” 雨儿赶紧竖起两只耳朵,仔仔细细听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细节。 他越听越吃惊,越听越手足无措,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原来,仙家大能昨晚竟然整夜没睡,一直埋伏在屋脊上保护自己;原来,自己向老秃驴摇尾乞怜的样子,早就落入了仙家大能法眼之中,他却还亲手把自己抱了回来,丝毫不嫌弃自己是个肮脏的小□□;原来,仙家大能根本就没想过拿自己当炉鼎泄欲,只是想抓出真凶,还自己一个清白。 雨儿愣愣地听着两人对话,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一时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这样一个肮脏的小婊子,也能得到仙家大能的青眼。 他听见大能弟弟冰玉般的声音:“哥哥,你这手指伤得不轻,我每日为你涂抹雪蟾膏,虽然筋骨无碍,但恐怕会留疤,日后回了灵犀峰,再涂些玉肌霜吧。” 雨儿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是了,仙家大能的手指,是被自己咬伤的。 昨天大能为自己接上了下巴,自己却不知好歹,狠狠咬伤了大能手指…… 他听见仙家大能笑着说:“没事儿,我一个男人,而且又不是在脸上,留点儿疤算什么。” 大能弟弟似乎有些不满:“哥哥,话不是这么说。” 仙家大能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带了点儿哀求的意思:“嘶……轻点儿,轻点儿。” 大能弟弟赶紧道:“很疼吗?” 仙家大能讷讷道:“有点儿。” 雨儿抿紧了嘴唇,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自己咬伤了大能,害得大能很疼,还有可能留疤,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能不能补偿呢? 雨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那块蟠龙玉佩,他听白府里的嬷嬷说,他被抱进白府的时候,嘴里就含着这块玉佩,大家都猜测,或许是那个难产死了的女人放进他嘴里的,白府的人都觉得十分晦气,竟然没人贪图。 雨儿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把这块玉佩当成了娘亲遗物,偷偷戴在脖子上。 这块玉佩虽然不是灵玉,但是通体洁白,十分漂亮,只是被嫡兄抢去摔过一次,表面有了几道细细的裂纹,可这已经是他最好、最宝贵的东西了。 -- 第64页 要不然,把这块玉佩送给仙家大能,赔礼道歉? 雨儿赶紧摇了摇头,狠狠否决了这个幼稚穷酸的想法,一块裂了缝的凡玉而已,怎配得上仙家大能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恐怕连给大能的院子铺石子路,都配不上。 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东西了……自己为什么要咬那一口…… 雨儿翻来覆去,又是感激涕零,又是悔恨不已,又是忐忑不安,最后折腾到半夜,终于在那苦涩的浅淡药香和温柔的安神香里,渐渐睡着了。 …… 第二天,周悦起了个大早,顾雪城也早早来到了周悦房里。 雨儿绞着衣角,怯生生地看着二人:“仙师,奴……我昨天不该咬你,对不起。” 周悦看着忐忑不安的小孩儿,心中十分怜惜,语气愈发柔和:“不要紧,已经没有大碍了。” 顾雪城却不像周悦那般温和,反而冷冰冰地瞪了雨儿一眼,他身量修长,气质冷酷,虽然不过十七岁,但已经很有压迫感,雨儿吓了一大跳,愈发拘谨了。 “小城,我怎么教你的?礼、貌。”周悦狠狠瞪了顾雪城一眼,又扭头换上和蔼的笑容,“雨儿,别害怕,本座只想问问,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顾雪城挨了骂,终于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和雨儿说了第一句话:“有什么说什么,切勿对哥哥隐瞒。” 雨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二位仙师,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傍晚,我出门买东西,忽然被一个黑衣人掳到了土地庙里,土地庙地窖里摆着好几具尸体,我本来以为自己也会被杀掉,心里怕得很,可是到了半夜,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笛声,那黑衣人就匆匆忙忙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也就逃回了金蕊楼。” 周悦从怀里摸出那本泛黄的《五行换丹术》,那是他从苦真身上搜来的:“这本秘籍为何在你身上?你又为何再次去了那土地庙,还被观虚发现了?” 雨儿惭愧地低下头:“这本秘籍是那个黑衣人临走时落下的,被我捡到了。我,我真的很想修行,可又看不懂秘籍,就想着趁天黑,回土地庙看看,找找那黑衣人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顺便用稻草把那些孩子盖上,免得他们曝尸在外……结果就被那和尚发现了。” 周悦沉吟片刻,缓缓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雨儿:“雨儿,你所说的,可是实话?” 雨儿怯生生道:“雨儿不敢欺瞒仙师。” 周悦和顾雪城对了个眼色,雨儿的说辞基本没有破绽,他年纪既小,又是凡人,很难编出这样一套说辞,应该都是真的。 周悦想了想,又问道:“那黑衣人长什么模样?” 雨儿努力回忆着:“当时天已经黑了,我没看清他的长相,不过他体型瘦长,动作非常轻盈,简直像风一样。” 瘦长体型,动作轻盈,这说了等于没说。周悦有些失望:“就这些了?” 雨儿嗫嚅道:“对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道:“这本《五行换丹术》,仙师打算如何处理?” 周悦捏着那本薄薄的《五行换丹术》,冷哼一声,五指一旋,灵气微吐,那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登时化为了漫天纸片,蝴蝶一般飞舞着。 雨儿望着那些飞舞的纸片,脸上一片失落茫然:“仙师,您这是……” 周悦沉声道:“雨儿,这等邪术秘籍,你本就不该捡走,今后更不可挂念。修行之道,在于心诚,否则哪怕入了门,也很容易走火入魔,你明白吗?” 雨儿咽了口唾沫,轻轻点了点头,声如蚊呐:“嗯,雨儿明白了。” 周悦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罢了,把手伸出来。” 雨儿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周悦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小孩儿脉门上面,他细细感受着对方经脉里的微弱气息,过了许久,终于缓缓抽出了一丝带着魔兽血腥味儿的灵气。 这便是苦真那老秃驴灌进去的“假魔气”,有了这缕假魔气,雨儿一个凡间小孩,就成了略有修为的小魔修,甚至还能咬伤自己。 抽出假魔气之后,周悦又摸出一个小玉瓶,把那缕假魔气装了进去。 顾雪城蹙眉道:“哥哥,接下来怎么办?” 雨儿也忐忑地望向周悦:“仙师?” 周悦淡淡道:“等。” …… 果然,不到晌午,苦真便领着一群修士,狠狠踹开了周悦的房门! 周悦早有准备,他端坐在矮榻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雪城站在周悦身侧,右手虚虚按着青玉剑柄,雪白俊美的脸上一片冰冷,仿佛一尊年轻的杀神,雨儿则躲在周悦身后,怯生生地抓着周悦的衣角,只露出半张秀美的小脸。 众人似乎没想到周悦竟然光明正大地护着魔修,不由得都愣了愣。 苦真冷冷道:“周悦,你昨晚为何偷袭老衲,救走魔修,抢走邪术?怎么,难道凌霄城也想修魔吗?” 周悦淡淡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师自己心里清楚。” 苦真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鹰隼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悦身后的雨儿:“邪术你自然藏了起来,可那小魔修就在你身后,你如何狡辩?” 雨儿被苦真死死盯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 第65页 周悦安抚般摸了摸他的手背,而后冷冷道:“那本邪术已经被本座毁了。至于这孩子,你说他捡到邪术,而后炼制人丹,偷偷修魔,可若是按照那本邪术炼制人丹,童男童女的鲜血只是其中一种微不足道的材料,而另一种更加重要的材料,这孩子根本无力获得,又谈何修魔?” 他说的另一种材料,自然便是金丹,别人听不懂,苦真听得懂。 众人看着苦真的脸色,便知道周悦所说的话,八成是真的,更何况周悦这种顶级丹修,对炼制丹药已是出神入化,他的判断自然不会有错。 秦少松急道:“可是他身上有魔气!” “魔气?”周悦冷笑一声,缓缓把雨儿从身后推了出来,雨儿紧紧揪着他的衣角,把小脸死死埋在他怀里,不敢站出来。 “别怕,本座会保护你的。”周悦柔声安慰道,而后他站了起来,双手握住雨儿单薄的肩膀,一副全然的保护姿态,“清灵道长,烦请您过来,探探这孩子的经脉。” 松涛派的清灵子微微蹙眉,但还是走了过来,两根细瘦的手指轻轻搭上了雨儿脉门。 不过片刻,他便失声道:“魔气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登时议论纷纷。 “魔气没了?怎会如此?” “昨天明明能探到魔气!” “是啊,我也探过,可清灵道长是七转金丹,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有错……” 周悦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这孩子经脉里的魔气,是被人灌注的假魔气!今天早晨,我把这丝假魔气抽了出来,如今就在这个瓶子里面。至于这假魔气是谁的,诸位一试便知。” 苦真死死盯着那个小玉瓶,老脸一阵青一阵红,他再也忍不住了,忽然高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随着这声佛号,他手腕上的那串血滴般鲜红的佛珠登时窜了起来!那串佛珠宛如一条游蛇,瞬间变得足有两丈余长,杯口粗细,狰狞无比! 佛珠盘旋而下,一端狠狠一摆,登时将那小玉瓶砸得粉碎!而另一端,却狠狠卷上了周悦脖颈,而后立刻收紧! 周悦一个趔趄,伸手想要扯开佛珠,可是已经晚了。 雨儿尖叫道:“仙师!” 苦真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狞笑,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耳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跪下。” 不知何时,青玉带着寒意的冰冷剑锋,已经悄然贴上了苦真后颈,顾雪城虽然尚未结丹,但是灵气极其充沛,而且剑术卓绝,他和陆子霖尚且能过百招以上,偷袭一个怒火攻心的佛修,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苦真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后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碧云寺住持的……” 耳后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发怒,甚至没有一句威胁,可是下一瞬,苦真后颈忽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剧痛,那剧痛迅速加深,迅速蔓延—— 苦真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灵剑正在缓缓下压,对方并不打算和自己做任何口舌之争。 要么跪,要么死。 他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仿佛蟒蛇般死死绞着周悦脖颈的鲜红佛珠“哗啦”一声落了地,重新变成小小一串。 “呼。”周悦摸了摸脖子,轻轻吁了一口气,计划成功了。 雨儿呆呆望着他,嘴唇轻轻发着抖,忽然狠狠抱紧了他的腰:“仙师……” “没事儿。”周悦安抚般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胆子小得很。 至此,大局已定。 众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纷纷抬头望向顾雪城,那冷漠俊美的年轻人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苦真,冰冷剔透的眼珠里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对方不是碧云寺的高僧,而是一条肮脏的死狗。 众人眼里渐渐浮上几分或钦佩,或恐惧的神色,甚至有人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此人是谁?” “好像是周悦的晚辈,名叫周清城。”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陆子霖似乎对他极为推崇……” “此人下手好狠,刚才苦真大师……苦真和尚若是不跪,我觉得他真的会把苦真和尚的脑袋割下来。” 周悦缓缓弯腰,捡起了那个破碎的小玉瓶,瓶子里面本来有一缕假魔气,可是没想到那假魔气极难保存,没多久竟然消散了,所以他和顾雪城商量了这一招,讹一讹苦真。 苦真果然上当了,不打自招,亲手打碎了小玉瓶。 众人盯着那碎裂的小玉瓶,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苦真,忍不住窃窃私语。 “难道真是苦真做的?” “不然他摔玉瓶做什么?” “啧啧,真没想到碧云寺这天下第一大寺,居然这般龌龊。” “谁说不是呢……” 周悦对顾雪城使了个眼色,顾雪城缓缓收了灵剑,冷冷道:“滚吧。” 苦真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观虚那几个呆住的徒弟也不管了,直接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而后踩上佛珠,整个人冲天而起,瞬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周悦之所以放了苦真,自然有他的道理,第一,假魔气已经消散,没了证据;第二,自己孤身在外,不宜和京城地头蛇碧云寺起冲突,免得连累两个孩子;第三,他回去后会修书一封,交给碧云寺住持,让他们自行清理门户。 -- 第66页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苦真跑了,想到自己今日竟然跟着苦真来质问周悦,仿佛成了苦真一伙儿的,简直后悔不已,纷纷找理由离开,登时做了鸟兽散。 只有秦少松没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周悦沉声道:“秦少楼主,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这桩案子十有八九是个名门正派的中级修士做的,我向你保证,凌霄城会继续追查此事。” 秦少松显然不太相信,随便拱了拱手,无精打采地走了。 这桩案子就此告一段落,可那神秘的黑衣人究竟是谁,那本《五行换丹术》又是谁写的,周悦想破了头,还是想不明白,只得暂时作罢。 他带着顾雪城和雨儿在客栈休整了几天,京城便到了浓春时节,满城的梨花都开了,洁白如云,馥郁芬芳。 这天暖阳高照,周悦便琢磨着回凌霄城之前,带着顾雪城和雨儿出去散散心,顺便想想雨儿今后的去处。 春光明媚,梨花如雪,正是三月好时节,三人出了客栈,一路逛着逛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小小的观音庙前。 这座观音庙虽然规模不大,香火却很不错,信男信女们摩肩擦踵,磕头的,许愿的,烧香的,供灯的,求平安符的,简直热闹非凡,求平安符的特别多。 “听说这观音庙的平安符可灵了,上次我邻居求了一枚,他娘子的病真的好了!” “对对对,特别灵,张秀才也是这么说的!” “官人,我们求两枚平安符好不好?” “那敢情好!走吧!” 周悦自然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只是欣赏着这大好春光、繁华人间,顾雪城则盯着那些成双成对的信男信女默默出神,雨儿东张西望,漂亮的小脸上全是好奇之色。 顾雪城盯着那些求平安符的小夫妻,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扭扭捏捏道:“哥哥,咱们去求两枚平安符吧。” “平安符?”周悦暗暗翻了个白眼,封建迷信又来了,这平安符可是要花钱的,一个装纸符和香料的小小锦囊,就要两钱银子!简直就是封建迷信版的智商税! 顾雪城望着那些成双成对的小夫妻,满脸都是羡慕之意:“哥哥,好像真的很灵。” 周悦正想一口拒绝,顺便科普科普什么叫做智商税,但他想到最近降低的五点黑化值,心中微微一动,便矜持地点了点头:“也行。” 顾雪城赶紧拉着周悦进了观音庙,虔诚地在观音像前闭眼祈祷了老半天,小心翼翼地给周悦求了一枚平安符。 周悦也依葫芦画瓢,给顾雪城求了一枚平安符。 顾雪城端详着手里那两枚小小的绣花锦囊,一个上面写着“如意”,一个上面写着“安康”,正好是一对儿,和旁边那对小夫妻求的一模一样,他抿了抿唇,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翘。 雨儿站在旁边,出神地盯着那两枚精致的锦囊,心里莫名羡慕,但也知道这是大能和弟弟为彼此求的平安符,不是自己这种野猫野狗可以染指的。 大能和弟弟的感情真好。 他看见大能弟弟拿着锦囊,低头对大能说了句什么,嘴唇有意无意地轻轻擦过大能薄薄的耳廓,这举动极不庄重,完全不像那个冰冷可怕的大能弟弟能做出来的,而大能虽然瞪了弟弟一眼,可眉梢眼角全是宠溺疼爱。 雨儿年纪还小,虽然浸淫青楼多年,但学的全是如何服侍男人,并不懂得真正的情爱,此时此刻,他虽然觉得略微有些古怪,但也只是认为二人兄弟情深。 他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想起白家那些斗得死去活来的嫡兄庶兄们,不由得微微出神。 他看见弟弟抿着唇,把手中的锦囊挂在了大能腰间,而后低头对大能说了句什么,大能宠溺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亲手把锦囊挂在了弟弟腰间,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雪白的梨花花瓣漫天飞舞,两人抬起头来,相视一笑。 这一瞬间,雨儿忽然有种针扎般的痛楚。 他妒忌那个周清城。 他想取而代之,他想做仙家大能最疼爱的弟弟,让那个神仙般好看的人,亲手把那枚锦囊挂在自己腰间,在漫天飞舞的洁白花瓣下,那样宠溺地对自己笑。 雨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一个低贱的小婊子,怎配有这种想法?仙家大能是天上的月,他弟弟是山间的雪,而自己只是阴沟里的一滩烂泥,怎配妒忌二字? 雨儿的眸子渐渐暗淡下来。 周悦给顾雪城挂上了平安符,又忍不住唠叨了两句,教育顾雪城不要封建迷信啦,不要交这些智商税啦,巴拉巴拉。 这时,他耳边忽然又响起那个噩梦般的声音:【叮——黑化值 1,现在黑化值:64%。】 “卧槽,唠叨两句也不行?” 系统弱弱道:【可能他不耐烦了。】 这也太小气了吧。周悦登时怂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雪城的脸色,可又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只能非常没出息地赔笑讨好道:“咳,小城,我们去逛街吧,顺便给你和雨儿买两身衣服。” “他也要买?”顾雪城微微蹙眉,又摸了摸平安符,神色舒展开来,大大方方道,“也行。” 周悦转过身,对那个远远跟着的小屁孩儿招了招手:“你怎么走那么慢,还不快过来,本座带你去买衣服。” 雨儿眼睛猛地一亮,赶紧跑了过去。 -- 第67页 第28章 周悦左手牵着顾雪城,右手牵着雨儿,不多时就找到了一家成衣铺子。 铺子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她看见三人,眼睛登时亮了:“哎呦,三位想买点儿啥?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我苏记布庄这批新货啊,料子是青州最好的绣锦,裁缝是京城最好的师傅,款式也是最时兴的!” 老板娘一边热情招呼,一边上下打量三人,这领头的公子应该是大哥,模样俊雅,气质淡然;大哥旁边面无表情的应该是二弟,身型颀长,英挺俊美,可惜冷冰冰的;那个最小的应该是小弟,秀美可爱,惹人怜爱。 老板娘暗暗感叹,也不知道是京城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个个都这么出色。 周悦看了一圈,只觉得眼花缭乱,索性道:“麻烦掌柜娘子,给他们二人找几身衣裳。” “好咧!”老板娘阅人无数,自然目光如炬,很快便找出了一套月白色绣锦衫子塞给顾雪城,又找出一套大红色滚白兔毛边的锦袍,塞给了雨儿。 雨儿呆呆望着怀里那套沉甸甸的锦袍,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柔滑的昂贵面料,而后望向周悦,迟疑道:“仙师,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周悦含笑道:“当然是给你的,快进去试试。” “嗯!”雨儿用力点了点头,兴奋得小脸都红了,赶紧抱着新衣裳,钻进了后面的帘子里。 他脱下旧衣裳,小心翼翼地穿上新衣裳,连手都轻轻握着拳,生怕指甲把哪里挂勾丝了,穿好之后,又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番。 雨儿垂眸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又抿了抿唇,把露出来的蟠龙玉佩塞进了领子里,那块玉佩裂了好几道细纹,实在太寒酸了,他怕别人笑话,更怕把仙师给的新衣裳衬丑了。 周悦在外面等了许久,顾雪城先出来了,周悦登时眼前一亮,顾雪城本就十分高挑,气质冷漠如雪,此时穿上这袭织锦白袍,简直清贵出尘,俊美无铸。 他由衷道:“小城,你穿这身真好看。” “嗯。”顾雪城垂着眸子,雪白的脸上表情淡淡的,但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明显心情极好。 这时,雨儿也出来了,他不安地摆弄着衣襟,似乎很不习惯新衣裳,有些怯生生的。 “哇,雨儿你这身太好看了!”周悦惊喜道。 雨儿穿着一身大红色锦袍,领子和袖口都滚了一圈毛茸茸的雪白兔毛,看起来可爱极了,之前在金蕊楼的时候,他那些轻薄衣衫都不伦不类的,周悦不让他穿,这几天雨儿都穿着顾雪城小时候的旧衣裳,不太合身,如今换了这一袭合身的崭新锦袍,简直玉雪可爱,再没有半分风尘气。 雨儿有些紧张地望着周悦,讷讷道:“仙师,真的好看吗?您别骗雨儿。” 周悦赶紧道:“当然好看,特别好看,好看得很!掌柜娘子,这款还有其他颜色吗?都包起来!” 老板娘大喜:“还有鹅黄色、天青色,都是适合小公子的颜色!” “都包起来!”周悦豪迈道。 “好咧!” “这里没弄好。”周悦又走到雨儿身前,亲手给他整了整交领,雨儿整个人都傻乎乎的,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顾雪城站在旁边,抱着双臂冷冷看着二人,忽然冷哼一声,自己取下一套玉白色滚暗金祥云纹的织锦绣袍,又掀开帘子进了后面。 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铺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顾雪城不仅换上了一套华丽繁复的玉白色滚暗金祥云纹织锦绣袍,还把青玉朴素的黑色剑鞘都换成了白色鱼鳞纹剑鞘,贵气逼人,十足有范。 周悦:“……”这小子从来不注重穿着,今天在干嘛呢? 顾雪城示威般冷冰冰地瞥了雨儿一眼,嘴上却淡淡道:“哥哥,这身如何?我瞧着还不错,就顺便换了。” 周悦简直啼笑皆非,这小子都快十八了,前些天还对苦尘杀气四溢,一副冰冷无情的样子,其实内心幼稚得很,居然和雨儿别苗头!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有几分莫名可爱,便没有戳穿对方,只道:“好看,都好看。行了,都包起来,一个颜色一套。” 于是,顾雪城和雨儿都买了一大堆衣服,统统放进了周悦的芥子袋里。 三人又逛了一会儿,顾雪城雪白的脸一直绷着,雨儿明显十分害怕他,便紧紧靠着周悦,顾雪城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周悦为了缓和这种熊孩子斗气的幼稚气氛,索性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人一串。 顾雪城一身白衣如雪,手按鱼鳞剑鞘,垂眸看着手里那根幼稚无比的糖葫芦:“……”? 雨儿拿着糖葫芦,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漂亮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羞涩道:“仙师,真好吃……这真的是给我的?” 顾雪城额头青筋直跳,连那股子冷漠清贵的气质都快绷不住了:“你他……你都舔上了,还问什么?” 雨儿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往周悦身边靠了靠:“仙师……” 周悦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无奈道:“小城,怎么说话的?” 顾雪城气急败坏道:“哥哥!” 周悦看着顾雪城的脸色越来越黑,生怕黑化值又嗖嗖嗖地往上升,赶紧拉着二人,来到了那天吃过的羊肉粉丝铺。 如今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羊肉粉丝铺把好几张桌子都支到了门外,门外正好有一株梨树,雪白的花瓣飘飘扬扬,几缕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投下来,在桌上留下几块明媚的光斑。 -- 第68页 三碗热腾腾的羊肉粉很快端上来了,顾雪城低垂眸子,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只浅浅喝了一口汤,便不再动筷子。 雨儿看着那巨大的汤碗,好奇地夹起一块羊肉,用舌尖舔了舔,随即被烫得缩了回去,“呼哧呼哧”直哈气,像小猫儿似的,虽然十分可爱,但略微有些不雅。 顾雪城横了他一眼,满脸鄙夷之意。 周悦警告地瞪了顾雪城一眼,又扭头对雨儿笑道:“慢慢吃,别烫着了。” 雨儿把手贴在热乎乎的汤碗上,忽然垂下眸子,小声道:“仙师,您待我真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这样的人,也可以过这种日子。” 周悦心中微微一软,终于问出了那个想了好几天的问题:“雨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雨儿沉默了许久,忽然鼓足勇气一般,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仙师,我,我可以跟着您吗?我会洗衣做饭,还会打扫卫生,还能揉肩捶背,我吃得也很少,每天三个馒头……不不不,两个馒头就够了。” …… 入夜,一灯如豆。 顾雪城蹙紧了眉毛:“哥哥,你真想带上他?” 周悦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我知道你不乐意,我也还没想好。” 顾雪城沉默片刻,缓缓道:“哥哥,我……我确实有些不乐意。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凡间小孩,身世也十分可怜,若是哥哥决定了,我会像待白术绿萝他们一样,好好待他,绝不会刻意为难他。” “我知道你不会为难他,你不是那样的人。”周悦心中十分欣慰,顾雪城虽然待外人比较冷漠,有时候还喜欢闹别扭,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黑化值也不低,但终究还是心胸坦荡、光明磊落。 但周悦之所以犹豫,顾雪城并不是主要原因,他亲手带大了周小玲,又带大了顾雪城,想得自然深远些。 如果他亲自带雨儿,第一,他有任务在身,而且十分紧迫,没有多余时间照顾雨儿;第二,任务期限是五年,如今已经过了四年多,到时候任务完成,自己在现实世界复活,任务失败,自己嗝屁,早晚都会离开。 如果把雨儿托付给林思韵或者陆子霖,雨儿灵根已经半毁,若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罩着,恐怕会被那些修仙世家的天之骄子们欺凌得生不如死,就像成绩不好的穷人家孩子忽然到了贵族学校火箭班,落差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这是修仙世界,比现实世界残酷多了。 再加上,凌霄城还有顾如海这个定时炸弹……总而言之,对一个灵根半毁的凡间小孩儿而言,凌霄城并不是一个理想去处,不如安安稳稳在凡间过一辈子。 想到这里,周悦轻声道:“算了吧。” 这时,窗外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嚓”,似乎有人踩碎了一片落叶,这声音普通人听不见,可自然瞒不过修士的耳朵。 顾雪城看了窗户一眼,但并没有说破,只轻声道:“哥哥想好了?” 周悦也听见了动静,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嗯。” …… 雨儿屏住呼吸,终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卧房。 他跌坐在大床上,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仙师说,算了吧。 自己早该知道这个结果的,自己一时冲动开了口,让仙师为难了。 雨儿呆坐了许久许久,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自己小小的包袱。 他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东西,就连金蕊楼那边,也只有两件不伦不类的轻薄纱衣,和几件不值钱的旧首饰,他也不打算回去拿了。 他仔仔细细把今天新买的几件衣裳叠进包袱里,轻轻抚摸了几下,又把十几枚铜钱、两个冷馒头放了进去,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他让仙师为难了,他自己走。 虽然没有银钱,没有平安符,甚至没有拿回自己的卖身契,说不定哪天就被当做逃奴抓起来,但他再也不愿回金蕊楼,就像一只小小的蟑螂,偶然在阴沟缝隙里见过了光,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虽然那束光不属于自己,但他偷到了一缕,还偷到了几天好时光,他心满意足,他可以回忆一辈子。 雨儿打理好了那个寒酸的小包袱,在卧房里一直默默坐到凌晨,而后悄悄离开了客栈。 走到客栈后门时,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扭头往回望去,仙师住在客栈二楼,在后门这个位置,树荫掩映之间,隐约能看见仙师卧房的窗户,在那扇窗户里面,他曾经被仙师抱过,被仙师温柔地摸过头发,还被仙师竭尽全力地保护过。 雨儿的眼睛忽然模糊了,他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冲回去,跪在仙师脚下,求仙师收留自己,仙师会为难的。 他狠狠咬了咬牙,终于强迫自己转过身,推开了客栈后门。 然后他呆住了。 后门外面有一株开得正好的高大梨树,如云如雪的漫天梨花下,仙师静静看着自己,目光温和悲悯。 周悦看着面前呆住的小孩儿,心中暗暗叹息,昨天他和顾雪城商量小孩儿去处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孩儿在外面偷听,晚上又听见小孩儿卧房里的隐隐动静,哪怕用脚趾头,也能猜出这孩子要走了。 这是个血腥的修仙世界,自己只是个穿越者,没法护住萍水相逢的每一个人,但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 第69页 他温声道:“雨儿,你要走了吗?” 雨儿呆呆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周悦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这里面是几个红糖糯米饼,我亲手做的,给你路上吃。” 其实除了红糖糯米饼之外,他还放了些其他东西,那些东西足够让雨儿平平安安过到十八岁,他怕小孩儿不好意思收下,就压在最下面。 雨儿颤抖着举起手,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布包,他垂眸看着那个小布包,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布包上面。 见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周悦心中也一阵酸楚,便温声道:“雨儿,你想好今后做什么了吗?你以前那种……营生,不好的,做不得的。” 雨儿哽咽道:“仙师,我明白的,我不回金蕊楼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自己搏一个前程。” 听小孩儿说不回金蕊楼了,还十分有骨气地要博前程,周悦稍稍放心,又叹道:“如此甚好。今后,万一遇到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凌霄城找我,若是……我不在了,也可以找顾雪城,他虽然看着冷,但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嗯,嗯,嗯。”雨儿拼命点头,眼泪像珠子般落了下来。 周悦被小孩儿哭得差点把持不住,几乎想把他弄回去养着,可一个灵根半毁、无依无靠的凡间孩子,与其呆在风云叵测的凌霄城,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凡间,平平安安过一生。 周悦忍着捡小猫的冲动,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雨儿睁大了眼睛,泪眼模糊地望着周悦,看了许久许久,仿佛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刻在心底,永远不要忘记,他就这么看着周悦,倒退了一步、两步、三步,而后终于缓缓转身,往自己的命运走去。 周悦怔然看着小孩儿的背影,小孩儿以后会去哪儿呢?会平安长大吗?会娶妻生子吗?在这个命若浮萍的年代,周悦忽然感到一阵惆怅。 小孩儿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忽然猛地回过头,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大声喊道:“仙师,我叫白晨雨!别忘了我!” 白晨雨?这是雨儿的名字?周悦恍惚了一下,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孩儿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小孩儿走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这一整天,周悦都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仿佛错过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顾雪城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用了晚膳之后,也没有找借口赖在周悦卧房里,径直回了自己屋子。 周悦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银白的雨幕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际忽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闷雷声,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打雷了。 廊下走过一群下人:“这雷好吓人啊。” “就是,这么大的雷,咱们还得去院子收晾晒的东西,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咱们算好的啦,我家那口子刚才跟我说,最近外面闹饥荒,城外来了好多难民,现在估计都淋成落汤鸡了,还没吃的。” “是啊是啊,咱们好歹有片瓦,能遮遮头顶……” 听着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周悦忽然想起了雨儿,不知道他现在如何?有没有找到躲雨的地方?有没有遇到难民?有没有被难民欺负? 可是很快,他就没时间去琢磨雨儿了,因为系统无情道:【叮——黑化值 1,现在黑化值:65%。】 周悦:“……” 枉费他还觉得顾雪城懂事了,今天见自己心情不好,就没来缠着自己,敢情是在偷偷生闷气啊! 周悦又好气又好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走到隔壁,推开顾雪城的房门。 顾雪城正躺在床上,借着明亮的烛光,望着手里那枚洁白精致的玉佩发呆,他听见推门的声音,惊讶地从床上翻身而起:“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悦温声道:“你不是害怕打雷吗,怎么没过来找我?” 顾雪城垂下眸子,小声道:“哥哥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我以为哥哥还在挂念雨儿,怕哥哥心情不好,就没敢过去找你。” 周悦心中微微一软,吹灭了蜡烛,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别想那么多了,这么晚了,赶紧睡吧。” 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觉顾雪城从身后轻轻拉住了自己一缕头发,那是顾雪城从小就有的习惯,他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顾雪城又扭扭捏捏地凑近了些,小声道:“哥哥一大早就去送他,还把剩下三块糯米饼都给了他。以前我出去云游的时候,哥哥都不曾下山送我,也没给我准备糯米饼……哥哥是不是更喜欢雨儿,不疼我了?” “哪里的话,你我是什么关系?”周悦失笑道,虽然雨儿确实很招人疼,可是自己和顾雪城一起生活多年,相处自然要随便些。 他就知道,这小子虽然都快十八了,还是喜欢闹别扭。 还好他没有告诉顾雪城,除了糯米饼之外,当时在观音庙的时候,他其实拿了两枚平安符,一枚给了顾雪城,另一枚输入灵气,做成了可以庇护凡人的真正“平安符”,又连夜去金蕊楼逼老鸨拿出卖身契,为雨儿去了奴籍,最后又用灵石换了一小包金瓜子。 这平安符、卖身契、金瓜子,他都偷偷放在糯米饼下面了,没跟雨儿说,怕他不敢收,也没跟顾雪城说,怕他闹别扭。 -- 第70页 这不,就因为三块糯米饼,这小子就闹上别扭了,要是让他知道什么平安符、卖身契、金瓜子,那还不得翻天了。 周悦温声哄道:“小城,雨儿比你还小三岁呢,而且他就要走了,我身上也没什么吃的,就把糯米饼给了他。你若是想吃糯米饼,我回去给你做便是。你上次不是说,想让我陪你练剑吗,我回去也陪你练,好不好?” 顾雪城似乎很是欢喜,扭扭捏捏道:“真的?不许骗我。” 这小子平时对外人冷冰冰的,此时这副矫情模样颇有几分好笑,周悦差点就要笑出声,又怕他生气,赶紧轻咳一声,掩饰住了笑意:“咳,当然是真的,你上辈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嗯,上辈子我是哥哥的救命恩人,这辈子哥哥是我的……”顾雪城摸了摸胸口那枚自己亲手琢磨的玉佩,心里的甜蜜几乎满溢出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在心里默默道,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小狐仙。 虽然雨儿只是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子,根本不值得自己妒忌,但是通过这件事情,顾雪城忽然有了一丝危机感,哥哥非常招人喜欢,他要尽快结成金丹,早日和哥哥圆房,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夜长梦多,他又有些担忧,虽然妖怪报恩都是以身相许,哥哥也确实非常疼爱自己,可是凡事拖久了,终归不是好事。 因为担心影响哥哥修为,结丹前不能和哥哥圆房,但是……可以做点别的,哥哥未经人事,或许会有些害怕,但他疼爱自己,应该不会反抗。 况且,这些事情早晚都要发生的。 顾雪城想着想着,只觉得脸颊莫名发烫,又是欢喜害羞,又是忐忑不安,他鼓了好半天勇气,终于壮起胆子,慢慢往前凑去。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周悦感觉身后那人又凑近了些,滚烫的鼻息喷在自己后颈上,而后有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贴上了自己后颈。 这小子做什么呢?难道睡迷糊了,想啃绝味鸭脖?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正想翻身而起,可就在这个时候,【叮——黑化值-10,现在黑化值:55%。】 连降十个点的黑化值,实习系统老激动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撒发发,撒发发!】 卧槽,周悦登时不敢动了,这是什么情况?天上掉馅饼儿了? 第29章 顾雪城缓缓凑过去,终于鼓起勇气,用嘴唇轻轻贴了贴周悦后颈。 仅仅这样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碰触,顾雪城就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脸都要烧起来了,甚至没出息地希望哥哥已经睡着了,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偷吻。 可是哥哥并没有睡着,身子还轻轻颤了一下,但并没有挣扎。 顾雪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是兴奋又是羞怯,他犹豫了一下,左手轻轻环住对方的腰,往自己怀里搂了搂,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的逾越举动,他紧张地等待着周悦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哥哥也没有反抗,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光滑的后颈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哥哥分明紧张极了,但又十分温顺,完全是一副任由自己索取的模样。 周悦向来很有兄长的范儿,虽然足够温和,但绝不温顺,此时此刻,顾雪城被这种反常的温顺弄得头晕脑胀,他面红耳赤地想,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哥哥早就准备好了做自己的妻子,否则怎会如此温顺? 可是今晚不行,今晚还不能和哥哥圆房,只是要让哥哥知道,他是属于自己的。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息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怀中人的皮肤温暖柔滑,浓密的发丝带着淡淡的药香,他仿佛搂着一个梦,天底下最诱人的梦。 他一边在对方耳畔流连轻吻,一边试探着拉开了对方松散的衣襟,或许是他的手太冷了,哥哥忽然轻颤了一下,身体明显紧绷起来,整个人都僵硬了,似乎有些害怕。 顾雪城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对了,虽然自己知道是两情相悦,但哥哥并不知道,二人如今无名无分,自己眼下做的事情,近乎是轻贱对方。 哥哥心里定然十分仿徨,而且哥哥并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圆房,说不定误以为自己想这般随意地要了他,所以如此紧张。 可是就算这样,哥哥还是没有反抗,反而忍着羞耻放下了兄长的尊严,愿意在这样无名无分的情况下,在这样一间陌生的客栈里,做自己的妻子。 顾雪城心中简直又爱又怜,他想告诉周悦,他们是两情相悦的,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谈情说爱的经验,这方面简直就是一张白纸,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说呢? 比如这样,“我好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我,对吗”?或者这样,“今晚不做到最后,哥哥别怕”?再或者这样……“哥哥疼我”? 顾雪城斟酌了半天,越想越不好意思,最后羞答答地选了一句最保守的话:“我好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周悦终于忍无可忍了,翻身而起,一把推开了他:“顾雪城,你睡糊涂了?!” 方才顾雪城亲吻他的后颈,把他往怀里搂的时候,黑化值忽然降了十个点,周悦整个人都懵逼了,一时间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竟然不敢反抗。 直到顾雪城呼吸愈发沉重,动作也越来越过分,周悦才渐渐回过神来,而后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顾雪城在和自己……亲热。 -- 第71页 这小子失心疯了?! 还是睡糊涂了?! 周悦整个人都懵逼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回想起来,原著里顾雪城就弯成了一枚曲别针,甚至对大反派顾如海都有那种想法,自己千辛万苦地掰了好几年,还以为已经掰直了,其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小子十有八九睡糊涂了,在梦里和男人瞎搞,似乎还被搞得很欢喜,什么“我好喜欢”都冒出来了,整个人开心得直冒泡泡,连黑化值都连降了十个点! 卧槽,这是有多饥渴啊,难道这小子被压抑性取向多年,结果压抑得变本加厉了?等等,他不会像原著里那样,最后还是走上吸男人元阳,做男人炉鼎那条路吧? 想到炉鼎,周悦猛地一个激灵,连黑化值都顾不上了,立刻翻身而起,弹指点燃了蜡烛,怒吼道:“顾雪城,你睡糊涂了?!” 明亮的烛光下,顾雪城似乎也懵逼了,他呆呆看着周悦,雪白的脸颊泛着一层薄粉,眼睛里全是湿意,头发也乱糟糟的,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看他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周悦心中微微一软,暂时压住了陆子霖那套棍棒教育的冲动,拢了拢自己松散的衣领,尽可能放柔了声音:“小城,你是不是做梦了?” 顾雪城怔然望着他,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全然没了方才睡迷糊时的放浪:“我,我……” 周悦见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中又软了软,青春期少年本就十分敏感,顾雪城身为英挺俊美的男儿身,梦见被男人这样那样,梦中虽然欢喜满足,醒来后肯定无地自容,更害怕被自己发现什么端倪。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周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算了,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抚般摸了摸顾雪城脑袋,而后弹灭了蜡烛,又从床尾扯过一床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没有再和顾雪城一个被窝了。 他琢磨着,自己得暗暗观察,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弯了,还有没有救。 顾雪城也躺了下来,慢慢蜷进被窝里,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哥哥的反应,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呢?难道不是应该万分害羞,不知所措,却还柔顺地任由自己索取吗? 为什么反而推开了自己,还吼了自己? 顾雪城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浮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哥哥不想做自己的妻子?甚至根本就没有过那种想法? 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万分荒谬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哥哥早在自己吻他后颈的时候,就该狠狠推开自己,再一通鞭打,甚至把自己逐出山门了,又怎会隐忍那么久,到最后也只是一句淡淡的训斥,再没有多余的惩罚? 修真界尊卑分明,这种冒犯兄长的行为,绝不是可以这样轻飘飘蒙混过去的,哥哥分明对自己有意。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顾雪城冥思苦想了许久许久,最后终于渐渐想明白了,哥哥虽然是白狐转世,媚骨天成,但其实十分害羞保守,自己方才的举动过于唐突,哥哥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想强迫他,被吓坏了。 这个解释比“哥哥其实不想做自己妻子”那种荒谬想法靠谱多了,顾雪城马上接受了这个解释,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他看着周悦微微蜷缩的背影,几乎想立刻搂住哥哥,柔声安慰,坦诚心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些不敢,或许是那个“哥哥其实不想做自己妻子”的荒谬想法,让他隐隐害怕了。 顾雪城努力甩掉那个极其荒谬的想法,暗暗下了决定,第一,暗暗观察哥哥,找合适的机会坦诚心意;第二,努力提升修为,早日结成金丹,和哥哥圆房;第三,不要胡乱吃醋,自己之前和雨儿闹别扭,哥哥就很不喜欢,以后对待林思韵、陆子霖,还有那个讨厌的肉灵芝,也要稍微客气一些。 这天晚上,两人都一动不动,假装熟睡,其实都没睡着,都在琢磨着如何观察对方。 …… 两日之后,周悦带着顾雪城,还有白术绿萝,御剑回了凌霄城。 一进院子,芝儿就“呜哇呜哇”地迎了上来,整朵芝赖在周悦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一会儿,陆子霖也过来要了两把药草;又过了一会儿,林思韵也来了,冷嘲热讽一番之后,心满意足地拿走了几本话本。 这些都很正常,可让周悦大为奇怪的是,以前顾雪城对待芝儿、陆子霖、林思韵都是冷冰冰的,从来没有好脸色,可如今却变了样,不仅对芝儿十分温和,连对陆子霖和林思韵的态度都好了不少,还把人送出了院子。 周悦蹙着眉头,看着顾雪城和颜悦色地帮芝儿摘了头顶上新长的一根须须,忽然脑子一亮,芝儿是个清秀少年,林思韵是个俊美青年,陆子霖也称得上英挺桀骜,总而言之都可以归为一类——男的,活的,长得好。 他想起原著里主角受那一大堆形形色色的攻,登时头皮发麻。 刚刚穿越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什么,可如今他已经养了顾雪城好几年,好不容易把柔弱少年养成了大好青年,绝对不能容忍顾雪城变成原著里那种菟丝花人妻受,和一大堆男人不清不楚! 他稍稍幻想了一下,顾雪城和芝儿、林思韵、陆子霖,甚至顾如海大被同眠,被折腾得娇弱不堪哭哭啼啼的样子,差点被雷得七窍冒烟,不行,绝对不能接受!他拒绝!拒绝!! -- 第72页 不行不行,得赶紧让顾雪城结成金丹,开阔心境,拨乱反正,不然这都成什么了!小黄文吗?! 周悦摸了摸芥子袋,凝雪丸的四种药材已经到手了两种,还剩下血麝香和护剑莲,血麝香他已经托人四处寻找了,而护剑莲就在凌霄城问剑峰后面的问剑谷里,问剑谷守卫森严,禁止外人进入,但他必须想法子进去。 周悦冥思苦想了好几天,还是没想出怎么进入问剑谷,就在这个时候,凌霄峰忽然传来一个大消息。 顾如海出关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又碰见顾如海出关,周悦简直叫苦不迭,但又没有法子,只好和其他三名峰主一起,御剑上了凌霄峰,恭迎顾如海出关。 宏伟昏暗的凌霄殿里,顾如海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还是一身墨黑色滚暗金纹的黑衣,还是那么阴沉可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悦总觉得他眉目间十分疲惫。 那种极度的疲惫,不但没有刚刚出关时的容光焕发,反而像是耗费了许多灵力,困倦不堪。 他还注意到,一向站在顾如海左侧的清风使居然不在,只有明月使一人。 顾如海轻轻抚摸着腰间那枚纯金打造的乾坤晷,淡淡道:“这几年,凌霄城可有什么事情?” 陆子霖面无表情道:“无。” 林思韵躬身道:“落珠峰平安无事,又收了五名内门弟子。” 罗仙陪笑道:“属下又新炼了几样法宝,过几天送到凌霄峰来,给城主您老人家法眼过目。” 周悦恭恭敬敬道:“灵犀峰也一切平安。” 顾如海没有说什么,这位凌霄城主一手支着下颌,垂眸看着下方,似乎正在走神,对凌霄城如何,对四峰如何,也并不真正关心。 大殿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顾如海忽然道:“周悦,听说你有个远房堂弟,在你炼丹调养之下,境界提升很快?” 卧槽,该不会盯上顾雪城了吧。周悦头皮一阵发麻,嘴上却淡然道:“回城主的话,他资质还行,佐以丹药,自然提升得快。” 顾如海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下属的亲戚,他遥望着大殿门外的远山,仿佛有些神思不属,过了半晌又道:“你既然擅长调养身体,灵犀峰可有宁神草、血萍子和黄古藤?” 周悦恭恭敬敬道:“宁神草和血萍子还有几两,黄古藤却没有了。” 顾如海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去弄一些来。十日之内,本座要见到东西。” 此时此刻,周悦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猜测,便躬身道:“属下遵命。” 顾如海似乎很是疲惫,也没再多说什么,挥手让四名峰主退下了。 出了大殿之后,周悦拉着林思韵闲扯了几句《嬛嬛传》,而后压低了声音:“阿韵啊,清风使怎么不在?” “我都说了几遍了?别这么叫我!”林思韵瞪了他一眼,回答道,“前些日子,清风使和明月使都出城公干了,不过明月使三日前便回来了,清风使一直没有回来。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周悦暗暗算了算日子,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 回到灵犀峰后,周悦心事重重,连晚膳都没用几口,连顾雪城弯不弯都懒得观察了,如果没法度过眼前这个生死危机,是直是弯都得死。 顾雪城发现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道:“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周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压低了声音:“我怀疑雨儿所说的,那个劫持童男童女,身型瘦长行动轻盈的黑衣人,就是清风使。” 顾雪城蹙紧了眉头:“清风使确实身型瘦长,行动轻盈如风,可天底下这般身型身法的修士有很多,哥哥怎能确定?” 周悦缓缓道:“今日我去了凌霄殿,顾如海让我为他寻找几味药材,那些药材可以熬制一种宁神聚气的药汤,《五行换丹术》炼制的人丹有极强的反噬作用,服用时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而那种宁神聚气的药汤,可以极大地缓解这种反噬。” 顾雪城登时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是说,顾如海派出清风使和明月使,四处收集五行属性的童男童女鲜血,就是为了炼制《五行换丹术》中的那种人丹?” 周悦点头道:“十有八九如此。可是有一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事?” “按照《五行换丹术》的法子炼制人丹,除了童男童女的鲜血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金木水火土属性的五枚金丹,顾如海如今已是八转金丹,倘若他想提升至九转金丹,必然需要五枚八转金丹,且不说这难度之大,几乎不可能做到,而且最近这几年,也没听说哪个大能被挖了金丹。” 顾雪城沉吟许久,缓缓道:“凌霄城历代大能的陵墓,都在凌霄峰后山的墓谷之中。” 周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 顾雪城凝视着微弱的烛火,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不少大能陨落前都下了法阵,保持自己肉身不腐,金丹不碎。” 周悦脑子里一团乱麻:“顾如海竟敢挖坟?” 顾雪城凝视着烛火,轻轻眯起了眼睛:“哥哥,我们去看看便知。” 两人准备了一番,第二天深夜,便御剑来到了凌霄峰后山的墓谷之中。 此时正是三更,夜色沉沉,月光惨惨,谷中漫山遍野都是坟墓,偶尔传来几声凄凉的夜枭啼鸣,越发阴森。 -- 第73页 卧槽,这是鬼片现场啊。周悦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上辈子就很害怕看鬼片,每次周小玲叫他一起看鬼片,他总是用封建迷信嘲笑周小玲,其实就是不敢看。 顾雪城看了他一眼,嘴唇忍不住微微勾起,柔声道:“哥哥牵着我的袖子,跟着我便是。” 周悦虽然怕鬼,但又觉得自己身为兄长,牵着顾雪城的袖子着实丢人,便磕磕巴巴道:“我,我又不怕鬼,为何要牵着你的袖子?” “谁说哥哥怕鬼了?”顾雪城忍住眼底的笑意,解释道:“这墓谷很大,非常容易迷路,如今天色又暗,哥哥以前没有来过,自然要紧紧跟着我,才找得到金丹大能的墓地。” 周悦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便别别扭扭地牵住了顾雪城的袖子,而后轻咳一声,正色道:“咳,小城你带路吧。” “哥哥小心脚下。”顾雪城按捺住笑意,试探般反手握住了周悦的手,周悦心中害怕,也没觉得什么,反而感觉踏实了些。 两人沿着坟墓间曲曲折折的小道一直往里走,一路上新月如钩,墓碑林立,阴气森森,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终于在一座大墓前停了下来。 周悦望着墓碑上“鱼宁馨”三个字,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顾如海是娶了老城主的独生女儿才上位的,而凌霄城上一任老城主,就姓鱼。 果然,顾雪城轻声道:“这是我母亲鱼宁馨的墓,她是八转金丹,五行属水。” 周悦轻声道:“可是,她毕竟是顾如海的发妻。” 顾雪城冷笑一声:“若要炼制人丹,金丹自然是越新鲜越好,我母亲去世十七年,是凌霄城距今最近的八转金丹修士,顾如海那样的人,又怎会放过她?” 周悦张了张嘴,但也说不出什么苍白的安慰。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拔出青玉,剑指坟墓,轻声喝道:“起!”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墓地泥土纷飞,一具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材腾空而出! 周悦看着顾雪城面无表情的脸,知道他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正想说些什么,顾雪城已经一剑挑开了棺材盖子。 里面空无一物。 周悦喃喃道:“果然。” 接下来,他们又找到了其他几位八转金丹修士的墓地,包括周悦原身的哥哥,前任灵犀峰主周然,还有顾雪城的外祖父,也就是前任凌霄城主鱼寒枫,他们的棺材都空空如也。 周悦心底阵阵发寒,顾如海既然得了五枚八转金丹,那么他升为九转金丹是迟早的事情,如果顾雪城也升了九转金丹,到时候起了劫云,顾如海一定会发现! 顾如海老辣狠毒,如果他是八转金丹,顾雪城结了九转金丹自然不惧,可如果同为九转金丹,顾雪城就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了。 周悦缓缓道:“小城,待我拿到护剑莲之后,我们就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顾雪城没有吭声。 周悦以为他不肯走,便柔声劝道:“其实我准备这些药材,就是为了炼制凝雪丸,助你结成金丹,只是之前没有把握,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有了凝雪丸,哪怕换一个灵气不那么充沛的地方,你也能结成金丹。” “哥哥辛苦寻找药材,都是为了帮我结丹?”顾雪城怔然望着周悦,漆黑的眼睛里情愫翻涌,几乎难以自已。 周悦微微一愣,顾雪城忽然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十分阴沉,冰冷的眼底杀意翻涌:“可是,我不能让哥哥跟着我,一直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身上流着母亲和外祖父的血,我才是凌霄城真正的主人。” 第30章 “而他,也该退场了。”顾雪城抬眸望向远处高大的凌霄峰,眸色森然。 “小城,你……”周悦望着顾雪城冰冷的眸子,微微有些怔然。 顾雪城在外人面前虽然总是冷冷的,但在自己面前一直十分乖巧,可是此时此刻,周悦却感受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森然寒意,那种寒意是他在大反派顾如海身上,都未曾感受过的。 顾雪城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立刻反手握住了周悦的手,身上那种寒意也烟消云散:“哥哥,怎么了?” 周悦定了定神,双手握住顾雪城的臂膀,认认真真地直视着对方:“小城,凡事切勿冲动,还是从长计议的好,顾如海不是好对付的。” 他怕顾雪城一个冲动找上顾如海,顾如海可是原著里冷酷无情的大反派,结成九转金丹之后,更是君临整个修真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屠了无数千年门派,这样的大反派,怎是顾雪城一个人对付得了的? 顾雪城沉默了一瞬,轻轻搂住周悦的肩膀,柔声道:“我听哥哥的。” 周悦终于安了心:“你明白就好。” “嗯。”顾雪城安抚般轻拍着周悦的后背,漆黑的眼睛却直直望着远处巍峨的凌霄峰,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 从墓谷回来之后,周悦一直心事重重,那边是大反派顾如海要结九转金丹,这边是主角受顾雪城可能要弯,简直是内外交困,让他头痛不已。 而且,黑化值又开始缓慢地增长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黑化值连降十个点之后,如今黑化值增长得没有以前那么快了,但还是0.1、0.2地缓慢增长,有时候还会忽然涨个0.5,很快又逼近60%了,搞得周悦心烦意乱。 -- 第74页 他盯着那个“59.8%”的黑化值,不由得暗暗猜测,除了顾如海无处不在的压力之外,难道压抑顾雪城的性取向,也会涨黑化值? 这天,黑化值又涨了0.5%,周悦心烦意乱,便到处乱逛,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后山的梨花林,顾雪城正在练剑。 顾雪城刚刚开始习剑的时候,周悦常常亲手指点,两人在这梨花林经常一呆就是一天,后来顾雪城剑术有成,周悦又是个丹修,渐渐跟不上顾雪城的进度了,也就来得少了。 周悦站在一株梨树下,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矫健身影上下翻飞,磅礴的剑风刮起满地洁白的梨花花瓣,宛如下雪一般,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他看着那个颀长矫健的身影,想起以前那个瘦瘦小小、冰冷防备的小雪城,不由得有些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顾雪城终于舞完了一套酣畅淋漓的《凌雪九剑》,从空中徐徐落了下来,而后眼睛一亮:“哥哥!” 他赶紧小跑到周悦面前,喜道:“哥哥来陪我练剑了?” 周悦见他舞得酣畅淋漓,也有些剑意大发,便笑道:“来!” 他话音未落,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宛如一朵青莲,轻飘飘往后飞起,与此同时,百里霜已然出鞘! 顾雪城立刻一个轻纵,紧跟着追了上来,青玉连续挽出数百个剑花,青幽幽的剑影几乎罩住了周悦全身! 周悦足尖在一支梨花上轻轻一点,翻身躲了过去! 不到片刻,两人已经翻翻滚滚斗了数百回合,周悦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眼看就要败了,他正有些不甘心,忽然发现顾雪城不知怎的,腋下竟然露出老大一个破绽! 周悦登时大喜,凌空轻纵,斜斜一剑,刺了过去! 他求胜心切,这一剑极为凌厉,几乎带起了刺耳的破空声! 电光石火间,百里霜瞬间就到了顾雪城面前! 结果顾雪城跟傻了似的,居然不闪不避!眼见就要血溅梨林,周悦登时慌了,赶紧狠狠收剑! 可是,他这一剑力道实在太足,这样狠狠一收,自己登时往后坠落! “哥哥!”顾雪城惊呼一声,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立刻伸手一拽,险险把周悦拽进了自己怀里,两人搂抱着滚倒在地,还翻了好几圈。 周悦摔得头晕眼花,不过被顾雪城搂着,连油皮都没擦破一片,他趴在顾雪城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有些稀里糊涂。 此时正是浓春,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软的雪白花瓣,头顶也是大片如云如雪的梨花,花瓣飘飘扬扬,如同下雪一般,两人就这么紧紧搂抱着,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周悦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那双漆黑的眸子,忽然觉得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顾雪城也紧紧盯着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周悦回过神来,隐约觉得有些别扭,便撑住对方胸膛,想要爬起来。 顾雪城哑声道:“哥哥……别动。” 周悦瞪大了眼睛,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顾雪城好像……情动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登时把方才那点莫名其妙的悸动抛到了脑后,而后脑海里仿佛弹幕般飞过满屏“卧槽!!!”,和自家哥哥打个架而已,这样都能情动?!真的弯了?! 周悦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不敢置信地瞪着顾雪城,顾雪城雪白的脸庞涨得通红,羞涩得几乎要冒烟了,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哥哥,其实,我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男人?这就要出柜了?!周悦就像面对孩子出柜的封建大家长,立刻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 顾雪城愣住了,眼底渐渐浮上一层茫然,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恐慌,过了许久许久,才颤声问道:“哥哥?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是……” 看着他那副性取向不被兄长支持,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柔弱模样,周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索性什么也不说,连滚带爬地跑了,连百里霜都忘了拿。 …… 入夜,一灯如豆。 周悦坐在桌边,望着桌上那本摊开的男男小黄书发呆。 说是男男小黄书,其实不大准确,那是一本《赏花宝鉴》,也就是赏玩后庭花的意思,专门讲男子之间如何亲热,如何行房的注意事项,类似于青少年性启蒙,带图片的那种,内容十分直白。 周悦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片,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自己一个直男,为什么要看这些东西啊!! 距离“梨花林情动事件”已经整整两天了,周悦痛定思痛,结合之前的客栈做梦事件、帮芝儿摘须须事件、送林思韵出门事件、和陆子霖聊天事件……等等等等,周悦确定,顾雪城这小子十有八九已经弯了,而且因为性取向被压抑,导致黑化值又开始慢悠悠地涨。 周悦虽然比较保守,但并不顽固,他咬牙切齿地想,如果实在掰不过来,俗话说堵不如疏,与其胡乱压制孩子的性取向,不如教教顾雪城如何面对这一切,免得变成原著里那样,沦为一群渣攻的炉鼎。 于是,昨天深夜,周悦偷偷摸摸地潜入藏书楼,翻出来一本《赏花宝鉴》,忍着自插双目的冲动,努力研究起来。 他花了整整一个白天,才把这本厚厚的小黄书看完,还做了不少批注笔记,什么羊肠合欢套啦,什么润滑脂膏啦,什么白玉角先生啦,什么避免花柳病啦,他都硬着头皮勾了重点,简直可怜天下兄长心。 -- 第75页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外面那人又小心翼翼地敲了两下,而后是顾雪城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哥哥,你在里面吗?那天是我错了,你别这样。” 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两天没搭理顾雪城了,估计那小子也知道性取向暴露了,此时简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但性取向这种事情,并不是顾雪城的错,自己身为兄长,既然无法掰直,就只能尽力帮助。 周悦简直想仰天长叹,虽然自己编了个白狐报恩的狗血故事,但是如今看来,这小子真他妈就是自己前世的债主啊,自己一个直男,还要帮他做性教育! 他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道:“进来。” 顾雪城推开门,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俊美的脸庞有些苍白,仿佛完全没了自信,更没了梨花林里的满脸春色。 周悦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顾雪城更加手足无措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哥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我还以为……” 周悦举起手,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最后挣扎一下,单刀直入道:“小城,你是不是……断袖?” 顾雪城一脸茫然。 周悦这才想起来,这不是现实世界,没有汉哀帝断袖、卫灵公分桃的典故,他张了张口,同性恋?不对,太现代了。彩虹人士?滚蛋。gay?去他妈的。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脱口而出:“你……你喜欢后庭之乐?” 顾雪城脸一下子红了,红得滴血。 完了,是真的,没救了。周悦绝望地想。 他有气无力地拿起那本《赏花宝鉴》,“啪’一声扔到顾雪城面前:“罢了,你自己看吧,好生学学。我已经看过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赏花宝鉴》?”顾雪城稀里糊涂地拿起那本书,翻了两页之后,原本暗淡的眸子又渐渐亮了起来,仿佛重新燃起了希望,“哥哥,你这是……” 周悦见他盯着男男小黄书那副又惊又喜的模样,想着自己这些年的辛勤努力,简直心头滴血,还得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男男欢爱不比男欢女爱,很容易……受伤,总之,你好好看看吧。” 顾雪城翻了几页,已是满脸通红,但听到“受伤”二字,立刻点头道:“嗯,我会好好看的。” 卧房里一灯如豆,周悦半倚在床头,假装看一本剑谱,眼角却一直偷偷瞥着书桌前认真“钻研”的顾雪城,周悦心里极其尴尬,而且十分发愁,简直就跟当年向周小玲解释大姨妈一样,不不不,比那尴尬十倍,发愁二十倍。 卧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刷刷”的轻微翻书声,顾雪城越看脸越红,简直都要冒烟了。 过了足足两个时辰,他终于拿着那本《赏花宝鉴》,讷讷地走到周悦面前:“哥哥,看完了。” 周悦装作淡定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顾雪城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翻到某一页,艰难道:“哥哥,我就想问问,这样……也可以吗?” 周悦只瞥了一眼,就觉得眼睛都快瞎了。那是一张小黄图,一座花园里面,一个小倌温顺地趴跪在地上,臀部高高撅起,动作十分不堪,而且小倌没穿衣服,他身后的男人却穿得好好的,还狠狠揪着小倌的长发,颇有几分羞辱play的意思,还他妈是在户外。 周悦盯着那张图看了一会儿,慢慢把目光转移到顾雪城那张雪白高冷的禁欲面孔上,整个人有种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感觉,这小子长得一副冷冰冰的禁欲模样,内心居然是这样的抖M骚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喜、欢、就、好。” 顾雪城明显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道:“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些天晚上,我就梦见这样,然后就忍不住幻想,在梨花树下面……” “行了行了,不用说得那么具体。”周悦有气无力道。 顾雪城抿着唇,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十分羞怯,但更多的是欢喜,他又翻了一页,小心翼翼道:“这,这样可以吗?咳,我就问问。” 这一页小倌还是没穿衣服,跪在地上用嘴服侍穿戴整齐的男人,神色迷醉,动作不堪,俗称品萧。 周悦木然地盯着那张图,觉得自己真是坚强,居然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天打雷劈的感觉,他揉了揉眉心,艰难地重复了一遍:“……你喜欢就好。” 顾雪城明显极为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我,我一想到这样,就特别激动……我也觉得自己很龌龊,哥哥,对不起……” “没什么,这不龌龊,只是个人爱好罢了。”周悦忍着那种外焦里嫩的酥麻感觉,努力安抚迷茫不安的青春期少年,再次重复道,“你喜欢就好。” “哥哥,你真好。”顾雪城小声道,不仅脸红得滴血,眼睛也湿漉漉的,仿佛感动到了极点,“对了,这种也可以吗?” 周悦觉得自己看男男小黄图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不想和他继续探讨下去,于是主动拿过那本书,刷刷刷地飞快翻着:“都可以,没问题。还有没有要问的?若是没有了,就回去吧。” 这时,他的手停下了,两人的目光同时凝固在这一页上。 这一页是三个人。 -- 第76页 小倌被两个壮汉夹在中间,微仰着一张清秀的脸,紧紧闭着眼睛,画师的画笔十分传神,把那种又是极度痛苦,又是无比享受的表情,描绘得淋漓尽致。 周悦瞪着那张图,登时想起了原著里那一堆渣攻,颤声道:“小城,你不会,不会想……” 不要啊!!这是底线!!! 顾雪城脸色也变了,飞快地关上了书:“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还好,我还担心你喜欢……那样。”周悦长长松了口气,忍不住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没有挑战他的心理底线。 顾雪城看着他后怕的样子,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柔声安慰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我绝不会那样的。我只喜欢……前面那些。” 谢谢,并没有很大帮助。周悦不想再和他扯淡了,便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把书也拿走,有什么不懂的,以后再说。” 顾雪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把男男小黄书收进了怀里:“嗯,我回去慢慢研究。” 他顿了顿,又道:“哥哥,我……” 周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还有什么事吗?” 顾雪城扭捏了老半天,吞吞吐吐道:“哥哥心里自然明白的。如今诸多不便,待大局定了,尘埃落定,我带哥哥到梨花林里,慢慢和哥哥细说。” 周悦根本不想和他细细探讨出柜青少年心理,便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顾雪城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嗯。” 顾雪城离开之后,周悦自闭了整整三天。 实习系统弱弱地安慰道:【其实断袖分桃也很正常,只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滥交,把事业当成主线,把爱情当成点缀,也挺好的。】 周悦道:“你懂个屁。” 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小白菜,刚刚十八岁就要被猪拱了,还有可能是一群猪,小白菜自己还很喜欢被猪拱,还喜欢那些羞羞的被拱方式,而自己作为兄长,竟然没有立场阻止,还得种种安慰,苦心开导! 自闭三天之后,周悦终于振作精神,决定继续做任务。 顾雪城的性取向他是管不了了,但是结丹一事,他还是可以管一管的,如今炼制凝雪丸还缺两味药材,护剑莲和血麝香,血麝香他托人在找,已经有眉目了,可是护剑莲在问剑谷里,而整座凌霄城,只有陆子霖和顾如海能进入问剑谷。 周悦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法子,索性跑到藏书楼,继续查找结丹资料。 他在“结丹”那一整面墙的书册里拼命翻找,翻出了一大堆不靠谱的结丹秘方,什么碎丹之后可以更上一层台阶,称之为凤凰涅槃啦;什么妖兽的丹比人丹更厉害啦……等等等等。 周悦查了半天,觉得还是凝雪丸最靠谱,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个进入问剑谷的法子——只要有了顾如海的通行血符,就可以进入问剑谷。 顾如海的通行血符? 可是顾如海疑心极重,怎会把血符给自己? 周悦摸了摸下巴,忽然阴险地勾唇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距离顾如海让他寻找黄古藤已经过去九天了,这一天是最后期限,周悦御剑上了凌霄峰,诚惶诚恐地向顾如海告罪。 他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样子:“回禀城主,属下无能,没能找到黄古藤。” 顾如海的精神似乎比上次更差了,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喝了一口四夫人端上来的热茶,冷冷道:“打。” 两名暗卫立刻把周悦死死摁在地上,周悦挨了几板子,鬼哭狼嚎了一阵子,才哭叫道:“城主明鉴,问剑谷里有黄古藤,可是,可是属下没法进去啊!就算属下进去了,也没法活着出来啊!!” 顾如海登时来了精神,连身子都坐直了:“问剑谷里有黄古藤?” “确实有,但属下没法进去啊!而且问剑谷里魔兽甚多,属下就算找到了黄古藤,也没命出来啊!”周悦苦着一张脸,做出拼命推脱的样子,“不如让陆峰主去?” 顾如海冷哼一声:“陆子霖那个武夫,懂什么灵药?这样吧,本座赐你一张通行血符,你择日进问剑谷,为本座采集黄古藤。” 周悦抖抖索索:“城主,属下定然没法活着出来的,城主饶命啊,还是让陆峰主去吧。” “胆小如鼠。”顾如海不耐烦道,“这样吧,本座再赐你三枚护身灵符。” 哟,还有额外收获?周悦心中大喜,嘴上却一直推脱:“城主,属下真的不行啊……” “不行也得行,就这么定了!”顾如海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就这样,周悦不仅拿到了进入问剑谷的通行血符,还拿到了三枚八转金丹修士的护身灵符,如今血麝香已经有了眉目,只要采到护剑莲,炼成凝雪丸,顾雪城很快便能结丹,然后心境空明,黑化值清空,大功告成! 至于弯不弯的,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而完成任务之后,自己也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周悦轻轻抚摸着手里那枚鲜红的通行血符,心里莫名有几分惆怅。 顾雪城自然不用说,自己几乎把他当成了亲弟弟,自然万分不舍,还有芝儿、林思韵、陆子霖、罗仙、白术、绿萝……还有可怜的雨儿,这些书中人在周悦的心里,已经是活生生的人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 也不知道雨儿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营生,有没有遇到坏人,有没有被欺负? -- 第77页 第31章 周悦稍微休整了两日,又在藏书阁查了一堆古籍,大致了解了问剑谷的情况。 大多数修士只知道,问剑谷是一座巨大的剑墓,埋藏着无数上古大能的灵剑,引得无数剑修垂涎,周悦这两天查阅了大量古籍,这才知道,原来问剑谷这座剑墓,竟然大有来头,只是时日久了,那些传说渐渐湮没,只留下古籍里的只言片语。 传说中,九千年前,仙界与魔界之间,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那个古战场,便是问剑谷。 这一场大战之中,仙界无数大能陨落,而魔界也大伤元气,最后仙帝带着七位大能,围攻魔帝和他的爪牙,最后,魔帝重伤逃回魔界,仙帝也重伤垂死。 仙帝临死之前,用自己的本命剑——也就是四大顶级法宝之一的赤霄剑,彻底封印了古战场,隔绝了仙魔两界。 而仙帝的后人,在古战场外起了一座凌霄城,护卫古战场,只有得到凌霄城主许可的修士,才能进入古战场。 数千年过去了,人们对魔帝的恐惧渐渐散去,仙魔大战的传说也渐渐湮没,一些剑修大能们,也开始冒险进入古战场,寻找趁手的灵剑,天长日久,人们忘记了古战场本来的名字,把它称为问剑谷。 只是,问剑谷里除了大量的神兵利器之外,因为魔气极其充裕,还滋生了很多古怪魔兽,所以极其危险,哪怕顾如海、陆子霖这样的大能,也不敢贸然深入,只会偶尔进入边缘地带,寻找灵剑法宝。 周悦翻了一大堆古籍,暗暗下定决心,只在边缘地带寻找护剑莲,绝不深入。 这天早晨,他带着通行血符,一个人偷偷来到了问剑谷。 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告诉顾雪城,一来,前些天的出柜事件,让他有些尴尬;二来,他不想让顾雪城冒险,自己也只打算在边缘地带逛逛,采一朵护剑莲就回去。 周悦望着眼前雾气弥漫的巨大谷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扬手甩出通行血符,一声清斥:“开!” 通行血符瞬间变大,巨大的血色字迹飘荡在雾气之中,不多时,血色字迹渐渐变淡,雾气也逐渐散去,露出了后面庞大的谷口。 周悦定了定神,按住百里霜的剑柄,缓缓走了进去。 进谷之后,前面还有些狭窄,后面越来越宽阔,渐渐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古战场。 古战场一片荒芜,暗红色的地面布满了干裂的沟壑,枯树的枝丫扭曲着伸向天空,偶尔可见断裂的灵剑,还有零散的白骨,让人毛骨悚然。 周围非常安静,偶尔传来秃鹫嘶哑的叫声,并没有看到什么魔兽,但周悦不敢掉以轻心,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护剑莲的踪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 不多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某种野兽,在偷偷跟踪自己。 周悦眯了眯眼睛,假装继续前行,而后忽然一转身,百里霜挥出!剑光泼洒! “吱吱吱——”只听一阵惨叫,两柄灵剑同时洞穿了一只硕大妖鼠的腹部! 妖鼠挣扎了两下,就断了气。 周悦瞪着另一柄灵剑的主人:“你怎么来了?你跟踪我?” 来者自然是顾雪城。 顾雪城紧紧抿着薄唇,并没有回答,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反手将鲜血淋漓的青玉往臂膀衣袖上一擦,收剑入鞘之后,才面无表情道:“哥哥来了,我自然也来了。” 周悦急了:“这里是问剑谷,是仙魔大战的古战场!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顾雪城淡淡道:“我当然知道。哥哥这几天,从藏书楼借了许多关于问剑谷的古籍,还偷偷画了地图,不就是想进谷采莲吗?” “你监视我?!”周悦怒道。 顾雪城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种近乎阴沉的目光,看得周悦心底直发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不甘示弱地拿出兄长架势,恶狠狠道:“我是你哥!听话!” “你还知道,你是我哥?”顾雪城忽然难以忍耐地提高了声音,冰玉相击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我,我……”看着对方那副愤怒又脆弱的样子,周悦一下子哑巴了,再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与此同时,他又隐隐有种怪异感,这是对待兄长的态度吗? 周悦摇了摇头,暂时把那种怪异感抛到脑后,而后没出息地妥协了:“罢了,你既然进来了,就好好跟在我后面,千万别乱跑。这问剑谷是上古仙魔战场,可不是什么闹着玩儿的地方……” 周悦一边带路,一边向顾雪城介绍问剑谷的情况,他原本就没打算深入腹地,如今有了顾雪城这个小跟班,更是只想随便溜达一圈,采一朵护剑莲便回去。 可是二人走了老半天,杀了好几头魔兽,各种破碎的、完整的、巨大的、纤细的上古灵剑也见了不少,却没有看见一朵护剑莲。 周悦微微蹙眉:“护剑莲和灵剑相伴相生,怎么走了这么久,见了这么多灵剑,却没有看到一朵护剑莲?” 顾雪城沉吟道:“哥哥,我感觉这问剑谷中魔气充沛,灵气却十分稀薄,或许两界平衡已经发生了变化,护剑莲是仙界植物,需要灵气滋养,这里灵气太稀薄了,所以难以生长。” “是啊,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了。”周悦也感觉到了顾雪城说的情况,心里直发愁,这可怎么办? -- 第78页 他们从边缘地带一路过来,遇见的魔兽越来越凶残,从一开始的妖鼠、吸血蝙蝠,渐渐出现了巨狼、夜枭,还好周悦准备了不少投喂魔兽的迷魂丹,再加上顾雪城剑术高超,两人才没有受伤,可若是再深入腹地,鬼知道还会遇见什么!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周悦硬着头皮,又带着顾雪城往里面走了数里,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顾雪城忽然道:“哥哥,你感觉到了吗?” 周悦当然感觉到了,前方有一股灵气,而且极其浓郁! 有灵气的地方,护剑莲便容易生长,他精神登时为之一振:“走,去看看!” 顾雪城点了点头,横剑护住周悦,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不多时,眼前霍然开朗。 周悦瞪大了眼睛,前方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面平静无波,而远处的湖心,居然孤零零地长着一朵火红的莲花。 顾雪城轻声道:“哥哥,那便是护剑莲吗?” “古籍记载,护剑莲生于湖中,花分七瓣,色如朝霞,如此看来,应该就是它了。”周悦眯起眼睛盯着那朵火红的莲花,又疑惑地环视一圈,“可是剑呢?” 护剑莲向来和灵剑相伴相生,二者互相依赖,互相保护,可是湖面上一片开阔,哪里有什么灵剑?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过去看看再说。” 他御剑而起,两人踏着百里霜,缓缓来到了湖心。 离得近了,这朵七瓣莲花更是红得几乎如同火烧云一般,周悦凑近仔细看了看,断然道:“是护剑莲,不会有错。” “小城,莲香有毒,捂住口鼻。”周悦一边提醒顾雪城,一边用衣袖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伸出去摘采,就在此时,远处湖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波动,仿佛水面下有什么巨物活动! 那波动极为迅速,不过瞬间,已经到了眼前! 顾雪城失声道:“哥哥,快闪开!” 可是已经迟了,随着“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一条足足数十丈长,水缸般粗细的血红巨蟒,陡然翻出湖面,一张布满细密獠牙的血盆大口,喷着恶臭的腥气,转眼到了面前! 顾雪城一把推开周悦,反手祭出青玉,而后一声清啸,跃上巨蟒头颅,举剑便往七寸狠狠刺落!可是巨蟒鳞片又厚又滑,这一剑竟然歪了! “嘶——”巨蟒吃痛,长长嘶鸣一声,带着背上的顾雪城,直接翻入了湖中!湖面剧烈波动着,谁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小城!”周悦心急如焚,正想跳下去帮忙,就在此时,他手里那朵护剑莲忽然轻轻一摇,一股诡异的缥缈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那香气厉害至极,周悦只吸了一小口,便立刻屏息凝神,但脑子还是一阵强烈的晕眩! 他心中大呼不好,古籍上记载了,护剑莲护卫灵剑的方式,便是这种莲香幻境,用莲香让偷盗灵剑的修士陷入幻境,然后稀里糊涂地被灵剑诛杀,自己光顾着关注巨蟒,居然大意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挣扎着摸出一枚清心丸,胡乱扔入口中,可是清心丸的药效还没发作,他眼前已经渐渐模糊,鼻端莲香缭绕,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 周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一片宁静。 他稀里糊涂地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尽奢华的白玉大床上,四面都是飘飘荡荡的纱幕,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赶紧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袭又薄又透的纱衣,里面凉飕飕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在哪里?这是怎么回事? 周悦茫然地站起身,只觉得两条腿直发软,下面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拨开一道又一道纱幕,眼前终于豁然开朗,他竟然在一座极高的白玉楼台之上,往下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洁白的梨花,如云如雪。 周悦愣了愣,眼前的景象依稀有些熟悉,仿佛灵犀峰后山的梨花林,可灵犀峰后山只有一小片梨花林,哪儿有这么漫山遍野的梨花,仿佛要一直开到天际? 他隐约记得自己要做一件极其重要、极其紧急的事情,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强忍着身体不适,四处寻找着活人:“有人吗?有人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忽然过来几名侍女,她们端着银盘走过来,在周悦面前跪下了。 “请仙师沐浴更衣。” 周悦定睛一看,那些银盘里面,除了和自己身上那件纱衣相似的轻薄纱衣外,还放着好几盒润滑脂膏,甚至还有形状逼真的粗大玉势,领头的侍女恭恭敬敬道:“主上已经吩过了,今晚会在云雪楼过夜,请仙师沐浴更衣,准备服侍主上。” 周悦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梦境,他瞪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把掀翻了银盘:“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主上?!” 见他发怒,领头侍女神色不变,只淡淡道:“主上吩咐过了,今晚还有贵客莅临,仙师若不好好准备,只怕又会像上次那样,卧床不起。” 周悦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他要出去! 他拼命跑着,忽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周悦抬起头,大喜道:“小城!” -- 第79页 来者自然是顾雪城,只是身量似乎又高了些,身型愈发健硕挺拔,身上不再是一袭简单的白衣,而是滚着暗金云锦纹的雪白华袍,对方垂下眸子望着他,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周悦疑惑道:“小城?” 顾雪城终于开了口,声音还是那么悦耳,仿佛冰块相击,只是更加成熟低沉:“哥哥。” 周悦来不及思索,急道:“小城,这是什么鬼地方?快带我出去!”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一片森寒冰冷,过了许久,才轻声道:“怎么,想去找他?” 周悦猛地惊醒了。 “呼,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庆幸自己刚刚服用了一枚清心丸,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那个诡异的幻境里面呆多久,那他妈什么玩意儿啊,一会儿玉势,一会儿梨花,一会儿高台,一会儿顾雪城的,难道自己男男小黄书看多了? 周悦失笑地摇了摇头,一把扯下那朵火红的护剑莲,收入芥子袋,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跳入湖水。 正在此时,微微动荡的湖水忽然剧烈地翻涌起来,泛着血水的暗色波涛里,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人被卷了上来,正是顾雪城! 周悦大喜,赶紧抓住顾雪城,费力地把人拖到岸边,先喂了一颗雪蛤丸,而后轻轻拍着脸颊:“小城!小城!” 顾雪城紧紧闭着眼睛,整个人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一柄血红的长剑,青玉却不见了。 周悦看见那柄血色灵剑,不由得呆了呆,难道这柄血色灵剑,就是和护剑莲相伴相生的灵剑?可方才为什么没有看见?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灵剑了,顾雪城情况危急,修仙世界急救方法很多,正统的有喂药,邪门的有双修,而最简单的,自然是往对方经脉里输入灵气。 周悦摸了摸顾雪城的脉门,试探着输入一道灵气,可是那道灵气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瞬间便消失了,他又试了好几次,还是一样。 周悦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一时间有些急了,又喂了一颗雪蛤丸,而后一手捏住顾雪城高挺的鼻子,一边俯下身去,采取了最科学的急救方式,人工呼吸。 他用舌头顶开对方柔软冰冷的嘴唇,努力吹了几口气,可顾雪城还是没什么反应,周悦回忆着心肺复苏的步骤,伸手解开对方交叠的雪白领口,打算按压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腕被狠狠攥住了。 不知何时,顾雪城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雪白的脸庞浮起了一层薄红,声音有些嘶哑:“哥哥。” 周悦大喜:“你醒了?没事吧?” 顾雪城小声道:“哥哥方才那样,是想双……想那样救我?” 周悦眨了眨眼睛,顾雪城似乎也懂心肺复苏?难道这个世界的中医理论如此发达?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解释了,他点了点头:“自然是想救你。” 顾雪城脸更红了,喉咙微微动了动,仿佛苦苦忍耐着什么:“这里不行,太简陋了,委屈了哥哥。” 周悦有些不明白,心肺复苏还挑地方?难道顾雪城觉得自己趴在湖边淤泥里给他做心肺复苏,弄脏了衣服,所以不好意思? 他直接道:“这有什么,我不在乎。” 顾雪城难以忍耐地轻咳一声,而后努力转移注意力一般,拿过身边那柄血红的灵剑:“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周悦轻轻摸了摸那柄灵剑,而后睁大了眼睛,这柄血红的灵剑,剑身竟然是滚烫的,仿佛火炭一般。 他回想着那些顶级法宝的传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是……赤霄?” “不错,正是四大法宝之一,上古仙帝的赤霄。”顾雪城抿唇一笑,“方才那条巨蟒便是赤霄的原身,护剑莲守护的正是赤霄这柄灵剑。” “原来如此。”周悦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没有看见灵剑,原来巨蟒便是灵剑! “哥哥你看。”顾雪城握着赤霄,向着湖面随手一挥! 只听“哗啦!!”一声轰然巨响,湖面被剑风激起一波巨浪,排山倒海般向二人泼洒而来! 周悦微微一惊,几乎想拔腿就跑,正在此时,那片巨浪在赤霄血红滚烫的剑芒之下,竟然化为一片柔和温热的细小水珠,飘然落下,洗去了周悦脸侧的一点淤泥,温柔得仿佛一阵春雨。 周悦愣住了,失声道:“你能用赤霄?它认主了?” 一柄上古仙帝的本命灵剑,竟然认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为主? 顾雪城抿了抿唇,害羞地点了点头:“嗯。” “哇哦。”周悦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长长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主角光环吧,一时之间,他几乎有些羡慕嫉妒恨了,上古仙帝,本命灵剑,哪个男人不心动? 顾雪城似乎看出了什么,轻声道:“哥哥,把手伸出来。” 周悦稀里糊涂地把手伸了出去,而后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刺痛。 顾雪城用赤霄割破了他的手指,然后握着他的手指,轻柔地把一抹鲜血涂抹在了赤霄剑身之上。 周悦惊讶道:“小城,你这是……” 顾雪城羞涩道:“哥哥,它也认你为主了。” 周悦怔然望着顾雪城,简直搞不懂对方的意思,在修仙世界里,让本命灵剑认他人为主这种事情,仅仅在极其恩爱的道侣之间才会发生,因为主人对本命灵剑毫无防备,若他人能控制自己的本命灵剑,对主人是极大的威胁。 -- 第80页 周悦呆呆望着顾雪城那张又是欢喜羞涩,又是殷殷期盼的脸庞,心口重重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只知道顾雪城喜欢男子,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喜欢的到底谁。 此时此刻,顾雪城那双在外人面前向来冰冷的眸子一片柔软,眼底更是翻动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他摸出脖颈上那块蟠龙玉佩,又轻轻拉出周悦的鸾凤玉佩,而后把那两枚玉佩凑在一起。 他望着那两枚严丝合缝的洁白玉佩,轻声道:“哥哥,你我二人,就像……这两枚玉佩。” 周悦望着那两枚玉佩,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重又快。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灵犀峰后山的梨花林里,两人搂抱着滚在一起,傻乎乎地互相凝视的时候,他的心跳也快了几分,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什么。 可是……周悦咽了口唾沫,抬眸望向眼前那张虽然略显青涩,但是俊美无比的雪白面庞,还有那被湖水浸湿的白衣之下,那修长健硕的男性身躯,甚至隐约可以看见结实的腹肌…… 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俊美青年,用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眼里是小兽般的全然信赖,仿佛只要自己一句话,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一切。 周悦忽然有种极其心虚的感觉。 这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崽子,哪怕对方用那般渴求的眼神望着自己,哪怕自己也被看得脸红心跳……但他还是下不去手。 就算顾雪城再渴望,他也没法像原著里那样,或者像小黄书里那样,几近凌辱地折腾对方,这超出了他的三观,他没法想象,也做不到。 虽然自己种的小白菜被猪拱了很糟心,可是自己去拱,更不行。 这事儿,不成。 周悦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又害怕伤了孩子脆弱的自尊心,没有直接挑明,只含含糊糊道:“小城,这里太危险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吧。” 五年之期将至,到时候无论成败,自己的任务都结束了,都要离开这个书中世界,就让少年把这份懵懂青涩的浅淡情意,埋藏在回忆里吧。 第32章 顾雪城盯着周悦看了一会儿,有些羞涩地抿唇一笑:“我听哥哥的,以后慢慢再说,来日方长嘛。” 周悦看着那张充满信赖的俊美面孔,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对方柔软浓密的黑发,柔声应道:“嗯,来日方长。” 两人稍微休整了一会儿,便带着赤霄剑和护剑莲,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问剑谷,一路倒也平安,没遇上什么魔兽。 回到灵犀峰之后,周悦立刻跑到炼丹房,拿出压箱底的黄古藤、血萍子等药材,配制了一副宁神聚气的安神汤,恭恭敬敬地给顾如海送了去,顾如海十分欢喜,赐了一些灵石。 周悦捧着那堆灵石回到灵犀峰,暗暗松了口气,其实他配制的那副安神汤药,选用的药材都是品相一般的,就是不想让顾如海服用人丹之后,顺利地突破九转金丹,当然他也不敢选用太差的,免得被顾如海发现。 想到药材品相,周悦看着手里那块刚刚到手的淡红色“血麝香”,不由得长叹一声:“唉,这品相也太差了。” 他花费了大量灵石,四处托人寻找血麝香,前些天终于有了眉目,昨日松涛观派人送了一块过来,可是这块血麝香,竟然是淡红色的。 血麝香的颜色越红,品相越好,周悦也不奢求极品,哪怕一块普通的上品血麝香也可以,可这块血麝香顶多就是个中品,他手里的娃娃参、玄龟甲、护剑莲都是顶级品相,若被这块中品血麝香拖了后腿,毁了凝雪丹,那可是大大地不划算。 周悦一时没辙,暂时炼不了凝雪丹,又不想把这几样珍贵的药材放在炼丹房里,便打算在自己卧房里找个稳妥隐秘的地方,好好藏起来。 原身的卧房十分简朴,甚至有些乱糟糟的,周悦来了之后忙着做任务,也没有好好收拾过,此时他东翻西翻,想找个地方藏药材,忽然“咦”了一声。 枕头下方的床板上,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暗格。 周悦大为好奇,他眨了眨眼睛,轻手轻脚地打开那个暗格,定睛往里面一看,里面居然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显然年代已久。 原身把这本笔记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难道是修真秘籍?还是什么神奇丹经? 周悦索性拿出笔记,借着明亮的烛光翻阅起来,而后他慢慢拧起了眉头。 “乙未年正月十二,晚膳后,顾贼于四夫人房中歇息,子时外出,一夜未归。” “丁酉年腊月初九,顾贼得一宝物,颇为欢喜,需留意。” “庚子年二月十九,借惩戒顾贼之子,潜入顾贼卧房,顾贼旋回,未有发现。” 周悦越看越惊讶,这居然是一本类似“起居注”的玩意儿,记载着顾如海的一举一动,不不不,准确地说,这是一本监视笔记,目标人物正是顾如海,还一口一个“顾贼”。 周悦翻着那本厚厚的笔记,心里简直疑惑至极,他一直以为原身是个欺软怕硬的嗑药废物,炼丹术都是兄长教授的,修为也是兄长用灵丹妙药堆出来的,就连灵犀峰主这个头衔,也是继任了兄长的位置。 可就算做了灵犀峰主,原身还是被其他三个峰主看不起,只能拍顾如海马屁,帮顾如海虐待儿子,做顾如海的狗腿子,自己穿过来之后,因为那场“顾雪城失踪事件”,才和顾如海生疏了。 -- 第81页 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废物,居然在偷偷监视自己的顶头上司? 周悦大为好奇,继续翻了下去。 这厚厚一本笔记,记录的全是顾如海的行踪,基本上他哪天做了什么事,哪天杀了什么人,哪天得了什么法宝,哪天得了什么灵药,哪天剑术晋级了,都有非常详细的记载,时间跨度几乎长达八、九年。 原身显然花费了大量心血,一边用欺软怕硬的狗腿子形象麻痹顾如海,一边用那双阴沉的眼睛,暗中监视对方。 周悦一路往下翻,翻到后面,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卧槽!” 倒数第三页,是顾如海所有法宝的详细清单,从乾坤晷,到修罗剑,再到其他一些小法宝,连法宝的品级、作用、如何驱使、如何克制,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乾坤晷那一栏,上面写着:顶级法宝,操纵过去未来,无克制方式,驱使方式不明,认主方式不明。后面还用朱砂笔,写了两个鲜红的大字“无解”,似乎原身也无可奈何,十分沮丧。 而倒数第二页,则是顾如海手里的灵药清单,什么万年雪参啦,什么紫血蜈蚣啦……应有尽有,周悦看着看着,忽然目光一凝。 极品血麝香。 顾如海手里,居然有一块极品血麝香! 这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周悦盯着“极品血麝香”五个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其实这丝毫不稀奇,顾如海一个八转金丹的高级修士,又做了整整十八年凌霄城主,手里肯定有大量天材地宝,一块极品血麝香,算不了什么。 虽然对顾如海算不了什么,但对周悦可是重要无比,他盯着笔记上的“极品血麝香”,简直垂涎欲滴,但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索性又翻了一页,而这一页,是最后一页了。 “这也太……牛逼了。”周悦睁大了眼睛,简直要为原身喝彩了。 这最后一页,居然是顾如海后宅的详细地图! 原身借着狗腿子这个身份,经常出入顾如海后宅,做一些狗腿子该做的事情,什么虐待顾雪城啦,什么讨好顾如海的小妾啦,出入的次数多了,画出一份地图并不稀奇,可是这份地图上面,连哪些地方有阵法,哪些地方有封印,甚至连顾如海书房里面有个密室,都给标出来了! 密室旁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壬寅年冬月三十,潜入密室查探,其内无数天材地宝,顾贼旋即返回,未能详查,日后再探。壬寅年冬月三十,正是自己穿越前一个月。 周悦盯着那张地图,脑子里乱糟糟的,很显然,原身在长期监视顾如海,甚至冒险潜入密室,可是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原身是其他门派的奸细?还是说,原身不甘心只做一个峰主,想席卷了顾如海所有的天材地宝,逃出去自立门户? 可是,先不说会不会被顾如海追杀,如果仅仅为了这个目的,伪装成欺软怕硬的狗腿子,在阴狠暴戾的顾如海身边潜伏了十几年,这时间成本也太高了吧,有这样的心机和狠劲儿,做点啥不成啊。 周悦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又把目光移到了“极品血麝香”几个字上面。 既然知道了顾如海有一块极品血麝香,还有了一张如此详细的地图,知道对方放置天材地宝的暗室,就在书房后面……他大爷的,不去是孙子。 不过偷药材这件事情,自然不能让顾雪城知道,和进入问剑谷采莲不同,偷东西这种事情,拼的不是武力,而是胆大心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接下来的几天,周悦仔细研究了那张地图,几乎把所有内容都背了下来,原身的笔记做得非常详细,顾如海每晚呆在哪个夫人房里,侍卫什么时候换班,密室如何开启,简直应有尽有,比旅游APP的保姆级攻略还完整。 反复研究之后,周悦终于下定决心,在初五晚上行动,因为这天晚上,顾如海一般在四夫人房里歇息,整晚都不会回来,而负责巡逻的侍卫长是顾五,此人相对比较粗心。 这天晚上,周悦换上一身夜行服,御剑偷偷绕到凌霄峰后山,而后沿着一条小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宅外面。 他按照那本笔记的内容,先是在侍卫长交班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潜入了院子,然后又躲过交叉巡逻的内院侍卫,闪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没有掌灯,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愈发显得格外幽静。 周悦咽了口唾沫,按照笔记里写的,轻轻旋转书桌上那尊羊脂白玉笔洗,果然,随着“咔咔咔——”一阵轻响,高大的书架向左右两边移开,露出后面黑黝黝的门洞。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闪身进了门洞,他想了想,又转身拉上书架,免得外面巡逻的侍卫发现异样。 里面果然是一间密室,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黑檀木多宝格,格子里放着种种法宝和灵药,薄如蝉翼的匕首、手臂粗细的人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璀璨生辉,琳琅满目。 忽然,周悦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块血红的东西上面。 极品血麝香。 他大喜过望,伸手便想去拿,可是还没碰到血麝香,就赶紧缩回手,而后微微偏头,仔细望去。 果然,多宝格的侧面,隐隐闪烁着一层微弱的金光,这多宝格上面竟然下了封印,自己只要触碰,就会触发封印。 -- 第82页 周悦大为失望,他努力回忆那本笔记的内容,笔记里并没有写如何对付暗室封印,似乎原身也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来不及研究,就在虐待顾雪城的现场,被自己穿越了。 周悦估摸着今日多半拿不到血麝香了,但又舍不得走,他转来转去,忽然顿住了脚步。 脚下那块青石板,竟然是活动的。 难道下面还有个密室? 周悦好奇心大发,索性趴伏下去,耳朵贴在青石板上听了听,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而后他尝试着抠了抠青石板边缘,石板纹丝不动;他又四处叩了叩,也没什么反应。 周悦还是不死心,尝试着压了压石板四个角,压到其中一个角的时候,石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竟然缓缓翻开了! 周悦咽了一口唾沫,定睛往下面望去,下面是一个黑黝黝的石砌通道,直上直下,约莫一尺方圆,架着一道窄窄的铁梯。 密室中的密室,如此万般谨慎,顾如海到底在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凶恶魔兽?极品法宝? 周悦盯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纠结了片刻,在“马上离开”,和“下去看看”之间,选择了下去看看。 他抓住冰冷的铁梯,轻手轻脚地爬了下去,足足下了七八丈,才终于落了地,周围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哑疲惫,但十分动听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说过了,别来了。” 卧槽!周悦差点没吓尿,他呆立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也不知道自己该转身就跑,还是拔剑迎敌。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忽然“嗤——”一声轻响,弹指点燃了蜡烛,周悦只觉得耀眼生花,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出清楚! 他下意识“刷”地拔出灵剑,可是灵剑还没挥出,便听见对方失声道:“小悦?!” 这时,周悦终于适应了光亮,也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他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间卧房! 这间卧房并不阴森可怖,也并不奢侈华丽,反而十分朴素,就像寻常农家夫妻的卧房,墙上挂着手工编制的竹篓,梁上挂着几串干玉米,长凳上还搭着几件粗布衣服,和凌霄城格格不入。 而卧房的大床上,半躺着一个人。 那人披散着一头灰白的长发,正吃惊地望着周悦,他的模样和周悦有几分相似,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眉目间十分忧郁,但仍然温润俊秀,只可惜不仅头发灰白,半张脸也毁了,似乎是被烧伤的,看起来十分可怖。 周悦盯着那人,总觉得极为熟悉,忽然脑子一阵剧痛,仿佛被一只大手胡乱翻搅着记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喃喃道:“大哥?” 那人死死盯着他,薄薄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小悦,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还好好的,他没有骗我,他没有杀你……” 周悦愣愣地望着对方,真的是那个人,是原身那位早逝的兄长,周然。 他看着对方那张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面孔,只觉得脑子阵阵剧痛,大片凌乱琐碎的记忆翻涌上来,什么打架生事被周然训斥啦,炼丹偷懒被周然责骂啦,还有周然下山成婚,却被魔修报复,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婚礼,周然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周然的死因,周悦以前隐约听说过,但并没有深想,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墓谷里面,周然的棺材也是空的,当时他和顾雪城还以为,周然也被顾如海掘尸挖丹了,可是,原来周然没有死,更没有被挖丹,而是被顾如海关在了密室里! 想到这里,周悦脑海里仿佛划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难道说,原身一边低眉顺眼地做狗腿子,一边胆大妄为地监视顾如海,并不是为了那些天材地宝,而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在寻找自己的大哥? 这时,周然颤声道:“小悦,你过来,让大哥好好看看你。”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往周悦这边挪了挪,神色极为激动,可是两条腿却一动不动,周悦这才发现,周然的腿好像已经废了。 这种极其诡异的情况,按理说周悦应该拔腿就跑,可是他看着对方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悲恸,他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周然费力地抬起手,细细抚摸着他的面孔,目光热切而激动:“小悦,小悦,他真的没有害你,你还活着,还长这么大了……”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既不忍心,也无法说出原身已经没了的事情,只能轻声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悦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贪婪地看着这个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弟弟,忽然眼圈一红,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小悦,当年我不该救他。” 他是谁?顾如海?周悦刚想开口询问,上面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似乎有人进了头顶那个密室。 周悦心里“咯噔”一声,周然也脸色大变,压低声音道:“他来了,别出声。” 周然说完之后,胡乱把周悦塞进了身后那堆被子里,又挥手在被子上下了一道隔绝气息的封印,而后放下蚊帐,弹指熄灭了蜡烛。 一片黑暗之中,周悦蒙在厚厚的被子里,整个人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脑子也一片空白,顾如海今晚不是在四夫人那里就寝吗,他怎么过来了? -- 第83页 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人下来了。 而后,周悦眼前微微一亮,虽然蒙着厚重的棉被,但他也能感觉到,有人弹指点亮了蜡烛,被子缝隙处透进了一丝温暖的烛光。 那人开口了,果然是顾如海的声音:“你点了蜡烛。方才看书了?” 周悦心口重重一跳,方才周然点亮过蜡烛,顾如海定然看到了融化不久的烛泪。 周然淡淡道:“无聊罢了。” 听见周然的回答,顾如海心情似乎好了些,声音轻快了不少:“我早就说了,然哥你不要老是躺在床上发呆,应该多看看书,弹弹琴,出门晒晒太阳。” 然哥?周悦大为疑惑,顾如海向来眼高于顶,阴狠暴戾,从来都是自称“本座”,他居然在周然面前自称“我”,还叫周然“然哥”? “出门晒晒太阳?像上次那样出去?”周然冷笑道,“你把腿还给我,我只想自己走出去。” 周悦呆了呆,周然的腿,是顾如海废的?可顾如海为什么又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子,还然哥然哥地叫? 顾如海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耐烦:“这些年我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当年我恨得心头滴血,只想一把火烧了谢家,烧了那场该死的喜宴,结果你非要护着那个女人,自己烧伤半边脸不说,还想带着那个女人逃走……既然你总想逃走,那我只能这样。” 周悦瞪大了眼睛,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顾如海和周然之间,该不会…… 周然厉声道:“当年我已经和你恩断义绝,谢家小姐待我不薄,哪怕知道了那些丑事,也不嫌弃我,愿意嫁给我,你却烧死了谢家一百三十八口人!” 顾如海颤声道:“那个女人勾引你,让你背叛我,她该死!而、你!你宁愿毁了半边脸,也要护着她!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让她活下去,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周然咬牙切齿道:“我背叛你?是谁为了做鱼家的乘龙快婿,不愿和我结为道侣?是谁不仅隐瞒我俩的关系,还不择手段地讨好鱼家大小姐,甚至因为担心鱼老城主反对这桩婚事,还未订婚,便让鱼小姐珠胎暗结,让鱼老城主不得不同意?” 一阵重重的踱步声响了起来,顾如海似乎极为暴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都十几年了,我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隐瞒我俩的关系也罢,娶了鱼宁馨也罢,那都是为了我俩的将来!难道你想永远屈居人下,做一个小小的灵犀峰主?难道你想让我永远听姓鱼的差遣,做什么狗屁左右使?” “罢了,你这样的人,我还能和你说什么。”周然心灰意冷道,“我只后悔,当初不该救你。” 大床微微一晃,顾如海似乎在床边坐了下来,忽然放柔了声音:“然哥,你待我不薄,当初我只是一个修为低微的散修,不小心遇到魔修,受了重伤,你不仅救了我,还在那个谷底,在那个茅草屋里……做了我的妻子。那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时光。” 周悦目瞪口呆。 周然似乎不想让自己弟弟听到这些阴私,低声斥道:“顾如海,别说了!” “你不想听?那我偏要说。”顾如海在周然面前,变得格外偏执,“那个时候,我伤了腿,没法行房,我只叫了几声然哥,稍微求了求你,你就主动坐在我怀里,那样服侍我……” 周然羞愤欲死,声音抖得几乎要哭出来:“顾如海!你,你闭嘴!你,你还要不要脸!!” 顾如海根本不听他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在谷底双修了一段日子,我的伤好了大半,但也不想出谷,只想在那个茅草屋里和你长相厮守,做一对寻常夫妻,白日出门打猎采药,晚上回来和你行房,听你呜咽着唤我夫君……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哪怕隔着一床被子,周悦也能感觉道,周然一直在剧烈发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弟弟面前被剥落了所有自尊而羞耻不堪,还是因为当年错误的施救后悔不已。 第33章 似乎感觉到了周然的颤抖,顾如海的声音愈发温柔:“那样的日子,然哥你也喜欢的,不是吗?当年在那座茅草屋里,我每晚都要同你行房,你总是抖得厉害,但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周然颤声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顾如海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然哥,在我心里,我顾如海的妻子,始终只有你一人。鱼宁馨只是一块垫脚石而已,否则我怎会不顾她的名节,在订婚前硬要了她?” 周然忍无可忍地低吼道:“鱼家对你有恩!鱼小姐喜欢你,鱼老城主赏识你,把你一个小小的散修,提拔成了明月使!你,你怎能如此?!” 顾如海失笑:“明月使?一条狗而已,谁稀罕?” 周然厉声道:“若你看不上明月使这位置,非要做鱼家的乘龙快婿,那你就该好好待鱼小姐!你却趁她难产的时候,害死了她!!当时鱼老城主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你偏要闯进去通报,让他走火入魔而亡!” 顾如海柔声道:“然哥,你总是提起鱼宁馨怀孕的事情,是不是还在介意顾雪城那孽障?若不是鱼宁馨怀上那孽障,你也不会弃我而去,我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原来如此,周悦总算明白了顾如海为什么长期虐待顾雪城,还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亲儿子为“孽障”,他简直服了这个人渣的神逻辑,几乎无话可说。 -- 第84页 周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顾如海安慰道:“别气了,这些年我是怎么待他的,你一直看在眼里,也该明白我的心意了。” 周然喃喃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顾如海似乎并不介意周然骂他疯子,反而笑道:“可惜那孽障跑了,这么多年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若不是他跑了,我早就挖了他的丹,乾坤晷也早就认我为主了。” 周然没有吭声,一直簌簌发抖。 周悦也听得背脊阵阵发凉,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父亲,这还算人吗?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了,当年顾雪城在顾如海卧房窗外,曾经听见顾如海和一个神秘人交谈,说要挖了儿子的金丹,那神秘人似乎还努力劝说,让顾如海不要那么做,如今看来,那神秘人便是周然。 顾如海轻声道:“虽然他跑了,可我还有然哥你啊。你弟弟是个废物,不过用他来威胁你,倒是管用得很。我只说了一句要弄死他,你就耗尽心血地写出一本《五行换丹术》,助我结成九转金丹。” 听到这里,周悦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五行换丹术》并不是什么上古邪术,而是出自周然之手! 周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丹修,他能写出这本书自然不奇怪,原来这些年里,自己的脖颈一直悬在顾如海的剑刃底下,可自己根本没有察觉。 心惊胆战之余,周悦又有些疑惑,如今天底下并没有九转金丹修士,顾如海身为凌霄城主,又是八转金丹大圆满,几乎已经是实际上的天下第一人,为何对结成九转金丹,让乾坤晷认主,如此执着? 很快,周悦就明白了。 他听见顾如海轻声道:“炼制人丹的材料都到了我手里,我本想让你弟弟为我炼丹,可又不太放心,好在当年你教了我不少,从’春回大地’那一剑,到如何开炉炼丹,然哥,你对我毫不藏私,我很感激。” 周然哑声道:“你要自己开炉炼丹?” 顾如海笑道:“没错,我找了一个稳妥隐秘的地方,炼制人丹。再过七七四十九天,我便能结成九转金丹,让乾坤晷认主。”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温柔:“如此一来,乾坤宇内,过去未来,都尽在我的掌心。我会让岁月逆流,乾坤倒转,回到十九年前,我们相识的那一天,你什么都不会记得,还是那个爱我的妻子。” 周然喃喃道:“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 或许是太过震惊,周悦脑海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渐渐反应过来,顾如海想用乾坤晷扭转时空,回到十九年前,两人初遇的那天! 周悦只觉得浑身发冷,这太可怕了,不仅仅因为逆流岁月,倒转乾坤是多么地疯狂,而且这十九年间出生的孩子,全部都会化为乌有! 顾如海柔声道:“你看,我费了这么大功夫,都是为了我俩的未来。如此一来,你既有了天下第一的夫君,又不记得如今这些痛苦,只用和我好好相爱,安心做我的妻子,这样多好?” 周然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哗啦”一声脆响,还有轻微的水声,似乎周然抓过一盏热茶,狠狠摔到了顾如海身上!! 他嘶吼道:“顾如海,你给我滚!我永远不会再爱上你!滚回你那些小妾男宠那儿去吧!” 一阵挣扎声传来,顾如海似乎按住了周然,温柔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你不肯让我碰你,我只能找些眉目和你相似的男男女女,稍稍慰藉一番。上个月我实在忍不住,碰了你一次,你就那般要死要活,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周然嘶声吼道:“我想要你死!!!” 顾如海窒了窒,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冷笑一声:“那本座先让你□□一回。” “放开我!!”周然尖叫道,而后是一阵混乱的推搡声,两人就这么厮打起来。 周悦就在周然身后那堆被子里,虽然下了封印,但那只能遮蔽他的气息,只要两人在床上扭打起来,顾如海定然会发现他!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周然忽然一把狠狠推开顾如海,努力挪动着往床边爬去,可是他腿脚不便,只听“砰”一声闷响,重重跌下了床! 顾如海盛怒之下,厉声道:“周然,这是你应尽的义务!” 周然没有出声,只有衣裳和地面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似乎正在努力往外爬去,周悦哪怕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种极度的狼狈不堪,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大手狠狠揪紧了。 他忽然意识到,周然是在保护自己,他想让顾如海远离这张大床。 顾如海果然大怒,而后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似乎他从地上揪起了周然,狠狠把人按在了桌子上,然后是撕衣服的声音,还有周然的怒骂声和挣扎声,再然后,就只有破碎的啜泣声和撞击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切才结束。 顾如海沉默了许久,似乎很是后悔,轻手轻脚地把周然放在床上,低声道:“然哥,对不起。” 周然哑声道:“滚。” “你总是惹恼我,你就不能,说两句软话,就像当年那样……” 周然道:“滚。” “然哥……” “滚。” -- 第85页 无论顾如海说什么,周然都只有一个字:“滚。” 顾如海无计可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周悦听见一声轻微的“啾”,似乎顾如海轻轻啄吻周然一下,而后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顾如海给周然穿上衣裳,又掖了掖被子,然后默默坐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 直到听见暗室大门关上的声音,周然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哑声道:“小悦,出来吧,他……他走了。” 他的声音颤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伤心愤怒到了极点,还是因为在弟弟面前被羞辱得体无完肤,所以无地自容。 周悦慢慢从被褥里爬了出来,周然低垂着脑袋,单薄的身躯微微发颤,脖颈上全是斑驳的青红痕迹。 虽然对方只是个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但对方确确实实是拼了性命在保护自己,而且原身似乎还有一丝感情萦绕在周悦脑海之中,让他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 周悦望着眼前这个可怜人,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对方,又轻轻拍了拍那瘦骨嶙峋的背脊,安慰一般:“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周然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趴在周悦怀里放声大哭:“小悦,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小悦,小悦……”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周悦柔声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然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哑声道:“当初我和他……那般,是真心喜欢他,那时他才十九岁,我救了他之后,他就一直缠着我,我,我好糊涂。” 周悦轻声道:“嗯。” “可我把他带回凌霄城之后,他却一直不愿和我结为道侣,还让我不要公开我俩的关系,说他身份低微,配不上我,要我等他做出一番事业。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鱼小姐已经有了身孕。” 周悦斟酌道:“他动机不纯,你应该告诉鱼小姐。” 周然啜泣道:“我那时糊涂得很,只以为他移情别恋,哪里能想到他的心思?我好悔,我好悔,是我害了鱼家,鱼老城主对我有恩,鱼小姐就像我的妹妹,是我害死了他们……” 周悦无言以对,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周然努力平静了一会儿,又道:“当时我伤心欲绝,便外出云游,偶然灭了一窝山贼,救了一位谢家小姐,她想嫁给我,可我一个残破之人,又怎配得上她?” 周悦问道:“你都告诉她了?” 周然轻轻点了点头:“我同她坦白了一切,她说她不在乎,她被山贼掳走,已然失了名节,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互相照顾,白头偕老。我当时也糊涂了,想忘了顾如海,想和她认真相处,就……就答应了。” 周悦轻声道:“原来如此。” 封建社会的两个可怜人,想互相舔舐伤口罢了,谁能想到,顾如海竟是个疯子? 周然颤声道:“可是,我又错了,我不该答应的,否则怎会害了谢家一百三十八条人命?那是法器灵焰,我拼命召来雷雨,可是根本灭不了……好大的火……” 周悦轻轻拍着他的背脊,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谢家小姐呢?” “我把她搂在怀里,我烧伤了半张脸,还好她没事,只是吸了太多烟尘,昏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抱着她跑出火场,结果……顾如海也跟了上来。” 周悦已经猜到了后面,只能暗暗叹息。 周然的声音了无生气:“我拼命地跑,终于跑到河边,把她放进一艘小渔船里,推了出去。顾如海抓到我,打断了我两条腿,我想横剑自尽,他说倘若我自尽,他就把谢小姐抓回来,在我坟前……把她做成人彘。” 周悦登时想起自己曾经遭遇过的酷刑,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如海变态的施虐爱好还是没变。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后来呢?” 周然喃喃道:“后来,后来他做了凌霄城主,把我关在这里,发现我始终不肯回心转意,便突发奇想,要结成九转金丹,让乾坤晷认主,逆流岁月,倒转乾坤。” 周悦终于明白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他暗暗叹息,看着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道:“你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周然侧头看了看自己灰白的长发,似乎并不关心,淡淡道:“油尽灯枯罢了。顾如海见我如此,很是着急,一边试图通过……双修给我输入灵气,一边让清风明月四处寻找炼制人丹的材料,想尽快结成九转金丹。” 周悦明白了顾如海最近为什么如此疲惫不堪,他看着周然的样子,心中不忍,轻声道:“大哥,跟我走吧。” 周然摇了摇头,声音渐渐沉稳:“小悦,我一生害人无数,从鱼家、谢家,再到那本《五行换丹术》,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如今我天命将至,苟活于世,只为了一个目的。” 周悦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难道你想……” “不错。”周然缓缓抬起眸子,森然望着周悦,眼底杀意翻涌,和方才脆弱不堪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他。” 周悦早有了心理准备,也并不惊讶,只缓缓道:“可是,顾如海是八转金丹大圆满,又有顶级法宝乾坤晷在手,不日更将结成九转金丹,你怎是他的对手?” 周然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发亮,神情热切:“我早就有了主意,只是苦于没有帮手,如今小悦你来了,我便有了七成把握。就算杀不了他,也能重创于他,到时候我和他同归于尽,你逃走便是。” -- 第86页 他压低声音,将那个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下,苦苦筹谋了数年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悦。 周悦听着听着,背脊上出了一身薄汗,周然的计划非常大胆,但确实很有可行性,只是风险极大,一个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但周然显然已经不在乎了。 他沉吟片刻,在脑海里问系统:“现在黑化值是多少?” 实习系统弱弱道:【68%。】 对于顽固的黑化值,周悦已经麻木了,又问道: “距离任务最后期限,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月零七天。】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今这种情况,想在两个月之内,把黑化值降到10%以下,只有两个破釜沉舟的法子。 第一个法子,帮助顾雪城结成金丹,寄望于他结丹之后,能够豁然开悟,从此心境空明,清空黑化值;而第二个法子,则是给顾雪城一次无与伦比的震撼与感动,一次性清空黑化值。 如果自己和周然合作,两人一起对付顾如海,倘若能杀了顾如海,血麝香自然归自己所有,到时候便能炼制凝雪丹,让顾雪城结丹。 万一没能杀了顾如海,也能拼死重伤了他,给顾雪城逃走的机会。 无论成败与否,只要自己在赴死之前,留下一封遗书,谆谆教导,悉心关爱,嘱咐顾雪城在自己死后,洁身自爱,谨守道心,惩恶扬善,按照自己对顾雪城的了解,他定然会遵守自己的遗言。 只是,这对少年未免有些残忍。 可是,倘若自己完不成任务,还是一样死翘翘,对顾雪城并没有什么帮助,不如临死之前发挥余热,豪赌一把。 周悦闭了闭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只有一片清明坚定:“大哥,我愿同你携手,诛杀顾如海。” 周然定定望着他,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周悦偷偷摸摸回到灵犀峰之后,花费了数十日时间,仔细查阅了关于乾坤晷和九转金丹的所有古籍,又按周然的嘱咐,秘密前往千机峰,拜访了炼器大师罗仙一趟,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和周然约定的日子。 这天晚上,周悦终于开始写遗书了。 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顾雪城又借口害怕待会儿打雷,非要赖在周悦卧房里看剑谱。 周悦一来担心顾雪城发现异样,二来又想多看他两眼,就没赶他出去,只淡淡道:“今晚我要给林思韵写话本,你若不肯回去,就在那边矮塌上看剑谱,别来打扰我。” “怎么又要给那个姓林的……林峰主写话本。”顾雪城似乎有些不开心,抿了抿薄唇,忽然扭扭捏捏道,“好吧,我去矮塌那边看剑谱,不打扰哥哥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 顾如雪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变小了:“只是……哥哥能不能,亲我一下?” 周悦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莫名哀伤,便佯怒道:“胡说些什么呢?快去看剑谱!” “哦。”顾雪城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去了矮塌那边,半躺着看剑谱。 周悦悄悄抬起眸子,偷偷瞥了顾雪城一眼,烛光摇曳之下,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显得那么沉静,那么乖巧,又那么可爱。 周悦看了一会儿,缓缓垂下眸子,心中极为不舍,踌躇了许久许久,终于提笔写下了第一句话:“见信如晤。小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哥哥已经不在世上了。” 他写着写着,胸口莫名难受,鼻子竟然有些微微发酸,几次都写不下去了,但还是努力写完了这封极其详尽的遗书,除了种种叮嘱,让顾雪城洁身自爱,谨守道心,惩恶扬善之外,还详细写了面对不同情况,顾雪城该如何处理。 倘若自己死了,顾如海也死了,顾雪城便可以从密室里拿出血麝香,再加上自己藏在卧房里的三种药材,自行炼制凝雪丹,然后公开身份,成为凌霄城主。 倘若自己死了,顾如海重伤未死,顾雪城便拿上卧房里的三种药材,尽快离开凌霄城,然后慢慢寻找血麝香,想来至多几年时间,也能找到血麝香,结成九转金丹。 倘若…… 周悦一边绞尽脑汁地为顾雪城筹谋未来,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顾雪城的举动,生怕他忽然跑过来看一眼,可顾雪城一直乖乖躺在矮塌上,借着温暖的烛光,一页页翻着剑谱。 两人从问剑谷回来之后,因为坦白了心意,顾雪城虽然有些羞涩,但因为心里踏实了,变得更加乖巧,如今听了周悦一句话,便乖乖躺在矮塌上,一边借着烛光看剑谱,一边用余光偷瞥周悦。 哥哥微微蹙着眉头,似乎不知道怎么下笔,好不容易写了两行,眉宇间居然有几分哀愁,难道话本里的故事太悲伤了,影响了哥哥的心情? 唔,说不定是什么白狐报恩之类的妖怪话本,哥哥性子细腻,物伤其类,自然心中难受。 都怪那个姓林的,待自己登上城主之位,定然不让他再来骚扰哥哥,讨要话本。 顾雪城偷看着那张忧郁淡然的面孔,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待自己杀了顾如海之后,便要昭告天下,和哥哥结为道侣,把整座凌霄城种满如云如雪的仙界梨花,还要用花瓣从凌霄大殿一直铺到凌霄城山门,迎娶仙人般的哥哥。 -- 第87页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也不让哥哥露出这种哀伤的表情,自己会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哥哥面前,不让哥哥受半分委屈。 唔,再在梨花林里起一座白玉高台,供哥哥春日赏花,冬日看雪,两人也可以在高台上…… 顾雪城想着想着,只觉得脸颊阵阵发烫,他闭上眼睛,竭力控制住种种遐思,在卧房淡淡的药香之中,渐渐有了些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他身上忽然微微一沉,似乎有人给自己搭上了一条薄毯,然后,有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在自己唇角极轻地碰了碰。 是哥哥。顾雪城一下子清醒了,心里简直又惊又喜,他强行按捺住翘起的唇角,闭着眼睛继续装睡,胸口仿佛融化了一汪蜂蜜,甜蜜得几乎溢出来。 方才他让哥哥亲自己一下,哥哥不好意思,还佯装生气,如今却趁自己睡着了,偷偷亲自己。 这就是他的哥哥,他的小狐仙,如此温柔,如此害羞,如此……可怜可爱。 他怕周悦不好意思,又期盼着周悦再对自己做点什么,便假装睡着了,一直闭着眼睛。 哥哥偷偷啄吻了自己一下之后,索性在自己身边坐下了,还用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那感觉非常温柔,非常不舍,仿佛眷恋着什么。 在那温柔的抚摸中,浅淡的药香中,不知不觉间,顾雪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陷入了沉沉梦境。 梦里有漫山遍野的雪白梨花,有铺满山道的洁白花瓣,而山道的尽头,是高大巍峨的凌霄殿,那人一身大红嫁衣,背对着自己站在大殿门口。 自己轻声道:“哥哥。” 哥哥缓缓转过身,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他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美,仿佛漫山飘零的雪白梨花,仿佛自己最甜蜜隐秘的梦境。 第34章 周悦紧握着手里的灵剑,掌心已经浸出了一层滑腻腻的冷汗。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周然的大床下面,紧张地等待着顾如海的到来。 按时辰算,顾如海此时应该已经结成了九转金丹,而他结成九转金丹之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来密室见周然,种种炫耀羞辱。 只是,这种自身资质不够,强行用邪术堆上去的九转金丹,和原本就具备资质,自行结成的九转金丹,还是有所不同。 第一,这种金丹品级较差,无法和真正的九转金丹相提并论;第二,这种金丹很不稳定,修士必须按时服用安神药汤,特别是刚刚结丹的时候,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周然和周悦商量之后,把决一死战的时间,定在了顾如海刚刚结丹的时候。 周悦躺在床底,暗暗捏紧了剑柄,心里默默数着时辰,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床上的周然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轻声道:“小悦,别怕。” “嗯。”周悦听着周然平静的声音,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 不多时,头顶传来了“吱呀”的石板开启声,与此同时,周悦只觉得身上微微一沉,九转金丹的顶级威压,已经如同怒海狂涛一般,疯狂涌进了整个密室! 周悦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重又快,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了心神。 顾如海开口了,同之前那种极度疲倦的状态不同,这次顾如海的精神似乎极为饱满,他朗声笑道:“然哥。” 周然淡淡道:“成了?” 顾如海的声音十足得意:“你应该知道,我顾如海要办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办不成的。” 周悦微微侧头,盯着床下面那道窄窄的缝隙,顾如海那双墨黑色的靴子来到床边,而后停下了。 顾如海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然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愿意回心转意,我便不启动乾坤晷,不抹去你的记忆,如何?” 周然默然了许久,低声道:“倘若我回心转意,你愿意遣散那些小妾男宠吗?我不和别人共侍一夫。” 这话的意思,便是服软了。 顾如海似乎根本没想到他会服软,愣忪片刻之后,连声音都颤了:“自然,自然愿意!只要然哥你一句话,别说遣散,我直接把他们全都杀了,绝不给你添堵!” 周然轻声道:“嗯。” 顾如海似乎极为开心,忽然坐上了床,小心翼翼道:“我……我可以亲你吗?” 周然没吭声,但也没有拒绝。 床上传来一些轻微的动静,渐渐有了深吻的水声,似乎顾如海把周然按在床上,正在狠狠深吻,过了一会儿,顾如海的呼吸粗重了些,而后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整个过程周然都没有说话,仿佛十分顺从。 过了片刻,顾如海疑惑道:“然哥?” 周然哑声道:“我不想跪着……能像我们第一次那样吗?” 顾如海没说话,片刻之后低声道:“然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周悦暗暗捏了把冷汗,他明白周然的意思,周然在忍着屈辱,想要调整体位,让顾如海躺下来,身处兄弟两人之间,可他太过着急,顾如海生疑了。 周然沉默了片刻,涩声道:“这段日子你为了炼丹,一直没来看我,我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前是我太固执了。我没法自己骗自己,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怀念当初谷底那段日子,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夫君。” -- 第88页 顾如海半晌没说话,许久许久,才哑声道:“再叫一声。” 周然轻声道:“夫君。” “再叫一声。” “夫君。” 上面忽然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似乎顾如海翻身而起,一把将周然抱了起来,让他坐在怀里,发了疯一般地亲他:“然哥……阿然,我的好阿然……” “唔……如海……” 周悦听着那些活色生香的声音,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情格外沉重,他知道周然是为了什么,才如此委曲求全。 过了一会儿,顾如海哑声道:“阿然,你脸色很苍白。你近日身子不大好,这样甚是耗费体力,你撑得住吗?” “唔……没关系的,我想这样……”周然轻声道,“唔……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被魔修重伤,脸上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顾如海笑道:“是啊,当时你还教了我一招,叫做’春回大地’,说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以搏死一击。” 周然轻笑一声,而后是含糊的亲吻声,似乎他正低头吻顾如海:“那一招,你还记得吗?” 顾如海被他吻得神魂颠倒,稀里糊涂道:“自然记得,第一步,暗凝剑气,第二步……” 周然直接打断了他:“错了。” 顾如海茫然道:“什么?” 周然的声音愈发温柔,仿佛他面对的不是如今这个顾如海,而是当年那个十九岁的重伤少年: “如海,我再教你最后一次。’春回大地’那一招,第一步,是迷惑敌人,让敌人卸下防备,第二步……” “第二步”这三个字,便是周然和周悦约好的暗号,说时迟那时快,周悦猛地扬起灵剑,凝聚全身灵气,狠狠往上刺去!与此同时,一柄雪亮的灵剑,也从床板上方直直透了下来! 两柄灵剑,同时将顾如海扎了个对穿! 周悦飞快抽回长剑,正想再补一剑,只听顾如海狂吼一声,蓦然掀翻了大床!! 周悦被那汹涌的灵气掀得直接撞上了墙壁,随着“砰”一声闷响,又滚落下来,摔得头晕眼花! 与此同时,顾如海已经一把揪住了周然的长发,嘶声吼道:“你骗我!你骗我!!” 周然被他揪着头发,整个人放声长笑,状若疯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悦慢慢爬起来,捏紧了手中长剑,他紧紧盯着顾如海,对方背对着自己,后背已经被鲜血湿透了,方才那两剑将顾如海刺了个对穿,但并没有刺破他的丹田,但是,自己还有一次机会! “百里霜,去!”他提起全身灵气,双指并拢,剑诀一挥!百里霜破空而去,剑光耀眼,剑气逼人! 顾如海蓦然回头,眼里布满血丝,目光几乎有些狰狞,一手摸向了腰间那枚黄金打造的乾坤晷! 周悦心中一喜,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可是,顾如海的手微微一顿,居然没有摘下乾坤晷,反而一把拔出血修罗,反手一挥,击退了百里霜! 百里霜一声哀鸣,回到了周悦手中! 周悦心中微微一沉,按自己和周然的猜测,顾如海重伤之后,必然用乾坤晷倒转时光,止血疗伤,可是顾如海竟然没有动用乾坤晷,反而用修罗剑向自己还击! 说时迟那时快,顾如海又举起了血修罗,周悦不假思索,立刻举起百里霜迎敌,血修罗的磅礴剑气,与百里霜的防御剑气,狠狠撞在了一起! “轰!!!” 周悦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他咬紧牙关,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只能死死握住百里霜,拼命提起全身灵气,勉强挡住血修罗的磅礴剑气! 这时,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百里霜洁白的剑身之上,竟然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纹! 倘若百里霜剑碎,周悦没了防御法宝,必然在顾如海波涛汹涌般的磅礴剑气之中,化为一滩血泥! “小悦!!”周然尖叫一声,胡乱捡起一柄灵剑,往顾如海身上乱戳! 周然已经油尽灯枯,方才床上那一剑耗费了他大半灵气,如今再怎么乱戳,也破不了顾如海的丹田气海,而顾如海竟然并不把他扔到一边,反而一手和周悦对剑,一手死死揪着周然的长发,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戳出无数血窟窿! “咔嚓,咔嚓……”百里霜上面渐渐布满了裂纹,眼见就要碎了! 周悦咬紧牙关,终于下定决心,猛地提起全身灵气!他要自爆金丹,哪怕杀不了顾如海,也能重伤他!!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密室上方出现了一个大洞,明亮的天光登时洒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股强悍至极的汹涌剑气,轰然而来! “咔嚓!!” 剑终于碎了,可碎的并不是百里霜,而是血修罗!这柄曾经让修士们无比恐惧的极品灵剑,仅仅承受了一击,就碎成了几截! 周悦呆呆地往上望去,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天而降,正是顾雪城。 此时此刻,易容丹已经失效,顾雪城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长发如墨,白衣如雪,赤霄如血,宛如神魔一般,天下无人可敌! 九转金丹巨大的威压如同惊涛骇浪,顾如海一个踉跄,竟然站立不住,狼狈地半跪下去,他抬头望着眼前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俊美青年,失声道:“你,你……你是那个孽障?!你一直藏在凌霄城?!” -- 第89页 顾雪城微微侧身,横剑护住了周悦,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冰冷地望着顾如海,并不回答。 顾如海感觉到了什么,不敢置信道:“你结成了九转金丹?!” 只有真正的九转金丹,对上这种用邪术堆上去的九转金丹,才有这等摧枯拉朽般的碾压之力! 周悦呆呆望着顾雪城,终于从震惊之中,渐渐明白过来,喃喃道:“你在问剑谷湖底的时候,就结成九转金丹了,所以赤霄才会认主……你为何不告诉我?” 顾雪城没有看他,只涩声道:“哥哥不愿让我冒险,我也不想让哥哥担心。可哥哥却忽然走了,还留了一封……遗书。” 顾雪城没有直说,但周悦和他相处多年,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在墓谷的时候,顾雪城就流露出想杀了顾如海的意图,自己苦苦劝阻他不要冒险,所以他结丹也没有告诉自己,估计想找机会杀了顾如海,再告诉自己真相。 顾雪城哑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没有看到那封遗书,没有及时赶来……你,你让我怎么办?” 周悦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顾如海怔然望着二人,似乎明白大势已去,忽然惨笑一声,一把揪住了周然的长发,“然哥,你方才那般待我,我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也罢,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回去吧,回到十九年前。” 周然嘶声吼道:“顾如海,你去死!!” “然哥,你这么不听话,我要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顾如海柔声道,而后一剑割开了周然脖颈。 周悦大叫一声,瞠目欲裂,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咳咳……”周然下意识地捂住脖颈,可是根本捂不住,浓稠的鲜血沿着指缝,“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顾如海温柔地抱着他:“别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回去了。” 他用浸满鲜血的手,摘下了腰间那枚小小的黄金日晷,而后轻声道:“八荒宇内,乾坤无常——” 可是乾坤晷没有丝毫动静,它静静地躺在顾如海掌心里,仿佛一个黄金打造的死物。 顾如海愣住了。 周然一边咳血,一边惨笑道:“咳咳咳,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顾如海忽然慌了,他一边拼命催动灵气,想要启动乾坤晷,一边死死压着周然脖颈上的伤口:“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然一边咳血,一边哑声大笑,似乎极为开心:“咳咳咳,是,是假的,你每月都要让罗仙保养乾坤晷,我让小悦找到罗仙,给你换了个假的……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周悦闭上了眼睛。 这便是周然的全部计划,第一步,用毒药逼迫胆小怕事的罗仙,让他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黄金日晷,然后趁保养的时候,调换了真正的乾坤晷。 顾如海平日不轻易动用乾坤晷,而天下第一炼器大师亲手打造的赝品,从外表绝对看不出来。 第二步,周然引诱顾如海,兄弟二人上下夹击,重伤顾如海。 第三步,倘若第二步没能放倒顾如海,那么就在顾如海试图用假乾坤晷疗伤的时候,刺破他的丹田气海。 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推敲,起码有六七成的把握,可是谁能想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走到最后,竟然谁也没有赢。 顾如海紧紧捂着周然的脖子,可是根本捂不住那汹涌的鲜血,不过片刻,周然的眼睛就渐渐失去了神采,而后,瞳孔散了。 “然哥!阿然!阿然!”顾如海惨叫一声,而后疯了一样大叫,“周悦,是你!是你唆使阿然!是你害死了他!!我要你给他陪葬!!” 下一刻,赤霄猩红的剑风,毫不犹豫地割破了顾如海的喉咙。 顾如海眼睛猛地突出,眼珠里布满血丝,喉咙里“咯咯”直响,形容极其狰狞,片刻之后,终于缓缓倒了下去,倒在了周然的血泊里。 顾雪城望着自己的父亲,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冷酷得仿佛万年玄冰。 “周然,大哥……”周悦呆呆望着周然无神的眼睛,心中忽然一阵巨大的悲恸,忽然双腿一软,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顾雪城赶紧一把捞住他:“哥哥,没伤到哪儿吧?” 周悦茫然地望着他,只觉得极度疲倦,连话也不想说,只轻轻摇了摇头。 顾雪城紧紧搂着他,柔声道:“没事儿了,都结束了。” 周悦轻声道:“嗯。” “这里太脏了,我们回家吧。” “嗯。” 就在此时,周悦忽然看见了什么,他来不及思索,用尽浑身力气,狠狠把顾雪城往旁边一推! 原来倒在血泊里的顾如海,竟然还没断气,他摸到半截血修罗的残剑,而后把全身残余的所有灵气,统统注入了断剑之中! 断剑宛如一条毒蛇,对着顾雪城的背心,悄无声息地破空而来! 而就在最后一刻,周悦推开了顾雪城! 周悦缓缓低头,望着自己腹部那半截墨黑色的断剑,脑子里一片空白。 顾雪城也死死盯着那截断剑,脸色雪白。 顾如海放声长笑:“春回大地,哈哈哈,好一个春回大地!!然哥啊然哥,你当年教我的第一招,当真好用!” -- 第90页 周然软绵绵地被他搂在怀里,长睫低垂,脸色惨白,早就断了气,自然什么都听不见,可顾如海还在放声大笑,状若疯癫:“哈哈哈……春回大地,春回大地……顾雪城,你也和我一样,害死了最爱的人…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一边紧紧搂着周然的尸体,笑声渐渐微弱下去,终于彻底断气。 周悦呆呆望着自己腹部那柄断剑,顾雪城脸色惨白,又不敢拔剑,只能一手按着他的背心,拼命输送着汹涌的灵气,另一只手胡乱捂着伤口,试图止血。 他颤声道:“哥哥,没事儿的,一定没事儿的……” 可是这一剑,是九转金丹修士回光返照的一剑,直接破了周悦的丹田气海,输入再多灵气也是泥牛入海,毫无回旋余地。 实习系统弱弱道: 【叮——监测到疼痛超过宿主阈值,已自动为宿主投放止疼药。】 周悦听着实习系统傻乎乎的声音,想勉强翘一翘唇角,却根本翘不起来,虽然没有疼痛,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 他忽然觉得很冷,很累,睫毛止不住地往下垂,很想好好睡一觉。 顾雪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音:“哥哥,别睡……你别吓我……” 周悦勉强振作精神,缓缓抬起眼帘:“小城……” 顾雪城急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周悦喃喃道:“小城,我,我可能不行了……” 顾雪城那张素来冷静的俊美面孔此时已经毫无血色,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周悦,还是在安慰自己,喃喃道:“没事儿的,一定没事儿的,我是九转金丹,罗仙有乾坤晷,就算,就算……” “不成的。”周悦轻轻摇头,打断了他。 自己到底不是这个书中世界的人,自己的死亡也和书中人物的死亡完全不同,乾坤晷未必有用,系统也不会答应。 实习系统道:【监测到宿主生命值急剧降低,灵魂回收倒计时马上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留下关键遗言,降低黑化值。】 周悦心里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他望着眼前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孔,甚至舍不得眨眼,因为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了。 顾雪城似乎感觉到了他目光里的含义,眼眶通红,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无助的孩子:“哥哥,别这样,求你了,我害怕……” 周悦望着对方,他想按照系统的要求,留下关键遗言,比如什么做个好人啦,惩恶扬善啦,谨守道心啦,洁身自爱啦,巴拉巴拉。 可最后,他只轻声道:“小城,你要好好的。” 他觉得,顾雪城会明白的。 顾雪城嘴唇剧烈地发着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哥哥,你别吓我……我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会成为凌霄城主,成为九州共主,我们会结为道侣,我会邀天下门派赴宴,我还要为你起梨花台,建云雪楼……” “梨花台?是个好主意。”周悦勉强翘了翘唇角,“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梨花谢了,小狐狸也该……回去了。” 那个白狐报恩的传说,本来是他为了获取顾雪城信任,胡编乱造的狗血故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天雷阵阵,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还要拿出这套让自己牙酸的谎言,忽悠对方,安慰对方。 顾雪城双眼布满血丝,雪白俊美的面庞几乎有些扭曲,他厉声吼道:“我不准!我不准你回去!我救过你,你欠我一条命,你说了要报恩的!你明明说了的,你说了的,你说了的……” “对不起。”周悦轻声道。 耳边响起了最后通牒:【灵魂回收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最后的时刻到了,周悦贪婪地望着对方,轻轻抚摸着那雪白的面颊、光洁的额头,似乎要把这张脸深深刻在心底,虽然也曾莫名心跳,但他到底无法下手,也无法回应少年这段懵懵懂懂的青涩爱慕。 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一位兄长,一个局外人,一缕年少无知的朦胧情愫,一段无疾而终的怦然心动,而顾雪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真正相爱的人,陪伴他终生的人。 终于,周悦再也抵挡不住那股极度的倦意,手颓然从对方脸颊上滑落,纤长的手指恰好在对方眉心处,画下了一道鲜明的血痕,仿佛他在顾雪城人生之中,画下的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留在他眼里的最后一幕画面,是顾雪城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极度绝望的恐惧表情。 第35章 周悦缓缓闭上眼睛,意识迅速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极其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洁白,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自己就这样死了?顾雪城怎么样了? 还有,自己现在在哪里? 周悦翻身而起,眼前居然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银白色的金属墙壁和金属地板,天花板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到处都是漂浮的半透明屏幕,非常科幻。 周悦疑惑道:“有人吗?” 他话音刚落,一团柔和的白光便出现在他面前,光团微微闪烁着,片刻之后,化为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小孩儿怯生生道:【宿主。】 这声音十分熟悉,周悦瞪着他:“你就是那个……实习系统?” -- 第91页 小孩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周悦急忙问道:“我死了吗?黑化值怎么样了?” 实习系统老老实实道:【距离宿主死亡已经九个小时,现在黑化值:68%。】 还是68%?!任务失败了? 周悦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床,过了许久许久,才喃喃道:“……这么说,任务失败了?可是,黑化值一个点都没降,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为了救顾雪城,都死在他面前了,还忍着天雷滚滚,留下了那种酸不拉几的遗言,结果黑化值一个点都没降?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周悦脑子一片混乱,他仔细回想着死前的情形,回想着顾雪城那张伤心欲绝的俊美面孔,那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表情,即便已经脱离了那个书中世界,可对方那种绝望的情绪,仍然让他胸口阵阵发闷。 虽然非常不忍心,但是顾雪城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再加上自己百般温柔,千般酸楚的临终遗言,黑化值直接清空都不是不可能,怎么会一个点都没降? 周悦笃定道:“肯定出错了,不可能一个点都不降!” 实习系统弱弱道:【黑化值都是后台自动结算的,应该不会出错。虽然黑化值没降,但因为宿主补全了大量隐藏剧情,获得了8000积分,再加上以前积攒的积分,现在积分已经有13422分了,可以兑换很多奖品哦。】 大量隐藏剧情,指的自然是顾如海和周然那段悲惨剧情了,这段剧情属于周悦误打误撞解密的支线剧情,竟然有8000积分奖励,也算一大笔意外收获了。 但周悦根本高兴不起来,他有气无力道:【可是黑化值不降低到10%以下,任务就失败了啊,我都要死翘翘了,要积分有什么用?你赶紧连线一下主系统001,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习系统小声道:【001一直占线,我联系不上她。】 周悦无奈道:“那怎么办?” 实习系统想了想:【这样吧,这里是分系统空间,以前有个宿主留了很多全息游戏下来,宿主您先在这里玩一会儿游戏吧,等等主系统。】 周悦因为那场生离死别,胸口还有些隐隐闷痛,再加上黑化值的问题,更是焦躁不安,他想了想,觉得玩玩游戏换个心情也不错,便道:“好吧。” 实习系统一挥小手,周悦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堆全息游戏简介,什么《赛博朋克3038》、《末日3:全球进化》、《大周朝之九龙夺嫡》……古今中外,过去未来,应有尽有。 周悦指向《末日3:全球进化》:“就这个吧。” 实习系统道:【好咧!】 周悦战战兢兢做了那么久任务,最后还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苏醒后又遇到黑化值出错的问题,整个人简直筋疲力尽,此时此刻,他索性把一切全都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投入了游戏之中,狠狠杀死了一只又一只凶恶怪物,尽情发泄着无比郁闷的情绪。 他昏天黑地地打了五天游戏,耳边终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机械女声:【宿主您好,我是主系统001,请退出游戏。】 周悦赶紧退出游戏,房间里站着一名周身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妙龄少女,正是主系统001。 周悦急忙道:“你可算来了,我只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黑化值还是一动不动?是不是自动结算系统出错了?” 001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倒也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顾雪城郎心如铁,我为了救他而死,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吧?看他那个样子也不像啊!”周悦忍了忍,没有说出自己还勉强算是那小子的懵懂初恋。 001不好意思道:【其实,我把您送错时间了。】 “送错时间了?”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明白,但心底已经油然升起了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你什么意思?” 【咳咳,就是……我把您送到十年前了,在那个时间点,主角受还没上凌霄城,还在青楼里受苦,大反派也没长大,还在被他爹虐待。也就是说,你当时遇到的,不是主角受,而是幼年大反派。】 周悦脑子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他才明白过来001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顾雪城是大反派?不是主角受?” 系统极为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工作失误,我以为您熟读原著,自然会发现时间节点错了,然后就会下山寻找主角受,没想到您对原著并不了解,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周悦艰难道:“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当时在主系统空间里,我听见那些读者明明说’小城’如何如何的,那不就是顾雪城吗?” 系统无奈道:【其实,读者说的是’小晨’,清晨的晨。而那个小晨,你是见过的。】 周悦愣了一会儿,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张秀美稚嫩的面孔,还有那句情不自禁的大喊:“仙师,我叫白晨雨!别忘了我!” 卧槽,卧槽,卧槽。 怪不得,怪不得黑化值那么飘忽不定;怪不得,怪不得白晨雨被淫僧欺负的时候,黑化值忽然升高了;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和白晨雨相处那几天,黑化值降低了很多…… 当时自己以为顾雪城吃了糯米饼,又和自己一起睡觉,所以黑化值降低,其实是因为自己给了白晨雨糯米饼,还保护了他,种种待他好,所以黑化值才降低了! -- 第92页 周悦简直想仰天长啸,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他无语了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颤声道:“等等,白晨雨离开后,黑化值一直上涨,难不成他……” 不会还是走上老路,沦为男人玩物了吧? 系统解释道:【是这样的,虽然您认错了主角受,但是阴差阳错,您在关键时刻搭了一把手,从淫僧手里救下了主角受,保护了他,还给了他最爱吃的糯米饼,主角受的人生从此扭转,他离开了青楼,后面的剧情就全变了。】 周悦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他没有走上吸男人元阳,做男人炉鼎那条路?” 001点头道: 【没错,所以现在还有扭转剧情,降低黑化值的机会。】 周悦听出了系统话里的意味,慢慢拧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咳咳,就是那个……宿主能不能再做一次任务,保护白晨雨,帮助白晨雨结丹,降低白晨雨的黑化值?】 周悦瞪着对方。 系统厚着脸皮道:【其实很划算的哟,宿主之前做过一次任务,已经有了经验,还有了一万多积分,本来积分商场是要任务结束后才能开启的,但我已经特别申请了,宿主在第二次任务期间,可以随时进入积分商场兑换商品,降低任务难度,真的很划算哦。】 周悦瞪着眼前那位笑容格外殷勤,仿佛搞推销的妙龄少女,忽然很想暴走。 系统循循善诱:【而且呢,第二次任务是双倍积分,到时候任务成功,宿主不仅可以复活,积分还可以为亲人兑换健康值、平安值哟。】 虽然都是系统的错,可自己还能怎么办?一个卑微打工人而已,根本没得选。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怒气,点头道:“好吧。” 系统大喜:【那太好了!】 周悦想了想:“上次任务的初始黑化值是20%,这次任务的初始黑化值是68%,这次的目标黑化值是多少?不会还是10%以下吧?任务期限呢?” 【目标黑化值还是10%,任务期限还是五年,不过呢……】001心虚道,【现在的黑化值,其实不是68%。】 周悦蹙眉道:“怎么,这几天又涨了?70%了?” 001慢吞吞道:【85%。】 周悦眼前一黑:“怎么可能?这才五天,白晨雨那小孩儿就涨了17%黑化值?他到底遇到什么事儿了?遇到人贩子了?” 001道:【他虽然过得不太顺,但也没遇到什么特别惨烈的事情……关键是,不是五天,是五年。系统空间一天,等于书中世界一年。】 周悦缓缓扭头,望向实习系统:“……” 实习系统都快哭出来了:【呜呜呜,我不知道啊。】 要不是他外表是个小孩儿,周悦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001看出了他眼里的杀意,赶紧道:【宿主您放心,我会对他进行严肃批评,把他的实习期限延长五年,还有,再赔偿宿主2000个积分。】 事已至此,周悦也无可奈何,只得冷冷道:“5000。” 001似乎有些肉痛,勉勉强强道:【好吧,5000。不过宿主您要赶紧准备,已经过去五年了,如今更要抓紧时间,只争朝夕,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原来那个身体已经被顾如海杀死了,不会让我借尸还魂吧?” 【当然不会,系统已经为宿主准备了新的身体,是按照宿主自己的身体打造的,但修为还是七转金丹哦,也算是一点小小的补偿。】 “这还不错。”周悦点了点头,“传送地点呢?最好是直接把我送到白晨雨身边。” 【这是当然的,宿主您放心。】001拍着胸脯保证,【您先躺在床上吧,然后闭上眼睛,我马上把您传送过去,这次绝不会出错了。】 “仔细点儿啊,千万别出错了。”周悦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才躺了下去,缓缓闭上眼睛。 刚刚闭上眼睛,一股熟悉的晕眩感迅速传来,他很快再次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之中。 …… 周悦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坐在一座茶楼的屋檐下面,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路上偶尔经过几个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周悦低下头,就着台阶下面的水洼看了看,自己是前世的模样,和原身周悦略有几分相似,只是没了那股阴郁苍白的气质,显得十分淡定温和,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身上则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粗布衫子,像个朴素的凡人,脖子上还戴着那块玉佩。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调动灵气,感受丹田,果然就像系统所说,灵气畅通无阻,丹田中静静悬浮着一枚七转金丹,还是一名高级修士。 他稍稍放心,又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自己坐在一家茶楼的屋檐下面,面前是一条大街,看起来应该是繁华地段,只是今天下雨,街上没几个行人。 系统说了,这次会把他送到白晨雨附近,可是人呢? 正在此时,周悦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喝声:“打人啦,打人啦,打死人啦!” 他精神一振,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前方是一座很大的酒楼,此时此刻,酒楼外面围了一大圈闲人,正冒着细雨看热闹,十分兴奋地指指点点,各种交头接耳。 “我早就跟罗老头说过,让他别讲那些仙家阴私,要是那姓白的小子听到了,不发疯打人才怪呢!” -- 第93页 “嗨,谁让大伙儿就喜欢听那些八卦呢,罗老头也只是想挣几个茶水钱罢了!” “听说姓白那小子,是这家酒楼后厨洗碗的,他不怕丢了饭碗吗?” “嘿,你有所不知,那小子之前在迎仙楼端茶,就是因为打了迎仙楼说书的张老先生,被茶楼老板赶了出来,才来福临楼洗碗的!依我看啊,那小子就是有毛病!” “啧,这一拳好狠!” “哎呦,鼻血都出来了!” “让一下,让一下!”周悦努力推开几个看热闹的闲人,费力地挤了进去,而后睁大了眼睛。 层层叠叠的人群里面,是一块小小的空地,而空地里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恶狠狠地把一个四十来岁的说书先生按在泥水里,一拳一拳地打。 少年一边狠狠往下砸着拳头,一边厉声道:“满嘴生疮的老东西,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八道!” 那少年满脸都是戾气,下手十分狠毒,但看得出容貌极为漂亮,眼尾微微上翘,肤色白皙柔滑,唇瓣色泽鲜艳,下巴尖尖的,身型清瘦却结实,正是白晨雨。 周悦看着那少年,简直大喜过望,额滴个老天鹅啊,可算找到你了! 那说书先生鼻青脸肿,还兀自嘴硬:“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自己去打听打听,他收养了年少的仙尊,为了攀高枝儿,撅着屁股给仙尊玩儿,结果被玩儿死了……” 白晨雨气得直发抖,一个重重的耳光扇过去,颤声道:“你放屁!他根本不是那种人!你,你他妈给我闭嘴!!” 周悦听得稀里糊涂,正在这个时候,酒楼大门忽然打开了,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带头的壮汉怒道:“吵什么吵?谁在外面惹事?” 那说书先生原本就是酒楼聘请的,此时此刻仿佛见了救星,立刻大喊道:“刘三爷!刘三爷救命啊!这洗碗的小子疯了!他方才还说,他连您老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啊!” “小畜生!”那带头的壮汉眼睛一瞪,上来就是一脚,狠狠踹中了少年腹部! 他一边踹一边骂:“又是你这个疯子,不好好待在后面洗碗,每次听到说书就发疯!不就是仙家玩死了个男人吗!发个屁的疯,看老子不打死你!” 少年挨了几脚,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但他听见壮汉的话,不仅不求饶,反而仿佛激发了某种凶性一般,忽然跳将起来,一拳狠狠击中了刘三爷鼻子!登时鲜血长流! 刘三爷摸了一把鼻血,勃然大怒:“不识好歹的小畜生!给我打,往死里打!” 众打手轰然答应,登时一拥而上,对着白晨雨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周悦就在旁边,当然不能任由他们殴打白晨雨,立刻蹲下身子,偷偷捡了几块小石子,用指头弹了出去! “啪!啪!”随着几声轻微的响声,小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打手们小腿上的软筋穴! “哎哟!谁打我!” “哎哟!!” “没人啊……哎哟!” “难道有鬼?哎哟!” 打手们纷纷摔倒,个个大叫起来,刘三爷面露惊慌之色,左看右看一番,大叫道:“邪门儿!有鬼!我们走!” 一群打手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撤回了酒楼,连围观群众也害怕闹鬼,纷纷作鸟兽散,只剩下一个白晨雨,孤零零地趴在泥泞里。 周悦在他身边蹲下,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儿吧?” 白晨雨眯着一双被血糊住的漂亮眼睛,望着上方的周悦,一时间有些发愣,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哑声道:“那些人都走了?” 周悦点头道:“都走了。” “没打死那老东西,算是便宜了他。”白晨雨恨恨地啐了一口,而后在衣裳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柔声道,“仙师,你又救了我一次。” 周悦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白晨雨翻了个白眼:“我说,让你滚。” “……”周悦无语,五年不见,个子长高了不少,脾气也坏了不少,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像原著里那副被男人欺负的娇弱样子了。 白晨雨蹙眉道:“看什么看?滚啊。” 周悦忍了忍,决定不和小孩儿一般见识,伸手扶住对方胳膊,温声道:“我扶你起来,找个大夫看看吧。” “放开!”白晨雨一把甩开他的手,仿佛甩开了什么脏东西,神色嫌恶至极,“屁眼痒了去小倌楼,小爷不伺候!” “……”卧槽,敢情把自己当色狼了! 不过白晨雨确实长得极为出色,十三四岁的时候只是秀美,如今长开了,甚至显得非常艳丽,经过这么多年,他显然已经对垂涎自己美色的男人习惯了,也不搭理周悦,自己慢慢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酒楼。 周悦不太放心,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几条大街,慢慢转进一条肮脏偏僻的小巷子里。 白晨雨走进巷子尽头的一个大杂院,打开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鄙夷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周悦,冷哼道:“贱男人。” 而后,他砰一声关上了门。 “贱男人”周悦吃了个闭门羹:“……” 旁边一间屋子,一个大婶伸出头看了看:“哎哟,你找他做什么啊?” 周悦赶紧道:“他怎么了?” -- 第94页 大婶叹道:“你别看他长得好,其实凶得很!陈家姑娘看上他,要招他做赘婿,他不肯;张家老爷看上他,要养他做暖床的秀童,还愿意给他五十两银子卖身钱!可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悦赶紧问道。 大婶满脸痛心之色:“他居然当场暴起,打断了张老爷一条腿!要不是张老爷那大夫人明理,把自己家相公揪了回去,这姓白的小子只怕不仅要吃官司,还要坐牢呢。” “竟有这等事情?”周悦听说白晨雨不肯做暖床秀童,倒是十分宽慰,看来自己当年那番话,他还是听进去了,不愿意以色侍人。 他想了想,又问道:“他如今在做什么营生?” “他啊,东家洗碗,西家端茶,总是定不下来。”大婶压低了声音,“大家都说,他脑子有毛病,一听到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就要发狂打人。” 周悦想起方才那场打架,好奇道:“到底是什么故事?” “哎呀,就是那些仙家的事情啦,老婆子我也不太懂。” 周悦和大婶聊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白晨雨如今的处境,虽然算不上太好,但也不算太坏,至少没有沦落风尘,还在靠自己的努力吃饭。 周悦盯着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沉吟片刻,决定晚上偷偷进去看看,白晨雨白天挨了打,这么晾着可不行,万一伤着骨头就麻烦了。 第36章 入夜,白日喧嚣无比的大杂院渐渐安静下来,一片万籁俱寂,只偶尔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周悦左右看了看,一个轻跃上了屋顶,而后轻手轻脚地揭开几片破瓦,纵身跃了下去。 屋里一片宁静,床上的少年已经睡熟了,呼吸声悠长而平缓。 周悦站在屋子中间环顾四周,只觉得微微心酸,这是一间巴掌大小的破屋子,除了一张床之外,就只有一张破桌子,两把缺胳膊少腿儿的凳子,墙角有个米缸,缸底只有浅浅一层米。 心酸之余,周悦又有些疑惑,他记得五年前送别的时候,自己在红糖糯米饼下面藏了一小把金瓜子,足够白晨雨富足地过上好几年,甚至成家立业。 按理说,不至于过成这样啊,难道被偷了? 周悦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悄无声息地垂眸望去。 白晨雨明显睡熟了,纤长的睫毛密密低垂着,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只是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眉心蹙得紧紧的,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他呢喃道:“不是那样的……他没有……” 周悦搞不清楚白晨雨在嘀咕些什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四肢关节,还好,骨头没有受伤,这小子似乎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应该是个打架的老手了。 因为有了上次认错人的教训,周悦这次更加谨慎了,为了保险起见,他轻轻拉开白晨雨交叠的内衫衣领,果然看见了一枚蟠龙玉佩。 和顾雪城那枚玉佩不同,白晨雨这枚玉佩保养得明显不太好,色泽陈旧、黯淡无光不说,还裂了好几道细缝。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保不保真,周悦扯出自己的玉佩,和这枚破旧玉佩凑在一起,两者合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还发出了一种淡淡的温润光芒,仿佛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周悦松了口气,这回总算没错了。 他看着那枚残旧的玉佩,脑海里浮现出了顾雪城那枚玉佩,正是因为那枚玉佩,虽然有诸多疑点,但他还是坚信不疑地把顾雪城当成了主角受,其实到了如今,他也隐隐明白了,那枚玉佩多半是顾雪城做的,为了哄自己开心。 想象着顾雪城认真打磨玉佩的模样,周悦莫名有些惆怅,正在此时,他眼角又瞥到了白晨雨脖颈间的一根红线,似乎除了玉佩之外,他还戴了什么东西,周悦好奇地拽住那根红线,轻轻一扯。 那是一枚精致的平安符。 周悦觉得那枚平安符隐隐有些眼熟,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了,这是自己五年之前,在那座小小的观音庙里,为白晨雨求的平安符,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戴在脖子上。 他心里一时间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正在此时,白晨雨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而后微微侧身,抱住了枕头旁边的一个包袱。 那包袱本就有些松散,他这样一抱,登时散开了一个角,周悦盯着那个角,隐约看见了什么,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把包袱完全拉开了。 包袱里面,竟然是几件崭新的衣裳,昂贵的缎面料子,雪白的兔毛滚边,正是几年前自己给他买的那些衣裳,看来白晨雨根本没舍得穿,而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如今应该也不合身了。 周悦心中一阵酸楚,又轻轻往下翻了翻,包袱里面还有个小木盒,几块碎银子,最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卖身契,还有一小包金瓜子。 周悦拿起那包金瓜子,愣了半晌,敢情这孩子根本没动这包金瓜子,所以才过得这么艰难? 他望着包袱里那堆东西,胸口不由得略微发软,白晨雨虽然黑化值很高,但本性其实并不坏,只是缺少管教和关爱,又受了太多委屈,才变成了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他正望着那包袱发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小贼,你做什么?!” 原来就在周悦发呆的时候,白晨雨已经醒了,他看着周悦手里那包金瓜子,整个人仿佛被激怒的小狼崽一般,登时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一拳击向周悦下巴! -- 第95页 周悦轻而易举地握住他的手腕,反手把他按在了床上,白晨雨脸朝下地趴在床上,面红耳赤地拼命挣扎,可是他一个凡人少年,哪里拗得过一个七转金丹的修士? 他大骂道:“不要脸的小贼,死全家的小贼!!” 周悦无语道:“怎么说话的?” 白晨雨努力侧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周悦手里那包金瓜子,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片刻之后,忽然放软了声音:“这位大哥,我记得您,您今天一直跟着我,是不是……看上我了?” 周悦微微一愣。 白晨雨抿了抿唇,而后仿佛变脸一般,漂亮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不瞒您说,我以前一直在金蕊楼……服侍男人,大哥若是好这一口,就放开我,让我好好服侍您。” 说完之后,他还充满暗示意味地舔了舔花瓣般的嘴唇,一双漂亮的眼睛更是仿佛要滴出水来,羞答答地望着周悦。 周悦:“……” 又来了,当初这小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敢解自己的裤腰带,如今过了五年,简直一点没变,不过好歹没自称“奴”了,也不知道算不算长进。 周悦又好气又好笑,他略微松开手,打算义正词严地教育这小孩儿一番,可就在他手松开的一瞬间,眼前一缕刀光闪过,一柄雪亮的刀子,险险擦过了他的颈侧! “去死吧!!” 周悦飞快地侧身闪过,再次把白晨雨按在床上,虽然被突然袭击了,但他心中居然有几分欣慰,好歹不是真的打算以色侍人,而是设计偷袭,确实长进了。 “放开我!你这个贱男人!小爷操死你!操得你屁眼开花,哭爹叫娘!”白晨雨偷袭不成,一边疯狂扑腾,一边破口大骂,他是青楼出身,骂人的话简直不堪入耳。 周悦也有些恼了,怒道:“你给我冷静点儿!你听听你说的这些话……” “放开我!放开我!!”白晨雨根本不听他的话,扑腾得简直有如一条活鱼,还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很想把周悦活活咬死。 周悦拿他没办法,只能双指并拢,对着对方的膻中穴轻轻一点,白晨雨微微一僵,登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了。 他整个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又不能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周悦,小眼神又惊又怒,还带着一丝极其狠毒的戾气,仿佛周悦只要碰他一下,他就要把周悦活活撕成碎片。 “放心,我不觊觎你,小屁孩儿。”周悦翻了个白眼,伸手合拢了对方松散的衣襟,又把金瓜子放回了那个包袱里,白晨雨看着他的动作,眼神渐渐有些疑惑,但还是充满了戒备。 折腾了一宿,周悦也有些疲倦,给白晨雨盖上被子之后,便坐在旁边凳子上,闭目打了会儿坐。 他一边闭目打坐,一边暗暗琢磨,白晨雨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勾引男人,伺机反击,骂人也都是些什么操屁眼之类的脏话,如此看来,性取向果然难以纠正,就像……顾雪城一样,自己辛辛苦苦掰了好几年,还是白搭。 不过到了如今,周悦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原著里面,顾雪城无法接受白晨雨,因为他们都是下面那个,俗称小零,两人撞号了! 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他曾经听周小玲开玩笑地说,如今是“遍地飘零,一攻难求”,原来修仙世界也是如此。 罢了罢了,自己如今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白晨雨,帮助他结丹,降低黑化值,至于什么性取向,什么上面下面的,就随他去吧,只要不滥交就行。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顾雪城之所以对自己产生了那种懵懂情愫,自己也要负很大责任,性教育应该让孩子自己摸索,而不是过分干预指引,当初自己给顾雪城看那些男男小黄书,说不定误导了对方。 所以面对白晨雨的时候,自己要矜持端方些,让他把自己当成兄长,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幻想。 周悦暗暗琢磨教育方针的同时,白晨雨一直充满警惕地瞪着他,直到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白晨雨似乎终于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白晨雨一直熟睡着,周悦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出门之后,他直奔福临楼,也就是白晨雨打工洗碗的那家酒楼,想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酒楼人多眼杂,是最好的情报中心。 今天没有下雨,大街上十分热闹,福临楼更是客满为患,楼上楼下都坐满了,大部分都是凡人,也有几名佩剑的低级修士。 周悦找了张靠窗的小桌子坐下,扬手唤来小二:“来半只八宝鸭子,两块酥油糕,再来一壶清酒,烫一烫。” “好咧!”小二高声道。 不多时,小二就把酒菜端上来了,周悦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微微一笑:“这位小哥,在下前些年在乡下老家守孝,如今刚刚出来,想找家仙门拜师学艺,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如今修真界的大致情况?特别是那些大门派,什么凌霄城啊,碧云寺啊,东海剑派之类的。” 小二见了那银子,眼睛登时一亮:“好咧,没问题!咱们青州九州通衢,天底下修士来来往往,什么八卦都有!我跟你说啊,自从五年前,那位前任凌霄城主……” 周悦仔细听着,原来五年之前,顾如海死后,顾雪城就接任了凌霄城主的位置,重新任命了清风明月使和七星暗卫,整顿了内门外门弟子,几位峰主也都拜服。 -- 第96页 一年之后,在仙界大会之中,顾雪城以一敌众,白衣如雪,赤霄如血,轻而易举地击败东海剑派、碧云寺、松涛观、烟海楼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 从此,顾雪城肃清修真界,成立九州仙盟,亲任仙盟盟主,成为实质上的九州共主,人称“凌雪仙尊”。 传说中,这位凌雪仙尊高高在上,冷酷无情,杀人如麻,但是天赋异禀,是九州大陆唯一的九转金丹修士,凌霄城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修真界最让人向往,也最让人畏惧的修真圣地。 修真世家的少年子弟们,无不以拜入凌霄城为荣,哪怕做一个凌霄城的外门弟子,也比做其他门派的内门弟子强。 当然,就算做了凌霄城的外门弟子,甚至被哪位峰主看上了,做了内门弟子,也绝不可能拜入凌雪仙尊门下,因为顾雪城高傲至极,目下无尘,从不收徒。 周悦听着听着,只觉得小二口里那个顾雪城,既陌生又熟悉,他所知道的顾雪城,极为乖巧懂事,虽然对外人有些冷漠,但内心也是温暖正直的,甚至还会帮芝儿摘头上的须须,怎么在凡人口里,成了个高高在上的冷血仙尊? 他忍不住道:“顾雪城……” 小二瞪大了眼睛,惊慌地把食指竖在唇前:“嘘!你怎敢直呼仙尊名号?活得不耐烦了?!” 周悦干巴巴地扯了扯唇角,改口道:“凌雪仙尊果真如此冷酷无情?该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小二不满道:“凌雪仙尊性如冰雪,天下人尽皆知,怎是以讹传讹?对了,客官您方才说,你想求仙问道,怎么,难道您想拜入凌雪仙尊门下?哎哟,我劝这位客官,您可千万别往外说,免得招人笑话。” 并没有想拜那小子为师好吧。周悦有些无语,索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们店里那位白晨雨,你了解他吗?” 小二眨了眨眼睛,脸上登时挂起了一抹“我懂了”的猥琐笑容:“客官,怎么,您看上那小子了?” 周悦道:“……不是。” “嘿嘿,这也没什么,我听别人说,那小子以前就是伺候男人的,模样确实也长得好,难怪客官您看上他了。我倒是了解他,不过嘛……”小二贼眉鼠眼地摊开了手,嘻嘻一笑。 周悦暗暗翻了个白眼,往他手里又放了一块碎银子:“说吧。” 小二的话立刻多了起来:“是这样的,那小子五年前来的青州,咱们青州人杰地灵嘛,每年春天都有无数仙门来青州物色弟子,那小子当时十分活跃,似乎很想拜入仙门,从此鲤鱼跳龙门,不过据说他灵根不行,没有大仙门愿意收他。” 周悦点了点头,白晨雨虽然是九转金丹资质,但是从小受尽折磨,灵根半毁,那些仙门估计也看不出他的资质。 他追问道:“后来呢?他放弃了?” “那倒没有。虽然没有大仙门愿意收他,他就挨家挨户地去求那些小仙门,说愿意做外门弟子,做些洒扫粗活儿,只要给他修行机会就行,当时见他可怜,有个小仙门的长老动了心思,让他第二天早上去拜见,可是那天早上,他居然没去。” “他为何不去?”周悦疑惑道。 “嗨,还不是因为出了那件事儿。”小二压低了声音,“客官,你知道凌雪仙尊被人收养过吗?” 当然知道。周悦轻咳一声:“这倒不知。” 小二嘿嘿一笑,那笑容竟然有几分淫秽,让周悦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小二轻声道:“是这样的,凌雪仙尊少年之时,不为父亲所容,独自流落在外,偶然遇到了一个丹修,那丹修发现他是九转金丹资质,便收留了他,对外只说是远房堂兄弟。” 虽然不完全符合事实,倒也有六七分吻和,周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后来呢?” 小二的声音愈发神秘:“后来啊,那丹修觉得不稳妥,总想找个法子,把凌雪仙尊牢牢攥在手里。而且,传说那丹修……” “那丹修怎么了?”周悦也起了好奇心,想听听老百姓是怎么八卦自己的。 “传说那丹修原本就喜好男色,曾经豢养了一只肉灵芝,夜夜在那肉灵芝身下承欢,还大肆宣扬,说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啧啧,搞得凌霄城人尽皆知!” “……哈哈,居然有这种事情?”周悦干笑一声,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小二口沫横飞:“可是,肉灵芝毕竟满足不了他,再加上他想把凌雪仙尊牢牢攥在手里,于是他在凌雪仙尊十七岁那年,用灵酒灌醉了凌雪仙尊,让凌雪仙尊临幸了自己,竟以男儿之身,师长之尊,做了凌雪仙尊的’女人’!” “噗——”周悦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剧烈咳嗽着,脑子全是“爬上凌雪仙尊的床”,“临幸”,“凌雪仙尊的女人”,五雷轰顶的同时,还有种爆笑的冲动。 吃瓜群众的智慧,果然伟大。 小二认真道:“客官您别不信,这可是凌霄殿侍女传出来的,说凌雪仙尊有一次喝多了灵酒,玉山倾倒,说了许多胡话,大意就是那丹修如何媚骨天成,如何勾引于他,如何与他夜夜缠绵。” “咳咳咳咳……”周悦忍不住剧烈呛咳起来,媚骨天成?顾雪城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肯定是瞎编的吧! 不过听说连顾雪城也被胡乱编排了,他心里稍微好过了些,终于缓过劲儿来,哭笑不得地问道:“然后呢?” -- 第97页 “然后啊,那丹修就和凌雪仙尊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关系,白天以凌雪仙尊兄长自居,晚上则撅着屁股服侍凌雪仙尊,可凌雪仙尊目下无尘,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只拿他当个泄欲的玩意儿罢了。” “……”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小二叹道:“凌雪仙尊结成九转金丹之后,那丹修急于献媚邀宠,可那九转金丹是何等境界,岂是普通修士能够承受的?凌雪仙尊性如冰雪,对他也无怜惜之情,不过一天一夜,就把他活活玩死了,也是可悲可怜。” 此时此刻,周悦已经被雷麻了,内心居然一片平静,连语气都非常淡定:“原来如此。可这和白晨雨有什么关系?” 小二登时来了精神:“客官您有所不知,不知为何,那姓白的小子似乎很是崇拜那个丹修,那天晚上,他正在客栈准备功课,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拜见那个仙门长老,忽然听见走廊上有几个闲人八卦聊天,说凌雪仙尊玩死了个丹修,他当场就和那几个人打了起来,对方人多,他吃了些亏,第二天没能起床,错过了仙门收徒的机会。” “……竟然是这样。”周悦惊讶之余,颇有几分感动,当年自己不过给了白晨雨一些小小恩惠,他竟然一直记在心里,还为了维护自己,失去了进入仙门的机会。 “后来,那小子就发疯似的打听那个丹修的消息,怎么说呢,那丹修是不是被凌雪仙尊玩死的不确定,但人肯定是死了。那小子打听清楚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在酒楼烂醉了整整一个月,把积攒的银子全都花光了,从此再也不提拜入仙门的事情。” 周悦有些怔然。 小二叹道:“他烂醉的时候,被一个京城来的客人认了出来,原来他以前是京城金蕊楼的小倌。如此一来,他名声也坏了,再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活儿,只能做些洗碗抗包之类的脏活儿累活儿,脾气也越来越坏,只要听见有人八卦那个丹修,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老拳,搞得都没人敢雇他了。” 周悦心中发酸,轻声道:“他不是小倌,他没做过那种事情。” “他跟你这么说的?啧,看他那副长相,你也信。”小二撇嘴道,“咱们东家看他可怜,才给了他这份洗碗的活儿,只是他名声不好,工钱自然给得少些。可昨天他又打了罗老先生,东家已经决定让他走人了。” 听到这里,周悦已经完全明白了,白晨雨感念自己的恩德,自己的死让他一蹶不振,又被人发现了曾经的小倌身份,受尽了欺负,还不忘维护自己,如此跌跌撞撞地过了几年,才变成了现在这个脾气暴躁的不良少年。 如此看来,这些年白晨雨的黑化值涨得这么快,跟自己的死有很大关系。 周悦心中有些难受,他暗暗琢磨着,其实,自己可以跟白晨雨坦白身份。一来,可以降低黑化值;二来,他也不忍心让这孩子因为自己的死,就这么堕落下去。 想到自己的死,周悦又想起了顾雪城,想起了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不过顾雪城如今似乎过得很好,不仅没有自暴自弃,还肃清了修真界,成立了九州仙盟,成了整个修真界又敬又怕的凌雪仙尊。 如此看来,五年过去了,顾雪城也从自己去世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周悦心中微微有些发闷,但他很快开解自己,既然自己注定只是个过客,还是不要去打扰顾雪城了,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向白晨雨坦白身份。 第37章 周悦沉吟片刻,让小二打包了一份八宝鸭子和一份水晶蹄髈,又在街对面的药铺里买了一罐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这才回到了白晨雨住的那个大杂院。 他刚刚推开门,白晨雨立刻抬眸望来,因为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只能凶狠又防备地瞪着周悦,仿佛一只受伤的小狼崽。 周悦努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把穴道给你解开,同你说几句话。你不要大吵大闹,也不要袭击我,同意的话,就眨眨眼。” 白晨雨狐疑地盯着他,半晌之后,轻轻眨了眨眼睛。 周悦在床边坐下来,抬手在他膻中穴上轻轻一戳,解开了穴道,又把八宝鸭子、水晶蹄髈放在他面前:“饿了吧?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白晨雨盯着那黄嫩嫩的八宝鸭子,还有晶莹剔透的肥腻蹄髈,肚子传来“咕噜——”一声,但他舔了舔嘴唇,还是防备地摇了摇头。 周悦挑了挑眉,看来这小子警惕性很强嘛,估计在青楼呆久了,害怕自己给他下什么春天的药。 周悦也不逼他吃,斟酌着开了口:“我听说,你本来有机会拜入仙门,求仙问道?” 白晨雨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 周悦也不生气,和颜悦色道:“可是,因为那位丹修出了事,你和几个八卦的闲人打架,所以错过了拜入仙门的机会?” 白晨雨还是不说话,只是目光渐渐有些阴沉。 周悦只好继续唱独角戏: “当时,你听那些闲人说,那个叫周悦的丹修自甘下贱,被凌雪仙尊玩死了,其实……” 他刚想说其实自己没死,可是话还没说完,白晨雨已然目眦欲裂,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酒菜,整个人从床上蹦了起来,狠狠将周悦推了出去:“滚!滚啊!!” -- 第98页 而后“砰!!”地一声,大门险些碰上周悦鼻子,他又吃了个闭门羹。 周悦:“……”个死小子,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吗? 旁边那间屋的大婶拿着炒菜的木铲,探出头来:“怎么,那姓白的小子又发疯啦?” 周悦苦笑一声,忽然瞥见了大婶手里的铲子,登时灵机一动:“大婶,我能借用你家厨房吗?” 周悦如今身无分文,不过他有很多积分,还可以使用积分商城,于是他从商城里兑换了十两碎银,从里面拿出一钱给了大婶,获得了大婶家厨房半天的使用权,以及让大婶孙子跑腿买菜的权力。 半个时辰后,所有材料都备齐了。 周悦垂眸望着厨房案板,上面放着大半碗雪白的糯米、一小碟花生碎、一小碟黑芝麻、一小碟核桃碎、一大块红糖,还有一壶香油,虽然这些材料不是灵食,只是普通的凡间吃食,但做出原版货的七八分味道,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周悦摸了摸下巴,开始浸泡糯米。 …… 大半个时辰后,周悦提着一个食盒,再次厚着脸皮推开了白晨雨的房门。 白晨雨正坐在床上,望着怀里一件棉袄发呆,听见有人进门也懒得抬头,一副不想和周悦说话的样子。 “这衣裳怎么了?”周悦垂眸望去。 那是一件漂亮的月白色织锦袄子,衣襟绣着祥云暗纹,领口滚着白兔毛边,正是自己以前给白晨雨买的新衣裳里的一件,只是此时此刻,原本干干净净的前襟上溅了几点淡黄色的油渍,似乎是刚才白晨雨掀翻酒菜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 周悦轻声道:“弄脏了?” 白晨雨没有回答,只呆呆望着怀里的棉袄,神色说不出地伤心。 周悦看着他那副伤心模样,心中有些怜惜,伸手将那衣裳从他手里拽了出来:“这衣裳已经小了,你穿不了了,弄脏了也没关系,我明天给你买几件新的就是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吧。” 白晨雨猝不及防被扯走了衣裳,登时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仿佛燃起了两簇熊熊火焰,一把将衣裳抢了回来:“还给我!你这贱男人还不死心是吧,还想给小爷买衣裳,送吃的?!我白晨雨就是冷死,饿死,也绝不穿你给的衣裳,吃你给的东西!”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看来古今中外的小孩儿都一个德性。周悦又好气又好笑,把食盒放在他面前,揭开了盖子:“那红糖糯米饼呢?吃不吃?” “……”白晨雨瞪着食盒里那五枚金灿灿的红糖糯米饼,漂亮的脸上一片空白。 这样的糯米饼,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怔然望着眼前温和微笑的男人,心底隐约察觉到了某种难以置信的事情。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是立刻唾弃了自己的想法,觉得亵渎了仙师,所以态度反而更加凶狠,可是,可是……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周悦一会儿,又垂下眸子,傻乎乎地看着食盒里那五枚极其熟悉的糯米饼,只觉得心跳如擂,但还是不敢相信心底那个隐隐的猜测。 周悦含笑道:“光看能饱吗?吃一块尝尝。” 白晨雨盯着那五块糯米饼,喉头微微动了动,终于拿起一小块,慢慢咬了一小口。 炸得酥脆的糯米皮,上面撒着花生碎、核桃碎、黑芝麻,轻轻一咬,牙齿便陷入了软绵绵的糯米中,香浓滚烫的红糖登时涌入嘴里……这样的味道,这样的糯米饼,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白晨雨拿着糯米饼,不知所措地望着周悦,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周悦看着他那副傻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暗暗好笑:“好吃吗?今天有些晚了,先吃几块糯米饼填填肚子,明天我带你去买新衣裳。对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街上有家苏记布庄,应该是京城那家的分号,咱们明天就去那里买衣裳吧。” 白晨雨嘴唇微微颤抖,终于哑声道:“……仙师?” 周悦含笑道:“雨儿。” 下一瞬间,他只觉得怀里猛地一沉,白晨雨整个人狠狠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他,嚎啕大哭道:“仙师,仙师……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与此同时,周悦耳边传来实习系统的声音:【黑化值降-1,-1,-1……总共降低30点,现在黑化值55%!恭喜宿主!撒花花!撒花花!】 只是知道自己活着而已,黑化值就降了这么多,周悦心中有些感慨,也有几分怜惜,便轻轻抚摸着对方柔软浓密的头发,安慰道:“嗯,我还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晨雨才渐渐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挺翘的鼻尖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悦,仿佛舍不得周悦从眼里离开哪怕一小会儿:“仙师,真的是你吗?我不会在做梦吧?” 周悦笑道:“假一赔三。” 白晨雨盯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过了一会儿,终于轻声问道:“仙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找我?而且,他们都说你死了……” 周悦早有准备,用深沉的语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白晨雨认真道:“仙师,您说。” 周悦轻叹一声,又搬出了那个白狐报恩的狗血故事:“很多年前,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狐狸,在山里修行……” -- 第99页 虽然还是很羞耻,但比当年好多了,因为当年顾雪城对他十分敌视,而如今他对白晨雨有恩,这小孩儿明显非常信任自己,而且,这小孩儿是真有玉佩。 不过,为了增加故事效果,周悦没有先讲玉佩的事情,只把白狐报恩的故事,大致讲了一遍。 白晨雨极其认真地听着,完全没有当初顾雪城那种不屑一顾的冷漠表情,反而不时轻轻点头,让讲故事的人很有成就感。 周悦好不容易讲完了那个羞耻故事,最后道:“后来,我通过占卜,发现顾雪城就是那个救了我的小孩儿。” 白晨雨抿了抿唇,似乎想起了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周悦和顾雪城相处的情形,情绪有些低落:“原来,他是你的前世恩人……所以,你对他那么好。” 周悦轻咳一声,继续忽悠小孩儿:“可是,我死了之后,魂魄回归洞府,这时我才忽然发现,原来当初我占卜错了,顾雪城不是那个救了我的小孩儿。” 说完之后,他就用感激的眼神望着白晨雨。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两人静静对视了很久,白晨雨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终于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张大了,但又不敢确认一般,仿佛生怕空欢喜一场,只怔然望着周悦。 周悦努力用眼神暗示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久许久,白晨雨才颤声道:“仙师,您,您什么意思?难道那个小孩儿……” 周悦厚着脸皮道:“那个小孩儿,就是你。”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拉出白晨雨脖子上的玉佩,又拉出了自己脖子上的玉佩,凑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这块玉佩是你生来就有的,对吧?这就是我上辈子留下的信物。” 白晨雨看着那块玉佩,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被某种过于巨大的惊喜狠狠击中了,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傻乎乎地重复道:“我,我就是那个小孩儿?这玉佩是我们的前世信物?” 周悦严肃地点了点头:“对。” “我,我上辈子救了仙师?” “对。” “所以,所以仙师您来找我,是想要……”他看着周悦,似乎不敢说出口,更不敢痴心妄想。 周悦干脆替他说了:“想要报恩。” 这时,他耳边又响起了实习系统激动的声音:【黑化值-1,-1,-1……现在黑化值:45%!撒发发!撒发发!】 卧槽,一天之内降低了40%的黑化值!周悦简直感觉仿佛做梦一般,赶紧塞了一块糯米饼给白晨雨,希望黑化值继续降低。 白晨雨明显也晕晕乎乎的,他一边吃着周悦塞过来的糯米饼,一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悦,仿佛生怕周悦跑了,或者忽然消失了,或者这只是一个梦。 可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周悦还是没有消失,还从芥子袋里拿出一床厚厚的新棉被,换下了白晨雨又薄又旧的被褥,又让他在床上躺着,给他上药。 周悦握着那只纤长秀气的手,轻轻涂着药膏,这原本应该是一只很漂亮的手,可是因为长年劳作,掌心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还有一些细小的血口子,关节处也有不少擦伤和淤青,明显经常打架。 他暗暗叹气,温声道:“以后别打架了。” “嗯。”白晨雨垂眸看着周悦给自己上药,渐渐有了一种实实在在被宠爱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一个冲动,大着胆子道:“仙师前些年把那个顾雪城认成了我,所以才让他叫哥哥吗?” 周悦手上微微一顿,低声道:“嗯。” 白晨雨抿了抿唇,小声道:“仙师如今找到我了,那我可以叫仙师……哥哥吗?” 周悦微微一愣,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些称呼,只是他被顾雪城叫了那么多年哥哥,似乎这个称呼,已经成了顾雪城的专属。 他犹豫了一下,温声道:“叫我悦哥哥吧。” “哦。”白晨雨垂下眸子,似乎有些失望,还有些伤心。 周悦见他那副失落的样子,心中微微一软,也觉得自己想把“哥哥”这个称呼留给顾雪城的心思有些莫名其妙,便点头道:“叫哥哥也行。” 白晨雨眼睛一下亮了,猛地扑到周悦身上,一叠连声道:“哥哥,哥哥,哥哥!” 周悦无奈道:“你扑我做什么,药膏弄得到处都是!” “哦。”白晨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撒了手。 他想了想,又道:“哥哥,我离开了金蕊楼,如今不叫雨儿了,哥哥叫我小晨……” 说到这里,白晨雨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改口道:“哥哥叫我小雨吧。” “小晨”这个名字,总让周悦想起“小城”,“小雨”这个名字倒是不错,他便点了点头:“小雨。” “嗯,哥哥。”白晨雨抿着唇,漂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涂完了药,天色已晚,两人便上床安歇了。 周悦让白晨雨睡在里侧,他自己还没什么睡意,便拿了本丹经,靠在床头借着烛光看了起来,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刷刷”的轻微翻书声。 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远处也隐隐约约传来隆隆的雷声。 周悦听着那遥远的雷声,忽然想起了顾雪城。 不知道他如今还怕不怕打雷,不知道这样的雷雨夜,有没有人陪着他……周悦想着想着,不由得有些失笑,顾雪城如今已是身为九州共主的凌雪仙尊了,几乎有了呼风唤雨的本事,怎会害怕打雷?身边又怎会缺人? -- 第100页 他正在胡思乱想,身后的白晨雨忽然轻声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周悦回过神来:“我在想……下雨了。” “嗯,我出生那天早晨,也在下雨,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周悦道:“很美的名字。” 白晨雨小声道:“其实,我听白府的下人们说,那天早上,我娘亲在白府大门外生下我之后,就死在雨地里了,满地都是血,一天一夜也没人收尸……后来,我就很害怕下雨。” 周悦心里一阵怜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怕,以后哥哥护着你。” 白晨雨往他手心里轻轻拱了拱,有些羞涩,又有些甜滋滋地道:“嗯,我有哥哥了,不怕下雨了。” 这小子忽然从刺猬变成了蜂蜜,满嘴脏话也变成了甜言蜜语,周悦只觉得又雷又萌又肉麻,简直有点招架不住,只能轻咳一声,假装认真看书。 白晨雨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假装不经意般,随口问道:“哥哥,那些传言都是假吧。” 周悦没反应过来:“什么传言?” 白晨雨小声道:“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啊。他们说,哥哥和顾雪城是那种关系,还因为他死了……其实你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你也不是为他而死的,对吧?” 周悦略微有些心虚,虽然传言确实十分离谱,但要说自己和顾雪城什么也没有……倒也不是,而且自己确实是为了救顾雪城,才死翘翘的。 见他沉默不语,白晨雨登时急了:“哥哥?” 周悦自然不能承认,便轻咳一声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想什么呢?我只是顾雪城的兄长而已,至于我的死,是因为和坏人争斗,被偷袭而亡的,不过那坏人也死了。” 说到底,自己和顾雪城只是略微有些暧昧而已,总体还是清清白白的,顾雪城搞不好早就把这段青春期的懵懂情愫忘了,自己还在这里纠结,反而不合适了。 白晨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道:“哥哥此话当真?” 周悦斩钉截铁道:“当然。” 白晨雨松了口气,委委屈屈道:“我就知道,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他们说哥哥你喜好男色,养了一个粗壮的肉灵芝,说要尝尝做女人的滋味;还说顾雪城做了凌雪仙尊之后,有一次喝多了灵酒,醉倒在梨花林里,说了许多胡话,什么哥哥……媚骨天成,勾引于他,最后死在了他怀里。” “你又不是没见过顾雪城,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媚骨天成”这种话?”周悦简直啼笑皆非,肉灵芝那事儿他认了,可顾雪城说自己媚骨天成?搞笑呢。 白晨雨瘪嘴道:“可就是这么传来传去,最后传出了诸多版本。” “还有诸多版本?”周悦好奇道,他只知道自己被顾雪城玩儿死那一版,那已经够劲爆了好吧。 白晨雨愤愤道:“是啊,哥哥你都不知道,你被那些人编排成什么样子了!什么被顾雪城凌辱至死;什么自愿做顾雪城的炉鼎,油尽灯枯而死;还有什么顾雪城有了心爱的道侣,住在高高的云雪楼里,他让顾雪城处理了哥哥这个……侍妾。” “……侍妾?”周悦赞赏道,“想象力挺丰富的。” 白晨雨轻声道:“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可是听多了,我就忍不住回忆,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顾雪城和哥哥说话的样子,他看哥哥的那种眼神……可能是疑邻盗斧吧,我越想越害怕,生怕那些传言是真的。” 周悦也回忆起了那段日子,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顾雪城,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一些懵懂情愫,晚上偷偷吻自己后颈啦,白天贴着自己耳朵说话啦……诸如此类,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周瑜忽然有些心虚,干巴巴道:“你别瞎想,我们没什么的。” 白晨雨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心来:“有了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悦莫名心虚,赶紧转移话题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买衣裳。” 白晨雨缩进被窝,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周悦,乖巧道:“哥哥也早点歇息。” 周悦弹熄了蜡烛,也钻进了被窝,可他闭上眼睛,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却睡不着了。 空穴不来风,或许因为肉灵芝那件事情,再加上平日自己和顾雪城的些许暧昧,被下人看了出来,以讹传讹成了这般模样。 可是,道侣那个传言又是怎么回事?什么顾雪城有了心爱的道侣,住在高高的云雪楼里,那个道侣不喜欢自己,所以让顾雪城打发了自己这个……侍妾? 神他妈侍妾,顾雪城虽然对外有些冷漠,但对自己十分乖巧,又是下面那个,再加上他对小黄书里某些姿势的喜爱,似乎还有轻微的被虐倾向,在性事里应该是很柔顺的承受方,自己怎么可能是他的……侍妾?! 可是,如果没有“道侣”这个人,又怎么会传出这种奇葩流言?难道顾雪城真的找了道侣? 不知为何,周悦心里微微有些发闷,但随即摇了摇头,努力开解自己,就算顾雪城有了道侣,那也是很好的事情,既然自己给不了他什么,便应该为他高兴。 算了,不想这些了,明日还要带白晨雨去买衣裳,还要买一些辅助结丹的药材,或许还能找个仙门做门客,这样就可以享用仙门的洞府灵脉,帮助白晨雨结丹……唔,如果有空的话,再打听打听凌霄城的事情……周悦想着想着,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第101页 万籁俱寂之中,白晨雨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眼前那个清瘦修长的背影,轻轻抿了抿唇,大着胆子伸出手,揪住了对方一个衣角,而后终于松了口气,仿佛抓住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仙师哥哥还活着,还来找自己了。 那个顾雪城偷走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生,偷走了仙师哥哥那么多年的陪伴时光,可是幸好,仙师哥哥和那个顾雪城并没有什么暧昧,没被他骗了身心,更没有为他而死。 当初听到那些流言,想着那个神仙般的人,竟然近乎下贱地爱上了那个冷漠的顾雪城,还被种种侮辱,最后作践至死,自己几乎心如刀割,还好还好,只是流言。 只是仙师哥哥心软,自己虽然非常怨恨那个顾雪城,恨不得让他去死,但不能让仙师哥哥看出来,反而要装得懂事乖巧,不争不抢。 反正,如今仙师哥哥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把顾雪城从自己这里偷走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回来。 比如“哥哥”这个称呼,自己就已经拿回来了,还有新衣裳、糯米饼、种种疼爱怜惜、日日朝夕相处…… 白晨雨揪着那个小小的衣角,默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第38章 天还蒙蒙亮,周悦就睁开了眼睛,他是修士,睡眠只是换个方式休养调息,不需要太长时间。 他微微侧头,白晨雨睡得正香甜,漆黑的睫毛密密低垂着,脸颊睡得粉嘟嘟的,一只手还揪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周悦轻手轻脚地翻身而起,拿过大床里侧那个装衣裳的包袱,翻了翻几年前那些衣裳,琢磨着今天买几件类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小木盒从衣裳堆里掉了出来。 周悦好奇地拿起那个小木盒,前天晚上他偷偷潜入的时候,就在包袱里看见了这个小木盒,这小木盒约莫巴掌大小,轻飘飘的,上面挂了一把黄铜小锁。 周悦轻轻摇一摇,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这时,白晨雨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唔,仙师哥哥……” 他看见周悦手里的小木盒,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夺了过来,结结巴巴道:“哥哥,你,你怎能偷看人家的东西?” 周悦回过神来,抱歉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白晨雨说得对,自己确实不该随便乱翻十七八岁青少年的私人物品,对方又是个小零,搞不好木盒里面有什么……玉势之类的东西,那就太尴尬了。 白晨雨见那黄铜小锁没坏,又见周悦脸色如常,偷偷松了口气,而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哥哥早膳习惯吃什么?对了,外面有家陈记包子铺,味道特别好,每次发了工钱,我都会去买他家的包子,哥哥要是不嫌弃……”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嗫嚅道:“我忘了,哥哥是仙师,这种便宜的粗糙吃食,怎能入哥哥法眼……哥哥就当我没说过吧。” 周悦已经辟谷了,其实可吃可不吃,但他看着白晨雨失落的样子,还是笑道:“既然小雨喜欢吃,那我也想尝尝。唔,要豆沙馅儿的。” 白晨雨的眼睛猛地亮了,用力点了点头:“嗯!” 两人其乐融融地用过早膳,而后一同出了门,前往那家苏记布庄的青州分号,给白晨雨买衣裳。 这家店铺虽然是分号,但规模也不小,铺子里摆满了种种华丽的缎子丝绸、男女服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周悦道:“小雨,你喜欢什么颜色?” 白晨雨轻轻抚摸着那些柔滑的料子,而后偷偷瞟了一眼老板娘,压低声音对周悦道:“哥哥,这料子太贵了,三两银子一匹呢。就算买了,我也舍不得穿,还是算了吧。” 舍不得穿……周悦想起包袱里那些分明已经不合身了,但还是崭新的衣裳,心中有些酸楚,立刻豪爽无比道:“你哥我像缺银子的样子吗?你不用管那些,随便选就是了。老板娘,麻烦你给我弟弟挑几身衣裳,要穿着舒服,看着有精神的那种,价格无所谓。” 见来了豪客,老板娘大喜道:“好咧,这位小公子长得俊俏,肤色又白,不挑颜色,什么衣裳都能穿!” 很快,老板娘就挑出了好几套适合白晨雨这种十七八岁少年的衣裳,有天青色的,大红色的,水蓝色的,都非常漂亮精神。 “哥哥,这么多,我穿不了,太浪费了,就像以前那些衣裳……”白晨雨抱着那堆衣裳,还有些犹豫。 “这才几套啊?我都说了,你不用给我节约银子。”周悦又无奈又心疼,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进了帘子后面。 白晨雨站在帘子后面,低头望着怀里那件天青色的织锦绣袍,只觉得恍如做梦一般。 五年前,哥哥给他买了人生中第一件自己的衣裳,他在白府的时候,穿的都是下人不要的旧衣裳,后来去了金蕊楼,穿的又是老鸨给的轻透纱衣,他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衣裳。 所以,当年哥哥给的那些衣裳,他根本舍不得穿,因为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仙师了,那些宝贵的礼物穿一天旧一天,洗一水旧一水,如果不小心弄坏了,就再也没有了。 可是如今,哥哥回来了,还说要报恩,要陪着自己……既然哥哥不会离开了,或许,自己也可以大着胆子,穿一穿新衣裳了。 -- 第102页 而且,在哥哥身边,得打扮得好一些,不能太寒酸了,免得丢了哥哥的脸。 打定主意之后,白晨雨小心翼翼地换上了那套天青色的织锦绣袍,又仔细捋了捋头发,这才抿了抿唇,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周悦正低头和老板娘说着什么,听见动静,抬头望来,眼睛登时亮了。 白晨雨换下了破旧的粗布衫子,穿上了这身天青色的织锦绣袍,显得整个人唇红齿白,青春逼人,哪里还有小倌或者混混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富贵人家的美貌小公子,只是神色还有些不自信,怯生生的。 “这不是挺好的嘛。”周悦欣喜地走上去,帮白晨雨理了理衣襟,这时他才发现,白晨雨虽然看着单薄,其实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周悦有些郁闷,随即自我安慰,长得高是好事,不要嫉妒小孩儿,那也太没品了。 白晨雨微微垂眸,看着那些纤长漂亮的手指仔仔细细为自己整理着衣襟,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五年前,哥哥也是这样为自己整理衣襟,那时自己要抬着头,如今却不用抬头了。 他看着周悦低垂睫毛,认真整理衣襟的模样,渐渐有种古怪的感觉,五年过去了,哥哥已经没有自己记忆中那么高大了,肩膀甚至有些单薄,肤色略微苍白,睫毛也很长,几乎可以用秀雅、漂亮之类的词来形容…… 周悦终于弄好了,拍了拍对方的胸口:“好了。” “谢谢哥哥。”白晨雨回过神来,胡乱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诡异的想法,就算哥哥没那么高大了,那又怎样?在自己心里,哥哥永远是神仙般的人,与高矮无关。 周悦上上下下打量着白晨雨,十分满意:“老板娘,这身每个颜色来一套。还有那身也试试……” 买了一大堆衣裳之后,周悦又带着白晨雨,去青州最有名的药材市场转了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调养身体,辅助结丹的药材。 逛了七八家药铺之后,周悦买到了乌血藤、积雪莲等等一大堆调养身体的药材,可是炼制凝雪丸的四种药材,却一样也没看见。 不过这种情况,周悦早就料到了,当年他还是灵犀峰主的时候,背靠凌霄城这样的大平台,又有灵犀峰主的诸多人脉,尚且花费了两三年的时间,才勉强把四种药材凑齐,如今他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散修,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买到那些珍贵药材? 想到这里,周悦不禁有些丧气,自己之前明明已经找到了四种药材,如今又要重头开始,简直就像毕业论文快写完的时候,电脑忽然死机了,又得重新写一遍。 他敲了敲系统:“积分商城里有护剑莲、血麝香那些药材吗?” 系统弱弱道:【积分商城没有特殊物品哦,但是宿主可以用积分兑换上品灵石,再去购买药材。】 就是买不到啊,要是能买到,还用你说! 似乎看出周悦有些沮丧,白晨雨轻声道:“哥哥,咱们已经逛了好久了,去吃饭吧。” 周悦点头道:“也好。” 两人选了家热闹的酒楼,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周悦点了几样小菜,然后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认真思考起来。 自己可以用一些普通药材炼制丹药,帮白晨雨调养身体,修复灵根,虽然有些麻烦,但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成效,可是白晨雨灵根曾经受损,若想结成九转金丹,十有八九还得靠凝雪丸,怎么才能得到炼制凝雪丸的四种药材呢? 自己如今只是一个没有人脉的散修,基本上不可能接触到最顶级的天材地宝,眼下最好的法子,是找个大宗门依靠,利用大宗门的灵脉洞府,再加上自己的丹药,先帮白晨雨调理身体,修复灵根,打好基础,同时发展人脉,慢慢寻找那四种药材……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周悦回过神来,试探道:“小雨,你之前也想过修行,那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拜入宗门,求仙问道吗?” 白晨雨毫不犹豫道:“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周悦放下心来,这小孩儿比顾雪城省心多了,当初为了哄骗顾雪城,他费了多少功夫啊,被顾如海断手断脚不说,还编造了那么羞耻的前世幻境,才终于获得了顾雪城的信任。 想到顾雪城,周悦又有些出神,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隔壁桌的声音:“你们听说了吗?城东的张员外中了邪,他的家眷竟然请动了凌霄城的仙师,来咱们青州驱邪!” “张家竟然能请来凌霄城的仙师?你就吹吧。” “你懂什么,听说张员外大夫人娘家的兄弟在凌霄城做管事,这才能请动凌霄城的仙师。”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这次来驱邪的还不是外门仙师,而是凌雪仙尊座下,四大峰主之一的落珠峰主,林峰主亲自收的内门仙师!” 呃……周悦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老百姓不懂仙门那点事儿,什么外门仙师、内门仙师,估计就是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至于什么林峰主座下的内门仙师,说得那么复杂,不就是林思韵的徒弟嘛。 说起来,自己当年为了让林思韵帮忙,故意吊他胃口,一本《嬛嬛传》慢吞吞地写了好几年,自己死遁的时候,正好写到嬛贵妃怀孕回宫,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林思韵面对这个巨坑,绝不绝望? -- 第103页 想到这里,周悦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林思韵为了《嬛嬛传》,把洗髓草都给了自己,虽然凌霄城有无数天材地宝,但洗髓草还是很珍贵的…… 等等!周悦脑海里忽然猛地一亮,对呀,凌霄城有许多天材地宝,几座山峰也是灵气充沛,藏书楼更有无数秘籍,最重要的是,还有现成的四种药材,自己何必舍近求远,跑去拜入其他宗门? 而且,自己非常熟悉凌霄城,做什么事都方便,说不定,还能偷偷去看看顾雪城那小子…… 周悦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法子非常可行,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就不能以七转金丹大能的身份进去了,毕竟熟人太多,很容易露出破绽,只能隐藏修为,换一个身份混进去。 白晨雨似乎看出了什么,好奇道:“哥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周悦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小雨,我方才听见隔壁那桌人聊天,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白晨雨也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什么念头?” 周悦狡黠一笑:“咱们借此机会,拜入凌霄城如何?” “借此机会,拜入凌霄城?”白晨雨睁大了眼睛,他方才也听见了旁边那桌人的聊天内容,登时明白过来,“哥哥的意思是说,既然凌霄城修士正在张家驱邪,那咱们也过去看看,顺势表现一番,让他们把咱们带回凌霄城?” 孺子可教也。周悦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此意。” 白晨雨犹豫道:“可是,哥哥应该不想暴露身份吧?哥哥的容貌,和前世还是有几分相似……” “这个好办。”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张员外的府邸门外。 周悦借着大门外的一口古井看了看,古井里映出一张病恹恹的脸,方才他用黄古藤熬制的药水涂了脸,虽然容貌没变,但看起来满脸病气,仿佛一个落魄秀才,再也没了前世的影子。 他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小雨,你觉得如何?” 白晨雨叹服道:“哥哥太厉害了。” 周悦沉声道:“我易容之后,应该没人认得出来,你这些年长大了,容貌变化很大,不用易容。但除了长相之外,你还要记得,我是你的表兄,名叫周清岳,千万不要说漏嘴,露了马脚。” 白晨雨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白晨雨,敲响了张府大门。 一个家丁探出头来,不耐烦道:“谁啊?” 周悦笑道:“是这样的,我是青州城外的一名散修,听说张员外中了邪,特来看看。” 家丁打量了他片刻,而后啐了一口:“一个病秧子还冒充修士!再说了,咱们家主母请了凌霄城的仙师,已经抓到邪物了!” 哦,这么快? 周悦挑了挑眉,摸出一块碎银子,轻轻塞入家丁袖口:“烦请小哥通融一下,虽然已经抓到邪物了,但在下一直十分仰慕……咳咳,仰慕凌雪仙尊,想借此机会,瞻仰一番凌霄城仙师的仙容。” 那家丁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子,脸上登时露出理解的神色:“仰慕凌霄城仙师嘛,那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府里乱得很,你们从侧门悄悄进去便是。” 周悦便带着白晨雨,悄悄从侧门进了张府。 张府里果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围在堂屋大门外面,似乎在看什么好戏,周悦拉着白晨雨,两人悄悄挤进人群,往堂屋里望去。 只见堂屋上首的主人位置,坐着一个服饰华丽的中年妇人,她双目圆睁,怒视着堂屋中间跪着的一名年轻男子,呵斥道:“张玉,你这不孝子!竟然为了家产,豢养邪物,毒害父亲!果然是贱婢所出,心思如此狠毒!” 那年轻男子面青唇白,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不断哀叫:“母亲,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那年轻男子的亲娘也跪在旁边,她是张员外的小妾,张家三夫人,看得出十分美貌,只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只知道嘶声哭叫:“求大夫人明鉴,真不是玉儿做的啊!” 大夫人旁边站了个模样秀气的女子,看起来知书达理,应该是二夫人,她柔声道:“三妹妹怎可如此叫嚷,这也太过失礼了,凌霄城的仙师还在这里呢。” 周悦往堂屋左边望去,堂屋左边摆着两张黄花梨太师椅,正是大户人家接待贵客的位置,此时此刻,两名身着黛蓝衫子的年轻修士,正端坐在太师椅上,身后还站了几名少年弟子。 那两名年轻修士看着这场闹剧,年龄稍长那个神色怜悯,年龄小的那个则有些不耐烦。 哟,林思韵又收新徒弟了。 周悦一边暗暗嘀咕,一边听着那些家眷扯皮,不一会儿就听明白了,原来张员外有三房夫人,正房夫人有个嫡出小姐,二夫人已经怀上了,三夫人有个庶出少爷,三房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张员外前些日子忽然昏迷,而且七窍流血,张家请来了青州城所有名医,全都束手无策,只有一个道士说,估计是中了邪,于是大夫人托娘家关系,请来了凌霄城的修士,也就是林思韵的两名弟子,前来捉拿妖邪。 这两名弟子一个叫付青云,一个叫曾流云,都是林思韵的内门弟子,四转金丹修士,他们在张员外卧房里守了整整一宿,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抓到一只毒蝎子,当时,它正要爬入张员外嘴里。 -- 第104页 这毒蝎子并非凡物,而是一种妖物,俗称鬼婴蝎,这鬼婴蝎昼伏夜出,嗜好吃人内脏,所以张员外才会昏迷不醒,七窍流血。 就在大家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时候,三房一个丫鬟偷偷告诉大夫人,三房那位庶出的大少爷,就养了一只鬼婴蝎,众人一片哗然,于是真相大白。 周悦暗暗沉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时,曾流云站了起来,不耐烦道:“行了,既然妖物已经抓到,我和师兄也该告辞了,一群人叽里哇啦的,吵得我头疼。” “流云!”付青云瞪了他一眼,款款起身,拱手道,“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我等就不叨扰了。” 张家人还没说什么,周悦已经急了,自己还没搭上关系呢,林思韵这两个徒弟就要跑路了! 白晨雨瞥了周悦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往前站了一步,朗声道:“此案尚有疑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有人窃窃私语道:“这又是谁?” “不知道啊,没见过。” 付青云望着白晨雨,疑惑道:“这位小友,此话怎讲?” 白晨雨抿了抿唇,不卑不亢道:“第一,若是大少爷害了张员外,为何两位仙师来了之后,他还敢放出那鬼婴蝎?第二,大少爷虽是庶出,但他是张家长子,张家并无嫡子,大夫人也年逾四旬,这张家的家产,迟早都是他的,为何他要铤而走险?” 堂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是啊,我早就说过,仙师来了还放毒蝎子,三房又不是傻子。” “那你怎么不站出来?” “我哪儿敢啊。再说了,站出来维护三房,这可是要得罪大夫人的……” 原来,早就有人怀疑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大少爷,只是抓到了鬼婴蝎,又有丫鬟作证,人证物证俱在,又害怕得罪大夫人,自然没人敢站出来为三房说话。 而付青云和曾流云两个年轻修士,则是一心沉迷修行,不通人情世故,自然不懂这些内宅阴私。 所以到了最后,这些明显的疑点,居然被白晨雨一个外人指了出来。 周悦赞赏地看了白晨雨一眼:“可以啊。”看不出来啊,这小子还会宅斗。 白晨雨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白府的事情,比这张家的事情,还要腌臜多了。” 众人窃窃私语了一阵之后,纷纷望向付青云,似乎在等着这位凌霄城仙师的定夺。 付青云沉吟道:“如此说来,此案或许还有隐情。” 曾流云恼怒道:“师兄,他一个凡间小子懂什么?那只鬼婴蝎,可是我亲手抓住的……” 付青云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又大大方方地对周悦拱手道:“是在下疏忽了。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周悦也拱了拱手:“在下一介山野散修,免贵姓周,名清岳,他是我的表弟,白晨雨。” 付青云好奇道:“周道友,您二位也是来捉拿妖物的?” 周悦摇头道:“非也。” 付青云疑惑道:“那您二位为何而来?” 周悦轻咳一声,对即将出口的话有些羞耻,不过他连白狐报恩这种故事都说得出口,如今脸皮已是极厚,对着付青云便是深深一揖,万分诚恳道:“在下极为仰慕凌雪仙尊,日夜思念,只恨此生不能见上一面。今日听闻有凌霄城仙师在此,特来瞻仰仙容,果然名不虚传。” 第39章 听见周悦那些仰慕崇敬之类的说辞,曾流云轻蔑一笑,脸上全是不屑之意,付青云倒没什么异色,毕竟天底下仰慕崇敬凌雪仙尊的修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周悦又奉承了几句,付青云拱手道:“周道友过奖了,咱们还是先说说眼下这个案子吧。按周道友的意思,此案应该如何着手?” 周悦没有说话,平静的目光从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大少爷张玉身上依次扫过,而后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方才进屋之后,就隐约闻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浅淡梅香,他是七转金丹的丹修,对各种药材味道极为敏感。 片刻之后,他便睁眼望向大夫人,问道:“大夫人,可否带我去大少爷豢养鬼婴蝎的地方看看?” 看见周悦也是修士,还和凌霄城的仙师们相谈甚欢,那大夫人哪儿敢不答应,赶紧带着众人来到了大少爷的卧房:“仙师您瞧,就是这儿了。” 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卧房,床前的小几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湘妃竹笼,大夫人道:“仙师您看,那个竹笼子,就是那不孝子用来装鬼婴蝎的。” 周悦拿起来看了看,只是个普通的空竹笼,上面贴了张防止毒物逃逸的黄符,他翻转竹笼,发现底部有个小洞。 周悦挑眉道:“这里怎会有个洞?” 大夫人连忙道:“张玉他发现事发,就在下面戳了个洞,说是鬼婴蝎自己跑出来的,与他无关。” 这个洞的存在,完全印证了周悦的猜测,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便笑道:“付道友,我有个主意,不如把那鬼婴蝎放回这笼子里。” 付青云微微蹙眉,他还没开口,曾流云已经急道:“这笼子下面有洞,怎能把毒物放回去?那不是纵虎归山吗?” “鬼婴蝎的习性是昼伏夜出,暂时不会出事的。”周悦胸有成竹道。 -- 第105页 “流云,按周道友说的办。”付青云道。 “是,师兄。”曾流云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蝎子,扔进了竹笼里面。 周悦定睛一看,那蝎子足有鸡蛋大小,通体殷红如血,背上有个小小的婴儿骷髅花纹,看起来十分可怖,正是鬼婴蝎,也是炼制丹药的常用药材之一。 他点了点头:“曾道友,请你在这里守着,以防万一。若是鬼婴蝎出了笼,你跟着便是。” 曾流云刚想说什么,便被付青云瞪了一眼,只好乖乖答应了。 屋里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只有白晨雨若有所思,仿佛猜到了什么。 周悦道:“大夫人,请您再带我去张员外房里看看。” 一行人又来到张员外卧房里,这是一间十分奢华的卧房,只是里面一片昏昏暗暗,还有一股浓重的中药味,熏得人简直头疼,张员外躺在床上,老脸蜡黄,双眼紧闭,嘴唇微张。 周悦低下头,用手在张员外口鼻间扇了扇,嗅了嗅他嘴里的气息,问道:“张员外平日是否经常进补?” 大夫人忙道: “是啊是啊,二妹妹略通医术,时常亲手为老爷熬制药汤。” 二夫人赶紧福了福,柔声道:“贱妾分内之事罢了。” “原来如此,二夫人辛苦了。”周悦似笑非笑地看了二夫人一眼,又道,“行了,我和我弟弟小雨,还有付道友一起守在这里,其他人都出去吧。” 大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夫人脸色有些阴沉,三夫人和大少爷满脸惶然,但都不敢违拗,一行人闹哄哄地出去了。 人走光之后,白晨雨望着床上的张员外,轻轻眯了眼睛,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哥哥,你想守株待兔?” 付青云一脸茫然:“周道友,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悦淡淡道:“等着便是。” 三人便在卧房里静静等候着,日头逐渐西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不多时已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虽然胸有成竹,但等待过程确实十分无聊,眼见就要到子时了,周悦有些昏昏欲睡,就在这时,白晨雨轻声道:“哥哥,你听。” 周悦猛地回过神来,只听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清冷柔和的月光之下,一只鸡蛋大小的血红蝎子,从窗户下面的缝隙里,费力地挤了进来,正是鬼婴蝎! 三人登时精神一振,六只眼睛紧紧盯着那蝎子,只见那蝎子行动迅疾无比,哧溜一声掠过地面,飞快地爬上了床,一头便要钻进张员外的嘴里! 付青云大惊,弹指便要打出一团灵气,周悦赶紧抓住他的手:“慢着!” 开玩笑,这团灵气打出去,那小小的蝎子还不成了肉酱,证据就没了! 正在此时,白晨雨毫不犹豫地轻跃而出,一把捏住了那只蝎子!他捏的位置十分巧妙,两根手指头正好捏住了蝎子的背脊,那蝎子拼命摇头摆尾,可嘴巴既咬不到他,尾巴也蛰不到他。 周悦却脸色一变:“小心!” 他话音未落,那鬼婴蝎背部忽然裂开,从里面忽然钻出了一只更小的蝎子!鬼婴蝎,鬼婴蝎,分为鬼蝎和婴蝎,这只小的便是婴蝎,更是毒中之毒!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那婴蝎便要咬上白晨雨手背,周悦来不及思索,一个箭步上前,徒手捏住了那只婴蝎! 电光石火间,只听一声轻微的“啪!”,那只婴蝎竟然爆开了!登时溅了周悦满手毒液!周悦只觉得手掌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白晨雨急了:“哥哥!” 周悦咬牙摸出一枚雪蛤丸,仰头吞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劲儿来,只是脸色还是十分苍白。 白晨雨颤声道:“哥哥,没事儿吧?” 周悦忍着掌心灼烧般的剧痛,安慰道:“没事儿。” 付青云也惊魂未定:“还好周道友你备了灵药,这鬼婴蝎剧毒无比,普通修士沾上它的毒液,几乎也要去掉半条性命。” 白晨雨怔然望着周悦,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愿意豁出性命救自己。 周悦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叮——黑化值-2!现在黑化值:43%!撒花花!】 周悦大为欣慰,这一下没白挨!原来只要找对了人,黑化值竟然降得这么容易!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摸了摸白晨雨头发,真心实意地笑道:“别担心,没事儿,只是有点疼罢了,你哥我还受得住。” 白晨雨看着周悦那毫不在意的笑容,再也忍耐不住,一把狠狠楼住了他,带着哭音道:“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周悦看了围观群众付青云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白晨雨:“赶紧起来,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再说了,这又不是你的错。对了,那鬼婴蝎没了婴蝎,毒性应该降低了不少,赶紧把它收好。” 白晨雨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只鬼婴蝎,眼圈还有些泛红:“嗯,收好了。” 这时,曾流云也推门进来了,显然是跟着蝎子过来的,他瞪着白晨雨手里那只鬼婴蝎:“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悦淡淡道:“把张家的人,全都叫来吧。” 不多时,张家所有的人,全都来到了张员外卧房里,一时间挤挤攘攘,交头接耳。 “那只蝎子又钻进老爷房里了?” -- 第106页 “果然是大少爷做的,那只蝎子恐怕调教过吧。” “可不是嘛,老爷死了,他就能继承家业了。” 三夫人和大少爷张玉都被紧紧绑着,两人望着白晨雨手里的蝎子,眼里都是绝望之意。 大夫人急道:“仙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张玉做的,对吧?” 二夫人柔声道:“大少爷也是年轻不懂事,才做出这等事情,还望仙师高抬贵手。” 周悦盯着二夫人,淡淡道:“二夫人,这鬼婴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恐怕比我还明白。” 他这话极为不客气,分明在指控什么,众人惊讶地向二夫人望去,二夫人脸色阴沉了一瞬,随即露出疑惑的表情:“仙师此话何意?小女子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种毒物,更不懂仙师的意思。” 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周悦欺负了她一般。 白晨雨看着她那副样子,又看了看周悦裹着纱布的右手,脸色有些阴沉,手指忽然微微一松,只听“啪”一声轻响,鬼婴蝎落在了地上!那蝎子忽然得了自由,居然不向门外逃命,反而猛地向二夫人窜去,直接爬上了她的衣襟! “啊——”二夫人尖叫一声!卧房里登时一片混乱! 白晨雨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去,又轻轻巧巧地把那蝎子捏住了,他笑嘻嘻道:“这位姐姐身上好香,连蝎子都喜欢得紧。” 周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还挺聪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顿足道:“仙师,您就别打哑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悦淡淡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张员外死了,大少爷弑父获罪,大夫人又只有一个女儿,而二夫人已经怀孕了,所谓酸儿辣女,听说二夫人近日颇爱梅子,想来已经觉得,自己肚子里是个儿子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语气变得冰冷:“既然如此,大家仔细想想,此事究竟是谁获利?” 卧房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二夫人望去,二夫人脸色惨白:“那,那鬼婴蝎,分明是张玉那不孝子私自豢养的……” 周悦点头道:“对,蝎子是张玉养的没错,可饲养鬼婴蝎这类小毒物,在大家子弟里十分流行,张玉不过是觉得好玩儿而已,并没有害人的意思。而你……” 他盯着二夫人,缓缓道:“你偶然发现了张玉养了一只鬼婴蝎,你又长年为张员外熬制药汤,不知道从哪本医书上看到,鬼婴蝎喜欢在蝴蝶梅上产卵,于是,你把蝴蝶梅混进了张员外的药汤里,又买通三房的丫鬟,让那丫鬟在笼子下面弄了个洞,鬼婴蝎闻到蝴蝶梅的香气,于是半夜出笼,一头扎进了张员外嘴里!” “你,你……”二夫人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跌坐下去,众人登时一片哗然! 大夫人厉声道:“原来是你!” 其余人也议论纷纷:“原来是她啊。” “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儿了,一天到晚装模作样的!” “还是仙师厉害,要不然大少爷就白白冤枉了。” “就是,就是。” 周悦微微一笑,他倒不觉得自己这番推理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原本就是丹修,自然对鬼婴蝎、蝴蝶梅这些药材的相克相吸,再清楚不过了。 二夫人还想垂死挣扎,颤声道:“你,你有何证据?” 周悦还没说话,白晨雨已经笑盈盈道:“方才大家都看到了,那鬼婴蝎,可是好生喜欢姐姐呢。” 付青云忽然明白过来,失声道:“难道说,二夫人用蝴蝶梅熬制药汤的时候,沾染上了蝴蝶梅的香气,所以鬼婴蝎被香气吸引,径直扑向了二夫人!” 周悦点头道:“正是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间议论纷纷,三夫人和张玉沉冤得雪,母子俩抱着嚎啕大哭,大夫人脸色铁青,指挥着一群家丁,把瘫软如泥的二夫人拖了出去。 至此,毒蝎案算是尘埃落定了,凌霄城的修士们纷纷面露轻松之色,周悦却还不敢放松,因为毒蝎案只是一个引子,一份获得付青云信任,让自己拜入凌霄城的投名状。 付青云十分感叹,拱手道:“周道友心思缜密,见多识广,在下佩服!” 周悦赶紧谦虚道:“付道友哪里的话,不过是多看了几本闲书罢了。” 付青云汗颜道:“若不是周道友细心,我险些害了好人,或许还会损了道心,阻碍日后修行。周道友若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我一定尽力而为。” 嘿,就等你这句话呢! 周悦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扭扭捏捏的表情:“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只是有些说不出口,怕让付道友为难。” 付青云慷慨道:“周道友尽管说便是。” 周悦轻咳一声,厚颜无耻道:“是这样的,方才我已经说过,我一直非常仰慕崇敬凌雪仙尊,对凌霄城更是无比向往,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带着我这位弟弟……一同拜入凌霄城。” 白晨雨也配合着周悦,乖巧地点了点头。 付青云微微一愣,神色登时有些为难。 曾流云蹙起眉头,冷哼道:“凌霄城只收十八岁以下的弟子,你这弟弟看样子勉强符合,不过资质也就一般吧,只能凑合着做个外门弟子。至于你,你应该都二十好几了吧?” 周悦赶紧道:“我不要紧,我愿意做管事,或者做仆役也行,只要让我弟弟拜入山门就好。” -- 第107页 反正只要进了凌霄城,什么都好说。 付青云沉吟片刻,问道:“周道友,你结丹了吗?几转金丹?” 周悦讷讷道:“一年前已结丹,一转金丹。” 曾流云的表情更鄙夷了:“凌霄城最低级的管事,大多也是二转金丹。像你这样的修为,年龄又这么大了,最多做个洒扫仆役。” 周悦也不恼怒,只一个劲儿地陪笑脸,白晨雨看着周悦的样子,轻轻抿了抿唇,而后抬眸望向曾流云,神色有几分阴沉。 付青云沉吟道:“这样吧,我先把你俩带回去,至于你弟弟能不能拜入山门,还得看师尊的意思。” “多谢付道友!”周悦大喜,赶紧一揖到底。 只要进了凌霄城,林思韵那厮,还不容易搞定么,一本《嬛嬛传》的事情。 一行人在张府歇息了一宿,第二天在大夫人的千恩万谢之下,踏上了返回凌霄城的路。 付青云是四转金丹大圆满,曾流云是四转金丹初阶,虽然他们都有灵剑,但丹田灵气并不充沛,无法御剑携带这么多人,于是一行人采取了最普通的方式,骑马回去。 付青云和曾流云自然一人一骑,其余弟子大多两人一骑,周悦和白晨雨也只分到了一匹马,周悦本想让白晨雨坐在前面,自己坐在后面控马,可白晨雨坚持说周悦的手被鬼婴蝎伤了,非要自己坐后面,让周悦坐前面歇息。 周悦觉得无所谓,还能锻炼小孩儿,便随他去了。 “驾——”白晨雨小心翼翼地把周悦拢在怀里,而后轻抖缰绳,让马儿平稳地跑了出去。 一开始白晨雨还没觉得什么,可是片刻之后,前两天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哥哥靠在自己怀里,再也没了那种高大的感觉,头发像乌云一般拢在自己鼻端,有股浅淡的苦涩药香,背脊有些单薄,腰也很细,再往下便是…… 白晨雨忽然想起了当初在金蕊楼里,嬷嬷教的某些难以言说的姿势,脸“刷”一下红了,随即忍不住狠狠唾弃自己,哥哥今天刚刚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怎能如此胡思乱想,亵渎了神仙般的哥哥! 可是,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嗓子阵阵发干……白晨雨有些慌张,偷偷往后面挪了一点儿,不让两人挨得太近,但又舍不得离得太远,周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白晨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结结巴巴道:“有,有点热。” “哦,好像是有点。”周悦也没发现什么。 一行人疾驰了大半天,白晨雨也煎熬了大半天,天色终于渐渐暗了下来,众人便在路边找了个破破烂烂的土地庙,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 曾流云指挥着几名年轻弟子拾了些柴禾,在庙里点起了一堆篝火,登时一片暖意融融。 此时正是倒春寒,周悦、付青云、曾流云有金丹护体,自然不惧寒冷,也不觉得饥饿,可是那些十几岁的年轻弟子却受不住,他们一边围着篝火取暖,一边在篝火里烤红薯,还七嘴八舌地聊天,气氛倒也热闹融洽。 一个弟子感慨道:“唉,我已经拜入凌霄城四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掌门仙尊一面。” “就你,还想见掌门仙尊?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难道不想吗?” “我当然想,可那是掌门仙尊诶,所谓九州共主,日理万机,哪里是我们这种外门弟子见得到的?” 一个弟子好奇道:“我听别人说,付师兄曾经见过掌门仙尊?” 付青云笑而不语,曾流云面露得意之色:“师兄当然见过掌门仙尊!” 付青云语气淡然,但也有几分隐约的骄傲之意:“不过是跟着师尊,侥幸见过一回罢了。” “……”周悦默默啃着烤红薯,顾雪城那小子这些年装的逼,可真是不小啊,这排场比顾如海大一百倍,啧啧。 曾流云看了他一眼,敲打道:“听见没有?我知道你仰慕崇敬我家掌门仙尊,拜入凌霄城就是为了见他一面,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你家掌门仙尊睡觉怕打雷,喜欢吃糯米饼,看小黄书脸红,而且还非常相信白狐报恩。 周悦忍着抽搐的嘴角,肃然点头道:“我自然明白,凌雪仙尊乃是天下第一人,九转金丹,九州共主,那是何等的威仪,何等的气派,岂是我这种散修能轻易见到的?” “你明白就好。”曾流云冷哼道。 一个弟子好奇道:“付师兄,能讲讲你见到掌门仙尊时的情形吗?掌门仙尊到底是什么模样?”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听听呢。” 付青云轻咳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我也只是远远一瞥,不敢细看。” 曾流云道:“师兄,你就讲讲嘛。” 周悦想象着顾雪城如今的样子,也有些心动:“是啊,我也想听听,凌雪仙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其余弟子也纷纷催促道:“付师兄,你就讲讲嘛。” 付青云实在拗不过众人,只好道:“是这样的,两年前,师尊有件急事,便去云雪楼拜见掌门仙尊,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曾流云疑惑道:“可是,云雪楼不是不让外人出入吗?” 一个弟子好奇道:“为什么?” 曾流云鄙夷道:“你什么时候入的山门,竟连这个都不知道?掌门仙尊的道侣,就住在云雪楼里。” -- 第108页 周悦忽然觉得嘴里的烤红薯没了滋味。 付青云道:“云雪楼自然不能上去,掌门仙尊在下面的云雪殿里接见了师尊,我只是远远磕了个头,偷偷看了一眼而已。只能这么说吧,传闻确实不假,掌门仙尊相貌犹如山间白雪,威压犹如惊涛骇浪,压得我几乎腿软。” 众人想象着凌雪仙尊的样子,个个心驰神往。 付青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次,我还看见了……掌门仙尊的道侣。” 众人登时来了精神:“付师兄,你看到……那位了?” “真的?你竟然看到那位了?” 弟子们一副又兴奋又紧张的模样,似乎顾雪城的道侣极为神秘,而且是个很大的禁忌,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用了“那位”来指代。 周悦几乎忘了吞咽红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付青云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当时,师尊在云雪殿里同掌门仙尊说话,让我去外面的园子里等候。” 一个弟子兴致勃勃道:“然后你就看到他了?” 付青云有些出神,似乎在回想着那个遥远的惊鸿一瞥,片刻之后,他才轻声道:“云雪殿后面就是云雪楼,足足有九层,每层三丈高,当时梨花开得正好,我便仰头赏花,忽然看见云雪楼最上面那层,有个人。” 第40章 听到这里,众弟子一片鸦雀无声,周悦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付青云顿了顿,才轻声道:“那人一身青衣缓袍,斜卧在一张湘妃躺椅上,似乎正在小寐。” 一名弟子好奇问道:“他长什么模样?好不好看?” 付青云摇了摇头:“云雪楼太高了,当时我也离得很远,看得不真切,只是觉得……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但很温柔。” 庙里一片安静,众人似乎都在默默品味那“温柔”二字。 周悦酸溜溜地想,原来顾雪城的道侣是个病弱温柔攻,当年两人一起研究小黄书的时候,顾雪城特别喜欢一些略带羞辱意味的强迫姿势,分明有些受虐倾向,没想到竟然找了个温柔病秧子。 一名弟子疑惑道:“师兄,你为什么不把灵气凝于双目,尽量看仔细些?” “你想死吗?”曾流云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付青云也哭笑不得:“我哪儿敢啊,那可是掌门仙尊心尖儿上的道侣,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你不怕被赤霄的红莲怒焰烧成湮粉吗?” 一名弟子嘀咕道:“如此说来,掌门仙尊应该很爱那位道侣了?” 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道:“那是自然。自从五年前,掌门仙尊迎回这位道侣之后,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血。” 另一名弟子感慨道:“是啊,那位道侣身子不好,掌门仙尊就为他起云雪楼,让他隐居休养,自己九州四海地寻找灵药,甚至还耗费自身灵气,滋养整座凌霄城,让凌霄城灵气充沛,便于调养身体。” 一个小弟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怎么凌霄城的梨花常开不败,原来是掌门仙尊用自身灵气滋养了整个凌霄城,才有了这常开不败的天下胜景。” “正是如此。”付青云点了点头。 有个弟子忍不住面露向往之色:“掌门仙尊不愧是九转金丹,九州共主,天下第一人。” 大家纷纷点头附和,周悦也只能跟着点头,假惺惺地做出万分崇拜的样子:“凌雪仙尊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让人心向往之啊。” 曾流云瞪了他一眼,敲打道:“这些年来,多少门派觊觎掌门仙尊的修为,送来了无数极品炉鼎,个个都是顶尖美人儿,可仙尊从未收过一个,有一次还勃然大怒,把那偷偷爬床的炉鼎,一剑化为了湮粉……所以,某些姿色平平,一转金丹的散修,那一肚子的小心思,还是藏起来的好。” “……”姿色平平的一转金丹散修周悦只能沉默。 众人又聊了几句,纷纷感叹凌雪仙尊的痴情,周悦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也没立场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弟子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咳咳,既然掌门仙尊如此痴情,他和那个灵犀峰主,又是怎么回事?” 付青云愣了愣,随即低声斥责道:“那些街头小巷的流言蜚语,就别拿出来说了。” 可是这些年轻弟子们精力旺盛,平日在凌霄城憋得慌,此时到了外面海阔天空,又在这种深夜篝火八卦大会的气氛之中,胆子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再加上付青云是个好脾气的,也镇不住他们。 “付师兄,我们又不谈论掌门仙尊那位道侣,就随便聊聊那个灵犀峰主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就是嘛,聊聊灵犀峰主也不行吗?” “师兄,求你了!” 付青云无奈道:“好吧好吧,只是回去之后,千万别乱说。” “好咧!”众人大喜。 一个弟子立刻神秘兮兮地八卦道:“我听说啊,是那个灵犀峰主,主动勾引了十七岁的掌门仙尊。” “他一个男子,又身为一峰之主,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之前那弟子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灵犀峰主风评一直不太好,为人十分……轻浮放荡,早年就喜欢从山下抓一些元阳未泄的少年,让他们轮流上自己,等到玩儿腻了,就炼成人丹。” -- 第109页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竟有这种事情?” 周悦痛苦地想,并没有。 自然没人听到他的心声,另一个弟子继续道:“对啊,我还听说他养了个肉灵芝,据说极为粗壮威猛,他夜夜和那肉灵芝颠鸾倒凤,还公然放话说,就是喜欢做女人的滋味儿。” 一个弟子一拍大腿:“他就是欲求不满,正好又遇见了流落在外的少年仙尊,于是居心叵测地收养了仙尊,又借用兄长身份的便利,设计灌醉了仙尊,做了仙尊的’女人’,因为服侍得好,仙尊也就随他去了。” 有弟子迟疑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传出来?” 一个弟子压低了声音:“凌霄殿伺候的小珠姑娘亲口告诉我,仙尊有一次醉酒之后,说那凌霄峰主媚骨天成,不仅主动引诱仙尊,甚至还想做仙尊的……妻子,哈哈哈哈哈,简直是痴心妄想,笑死个人了!” 周悦心累地揉了揉眉心,果然,只要三分事实,就能发酵成十分丑闻,所有的一切都源于芝儿,源于那句“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以至于吃瓜群众越编越离谱,甚至连顾雪城酒后说什么“媚骨天成”、“妻子”之类的话,都编出来了。 天可怜见,媚骨天成?妻子?那是顾雪城会说的话吗?!编故事也不能崩人设吧! 不过周悦听得多了,如今已经麻木了,居然面不改色,而白晨雨显然还是个年轻不更事的,一张秀美漂亮的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发作。 周悦赶紧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无妨。” 众人说起灵犀峰主,显然没什么心理压力,嘻嘻哈哈一阵子之后,一个弟子小心翼翼道:“既然那灵犀峰主和掌门仙尊有了……肌肤之亲,那他为什么会死得不明不白?还正好死在五年之前?” 曾流云翻了个白眼:“这还不简单吗,那灵犀峰主虽然和掌门仙尊有了肌肤之亲,但掌门仙尊何等人物,只拿他当个泄欲的侍妾罢了。五年前,老城主走火入魔去世了,掌门仙尊即位之后,遇见了心爱的道侣,自然要处理了这种低贱的侍妾。” “可我听说,那灵犀峰主不是被掌门仙尊’处理’了,而是他自以为得了仙尊喜爱,一时间受不了仙尊’移情别恋’的刺激,自尽身亡的。” 顿时有人笑道:“哈哈哈,还’移情别恋’呢,那灵犀峰主也真是厚颜无耻。” “难道不是他不甘心失宠,主动下药勾引仙尊,结果……咳咳,直接被玩儿死了吗?” 众弟子越说越起劲儿,或许因为身处故事发源地,种种细节比那些说书人讲的故事多多了,堪称集地摊文学之大成,看得出在凌霄城憋久了,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哇,原来是这样啊……哇,那样也有可能哦。”周悦心态已经变得极为良好,一边津津有味地听八卦,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烤红薯,偶尔还拍拍白晨雨的手背,安抚一下即将暴怒的小孩儿。 曾流云鄙夷地冷哼一声:“你们都说错了,真相其实是,那灵犀峰主资质不行,又心高气傲,不愿居于人后,于是做了炉鼎,吸取男人元阳……” 白晨雨越听脸色越难看,忽然再也忍不住了,霍然起身,厉声道:“闭上你的臭嘴!!” 曾流云懵了一瞬,而后大怒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这还没拜入凌霄城呢,就敢对我这个内门师兄指手画脚了?” 他说着说着,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周悦微微蹙眉,起身把白晨雨挡在了身后,不动声色道:“曾道友,何必如此?” 付青云也赶紧站出来和稀泥:“都别说了!虽然掌门仙尊日理万机,向来不爱搭理琐碎小事,这些闲话他也未必知道,可是万一有一天,这些话传入他的耳中……” 一想到那毁天灭地的可怕后果,众弟子们登时沉默了,就连一向嚣张的曾流云也焉儿了,大家讷讷地你看我我看你,而后纷纷开始铺稻草打地铺,准备睡觉了。 周悦也在破庙角落打了个地铺,而后好不容易哄着愤愤然的白晨雨睡下了,自己才在外侧躺下。 周悦躺在柔软的稻草铺上,篝火早已灭了,周围也渐渐安静下来,他却有些睡不着了。 他想着顾雪城那位神秘的道侣,想着顾雪城为那位病弱温柔的道侣起云雪楼,用自身灵气滋养整个凌霄城,让漫山梨花常开不败…… 他酸溜溜地想了一会儿,又自我安慰道,顾雪城那小子长大了,也懂得浪漫了,这是好事,而且那道侣病弱温柔,应该不是什么渣攻,也不会玩小黄书上那些近乎羞辱的姿势,只要他对顾雪城好,两人恩爱不疑,自己也就放心了。 本来,前世自己走得那么惨烈,顾雪城那张伤心欲绝的俊美面孔,至今还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如今他隐瞒身份回来,多少有些不忍心,甚至偶尔还会产生,要不要和顾雪城相认的冲动想法。 可是顾雪城如今有了道侣,自己还巴巴地跑去相认,除了重生这些难以解释的事情之外,更多的是徒增尴尬罢了,甚至还会惹得那位道侣不快,让顾雪城左右为难。 所以,没有那个必要了。 周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忍不住翻来覆去,弄得身下的稻草哗哗作响,一听就是失眠了。 白晨雨似乎以为他还在介意那些流言,小声安慰道:“哥哥,你不要理会那些胡言乱语,待我修为有成之后,再有人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他们。” -- 第110页 卧槽,想要大开杀戒,这是黑化值上升的预兆啊。周悦一个激灵,直接把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抛到了脑后,赶紧劝阻道:“无妨,我不在意的,你才多大,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哦。”白晨雨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而后犹豫了一下,轻轻拉住了周悦衣角。 不多时,两人都沉沉睡去。 …… 一行人紧赶慢赶,不过四日功夫,便从青州回到了凌霄城。 距离凌霄城还有数里,漫山遍野的梨花便映入了周悦眼帘,过去凌霄城只有灵犀峰后山有一小片梨花林,如今几座山峰都是铺天盖地的梨花,整座凌霄城仿佛笼罩在一片云雪之中,美得如同梦境。 周悦暗暗感叹,当年顾雪城曾经说要为自己种漫山梨花,起高台赏花,当时自己只觉得是孩子话,如今他真的做到了,虽然再也不是为了自己。 凌霄城规矩森严,方圆十里之内,不能纵马奔驰,一行人下马徐行,走着走着,天色渐渐阴沉起来,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走近山门之后,周悦忽然发现,宏伟高大的白玉山门之外,居然跪了一大群人。 看这些人的服饰,有别门别派的修士,有普普通通的散修,有精神抖擞的凡间少年,还有一些穿着富贵的官宦商贾,他们在山门前跪了一片,似乎在乞求着什么。 守卫山门的数名弟子对这些人都视而不见,偶然翻个白眼,仿佛已经习惯了。 一个散修哀求道:“小人只想拜入凌霄城,做牛做马也行啊!” “我家掌门走火入魔,求凌雪仙尊救他一命!” “小人是三转金丹,能拜入凌霄城做管事吗?” 雨越发大了,守山门的弟子开始赶人,可那些人非但不离开,还死死跪在雨地里,赖着不走,仿佛这样就能感动凌雪仙尊。 “轰隆隆——”一阵春雷声从天际传来,几道雪亮的闪电划破天际,细细的雨丝渐渐变成了黄豆大小的雨点,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 漫山雪白梨花在这狂风暴雨之中,登时花瓣飘落,一片狼藉! 众人也在雨中哀嚎道:“求仙尊见小人一面!” “仙尊!凌雪仙尊!!” 就在此时,极其遥远的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隐隐的剑吟,那声音悠长空旷,宛如上古龙鸣。 周悦心中莫名一跳。 付青云惊道:“赤霄出鞘了!” 周悦赶紧举目望去,只见银白的雨幕之中,极遥远的一座山峰之上,隐隐有一座雪白的高楼,说时迟那时快,一点腥红的剑芒,忽然从那高楼的顶端,拔地而起! 正是赤霄!! 赤霄拔地而起,一点腥红剑芒,如同一颗飞逝的流星,直直划入了漆黑的苍穹!那磅礴的剑气简直势不可挡,不过片刻,便轻而易举地撕碎了漫天厚重的乌云! 剑身悠然长鸣,令人心荡神移! 霎时间乌云散去,和煦的阳光重新普照大地,方才在风雨中颤抖凋零的漫山梨花,也恢复了勃勃生机。 众人在阳光下面面相觑,宛如做梦一般。 卧槽,顾雪城那小子真的能够呼风唤雨了! 周悦也看呆了,心里直呼卧槽,而后觉得自己简直宛如一个傻逼,前些天那个雷雨夜,他一边照顾白晨雨,一边居然还在担心顾雪城害怕打雷! 赤霄在天际盘旋一圈,一声清越的剑鸣,飞回了云雪楼。 众弟子纷纷跪下,向那雪白的高楼方向趴伏跪拜:“恭送掌门仙尊神剑。” 那些外派修士、凡间少年更是疯了一般,个个磕头如捣蒜。 “凌雪仙尊大慈大悲,不忍我等信徒受风吹雨淋之苦,竟然祭出赤霄神剑!” “小人只求为凌雪仙尊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求凌雪仙尊见小人一面!” 有人还开始一步三叩首,嘴里念念有词。 卧槽,这什么大型邪教现场,周悦忍不住暗暗吐槽,但大家都跪下了,他站着十分引人注目,而且白晨雨那小子居然也梗着脖子,整个人站得笔直,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众人纷纷向两人望来。 周悦只好拉了拉白晨雨,两人不情不愿地跪下了,白晨雨不发一言,脸色极为阴沉。 经历了大型邪教跪拜现场之后,一行人终于进了凌霄城,周悦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话本,足以打动林思韵,可林思韵居然在闭关修琴谱,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曾流云幸灾乐祸,付青云一脸无奈,只得道:“周道友,白小友,要不这样吧,你们暂时在凌霄峰做不记名的外门弟子和洒扫杂役,等师尊出关之后,再行定夺。” 凌霄城有两种弟子,一种内门弟子,跟随自己的师尊住在各个山峰,类似研究生;一种外门弟子,没有自己的师尊,也不属于任何山峰,类似本科生。 本科生……咳咳,外门弟子住在凌霄峰山腰的大院里,平日除了干活之外,便是自行修炼凌霄城的入门心法、剑法,每旬第一天可以在凌霄殿广场上听峰主们轮流讲法,平日只能求内门弟子点拨,十分苦逼。 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住宿条件极差,还要免费干活儿,只发放一些基础教材自学,虽然每隔十天就有牛逼教授讲座,但是不好意思,讲课内容不定,而且还是大课,上千人听课,平时只能跪求学长学姐们点拨,还要被鄙视。 -- 第111页 不过外门弟子好歹还算弟子,周悦就更苦逼了,所谓洒扫杂役,就是清洁工,还没工资。 但是为了拜入凌霄城,也没有别的法子,两人便收拾包袱,一起住进了凌霄峰山腰的大院里。 大院里足足住了数百人,条件十分恶劣,本来杂役和弟子是不能住在一起的,周悦偷偷给安排住宿的管事塞了一小块灵石,才和白晨雨分到了同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还算干净,但只有巴掌大小,家具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小柜子,床上有张草垫子,还有两床薄薄的被褥,其他没了。 “小雨,把门栓落了。”周悦一边把包袱放在床上,一边指挥道。 “嗯。”白晨雨立刻听话地去落了门栓。 周悦松了口气,从芥子袋里摸出一瓶易容药水,在桌前坐了下来,对着铜镜就是一番涂涂抹抹。 没法子,今天顾雪城那番呼风唤雨的阵仗太吓人了,他担心要是见了面,自己的伪装撑不过一个回合。 要不,再服用一颗易容丹吧,可他身上没有易容丹,而且当年炼丹房的那些易容丹,虽然瞒得过八转金丹的顾如海,但是面对九转金丹的顾雪城,周悦实在没什么信心。 或许,应该和系统兑换一些上品灵石,购买一些极品药材,炼制更好的易容丹,最好还能隐藏灵气的那种。 周悦一边在脸上涂涂抹抹,一边暗暗琢磨,弄完脸之后,他又站起身来,开始更换洒扫仆役的粗布衣裳。 仆役的衣裳都是统一的,粗麻质地,灰扑扑的,周悦换了衣裳,心里又踏实了几分,穿上这样的衣服,简直就像蚂蚁一样,非常不引人主意。 他催促道:“小雨,你也把外门弟子的衣裳换上吧。” “哦。”白晨雨一直在盯着他换衣裳,此时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去,开始更换外门弟子的衣裳,外门弟子衣裳的料子比仆役衣裳好一些,水蓝色的,棉布质地,但也十分朴素。 白晨雨低头整理着交叠的衣领,心里暗暗琢磨着,明天自己就可以去管事那里,领取凌霄城的入门心法和入门剑法了,后天正好是十一,据说问剑峰主陆子霖要来凌霄殿讲课,自己也可以去旁听。 他最向往的修行生活就要开始了,可是白晨雨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雀跃。 他抿了抿唇,偷偷回过头,看了一眼身穿灰色仆役衣裳,正在弯腰铺床的周悦,心里忽然有几分难受。 哥哥曾经是凌霄城四大峰主之一,七转金丹的顶级修士,如今为了自己,竟然如此委曲求全,做一名低贱的……洒扫杂役。 如果……如果自己有顾雪城那样的逆天修为,也不至于委屈了哥哥。 说不定,还能让哥哥刮目相看。 想到今天赤霄出鞘的磅礴气势,还有当时周悦惊叹震撼的表情,白晨雨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五年前,他非常羡慕顾雪城,有周悦那样的好兄长;前些天,他知道周悦认错了人,顾雪城霸占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又对顾雪城生出了隐隐恨意;可是今天见了传说中的赤霄神剑,还有哥哥那种惊叹震撼的表情,他心里忽然有些酸溜溜的,还有些不服气。 如果,自己也能让哥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白晨雨垂下眸子,暗暗捏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这位出身极其低贱、灵根半毁的少年,生平第一次,生出了要和那位天下第一的凌雪仙尊,那位冷酷无情的九州共主,一较高下的心思。 第41章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顺利。 白晨雨成了外门弟子的一员,虽然条件远不如内门弟子,但他非常勤奋,天不亮就起床打坐调息,早膳后去学堂研读入门心法和入门剑法,午后去演武场和其他外门弟子过招,晚上则回到那间小小的屋子,向周悦讨教。 周悦自然毫不藏私,他曾经教出过顾雪城这样的学生,如今有了经验,更是信手拈来,丝毫毫不含糊,甚至比其他三位峰主都讲得好,让白晨雨惊讶之余,又极为仰慕。 虽然教育孩子这事儿手到擒来,但周悦也有自己的麻烦,那就是在易容丹炼成之前,他不敢四处乱走,生怕遇到顾雪城,被一眼识破伪装。 他想来想去,只好用灵石贿赂管事,做一些院子内部的洒扫活儿,包括……刷马桶。 其中过程过于恶心,暂不详述。 这天正是初一,白晨雨一早就去问剑峰上大课了,周悦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枚洁白的丹药,仰头吞了进去。 他仔细盯着桌上的铜镜,不多时,他的容貌就发生了变化,从原本的秀气俊雅,渐渐变得清秀瘦弱,连隐约的七转金丹气息都完全消失了,几乎天衣无缝,比以前那种易容丹效果好了十倍。 周悦大喜,又摸出一瓶药水涂涂抹抹,再添了几分病容,易容丹再加上易容药水,等于是双重保险。 他还有些不放心:“系统,这总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实习系统信誓旦旦道: 【宿主请放心,您的身体是由主系统重新打造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和原来那个身体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就算顾雪城摸了您的经脉,也不会发现任何问题哦。】 “那就好。”周悦放下心来。 -- 第112页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而后十分没出息地雀跃起来,耶,有了易容丹,自己就可以去外面扫山道了,终于不用刷马桶了,哇哈哈哈哈! 对了,除了不用刷马桶之外,他还可以开始行动了,去寻找那四味药材,炼制凝雪丸。 想到这里,周悦不再耽搁,立刻拿起扫帚,出门找到管事:“管事,今天我可以去扫山道吗?” 管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想出院子吗,怎么今天忽然这么积极?” 周悦不好意思道:“刚来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四转金丹、五转金丹的内门修士,这不是有些害怕嘛,可是憋久了,也想出去看看。” 管事摸了摸胡子:“唔,那倒也是。容我想想……” 周悦趁机打听道:“对了,灵犀峰那边需要洒扫吗?” 管事翻了个白眼:“灵犀峰五年前就封山了,负责洒扫的仆役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你难道不知道吗?” “哦,原来这样啊。”周悦失望道。 他之前就打听到了,自从五年前自己死后,灵犀峰人才凋零,渐渐变得十分荒凉,后来顾雪城在灵犀峰顶起了云雪楼,让他那位心爱的道侣入住之后,更是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可没想到竟然如此森严,连洒扫仆役都要精挑细选。 周悦十分失望,因为整个凌霄城之中,以灵犀峰的木灵气最为浓郁,木灵气主治愈,最适合调养身体、存放药材,估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顾雪城才让道侣在那里休养。 而那四种药材,十有八九也存放在灵犀峰,但自己怎么进去呢? 周悦正在苦恼,管事却沉吟道:“对了,你方才说起灵犀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今天掌门仙尊正好过了云雪桥,去灵犀峰那边了。正好趁此机会,把凌霄殿好生洒扫一番,我待会儿安排五十个人过去,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周悦眼睛一亮,对啊,自己怎么把那座新起的云雪桥给忘了? 他赶紧连连点头:“没问题!”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周悦便跟着一大群仆役,一起来到了凌霄殿,而后在管事们的指挥下,打扫起了前后大殿,以及殿前的白玉广场。 有人扫落叶,有人擦栏杆,有人搬着梯子拂尘土,有人跪在地上刷地板,一片热火朝天。 周悦一边扫落叶,一边东张西望,眼珠子咕噜咕噜地四处乱瞟,渐渐挪到了凌霄殿后面的小广场。 凌霄殿后面的小广场也是白玉铺就,比前广场小一些,没什么人,一片静悄悄的,周悦“刷刷”地扫着落叶,渐渐来到了广场角落。 广场角落有一处伸出去的悬崖,形状宛如鹰嘴一般,名字也叫鹰嘴崖,而鹰嘴崖的尽头,有一道窄窄的铁索桥,它色泽银白森冷,一端连接鹰嘴崖,另一端往前延伸,穿过厚厚的山间云雾,一直连接到了遥远的灵犀峰。 这便是四年之前,顾雪城用一块九天寒铁,亲手炼化而成的铁索桥,名为云雪桥。 周悦刚刚踏上鹰嘴崖,桥头两名负责守卫的内门弟子已经警惕起来,厉声道:“站住,干什么的?” “小人是负责洒扫的仆役。”周悦赶紧扫了扫地面上一片落叶,“崖上落叶有些多了,只怕掌门仙尊看了不高兴。” 内门弟子看了看他身上的仆役衣衫,不耐烦道:“赶紧扫完,然后离远些。” “好的,好的。”周悦赔笑道,而后假装认认真真地打扫落叶,眼角却仔细观察着云雪桥。 云雪桥用寒铁所铸,色泽冰冷,极窄极险,连扶手都没有,只容一人通行,桥这边有两名守卫,对面应该也有守卫,这些守卫看起来非常紧张,似乎生怕出了什么纰漏,估计顾雪城十分重视这道云雪桥。 不过嘛,如果领导过于重视某件事情,下属虽然会尽力把事情办好,但是搞砸之后,极有可能隐瞒领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观察一会儿之后,周悦已经有了法子,便假装打扫完毕,慢吞吞地离开了鹰嘴崖,回到了凌霄殿前广场,一边低头扫落叶,一边琢磨着如何偷偷通过云雪桥,潜入灵犀峰盗药。 他想了一会儿计划,又忍不住暗暗感叹,顾雪城不仅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位道侣,还把自己的灵犀峰也给那位道侣做了修养之地,看来确实一往情深,也不知道自己潜入的时候,会不会遇到那位道侣…… 想到那位道侣,他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发闷,因为想着事情,他扫地的时候便没怎么留意前面,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头顶撞上了什么,簌簌洒落了许多雪白花瓣。 周悦抬头一看,原来撞断了一根开满梨花的树枝。 他弯下腰,正想把那根树枝捡起来,忽然听见一声呼喝:“兀那扫地的,你是怎么干活儿的?怎么把掌门仙尊的梨树给撞坏了?” 周悦站起身子,只见几个外门弟子打扮的年轻人,正站在他面前,一个个要么抱着手臂,要么抬着下巴,十分傲慢地看着自己。 领头那个弟子轻蔑一笑:“哦,你就是那个白晨雨的表哥吧。说起来,白晨雨那臭小子狂得很,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同门放在眼里,可是他那么崇拜的表哥,却是个扫地的,哈哈哈哈……” “扫地有什么,听说他以前还刷过马桶呢,哈哈哈……” -- 第113页 “哈哈哈哈,竟有这种事情?” 看着这群十八九岁的少年,听着他们那些充满恶意的言语,周悦微微蹙眉,心里已经咂摸出了什么,白晨雨一个新人,修为剑法在外门弟子里都十分突出,估计引起了同门妒忌,这些人是故意来找麻烦的。 他不想惹事,便温声道:“不好意思,请各位让开,我还有活儿要干。” 一个弟子冷笑道:“你弄坏了掌门仙尊的梨树,就想这么走了?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是啊,你难道不知道吗?上个月赤霄出鞘,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梨树,可你竟然大逆不道,故意损毁!” 周悦淡淡道:“我并非故意损毁。” “谁信啊?”一个弟子挑眉道。 周悦瞥了瞥四周,已经有人在注意这边了,他如今有要事在身,绝不能引人注目,便冷冷道:“那你们想要怎样?” 领头的弟子笑嘻嘻道:“这样吧,咱们哥儿几个,今天每人还要打五缸灵泉水,你替我们都打了,如何?” 其余弟子纷纷点头附和:“否则我们就告诉管事,你弄坏了掌门仙尊的梨树!” 眼前站着四个人,一人五缸水,就是二十缸,打水的灵泉距离大院厨房有两里路程,对于这些还没有结丹的外门弟子,可不是个轻松活儿,难怪这些人要威胁自己干活儿。 若是平日,周悦自然不肯,说不定还要给这些少年一个教训,可他现在惦记着通过云雪桥去灵犀峰偷药材,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因为争执引起别人注意,更不能出什么纰漏,万一被调到其他峰去就麻烦了。 也罢,只能尽量忍让,不和这些小屁孩儿计较,反正以他七转金丹的修为,打二十缸水也不是难事。 周悦打定了主意,假装愤愤不平又不敢说什么的样子,低声道:“好吧,你们千万别告诉管事,也别告诉小雨。” “等你打完水再说吧。”众弟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周悦望着这帮小流氓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扫帚,回到大院取了扁担和木桶,认命地开始挑水。 他在山路上来回往返,不知道挑了多少桶水,眼见日头渐渐西移,天边已是漫天彩霞。 周悦把木桶放下,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站着歇息了片刻,顺便欣赏彩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有焦急的喊声:“哥哥!” 周悦回头一看,白晨雨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他看了看地上那两个大水桶,又看了看周悦晒红的脸,还有额上的薄汗,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而后哑声道:“哥哥,我来吧。” “无妨,没剩几桶了。” “哥哥,还是我来吧。”白晨雨固执道。 周悦虽然十分疼爱白晨雨,但并不娇惯孩子,又觉得还可以趁机教育一番,便没再坚持,把扁担给了白晨雨:“那我先回去了。还剩五缸水,你稍微慢一点,别摔着了。” “嗯,哥哥不用担心我,赶紧回去歇息吧。”白晨雨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悦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白晨雨望着周悦的背影,漫天彩霞下,哥哥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甚至有几分脆弱,哥哥曾经是四大峰主之一,七转金丹的顶级修士,可他却为了自己,默默忍受了那些小喽啰的欺负,独自挑了十几缸水…… 他望着那道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单薄背影,想着另一个弟子跟自己说的,那几个外门弟子是怎么欺负周悦的,目光渐渐变得十分阴沉。 白晨雨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恨意,弯腰拿起扁担,开始挑水。 白晨雨虽然尚未结丹,但胜在年轻,身子骨强健,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把剩下五缸水都装满了,可他挑完水之后,并没有回自家那个小屋,而是从院子后面的树林里,悄悄绕到了那几个外门弟子的屋子后面。 他知道这几个弟子不务正业,约莫戌时之后,便会去旁边一间屋子,和其他弟子赌钱,此时屋里还十分吵闹,那几个弟子还没有离开,白晨雨也不着急,躲在后窗旁边,像捕猎的猛兽一般,静静等待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响起了轻微的关门声,那几个弟子终于离开了。 白晨雨轻轻推开窗户,跃了进去。 他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比较宽敞,放了两张大床,还有两张书桌,书桌上胡乱摆着几本入门心法、入门剑法。 白晨雨看着那堆心法和剑法,轻轻眯起眼睛,有些阴险地翘了翘唇角,而后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他拿起一本入门心法,翻到后面还没开始看的崭新页面,提起毛笔,沉吟片刻之后,模仿着心法笔迹,在“灵气往返任脉一次”的“一”上面,轻轻划了一小横,登时变成了“灵气往返任脉二次”。 凌霄城发给外门弟子的入门心法,自然不是什么原版古籍,而是誊抄的崭新抄本,纸张和墨色都非常新,白晨雨这么一改,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简直天衣无缝。 白晨雨眯着眼睛看了片刻,非常满意地翘了翘唇角,那张花瓣般的嘴唇里,吐出了和秀美容貌完全不匹配的话语:“让我哥挑水是吧?小爷玩不死你们几个杂种。” 而后他如法炮制,不过半个时辰,便把桌上那几本入门心法、入门剑法全都改得面目全非,他满意地撂下毛笔,仔仔细细把所有东西全部归位之后,这才推开窗户,轻轻跃了出去。 -- 第114页 外面已是月上中天,一片月华如水,而白晨雨那张秀美漂亮的脸蛋,在清冷的月光下面显得越发阴沉。 自从和哥哥重逢之后,他便努力克制自己,尽量做一个讨哥哥喜欢的好弟弟,可他发现有些人就是贱骨头,活该经脉逆行,走火入魔而死。 反正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不被哥哥发现就行了。 白晨雨抿了抿唇,又想起了那个小木盒,想起了那个深埋心底的可怕秘密,他隐隐有些不安,随即又安慰自己,只要不被哥哥发现,只要哥哥觉得自己善良可怜,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他稍稍安了心,又开始琢磨,今天回去的时间太晚了,怎么向哥哥解释呢? 白晨雨一边琢磨,一边往回走,忽然脚底一滑,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他低头一看,脚底下是只小麻雀,似乎断了翅膀,又被自己踩了一脚,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模样十分可怜。 “啐,原来是只扁毛畜生。”白晨雨晦气地啐了一口,正想往前走去,而后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赶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小麻雀捧了起来。 …… 周悦回去之后,做了一盘红糖糯米饼,又熬了一蛊调养经脉的药汤,天色渐渐暗了,白晨雨还没回来。 他也不以为意,开始看白晨雨这两天的功课,什么对心法的感悟啊,对剑法的体验啊,可是他把白晨雨的功课都看完了,已是月上中天,那小子还没回来。 周悦忍不住有些犯嘀咕,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正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白晨雨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坨毛茸茸的小东西,满脸忧色。 周悦赶紧道:“怎么了?” “哥哥你看,一只小可怜儿。”白晨雨轻手轻脚地把手里那只小麻雀放在桌上,“我方才打水的时候,看见路边的山崖下面,有只小麻雀掉在那里,我就爬下去把它捡了上来,可它的翅膀好像摔断了,只怕活不了了。” “你爬到山崖下面,捡了只小麻雀?”周悦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白晨雨回来那么晚,原来救小鸟去了。 唔,虽然这小子黑化值不低,但是这么爱护小动物,说明心底还是善良的,对这种拯救小麻雀啦,扶老奶奶过马路啦之类的好人好事,自己应该大力支持,这样才能更快地降低黑化值。 这么想着,周悦小心翼翼地拎起小麻雀一只翅膀,往下面看了看:“唔,骨头断了,应该可以接上。你也饿了吧,赶紧吃糯米饼,吃完之后把旁边那蛊药汤也喝了,对经脉有好处。” 就这样,温暖的烛光之下,周悦仔细地给小麻雀接骨头,白晨雨一边吃糯米饼,一边看着周悦接骨,时不时露出担忧的表情:“哥哥,它不会死吧?它还那么小。” “放心,有我在,死不了。”周悦给小麻雀接完骨头之后,又用水化开半枚雪蛤丸,小心翼翼地喂小东西喝下了。 小麻雀喝完水之后,吱吱吱叫了几声,精神明显好了不少,周悦又用旧衣服给它做了个窝,小麻雀趴在温暖的窝里,很快便闭上眼睛,沉沉睡着了。 白晨雨出神地看着周悦的动作,看着他掌心那些因为拎水桶产生的红色勒痕,忽然小声道:“哥哥,对不起。” 周悦疑惑道:“什么对不起?” 白晨雨抿了抿唇,艰难道:“其实今天那些人,是因为我……” 周悦打断了他:“我知道,那些人是和你一起上大课的外门弟子吧?是不是陆子霖夸了你,所以他们嫉妒你,孤立你了?” 白晨雨讷讷道:“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太阳底下无新事,天底下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周悦想起了上辈子那些诬陷自己的同事,微微一顿,又轻声道,“小雨,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记住一句话,欲成大树,不与草争。” “欲成大树,不与草争。”白晨雨喃喃重复了一遍,神色怔然。 周悦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可能你现在还不懂,没关系,以后慢慢会懂的。对了,今天陆子霖讲了什么?还是《落雪十七式》吗?” “嗯,今天陆峰主讲了第九式,可是有两个地方,我不太明白,可能是我太笨了。”白晨雨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不太自信了。 为了避免孩子产生厌学情绪,周悦赶紧给陆子霖泼脏水:“陆子霖那种冷着个逼脸,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的讲法,能听明白才怪了!外面的人都管他叫一字阎王,还有人说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看一点儿没错。” “外面的人管陆峰主叫……一字阎王?真的假的?”白晨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模样原本就极为清秀漂亮,这灯下一笑,如同春暖花开,连周悦都忍不住暗暗感叹,果然是主角受,瞧这美颜盛世,以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渣攻。 不过在修仙世界里,长相不重要,实力最重要,否则只有被玩儿的份儿,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修行吧。 为了提升小孩儿对修行的信心,周悦只好继续对不起陆子霖了:“对了,关于这《落雪十七式》第九式,陆子霖那闷葫芦是不是只说了一个字儿’缓’?然后你再问他的时候,他又说了一个字儿’思’,让你自己思考?” -- 第115页 白晨雨惊讶道:“哥哥,你连这个都知道?” 周悦得意一笑:“你以为我在凌霄城那么多年,都是白混的啊?陆子霖说的其实不无道理,这’缓’字的意思是,事缓则圆,剑缓则沉……” 《落雪十七式》第九式相对比较难,当初周悦教顾雪城的时候,也花了好些功夫,不过现在他有了教学经验,一番讲解之后,白晨雨已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除了言传,还要身教,周悦举起一根筷子,笑道:“来,哥陪你过几招。” 用筷子教剑术这种事情,周悦已经干了半个月了,如今必须低调行事,自然不能像以前教顾雪城那样光明正大,只能晚上偷偷躲在屋子里,用筷子比划比划。 即便是如此,白晨雨眼睛也陡然亮了,立刻扬起手里的筷子,清斥道:“哥哥看招!” 两根小小的筷子在蜡烛下你来我往,宛如蝴蝶纷飞,转眼就过了数百招,最后周悦轻轻一挑,把白晨雨的筷子挑飞了。 白晨雨嘴巴一瘪:“哥哥,再来!” 周悦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白天洒扫,晚上教剑法,待会儿还得继续琢磨,怎么去灵犀峰偷药材,周悦真心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自己更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了。 第42章 接下来的日子,周悦便开始仔仔细细地做准备了。 首先,花费五十枚灵石购买药材,炼制了一颗可以完全隐藏气息的极品龟息丸;其次,假装不经意地询问其他仆役,打听清楚了云雪桥守卫的换班时辰;除此之外,他还绘制了一幅灵犀峰的详细地图,方便到时候逃跑。 总之,周悦非常相信一句话——不打无准备的仗。 一切就绪之后,大半个月也过去了,天气渐渐转热,谷雨过去,小满到来,转眼已从浓春到了初夏,漫山绿树郁郁葱葱,桃花凋谢杏花飘零,只有梨花洁白如昔。 在这期间,凌霄城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几个外门弟子练功不当,走火入魔;落珠峰主林思韵终于出关了;问剑峰主陆子霖炼成了《落雁九剑》第九剑……等等,但周悦一心琢磨着如何偷药材,不太关心这些事情。 这天傍晚,周悦早早打扫完了山道,便回到大院里,端出小炉子和瓦罐,给白晨雨熬制调养身子的排骨药汤。 他蹲在屋檐下,小心翼翼地护着炉子里那簇小火苗,只觉得风越来越大,不知不觉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怎么这么大的风?”周悦眯起眼睛,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里微微一动。 看这天色,今晚恐怕要下暴雨了,这样的天气,云雪桥的守卫估计比平时松懈不少,不如… 正在此时,白晨雨从演武场回来了,他一边擦汗,一边疑惑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药汤都溢出来了。” 周悦回过神来,发现瓦罐里的药汤已经沸了出来,赶紧熄了火:“没想什么,吃饭了。” 白晨雨脸色有些狐疑,但没有继续追问:“哦。” 两人用过晚膳之后,天色愈发阴沉,天边响起了隆隆的闷雷声,空气闷热湿润,眼见就要暴雨倾盆。 周悦今晚一反常态,没有和白晨雨用筷子比划剑法,反而早早熄灯睡下了,还催促白晨雨也睡下,白晨雨有些疑惑,但也乖乖放下手里的剑谱,钻进了被窝。 周悦闭着眼睛,但一直没有睡着,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晚的行动。 天色越来越晚,雨声越发大了,约莫到了子时,外面已是一片“哗啦啦”的巨大雨声,天色更是漆黑如墨,连鸡鸣狗叫声都消失了。 周悦侧耳细听,白晨雨的呼吸声悠长而平静,显然已经睡熟了。 周悦不再犹豫,悄然翻身而起,轻手轻脚地换上夜行衣,又吞下那颗精心炼制的极品龟息丸,而后推开房门,宛如一道幽灵一般,侧身闪了出去。 他提起全身灵气,冒着倾盆大雨,如同一只黑色的飞鸟在山道上疾行,转眼就来到了凌霄殿后,云雪桥头。 桥头的小亭子里,依然站着两名内门弟子,只是夜色沉沉,暴雨隆隆,两名弟子显然不像平日那般警惕,有些百无聊赖地说着闲话。 “我听说前些天有几个外门弟子,练功走火入魔了?” “估计是太心急了吧……” 周悦眯了眯眼睛,手指轻轻一弹,一团灵气击中了崖边的一株梨树,那梨树登时簌簌抖动,动静非常大,仿佛后面藏着什么人。 两名弟子一惊,立刻双双提起灵剑,冒雨冲出桥头凉亭,厉声道:“谁在那里?” 周悦就躲在凉亭侧面,两名弟子出来之后,他立刻闪身上了云雪桥。 云雪桥是一道寒铁索桥,只有一尺余宽,连扶手都没有,周悦不敢大意,提起全身灵气,悄无声息地往前掠去! 他知道,只要自己足够快,自己的身影很快就会被雨幕遮住,而凉亭里那两名弟子,什么也不会发现。 云雪桥连接凌霄峰和灵犀峰,足足有数里长,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周悦终于接近了灵犀峰,已经能够隐隐看见对面凉亭里的守卫人影,周悦眯了眯眼睛,如法炮制,又是一团灵气弹出! 凉亭里那两名弟子果然一惊,赶忙跑出去察看,周悦悄无声息地下了桥,迅速隐进了一片梨花林里。 -- 第116页 进入梨花林之后,他稍稍松了口气,而后马不停蹄地往自己的故居赶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周悦就来到了那个曾经住了好几年的小院子,从后门溜了进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院子竟然并不破败,没长什么杂草,屋里也没有蛛网灰尘,一切的布置摆设,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似乎经常有人打理。 周悦有些疑惑,但也没时间多想,伸手便往床板下面的暗格里摸去,果然摸了个空。毕竟他在那封“遗书”里面,把药材存放处写得一清二楚,估计被顾雪城拿走了。 周悦有些失望,但还不死心,又冒雨去炼丹房那边看了看,炼丹房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柜子里那些灵丹妙药也没人动过,但那几种炼制凝雪丸的珍贵药材,仍然不在这里。 “唉,不会真的放在云雪楼里吧?”周悦叹了口气,心里十分无奈,看来预料中最坏的事情发生了,顾雪城把那四种药材,藏在了云雪楼里。 其实这并不稀奇,周悦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灵犀峰的木灵气非常充沛,特别适合调养身体、贮藏药材,而顾雪城给那位道侣修建的云雪楼,位于灵犀峰顶,是整座灵犀峰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自然也是贮藏药材的最佳地点。 一想到要潜入云雪楼,说实话,周悦有点打退堂鼓,但是又没有办法,系统任务在那里摆着,自己只是一个卑微打工人,不能因为工作内容困难,就拒绝打工吧? 加油,打工人,你可以的!周悦深深吸了口气,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而后沿着后山一条小道,偷偷往灵犀峰顶爬去。 一炷香功夫之后,当他终于来到灵犀峰顶,云雪楼前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云雪楼比他想象的,还要恢弘壮丽多了! 云雪楼与其说是楼,不如说是一尊巨塔,它足足有九层,每层三丈高,通体都用汉白玉打造,而每一层的四角飞檐之上,都蹲着九只纯金打造的瑞兽,每个檐角下面,还挂着纯金铃铛,在暴雨中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高大至极,也奢华至极,即便在夜色之中,暴雨之下,也显得巍峨森严,雄伟壮丽。 震撼了好一会儿,周悦才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绕着云雪楼转了一圈,努力猜测着顾雪城会把药材藏在哪里。 一般来说,药材应该存放在阴凉干燥、灵气浓郁的地方,所谓湿气往下走,灵气往上走,如果按照自己的做法,会把灵药藏在云雪楼顶层。 顾雪城也跟着自己学过不少丹经药典,他的选择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是塔顶。 周悦看了看紧闭的塔门,又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塔身,从内部上去,有遇到人的风险,从外部上去,有摔下来的风险,周悦权衡片刻,决定从外部上去。 他提起丹田灵气,纵身一个轻跃,轻飘飘地掠上了第一层的檐角,而后使出壁虎游墙功,整个人如同壁虎一般,轻巧地沿着塔身游了上去。 大雨如同黄豆一般,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身上,浑身衣衫更是早已湿透,不过周悦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又是一个轻跃,终于翻进顶层的白玉栏杆,落在了走廊上面。 他如今是在巨塔背面,正对着一道后门,周悦不敢轻举妄动,先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里面一片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应该没人。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后门推开一道缝,侧身闪了进去。 这间屋子非常宽阔,也非常昏暗,但看得出十分奢华,地面由大块汉白玉铺成,数百根巨大的朱红色柱子沉默地矗立着,天花板上垂下无数飘飘荡荡的白色纱幔,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的沉水木熏香。 周悦微微一愣,忽然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眼熟,白玉地面,红色柱子,飘飘荡荡的白色纱幔……他猛地一个激灵,陡然想了起来,这不是当年在问剑谷湖边,自己在护剑莲幻境里看到的地方吗? 如今这地方竟然真的出现了,难道那幻境是个预知梦?可是梦里自己穿着一身薄纱,四处奔跑求救,还撞上了顾雪城的胸膛……这些奇奇怪怪的场景,又是什么意思呢? 周悦有些迷惑,但眼下显然不是什么思考的好时机,他硬生生把那些疑惑压了下去,伸手拨开那些飘飘荡荡的纱幔,试图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一边拨开层层叠叠的纱幔,一边往前走去,而后忽然僵住了。 在这间巨大空旷的屋子里,在这些层层叠叠的纱幔中间,是一张巨大的九尺白玉床。 天花板上垂下四道雪白的帐幔,把白玉床四面都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能隐约看见,床上分明躺了个人,身型清瘦修长。 周悦脑子一片空白,当他回过神来之后,心里接连卧槽了好几声,敢情顾雪城那位道侣,就住在这高塔顶层! 他一直觉得古代建筑隔热不好,顶层更是冬冷夏热,肯定没人愿住,更不用说身子不好的病人了,可是谁能料到,这顾雪城的道侣,还他妈就住在顶层! 这一瞬间,周悦几乎想要拔腿就跑,可是脚底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根本挪不动步,他僵立了一会儿,却没听见什么声音。 难道睡熟了? 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恐慌渐渐散去,好奇心又涌了上来,还有一股不明不白的酸涩味道,让他很想走过去看看,这位道侣的真面目。 -- 第117页 他轻轻咽了口唾沫,到底没能拗过自己的好奇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周悦悄无声息地拨开了那道雪白帐幔,一个男人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熟了,一头如墨青丝散了满枕,也遮住了大半张脸庞,只露出一个雪白的下巴,还有一张形状姣好,颜色浅淡的唇。 周悦眼尖地发现,那个男人脑后的枕头微微凹陷,显然有人经常睡在这个地方,从身后搂着那个男人,多半就是顾雪城。 周悦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当年顾雪城非常依赖他,总是偷偷抓着他一缕长发入睡,顾雪城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全都知道,如今顾雪城睡在别人身后的习惯没变,只是对象变了。 唔,这发量也不比我多嘛,这肩膀也不比我宽嘛,这身型也跟我差不多,根本不算健壮……周悦把那人从头打量到脚,肚子里暗暗腹诽了一通。 那人始终一动不动,周悦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缓缓弯下腰,轻轻撩起那人遮住大半张面孔的黑发,想仔细看看对方的模样。 而后他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人脸色雪白,长睫紧闭,容貌秀雅温润,正是自己!! 周悦瞪着那张极其熟悉的面孔,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撩开对方长发的手背,也感觉到一丝冰冷的凉意,他这才发现,那人的脖颈竟然没有一丝温度,这不是自己,这他妈是自己的……尸体体体体体体!!!! 尸体体体体体体啊啊啊!!!! 周悦上辈子就很怕鬼片,此时此刻,他简直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双腿也有点发软,他努力默念着“坚持科学发展观,扫除一切封建迷信”,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他壮着胆子,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摸了摸对方颈动脉,没有任何起伏;他扯开对方衣襟,摸了摸胸口,仍然没有心跳;他又拉开对方腰带,小腹那里果然还有处淡淡的剑伤……一切都告诉周悦,这就是他的尸体,可他还不死心,又狠心掐了掐对方皮肤,并不是芝儿那种感觉,确实是人体肌肤。 系统凉凉道:【别摸了,我刚才已经检测过了,就是你,不是肉灵芝。】 周悦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呆望着面前的尸体,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那位传说中顾雪城深爱的道侣,难道就是自己? 就在此时,门外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往大门方向过来了。 周悦一个激灵,赶紧慌慌张张地给尸体穿衣裳,那尸体的皮肤似乎十分娇嫩,他方才又摸又掐的,留下了很多指痕,看起来惨不忍睹,又有几分诡异的活色生香,周悦手忙脚乱地把衣襟拉上,又系好腰带,终于把那些痕迹遮掩住了。 他匆匆忙忙用被子把尸体盖上,而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这个巨大空旷的屋子里面,只有飘飘荡荡的雪白纱幔,除了这张大床之外,什么家具也没有,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周悦病急乱投医,索性轻身一跃,上了大床正上方的天花板,趴在一根粗大的房梁上面,彻底成了个梁上君子。 他暗暗祈祷,自己作为一名顶级丹修,花了五十枚上品灵石买了极品药材,又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把那些极品药材炼制成了龟息丸,应该能瞒过顾雪城吧。 “吱呀——”一声轻响,大门向两侧被推开了。 周悦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伸头往下望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迈过门槛,缓缓走了进来。 他肤色雪白,容色俊美至极,身着一袭滚暗金流云纹的洁白冕袍,腰间左侧配一柄腥红如血的赤霄剑,右侧悬一枚黄金打造的乾坤晷,身型比当初更加高大强健,正是阔别五年的顾雪城。 虽然自身处境危险,但周悦还是忍不住暗暗感叹,孩子出息了。 顾雪城走到白玉大床前,随手脱了外袍,在床边坐下了。 “我回来了。”他柔声道,声音仍然仿佛冰块相击一般,极为悦耳,只是低沉成熟了许多。 顾雪城垂眸看着床上那人,周悦也低头望去,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床上那人头发乌黑,纤长的睫毛密密低垂,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一片惨白,唇色也非常浅淡。 顾雪城看了一会儿,忽然咬破了自己左手食指,轻轻放入那人嘴里。 随着九转金丹的精血融入,那人惨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嘴唇色泽也变得鲜艳湿润起来,但还是一动不动,宛如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偶。 顾雪城放完血之后,又拿起一块洁白的湿布,细细擦了擦那人唇边残留的一点鲜血,而后又开始擦额头、脸颊。 周悦屏息凝神地伏在房梁上,大气也不敢出。 顾雪城一边轻轻擦着那人毫无生气的雪白脸颊,一边低声道:“今晚又是雷雨夜。其实以前我骗了你,我不怕雷雨夜,甚至心里还期盼着,因为可以和你睡在一起。可如今……” 他声音有些嘶哑,似乎说不下去了,沉默片刻之后,又强颜欢笑道:“对了,今天我又假扮成凡人,去山下青石镇那家茶楼,听说书了。” 呃,顾雪城什么时候喜欢听说书了?周悦暗暗祈祷,求老天爷稍微给自己留点颜面,千万别让这小子听到那种地摊文学。 -- 第118页 顾雪城低声道:“那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是没变。他说,你养大了我,又偷偷心悦于我,却不敢告诉我,一次醉酒之后,主动对我示好,没想到我也心悦于你,我俩就那么无媒无妁地……做了夫妻。只是东窗事发之后,你脸皮太薄,受不了那些闲言碎语,所以假装死去,其实藏在云雪楼里,夜夜和我恩爱缠绵。” 周悦:“……”比那些奇葩传闻稍稍强了一分钱,但仍然是地摊文学。 “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这个故事?”顾雪城却十分欢喜的样子,连声音都变轻快了,“我三年前下山,偶然路过那家茶楼,听那位说书先生讲了这个故事,心里很是欢喜,就打赏了他一百灵石,让他一直讲下去。” 周悦有些疑惑,这故事有那么好吗?还值一百灵石? 顾雪城低声道:“我如今已是凌雪仙尊,九州共主,在我面前,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半个字。就连林思韵、陆子霖他们,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你。我只能每月下山,去那家茶楼听听说书,那样让我感觉……你还活着。” 周悦怔然听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对了,我听茶楼其他客人说,还有其他说书先生,也拿你我的事情编故事。”顾雪城笑了笑,轻声道,“不知道那些人编的故事,又是怎样的?我实在太忙了,没工夫一一去听,我猜,大家应该都觉得,我们是一对爱侣。” 周悦回想着那些和顾雪城的想象完全不同的地摊文学,很想翘一翘唇角,可是听着顾雪城欢喜的声音,他根本笑不出来,还有些淡淡心酸。 顾雪城喃喃道:“我试过好多法子,乾坤晷、搜魂阵……都没有用。我也想过服用浮梦丸,去梦里找你,可又害怕自己不愿醒来,万一你回来了,我却睡着了,错过了,那可怎么办?” “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或许眼下才是噩梦,是不是我醒了,你就回来了?我们还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你正在问我,糯米饼要不要加花生碎?” 顾雪城的声音越来越轻,周悦心里阵阵难受,甚至忽然起了一个冲动,想要跳下去,和顾雪城相认。 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雪城解开他的衣领,轻轻擦着他的下颌,哑声道:“有时候我真想……索性不管不顾了,就这样让你做了我的妻子。” 周悦刚刚伸出一只脚,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住了。 “可是,我又觉得,这个躯体其实不是你。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对我毫无反应,连嘴唇也不肯张开。你会宽容我,忍耐我,就算我再怎么过分,你也不会拒绝我,只会一个劲儿地发抖,还会小声啜泣……自从知晓人事开始,我梦里的哥哥,就是这样的。”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慢慢把伸出去的脚缩了回来。 “我知道自己很过分,可哥哥也愿意迁就我的,不是吗?你还记得那本《赏花宝鉴》吗?像书本里那样对待哥哥……我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哥哥却说,只要我喜欢就好。” 周悦表情一片呆滞,渐渐回想起了那本小黄书,还有两人鸡同鸭讲的奇葩对话,他忽然有种天打五雷轰的感觉,整个人都焦了。 等等,自己这些年究竟误会了些什么?!又让顾雪城误会了些什么?! 顾雪城这小子长得一副欺霜胜雪般的高冷模样,心里竟然想对自己,想对自己……那样?!那样?!!还有那样?!!! 周悦世界观都崩溃了。 顾雪城自然不知道周悦正在做世界观重塑,他轻轻擦拭着床上那人雪白的下颌,而后慢慢拉开了交叠的衣领,就在这时,他的手忽然一顿,瞳孔猛地缩紧了——在那修长洁白的脖颈上面,赫然有几道淡淡的暧昧红痕。 第43章 周悦咽了口唾沫,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具身体脖颈上面那些斑驳的暧昧红痕,拳头渐渐握紧,手背上青筋暴绽,片刻之后,他猛地掀开被子,一把扯开了床上那人的衣襟! 苍白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片青青红红的指痕、甚至还有好几个新鲜的掐痕……全是周悦的杰作。 周悦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自己的手贱,天可怜见,他只是想摸摸有没有脉搏心跳,掐掐是不是真人皮肤罢了! 可是这具尸体似乎和普通身体不太一样,十分脆弱娇嫩,非常容易留下痕迹,被他一番折腾之后,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惨遭咸猪手的样子。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具惨遭蹂躏的身体,渐渐发起抖来。 周悦苦中作乐地想,顾雪城童鞋,别气了,你哥我摸摸自己还不行吗。 “是谁……是谁……”顾雪城喃喃念了几遍,而后蓦然低吼出声,“是谁!!!” 这一瞬间,九转金丹的磅礴威压,如同汹涌澎湃的滔天巨浪一般,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周悦耳边“嗡——”地一声,被那威压压得几乎窒息,全身都在发软,他赶紧死死抱住房梁,生怕摔了下去,可是惊慌之下,脚尖微微一滑,竟然蹭下了一小片尘土。 那撮尘土簌簌落了下去,正好落在雪白的锦被上,周悦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跳都要停止了。 顾雪城盯着那一小撮尘土,而后,极慢极慢地抬起了头。 两人四目相对。 周悦硬着头皮望着那双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布满血丝的漆黑眸子,尴尬地笑了笑:“仙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摸摸……”摸摸有没有脉搏。 -- 第119页 他话未说完,顾雪城已是目眦欲裂,猛然提起手掌,往上狠狠一送! 一股磅礴的灵气,如同呼啸的海浪一般,带着汹涌的杀意,向周悦疯狂涌来!仿佛要把周悦立毙于掌下! 顾雪城的基础招式全是周悦教的,周悦自然十分熟悉,赶紧往旁边一闪,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花板登时塌了一大块! 周悦暗暗叫苦,身体也失了重心,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直直摔了下去!还不偏不倚地摔在那张白玉大床上,和那具苍白的身躯滚成了一团! 顾雪城原本已经扬起的手,登时一缓。 周悦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顾雪城这小子投鼠忌器,想打老鼠又怕砸了花瓶,不敢轻举妄动!呸呸呸,怎么能做这种比喻,自己才不是老鼠! 无论如何,总算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周悦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具身躯的胳膊,一把将那具软绵绵的身躯扯了过来,挡在自己面前,而后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非常不要脸地横在尸体脖子上。 顾雪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哑声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周悦狞笑一声,色厉内荏道,“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削了他的脑袋!!” 他假装恶狠狠地瞪着顾雪城,心里其实直打鼓,这具身体早就死了,根本毫无人质价值,自己这样的举动其实非常傻逼。 可是顾雪城似乎非常爱护这具身体,脑袋掉了估计也不好修补,眼下也没有其他法子逃跑,只能赌上一赌,不要脸地用自己的尸体威胁对方。 顾雪城紧紧盯着周悦,一双眼睛几乎恨出血来,不知过了多久,才一字一顿道:“你已经亵渎了他,若还敢损毁他的身体,本座定将你挫、骨、扬、灰,抽、魂、炼、魄。” 周悦望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阴狠眸子,头皮略微发麻,甚至有些没出息地想,干脆暴露身份,求饶算了。 但他立刻回想起了顾雪城方才对尸体说的那些屁话,什么“索性不管不顾,让你就这样做了我的妻子”、什么“就连《赏花宝鉴》里那些东西,哥哥也说,只要我喜欢就好”……周悦登时一个激灵,咬牙继续和顾雪城对视。 为了不露馅儿,他还露出了标准反派的猖狂笑容:“凌雪仙尊,在你把我挫骨扬灰之前,你猜,我能不能卸了他的脑袋?” 而后,他随手一勒,尸体雪白的脖颈上登时多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住手!”顾雪城失声道,脸色一片煞白。 周悦看着他那副模样,忽然又有些心软,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又何必这么折磨对方? 他这么想着,便安慰道:“凌雪仙尊大可以放心,只要你让我离开,我绝不会损毁这具身体。方才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你把他保养得很好,肌肉没有萎缩,皮肤也很光滑,摸起来很有弹性,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周悦尴尬地轻咳一声:“咳咳,我只是随便摸了摸……” “你找死!!”顾雪城终于忍无可忍,蓦然一声低吼,袖子猛地一扬! 一股磅礴灵气迎面涌来,周悦猝不及防,登时被掀了出去!他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后背直直撞开了大门,而后“砰!!”地一声巨响,狠狠撞上了外面的白玉栏杆! 顾雪城又一挥袖,把尸体拂回床上,雪白的锦被随即轻柔地盖了下来,掩去了一切不堪的痕迹。 而后他死死盯着周悦,一步步走了过来。 周悦被摔得头晕眼花,一时半会儿居然爬不起来,他跌坐在冰冷的汉白玉地板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撞到栏杆的背部,更是疼得几乎要裂开。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光的高大身影,从那个空旷的巨大屋子里面,缓缓走了出来,周悦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了缩,可身后就是白玉栏杆了。 正在此时,只听“嘶啦——”一声巨响,一道雪亮的巨大闪电,狠狠撕破了漆黑的苍穹! 这道闪电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也把顾雪城的脸庞照得一片雪白,那双漆黑的眸子宛如冰冻的湖泊,冰面之下杀意疯狂涌动,这一刻,他完全没了凌雪仙尊的清贵高冷,宛如一尊地狱归来的浴血杀神。 周悦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半尺,背心贴上了冰冷的栏杆,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顾雪城那阴沉的眉心之间,渐渐浮现出一抹鲜红,正是自己临死前留下的那道血痕。 此时此刻,这道血痕仿佛某种极其不祥的征兆,随着血痕的浮现,顾雪城眸色越发森冷,发丝衣衫竟然无风自动,似乎正提起全身灵气,要给自己来一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周悦瞪着眼前这位令人窒息的修罗杀神,觉得孩子有点出息过头了。 血痕愈发鲜红,赤霄“嗡嗡”低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悦提起全身灵气,整个人往后一翻,直接翻出了栏杆! 耳边风声呼啸,电光石火间,周悦便坠落了数层!他抓住时机,往里面轻轻一荡,缩进了第五层的屋檐下面!从顾雪城的角度看不见他,如果以为他跳楼逃跑,那就好了! “想跑?”顾雪城冷笑一声,“赤霄,诛之——” 他话音刚落,随着一声清亮高亢的剑鸣,赤霄已然出鞘!一点腥红的剑芒陡然窜上夜空,而后裹挟着凌冽杀气,从空中呼啸而下,要将周悦斩于剑下! -- 第120页 周悦眼前一黑,他怎么忘了,赤霄是四大法宝之一,这种有灵性的神剑,堪比洲际导弹,自动追踪敌人,那是基本功能! 转眼之间,赤霄的呼啸声已经到了头顶,说时迟那时快,周悦脑海忽然微微一亮,对啊,赤霄已经认了自己为主,说不定会听自己的话呢? 他赶紧收敛心神,在脑海里急急念道:“赤霄赤霄,知我心意,快快显灵!呸呸呸,知我心意,快快掩护,往东南方向追击,务必把顾雪城引开!球球了!” 赤霄原本垂直斩落,忽然一声尖锐呼啸,陡然掉头,斜斜往东南方向掠了出去!而那个方向,正是一片幽深茂密的梨花林! 顾雪城冷笑一声:“想逃进林子里?” 他轻身一跃,身法简直宛如鬼魅一般,转眼已在数十丈之外,而后轻飘飘地踩上赤霄剑身,掠入了密密的梨花林! 周悦整个人缩在屋檐下,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赤霄的呼啸声渐渐远去,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跳进下面那层栏杆里,整个人瘫软在地面上,只觉得浑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 他在心里对赤霄道:“好孩子。” 远处的赤霄一声低沉嗡鸣,似乎在远远地回应他,周悦不由得有些怔然,他其实没有想到,自己控制赤霄竟然如此顺利,仿佛赤霄不是顾雪城的本命灵剑,而是自己的本命灵剑一般。 这么说来,当初在问剑谷湖畔的时候,顾雪城把自己对赤霄的权限,设置得比他还高,所以到了如今,反而被自己和赤霄联手骗了过去。 周悦脑海里乱糟糟的,两条腿还有些发软,但他不敢停留太久,待会儿顾雪城找不到人,搞不好会封山,到时候就跑不了了。 他连滚带爬,沿着山间小路下了灵犀峰,万幸的是,灵犀峰进山很难,出山相对容易一些,不用再去云雪桥冒险。 …… 当周悦终于回到自家小屋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暴雨,也终于停了。 他精疲力竭地推开房门,而后微微一愣,白晨雨正端坐在床上,一双乌黑的漂亮眸子静静看着自己,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周悦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去出去打坐?日出前的灵气最为浓郁,错过就太可惜了。” 白晨雨没被他转移话题,反而直接问道:“哥哥,你昨晚去哪儿了?” 周悦不想让他担心,便随口扯道:“我醒得早,方才去林子里转了一圈。” 白晨雨淡淡道:“昨晚子时一刻,我被雷声惊醒了,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被褥也是凉的。如此算来,你至少辰时末就出门了。” 可恶,这小子越大越不好骗了,以前在金蕊楼的时候,多可爱啊。周悦一边暗暗腹诽,一边迅速转动脑筋,试图编造一些谎话,蒙混过关。 还没等他编出谎话来,白晨雨又道:“哥哥,你昨晚就不太对劲儿,没和我比划练剑,还早早地上了床。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打算出去了?” 周悦干笑一声:“昨晚我只是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罢了。” 白晨雨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前些日子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四处打听,炼制凝雪丸的那几种药材,这个月却忽然不提了。你是不是猜到了药材放在哪里,昨晚去……偷药材了?” 这小子也太聪明了。周悦无奈地叹了口气,承认道:“没错,我去灵犀峰偷药材了,可惜药材没偷着,还差点被人逮着。” “什么?”白晨雨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十分紧张,“是不是遇见顾雪城了?他抓到你了?你和他相认了?” 周悦想起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避重就轻道:“他没抓到我,我也没和他相认,。” “那就好。”白晨雨松了口气,又内疚道,“哥哥,都怪我资质不行,一直没法结丹,还要让你去冒险。” 周悦温声安慰道:“小雨,是我当初认错了人,让你小时候受了那么多折磨,这才毁了灵根,无法结丹。如今这些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 白晨雨轻声道:“不怪哥哥,只怪那个顾雪城,是他用假玉佩骗了哥哥。” 周悦有些无奈,前些日子,在白晨雨的一再追问下,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让白晨雨知道了,正是因为那枚假玉佩的存在,自己才一直没发现认错了人。从那以后,白晨雨便固执地认定,是顾雪城故意欺骗。 他努力为顾雪城辩解:“其实……也不算欺骗,阴差阳错罢了,他就是想让我高兴。” 白晨雨眯了眯眼睛,也不辩驳,只是轻轻拉出了自己的玉佩,又拉出周悦的玉佩,两枚玉佩合在一起,发出淡淡的温润白光。 他轻声道:“哥哥你看,这才是正品。赝品始终是赝品,哪怕伪装得再好,也永远不会变成正品。” 周悦自然听得出他的一语双关,心中轻叹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是自己先骗了顾雪城,周悦想着那颗浮梦丹,想着那个白狐报恩的狗血故事,想着那枚哄自己开心的假玉佩,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暗暗感叹,真他妈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可如今并不是长吁短叹的时候,自己还有很多正事要做。 周悦努力把那堆破事儿抛到脑后,转身端过铜盆,捧了两把清水,洗去了专门为夜探灵犀峰涂抹的易容药水,露出了病歪歪的日常容貌。 -- 第121页 他一边用布巾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正色道:“最近几天,顾雪城很有可能会排查整座凌霄城,我们要做好准备。到时候问起来,你就说那晚雨特别大,我俩一夜都没出去过,记住了吗?” 白晨雨眼睛微微一亮:“哥哥的意思是说,我们一起瞒着顾雪城?” 周悦隐约觉得他这话有些奇怪,但又找不出什么毛病,便点头道:“正是。” “所以,我和哥哥才是一边儿的,他就是个外人,还是个赝品。”白晨雨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周悦没听清楚。 白晨雨笑嘻嘻道:“我说,我一定会瞒得好好的。” 周悦欣慰道:“那就好。” …… 或许因为淋了整整一晚雨,又消耗了太多灵气,还受了偌大惊吓,到了第二天,周悦居然发烧了。 他这个身体是金丹修士,多少年都没生过病了,此时此刻躺在床上,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全身又酸又软,脑子也沉甸甸的,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白晨雨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哥哥,你负责的那段山道我已经扫过了,你先喝药吧。” 周悦勉强起身,就着白晨雨的手喝了一口药汤,咂摸了一下药味儿:“唔,配方轻了点儿。小雨,我给你写个方子,你去买些药材,再跟管事借个浴桶,我要泡药浴。” 白晨雨微微一愣:“哥哥要泡药浴?” 周悦有气无力道:“嗯,这样好得快些,辛苦你了。” 外门弟子和洒扫仆役的住宿条件很差,洗澡只能在水井旁边随便冲冲,周悦是现代人,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总是深夜一个人去,也从来没有条件泡澡。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必须尽快好起来,因为顾雪城一旦找不到人,定然会盘问云雪桥守卫,然后便会彻查整座凌霄城,特别是凌霄峰的外门弟子和洒扫仆役。 他得赶紧好起来,早做准备。 他见白晨雨没有动作,便低声催促道:“快去,水要热一些。” 白晨雨愣了半晌,才小声道:“哦。” 白晨雨从小就干惯了粗活儿,手脚非常麻利,不到一个时辰,就借到了浴桶,又烧了一大锅热水,而后按照周悦给的方子,把药材一一加进了热水里。 他伸手试了试水温:“哥哥,水好了。” 周悦哑声道:“你出去练剑吧,我自己泡就好。” 白晨雨犹豫了一下:“哥哥,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你声音都哑了,脸色也很难看,我怕你晕倒。” 因为顾雪城那堆糟心事儿,搞得周悦对男男近距离接触有了心理阴影,他看了白晨雨一眼,对方漆黑清澈的眼睛一片坦然,和过去顾雪城那副紧张脸红的模样完全不同,似乎没什么可疑心的。 而且原著里明确写了,白晨雨这孩子是个小零,专门招惹各种渣攻,和自己这种普通人应该没什么化学反应,自己也不要太疑神疑鬼了,免得伤了孩子的心,待会儿黑化值又该升高了。 只要把握好分寸,不要像以前和顾雪城那样,睡一个被窝,还一起看小黄书就行了。 这么想着,周悦便道:“好吧。” 白晨雨殷勤道:“我服侍哥哥更衣吧。” 他是青楼出身,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简直熟练到了极点,轻手轻脚地帮周悦脱了衣衫,又扶着周悦进了浴桶。 全身浸入热水,周悦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白晨雨沉默了一下,又道:“我给哥哥捏肩吧。” 说到捏肩,周悦又想起了顾雪城,他犹豫了一下,正想拒绝,但白晨雨的手已经搭了上来。 和顾雪城修长有力,略微冰冷的手指不同,白晨雨的手指比较纤细,而且热乎乎的,因为过去长年干粗活儿,如今又天天练剑,指腹有一层薄茧,手劲儿也不小,捏得周悦昏昏欲睡。 渐渐地,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哥哥?哥哥?”白晨雨轻声唤了好几声,周悦也没回答。 哥哥好像睡着了,可是水已经凉了,再泡下去只怕会加重病情…… 白晨雨抿唇想了一会儿,终于弯下腰,“哗啦”一声水响,轻手轻脚地把周悦抱了起来。 把人抱起来之后,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和方才完全不同,方才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想和哥哥更加亲近,又想让生病的哥哥稍微舒服些,所以主动帮哥哥更衣,为哥哥捏肩,可是眼睛不敢乱看,手脚也规规矩矩的,只是略微有些不自在,心跳也快了些。 可是此时此刻,哥哥温顺地躺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白晨雨垂眸望着怀里的人,嗓子一阵发干,几个月前,紧紧贴在周悦身后骑马的那种古怪感觉,忽然又冒了出来。 他心里一慌,仿佛怀里抱了团火炭一般,急忙把周悦放在床上。 他看着对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又怕周悦着凉,赶紧拿来干净的布巾,轻轻擦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才擦干那些水珠,又轻手轻脚地为对方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裳,做完这些事情,他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明明只是一些轻活儿,可他累得仿佛练了整整一天剑。 白晨雨心里直发慌,脸颊也莫名发烫,赶紧吹了蜡烛,老老实实地在周悦身边躺了下来,可是对方身上那股浅淡苦涩的药香,始终让他心神不宁。 -- 第122页 他脑子昏昏沉沉,身上又燥热得慌,整个人翻来覆去,一直到了子时,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轻轻一挑,哥哥手里的筷子飞了出去。 哥哥无奈道:“你赢了。” 自己得意一笑,撒娇道:“既然我赢了,那哥哥奖励我什么?红糖糯米饼?” “这么晚了,院里的大厨房早就落锁了。”哥哥轻轻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雨也长大了,哥哥换个方式奖励小雨,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嗓子有些发干:“什么奖励?” 哥哥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过了好一会儿,才豁出去了一般,缓缓起身,坐上了自己膝盖。 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哑声道:“哥哥?” 哥哥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一般,雪白的耳廓渐渐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而后仿佛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牵着自己的手,缓缓引导着自己,拉开了那交叠的雪白内领:“这样奖励小雨……好吗?” …… 白晨雨猛地睁开了眼睛。 耳边的呼吸声悠长平静,周悦睡得正熟。 白晨雨瞪着黑暗中朦朦胧胧的蚊帐顶部,脑海一片空白,而后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胡乱摸了一把,身下的褥子果然已经弄脏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回想着那个凌乱不堪的梦境,仿佛渐渐明白了什么,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第44章 白晨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听着耳边悠长轻缓的呼吸声,那声音仿佛某种安神的药物一般,让他剧烈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他抿了抿唇,微微侧过身,借着窗口投进来的淡淡月光,细细描摹着身边那张温和平静的熟睡脸庞,一股从未感受过的丝丝甜蜜,慢慢从心底溢了上来。 原来……喜欢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出身青楼,对男子之间的情事早就习以为常,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喜欢,虽然重逢之后,总有些莫名悸动,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仰慕哥哥,想要更多地亲近哥哥,直到如今,再也骗不了自己。 原来,除了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弟,让哥哥怜爱疼惜之外,自己更想对哥哥做那种……客人对小倌做的事情,不不不,是男人对心爱之人,做的那种事情。 白晨雨看着周悦的侧脸,回想着梦里的情形,只觉得脸庞阵阵发烫,心跳更是如同擂鼓。 “唔……赤霄……”就在这个时候,周悦含含糊糊地呢喃了几句什么,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似乎睡得不大安稳。 白晨雨轻轻给周悦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他看着那人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疼,哥哥为了自己,冒险偷灵药,差点被顾雪城抓住,还淋雨生了病……回来还要担心顾雪城的排查,连觉都睡不安稳,自己却还在这里,想着那种事情。 白晨雨想着那位天下第一的凌雪仙尊,想着那柄毁天灭地的赤霄神剑,想着顾雪城当年垂眸看着哥哥的那种眼神,眸色渐渐阴沉下来。 还好,就算顾雪城隐约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甚至故意纵容了那种恶心的流言,可是哥哥已经亲口说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自己也就放心了。 白晨雨摸了摸胸口那枚真正的玉佩,嘲讽般翘了翘唇角,顾雪城算什么东西,一个赝品而已,一个假货而已,他已经骗取了哥哥整整五年的宠爱,如今又有了道侣,如果还对哥哥有什么痴心妄想,未免太不识相。 有些东西早就命中注定,轮不到那种低劣的赝品。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也要尽快变强,这样才能保护哥哥,不让哥哥为自己冒险,为自己淋雨生病,为自己担惊受怕。 对了,那样东西……白晨雨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地翻开内侧褥子,从厚厚的稻草垫子里面,窸窸窣窣地抠出了一个小木盒。 他轻轻摩挲着那个小木盒,心里有些犹豫,五年前和哥哥告别的时候,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千万要走正道,所以之后的那些日子,自己哪怕受尽了委屈,甚至被一些小混混欺负,也没想过动用这个盒子。 可是如今,为了保护哥哥…… …… 第二天早晨,周悦感觉稍微好了些,只是还有些头疼,为了避免卧床时间太长,引起旁人注意,他还是勉强起了床,出门打扫山道。 清晨的凌霄峰,空气格外新鲜,宽阔平整的青石山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洒扫仆役,“刷刷”地扫着落叶。 一个仆役抹了抹汗,小声道:“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凌霄城封城了!” 周悦竖起了耳朵。 另一个仆役疑惑道:“为什么啊?” “我是今早去灵泉打水的时候,听几个外门弟子说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另一个仆役神神秘秘道:“对了,我今早听说,林峰主、陆峰主、罗峰主,昨晚连夜进了凌霄殿。” “真的假的?” “是被掌门仙尊召见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还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周悦假装低头扫地,但握住扫帚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心里也开始打鼓。 看来对于“尸身被猥亵”这件事情,顾雪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愤怒多了。 -- 第123页 周悦原本以为,顾雪城最多封了灵犀峰,可是他竟然直接封了整座凌霄城,还连夜把三位峰主召进凌霄殿,如此看来,肯定是要进行彻底排查了。 他只能默默祈祷,自己今天早上又涂了一遍易容药水,还在额角贴了块狗皮膏药,希望管用吧。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管事匆匆赶了过来:“你们几个,赶紧把扫帚收了,把衣裳整理一下,和我一起上凌霄殿!快点!” 周悦心中微微一沉,众仆役也面面相觑,管事催得更急了,众人不敢耽搁,略微收拾一下之后,便排成两行,跟着管事上了凌霄殿。 此时此刻,凌霄殿外面的白玉广场之上,已经挤满了数千人,一片黑压压的,周悦仔细望去,发现大致分为三拨人。 站在广场中间位置的,是数百名身着淡黄衫子的内门弟子,他们分别由三位峰主带领,纪律良好,肃穆而立。 而广场左边,是上千名身着水蓝衫子的外门弟子,由几名年龄稍长的内门弟子带领,神色都有些惴惴不安,周悦一眼就看见了白晨雨,白晨雨也看见了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轻轻点了点头。 广场右边,则是上千名身着灰色粗布衣裳的仆役,周悦就隶属于这个队伍,他低眉顺眼地跟着管事,在队伍后面站好了。 不到半个时辰,人都到齐了,广场上一片肃静。 清风使站在凌霄殿高高的白玉台阶上,和过去那位顾如海任命的清风使不同,这位清风使更加年轻和气一些,他朗声道:“昨日凌晨子时,有贼人潜入灵犀峰云雪楼。” 众人一惊,登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清风使缓缓道:“掌门仙尊发现之后,即刻封锁了整座凌霄城。今日召尔等前来,正是因为掌门仙尊决定,要亲自逐一排查。” 下面响起了一阵惊讶的议论声:“掌门仙尊竟要亲自排查?” “天哪,我还没见过掌门仙尊呢。” “先别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清风使扬声道:“肃静!” 众人登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凌霄殿内传来一声拉长的声音:“掌门仙尊到——” 九转金丹的磅礴威压汹涌而来,白玉广场上登时一片安静,除了三位峰主只是深深弯腰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就连梨花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也纷纷缩起了脖子。 周悦混在人群里跪下之后,又偷偷抬起眼帘,往白玉台阶上望去。 顾雪城从凌霄大殿里缓缓走了出来,他今日换了一身墨黑色滚银色兰花纹的冕袍,那张雪白俊美的脸庞显得格外阴沉,而那双冰冷剔透的眸子里面,更是一片黑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 众人趴伏在地,个个战战兢兢,周悦却微微蹙眉,他养了顾雪城好几年,自然看得出来,顾雪城此时此刻的心情,几乎差到了极点。 周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雪城对那具尸体的细心爱护,心里一时间十分不是滋味,自己真要一直瞒着他吗? 可他立刻又想起了那本天雷滚滚的小黄书,除此之外,自己五年之后,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又何必再搅乱一池春水?周悦闭了闭眼睛,暗暗狠下心肠,决定继续隐藏身份。 顾雪城垂下眸子,冰冷的目光扫过广场上黑压压的众人,而后,慢慢踱下了高高的白玉台阶。 他先走到广场最左侧,来到了那群外门弟子面前,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从一张张面孔上掠过,数十名外门弟子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瘫倒在了地上,周悦担心地望向白晨雨,还好白晨雨似乎心理素质极好,没出什么纰漏。 顾雪城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又走到了广场中间,来到了那群内门弟子面前。九转金丹的威压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内门弟子纷纷匍匐在地,顶礼膜拜,就连三名峰主,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片刻之后,顾雪城微微蹙眉,似乎还是一无所获,他脸色愈发阴沉,又走向了广场最右边的仆役队伍。 周悦心里直打鼓:“系统,真的没问题吗?” 实习系统信誓旦旦道: 【宿主请放心,这个身体是全新的,又有隐藏金丹气息的顶级易容丹加持,顾雪城只用灵识隔空查探,绝不会发现什么问题。】 周悦刚刚松了口气,顾雪城已经来到了仆役队伍前面,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磅礴的灵识,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仆役大多是一转金丹、二转金丹的散修,修为远远比不上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一时间便有数百人承受不住,纷纷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筛糠,周悦也浑水摸鱼,哎哟一声,跟着软倒在地。 九转金丹的灵识宛如一张巨大的渔网,把这些小鱼小虾们,细细筛了一遍。 片刻之后,顾雪城面露失望之色,正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向周悦的方向望来。 周悦心里“咯噔”一声。 顾雪城盯着周悦,轻轻眯了眯眼睛,似乎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周悦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了周悦深身上。 “抬头。”顾雪城淡淡道。 周悦只好硬着头皮,慢慢抬起头来。 顾雪城只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就冷冷道:“为何易容?” -- 第124页 周悦如今是双保险,内服易容丹,外敷药水,额角还贴了块滑稽的膏药,他咽了口唾沫,估摸顾雪城多半只看出了那层药水,但如果自己应对不当,让顾雪城起了疑心,仔细探查自己的经脉丹田,这小子今日不比往时,十有八九会发现自己服了易容丹。 周悦顶着对方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努力转动脑筋,倒是有个法子,可是…… 顾雪城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耐烦,又冷冷道:“为何易容?”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终于豁了出去,一把撕下额角的狗皮膏药,又胡乱吐了两口唾沫在掌心,狠狠揉去了脸上的易容药水,露出下面那张普普通通的清秀面容。 他扭扭捏捏道:“回禀掌门仙尊,小人自幼过于……美貌,爹娘从小就嘱咐小人,除非遇到今生挚爱,否则不能轻易展示真容。” 他这口水卸妆的法子实在太过粗俗,再加上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说出那种匪夷所思的话,一时之间,众人脸色都变得极为精彩,有人吃惊,有人好笑,有人鄙夷,就连顾雪城都蹙起了眉头,脸色十分难看。 周悦原以为顾雪城会被雷得立刻拂袖而去,谁知道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忍了下来,伸手去抓周悦手腕,似乎想要探查他的经脉丹田。 说时迟那时快,周悦一把抓住对方冰冷修长的手,满面娇羞道:“仙尊,您是不是看上小人了?小人一直非常仰慕您,愿意做您的炉鼎,承您的雨露……小人这番心意,林峰主座下的付青云师兄、曾流云师兄,他们都知道。” 众人纷纷向付青云和曾流云望去,连林思韵也忍不住向这两个弟子望去,付青云脸色古怪,曾流云一脸鄙夷,他们的表情都说明了同一件事——周悦说的话是真的。 周悦拽着顾雪城衣袖,哀声道:“仙尊,求您收了小人吧,求您让小人服侍吧……” 顾雪城的脸色几乎黑如锅底,他猛地一摔袖子,狠狠把周悦拂到地上,仿佛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厉声道:“放肆!!” 周悦如愿以偿地被狠狠掀开,他也被自己雷得不轻,但他极有打工人觉悟,毕竟为了完成任务,他以前在大庭广众之下,连“我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如今这些只是毛毛雨。 顾雪城转身就走,周悦做戏做全套,趴伏在地上,哀声道:“仙尊!仙尊!小人是真心仰慕您啊!” 顾雪城走得更快了。 两个管事赶紧扑了上来,死死捂住了周悦的嘴:“你发什么疯,竟敢惊扰掌门仙尊!” “呜呜,放开我!仙尊!”周悦假装拼命挣扎,心里长长松了口气,眼前这关总算蒙混过去了,忽然,他眼角瞥到了什么,原来白晨雨一直愣愣地望着这边。 周悦脑海空白了一瞬,糟了,忘了小孩儿在这里了,做兄长的脸都丢光了,他不再丢脸地挣扎,假装心如死灰地趴在地上,其实也确实有点心如死灰。 原来,这就是卑微的打工人吗? 顾雪城离开之后,清风使又朗声宣布道:“传掌门仙尊口谕,第一,从今日起,凡是离开凌霄城者,必须手持各峰主手令;第二,一年内新进之外门弟子,不得离开凌霄峰;第三,一年内新进之洒扫仆役,不再负责洒扫山道,入凌霄殿、后花园、藏书楼洒扫。” 众人议论纷纷,都摸不清顾雪城的意思,只有周悦心中明白,看来顾雪城并没有放弃排查,而且猜到了是内贼,一副细水长流,准备守株待兔的样子。 周悦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啊,按照顾雪城的口谕,自己就可以去打扫藏书楼了! 凌霄城的藏书楼可是个宝藏,自己如今偷不到药材,简直一筹莫展,正好借此机会去藏书楼查阅各种古籍,看看除了凝雪丸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结丹的法子。 果然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从凌霄殿回来之后,白晨雨明显有些担心:“哥哥,你今天……你没事儿吧?” 周悦回想起自己那段精彩表演,硬着头皮扯了扯唇角,尴尬一笑,努力挽尊道:“小雨,哥哥也是没有办法。” “哥哥……”白晨雨望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仿佛既内疚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感激周悦为了帮助自己结丹,竟然做出了这样的牺牲。 他小声道:“哥哥,我会努力的,我不会比那个赝……比顾雪城差的。” 系统喜道:【黑化值-1!】 周悦大为欣慰,虽然丢了老脸,但降低了黑化值,还鼓舞了主角受,他笑眯眯地摸了摸白晨雨的头,真心实意道:“你会做到的。” 毕竟原著里面,你俩就是唯二的两枚九转金丹嘛。 “我不会比他差的。”白晨雨声音有些阴沉,似乎满怀心事,脸颊轻轻在周悦手里蹭着,嘴唇不经意地擦过了他的掌心。 周悦微微一愣,白晨雨已经抬起头,有些羞涩笑道:“我给哥哥下面去。” 周悦眨了眨眼睛,方才那种古怪的感觉,果然是错觉吧。 过了两天,周悦因为那天广场上的事情,被凌霄峰大管事罚了整整一年工钱,还好顾雪城事务繁忙,事后没有追究,不然周悦估计得脱几层皮。 周悦低调了几天,又去找到管事,偷偷往他袖子里塞了一块中品灵石:“咳咳,前些天我一时激动,在掌门仙尊面前失了态,如今真是后悔不已。若是今后洒扫的时候,在凌霄殿里碰到仙尊,仙尊想起那天的事情,怪罪下来怎么办?我,我还是去藏书楼吧。” -- 第125页 管事收了灵石,也不疑有他,只叹道:“周清岳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纠缠掌门仙尊!还好,仙尊事务繁忙,无暇理会你这种小小仆役。这样吧,我会把你分到藏书楼,但你千万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 “是是,我明白的。”周悦赶紧道。 三天之后,凌霄峰总管事召集了大大小小几十名管事,清点了新入山门一年之内的仆役,总共三百五十七人。 总管事按照顾雪城的口谕,把这些人分别分配到凌霄前殿、凌霄后殿、白玉广场、藏书楼、后花园等地方打扫,周悦和其他数十名仆役,被分到了藏书楼。 对周悦来说,打扫藏书楼是桩好差事,不用风吹日晒,还能翻阅古籍,又不容易撞上顾雪城,他干得十分起劲儿,兢兢业业地一干就是大半个月。 这天上午,周悦先擦了几个书架,又把上面的书籍整理了一番,挑选出一些被虫蛀的、页面潮湿的书籍,和一个名唤阿钟的小仆役,一起搬到院子里晾晒。 如今已是盛夏,院子里绿树成荫,蝉鸣阵阵。 周悦和阿钟翻开那些书籍,一一摆到太阳下面,周悦忽然被其中一页吸引了注意力:“失丹之后,浴火重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九转金丹天外有天,谓之’凤凰涅槃’。” 下面还附了一则小故事,大概意思是上古仙帝便是亲手剜了自己的九转金丹,练成了“凤凰涅槃”,所以实力大增,终于把魔帝赶回了魔界,巴拉巴拉。 周悦有些无语,翻了翻封面,果然,这不是什么正经秘籍,而是一本志怪小说,专门记载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说故事。 周悦依稀记得这所谓的“凤凰涅槃”大法,自己以前也看到过,当时他便不以为意,如今博览群书,更是连连摇头:“什么胡说八道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信了,真的剜了自己的丹。” 阿钟伸头一看,笑道:“清岳哥,其实这种歪门邪道,还是有人信的。” 周悦惊讶道:“真的假的?” 阿钟不过十五六岁,性子非常活泼,立刻叽里哇啦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几个外门弟子走火入魔了吗?据说就是走了歪门邪道。” 周悦隐隐记得这件事情:“原来如此。” “可不是嘛。”阿钟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了,清岳哥你听说了吗?最近外面又发生了修士被活挖金丹的事情,其中一个,据说还是碧云寺的长老。” 周悦微微一愣,立刻想起了五年前那桩案子,顾如海强迫周然写了一本《五行换丹术》,又派遣清风使和明月使收集童男童女鲜血,还挖了数名金丹修士的坟,最后终于结成了九转金丹。 当时自己猜测,那个杀害烟波楼少楼主妹妹,又掳走了包括白晨雨等数名童男童女的黑衣人,就是清风使,可是自己回到凌霄城之后,清风使却一直没有回来,就那么失踪了。 虽然顾如海早就死了,那桩案子也结了,可是那名失踪的清风使,从此再也没有出现……难道清风使知晓了《五行换丹术》之后,野心勃发,从此隐姓埋名,研究邪术去了?如今为了挖取金丹,又重出江湖? 周悦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去想,和阿钟一块儿认认真真地晒书。 日头渐渐升高,书也摆了满满一院子,两人便躲到一处树荫下面,开始吃干粮。 周悦拿出牛皮水壶,又摸了摸怀里的干粮布包,里面放着两块红糖糯米饼。 周悦摸着那两块糯米饼,稍微有些犹豫,顾雪城非常熟悉他做的糯米饼,他其实不太愿意带出来,可今早白晨雨塞了两块糯米饼在干粮布包里,他方才才发现。 唔,顾雪城今天去了云雪楼,肯定不会过来。 阿钟疑惑道:“清岳哥,你不吃干粮吗?你不是一转金丹吗,应该没辟谷吧。” “当然没辟谷,我这不是正打算吃嘛。”周悦不再犹豫,摸出一块糯米饼,就着水壶里的清水,慢慢吃了起来。 刚刚吃了半块,头顶就传来一个声音:“哟,吃得挺香嘛。” 周悦抬头一看,几个仆役站在两人面前,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领头的粗壮仆役冷笑道:“你们两个,藏书楼的后院还没扫完,怎么就躲到这里偷起懒来了?不怕我告诉管事吗?” 阿钟吃了一惊,有些害怕:“清岳哥……” “没事儿,后院是他们的地盘,不归我们负责。”周悦微微蹙眉,没搭理那几个仆役,低头继续吃东西。 “你这什么态度?罗三哥在跟你说话呢!”一个干瘦的仆役跳起来,劈手夺过周悦手里的糯米饼,“啪”一声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一脚。 第45章 周悦看着地上那块糯米饼,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名唤罗三的领头仆役怒道:“你们两个聋了吗?还不赶紧去打扫后院!” 阿钟战战兢兢道:“清岳哥,要不我们去吧。” “别去。”周悦冷冷道。? 阿钟小声道:“可是……” 周悦想起那次挑水事件,当时他正要夜探灵犀峰,不想惹麻烦,所以默默忍了,可如今他刚来藏书楼没多久,如果这次忍了,以后这种事情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从此没完没了,不如借这次机会,断了这群人的念想。 -- 第126页 他并不起身,抬头望向罗三,冷冷道:“自己的活儿自己干,你爹娘没有教过你吗?” 罗三怒道:“狗娘养的,你说什么?!” 方才抢走糯米饼那个瘦小仆役踏前一步,冷笑一声:“周清岳,罗三哥可是二转金丹大圆满,你竟然胆敢顶撞他,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人名叫胡春江,是个一转金丹中阶的散修,身型干瘦矮小,约莫二十多岁,面目倒有几分清秀,似乎是罗三的亲信爪牙。 周悦眯了眯眼睛,没搭理他。 “什么态度?!”胡春江登时恼了,一把扯出周悦怀里的干粮布包! 那个小小的干粮布包“啪”一声落在地上,周悦伸手去捡,胡春江竟然一脚踩住了他的手! 这点力道自然伤不了周悦,他甚至可以直接用七转金丹的威压让此人跪下,可是如今在公共场合,“周清岳”是一转金丹初阶,自然不能做出任何超过一转金丹修为的举动。 周悦缓缓抬头望向胡春江,胡春江冷笑一笑,得意地望向罗三,邀功道:“罗三哥,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罗三满意道:“此人确实不知好歹,你做得很好。” 其他几个仆役嘻嘻哈哈地扯开干粮布包,几个金灿灿的红糖糯米饼登时滚了一地,那些仆役一边嬉笑,一边肆意践踏着那些糯米饼。 周悦盯着那些被踩坏的糯米饼,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阿钟小声道:“清岳哥……” 胡春江笑道:“哟,小钟子,从方才开始,你就左一个清岳哥,右一个清岳哥的,叫得这么亲热,难不成你俩有一腿?可是那天大家都看见了,这周清岳可是觍着脸想攀掌门仙尊呢,估计看不上你。” 另一个仆役笑道:“哈哈哈,可能没攀上掌门仙尊,又饥渴得慌,所以找上小钟子了?” “哈哈哈哈……” 周悦盯着胡春江,眼神十分嫌恶,仿佛看着一只苍蝇。 胡春江被那目光看得微微一愣,而后一阵恼羞成怒,脚下忽然用力,狠狠碾着周悦的手背:“怎么,不服气呢?你这勾引仙尊的贱货,那天还拉仙尊的袖子,我今天非废了你这只爪子不可!” 阿钟登时急了,扑上去狠狠掰住胡春江的脚,急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罗三脸色一沉,劈手给了阿钟一记重重的耳光:“敢动我的人?你这么护着这个周清岳,你是他养的狗吗?” 阿钟被打得趴在地上,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胡春江见罗三护着自己,更加嚣张了:“哈哈哈,罗三哥你可能不知道,有人就喜欢养狗,白天看家护院,晚上还可以让狗……” 众人都露出了下流的表情:“哈哈哈哈……” 周悦脸色愈发阴沉,他方才只是打算给这些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可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能够解决的。 他淡淡瞥了罗三一眼,此人是二转金丹大圆满,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子,他今天就要废了此人。 唔,只是得巧妙一些,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 见周悦和阿钟一副不敢反抗的样子,那群仆役笑得更加猖狂了:“哈哈哈哈,人狗情深呢……” 周悦眯了眯眼睛,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笑,那我就让你们笑个够。 他转动眼珠,望向那几块碎掉的糯米饼,金黄色的糯米饼旁边,掉了一些细小的渣子,不仔细看的话,都不大看得出来。 周悦盯着那些渣子,轻轻吹了一口灵气,低声道:“起!” 一瞬间,那些小渣子宛如活过来了一般,在地面上蹦蹦跳跳起来,模样十分可爱。 周悦轻声道:“去!” 随着周悦一声令下,那些小渣子似乎有了方向,它们蹦蹦跳跳地分成好几群,像跳蚤一样跳上那几个仆役的脚背,然后从裤管里钻了进去,而最大的那群,钻进了罗三裤子。 罗三的动作陡然僵住了:“什么东西咬我?” 胡春江刚想回答,忽然笑了起来:“好痒……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另一个仆役也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不到片刻,几个仆役都笑成了一团,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一边笑,一边莫名其妙,想要努力停下来,可是根本停不下来,只能不断狂笑。 渐渐地,他们开始声嘶力竭了,眼里纷纷流露出极度的茫然,还有深深的恐惧之意。 罗三嘶声笑道:“哈哈哈……怎么回事……咳咳咳咳……我,我的气海……我的气海……” “哈哈哈……我不想笑了……”胡春江狂笑道。 “呜呜呜……哈哈哈哈……” 不到一盏茶功夫,几个仆役都嚎哭起来,可是他们一边涕泪横流地嚎哭,一边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那副模样简直又滑稽又凄惨,还有几分恐怖。 阿钟不由自主地往周悦身边缩了缩,颤声道:“清岳哥,他们怎么了?中邪了吗?” 周悦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可能是跳蚤精。这凌霄城不比其他地方,灵气非常充沛,搞不好有些跳蚤吸收了天地精华,就成精了。” “跳蚤精?”阿钟瞪大了眼睛,“那,那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回去,洗澡换衣裳?不然,不然也会这样?” -- 第127页 周悦严肃道:“现在是咱们的值班时间,不能擅离岗位,不过回去之后,必须洗澡。” “对对对,回去洗澡,回去洗澡……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几个仆役听见阿钟和周悦的对话,终于回过神来,立刻互相搀扶着,一边笑一边哭,哆哆嗦嗦地离开了。 看见那些人离开了,阿钟终于松了口气,周悦也站起身来,一个个捡起那些弄脏的糯米饼,拍拍灰放进小布包里。 阿钟疑惑道:“清岳哥,这些糯米饼都弄脏了啊。” “拿回去还可以喂猫喂狗,粮食耕种不易,不要浪费。”周悦确实不喜欢浪费粮食,不过除了节约粮食之外,更重要的是把糯米饼全部捡起来,不要被人发现。 “嗯!”阿钟是农家出身,登时觉得周悦的话很有道理,也跟着捡了起来。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到,方才有一枚糯米饼滚到了旁边,静静地躺在草丛里。 …… 糯米饼事件之后,那些仆役好几天没来藏书楼,跳蚤的事情也被传得神乎其神,管事还弄了一些驱虫灵草过来,对藏书楼进行熏蒸洒扫,灭绝跳蚤蚊虫。 周悦行事更加小心低调,只在没人的时候才偷偷翻阅古籍,可是过了足足半个月,他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法子,难道想要结成九转金丹,就只有凝雪丸一个法子? 他不禁有些沮丧,甚至忍不住开始琢磨,其实自己可以和顾雪城相认,直接让顾雪城把药材给自己,以顾雪城的性子,还有对自己的微妙感情,他肯定不会拒绝。 可是这样做的话,有两个问题,第一,周悦实在接受不了,顾雪城想要的那种东西。 他承认,他确实对顾雪城有过几分心动,甚至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接受这段感情,因为顾雪城总是那般乖巧羞涩,一副全心全意信赖自己,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样子,让他心底一片柔软,忍不住爱怜横溢,可自从那天在云雪楼里,他听见了那些话…… 咳咳,他真的没法接受啊!! 第二,五年之后,自己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两人相认,按顾雪城藏尸这种死心眼儿,搞不好会泥足深陷,一辈子都难以自拔。 所以相认的话,自己的任务倒是容易完成了,但对顾雪城却十分残忍,约等于把对方当成了工具人。 可是,自从大半年前,自己和白晨雨相认,让黑化值疯狂降低了四十个点之后,黑化值就再也没有大幅度降低过了,而是一直微小地波动着,看来自己和白晨雨相认这件事情,了结了白晨雨的一个心结,而结成九转金丹,则是白晨雨的第二个心结。 也就是说,想要清空白晨雨的黑化值,必须让他结成九转金丹。 好了,现在的问题,又回到凝雪丸上了。 周悦越想越头疼,索性调出系统:“系统,如果任务失败,我是不是就不能复活了?“ 【常规来说,是这样的。】实习系统顿了顿,又小声道,【可是宿主情况特殊,第一,宿主有一万多积分;第二,第一次任务是因为主系统失误,所以才失败的。如果穿越者人才紧缺的话,也许宿主还可以继续做其他世界的任务,争取复活机会。】 周悦想着001的样子,觉得对方还算通情达理,应该可以讨价还价,自己直接死翘翘的几率,估计只有50%。 他略微放心,又问道:“那如果任务失败,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或许在书里呆久了,心境发生了变化,渐渐把这些书中人都当成了真人,才有了这个疑问。 实习系统道:【如果清空黑化值失败,这个世界会按照原著世界的轨迹运行下去,顾雪城走火入魔,白晨雨黑化称帝,然后读者爆发不满,怨念让世界线毁灭。】 如此看来,无论如何都得完成任务啊……周悦沉吟片刻,暗暗下了决定,再给自己三个月时间,如果还是弄不到炼制凝雪丸的药材,就和顾雪城相认,直接讨要药材。 再怎么说,做工具人总比走火入魔,然后世界毁灭强吧。 周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对了,给白晨雨调养身体的药汤药材也快用完了,如今又不能下山采买……算了,过阵子请一天假,找几个外门弟子,用灵石换一些药材吧。 …… 藏书楼外,管事吩咐几个仆役:“把那边的杂草拔了。” 胡春江十分不满,但又不敢违拗,只能蹲下去揪那些杂草,心里简直沮丧到了极点,凭什么自己要做这些粗活儿?连那个周清岳都告假了! 那个罗三明明说了,可以做自己的靠山,让自己不用干这些脏活儿累活儿,可是万万没想到,那天遇到那种古怪的跳蚤之后,罗三直接笑破了气海,修为全毁,如今还在床上躺着。 想到自己当初的牺牲,胡春江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罗三男女不忌,当初胡春江知道之后,便暗暗琢磨,自己长得瘦小,容貌又算清秀,为了结一转金丹,还做过三转金丹修士的炉鼎,也算有些经验,于是一天夜里,他趁罗三在井边冲凉的时候,主动凑了上去,好好服侍了罗三一回,这才入了罗三的眼。 可是如今看来,罗三这种二转金丹根本靠不住,要不要去勾搭一个三转金丹的外门弟子?如果能攀上四转金丹的内门弟子,那就更好了…… -- 第128页 胡春江一边揪着野草,一边胡思乱想,就在这个时候,管事忽然急匆匆地跑进院子:“掌门仙尊过来了,赶紧跪下迎接!” 掌门仙尊过来了?胡春江心里怦然一跳,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又赶紧强行摁了下去,毕竟,自己又不是不要命了。 可是……可是自己服侍男人的功夫真的很不错,说不定会被仙尊看上呢? 胡春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管事的催促之下,和其他数十名仆役一起跪了下去,他听着那沉稳的脚步声进了院子,瞥到那雪白的衣角从前方掠过,感受着那磅礴的九转金丹威压汹涌而来,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胡春江暗暗咽了口唾沫,心里骚动不已,如果老天爷给自己一个机会…… 正在此时,顾雪城在他面前站定了。 胡春江心头一跳,大着胆子偷偷望去,只见顾雪城死死盯着自己身后的草丛,雪白俊美的脸庞毫无表情,漆黑的瞳孔却微微缩紧了。 胡春江偷偷顺着顾雪城的目光望去,只见被自己拔了一半的草丛里,露出了半块金黄色的糯米饼,那块糯米饼似乎已经落在那里很久了,已经有些微微发霉。 胡春江微微一愣,登时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糟了,是那个该死的周清岳!据说掌门仙尊一向爱洁,自己负责的草丛里竟然有这种腌臜食物,待会儿一定会受罚,怎么办?对了,推到周清岳身上! 胡春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推卸责任,顾雪城已经上前两步,而后微微弯腰,丝毫不嫌弃肮脏一般,用两根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拈起了那块发霉发烂的糯米饼。 顾雪城望着那半块糯米饼,冰玉般的声音有着难以听出来的细微颤抖:“是谁扔在这里的?” 管事茫然道:“小,小人也不清楚……” 阿钟盯着那块糯米饼,明显有些紧张,但也没有开口。 胡春江趴伏在地上,迅速转动着脑筋,掌门仙尊竟然亲手拈起了那块脏兮兮的糯米饼,而且还没有发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脑海里忽然一亮,对了,那周清岳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掌门仙尊,说不定曾经研究过仙尊的喜好,难道这种糯米饼,对仙尊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如果承认这块糯米饼是自己做的,就算自己猜错了,惹得仙尊发怒,但也不是死罪,最多被打断两条腿,逐出凌霄城;可万一这块糯米饼对仙尊有着某种特殊意义,说不定就是一个天赐良机,让自己接近仙尊,一步登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春江打定了注意,立刻趴伏在地上,努力撅起屁股,让臀部显得更加挺翘,声音也变得十分羞怯柔顺:“小人不敢欺瞒仙尊,这糯米饼是小人亲手所做。” 顾雪城似乎有些意外,垂眸看了他一眼,雪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你做的?” 胡春江见他没有发怒,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羞答答道:“正是小人。” 顾雪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身往藏书楼里走去,淡淡道:“随本座来。” 管事和其他仆役面面相觑,阿钟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胡春江大喜,赶紧爬起来,还警告般狠狠瞪了阿钟一眼,让他不许告密,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顾雪城,进了藏书楼。 顾雪城走进二楼一间僻静书房,在一张黑檀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胡春江赶紧在他面前跪下,整个人趴伏在地,紧张地等候吩咐。 他能够感觉到,掌门仙尊两道冰刀子般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仿佛审视着什么,他喉咙阵阵发干,赶紧把屁股撅高了些。 片刻之后,顾雪城冷冷道:“外面的人,都下去吧。” 门口守卫的两名暗卫立刻退了下去。 胡春江微微一愣,随即心跳如擂,掌门仙尊挥散了闲杂人等,难道是要在这里,直接临幸自己吗? 他压抑住心底涌动的喜悦,趴伏的姿势更加柔顺了,声音更是羞涩无比,连自称都改了:“仙尊想让奴如何伺候?” 顾雪城没说话,只缓缓起身,走到胡春江面前,垂眸看着他,淡淡道:“跪直,抬头。” 仙尊的意思是,让自己……那样伺候?胡春江又是欢喜又是羞怯,他舔了舔嘴唇,慢慢跪直身子,伸手要去解对方腰带,可他还没碰到那根白玉腰带,五根修长冰冷的手指,已经轻轻罩上了他的头顶。 陡然之间,一股冰冷磅礴的巨大灵识,宛如水银泻地一般,从胡春江头顶数十个大穴,毫不留情地探了进去!登时一阵钻脑般的剧痛! 剧痛之中,胡春江忽然明白了,这是……搜魂之术!自己不过是一转金丹,若被掌门仙尊如此毫不留情地搜魂,只怕立刻会变成痴傻之人! 他吓得肝胆欲裂,一边往旁边爬,一边嘶声求饶:“仙尊,仙尊饶命啊!” 可是,头顶那五根手指,宛如泰山压顶一般,死死罩住了他,在那巨大的威压之下,胡春江浑身瘫软,根本无法逃离,只能任人宰割。 他脑海阵阵剧痛,裤裆渐渐湿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片混沌。 顾雪城轻轻松手,那个恶心的下贱仆役登时软绵绵地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一边流口水,一边嘿嘿傻笑起来。 -- 第129页 顾雪城嫌恶地微微蹙眉,而后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一根根擦着雪白的手指。 他一边擦手,一边回忆着那个仆役脑海里的情形,脸色愈发阴沉。 原来是那个人,白玉广场上那个人,那个明明和哥哥没有丝毫相似,却让自己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莫名熟悉,心口狂跳的人。 原来那人名叫……周清岳。 顾雪城细细咀嚼着这个颇有意思的名字,周,和哥哥同姓;岳,和悦同音;清,很多人知道,自己曾经化名周清城。 对了,那晚在灵犀峰,自己未曾抓到人,返回云雪楼之后,又细细察看了哥哥的身体,而后发现,哥哥身体上那些暧昧痕迹,与其说是亵渎,不如说是查探。 若周清岳便是那晚潜入云雪楼的黑衣人,那么此人堪称……心机深沉。 先取了“周清岳”这般暧昧的名字,又想方设法拜入凌霄城,而后偷偷潜入云雪楼,仔细察看哥哥的身体,极其高明地进行模仿,在白玉广场上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甚至还做出了一模一样的糯米饼,假装不经意地让自己发现。 想到这里,顾雪城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怀里那块脏兮兮的糯米饼,虽然明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觉得心中一阵绞痛,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捏紧了拳头,雪白的脸庞渐渐变得一片阴沉,这些年以来,各种用尽法子讨好他,想和他双修的男修女修,实在太多了。可是如此别具一格,老谋深算的,倒是第一个。 难道是合欢道的魔修?听说极乐宫有好几个魔修,已经是七转金丹修为,宫主甚至是八转金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也不足为奇。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胆敢利用哥哥接近自己,甚至妄图假冒哥哥的人,自己会让他……死、无、全、尸。 顾雪城轻轻眯了眯眼睛,等忙完这阵子,也该暗中去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周清岳了。 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必须告诫藏书楼所有在场的人,彻底守口如瓶,不能让那个周清岳有所防备。 顾雪城打定主意,扔下手里的雪白手帕,转身离开了藏书楼。 …… 周悦最近的日子,十分平静无聊。 前些天,他告了一天假,专门找了两个家里开药铺的外门弟子,买了一些品相很不错的药材,继续给白晨雨熬制药汤,强身健体,修复灵脉。 昨晚,他陪白晨雨用筷子练了一会儿剑,又摸了摸对方的灵脉,经过这大半年的疯狂滋补,白晨雨的灵脉已经修复了七八成,剑术更是突飞猛进,已经能和陆子霖座下的内门弟子过招了。 周悦欣慰的同时,又有些郁闷,因为即便如此,白晨雨还是没有结丹的迹象,黑化值也一动不动。 真的要和顾雪城相认,开口讨要药材吗……他心里十分纠结,接连失眠了好几天,连和白晨雨练剑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还被白晨雨看出来了,问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这天从藏书楼回来,周悦看见天色还早,便来到大院厨房里,打算给白晨雨做一盘糯米饼。 他站在案板前,舀起半碗雪白的糯米,唔,这次做个改良版的,先浸泡一刻钟,然后揉捏成团,放入一小块红糖,按压成饼状,在黑芝麻里滚一圈,再放入油锅炸一小会儿…… 片刻之后,周悦从油锅里把几块黄橙橙的糯米饼捞了起来,又洒了很多花生碎上去,顾雪城最喜欢这种洒了花生碎的糯米饼了。 弄好之后,周悦下意识扬声道:“小城,吃糯米饼了!” 周围自然寂静无声。 周悦微微一愣,渐渐回过神来,他看着空空荡荡的厨房,胸口陡然一阵空落落的,让他几乎不知所措。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仿佛有人再也按捺不住,有些冒失地踏前一步,不小心碰上了窗框。 “谁?”周悦抬头望去,窗外绿树森森,枝叶微微摇曳,并没有人。 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正要出去察看,门外传来了白晨雨惊喜的声音:“哥哥,你给我做糯米饼了?” 第46章 顾雪城呆呆站在厨房窗外,耳边有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眼前有绿树晃动的斑驳光影,可他全然感觉不到,眼中只有厨房里面那个人。 他怔然望着那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人舀起半碗雪白的糯米,用泉水泡上,又炒熟了一小把花生,用蒜臼细细碾碎…… 这些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当年在灵犀峰的小厨房里,顾雪城曾经看过无数次,没有任何人能模仿到这种地步,也没有任何人能骗过他的眼睛。 他看着那人无比熟悉的动作,只觉得嗓子阵阵发哽,脚底下轻飘飘的,整个人仿佛做梦一般,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个梦给弄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他盯着里面那人,仍然不敢相信,指尖凝聚灵气,狠狠掐了一把手心! 掌心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尖锐痛楚,那痛楚是如此真实而鲜活,绝不可能作假,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不是梦,也不是某种幻境,而是……哥哥回来了。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喉咙不由自主地阵阵哽咽,眼睛也渐渐模糊了。 -- 第130页 哥哥离开之前,曾经安慰自己说,梨花谢了,小狐狸也该回去了,他果然没有骗自己,他真的是一只小狐狸,可是哪怕报完了恩,哪怕回到了山林,他也舍不得放手,而是再次化为人身,回到了自己身边。 哥哥,你真的回来了,你竟然待我如此……顾雪城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勉强控制住极其激动的情绪,做梦般的感觉渐渐散去,潮水般的狂喜汹涌而来。 这种狂喜的情绪,在那人轻唤“小城,吃糯米饼了!”的同时,更是达到了顶点。 那人唤完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回过神来,望着空空荡荡的厨房,脸上露出了极其失落的表情。 顾雪城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揪紧了,他立刻就想解除隐身,冲进去紧紧搂住那个人,发狠一般吻得他喘不过气来,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 正在此时,廊下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少年快步走进厨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哥哥,你给我做糯米饼了?” 顾雪城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 周悦惊讶地回过头:“小雨?你不是去演武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名唤小雨的少年凑了过去,从身后把下巴搭在周悦肩膀上,撒娇一般抱怨道:“哥哥,我都练了三个时辰了,人家真的好累啊。” 周悦不以为意道:“这就叫苦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听过吗?” 少年瘪了瘪嘴,乌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转移了话题:“唔,好香啊,刚出锅的糯米饼最好吃了。” “瞧你那副馋样,手也不洗。”周悦一边宠溺地轻斥,一边用筷子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这只手没了,今天你又输了一招,明天多练半个时辰。” “哥哥好狡猾,竟然偷袭!不行,重新来过!”少年哀怨道。 顾雪城怔怔看着两人说笑打闹的样子,一时间几乎反应不过来,方才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的一颗心,从高高的九霄云层之上,直直坠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少年是谁?他为什么会叫周悦……“哥哥”?那明明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称呼,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胆敢僭越!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漂亮少年,看着他趴在周悦肩膀上肆意撒娇的模样,一时之间,他几乎想狠狠掐住那纤细的脖子,徒手把它拧断!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捏紧颤抖的拳头,勉强压下胸口沸腾一般的滚烫杀意,冷静,冷静,再仔细看看。 他按捺住汹涌的妒意,轻轻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了那个漂亮少年,少年肤色白皙,头发乌黑,模样清秀漂亮,眼尾微微翘起,嘴唇十分娇嫩……总之不是正经模样。 顾雪城看着看着,忍不住拧起了眉头,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 片刻之后,他脑海里猛地一亮,终于想了起来,这是……金蕊楼那个名唤雨儿的小倌!没错,就是他! 当初哥哥对他很好,让自己很不舒服,没想到一别多年,自己竟然又在哥哥身边,看到了这个矫揉作态的小倌! 认出少年的身份之后,顾雪城更加疑惑了,雨儿怎么会在哥哥这里?还和哥哥如此熟稔亲密?随即,他又想起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为什么哥哥不愿和自己相认,还费尽心思地乔装打扮,躲着自己? 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难道,哥哥变心了?喜欢上别人了? 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性,顾雪城胸口陡然一沉,一颗心仿佛堕入了无边无际的冰水里,刺骨的寒意铺天盖地地汹涌而来。 冷静,不可能的,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用尽浑身力气,终于勉强保持住了冷静,继续仔细观察二人。 渐渐地,顾雪城看出了一些端倪,雨儿一直没脸没皮地纠缠哥哥,一会儿偷吃花生碎,一会儿偷拿糯米饼,一会儿玩弄哥哥的头发,哥哥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逾越的亲密举动,就像稳重温柔的兄长,对待倍受宠爱的幼弟。 发现这个结果之后,顾雪城暗暗松了口气,仿佛从冰冷刺骨的水里浮了上来,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是了,自己是哥哥的前世恩人,哥哥深爱着自己,甚至忍着羞耻,愿意以男儿之身,兄长之尊,委身做自己的妻子,最后还舍命救了自己……这样的哥哥,怎会轻易变心? 顾雪城心里稍稍安稳了些,但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于是他隐匿身形,一路跟着跟着二人,从厨房到了卧房。 一进卧房,顾雪城就忍不住深深蹙起了眉头,哥哥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低矮的屋檐,破旧的桌椅,缺口的碗盏,硬板床上竟然铺着一层简陋的稻草,被褥更是浆洗得发白发硬……而且,竟然只有一张床! 顾雪城瞪着那张唯一的破床,心里简直又酸又苦,又妒又恨,仿佛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几乎立刻又开始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沉着一张雪白的脸,无声无息地站在桌旁,看着周悦和那名为白晨雨的少年一起用晚膳,白晨雨时不时地给周悦夹红烧肉,周悦也催促了白晨雨几次,让他趁热喝了那盅排骨药膳汤,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举止。 顾雪城心中稍稍安稳,终于从那种又酸又苦的妒意中清醒过来,是了,外门弟子和洒扫仆役居住条件非常简陋,两人睡一张床,也是常有的事。 -- 第131页 用完晚膳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悦站起身子,从架子上取了块旧毛巾,又提起一个木桶,似乎想要出门。 白晨雨一边铺床,一边扭头问道:“哥哥,你要去洗澡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雪城狠狠拧起了眉毛。 周悦断然拒绝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再看会儿剑谱吧,今天那招’飞燕入云’,你使得有点僵硬。” 白晨雨不情不愿道:“哦。” 顾雪城缓缓放松下来,心底忽然冒出一股隐秘的小小得意,果然,哥哥漂亮的身子,只愿意给自己一个人看。 他抿了抿唇,跟着周悦走出大院后门,来到小树林深处的一口古井旁边。 此时天色已晚,墨蓝色的夜空挂着一弯金黄的下弦月,清冷柔和的月光洒落一地,古井旁边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一个人都没有。 周悦打起一桶井水,而后四下看了看,这才窸窸窣窣地开始宽衣。 顾雪城隐隐觉得这样偷窥哥哥,似乎有些不太好,或许,自己应该背过身去……他只犹豫了一下,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自己和哥哥早就情投意合,互许终身,如果哥哥知道自己在这里,就算会有些害羞,也一定愿意让自己看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顾雪城的眼光还是有些闪躲,却又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不一会儿,周悦便脱完了衣裳,又弯腰拿起一个葫芦瓢,从水桶里舀起一瓢凉水,从肩膀上浇了下去,他一边冲凉,一边拨开长发,露出了脖子上的一道红绳。 顾雪城愣住了,那道红绳下面,挂着一枚……鸾凤玉佩。 五年之前,哥哥在自己怀里停止呼吸的时候,那枚鸾凤玉佩也化为光点,渐渐飘散。他一直以为玉佩已经消失了,原来哥哥离开的时候,把它也带走了。 原来,哥哥竟然如此舍不得这段情缘,舍不得这枚前世信物,不仅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它,甚至重新化为人身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连洗澡都舍不得摘下来。 顾雪城怔然望着那枚玉佩,心中又是阵阵酸楚,又是万分心疼,而此时此刻,他也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哥哥待自己痴心一片,自己竟然还怀疑哥哥,简直太不应该了。 他回想着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哥哥从自己曾经的化名“周清城”里面,取了一个“清”字,改名“周清岳”,又忍受百般委屈,拜入凌霄城,做一个低贱的洒扫仆役,多半就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可是自己深居简出,哥哥一直见不到自己,只好偷偷潜入云雪楼,或许因为好奇,摸了摸过去的躯体,而自己竟然勃然大怒,不但用灵气攻击了哥哥,甚至还召出赤霄,想要伤害哥哥。 想到这里,顾雪城简直悔恨不已,万幸的是,赤霄认过哥哥为主,又颇具灵性,没有真正地伤害哥哥,还帮哥哥引开了自己。 后来,在凌霄殿的白玉广场上,自己怀疑哥哥是潜入云雪楼的贼人,那样轻贱地对待哥哥,可是哥哥丝毫没有责怪自己,一边努力掩饰身份,一边还趁机吐露了那些身为兄长,羞于吐露的真心…… 顾雪城回想着白玉广场上,周悦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亲口说出的那些炙热情话,雪白俊美的脸庞忍不住阵阵发烫,哥哥说,他爱慕自己,愿意服侍自己,承自己的雨露…… 想着那些近乎赤裸的大胆情话,顾雪城喉头难以忍耐地动了动,忍不住回头看了周悦一眼,周悦正往身上浇水,一股股清澈的井水,沿着洁白单薄的肩头滑下…… 顾雪城喉咙猛地一紧,几乎有些狼狈地偏过头,不敢再看,自己在想什么呢,竟然想在这种地方……简直禽兽不如! 虽然哥哥并不在乎这些,当初去问剑谷取赤霄的时候,在那片肮脏泥泞的湖边淤泥里,自己故意假装昏迷,哥哥竟然主动吻了自己,还解开自己衣襟,想用双修之法拯救自己……自己推开了哥哥,说不能这样随便待他,哥哥却说,他不在乎。 可就算哥哥不在乎,自己又怎能如此轻贱他? 是了,必须先和哥哥相认,然后昭告天下,邀四方宾客,开百里梨花,铺万丈红毯,迎娶哥哥为妻,然后才能和哥哥……圆房。 顾雪城打定了主意,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周悦沐浴,更不要胡思乱想,而后,他又想起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哥哥为什么不肯和自己相认? 难道是哥哥的族人阻挠?他虽然不太了解妖修,但是修真界的名门望族之中,那些家族子弟的婚姻大事,往往身不由己。 又或者,因为自己前世救了哥哥一命,哥哥今生救了自己一命,所以恩怨已了,不能再有牵扯,否则会天道降罚? 顾雪城蹙起眉头,想起周悦写给林思韵的那些话本,里面有一本《灵蛇报恩传》,讲的就是蛇妖报恩,乱了天理人伦,最后被压在了一座高塔之下。 顾雪城沉吟许久,最后得出结论,周悦定然是冒着极大风险回来的,所以不敢和自己相认,只能偶尔偷偷看自己一眼。 他想着周悦的艰难处境,想着哥哥远远看着自己,却不敢接近的失落模样,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扔进油锅里煎炸,难受到了极点。 他如今已是九转金丹,凌雪仙尊,他有足够的信心保护哥哥,哪怕天道降下九天玄雷,他也有九成九的把握,不让哥哥伤到一根毫毛。 -- 第132页 但他曾经失去过。所以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不敢冒那一丁点儿的风险。 没错,必须谨慎行事,查明哥哥不愿和自己相认的真正原因,然后解决掉它。 顾雪城打定主意之后,周悦已经洗完了澡,又轻轻擦干那枚玉佩,放进了衣襟里面,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顾雪城心里阵阵发软,又丝丝甜蜜,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玉佩。 为了万无一失,顾雪城还是跟着周悦回到了卧房,不出所料,周悦和白晨雨虽然睡同一张床,却钻进了两个被窝,也没有任何亲密举动,周悦还考校了白晨雨几句剑诀,完全就是兄长和幼弟的相处方式。 顾雪城彻底放心了。 顾雪城垂下眸子,望着桌上剩下的两块糯米饼,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自从看到那块玉佩之后,那股让他头脑发昏的滚烫妒意,已经化为了乌有。 直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哥哥放不下自己,所以重新化为人身,到凌霄城找自己,估计路上遇见了这个落魄小倌,一时心软,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哥哥实在太想念自己了,所以给白晨雨做糯米饼,让白晨雨唤他“哥哥”,其实只是在这少年身上,寻找自己当年的影子。 说得更明白一点,白晨雨不过是一个赝品,一个连蜻蜓点水般的吻,都不配得到的廉价赝品。 只是这赝品并不知道真相,不知道糯米饼是自己的最爱,不知道哥哥戴着和自己一对的情侣玉佩,身为一个可悲的赝品,竟然还满口哥哥前哥哥后地撒娇,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种种幻想。 顾雪城冷冷地瞥了白晨雨一眼,仿佛看着一只痴心妄想的可怜虫,傍晚在厨房时的那种沸腾杀意,此时早已烟消云散,虽然还有些小小不快,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再关注白晨雨,一边轻轻抚摸自己的蟠龙玉佩,一边开始认真琢磨,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查明,哥哥不肯和自己相认的真正原因。 对了,哥哥如今在藏书楼做洒扫仆役,可以利用这一点。 只是自己既然知道了哥哥的身份,就要格外小心,那天自己在藏书楼搜魂,很多人都看见了,让那些人守口如瓶还不够,得找个机会,把他们的记忆全都洗去,至于那个发疯的低贱仆役,就轰出山门罢。 …… 这天清晨,周悦刚刚来到藏书楼,忍不住有些惊讶。 凌霄城这座藏书楼虽然规模宏大,但因为年代久远,多多少少有些破旧,可如今却焕然一新,连水磨石地面都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干干净净。 不仅如此,大大小小的管事们神色都十分严肃,匆匆忙忙地来来去去,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周悦轻声问阿钟:“藏书楼怎么如此干净?难道有贵客莅临?” 阿钟小声道:“听说掌门仙尊最近在研究一套全新的心法,这段日子午时之后,都会来藏书楼查阅古籍,所以昨晚大管事安排人手,把藏书楼打扫了一番。” 周悦疑惑道:“管事没有通知咱们啊,是谁打扫的?” 阿钟压低了声音:“仙尊生性爱洁,指定要手脚麻利的外门弟子打扫,听说昨晚来了五十名外门弟子,忙了整整一宿,把藏书楼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原来如此。”周悦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多想,能偷懒就行。 顾雪城确实一向爱洁,对各种心法剑法也很感兴趣,只是如果他每日都要来藏书楼,自己就要小心一些了,不过自己这种低等仆役,估计顾雪城也不会拿正眼看。 片刻之后,大管事把所有仆役召集到了一起,宣布道:“方才清风使来过了,他传了掌门仙尊口谕,最近这段日子,仙尊在藏书楼查阅古籍的时候,需要四名熟悉藏书楼的小厮贴身服侍,磨墨添香、抄写书籍。” 众人一片寂静,隐约猜到了什么,神色都有些兴奋。 大管事果然道:“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四名贴身小厮,会从你们里面挑选。” 众人睁大了眼睛,登时窃窃私语起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贴身服侍掌门仙尊?这不是一步登天吗?” “不止呢,掌门仙尊的道侣可是男人,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 “嘘,别说这些,管事瞪你呢。” “咳咳,不知道有什么要求啊?” “可能要熟悉古籍,模样清秀,手脚麻利吧?” “吵什么吵?肃静,肃静!”大管事呵斥道,“掌门仙尊马上就要来了,他会亲自挑选贴身小厮,你们赶紧整理衣衫,排成前后两排,等待仙尊莅临。” 仆役们立刻整理衣衫,排成了前后两排,有两个仆役还因为争抢靠前的位置,差点打起来。 周悦对贴身服侍顾雪城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兴趣,他看着那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仆役,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偷偷摸摸地缩进了后面一排的角落里。 不多时,藏书楼大门外就传来了拉长的通报声:“掌门仙尊到——” 周悦登时感觉到一股强悍的九转金丹威压汹涌而来,不过这威压和过去不太一样,过去顾雪城的威压冰冷磅礴,阴沉酷烈,宛如暴雪将至,今日这威压柔和了许多,似乎主人心情极好。 联想到顾雪城要查找古籍,研究心法,难道境界又突破了,所以心情很好?周悦暗暗琢磨,可顾雪城已经是九转金丹大圆满了,还能怎么突破?白日飞升?凤凰涅槃? -- 第133页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把什么白日飞升、凤凰涅槃的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自己真是在藏书楼呆久了,各种传说故事看多了。 周悦回过神来,便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偷偷抬眼望去,只见顾雪城在清风明月使、以及众多暗卫的簇拥之下,身着一身雪白滚暗金蟠龙纹的常服,腰悬赤霄剑和乾坤晷,缓缓走进了藏书楼大院。 管事领着仆役们想要下跪,顾雪城淡淡道:“不必了。” 众人微微一愣,但又不敢违拗,只得别别扭扭地站直了,周悦原本就不怎么想跪,听顾雪城这么一说,自然也懒得跪了。 “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本座近日查阅古籍,需四名小厮服侍。”顾雪城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淡淡扫过。 周悦赶紧低下头装鹌鹑。 顾雪城指了指前排一个小厮:“你。” 一名清秀小厮又惊又喜地站了出来。 顾雪城又随手一指:“你。” 一名模样老实的小厮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你。” “我,我?”阿钟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手足无措,管事赶紧把他推了出去。 应该不会挑到自己了,周悦正想松口气,只听顾雪城淡淡道:“还有你。” 周围一片寂静,周悦缓缓抬起头,顾雪城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周围的仆役也羡慕地看着自己,周悦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哈?自己被选中了? “尔等四人,随本座来。”顾雪城说完之后,不再多话,转身走进了藏书楼。 第47章 “是!”三名仆役立刻齐齐应道,而后小心翼翼地跟着顾雪城,亦步亦趋地进了藏书楼。 管事瞪了周悦一眼:“周清岳,愣着干啥呢?还不赶紧进去!” 周悦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了。 顾雪城径直走进二楼书房,在一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后面坐了下来,四个仆役也垂眉顺眼地站在书桌前,等候掌门仙尊吩咐。 顾雪城浅浅抿了一口灵茶,而后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面无表情地扫了四人一遍,随手指了指周悦身旁那两名仆役:“你们二人,去戊号藏书室,把东侧书架上那些古籍搬过来。” 两名仆役赶紧道:“是!” 二人出去之后,顾雪城又看了看周悦和剩下那名仆役,淡淡道:“你们二人,一人研墨,一人焚香。” 虽然周悦不大情愿伺候顾雪城,但研墨好歹比搬书这种重活儿好多了,这么一想,他便低眉敛目地走到书桌旁,拿起一锭青州香墨,往墨玉砚台里加了些水,而后打着旋儿,慢慢研起墨来。 焚香那名仆役名叫紫玉,模样清秀,心思也灵活,他羞怯地看了顾雪城一眼,伸手拿起银勺,舀了一小勺沉水香粉,慢慢加进了书桌上那尊铜鹤香炉里,登时异香扑鼻。 周悦低头研了一会儿墨,忽然觉得顾雪城在看自己,他偷偷抬起眼皮,发现顾雪城的目光果然停在了自己手上。 拜入凌霄城这小半年以来,因为粗活儿做得太多,周悦手上长了很多粗茧,还有一些细碎的伤痕,估计顾雪城身边那些贴身服侍的小厮婢女们,很少有手这么粗糙的。 顾雪城怔然看了一会儿,轻咳一声,淡淡道:“墨研得不错。” 周悦微微一愣,自己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又有什么研得不错的?他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瞥了顾雪城一眼,难道自己不小心露了什么马脚,让这小子起了疑心? 两人目光相遇,顾雪城纤长的睫毛极轻地颤了颤,而后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向正在添香的紫玉:“香也焚得好。” 紫玉喜形于色,羞答答道:“谢掌门仙尊夸奖。” 周悦恍然大悟,敢情顾雪城这小子今天心情好,逮谁夸谁呢。 这时,那两名仆役抱着一大堆古籍下来了,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书桌上,以及书桌旁边的书架上。 顾雪城随意拿起一本古籍,慢吞吞地翻了起来,偶尔还会拿起毛笔,随意勾画两笔。 周悦心里嘀咕,这些可都是古籍原本啊,搁现代社会,你这就是破坏国家文物罪,起码要吃五年牢饭!他正暗暗腹诽,忽然听见顾雪城道:“过来,为本座捏肩。” 周悦还没反应过来,紫玉已经喜形于色,柔声:“是,掌门仙尊。” 顾雪城额头青筋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道:“罢了,香有些淡了,你再去楼下取些来。墨倒是足够了,你过来为本座捏肩。” 紫玉抿了抿唇,一脸不乐意的样子,还白了周悦一眼,这才出去取香了。 周悦挨了一个白眼,正在莫名其妙,顾雪城已经略微不耐烦道:“过来。” 周悦没法子,只得走到顾雪城身后,轻轻替他捏起肩来,顾雪城如今的肩膀已经宽阔而强健,完全没了少年时候的单薄感,自己居然一直觉得他是小零,也是瞎了眼,不过也不能完全怪自己,毕竟周小铃一直说什么“遍地飘零”、“无一无靠”。 周悦一边给顾雪城捏肩,一边胡思乱想,忍不住又想起了云雪楼里他说的那堆胡话,心里简直万分别扭。 顾雪城一边翻阅古籍,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手法不错。你名唤什么?” 周悦谨慎道:“小人姓周,讳上清下岳。” -- 第134页 “你是哪里人氏?如今什么修为?” 周悦斟酌道:“小人是青州乡下人士,一转金丹散修。” 顾雪城顿了顿,又问道:“家中还有人吗?” “还有一个表弟。”周悦小心翼翼道,“他资质不错,如今在凌霄城做外门弟子。” 顾雪城沉默一瞬,而后仿佛开玩笑一般,随口问道:“资质不错?比起本座如何?” 他这话简直古怪极了,几个仆役忍不住面面相觑,周悦也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恭维道:“掌门仙尊乃日月之辉,我那表弟不过是萤火之光,怎能相提并论?” 其实,还真能相提并论,都是九转金丹嘛,不过这种找死的话,周悦自然不敢说。 “是吗?”顾雪城瞥了他一眼。 周悦信誓旦旦道:“小人可以对天发誓。” 顾雪城微微一笑,周围的威压愈发柔和,似乎心情好到了极点,仿佛为了掩饰一般,他赶紧翻过一页古籍,笑道:“这书倒是有趣。” 周悦有些好奇,忍不住伸头看了一眼,顾雪城手里那本古籍,竟然是他之前看过的那本上古传说,里面提到了凤凰涅槃,还有仙帝不破不立,自碎金丹,驱赶魔帝之类云云。 周悦忍不住问道:“掌门仙尊,这凤凰涅槃,难道真有其事?” 话音未落,周悦就后悔了,这是自己一个仆役能问的吗?其他几名仆役也纷纷震惊地望向他,紫玉的眼神更是明晃晃地写着“贱人找死”。 不过顾雪城今日似乎心情非常好,居然回答了:“所谓凤凰涅槃,指的是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倒也有几分道理。” 周悦忍不住暗暗嘀咕,顾雪城居然觉得凤凰涅槃有几分道理?这小子忽然跑过来翻阅古籍,不会真的动了心思,想要自剜金丹,然后凤凰涅槃吧?这风险也太大了,他已经是九转金丹,天下第一人,何必呢? “只是,昔日仙帝是为了天下苍生,只能不破不立,凤凰涅槃。”顾雪城顿了顿,又道,“若只是为了修为,自剜金丹,以图涅槃,得失心太重,是为下下策。” 周悦稍稍放心,看来顾雪城还没疯到那种地步。 他赶紧点头赞同:“金丹至关重要,确实应当谨慎。” 顾雪城也颔首道:“正是。修士失了金丹,便是形同废人。” 顾雪城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掌门仙尊也知道挖丹的事了?” 周悦抬头一看,正是阔别已久的林思韵。 五年不见,林思韵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仙气飘飘,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个狗血话本爱好者,周悦想起《嬛嬛传》正好断在了嬛嬛回宫的地方,不由得一阵心虚。 顾雪城看了林思韵一眼,淡淡道:“怎么,又有修士被挖丹了?” 林思韵正色道:“正是。” 周悦想起了阿钟说的八卦,前两天用晚膳的时候,白晨雨也跟他提起过,最近修真界好像出了个挖丹魔修,已经挖了好几名修士的金丹。 而且,还不是那些低级的一转金丹、二转金丹,大多是些四转金丹、五转金丹,甚至连碧云寺一位六转金丹的大师,也遭了那挖丹魔修的毒手。 修士失去金丹之后,便成了废人,虽然还能苟活,但是几乎生不如死。 因为修真界人情浅薄,实力为尊,失去金丹的散修根本保不住自己的洞府和法宝,直接沦为路边野狗,而那些大门派的修士失去金丹也不会好过,保不住门派里的地位不说,甚至还会被同门视为耻辱,辱骂嘲笑。 所以,这些被挖丹的修士,大多自尽了。 顾雪城沉吟道:“林峰主,此事还没有眉目么?” 林思韵叹气道:“没有丝毫眉目。我听一位好友说,碧云寺、烟波楼、松涛观、东海剑派,还有其他一些小门派,他们想择日上凌霄城,请掌门仙尊主持公道。” 顾雪城点头道:“也好。” 周悦心里十分欣慰,虽然自己认错了拯救对象,但是原著里顾雪城就是个沉迷修行,杀人如麻的冷血大反派,如今居然成了正道栋梁,倒也是功德一件。 林思韵又说了一些挖丹魔修的情况,而后就告退了,周悦悄悄松了口气,但是想起《嬛嬛传》,还是隐隐内疚。。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顾雪城站起身,淡淡瞥了一眼周悦的手,掩饰般轻咳一声,又看了看紫玉和其他几名仆役:“你们四人今日服侍得不错,每人赏上品灵石十枚,周清岳和紫玉,赏二十。” “谢掌门仙尊!” 仆役们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一块下品灵石罢了,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赏赐,登时个个欢天喜地,全都跪下磕头谢恩,紫玉更是眼睛都亮了。 周悦如今有一万多个积分,可以兑换一大堆上品灵石,但也十分欢喜,因为他虽然不愁灵石,但说不清楚来路,只敢偷偷买些药草,不敢添置好物件,如今顾雪城赏了他二十块灵石,一来他可以大大方方花销了,二来这些灵石是顾雪城赏的,不用担心被人惦记。 周悦没出息地为五斗米弯腰了,诚心诚意道:“多谢掌门仙尊。” “你……你们四人,明日继续服侍本座,若本座高兴了,还有重赏。”顾雪城唇角极轻地翘了翘,转身离开了。 -- 第135页 仆役们纷纷叩谢,紫玉看着顾雪城的背影,清秀的脸庞兴奋得涨红了,周悦则暗暗琢磨着,顾雪城这小子很大方啊,还说什么若是让他高兴了,还有“重赏”,那可不可以赏赐药材呢? 炼制凌雪丸那四种药材,如今对顾雪城已经没用了,若他哪天心情极好,能不能赐自己一些呢?不要很多,每样只要两三钱就可以了。 虽然希望渺茫,但好歹有了一丝希望,如此一来,周悦每天下午都认认真真为顾雪城研墨捏肩,偶尔还陪顾雪城说些闲话,先把印象分拉上去,以后才好讨赏嘛。 一开始的时候,周悦还有些谨慎,生怕顾雪城对自己起了疑心,不过顾雪城丝毫没有提起过去那些事情,而且对其他人出手也十分大方,下面的仆役都得了不少赏赐,渐渐地,周悦也就放心了。 毕竟,顾雪城并不是城府深沉之人,虽然看着冷冷的,其实有些单纯,如果他认出了自己,多半会直接质问自己,又怎么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过,关于顾雪城让自己研墨捏肩这些事情,周悦并没有告诉白晨雨,他能感觉到,白晨雨对顾雪城有些莫名敌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晚上,白晨雨疑惑地抖了抖崭新的锦被:“哥哥,你买了新被子?” “嗯,用私房钱买的,以前的被子太薄了。”周悦含含糊糊道。 白晨雨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哥哥,我听说顾雪城最近经常去藏书楼,让人磨墨捏肩,焚香点灯,还给了许多赏赐?” 周悦有些心虚,假装喝茶,含糊道:“嗯。” 反正藏书楼有数百名仆役,白晨雨应该也不会想到,自己就是那个磨墨捏肩的。 白晨雨抿了抿唇,轻轻拉过周悦的手:“哥哥过去负责洒扫,掌心握扫帚的地方,总有一层茧子。可是前两天,我忽然发现,哥哥掌心的茧子少了许多,拇指食指中指倒有一些墨迹……哥哥,你不会在给顾雪城研墨吧?“” 周悦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小子也太鬼机灵了! “咳咳……”他呛了一会儿,才解释道,“不过是研墨而已,活儿轻松,又有赏赐,何乐而不为呢?顾雪城很是大方,一出手至少十块上品灵石,说不定以后还会赏些药材呢。” 白晨雨眨了眨眼睛,登时明白了周悦的意思,他怔然看了周悦一会儿,而后缓缓垂下眸子,似乎有些难过:“要是我能结丹就好了,哥哥就不用去讨好他了。” “也不是讨好……”顾雪城那小子以前经常给自己磨墨捏肩,如今换一换,其实也没什么。 白晨雨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安地问道:“哥哥,你不会和他相认吧?” 周悦摇了摇头:“不会。” 虽然得到了周悦的承诺,但白晨雨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晚上用筷子比剑的时候,连续被周悦挑飞三次,简直一败涂地。 他沮丧地把筷子一扔,瘪嘴道:“哥哥欺负人。” “怎么耍赖呢?”周悦有些好笑,也不继续欺负他了,“行了行了,你状态不好,今天不比了,早点睡吧。” 白晨雨没有回答,气鼓鼓地钻进被窝,连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看得周悦暗暗好笑。 白晨雨蒙在被子里,整个人慢慢蜷成了一团,脑子里全是周悦给顾雪城研墨捏肩的样子,还有自己无法结丹的窘境。 万分沮丧的同时,他还有种隐隐的危机感,万一顾雪城认出了哥哥,自己原本近水楼台的优势,可就没了。 毕竟自己和顾雪城的实力差得太远了,虽然对方只是个赝品,但修为可是实打实的,和哥哥还有好几年的过往情分。 如果能重来一次,哥哥没有认错人就好了,那就再也没有顾雪城什么事了……可是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 白晨雨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心底渐渐升起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他出身小倌楼,对于勾引男人这种事情,简直手到擒来,哥哥虽然端方正直,但毕竟是个男人。 白晨雨抿了抿唇,轻轻摸了摸自己柔嫩的脸颊,他其实从来没有在乎过长相,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非常好看。 哥哥那方面似乎非常保守,又对自己十分怜惜,如果自己能把哥哥哄到手,到时候再说些好话,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哥哥多半就会心软,半推半就地和自己结成道侣,到了那个时候,顾雪城哪怕修为通天,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可是,该怎么把哥哥哄到手呢?直接扑上去肯定不行,会被一眼识破,然后还会挨训。 唔……自己可以假装被跳蚤咬了,让哥哥帮自己看看,然后假装怕痒的样子,往哥哥身上蹭,哥哥被蹭得情动了,多半会不知所措。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顺势把他按在床上,先用品萧之术好好服侍一番,然后再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哥哥,哥哥肯定会十分内疚,自己就可以趁此机会,把哥哥……白晨雨眯了眯眼睛,按自己对哥哥的了解,这计划十分可行。 白晨雨向来大胆,立刻轻轻舔了舔嘴唇,让那花瓣般的嘴唇显得更加娇嫩,又扯了扯内衫,让衣襟松散了些,隐隐可以看见一片白玉般的肌肤。 他又在身上狠狠掐了一把,而后才慢慢钻出被窝,可怜兮兮道:“哥哥,床上有跳蚤,我被咬了。” -- 第136页 周悦微微一愣,赶紧把油灯端到床边:“哪里被咬了?” 白晨雨轻轻拉开衣襟,楚楚可怜地望着周悦,漂亮的眼睛湿得仿佛要滴下水来:“哥哥你看。” 周悦微微弯腰,仔细定睛望去,那白玉般的肌肤似乎确实红了一片,他疑惑道:“真有跳蚤?不可能啊,我前天刚刚用艾草熏蒸过的……” “真的。”白晨雨低下头,花瓣般的柔嫩嘴唇轻轻擦过周悦耳边,声音低哑,“哥哥给小雨挠挠,好不好?” 周悦总觉得白晨雨语气十分古怪,不像平日那般清亮动听,倒有几分低哑暧昧,语调尾巴还微微上翘,仿佛带了个小勾子。 白晨雨哀求道:“哥哥……” 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但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白晨雨从小倌楼离开之后,一直没走过邪路,两人相处也如同兄长和幼弟一般,从无逾越。 他想了想,伸出手去。 白晨雨漂亮的眼睛陡然亮了,仿佛掠食的饥饿猛兽,看见猎物踏上了陷阱。 下一刻,周悦伸手从白晨雨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最近夏天到了,我不是给了你这瓶清凉膏吗,这种包块越挠越痒,还是涂点清凉膏吧。” “……清凉膏?”白晨雨瞪着那个小瓷瓶,表情渐渐僵硬了,而后仿佛泄气一般,一头钻进被窝里,赌气不吭声了。 “你又怎么了?”周悦简直莫名其妙,“不涂药了?” 白晨雨怒道:“不涂了!” 他忽然发火,周悦简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青春期少年的心思真难猜,难道之前自己挑飞他筷子三次,这小子还在怄气呢? 他无奈道:“行了,不涂了就早点睡吧。” 白晨雨还是不吭声。 周悦摇了摇头,轻轻吹熄了蜡烛,而后窸窸窣窣地钻进了被窝,白晨雨一直一声不吭。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晨雨忽然胡乱扑腾了几下,又狠狠捶打了几下枕头,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哥哥大傻子!大傻子!!” 周悦其实还没睡着,听见身后的动静,忍不住挑了挑眉,哟,这小子输了剑,还赖上自己了?他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和白晨雨计较,闭眼睡觉,随他去了。 一片黑暗之中,白晨雨渐渐冷静下来,他望着漆黑的蚊帐顶部,轻轻眯了眯眼睛,哥哥这方面果然十分迟钝,估计还是个处子,既没做过男人,也没做过女人。 白晨雨漂亮的眼睛骨碌一转,心情忽然又变好了。 哥哥还是处子……他忍不住开始想象,哥哥第一次被自己细细疼爱的样子,他想象着那张秀雅温和的面孔露出羞愤欲死,不敢置信的表情,只觉得心荡神驰,喉咙阵阵发干。 对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说些混话,狠狠欺负哥哥,比如“哥哥辟谷多年,是不是一直等着小雨?”,比如“小雨让哥哥尝到做女人的滋味儿了,哥哥喜欢吗?”,比如“哥哥和小雨做了这种事情,会不会怀上小雨的孩子?”……听了这些话,哥哥的反应一定会非常有趣。 白晨雨出身青楼,什么花样都见过,什么混话都听过,他越想越下流,越想越兴奋,只要想着哥哥湿着眼睛细细发抖,羞得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他就有种战栗般的快感。 哥哥是个处子,暧昧挑逗的效果自然不好,那么自己就要另想法子,总而言之,必须赶在顾雪城那个该死的赝品前面。 第48章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 渐渐地,顾雪城开始有些疑惑,因为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周悦也没有透露丝毫关于“天道降罚”、“家族刁难”之类的事情,数日之后,顾雪城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方向或许错了。 这天午后,顾雪城早早来到了藏书楼,林思韵早就等候在藏书楼大院门外了,恭恭敬敬道:“掌门仙尊。” 顾雪城心里琢磨着周悦的事情,随口问道:“林峰主,有什么事吗?” 林思韵谨慎道:“碧云寺住持观慧大师,方才传来一封卷轴,说是下月月初,他将和松涛观、烟波楼、东海剑派三位掌门人,一起上凌霄城,共同商讨如何诛灭那挖丹魔修。” 顾雪城蹙眉道:“可是又出事了?” 林思韵点头道:“前些日子,观慧大师的关门弟子苦清在外云游的时候,偶然在土桥镇发现了那挖丹魔修的踪迹,苦清来不及回寺禀报观慧大师,便叫上附近几个门派的数十名弟子,一起前往剿灭。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不但没能找到魔修,就连松涛观观主的大弟子,也遭了魔修毒手。” 顾雪城沉吟道:“那魔修是如何下手的?” 林思韵回答道:“观慧大师在传讯卷轴里没有细讲,只说当时众弟子在一间破庙借宿,第二日清晨起床,便发现那位大弟子死在佛像后面,金丹也不见了。” “这魔修十分狡诈。”顾雪城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回一封卷轴给观慧,告诉他本座知道了。” 林思韵恭恭敬敬道:“是。” 因为时辰尚早,两人一边聊着挖丹魔修的事情,一边走进了藏书楼后花园,沿着曲折的回廊慢慢走着,打算仔细商讨一番。 刚刚走到一处拐角,顾雪城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先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那灵犀峰主生性放荡,不知廉耻,竟以兄长的身份,主动勾引掌门仙尊,这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 第137页 顾雪城脸色登时变了。 林思韵听出这是自家弟子曾流云的声音,也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望向顾雪城。 顾雪城阴沉着一张雪白的脸,直接隐匿了身形气息,缓步走上前去,他倒要听听,在自己背后,这些人是怎么编排哥哥的。 拐过转角,前方回廊里站了数十人,除了周悦、阿钟、紫玉、曾流云、付青云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仆役,以及几名灵犀峰的弟子。 周悦无奈地解释道:“灵犀峰主没有做过那种事情。” 阿钟也小心翼翼道:“我年前下山采购年货的时候,在青石镇茶楼喝了一会儿茶,我听那位说书先生说,灵犀峰主和掌门仙尊是两情相悦……” 顾雪城每月都要去青石镇那家茶楼听说书,不由得微微点头。 曾流云鄙夷道:“简直胡说八道!灵犀峰主豢养肉灵芝,吸取少男元阳,而后再炼成人丹,凌霄城谁人不知?掌门仙尊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和这种人两情相悦?不过把他当成一个送上门的玩物罢了。” 顾雪城心中一紧,赶紧向周悦望去,周悦脸上没什么愤怒表情,只是有些无可奈何,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被泼脏水,连一句辩驳都没有。 看着周悦那副模样,顾雪城只觉得心疼无比,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哥哥竟然被如此编排! 曾流云又瞥了周悦一眼,敲打道:“掌门仙尊性如冰雪,又有了深爱的道侣,向来最厌恶这种毫无廉耻之人,这种人就算侥幸被仙尊临幸几次,最后也没有好下场。周清岳,你说对不对啊?” 周悦无语地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你是哑巴吗?”曾流云有些不高兴了,“之前在白玉广场的时候,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什么仰慕掌门仙尊,愿意承仙尊的雨露,做仙尊的炉鼎……你也配?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点,只怕下场比那个灵犀峰主更惨!” 付青云蹙起了眉头:“流云,你我今日随师尊前来藏书楼,是为了帮师尊搬书,可不是来嚼舌根的。” 曾流云不满道:“师兄,这怎么叫嚼舌根呢?这周清岳之前就对掌门仙尊心怀不轨,如今见掌门仙尊来了藏书楼,又主动贴身服侍,分明就和当年的灵犀峰主一样,痴心妄想,有所图谋!” 周悦无奈道:“倒也不是……” 曾流云轻蔑地打断了他:“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灵犀峰主用尽不入流的法子,才勉强得了掌门仙尊数日临幸,你不会觉得你也有机会吧?掌门仙尊若是知道了你的心思,定然碎了你的金丹,把你逐出山门!” 付青云怒道:“曾流云!” 曾流云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其他仆役和弟子也听说过灵犀峰主的那些破事儿,还有周悦在白玉广场上的事情,纷纷面露鄙夷之色。 “灵犀峰主那种人,竟然也有人想学?” “是啊,我听说掌门仙尊认识道侣之后,直接赐死了那个灵犀峰主。” “就是,掌门仙尊对那位道侣一往情深,为他起云雪楼,为他用灵气滋养整个凌霄城,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贱人,伤了道侣的心?” “有前车之鉴在哪里,这周清岳也是不知好歹……” 周悦叹了口气,垂下眸子,不再辩解了。 顾雪城看着他那副样子,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拧紧了,简直又酸又疼,几乎想立刻将对方搂进怀里,细细亲吻,柔声安慰。 渐渐地,顾雪城隐约明白了什么,哥哥重生之后,在前来凌霄城的路上,一定听说了这些流言,所以不愿意和自己相认,还偷偷潜入云雪楼,想偷看自己的“道侣”。 他想象着周悦那时的心情,只觉得阵阵心疼,自己如此笃定哥哥深爱自己,尚且在看到那个小倌的时候,一阵心慌意乱,何况哥哥这样敏感的人? 虽然哥哥最终发现了,那个所谓的“道侣”,其实是他过去的身体,但是流言满天飞,哥哥心里多半过不去这道坎,恐怕还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澄清流言,所以一直郁郁不乐,不肯和自己相认。 想到这里,顾雪城不再犹豫,立刻一挥袖子,现出身形,缓步走了过去。 林思韵也跟着现出身形,跟在顾雪城身后,还警告一般,恶狠狠地瞪了曾流云一眼。 众人大吃一惊,赶紧跪下行礼:“见过掌门仙尊!” 周悦心里暗暗嘀咕,顾雪城今天这威压不对啊,冰冷冰冷的,还有点狂暴的感觉,脸色也臭得很,难道他听见那些流言了?可这些流言早就满天飞了,难道顾雪城以前没听过? 顾雪城垂眸望向曾流云,轻声道:“你方才在说些什么?” 曾流云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小心翼翼道:“掌门仙尊,这周清岳不仅心怀不轨,还纵容身边人胡说八道,编排掌门仙尊私事,为灵犀峰主推卸责任,请掌门仙尊明察秋毫,务必严惩不贷!” 周悦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阿钟叫道:“冤枉啊!”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淡淡道:“竟有这种事情?确实应当严惩。那你说说,应当如何严惩?” 周悦表情淡定,阿钟却十分紧张,都快哭出来了。 付青云张了张口,似乎想为周悦辩解两句,但在顾雪城冰冷沉重的威压之下,又不敢开口。 曾流云大喜,赶紧道:“掌门仙尊,依弟子愚见,应当将周清岳打断双腿,碎了金丹,逐出山门。并将那灵犀峰主生性放荡、豢养肉灵芝的劣迹昭告天下,以免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徒乱嚼舌头,坏了掌门仙尊清誉。” -- 第138页 顾雪城冷冷道:“打断双腿,废了金丹,是不是严苛了些?” 周悦对顾雪城非常熟悉,已经感觉到顾雪城的语气有些不对,这曾流云只怕要遭殃,林思韵脸色也微微变了,但又不敢插话。 但曾流云并不了解顾雪城,他仔细观察着顾雪城的表情,见他并无怒容,以为自己把握住了掌门仙尊的心思,毕竟有些事情上面的人自恃身份,不方便开口,只能由下面的人开口,这正是一个大好的表现机会。 他立刻笃定道:“弟子以为,应当严惩不袋,即刻打断此人双腿,碎了金丹,逐出凌霄城!” “你说得十分有理。”顾雪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而后淡淡道,“顾五、顾七。” 两名身型矫健的黑衣暗卫立刻从隐蔽处现身,跪下行礼:“仙尊有何吩咐?” 顾雪城垂眸看着曾流云,淡淡道:“就依此人所言,碎了他的金丹,打断双腿,逐出凌霄城。” “是!”两名暗卫齐声回答,而后快步上前,狠狠按住了曾流云! 曾流云大惊失色,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搞错了,是他!是那个周清岳!掌门仙尊,掌门仙尊!” “他们没有弄错。”顾雪城冷冷道,“本座觉得你说得十分有理,于是决定如你所愿,断你双腿,碎你金丹,逐出山门。” “掌门仙尊……”曾流云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呆望着顾雪城。 顾雪城雪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得吓人。 渐渐地,曾流云似乎终于明白了顾雪城并非开玩笑,而是真的要碎了自己金丹,把自己逐出凌霄城,他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为什么?为什么?” 顾雪城冷笑一声:“你毁谤本座挚爱道侣,还敢问本座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片迷惑之色,只有周悦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顾雪城雪白俊美的冰冷面庞,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回廊里一片寂静,顾雪城缓缓环顾四周,一字一顿道:“灵犀峰主周悦,便是本座道侣。他身子不好,一直隐居云雪楼,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不过,你们有一事说得不错,本座用灵气滋养凌霄城,让满城梨花四季常开,正是为了他。” 众人睁大了眼睛,震惊到了极点,那位臭名昭著的灵犀峰主,竟然是掌门仙尊的道侣?! 顾雪城顿了顿,又冷冷道:“至于什么灵犀峰主引诱本座,更是荒谬至极。本座昔日年少轻狂,痴心妄想,苦苦纠缠于他,他无可奈何,才勉强同意和本座结为道侣。” 众人脸上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灵犀峰主不仅是掌门仙尊道侣,而且还是掌门仙尊主动纠缠?!掌门仙尊向来性如冰雪,冷漠薄情,这,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不成? 可是顾雪城又清清楚楚道:“待他身子大好,本座便会昭告天下,举办大婚典礼,正式和他结为道侣。” 所有人都震惊到了极点,林思韵倒是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早就猜到了。 周悦轻轻垂下眸子,心中十分感激,也有些叹息,顾雪城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一心护着自己,做事干净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林思韵轻咳一声,站了出来:“掌门仙尊年少颠簸流离,为灵犀峰主所收留,情分极深。只是掌门仙尊日理万机,灵犀峰主又隐居养病,不问世事,这天长日久的,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传出这种流言,简直可笑至极。” 曾流云趴在地上,哭嚎道:“师尊救我!不要将我逐出山门!” 林思韵淡淡道:“是我教徒无方,任凭掌门仙尊处置。” 曾流云还想求饶,已经被两名暗卫狠狠塞住嘴,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顾雪城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方才本座所言,尔等务必四处宣扬,让凌霄城人尽皆知,是本座对灵犀峰主一见倾心,苦苦纠缠多年,方得首肯。待他身子大好之后,本座便会昭告天下,举行大婚典礼。” 众人如梦初醒,赶紧磕头称是:“是!” 周悦垂下眸子,心中十分感激,又有些莫名酸楚,顾雪城口口声声等灵犀峰主身子大好之后,便举行大婚典礼,可自己的尸身还躺在云雪楼,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顾雪城自欺欺人的一个美梦罢了。 因为这种复杂的心情,周悦竟然暂时忘记了顾雪城在云雪楼那些五雷轰顶的话,下午顾雪城查阅古籍的时候,周悦不仅主动为他捏肩,还给他揉了揉太阳穴。 顾雪城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些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按,雪白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可胸口简直心花怒放,中午自己驳斥了那些流言之后,哥哥的态度明显软化,估计很快就会和自己相认。 他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可是从午时等到酉时,天色渐渐黑了,周悦还是没说什么。 顾雪城有些疑惑,哥哥为什么还是不肯和自己相认?难道是不好意思? 他暗暗琢磨着,哥哥听到那些“道侣”流言之后,一个人暗暗吃醋,先是夜探云雪楼,后来又在白玉广场坦陈心迹,说了许多大胆至极的情话,如今羞于相认,也是正常的。 固然,自己可以强行和哥哥相认,但一来或许会吓着哥哥,二来或许会让哥哥不高兴,觉得自己故意耍他,让他贴身服侍……唔,最好还是让哥哥主动和自己相认。 -- 第139页 对了,林思韵之前说了,下月月初,碧云寺的观慧和尚会带着几位掌门人,一起上凌霄城,商讨诛杀挖丹魔修的事情,到时候人多眼杂,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也很正常…… 顾雪城琢磨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要让哥哥心疼自己,主动和自己相认。 …… 自从顾雪城在藏书楼说了那些惊人之语,这件事情便成了凌霄城这些年最大的八卦。 原来灵犀峰主就是掌门仙尊的道侣,还被掌门仙尊苦苦纠缠多年,掌门仙尊为他起云雪楼,为他在凌霄城种满梨花……这些事情仿佛飓风一般,刮过了整座凌霄城。 这天晚上,周悦躺在床上看剑谱,白晨雨则躺在他身边发呆,周悦刚刚看了两页,便听见白晨雨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周悦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只得点了点头:“听说了。” 白晨雨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半晌之后,才艰难道:“哥哥,你和顾雪城真的是道侣?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周悦解释道:“自然不是那种关系,顾雪城他……他只是为了我的颜面着想。” “哦。”白晨雨松了口气,但表情还是非常纠结,似乎有些忐忑不安,很想做些什么,但又十分踌躇的样子。 他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忽然下定决心一般,翻身而起,慢慢凑了过来,轻声道:“哥哥。” 周悦一边翻剑谱,一边不经意道:“怎么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黑,而后嘴唇上微微一软,有个娇嫩的东西压了下来,周悦脑海一片空白,直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试图撬开他的唇缝,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对方,气急败坏道:“你做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白晨雨似乎极为享受,脸蛋都变得粉粉的,眼神也有些迷蒙,被狠狠推开之后,他微微一愣,而后睁大了那双湿漉漉的漂亮眼睛,表情居然十分委屈。 周悦一边狠狠擦着嘴唇,一边怒道:“白晨雨,你疯了吗?!” 白晨雨终于清醒过来,立刻委委屈屈地控诉道:“哥哥为什么擦嘴唇?难道嫌弃我在青楼里呆过,觉得我脏?我还没有开苞,前面后面都是干净的,嘴巴也是……” “停停停!”周悦简直头晕脑胀,“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白晨雨怯生生道:“我,我喜欢哥哥。” 周悦眼前一黑,他方才还指望白晨雨在和自己玩闹,结果这小子直撇撇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小子丹也不结,黑化值也不降,一天到晚竟然在琢磨这种东西!他才几岁,懂个屁的情爱啊! 自己这回绝对没给他看什么启蒙小黄书,也没有和他睡一个被窝,所有一切都是严格遵循兄长教育幼弟的模式,所以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周悦简直头痛欲裂,很想学习陆子霖的棍棒教育,直接狠狠揍这小子一顿,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揍掉,他瞪着白晨雨,拳头紧了又紧。 白晨雨扫了他的拳头一眼,表情登时更加可怜了,眼睛更是湿漉漉的:“哥哥……”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小子从小在金蕊楼长大,天天都看着那些狗男男你侬我侬,或许把对待兄长的孺慕之情弄错了。 他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小雨,我是你哥哥啊,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白晨雨委屈道:“可哥哥不是来报恩的吗?” 周悦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白晨雨拉出那枚玉佩,楚楚可怜地望着周悦,说出的话却十分厚颜无耻:“上辈子我救了哥哥一命,这辈子哥哥以身相许,玉佩为凭,天地为鉴,难道不行吗?金蕊楼那些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 周悦气得眼前阵阵发黑,怒道:“不行!” “真的不行吗?”白晨雨抿了抿唇,又试探道,“那个顾雪城冒充我的时候,这样要求过哥哥吗?哥哥也没有答应吗?” 周悦略微有些心虚,但立刻道:“他没说过这种事情,我也不会答应。” 白晨雨转了转眼珠,不吭声了。 周悦恨铁不成钢道:“小雨啊,我就说你最近剑术没有进步,丹也一直结不了,原来一天到晚都琢磨这些去了!” “我每天都在好好学习剑术,哥哥冤枉我。”白晨雨瘪了瘪嘴,又厚着脸皮道,“这样吧,我和哥哥比一场,若我胜过哥哥,哥哥就让我亲一口。” 周悦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怒极反笑:“行啊。” 白晨雨眼睛登时亮了:“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周悦冷笑着拿起一根筷子,打算给这小子一点厉害瞧瞧。 结果不出所料,白晨雨原本就只学了大半年剑术,虽然进步极快,但到底根基浅薄,又求胜心切,虽然种种偷袭,还试图耍赖,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被周悦打落了四次筷子。 他呆呆看着地上的筷子,忽然嘴一瘪,趴在了床上。 周悦还以为他又在耍小性子,正想说他几句,忽然发现,白晨雨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这是……哭了? 周悦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而且白晨雨实在太过年轻,自己当年认错了人,让他受了许多欺负,还差点沦落风尘,确实也有责任。 -- 第140页 周悦叹了口气,温声道:“多大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哭?” 白晨雨趴在床上,抽抽噎噎道:“哥哥明明知道我打不过,还拿我寻开心。” 周悦见他哭得伤心,也有些怜惜,便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怎么会呢?只是你太年轻了,弄错了自己的感情,我不想让你走错路罢了。” “弄错感情?”白晨雨闷闷道,“哥哥,如果我比你强了,你还会觉得我弄错了吗?” 这小子,丹都还没结呢,就开始说大话了,周悦失笑道:“等你结丹再说吧。” 白晨雨沉默许久,忽然小声道:“哥哥说话算话,等我结丹之后,就不许敷衍我了。” 周悦没当回事,随口道:“自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白晨雨趴在被子里,轻轻眯了眯眼睛,眸色有些阴沉,和那张漂亮的面孔完全不符。 接下来的日子,白晨雨果然没有再死缠烂打,开始刻苦修行,顾雪城那边也一片平静。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次月月初。 这一日凌霄城风和日丽,一名碧云寺的僧人递上拜帖,碧云寺住持观慧、松涛观观主松明子等四名掌门人,已经带着数百名弟子,来到了凌霄城山门外。 第49章 这一日午后,周悦正在为顾雪城研墨,一名暗卫走进书房,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素笺:“禀掌门仙尊,观慧大师、松灵子道长、卢掌门、秦楼主已经到了山门,这是观慧大师的拜帖。” “本座知道了。”顾雪城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周悦,而后掩饰般轻咳一声,“你……你们二人,随本座同去。” 紫玉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道:“是。” 这紫玉模样不错,之前似乎还对顾雪城存了一丝幻想,但自从那天曾流云被碎了金丹、逐出山门之后,就变得循规蹈矩,再也不敢逾越半分。 周悦琢磨着白晨雨告白的事情,一时间没有回答,紫玉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顾雪城又淡淡道:“周清岳,听见本座的话了吗?随本座一同前往。” 周悦回过神来,忍不住暗暗吐槽,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待顾雪城不错,这小子还真被伺候习惯了,上哪儿都要带着自己。 顾雪城看了他一眼:“嗯?” 周悦对那几个掌门也有些好奇,便恭恭敬敬道:“是。” 顾雪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周悦便跟着顾雪城,一路来到了凌霄殿。 大殿里一片井井有条,问剑峰陆子霖、落珠峰林思韵、千机峰罗仙都到齐了,两位清风明月使也到了,数百名外门弟子在大殿里来回穿梭,准备着迎接客人的座椅、茶水、点心、焚香。 周悦眼尖地看见白晨雨在倒茶,暗暗心道白晨雨这小子模样好,又会说话,果然被管事们抓壮丁了。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拉长的通报声:“碧云寺观慧大师到——松涛观松灵子道长到——东海剑派卢掌门到——烟波楼秦楼主到——” 顾雪城带着众人走出殿门迎接,只见一群人刚刚从山道上来,正好到了白玉广场,领头的是个容貌清俊的白衣和尚,看起来十分年轻,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那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深深弯腰,温声道:“阿弥陀佛!贫僧碧云寺观慧,久仰凌雪仙尊大名。” 周悦微微一愣,这年轻和尚就是碧云寺住持观慧? 当年那个猥亵白晨雨的淫僧苦真,就是观慧师侄,苦真少说也有五六十了,观慧是苦真师叔,据说还是八转金丹大圆满,周悦原本以为肯定是个老和尚,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清俊。 不过他转念一想,在修真世界里,结丹之后容貌便不会有太大变化,这观慧看起来二十多,搞不好已经五六十了。 周悦正在暗暗嘀咕,顾雪城已经点了点头,淡淡道:“住持大师,久仰了。” 观慧身后的几名高级修士,也纷纷上前见礼。 “凌雪仙尊,贫道松灵子有礼了。”这位清癯瘦削的老道士,正是松涛观观主松灵子,八转金丹初阶修士。 “见过凌雪仙尊。”这位看起来十分潇洒随意的剑修,则是东海剑派掌门卢云,八转金丹初阶修士,在天底下的剑修当中,除了八转金丹中阶的陆子霖之外,他便是第二把交椅了。 “秦东来见过仙尊。”这位容貌威严的中年人,则是烟波楼楼主秦东来,八转金丹初阶修士,他身后站着秦少松,当年周悦还帮他找过杀害妹妹的凶手。 至此,凌霄城、碧云寺、松涛观、东海剑派、烟波楼全都到齐了,修真界五大门派汇聚一堂, 这五大门派,都隶属于修仙盟,顾雪城数年之前为了寻找还魂秘术,建立了修仙盟,修仙盟以凌霄城为首,算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组织,但彼此弟子之间,也会以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称呼。 几名掌门见礼之后,观慧身后的两名僧人也上前施礼。 左边那个年轻僧人,是一名七转金丹大圆满修士,也是观慧大师的关门弟子,他容貌清秀温和,眉眼带笑,言语谦逊,让人心生好感:“小僧苦清,见过凌雪仙尊,见过三位峰主,见过清风明月使。” 右边那个和尚则是老熟人了,正是当年那个试图猥亵白晨雨的淫僧,苦真和尚。 苦真自然没有认出改头换面的周悦,只恭恭敬敬地对着顾雪城深深施礼:“老衲见过凌雪仙尊。” -- 第141页 顾雪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周悦却忍不住微微蹙眉,他能感觉到,苦真似乎已经是八转金丹初阶,但是脚步有些虚浮,应该是用丹药硬生生堆上去的。 因为当年的事情,周悦一直非常厌恶此人,他忍不住看了看远处的白晨雨,白晨雨也正望向苦真,眸色十分阴沉。 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周悦缓缓摇了摇头,示意白晨雨不要乱来,白晨雨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周悦稍稍放心,忍不住暗暗心道,白晨雨这小子虽然前些天说了些胡话,但小时候确实受了很多委屈,等有机会了,再好好安慰他一番吧。 众人见礼之后,便进了凌霄大殿,顾雪城在上方主位落座,三位峰主和清风明月使在下首右边落座,四名掌门则在下首左边坐下了。 顾雪城开门见山道:“本座听说,最近修真界出了一名挖丹魔修?究竟是怎么回事?” 观慧叹了口气:“苦清,你来说吧。” 他身后的苦清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脸色十分沉重:“阿弥陀佛,凌雪仙尊,这整件事情,就由小僧向诸位概述一番罢。” 大殿里一片寂静,顾雪城点了点头:“你说罢。” 苦清缓缓道:“诸位都知道,最近修真界出了一名挖丹魔修,而这名挖丹魔修第一次出现,是在去年三月。三月初八那日,衡州张家家主,四转金丹修士张镇南,午睡时惨遭挖丹,当晚便自刎身亡。” 他顿了顿,又道:“四月初五,青州药修贺文,在深夜出诊回来的路上,在一条小巷子里被袭击,醒来后金丹已经被挖,贺文当月中旬悬梁自尽。” “去年七月……” 苦清容貌清秀,言语温和,如此娓娓道来,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一清二楚。 原来,从去年三月到今年七月,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已经有九名四转金丹修士,六名五转金丹修士,三名六转金丹修士,以及一名七转金丹修士,被那挖丹魔修剜了金丹,被挖丹的修士有些当场死亡,有些事后自尽,只有三个残喘苟活。 最后,苦清叹了口气:“最近那桩案子,大家应该都听说了,上月月初,清灵子道长也惨遭魔修毒手,被活活剜走了金丹。当时小僧也在场,竟然没能阻止,真是万分惭愧。” 金丹乃是修士之本,没了金丹简直生不如死,众人不由得一片沉默,颇有几分人人自危的感觉,当听见松灵子的师弟,七转金丹初阶修士清灵子竟然也惨遭毒手的时候,气氛更是沉重。 众人忍不住抬头望向松灵子,有个急性子问道:“松灵子道长,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松灵子叹了口气:“抬上来罢。” 不一会儿,两名松涛观弟子就抬着一副担架进了凌霄殿,担架上面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神情灰败的青衣道人,正是清灵子。 周悦曾经在京城见过此人,当年此人意气风发,何等恣意,如今却落得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 众人窃窃私语:“原来清灵子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死了。” “金丹都没了,他怎么活得下来啊……” “这不成了松涛观的耻辱吗?” “要我说,还不如自我了结得了。” “嘘……” 周悦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心中忍不住暗暗摇头,怪不得那些被挖丹的修士大多会自尽,被挖了金丹、毁了修为不说,还要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五派同为修仙盟,所谓修仙问道,同气连枝,诸位怎能如此落井下石,口不择言?”苦清微微蹙眉,朗声道。 苦清说完之后,又有些严厉地扫视一圈,他虽然不是碧云寺掌门,但毕竟是观慧的关门弟子,还是七转金丹大圆满,这一眼扫过去,众人纷纷噤声,周悦也不由得心生好感。 苦清顿了顿,而后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扶起清灵子,温声道:“清灵子道长,那日我们遇到的情况,你和大家仔细说说吧。” 清灵子勉强坐起来,哑声道:“咳咳,苦清大师,多谢您了,还为我这个废人说话,咳咳咳……” 清灵子的身子似乎差到了极点,他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咳咳,那一日,我带着几名弟子,在锦州城里办事,忽然看见苦清大师的烟火传讯,似乎发现了魔修踪迹,我便带着几名弟子,一同赶了过去。” 他又咳了几声:“咳咳……当时的事发地点,是锦州城外绿水村后山的坟地,据当地村民说,绿水村以前有个隐居的四转金丹散修,十分乐善好施,那散修陨落之后,村民们便把他葬在后山墓地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坟墓已经被挖开了,尸体腹部破坏得很严重,金丹也被挖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简直毛骨悚然:“这魔修竟然还挖尸体金丹?” “他到底想做什么?” “太瘆人了……” 顾雪城垂下眸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周悦也想到了同一件事情,活人金丹毕竟不够多,当年顾如海也是挖了许多尸体,才勉强凑出五枚八转金丹,结成了九转金丹。 “咳咳咳……”清灵子咳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当时,我和苦清大师带着数十名弟子,在绿水村附近搜索许久,也没发现魔修踪迹,眼见天色已晚,我们就在村外的土地庙里住了下来,想着第二天继续追查魔修。可是谁能想到……” -- 第142页 说到这里,清灵子有些说不下去了,脸色也阵阵发白,众人之前大致听说过这件事情,都知道就在夜宿土地庙这一晚,清灵子被剜去了金丹,不由得个个屏息凝神。 就连周悦也大为好奇,默默竖起了耳朵。 清灵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平日晚上只是打坐修行,可那晚却觉得特别困,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听见土地庙后殿里,有公鸡打鸣的声音。” 一名修士沉吟道:“公鸡打鸣?那应该是寅时末了?” 清灵子没有回答,只继续道:“当时,其他人都睡得很熟,我隐约觉得有些古怪,怕着了那魔修的道儿,就悄悄走到后殿察看,可是后殿什么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笑一声,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灵子顿了顿,哑声道:“我被苦清大师叫醒的时候,就躺在土地庙后殿的佛像后面,腹部有个大洞,金丹已经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的古怪,都有些遍体生寒。 周悦喃喃道:“公鸡打鸣……”修士大多睡眠很浅,为什么其他人没有醒? 苦清叹道:“想必诸位,也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古怪。第一,我在佛像背后发现受伤的清灵道长的时候,正是寅时初,绿水村的公鸡并没有开始打鸣;第二,如果真有公鸡半夜打鸣,为什么我和其他弟子都没有听见?第三,清灵师兄晕倒前听见的那声轻笑,究竟是不是那个魔修?” 众人纷纷道:“是啊,这事情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我怎么觉得后背有些发寒呢。” “若是为了换丹,有了清灵子道长那枚七转金丹,应该也就足够了,之前又何必四处伤人性命,毁人坟墓,挖走十几枚金丹?” 众人议论纷纷,但也讨论不出结果。 顾雪城沉吟片刻,又看了观慧一眼:“观慧大师,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观慧叹了口气:“苦真,把那抄本拿出来罢。” “是。”苦真轻咳一声,慢慢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的抄本。 他环顾四周,淡淡道:“诸位或许听说过,数年之前,京城曾经发生过一起血案,数名五行属性的童男童女被害,后来不了了之。” 周悦心中大震,顾如海死后,出于种种原因,这件事情并没有公之于众,渐渐也没人再提起,难道如今这桩魔修挖丹的案子,竟然果真和当年一样?有人得到了那本《五行换丹术》? 苦真举起手里那本薄薄的抄本:“当年,贫僧在那名疑似凶手的小倌的身上,搜出了一本邪术秘笈,后来这本秘笈被灵犀峰主拿走了,但贫僧凭借大致印象,重新写了一本。” 周悦盯着那本抄本,轻轻眯了眯眼睛,当年他亲手把那本秘笈毁了,没想到这老和尚竟然重新写了一本! 有个修士忍不住问:“这秘笈到底是什么东西?和挖丹有有什么关系?” 苦真缓缓道:“这本秘籍名为《五行换丹术》,施术者可以用五枚金丹,加上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的童男童女鲜血,炼制出名为’五行丹’的人丹。” 众人咀嚼着这个名字:“五行丹?有何用处?” 苦真一字一顿道:“五枚一转金丹炼制的一阶五行丹,可以让人结成二转金丹;五枚二转金丹炼制的二阶五行丹,可以让人结成三转金丹……以此类推。” 凌霄殿里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天底下竟然有这种邪术!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修士恍然大悟道:“难道最近这些挖丹案,竟然和这本《五行换丹术》有关?” “正是。”苦清点头道。 第50章 周悦一个激灵,陡然睁开了眼睛。 他赶紧跳下床,胡乱披上衣裳,刚刚推开门,顾雪城已经从隔壁卧房冲了出来,脸色十分紧张。 周悦赶紧道:“掌门仙尊也听见方才的声音了?” 顾雪城看见周悦,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脸色稍稍和缓下来,而后沉声道:“跟紧本座。” 两人一路往传来尖叫声的方向掠去,不少修士也惊醒了,当两人赶到的时候,那间卧房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修士,个个神色忐忑,惴惴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 “你听见那声惨叫了吗?”? “听见了,真是瘆人啊……” 白晨雨也混在人群里面,神色有些紧张,周悦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白晨雨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顾雪城望着房门,眯了眯眼睛:“这是松灵子的卧房。” 周悦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心中微微一沉,他也记得这间屋子似乎是松灵子的卧房,可是以松灵子八转金丹的修为,怎么可能听不见外面的吵闹声? 只怕,松灵子已经…… 顾雪城盯着房门,雪白俊美的面孔没有丝毫表情,忽然一拂袖子! “轰!!!”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房门登时四分五裂!! 周悦睁大眼睛往屋里望去,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脑海里一片空白。 众人也定睛往屋里望去,而后全都呆住了,有人失声叫道:“松灵子道长?!” “怎,怎会如此?” 只见卧房中间,松灵子仰躺在八仙桌旁边的地面上,双眼圆睁,脸色青白,显然已经断了气。 -- 第143页 顾雪城微微蹙眉,缓缓步入房中,周悦默默咽了唾沫,虽然有些害怕尸体,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松灵子躺在地上,双目圆睁,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腹部和胸口各有一个深深的血窟窿,八仙桌上还摆着两杯没有喝完的残茶。 胸口的血窟窿应该是第一剑,迅猛至极,让松灵子瞬间丧失反抗能力,腹部的血窟窿应该是第二剑,手法细致,完整地挖走了松灵子的金丹…… 周悦忍着恶心,仔细察看着尸身,忽然发现了什么,轻声道:“这是什么?” 松灵子右手边的青石地面上,有一个用鲜血写就的“丶”,似乎是他临死前留下的。 顾雪城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时,观慧、苦清、苦真、松灵子师弟清灵子、东海剑派掌门卢云、烟波楼楼主秦东来……等等别派修士,以及凌霄城三位峰主、清风明月使也纷纷赶到了。 修士们望着松灵子冰冷的尸体,脸色都有些发白,担架上的清灵子更是浑身发抖,声音发颤:“师兄,你,你也遭了那魔修毒手……可是,这,这怎么可能……” 和清灵子一样,众人也几乎不敢相信,一个八转金丹初阶的修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杀害了。 秦东来是个暴脾气,登时勃然大怒道:“那魔修竟然如此嚣张,一听说修仙盟正在商讨如何追拿他,便连夜潜入凌霄城,杀人示威!必须尽快除掉此獠!” 卢云脸色阴沉,轻轻点了点头。 观慧沉吟道:“凌雪仙尊,是否应该立即搜城?” 顾雪城望着松灵子的尸体,缓缓摇了摇头:“凌霄城有本座布下的护城大阵,魔修不可能轻易潜入。何况看松灵子道长的模样,只怕凶手……” 他没说下去,只是缓缓抬起漆黑的眸子,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那冷漠如雪的目光,让人心底阵阵发寒。 周悦已经明白了顾雪城的意思,暗暗心道的确如此,一位八转金丹初阶的修士,被当胸捅了一剑不说,竟然连自己的灵剑都未曾拔出,桌上还摆了两盏残茶,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凶手是松灵子认识的人。 观慧似乎也明白了顾雪城的意思,沉声道:“凌雪仙尊的意思是,松灵子道长认识凶手?” 顾雪城冷冷道:“不止认识,恐怕还很熟悉。本座以为,凶手就在此处,在场诸位都有嫌疑。” 卧房里的高级修士们面面相觑,脸色十分凝重。 门外看热闹的修士们更是个个脸色发白:“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不敢回卧房了……” “我要下山!” “万一下山路上遇见魔修怎么办?” 顾雪城思索片刻,沉声道:“诸位请移步凌霄大殿,本座可保诸位无恙。” 周悦明白了顾雪城的对策,不由得暗暗点头,倘若凶手就在众人之中,若是分散居住,就像一个个活靶子,极有可能再遭毒手,毕竟就算是顾雪城这样的顶级修士,也无法兼顾保护所有人。 可如果所有人都呆在凌霄大殿,又有顾雪城坐镇,凶手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更不可能在顾雪城眼皮子底下动手,自然无计可施。 修士们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纷纷点头道:“凌雪仙尊说的是!” “走吧,赶紧回凌霄殿!” 不多时,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凌霄大殿,外门弟子和仆役们也纷纷忙碌起来,点灯的点灯,奉茶的奉茶。 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安顿好了,修为高的修士闭目打坐,调养生息,修为低的修士则直接拿包袱当枕头睡了起来。而那些无法静心打坐,又睡不着的修士,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唉,这可怎么办哪?” “那魔修到底是谁?” “松灵子道长是八转金丹初阶,那魔修既然能杀害松灵子道长,修为至少也是八转金丹了。” “该不会……”有人偷偷望向那几名掌门。 立刻有人拉了他一把:“嘘,千万别胡说。搞不好那魔修隐藏修为,混在弟子里面。” 有人叹道:“唉,我想回宗门了。” “谁不想呢……” 长夜漫漫,众人又都是心事重重,简直难熬到了极点。 天快亮的时候,秦东来渐渐烦躁不安起来,他虽然年逾半百,但性情还是十分暴烈,干坐一宿之后,更是恼怒不已。 他掏出酒壶,骨碌碌喝了几大口灵酒,而后霍然起身:“一群人都被魔修吓破了胆子,老夫偏偏不信这个邪!老夫每日清晨都会出门练剑,数十年从未耽搁过,今日也不会做那缩头乌龟!” 秦少松低声劝道:“父亲,还是谨慎些吧。” 秦东来横了他一眼:“吓破胆子的怂货!” 他冷哼一声,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灵剑,大步走了出去,修士们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有人钦佩不已,有人表情谨慎,有人摇头叹息。 秦东来这一出去,直到天色大亮,也没回来,秦少松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外门弟子跌跌撞撞地闯进大殿:“不好了,不好了,秦楼主他,秦楼主他……” 顾雪城微微蹙眉,周悦心中狠狠一紧,难道又出事了? 秦少松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那个外门弟子:“我爹怎么了?!” -- 第144页 “小人看见,秦楼主趴在,趴在树林净房里……” 净房就是厕所,修士辟谷之后不用出恭,但秦东来贪恋美食美酒,一直未曾辟谷,偶尔也会去净房。 秦少松松了口气,而后怒道:“真是大惊小怪!我爹贪杯好酒,多半只是喝醉了而已。” “可是小人觉得不太对劲儿。”外门弟子哭丧着脸,“秦少楼主,你,你去看看便知。” 周悦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看了顾雪城一眼,顾雪城淡淡道:“去看看罢。” 于是,一行人便来到了凌霄殿后的树林里。 树林里有间小小的净房,供凌霄殿的外门弟子和仆役使用,此时此刻,秦东来趴在净房肮脏的地面上,不省人事。 “父亲!”秦少松赶紧扑了上去,颤抖着把秦东来翻了过来,而后脸色大变。 秦东来仰躺在秦少松怀里,表情一片呆滞,腹部丹田处有个狰狞的血窟窿,显然金丹已经被挖走了,连神志都有些不清醒。 他喃喃道:“公鸡打鸣,公鸡打鸣……有人在我背后笑,有人在我背后笑……啊啊啊啊!!” 他这话和清灵子当初的遭遇一模一样,周悦听着那疯子般的呢喃声,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众人也脸色发白,议论纷纷。 “怎会如此?” “我们可是在凌霄城啊!怎会一晚折了两位掌门?” “阿弥陀佛!”苦真高声宣了一声佛号,衰老发黄的眼珠缓缓转动,望向顾雪城,“凌雪仙尊,一夜之间,松灵子道长和秦东来楼主都出了事,这就是凌霄城的待客之道?” 他这话极为无礼,修士们忍不住纷纷望向顾雪城。 顾雪城十分厌恶苦真,懒得和他虚以为蛇,冷笑一声道:“此话……” 他话还没说完,地上躺着的秦东来已经陡然睁大眼睛,猝然大吼道:“是你!是你!是你在笑!是你在我背后笑!” 担架上的清灵子也脸色煞白,呆呆望着顾雪城。 “你胡说些什么?”顾雪城微微蹙眉。 秦东来喃喃道:“是你,是你在笑,不会有错……” 众人一脸茫然,有几个聪明的修士渐渐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苦清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出来,温声道:“秦楼主,此话何意?” 秦东来哑声道:“就是他!方才我晕倒之前,有人在我身后笑了一声,就是他……” 苦清蹙眉道:“你会不会听错了?” 秦东来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不可能!我绝不会听错!就是他!” 苦清脸色凝重:“清灵子道长,你也听见过那魔修的笑声,你觉得呢?” 清灵子也颤声道:“我听着,也很像……” 听见连清灵子都这么说,观虚忍不住蹙紧了眉头,众人更是脸色大变,他们死死盯着顾雪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人已经缓缓拔出半截灵剑。 情况忽然急转直下,周悦只觉得万分愕然,他看了顾雪城一眼,顾雪城雪白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眸子一片冰冷。 就在这个时候,苦清紧紧盯着顾雪城,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煞白:“难道,难道真是那样?” 观慧蹙眉道:“苦清,有话直说。” 苦清沉默许久,才十分艰难道:“弟子曾经听人说过,凌雪仙尊当年化名周清城,长年跟随灵犀峰主左右,六年前那桩童男童女遇害血案,灵犀峰主也在场。” 苦真立刻道:“不错,老衲记得当时灵犀峰主身旁,一直有个年轻人,据说是灵犀峰主的远房堂弟。如今想来,当年那位堂弟,应该便是凌雪仙尊了。” 顾雪城冷冷道:“是又如何?” 苦清一字一顿道:“苦真师兄昨日说过,当年灵犀峰主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本《五行换丹术》,凌雪仙尊既然跟随灵犀峰主左右,自然看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缓缓道:“小僧记得,血案发生后不久,便有小道消息说,凌霄城失窃了一批金丹修士的尸体。而数月之后,凌雪仙尊就结成了九转金丹。” 苦清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登时有人喃喃道:“难道,凌雪仙尊是靠……吃人丹,才结成了九转金丹?” “难怪他如此年轻,就能结成九转金丹!” “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他靠邪术结成金丹,如今控制不住,快要走火入魔,所以才四处杀人,炼制人丹,压制心魔?” 有人颤声道:“那咱们上凌霄城,岂非自投罗网?” 顾雪城还是面无表情,周悦却有些忍不住了,怒斥道:“你们有何凭证?如此血口喷人!” 苦清看了看顾雪城腰间那枚小小的黄金日晷,淡淡道:“有件事情,小僧一直想不明白,可如果凌雪仙尊便是凶手,那就说得通了。” 观慧蹙紧眉头:“你直说无妨。” 苦清冷冷道:“为什么清灵子道长被鸡鸣声吵醒的时候,其他人都没有被吵醒?而且,当我们发现昏迷的清灵子道长的时候,也不过寅时初,还未到清晨,绿水村没有一声鸡鸣。” 他死死盯着顾雪城,一字一顿道:“因为你用乾坤晷,把清灵子道长带到了寅时末!你用时辰隔开我们,然后活活挖了他的丹!” -- 第145页 苦清微微一顿,又厉声道:“方才秦楼主遇见的事情,也正是如此!只是你得意忘形,竟然因为一声轻笑,被秦楼主识破了!” ? 修士们盯着顾雪城腰间的乾坤晷,纷纷面露恐惧之色,缓缓往后退去。 顾雪城冷冷道:“本座方才在凌霄殿中。” 苦真冷冷道:“你是九转金丹修士,化出一个分身坐镇凌霄殿,又有何难?” 苦清闭了闭眼睛:“只要知道了凶手是你凌雪仙尊,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能说通了。松灵子道长之所以毫无防备地被当胸一剑,因为那位深夜来访的客人是你凌雪仙尊,他又怎会防备?” 他表情怆然地摇了摇头:“松灵子道长临死前所写的那一点,正是你凌雪仙尊的第一笔。” 众人望着表情冰冷的顾雪城,不少人已经开始双腿发软。 “难道他把我们骗上凌霄城,是为了一网打尽?” “要不,跑吧……” 东海剑派掌门卢云是个直来直去的剑修,他“刷”一声拔出了灵剑,怒道:“怕什么?我和观慧大师、苦真大师、苦清大师、秦少楼主加起来,未必打不过他一个!” 陆子霖缓缓拔出长剑,冷冷道:“试。”意思是你试试。 “刷”一声轻响,林思韵、罗仙、清风明月、七星暗卫也纷纷灵剑出鞘,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顾雪城一字一顿道:“退、下。” 陆子霖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只得不情不愿地收了剑。 顾雪城缓缓往前踏了两步,直接面对众修士数百柄雪亮的灵剑,轻蔑道:“一起上吧。” 卢云目眦欲裂,说时迟那时快,灵剑如同闪电一般,已经到了顾雪城面前!与此同时,苦真、苦清、秦少松等人,也轻跃而起! 顾雪城冷笑一声,连赤霄都未曾出鞘,雪白的袖子凌空拂过!磅礴的灵气如同海啸一般,轰然汹涌而来! “仙尊手下留情!”观慧大惊失色,这位清俊的白衣僧人一个轻纵,手中金光闪烁,正是能攻能守的四大法宝之一——炼魂钵! 顾雪城右手摘下剑鞘,赤霄甚至都没有出鞘,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拨,就将炼魂钵轻轻荡开!与此同时,左手五根冰冷雪白的手指,已经掐上了观慧脖子! 只要他轻轻一拧,这位碧云寺住持就会血溅当场! 周悦急道:“别杀他!” 观慧是碧云寺住持,之前也一直保持中立,似乎还在细细思索这桩案子,未曾指责顾雪城,如今也是为了救人才出手,倘若顾雪城贸然杀了他,就是和整个修真界彻底为敌! 顾雪城顿了顿,左手将观慧轻轻抛了出去,正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凌冽杀意!顾雪城刚想用剑鞘随手挡开,可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并没有挥出剑鞘,只是微微侧身。 腰间登时微微一痛,已然中了苦清一剑! 众修士惊喜不已,大叫道:“上啊!” “弄死他!!” 周悦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凉,失声道:“小城!” 只是现场一片混乱,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没有任何人听见,只有顾雪城极轻地翘了翘唇角,而后抿了抿唇,左手按住腹部伤口,右手拔出赤霄,横扫而过! 滚烫的腥红剑气汹涌而来,众修士登时被掀翻一片!数百柄灵剑也飞上了天! 顾雪城冷冷道:“拿下!” 陆子霖、林思韵、罗仙、清风明月立刻拔出灵剑,迅速制服了观虚、卢云、苦清、苦真等人。 顾雪城淡淡道:“苦清苦真毁谤本座,押进地牢候审。其余人等,暂时软禁凌霄殿,无本座口谕,不得离开。” 说完之后,他冷冷环顾一周,拂袖离开了。 众人脸色苍白,苦真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苦清,似乎在寻求什么帮助,但苦清并没有看他,只是阴沉地望着顾雪城的背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顾雪城一边冷着脸往前走,一边偷偷瞥了人群里的周悦一眼,对方正焦急地望着这边,关切的表情几乎难以掩饰。 顾雪城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雪白俊美的脸庞一片漠然,胸口却极为甜蜜,他忍不住暗暗忖度,这法子果然管用,看哥哥那副担心的样子,今晚十有八九会来找自己。 他心中甜蜜,伤口似乎也不太疼了,一边狠狠压抑灵气,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憔悴,一边步履匆匆地往云雪桥的方向走去,仿佛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顾雪城离开后,三位峰主和清风明月使开始整顿现场,周悦趁机偷偷溜回山腰大院,一头钻进屋子,从芥子袋里翻出一堆药材,又端出一个小炉子,开始熬制药汤。 顾雪城离开的时候,脸色看起来非常憔悴,这小子向来冷漠强悍,自己从来没见过他那么苍白无助的样子……那一剑似乎很深,位置也非常危险,险险擦过丹田,也不知道有多严重。 如今局势凶险,顾雪城身体不能出任何差池,否则根本压不住那些心怀叵测的修士,必须尽快服用补气汤和雪蛤丸,赶紧好起来。 顾雪城这小子生性孤僻,身边似乎根本没人照顾,自己不能放着不管,只能再冒一次险。何况,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会熬药炼丹的丹修了。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周悦叹了口气,努力搅动药汤,试图加快熬制的速度。 -- 第146页 白晨雨走进屋子,好奇道:“哥哥,你在熬什么?” 周悦敷衍道:“今天发生太多事情,我受了些惊吓,感觉不太舒服,想熬罐药汤补补。” 白晨雨望向炉子旁边那些剩余的药材,挑眉道:“可是这些药材,似乎是调理外伤的。” 周悦尴尬道:“你懂什么,也可以调理……调理心脉。” 白晨雨望着那罐漆黑浓郁的药汤,轻轻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阴沉,但没有再问什么。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周悦终于熬好了药汤,天色已经很晚了。 白晨雨早已睡下,呼吸悠长而匀净,周悦轻手轻脚地点起一柱安神香,而后把药汤倒进一个小罐子里,又往怀里揣了三枚雪蛤丸,这才换上一身夜行衣,偷偷摸摸往云雪桥潜去。 云雪桥头空荡荡的,守卫居然全都撤了。周悦微微一愣,而后估摸着或许因为凌霄殿出了事,那边人手不够,所以把人调过去了。 他心中微微一松,轻身往对面掠去。 走到灵犀峰山腰的时候,周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有人踩断了树枝,他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去,只见朦胧月色之下,一片树影婆娑,什么人也没有。 第51章 没有人啊,可能是错觉吧。 周悦回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全身灵气,轻身往云雪楼掠去。 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来到了云雪楼下,而后沿着上回的途径,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雪云楼顶楼还是一片寂静,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周悦翻进白玉栏杆之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卧房大门,悄悄把盛着聚气汤的小药罐、以及三枚雪蛤丸放在了门口。 他曾经教过顾雪城不少丹经药理,顾雪城开门看见这药罐药丸之后,只要用灵气稍稍查探一番,便会知道是极好的疗伤灵药。 周悦放好灵药之后,又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顾雪城看见药汤药丸,但是怀疑其中有诈,不肯吃怎么办?还有,万一顾雪城伤得很重,根本不能出门怎么办? 还是看一眼吧,只看一眼。犹豫片刻之后,周悦轻轻抿了抿唇,蹑手蹑脚地把房门推开了一道缝,想远远地偷偷看一眼。 刚刚推开一道缝,九转金丹的威压就涌了出来,周悦微微一愣,顾雪城的威压竟然变得十分虚弱,完全没了之前那种冰冷汹涌的霸道感觉,似乎主人的身体状况非常差。 难道苦清那一剑,真的刺中了顾雪城的丹田?想到这里,周悦不由得焦急起来,他来不及多想,捧起门口的药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掀开一道又一道飘飘扬扬的白色纱幔,只见卧房正中那张白玉大床上,周悦之前那具身体已经不见了,只有顾雪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他双眼紧闭,漆黑纤长的睫毛密密低垂,雪白俊美的脸庞一片酡红,光洁的额头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烧得很厉害。 周悦心中一紧,赶紧走到床边,轻声呼唤道:“掌门仙尊?掌门仙尊?” 顾雪城漆黑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呢喃了几句什么。 难道是想喝水?周悦赶紧弯下腰,把耳朵贴在那张干涩的嘴唇旁边,却听见对方迷迷糊糊地说:“哥哥……我好难受……” 周悦呆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顾雪城在稀里糊涂之中,还念叨着“哥哥”二字,他怔然望着那张高热酡红的俊美脸庞,心中不由得陡然一酸,之前的防备警惕也远远抛到了天外。 他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扶起顾雪城,而后摸出一枚雪蛤丸,轻轻塞进了对方嘴里。 可顾雪城似乎已经烧糊涂了,就那么傻乎乎地含着药丸,根本不知道往下咽。 周悦想了想,从药罐里倒出小半碗药汤,柔声哄道:“小城张嘴,喝药了,听话。” “唔……”顾雪城迷迷糊糊地张开嘴。 周悦心中一喜,赶紧把药碗凑到他嘴边,可是顾雪城昏迷之中,根本不知道往下咽,药汤完全喂不进去,结果那小半碗珍贵的药汤,全都顺着嘴角流走了。 周悦看了看剩下半罐药汤,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顾雪城,实在是无计可施,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索性豁了出去,学着电视剧里的喂药方式,把药碗凑到嘴边,自己含了小半口。 他含着小半口温热苦涩的浓郁药汤,缓缓低下头,轻轻贴上了那两片冰冷的唇瓣,这一次,顾雪城果然没有抗拒,乖乖张开了嘴。 周悦小心翼翼地把半口药汤哺了过去,又用舌尖把雪蛤丸也推了下去,整个过程非常顺利,顾雪城十分配合,表现得极为顺从乖巧。 周悦见这个法子果然有用,轻轻松了口气,又含了一口药汤,依葫芦画瓢地哺了过去。 这样一口又一口,不知道喂了多久,终于把一罐药汤喂得见了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渐渐唇舌交缠起来,周悦又累又缺氧,脑子有些稀里糊涂,只觉得对方似乎在狠狠汲取自己嘴里的药汤。 “唔……”他有些喘不过气,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儿,撑着床想爬起来,可是腰已经被握住了。 周悦呆了呆,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紧紧握住他的腰,忽然猛地往上一翻,两人登时倒了个位置! -- 第147页 周悦躺在大床上,整个人一个激灵,猛地睁大了眼睛,上方是一双黑水晶般的漆黑眸子,里面满含笑意,映照着自己惊讶无比的表情。 对方柔声道:“哥哥。” 周悦瞪着那张雪白俊美的面孔,脑海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仿佛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脑海,他陡然明白了一切,简直又羞又恼:“你……你早就认出我了?你假装受伤,给我下套?!” “嗯。”顾雪城抿唇一笑,“我早就知道,哥哥疼我怜我,舍不得我。” 周悦深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哥哥难道忘了,你和别人在藏书楼里起争执,弄洒了几块糯米饼?”顾雪城轻声道。 原来是糯米饼漏了馅儿……等等,这么说起来,顾雪城之所以天天跑到藏书楼看书,并不是为了查阅什么狗屁古籍,而是因为认出了自己? 周悦恼怒道:“你一直在逗我?让我给你磨墨捏肩很好玩儿吗?” 顾雪城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声音温柔到了极点:“自然不是。我只是怕哥哥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把相认的主动权,交给了哥哥。哥哥既然舍不得我,重生回来找我,又如此心疼于我,那到底为什么不肯和我相认?是因为那些流言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周悦哑口无言,总不能说自己当初认错了人,这番重生,其实是回来找白晨雨,而回到凌霄城,则是为了帮白晨雨找药材结丹,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顾雪城。 他沉默片刻,只能含含糊糊道:“嗯,那些小道消息确实挺烦人的。” 顾雪城抿了抿唇,恨恨道:“这些年我实在太忙了,竟然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种离谱的流言,害哥哥受了这么多委屈。” 周悦叹了口气:“无妨,不怪你。” “哥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为我着想,从来不会怪我。”顾雪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低下头,轻吻着周悦的眉眼、脸颊。 虽然两人之前就有些暧昧,但周悦还是有些别扭,略微不习惯地偏过头:“别这样。” 顾雪城也不介意,一边轻轻啄吻他的耳畔,一边低声道:“哥哥走后那五年,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设立修仙盟,拼命寻找复活秘术;又想尽法子操纵乾坤晷,想要逆流岁月;还用心头血画了无数召魂阵……可是没有用,都没有用。我只能用精血勉强护住你的身体,每晚从身后握着你的头发,假装你还在我身边,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后来你回来了,又不愿意和我相认。我在厨房外面偷偷看你,却听见那个白晨雨叫你哥哥,你还给他做红糖糯米饼,当时我还以为,你对那个白晨雨……” 周悦警惕道:“我和小雨没什么,只是把他当弟弟,你不要动他。” “我知道,我看到了。后来我还是有些担心,每晚深夜都会过去看一看,你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顾雪城瘪了瘪嘴,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但还是勉强承诺道,“既然你把他当弟弟,那么只要他自己识趣,我就不会动他。” 他似乎不太想谈白晨雨,又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周悦的唇瓣:“哥哥,你真的回来了,回来找我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周悦很是别扭,双手抵住对方胸膛,想要一把推开,可是他又想起了这整整五年,顾雪城是怎么过来的,心中不由得微微酸楚,手上的力道登时弱了些。 顾雪城欣喜地察觉到了他的软化,立刻发狠般加深了这个吻,把一个蜻蜓点水的浅吻,变成了唇舌交融的深吻。 两人不知道吻了多久,周悦只觉得整个人稀里糊涂,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一僵。 顾雪城也有些不知所措,俊美的脸庞微微涨红,哑声哀求道:“哥哥……” 到了这个份儿上,周悦也已经看开了,上辈子决定离开的那一晚,自己暗暗纠结许久,最后还是蜻蜓点水一般,偷偷吻了顾雪城唇角一下,而后默默看了那张年轻俊美的睡颜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将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已经不知不觉地沦陷了。 归来之后,自己听说他有了道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里一直酸溜溜的,直到那晚偷偷潜入云雪楼,发现真相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被那些话雷得不轻,但心底也有几分隐隐欢喜,只是因为要离开,才没有相认。 这份感情或许夹杂了太多亲情,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心动了。 如今既然已经被顾雪城认了出来,所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索性大大方方,痛快一回罢。周悦踌躇了许久,终于厚着脸皮,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虽然做不出小黄书里那种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他可以勉强尝试一下。 顾雪城倒抽一口冷气,雪白的脸颊登时一片透粉,连眼珠的颜色都变深了:“哥哥……” 周悦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这小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些情动了。 顾雪城紧紧搂着他,哑声道:“我来吧。” 经过方才的事情,周悦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矫情的了,便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 第148页 …… 许久许久之后,一切才终于结束。 周悦呆滞地望着那些飘飘荡荡的雪白帐幔,脑海里一片空白,简直不敢去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 顾雪城单手支颐,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周悦,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冷漠俊美的雪白面孔仿佛冰川融化,泛着一层漂亮的淡淡粉色,虽然方才并没有做到最后,他也没有真正地满足,甚至极其艰难地在克制自己,但他的心情依然好到了极点。 他看了周悦一会儿,伸手轻轻撩开对方脸侧一缕黑发,小声嘟哝道:“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周悦脑子里“嗡——”地一声,简直不敢面对那些雪白修长的手指,几乎有些狼狈地扭过头,结结巴巴道:“拿,拿开!别碰我!” 顾雪城看着他那副又羞又恼的模样,胸口阵阵酸软:“哥哥还是那般害羞,明明愿意做我的妻子,却从来说不出口。” “我什么时候愿意了?!”周悦怒道。 顾雪城登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得如数家珍一般:“上辈子在问剑谷的时候,我在湖底昏迷了,哥哥把我救到湖边,想用双修之法救我,一边偷偷吻我,一边解我的衣裳,我不想在湖边淤泥里如此随意地对待哥哥,只好忍痛拒绝,可是哥哥却说,你不在乎这些。” “……”周悦简直目瞪口呆。 原来当年那件事情,顾雪城是这样理解的?什么叫做偷偷吻你?那是人工呼吸!什么叫做解你的衣裳?那是为了做心肺复苏!这小子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啊! 顾雪城见他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又甜滋滋道:“还有那次,我们在京城的时候,我梦见和哥哥做了夫妻,半夜睡不着觉,就去了哥哥房里。当时我还怕哥哥责骂,结果哥哥却说,以后若是再做这种梦,来卧房找你便是……当时我都吓了一跳,那个小倌还在床上呢,万一被他听见,坏了哥哥清誉,那可怎么办?” 周悦只觉得拳头紧了又紧,放屁,当时我以为你做了噩梦!害怕黑化值上升! 顾雪城见他表情不大对,怕他恼羞成怒,赶紧安慰道:“我知道,哥哥想要报恩,想要以身相许,做我的妻子,可是错投了男胎,又误打误撞做了我的兄长,所以不好意思告诉我,怕被我轻贱,只能种种暗示。” 周悦惊呆了:“……什么以身相许?” 原来这么多年,你丫就是这么理解白狐报恩的?!那些什么妻子夫君的天雷脑洞就是这么来的?你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去给林思韵写话本啊?! 顾雪城轻轻啄吻着惊呆的周悦:“哥哥放心,无论哥哥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我都会一辈子敬你爱你,怜你惜你,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周悦已经雷麻了,可虽然觉得天雷滚滚,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气氛,他实在说不出什么煞风景的话,只能转移注意力,别别扭扭地扯了扯顾雪城的衣襟,想帮他稍微掩好。 不然他看着那些结实的胸肌腹肌,就会想起自己当年的愚蠢想法,因为担心顾雪城变成靠男人上位的弱受,所以要把对方培养出八块腹肌……苍天呐,一个雷劈死当时的自己算了。 他帮顾雪城拉了两下衣襟,顾雪城似乎误会了什么,雪白的耳廓有些泛粉,他勉强按住周悦的手,喉头动了动,哑声道:“哥哥身子弱,又是男儿身,只怕受不住。得像今天这样……先习惯几次,待哥哥能接受了,我们再做真正的夫妻。别着急,好不好?” 急你个屁!!!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有些人会把自己的欲望投射成别人的欲望,从而让自己的欲望合理化,顾雪城这小子该不会就是这种奇葩吧?! 周悦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但是看着顾雪城那张微微泛粉的俊美面庞,还有眼底毫不作伪的柔情蜜意和心满意足,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转移话题道:“先不说那些,说说正事吧。” 顾雪城一边情不自禁地啄吻他的耳廓,一边漫不经心道:“嗯,说正事。” “你觉得这次的事情,是谁在背后捣鬼?” 顾雪城毫不犹豫道:“苦清和苦真。所以当时我就把他们关进了地牢里。” 周悦点了点头:“苦清看起来公正公平,其实一直在含沙射影,苦真和他一唱一和,我觉得苦清应该是主导。但是这件事情牵扯时间极长,牵扯人数众多,又有很多不利于你的证据,他必然准备了很久。” 他顿了顿,认真道:“此人非常恨你。” 顾雪城冷笑一声:“据我猜测,他原本打算构陷我之后,便煽动那些修士们轰然涌上,以数名八转金丹修士之力,一举把我拿下。只可惜,他低估了我的实力。” 周悦沉吟道:“这苦清如此恨你,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前我隐约觉得他有些面善,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或许只是错觉罢。” “不说那些人了,严刑拷打便是。”顾雪城一边低头吻他,一边轻声嘟哝道,“哥哥张嘴……” 一片春光旖旎之中,顾雪城冰冷而轻蔑地瞥了窗户一眼,而后毫不在意地低下头,肆意轻怜蜜爱着属于他一个人的哥哥。 …… 白晨雨回到小屋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 自从和哥哥重逢之后,一直暖意融融的那颗心,仿佛直直堕入了漆黑冰冷的冰窟里,还有种一脚陡然踏空,从轻飘飘的云端狠狠摔入万丈悬崖的眩晕感。 -- 第149页 他原以为哥哥只是还有些关心顾雪城,不忍心放着不管,所以偷偷前去送药,没想到却在云雪楼卧房窗外,亲眼看见哥哥和那个男人深吻,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那样对待。 他难以自控地一遍遍回想着,哥哥温顺地趴在那个男人怀里,秀雅温和的脸颊一片酡红,乌黑的眼睛湿得厉害,单薄的身子细细发抖,却没有丝毫反抗……白晨雨死死咬紧了牙关,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毒蛇啃噬,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男人说,哥哥为了报恩,愿意做他的妻子,难道五年之前,他们就已经…… 白晨雨回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哥哥把自己从淫僧手里救了回来,让自己在床上休息,顾雪城半夜推门进来,说做了梦睡不着,哥哥给了他一块糯米饼,还温柔地说,如果以后做了梦,就来找他……当时自己没听明白,如今才明白,原来他们所说的,是那种梦。 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在屋里,他们或许就会在那张床上…… 白晨雨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没法再想下去了。 自己偷吻哥哥,向哥哥告白的时候,哥哥一边狠狠擦着嘴唇,一边亲口告诉自己,绝不会用那种方式报恩,和顾雪城也不是那种关系,而自己竟然信了,还傻乎乎地以为哥哥是个处子,所以对感情懵懵懂懂,还想着要努力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哥哥,甚至动用了……木盒里的东西。 可是哥哥骗了自己,他只是在自己面前端方矜持,其实早就用那种方式报过恩了,他愿意在那个赝品身下羞涩承欢,却不愿意接受自己一个吻。 他认错了人,然后喜欢上了那个赝品。 如果不是那个赝品,自己小时候不会受尽折磨,毁了灵根,甚至无法结丹;如果不是那个赝品,自己本来应该拥有一个被哥哥陪伴长大的温暖童年;如果不是那个赝品,哥哥本该温柔羞怯地躺在自己身下,乌黑温润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可是所有的一切,他的金丹,他的童年,他的哥哥,他的爱人,他的一生……都被那个赝品拿走了。 到了如今,他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被那个赝品…… 白晨雨回想着自己在云雪楼看见的那些画面,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死死咬紧牙关,只觉得满口都是温热的血腥味儿。 他重重喘了两口气,几乎竭尽全力,才勉强控制住那种近乎狂怒的情绪,而后缓缓捏紧了胸口那块玉佩,阴沉地眯了眯眼睛。 或许为了照顾那个赝品的心情,哥哥隐瞒了认错人的事情,隐瞒了这天生一对的龙凤玉佩,也隐瞒了红糖糯米饼其实是自己最爱吃的东西,哥哥对赝品的这份体贴爱护,虽然让自己难受到了极点,但也给自己留下了一线机会。 他要拿回哥哥,他要拿回一切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要让那个该死的赝品被挚爱狠狠背叛,在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发现所有爱意都是陷阱,他要让那个赝品比此时此刻的自己,更加痛苦千百倍。 第52章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而云雪楼里,一片春意融融。 “哥哥,哥哥……”顾雪城一边低声呢喃,一边不停地啄吻着怀中人的脸颊耳畔,仿佛永远也吻不够。 虽然已经稀里糊涂地互相慰藉过了,但周悦还是觉得十分别扭,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些细碎的亲吻,不好意思主动迎合,但顾雪城似乎丝毫不在意,连周悦的手指也一一细细吻过,眼底全是滚烫的爱意。 两人亲密了一会儿,周悦渐渐想起了一件事情,既然自己已经和顾雪城相认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直接向他索要炼制凝雪丸的四种药材了? 周悦刚想开口,又有些犹豫,顾雪城对白晨雨似乎有种莫名敌意,而且自己之前一直不肯相认,如今刚刚相认,又那般亲热过,便忽然提出这种要求,搞得“相认”和“亲热”都变得目的不纯起来,仿佛某种交易。 他忍不住看了顾雪城一眼,看着那双满是纯然爱意的漆黑眸子,周悦直觉这种时候不能提出这个要求,搞不好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唔,再等几天吧,反正昨天察看黑化值的时候,才44%,不用着急。 顾雪城黏黏糊糊地吻着他:“想什么呢?” “没什么。”周悦随口敷衍道,而后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召唤出系统,“系统,现在黑化值是多少?” 实习系统弱弱道:【现在黑化值:74%。】 “74%??!!”周悦猛地吓清醒了,差点跳起来,“怎么回事?!昨天才44%呢,怎么忽然升了30个点?你搞错了吧?!” 实习系统委委屈屈道:【没有搞错,就是刚刚才升起来的,当时宿主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就没有通知宿主。】 方才那个时候,白晨雨应该在家里睡觉啊,怎么黑化值忽然升了30个点?难道那小孩儿遇到什么事情了?有坏人闯进屋子了? 周悦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再也待不下去了,从床边胡乱抓过几件外裳,匆匆穿了起来。 顾雪城蹙眉道:“哥哥,你要去哪里?” 周悦随口道:“我方才忽然想起,屋子里还熬着药呢,估计都快熬干了,我得赶紧回去。” “这种小事,我找个下人去处理便是了。”顾雪城不满道,“哥哥就在云雪楼里住下来吧,别回那个破院子了。” -- 第150页 周悦安慰般亲了亲他的额头,随口哄道:“过两天再说吧。” 顾雪城忽然被亲了额头,微微一愣之后,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果然没有再为难周悦:“嗯,我听哥哥的。” 周悦不再耽搁,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之后,就提起灵气,匆匆往回赶去。 当他回到小屋的时候,已是子时末了,整个大院一片漆黑,只有自己那间小屋的窗户隐隐透出烛光。 周悦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白晨雨坐在桌前,对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发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 周悦四下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坏人,他略微放下心来,轻声道:“小雨,怎么了?” 白晨雨抬眸看了他一眼,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和:“哥哥方才去哪儿了?” 周悦眨了眨眼睛,想起方才自己和顾雪城做的那些事儿,略微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含含糊糊道:“我睡不着,出去走走。” 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打算和白晨雨谈谈心,看看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白晨雨漆黑的眼珠细细打量着周悦,最后目光定在了那修长的脖颈上面,他忽然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周悦颈侧:“哥哥,你这里红了一块。” 周悦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脖颈,有些心虚地讪讪一笑:“可能被蚊子咬了吧,这个季节,外面蚊子特别多。”该死的顾雪城! “嗯,外面蚊子多。”白晨雨眸色有几分冰凉,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周悦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想着那忽然上升的黑化值,小心翼翼问道:“小雨,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你脸色好难看。” 白晨雨垂下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前些日子,我觉得丹田灵气隐隐有聚拢成团的迹象,还以为自己快要结丹了,可是方才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一辈子都没能结丹。” 原来是做噩梦吓着了。周悦略微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做噩梦至于升30个点黑化值吗?白晨雨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并不是胆小怯懦的人。 “没事儿的,梦都是假的。”周悦顿了顿,又温声问道,“对了,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白晨雨沉默片刻,艰难道:“我被噩梦惊醒之后,忽然发现,丹田里面聚拢成团的灵气……忽然全散了。我,我好难受。” 灵气散了?周悦微微一愣,其实这在修行之中,是很常见的事情,只要再花上数月功夫,重新慢慢聚拢就是了。 原来白晨雨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黑化值升了整整30个点?周悦简直啼笑皆非,虽然他一直努力帮白晨雨结丹,但没想到白晨雨自己竟然介意到了这个地步。 他温声安慰道:“没事儿的,我们慢慢来。” 白晨雨表情还是十分沮丧,轻轻抿了抿唇,又小声道:“那天在凌霄殿里,我听他们又说起了《五行换丹术》,有时候我真觉得,如果一直没法结丹,不如做个魔修算了。” 周悦大惊,您老人家可千万别乱来啊,那五行换丹术可是要挖金丹、杀小孩儿的,您一位大男主都变成魔修了,那黑化值还不得爆表?! 而且,就算不提任务,仅仅从兄长的私心出发,他也万万不能接受白晨雨跑去挖金丹、杀小孩儿! 周悦脸色都有些变了,赶紧劝说道:“小雨,结丹这种事情,我们慢慢来就是了,你不用着急。对了,凝雪丸的药材我已经有眉目了,你千万不要有那种想法,所谓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白晨雨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哥哥不愿意我走邪路?哥哥很在乎这个吗?” 周悦极其严肃道:“自然在乎!非常、非常在乎。” 白晨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小声道:“那……哥哥在乎我吗?” 周悦听见他那种语气,心里登时一抖,又想起了前阵子那个青涩的偷吻和告白,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小雨,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你对我非常重要。” 这句话他是真心的,绝对没有骗人。 白晨雨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声音忽然提高了:“倘若这不是我想要的呢?” 周悦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小雨,你还小,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比我更好千百倍的人,你会在他们里面,找到你一生一世的爱人。” 白晨雨的声音有些嘶哑:“不会有了。” 周悦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白晨雨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望着桌面,仿佛出神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抬起眸子望向周悦的时候,眼底的阴郁已经完全散去,重新换上了明媚笑脸:“嗯,我明白了。我听哥哥的,不会修魔。” 青少年的心理工作终于做通了,周悦悄悄松了口气,但耳边并没有传来黑化值降低的提示音,他看着白晨雨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莫名有些忐忑不安,但又琢磨不出什么。 罢了,这段日子多关心一下小孩儿,另外也要尽快找机会跟顾雪城要药材,赶紧炼成凝雪丸,看看能不能让白晨雨结成九转金丹。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平静无波。 顾雪城悄悄来了几次,每次都会缠着周悦在小树林里亲热一番,两人亲热之余,也商量了一些关于苦清苦真的审问结果,那两人十分倔强,虽然受了刑,但一直不肯松口。 -- 第151页 最后周悦提议,让观慧亲自去劝说两人,顾雪城觉得这法子十分可行,便这么定了下来。 这天清晨,白晨雨一大早就提起灵剑,慢吞吞地往演武场走去,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拐入一条僻静的山道,换上包袱里的内门弟子服饰,而后往凌霄城地牢的方向走去。 刚到地牢门口,狱卒就拦住了他:“来者何人?” 白晨雨早有准备,摸出前些天从凌霄殿大管事那里偷来的腰牌:“大管事有几句话,让我问问苦清。” 狱卒犹豫了一下,这种事情其实不合规矩,但他既不想得罪内门弟子,也不想得罪顾雪城身前的大管事,而且看白晨雨的衣着身法,确实是凌霄城弟子。 狱卒踌躇片刻,还是点头道:“请随小人来。” 白晨雨笑道:“多谢。” 白晨雨被那名狱卒领着,沿着一条阴沉的走廊往地牢深处走去,整座地牢都是用大块黑色花岗岩砌成,走廊两侧的火把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气氛十分阴森。 狱卒带着白晨雨走到最里面那间牢房,拿出钥匙打开牢门,恭恭敬敬道:“有什么事情的话,您大声呼唤即可,前面拐角处的值班房里有人。” “嗯,我知道了。”白晨雨点了点头。 狱卒退下之后,白晨雨又看了看地面的朱砂法阵,这牢房设了极厉害的法阵,八转金丹修士被关在里面也出不去,其他人却可以进来。 白晨雨眯了眯眼睛,迈步走进牢房。 苦清原本正在打坐,听见开门声响之后,便已经睁开了眼睛,他应该受了不少刑,脸色非常苍白,但并不颓废,一双乌黑的眼睛平静地望着白晨雨。 苦真则蜷缩在牢房角落,僧袍上有些血迹,明显也受了刑,一副虚弱模样,但那双苍老阴沉的眼睛还是不老实,上下打量着白晨雨,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贪婪的表情和当年一模一样,看得白晨雨心中阵阵恶心。 苦清淡淡道:“你是何人?想做什么?” 白晨雨弯下腰,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苦清:“苦清大师,我是来和您合作的。” 苦清上下打量着他,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也敢口出狂言。” 白晨雨花瓣般的嘴唇微微翘了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拂袖子!一股纯净的七转金丹大圆满灵气,登时盘旋在牢房里面,汹涌如潮! 苦真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七转金丹?” 苦清也陡然一愣,瞳孔猛地缩紧了:“你是七转金丹大圆满?!你不是凌霄城弟子,你到底是何人?” 白晨雨没有回答他,反而笑道:“苦清大师,据我猜测,你应该仔细研究了凌霄城很多年。那你应该知道,凌霄城有个失踪多年的清风使,他就是七转金丹大圆满。” 苦清喃喃道:“你是……清风使?不对,年龄不对,他失踪的时候已经三十一了,你才多大?” 白晨雨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还以为,大师您很聪明。我只说了他是七转金丹大圆满,我可没有说,我就是他。” 苦清死死盯着白晨雨,渐渐想到了什么,哑声道:“是你杀了他?你换了他的丹?” 白晨雨笑道:“正是。” 苦真怒道:“胡说八道!” 苦清也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清风使六年前失踪,那时你才多大?” 白晨雨淡淡道:“那个时候,我十四岁。” 苦清看着他的表情,渐渐有些毛骨悚然:“当真是你杀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晨雨微微一笑,仿佛回忆般眯了眯眼睛,轻声道:“那个时候,我在京城著名的金蕊楼里做小倌,每日涂脂抹粉,讨好恩客。有天傍晚,我出门买水粉的时候,忽然被一个黑衣人从身后捂住了嘴,然后一路腾云驾雾,来到了城外的一座破庙里。” 苦清猜到了什么:“那黑衣人就是清风使?” 白晨雨没有回答他,只继续说了下去:“那黑衣人把我扔进了破庙地窖里,那个地窖又黑又小,里面还有好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我们害怕得很,但又逃不出去。” “黑衣人每天都会出门,有时候还会带新的小孩儿回来,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吃的喝的。渐渐地,我的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尝试着和他搭讪。他的话非常少,但我从小就学习如何讨好客人,渐渐打听出了很多事情,他在为他的主人卖命,帮他主人结成什么九转金丹。” “有一天晚上,他忽然说,今晚月圆了,正是好时辰。他说完之后,便把地窖的天窗打开,让月光投了进来,又在地上画了个法阵,然后抓起一个小女孩儿,一刀割了她的喉咙,血咕噜咕噜冒了出来,还带着热气。” 白晨雨描述着当时的可怖场景,声音居然十分平静:“他掐着那小女孩儿的脖子,把血灌进一个小瓷瓶里,就这样,他接连割了好几个小孩儿的脖子,可那瓷瓶一直没有满。” “我当时几乎吓傻了,或许因为我常常和他聊天,他把我放在了最后一个。就在刀子抵上喉咙的时候,我忽然灵机一动,问了他一个问题。” 苦清哑声道:“什么问题?” 白晨雨淡淡道:“我问他,’你既然有了秘籍,为何不自己结成九转金丹,反而要去做别人的一条狗?’” -- 第152页 苦清点了点头:“他被你说动了。” 白晨雨笑道:“是啊,他愣住了,脸色非常难看,忽然给了我一耳光。但我知道,我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犹豫了很久,果然把我放了下来。” “然后,他就开始研究那本什么《五行换丹术》,时不时在上面勾勾画画,我就细心服侍他的衣食起居,种种谄媚讨好,他虽然不好男色,但也非常受用。毕竟,我在金蕊楼里学了整整三年。” “他天资不够,修为一直卡在七转金丹大圆满,若想结成九转金丹,必须先升八转金丹,于是他挖了一些墓,勉强凑齐了五枚良莠不齐的七转金丹,又用那些小孩儿的血,炼成了一枚七阶五行丹。” 苦清轻声道:“他当真炼成了?” 白晨雨勾了勾唇角,诡谲一笑:“本来可以炼成的,可惜我帮他守丹炉的时候,不小心往里面加了些……鸡血。” 他轻声道:“他服了丹药之后,不多时就走火入魔,仿佛身在火炉之中,撕烂了自己全身衣裳,最后为了凉快,咕咚一声跳进破庙后面的水井里,死了。” “我用绳子吊着自己下了井,用他割小孩儿脖子那把刀,从他小腹里剜出了一枚金丹,放进了一个木盒里,想等时机成熟之后,就换给自己。” “然后,我就把那个小丹炉、他撕碎的衣裳、还有一些别的东西,统统推进了水井里,又往里面扔了些石头泥土,然后揣上那本《五行换丹术》,回了金蕊楼。” 说到这里,白晨雨玩味一笑:“可我刚刚回去,就被你们碧云寺的老秃驴发现了,他并不知道我剜了清风使的金丹,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倌,不小心捡到了一本秘笈,但是因为我这张脸,他还是把我诬成了魔修,想让我求饶,做他的炉鼎。” 苦清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扭头望向苦真。 苦真睁大了那双泛黄苍老的眼睛,终于认出了白晨雨,失声道:“……是你?!” 白晨雨露齿一笑,那笑容仿佛嗜血的凶兽一般:“苦真大师,别来无恙。” 苦真死死盯着他,手肘猛地一缩,想要凝聚灵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电光石火间,白晨雨已经如同鬼魅般掠到了他的面前,纤长有力的五根手指,直接插入了苦真胸腔。 白晨雨捏着那团温热滑腻、微微跳动的血肉,垂眸看着那张惊恐无比的衰老面孔,心中酣畅淋漓到了极点,语气却非常柔媚顺从,仿佛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卖春少年:“雨儿一直仰慕大师,雨儿愿意服侍大师……归西。” 而后,他五根手指轻轻一收。 苦真眼珠陡然突了出来,眼白渐渐布满血丝,忽然一阵浓烈的臭味传来,这淫僧竟然失禁了,而后才贴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 “臭死了。”白晨雨轻蔑地踩了踩那张老脸,反手在袖子上擦了擦血,而后捂住口鼻,干净利索地从对方腹部剜出了一枚圆滚滚的八转金丹。 因为苦真之前受过刑,再加上这枚八转金丹是用药物强行堆上去的,金丹颜色有些暗淡,但还能用。 白晨雨仔细看了看,轻笑一声,随手放进了怀里。 苦清呆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渐渐明白了什么:“你想和我合作,是为了金丹。你想以自身资质,突破到八转金丹,然后再靠服用人丹,结成九转金丹。” “正是如此。”白晨雨淡淡道,“松灵子和秦东来定然是你杀的,所以,你手上至少有两枚八转金丹。我知道你恨透了顾雪城,想要亲手杀了他,但你现在身陷牢笼,已经没有机会了。你只能和我合作,我为你复仇,你给我金丹。” 苦清冷冷道:“松灵子、秦东来、苦真,加起来也只有三枚。” “松灵子和秦东来可不是苦真,他们的八转金丹也不是用药物堆上去的。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俩,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只是一个七转金丹吗?” 说到这里,白晨雨偏了偏头,笑得居然十分甜蜜可爱,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比:“这不又有一枚了。” 苦清瞳孔紧缩,一时间沉默了。 白晨雨轻声道:“而且,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就在今日午时,观慧大师会亲自前来劝你。” 苦清失声道:“你想杀我师尊?” 白晨雨缓缓摇了摇头:“除了苦真、清风使这种主动招惹我的人,其他人我不会轻易动手。他……他会不高兴。” 苦清仿佛明白了什么,艰难道:“你想让我亲手杀了师尊?” “只要你杀了他,我就能凑齐五枚八转金丹,从此结成九转金丹,与顾雪城抗衡。”白晨雨笑了笑,“至于你愿不愿意对观慧动手,就看你是更恨顾家人,还是更敬爱你的师尊了。” 苦清哑声道:“我恨顾雪城也就罢了,你为什么恨他?” “因为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白晨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更多解释。 第53章 苦清望着白晨雨,表情怔然。 白晨雨淡淡一笑:“苦清大师,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你应该非常恨顾雪城吧,不然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年时光,苦苦谋划,精心布局,只为了让他身败名裂。” 苦清沉默片刻,冷冷道:“你为何如此笃定,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你并没有证据。” “我确实没有证据,但是我有眼睛。”白晨雨挑了挑眉,“虽然你看起来温和谦逊,一副高僧模样,但你看顾雪城的眼神,骗不了我。你从头到尾,一举一动,都在针对他,这整件事情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 第153页 白晨雨一字一顿道:“你想让他死。” 苦清冷冷道:“你只是信口开河罢了。衡州修士张震南、青州药修贺文,还有其他几名修士被挖金丹的时候,我一直在碧云寺闭关,根本不可能作案。” 白晨雨嗤笑一声:“苦清,你拿我当傻子呢?这还不简单,那几桩案子是苦真做的呗。” 苦清沉默了。 白晨雨垂眸望着苦清,仿佛猫看着爪子下垂死挣扎的耗子,声音不疾不徐:“四转、五转、六转金丹修士,大多由苦真出手,你自然不在场。但是七转金丹以上的修士,你都会亲自出手,因为你不放心苦真,毕竟他是用药物堆上去的八转金丹。我猜,他之所以听你的话,也是因为你帮他寻来天材地宝,让他结成了八转金丹。” 他笑了笑:“至于清灵子死前,听到什么公鸡打鸣,什么耳后轻笑,都是你在故弄玄虚罢了。你给庙里其他人下了迷药,然后用鸡鸣声惊醒清灵子,再模仿顾雪城的冷笑声,从身后袭击了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却推说是顾雪城用了乾坤晷,把清灵子弄到寅时末挖丹。” 苦清嘴硬道:“你有何凭证?” “这还需要凭证?”白晨雨失笑,“顾雪城是什么人?他杀一个七转金丹修士,就跟杀鸡差不多,还需要动用乾坤晷?” 苦清无言以对。 “没话说了吧。”白晨雨抿唇一笑,又道,“至于松灵子临死之前,蘸血写下的那一点,其实是苦清中’清’字的第一笔。你本想擦去,但又觉得可以借此诬陷顾雪城,说成是凌雪仙尊中’凌’字的第一笔,所以才没有擦去,对吗?” 苦清脸色十分难看,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你果然很聪明,几乎都猜对了。但是松灵子临死前写的那一点,并不是清字的第一笔。” 白晨雨有些意外:“哦?那是什么?” 苦清闭了闭眼睛:“那是我的俗家姓氏,’谢’字的第一笔。” 白晨雨挑了挑眉:“谢?也说得过去。但松灵子怎会知道你的俗家姓氏?” “松灵子和我师尊一向交好,或许师尊和他说过些什么,他隐约猜到了我的身世。那天晚上,我假装为师尊带话,去卧房找松灵子,当我把剑插入他胸膛的时候,他忽然想明白了,叫出了我的俗家名字。” 说到这里,苦清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我姓谢,单名一个字萧。我姐姐名叫谢婉蓉,是洛州谢家的三小姐。” 白晨雨蹙眉道:“洛州谢家?没听说过。” 苦清,或者应该说谢萧,淡淡一笑:“洛州谢家,早就不存在了。二十三年前,在我姐姐的大喜之日,顾雪城的父亲顾如海,动用了法器灵焰,烧毁了整个谢家大宅,烧死了我家一百三十八口人。那个时候,我才五岁。” “当时的火好大,好大……到处都是火和浓烟,到处都是尖叫声,还有人肉的焦糊味……顾如海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我亲眼看见,他在笑,他竟然在笑……” 说到这里,谢萧重重喘了口气,才哑声道:“我娘是个二转金丹修士,她把我压在身下,用所有灵气撑起了一个小小的法阵,把我护在里面。大火熄灭之后,我活了下来,我娘整个人都烧成了炭,我哭着叫她,用力推她,她忽然拦腰碎成了两截,里面的内脏还是湿哒哒的,肠子流了一地。” 或许这描述实在太过惨烈,白晨雨也沉默了。 谢萧闭了闭眼睛:“谢家大宅烧了个精光,我成了个小乞儿,成天在洛州街头捡垃圾吃……你可能没法想象,我甚至吃过死耗子。后来我听说,火灾那天,有人看见我姐夫抱着姐姐跑出了火场,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应该还是遭了顾如海毒手。” “从火灾那天开始,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我改名换姓,想拜入观慧大师门下,观慧大师法眼如炬,发现了我的身世,但他还是收我做了关门弟子,想化解我的心魔。” 谢萧笑了笑:“我为了修炼碧云寺的高深法门,只能假装放下过往,从此一心向佛。观慧大师十分欣慰,将他毕生所学倾囊传授,种种天材地宝更是毫不吝啬。五年前,我终于到了七转金丹大圆满,可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消息,那顾如海竟然走火入魔,就这么死了。” “真是……便宜他了。”谢萧咬牙切齿道,满脸都是不甘的深深恨意。 白晨雨了然道:“顾如海死了,所以,你只能把满腔的仇恨,通通发泄到顾如海唯一的儿子身上。” 谢萧冷冷道:“顾如海杀我谢氏满门,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白晨雨微微一笑:“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说得很对。那么,我方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你给我金丹,我为你复仇。” 谢萧摇了摇头:“就算我把我的金丹也剜给你,你也只有四枚八转金丹。我师尊虽然也是八转金丹,但他是八转金丹大圆满,我去年才刚刚突破八转金丹初阶,我不是他的对手。” 白晨雨淡淡道:“可他应该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你如今没有别的选择。” 谢萧踌躇许久,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只怕……只怕下不了手。”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轻响,走廊远处的地牢大门,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 白晨雨叹道:“观慧大师来了。我暂且回避,你自己看着办吧。” -- 第154页 他不等谢萧回答,便走进对面一间空牢房,在阴暗的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对面牢房即将上演的好戏。 他望着观慧走进牢房,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眼底却一片冰冷,谢萧嘴上说什么观慧对他恩重如山,但态度却犹犹豫豫,无法一口回绝自己。 在谢萧犹豫的那一瞬间,观慧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 …… 一炷香功夫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白晨雨缓缓走进牢房,观慧仰面倒在牢房中间,暗淡无神的眼睛里一片悲哀之色,胸口已经完全塌陷下去,肋骨根根折断。 他方才弯腰扶起自己弟子的时候,被自己的关门弟子用尽全身灵气,狠狠当胸一掌,碎了五脏六腑。 谢萧僵硬地跪在观慧尸身面前,脸色一片灰败。 白晨雨轻声道:“观慧大师已经圆寂了。” 谢萧颤声道:“方才我假装受刑重伤,骗他过来扶我,可是偷袭失手,并没有一击毙命……他重伤之下,为什么不还手?他明明是八转金丹大圆满,他还带了炼魂钵……“ 白晨雨淡淡道:“他想渡你。” 白晨雨心想,可惜他太蠢了,你不值得。 谢萧死死盯着观慧的尸体,整个人渐渐发起抖来,忽然双手捂住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白晨雨心中十分厌烦,但还是柔声劝道:“既然已经做了,又何必后悔。你只能和我合作,为谢家满门报仇,才不枉费观慧大师一条性命。” 谢萧捂着脸,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晨雨叹了口气,抽出腰间小刀:“罢了,我来吧。” 谢萧忽然开了口,声音嘶哑无比:“我来。” 白晨雨挑了挑眉,把手里的刀子递给了他。 谢萧的手抖得非常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柄小小的刀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才终于勉强止住颤抖,而后小心翼翼地切开观慧腹部,轻柔地剜出了一枚浑圆的金丹。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扬起刀子,狠狠扎入自己腹部,活生生剜出了自己的金丹! 谢萧紧紧握着那两枚染满鲜血的金丹,却并不递给白晨雨,而是缓缓抬头,望向白晨雨,哑声道:“我要你歃血为誓,为我谢家满门报仇雪恨。” 白晨雨盯着他,缓缓举起右手,狠狠咬破了食指。 他凌空画出生死血符,一字一顿道:“以我道心,对天起誓,我白晨雨必让顾雪城生不如死,否则道心损毁,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血符缓缓散去,周围传来一阵轻微的灵气波动,符咒起效了。 谢萧缓缓松了口气,而后闭了闭眼睛,摊开右手。 白晨雨从他手里拈起那两枚带血的金丹,又捡起观慧滚落在地上的炼魂钵,一起放进怀里:“松灵子和秦东来的金丹呢?你藏在什么地方?” “凌霄峰后山有座小凉亭,掀开凉亭第一道台阶中间那块石板,下面有个小瓶子,金丹就在瓶子里面。”谢萧目光木然,哑声回答道。 观慧死后,谢萧那种鲜活的滔天恨意似乎消失了,整个人变得一片麻木。 白晨雨心中极为鄙夷,此人想要复仇,但自己本事不济,只能亲手杀害恩师,又作出这般模样,实在是令人万分恶心,可笑至极。 他心中轻蔑,嘴上却关切道:“你没事吧?” 谢萧摇了摇头:“该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会把所有责任揽到身上,你只要小心一些,应该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白晨雨点了点头:“你放心。” 既然已经拿到了金丹,此地不宜久留,白晨雨匆匆离开地牢,在一条僻静山道换上外门弟子服饰,又擦去了脸上药水,这才偷偷摸摸来到凌霄峰后山,果然在山腰处发现了一座小凉亭。 他按照谢萧所说,轻轻掀开凉亭第一级台阶中间那块石板,下面是一片松软的泥土,轻轻拨开泥土之后,下面果然埋了个白玉小瓶子。 白晨雨大喜,赶紧拿起小玉瓶,拔开瓶塞一看,里面是两枚金灿灿的八转金丹,在瓶底骨碌碌地滚动着。 白晨雨摸出怀里那三枚八转金丹,也放进了小玉瓶,一一清点道:“松灵子、秦东来、苦真、观慧、苦清……齐活儿。” 他满意地笑了笑,而后掏出一块厚厚的包袱皮,小心翼翼地把炼魂钵和小玉瓶都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晨雨四下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有棵大松树,树干有个碗口大小的树洞,白晨雨想了想,把小包袱塞进树洞里,又弄了些泥土封住洞口,然后在上面糊了些青苔。 他望着那天衣无缝的树洞,满意地翘了翘嘴唇,谢萧或许以为,自己会急不可耐地用这五枚金丹炼制五行丹,然后结成九转金丹,但他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 白晨雨摸了摸腹部丹田处,清风使那颗七转金丹,正静静悬浮在自己丹田里,慢慢旋转着。 当年他为了自保,在清风使的丹炉里掺入鸡血,弄死了清风使,又剜了他的金丹,想找机会换给自己,然后屠了整座金蕊楼,再回去屠了整个白家。 但他遇到了那个人。 那人从淫僧手里救了自己,温柔地把自己抱回房间,给了自己一块天底下最好吃的红糖糯米饼,又在那些狗屁修士面前拼命保护自己,还给自己买了好几件新衣裳,还守在梨花树下,目送着自己离开。 -- 第155页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动摇了。 后来,他缩在城墙根过夜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人给的小包袱,想吃一块糯米饼,却看见了下面压着的那包金瓜子,还有那枚精致的平安符。 他愣愣地看着那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动过清风使那颗七转金丹,他想靠自己结丹,他想走那人说的正道。 可是重新相遇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因为灵根损毁,不仅结不了丹,保护不了哥哥,更无法和顾雪城那样的九转金丹抗衡。 前些日子,他发现哥哥为了帮自己结丹,竟然冒险去灵犀峰偷药材,回来的时候满身湿透,狼狈到了极点,那一刻,他又重新动了心思。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拿出那个小木盒,把那颗七转金丹纳入了丹田,但他根本不敢让哥哥知道,只能努力隐藏金丹气息。 他琢磨着,他要认真修行,继续突破,只要成为八转金丹,就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保护哥哥的实力。 可正因为有了那颗七转金丹,他才能偷偷摸摸跟着哥哥,悄悄潜入云雪楼,看到了那一幕。顾雪城把哥哥搂在怀里,肆意亲吻哥哥,那样……玩弄哥哥,哥哥满脸通红,却没有丝毫反抗。 哥哥骗了自己,他不仅认错了人,还爱上了那个赝品。 他分明亲口说过,绝不会用那种方式报恩,和顾雪城也没有任何逾越的关系,可他不愿被自己亲吻,却心甘情愿被那个赝品……那样对待。 白晨雨闭了闭眼睛,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只要想起那幅画面,他胸口就阵阵闷痛,妒忌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了心情,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眼下,自己暂且不会动用这五枚八转金丹,因为要炼制八阶五行丹,还需要四十五名童男童女的鲜血,如果自己那样做了,就彻底回不了头了。 换丹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毕竟只是修士之间的残酷斗争,但是如果为了炼制五行丹,随意杀害无辜童儿,便彻底成了魔修。 这个艰难的选择,他让哥哥来做。 虽然哥哥非常疼爱自己,又极为担心自己沦为魔修,但若让哥哥在顾雪城和自己之间二选一,自己最多只有……不到三成胜算。 想到这里,白晨雨忍不住自嘲一般扯了扯唇角,原来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和那个赝品比起来,竟然只有不到三成胜算。 但哪怕只有一成胜算,他也要赌一赌,他要让哥哥来选。 因为这世间情爱,无法用强弱衡量,就算自己结成九转金丹,把顾雪城踩在脚下,也无法切断哥哥和那个赝品的感情,搞不好还会让哥哥更加怜惜那个赝品,只有让哥哥自己做出选择,才能让那个赝品痛不欲生,彻底死心。 白晨雨闭了闭眼睛,把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个计划非常冒险,成功希望也很渺茫,自己还要承受很大痛苦,但是哪怕只有一成胜算,也值得去做。 …… 数日之后,一个轰动修真界的消息传了出来,碧云寺住持观慧大师的关门弟子苦清,竟然伙同苦真,杀害了数十名修士,只为谋取金丹,炼制人丹。 而且,他们还试图把这一切,栽赃给凌霄城主顾雪城,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还是失败了。 事情败露之后,苦清在地牢里直接发了疯,先杀了苦真,又杀了恩师观慧,还把两人的金丹都挖了出来,又挖了自己的金丹,生吞活嚼之后,自焚身亡。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修真界一片哗然,碧云寺众僧简直灰头土脸,一群人抬着观慧的尸身,匆匆离开了凌霄城。 而之前站在碧云寺那边的门派,也纷纷觉得脸上无光,东海剑派卢云、松涛观清灵子、烟波楼秦少松等人,匆匆道歉之后,便离开了凌霄城。 顾雪城的危机总算度过了,虽然顾雪城本人一直不怎么在乎,但周悦终于松了口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悦还是有些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些地方透着古怪,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日子,再和顾雪城把事情细细捋一番。 这天午后,正是阳光明媚,白晨雨去了问剑峰听课,周悦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等顾雪城,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于是周悦便琢磨着,趁着今天出太阳,把褥子弄到院子里晒晒。 周悦刚刚扯开褥子,忽然看见下面那层厚厚稻草的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伸手翻开稻草,拿出了一本泛黄的抄本。 周悦挑了挑眉,这应该是白晨雨藏的,这小子怎么会把抄本藏在稻草里? 唔,估计是什么青少年的秘密日记吧,就像周小玲的日记一样,记录着一些自以为天那么大,其实只有屁点儿大的事情。 周悦耸了耸肩,正想放回去,可是一时没拿稳,抄本“啪”一声落在褥子上,摊开了。 翻开的那一页,是白晨雨的字迹,落笔稚嫩,墨迹陈旧,似乎是很多年前写下的:“五行换丹术法门第三则,月圆之夜,取五行属性童男童女之血,一转金丹需五人,二转金丹需十人……九转金丹需四十五人,金木水火土各九名,是为九五之尊,九转金丹。” 周悦愣住了,他赶紧拿起抄本,从头到尾飞快地翻了一遍,果然,抄本里面的内容,和他当年毁掉的那本《五行换丹术》,简直一模一样。 -- 第156页 前些日子,苦真拿出的那本凭借记忆撰写的抄本,缺失了很多细节,无法实际操作,但是如今这本却非常详实,几乎和原版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缺漏。 也就是说,当年白晨雨曾经仔仔细细看过那本《五行换丹术》,甚至背了下来,还默写了一本。 周悦拿着那本笔迹稚嫩的《五行换丹术》,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冷,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所以,白晨雨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难道之前忽然上升的30%黑化值,是因为白晨雨发现始终无法结丹,终于动了心思? 怎么办?狠狠教训白晨雨一顿?还是马上向顾雪城讨要药材,帮助白晨雨结丹?可是白晨雨灵根损毁得厉害,万一服用了凝雪丸,还是无法结丹,那又怎么办? 周悦脑海里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轻响,顾雪城推门走了进来。 他抿了抿唇,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哥哥,我实在等不及,就提前过来了。” 周悦吓了一跳,赶紧把那本《五行换丹术》藏在身后。 第54章 顾雪城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哥哥方才在做什么?怎么慌慌张张的?” 周悦下意识地把那本《五行换丹术》藏在了身后,此时简直心虚无比,赶紧轻咳一声,试图转移顾雪城的注意力:“我给你做了几块糯米饼,赶紧趁热吃吧。” 顾雪城眼睛一亮:“真的?” “嗯,这次放的不是普通红糖,是赤云花熬制的红糖,我也是第一次做,你尝尝味道如何?”周悦一边说,一边把顾雪城带到了桌旁,桌上果然放着一盘黄橙橙的糯米饼。 因为屋子很小,桌子就在床边,周悦趁顾雪城的注意力都在那盘糯米饼上的时候,反手偷偷把那本《五行换丹术》塞进了褥子下面。 顾雪城夹起一块糯米饼,轻轻咬了一口:“唔,好像有股清香味儿,没有普通红糖那么甜腻。” 周悦藏好了抄本,暗暗松了口气,殷勤道:“因为是赤云花熬的红糖嘛,和普通红糖不大一样。你要是喜欢,就多吃几块吧。” 不一会儿,顾雪城就把一盘糯米饼都吃了个精光,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完全没了外人面前的冰冷模样。 他抿了抿唇,雪白的脸庞有些泛粉,挨挨蹭蹭地凑到周悦身边,一边轻轻啄吻着周悦的耳朵,一边含含糊糊道:“时辰还早,哥哥……” 周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被撩拨得有些情动,两人这些天亲热了好几次,虽然周悦对顾雪城那些“妻子”之类的奇葩言论有些心理阴影,也没法接受被男人这样那样,不过普通程度的亲热,他勉强可以接受,也就没有拒绝。 两人在床上窝了大半个时辰,顾雪城终于勉强满意了,又把周悦搂在怀里,一边轻轻啄吻着周悦洁白的耳廓,一边把玩着周悦纤长的手指,明显心情极好。 周悦见他心情好,便试探着问道:“对了,我以前炼制凝雪丸的那四种药材,血麝香、护剑莲、玄龟甲、娃娃参,如今还在吗?”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哥哥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周悦轻咳一声:“好久没炼丹了,最近有些无聊,就想试试炼制凝雪丸。” 他这话倒也不是完全撒谎,只不过没有说这凝雪丸,其实是炼给白晨雨的。 顾雪城笑道:“哥哥想炼丹了?那些药材都堆在云雪楼呢,哥哥需要的话,我明日就让人送过来。” 周悦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登时大喜过望:“明日就送过来?那敢情好。” “哥哥要的东西,我怎会不给?这整座凌霄城,包括我这个人,都是哥哥的。”顾雪城抿唇一笑。 虽然这句情话颇为稚嫩,但周悦胸口还是微微一软,侧头亲了亲顾雪城的脸颊:“嗯。” 对于周悦的主动,顾雪城明显极为受用,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忍不住又把两人的玉佩拉了出来,轻轻凑在一起,细细欣赏着那对洁白莹润、完美无缺的龙凤玉佩。 他轻声道:“哥哥,我们就像这对龙凤玉佩,是天生一对。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在云雪楼赏花,在梨花林舞剑,在后山温泉沐浴……如果哥哥愿意的话,还可以像《赏花宝鉴》里那样,在铺满厚厚花瓣的梨花林里,幕天席地……” 对于顾雪城那些奇葩幻想,周悦已经雷麻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看着顾雪城那枚精心打磨的赝品玉佩,想着系统的五年之期,忽然有些心虚,只能含含糊糊道:“嗯。” 顾雪城轻声道:“哥哥这是答应了,一辈子这样?” 周悦心虚地别开了眼睛。 顾雪城以为他害羞,也不在意,轻轻翘了翘唇角,漆黑的眼睛异常明亮,又低头吻了下来。 两人又亲热了一番,周悦有些累了,便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顾雪城听着他渐渐匀净的鼻息声,轻轻眯了眯眼睛,把手伸进褥子下面,悄无声息地抽出了一本泛黄的抄本。 “所谓炼丹之术,在于五行互补,先取金丹五枚,再取五行属性童男童女鲜血,于月圆之夜,开炉炼丹……” 顾雪城略微翻了几页,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白晨雨心术不正。 -- 第157页 那天晚上,白晨雨潜入云雪楼,在窗外偷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金丹气息。 前些日子,哥哥之所以能够在自己面前隐藏金丹气息,是因为服用了可以隐藏修为的极品易容丹,但如果没有极品丹药加持,白晨雨一个七转金丹,想在九转金丹面前隐藏气息,简直就是个笑话。 哥哥忽然想要炼制凝雪丸,多半是想帮助白晨雨结丹,所以说,白晨雨并没有告诉哥哥他已经是七转金丹,说明那颗七转金丹,十有八九来路不明。 除了那颗七转金丹之外,苦清自焚之前,狱卒说有个年轻的内门弟子来过,虽然面容对不上,但年龄身型都和白晨雨差不多,何况易容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晨雨既然已经有了七转金丹,还冒着偌大风险潜入地牢,到底是为了什么?观慧、苦真、苦清三人的金丹,当真是被苦清生吞活嚼了吗?观慧的炼魂钵,又去了哪里?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如此看来,白晨雨的野心,可当真不小。 哥哥既然发现了这本《五行换丹术》,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那白晨雨是小倌出身,从小伺候男人,擅长谄媚讨好,哄得哥哥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哪怕发现了他的异常,也是左右为难,只能帮他瞒着。 自己本来是看在哥哥份儿上,才勉强忍受了那个白晨雨的存在,但他既然如此不老实,自己就帮哥哥教训教训他。 …… 这一日傍晚,白晨雨练完了一整套《落雪十七式》,正从演武场往回走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而后瞳孔陡然缩紧了。 眼前并不是自己和哥哥那间破旧却温馨的小屋,而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自己被死死绑在刑架上,灵兽筋脉做成的纤细绳子,一根根深深勒进了皮肉里,让他动弹不得。 一名身型颀长的雪衣人背对自己,负手而立,那冷漠傲慢的身影,白晨雨简直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顾雪城。 白晨雨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己故意放在褥子下面那本《五行换丹术》,估计不仅被哥哥发现了,还被顾雪城发现了。 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白晨雨心里十分紧张,他暗暗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思索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 他本来想让哥哥发现《五行换丹术》,然后质问自己,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用自残自毁、堕落成魔威胁哥哥,逼哥哥做出选择,但事到如今,自己却被顾雪城抓进了地牢里,这可如何是好? 白晨雨迅速转动着脑筋,忽然脑海微微一亮,是了,如此这般,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首先,自己必须激怒顾雪城,让他对自己出手。 但如今还不能完全亮出底牌,否则顾雪城盛怒之下,极有可能杀了自己,所以玉佩的事情,得到那个时候,再亲口告诉他,从而彻底摧毁他整个人。 所以,眼下的情形,自己得想其他法子激怒顾雪城……是了,让他觉得自己卑劣无比,肆意泼哥哥脏水。 白晨雨还在琢磨,顾雪城已经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道:“白晨雨,久违了。” 白晨雨翘了翘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凌雪仙尊,京城一别,好久不见啊。” 顾雪城并没有和他闲聊的雅兴,直截了当道:“苦清自焚之前,你去过地牢,拿走了金丹。” 白晨雨挑了挑眉,嬉皮笑脸道:“凌雪仙尊既然已经猜到真相,为何不直接杀了我?难道是……怕哥哥生气?” 顾雪城轻轻眯了眯眼睛,神色极为阴沉:“怎么,你觉得本座不敢杀你?就凭你那日潜入云雪楼,偷窥本座爱侣私密,本座就该杀你一万次。” “偷窥?我何必偷窥?”白晨雨笑道。 顾雪城蹙眉道:“何意?” 白晨雨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声音又轻又柔:“哥哥没告诉你吧?每晚就寝之前,哥哥都会用筷子和我比划,只要我赢了,哥哥就让我碰他一次。” 他这话纯属胡说八道,那天晚上在云雪楼窗外,他也听见了,顾雪城每晚深夜都会前来察看两人之间的情形,他知道顾雪城根本不会相信,他也不需要顾雪城相信,他只要顾雪城愤怒就行了。 顾雪城脸色果然变了,咬牙切齿道:“他那般待你,你却如此诋毁于他,真是无耻之尤!” “你爱信不信。”白晨雨回味般舔了舔花瓣般的嘴唇,说出的话却无比粗俗,“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早就动过他了,就没怎么温柔,结果哥哥一直哭个不停,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没舍得碰他,哈哈哈,真是抱歉了。” 顾雪城的面孔越来越阴沉,忽然忍无可忍一般,狠狠一袖拂出! “轰!!!” 白晨雨只觉得一股强悍至极的冰冷灵气迎面涌来,胸口陡然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柄巨大无比的冰冷铁锤,狠狠当胸一击! 他阵阵头晕目眩,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胸口更是阵阵剧痛,血气翻涌。 白晨雨迷迷糊糊地想,好厉害的灵气,只是随手一拂,就有这样的威力,这就是真正的九转金丹吗……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无比狼狈的样子,冷冷道:“你如此诋毁本座爱侣,碎尸万段也不为过。但是本座觉得,应该让他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第158页 说完之后,他就拂袖而去。 地牢里重新变得一片安静,白晨雨轻轻闭了闭眼睛,忍着胸口闷痛,缓缓将全身灵气聚集在丹田之中,包裹住了那颗清风使的七转金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那些灵气,一丝一缕地绞紧了金丹,阵阵剧痛从丹田传来,但他全然不管不顾,灵气如同结实的丝线一般,一根根紧紧勒住了那颗宝贵而脆弱的金丹,越勒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啪”一声轻响,与此同时,丹田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烈疼痛! 金丹碎了。 白晨雨再也坚持不住,“哇”地呕出一大口腥热的鲜血,整个人也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小雨,小雨!” 听见这个声音,白晨雨几乎是下意识地放松了,连丹田的痛楚都减轻了,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委屈,忍不住哑声道:“哥哥,渴……” 立刻有甘甜的水凑到了他的嘴边,白晨雨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整整一碗水,而后费力地抬起眸子,映入眼帘的,自然是周悦那张焦急的面孔。 白晨雨瘪了瘪嘴,在顾雪城面前那副嚣张粗俗的模样完全消失了,漆黑漂亮的眼珠忽然浮上了一层泪雾:“哥哥,你来救我了……” 周悦知道白晨雨下狱的消息之后,立刻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刚刚踏进牢房,看到的便是白晨雨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看着白晨雨的样子,又是恼怒,又是心疼:“我已经听顾雪城说了,你早就结成了七转金丹,你为何不告诉我?还有苦清自焚之前,那个进入地牢的内门弟子,是不是你假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晨雨声如蚊呐:“哥哥,我错了。当年,我被清风使抓走之后,不该往他的丹炉里面加鸡血,让他走火入魔,还剜了他的丹,想换给自己,以便日后报复金蕊楼和白家……” 周悦失声道:“你那颗金丹是清风使的?” 白晨雨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 周悦蹙紧了眉头,渐渐想明白了当年的一切,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难怪那个时候,白晨雨明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黑化值已经在40%以上了。 白晨雨小声道:“除了清风使之外,我也不该杀苦真。当年我只是一个小倌,本来就是伺候男人的,我不该记恨他,更不应该多年之后,在他又那样色迷迷看我的时候,盛怒之下,昏头杀了他。” 周悦闭了闭眼睛,叹道:“你不用说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清风使和苦真并非良善之人,你若是为了自保杀了他们,也就罢了。可是苦清自焚之前,那几枚金丹,是不是你拿走了?” 白晨雨垂下眸子,轻声道:“我答应了苦清,找高僧为他超度,保他来世不入畜生道,他就给了我那五枚金丹。” 周悦直接伸出手:“那些金丹在哪里?拿出来。你已经有了七转金丹,足够了。” 白晨雨抿了抿唇,缓缓低下头,不吭声了。 周悦登时恼了,陡然提高了声音:“白晨雨!” 白晨雨垂着脑袋,身体渐渐发起抖来,他越抖越厉害,忽然低声嘶吼道:“顾雪城碎了我的金丹!!” 周悦愣住了。 白晨雨颤声道:“我灵脉本就损毁得厉害,如今又碎了金丹,凝雪丸也没用了!如果没了那五枚金丹,我这辈子都没法修行了!” 周悦定了定神,赶紧伸手搭在白晨雨脉门上,对方丹田果然一片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残余的金丹碎片,明显是被外力弄碎的。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怎么回事?顾雪城只说白晨雨口不择言,于是拂了他一袖子,给了他一点教训,难道九转金丹的灵气过于霸道,白晨雨承受不起,直接被碎了金丹? 白晨雨缓缓抬起头,漂亮的眼睛一片血红,声音也颤得厉害:“哥哥,我,我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周悦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哑声道:“白晨雨,你糊涂了吗?!那是邪术,需要童男童女的鲜血做引子!你曾经也被清风使抓走过,差点丢了性命,你,你怎能有这种想法?!” 他重重喘了口气,又放柔了声音:“小雨,忘了《五行换丹术》吧,哥哥想别的法子帮你结丹,好不好?” 白晨雨哑声道:“真的?” 周悦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果没有别的法子,哥哥把自己的金丹剜给你,好不好?” 白晨雨紧紧盯着周悦,过了许久许久,终于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渊里传来,如同鬼魅低语一般:“哥哥,我想要顾雪城那颗九转金丹。” 周悦瞪着白晨雨,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失声道:“你说什么?!” 白晨雨惨然一笑:“哥哥,我已经知道了,你和顾雪城早就相认了。那晚在云雪楼,我亲眼看见,你被他搂在怀里,被他那样……玩弄。” 周悦张口结舌,整个人面红耳赤,许久才道:“你,你跟踪我?!” 白晨雨没有回答,只颤声道:“哥哥,我傻乎乎地说喜欢你,想让你以身相许的时候,你明明跟我说,你不会用那种法子报恩,你还跟我说,你和顾雪城不是那种关系……其实,其实你一直在骗我,你早就用那种法子报恩了,只是对方不是我,而是那个赝品……他把你抢走了。” -- 第159页 周悦哑口无言。 白晨雨喃喃道:“都怪他,若不是他,我小时候不会遇到那些事情,灵脉不会损毁,不会无法结丹……若不是他,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从小护着我,宠着我,等我长大了,说不定还会喜欢上我,心甘情愿做我的道侣……”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激动,甚至渐渐带上了哭腔,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凄厉:“他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他还碎了我的金丹!如今我只想要他一颗金丹,难道也不行吗?!” 周悦不由自主地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哥哥,你和他那般亲密,他不会防备你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白晨雨泪眼朦胧地望着周悦,苦苦哀求道。 周悦怔然望着白晨雨,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这个弟弟。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斟酌着词句:“小雨,你冷静些,你听我说,我不可能……” 周悦还没说完,白晨雨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慢慢变得灰蒙蒙的,忽然凄厉地打断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护着他!他碎了我的金丹,你还是护着他!” 周悦张了张口,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尖锐报警声:【黑化值78%!黑化值82%!黑化值88%!黑化值90%!!任务失败警告!宿主死亡警告!!世界线崩溃警告!!!】 白晨雨泪流满面,眸色一片绝望:“哥哥……” 周悦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漂亮面孔,听着耳边尖锐的警告声,想着顾雪城那张雪白俊美的羞涩面孔,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被撕裂了。 【黑化值92%!黑化值94%!即将突破临界值……】 黑化值还在飞快地上升,周悦脑海里一片混乱,他狠狠掐着掌心,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马上做出决断,要么答应白晨雨,要么接受任务失败。 如果任务失败的话,自己还有一万多积分,001也比较好说话,自己或许还有去其他世界继续做任务的机会,但是眼前这个世界……就毁了。 可是,亲手剜了顾雪城的金丹……他亲眼看到过,失去金丹的清灵子是何等狼狈模样,大部分失去金丹的修士甚至直接选择了自尽,以免被人羞辱。 顾雪城那样高傲的人,又得罪过那么多门派,如果他失去了那颗九转金丹,就是从九天坠入凡尘,从此任人狠狠践踏,任人踩入泥泞……他怎么活得下去? 光是想一想,周悦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怎么办?怎么办? 心念电转间,周悦脑海里忽然微微一亮,陡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藏书楼那本古籍是怎么说的?向死而生,不破不立,九转之上,凤凰涅槃! 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黑化值99%,即将突破临界值!!】 周悦望着白晨雨那双绝望无比的漂亮眸子,死死咬紧了牙关,在最后一瞬间,涩声道:“我答应你。” 第55章 白晨雨愣住了,他似乎根本没想到周悦竟然会答应,更没有想到,自己在周悦心里,竟然比顾雪城更重一些,以至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与此同时,黑化值停止了上升,险险停在99%的位置,实习系统颤声道:【黑,黑化值99%,黑化值99%……】 白晨雨怔然望着周悦,漂亮的脸上有种做梦般的表情:“……你,你答应了?” 周悦沉默不语,许久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白晨雨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不似作伪,渐渐大喜过望,颤声道:“哥哥,你,你待我真好。” 随着这句话,周悦耳边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黑化值99%,黑化值98%,黑化值95%……黑化值80%,临界值警告解除!】 【撒发发,撒发发!】实习系统终于松了口气,高兴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才它紧张得都要崩溃了。 周悦也暗暗松了口气,又沉声道:“小雨,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我回去仔细思索一番,过几天再来找你。” 白晨雨拼命点头:“嗯,我在这里等哥哥。”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哥哥,你一定会回来吧?” 周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心不在焉道:“嗯。” 回到小屋之后,周悦整个人都有种虚脱的感觉,他脱力般仰面瘫倒在床上,呆呆望着雪白的蚊帐顶部,只觉得脑子简直成了一团乱麻。 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 自己竟然答应了,去挖顾雪城的九转金丹? 就算顾雪城天赋异禀,失去金丹之后还可以重新振作,然后凤凰涅槃,君临天下,可是,可是…… 周悦想象着顾雪城被自己活活挖走金丹的样子,想象着顾雪城没了金丹,被人踩入泥泞,肆意践踏的样子,他就觉得阵阵心痛如绞,难受得无法呼吸。 自己没有资格这样伤害他。 这一瞬间,周悦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去他大爷的,摆烂算了,什么狗屁任务,躺平不香吗,世界崩溃就让他崩溃吧,大家一起玩儿完好了! 想到这里,他木然道:“系统,要是任务失败了,世界线崩溃,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实习系统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能帮我连线001吗?”周悦试探道。 【我试试吧。虽然001很忙,但是因为上次任务传送失误,宿主如今在001的特殊关注列表里,或许可以联系上。】 -- 第160页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001果然上线了:【宿主您好,我是主系统001,听说您有事找我?】 周悦稍微振作精神:“要是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 001解释道: 【宿主请放心,因为上次传送失误,再加上宿主现在有14876个积分,我上个月已经向终端系统汇报了,可以为宿主写一份特别申请,让宿主去其他小世界继续做任务,换取复活机会。只是如果下次任务再失败,就没有这种特殊待遇了。】 “那这个世界呢?”周悦急道。 001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居然还有穿越者关心原著世界:【宿主任务失败,这个世界自然会走向毁灭。】 “那这个世界的人呢?就这样死了吗?”周悦急忙追问道。 【书中人物不是现实人物,他们的死亡和现实人物也不一样。如果原著世界毁灭,书中所有的一切,包括所有角色的灵魂,都会被扭曲的世界线撕碎,从此化为无数碎片,在庞大的系统宇宙里飘荡。】 周悦愣了许久,才涩声道:“痛苦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001坦然道,而后顿了顿,又好心提醒道, 【因为我的失误,造成宿主弄错了任务对象,一错再错。如今的情况我也没有料到,任务对象黑化值太高,任务难度极大,我建议宿主不要浪费时间,直接放弃这个世界,进入下一个世界执行任务。】 001认真道:【下一个世界,我会努力为宿主争取难度较低的B级任务,让宿主早日完成任务,在现实世界复活。】 周悦沉默了。 他能直接抽身,放弃这个世界吗?只要他狠下心,这个世界毁灭也好,书中角色撕裂也好,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要完成下一个B级任务,就可以满血复活,回到现实世界,继续过温馨平凡的美好生活。 许久许久之后,周悦终于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谢谢你,001,但我还想试试。” 【你还想试试?】001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过多劝说,干干脆脆道,【我明白宿主的意思了,那就祝宿主一切顺利,有问题随时找我。】 001下线之后,周悦闭了闭眼睛,心里明白,如今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头扎进藏书楼,拼命寻找着记载了凤凰涅槃的古籍。 “凤凰涅槃”这个传说,在不少古籍里都提到过,凤凰涅槃结成的金丹,比九转金丹更上了一个台阶,被称为“凤凰金丹”,也被称为“十全金丹”。 可是翻了一大堆古籍之后,周悦绝望地发现,从古至今,碎了九转金丹之后,还能够凤凰涅槃的,竟然只有上古仙帝一人。 但是关于仙帝凤凰涅槃的故事,古籍里也写得很模糊,或许就连古人也不清楚,那位仙帝到底得了什么大造化,才能够凤凰涅槃。 周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低声念着手上那张写满总结的纸张:“凤凰涅槃,向死而生,碎丹为源,碎心为本,如疯如魔,如癫如狂……” 看了那么多古籍之后,周悦已经渐渐明白了,凤凰涅槃几乎难以成功,因为凤凰涅槃的根本,是“向死而生,不破不立,碎丹为源,碎心为本”,也就是说,修士失去金丹之后,还要断情绝爱,从而大彻大悟。 这只是第一步。 而第二步,则是碎丹碎心之后,修士会沦为极其羸弱的凡人之躯,但是在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会进入凤凰涅槃的第一次心境试炼,试炼会持续整整三天,修士如堕烈火地狱,身心俱焚,呼号惨叫,如癫如狂,汤药难进,如果无法突破试炼,就会自焚而死。 度过第一次心境试炼之后,修士的身体情况会稍稍好一些,但仍然还是凡人,然后在第二个九九八十一天的最后三天,进入凤凰涅槃的第二次心境试炼,修者如堕寒冰地狱,麻木僵硬,如同尸体,不进汤药,不闻人声,如果无法突破试炼,就会渐渐冻僵而死。 度过第二次心境试炼之后,还有最后一次心境试炼,在第三个九九八十一天的最后三天,修者如堕心魔地狱,他会反复经历此生最痛苦的事情,在梦魇里不得解脱,狂性大发,肆意杀戮,如果无法突破,便会沦为丧失心智的魔修,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周悦盯着手里那几页笔迹,只觉得心力交瘁。 太难了,这条路太难了,顾雪城当真熬得过来?自己真的要逼他去走这条路? 他心乱如麻,几乎是茫然地盯着那些字,喃喃念着:“如癫如狂,汤药难进……麻木僵硬,不闻人声……”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脑海里忽然猛地一亮,如癫如狂,汤药难进……麻木僵硬,不闻人声……如果这是难以度过心境试炼的原因,那么,自己可不可以那样做? 他重重喘了口气,仿佛发现了什么救命良药一般,飞快地翻起了桌上那堆古籍,凤凰涅槃之所以难以成功,因为在三个心境试炼之中,修士要么狂性大发如疯如魔,要么浑身冰冷僵硬如尸,无法服用汤药,也无法用灵气安抚。 可是,如果有一名顶级丹修,根据对方身体情况,改良凝雪丸配方,炼制出不仅可以辅助结丹,还能镇压心魔的极品丹药,再由这名丹修自己服用下去,然后……然后用炉鼎之术,将药性渡给对方呢? 这法子听起来极其荒谬,但并非不可行,为什么过去没人这么做,因为没有哪个顶级丹修,会心甘情愿地当炉鼎,去做这样低贱羞耻,又毫无好处的事情。 -- 第161页 需知这和普通双修不同,纯粹是单方面付出,一边渡药性,一边耗费灵气安抚,施术者会渐渐油尽灯枯,慢慢失去大半修为,寿元也会不断缩减,乃至只剩几年、几个月。 没有任何顶级丹修,愿意做这种事情。 周悦看着摆了满桌的古籍,心里渐渐明白,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如今的情况,几乎完美符合了凤凰涅槃的所有要求,第一,让顾雪城心死如灰,断情绝爱;第二,自己作为天底下最好的丹修,愿意身为炉鼎,在顾雪城丧失神志的时候,努力安抚他,暗暗助他涅槃。 万一这样还是不成功,自己已经尽力了,就陪他去了,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周悦不由得有些怔然,原来不知不觉之间,顾雪城在自己心中,竟然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虽然这份感情里掺杂了太多亲情,虽然自己的感情可能远远没有顾雪城那样纯粹浓烈,那样不顾一切,但自己此生此世,再也不可能对其他人如此了。 包括白晨雨。 想到白晨雨,周悦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心情极为复杂,说实话,他对白晨雨十分失望,但若不是系统把自己送错了时间,自己又认错了人,白晨雨从小也不会受那么多折磨,更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两人相处时间太短,白晨雨三观还没有掰正,又稀里糊涂地喜欢上了自己,而后忽然发现自己和顾雪城的“私情”,他性子本就偏激刻薄,一时间妒恨如狂,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情形。 白晨雨的目的,并不是“九转金丹”,而是“顾雪城的九转金丹”,其他的都不行。 因为无法抗拒的原因,自己只能答应把顾雪城的金丹剜给他,但并不是就这样算了,从今往后,自己必须限制他,带他远离凌霄城,好好教化他,让他看看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看看百姓的颠簸流离,不是单纯地溺爱娇宠,而是让他真正地大彻大悟。 事到如今,这才是唯一降低黑化值的法子。 自己只要带上灵剑百里霜,再算好时间,就可以在三个心境试炼阶段,偷偷找到顾雪城,在他神志不清,如癫如狂的时候,暗暗助他涅槃。 这样两头兼顾,简直太难了,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周悦揉了揉太阳穴,苦中作乐地想,再也没有比自己更悲惨敬业的打工人了,这他妈是两份工,还要出卖身体,还是男上加男,而且没有奖金。 周悦很想自嘲地扯一扯唇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三日之后,周悦终于准备完毕,回到了地牢。 白晨雨紧张地看着他,黑化值微微波动,生怕他反悔的样子:“哥哥?” 周悦冷冷道:“我准备今晚动手。我会解开你身上的缚灵索,你半夜趁狱卒交班的时候逃出去,在山门外面那棵大松树下等我,明早我们一起离开。” 白晨雨大喜:“如此甚好,我早就不想呆在凌霄城了。” 周悦又冷冷道:“但是,你必须歃血为誓,得到金丹之后,从此谨守道心,不得胡作非为。” 白晨雨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轻轻咬破食指,在空中画出一个血符:“我白晨雨以血为盟,对天起誓,从此谨守道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违此誓,道心损毁,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血符渐渐消散,周悦得了保证,终于稍稍安心,他把缚灵索解松之后,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白晨雨望着周悦的背影,轻轻眯了眯眼睛,哥哥让自己去山门等候,可是剜丹之后,自己怎能不亲口告诉顾雪城,他和他那枚玉佩,都是可笑的赝品? …… 这天晚上,天色非常阴沉,狂风呼啸翻卷,漆黑的夜空乌云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响起了“隆隆”的闷雷声。 周悦早早来到了云雪楼,坐在白玉大床上等顾雪城,今晚的计划,他虽然已经梳理了好几遍,但心里还是紧张到了极点。 顾雪城一进门,就有些不高兴:“我听说,哥哥今天又去地牢了?哥哥怎么老是去看那个白晨雨?” 周悦安慰道:“只去看了两次而已。” 顾雪城冷哼一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雪白俊美的脸庞绷得紧紧的,似乎想要和周悦赌气。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忍不住了,挨挨蹭蹭地挤了过来,委委屈屈道:“你都不知道,那个白晨雨说话有多难听……哥哥老是去地牢看他,又推三阻四,一直不肯和我……” 周悦实在无法接受被男人那样,虽然两人已经亲热过很多次,但他还是没法跨过心里那道坎儿,一直十分推拒。 但是此时此刻,他望着那张委屈的俊美面孔,想着待会儿自己要做的事情,终于不再犹豫,哑声道:“小城,你很想……那样吗?” 顾雪城愣了愣。 只有这一晚了,全都随他吧。周悦忍着难以言说的羞窘,轻声道:“我觉得,我已经准备好了。” 顾雪城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回过神来,雪白俊美的面孔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喜悦照亮了,颤声道:“哥哥?”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开了洁白的交领。 …… 一直到了凌晨时分,所有的一切才结束。 -- 第162页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但两人方才都没有发现。 周悦呆呆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巨大的雨声,脑海里一片茫然,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了架,连小指头都不想动弹半分,更不敢去回想方才那几个时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顾雪城却心满意足到了极点,他万分餍足地把周悦紧紧搂在怀里,雪白俊美的脸庞简直容光焕发,漆黑的眼睛里全是滚烫的爱意,还有深深的心疼怜惜。 “哥哥,对不起,方才我实在昏了头……”他一边心疼地低声呢喃,一边有些内疚地轻吻着周悦破损的唇角。 周悦也知道不能怪顾雪城,毕竟方才那几个时辰,自己简直不堪到了极点,完全抛下了所有尊严,近乎毫无底线地迎合着对方,热情柔顺得让顾雪城眼珠的颜色都变深了,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顾雪城一边轻吻他,一边哑声道:“哥哥,你这般待我,我好生欢喜。” “嗯。”周悦轻声道。 顾雪城抿了抿唇,雪白的脸庞微微泛粉,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哥哥,我……我心悦你。” 周悦微微一愣,随即毫不犹豫道:“我也是。” 顾雪城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料到一向保守羞涩的周悦,今天竟如此坦率。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做这种事情?”周悦轻笑一声,伸手挠了挠对方雪白的下巴,认真道,“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愿意做你的道侣。或者像你说的那样,做你的妻子……其实都一样,我以前总觉得别扭,是我执着了。只要你开心,怎么都好。” 顾雪城怔然地望着他,过了许久许久,忽然猛地低下头,发狠一般吻他。 “哥哥,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好……我何德何能,竟然遇到了你……” 他一边不停地吻着周悦,一边哑声呢喃着种种滚烫爱语,那种浓稠的喜悦甜蜜,几乎溢了出来。 周悦放任自己依偎在对方怀里,奢侈地享受了片刻甜蜜时光,但是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他轻声道:“小城,床头有个食盒,里面是我做的糯米饼,你把它拿过来。” 顾雪城眨了眨眼睛,赶紧把食盒拿了过来,里面果然是一盘小巧精致的金黄糯米饼。 周悦微微一笑,拿出最左侧那块糯米饼,伸手递给了顾雪城,故作轻松道:“你尝尝,我在里面加了龙血花熬制的花蜜,据说龙血花可以滋补丹田,对修行很有好处。” 顾雪城轻轻咬了一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随即笑道:“味道有点腥,但还是挺好吃的。” 周悦知道他在哄自己开心,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绞痛,这糯米饼根本不好吃,里面加了他用灵蛛血熬制的千金软骨散,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腥臭,顾雪城只要起了疑心,用灵气稍微探查一番,马上就会发现。 但他知道,顾雪城不会的。 顾雪城欢欢喜喜地吃了大半块糯米饼,渐渐有些疑惑:“哥哥,我怎么……” 他话没说完,就已经握不住糯米饼了,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松,那块金灿灿的糯米饼骨碌碌地滚了下去,落在了床边。 顾雪城也慢慢软倒在床上,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却没有丝毫怀疑。 他有些迷惑,又有些内疚:“哥哥,抱歉,我把糯米饼弄落了……我……我好像忽然没力气了。” 周悦看着他内疚的样子,一时间心痛如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轻轻闭了闭眼睛,努力稳住心神,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伸出手,从顾雪城搭在床头那根繁复精致的白玉腰带上面,慢慢拔出了赤霄。 正在此时,只听“嘶啦——”一声巨响,一道雪亮的巨大闪电撕破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也照亮了赤霄剑身。 剑身腥红如血。 周悦望着赤霄血红明亮的剑身,手情不自禁地轻轻发起抖来。 他早就想好了这一步,顾雪城是九转金丹,近乎仙体,普通神兵利器难以伤害他一分一毫,只有这柄从不离身的本命神剑,他才毫不设防,脆弱得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儿。 而自己对这柄本命神剑的掌控权限,甚至在顾雪城之上。 所以,他只能任由自己宰割,而这柄屠刀,正是他那份纯粹真挚的热烈爱意,和那颗毫不设防的滚烫真心。 周悦紧紧握着这柄可以开天辟地的上古神剑,感觉着它的柔顺服从,只觉得胸口阵阵剧痛,仿佛有一柄冰冷的钢刀,狠狠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顾雪城一直动不了,也渐渐焦急起来,他看着周悦惨白的脸色,努力安慰道:“哥哥,可能来了敌人,给我下了符咒。你别害怕,把赤霄给我,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头发。” 第56章 雨声滂沱,电闪雷鸣。 顾雪城还是动不了,他渐渐有些不安,急道:“哥哥,快把赤霄给我,你赶紧去后面躲起来,再往身上加一道隐匿符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出来。” 周悦紧紧捏着赤霄剑柄,望着顾雪城焦急担忧的表情,只觉得自己整个灵魂,几乎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一半灵魂怒气冲冲地大吼,什么狗屁任务,送错时间不说,还要逼自己做这种事情,别管了,毁灭吧,赶紧去下一个小世界,完成任务之后重生复活,回家和小铃、姥姥团圆。 -- 第163页 另一半灵魂则苦苦劝说,不能放弃啊,还有一线希望。 第一,那么多古籍都提到了凤凰涅槃,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第二,以前和顾雪城闲聊的时候,顾雪城作为一名九转金丹的顶级修士,曾经亲口承认过,确实存在凤凰涅槃的可能;第三,自己作为天底下最好的丹修,只要自愿做炉鼎,就能最大程度地帮助顾雪城涅槃重生。 只要度过眼前这一劫,让白晨雨的黑化值降回安全值,自己就争取到了一段时间,争取到了一线希望。 可是,可是……他真的下不了手。 周悦紧紧咬着牙关,自己已经答应了白晨雨,此时绝不能反悔,白晨雨性子极为偏激,又十分聪明,如果自己出尔反尔,他的黑化值可能会直接突破临界值。 这是唯一的选择,唯一可以保全所有人的选择,只是……只是自己必须亲手做一名刽子手,用沾满顾雪城鲜血的双手,活生生撕裂对方那颗滚烫真心,永生永世背负上对方刻骨的怨恨。 周悦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秀雅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顾雪城迷茫地望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小声道:“哥哥?”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直视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缓缓举起了手里重若千钧的赤霄。 正在此时,又是“嘶啦——”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雪亮闪电,狠狠撕破了漆黑的苍穹! 这道明亮的闪电,照亮了宽阔的卧房,照亮了飘飘荡荡的洁白纱幔,照亮了巨大的白玉拔步床,也照亮了赤霄腥红的剑身,照亮了顾雪城困惑担忧的雪白面庞。 周悦闭上眼睛,狠狠咬牙,垂手插落! 赤霄不愧是上古神兵,剑身没入肉体的时候,几乎不费丝毫力气,甚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可是他的手为什么拼命发抖?他的胸口为什么如此剧痛?他的眼睛为什么一片模糊? 周悦大脑一片浑浑噩噩,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 他缓缓拔出赤霄,鲜血登时涌了出来,他伸手探入那道狰狞的伤口,纤长的手指终于碰到了那颗滚烫的九转金丹。 方才被赤霄刺中的时候,顾雪城只是闷哼了一声,脸上还是一片茫然,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渐渐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敢相信,颤声道:“……哥哥?” 周悦紧紧咬着牙,摸索着那颗滚烫的金丹,脸上已是一片湿润,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哑声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顾雪城终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那张极其俊美的面孔渐渐失去了血色,薄薄的嘴唇轻轻颤动了几下:“你,你要剜我的金丹?为什么?” 周悦没有回答,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 “嘶……”顾雪城倒抽了一口冷气,疼得脸色一片惨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却根本动不了,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在挚爱道侣的剑下,他仿佛不再是那位无坚不摧的凌雪仙尊,而是一个十几岁的脆弱孩子,只能任人宰割。 顾雪城茫然地望着周悦,他向来极其高傲,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谁,也不需要求谁,可此时此刻,他却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小声哀求道:“别,别这样对我……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周悦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揉碎了,胸中一片鲜血淋漓,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干净利索地做完,再优柔寡断下去,只会让顾雪城的痛苦更加绵长。 他死死咬紧了牙关,嘴里全是温热的血腥味儿,而后手指猛一用力,终于剜出了那颗浑圆的九转金丹! “嘶啦——”一道闪电撕裂天空,把他指尖那颗带血的九转金丹,映照得金光灿烂,无比漂亮。 周悦捏着那颗金丹,仿佛脱力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顾雪城疼得几乎意识模糊,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但还是强撑着问道:“……为,为什么?” 周悦还没有回答,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已经从卧房门口传来。 “自然为了我。” 周悦陡然一惊,缓缓回过头,顾雪城也拼命扭头望去,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白晨雨站在卧房门口,显然是匆匆赶来,浑身已经被雨水湿透,他望着衣衫不整的两人,眸色阴沉到了极点,但那阴沉转瞬即逝,他随即轻扯唇角,露出了一个无比甜美、也无比恶意的笑容。 他走到周悦身边,轻轻接过他手里那枚九转金丹,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柔声道:“哥哥,辛苦你了。” 顾雪城微微一震,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白晨雨垂眸望向他,忽然勾唇一笑。 周悦已经意识到了白晨雨要做什么,哑声道:“小雨,别那样。” 白晨雨笑道:“哥哥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我只是见他可怜,想告诉他一些真相。” 周悦怔然望着白晨雨,脑海里一片凌乱,理智和感情疯狂地互相绞杀着,没错,他可以阻止白晨雨说出那些话,可是既然金丹已剜,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让顾雪城彻底断情绝爱,自己绝不能护着他,让他心存希望。 自己已经做出了这种事情,如果这个时候再优柔寡断,让顾雪城不肯死心,或许连凤凰涅槃的希望都会毁去,那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可耻可恨,简直是可悲可笑了。 -- 第164页 可是,按照白晨雨的刻薄性子,不仅会说出真假玉佩的事情,多半还会胡编乱造,故意狠狠刺伤顾雪城……但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让顾雪城断情绝爱么?自己既然已经亲手做了屠夫,又何必假惺惺地心疼?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在大雨滂沱声中,轻轻点了点头。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同意我告诉他真相了?” 顾雪城颤声问道:“什么真相?” 白晨雨缓缓转身,他站在白玉大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顾雪城,眼神居然十分怜悯,仿佛看着一只不明真相,自信得近乎可笑的可怜虫。 他欣赏了一会儿顾雪城狼狈不堪的模样,忽然弯下腰,轻轻从顾雪城的内衫领口,拽出了一枚洁白的蟠龙玉佩。 “哟,你还贴身戴着呢。”白晨雨看着那枚精心打磨的玉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雪城见玉佩被夺走,整个人登时急了,不顾丹田的剧痛,竟然伸手去抢:“还给我!” 白晨雨轻轻松松一扬手,顾雪城抢了个空。 白晨雨抬起头,细细欣赏着手里那枚精心打磨的玉佩,笑得肩膀直发抖,他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忍不住弯下了腰,似乎肚子都笑疼了:“哈哈哈,凌雪仙尊啊凌雪仙尊,你可真是太好玩儿了,居然自己磨了一枚假玉佩,想和哥哥凑对儿。” “……你怎么知道?”顾雪城脱口问道,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向周悦解释道,“哥哥,我的玉佩弄丢了,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周悦看着他小心翼翼向自己解释的样子,胸口酸楚到了极点,只轻声道:“嗯。” 白晨雨看在眼里,立刻冷笑一声:“什么弄丢了?你根本就没有玉佩。” 顾雪城登时急了:“你胡说!只不过弄丢玉佩的时候,我太小了,还不记事……” “是吗?”白晨雨玩味地看着顾雪城垂死挣扎的样子,仿佛猫儿看着爪子下面的耗子,而后,他极其缓慢地,从自己雪白的交领里面,轻轻拽出了那枚真正的蟠龙玉佩。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枚玉佩,脸上一片空白。 白晨雨缓缓弯下腰,用那枚真正的蟠龙玉佩,羞辱一般轻轻拍了拍顾雪城的脸颊,嘲弄道:“明白了吗?我才是玉佩的真正主人,我才是哥哥的前世恩人。他认错了人,而你……冒领了恩。” 顾雪城的表情完全凝固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望向周悦,求助一般哀声道:“哥哥,他骗我……” 周悦心痛如绞,僵硬地侧过头,不敢看顾雪城的表情。 “骗你?”白晨雨轻蔑地嗤笑一声,随手拉出周悦脖颈间那枚鸾凤玉佩,和自己那枚蟠龙玉佩凑在一起,两枚玉佩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同时散发出淡淡的莹润光芒。 那是顾雪城的玉佩从来没有过的光芒。 顾雪城愣愣地看着那两枚浑然天成的玉佩,俊美的脸庞渐渐一片惨白。 “明白了吧,赝品就是赝品,比不上真品半分。” 白晨雨挑了挑眉,满脸都是鄙夷之色,而后随手把顾雪城精心打磨的那枚假玉佩,“啪!”一声扔回了床上,仿佛那只是一件垃圾。 顾雪城双眼通红地望着那枚假玉佩,嘴唇剧烈地发着抖,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白晨雨轻蔑道:“东西是赝品,人也是赝品。” 顾雪城呆呆望着那枚假玉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忽然微微一亮,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颤声道:“哥哥,这玉佩是我按照梦里的样子打磨的,我明明在垂泪湖梦境里面,看到了我们的前世,我是那个孩子,你是那只小白狐……” 周悦回想起浮梦丹的那套把戏,当年他觉得那套把戏简直天雷狗血,如今却变得残忍万分,他沉默了许久,涩声道:“在垂泪湖的时候,我也睡着了。如今想来,当年你进入的那个梦境,其实是我的梦境。” “你的梦境?”顾雪城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反应过来,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几乎有些恍恍惚惚,“所以,那不是你和我,那是你和他……” 他喃喃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低低惨笑出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哈哈哈,这些年以来,我每次熬不过去了,就会反反复复回想那个梦境,盼着你回来找我报恩,可是,可是……那是你和他,那是你和他……” 外面电闪雷鸣,卧房里一片寂静,只有顾雪城的呢喃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缓缓抬头望向周悦,漆黑的眼睛里居然还有一丝极其可笑的希冀:“可是,可是你明明待我那么好,从顾如海手里救了我,亲手教我习剑,亲手教我写字,亲手做我最喜欢的红糖糯米饼……” 周悦望着地上那块滚落的糯米饼,喉咙里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晨雨低下头,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顾雪城怒道:“你笑什么?!” 白晨雨挑了挑眉,忽然极其恶意地俯下身去,嘴唇贴在顾雪城耳边,轻声道:“其实,红糖糯米饼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前世今生,哥哥一直记着,还阴差阳错地给你做了好几年。我看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像是喜欢吃糯米饼的人。” 顾雪城不敢置信地摇着头,兀自嘴硬道:“你胡说!我喜欢吃,谁说我不喜欢吃了?!” -- 第165页 周悦哑声道:“你第一次就不喜欢吃。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假装不爱吃,其实你是真的不爱吃。这么多年,你为了哄我开心,一直在勉强自己。” 顾雪城无话可说,薄薄的嘴唇抖得厉害:“就算,就算我不是你的前世恩人,可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化为人身重新回来,上凌霄城找我,来云雪楼看我,方才还和我,还和我……” 听到他说起方才的事情,白晨雨的眼神陡然阴沉下来,冷冷道:“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回来是为了我。他上凌霄城是为了帮我结丹,他潜入云雪楼是为了帮我寻找结丹灵药,他接近你也是为了向你讨要灵药……最后为了我,剜了你的金丹。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顾雪城只觉得阵阵天晕地旋,不自觉地摇着头:“你胡说,你胡说,哥哥明明喜欢我,他方才还和我……哥哥,他,他在说谎,对不对?” 周悦闭上眼睛,脸上一片泪水纵横。 白晨雨看了周悦一眼,终于确定周悦已经决定和顾雪城一刀两断,所以任由自己尽情刺痛顾雪城,那么就算自己胡言乱语,哥哥多半也不会揭穿自己。 他放下心来,细细欣赏着顾雪城疯狂可怜的样子,忽然柔声道:“他喜欢你?你磨了一枚假玉佩,骗了他那么多年,不仅害死了他,还害得我幼年颠簸流离,他怎会喜欢你?” 顾雪城眼神绝望,嘴唇发着抖,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白晨雨看着他那副样子,轻轻翘了翘唇角,眼底的恶意几乎溢了出来:“哥哥喜欢的人是我,因为我俩前世有缘。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我是他的恩人,就那般帮我助我,疼我怜我。回来之后,哥哥知道了我是他的恩人,这些年还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万分心疼,就在我那间破屋子里,把自己给了我。” 顾雪城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嘶声吼道:“你胡说!你胡说!!” “哈哈哈,我知道你每晚都会过来偷看,你心里其实也怀疑的,不是吗?哥哥胆小害羞,担心被你发现,本来想让我这段日子忍一忍,可是我才二十岁,怎么忍得住?哥哥心疼我,就和我约好,每日练完剑后,就在演武场后面的小树林里,细心服侍我。” 顾雪城状若疯狂地嘶吼道:“你胡说!你胡说!!我不信!!” 白晨雨摸了摸下唇,回味般微微一笑:“我怎么是胡说呢?哥哥为了降低你的戒心,挖丹前让你尝了一次,你应该知道吧,哥哥的嘴唇有股淡淡的药香,软绵绵的……还有哥哥的肩膀上,有一块指甲大的粉色胎记……” 他回忆着那唯一一个偷来的吻,回忆着帮周悦揉肩的情形,口不择言地编造着种种谎言,他要让顾雪城比那晚云雪楼窗外的自己,更加难受千百倍。 “你胡说,你胡说……哥哥,他胡说……”顾雪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一片血红,哀求般望向周悦。 周悦垂下眸子,没有一句辩解,没有一句安慰,他知道白晨雨在给自己泼脏水,但他不能反驳,他要让顾雪城彻底死心,断情绝爱。 顾雪城呆呆望着沉默的周悦,眼睛里渐渐布满血丝,雪白的脸庞浮上一层绝望,他不自觉地摇着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噩梦。 白晨雨搂住周悦单薄的肩膀,柔声道:“哥哥,我们走吧,你不是说了,挖丹之后我们就远走高飞,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吗?” 这时,周悦耳边传来一声:【滴——黑化值-5%,现在黑化值75%,暂时回到安全水平。】 周悦知道,自己该走了,凤凰涅槃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因为自己对顾雪城的抛弃,白晨雨的黑化值也降回了安全水平,这个世界暂时安全了,自己争取到了一段时间。 他应该走了,可脚底下仿佛生了根,他不敢看顾雪城,但又忍不住想看顾雪城,他想把那张面孔牢牢记在心里,哪怕自己已经不配再去回忆。 白晨雨看出了他眼底的留恋,心里妒恨交加,轻声道:“哥哥,你为了挖丹,让他碰了,是不是觉得很恶心?要不,我替你杀了他。” 周悦闭了闭眼睛,忍着狠狠给白晨雨一耳光的冲动,也忍着狠狠给自己一耳光的冲动,淡淡道:“罢了,走吧。” “哥哥真是心善。”白晨雨搂着他的肩膀,柔声道,“走吧。” 因为昨晚那几个时辰,周悦双腿现在还有些发软,只能勉强靠着白晨雨,艰难地往外走去。 两人出了卧房大门,沿着长长的白玉走廊往前走去,栏杆外面暴雨倾盆,白玉走廊上也积了不少水,周悦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几乎摔倒,他是七转金丹,竟然精神恍惚到了这种程度。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低呼:“哥哥……” 周悦心头一震,缓缓回过头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已经从卧房里面爬了出来,他受了重伤,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趴在积满雨水的白玉走廊上,极其狼狈地往前爬着,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喉咙阵阵发哽,顾雪城性如冰雪,又十分骄傲,最喜欢白色,从来不染纤尘,何时有过如此不堪的时候? 他小声道:“小城……”他的声音被风雨声淹没了。 顾雪城一边极其狼狈地往前爬,一边带着哭音喊道:“哥哥,你,你别不要我,你,你回来……回来……” -- 第166页 周悦整个人都在发抖,顾雪城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傲冷漠,在自己面前却十分直率可爱,甚至有些自信过头,经常说一些腻腻歪歪的话,他从来没见过顾雪城这副样子,他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他几乎想立刻冲回去,把顾雪城搂在怀里,细细亲吻他,柔声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个噩梦,自己喜欢他,只喜欢他,愿意陪他生,陪他死,陪他赏花,陪他望月,陪他舞剑,陪他云游,陪他做尽一切想做的事情。 可是他不能。 他眼前的景象渐渐看不清楚了,不知不觉之间,已是一片泪眼模糊。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该走了。”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扭过头,几乎能听见自己颈关节僵硬的声音,他茫然道:“嗯,走了。” 回头的一瞬间,他听见顾雪城嘶哑的低吼声,那声音是如此绝望凄厉,如此恨之入骨:“周悦,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 短短数月之间,修真界就发生了好几起重大变故,先是数名金丹修士被挖丹残害,然后是苦清试图污蔑凌霄城主顾雪城,最后苦清杀了观慧和苦真,在地牢里自焚身亡,这桩桩件件,无不震惊天下。 可是不久之后,更加震撼的消息传来,凌雪仙尊,九州共主,凌霄城主顾雪城也出了事,而后竟然失踪了。 “凌雪仙尊失踪了?” “我听说,他没了修为,被赶出了凌霄城。” “呸,我家门主说,问剑谷魔界封印松动了,凌雪仙尊为了重新封印,受到魔界围攻,受了重伤。” “我师姐说,好像跟他道侣有关……” 一时间修真界简直炸了锅,众修士议论纷纷,小道消息满天飞,但是真正的内幕,却无人知晓。 第57章 凌雪仙尊失踪一事,在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在京城青州这些繁华地方,也是街头巷尾,众说纷纭。 而京城远郊的徐家镇,却是一片平静无波,穷苦平凡的老百姓们只关心自己下一顿饭吃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这些仙家事情。 徐青萝费力地提着一个大篮子,慢慢往巷子深处走去,巷子尽头有个小院子,院子门口种了棵大槐树,亭亭如盖。 徐青萝在大槐树下停住了,她拍了拍崭新的花布衣裳,又仔细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鬓,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先生了,一颗少女心忍不住有些雀跃,又有些忐忑。 她想着那位先生,清秀的脸蛋有些泛红。 先生姓周,前些日子刚刚搬来镇上,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好看,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唔,读过书的二哥说,那叫风神俊秀。 先生长得那么好看,还会熬汤煎药,手到病除,却还没有妻室,家里只有一个姓白的远房表弟。 想起那位白公子,徐青萝忍不住瘪了瘪嘴,那位表弟也长得非常好看,不但个子很高,而且脸蛋比隔壁的豆腐西施还漂亮,但他总给自己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上次进山采药,在山路上遇到的那条毒蛇,嘶嘶地冲自己吐着信子,虽然五彩斑斓,漂亮得很,但让人非常害怕。 每次自己想和先生多说两句,那位白公子就会笑眯眯地瞥自己一眼,那眼神让自己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寒噤,只好赶紧离开。 这次自己去找先生,他该不会又生气吧? 徐青萝拎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大篮子,想着里面的两样东西,心里稍微安稳了些,自己是去给先生送东西的,白公子应该也没什么好说的。 先生治好了姥姥的肺痨,姥姥做了些腊肠,让自己带给先生,除了腊肠之外,篮子里还有一大包药材,是先生亲口拜托自己,让自己赶集的时候,去货郎那里取的。 徐青萝抿了抿唇,看了一眼院子上方的袅袅炊烟,先生应该在家,也不知道是在熬药还是做汤,她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那人,只觉得心里仿佛有只小鸟儿在飞。 周悦站在厨房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锅里的鱼羹,一边望着窗外的小院子。 那个雷雨夜之后,他和白晨雨连夜离开凌霄城,来到了这个京城远郊的小镇子,又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下了这间两进的宅子,和白晨雨住了下来。 掐指一算,已经快两个月了。 此时此刻,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白晨雨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衣裳,正微微弯腰,认认真真地晾晒药草。 虽然白晨雨已经将身上的灵气和威压完全收敛起来,但仍然掩不住九转金丹那种难以言说的光华,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好看了,甚至隐隐有了上位者那种颐指气使的气质。 只是带来这一切的那颗九转金丹,是顾雪城的。 周悦握紧了手里的木勺,心里阵阵闷痛。 白晨雨晾完了药草,又拿起大扫帚,认认真真打扫了院子,然后端着簸箕,倒了一些玉米粒给笼子里的小鸡。 身为一名九转金丹的顶级修士,他明明已经可以开宗立派,却在一个凡间的小院子里做这些粗活儿,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没有任何勉强。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晨雨步履轻松地走进厨房,笑嘻嘻道:“哥哥,今天吃什么?” 周悦垂下眸子,淡淡道:“鱼羹。” -- 第167页 白晨雨来到他身后,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黏黏糊糊地撒娇道:“哥哥,我想吃红糖糯米饼了。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周悦胸口一闷,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见周悦不肯吭声,白晨雨眯了眯眼睛,乖觉地不再强求,自己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剥起豆子来,嘴里还低声哼着歌儿:“三月春呐,桃花开呐……” 自从斗倒了顾雪城,白晨雨每天心情都极好,哪怕偶尔被周悦拒绝,也丝毫不会恼怒,他似乎已经笃定,自己早晚可以把周悦磨到手。 周悦不想面对他,转身开始切菜,他木然地切着案板上那堆荠菜,脑子里却总是想着方才白晨雨说的“红糖糯米饼”那五个字,心神恍惚间,食指微微一疼。 他低头一看,指尖已经渗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他是丹修,并不注重修体,自然也会受伤。 白晨雨扔下手里的豆子,紧张地冲了过来:“怎么了?切到手了?” 周悦摇了摇头:“一点皮肉伤罢了。” 白晨雨看着他流血的手指,心疼地抱怨道:“哥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握住周悦的手,低头想舔那抹血痕。 指尖碰触到那花瓣般的娇嫩唇瓣的一瞬间,周悦猛地打了个哆嗦,狠狠往回一抽!可是和过去不同,此时此刻,白晨雨五根修长的手指仿佛铁铸一般,周悦虽然是七转金丹的修士,但却根本抽不动。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和白晨雨直直对视,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晨雨已经比他高了一些,虽然模样还是那么漂亮,但垂眸看着他的时候,压迫感已经非常强了。 周悦低声道:“小雨,别太过分。” 白晨雨眯了眯眼睛,眸色有些阴沉,五根手指紧紧抓着周悦的手腕,虽然没有进一步动作,但也没有放开周悦,厨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厨房门开了,而后是少女松了口气的声音:“先生,你家院门开了一条缝,我还以为遭贼了,还好没事。” 原来是巷子口的徐家小姑娘。 周悦狠狠一挣,白晨雨勉强松开了手,周悦赶紧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心里松了口气。 徐青萝并没有发现异样,她小心翼翼地把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先生,上次你煎的那碗药汤特别管用,我姥姥现在都不怎么咳了,这是她做的腊肠,让我带给你们尝尝。” 她吧那碟腊肠放在案台上,又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大包药材:“对了,这是先生你要的药材。” 周悦诚心诚意道:“真是多谢你了。” 徐青萝清秀的脸庞微微一红:“先生帮了我家那么多,这是我应该做的。” 白晨雨站在旁边,抱着双手冷冷地盯着徐青萝,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徐青萝咽了口唾沫,明显有些害怕。 “小雨,你现在穿的鞋子,就是徐姥姥给你纳的,还不赶紧向徐姑娘道谢。”周悦轻斥道。 白晨雨抿了抿唇,果然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哥哥说的是,麻烦徐姑娘代我谢过姥姥。” “没事儿的,一双鞋而已。”徐青萝有些无措地挥动着双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白公子虽然十分可怕,但好歹还愿意听先生的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我姥姥虽然好了许多,可我弟弟昨晚受了凉,今早有些发热,您能不能过去看看,给他开两副汤药?” “只是发热?” “还有些上吐下泻。” “或许是肠胃受寒,并无大碍。”周悦沉吟道,“这样吧,我让小雨和你一起去,我教过他不少药理,这些小病他也可以处理。” 徐青萝小声道:“哦。” 白晨雨明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巧道:“嗯,我听哥哥的。” 白晨雨收拾了一些药材,就跟着徐青萝离开了院子,周悦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来到徐家镇,白晨雨一直表现得十分乖巧,黑化值也很平稳,可是最近又渐渐不老实起来,方才舔手指那种事情,偶尔也会发生。 周悦心里清楚,白晨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和以前不一样,白晨雨不再是那个脆弱少年,如果他想对自己用强,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不过由于自己态度强硬,白晨雨似乎暂时没有强迫的意图,一直试图软化自己,但是谁也不能保证,白晨雨这种耐心能够维持多久。 这段日子以来,周悦认真分析过,白晨雨和顾雪城虽然都经历坎坷,但又不太一样,所以不能用同样的法子对待。 顾雪城自幼知道自己资质出众,虽然因为父亲的恶意,从小饱受折磨,但并没有受到太多羞辱,骨子里还是非常高傲的,三观也没有太歪。 但白晨雨从小生活在极其恶劣的环境里,被一个妓女生在白家门口,白家老爷把他当成污点,白家大夫人把他当成眼中钉,兄弟们把他当成肮脏的老鼠,连下人们都把他当成解气的玩意儿。 后来,他偶然被仙门发现拥有灵根,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又被诬陷成勾引嫡兄,毒害嫡母,无数折磨毒打之后,被卖给了人贩子。 到了金蕊楼,更是受尽种种羞辱,虽然因为年纪太小,还不能接客,但是种种调教虐待是免不了的,平时还要端茶倒水,低眉顺眼地服侍客人,偶尔被猥亵揩油也是难免的。 -- 第168页 在这种糟糕的环境长大,白晨雨的内心已经是千疮百孔,所以自己出现之后,他就把自己当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肯放手,自己成了他的一切。 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通俗地讲,白晨雨就是个二极管,他把自己当成了一切,把其他人都当成蝼蚁。 而在这个时候,自己却采用了和对待顾雪城一样的策略,保护他,照顾他,怜惜他,结果让他愈发沉沦,死死揪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和顾雪城的事情之后,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从一开始,自己的策略就错了,一味溺爱怜惜白晨雨,加深了他对自己的依赖,但又给不了他想要的,最后直接黑化了。 如今,自己带白晨雨来到这个小镇,就是想让他过一些正常人的生活,让他接触一些徐青萝、徐家姥姥这样的普通人,看看百姓疾苦,从而慢慢健全人格,悟出一些人生道理。 待黑化值稳定一些之后,就可以带白晨雨去金蕊楼和白家,为他讨回公道,彻底解决他的心结。 周悦闭了闭眼睛,召唤出系统:“系统,现在黑化值多少?” 【现在黑化值73%,处于稳定状态,比上个月下降了1个点,宿主加油哦!】实习系统弱弱地打气道。 “积分呢?”周悦想了想,又问道。 【现在积分:24547分。】 “这么多?上次不是才一万多吗?”周悦有些吃惊。 【因为黑化值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宿主没有放弃这个世界,直接进入下一个小世界,反而力挽狂澜,把黑化值降回了安全区。001向主神系统汇报之后,主神系统决定给予宿主10000积分的嘉奖。】 “原来如此。”周悦点了点头,沉闷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果然,001也不希望任务失败,上次是看见几乎没有完成任务的可能了,才建议自己进入下一个小世界,可自己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努力挽回了黑化值,它自然非常开心。 就像驾驶战斗机的时候出了意外,地面指挥系统同意飞行员弃机跳伞,但飞行员还是咬牙把战斗机安全降落了,自然会受到嘉奖。 虽然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似乎感觉到周悦低落的心情,实习系统安慰道:【宿主完成任务之后,如果积分没有花完,除了可以兑换亲人的健康值、平安值之外,还可以按照1积分兑换1000货币的比例,兑换成现实世界货币哦。】 两万积分乘以一千,足足两千多万,这么说来,自己回去之后,也算是财务自由,衣食无忧了,从此不用再看领导脸色。 周悦上辈子十分爱钱,此时却不大提得起精神,只扯了扯唇角,淡淡道:“多谢。” 他退出系统,出了一会儿神,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三枚圆滚滚的丹药。 那三枚丹药色泽莹润,通体洁白,如玉如雪,正是传说中可以辅助结丹的圣药——凝雪丸。 离开凌霄城的时候,周悦把云雪楼里能带走的药材全都带走了,经过这段日子的仔细研究,针对顾雪城的体质,他在凝雪丸的基础上又加了几味药材,炼制成了三枚可以辅助凤凰涅槃的极品凝雪丸。 当然,为了瞒过白晨雨,他还炼制了一些其他丹药,反正看起来都差不多,白晨雨并不精通此道,自然看不出来。 有了凝雪丸,凤凰涅槃的希望又增加了几分。 按照古籍所说,顾雪城想要凤凰涅槃,结成十全金丹,必须经历三次痛不欲生的心境试炼,过程要么疯疯癫癫,要么冰冷僵硬,都无法亲口服药,所以每次心境试炼的时候,自己必须亲自服用一枚凝雪丸,然后作为炉鼎,通过那种方式,把药性过给顾雪城。 同时,自己还要忍受顾雪城的攻击凌虐,用灵气化解他的暴怒怨恨,让他平安无事地度过试炼。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顾雪城都不会记得,心境试炼之后,他只会觉得做了个朦朦胧胧的春梦,自己也不需要他记得,因为这是自己欠他的。 再说了,倘若自己完不成任务,五年任务期限结束,一切完蛋;倘若自己侥幸完成了任务,因为做过凤凰涅槃的炉鼎,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便会通过死亡脱离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无论如何,顾雪城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周悦把三枚凝雪丸仔细收进芥子袋,又拿出徐青萝送来的那一大包药材。 他轻轻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大堆药材,既有大青叶、姜黄、丹参之类的凡间药材,也有望月兰、蝙蝠沙之类的便宜灵药,而压在最下面的,则是一小片枯叶,形状有点像蝴蝶。 周悦松了口气,就是它了,其他药材都是掩护。 他轻轻拈起那片枯叶,吹出一口灵气,那片枯叶登时化为了一只漂亮的金色蝴蝶,颤巍巍地停在他指尖。 千里幻梦蝶。 这是他花了整整五百积分,换取了一堆上品灵石,高价托人买来的灵蝶,可以在千里之外,用幻境进行追踪。 本来,周悦并不需要花这笔冤枉钱,因为顾雪城曾经多次把两人的玉佩凑在一起,他可以使用寻人法术,通过两枚玉佩之间的联系,找到顾雪城本人,然后再御剑过去。 可是他失败了,因为顾雪城再也没有戴过那枚玉佩。 想到这里,周悦胸口不由得微微一痛,但也知道自己根本没什么资格矫情,难不成自己还指望,顾雪城继续戴着那枚充满羞辱意味的“假玉佩”吗? -- 第169页 周悦摇了摇头,甩开那些矫情的想法,用指尖托起那枚灵蝶,试图尝试寻找顾雪城。 可是,想着那些传闻,他又有些不敢驱动灵蝶。 有人说,顾雪城没了修为,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了凌霄城,从此不知所踪。 有人说,有修士在凌霄城外见过顾雪城,他浑身脏污不堪,宛如一个乞丐。 还有人说,其实顾雪城就是那个挖丹魔修,观慧、松灵子都是他杀的,苦清只是为他背了罪名,还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雪城在使用《五行换丹术》的时候,出了差错,走火入魔。 也有人不相信,说凌雪仙尊品性高洁,为了修补魔界封印,进入问剑谷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还有人说…… 周悦闭了闭眼睛,命令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而后对着指尖的灵蝶轻轻吹了一口气:“庄周梦蝶,栩栩然也,去!” 灵蝶轻盈而起,它轻轻抖动翅膀,洒落漫天金色粉尘,这一片如云如雾的金色粉尘,渐渐幻化为一片凡间景色,里面有车水马龙,有酒肆茶馆,热闹非凡。 周悦心跳如擂,抽出灵体,漫步而入。 眼前是一条肮脏的小巷子,似乎是哪家酒楼的后巷,地上全是污水泥泞,墙边挨挨挤挤地蜷缩着十几名乞丐,有的捉虱子,有的打瞌睡,有的东张西望。 还有几名小厮,正推着板车,来来回回地运送着巨大的泔水桶。 周悦迷茫地四处张望着,板车和小厮穿过了他半透明的灵体,但他没有任何感觉,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顾雪城就在这种地方? 顾雪城一向爱洁,特别喜欢穿白色,连给自己起的那座云雪楼,都是由大块白玉砌成,他怎么会呆在这种脏污的小巷子里? 对了,他没了金丹,成了凡人,也会饥渴,也会寒冷,难道……难道他在这家酒楼干活儿,维持生计?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看着那些推着板车来来往往的小厮,却没有一个像顾雪城。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一个小厮怒道:“要死了自己去乱葬坡挖个坑,别在这里挡爷的路!” 他一边怒骂,一边狠狠踢了一个乞丐一脚,然后骂骂咧咧地推着板车走了。 周悦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一眼,他就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巷子尽头,那个紧紧蜷缩在墙角的脏污身影,虽然再也没有半点凌雪仙尊的样子,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小城。 周悦死死盯着那个脏污不堪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虽然灵体完全不需要空气,但他胸口憋闷得几乎眼前发黑。 “小城!”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那人蜷缩在墙角,紧紧搂着膝盖,仿佛某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脏污打结的长发把那张曾经雪白俊美的脸蛋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个消瘦的下巴,还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正是顾雪城。 周悦呆呆望着对方,只觉得喉咙阵阵发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这是顾雪城啊,这是凌霄城主啊,这是遥遥一剑驱雷雨,只为保护漫山梨花的凌雪仙尊啊…… 他嘴唇剧烈地发着抖,缓缓抬起手来,想轻轻摸一摸那张脏污的雪白脸庞,半透明的手指却一次又一次地从对方脸上穿过,根本触碰不到对方。 这时,旁边两个乞丐嘀咕起来:“墙角那小子是新来的?他知不知道这地盘是咱们的?” 另一个乞丐满不在乎道:“没事儿,估计是个傻子。昨天酒楼的张大善人赏了咱们好多白面馍馍,这傻子都不知道抢,也不知道磕头谢恩,被邱二哥狠狠踢了好几脚,也不知道闪躲,就是个傻的。” “哦,傻子啊,那没事儿了,不会和咱们抢吃的。” 周悦听着两个乞丐的闲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手足无措地搂着顾雪城,颤声道:“小城,别怕,哥哥在这儿……小城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顾雪城脏污的脸庞一片木然,周悦如今只是灵体,他又失去了九转金丹,完全成了肉体凡胎,自然什么都听不见。 第58章 顾雪城脸上一片木然,周悦紧紧搂着他,不断轻吻着那张污秽不堪的脸,但顾雪城毫无反应。 过了一会儿,周悦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赶紧低头一看,虽然顾雪城身上的白衣已经脏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但还是可以勉强看出,腹部浸出了一片深色的血迹,隐隐约约传来溃烂的血腥味儿。 那是被剜丹的伤口。 周悦脑海里一片空白,距离剜丹那个雷雨夜,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了,可是顾雪城一直没有包扎伤口,也没有做任何处理,就这么任由它溃烂。 周悦呆呆望着那个可怕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一双手直发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鼓起勇气,轻轻把手盖在伤口上,竭力调动灵体那一丁点儿灵气,努力滋润着那狰狞的伤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轻响,酒楼后厨的门打开了,一名小厮端着簸箕走了出来,他从簸箕里随意抓了几块糕饼,往乞丐们扔来:“张大善人赏的!赶紧吃吧!” “多谢张大善人!” 乞丐们一边谢恩,一边抢了起来。 这时,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块糕饼飞了过来,正好落在顾雪城怀里。 -- 第170页 顾雪城微微一动,缓缓垂下眸子,而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周悦也僵住了。 那是一块红糖糯米饼。 顾雪城死死盯着怀里那块红糖糯米饼,瞳孔骤然缩紧了,而后他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一把抓起那块糯米饼,狠狠摔进了泥泞里! 其他乞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名乞丐嬉笑着伸手去抓:“傻子,你不吃是吧?不吃给爷爷。” 顾雪城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盯着乞丐去抓糯米饼的手,眼睛渐渐泛红了,忽然低吼一声,竟然不顾腹部溃烂的伤口,猛地扑了上去! 他一把揪住那乞丐,一边狠狠厮打,一边哑声嘶吼道:“不许碰!还给我!!” 那乞丐惊叫道:“救命啊,打死人了!” “快拉开这傻子!” “踹他,踹他腰眼!” 众乞丐七手八脚地拉开了顾雪城,一边拉一边骂,挨打那个乞丐还趁机踹了他好几脚,周悦扑在顾雪城身上,拼命想护住顾雪城,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些拳脚从他身上直接穿了过去。 顾雪城也不还手,只紧紧蜷缩起来,死死抓着手里那块沾满污泥的红糖糯米饼。 众乞丐拳打脚踢了一会儿,见他不还手,也觉得有些无聊,纷纷道:“算了算了,给他就是了。” “一会儿扔一会儿抢的,估计疯了。” “我早就说了,他是个傻子。” 顾雪城缩在墙角,呆呆看着手里那块沾满污泥的红糖糯米饼,而后仿佛痛极一般,极其缓慢地蜷缩起来,一手死死抓着糯米饼,一手紧紧捂住溃烂的伤口,整个人抖得厉害。 周悦心都碎了,但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紧紧搂着他,拼命用灵气帮他滋润伤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稀里糊涂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舒服,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哥哥?” 周悦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他一叠连声道:“哥哥在这里,哥哥在这里。” 顾雪城紧紧蜷缩着,根本听不见周悦的话,又小声道:“哥哥早就走了。哥哥……哥哥不喜欢我。” 周悦哽咽道:“哥哥喜欢你,只喜欢你。” 顾雪城自然听不见他的话,只低声重复道:“哥哥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他一边低声嘟哝着这句话,一边慢慢蜷缩成了一团,整个人安安静静地缩在墙角,原本漆黑明亮的的眼睛一片灰蒙蒙的,再也没有半分生气。 周悦泪如泉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浑身一轻,灵体悄然涣散,原来消耗灵气过度,整个人被吸了回去。 …… 周悦茫然地坐在屋子里,望着窗外夕阳西下,整个人浑浑噩噩,只觉得肝肠寸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白晨雨拎着一个食盒,笑嘻嘻地推开房门:“哥哥,我回来了。我给徐家弟弟开了一副汤药,效果很好,这是徐家姥姥送给咱们的吃食。” 周悦怕被他看出破绽,勉强振作精神,若无其事道:“是吗?有些什么菜色?” 白晨雨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摆在桌上,兴致勃勃道:“有酱鸭子、小炒肉、凉拌笋丝……都是些家常菜,不过味道很好,修士略吃一些也无妨。” 他给周悦盛了一碗白米饭,充满期待地望着周悦:“尝尝凉拌笋丝吧,我和徐家姥姥一起拌的。” “嗯。”周悦勉强夹了两筷子凉拌笋丝,味道确实很鲜美,可他只觉得味同嚼蜡。 自己和白晨雨呆在温暖的屋子里,有饭有菜,有说有笑,而顾雪城缩在肮脏的巷子角落,又冷又饿,伤口溃烂,连一口热水都没有。 白晨雨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道:“哥哥,怎么了?不好吃吗?” 周悦实在吃不下去了,只能放下筷子,哑声道:“今天太累了,没什么胃口。” 白晨雨愣了愣,随即体贴道:“哦,那就早些歇息吧。” 周悦疲倦地点了点头,连外袍都懒得脱,直接和衣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着白晨雨,他实在没有力气和白晨雨虚与委蛇了。 可是片刻之后,他身后的床板微微一沉,随即一条结实修长的胳膊搭上了他的腰,温热的呼吸也凑上了他的后颈。 周悦微微一惊,挣扎起来:“你做什么?回隔壁去。” 这段日子以来,周悦一直让白晨雨睡在隔壁卧房,白晨雨自知理亏,也十分听话,很少有这样逾越的举动。 白晨雨抿了抿唇,委屈道:“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回隔壁去!”周悦低斥道。 白晨雨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是青楼出身,怒意上涌之时,说出的话极为难听:“怎么,那个假货都弄过哥哥好几次了,我连抱一抱都不行吗?” 周悦被他气得眼前发黑,勉强克制住狠狠给他一耳光的冲动,厉声道:“白晨雨!出去!” 白晨雨见周悦发火,头脑略微清醒了些,立刻做小伏低,楚楚可怜道:“哥哥,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我……我就是妒忌。” “出去!!”周悦厉声道。 白晨雨舔了舔嘴唇,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不甘心,但见周悦真的发火了,也不敢造次,只好委委屈屈地放开周悦,回到了隔壁卧房。 周悦吼了白晨雨,又有些不安,赶紧查了查黑化值,黑化值72%,十分稳定。 -- 第171页 周悦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背叛顾雪城之后,白晨雨心情极好,不会和自己计较这些小事。 接下来的日子,周悦更加小心了。 他先用防贼作为借口,在院子门口设了一道封印,有了这道封印,他趁白晨雨出门,偷偷去找顾雪城的时候,就可以提前得知白晨雨回来。 数日之后,周悦便弄明白了,顾雪城就在凌霄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并没有走太远。 估计那个雷雨夜被剜丹之后,顾雪城就自己一个人,强撑着离开了凌霄城,来到了山脚的小镇子,然后因为伤口溃烂,体力不支,倒在了小巷子里,被人当成了乞丐。 连续使用了好几次千里幻梦蝶,周悦也渐渐有了经验,每次过来的时候,他都尽量让灵体充满灵气。 灵体灵气充沛,一来可以为顾雪城治疗腹部伤口,二来还可以变成半实体,移动一些小物件,比如酒楼后厨的一个馒头,隔壁井里的一小捧清水,然后趁顾雪城半睡半醒的时候,偷偷喂给他。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顾雪城腹部的伤口稍稍好了一些,只是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也不肯主动吃东西,只有半睡半醒的时候,才会迷迷糊糊地咽两口馒头,喝两口清水。 就这样勉强维持了一段日子,第一个九九八十一天,马上就要到了。 周悦早有准备,提前数日就在后院布置了一间炼丹房,准备好了丹炉和药材,还告诉白晨雨,自己要闭关炼丹,切勿打扰。 可是到了这天,他正要关门的时候,白晨雨却忽然挡住了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悦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我要闭关炼丹吗?” 白晨雨轻轻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而后他直接伸出手,拿走了周悦腰间的百里霜:“哥哥既然要闭关炼丹,这柄灵剑我就代为保管了。” 周悦愣住了,他原本已经想好了,用一具肉灵芝冒充自己打坐,然后偷偷御剑过去找顾雪城,用双修之法帮助顾雪城渡过心境试炼,没想到白晨雨竟然如此多疑,直接拿走了他的灵剑! 但他不敢表露什么,只微微蹙眉道:“别胡闹了,快把灵剑还给我。” 白晨雨微微一笑,眼底已经有了一丝狐疑之色:“既然闭关炼丹,又何须用剑?还是说,哥哥想御剑去找……”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周悦不敢再跟他索要灵剑,只好佯怒道:“胡说些什么呢?!罢了,你把剑拿走便是了!” 他瞪了白晨雨一眼,而后重重关上了门。 他背靠着门,暗暗喘了两口气,怎么办?怎么办? 再有两个时辰,顾雪城的第一次心境试炼就要开始了,而自己却被困在了这里! 眼见焚香一截截矮下去,日头也渐渐往西偏去,周悦简直心急如焚,整个人几乎头昏脑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千万不要乱了阵脚。 事到如今,只有用灵体过去了。 自己先服用凝雪丸,把药性融入灵气,然后尽量用灵气充盈灵体,让灵体化为半实体,在双修的时候,把灵气和药性一起渡给顾雪城。 只是灵体十分脆弱,这种做法,对炉鼎的伤害非常大。 但是这个时候,周悦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立刻盘腿坐在丹炉旁边,从芥子袋里摸出一枚凝雪丸,直接仰头服下。 他努力感受着凝雪丸冰冰凉凉的药性,而后一丝丝抽出药性,细细融入灵气里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凝雪丸的药性才完全融入灵气,周悦赶紧拿出千里幻梦蝶,小心翼翼地托在指尖上,而后轻轻一吹:“庄周梦蝶,栩栩然也,去!” 随着金色蝶粉洒落,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又出现在了眼前,巷子里一片漆黑,天边挂着一轮孤月,已经是晚上了。 周悦心急如焚,赶紧跑了过去,顾雪城还是蜷缩在墙角,但是状态明显不对劲儿,双眼紧紧闭着,脸色一片酡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喉咙里还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几名乞丐指指点点:“发疯了?” “可能要死了吧?” 周悦站在顾雪城面前,简直手无足措,他本想御剑过来,然后把顾雪城带到附近客栈,开一间房间,再和顾雪城…… 但如今他只是个灵体,根本没法把顾雪城弄到客栈,顾雪城眼下的情况,也不能再等了。 周悦脑海里一片混乱,他生性保守,之前在云雪楼接受顾雪城的时候,连蜡烛都不肯让顾雪城点,可是如今这个情况,难道,难道要…… “唔……”顾雪城咬紧了牙关,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脸色愈发血红,明显非常难受。 罢了,都是自己的错,自己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周悦咬了咬牙,用灵气拉出一道障眼法,巷子深处登时一片树影摇晃,外面的人看不清楚里面,但是周悦从里面往外面看,还是清清楚楚,窃窃私语的乞丐,匆匆路过的小厮,巷子外面的打更人…… 但周悦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顾雪城满脸通红,双眼紧闭,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撕扯身上的衣物,九转之上,凤凰涅槃,他已经进入了第一次心境试炼,开始觉得烈火焚身了。 顾雪城满脸通红,稀里糊涂道:“哥哥,难受……” 这汇总关键时刻,自己千万不能掉链子。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而后暗暗凝聚灵气,片刻之后,灵体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实质。 -- 第172页 他硬着头皮坐进顾雪城怀里,一边低头亲吻着那张干裂的唇,一边匆匆解开了自己雪白的交领,小声哄道:“小城,哥哥在这里……” “哥哥,哥哥……”顾雪城喃喃道,忽然下意识一般,狠狠抱紧了他。 …… 天快亮的时候,顾雪城才渐渐安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周悦中途数次被折磨得失去了意识,灵气只剩下稀薄的一点点,几乎维持不住障眼法。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周悦担心顾雪城着凉,勉强给顾雪城收拾一番,拉好衣衫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片狼藉,一眼就看得出遭遇了什么事情。 乞丐们已经睡着了,但还有晨起的小厮。 两名打扫的小厮扛着扫帚,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而后两人忽然站定了,他们望着顾雪城身边狼狈不堪的周悦,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小厮嘀咕道:“这兔儿爷也太饥渴了吧,居然让乞丐……” “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这么贱啊。” “看他那样子,估计被玩儿爽了吧。” 周悦上辈子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管理层,这辈子又是七转金丹的修士,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可是此时此刻,他既提不起灵气重新设置障眼法,慌张之中又无法收敛心神回到身体,只能任人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 他本就十分保守,此时简直羞耻得浑身发抖,只觉得满脸滚烫,几乎抬不起头来,就在这个时候,灵气终于消耗殆尽,灵体渐渐消散了。 当周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炼丹房里,正盘腿坐在丹炉面前。 他心头一松,整个人软绵绵地歪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丹田里面也空空荡荡的,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不过想着顾雪城顺利地度过了第一次心境试炼,周悦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只要再过两次,顾雪城就能凤凰涅槃,结成十全金丹。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倘若还支撑得住,就带白晨雨前往金蕊楼和白家,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之后的一切,就看天意吧,自己殚精竭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次双修对周悦的损耗十分巨大,他借口炼丹太累,休养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勉强又能使用千里幻梦蝶。 其实他应该再休息一段日子,可他非常担心顾雪城,日日夜夜都惦记着顾雪城身子有没有好一些,有没有被那些乞丐欺负,有没有冷着饿着,所以身体稍稍恢复之后,趁着白晨雨出了门,他又拿出了千里幻梦蝶。 金色蝶粉纷纷扬扬洒落,眼前景色变幻,渐渐成了一座精致的小茶楼。 周悦走进茶楼,一眼就看到了顾雪城。 顾雪城静静地坐在茶楼角落,面前摆着一盏最便宜的香片茶。 他戴着一顶蒙着黑纱的青竹斗笠,透过那层薄薄的黑纱,隐隐约约能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孔,身上则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粗布灰衣,背负一柄普通铁剑。 虽然他的身型还是非常消瘦,脸色也很憔悴,但已经不像小巷子里那么颓废,原本脏污打结的黑发也洗得干干净净,用一根灰色布带仔细绑了起来。 周悦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顾雪城终于振作起来了,他毕竟曾经是九转金丹的顶级修士,估计那天醒来之后,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凤凰涅槃开始了。 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坚强。周悦心中一阵欣慰,忍不住走到顾雪城身边,像很多年前那样,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小城,做得好。” 顾雪城自然毫无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茶楼的说书先生“啪!”地一拍惊堂木,说道:“却说那凌雪仙尊少年之时,不为父亲所喜,颠沛流离,受尽欺凌,直到遇见灵犀峰主,两人一见倾心,互生爱慕之情,私下暗许终身。” 周悦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便是顾雪城曾经提起过的,他经常来听说书的那座茶楼,顾雪城当时还非常得意地说,他打赏了那说书先生一百灵石,让他一直说下去。 想起往事,周悦不由得微微心酸。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继续说道:“只是那灵犀峰主为人高洁,性情腼腆,纵然做了凌雪仙尊道侣,也不愿为人所知……” 就在这个时候,顾雪城淡淡开了口:“错了。” 说书先生呆了呆,不满道:“虽然外面有过一些颇为难听的传言,但老夫这段说辞,可不是空穴来风。而且,虽然凌雪仙尊失踪了,但是据凌霄城的弟子说,凌雪仙尊曾经亲口承认过,灵犀峰主就是他的道侣,两人恩爱不疑。老夫哪里说错了?” 顾雪城冷冷道:“都错了。” 说书先生满脸疑惑,周悦茫然了一会儿,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心底一片冰凉,是的,错了,都错了。 顾雪城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眼底却毫无笑意,说出的话更是冰寒入骨:“那灵犀峰主为人放荡,品性低贱,怎配做凌雪仙尊道侣?他只是个不知羞耻,善于服侍男人的娈宠罢了。你这故事,不讲也罢。” 虽然早有准备,也知道这是自己罪有应得,但周悦还是被讥讽得满脸通红,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羞耻得几乎丧失了站在这里的勇气。 从云雪楼的第一次开始,他确实一直在主动服侍……服侍顾雪城,哪怕顾雪城讲了这样的话,他最后还是会觍着脸凑上去,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炉鼎。 -- 第173页 说书先生怒道:“老夫爱怎么讲你管得着吗?数年之前,曾经有位白衣仙师,出了整整一百灵石,让老夫一直讲下去……” 他话未说话,众人眼前一花,说书先生面前那块惊堂木,已经齐齐断为两截。 顾雪城收剑入鞘,淡淡道:“这段故事,以后别说了。” 第59章 茶楼里一片寂静,众人鸦雀无声,说书先生也愣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是,是,小的再也不说了。” 顾雪城淡淡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茶楼。 周悦呆呆望着那个冷漠瘦削的颀长背影,想着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脸皮滚烫,阵阵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听过更难听的流言,但他都能一笑而过,甚至还在心里偷偷吐槽,可是如今这些话从顾雪城口里说出来,却让他难受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勉强扯了扯唇角,自嘲地笑了笑,上辈子网上有个词汇,叫做石砸狗叫,自己之所以觉得如此难受,或许是因为……顾雪城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确实很贱,甚至在那个小巷子里,心甘情愿地做出那种事情,还被人看见了。 周悦呆呆站在茶楼门口,望着那个远去的修长背影,几乎丧失了跟上去的勇气,还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只能勉强收拾起碎了一地的尊严,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他跟着顾雪城拐过两条巷子,走进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又跟着上了客栈二楼。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桌椅床铺都很旧了,几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服整齐地叠在床尾,看得出顾雪城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了。 顾雪城随手放下长剑,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柄剪刀、半瓶烈酒、一些干净的布带,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床边,而后坐在床上,闭了闭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终于缓缓解开了衣襟。 周悦睁大了眼睛。 顾雪城腹部绑着几圈洁白的布带,上面渗出了一团淡淡的血迹,但是比起之前溃烂流脓的样子,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看得出他在认真打理自己的伤口,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自暴自弃。 顾雪城低下头,一圈一圈缓缓解开布带,露出那处狰狞的伤口,因为之前处理不当,伤口边缘溃烂得很厉害,顾雪城抿了抿唇,拿过旁边的剪刀,开始仔细剔除那些溃烂的皮肉。 他紧紧抿着唇,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下颌微微紧绷,明显牙关已经咬紧了。 周悦心疼无比,这种剔肉放血的痛楚,如果是修士金身也就罢了,可顾雪城如今失去了金丹,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简直难以想象他有多疼。 周悦想了想,悄悄在顾雪城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温柔地捂住那狰狞的伤口,努力调动灵气,减轻顾雪城的痛楚,他的小城如今只是个凡人,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有了周悦的温柔抚慰,不知不觉间,顾雪城紧拧的眉毛缓缓放松下来,他迅速剔除了那些溃烂的皮肉,又浇了些烈酒在伤口上面,最后扯了一段干净的布带,把伤口重新包了起来。 一切结束之后,他出神地抚摸着伤口,神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渐渐难看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霍然起身,摔门走了出去。 周悦茫然地坐在床上,不明白顾雪城怎么忽然生气了,他呆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看见窗外有一支雪白的梨花。 对了,顾雪城一直非常喜欢梨花,自己可以摘一支梨花放在屋里,假装是店家放进来的。 周悦赶紧站起来,整个人趴在窗口,努力伸长了手,去够那支梨花,可是手指却一次又一次地从梨花上穿过去了,上次双修对他损耗太大,他如今很难化为实体。 周悦咬紧牙关,努力调动着体内的灵气,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终于让手指一点点化为半实体,“咔嚓”一声,折下了那支梨花。 就做了这么一丁点儿事情,周悦就觉得非常疲倦,但心里却十分欢喜,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支梨花,插进了桌上那个空花瓶里,又仔细摆弄了一阵,让梨花看起来更加漂亮。 顾雪城看到了,心情会好一些吧。 周悦坐在床上等了许久,直到天边染满晚霞,房门才“吱呀——”一声轻响,顾雪城终于回来了。 周悦眼睛一亮,充满期待地望着对方。 顾雪城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支如云如雪的洁白梨花,整个人微微一愣,而后脸色陡然变了。 周悦还没反应过来,顾雪城已经一把拎起花瓶,狠狠往地上一摔! “哗啦!!”一声脆响,花瓶碎了一地,雪白的梨花花瓣散落在遍地清水里,可怜兮兮的。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些形容惨淡的梨花,脸色渐渐变得疲倦至极,而后他闭了闭眼睛,整个人往床上重重一躺,双手捂住了脸。 周悦手足无措地站在卧房里,过了许久许久,直到顾雪城呼吸渐渐匀净悠长,他才悄悄蹲下身,努力把几块靠近床边的碎片挪到一边,免得顾雪城起床时不小心踩到。 ……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 经过徐青萝和徐家姥姥的大力宣扬,还有街坊邻居的口口相传,周悦在徐家镇有了一些固定病人,白晨雨也学了不少药理丹经,渐渐可以独自出诊。 -- 第174页 白晨雨性子活泼,又长得好看,遇上心情好的时候,那张嘴巴简直甜死人不偿命,大妈大爷们都很喜欢他。 因为顾雪城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周悦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面对白晨雨的时候,那种紧绷的心态也略微缓和了些,白晨雨发现了这一点,很是欢喜。 为了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关系,白晨雨老实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有些小小试探,但不再强硬地触碰周悦的底线,也不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乖巧讨喜的小雨。 白晨雨似乎发现了,周悦虽然看起来十分温和大度,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打算走细水长流的路线,慢慢把人磨到手。 这一日,周悦调出系统:“系统,黑化值现在多少了?” 实习系统弱弱道:【71%哦,比上个月下降了2个点,很平稳。】 “71%……”周悦喃喃道。 他暗暗沉吟,最近几个月以来,黑化值一直稳中有降,但是降低幅度很慢,看来还得下猛药。 唔,等顾雪城这边把三次心境试炼度过之后,自己就带白晨雨前往京城,处理掉金蕊搂的老鸨,还有那个把小孩儿卖到金蕊楼的人贩子。 很快,第二次心境试炼来了。 周悦早早做了准备,提前买了许多珍贵药材,告诉白晨雨自己要炼制一种调理身体的丹药,准备闭关两天,让白晨雨不要打扰。 白晨雨上次收了他的灵剑之后,一直没有还给他,也不担心他逃跑,自然没有异议。 周悦关上炼丹房大门,上了两道封印,这才拿出千里幻梦蝶,轻声道:“庄周梦蝶,栩栩然也,去!” 漫天金色蝶粉洒落,眼前的情景悄然变了。 周悦微微一愣,眼前居然不再是那个山脚小镇,而是一片非常辽阔的江面。 此时天色阴沉,乌云低垂,江水辽阔,一只乌蓬小船孤零零地飘在江中,顾雪城一身粗布灰衣,独自坐在船头,正在闭目沉思。 周悦小心翼翼地踏上甲板,轻手轻脚地坐在顾雪城身边,静静等待着第二次心境试炼的来到,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来得早了些。 顾雪城似乎也早有准备,远离了闹市,孤身一人坐在小船上,打算面对接下来的试炼。 天色愈发阴沉,风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江面一片涟漪。 顾雪城闭着眼睛,衣衫渐渐被雨润湿,眉毛也微微拧紧了,薄薄的嘴唇间呼出一口淡淡的白气,似乎因为淋了雨,感觉有些冷。 但周悦知道,这不是因为淋雨,而是第二次心境试炼开始了,顾雪城进入了万里冰封的幻境。 果然,片刻之后,顾雪城纤长睫毛上那些细细水珠,渐渐凝为了一层寒霜,嘴唇也苍白僵硬得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的背脊还是挺得笔直,雪白俊美的脸庞一片肃然,和小巷子里嘶吼翻滚的样子完全不同。 又过了一会儿,周悦估摸着顾雪城已经完全沉入了幻境,终于大着胆子坐进对方怀里,低头亲了亲那张僵硬冰冷的唇。 顾雪城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周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又低头亲了两下,顾雪城还是毫无反应。 周悦有些手足无措了,顾雪城向来非常容易撩拨,自己只要起个头,他就会十分激动,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就行了,自己只要配合就好,如今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他犹豫了一会儿,只好硬着头皮,摸上了对方腰带。 …… 周悦趴在顾雪城怀里,脑子一片浑浑噩噩,整个人几乎冻僵了,五脏六腑阵阵发疼,方才那几个时辰,他把顾雪城身上的寒意全都吸了过来,又把凝雪丸的药性混在温暖的灵气里面,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 整个过程,顾雪城都没有主动,他就像顾雪城说的娈宠一样,竭尽全力地服侍着对方,低贱得没有一丝尊严。 但是看着顾雪城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纤长睫毛上的寒霜也慢慢化去,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周悦赶紧收敛心神,让半实体的灵体变得透明,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有些期待地望着顾雪城,想看看他有没有好一些。 顾雪城缓缓睁开眼睛,冷漠的目光穿过周悦,面无表情地望着江面,片刻之后,忽然低声道:“贱人罢了。” 周悦脑子里“嗡——”地一声,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古籍里面说了,在心境试炼之中,修士虽然对外界无知无觉,但醒来后还是会记得一些片段,只是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顾雪城之所以说那句话,是因为他依稀记得,自己方才是怎样低贱地服侍他的,他以为那只是幻觉,其实都是真的…… 周悦简直无地自容,只能悄悄蜷缩起来,离顾雪城远一些,他身下疼得厉害,心里疼得更厉害,只能自我安慰,还好顾雪城看不见自己,还好他以为只是个梦境。 顾雪城望着辽阔的江面,眼底一片阴沉。 方才那个心境试炼的幻境之中,自己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穿着一身单衣,光着一双脚,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上流浪。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条腿仿佛灌满了铅,赤裸的脚底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整个人渐渐冻僵了,最后实在走不动了,终于倒在了雪地里。 -- 第175页 他就这么趴在冰冷的雪地里,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渐渐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喃喃道:“哥哥,冷……” 哥哥,救救我…… 很快,有人把他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怜惜温柔的细碎亲吻,如同细密的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脸上、唇上。 他想抱紧对方,可是手脚都冻僵了,根本动不了,他心里非常着急,很怕那人离开,但那人并没有离开,还不断地亲吻他,柔顺热情地帮他,美好得宛如梦境。 直到他睁开眼睛,梦境才片片碎去。 顾雪城望着辽阔的江面,眸色冰冷,到了这种时候,自己在心境试炼之中,竟然还惦记着那人,幻想着他来救自己,温柔热情地待自己…… 这怎么可能?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狠毒无情的贱人罢了。 他咬牙道:“贱人罢了。” 顾雪城说出那句话之后,闭了闭眼睛,又回想起了云雪楼那一晚。 磅礴雨声中,他绝望地趴在雨水里,趴在自己的血泊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和别人离开,而他没有丝毫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雨声渐渐歇了,他费力地翻过身,仰躺在大片血泊里,望着耀眼生花的灿烂阳光,望着如洗的碧蓝苍穹,恍恍惚惚间,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自己做了一场整整十年的大梦。 十年之前,那人从柴房里救走了他,又温言软语地哄着他,可他一直极为警惕,怀疑那人想挖了他的金丹,但那人并没有那么做,一直待他极好,还带他看了前世梦境,让他相信两人真的前世有缘。 稍稍长大之后,他更是一厢情愿地坠入情网,还生出了许多可笑的幻想,觉得那人看他的每一眼,都饱含情意,都欲语还休,都可怜可爱到了极点。 可是十年之后,兜兜转转,那个最初的怀疑,竟然以更加可悲的方式,变成了冰冷的事实。 在云雪楼躺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想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勉强爬起身,扶着栏杆走下云雪楼,又折了一根树枝,支撑着自己慢慢走下灵犀峰,离开了凌霄城。 因为腹部伤口,离开凌霄城之后,没多久他就发起了高烧,倒在了一条小巷子里,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就这么过了很长一段日子,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感觉稍稍好了一些,腹部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嘴唇还有被露水湿润过的感觉,肚子也没那么饿了,似乎自己混混沌沌之中,从身边捡了馒头吃。 过了十几天,他居然好了一些。 可是很快,更大的折磨降临了,那天晚上,他忽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仿佛堕入了烈火地狱,滚烫的火舌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头发,他的内脏,要将他整个人化为灰烬……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他想嘶吼,想惨叫,可是没有半点力气,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就在他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他梦见那人分开火焰,坐进他怀里,不嫌弃他浑身脏污,温柔地捧着他的脸,万般怜惜地轻吻他,甚至还忍着羞耻,在那种小巷子里,那种烂泥地里,接纳了他,虽然只是一个可悲可笑的梦,但那种感觉几乎接近真实。 醒来之后,他失落之余,忽然发现原本剧痛的丹田一片温暖,脑子也不再混混沌沌,手脚也有了轻盈的感觉,他迷茫了一阵子,而后渐渐明白了什么。 九转之上,凤凰涅槃。 那是至高无上的境界,是上古仙帝之后,再也无人能够碰触的境界。 明白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有了力气,也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他离开了那条小巷子,又收拾了两个匪徒,拿走了他们的银子,勉强把自己打理得像个人样。 他要活下去,他要凤凰涅槃,他要结成十全金丹,他要问鼎三界仙帝,他要……狠狠报复那个人。 可是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他在客栈换药的时候,居然还会产生错觉,觉得那人就像过去那样,正温柔地用灵气为自己止痛。 顾雪城望着平静的江面,雪白俊美的脸庞阴沉如水。 如今想来,那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不过是认错了人,勉强想要报恩罢了,所以一直下意识地推拒自己,而自己还以为他在害羞。 那人真正倾心喜欢的,真正前世有缘的,是那个所谓的恩人,白晨雨。 他回来是为了白晨雨,上凌霄城是为了白晨雨,夜探云雪楼是为了白晨雨,就连和自己……那样,也是为了白晨雨,他到底有多爱那个白晨雨啊。 他甚至偷偷在小树林里……服侍那个白晨雨,而白晨雨那样随随便便说出来之后,他竟然也不羞恼,就那么垂着眸子,默认了。 其实,那白晨雨如此轻贱地待他,也不过拿他当个玩物罢了。 自己从小仰慕的哥哥,无比珍惜的爱侣,偷偷碰一下小手指,都觉得无比甜蜜的心上人,其实只是一个自甘下贱,生性放荡,无情无义的……贱人。 如今想来,自己和那人唯一一次欢好,他表现得非常熟稔,极其热情,近乎毫无羞耻,也就毫不奇怪了。 他竟然利用那种事情,哄骗自己放下戒心,吃下掺毒的糯米饼,然后用自己的本命剑,亲手剜了自己的九转金丹,给了那个白晨雨。 -- 第176页 只留下被剜走金丹的自己,孤零零地趴在血泊里等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活了下来,甚至还有了凤凰涅槃的希望。如果他知道了,只怕会万分后悔,为什么剜丹之后,没有一剑杀了自己。 顾雪城阴沉地眯了眯眼睛,轻轻抚摸着腹部伤口的位置,最近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偶尔也会上茶楼坐坐,沏一壶香片茶,听听修真界的消息。 他听到了很多零碎的事情,但一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九转金丹的消息,那两人估计找地方躲起来了,想要借助凝雪丸,完全控制九转金丹。 毕竟,如果没有九转金丹资质,想要完全控制九转金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所以,这一百六十二个日日夜夜,自己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那人正一边辛辛苦苦地帮白晨雨炼丹,一边柔媚低贱地服侍那个白晨雨,就像那天在云雪楼对自己那样,甚至更加,更加…… 顾雪城难以抑制地想象着那种场景,想象着周悦睫毛挂泪婉转承欢的样子,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一阵滚烫,忍不住死死咬紧了牙关,指甲也不知不觉间陷进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他重重喘了口气,勉强压抑住那种毒蛇噬心般的刻骨妒意,眼底渐渐变得一片冰冷。 不过是个负心薄情的贱人罢了,不过略有几分滋味罢了,根本不配做自己的道侣,自己又何必放在心上? 只是,虽然他是个贱人,但滋味儿确实非常不错,可惜云雪楼那次,自己过于温柔怜惜,以为他是第一次,竟然没有尽兴。 顾雪城望着江面,雪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色暗沉到了极点,是了,待自己结成十全金丹,君临三界之后,便把那人弄回身边,狠狠尽兴一次。 然后……碎了他的金丹,废去他所有修为,让他做个最低贱的小妾,放在云雪楼里,长长久久地服侍自己。 他也只有这样的用处了。 第60章 周悦站在厨房里,望着瓦罐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肉汤,还有肉汤里那些炖得烂烂的灵参、肥腻的蹄髈,隐隐有些反胃。 他口味不算清淡,但也并不喜欢油腻,对于那些所谓“大补”的药材,更是丝毫不感兴趣,但如今他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这样稍微补一补。 第一次双修的时候,他身体还算比较好,影响也没有那么明显,只是事后极其疲惫,卧床休息了很长时间。 而第二次双修的时候,他身体已经远远不如第一次,还强行把顾雪城丹田里的寒气都吸了过来,又送了大股温暖的灵气过去,简直就是作死。 回来之后,他整个人几乎冻僵了,五脏六腑都隐隐做疼,原本温暖的丹田更是一片冰冷,任督二脉几乎凝固,下面又疼得厉害,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他瘫倒在炼丹房冰冷的青石板地上,躺了足足一天一夜,终于勉强爬起来,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服用了三颗补气养血的雪蛤丸,才没让白晨雨看出破绽。 可是他伤了本,雪蛤丸治标不治本,要想身子稍稍好一些,延长一些寿命,只能用温养的法子。 娃娃参、黄古藤有滋补灵气、温阳固本的作用,而徐青萝送来的农家蹄髈,可以让自己略微长一些肉,脸色红润一些,不至于看起来太过消瘦憔悴。 晚膳的时候,周悦勉强吃了两筷子娃娃参,又夹了一小块蹄髈,忍着恶心的感觉,把那块肥腻的蹄髈咽了下去。 白晨雨疑惑地看着他,忽然瘪了瘪嘴:“哥哥一向不喜欢油腻,怎么忽然吃起蹄髈来了?这蹄髈该不会是徐青萝那个丫头送的罢?” 周悦喝了一口清汤,勉强压下蹄髈肥腻的口感,淡淡解释道:“我前阵子一直郁结于心,炼丹虽然可以转移心思,稍稍纾解心结,却十分损耗身子,自然要好好滋补一番。我确实一向不喜油腻,但毕竟不是黄口小儿,自然不能任性。” 听到“郁结于心”,白晨雨明显有些心虚,他沉默了一会儿,态度果然缓和下来:“哥哥最近确实有些消瘦,是该补一补了。对了,我昨日捉了两条灵蛇回来,明日给哥哥熬蛇羹吧。” “也好。”周悦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又道,“对了,过些日子,咱们搬到京城吧。” 最近这些天,周悦仔细考虑了接下来的日子,顾雪城第三次心境试炼之后,便会凤凰涅槃,结成十全金丹,之后为了稳固境界,应该会闭关一阵子。 而顾雪城闭关这段日子,自己正好可以带着白晨雨搬到京城,假装成普通人,买个小院子,开个小小的药铺。 一来,金蕊楼就在京城,白家也距离京城不远,自己可以设法为白晨雨解开这两段心结; 二来,虽然不知道顾雪城出关之后会做些什么事情,但周悦心里清楚,自己和白晨雨千万不能被他找到,所谓大隐隐于市,京城龙蛇混杂,相对比较安全。 三来,出于私心,他想知道一些顾雪城的消息,京城茶楼酒坊很多,到处都是消息渠道。 白晨雨愣了愣:“搬到京城?” 周悦点了点头:“京城距离这里不过一百多里,却繁华何止百倍,我想搬到京城开个药铺,你觉得如何?” 白晨雨似乎想起了金蕊楼,眸色有些阴沉,他沉吟道:“搬去京城,倒也不错。” -- 第177页 周悦瞥了他一眼,马上猜出了这小子在想什么,他虽然很想帮助白晨雨解开心结,但并不希望他屠了整座金蕊楼,于是警告道:“到了京城也不许乱来,别忘了你的誓言。” 白晨雨被他一眼看穿,只得委屈地瘪了瘪嘴:“知道啦,我又没想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有了九转金丹,总不能一直窝在这种小地方,搬去京城也好。” 他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夹了一筷子娃娃参给周悦,周悦默默嚼着苦涩的灵参,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 很快,第三次心境试炼到了。 周悦一直关注着顾雪城,顾雪城在那条乌篷船上度过了第二次心境试炼之后,顺手剿灭了白芦江最大的一帮水匪,而后在灵州上了岸,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沟里。 这山沟名唤仙竹沟,沟里长满了大片绿竹,一片郁郁葱葱,十分幽静,很适合修行。 顾雪城砍了些竹子,自己动手搭了一间简陋的小竹屋,在沟里住了下来,日出修行,日落歇息,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这天早晨,周悦早早来到了小竹屋,等待着第三次试炼。 他站在小小的竹屋里,看着顾雪城清晨准时起床,认真打坐吐纳之后,又仔仔细细洗漱了一番,而后换上一身如雪白衣,开始束发。 周悦贪婪地看着这一切,因为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顾雪城了,看一眼少一眼。 顾雪城结成十全金丹之后,要么大彻大悟太上忘情,要么成为至高无上的三界仙帝,而自己会带着白晨雨,努力隐匿踪迹,小心翼翼过日子,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顾雪城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束发,只是手法有些生涩,他少年时候,周悦经常为他束发,而成为凌霄城主之后,再也不用自己束发了,也难怪手法生涩。 周悦垂眸看着他束发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像过去那样,轻轻梳理着那头乌黑柔软的长发。 纤长透明的手指慢慢划过那些浓密的发丝,虽然他没有凝成实体,感觉不到那种绸缎般冰凉柔滑的感觉,但他可以想象。 顾雪城微微一愣,束发的动作停止了,雪白俊美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疑惑。 周悦赶紧缩回手,虽然顾雪城没了金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但是资质极高的天才,直觉比普通人强很多,搞不好会察觉到什么异样。 顾雪城静静坐了一会儿,再也没有感觉到那种似真似幻的熟悉气息,神色又渐渐冰冷下来。 “想什么呢。”他自嘲般翘了翘唇角,起身提起长剑,大步走出了小竹屋,周悦也赶紧小跑着跟了出去。 此时已是初冬,天色十分阴沉,竹林显得有些凋零,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枯黄竹叶。 顾雪城一声清啸,长剑出鞘! 瞬息之间,漫天剑花泼洒而下,身法犹如游龙一般! 周悦怔然望着那漫天剑光,鼻子忽然微微一酸,顾雪城这套剑法,正是多年之前,自己想尽办法向“一字阎王”陆子霖偷师,又亲手教授顾雪城的《落雪十七式》。 这是凌霄城内门弟子的入门剑法,顾雪城如今没有金丹,正好合适。 顾雪城舞得兴起,忽然一声清啸,磅礴剑风陡然横扫,漫天竹叶沙沙洒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雪,细细的雪花夹杂在漫天竹叶之中,宛如青绿枝头堆满了雪白的梨花。 顾雪城怔然望着漫天的雪花竹叶,眸色渐渐变了,周悦知道,第三次心境试炼开始了。 顾雪城紧紧盯着那些漫天飞舞的雪花竹叶,眼底陡然戾气横生,忽然一声低吼,长剑狠狠劈了出去!大片雪花竹叶轻飘飘地荡开,顾雪城低吼一声,又是一剑横扫! 而后又是一剑!! 顾雪城一边嘶吼,一边疯狂地劈砍着那些轻飘飘的竹叶雪花,眼睛一片血红,状若癫狂一般,仿佛在发泄着胸中无穷无尽的痛苦! 周悦万分焦急,顾雪城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走火入魔,他想冲过去搂住顾雪城,可是顾雪城剑风凌厉,周悦又只是个丹修,还是个灵体,试了几次都被逼退,怎么都近不了身,只觉得心急如焚。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忽然一声怒吼,雪亮长剑脱手而出,前方大片翠竹应声倒下! 周悦抓住机会,努力化为半透明的实体,猛地扑了上去! 顾雪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反手就是一掌!这一掌丝毫没有留情,直接击穿了周悦半透明的实体,穿胸而过! 周悦只觉得一阵钻心剧痛,灵体几乎消散,但是此时此刻,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又拼命凝聚成半实体,死死搂住顾雪城,雨点般的轻吻不断落在对方雪白的脸颊上:“小城,小城,别这样,哥哥在这里……” 顾雪城果然停下了,他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抱着头跌倒在地,胡乱翻滚起来! 他一边苦苦挣扎,一边哑声呢喃道:“哥哥,哥哥……我不信……我不信……” 周悦心痛如绞,这第三次心境试炼,会让人反反复复经历此生最痛苦的事情,而顾雪城最痛苦的事情,正是自己亲手铸下的大错。 他手忙脚乱地搂住顾雪城,想和前两次一样,温柔地抚慰对方,可是他还没来得拉开衣襟,对方已经如同狂怒的凶兽一般,翻身把他死死按在了厚厚的竹叶上!而后“嘶——”地一声,撕下了他一大片下裳! -- 第178页 周悦望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蹬着地往后退去。 他的举动似乎激怒了顾雪城,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五根修长的手指犹如铁箍一般,眼睛一片血红,咬牙切齿道:“贱人。” 周悦止不住地发起抖来,他下意识想逃,灵体登时半虚化了,可是不行,他不能扔下顾雪城……他忍着极度的羞耻和恐惧,勉强凝聚灵气,努力把自己变成实体,而后闭上了眼睛。 …… 漫天细雪无穷无尽地落下,周悦呆呆望着暗沉的天空,只觉得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 他的经脉空空荡荡,灵气稀薄得可怕,丹田一片冰冷,金丹颜色暗淡到了极点,更不用提那些难以言说的羞耻痛楚,而顾雪城趴在他的胸口,雪白的脸庞微微泛粉,漆黑的睫毛密密低垂,睡得十分香甜。 周悦费力地抬起酸软的胳膊,轻轻摸了摸对方纤长的睫毛,感觉着那种痒酥酥的触感。 顾雪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睫毛也轻轻抖了抖,周悦吓了一大跳,登时不敢动了。 “哥哥……”顾雪城有些不安地嘟哝了两句什么,但是并没有醒来。 周悦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对方腹部丹田,而后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对方丹田一片滚烫炙热,他几乎能感觉到那颗烈火般的金丹,还有那汹涌得不受控制的灵气。 凤凰涅槃,十全金丹,终于大成。 周悦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头陡然落地,又莫名有些惆怅起来,他出神地看着顾雪城宁静的睡颜,近乎贪婪地想把这张脸刻在心底。 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才轻轻摸了摸顾雪城的头发,而后缓缓低下头,在对方唇角留下了一个羽毛般的轻吻,终于慢慢消散了。 顾雪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竹林空地上,已经度过了第三次心境试炼。 这一次试炼,他重新经历了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又经历了最酣畅淋漓的梦境。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阻止自己再去回忆那个虚无缥缈的梦境,转而仔细感受着丹田滚烫的暖意,此时此刻,一枚隐隐透着火焰红色的浑圆金丹,正悬浮在他的丹田里面,缓缓转动着。 九转之上,凤凰涅槃,他成功了。 顾雪城满意地翘了翘唇角,凤凰涅槃容易得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哪怕自己可以凤凰涅槃,结成十全金丹,也必然会遭遇极大痛苦,受到很大损伤,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可奇怪的是,虽然每次心境试炼开始的时候,他都极其痛苦,但是片刻之后,那种痛苦就会迅速缓解,无论是烈火焚身、冰寒刺骨,还是绝望狂怒,都会迅速消融在一些难以言说的缥缈梦境,以及一片无比舒服的融融暖意之中。 整整三次试炼,他的灵识、丹田、经脉没有任何损伤,就这样极其顺利地结成了十全金丹。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运吧。 顾雪城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那枚火焰般鲜红滚烫的金丹,它和自己几乎完美契合,涌动着无穷无尽的灵气。 突破大境界之后,最要紧的是稳定境界,巩固金丹,多则需要闭关十年,少则需要闭关一年,可是如今看来,自己只需要闭关三个月。 而那人在别人身边,已经快一年了。 想到这里,顾雪城的眸色变得十分阴沉,光是想想这段日子周悦和白晨雨做了些什么,他的胸口就有种几乎窒息般的绞痛感。 那贱人帮白晨雨剜走了自己的九转金丹,偷走了观慧的炼魂钵,自己离开云雪楼的时候,发现乾坤晷也不见了,多半也被他们拿走了,还有那些炼制凝雪丸的珍贵药材……除了认主的赤霄剑之外,他们几乎拿走了一切。 白晨雨有了九转金丹,有了炼魂钵,有了乾坤晷,那人多半还会炼制凝雪丸,帮助白晨雨巩固境界,但是即便如此,白晨雨在自己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三个月之后,他会回到凌霄城,重新整顿凌霄城上下,听说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三位峰主倒是低调本分,清风使也努力维持秩序,明月使却有些逾越…… 除了整顿凌霄城之外,他还要废了松散的修仙盟,不再做什么无聊的仙盟盟主,他要做真正的三界仙帝,让那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一处藏身之地,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种狠毒无情的贱人,除了略有几分滋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只能废了修为,碎了金丹,做一个低贱的小妾,长长久久地服侍自己。 对了,那贱人十分注意维护颜面,连做那种事情都要熄灭蜡烛,不愿意让自己看,他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昔日高傲的灵犀峰主,仙帝曾经仰慕崇敬的兄长,如今做了仙帝的小妾,夜夜婉转承欢。 …… 徐青萝拎着一个大食盒,慢慢往周家院子走去,心里有些沉重。 前些日子,先生忽然病了,还吐了几大口血,据说是郁结于心,炼丹又劳累过度,伤了身子。那位白公子气得把炼丹房都砸了,先生也没说什么。 白公子找了好多珍贵的药材回来,细细调养了一个多月,先生才稍稍好了些,但还是憔悴得厉害。唉,先生的身子实在太弱了,得好好补一补,光吃药是不行的。 -- 第179页 她今天拎的食盒里面,就是姥姥做的山药乳鸽羹,味道可好了,特别适合病人补身子。 徐青萝拎着食盒,走进周家院子,熟门熟路地推开房门:“先生?” 守在床头的白晨雨立刻扭过头,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徐青萝以前觉得白晨雨十分可怕,但如今她已经发现了,白晨雨在先生面前根本不敢造次,她胆子大了不少,理直气壮道:“姥姥专门给先生做了山药乳鸽羹,让我趁热送过来。你做的菜难吃死了,吃那样的菜,先生的病怎么会好?” “你说什么?!”白晨雨简直怒极反笑,这样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和他顶嘴?! 徐青萝有些害怕,但还是不服气道:“白公子,你做的菜就是很难吃。” 周悦看着二人斗嘴,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拿过来吧,我饿了。” 白晨雨瘪了瘪嘴,气鼓鼓地把食盒拿了过来,端出里面那碗乳鸽羹,拿起勺子想喂周悦。 “我自己来就行了。” 周悦喝了两口乳鸽羹,只觉得味道极其鲜美,胃也温暖熨帖了不少,他感激道:“青萝姑娘,这段日子你送了好些吃的过来,真是太麻烦你和徐姥姥了。” 徐青萝双手乱摆:“先生哪里的话,我姥姥还有我弟弟,都是先生治好的。” 周悦沉吟道:“对了,你姥姥的痨病还没有断根,我再给她开两副汤药吧。我稍好一些之后,想去京城开个小药铺,到时候来往就不方便了。” 徐青萝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京城?” 虽然徐家镇距离京城不远,但是对于徐青萝这样的小姑娘,繁华巨大的京城,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她犹豫了一会儿,居然鼓起勇气,讷讷道:“我,我可不可以跟着先生一起去?” 周悦微微一愣,白晨雨的眼睛更是一下子瞪大了:“你一个未嫁人的女儿家,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还要不要脸?”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青萝脸都急红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她知道先生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妹妹,也就渐渐断了那种心思,可她听着先生说的那些道理,什么女儿家也可以顶门立户,女儿家也可以有所作为,就渐渐动了心思。 “先生开药铺,我可以帮先生盘算账目、招呼客人、洗衣做饭,如果挣了工钱,还可以寄回家补贴姥姥。”徐青萝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想早早嫁人,我想出去长长见识,我……我还想学着开铺子。” “你想长见识,还想开铺子?”周悦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徐青萝和周小玲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小丫头,居然想要出门打工长见识,甚至还想开铺子,在这样的封建社会,女孩儿能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很不容易。 而且,白晨雨过上正常的生活之后,黑化值变得十分平稳,说明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要改变白晨雨这种二极管思维,必须让他接触正常人群,哪怕和徐青萝这样的小姑娘互相顶嘴,也胜过钻牛角尖。 想到“二极管”这个现代词汇,周悦轻轻翘了翘唇角,离开顾雪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心里还是十分难受,但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甚至能够偷偷吐槽了。 毕竟,他总不能一直自艾自怜吧,那也太恶心了。虽然心里已经永远缺了一块,但是生活还要继续,责任还要承担,不能一天到晚要死不活,摆脸色给别人看。 徐青萝见他不说话,有些忐忑不安:“先生,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京城吗?” 周悦回过神来,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你家里同意的话,自然可以。不过你底子差了些,算账煎药什么的,得跟小雨学一学。” 徐青萝登时欢呼一声:“真的?多谢先生!” 白晨雨却急了:“哥哥,你让我教她?” 周悦已经基本摸透了白晨雨的性子,这小子十分偏激,又非常善于作伪,必须不断打磨,才能让他明白事理,回归正道。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若你不愿意的话,那就只能我来教了。不过我身子不行,只怕教不好。” 白晨雨眨了眨眼睛,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和蔼可亲:“哥哥身子要紧,我会努力教青萝妹妹的。” 第61章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冬月。 天气渐渐转寒,在一个小雪天,周悦雇了一辆马车,带着白晨雨和徐青萝,来到了繁华的大梁京城。 三人在客栈里住了几天,周悦托付的田宅牙行,就帮周悦找到了一间两进的小院子,院子位于一条胡同深处,胡同里面住了十几户人家,大部分都是些富裕商贾,还有两位六品京官,很是安静。 周悦花了十五两银子,从一名告老还乡的六品京官手里租到了这间两进的小院子,顺便把院子里的两名嬷嬷也雇了下来,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十分清静,院子中间还有两棵郁郁葱葱的大槐树。 白晨雨对这个院子十分满意,徐青萝更是非常喜欢,还说等来年槐花开了,一定要做槐花鸡蛋饼给周悦尝尝。 安顿下来之后,周悦一边调养身子,一边卖些药材,偶尔还会帮附近的商贾小吏们开几副汤药,卖几丸普通丹药,白晨雨负责收集药材,徐青萝负责跑腿送药,渐渐略有了一些声誉。 -- 第180页 就这样休养了一段日子,周悦觉得身子好了些,白晨雨也稍稍放心了,但还是经常弄一些灵药回来,什么千年山参啦,什么化形茯苓啦,逼着周悦服用,还不许周悦炼丹,免得又损耗了身子。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灿烂,苍穹碧蓝如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白晨雨和徐青萝都不在家,周悦喝了一盏汤药之后,坐在书房窗前发呆。 他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心里忍不住有些痒痒的,索性站起身来,披了件貂领锦袍,想出门打探消息。 走出胡同不远,就是一条热闹的大街,今日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周悦东张西望,沉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街头有座两层高的茶楼,高高挑出的青色招子上面,写着“聚仙楼”三个绣金大字。 周悦忍不住暗暗吐槽,果然在小说里面,八成客栈都叫悦来客栈,八成茶楼都叫聚仙楼,不过这种茶楼正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最多。 他沉吟片刻,抬脚进了茶楼,刚刚进门,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官,喝点什么?” 周悦淡淡道:“来一壶湖州香片吧。” 小二高声道:“好咧!客官您先坐,马上就来!” 周悦点了点头,寻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了下来,他望着窗外明媚无比的灿烂阳光,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想起了多年前带着顾雪城来到京城的情形,一时间思绪万千,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顾雪城才十八岁,还是个单纯俊美的少年,白晨雨才十四岁,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倌……周悦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端起桌上那盏香片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有些微烫,入口略微苦涩,正在此时,他听见隔壁桌传来一阵高声议论。 “你们听说凌霄城的事了吗?东海剑派长老纠结了几个门派上门挑衅,想抢凌雪仙尊那柄赤霄剑!” 周悦微微一愣,不留痕迹地瞟了隔壁桌一眼,隔壁桌坐着几名穿着考究的凡人,不过京城龙蛇混杂,很多凡人也有一些消息渠道。 一个人讶异道:“东海剑派好大的胆子,竟敢去凌霄城抢东西?”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凌雪仙尊在的时候,自然人人毕恭毕敬,可是如今凌雪仙尊已经失踪快一年了,所谓人走茶凉,有些人自然开始肆无忌惮了。” “是啊,凌霄城守着问剑谷,问剑谷可是传说中的上古战场,灵气浓郁至极,四大法宝之一的赤霄剑又没了主人,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天材地宝……没了凌雪仙尊的凌霄城,简直就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可是凌霄城不是还有陆子霖、林思韵他们吗?” “东海剑派人多势众啊,据说这次他们出动了五位闭关长老,里面有三个八转金丹初阶,还有两个七转金丹大圆满,陆子霖和林思韵都受了重伤,才勉强保住了赤霄剑,保住了凌霄城的颜面。” 有人愤愤道:“要是凌雪仙尊还在,岂容东海剑派如此嚣张!” 听到这里,周悦忍不住问道:“几位兄台,顾……凌雪仙尊还没有消息吗?” 一人叹道:“是啊,一年多了,一直杳无音讯。依小弟猜测,或许已经陨落了,也未可知。” “听说凌雪仙尊进了问剑谷,想要修补封印,结果被魔修围攻而亡。” “我怎么听说是没了修为,没脸再留在凌霄城,自己走了……” 周悦心里自然明白,顾雪城只是闭关了,但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出关,估计至少也要一两年吧,顾雪城出关之日,便是天下震动之时。 隔壁桌又聊了一会儿修真界的事情,不过近日修真界没什么大事,除了某些门派觊觎赤霄剑之外,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聊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聊皇宫的事情。 有人神秘兮兮道:“你看见街头的皇榜了吗?” “什么皇榜?”有人疑惑道。 “小弟听说,宫里那位荣贵妃得了怪病,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就连国师都没有法子,皇上只好张榜求医。” “什么怪病啊?”有人好奇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皇榜上也没细说,毕竟是宫里贵人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我倒是略知一二。我老婆娘家的三表妹在宫里的浣衣局洗衣裳,有天晚上,她偶然听见送衣裳的小宫女们聊天,说荣贵妃怀了个……鬼胎,把人都吸干了。” “鬼胎?!竟有这等事情?” “嘘,莫论皇家事,小心隔墙有耳。” “哈哈哈,喝茶,喝茶。” 鬼胎?周悦眨了眨眼睛,如果牵扯到妖邪魔物,这种事情太医院自然解决不了,自己倒是专业对口。 他抿了一口香片茶,暗暗沉吟起来。 顾雪城并不知道白晨雨是九转金丹资质,再加上自己为了帮他凤凰涅槃,拿走了很多辅助结丹的灵药,从顾雪城的角度思考,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带着白晨雨,找了一处灵气充裕的地方,炼制各种灵丹妙药,给白晨雨稳定境界,帮他完全控制九转金丹。 所以,周悦反其道而行之,并没有去那些灵气浓郁的山脉隐居,也否决了白晨雨所说的,直接控制一个拥有灵脉的门派,而是带着白晨雨和徐青萝,在最繁华的京城躲了起来,大隐隐于市。 -- 第181页 而人间最安全,最不容易被怀疑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用现代的话来讲,自然是……体制内。 周悦轻轻抿了一口茶,竖起耳朵,细心听着隔壁那桌的八卦,听了一会儿,他基本确定了,荣贵妃确实惹上了某种邪物。 只要自己能治好荣贵妃的鬼胎,那么做个挂名太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有了皇室人脉,再编造一套完整的身份,把白晨雨和徐青萝说成自己的表弟表妹,这样,自己就从一名十分可疑的散修,变成了拖家带口的太医。 顾雪城绝不会想到,自己为了躲他,竟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 周悦打定了主意,放了一小块碎银在桌上,而后离开了茶楼。 他走到街头,墙壁上果然贴着一张明黄色的皇榜,但上面只写了寥寥数语,并没有说清楚病人的情况,不过荣贵妃是宫里贵人,又是皇室女眷,还牵扯到鬼胎这种事情,皇榜自然不会说得太仔细。 周悦眯了眯眼睛,轻轻揭下那张皇榜,卷起来揣进了衣袖里。 这时,日头已然西斜,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一阵寒风迎面刮来,周悦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他是七转金丹,以前从来不畏寒暑,可是自从那三次双修之后,他竟然开始怕冷了。 真是不中用啊。周悦无奈地摇了摇头,紧了紧锦袍领口,慢慢往回走去。 刚刚走进院门,白晨雨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他一边给周悦披上一条厚实的毛领披风,一边埋怨道:“我弄了些上好的千年雪莲回来,正让青萝给哥哥熬雪莲银耳羹呢,哥哥跑哪儿去了?该不会又去买炼丹药材了吧?你如今身子虚弱得很,这段日子千万不要炼丹了,赶紧进屋里避风。” 周悦被他搂着往卧房走,只能无奈道:“在家里闷久了,出门随便逛逛,我多大的人了,还要你操心?还有,这世上最好的千年雪莲,都种在京郊碧云寺的千年池里,你又是怎么弄来的?” 白晨雨说漏了嘴,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随即嘴硬道:“苦真那个老王八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稚龄童儿!碧云寺出了这样的老畜生,我取他们一些雪莲又有何妨?” “……”周悦无话可说。 他心里忍不住暗暗叹气,虽然白晨雨最近的黑化值很平稳,一直保持在70%左右,发现自己生病之后,也不再动手动脚,但是这种理不直气也壮的神逻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掰得过来。 白晨雨如今是九转金丹,他出入碧云寺、烟波楼这些门派简直易如反掌,再这样下去,早晚把别人的天材地宝给搬空了,罢了,下次还一些药材给碧云寺吧。 不一会儿,徐青萝便端着一盏热腾腾的雪莲银耳羹走进了卧房:“先生,你脸色好差,赶紧趁热喝了吧。” 周悦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好意,只得浅浅啜了一口,味道果然软糯清甜:“嗯,味道很好。” 喝了两口雪莲银耳羹之后,他终于感觉身上暖和了些,脸上也有了血色。 此时天色渐晚,窗外北风呼啸,白晨雨柔声道:“哥哥脸色不大好,今日早些歇息吧。青萝,给哥哥铺床,再加床毯子。” 徐青萝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就为周悦铺好了床,铺好床之后,她又拍了拍荞麦枕头,忽然微微一愣:“先生,你……你有白发了。” 徐青萝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细细的手指头拈着一根长发,那长发近乎雪白,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先生,这……”徐青萝虽然不完全了解周悦,但她也隐隐知道,周悦和白晨雨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传说中的修士,而且周悦虽然身型瘦削,但容颜年轻俊雅,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岁,怎么会有白发? 白晨雨明显有些紧张:“怎么可能?” 周悦怔然望着那根雪白长发,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脸上却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我梳头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现过白发啊,可能是打扫房间的嬷嬷留下的罢。” 徐青萝放下心来:“哎,是我犯傻,先生这么年轻,怎么会有白发呢?” 白晨雨却不像徐青萝那么单纯,他轻轻撩了撩周悦耳畔的发丝,但并没有看到一丝白发,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是啊,修士青春永驻寿元绵长,出现白发是油尽灯枯的征兆,哥哥是七转金丹修士,又如此年轻,虽然最近有些郁结于心,但怎么可能油尽灯枯? 徐青萝铺好床铺之后,又执意给周悦灌了个黄铜汤婆子,金丹修士其实并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周悦并没有拒绝,因为最近这段日子,他真的很怕冷。 白晨雨回到卧房,想着那根雪白的长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坐在书桌前,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一堆东西,一一摆在书桌上,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 左边是一大堆天材地宝,都是最近这段日子,自己从其他门派或偷或抢得来的,还有一些是杀了凶兽之后,得到的蛇胆、虎骨之类的药材,如今看来,哥哥的身子还得继续补下去。 天材地宝旁边,还放了三件东西。 第一件东西是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五枚八转金丹;第二件东西是个紫铜小钵,正是观慧的炼魂钵;第三件东西是一枚小小的黄金日晷,是挖丹那天晚上,自己趁哥哥不注意的时候,从顾雪城身边捡来的。 炼魂钵他试用了几次,勉强可以操纵,但乾坤晷却十分古怪,最多只能控制一个时辰之内的事情,而且还不稳定,不能随意使用。 -- 第182页 白晨雨抚摸着那枚黄金日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惆怅。 倘若传说是真的就好了,倘若九转金丹可以让乾坤晷认主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逆流岁月,回到哥哥还没有遇到顾雪城的时候,自己可以得到哥哥全部的爱,哥哥也不会郁结于心,伤了身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九转金丹就能让乾坤晷认主,那么顾如海、顾雪城早就让它认主了,又哪里轮得到自己。 以前闲聊的时候,哥哥偶然提起过,曾经设计换了顾如海的乾坤晷,顾如海以为可以回到二十年前,所以误杀了自己心爱的人,或许……这乾坤晷是不祥之物。 白晨雨望着那枚纯金打造的小小日晷,轻轻眯了眯眼睛,也罢,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反正哥哥迟早都是自己的,自己只需要耐心地等下去。 最近这段日子,哥哥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偶尔也有了笑容,也许要不了多久,哥哥就会慢慢接受自己了。 据说生病的人比平日更加脆弱,哥哥最近身子不好,自己或许可以试着像以前那样,厚着脸皮撒娇讨好,让哥哥渐渐心软,毕竟,哥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至于那个失踪的顾雪城,自己也不用太过介意,就算他天赋异禀,再次结成了九转金丹,找上门儿来报复,自己手中还有炼魂钵和乾坤晷,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不要说从自己手里抢走哥哥。 白晨雨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眼下的情况应该没有问题,便把药材和法宝都收了起来,上床歇息了。 …… 夜色渐深,周悦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渐渐觉得手脚冰凉,忍不住蜷缩起来,搂紧了怀里滚烫的汤婆子,才觉得稍微好了一些。 他想着那根雪白的长发,想着空空荡荡的丹田,想着千疮百孔的经脉,想着那颗暗淡无光的七转金丹,胸口微微有些发闷。 可能自己真的时日无久了罢。 不过,反正完成任务之后也要回去,多活两年、少活两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周悦努力安慰自己,但想着自己渐渐油尽灯枯,说不定还会死得很难看,还是有些黯然。 他勉强驱散那些沉重的情绪,又像前些日子那样,努力从丹田里抽出一丝残余的灵气,缓缓滋养着破破烂烂的经脉,但效果还是和往常一样,并不算好。 他本来就只是七转金丹,帮顾雪城承受了三次心境试炼的伤害之后,他的丹田和经脉都是一片狼藉,根本没法修复,他如今还能像普通人一样行动自如,已经很不错了。 周悦发了一会儿呆,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勉强调动灵气,试图修复身上那些痕迹。 这三次双修,顾雪城都是稀里糊涂的状态,并没有怎么怜惜他,每次都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前两次还好,顾雪城没了金丹,只是个普通人,留下的痕迹并没有从灵体带到身体,可是最后那次,或许因为在双修途中,顾雪城那枚十全金丹已经渐渐成型,留下的痕迹仿佛烙印一般,直接从灵体带到了身体,还一直无法消散,看起来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周悦努力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他灵气本就十分稀薄,很快就觉得精疲力竭,只能叹了口气,骂了两句脏话,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他呆呆望着漆黑的帐幔顶部,苦中作乐地想,还好不是现代社会,自己完成任务死翘翘之后,不用被法医脱光光做尸检,不然身死之后,还要再社死一次,那也太悲催了。 想着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周悦勉强翘了翘唇角,继续自我安慰,反正自己再也不会和别人裸裎相对,做那种极尽亲密的事情了,如此一来,自然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窘境,他又何必费力去修复这些痕迹? 反正都要死翘翘了,还不如留着那力气,多吃几顿好的。 不管是千疮百孔的经脉,还是残破不堪的身体,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会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至少他从外表看起来,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修,而不是一个身为兄长,却心甘情愿做了炉鼎,轻易亏空了身体,早早白了头发的大冤种。 自己死了之后,看起来也只是因为心情郁结,身子虚弱,最后油尽灯枯而已,所谓郁郁而终,听上去似乎还挺有逼格的,不至于太拉胯。 周悦佯装轻松地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转移注意力,不再去想自己悲催的身体,转而思考起了系统任务。 再过两天,自己就去为那位荣贵妃看病,解决掉那个“鬼胎”,然后获得一个挂名太医的假身份,在京城好好安顿下来。 从此以后,他要尽量躲着顾雪城,认认真真把任务做完,把白晨雨安置好,然后离开这个书中世界,再也不回来。 他要回到现代社会,做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照顾好小铃和姥姥,过以前那种平淡幸福的生活。 也许他还会去上班,只是不用那么辛苦,不用苦逼地996,也不用再讨好那个冰块脸上司,他有两万多积分,他可以还清房贷,过一些正常的好日子。 周悦竭力不去想顾雪城那张冰冷俊美的面孔,不去想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而是努力想着完成任务后的系统奖励,想着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宅在家里看看网文,玩玩游戏,喝喝奶茶,胡吃乱塞一些垃圾食品。 -- 第183页 最后,他想着姥姥慈爱的温柔面孔,想着周小玲顶嘴的叛逆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终于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62章 数日之后,周悦便带着白晨雨,进了大梁皇宫。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带着二人,在高高的大红宫墙之间穿行,一路经过无数雕梁画栋的回廊,终于来到了荣贵妃养病的玉宣宫。 虽然大梁皇宫极尽奢华,但是和傲视群峰的凌霄城、冰雕玉琢的云雪楼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周悦自然面不改色,白晨雨更是毫无表情。 那小太监偷偷观察着二人,态度更加恭敬了。 一进玉宣宫,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登时迎面扑来,一名身穿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在大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这些庸医,真是气煞朕也,气煞朕也!” 一名模样儒雅的中年道人劝道:“荣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皇嗣更是有龙气庇佑,陛下不必过于焦虑。” 皇帝怒道:“国师,你也没能治好贵妃,就别帮那些废物说话了!” 原来这名中年道人,便是如今的大梁国师,大梁国寺是碧云寺,国师一向由碧云寺住持担任,只是观慧、苦清等人出事之后,碧云寺元气大伤,又失了皇室信任,便让这花言巧语的散修道人趁虚而入了。 这道人也是一名金丹修士,但是品级不高,只是五转金丹初阶,周悦和白晨雨主动隐藏灵气之后,他便感觉不到了。 他想要突破境界,必须依赖皇室供奉,所以被皇帝呛了之后,这位国师老脸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没有出声反驳,脸色有些阴沉。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上前叩首道:“陛下,揭皇榜的周先生进宫了。” 皇帝抬头望向周悦和白晨雨,见两人虽然器宇轩昂,但是十分年轻,不由得微微一愣:“你就是那个……治好御史大夫娘亲的回春妙手,周先生?” “正是在下。”周悦含笑拱了拱手,并不跪拜。 国师怒道:“大胆刁民,竟然见君不跪?你好大的胆子!” 周悦微微一笑,还是没有下跪,白晨雨更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国师一眼。 这样的举动其实非常嚣张,不过两人气度天成,大梁朝奇人异士甚多,皇帝又十分焦急,就没有介意这些虚节,只急道:“无妨无妨,先生赶紧为朕的爱妃把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师讨了个无趣,脸色愈发阴沉,冷冷道:“周先生,你既然揭了皇榜,倘若治不好贵妃娘娘,那可是死罪一条。” 周悦懒得搭理他,淡淡道:“且容在下先为贵妃把脉。” 两名小宫女赶紧把周悦引到贵妃床前,巨大的雕花拔步床前面,层层雪白帐幔垂下,只有一条纤细的胳膊伸了出来,脉门上搭着一条薄薄的白色纱巾。 周悦轻轻把两根手指头搭上去,隔着纱巾仔细摸了片刻,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心里有些惊讶。 荣贵妃经脉里有股极深的寒气,这股寒气融入荣贵妃的经脉之中,和母体难分彼此,似乎确实怀了鬼胎,但胎儿的脉象又是正常的,说明胎儿本身没有问题,只是被邪物缠身,而这所谓的邪物,恐怕和荣贵妃还有血缘关系。 周悦沉吟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底:“贵妃娘娘,您可有夭折的弟弟,或者妹妹?” 帐幔后面的荣贵妃明显愣了愣,而后颤声道:“先生怎么知道?本宫确实有一小妹,她幼年逛庙会的时候,不幸遇到了歹人,被活生生采生折割,不堪折磨而死……那时,她,她才六岁。” 周悦暗暗叹了口气,所谓“采生折割”,就是古代的拐卖儿童,这些儿童要么被弄残弄伤,成为乞讨工具,要么被虐待折磨之后,卖到金蕊楼那种地方。 大梁律法严禁采生折割、贩卖良家子这种事情,但是总有管不到的地方,比如当年的白晨雨。 想到这里,周悦脑海里忽然微微一亮,他之前一直没有想好,到底怎么收拾金蕊楼,因为在这种封建社会,没了金蕊楼,还有银蕊楼,只要有那些喜欢稚龄少男少女的变态,这种地方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自己作为金丹修士,自然可以像小说里的大侠那样,去狠狠收拾那个老鸨一番,甚至直接杀了他,然后扬长而去,但是自己离开之后,该咋样还是咋样,不会有丝毫变化。 而眼下贵妃的事情,却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好好惩治这些恶人,彻底拔除白晨雨心头毒刺的契机。 周悦看了白晨雨一眼,斟酌着对皇帝开了口:“陛下,贵妃娘娘的病,是因为采生折割引起的。她那小妹不过六岁,就遭遇了天底下最悲惨的事情,从而阴魂不散,寄在了娘娘腹内的胎儿身上。” 荣贵妃哭道:“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微微一愣,而后勃然大怒:“竟有这种事情?既然如此,那可怎生是好?” 周悦慎重道:“在下可以开一副汤药,稍稍为娘娘调理身子,但若想彻底超度亡魂,让娘娘腹内的孩儿平安出生,就必须按照大梁律法,严惩采生折割,违者严惩不贷。” 皇帝蹙紧了眉头,似乎觉得有些麻烦。 国师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立刻斥责道:“尔等不过一介小小草民,竟然敢在陛下面前指手画脚?” 白晨雨冷冰冰地地看了他一眼,国师微微一愣,而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激灵灵的寒战,不敢再说话了。 -- 第184页 周悦加重了语气:“陛下,只有如此,才能保住娘娘,保住皇嗣。” 皇帝沉吟片刻,到底心疼荣贵妃,终于点了点头:“先生说得有理。即刻传朕旨意,让内阁立刻拟旨,令各州府按照大梁律法,严查采生折割,为首者腰斩弃市,协从者流放三千里,不得有误。” 御前太监叩首道:“是!” “陛下如此英明,乃是万民之福。”周悦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这可比自己狠狠教训金蕊楼老鸨一通,来得好多了,说到底,凡俗之事,应由凡俗自行解决,而不是修士强行插手。 而后,周悦亲手为荣贵妃煎了一剂汤药,又偷偷在汤药里面融入了一枚雪蛤丸,荣贵妃服下汤药之后,不到片刻,苍白俏丽的脸上,就有了一丝淡淡血色。 皇帝大喜过望,立刻赐了周悦太医院院判一职,又赏了金银财帛若干,周悦自然不稀罕那些东西,但也笑纳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国师望着周悦清瘦的背影,阴冷地眯了眯眼睛。 他拿起方才装汤药的那个白瓷小碗,低头轻轻一嗅,而后忍不住蹙起了眉毛,喃喃道:“这味道,似乎是雪蛤丸。难道是丹修?但是明明没有金丹气息啊……” 离开皇宫之后,周悦感觉到白晨雨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脸上,忍不住扭头看了白晨雨一眼,挑眉道:“你看我做什么?” 白晨雨凝望着周悦,轻声道:“哥哥方才做的事情,可是为了我?” 这小子挺敏锐啊。周悦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走吧,咱们先回家歇息片刻,待用了晚膳之后,就去那处看看。” 白晨雨眼睛微微一亮,立刻明白了周悦的意思:“哥哥是说……金蕊楼?” “正是。”周悦也不卖关子了,干脆地点了点头,“那位大梁皇帝的旨意,今日应该不会正式下发,但肯定已经流传出去了。所谓趁热打铁,咱们再不去金蕊楼,只怕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就要开始抢功了。” 晚膳之后,太阳西沉,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京城著名的花街两侧,就挑起了无数粉色灯笼,看起来暧昧而诱人。 而金蕊楼前面那数百串灯笼,则是最明亮的,也是最大的。 周悦和白晨雨刚刚走进金蕊楼大门,涂脂抹粉的男老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他虽然明显见老,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二位公子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白晨雨如今早已长成俊美青年,长身玉立,容颜不俗,老鸨自然认不出来,而周悦当年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更是认不出来。 老鸨又谄媚道:“二位公子好哪一口?咱们金蕊楼啊,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 周悦淡淡一笑,没有回答,眼睛四下扫视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看来自己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五城兵马司就要按捺不住地动手了。 这时,一名大腹便便的客人走了过来,他眯起一双泛黄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悦。 他那双小眼珠滴溜溜地在周悦身上转了几圈,周悦容颜俊雅秀气,身型清癯消瘦,穿着一身淡青锦袍,看着十分正经,但眉梢眼角隐隐有种被折磨过的疲惫感觉。 而白晨雨身型修长,衣着不俗,态度更是十分倨傲,一只手还隐隐环着周悦的腰,那是一种占有的保护姿态。 那客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对白晨雨笑道:“啧啧,佳人如此,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哪。在下城东王兴德,平生最好美人,家里也有娇童美妾数十名,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和在下换一换?” 白晨雨微微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脸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 周悦自然也听明白了那客人的意思,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古代娈宠大多是奴籍,不仅可以随意交换,甚至还可以用来待客,这嫖客脑子进水了,竟然想和白晨雨交换自己! 周悦正想给这嫖客一个教训,却忽然想起了今天过来的目的,忍不住往旁边斜睨了一眼,那位假装客人的五城兵马司提督果然正看着这边。 周悦立刻厚着脸皮,露出一个哀怨的表情,轻声对白晨雨道:“公子,就算你喜欢……年轻的,也不必把我带到这里来,如此羞辱。” 白晨雨眨了眨眼睛,脸色更加古怪了,但他很快明白了周悦的意思,立刻很配合地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对那客人道:“他年纪大了,本公子确实有些腻味了。你那里可有娇嫩货色?最好是良家子。” 那客人恍然大悟道:“良家的娇嫩货色,这有何难?程老板,我上次买的那个雏儿,把他领出来,我要和这位公子换人。放心,该你程老板的银子,自然少不了。” “好咧!”老鸨立刻扭动着腰,喜滋滋地下去了。 不多时,老鸨就领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满脸惊慌的清秀小男孩儿出来了。 那小孩儿怯生生地看着几位客人,绞着手指头,嗫嚅道:“奴,奴名唤柳儿,今年十三了。” 老鸨笑道:“怎么样?这小孩儿是老奴前年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保证是良家出身,一开始还倔得很,打了好几顿才慢慢老实了。如今已经调教了足足两年,今晚就可以开苞了。” 周悦看着那竭力做出种种媚态的“柳儿”,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白晨雨,心里一阵难受。 -- 第185页 他忍不住看了白晨雨一眼,白晨雨眸色极为阴沉,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冰冷的灵气几乎压抑不住地泄了出来,自从有了九转金丹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周悦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朗声道:“拐带采买良家子,按我大梁律法,此乃死罪!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他话刚出口,那位假装客人潜伏了半天的兵马司提督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声暴喝:“把这老鸨给我拿下!” 数百名巡捕登时涌入金蕊楼,一把将老鸨和那客人按在了地上!金蕊楼里登时一片尖叫! 原来五城兵马司耳目灵通,中午就听说了宫里传来的消息,金蕊楼贩卖稚龄童儿,京城里人尽皆知,为了和京兆尹抢夺功劳,兵马司提督立刻带了大批人马,早早埋伏在此处。 周悦方才一进门,就看出了埋伏,于是故意引蛇出洞,让老鸨主动暴露,正好一网打尽。 那想要换人的嫖客似乎终于明白了周悦并非娈宠,而是官家的人,脸色登时一片惨白,拼命磕头求饶:“饶命啊,饶命啊!小人狗眼不识泰山,饶命啊!” 老鸨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两名士卒狠狠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哭嚎挣扎道:“老奴不明白,老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周悦厉声道:“你采买良家子,逼良为娼,按大梁国法,罪当腰斩!你可知罪?!” “腰,腰斩?”老鸨登时吓瘫了,哀嚎求饶道,“不关老奴的事啊,都是那姓张的人牙子,是他,是他……老奴要揭发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白晨雨站在老鸨面前,垂眸望着这个曾经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的仇人,看着他涕泪横流,屎尿都吓出来的模样,心里竟然一片平静。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亲手将此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抽魂炼魄,可是此时此刻,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渐渐消散,反而有了一种终于释然的轻松感觉。 这种人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他应该被腰斩弃市,尸体还要被老百姓争相唾弃,这才是他的归宿。 白晨雨收回目光,抬起眸子,轻声道:“哥哥,我们走吧。” 周悦点了点头:“走吧。” 拿出太医院院判腰牌,和五城兵马司提督说明情况之后,周悦和白晨雨并肩走出了金蕊楼,两人听着身后老鸨嫖客们的哀呼求饶声,一时间感慨万千。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深蓝的苍穹布满了金红色的晚霞,一片绚烂无比。 白晨雨忍不住微微扭头,望向身边那人,霞光辉映之下,那张俊雅苍白的面孔也有了几分血色,纤长的睫毛上似乎点缀了点点金光,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从屋顶轻跃而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仙师哥哥。 白晨雨望着那张温和淡然的面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胸口一片酸软,微微发涨,还暖洋洋的。 他极其聪明,此时当然已经猜到,周悦身体如此虚弱,还辛辛苦苦搬来京城,不仅仅是为了隐居,也不是为了开药铺,最重要的是,为了帮自己解开心结。 原来,哪怕自己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哪怕自己犯了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哪怕自己那样伤害了哥哥,哥哥也没有放弃自己…… 自从在云雪楼看见周悦和顾雪城亲热之后,他难受到了极点,就算周悦被他威胁,活生生挖了顾雪城的金丹,他也只觉得快意解恨,从来没有这种酸软甜蜜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耳边传来实习系统惊喜的声音:【滴——黑化值降低15%,现在黑化值,55%。恭喜宿主,撒花花,撒花花!】 周悦喜出望外,沉郁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金蕊楼是白晨雨最大的心结之一,而剩下那个白家,估计至少还能降低15%的黑化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身边的俊美青年,轻轻翘了翘唇角:“走吧,回家了。” 白晨雨怔然望着周悦,忽然再也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搂了对方一下,说出了那个多年前深藏在心底的称呼:“仙师哥哥,谢谢你。” 周悦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还回搂住对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脊。 虽然对方的背脊早已长得结实强健,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单薄羸弱,但周悦能感觉到,这一刻的白晨雨,不再是那个性情偏激,执意要挖顾雪城金丹的白晨雨,而是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的雨儿。 或许,真的还有希望,把白晨雨拉回来。 …… 灵气,好浓重的灵气! 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在茂密的竹林里迅速穿梭着,它贪婪地追逐着那无比浓郁的灵气,终于来到一座小竹屋前面。 小竹屋前面的大片空地上,竟然已经聚集了方圆数百里内的大群妖兽,有毒虫、有巨虎、有妖蛟……一片黑压压的,足足有上千头。 这些妖兽似乎都是被这里极其浓郁的灵气吸引过来的,它们死死盯着那座小竹屋,个个蠢蠢欲动,想将里面那人撕成碎片。 灵气,浓重的灵气,鲜美的修士血肉…… 巨蟒龇了龇雪白的毒牙,“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水缸般粗细的墨黑色身躯翻卷而起,长长的蛇尾狠狠甩出!眼见就要将那座小竹屋轰然掀翻! -- 第186页 就在这个时候,一线细细的青绿,悄无声息地凌空划过! 只听“嗤——”一声轻响,巨蟒水缸般庞大的身躯,陡然断为两截!腥热的血液混着无数滑腻的内脏,铺天盖地泼洒而下,仿佛一场腥风血雨! 在那漫天血雨中,众妖兽忽然有种无法呼吸的强烈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竹屋的门已经悄然打开。 一位身型颀长,容颜冷漠俊美的雪衣人,正静静站在小竹屋前面,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拈着一片薄薄的竹叶,竹叶边缘还有一抹淡淡的血色。 原来,方才将那巨蟒开膛破肚的神兵利器,竟然只是这片小小的竹叶! 那雪衣人轻轻闭上眼睛,眉间一道鲜红血痕若隐若现,似乎正在调动全身灵气,用灵识细细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雪衣人下颌微微绷紧,似乎极轻地咬了咬牙,而后冰冷地低笑一声:“和别人躲起来了啊……黄泉碧落,本座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至极,又强悍至极的庞大威压,如同潮水般轰然漫开!那威压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几乎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一时之间,天地也为之变色!! 那冰冷磅礴的威压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似乎宣示着什么,又昭告着什么。 方圆数百里,鸟兽虫蚁无不匍匐,山林一片鸦雀无声,一些凡人若有所感,惊惶地望着阴沉的苍穹,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更远处,九州四海,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们,八转金丹的高级修士们,更是骇然失色,面面相觑,心中大为震动。 十全金丹,终于现世了。 有修士失手打碎了茶盏,颤声道:“这、这样的威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修士呆坐静室,遥望天际,喃喃道:“凤凰涅槃,竟然是真的。” 还有修士陡然收剑,灵剑被那遥远的磅礴威压压制,发出嗡嗡嗡的低沉哀鸣,修士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如此威压,难道传说中的十全金丹,终于现世了?” 有人深深蹙眉:“自仙魔大战之后,至今九千多年,从未出现过十全金丹……这位大能到底是谁?” 也有佛修闭上眼睛,喃喃祈祷道:“不知这位大能,到底会成为魔尊,还是仙帝……阿弥陀佛……” 第63章 京城远郊,清山县。 白府大门前一片热闹,官兵衙役们一边大声喝骂,一边狠狠拖拽着白家老老少少,门口一群老百姓指指点点,个个幸灾乐祸。 “白家怎么了?” “听说十年前,白家嫡母损毁幼子灵根,欺瞒仙门,白家老爷还发卖幼子,犯了大梁律法,如今要充军流放!”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怎么又翻出来了?” “不止这些,白家生意不干净,牵扯私盐买卖,被青天大老爷发现了,连带以前那些龌龊事情,全都被翻出来了!“ “哦哦,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白家为富不仁,清山县百姓们被欺压已久,如今个个指指点点,八卦得十分开心。 白老爷戴着枷锁,哭嚎道:“官爷,小人冤枉啊!” 大夫人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冤枉啊,都是他们做的,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可以指证……”白家长子也痛哭流涕,拼命把责任往爹妈身上推卸,一副狗咬狗的嘴脸。 其余小妾庶子和家奴恶仆们,更是哭声震天,呼号不已。 周悦站在白府门前的一棵大树下,看着白家老老少少被押解出门,一个个痛哭呼号,如丧考妣,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望向身边的白晨雨。 这两个多月以来,周悦通过太医院院判的人脉,轻轻松松收集了许多白家犯事的证据,偷偷放在了清山县县令的卧房中,又托梦警告县令,务必督办此案。 有了神仙托梦,再加上京城传来“严办采生折割、严办贩卖良家子”的诏令,县令自然不敢怠慢,不到半个月,就把白家抄了个底朝天,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这所有的一切,周悦并没有提前告诉白晨雨,直到今天,他才拉着白晨雨,来到了白家。 白晨雨眯着眼睛,阴沉的目光从白家老爷、白家夫人、白家长子、白家庶兄庶弟、还有那些家奴恶仆们的脸上缓缓扫过,在那些痛哭哀嚎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当初那种傲慢恶毒的嘴脸。 正在这个时候,被押解的白家长子正好经过两人面前,他似乎认出了什么,仿佛见了鬼似的,颤声道:“白晨雨……白晨雨……你是白晨雨!”? 白晨雨虽然离开白家多年,但他毕竟在白家生活了足足十年,模样又很像他那个远近闻名的花魁母亲,竟然被这嫡兄一眼认了出来! 白家老爷和嫡母也认出了白晨雨,白老爷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是,你是那个逆子?!” “父亲别来无恙?”白晨雨望着那衰老狼狈的男人,轻轻翘了翘唇角,漆黑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嫡母意识到了什么,尖叫道:“白晨雨,是你做的?是你诬陷我们?!” 白晨雨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天上的神仙看不下去了。” 白老爷哭丧着脸,颤声道:“小雨,小雨,饶了我们吧……” -- 第187页 白晨雨冷冷道:“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后面的衙役没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不耐烦地挥起了鞭子,“啪!!”地狠狠给了白老爷一下,驱逐道:“还不快走!别耽误了爷的事!” 白家人绝望地哭嚎着,被衙役们驱赶着渐渐远去。 白晨雨解脱般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哥哥,你知不知道,白家如此待我,我明明恨毒了白家,却为何一直没有改姓?” 周悦也有些好奇,问道:“为何?” 白晨雨轻声道:“因为我想记住这个姓,记住我曾经遭遇过的一切。然后总有一天,我要回到这里,一一手刃了我的父亲,我的嫡母,我的嫡兄,我的庶兄庶弟们,还有那些恶仆……我要屠了整个白家,鸡犬不留,然后再抛弃这个姓氏。” 周悦默然无语,这确实很符合白晨雨的作风。 他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你倘若不喜欢,就把姓改了吧。” 白晨雨垂眸望着他,忽然淡淡一笑:“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姓氏只是姓氏而已,我不恨这个姓了。” 周悦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毛,他看着白晨雨坦然的眼睛,忽然明白了,白晨雨已经想开了。 这时,周悦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叮——黑化值下降15%,现在黑化值:40%,恭喜宿主!撒花花!】 周悦心中一阵欣慰,和白晨雨相视一笑,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些岁月。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我这一生,幸好遇到了你。可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乾坤晷的传说是真的就好了,如果能回到过去,或许你也会……喜欢上我。” 周悦沉默了。 白晨雨勉强笑了笑:“可是哥哥说过,顾如海想逆流岁月,结果却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或许,这就是命吧,过去的就过去了,再也无法改变。” 周悦胸口有些酸楚,低声道:“小雨。” 就在这个时候,白晨雨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周悦也立刻感觉到了什么,脸色登时变了! 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一股磅礴无比的冰冷威压如同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汹涌漫来!虽然两人隐匿了灵气,但仍然受到了极大冲击,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几乎站立不稳! 白晨雨蹙紧了眉头,强行压下那种血气翻涌的感觉,喃喃道:“……顾雪城?!这,这怎么可能?” 他有了顾雪城的九转金丹,对顾雪城的冰冷威压自然熟悉无比,可是哪怕顾雪城重新结成了九转金丹,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可怕的威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悦感受着那一波波的熟悉威压,哑声道:“他凤凰涅槃了。” 白晨雨微微一愣,而后失声道:“凤凰涅槃?那个传说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周悦点了点头,心里乱糟糟的,“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人回到京城的时候,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百姓们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好奇八卦而已,但修士们却意识到了什么,个个惶恐不安。 周悦心乱如麻,几乎有些寝食难安,但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他还是每天都出门,有时候为荣贵妃复诊,有时候为大大小小的官吏们开几副汤药。 两天之后,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仿佛飓风一般,狠狠刮过了修真界,刮过了大梁王朝的大街小巷,刮过了九州大陆的每个角落。 顾雪城凤凰涅槃,重新现世,解散修仙盟,自立为仙帝! 一时间修真界几乎炸了锅:“天哪,原来顾雪城失踪一年,是闭关了?” “之前还有人说他丧失修为,被逐出了凌霄城,我就说怎么可能……” “嘘,仙帝私隐,咱们还是别说了。” 周悦早有心理准备,倒也并不惊讶,只是做事更加小心翼翼了,这天午后,他为荣贵妃看完病,刚刚走出宫门,就发现宫门外面聚集了一大拨刚刚下朝的官员,个个脸色凝重,忧心忡忡。 “这可怎么得了啊……” “大水灭世,这哪里是仙帝,简直就是魔皇!” “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周悦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凑了过去,假装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官员惊讶道:“周院判,你还没听说吗?凌雪仙尊重新现世,他废了修仙盟,自立为仙帝!” 周悦点了点头:“前两天就听说了。可是,这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名花白胡子的吏部侍郎叹道:“周院判你不知道,今天上朝的时候,陛下忧心忡忡,原来顾雪城竟然传下诏令,让整个九州四海,为他寻找一名七转金丹的丹修!倘若三日之后还没有消息,他就要倒转垂泪湖,淹了修真界,淹了咱们大梁朝,淹了整个九州大陆!” 周悦愣住了,他想过顾雪城或许会太上忘情,从此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也想过顾雪城或许会找到他,甚至杀了他报仇雪恨,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顾雪城竟然会用这种方式,逼迫整个天下,交出自己。 一时之间,周悦简直心乱如麻,他努力维持住淡定的表情,和几位官员寒暄了几句,而后拎着药材往家里走去。 正在此时,宫门里走出一名中年道人,他目光阴森地望着周悦的背影,正是那位发现贵妃药汤里掺了雪蛤丸的大梁国师。 -- 第188页 周悦走进院子,把药材交给徐青萝,打发小丫头去厨房煎药,而后独自回到卧房,整个人仰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片乱糟糟的。 怎么办?顾雪城该不会走上原著大反派的老路了吧? 这时,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晨雨推门走了进来。 周悦一骨碌爬了起来,问道:“小雨,你听说了吗?” 白晨雨点了点头,柔声安慰道:“哥哥别怕,就算他发现了我们,我也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他伤你一根寒毛。” “唉,你不懂。”周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保护个头啊,顾雪城如今已是十全金丹,九州四海都任他揉扁搓圆,虽然自己想过顾雪城会报复,也一直努力躲着顾雪城,但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种方式,逼迫整个天下,把自己交出来。 如果找不到自己,顾雪城真的会倒转垂泪湖,淹了整个九州大陆吗? 周悦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由不得自己了。 这一天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可是一过午后,忽然刮起了大风,浓厚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多时就将京城罩了个严严实实,仿佛夜幕降临。 周悦走在大街上,听着天边隆隆的雷声,听着行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雷声隆隆之中,漆黑天际之上,一个缥缈遥远,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冰冷声音,沉沉压了下来:“灵犀峰主何在?”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顾雪城果然找到自己了。 他缓缓抬起头,往天空望去,阴沉的苍穹中央,乌云渐渐散开了一小片,那一小片水色粼粼,竟然出现了一面倒悬的巨湖,正是垂泪湖! 顾雪城居然将那个巨大的湖泊,像玩具一般剥离了落珠峰,带到了京城上空! 不过瞬间,京城就下起了暴雨! 片刻之后,雨势越来越大,几乎如同银河倒悬一般,不多时,街上的积水就到了膝盖,再如此下去,定然酿成洪灾! “下雨了,好大的雨啊!” “怎么这么大的雨?!” “你没看见天上那个湖吗?” “那个湖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那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天道降罚了!天道降罚了!” “天哪,是仙帝法宝,是垂泪湖!” 修士和凡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走呼叫着,偶尔传来小孩儿的哭闹声,大街上一片混乱。 周悦站在暴雨里,很快就浑身湿透,他看着周围狼藉的景象,心里一片冰凉。 他曾经以为,虽然自己认错了人,但经过那么多年的精心教诲,顾雪城已经远离了原著那个冷血无情,毁天灭世的大反派人设,可如今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也罢,说来说去,全都是自己的错,自己为了任务,左支右绌,费尽心血,最后还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走到这一步,也许只有用自己的性命,才能终结这一切。 杀了自己之后,顾雪城或许能够清醒过来,饶恕这个无辜的世界,不会变成原著里那个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而且,金蕊楼和白家伏罪之后,白晨雨已经渐渐想开了,如果自己为他而死,他定然还会有所悔悟,黑化值也会随之降低,如今还剩40%黑化值,系统要求降低到10%以下,那就是30%,自己至少有一半把握。 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灵气,轻身一纵,轻飘飘地往皇宫方向掠去,他在瓢泼大雨中,在宫女太监们的惊叫声中,飞上了金銮殿屋顶,来到了全京城最显眼的地方,完全暴露了自己。 他站在倾盆大雨中,全身湿透,对着天空轻声道:“小城,收雨吧。” 须臾之后,一道雪白的人影,缓缓从天而降,悬浮在周悦前方数丈处。那人容颜如雪,冷酷俊美,一身白衣,正是阔别已久的顾雪城。 他死死盯着周悦,眸色复杂到了极点,最后渐渐化为一片冰冷。 周悦哑声道:“小城,收雨吧,哥哥错了……” 他话音未落,一道腥红如血的光芒从顾雪城手中翻卷而出,赤霄竟然化为了一条鞭子,毒蛇一般席卷而来! 周悦只觉得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赤霄已经勒紧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提到了顾雪城面前!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仿佛两枚浸在冰水里的黑水晶,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他轻声道:“你称呼本座什么?放肆。” 周悦拼命抓着脖子上的赤霄,胸口阵阵闷痛,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他已经没有资格称呼对方为“小城”了,也没有资格自称“哥哥”了。 他闭了闭眼睛,强忍着脖颈间的剧痛,哑声求道:“帝君,是我……是小人错了,小人愿意任凭帝君处置。只是这天下百姓是无辜的,求陛下收了这雨吧。” “你倒是关心这些凡人。”顾雪城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眼底却毫无笑意,“你放心,’他’教过本座,本座不会伤及无辜,这水明日就退了。” 虽然不太明白“他”是谁,但周悦还是暗暗松了口气,能够用上“教”这个字,或许是顾雪城这段日子遇见的某位世外高人吧。 他咽了口唾沫,又小心翼翼道:“小人自知罪无可恕,愿意以死谢罪。只是,帝君能否放……放白晨雨一条活路。” -- 第189页 他心里明白,顾雪城最恨的是自己的背叛,如果杀了自己可以让他消气,哪怕让白晨雨从此青灯古佛渡过余生,也算是一条生路。 顾雪城没有说话,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扒开他的皮,看看他的五脏六腑到底是怎么长的。 过了许久许久,顾雪城终于轻轻闭了闭眼睛,仿佛彻底明白了什么,低声道:“所以,你想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周悦拼命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斥传来:“哥哥,别求他!” 随着这声清斥,一枚紫铜小钵忽然从苍穹之上,陡然凌空而下!它越变越大,最后简直犹如泰山压顶,正是炼魂钵! 与此同时,白晨雨也出现在顾雪城身后,身法犹如鬼魅一般! 周悦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白晨雨这小子在搞什么,竟然自己跑来找死? “炼魂钵?”顾雪城微微一愣,而后果然冷笑一声,“找死。” 他身子略微一偏,连着剑鞘一起拔出赤霄,而后剑鞘轻巧一拨,炼魂钵登时歪了,远远飞了出去!与此同时,雪白的衣袖狠狠一拂,白晨雨也往后飞了出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周悦手腕一紧,白晨雨竟然借着顾雪城这一拂之力,一把将周悦拽到了身边! 白晨雨紧紧拽着周悦,而后一声清啸,唤出之前从周悦那里收缴来的百里霜,御剑而逃! 顾雪城瞳孔陡然紧缩,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翻涌着无穷无尽的狰狞杀意,他咬牙切齿道:“连本命剑也给了?好一对亡命鸳鸯。” 赤霄出鞘。 …… 两个时辰之后,漫天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在京城大地上,而天空中那场酷烈无比的大战,也终于结束了。 顾雪城依然一身白衣如雪,连衣角也没弄脏分毫,他一拂袖子,天空中那个巨大的湖泊缓缓缩小,最后化为一枚小小的扳指,套入了顾雪城拇指,扳指上那枚碧水色泽的玉石,正是垂泪湖的形状。 那枚黄金乾坤晷也回到了顾雪城腰间,仿佛回到了真正主人身边,轻轻摇摆着。 顾雪城把炼魂钵收入芥子袋,而后缓缓将赤霄收剑入鞘,白衣黑发,赤霄如血,如神如魔。 至此,天下四大法宝,尽归一人。 无数修士尽皆拜服,人间帝王、三公九卿、老百姓们也跪倒地上,虔诚无比地匍匐跪拜。 众人齐声道:“恭迎帝君。” 周悦仰躺在金銮殿琉璃屋顶上,只觉得整个人精疲力竭,原本就空空荡荡的丹田再也没有一丝灵气,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方才那两个时辰,顾雪城简直如同猫玩耗子一般,充满恶意地戏耍着自己和白晨雨,在最狼狈的时候,周悦甚至尝试过调动赤霄,可是赤霄毫无反应,已经不再认他为主了。 唯一让周悦稍稍安慰的是,白晨雨虽然遍体鳞伤,但在自己的拼命保护之下,最后终于驾着百里霜,勉强逃走了,黑化值还降了2个点。 逃走之前,白晨雨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会回来救你的。”,但周悦衷心希望,他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了,面对如今的顾雪城,回来约等于找死。 周悦眯着眼睛,望着空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俊美男人,苦中作乐地想,在这种打两份工的地狱模式下,自己能熬到这一天,把白晨雨的黑化值降到了38%,还帮顾雪城结成了十全金丹,简直就是穿越者劳动模范,系统应该给自己加鸡腿。 顾雪城凌空而立,面无表情地垂眸望着无比狼狈的周悦,过了足足一盏茶功夫,终于缓缓落下,站在了周悦身前。 周悦已经想好了一切,哑声道:“帝君,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小人自知罪孽深重,要杀要剐,任凭帝君处理。” 他不想把炉鼎那些破事儿说出来,且不说那些过程几乎毫无尊严,而且背叛之后觍着脸去做炉鼎,未免显得有些犯贱,此时厚着脸皮说出来,更有挟恩图报、哀求讨饶的意思,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恶心。 而且,他很快就要走了,又何必让顾雪城……伤心。 顾雪城垂眸望着他,眸色冰冷:“你愿一人承担所有责任,要杀要剐,任凭本座?” 周悦怕他不信,赶紧道:“绝无虚言,我愿以血盟誓。” 顾雪城死死盯着他,雪白的下颌绷紧了,胸膛微微起伏了两下,而后难以忍受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冰冷的神色已经消失了,换上了一片赤裸裸的玩味之意。 周悦愣了愣。 顾雪城缓缓弯下腰,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声音低哑:“你这样的贱人,千刀万剐也是应该。不过,你对本座,还有些别的用处。” 第64章 周悦本以为顾雪城会杀了自己,或者把他扔进凌霄城地牢,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顾雪城御剑回到凌霄城之后,竟然直接把他扔进了云雪楼。 虽然漫山梨花早已谢去,但云雪楼并不显得破败,到处干干净净,明显仔细修葺过。 数十名美貌侍女低着头袅袅娜娜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对顾雪城跪下施礼:“帝君。” 经过京城那场激战,周悦已经耗尽了全身灵气,此时只能趴伏在地上,稀里糊涂地看着这一切。 -- 第190页 顾雪城这是要做什么?他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云雪楼怎么多了这许多侍女? 顾雪城冷冷道:“芝儿。” 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出现在周悦眼中,芝儿还是那般怯生生、蠢兮兮的样子,毕竟,他只是朵灵芝。他看见周悦,忽然睁大了眼睛,眼圈登时红了,仿佛小狗看到了主人。 顾雪城淡淡道:“你的主人太脏了,你把他带到泉室弄干净,别让其他人碰。” 说完之后,顾雪城就转身离开了。 周悦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浑身又是血又是泥又是雨水,简直狼狈肮脏到了极点,顾雪城一向爱洁,自然十分嫌弃。 芝儿笨手笨脚地扶起周悦,呜呜咽咽道:“主人,呜呜呜……你走了好久,你不要芝儿了……芝儿学会了种草药,还会收拾屋子,也不偷吃东西了……芝儿每天只吃一个萝卜……” 周悦又是怜惜又是好笑,轻轻摸了摸他脑袋上的须须,安慰道:“芝儿乖,主人没有不要芝儿。” 芝儿十分好哄,被周悦摸了须须,不一会儿就开心起来,而后他按照顾雪城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扶着周悦,来到了云雪楼泉室。 泉室似乎是新建的,偌大的白玉浴池无比奢华,一股温暖的清澈灵泉凌空而下,发出“哗哗”的巨大水声,激起阵阵白色水雾。 周悦正想脱去衣衫,又想起身上那些双修留下的痕迹,不由得略微有些犹豫,他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泉室里数十名侍女都垂眉敛目,手里捧着药草、布巾等东西,没人敢看他。 而芝儿是个呆呆笨笨的小傻子,以前也经常伺候自己沐浴,倒也没什么。 周悦松了口气,缓缓褪去衣衫,踏进了浴池里。 刚刚把全身泡进热水,他就舒畅得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太舒服了,果然是灵泉泉水,让他疲惫的身心都舒展开了,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周悦泡了一会儿,身子稍微舒服了些,又开始琢磨起了顾雪城的心思,对方没把自己扔进地牢,还让芝儿伺候自己沐浴,是嫌弃自己脏,想弄干净了再审?还是想用锦衣玉食诱惑自己,让自己供出白晨雨的下落? 又或者……对自己还有一丝心软? 周悦摇了摇头,最后这个猜测实在不太可能,毕竟顾雪城说得很明白,留下自己,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 难道想让自己为他熬药炼丹?他的十全金丹境界不稳定?不像啊,打架的时候那么牛逼,看起来没有丝毫境界不稳的样子…… 周悦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道:“顾……帝君去哪儿了?” 芝儿想了想,傻乎乎道:“帝君去帮老百姓了。” 周悦微微一愣,而后松了口气,京城被大水淹了,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是损失也不小,顾雪城愿意出手弥补,实在是太好了。 他忍不住叹道:“顾……帝君还是仁善的。” 芝儿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嗯,帝君一直说,那人教他这么做。” 周悦愣了愣,之前在京城的时候,顾雪城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因为有了“他”的教诲,所以不会伤及无辜。 当时自己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某位和顾雪城有着一面之缘的世外高人,可是连芝儿都知道那人,难道“他”和顾雪城关系匪浅? 甚至……亦师亦友?人生导师?兄长一般? 周悦莫名有些胸闷,随即又觉得自己十分滑稽,顾雪城作为原著大反派,如今有了人生导师,那是天大的好事,自己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呢?真是荒唐。 这么想着,周悦的心境开阔了许多,又舒舒服服地泡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从浴池里起了身。 他低头看着身上那些痕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第三次双修中途,顾雪城的十全金丹已经渐渐成型,留下的痕迹仿佛烙印一般,直接从灵体带到了身体上面,特别是那些淤青指痕和齿痕,消退得非常缓慢,看起来几乎有些触目惊心,十分不堪。 周悦原本期望灵泉可以消退那些痕迹,如今看起来,并没有那种效果。 还好侍女们都不敢抬头,芝儿又是个呆呆笨笨的傻东西,他服侍着周悦擦干净了身体,又为周悦披上一件宽松的丝绸浴袍。 这时,五名侍女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她们在周悦面前齐齐跪下,高高举起手里五个白玉托盘:“请公子更衣。” 周悦低头望去,五个白玉托盘里面,分别放着五件不同颜色的衣裳,有月白色的、淡青色的、鹅黄色的……做工非常精致,质地轻薄柔软,看得出是上好的灵蚕蚕丝,只是样式略微有些古怪,显得有些……放荡。 周悦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还有其他衣裳吗?” 领头侍女柔声道:“这些都是帝君亲自为公子选的,请公子更衣。” 周悦愣了一会儿,只得选了一件稍微正经一点儿的白色交领纱衣,勉强穿上了。 “鞋呢?”他疑惑道。 领头侍女恭恭敬敬道:“云雪楼地面乃是昆岗暖玉铺就,帝君吩咐过了,公子不用着履。” 周悦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他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淡淡道:“为我束发吧。” 梳头侍女的手法十分熟练,但却没有为周悦梳成正式发鬓,也没有给他戴上男子发冠,反而松松散散挽了个髻,用一根玉簪别上了。 -- 第191页 周悦回到寝殿之后,看着铜镜里面和过去截然不同,甚至显得有些轻浮的自己,心里愈发不安,但是折腾了整整一天,身子实在疲惫得很,他在寝殿里转了几圈之后,就趴在那张白玉大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而后发鬓有些微痒,仿佛有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周悦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顾雪城坐在床边,正垂眸看着他。清冷的月光从寝殿的雕花窗棂投进来,斜斜照在那张雪白俊美的面孔上面,衬托得他越发清贵冷漠。 周悦松了口气:“小城。” 顾雪城沉沉望着他,并没有说什么,但周悦自己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改口道:“帝君。” 顾雪城不置可否,一双漆黑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纱衣松散的样子,喉头难耐地动了动,低声道:“你穿了我……本座为你准备的衣裳。” 周悦干笑一声:“我……小人只是个男人,这种灵蚕丝的料子过于娇贵了,只怕糟蹋了衣裳。” 顾雪城微微蹙眉:“你不必如此自称。” 周悦有些疑惑,自称哥哥自然不行,自称我也不行,如今连自称小人都不行,那还要他怎么样? 顾雪城轻声道:“你是本座的妾,原本应该自称’奴’。不过,倘若你伺候得好,本座便恩准你自称’我’。” “……你说什么?”周悦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顾雪城在说什么?什么妾?他听错了吗? 顾雪城淡淡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唯一的’用处’。” 周悦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他知道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事情,也知道顾雪城恨透了自己,无论顾雪城把他投入地牢,还是把他千刀万剐,他都可以理解,可是把自己囚禁在云雪楼上,让自己做他的……妾? 这,这简直…… 顾雪城盯着他身着纱衣,发髻松散的样子,想着那唯一一次的美好滋味,眸色渐渐有些暗沉,哑声道:“过来。” 周悦一边摇头,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顾雪城看着他退缩的动作,眸色渐渐变得冰冷,忽然难以忍耐地冷笑一声:“怎么,想为那个白晨雨守身?当初为了那颗九转金丹,你是怎么低三下四服侍本座、讨好本座的,你全都忘了?”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忽然一把揪住了周悦衣襟! 周悦不由自主地狠狠一挣,只听“嘶——”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他身上陡然一凉,那身灵蚕蚕丝织成的柔软纱衣已经裂开了,露出大片痕迹。 周悦难堪到了极点,一时间几乎不敢去看顾雪城的表情。 顾雪城呆住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那些指痕齿痕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果然……果然这段日子,他挚爱的爱侣,他仰慕的哥哥,他心尖儿上的人,一直那样……那样服侍白晨雨。 他死死盯着那些痕迹,一时间几乎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他眼角忽然又瞥到了什么,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而后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拽,狠狠从周悦脖颈上拽下了那枚刺眼无比的玉佩! 那是周悦的系统玉佩,周悦失声道:“还给我!!” 顾雪城只用了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摁住了他,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捏着那枚玉佩,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爱护这枚玉佩啊,一直贴身戴着。你和白晨雨颠鸾倒凤的时候,也戴着这枚玉佩?” 周悦颤声道:“小城,别这样……还给我……” 顾雪城冷冷道:“你叫本座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周悦忍着羞耻,苦苦哀求道:“帝君,求您还给我,求您了。” 顾雪城盯着他颤抖的淡色嘴唇,忽然轻声道:“好好服侍本座,本座就还给你。” 周悦紧紧盯着那枚脆弱的系统玉佩,生怕顾雪城一个不小心,就把它给捏碎了,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胡乱揣测着顾雪城的心思,慢慢膝行过去,最后硬着头皮,极轻极快地吻了顾雪城一下。 顾雪城微微一震,而后一把抓住周悦的头发,近乎凶狠地加深了这个吻,几乎把周悦吻得喘不上气来。 唇舌交融间,顾雪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一愣,勉强离开了周悦的唇,哑声道:“你的灵气……怎么如此稀薄?” 周悦垂下眸子,没有吭声。 顾雪城看着他心虚的样子,眼神渐渐沉了下去,他没有再问,一只手贴住周悦丹田,一丝十全金丹的纯净灵气缓缓探了进去,而后他的瞳孔陡然缩紧了。 他失声道:“你,你做了炉鼎?!” 周悦丹田一片空空荡荡,全身经脉残破不堪,那颗七转金丹更是色泽晦暗,一看就是给人做过炉鼎,而且不止一次,对方根本没有丝毫怜惜,甚至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完全把他当成一个物件儿在肆意践踏。 顾雪城脑子里“嗡嗡嗡”直响,他想起了白晨雨和自己打斗的时候,那般圆融纯熟地操纵着自己的九转金丹,丝毫没有境界不稳的样子,如果没有九转金丹资质,想要彻底控制九转金丹,除了服用灵丹妙药,就只能,只能…… 所以,周悦为了帮白晨雨巩固境界,给白晨雨做了炉鼎。 -- 第192页 自己最珍惜的人,最仰慕的人,舍不得轻易碰触的人,小心翼翼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别人轻而易举地肆意糟蹋了。 顾雪城只觉得胸口阵阵剧烈绞痛,眼前几乎有些发黑,甚至境界都有些不稳的感觉,他重重喘了两口气,才勉强稳定住了情绪,而后抱着一丝希望,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告诉本座,是不是他逼你的?” 怎么可能有修士心甘情愿给人做炉鼎?甚至卑微地奉献到了这种地步,掏空了自身丹田,损毁了自身灵脉,抽干了全身灵气……让一名七转金丹的修士,残破成了这个样子。 顾雪城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紧紧盯着周悦的表情,他想,只要周悦点一点头,承认是白晨雨逼迫了他,自己就忘了过去的一切,怜惜他,疼爱他,为他治好残破的身体,把他当成自己的妻子,用十全金丹的灵气为他疗伤…… 然后,他要抓住那个白晨雨,把他的灵脉一根根抽出来,把他的皮一点点剥下来,把他的血肉一块块剜下来,扔到大街上喂狗,而后抽魂炼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周悦垂下眸子,虽然那三次双修的过程确实十分粗暴,但也谈不上一个“逼”字,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是我自愿的。” 顾雪城眼前一阵发黑,脑子里“嗡嗡”直响,一时间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狠狠一挥袖!只听“轰!!”一声巨响,寝殿的白玉地面登时被灵气轰出一个大坑! 他是自愿的,他是自愿的……他是自愿的!! 那自己算什么?自己到底算什么?! 自己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做了一场整整十年的大梦,直到被挖了金丹,被扔在血泊里,居然还抱着一丝卑微无比的可笑期盼,期盼对方只是被迫做了炉鼎!结果他的哥哥,他的爱侣,竟然自我糟蹋到了这种地步! 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特别可悲可笑?到了这个份儿上,还巴巴地把他弄回云雪楼,自欺欺人地想和他长长久久…… 顾雪城想着想着,双眼渐渐一片血红,而后几乎难以自控地,缓缓把手放在了周悦的丹田上面。 他感受着那颗色泽暗淡的七转金丹,只要自己灵力微吐,这颗脆弱的金丹瞬间便会碎裂,对方就彻底成了废人,只能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全心全意依赖自己,靠自己灵气供养,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他看着对方苍白憔悴的脸色,还有那双温和悲伤的眼睛,却根本下不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对方心甘情愿给别人做了炉鼎,才变成如今这副残破样子,为什么自己还是下不了手? 他好恨,他好恨……他想碎了这人金丹,废了他全身修为,把他绑在自己身边…… 周悦被顾雪城紧紧按着丹田,身体丝毫无法动弹,他感觉到对方掌心汹涌波动的灵气,隐隐察觉到了顾雪城的意图,顾雪城想要……碎了自己的金丹。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周悦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几乎有种翻身就跑的冲动,可是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被迫和顾雪城四目相对。 他怔然望着对方那双布满血丝的绝望眸子,忽然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虽然在感情方面不太敏感,但也不算太迟钝,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顾雪城或许对自己……还有一丝余情未了,他很痛苦。 想到这里,周悦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恐惧和怜惜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狠狠拉扯着他的灵魂,他忽然有种冲动,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对方所谓炉鼎的真相,哪怕那些真相非常卑微,非常不堪,非常可怜可笑。 他正要开口,顾雪城闭了闭眼睛,俊美面孔上那种接近暴怒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语气重新变得一片冰冷:“周悦,你可知道本座,为何要纳你为妾?” 周悦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他现在对“妾”这个身份,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顾雪城轻轻翘了翘唇角,眼底却一片寒凉:“因为本座很快就要大婚了。’他’生性羞涩,为人高洁,本座怕冒犯了’他’,便想在你身上多试几次。” 周悦脑海里一片空白。 顾雪城要大婚了?和谁?思绪混乱之中,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那位……亦师亦友的“他”? “虽然你年纪大了些,但还算略有几分滋味,又很会伺候人……”顾雪城充满恶意地扫视着周悦,声音又轻又柔,“放心,本座大婚之后,也会把你留在身边。本座那位道侣心胸宽阔,仁慈善良,品性高洁,他不会介意的。” 周悦死死盯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顾雪城嘴里说出来的,他望着那双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寒凉眸子,心底渐渐一片冰凉,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死去了。 与此同时,他又有种可悲可笑的侥幸感,还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说出真相,还好自己没有来得及告诉顾雪城,自己其实是为他做了炉鼎,毁了经脉,白了头发,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可以面对顾雪城的恨意,却无法面对顾雪城愕然同情的表情,那实在太过悲惨了。 “听明白了吗?本座要大婚了。”顾雪城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在细细观察他的每一丝表情,每一丝反应。 周悦勉强压制住胸口的阵阵绞痛,俊雅的脸庞终于维持住了一片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在意这桩婚事。 -- 第193页 他点了点头,平静道:“恭喜帝君。” 顾雪城胸口陡然一沉,不由自主地死死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嘴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儿。 他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勉强稳定住情绪,而后低笑道:“不知道做过炉鼎之后,滋味儿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应该不会那么生涩了吧?” 周悦忍着胸口剧痛,淡淡道:“自然纯熟了许多,帝君试过便知。” …… 周悦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室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已经离开了,身边的被褥一片冰冷,身上也是狼藉不堪。 周悦望着雪白的帐幔,愣了许久,才慢慢爬了起来,只觉得两条腿软得仿佛面条一般,根本不听使唤,他试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站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刚刚走到门口,他就听见外面的侍女小声道:“里面那位醒了吗?” “好像还没有,昨晚弄到那么晚……” “听说他曾经是帝君的兄长,差点还做了帝君道侣,怎么如今却做了个……妾?” 一名侍女压低了声音:“我听以前的老人说,他品性低劣,又十分放荡,之前做兄长的时候,不知道给帝君吃了什么迷魂药,帝君才想着和他结为道侣,还好帝君凤凰涅槃之后,终于清醒过来了。” “帝君遇到凌霄殿那位了呗,然后一见倾心。里面那位不甘心退出,便以兄长之尊,给帝君做了妾。” “不过他应该挺会伺候的,昨晚帝君五更才走,弄了整整四个时辰,我听着那动静都脸红……他可是帝君兄长,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周悦整个人都僵硬了,只觉得满脸滚烫,几乎无地自容。 第65章 “可不是嘛,昨晚那声音,啧啧,羞死个人了……” “下半夜的时候,他一直在哀求帝君怜惜些,好像还哭了,但也没什么用。” “虽然他曾经是帝君兄长,但如今只是个妾,又不是帝君道侣,怎能奢望帝君怜惜?” “是啊,帝君弄到五更都不肯留宿,直接去了凌霄殿,毕竟临幸了小妾,多少也要宽慰道侣一番。” 周悦实在听不下去了,悄悄退回了寝殿,坐在白玉大床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觉得有些冷,丹田更是空空荡荡,忍不住抱紧了胳膊,蜷缩起来。 忽然,他眼角瞥到什么,不由得微微一愣,伸手从枕头上拈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根雪白的长发。 周悦盯着手里那根雪白晶莹的长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偷偷把那根白发扔到了床下。 他苦中作乐地想,谁让自己胡说八道呢,什么白狐报恩,如今真要满头白发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经脉的损毁程度,远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加严重,因为他不仅仅做了炉鼎,做的还是凤凰涅槃的炉鼎,金丹品级越高,突破境界受到的伤害越大,而九转金丹突破到十全金丹的伤害,他起码承受了七成,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出现白发、穿着纱衣怕冷、房事后极其疲倦,这些本来不该在修士身上出现的征兆,如今都一一出现了,周悦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只是不知道是两三个月,还是一年半载。 他还有机会完成任务吗?白晨雨如今怎么样了? 周悦胡思乱想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后,寝殿外面传来侍女们恭恭敬敬的声音:“恭迎帝君。” 寝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顾雪城身穿一袭暗金麒麟绣纹的月白常服,缓缓走了进来,雪白的面庞俊美无比,没有丝毫疲态,根本看不出昨晚折腾了周悦整整四个时辰。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把一个盖着黄金圆盖的白玉小碟放在了周悦面前。 周悦疑惑道:“这是什么?” 顾雪城淡淡道:“你做过炉鼎之后,果然纯熟了许多,昨晚服侍得很好。本座道侣知道了,特意赐了你一盘点心。” 经过那三次双修之后,周悦对房事确实熟悉了一些,可昨晚顾雪城却愈发恼怒,几乎把他往死里折腾,然后一大早就去了道侣那儿,还带回来这么一碟点心。 周悦垂眸看着那个盖着黄金圆盖的白玉小碟,努力维持住淡然的表情:“服侍帝君是我分内的事情,多谢帝君道侣赏赐。” 顾雪城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表情,雪白的下颌微微绷紧了,又轻声道:“只是有一点,你昨晚叫的动静太大了,整座云雪楼的人都听见了,本座道侣听说之后,觉得有些不体面。” 周悦愣了愣,只觉得脸皮阵阵滚烫。 顾雪城冷冷道:“虽然你生性放荡,但既然做了本座的妾,承雨露时也要略微收敛一些,不能像服侍白晨雨的时候,那般不知羞耻。” 周悦面红耳赤,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昨晚,昨晚明明是顾雪城故意逼着他…… 他心中阵阵绞痛,勉强维持住平静的语气:“我明白了,谨遵帝君教诲。” 顾雪城胸膛微微起伏了两下,又冷冷道:“你就不想看看,本座道侣赐了你什么点心吗?” 不等周悦回答,顾雪城就缓缓揭开了那黄金圆盖。 周悦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极其沉重的铁锤,狠狠锤了一下。 黄金圆盖下面,竟然是一碟精致的红糖糯米饼。 -- 第194页 顾雪城嘲讽般笑了笑:“本座曾经以为,你亲手做的糯米饼,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食。直到如今,本座才发现,本座道侣做的糯米饼,更加美味一些。” 周悦哑声道:“是吗?那真是恭喜帝君了。只是我如今没什么胃口,只怕浪费了帝君道侣的好意。” 顾雪城扯了扯唇角,眼底却一片寒凉:“怎么,昨晚本座让你吃饱了?这可是本座道侣亲手所做,你一个小妾,怎敢怠慢本座道侣?”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和顾雪城做这些无谓争执,只能拿起一块糯米饼,忍着屈辱,慢慢吃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块红糖糯米饼的味道,竟然和他亲手做的几乎一模一样,金黄酥脆的皮,雪白软糯的米,浓稠的红糖馅儿,还有黑芝麻、核桃碎…… 周悦吃着吃着,难以控制地想起了当年那些日子,眼眶渐渐有些酸涩。 “是不是一模一样?”顾雪城轻笑道,“你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悦没有反驳,近乎麻木地吃完了一块糯米饼,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侍女禀告,清风明月使求见。 周悦衣衫不整,想要回避,顾雪城毫不在意地搂住了他,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坐下。” 周悦仿佛娈宠一般披着纱衣,坐在顾雪城大腿上,只觉得脸皮阵阵滚烫,只能尽量把脸埋在顾雪城胸膛里,无比屈辱的同时,又暗暗庆幸来的是不太熟悉的清风明月,而不是林思韵陆子霖他们。 清风明月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跪下施礼:“清风见过帝君。” “明月见过帝君。” 顾雪城淡淡道:“有消息了吗?” 清风使拱手道:“启禀帝君,烟波楼那边传来消息,白晨雨在碧庭湖出现过,属下已经派人前往打探。” 周悦心头微微一震,他们这么快就找到白晨雨的行踪了?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继续打探,一有消息,立刻回禀本座。” 清风明月齐声道:“是!” 清风明月退下之后,周悦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偷偷观察着顾雪城的脸色,没想到顾雪城垂下眸子,两人正好四目相对,周悦被逮了个正着。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惴惴不安的表情,冷笑道:“怎么,方才还一副假正经的淡然模样,一听说那人的消息,就坐不住了?” 周悦硬着头皮道:“帝君,那日我已经说了,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要杀要剐,任凭……” 顾雪城直接打断了他:“你说了,本座可没有答应。”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有些卑微地哀求道:“帝君,他还年轻,又在那种地方长大,性子过于偏激,是我没把他教好,一切都怪我,帝君可否稍稍宽恕一二……” 顾雪城忍无可忍一般闭上了双眼,雪白的下颌绷得紧紧的,似乎狠狠咬紧了牙关,而后他忽然睁开眼睛,冷冷道:“你想让本座对他宽恕一二?” 周悦赶紧点了点头。 顾雪城看着他,忽然翘了翘唇角,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行啊,服侍本座。” 周悦呆了呆,昨晚明明已经弄了四个时辰……顾雪城还想要?可他昨晚受了些伤,此时实在不方便行房了…… 周悦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而后咬了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爬下床,在顾雪城身前跪下,轻轻摸上了那冰冷的玉石腰带。 顾雪城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脸色愈发难看,忽然咬牙切齿道:“不是在这里。” 周悦愣了愣。 “你以前不是假装害羞,不肯让本座点烛吗?”顾雪城冷冷道,“要想本座放过他,就在外面服侍本座。” 周悦僵住了,顾雪城什么意思?他要自己在外面,在外面的白玉栏杆旁边…… 顾雪城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只要你肯,本座就对他手下留情,如何?” 周悦怔然看了顾雪城一会儿,心底渐渐一片冰冷,最后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顾雪城死死盯着他,仿佛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而后顾雪城霍然起身,几乎盛怒一般,狠狠揪着周悦的长发,把衣衫凌乱的周悦半拖半拽了出去! 走廊上的侍女们吓了一跳,眼角忍不住偷偷瞥着周悦,个个面红耳赤。 顾雪城大怒道:“看什么看?!退下!!” 侍女们惊慌失措地跑了下去,周悦只觉得后颈一痛,已经被狠狠按在了冰冷的白玉栏杆上,虽然侍女们都退下了,可这里是灵犀峰上,云雪楼顶,镂空的白玉栏杆无遮无掩,下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甚至其他峰的高级修士也能看见……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地挣扎了起来:“不要……” “晚了。”顾雪城轻而易举地按住了他,仿佛按着一只兔子,而后温热的嘴唇贴上了周悦耳朵,声音又轻又柔,“周悦,你可知道这一年以来,本座经历了些什么吗?” 周悦止不住地发抖,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 顾雪城轻声道:“那个雷雨夜,本座被你剜了金丹之后,在血泊里躺了一天一夜,然后流浪到山下小镇,躺在小巷子的烂泥地里,发着高烧,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 周悦心如刀割。 “那段日子,就连本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还在那种情况下,渡过了第一次心境试炼。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在厨房里给白晨雨做红糖糯米饼?让他趴在你肩头撒娇,舔你手指头上的芝麻?” -- 第195页 周悦闭了闭眼睛,那个时候,他每晚都偷偷用灵体过去,趁顾雪城半睡半醒的时候,用水滋润他的嘴唇,喂他小半个馒头,用灵气治疗他的伤口,每次都弄得筋疲力尽。 而第一次心境试炼,他甚至在那种烂泥地里,那种人来人往的小巷子里,做了那种事情…… 顾雪城又道:“后来,我稍稍好了些,找了间破旧的小客栈住了下来,慢慢治疗伤口。伤势稍好之后,我就雇了一艘乌蓬小船,每日坐在船头,漫无目的地想啊想,想我们以前那些日子,想你为什么要挖我的金丹,想你和白晨雨在做什么……” 周悦默然无语。 “然后,我经历了第二次心境试炼,几乎冻毙在冰天雪地之中。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是不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被白晨雨搂在怀里,你侬我侬,奸恋情热?” 周悦脸上一片湿润,那个时候,他偷偷跑到客栈,为顾雪城治疗伤口,还采了一支梨花,插在花瓶里面,可是顾雪城把花摔了。 后来船上那次心境试炼,顾雪城浑身冻僵,丝毫不能动弹,他仿佛搂着一个冰人,一边……服侍对方,一般还要竭尽全力,把对方经脉里的寒气全部吸收过来,那次回来之后,他丹田经脉、五脏六腑尽数冻伤,从此变得特别怕冷。 “再后来,我寻了一处小山沟,搭了一座小竹屋,每日孤零零地练剑修行,努力聚集着一丁点儿灵气……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为白晨雨熬制灵药,为他稳定境界,帮他控制我的九转金丹!” 顾雪城咬牙切齿道:“第三次心境试炼的时候,我竟然梦到了你!我梦见你挖了我的金丹,我强迫了你,你哭得很厉害,一个劲儿说自己错了……可其实呢?你做了白晨雨的炉鼎!!” 周悦泪流满面,第三次心魔幻境的时候,顾雪城近乎完全失控,几乎是凌虐一般地对待他,甚至一掌打穿了他的灵体,他只能忍着剧痛抚慰对方,承受对方的滔天怒火,回去之后,直接呕了血,白了发。 “如果不是本座找到了你,只怕你如今还在给他做炉鼎,直到熬干最后一点心血。可是哪怕如此,你还是苦苦护着他,帮他逃跑,为他说情……” 说着说着,顾雪城的声音渐渐有些嘶哑,:“本座待你如珠似宝,可你为何这般下贱?心甘情愿地给男人做炉鼎,把自己糟蹋成了这般模样……” 周悦被他死死按着后颈,趴在冰冷的白玉栏杆上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模糊,可是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顾雪城说的,全都是真的,只是那个犯贱的对象并不是白晨雨,而是顾雪城。 可是那又如何呢?顾雪城很快就要大婚了。 就这样罢,无所谓了。 周悦勉强拼起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语气平静到了极点:“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顾雪城掐着他后颈的修长手指忽然收紧了,周悦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耳边传来“嘶——”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一阵寒意传来,他趴在冰冷的白玉栏杆上,望着漫山遍野凋零的雪白梨花,甚至连羞辱也感受不到了。 …… 这一次折腾之后,周悦病了好几天。 在病床上,他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如今的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了,顾雪城有了心爱的道侣,自己也算勉强偿还了一些,再留在这里,只是一个顾雪城泄愤的“妾”罢了,说不定哪天就油尽灯枯,满头白发地死在顾雪城面前。 他讨厌那种凄凄惨惨的样子。 他必须设法离开了,离开云雪楼,离开凌霄峰,离开顾雪城。 万幸的是,顾雪城并没有碎了他的金丹,虽然身体残破不堪,但他勉强还算是个七转金丹的高级修士,还有一些法宝,还有很多积分。 依靠这些东西,或许他能逃离这里,然后设法找到白晨雨,在完成任务之后,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死去,回到现实世界。 而且,白玉栏杆那件事情之后,顾雪城似乎略微有些后悔,这几日没再折腾他,还用十全金丹的灵气稍稍滋补了他,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儿体力,有了逃跑的可能。 只是,那枚系统玉佩还在顾雪城手里…… 这一日,周悦躺在白玉大床上,正在琢磨如何偷走玉佩,如何逃离凌霄城,寝殿大门忽然打开了,吓了他一跳。 “主人,芝儿去山下买了点心!”芝儿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 周悦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简直做贼心虚,于是淡淡道:“什么点心?” “唔,好多呢,我一样拿了几块,老板娘还多给了我两块。”芝儿一边说,一边把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些小点心,有豌豆黄、绿豆糕、萝卜糕。 周悦实在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忍心拂了芝儿的好意,便随便拿起一枚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口。 刚刚咀嚼两下,周悦就微微一愣,绿豆糕的口感不大对劲儿,里面似乎夹了什么东西。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心跳微微加快了,赶紧把那东西吐了出来,原来是手指大小一条白色绢帛,上面依稀写着几个字。 “二月初十,晚宴之后,月上中天,后花园中。” 周悦盯着那行飞扬峻拔的字迹,心头狂跳起来,他教过白晨雨写字,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白晨雨的字迹,白晨雨想来救自己! -- 第196页 这简直出乎了周悦的意料,有了白晨雨的帮助,他逃出去的希望大了很多,只要逃离了凌霄城,他就可以和白晨雨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慢慢降低黑化值。 顾雪城狠狠折腾了自己这么些日子,似乎也泄愤了不少,自己病了之后,还略微有些温柔,要得也少了,说不定已经有些腻了,再加上有了心爱的道侣,应该不会再做出水淹京城,逼自己露面的事情。 只要逃离凌霄城,再降低28%的黑化值,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周悦捏着那一小条绢帛,定了定神:“芝儿,把房门关上。” 芝儿脆生生道:“嗯!” 房门关上之后,周悦开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了那条绢帛,“二月初十,晚宴之后,月上中天,后花园中。” 再过几天就是二月初十了,自己之前听侍女们聊天,似乎为了恭贺顾雪城凤凰涅槃,凌霄城初十会举办涅槃大宴,不少门派会前来赴宴,可自己如今根本没法离开云雪楼,又怎么跑到凌霄殿后花园呢? 除非……除非让顾雪城带自己过去。 但周悦实在没有什么把握,且不说其他的,顾雪城那位道侣就住在凌霄殿,顾雪城估计不会让自己过去,以免那位道侣不高兴。 他琢磨了整整一个下午,还是没想出什么法子。 这天晚上,顾雪城又过来了,他躺在周悦身边,借着烛光随意翻着剑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 周悦试探道:“初十那天晚上,帝君是不是要在凌霄殿宴客?” 顾雪城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怎么,你想去?” 周悦硬着头皮道:“我……我憋久了,想出门转转。” 他如今有些畏惧顾雪城,撒谎也显得有些笨拙,顾雪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挑眉道:“难不成,你想见本座道侣?” “没,没有……”周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登时结结巴巴起来,脸都涨红了,仿佛拈酸吃醋被抓了现行。 顾雪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居然并没有生气,冰冷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连紧绷的唇角都放松了,仿佛沙漠里干渴的旅人忽然得到了一小捧水,虽然只有一小捧,但也可以卑微地活下去了。 随即,他又掩饰一般,陡然冷下脸来:“本座道侣何等仙姿佚貌,尊贵高洁,岂是你一个小妾轻易见得的?不要以为被本座临幸了几次,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周悦有些窘迫,又有些失望,顾雪城生气了,看来多半去不了凌霄殿了…… 顾雪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放柔了声音:“再说了,这次宴会他不会出席,你去了也见不着。不过,倘若你服侍得好,本座倒是可以考虑带你赴宴,让你出门转转。” 周悦微微一愣,心底渐渐升起了一线希望,但又有些为难,顾雪城那方面实在有些过分,他身子还没大好,只怕受不住。 顾雪城看着他犹豫瑟缩的样子,淡淡道:“过来,趴在本座怀里。” 周悦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凑了过去,趴进了顾雪城怀里,做好了受伤的心理准备。 顾雪城垂眸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含含糊糊道:“罢了,这样就算你服侍过了。” 第66章 这一天正是二月初十,天气还有些寒冷,凌霄城却一片热闹非凡,从一大早开始,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洒扫仆役们就开始为晚上的晚宴做准备了。 周悦原本有些担心,害怕顾雪城给他穿那些不伦不类的薄纱衣裳,把他打扮成娈宠模样,然后带到凌霄殿羞辱一番,出乎他意料的是,顾雪城竟然给他准备了一身素青锦袍。 这身素青锦袍款式典雅,交领宽袖,袍角绣着精致仙鹤暗纹,看着十分飘逸出尘,和周悦以前做灵犀峰主时的穿戴有些相似,丝毫没有娈宠的样子。 周悦有些忐忑地换上锦袍,顾雪城抬了抬下巴,他只得按照顾雪城的意思,转了一圈。 顾雪城看着周悦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清雅装束,喉头难耐地动了动,而后掩饰般轻咳一声:“你觉得本座今日这身如何?” 周悦这才发现,顾雪城今日穿了一身雪白锦袍,款式隐约有些熟悉,似乎是他十七八岁时最爱的那种款式,只是精致繁复了许多,袍角还绣着暗金云龙纹。 顾雪城原本就肤色雪白,眉眼漆黑,此时穿上这身衣裳,简直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又隐隐有几分过去的模样,周悦看得有些发愣。 见周悦不回答,顾雪城抿了抿唇,又固执地重复问道:“到底如何?” 周悦回过神来,衷心道:“真好看。” 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忐忑,顾雪城如今和往日不同,脾气十分喜怒无常,自己这话似乎有些逾越了。 顾雪城却并不生气,眉眼还舒展了些,过了一会儿,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东西,扔给周悦:“拿去罢。” 周悦接住一看,居然是自己那枚鸾凤玉佩。 【滴——系统上线,现在黑化值:36%。呜呜呜呜,宿主,我好害怕,我还以为大反派会把我捏碎,他好可怕,每天晚上都死死盯着我看,吓死宝宝了。】实习系统哭诉道。 周悦长长松了口气,赶紧安慰了系统几句,同时又有些疑惑,顾雪城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把玉佩还给自己了? -- 第197页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顾雪城犹豫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从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枚蟠龙玉佩,和周悦那枚鸾凤玉佩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不仅如此,凑在一起之后,两枚玉佩还同时发出了淡淡白光,和白晨雨那枚真玉佩的效果一模一样。 顾雪城淡淡道:“你看,这才是完美的一对。白晨雨那枚玉佩,破破烂烂的,上不得台面。” 周悦怔然望着那两枚玉佩,沉郁的心情稍稍舒展了些,还略微有些好笑,顾雪城如今已经是十全金丹的顶级修士,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改造玉佩,让玉佩合在一起之后,发出淡淡白光,只是这做法未免有些幼稚。 好笑之余,他又有些惆怅,顾雪城如此固执,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他已经有道侣了,自己应当尽早离开才是,而不是在这里纠缠不清。 顾雪城仔细观察着周悦的表情,忽然下定决心一般,轻声道:“你上辈子欠白晨雨的,本座已经用金丹为你偿还了,从此不要再提。从今往后,你就安安心心做本座的妻……妾,长长久久地服侍本座。” 周悦一开始有些怔然,听到后面又有些哭笑不得,顾雪城折磨了自己一段时间,如今消了气,还真打算让自己给他做妾? 见他不肯回答,顾雪城又循循善诱道:“所谓前世缘分,其实虚无缥缈,算不得什么。至于以身相许,更是无稽之谈,完全没有那个必要。那些话本都是假的,你不需要为白晨雨做那些事情,明白吗?” 周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沉默。 顾雪城抿了抿唇,以为他在顾忌什么,又勉勉强强承诺道:“本座知道,你一时糊涂,曾经……服侍过他,本座不嫌弃你。” 周悦默然无语,顾雪城觉得说得差不多了,便沉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过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渐晚,顾雪城便带着周悦下了云雪楼,走过云雪桥,来到了凌霄大殿。 此时漫天彩霞,正是傍晚时分,晚宴还没有开始,但是凌霄大殿已经极为热闹。 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洒扫仆役、侍女小厮们四下忙碌着,各峰峰主、清风明月全都到了,和凌霄城关系密切的几位掌门也陆陆续续到了。 “帝君到——” 顾雪城刚刚现身,众人登时涌了上来。 “在下见过帝君。” “听闻帝君凤凰涅槃,一直不胜向往,今日终于能一睹尊容,真是三生有幸。” “帝君此番涅槃,除去上古仙帝之外,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即便是上古仙帝,只怕也难以比肩!” 顾雪城听着那些极尽奉承阿谀的恭维之词,并不回应,只淡淡点头,态度十分倨傲,有时候还偷偷瞟周悦一眼,仿佛一只众星捧月的孔雀,暗暗炫耀着什么。 周悦心不在焉地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溜去后花园,偶尔敷衍地对顾雪城翘一翘唇角,赞叹般轻轻点头,顾雪城紧绷的雪白下颌便渐渐放松了。 不少前来恭贺的修士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周悦,很多人都听说了一些流言,目光十分好奇,但周悦衣着清雅,态度大方,顾雪城对他的态度也比较尊重,渐渐地,那些异样的目光也就消失了。 只有那几位峰主知道一些内幕,表情都有些古怪,林思韵站在远远的地方,不断偷看周悦,目光十分复杂;陆子霖板着张脸,根本不看周悦,仿佛很是鄙夷;罗仙则有些同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多时,晚宴就正式开始了。 顾雪城坐在凌霄大殿上首宽大的纯金龙椅上,周悦坐在他左边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这个位置十分微妙,既不是正式的道侣位置,又不是侍妾娈宠的位置,众人目光都有些好奇。 顾雪城喝了两杯灵酒,漆黑的眼睛看了看桌上的葡萄,又忍不住往周悦那边瞟,周悦头皮发麻,生怕他一个兴起,让自己坐到他大腿上去,喂他吃葡萄什么的,还好顾雪城没有忽然发疯。 酒过三巡之后,顾雪城起身往侧殿走去,路过周悦身后的时候,淡淡道:“本座去看看道侣,你且留在这里。” 周悦心里有些难受,但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计较什么,而且很快就要离开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顾雪城细细观察着周悦黯然的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暗暗欢喜,还有些恼恨自己,不过是一点点甜头,竟然如此轻易地心软了。 如果……如果哥哥真的有一丝在意自己,那枚九转金丹,自己就当是为他还债了,不再和他计较,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妻子。 至于什么前世缘分,白狐报恩,不过是些缥缈传说,荒唐话本罢了,等日子久了,他也就把什么恩人,什么白晨雨给忘了。 唔,哥哥似乎很在意自己那位“道侣”,说不定会悄悄跑去偷窥,到时候被自己逮个正着,哥哥就只能承认吃醋了,承认还是有些在意自己。 顾雪城想着想着,唇角略微翘起了一点儿,而后偷偷隐匿了身形,从侧殿绕回了凌霄大殿,虽然有些唾弃自己,但他还是很想看看,哥哥因为自己有了道侣,伤心难过的样子。 周悦坐了一会儿,大殿里的修士们开始互相敬酒,一片热闹之中,他假装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仿佛要去后殿更衣。 -- 第198页 到了后殿之后,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人,立刻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拐过几道回廊,来到了后花园中。 此时正是万籁俱寂,月上中天。 周悦正忐忑不安地左顾右盼,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周,周峰主。” 他吓了一跳,赶紧回过身,而后松了口气,拱手道:“罗峰主。” 来者居然是千机峰峰主罗仙,那位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师,他一双小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周悦,白胖的脸一片酡红,估计灵酒喝多了,到后花园来清醒一番。 罗仙打量着周悦,稀里糊涂地叹道:“真是造化弄人啊,你和你大哥,都让他们顾家给糟蹋了……” 周悦有些尴尬。 罗仙迷迷糊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补救道:“唉,其实帝君对你确实很上心。前些年你出了事,他几乎耗尽灵气,不知道启动了多少次乾坤晷,也没能把你救回来……他还不肯放弃,把你的身体留了下来。” 周悦想起顾雪城每日喂那尸体指尖精血,心里阵阵难受。 罗仙摇了摇头,嘟哝道:“那乾坤晷也真是邪门儿,据说当初仙魔大战,仙帝道侣为了不连累仙帝,自刎而亡,仙帝心痛欲绝,终于启动乾坤晷,杀退了魔皇。但就算那样,仙帝也没能做爱侣。” 周悦苦笑道:“可能都是命数吧。” 罗仙挥了挥袖子:“罢了罢了,我先回去了,周老弟你慢慢逛吧,有空记得来千机峰玩儿,我最近做了个七星阵法,撒豆成兵,你肯定没见过。” 周悦望着罗仙醉醺醺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羡慕,罗仙生平只爱法宝,对情爱没有丝毫兴趣,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哥哥。” 周悦猛地抬起头,登时大喜过望:“小雨!” 来者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身黑衣劲装,容貌清俊漂亮,正是白晨雨。 白晨雨盯着罗仙离去的方向,直到对方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才放心地回过头来,柔声道:“哥哥,此地不宜久留,后门那些内门弟子都被我弄晕了,咱们赶紧走吧。” 周悦点了点头,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他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白晨雨立刻脱下身上的罩袍给周悦披上,而后微微蹙眉道:“哥哥,你瘦了许多,他……他折磨你了?”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懊恼道:“是我不好,不该扔下你。” 周悦摇了摇头:“是我逼你走的。再说了,那个时候,也没有别的法子。” 白晨雨深深凝望着周悦,只觉得胸口一片酸软,终于忍不住轻轻搂住了对方:“哥哥,你为我受苦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本座的妾,也是你碰得的?” 周悦登时一惊,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已经站在了两人前方,容颜雪白,目光森寒。 白晨雨盯着顾雪城,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他微微侧身护住周悦,而后冷笑一声:“顾雪城,你胡说些什么?” 顾雪城淡淡道:“那日从京城回来之后,你哥哥当晚就做了本座小妾,服侍了本座整整一夜,他没告诉你吗?” 周悦脸皮阵阵滚烫,简直无地自容,几乎不敢去看白晨雨,他在白晨雨面前一向以兄长自居,十分注意形象,此时顾雪城仿佛把他脸皮扒了下来,狠狠踩在地上。 “你羞辱他。”白晨雨咬牙切齿道,漂亮的脸上一片杀气凛然,忽然剑光闪烁!百里霜已然出鞘! 顾雪城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赤霄连剑带鞘,轻而易举地拨开了百里霜,可是下一瞬间,百里霜虚影闪烁,竟然幻化为了两柄灵剑!顾雪城闷哼一声,雪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细细的血痕! 顾雪城往后轻纵数丈,不敢置信地摸了摸那道血痕,而后审视般打量着白晨雨:“化一为二,花开并蒂?你结了双重金丹?” 白晨雨并不回答,一声清斥,雪亮的剑光宛如瓢泼大雨一般,泼天盖地地洒了出去! 顾雪城微微蹙眉,一边随手挡剑,一边仔细思索,片刻之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声冷笑,赤霄出鞘,登时反客为主!不过数招,就封住了白晨雨灵脉! 周悦赶紧护住白晨雨,厉声道:“住手!” 赤霄腥红的剑锋险险在周悦脖子前停了下来,顾雪城忍无可忍道:“他结了双重九转金丹!你应该很清楚,这段日子他做了些什么!你还护着他?!” 周悦自然明白顾雪城的意思,白晨雨拥有五枚八转金丹,如果按照五行换丹术,用童男童女的血作为药引子,用那五枚八转金丹作为材料,再结一枚九转金丹,自然就拥有了双重九转金丹。 白晨雨急忙辩解道:“哥哥,你听我说……” 他什么都还没说,周悦已经毫不犹豫道:“我相信你。”废话,黑化值不但没有升高,还降了2个点,肯定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了声音:【黑化值降低8%!现在黑化值28%!请宿主再接再厉!撒花花!】 “哥哥,你当真信我?”白晨雨眼睛微微发亮,“我没用童男童女的血,我用了老鸨、人牙子、还有几个白家人的血,他们都是死刑犯,可是效果不太好……” -- 第199页 周悦总算明白,这段日子白晨雨做什么去了,双重九转金丹,原本足以傲视天下,可是他听了自己的话,终于悬崖止步,没有用童男童女的血,造成金丹境界有所残缺,对上顾雪城的十全金丹,自然没有丝毫胜算。 这时,清风明月等人听见动静,终于带着大批侍卫赶到了,数百名侍卫把周悦和白晨雨团团包围起来,一支支灵箭对准了二人,白晨雨灵脉被封,周悦只能努力把他护在身后。 顾雪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悦的动作,冷冷道:“把擅闯者扔进地牢。” 而后他不再管白晨雨,一把揪起周悦,御剑拔地而起,回到了云雪楼,而后“砰”一声踢开寝殿大门,狠狠把周悦扔在了白玉大床上。 他冰冷地盯着周悦,只觉得胸口阵阵闷痛,自己之前还那么卑微、那么欢喜地以为,周悦或许有些拈酸吃醋,就因为这一点点希望,他甚至打算不计较那颗金丹了,只要周悦安安心心和自己过日子,自己还是像以前那样待他。 结果呢?不过是又给了自己狠狠一耳光罢了。 他几乎想扒开那苍白单薄的胸膛,看看里面那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他几乎想碎了那人七转金丹,废了那人全身经脉,断了那人四肢关节,把他活活吞进肚子里。 可是他又舍不得,只能用所谓的“道侣”那种可笑的小把戏,拼命掩饰自己的伤心狼狈,勉强撑住最后一点尊严。 他哑声道:“是白晨雨来找你的?” 周悦硬着头皮道:“是我传了密信出去,让他来救我。” “救”?从自己身边离开,竟然要用上这样的词了。 顾雪城忍不住闭上眼睛,几乎有种眩晕的感觉,狂怒之中,一个极其过分的念头渐渐成形,他缓缓抽出自身灵识,让灵识在寝殿门外,凝聚成了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灵体。 他留了一丝灵识控制身体,而后轻声道:“今晚你们惊扰了许多贵客,你如何弥补?” 周悦低声道:“我会向他们赔礼道歉。” 顾雪城轻笑道:“可是,有位贵客很喜欢你,不需要你赔礼道歉。” 周悦不大明白,疑惑地望着顾雪城。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缓缓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柔声道:“你应该听说过,身为侍妾,有时候是要待客的。” 周悦瞪着顾雪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客?顾雪城在说什么?他是……那个意思吗? 顾雪城欣赏着他不敢置信的恐惧表情,只觉得胸口那种钻心痛楚之中,渐渐浮上了一丝近乎扭曲的报复快意,他伸手搂住周悦,不让他回头,而后淡淡道:“外面那位,进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蜡烛悄然熄灭了。 周悦被顾雪城紧紧搂在怀里,整个人动弹不得,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并不是天生喜欢男人,勉强接受顾雪城,已经是他的心理承受极限,他没法接受别人……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境,那是真的,那竟然是真的…… 他害怕了,服软了,小声求道:“小城,别这样,求你了……” “听话。”顾雪城近乎扭曲地欣赏着周悦极度恐惧的表情,禁锢住了他的一切挣扎,而后指挥着自己的灵体,从身后握住了那把纤薄的腰。 …… 过了整整一晚,寝殿里安静得可怕,那位贵客已经离开了,周悦蜷缩在白玉大床的角落,脸上全是干涸的泪痕,整个人一片死寂。 顾雪城似乎有些后悔,从身后搂住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哭得那么厉害?” 周悦猛地瑟缩了一下,眼珠灰蒙蒙的。 顾雪城心里微微一痛,犹豫了一下,小声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方才那人……” 周悦嘶哑地打断了他:“滚出去。” 周悦向来温和,挖丹之后因为极度内疚,更是卑微柔顺到了极点,从来没有对顾雪城这样说过话,顾雪城愣了愣,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周悦忽然崩溃了,低吼道:“我叫你滚!滚啊!!我他妈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认错了人!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没有养过你!没有教过你!更没有和你,和你……滚!滚啊!!” “后悔遇见我,后悔教我养我?后悔和我……”顾雪城喃喃咀嚼着这几句话,过了许久,低声惨笑道,“忍了这么久,终于肯说实话了?” “对,我后悔了!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你!!”周悦大吼道。 顾雪城胸口重重起伏着,脸色渐渐变得极其难看,忽然冷笑道:“你还以为自己是本座兄长吗?既然已经做了妾,待了客,还装什么刚烈?再说了,本座九死一生凤凰涅槃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在做那个白晨雨的炉鼎,让他肆意玩弄!!” 周悦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哑声吼道:“滚!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滚啊!!” “本座下月就要大婚了,也没空再来见你。”顾雪城眼睛里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地说完之后,又死死盯了周悦一会儿,终于拂袖离去。 周悦瘫倒在床上,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浑身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到处都疼得厉害。 这一年多以来,他的神经一直绷得死紧,整个人仿佛走钢丝一般,忍受着巨大的心理折磨和身体折磨,可是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 第200页 实习系统着急了:【滴——宿主精神值降至危险区域,请深呼吸,请坚持住!黑化值只剩余28%,只要降低到10%以下,目标任务就完成了!建议宿主振作精神,尽快完成任务,脱离书中世界,避免精神崩溃!】 周悦木然听着系统的声音,整个人毫无反应,系统又重复了好几遍,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悦才哑声问道:“任务完成之后,如何脱离?” 【生命值降低至0%,就会自行脱离。】 第67章 “只要耗尽生命值,就可以脱离了吗……”周悦喃喃道。 实习系统有些担忧,努力劝道:【宿主,您情绪不太好,精神值已经降到了危险区域,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了。】 周悦双眼茫然,没有回答。 系统又安慰道:【只剩18%黑化值了,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到时候回到主系统空间,宿主可以用积分换取治疗精神创伤的药物,或者剥离这段情绪,甚至可以清空这段穿书记忆,然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周悦轻声道:“嗯,会好起来的。” 退出系统之后,周悦躺在白玉大床上,身下的被褥还是一片狼藉,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昨晚那几个时辰,这张白玉大床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周悦呆呆望着头顶雪白的帐幔,心里一片木然,他并不是天生喜欢男人,一开始根本无法接受顾雪城,直到后来挖丹的时候,因为极度的愧疚,和混合着亲情的深厚爱意,才忍着羞耻接受了对方,用兄长的身份,做了所谓的妻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被曾经深爱过的人,近乎残忍地践踏成了一地烂泥。 昨天晚上那几个时辰,他呜咽哀求过,也拼命挣扎过,可是根本没有一丝作用,虽然他是七转金丹的高级修士,但顾雪城却是凤凰涅槃之后的顶级修士,所谓十全金丹,十全十美,他那一点微弱挣扎在顾雪城眼里,宛如蜉蝣撼树一般可笑可怜。 最可笑的是,那枚死死压制住他、让他受尽侮辱的十全金丹,还是他几乎豁出了尊严和性命,才帮顾雪城结成的。 顾雪城用那双自己细心调养出来的,铁铸一般的胳膊,死死禁锢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用那枚自己拼死帮他结成的,天下无双的十全金丹,狠狠压制着自己脆弱暗淡的七转金丹,强迫自己待了客,后来还一起,一起……昨晚那几个时辰里,自己连最低贱的小倌都不如。 纵然他有千般过错,万般不是,但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弥补了,而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努力保护的少年,真心爱慕的青年,最后却用他待了客,还口口声声问他怎么哭了,还说这其实没什么。 他一直对侍妾这个身份没什么真实感,内心还傻乎乎地把自己当成顾雪城的兄长,其实顾雪城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恨透了自己,觉得自己下贱,所以强迫自己做妾,想尽法子折辱自己,让别人把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当成笑谈。 可笑的是,自己居然一直逆来顺受,还自以为是地想要弥补对方,想要挽回一些过错。 如今看来,当初去问剑谷取赤霄剑的时候,护剑莲带来的那个梦境早已预言了一切,或许从今往后,自己就会经常被用来待客了…… 周悦想着想着,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连身上那些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心里一片空空荡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女们推开了房门,开始进进出出地收拾一片狼藉的被褥,她们虽然不敢看周悦,但表情都十分古怪,可是周悦连感到羞耻的力气都没有了。 侍女们收拾了被褥之后,芝儿哭哭啼啼地把周悦半抱半扶到泉室,周悦在温暖的灵泉泉水里泡了许久,终于感觉稍稍好了一些,身上没那么疼了,也能略微走两步了。 “差不多了,扶我起来吧。”周悦低声道。 “是,主人。”芝儿赶紧把周悦从灵泉池里扶起来,让他趴在矮塌上,拿了雪蛤膏给他涂抹伤处,又笨手笨脚地给他擦头发。 过了一会儿,芝儿犹犹豫豫道:“主人,你,你有白发了。” 对于白发,周悦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淡淡道:“拔了吧。” 芝儿仔仔细细拔下了三根白发,他看着那三根雪白的长发,虽然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心中莫名酸楚,小眼圈慢慢红了,小嘴巴一瘪一瘪的,仿佛随时都会憋不住,马上就要哭出来。 周悦轻轻摸了摸他脑袋上的须须:“没事儿的,别哭。” 芝儿再也憋不住了,抽抽噎噎道:“主,主人……主人有白发了……呜呜呜……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他哭得满脸涕泪,模样和哭声都十分滑稽,周悦却笑不出来,只能勉强翘了翘唇角,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芝儿乖,不哭了,不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芝儿终于停止了抽泣,情绪勉强稳定下来,周悦才轻声道:“芝儿,这几天你设法帮我打听打听,帝君打算如何处理那位姓白的擅闯者。” 芝儿含着眼泪点头道:“嗯,芝儿会努力打听的。” 接下来的几天,周悦愈发疲惫不堪,每日都要睡上六七个时辰,做过炉鼎之后,他身子本就十分羸弱,经脉丹田更是一团糟,那天晚上的事情几乎掏空了他最后一点心气,渐渐有了油尽灯枯的感觉。 -- 第201页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丹修,虽然无法挽救自己的性命,但勉强遮掩还是可以做到的,那三次双修之后,他便一直服用丹药维持,如今快要油尽灯枯,索性把丹药的剂量全都翻了倍,外表居然看不出太大异常,只是十分憔悴。 这天晚上,芝儿小心翼翼地走进寝殿,笨手笨脚地关上房门,小声道:“主人,那位白公子的事情,芝儿打听到了。” 周悦从床上撑起身子,勉强打起精神,哑声问道:“帝君打算如何处理他?” 芝儿四处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芝儿听侍卫们说,帝君打算大婚之日,用白公子以血祭天。” 大婚之日,以血祭天……周悦咀嚼着这几个字,竟然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天,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似乎后天,也就是三月初五,就是顾雪城大婚的日子了。 按理说,大婚之日是不能见血的,可是顾雪城对礼法嗤之以鼻,做事向来不管不顾,他既然恨透了白晨雨,就偏要在大婚这一天,当着天下宾客的面,杀了白晨雨祭天。 周悦闭了闭眼睛,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芝儿小声道:“主人?” 周悦想了想,从芥子袋里摸出几块灵石,轻声道:“芝儿,你明日到山下,为我买几张青州宣纸,一块湖州香墨,还有一支狼毫笔。” “主人,用不了这许多灵石。”芝儿老老实实道。 周悦摸了摸他的头:“剩下的灵石,就买一些你喜欢的糕点吧,别老吃萝卜了。不过你快要成精了,还是少吃一些凡食的好,也别忘了日日修炼。” “嗯!”芝儿听见有糕点吃,顿时十分欢喜,但又有些懵懵懂懂的担忧,“主人怎么忽然和芝儿说这些?主人要出远门吗?芝儿害怕……” 周悦心中阵阵难受,只能含含糊糊道:“主人不出远门,只是芝儿长大了,要为以后做打算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了。” 听见主人不出远门,芝儿登时放下心来,一边把头往周悦手里拱,一边嘟嘟囔囔道:“芝儿不长大,芝儿一辈子陪着主人,服侍主人。” 周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一片怅然。 第二天下午,芝儿果然买回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偷偷交给了周悦。 接下来的整整一夜,周悦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信,他以前也写过遗书,可是如今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帝君,见信如晤。” 他慢慢地写,他平心静气地写,没有一丝怨怼,没有一丝憎恨,只有无穷无尽的平和。他细细回忆着两人的过去,叙述着那些美好的日子,描绘着灵犀峰雪白的梨花林、晚膳后金黄的糯米饼、烛光下泛黄的《落雪十七式》…… 他回忆这些,写下这些,并非挟恩图报,他只想用两人之间漫长的过去,和自己油尽灯枯的性命,为白晨雨换来一条活路。 他还是略微了解顾雪城的,顾雪城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这封娓娓道来的长信,再加上自己一条性命,定然能打动顾雪城,救下白晨雨。 而且,走到这一步,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让白晨雨的黑化值直接清空。 至于那三次心境试炼,他并没有写进信里,自己挖了对方一枚九转金丹,又还了对方一枚十全金丹,如果这还不够,他还服侍过顾雪城,为顾雪城……待过客,勉强算是还了利息,两人之间已经两清,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他不爱顾雪城,也不恨顾雪城了。 周悦从漫天晚霞写到月上中天,又从月上中天写到东方既白,在顾雪城大婚之日的清晨,他终于写完了。 早膳之后,侍女送来一袭薄薄的大红纱衣,恭恭敬敬道:“帝君吩咐,公子今日着这身衣裳。” 周悦看着那身略带羞辱意味的纱衣,温声问道:“可以不穿吗?” 侍女低声道:“帝君吩咐过了,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周悦默然片刻,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已经丝毫不存的颜面,临死前还去为难一个小姑娘,便点头道:“我知道了,换上吧。” 他让芝儿帮自己换上那身大红纱衣,而后让所有人都退下,一个人站在白玉栏杆前面,怔然望着延绵起伏的巍峨群峰。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霄城凋谢了整整一年的梨花又盛开了,漫山遍野,如云如雪,或许是为了庆祝帝君大婚,或许是为了迎接那位凌霄城的新主人,那位顾雪城心爱的道侣。 巍峨的凌霄峰也裹上了一层云雪般的烂漫梨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梨花掩映中的凌霄殿,那应该是顾雪城和道侣举行合卺大典的地方。 周悦凝神望去,虽然他是七转金丹修士,但如今灵气早已耗尽,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一些喜庆的丝竹乐声,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大红装饰、灯笼喜结。 周悦望着凌霄峰,听着那些隐约的丝竹声,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凌霄峰后山,顾如海的宅院里,十四岁的顾雪城抬头向自己望来,眼珠清澈漆黑,冰冷得宛如两枚浸在水里的黑水晶。 他想起了那个偏僻的柴房,自己稀里糊涂地弄错了任务对象,生怕顾雪城被侍卫糟蹋,慌慌张张地从窗户跳进去救人,还编了个白狐报恩的离谱故事,想哄得顾雪城信任。 他想起了自己把顾雪城藏了起来,硬着头皮应付顾如海的盘问,还拿芝儿做挡箭牌,厚着脸皮说自己想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惹得林思韵满脸震惊。 -- 第202页 他想起了自己以为顾雪城是主角受,傻兮兮地做了一盘红糖糯米饼,充满期待地望着顾雪城,其实顾雪城根本不喜欢这种油腻的食物,可为了让自己高兴,一直装作喜欢。 他想起了顾雪城为了哄自己开心,亲手打磨了一枚精致的蟠龙玉佩,假装和自己的鸾凤玉佩是一对,骗了自己好多年。 他想起了自己偷偷潜入云雪楼,被顾雪城那些话雷得不敢相认…… 他细细品味着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仿佛贫穷的守财奴清点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铜板,小心翼翼,津津有味,又可笑可怜。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披散的漆黑长发,已然化为一片雪白。 周悦并没有注意自己的长发,他努力回忆着那些琐碎无比的点点滴滴,忍不住轻轻翘起了唇角。 他本以为临死之前,自己会想起那些肝肠寸断的瞬间,回想起自己被顾如海一剑穿胸,回想起自己亲手剜了顾雪城的九转金丹,回想那三次几乎把他凌虐至死的凤凰涅槃,可是他没有。 他如今想起的,全是一些极其无聊的琐碎小事,比如白狐报恩,比如红糖糯米饼,比如《落雪十七式》……甚至还有那本奇葩小黄书,还有那些天雷无比的爱语。 当初那些无聊琐碎、尴尬可笑的事情,如今想起来,竟然也是满心欢喜。 他们曾经有过很好的时光,曾经有过甜蜜的日子,虽然造化弄人,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但他并不怨恨,也不再伤心难过了,他希望顾雪城好好的,做一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贤明仙帝,和他的道侣彼此恩爱,万古情长。 天色渐渐晚了,漫天晚霞映照着漫山遍野如云如雪的梨花林,周悦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但还是轻轻翘了翘唇角。 虽然这个退场有些狼狈,但他从地狱难度开局,花了十年时光,教好了原本杀人如麻的大反派顾雪城,教好了原本为人炉鼎的主角受白晨雨,他这一生,值了。 他不再犹豫,闭上眼睛,轻身一纵。 一朵血色花朵从高高的云雪楼顶,轻飘飘地坠落下来,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 凌霄峰上,张灯结彩,一片欢声笑语,众修士都满脸堆笑,争着上前恭贺。 “恭贺帝君大喜!” “恭贺帝君!恭祝帝君佳侣天成,鸾凤齐鸣!” “恭贺帝君!恭喜恭喜啊!” “恭祝帝君和道侣珠联璧合,花好月圆!” 平素只爱白衣的顾雪城今日身穿一袭极尽繁复的大红喜袍,向来冷漠傲慢的态度更是一扫而光,雪白俊美的脸庞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薄唇微翘,眼底含笑。 对于满口吉祥话的敬酒修士们,顾雪城也是来者不拒,灵酒喝了一杯又一杯,雪白的脸庞都有些泛粉,整个人简直春风得意,大殿里一片和乐融融,欢声笑语。 和这喜庆场面稍稍有些不协调的是,凌霄大殿之外,白玉广场中间,竟然吊了一个人。 那人容貌清俊漂亮,此时虽然满身鞭笞血痕,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但兀自破口大骂,满口污言秽语:“顾雪城,我操你祖宗十八代!顾雪城,你不得好死!你走火入魔,自爆而亡!操你大爷!!” 众修士听得面面相觑,心里直呼修真界居然有这种腌臜泼皮,听说修为还很高,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顾雪城忍不住微微蹙眉,略微抬了抬下巴,旁边的清风使立刻会意,赶紧吩咐外面的侍卫,用脏抹布把白晨雨的嘴给堵上了。 白晨雨虽然被堵了嘴,还是“呜呜呜”直叫,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怨毒之意,仿佛恨不得咬下顾雪城一块肉。 众人心里暗暗唏嘘,听说此人今晚就要被放血祭天了,也难怪如此不管不顾,疯狂辱骂顾雪城。 虽然大婚当日用活人祭天这种事情,简直有违伦常,而且十分不吉利,但是帝君要做的事情,自然无人胆敢置喙。 顾雪城端着灵酒,站在凌霄大殿高高的白玉台阶上,抬眸望向遥远的灵犀峰,眸色一片暗沉。 自己失去九转金丹之后,那人过去那具身体无人维护,早已腐坏不堪,自己只好用灵气幻化出了一位“哥哥”,也就是那位所谓的“道侣”。 此时那位“道侣”正盖着大红喜帕,老老实实坐在凌霄殿的洞房里,吸引着众人的目光,从而遮掩住今晚真正的新娘,也就是那人。 而那人此时此刻,定然穿着他送去的大红纱衣,整个人坐立不安。 那天他一时冲动,让那人“待了客”,虽然滋味确实好到了极点,让他几乎有些失控,但那人似乎极为恐惧,一直拼命挣扎哭闹,后来还说了许多绝情的话,让他十分恼怒,索性拂袖而去。 可是拂袖而去之后,他又有些后悔,还偷偷回去看了几次,那人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是精神不太好,每天总要睡六七个时辰,后来还偷偷使唤芝儿,想打听白晨雨的消息。 想到这里,顾雪城眯了眯眼睛,雪白的脸庞有些阴沉,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待会儿把白晨雨放血祭天之后,这桩事情就算彻底解决了,然后今晚自己会去云雪楼那边,温柔地和那人洞房,柔声哄一会儿,好好安抚一番。 当然,不能让那人知道自己把他当做道侣,免得他得寸进尺,就让他在云雪楼做几年小妾,好好服侍自己,老实之后,再告诉他真相。 -- 第203页 还有,倘若那人知道白晨雨死了,说不定会又哭又闹,甚至忤逆自己,如果没法安抚,就只能让他“待客”,直到听话为止,自己没法对那人用酷刑,那人似乎也并不害怕酷刑,但十分畏惧“待客”。 或许,那天确实折腾得有些狠了…… 想到那晚自己做了些什么,顾雪城又有些后悔,可是转念一想,那人活活挖了自己的金丹,又在自己垂死的时候,不知羞耻地去给别人做炉鼎,把好好的身子弄得千疮百孔,还不知悔改,勾结外人想要逃跑,还说后悔遇见自己……所以,如今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顾雪城眯起眼睛,盯着遥远的灵犀峰,细细想着以后的事情,白晨雨死了,那人没了倚靠,就算再怎么不甘心,哭闹一阵之后,也只能乖乖顺从自己。 数年之后,那人慢慢把白晨雨淡忘了,自己再耐心哄一哄,或许那人就会像从前那样,和自己在梨花林舞剑,做糯米饼给自己吃,陪自己看剑谱,还对自己笑……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亲口告诉他,自己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再没有什么别的道侣。 顾雪城想象着那些美好的未来,雪白阴沉的面孔渐渐舒展开来,心情也略微好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凌霄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人想闯进来,还有隐隐的哭叫声:“帝君,帝君!” 顾雪城回过神来,有些不耐烦道:“何人喧哗?” 清风使赶紧小跑过来,恭恭敬敬道:“启禀帝君,灵犀峰有人求见,好像是周公子的贴身小厮,名唤芝儿,他说有要事求见帝君。” 顾雪城微微蹙眉,心里极为不快,难道到了这一步,那人还不甘心,派芝儿过来给白晨雨求情? 他冷冷道:“荒唐。本座大婚之日,一个妾室也敢派人打扰?轰出去。” 第68章 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微弱挣扎声,似乎芝儿被捂着嘴拖下去了。 顾雪城听着那声音,眸色有些阴沉,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人竟然还胆敢派人为白晨雨求情。 他心情极差,忍不住望了一眼凌霄殿大门,白玉广场中央那根高大的缚仙柱上,白晨雨还在拼命挣扎,而那根灵兽筋脉制成的缚仙索,似乎已经有些松动了。 顾雪城轻轻挑了挑眉,此人有了自己的九转金丹,果然厉害了许多,看来自己待会儿还得亲自用灵气加固束缚,免得清风明月动刀放血的时候,被他挣脱。 他冷哼一声,不再关注白晨雨,转而思索起今晚的洞房花烛夜,那人知道情夫死了,多半会伤心欲绝,不愿和自己温存,自己可以先哄一会儿,倘若那人还是不知好歹,一心记挂别人,自己不介意让他在洞房花烛夜,再受一次折磨。 毕竟,那人待自己狠毒无情,也只有那种事情,才能让他畏惧万分。 顾雪城回想着那晚的事情,回想着那人满脸泪痕的模样,略微后悔之余,又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只好借故离开了大殿,想吹一吹外面的冷风,眼角却忽然瞥到了白玉台阶下面的芝儿。 芝儿抱着双膝蜷缩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下面,眼圈通红,似乎大哭过一场。 顾雪城见他那副样子,心中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缓缓走下台阶,假装随口问道:“你主人让你来找本座?” 芝儿看见顾雪城,瘦弱的身躯瑟缩了一下,嗫嚅道:“主人没有让芝儿找帝君。主人,主人不肯说话。” 那人不肯说话?因为白晨雨要死了?顾雪城心中陡然烦躁起来,拂袖道:“怎么,他一个妾还恼了本座?放肆!” 芝儿被吓到了,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主人流血了,主人不说话……” 顾雪城微微一愣,那人流血了?难道想用自残威胁自己?一时之间,他又是恼怒又是担心,也顾不上满堂宾客了,直接召出赤霄,一身红衣往云雪楼的方向掠去。 不过片刻,他便降落在了云雪楼顶层的寝殿前,而后一拂袖子,大门向两侧打开了。 偌大的寝殿里只点了一支蜡烛,一片昏昏暗暗,显得有些阴冷,烛光摇曳之中,满殿雪白帐幔轻柔飘扬,白玉大床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顾雪城微微蹙眉,雪白俊美的脸庞登时阴沉下来,心里更加恼怒了,怎么,还躲着自己? 他迅速在寝殿里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 宽大的黑檀木书桌上,过去只有几本让那人打发日子的丹经药谱,如今却多了一张雪白的信笺,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正中,用一枚碧玉镇纸压着。 顾雪城拧起眉毛,几步走过去,拿起了那张信笺,一行清隽秀气的毛笔字登时映入了他的眼帘。 “帝君,见信如晤。” 顾雪城紧蹙眉头,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眉心渐渐放松了一些,那人措辞平静温和,甚至有些淡淡的欢喜,细细追忆着昔日种种,似乎想要和自己修好。 他略微放松了心情,慢慢往下看去,可是看着看着,整个人又渐渐僵硬起来,修长有力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信纸,让那薄薄的信纸变形得厉害。 那人让自己饶了白晨雨也就罢了,还恭祝自己和道侣琴瑟和鸣,万古情长?他什么意思?! 顾雪城恼恨至极,紧紧咬着牙,目光慢慢下移,终于看到了最后一行字。 -- 第204页 “既往无悔,且当一醉,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十六个字,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他……他好大的胆子!他挖了自己金丹,做了别人炉鼎,还企图逃走,还说宁愿没有遇见自己,如今又躲起来了,还故意留下这种信! 顾雪城咬紧了牙关,是了,自己要把他抓回来,用他最畏惧的方式惩罚他几次,直到他再也不敢忤逆自己。 顾雪城死死抓着那张薄薄的信笺,霍然转身往外走去,路过一段白玉栏杆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 云雪楼的白玉栏杆十分精致,每隔数尺就有一尊惟妙惟肖的玉雕龙首,而眼前这尊玉雕龙首的犄角上,挂着一缕细细的红纱,似乎是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 顾雪城紧紧盯着那缕红纱,忽然有种极其不安的感觉,栏杆上怎么会有一缕红纱?这料子似乎是东海鲛丝,不久之前,自己为了筹备大婚,特意命人用东海鲛丝做了一身纱衣…… 他心头莫名一沉,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轻身跃下。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云雪楼下,一地月华如水。 清冷的月光中,在那洁白的玉石地面之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人,那人侧卧在一地如云如雪的娇嫩花瓣中,红衣如血,白发如霜,长睫低垂,宛如仙人沉睡,只是身下浸开了一片浓稠的血泊。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人清瘦熟悉的身子,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根本不愿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极其僵硬地,缓缓走了过去。 他慢慢在那人身边跪下,嘴唇微微发颤,嗫嚅道:“哥哥?” 周悦没有回答,纤长浓密的睫毛甚至没有一丝颤动。 顾雪城怔怔望着对方,电光石火间,一种忽如其来的虚软感仿佛闪电般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有种浑身发软的虚脱感觉。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什么,只能手忙脚乱地把那个清瘦的人抱了起来,颤声道:“哥哥?哥哥?” 周悦软绵绵地依偎在他怀里,没有一点反抗,没有一句斥责,没有一丝忤逆,就像顾雪城方才希望的那样,温柔顺从,予取予求。 顾雪城呆呆望着那苍白的秀雅面孔、满头的雪白长发,感觉到对方身体浸出的粘稠鲜血,慢慢湿透了自己衣襟,与此同时,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自己骨髓里弥漫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顾雪城,你,你做了什么?” 顾雪城木然地搂着那具软绵绵的躯体,根本没有理会身后那人。 白晨雨好不容易挣脱那根该死的缚仙柱,刚想过来救走周悦,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眼前几乎有些发黑。 他忽然瞥到了什么,缓缓弯下腰,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纸带血的遗书,只看了两眼,就觉得天晕地旋,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他哑声道:“……你逼死了他?” 这个“死”字似乎猛然触动了什么,顾雪城一下子跳了起来,雪白俊美的面孔几乎有些狰狞,低声嘶吼道:“你胡说什么?!他只是灵气耗尽,需要休息片刻!” 白晨雨大吼道:“他是七转金丹!怎么可能耗尽灵气!” 顾雪城喃喃道:“对,对,他是七转金丹,怎么可能耗尽灵气……是你,是你让他做了炉鼎,掏空了他的身子,耗尽了他的灵气……是你!白、晨、雨!!”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那张雪白的俊美面孔也越发狰狞,忽然猛一扬手! 只听“砰!”一声巨响,白晨雨被凌空掀起,狠狠撞上了一棵粗大的梨树!而后,被顾雪城隔空扼住咽喉,背脊抵着树干,慢慢举了起来! 顾雪城一手紧紧搂着周悦,另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隔着数丈虚空,死死扼着白晨雨咽喉,咬牙切齿道:“都是你,都是你……你仗着他的喜欢,随意糟蹋他,让他做你的炉鼎……” 白晨雨被掐得满脸通红,喉咙里咯咯直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爆发浑身灵气,终于猛地撕开了顾雪城的束缚,大吼道:“我从来没有碰过他!!” 顾雪城呆了呆,随即哑声道:“不可能,他明明给人做了炉鼎,掏空了身子,才,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说谎,你怕死,你想求饶……” 白晨雨看着顾雪城怀里那具毫无生气的清瘦身体,感受着潮水般汹涌狂怒的十全金丹灵气,瞳孔缓缓缩紧了,脸色渐渐一片惨白,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忽然低声惨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顾雪城大怒道:“他还在休息,你吵什么?!” 白晨雨一边笑一边摇头,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原来他日日闭门炼丹,是偷偷给你做炉鼎去了……哈哈哈哈……” 顾雪城死死盯着白晨雨,似乎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白晨雨大笑道:“顾雪城,你还不明白吗?我也听过一些凤凰涅槃的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凤凰涅槃,如梦似幻,他偷偷摸摸给你做了凤凰涅槃的炉鼎!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居然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 第205页 顾雪城脸色渐渐变了,整个人仿佛僵硬成了一具木雕泥塑。 白晨雨笑了许久许久,好不容易才停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阴毒地盯着顾雪城,轻柔的声音充满了恶意:“顾雪城啊顾雪城,你可是踩着他的尸体,才结成了十全金丹。明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那张俊美无比的脸庞已经毫无血色,修长强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狂吼一声,赤霄出鞘!腥红的剑身嗡嗡低鸣,对准了白晨雨咽喉!! 顾雪城死死盯着白晨雨,血红双眼杀意沸腾:“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白晨雨泪流满面,放声长笑:“帝君,请动手吧,不过是去黄泉陪他罢了。” 顾雪城薄薄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绝望凶兽,看起来可怖到了极点,又可怜到了极点。 渐渐地,漫山梨花林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云雪楼发出“咔嚓”的玉石碎裂声,不过片刻,灵犀峰、凌霄峰、落珠峰、问剑峰、千机峰……整个凌霄城,都微微摇晃起来,甚至更远处的山川大地,都传来隐隐约约的地动声。 凤凰涅槃,十全金丹,失控了。 很快,林思韵、陆子霖、罗仙、清风明月、七星暗卫,还有数十名赴宴的掌门人都赶了过来,个个惊惶不安,脸色苍白如纸,倘若顾雪城走火入魔,那将给修真界带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梦魇浩劫! 可是众人赶到之后,也只能面面相觑,竟然毫无办法,因为哪怕在场所有修士一起上,也不是顾雪城的对手,只是送死罢了! 罗仙咽了口唾沫,终于壮起胆子,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帝,帝君,属下有一法子,或许能够知道,周峰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雪城慢慢转动眼珠,缓缓望向罗仙,双眼一片血红,那模样不似尊贵仙帝,倒似嗜血魔皇,在场数百名修士都一阵胆寒,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顾雪城盯着罗仙,哑声道:“你,过来。” “帝君,且容属下一试。”罗仙硬着头皮走上去,轻手轻脚地解下顾雪城腰上那枚乾坤晷,而后弯下腰,把那枚小小的黄金日晷,在周悦的血泊中轻轻沾了一下。 就在乾坤晷沾上鲜血的一瞬间,那枚暗淡的黄金日晷竟然蓦地亮了起来,仿佛一件死物,终于活了过来! 而后,乾坤晷缓缓腾空而起,无比乖顺地落在了顾雪城手里。 众人忍不住惊呼道:“乾坤晷认主了!” “这,这可是逆流岁月,颠倒乾坤的上古神器啊!” 顾雪城望着手里的乾坤晷,眼底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缓缓转动五根手指,试图把云雪楼的时光,倒流回数日之前。 乾坤晷上的日影缓缓转动着角度,众修士眼睁睁地看着周围景象变幻,从月上中天到彩霞漫天,从彩霞漫天到东方既白,日影变幻,流云飞逝,一片片娇嫩花瓣回到了树梢,绽放出一朵朵雪白梨花…… 传说中最邪门的上古法器乾坤晷在顾雪城手里,乖顺得仿佛一只金丝雀。 众修士一片寂静,心中震撼不已,这就是上古法器,这就是十全金丹,这就是九州仙帝! 但周悦并没有睁开眼睛。 罗仙硬着头皮道:“帝君,属下斗胆猜测,只要牵涉到周峰主的事情,乾坤晷就无法逆流岁月,最多只能窥得一眼过往光阴。” “为何?”顾雪城哑声道。 罗仙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属下自幼便痴迷于各种法器,当年受周峰主委托,伪造了一枚乾坤晷,从此对这上古法器入了迷,翻阅了无数古籍。” “传说昔日仙魔大战,仙帝道侣为了不拖累仙帝,自刎身亡,而千年之后,顾……顾如海妄图逆转乾坤,也抹了周然脖子。” 罗仙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其实,仙帝道侣之所以自刎,并非担心拖累仙帝,而顾如海杀了周然,也并非想要惩戒周然。” 顾雪城瞳孔微缩,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罗仙缓缓道:“帝君应该已经猜到了,乾坤晷认主的条件有二,其一乃是实力,其二乃是心诚。所谓实力,就是想要成为乾坤晷主人,必须是九转金丹以上的修士;所谓心诚,则是……必须以心爱之人,血祭法器。” “所以,乾坤晷认主之后,可以逆流岁月,颠倒乾坤,堪称天底下最厉害的上古法器,但它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心爱之人的命定轨迹。顾如海并不知道这一点,试图逆流岁月,复活周然,自然失败了。” 众人一片死寂,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 罗仙看了看顾雪城的表情,忍着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小声道:“但是,属下斗胆猜测,虽然乾坤晷无法改变周峰主的命定轨迹,但或许可以看到他的过往光阴,看看他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 乾坤晷可以看到……那人的过往光阴?顾雪城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五根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渐渐地,他身边的景色变了,他独自走进了周悦无人知晓的隐秘过往。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几名乞丐睡得东倒西歪,还有一名白衣人倒在墙角,浑身脏污,脸色惨白。 顾雪城微微一愣,随即想了起来,是了,这是他被挖了金丹之后,流浪到山脚小镇的那段日子,而那个时候,那人正和白晨雨在外面逍遥快活。 -- 第206页 顾雪城不由得有些迷惑,他想看的是那人的过往,怎么乾坤晷把自己带到了这里? 这时,忽然一阵灵气波动,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从虚空中踏了出来,顾雪城的瞳孔猛地缩紧了,是……是周悦。 周悦四处看了看,发现乞丐们都睡着了,这才缓缓把灵体凝聚成半实体,而后舀了一瓢水,轻轻把墙角的顾雪城扶了起来,试图喂水。 而顾雪城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肯张嘴。 周悦犹豫了一下,只得喝了一口水,慢慢将淡色的双唇贴上对方无比脏污的嘴唇,小心翼翼把那口水渡了过去,丝毫不介意和一个乞丐般肮脏的男人唇舌交融。 顾雪城死死盯着这一切,想起自己当初倒在小巷子里,发着高烧,又饿又渴,可是每到半夜,昏昏沉沉之间,嘴唇总有种被露珠润湿的感觉…… 日晷转动,昼夜变幻,顾雪城呆呆看着周悦夜夜给自己喂水、喂馒头,后来还在那人来人往的小巷子里,披散着满头漆黑长发,和肮脏邋遢的自己……他明明那么爱颜面,那么保守羞涩,每次都要熄灭蜡烛,此时此刻,却在这种烂泥地里…… 景色渐渐变幻,漆黑的小巷子,变成了一个破旧的小客栈。 顾雪城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切,他看见周悦努力给自己疗伤,偷偷摘了一支梨花讨自己开心,自己却把花瓶狠狠摔碎了,周悦站在房间里愣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把花瓶碎片挪到一边,生怕自己踩着。 他看见在飘雨的江面上,在那艘乌蓬小船中,自己眉眼凝霜,浑身冰冷僵硬,周悦搂着自己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而后抿了抿唇,低头吻了下去…… 他看见那人长出了第一根白发,渐渐开始怕冷…… 他看见那人在小竹林里,被自己一掌打穿了灵体,明明又疼又怕,还忍着剧痛凝聚出实体,任由狂暴失控的自己狠狠把他按在地上……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阵阵眩晕,四肢百骸都有种虚软的感觉,他重重喘了两口气,死死咬紧牙关,缓缓转动乾坤晷,继续看了下去。 他看见自己把周悦捉了回来,因为知道对方爱惜颜面,故意没有遣散下人,逼他发出种种声音……他看见自己因为对方怕冷,故意把他压在白玉栏杆上作践…… 他还看见,自己幻化出灵体,然后用本体按着那人,逼他就范,那人吓坏了,什么颜面都不要了,讨好地啄吻自己,卑微地哀求自己,但自己没有丝毫心软,就那样折磨了他整整一夜。 顾雪城看着那张白玉大床上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胸口阵阵钻心剧痛,恨不得活活撕碎过去的自己。 他想紧紧搂住周悦,想努力保护他,好好呵护他,可是手却一次又一次从周悦身上穿了过去,只能任由过去的自己,仗着那人帮自己结成的十全金丹,还有那人帮自己调养出来的强健身体,近乎残忍地糟践羞辱那位清瘦羸弱、千疮百孔的兄长。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和那位高洁强大的仙帝一样,和那位卑劣狠毒的父亲一样,他无法改变心爱之人一丝一毫的命定轨迹,什么也做不了。 日夜飞快地变幻,长夜逝去,东方既白,日上中天,晚霞烂漫…… 他看着那人一袭大红纱衣,呆呆望着远处正在举办喜宴的凌霄峰,秀雅的脸庞苍白得几乎透明一般,而那头披散至脚踝的浓黑长发,渐渐化为一片雪白。 最后,那人轻轻翘了翘唇角,一跃而下,轻盈得仿佛一只飞鸟,没有任何留恋。 既往不悔,且当一醉,与君长诀,勿复相会。 …… 看到这里,顾雪城再也支持不住了,五脏六腑仿佛活活撕裂一般剧痛,喉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哇”地呕出一口温热浓稠的鲜血,过往景象片片碎裂,终于回到了现实。 第69章 云雪楼下,死一般地寂静,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话。 顾雪城喉头阵阵腥甜,胸口气血翻涌,他茫然地望着周围如云如雪的梨花林,过了许久许久,终于渐渐从幻境里回过神来。 他缓缓低下头,望着怀里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的兄长,整个人直发抖,忽然低吼一声,一手抵住对方单薄的背脊,疯狂地把汹涌的灵气输了进去。 他颤声道:“哥哥,你灵气耗尽了,金丹摔碎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需要灵气,拿走就是,你需要金丹,拿走就是……你醒一醒啊,你睁开眼睛啊……” 可是那些灵气都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但顾雪城还是不管不顾,执着地输着灵气。 众人都不忍心再看,有几名心软的女修已经红了眼圈,轻声啜泣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忽然觉得怀里陡然一轻,周悦清瘦羸弱的身体,还有脖子上那枚洁白的鸾凤玉佩,渐渐化为无数雪白柔软的花瓣,飘飘扬扬,漫天漫地。 众人呆住了,顾雪城也呆住了。 顾雪城望着那漫天漫地的雪白花瓣,忽然极其凄厉地惨叫一声,一时间竟然忘了使用法术,拼命用喜服袖子拢着地上那些雪白花瓣,模样狼狈到了极点:“你回来,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一片混乱之中,白晨雨脸色惨白地看着漫天漫地的花瓣,只觉得心如刀割,忽然之间,他眼角瞥到了什么,赶紧捡起了滚落在地上的炼魂钵。 -- 第207页 炼魂钵之前已经认了白晨雨为主,主人没有死去,顾雪城也无法启用,方才一片混乱之中,滚落到了地上。 白晨雨托起那个小小的炼魂钵,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谓之幽冥,搜魂!” 他努力凝聚全身灵气,细细分辨着丝丝缕缕的踪迹,试图寻找周悦的残魂,可是什么都没有。 寻常修士死去之后,三魂七魄不会马上离开,会在生前最留恋的地方飘飘荡荡,直到头七之后,才会重入轮回,可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一丝残魂的痕迹都没有。 白晨雨渐渐想到了一种可能,只觉得浑身冰冷。 顾雪城狼狈不堪地拢了半天花瓣,忽然抬头看见了白晨雨手里的炼魂钵,眼睛微微一亮,仿佛抓住了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颤声道:“……找到他了?” 白晨雨轻声道:“没有。” 顾雪城急急追问道:“什么意思?” 白晨雨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他魂飞魄散了。” 顾雪城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你说什么?” 白晨雨眼圈通红:“炼魂钵没有找到任何残魂痕迹,只有一个解释,他心灰意冷,震碎了自己三魂六魄,从此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了。”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炼魂钵,双眼一片血红:“胡说!他喜欢我,他舍不得我!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那么喜欢我……” 白晨雨再也忍无可忍,陡然低吼道:“对,他喜欢你!对,他舍不得你!!我逼他挖了你的金丹,他一直后悔,一直怨我,一直记挂你!他再也不肯和我亲近打闹,再也不肯给我做糯米饼!他还偷偷回去看你,给你做凤凰涅槃的炉鼎!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 顾雪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薄薄的嘴唇剧烈地发着抖,那人一直后悔,一直记挂自己,一直怨恨白晨雨,再也不肯和他亲近打闹,再也不肯给他做糯米饼…… 那人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一个,自己逼问他为什么自甘下贱,为什么愿意委身给人做炉鼎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他说…… 他说,“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 顾雪城只觉得一阵钻心剧痛,整个人忍不住紧紧蜷缩起来,痛得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晨雨泪流满面,目光狠毒到了极点,继续咄咄逼人:“你说得没错,他那么喜欢你,那么舍不得你,那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 顾雪城茫然地想,我,我做了什么? 我为了惩罚他给“别人”做了炉鼎,为了让自己舒服快活,强迫他……待客。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把他当成娼妓,肆意糟践? 白晨雨紧紧盯着他的表情,漂亮的脸蛋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你强迫他了?打他了?” 在白晨雨面前,顾雪城第一次有了不敢回答的感觉。 “你……你还做了别的?你这畜生!!”白晨雨看着他瑟缩的样子,恨得几乎眼中滴血,“你不过是个赝品,靠着一枚假玉佩,抢走了我的人生,抢走了我的哥哥,抢走了我的爱人,还不知道珍惜,一个劲儿地作践他……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畜生!!” 顾雪城蜷缩在雪白的花瓣堆里,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直发抖。 白晨雨死死盯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两块肉来,双重九转金丹的灵气剧烈波动着,周围的修士们只觉得难以支撑,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许久之后,白晨雨忽然惨笑一声:“我骂你做什么呢?其实我也是个畜生罢了。” “他把我从青楼里救出来,给我卖身契、金瓜子、护身符……还重生回来找我,我却痴心妄想,想要更进一步,又因为妒恨,逼他挖了你的金丹。” 白晨雨喃喃道:“说到底,其实是你我二人,联手逼得他魂飞魄散。可是他临死之前,竟然……竟然还记挂着我,还在为我求情。” 他木然望着花瓣堆里那张染血的遗书,身上剧烈波动的灵气缓缓平息了下去,渐渐变得死水一般。 顾雪城小声反驳道:“他没有死,小狐狸只是回去了,回家了……他喜欢我,只是我做错了事,他有些生气,等他气消了,我就去接他回家……” 白晨雨冷冷道:“你就自己骗自己吧。我如今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还会回来找你。在那之前,你就慢慢在乾坤晷里,反反复复回忆你们过去的一切吧。” 说完之后,白晨雨闭了闭眼睛,唤出百里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顾雪城蜷缩在花瓣堆里,一动不动。 林思韵、罗仙等人心中不忍,劝说着众人离开了,把云雪楼下面的这片梨花林,留给了顾雪城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渐渐阴沉下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渐渐浸湿了地上的雪白花瓣。 “不许下雨,不许下雨!”顾雪城忽然清醒过来,惊慌失措道。 可是他灵气不稳,竟然控制不住雨势,雨越来越大,天地之间一片银白的雨幕,这位强大俊美的帝君,只能穿着一身大红喜袍,趴伏在满地雪白花瓣中,拼命保护着那些淋湿的花瓣,宛如疯子一般。 “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 第208页 …… 好累,好累…… 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悦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嵌入式的照明显得十分简约现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耳边是心电监护仪稳定的“滴——滴——滴——”声。 周悦迷茫了许久,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里。 自己脱离书中世界了?任务成功了?他努力转动有些迟钝的大脑,呼唤着系统:“系统!系统!” 耳边传来001欣喜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积分 100000!现在黑化值:10%!现在积分:128900分!我就知道,宿主您能行!对了,宿主这具身体也修复好了!】 周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我真的完成任务了?黑化值降到10%以下了?” 001解释道:【您脱离之后,白晨雨的黑化值一度升高到了60%,发现炉鼎真相之后,更是升高到了临界值。但是到了最后,因为没有找到魂魄,还有您留下的那封遗书,他似乎极为自责,黑化值又奇迹般地慢慢降了下来,最后稳定在了10%。】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他了。”周悦喃喃道。 他回想着整个过程,渐渐有些后怕,自己之前情绪不稳,急于脱离书中世界,把任务想得太简单了,还有种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万幸的是,他赌赢了。 001继续道: 【黑化值降低到10%以下之后,世界线稳定了,就可以自行运转下去。系统为您打造的身体,还有那枚系统玉佩,也按照修仙世界里常见的方式,全部回收了。主角受和大反派那边,还开启了绝望值、后悔值和爱意值……】 周悦打断了001:“任务已经完成了,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001愣了愣:【没有关系。】 周悦淡淡道:“那就不用告诉我了。” 001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叹一声:【宿主需要清除记忆吗?还是封存情绪?对了,系统主神那边,还有最好的心理治疗师,随时可以为您服务。您积分很多,可以选择最好的治疗方案。】 周悦闭了闭眼睛,竭力挥去心底那些浓重的阴霾,淡淡道:“不需要了,我已经想开了,我会慢慢好起来的。至于积分,我还要为姥姥和小铃兑换健康值和平安值,还要兑换现实世界的货币,还清房贷和车贷,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001温声道:【我明白了。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周悦不愿回想那个书中世界,索性转移了话题:“不说那些了,既然任务完成了,可以和我说说现实世界的情况吗?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现在是202X年4月12日。】 周悦惊讶道:“怎么才过去了三个多月?” 系统解释道:【这本小说的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比例,是1比40,现实世界的三个月,约等于书中世界的十年。】 “原来如此,这还不错。”周悦松了口气,比他预想中的情况好多了。 可是躺了整整三个月,饭碗肯定丢了,想着那个天天熬夜,天天被老板PUA,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核心部门岗位,周悦又有些心疼,还好他有很多积分,暂时不愁钱。 他想了想,又赶紧问道:“那天我心梗昏迷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姥姥和小铃怎么样了?” 【是这样的,宿主心梗昏迷之后,因为脑缺血时间过长,变成了植物人,周小玲把你送进了华金医院……” 周悦蹙眉道:“华金医院是江城最好的私立医院,我之前虽然收入不错,但一直还着房贷车贷,卡上只有几万块钱,她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钱和人脉,把我送到华金医院?” 系统解释道:【哦,因为宿主是熬夜加班时突发心梗,算是工伤,你们集团老板帮忙把你送进了华金医院,还垫付了一百万医疗费。】 “我们老板帮的忙?”周悦忍不住挑了挑眉,略微有些意外。 周悦所在的公司是个大型集团公司,足足有数万名员工,周悦属于核心战略部门,老板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熬夜出了事,老板自然知道。 可是那位老板成天冷着一张逼脸,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说话也是含沙射影,最喜欢挖苦别人的工作能力,讽刺别人的智商,这样的资本家,居然会帮忙垫付医药费?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周悦正在暗暗感叹,忽然“吱呀——”一声轻响,病房门开了。 周小玲抱着一小束鲜花,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而后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鲜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死死瞪着周悦,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成了O形,看起来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和芝儿都快不分上下了。 阔别多年,周悦看着一点儿都没变的自家妹妹,胸口一片柔软,忍不住笑道:“五点就来医院看我,作业写完了吗?” “哥哥!哥哥!!”周小玲尖叫一声,猛地扑了上来! 周悦只觉得怀里一沉,周小玲已经狠狠扑进了他怀中,这丫头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嘴里呜哇呜哇地不知道在叫嚷着什么。 “哥哥你活了!不不不,你醒了!啊啊啊……” 周悦被她压得有点疼,但也没说什么,又好笑又心疼地抚摸着妹妹乱翘的头发。 -- 第209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小玲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从周悦身上爬了起来:“哥哥,我没压到你哪里吧?” 周悦笑道:“放心,我又不是全身骨折的瓷娃娃,压不坏的。” 周小玲还是有些不放心:“等等,我去叫医生。” 周悦看着她冒冒失失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回到现实世界,见到亲人的感觉,真好。 颅脑外科的主任医生很快来了,他让周悦做了几个简单的测试,忍不住啧啧称奇:“指标一切正常,太神奇了!” 简单检查之后,主任医生又让护士推着周悦去影像科,做了PETCT和MRI,得到的结果都一模一样,周悦大脑没有丝毫损伤,连心脏的问题也消失了。 主任医生翻着手上那叠厚厚的片子,感叹道:“太神奇了,片子显示你的大脑和心脏都很健康,连心梗的损伤也修复了。”? 周悦期待道:“那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之后,他要陪姥姥逛菜市场,陪周小玲逛商场,给小丫头买新衣裳,他还要带姥姥和小铃去吃大餐…… 主任摇了摇头:“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你躺了好几个月,四肢肌肉有些轻微萎缩,最好转到康复科做两周复健,再出院比较好。当然,如果费用紧张,也可以自己出院复健,只是效果可能要差一些。” 公司垫付的医药费还剩一些,周悦给人事部打了个电话,人事部主管表示周悦可以继续复健,职位也会给他留着,周悦果断选择了复健两周。 毕竟,他如今真正地明白了,情爱虚无缥缈,只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接下来的日子,周悦就开始复健了。 复健虽然十分辛苦,但周悦肌肉萎缩的情况不严重,三四天之后,他就能慢慢走几步了,只是不能走太远,平时还要坐轮椅。 这几天,周悦又用积分换了些钱,他把那些钱交给周小玲,让周小玲请了个保姆照顾姥姥,姥姥也来医院看了周悦两次,欢喜得老泪纵横,让周悦阵阵心疼。 一切渐渐走上了正轨,只是周悦偶尔会做一些噩梦,梦见自己被心爱的人铁一般的胳膊死死按着,服侍贵客;或者梦见自己穿着大红纱衣,从高高的白玉楼阁上一跃而下……每次都会让他半夜惊醒,满身冷汗。 但有了周小玲的聒噪,有了姥姥煲的老母鸡汤,那些梦魇并没有对周悦造成太大影响,他的脸上也有了真正的笑容。 这天正是周末,阳光明媚,周小玲咚咚咚地跑进病房,不由分说地把一杯奶茶塞进了周悦手里:“哥哥,这是他家出的新品,焦糖珍珠奶茶,特别好喝,你尝尝!” “唔,好喝。”周悦啜了一口,焦香浓郁的口感确实很不错,他以前一直对这种垃圾食品嗤之以鼻,不许周小玲多喝,但如今捧着这杯热乎乎的奶茶,却感觉分外温馨。 周小玲笑得眼睛弯弯的:“哥哥,我推你下去晒太阳吧,医生说了,要多晒太阳。” “好啊。”周悦笑道。 于是,周悦捧着热乎乎的奶茶,被周小玲推到了楼下草坪,今天阳光正好,草坪上很多病人在晒太阳。 周小玲忽然叫道:“啊,那边有喵星人,过去看看!” 说完之后,她便推着轮椅往前跑去,可是前方草坪正好是段斜坡,她一个没抓稳,轮椅直接脱了手,猛地往前方冲了下去! 周悦大惊,卧槽,周小玲这个不靠谱的!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忽然走出一个男人,那人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按住了轮椅。 因为惯性,周悦狠狠撞进了那人怀里,手上的奶茶登时泼洒出去,溅上了那人笔挺的西装! 对方垂眸看着一颗奶茶珍珠从自己衣襟上缓缓滑落,而后抬眸望向周悦,冷冷道:“周悦,这见面礼不错。” 周悦也惊呆了,自己这是多大的面子啊,集团老总亲自来看自己了? 他硬着头皮道:“施总好。” 眼前的男人正是他的顶头大上司,也是施氏集团的老板,施鸣。 施鸣身型颀长,容貌清俊,身着一身铁灰色修身西装,外形称得上是极其出色,只是表情十分倨傲冷淡,眉梢眼角都是不耐烦,活脱脱一副欠揍模样。 此人是个白手起家的工作狂,可以一边吊盐水一边批方案的那种卷王之王,一天到晚都垮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万,嘴巴还非常毒,经常把一群高管当成小学生训斥,不像现代企业家,倒有种封建大家长的味道。 还有小道消息说,这位施总非常花心,喜好男色,私生活极其糜烂,甚至开了个娱乐公司,专门挑选素人,跟选妃似的。 他口味固定,喜欢琥珀色眼睛的花美男,以及擅长剑术的武术替身,搞得公司里一堆小明星都开始戴隐形眼镜、练习传统剑术了,内卷得不行。 周悦眼珠乌黑,以前也不会丝毫剑术,并不是施鸣感兴趣的类型,两人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但如今周悦的剑术足以吊打那堆武术替身,似乎隐隐有些危险。 想到这里,周悦忍不住暗暗警惕,下定决心要把自己会剑术的事情死死瞒住。 这时,周小玲终于赶了过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掏纸巾,一边慌慌张张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妹妹?毛手毛脚的。”施鸣对小姑娘也丝毫不客气,鼻子里冷哼一声,接过纸巾擦了起来。 -- 第210页 周悦尴尬地介绍道:“小铃,这是我老板,施鸣。” 周小玲赶紧道:“施总好。” “唔。”施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蹙眉看着周悦,“周悦,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吧,怎么还不回来上班?你昏迷之前做的那个方案,只做了一半。” 万恶的资本家,要不是看在你垫付了医药费的份儿上,真想把你吊路灯! 周悦一边腹诽,一边干笑道:“耽误了公司那么多工作,还劳烦施总亲自过来看望,真是不好意思。” “看望?”施鸣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吗?公司又不是离开你就不转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吊路灯!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忍耐道:“那施总您来医院……” 施鸣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道:“费瀚吊威亚受伤了,说是有点严重,非要我过来看看。我刚到医院,还没来得及上去,你这轮椅就冲过来了。” “费瀚?”周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自己碰见八卦现场了! 费瀚是施氏集团下面娱乐公司的小鲜肉,最近红的发紫,据说背后的金主正是施鸣。如此看来,施鸣是来看费瀚的,只是无意间碰到了自己。 我就说嘛,资本家哪儿有那么贴心。周悦暗暗吐槽,脸上笑眯眯道:“那施总赶紧上去吧,骨科病房在第三住院大楼十二楼。” 施鸣看了看高大的住院大楼,表情忽然有些纠结,仿佛顾忌着什么似的,忽然道:“你随我一起去。” 第70章 “我陪您一起上去?”周悦微微一愣。 “你没听错。”施鸣不耐烦道。 虽然不太明白施鸣为什么让自己陪同,但他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再加上对方是自己老板,只好答应了。 “小玲,我陪施总去看望病人,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回家陪姥姥,晚上别忘了写作业。”周悦叮嘱了周小玲几句,而后就摇着轮椅,跟着施鸣往住院大楼的方向走去。 施鸣步伐很快,一小段路之后,周悦就有些跟不上了,他刚想叫施鸣稍微慢一些,施鸣已经不耐烦地走了回来,粗手粗脚地推着轮椅往前走,嫌弃道:“慢吞吞的。” “我也没办法啊。”周悦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位大老板还是真是嘴硬心软。 施鸣衣着相当考究,气场也非常强大,还一脸不屑的冷傲模样,一看就是那种颐指气使的上位者,这样的人,却推着模样俊雅温和的周悦,一路上惹得路人纷纷侧目,默默猜测着轮椅上的男人到底是何方大佬。 有人小声道:“快看快看,那边坐轮椅的人,还有推轮椅的人。” “卧槽,推轮椅那人我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不是施氏集团CEO吗?” “推轮椅那人是施氏集团CEO?!我的天,轮椅上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就是啊,让施氏集团CEO给他当小弟,这来头也太可怕了。”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萌……” 施鸣似乎听见了什么,蓦然回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冰冰地瞪了回去,众人纷纷噤声,个个假装左盼右顾,不敢再八卦了。 原来老板给自己当小弟是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嘛。周悦暗暗好笑,原本紧张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住院大楼的骨科病房。 施鸣明显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工作狂,完全不知道探望病人的流程,还是周悦在护士台询问之后,才找到了费瀚的VIP单人病房。 施鸣盯着紧闭的病房大门,表情十分纠结,许久都不肯推门,周悦小心翼翼道:“施总,您……您是不是有什么顾忌?” 施鸣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我有什么顾忌的?!” 他一把推开病房大门,推着周悦走了进去。 华金医院的VIP病房非常宽阔,装修简约高级,床头柜和地面上堆满了粉丝送来的大捧鲜花,靠窗是一张洁白的病床,一位俊美青年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打着雪白的绷带,呆呆望着窗外。 他似乎听见了推门声,猛地回过头,眼睛陡然亮了:“施哥!” 而后,他又看见了周悦,不由得微微一呆:“这位是?” 周悦刚要回答,施鸣已经不耐烦道:“他是谁关你什么事?对了,你助理一直给我打电话,那语气好像你要死了似的,我看你这不是很精神吗?” 费瀚看了看容貌俊雅的周悦,又看了看施鸣推着轮椅的手,脸色渐渐有些难看。 施鸣蹙眉道:“说话啊,到底有什么事?” 费瀚抿了抿唇,忽然道:“施哥,上次我和林飞羽争男一号的时候,谢谢您出手帮了我。那次在东方皇冠酒店没能好好’感谢’您,还弄得您不舒服,我一直特别内疚。” 他说话的时候,不盯着施鸣,反而一直盯着周悦,仿佛示威一般,还故意把“感谢”、“舒服”两个词咬得很重,周悦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扬起了眉毛,哇哦,“感谢”,这就是传说中的潜规则吗。 费瀚又道:“那次之后,您一直不肯见我,我只好让小梁跟您说我伤势严重,没想到您真的来了。我还以为,因为东方皇冠酒店的事情,您生气了……” “别说了!”施鸣直接打断了费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对酒店那次“感谢”并不怎么满意。 -- 第211页 费瀚顿了顿,轻声道:“对不起。” 施鸣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脸色变来变去,似乎恼怒至极又无法发泄,最后咬牙切齿道:“我他妈还真以为你伤势很严重,结果你……得了,滚蛋吧你!” 他说完之后,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连坐在轮椅上的周悦也不管了,周悦尴尬地看着床上那位大明星,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大号电灯泡,八百瓦那种。 费瀚斜睨了他一眼,忽然压低声音道:“别以为你爬了他的床,就能上位了。我上过他,他肯让你上吗?” “……啊?”周悦简直目瞪狗呆,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而施鸣之前那些奇怪的态度,也都说得通了。 费瀚看着他震惊的样子,轻轻扯了扯唇角:“所以,别痴心妄想了。” 并没有。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这时,施鸣似乎终于想起了周悦还在病房里,又几步冲了回来,飞快地把周悦推了出去。 在电梯里的时候,施鸣有些忐忑不安地试探道:“费瀚他……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也没说什么,就是用正宫皇后的态度,警告了我一番,而且还告诉我,你这皇帝是下面那个。 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周悦只好背叛了良心,诚恳道:“他没说什么。” 施鸣松了口气,掩饰般道:“我有点玩腻了,他好像真把自己当成我老婆了,跟我耍小性子呢。” 周悦:“……”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送走施鸣之后,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 做了两周复健之后,周悦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了阔别已经的家。 他一进门,姥姥就欢喜地迎了上来:“阿悦,你可回来了!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回来!” “哥哥!”周小玲也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拉着周悦看她亲手布置的客厅,她买了许多漂亮的气球彩带挂在墙上、天花板上,墙上还贴了几个卡通大字:“欢迎哥哥回家!” 看着那些用心的装饰,还有满桌热腾腾的家常菜,周悦心里一片暖洋洋的,他一手抱住姥姥,一手抱住妹妹,觉得无比满足。 接下来的日子,周悦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打算下个月再去公司上班。 白天还好,他陪着姥姥买买菜,种种花,给周小玲看看功课,自己再翻翻小说,一整天也就过去了,可是到了晚上,却有些难熬,只要他闭上眼睛,那些欢喜又悲伤的往事,就如同潮水般涌进脑海,甚至闯入梦中。 …… 漫天漫地的雪白梨花……俊美少年回眸一笑:“哥哥,我这一剑如何?” “哥哥,我找到玉佩了!咱们正好是一对!” “帝君已经有了道侣,可那位兄长却不肯放手,不知羞耻地做了帝君小妾,种种服侍讨好……” 漆黑的寝殿……影影绰绰的飘荡帐幔……他躺在深爱的人怀里,对方铁一般的胳膊从身后死死禁锢着他,薄唇贴在他耳边,声音仿佛冰块相击,低沉悦耳又冰冷无情:“哥哥,听话。”,眼前的高大黑影俯身而下…… …… “啊——”周悦惊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天花板,马路上汽车的远光灯从天花板上掠过,光影交替,明明暗暗,这是自己的卧房,而不是雪云楼的寝殿。 “呼,呼……”周悦惊魂未定地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脊上全是冷汗。 梦中少年的笑容还是那般清晰,那双铁一般禁锢着他的胳膊也是那般真实,满山满野的雪白梨花,远处喜宴的丝竹声……周悦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只觉得胸口阵阵闷痛,忍不住用双手颓然捂住了脸。 他白天已经尽量不去想书中世界的事情,可是到了梦里,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周悦在黑暗中呆呆躺了许久,决定第二天就去上班,稍微分散一下注意力。 第二天上午九点,周悦准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施氏集团,他先去人事部办了复职手续,而后便回到了自己部门,同事们看到他都很惊讶,纷纷上前关心地询问。 “周悦,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做复健吗?” “周哥,好些了吗?” “小周啊,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拼了,我有个侄儿,不到三十就脑溢血了……” “就是就是,我妈有个治疗心梗的秘方,待会儿微信上发给你。” “依我说啊,该躺平就躺平……” “谢谢大家,我已经好多了。”周悦听着同事们的七嘴八舌,心里阵阵温暖。 他和同事们聊了一会儿天,获得了一大堆枸杞泡开水之类的养生秘方,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咳。” 周悦回头一看,施鸣冷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同事们登时如同受惊的兔子,再也不敢闲聊,飞快地回到了工位上。 果然是资本家啊…… 周悦暗暗吐槽,也回到了工位上做方案。 工作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之间,就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同事们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周悦也开始收拾笔记本电脑,打算回去稍微加一会儿班,免得晚上又胡思乱想。 就在这个时候,施鸣又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对着周悦扬了扬下巴,淡淡道:“晚上有空?” -- 第212页 啊?这位大爷又想做什么?周悦愣了愣,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意思,但到底不敢怠慢给自己垫付了一百万医药费的大老板,只得道:“有空。” 施鸣没再说什么,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周悦跟自己过来,而后便施施然地离开了办公室。 周悦顶着同事们好奇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了几句,便匆匆跟了上去。 施鸣开着一辆黑色大G,把周悦带到了一家会员制的私密会所,这家会所非常高档,占地数十亩,纯苏式园林装修,亭台楼阁,流水潺潺,看起来古香古色。 施鸣开了一个包厢,随便点了几样菜品酒水,然后也不动筷子,就对着那些昂贵的菜色发呆。 周悦中午只吃了顿简单的工作餐,此时接近八点,他已经很饿了,看着满桌子的龙井虾仁、清蒸帝王蟹,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但是老板不动筷子,他也不敢动。 又过了一会儿,周悦实在饿得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施总,是不是那个方案有什么问题……” 施鸣回过神来,直接打断了他:“周悦,你谈过恋爱吗?” 周悦愣了愣,过了许久,才涩声道:“谈过。” “什么感觉?” 周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很快乐,也很……难过。” “所以说,动感情准没好事儿。”施鸣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明明钱货两讫的事情,他为什么非要以为是谈恋爱……” 周悦听着施鸣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总算明白了,不是自己的工作出了问题,而是老板遇上感情问题了,似乎和那个费瀚有关,自己正好见过两人之间的狗血八卦,所以拿自己当树洞呢。 他放下心来,尽量温和地安慰了施鸣几句,施鸣虽然在工作上精明强干,私生活也很糜烂,但如今却有些迷茫,连喝了好几杯白酒,脸色渐渐有些酡红。 周悦实在饿得不行了,又看老板也有些醉醺醺的,赶紧偷偷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 “呼……”施鸣忽然微微一歪,倒在了周悦肩膀上。 周悦吓了一大跳,虾仁登时从筷子里滑了出去,眼看就要落在雪白的地毯上!电光石火间,他赶紧使了一招“海底捞月”,筷子轻巧地抄了个底,稳稳地架住了那颗滑溜溜的虾仁! 周悦松了口气,毕竟他曾经用筷子教了白晨雨很长一段时间剑术,夹个虾仁只是小菜一碟。 就在这个时候,施鸣猛地抬起头来,原本醉眼朦胧的眼睛竟然清醒了不少,他愣愣地望着那颗虾仁,忽然道:“你会使剑?” 周悦呆了呆,难道施鸣学过传统武术,竟然看出了自己这招是从剑术里化出来的? 心念电转间,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呃,是这样的,家里有位长辈喜欢传统武术,我跟着他学过一些。” “哦,学得不错。”施鸣盯着他拿筷子的那只手,似乎忽然起了极大兴趣,竟然伸手摸了上去,“唔,手指修长,关节灵活,很适合使剑……” 周悦哭笑不得:“施总,您喝醉了。” “我没醉……唔,适合使剑,适合使剑……”施鸣嘟哝道。 他似乎酒劲儿上来了,一直耍赖般抓着周悦不肯放手,周悦实在没办法,只得找来会所服务员,一起把施鸣扶到了后面的卧房里。 这家高级会所整体都是苏式园林装修,卧房也是古香古色,精致的山水屏风、黄花梨木太师椅,连床都是龙凤呈祥雕花拔步床,上面挂着一层轻柔的洁白帐幔,被子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 施鸣满身酒气地瘫倒在大床上,嘴里一直含含糊糊地嘟哝着,一会儿叫渴,一会儿要剑。 周悦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看在那一百万医药费的份儿上,倒了一杯温开水,凑到施鸣嘴边,柔声哄道:“施总,喝水。” 施鸣并不张嘴,反而眯起眼睛盯着周悦。 周悦耐心道:“喝了水,会好受些。” “唔。”施鸣慢吞吞地伸出手,仿佛要接过那杯水,忽然握住周悦手腕,而后狠狠一拽,直接把周悦拽到了身上!水登时洒了二人一身! 周悦还没反应过来,施鸣已经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下面,一边胡乱吻他脸颊,一边急不可耐地扯着他的衬衫衣领:“唔,你会使剑,你会使剑……”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直接给他整懵了,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抵住对方胸膛,哭笑不得道:“施总,你喝醉了!” 施鸣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稍微清醒了些,他垂眸看着周悦,漆黑的眸子里神色变幻,最后有些不耐烦地开了口:“你要多少钱?跟我一个月,一千万。” …… 云雪楼下,梨花林中,月色如水。 两名洒扫小厮一边打扫,一边八卦。 “听说帝君又去秘境寻找天材地宝了?” “可不是嘛。那上古秘境多危险啊,可是帝君一个人就去了,然后带了好几头凶兽的鳞片和骨头出来,还受了很重的伤。” “ 帝君似乎是为了复活那个小妾?我听说那小妾特别放荡,死的时候还穿着那种纱衣,也不知道帝君……” 就在这个时候,两名小厮忽然只觉得嘴里一阵钻心剧痛,满口忽然涌出浓稠的鲜血,舌头已经不见了。 两人恐惧地睁大了眼睛,根本没明白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呜呜……” -- 第213页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俊美无比的白衣人出现在了梨花林里,哑声道:“滚。” 两名小厮捂着嘴巴,连滚带爬地跑了。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头阵阵绞痛,虽然已经严惩过一批人,可是自己不在的时候,还是有人用种种污言秽语编排周悦,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忽然没了力气,慢慢靠在梨花树上,怔然望着月色下漫山遍野的梨花。 他望着那些如云如雪的洁白梨花,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十几岁的时候,周悦在后山梨花林里,手把手教他舞剑的情形。 和问剑峰那些成日挨打的可怜弟子不同,他很喜欢学剑,因为周悦教他使剑的时候,非常耐心,非常温和,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示范剑招,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剑谱,不厌其烦。 有时候,他为了多亲近周悦一会儿,故意假装学不会,周悦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有一次,两人对剑的时候,他假装失手落败,手臂被百里霜划破了一条小口子,周悦立刻收了剑,撕下一截雪白的袖子,满眼心疼地为他包扎,还轻轻吹了吹,仿佛哄小孩儿一般温柔。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梨花枝叶簌簌作响,也吹散了那些遥远美好的回忆,顾雪城回过神来,看着冷冷清清的梨花林,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缓缓捏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距离哥哥离开,已经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里,他仿佛活在地狱一般,他拼了命地寻找各种搜魂法器,发疯般开启了一个又一个上古秘境,寻找那些传说中的天材地宝,试图为周悦重塑身体,拼起残魂,可是整整三年了,也没有找到一片残魂。 他还无数次启动乾坤晷,但乾坤晷只能看到他和周悦过去那些日子,既看不到周悦眼下的日子,也看不到周悦的轮回来生。 难道……难道真像白晨雨所说的,哥哥已经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顾雪城狠狠捏紧了拳头,魂飞魄散也不要紧,不入轮回也不要紧,他有的是漫长岁月,一年找不到,他就找十年,十年找不到,他就找百年,千年,万年,总能找到的。 不过是没有哥哥的岁月罢了,他能撑住的。 顾雪城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阵阵绞痛,仿佛一柄利刃狠狠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与此同时,那个念头又隐隐冒了出来,或许可以去黄泉之下,寻找周悦的残魂…… 生者不入黄泉,这是铁一般的天道,而他已经结成了十全金丹,寿命延绵,不入轮回,但只要碎了金丹,就可以,就可以…… 可是,万一他走了之后,周悦回来找不到他,那怎么办? 倘若周悦回来找不到自己,就只能像如今的自己一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望着无边无际的梨花林…… 光是想着周悦单薄的身子孤零零地站在梨花林里,顾雪城就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着胸口的阵阵剧烈绞痛,不抱希望地托起乾坤晷,打算再试一试,能不能看到周悦眼下的情况,或者轮回来生。 周围景象渐渐变幻,梨花飘零,大雨滂沱,月色如水,东方既白……渐渐地,幻化成了一间宽大的卧房。 这间卧房十分讲究,但没有法器宝物,似乎是凡间皇族贵人的卧房,精致的山水绣屏,黄花梨木太师椅,雕花龙凤拔步床上面,挂着一层轻柔的雪白帐幔,被子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顾雪城看着眼前的陌生景象,不由得有些发愣。 这三年以来,他无数次启动乾坤晷,看着自己和周悦过去那些美好时光,梨花林里一起舞剑,烛光下面一起翻看剑谱……还有那些羞涩甜蜜的亲吻,那几次沉醉缠绵…… 这些景象,他都仔仔细细地看过无数次,但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眼前的景象。 顾雪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第71章 顾雪城按捺住剧烈的心跳,缓缓走进了房间。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轻轻触摸着房间里的一切,精致的山水刺绣屏风、挂着雪白纱幔的雕花拔步床,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可是和以前那些幻境一样,他的手从那些东西上面直接穿过去了,丝毫无法碰触。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乾坤晷里看见这个地方?自己启动乾坤晷,是想看到哥哥,难道说…… 顾雪城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卧房门开了。 顾雪城回过头,而后整个人如遭雷噬,完全呆住了。 周悦费力地架着一个人,走进了卧房。 顾雪城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去,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那纤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珠,秀雅温和的面容,因为费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轻轻抿着的嘴唇…… 顾雪城看着那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许久,才颤声道:“哥哥?” 周悦根本没有理会他,或者说,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只轻手轻脚地把架着的男人放在大床上,而后又转身走到八仙桌前,倒了一杯温水。 顾雪城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紧紧跟着周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仿佛一只咬伤过主人的忠诚凶兽,怯生生地跟着主人。 -- 第214页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张秀雅的脸庞,看着对方把水杯凑到淡色唇边,看着对方小巧的喉结微微滑动,看着对方用热毛巾细细擦手,看着对方脱下外裳挂起来…… 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细致,还有那些无比熟悉的小动作,比如喝完水会舔一舔嘴唇,比如擦手的的时候会挽起一小截袖子…… 渐渐地,迷惘震惊慢慢褪去,疯狂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轰然涌上了顾雪城的胸口!这不是做梦,不是幻觉,这真的是哥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顾雪城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悦,仿佛盯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生怕对方忽然消失了,不敢移开眼珠哪怕一瞬。 他看着那些无比熟悉的小动作,渐渐地,眼睛有些模糊了,喉咙也阵阵发哽,他想搂住周悦大哭一场,他想发狠一般亲吻对方,告诉对方自己满腔的悔意,滚烫的爱意,可是他知道,他根本碰不到对方。 顾雪城死死捏紧了拳头,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几乎失控的情绪,努力分析着眼下的情形。 周悦还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各种小细节、各种小动作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应该不是轮回转世,而是离开自己之后,小狐狸又重新换了人身。 难怪,难怪自己和白晨雨都搜不到残魂,因为周悦的三魂七魄并没有变成孤魂野鬼,而是重新换了人身,生活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小地方。 对了,这个地方是哪里?他又是靠什么生活的?他过得好吗?有没有被人欺负? 顾雪城还没想明白,周悦又倒了一杯温水,而后走到那张雕花大床前,轻手轻脚地把床上那个男人扶了起来,温柔地把水杯凑到了对方嘴边。 顾雪城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他看着周悦温柔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愣,心里暗暗警惕起来。 那个男人模样还不错,但比起自己还是逊色不少,似乎也没有自己高挑矫健,更不用提修为了……唔,此人根本配不上哥哥,哥哥也看不上这样的人。 顾雪城分析一番,终于稍稍安了心,可就在这个时候,那男人忽然嘟哝了几句什么,而后猛地握住周悦手腕,忽然狠狠一扯,把周悦扯进了怀里! 而后男人一个翻身,直接把周悦压在了身下,一边狠狠吻着对方脸颊耳畔,一边胡乱扯着对方衣领! 顾雪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大脑,胸口更是杀意翻涌,陡然低吼道:“你做什么?!放开他!!” 他一边怒吼,一边扑了上去,试图把男人从周悦身上拽开,但是手臂再次穿了过去,根本抓不住男人。 顾雪城接连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胡乱亲吻周悦,整个人气得直发抖,几乎目眦欲裂,这男人在欺负周悦!他要杀了此人!他要把此人挫骨扬灰!他要诛了此人九族! 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缓缓凝聚灵气,试图变成实体,可就在这个时候,周悦轻轻抵住了男人胸膛,温声说:“你喝醉了。” 他抵住对方胸膛的动作很温和,话里也没有丝毫斥责的意思,仿佛仅仅在责怪对方,不应该喝那么多。 男人含含糊糊说了几句什么,周悦惊愕地挑了挑眉,而后不仅不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表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男人看着周悦发笑,有些不满道:“你笑什么?!” 周悦又忍笑说了几句什么,男人又气又急地瞪着他,而后忽然泄了气,直挺挺地倒在周悦身边,嘴里嘀咕着什么,周悦听了之后,笑得更厉害了。 顾雪城怔然望着眼前的一切,望着周悦笑成一团的模样,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自己好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笑了…… 哥哥和那男人相处的时候,十分随意放松,丝毫没有修士矜持的模样,还有那龙凤雕花的拔步床,锦被上面的鸳鸯戏水图案……难道说,难道说…… 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或许,哥哥已经有了别人…… 顾雪城不由自主地摇着头,根本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也不愿意相信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十全金丹的灵气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着,乾坤晷再也支持不住了,幻境片片溃散。 顾雪城跌坐在寝殿的白玉地面上,脑子里乱成一团,胸口阵阵剧痛,狂喜和狂怒同时狠狠撕扯着他的灵魂,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活活撕成两半,撕成碎片。 周悦还活着的事实,让他狂喜得几乎落泪,终于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可是周悦已经有了别人的可能,又让他一颗心如堕冰窟,根本不敢置信。 他在地板上呆坐了许久,忽然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扑到了白玉大床上。 宽阔的白玉大床上面,赫然躺着一具清瘦的身体,这具身体穿着一袭素青衫子,秀雅的脸庞莹白如玉,长长的睫毛密密低垂着,仿佛睡熟了一般,脖子上还戴着一枚洁白的鸾凤玉佩,和周悦过去那枚玉佩一模一样。 这具身体看起来几乎像个活人,可是宽大衣袖下面露出的纤长手指,却是一些细碎洁白的梨花花瓣堆成的,还没有化为真正的手指。 顾雪城垂眸望着那具身体,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三年以来,他做了很多哥哥不会赞同的事情,辜负了哥哥的多年教诲。 -- 第215页 他逼迫天下所有门派进献各种召魂法宝;他用元神强行开启了三个最危险的上古秘境,屠了里面那些哀哀求饶的上古凶兽,拿走了它们的鳞片、骨头、苦胆、獠牙。 而后,他用周悦化成的那堆梨花花瓣,重新细细堆成了一具身体,给这具身体穿上周悦最喜欢的素青衫子,又戴上一枚重新打磨的鸾凤玉佩。 他用那些上古凶兽身上的天材地宝,幻化成了这具身体的灵脉骨骼,又日日夜夜用十全金丹的精血养着,渐渐地,这具身体终于慢慢成型,变成了周悦的模样,只是没有魂魄,不会睁眼,不会动弹,也不会对自己笑。 然后,他又强迫天下所有门派,在九州大陆建起了数百个巨大的十方搜魂阵,试图从漫天漫地的孤魂野鬼中,找到属于周悦的残魂,再慢慢把那些残魂拼起来,送进这具身体,复活他的哥哥。 这三年以来,他种种倒行逆施,渐渐从受人尊敬的凌雪仙尊,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冷血帝君,但是看着那具身体渐渐成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他并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从来不敢去想——周悦或许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一直自欺欺人,不敢想,不愿想,不去想,他连那封遗……那封信都不敢再看一遍。 与君长诀,勿复相见。 那一张又轻又薄的信笺,不过寥寥数言,但他再也没有看过第二遍,他不敢看。 他拼命地夺法宝、进秘境、杀凶兽、塑灵身、搜残魂,让自己没有一丝丝空余功夫,去思考这个他根本不敢触碰的问题。 他告诉自己,他有十全金丹,他是九州帝君,他有的是漫长岁月,如果一年找不到残魂,那就十年,如果十年找不到残魂,那就百年,哪怕千秋万载他也耗得起,总有一天,他会把周悦的残魂全部找到,一片一片拼起来,然后温柔地唤醒对方。 可是……如果周悦已经不喜欢他了呢?如果周悦喜欢上别人了呢?甚至已经和别人…… 不不不,不可能的,绝不会有这种事情! 顾雪城胸口猛地一沉,根本不敢细想这种可能,也不敢细想幻境里周悦对那个男人展现的笑容,他几乎有些慌张地拿出乾坤晷,努力调出从前那些时光,试图安抚自己。 乾坤晷动,日月变幻。 灵犀山小厨房里,周悦端着一盘金黄的糯米饼,笑道:“小城,尝尝这个。” 昏暗的烛光微微摇晃,两人趴在床头,一起翻看一本泛黄的剑谱,周悦温声道:“《落雪十七式》第十六剑,重在一个’幻’字,指出剑必须变幻无常,才能让对方无懈可击……” 雪白的梨花林里,周悦手持百里霜,无奈笑道:“小城啊,这一招很简单啊,怎么总是学不会呢?” 离开自己前一天晚上,周悦以为自己睡着了,偷偷在自己唇角印下一吻…… 高高的房梁上,周悦悄悄趴着,冒着风险窥探自己的“道侣”…… 昏暗的小巷子里,周悦蹑手蹑脚地端来清水和馒头,小心翼翼地喂给昏迷中的自己…… 看着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看着周悦对自己的万般疼爱怜惜,顾雪城稍稍松了口气,堕入冰窟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可是下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阴冷的寝殿里一片黑暗,白玉大床雪白的帐幔飘飘荡荡,隐约传来一些动静。 周悦被自己牢牢禁锢在怀里,满脸都是泪痕,他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哀求般望着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城,别这样,求你了……” 他听见自己冷酷到了极点的声音:“听话。” 顾雪城紧紧咬着牙关,后悔得几乎心如刀绞,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景象忽然又变了。 那人一身大红纱衣,满头白发如雪,他怔然望着晚霞下的凌霄峰,望着漫山遍野如云如雪的梨花,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喜宴丝竹声,许久许久,终于一跃而下。 与君长诀,勿复相见。 顾雪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还是那个冷清阴暗的寝殿,身边还是那具花瓣堆成的安静身躯,没有周悦,没有梨花林,没有糯米饼,没有小狐狸,什么都没有。 他呆呆坐在白玉大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人渐渐发起抖来,而后仿佛怕冷一般,慢慢蜷缩起来。 这一刻,顾雪城终于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周悦已经走了,周悦不要他了,周悦可以对他好,也可以对别人好,周悦可以喜欢他,也可以喜欢别人,周悦可以做他的妻子,也可以做别人的妻子。 比如,幻境里那个男人…… 顾雪城难以自抑地回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切,回想着那个男人狠狠把周悦拽进怀里,胡乱吻着周悦;回想着周悦毫无阴霾的笑容,轻松自在的样子…… 想着想着,顾雪城那双漂亮的眼睛渐渐布满了血丝,他知道自己是个畜生,他做了那些畜生般的事情,他根本配不上周悦,他应该放手,不去打扰周悦的生活。 可是……可是他根本没法放手,他没法把周悦让给别人,那是养大他的哥哥,是给过他的妻子,哪怕周悦不愿回来,不肯回来,哭着打他骂他,或者一剑杀了他,他也要把人弄回自己身边,他还要剁了那个碰过周悦的男人。 顾雪城紧紧咬着牙,目光渐渐变得森冷。 -- 第216页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了,周悦还活在这九州大陆的某个角落,如此便有两个法子,一来,命令所有门派,细细搜索整个九州大陆,把周悦找出来,交给自己;二来,不再搜索残魂,直接使用唤魂之术,强行把对方的魂魄扯过来。 只要他愿意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可以任由他打骂,任由他糟践,自己会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给他,把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献给他,只要他回来。 如果他对自己还有一丝心软,一丝留恋,自己就能把他的魂魄唤回来,可是,如果他已经完全抛弃自己,彻底喜欢上了别人,做了别人的妻子,再也不愿回来…… 顾雪城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如果真的那样,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被周悦养大,被周悦教大,他也努力按照周悦的教诲,待人尽量仁慈,不要滥杀无辜,他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放过白晨雨,可是如果没了周悦,他也没有必要继续仁慈下去。 十全金丹,可成仙,可成魔,全在一念之间。 …… “你要多少钱?跟我一个月,一千万。” 周悦看着一脸霸总气质的施鸣,万分无语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施鸣怒道:“你笑什么?!” 周悦忍笑道:“我的施总啊,你怎么不干脆来一句,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施鸣瞪了他半晌,忽然泄气一般,直挺挺地倒在周悦身边,嘟哝道:“你真煞风景。还是说,你其实故意在引起我的注意?” “哈哈哈……”周悦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施鸣烦躁道:“算了算了,去拿块热毛巾给我擦擦脸,再给我倒杯水。对了,你好像带了笔记本电脑吧?你那个方案我们待会儿一起过一遍,如果这个项目能成的话,给你涨5%工资。” 呃,从旖旎暧昧忽然到一起加班,从一千万忽然到一千块,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吗? 周悦心中暗暗吐槽,但还是没出息地爬了起来,给施鸣拧热毛巾去了,1000块也是钱啊,蚊子肉也是肉。 接下来的日子,渐渐平静下来,不知不觉之间,就过去了一个月。 周悦的工作慢慢上了正轨,周小玲开始备战高考,姥姥以前心脏不好,如今有了保姆和各种昂贵的营养品,身体好了不少,周悦也放心了。 虽然施鸣偶尔还会调戏他几句,但也收敛了许多,两人之间慢慢变得像损友一般。 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周悦每晚还是会做噩梦,有时候脑海里还有种拉扯般的疼痛感,他曾经想过向系统寻求帮助,可是系统主神的心理治疗实在太贵了,他有些舍不得。 那些积分换来的钱,他想留给周小玲买房子,以及留给姥姥养老,不能这么乱花。 没法子,从小穷惯了,抠门儿啊。 洗去记忆倒是很便宜,可是周悦犹豫了很久,还是下不了决心。 当初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曾经也想过,完成任务后就洗去记忆,可如今境况慢慢好了起来,他又有些犹豫,他总觉得,少了一块记忆,自己整个人就像缺了一些什么,空落落的,不完整了,不像自己了。 他只能努力工作,试图用工作充实自己。 这天晚上,周悦正在加班的时候,卧房门被轻轻敲响了,而后姥姥端着一碗雪梨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阿悦啊,喝口汤吧。别加班了,你忘了上回了?” 周悦接过雪梨汤,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姥姥,我只是稍微加一会儿班,晚上不会熬夜的。” 他喝了一口雪梨汤,入口清甜无比,忍不住叹了一声:“姥姥,您的手艺真好。”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狠狠拧起了眉头,他的脑海里又传来了一阵拉扯般的痛楚! 这种古怪的疼痛,最近一个月经常出现,虽然并不是剧痛,有点像神经抽痛,但是非常不舒服,而这次特别强烈,仿佛有人狠狠扯着他的灵魂。 姥姥担忧道:“阿悦,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周悦一边勉强笑了笑,一边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系统!” 实习系统道:【滴——系统已上线。监测到宿主灵魂不稳,已经为宿主稳定。】 随着系统的声音,周悦脑海里那种拉扯般的疼痛渐渐消失了,他松了口气,安慰了姥姥几句,又把姥姥送出房门,这才转头问系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最近都有种拉扯感?” 实习系统道:【可能是书中世界和宿主之间的联系没有完全切断,对宿主灵魂造成了影响。】 “是什么对我的灵魂造成了影响?说具体一点。”周悦揉着太阳穴。 实习系统弱弱道:【书中世界如今有些混乱,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对宿主灵魂造成了影响。】 书中世界有些混乱?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已经两个月了,按照一比四十的比例,书中世界应该过了六年……难道这六年里,书中世界出了什么变故?魔界封印打开了?还是天下大乱了? 白晨雨和……和顾雪城有没有出事? 周悦略微有些担心,他默念着“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多管闲事,管闲事会变得不幸”,强忍下询问的冲动,硬起心肠道:“能不能帮我屏蔽掉这种影响?” -- 第217页 【当然可以。】实习系统道。 周悦闭了闭眼睛,淡淡道:“那就屏蔽吧。” 第72章 接下来的日子,一片平静。 屏蔽了书中世界的干扰之后,周悦脑海里时常出现的那种拉扯痛楚感,果然马上消失了,只是晚上偶尔还会做噩梦,但比以前也好了不少。 工作上也十分顺利,他做的那份方案很快通过了审核,项目立项之后,进展得很不错,施鸣非常满意,把他的职位提拔了一级。 因为升了职,薪水自然不止涨了5%,而是涨了整整50%,年终奖也翻了个番,粗略一算,一年税后也有四五十万左右了。 江城富豪很多,四五十万的年薪自然算不上什么,但周悦是个小富即安的性子,倒也十分满足。 项目上了正轨之后,工作稍微清闲了一些,周悦又用部分积分兑换了两百万现金,然后找了个时间跑去银行,把房贷和车贷都还清了,彻底无债一身轻。 工作和生活都很顺利,周悦脸上也有了笑容,他模样俊秀,脾气又好,还刚刚升了职,渐渐地,引起了一些注意。 有一次,周悦顺手帮了一个刚刚进公司的漂亮小姑娘,那次之后,那个漂亮小姑娘就老是跑来周悦部门,找他咨询各种问题,一来二去,周悦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思,心里十分为难。 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那个漂亮小姑娘又来到了周悦部门,青春洋溢的脸上满是笑容,手里还拎着好几杯奶茶:“各位家人们,楼下那家奶茶店做活动,我就买了几杯带上来,张姐、小刘姐、陈哥、周……周哥,大家喜欢什么口味,自己随便拿啊。” “哎呦,还有蜜桃味的,我最喜欢了。” “我看看我看看,我想喝珍珠奶茶!” “哎呀,我最近减肥……”虽然这么说着,但小刘姐还是拿走了一杯热量最高的奶盖奶茶。 最后,小姑娘端着一杯焦糖奶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周悦桌前,小声道:“周哥,我上周看见你买了这款奶茶,就买了杯一模一样的,也是五分糖。” 看着小姑娘羞涩的笑容,周悦有些无奈,又有些头疼,虽然他并不是天生喜欢男人,读书时也暗恋过女同学,但是和顾……顾雪城那样之后,他实在不想去祸害小姑娘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也不打算考虑感情问题。 他也没法用出柜拒绝对方,因为除了顾雪城之外,他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算不上真正的同性恋,可如果直接拒绝,未免又拂了小姑娘的面子…… 周悦尴尬地接过奶茶,忽然灵机一动,假装不经意地笑道:“谢谢啊,正好有些饿了。我女朋友今天早上突发奇想,自己做了两个三明治,结果太难吃了,我俩都吃不下去,只好饿着肚子来上班。”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惊讶之余明显有些失望:“啊……原来周哥你有女朋友了?” 周悦点了点头:“嗯。” 旁边一个老同事八卦道:“你有女朋友了?怎么没听小周你说过啊?” 周悦只得道:“前不久才交往的,还没来得及公布呢。” “她长得好看吗?”小姑娘有些不甘心道。 周悦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挺好看的,很白,很高,看着有点冷,但非常漂亮。” 话刚出口,周悦就愣住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虽然两人已经彻底分开,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可是说到“女朋友”的时候,他竟然还是下意识地按照顾雪城的模样描述了。 “哦哦哦,冷美人啊!” “看不出小周你还挺厉害的啊,能泡到这种冰山女神,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呗?” 周悦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教你怎么泡顾雪城吗…… 同事们嘻嘻哈哈调侃了周悦一番,小姑娘也终于死了心,委委屈屈地回去了。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周悦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最近这阵子,施鸣也想过给他介绍女朋友,姥姥也叮嘱他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早点找个对象,但都被周悦委婉拒绝了,他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情,只想安安心心工作。 平淡的日子过起来总是特别快,一转眼就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周小玲终于要高考了。 和大部分家长一样,周悦比周小玲还紧张,每天都提前一两个小时,跑到考场外面等人。 周小玲是理科生,成绩还不错,正常发挥足够上985,但略微有些偏科,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都很顺利,第二天上午的理科综合也很顺利,可是最后一门英语是周小玲的弱项,周悦特别担心,三点多就跑到学校门口等着。 他不过二十五六,模样又长得非常好,站在校门口的家长群里简直是鹤立鸡群,引得很多大妈大爷十分好奇,频频看过来。 如今正是六月份,天气非常炎热,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毒辣辣地照射着人群,树上的夏蝉发出枯燥的“知了——知了——”声,听得人心中烦闷。 周悦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喉咙有些干渴,他低头看了看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他往四周看了看,全是黑压压的家长,并没有看到卖水的小店,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忘了带瓶矿泉水过来,这附近没有卖水的地方,自己又不能离开太远。 -- 第218页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阿悦,阿悦!” 周悦愣了愣,而后一眼看见了人群外面的姥姥,赶紧招手道:“姥姥,我在这里!” 姥姥拎着一个老土的塑料保温桶,颤巍巍地挤了过来,叹气道:“阿悦啊,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找个阴凉的地方躲躲?你啊,也别光顾着周小玲那丫头,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对了,我给你带了冰糖绿豆汤。” “谢谢姥姥。”周悦听着姥姥的絮叨,胸口一阵温暖。 他和周小玲自幼没了双亲,姥姥靠着给别人缝缝补补,好不容易才把兄妹二人拉扯大,直到周悦长大了,姥姥才稍微轻松了些,但还是闲不下来,成天煲汤做菜,给周悦和周小玲补身体。 周悦看着姥姥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面孔,微微有些心酸,虽然他没有父母,但他有天底下最好的姥姥。 “愣着干啥,快喝啊。”姥姥笑道。 “嗯。”周悦接过姥姥手里的小瓷碗,从保温桶里舀了一碗冰糖绿豆汤,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入口冰凉甘甜,炎热的感觉登时好了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叮铃铃——”一阵清脆急促的铃声,高考最后一门英语,终于结束了。 不多时,一大群学生轰然涌出了校门,个个都如释重负,满脸轻松,仿佛终于脱离了牢笼的鸟儿一般,家长们赶紧涌了上去,问这问那。 “考得怎么样?” “听力有没有问题?” 周悦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和闺蜜叽叽喳喳对答案,满脸兴奋的周小玲,赶紧挥手道:“小铃,这边!” “哥哥!姥姥!”周小玲一边挥手,一边挤了过来。 姥姥也颤巍巍地往前走去:“小铃!” “姥姥,小心些。”周悦赶紧搀扶住姥姥。 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一大群家长涌了过来!一片拥挤之中,众人你推我搡,一片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谁,狠狠推了姥姥一把! “哎哟!”姥姥登时跌倒在地,而周围的人还在不断拥挤! “姥姥!”周悦心中陡然一紧,也顾不上自己,赶紧跪下去拼命护住姥姥,同时大吼道,“有人摔倒了!别挤,别挤!姥姥,姥姥!” 在他的吼声中,周围的人终于渐渐让出了一小块空地,姥姥被周悦护在身下,脸色一片惨白,已经失去了知觉。 周小玲哭道:“姥姥!姥姥!” 周悦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望着姥姥苍白的脸色,一时间简直心慌意乱,脑子里嗡嗡嗡直响,有个大妈赶紧推了他一把,急道:“小伙子,摔倒的人不能随便动,赶紧打120!” 接下来的一切,完全是一片混乱。 直到两个小时之后,周悦终于办完了所有手续,精疲力竭地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呆呆望着手术室大门上方鲜红的显示屏:“手术中”。 直到现在,他还有种不真实感,方才主刀医生说了,姥姥摔到了脊柱,因为年龄大了,骨质疏松严重,基础情况也不好,就算手术成功,也很有可能瘫痪。 周悦回想着医生的话,心中一阵绞痛,忍不住捂住了脸,只觉得喉咙阵阵发哽,姥姥若不是大热天给自己送绿豆汤,也不会被人推倒,更不会摔到脊柱……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姥姥每晚借着昏黄的灯光,眯着眼睛缝缝补补,靠着那一点点工钱,养活了自己和周小玲,还努力变着花样,尽量把那些便宜的蔬菜做得可口些。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升职加薪,又用积分还清了房贷车贷,正想趁着周小玲放暑假,请一周年假,带姥姥和小玲去首都玩儿,可是姥姥就摔倒了,还有可能瘫痪……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好好享过福……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积分可以兑换健康值! 他赶紧唤出系统:“系统,系统!” 实习系统上线了:【宿主您好,有什么事吗?】 周悦急急忙忙道:“我要为姥姥兑换健康值!” 实习系统为难道:【宿主您刚刚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已经为姥姥兑换过健康值了,让她的心脏问题得到了很大改善。可是这次跌倒属于意外,不在健康值的兑换范围之内。】 周悦急了:“那,那怎么办?” 实习系统沉默片刻,道:【我问问001吧。】 过了一会儿,001上线了,和笨笨的实习系统不同,001非常干脆利索地回答道:【这种情况,宿主可以选择继续做任务,任务成功之后,兑换一次幸运值,消除这次意外。】 又是任务?周悦对任务已经有些PSTD了,但为了姥姥,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任务?” 001翻看着手里的任务列表:【第一个任务,穿成被Alpha渣攻虐待的Omega妻子,让渣攻的白月光爱上自己,再夺走渣攻的事业,狠狠惩罚渣攻。】 【第二个任务,穿成被绿茶挚友和花心渣攻联手背叛的大明星,重新振作事业,让渣攻的哥哥爱上自己,打脸绿茶和渣攻……】 【第三个任务……】 听着这些卖身般的狗血任务,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有没有不牵扯这些情情爱爱的,普普通通的任务?” 001无奈道:【普通任务都被抢完了,现在只有这些任务了。】 -- 第219页 说到这里,001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宿主可以选择继续之前的任务。” 周悦蹙起了眉头:“继续之前的任务?之前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黑化值降到10%以下了啊。” 001解释道:【没错,降低黑化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哪怕日后黑化值再升回去,也不在宿主的任务范围之内了。】 周悦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 【实习系统应该和宿主提起过,你离开之后,那个小世界有些混乱,我本来以为会渐渐平息,没想到越来越乱了。为了保持世界线稳定,我找了好几个熟练的穿越者,但没人愿意接这个任务。】 周悦蹙眉道:“到底是什么任务?” 001简单道: 【安抚主角受和大反派,消弭战乱,稳定世界。】 周悦痛苦地揉了揉眉心:“我只离开了四个月,怎么感觉什么都变了……最近这段时间,书中世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001解释道:【虽然宿主只离开了四个月,但书中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年,大反派顾雪城愈发倒行逆施,修行种种邪术,虽然没有滥杀无辜,但是严刑峻法、喜怒无常,已经惹得修士们怨声载道。】 周悦呆了一会儿,又问道:“白晨雨呢?” 【主角受白晨雨趁着顾雪城醉心邪术,占据了一大块地盘,自立为玄渊帝尊,分裂了九州四海。】 周悦紧紧拧起了眉头:“顾雪城是十全金丹,又有了心爱的道侣,按理说应该心满意足了吧,为何要修行邪术?小雨黑化值已经降低到了10%,为何又成了什么玄渊帝尊?” 001无奈道:【因为剧情已经成了脱缰野狗,完全脱离了原著,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进入剧情脱缰的小世界非常危险,顾雪城和白晨雨这两人更是极其危险,属于S级任务,所以我找了好几个熟练穿越者,但没人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所以你来找我了?周悦无语地想。 001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道:【上次任务因为我的失误,让宿主精神受到了很大创伤,我本来不想打扰宿主的,可是实在没有办法,正好宿主也有需求……】 周悦看了一眼手术室上方刺目的红灯,轻声道:“完成这次任务之后,姥姥就可以度过危机了吗?” 系统精神一振,赶紧道:【完成任务之后,可以获得一百点幸运值,不但能让姥姥度过这次危机,还能让姥姥长命百岁。】 周悦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我接受这个任务。但是我走了之后,这边怎么办?姥姥术后那些事情,小玲一个人搞不定的。” 001想了想,道:【我可以请求主神系统,调整两边的时间差,宿主只要靠着长椅靠背,假装小寐就可以了。完成任务之后,宿主睁开眼睛还是在这张长椅上,只是手术已经做完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周悦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用什么身体回去呢?还是系统帮我捏一个吗?” 【我可以为宿主捏一个一模一样的身体,也可以捏其他样子的身体,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行。宿主还可以选择顾雪城、白晨雨的贴身侍女小厮,直接魂穿。】 周悦沉吟起来,选择什么身份回去呢?这次的任务是安抚顾雪城和白晨雨,调和两人之间的矛盾,拯救书中世界…… 如果要安抚两人,调和矛盾,就必须先接近两人,仔细调查如今的情况,才好对症下药。 事到如今,顾雪城已经有了道侣,白晨雨应该也有了新生活,自己也不想再和两人有什么情爱瓜葛,自然不能用本来面目回去,那样反而束手束脚,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可是,如果换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顾雪城和白晨雨都是戒备心极重的人,小时候就很不容易接近,长大了更是极其难搞,用陌生人的身份接近二人,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死掉…… 怎么办?有没有一种法子,既不暴露真实身份,又能接近二人,还不容易死掉…… 周悦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主意。 是了,如果用那个身份回去,绝不会被两人戒备,还可以打探到很多消息,而且两人看在过去那一点点情分上,应该也不会随意杀死自己。 周悦琢磨了许久,渐渐觉得这个法子虽然看起来荒谬,其实十分可行,于是试探着问道:“可以捏小动物吗?” 001没反应过来:【啊?】 周悦直接道:“能帮我捏一只小白狐吗?不是普通白狐,而是有修为的狐狸精……呸呸呸,有修为的灵狐,平时是白狐形态,需要的时候,可以幻化成人形,最好还会一些简单的法术。” 001猛然明白了,大喜道:【宿主这个主意太好了!我马上去捏!】 还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以为我想当狐狸精……呸呸呸,你以为我想当灵狐啊。 周悦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苦中作乐地想,做小白狐也挺好,至少不用像做兄长那般,操碎了心,最后还不得好死。 两个小时之后,001就捏出了一只小白狐,这只小白狐不过一尺来长,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小耳朵毛茸茸的,尾巴又大又蓬松,乌溜溜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周悦,模样非常可爱。 周悦摸了摸又软又暖的小白狐,想着自己就要变成它了,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顾雪城和白晨雨看不出来吧?” -- 第220页 【放心,在书中人物眼里,这就是只普通的小白狐。】001已经等不及了,【宿主打算传送到哪里?顾雪城那边,还是白晨雨那边?】 周悦想了想:“白晨雨那边吧。” …… 唔……好困…… 周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茂盛的、高大的杂草。 好高的草啊,估计有一米多吧……可看着也就是普通杂草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高…… 周悦稀里糊涂地望着那些高大的杂草,忽然眨了眨眼睛,猛地想起了什么,赶紧打了个滚,哧溜一声爬起来,低头打量着自己。 四只雪白的小爪子乖乖并拢在一起,还有一条蓬松大尾巴也甩到了面前。 ……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狐狸。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周悦还是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雪白的小爪子,又动了动毛茸茸的小耳朵,最后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而后肚子发出了“咕——”的一声。 唔,小狐狸需要进食了。 周悦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他身处的地方似乎是个后院,院墙旁边堆着大捆大捆的柴禾,还有几个大水缸,估计是厨房后院。 周悦有些不熟练地交替挪动着小爪子,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屋子旁边,而后紧紧贴着墙根,用草丛隐藏着自己,慢慢溜到了厨房后门。 厨房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几个婢女一边切菜,一边聊天。 “听说前些天那个雷雨夜,帝尊出关了?” “是啊,那天晚上好大的阵仗,那个炸雷打得哟,真是吓死人了。” “我听相熟的侍卫说,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渡劫阵仗,是因为帝尊结成了第三颗九转金丹,彻底稳定了境界。” “我的天啊,据说仙魔大战之后,修真界这八九千年间,只出了两个双重九转金丹的修士,有个还当场走火入魔死了,帝尊这三重九转,只怕不比凌雪帝君那十全金丹差罢?” “我也不太懂,至少能打个平手吧!” 周悦仔细听着那些八卦,渐渐明白过来,经过这些年的磨炼,白晨雨终于结成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颗九转金丹,彻底稳定了境界。 第73章 周悦蜷缩在高高的门槛下面,又偷听了一会儿,但婢女们似乎知道得也不多,聊了几句三重九转金丹之后,就转而聊起了自家的事情,没有再聊白晨雨了。 几名婢女聊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婢女说:“哎呀,待会儿帝尊那边的人就要过来了,咱们得赶紧把东西弄好。” “差不多了,洒完芝麻之后,就盖上吧。” “仔细些,帝尊如今不进凡食,灵食也只用这一种点心,一定要小心做好。” “没问题的,这可是灵泉浇灌的上好稻米……” 周悦精神一振,敢情厨房里面有盘点心,要送到白晨雨那里去?他正发愁怎么混到白晨雨身边,这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说实话,他如今这个形态,如果自己偷偷溜过去,万一半路上被什么高级修士捉住,那可就麻烦了,只有到了白晨雨身边,才能保证安全。 唔,怎么才能跟着混过去呢?周悦努力转动着脑子,忽然灵机一动,偷偷探出脑袋,轻轻叫了几声:“叽叽叽。” 卧槽,这什么叫声,好羞耻…… 厨房里的三名侍女同时回过头来,惊叫道:“有狐狸!” “是小白狐!” “抓住它!” 周悦赶紧一甩尾巴,迅速绕了大半个圈子,从后门溜进了厨房,厨房里面果然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了,那几个婢女全都跑到院子里抓狐狸去了。 周悦轻盈一纵,轻巧地跳上了巨大的厨房案台,他四下扫了一圈,立刻判断出来,那个纯金圆罩盖着的白玉盘子,肯定就是要送到白晨雨那里去的点心! 他赶紧迈动小爪子跑了过去,费力地用嘴巴把盖子掀开了一条缝,而后“哧溜”一声钻了进去,盖子“砰”一声重新盖了下来,四周登时一片黑暗。 圆罩里空间不大,周悦只能努力蜷缩起来,唔,身下好像是什么饼,硬硬的有些硌肚子,他赶紧把那条大尾巴卷起来,把身子趴在蓬松的尾巴上面,这才稍微舒服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三名婢女才叽叽喳喳地返回了厨房:“那只小狐狸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可能从狗洞钻出去了吧。” “怎么会有狐狸呢?还那么小。” “谁知道啊……” “哎呀,帝尊身边的玉姐来了。” 一个成熟些的女声传了进来:“帝尊的点心做好了吗?” 婢女们恭恭敬敬回答:“做好了。” 而后,周悦感觉自己待着的白玉盘子微微晃了晃,似乎有个婢女把盘子端了起来,递给了那位玉姐。 玉姐道:“唔,有些沉啊,做了几块?稻米挑选过吗?” “一共八块,用的是上好的灵稻。玉姐要看看吗?” 周悦一颗心登时高高悬了起来,千万别看啊! “不用了。”玉姐满意道,“你们几个做事,向来是靠谱的。” 周悦松了口气,而后又感觉身子轻轻摇晃起来,似乎那位玉姐托着盘子,出了厨房,往外面走去了。 -- 第221页 一路晃晃悠悠,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玉姐终于停了下来,周悦身子微微一沉,似乎是玉姐跪下了:“见过帝尊,这是小厨房做的点心。” 而后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悦耳声音:“放在桌上吧。” 听到这个声音,周悦脑海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暗暗感慨,白晨雨真的长大了,声音也不像少年时那般清亮,变得略微低沉,当然还是非常悦耳。 他正在感慨,忽然眼前陡然一亮,黄金盖子已经被揭开了。 白晨雨愣住了,玉姐也愣住了,四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周悦。 “狐狸!”玉姐惊呼一声,赶紧拿起桌上的拂尘,对着周悦就打了下来!周悦哧溜一声跳下桌子,飞快地绕着桌腿窜来窜去,敏捷地躲避着拂尘!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后颈一紧,整只狐狸被人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而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周悦赶紧抬起脑袋,白晨雨正垂眸盯着他,一人一狐面面相觑,场景有些诡异,还有些滑稽。 周悦抬头望着白晨雨,阔别十二年,白晨雨原本清秀漂亮的脸蛋变得成熟而俊美,微微上翘的眼尾从妩媚变成了凌厉,肩膀宽了很多,个子也高了很多,原本的少年春衫薄,也变成了一袭滚暗金绣纹的墨黑色华贵锦袍。 周悦忍不住欣慰道:“小雨长大了。”当然,原本欣慰而感慨的兄长口吻,一出口就变成了怯生生的“叽叽叽”。 玉姐赶紧跪下:“帝尊,奴婢也不知道这狐狸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帝尊责罚。” 白晨雨摆了摆手,淡淡道:“罢了,无妨。” “叽叽叽。”周悦欣慰地想,白晨雨这小子不仅成熟了,还大度了。 白晨雨垂眸看着怀里的小白狐,仿佛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哀伤。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自嘲般摇了摇头,而后轻轻勾起唇角,用手指点了点周悦的鼻子:“小狐狸,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被坏人吃了吗?” 周悦:“……” 白晨雨看着小白狐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挠了挠那毛茸茸的下巴,而后逗弄般拿起一块金黄的糯米饼:“想吃吗?这可是灵稻做的哦,小狐狸吃了也很有好处。想吃的话,就对本座摇摇你的大尾巴,摇一下,一小口。” 周悦瞪大了眼睛,简直不能接受如今尊卑颠倒的地位,以前自己做糯米饼的时候,白晨雨这死小子,是怎么求着自己多给两块的?! 可是,他真的很饿,好想吃…… …… 凌霄城,凌霄大殿。 青夏长老被两名内门弟子死死按着,整个人趴伏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只觉得浑身疼痛,几乎要露出原型。 这些年以来,为了各种天材地宝、招魂法器,凌雪帝君已经毫不留情地覆灭了数十个与人族为敌的妖族魔族,狐妖一族在上古仙魔大战之后,原本就人丁单薄,青夏长老带着几百名族人,到处东躲西藏,一直没被凌雪帝君捉住,直到昨日。 青夏长老勉强抬起头,望着高高的白玉台阶上面那个毫无表情的冷漠男人,那就是凌雪帝君,那就是凌霄城主,那就是顾雪城!那就是和他们不共戴天的人族帝君! 他忍不住呲了呲尖牙:“呲——” 凌雪帝君容色雪白,神情冷淡,他垂眸看着故作凶狠的青夏长老,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只淡淡道:“你就是狐族长老青夏?” “呲——”青夏长老恶狠狠地呲牙。 身后的内门弟子厉声道:“老实点儿!!” 顾雪城并没有说什么,冷漠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他缓缓走下高高的白玉台阶,随手抖开一幅画卷:“青夏,你可见过此人?” 青夏长老望向那幅画像,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是一幅精致的工笔画,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画上那人一身素青衫子,容貌秀雅,眉目弯弯,唇边含笑,看起来是个温和的好性子。 青夏长老有些疑惑,这人是谁?顾雪城为什么给自己看这幅画? 顾雪城解释道:“他是你的族人,也是本座的兄长。他性情温和善良,护佑本座长大成人,还为本座丢了性命……” “我的族人?为你丢了性命?”青夏长老眯起昏花的眼睛,死死盯着画上那个陌生人,这人竟然是狐族?却护佑人族帝君长大成人?还为人族帝君丢了性命?真是贱货,叛徒! 顾雪城轻声道:“都说狐有九条命,他定然没有死。倘若你能为本座找到他,本座不仅不会为难你和你的族人,还会为你们划出一条灵气充沛的山脉,助你们修炼得道。” 青夏长老脸上的皮肉抽动了一会儿,忽然“啪!”地一声,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在那画像之上,而后嘶声笑道:“哈哈哈哈,贱货,不食人血肉,不夺人修为,反而为人族丢了性命……哈哈哈,贱货!叛徒!” 他话音未落,胸口忽然一冷,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他还没回过神来,顾雪城已经缓缓收回了手,冷漠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雪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拈着一枚腥红的妖丹,还滴着浓稠的鲜血! 鲜血一滴滴落在白玉地板上,啪嗒……啪嗒…… 众人死死盯着那枚妖丹,大殿里一片死寂,只有血滴的声音。 -- 第222页 青夏长老不敢置信地缓缓低下头,望向胸腹间那个深深的血窟窿,原来就在方才一瞬间,顾雪城已经徒手穿透了他的胸腹,轻而易举地掏出了这只千年老妖的妖丹! “不要,不要……还给我……”青夏长老死死盯着那枚腥红的妖丹,疼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身下慢慢浸出一滩淡黄色的尿液,竟然已经失禁了。 片刻之后,他的瞳孔慢慢散了,渐渐幻化出了原型,竟然是一只灰色的老狐狸。 众人望着那具尸体,一片鸦雀无声。 顾雪城垂眸看着青夏长老软绵绵的尸体,雪白的脸庞还是一片冷冷淡淡,既没有不忍,也没有快意,而后五根修长的手指,忽然微微一转。 一枚金色的日晷缓缓浮现在他手心。 乾坤晷动,日夜变幻。 青夏长老陡然睁开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后发现自己竟然一切完好,胸腹间没有那个可怕的血窟窿,妖丹也好好地悬浮在丹田之中,他死死盯着顾雪城,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个千年修为的一族之长,在这位凌雪帝君面前,只是一条可以随意揉搓的可怜虫子。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雪白的脸庞一片淡漠,而后,他用洁白的袖口缓缓擦去了画像上那口浓痰,再次问道:“你可认识他?他如今在哪里?” 青夏长老再也不敢造次,恭恭顺顺地趴伏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颤声道:“小人看这画像十分眼生,求,求帝君再多告知一些细节,小人或许能够想起些什么。” 顾雪城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他是本座的兄长。很多年前,本座年少之时……”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简单地把那些往事大致说了一遍,青夏长老呆呆听完之后,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幅画像,而后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是小人族人,或许,或许是流落在外的狐族散仙。” “散仙?”顾雪城蹙眉道。 青夏长老解释道:“狐族散仙和人族散修一样,没有宗门倚靠,只能自行修炼,缺少各种秘籍和天材地宝,修为很不容易提升。” 顾雪城蹙眉道:“本座不关心他的修为,本座只关心他如今在什么地方。” 青夏长老观察着顾雪城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方才帝君说,他为帝君挡过一剑,后来又自尽过一次?” 顾雪城似乎不想听到“自尽”之类的词眼,有些烦躁道:“嗯。可是狐族不是有九条性命吗?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他亲口跟本座说,小狐狸只是回去了;第二次离开的时候,他留下的那封绝笔信,也只是说……与君长诀,勿复相见。” 他顿了顿,哑声道:“只有活着,才谈得上什么勿复相见,所以,他根本没有死。” 青夏长老小声道:“他是散仙,没有宗门倚靠,也没有天材地宝,方才帝君又说,他性情纯善,不肯吃人血肉,也不肯夺人修为,那么,他最多只能在自己的性命之外,再修一条性命。帝君也说了,在前世梦境之中,他的原身只有一条狐尾。” 顾雪城蹙眉道:“什么意思?” 青夏长老嗫嚅道:“只有一条狐尾,意味着除了自己的性命之外,只多修了一条性命。而他……他已经死过两回了。至于那封绝笔信里面,为何只说勿复相见,没有提及身消道陨,或许,或许只是为了安慰帝君。” 顾雪城语气冰冷:“你有何凭证?” 青夏长老硬着头皮道:“十二年没有音讯,多半……多半早就没了。他心灰意冷,临死前用灵气许下愿力,躯体化为生前最喜欢的梨花花瓣,魂魄化为天地之间的缥缈灵气,从此消失了。” 顾雪城死死盯着青夏长老,雪白的脸庞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威压汹涌起伏,宛如山雨欲来。 电光石火间,他腰间赤茫闪动,赤霄已然化为一条腥红长鞭,“啪!”一声狠狠抽落在青夏长老身边,一时间白玉碎裂,石屑纷飞!! 顾雪城哑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诅咒他。本座九年前在乾坤晷里见过他,他……他过得很好。” “帝君饶命,帝君饶命!”青夏长老匍匐在地,一边拼命磕头,一边瑟瑟发抖,几乎又要吓得失禁了。 凌霄大殿里死一般地寂静,只有青夏长老“砰砰”的磕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嗫嚅道:“帝君,当时您不顾身子,一边用精血为周峰主重塑躯体,一边日日夜夜启动乾坤晷,如此一来,极易损伤心性。或许,或许九年前那一次,您是在昏昏沉沉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幻境。” 顾雪城低垂眸子,脸色一片惨白。 罗仙继续硬着头皮道:“正因为是偶然产生的心魔幻境,所以,您只在九年前看到过周峰主一回,后来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倘若不是心魔幻境,倘若周峰主还活着,这么多年了,您没日没夜地启动乾坤晷,总能再看到一回啊……” 顾雪城缓缓抬起眸子,死死盯着罗仙,漆黑的眼珠冷得仿佛两枚浸在冰水里的黑水晶,腰侧赤霄“嗡嗡”低鸣,似乎随时准备取人性命。 他一字一顿道:“罗仙,你也咒他?” 罗仙吓得膝盖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帝君,属下万万不敢啊!” 林思韵也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帝君,属下一直觉得,这么多年了,您和那位……那位玄渊帝尊一直试图寻找周峰主的魂魄,您有无数的搜魂法器,玄渊帝尊有四宝之一的炼魂钵,可是整整十二年了,没有找到一丝魂魄。依属下看,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 第223页 陆子霖点了点头,低声道:“然。” 林思韵带头跪下去,而后三位峰主、清风明月使、满殿修士都纷纷跪下了,叩首道:“请帝君明察。” “放肆!”顾雪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哑声喝道,“你们都和那个千刀万剐的白晨雨一样,认定他死了!一直咒他!” 众修士匍匐在地,鸦雀无声。 顾雪城缓缓扫视着大殿里黑压压跪着的人群,眼睛里渐渐布满了血丝,胸口滚烫的杀意阵阵翻涌。 淡金色的乾坤晷在半空缓缓转动着,腰间腥红的赤霄“嗡嗡”低鸣着,这两件天下至宝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绝望狂怒,随时要择人而噬。 大殿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话,只有赤霄冰冷低沉的嗡鸣声,仿佛死亡的巨大阴影,悬浮在每个人的脖颈之上。 过了许久许久,顾雪城缓缓抬起眸子,望向远处漫山遍野的雪白梨花,汹涌的杀气终于缓缓平息下来,而后哑声道:“今日梨花正好,本座不想大开杀戒。”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拂袖而去,众修士长长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冷汗津津。 顾雪城如同幽魂一般,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云雪楼,跌坐在那张白玉大床上,怔然看着那具自己用梨花花瓣勉强拼凑而成的身体。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那冰冷的脸颊:“他们都在胡说八道,对不对?你是小狐仙,怎么会死呢?你第一次离开之后,没几年就回来了,第二次离开之后,我还在乾坤晷里面看到过你……” 那人低垂着睫毛,没有一丝回应,鬓边一缕黑发渐渐幻化为了雪白花瓣,似乎是灵气不足了。 顾雪城吓了一跳,赶紧咬破左手食指,小心翼翼地凑在对方唇边,把一滴精血滴了进去,右手则轻轻抵住对方小腹丹田,输入了一股纯净的十全金丹灵气,终于维持住了那具梨花化成的脆弱身体。 他松了口气,呆呆望着那张沉静俊雅的面庞,眼睛里慢慢浮上一层伤心,小声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那个白晨雨,他以前觊觎你,后来诅咒你,还三番五次地来挑衅我,我真想杀了他,可又怕你不高兴,就一次次地放过他……” 他顿了顿,又哑声道:“你从小就教我,让我仁厚待人,让我心胸宽阔,可是我有那样的父亲,天生心性不好,你若一直不回来,我真的没法撑下去,十全金丹,可成仙,可成魔,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变着法子威胁了一阵之后,顾雪城又放柔了声音,诱哄一般道:“你回来吧,等你回来了,我就举办大婚典礼,那个时候,雪白梨花开满凌霄城,天下宾客蜂拥而至,我会告诉他们,是我苦苦缠着兄长,非要兄长做我的道侣……” 他像过去那数千个日日夜夜一样,絮絮叨叨了许久,种种承诺,种种威胁,种种哀求,可是那具身体也和过去那数千个日日夜夜一样,长睫低垂,不言不语。 “哥哥,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就一眼……” 顾雪城声音渐渐哽咽了,他看着那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回想着青夏的笃定语气,回想着众人的苦苦劝诫,回想着白晨雨绝望凄厉的恶毒咒骂……慢慢地,一股极深极深的寒意从他心底渗了出来,一个他从来不敢想,也不愿想的念头,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或许……或许那人早就不在了。就像他的族人说的那样,身体化为他生前最喜欢的雪白梨花,魂魄化为天地之间渺茫的灵气,来得干净,走得洒脱,从此无处可寻。 因为那人是小狐仙,因为那人死而复生过,因为那封温柔宽慰的绝笔信,因为九年前那场如梦似幻的心魔幻境……让自己有了幻想的余地,有了可笑可怜的祈盼。 于是,自己死死抓着那几根救命稻草,不愿面对冰冷的现实;不愿面对白晨雨恨之入骨的恶毒咒骂;不愿面对根本找不到一丝魂魄的事实;不愿面对众人把自己当成疯子般的怜悯目光…… 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人以前回来过,所以这次还会回来,然后拼命寻找天材地宝,拼命为他重塑身体,细心做好各种准备,满怀期望地等待着…… 整整十二年了,自己竟然一直固执地相信着,被那样残忍地羞辱凌虐之后,满头长发一片雪白之后,心灰意冷地从云雪楼上一跃而下之后,那人还会回来。 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顾雪城渐渐有种浑身发软的感觉,好像苦苦支撑了很多年的脊柱,忽然被毫不留情地狠狠抽走了,胸口一片空空荡荡,仿佛大梦初醒一般。 原来,那人已经死了十二年了。 第74章 那人已经走了,那人已经离开整整十二年了,只是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不愿面对,不愿相信,不愿承认,死死抱着那几根救命稻草,拼命骗自己。 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太可悲了,也太可恨了……白晨雨固然应该千刀万剐,但是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是自己这个该死的赝品,鸠占鹊巢,恩将仇报,害死了那人,还不愿承认,不愿面对。 顾雪城望着白玉大床上那个沉睡的人,右手轻轻抚摸着对方温和秀雅的脸颊,左手缓缓贴上了自己的丹田,细细感觉着丹田里面那颗滚烫的十全金丹。 -- 第224页 十全金丹,寿命绵延。 这是那人拼上性命和尊严,好不容易才帮自己结成的十全金丹,他理应好好保护,不能损毁半分,可是……可是他已经撑了十二年了,他真的好累。 他想睡了,或许睡了,就能见到那人了,就能陪着那人了,就能让那人不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渐渐的,那个疯狂的念头又从顾雪城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真的撑不住了……”他一边喃喃地道歉,一边慢慢凝聚起丹田里的灵气,让那些丝丝缕缕的灵气,缓缓缠绕上了那颗纯净无暇的十全金丹。 而后,他狠狠一咬牙关,毫不犹豫地收紧灵气,死死勒住了那颗滚烫的十全金丹! 一阵钻心剧痛传来,那颗十全金丹剧烈颤抖着,颜色猛然变得极其耀眼,仿佛竭尽全力地在挣扎,在向主人哀鸣求助,在拼命对抗那些要将它活活绞碎的灵气! 金丹级别越高,碎丹痛苦越大,不到片刻,顾雪城就疼得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隐隐传来嗡鸣声,但还是死死咬着牙关,狠狠勒着那颗十全金丹。 哥哥,哥哥,我来陪你了…… 渐渐地,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嘴里全是温热腥甜的血腥味儿,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掐得掌心皮肉一片血肉模糊,但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或许因为灵气的剧烈波动,床上那具身体的长发慢慢化为了大捧雪白的花瓣,而后修长的脖颈、秀气的下颌、淡色的嘴唇……都再也无法维持原状,渐渐化为了梨花花瓣。 钻心剧痛之中,顾雪城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那人化成花瓣了,那人要走了,一时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最可怕的噩梦之中,夜风微凉,云雪楼下,红衣白发。 他脑子阵阵眩晕,忽然狂吼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哥哥,哥哥,别这样,别这样对我……”顾雪城颤抖着双手,拼命拢着那些洁白的花瓣,仿佛疯子一般。 可是他受伤太重,灵气波动得厉害,脑子也稀里糊涂,那具靠他的灵气和精血勉强维持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了,直接散落成了一堆雪白的花瓣,飘飘扬扬,漫天漫地。 顾雪城死死盯着满床狼藉的花瓣,脑海里阵阵眩晕,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喉头猛然一甜,“哇”地呕出一大口温热腥甜的鲜血! 那些鲜血,洒落在了雪白的花瓣上面,一片狼藉。 “哥哥……”顾雪城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些被弄脏的花瓣,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时间心急如焚,他拼命擦着那些血迹,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好多血,好多血……自己的血,把哥哥弄脏了……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倒在了花瓣堆里。 他瘫倒在满床狼藉的洁白花瓣里,仰望着飘飘荡荡的雪白帐幔,稀里糊涂中,仿佛看到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柔声道:“小城。” 小城,小城……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十二年前,自己用垂泪湖水倒灌京城,把那人掳回来之后,把他当成侍妾践踏,不许他叫自己小城,而那人也照做了,就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开头两个字也是,帝君。 顾雪城蜷缩在满床雪白的花瓣里,整个人难以自抑地,慢慢颤抖起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岁月绵长,千秋万载,人间依旧熙熙攘攘,梨花依旧谢了再开,只是这繁华世间,十丈红尘,再也没有那只忙着报恩的小狐狸了,再也没有那位温和又严格的兄长了,再也没有会在梨花下教他舞剑,会在烛光里教他看书,会在春风里回过头,对他温柔微笑的哥哥了。 洁白的花瓣飘飘扬扬落在顾雪城脸上,可他连眼泪都干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而后是芝儿怯生生的声音:“帝君,清风使通报,问剑谷那边,好像又地动了。” 顾雪城脑海里一片木然,根本没听明白,也根本不搭理芝儿。 “帝君,问剑谷又地动了,这是今年第三次地动了。”芝儿小声嗫嚅道,“主人以前也很关心问剑谷的情况,他会担心的……” 听到这里,顾雪城才艰难地转动起了脑筋,几乎有些茫然地想,地动?什么地动? 哦,是了,最近这十几年间,问剑谷偶尔会发生轻微的地动,但是并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 只是问剑谷作为当年仙魔大战的古战场,又有仙帝自我牺牲、散尽修为布下的魔界封印,自然事关重大,很多修士忍不住胡乱揣测,怀疑过了整整九千年之后,问剑谷里的魔界封印松动了。 前些年自己失去金丹之后,失踪了整整一年,当时还传出了很多流言,说是问剑谷魔界封印崩溃了,自己只身进入问剑谷加固封印,然后失踪了…… 魔界封印,对了,魔界封印。 想着想着,顾雪城渐渐有了精神,没错,自己如今还可以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从白晨雨手里,拿回那人的百里霜;第二件事情,再次进入问剑谷,重新布下牢固的魔界封印。 这颗十全金丹,加上这柄赤霄剑,足够再次封印魔界,护佑人间万年。 -- 第225页 那人想让自己做一位宅心仁厚的帝君,一位宽容的九州共主,尽力护佑天下万民,可是自己这些年来,严刑峻法、独断专行……实在是辜负了那人的嘱托,辜负了那人给的十全金丹,哪怕到了下面,也无颜面对那人。 可是,倘若自己做成这桩大事之后,再下去见那人,或许那人还愿意看自己一眼,还愿意和自己说几句话,甚至,甚至说不定……还愿意对自己笑一次。 …… 书房窗外阳光灿烂,一树梨花如云如雪,开得正好。 周悦蹲在白晨雨膝盖上,瞪着对方手里那块金黄的糯米饼,心中简直愤恨到了极点,白晨雨这小子岂有此理! 他咬了咬牙,陡然伸出爪子,电光石火般抓向那块糯米饼! 白晨雨猛一缩手,周悦登时抓了个空,而后白晨雨笑眯眯道:“哟,小狐狸想抢东西呢?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哦,摇一摇你的大尾巴,本座给你一小块糯米饼。” 谁跟你说好了?明明是你在那里自说自话! “咕——”周悦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响了一声,白晨雨的笑容愈发加深了,看起来极为可恶。 周悦咬着牙,盯着那块金灿灿的、无比诱人的糯米饼,非常没出息地动摇了,反正白晨雨不知道自己是他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民以食为天,打工人也是要吃饭的。 可是……周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在脑海里问道:“系统系统,顾雪城能不能用法术或者法器,搜索我的魂魄,看到这边的情况?” 顾雪城如今修为通天,简直不得不防,如果他突发奇想,想要寻找自己的魂魄,结果看到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那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自己。 如果再看到自己被白晨雨投喂,还对白晨雨摇尾巴……周悦停止了继续想下去,虽然他和顾雪城已经没了瓜葛,但面子还是要的。 系统解释道:【之前宿主有灵魂拉扯感的时候,001就在宿主灵魂和这个世界的法术影响之间,建立了一道屏障,完全隔离了。宿主的身体也是全新的。所以,不管是通过三魂七魄寻找,还是通过身体发肤寻找,都不可能成功,所以顾雪城是看不到宿主如今情况的。】 听说顾雪城看不到自己,周悦暗暗松了口气,他眼巴巴地看着那块金黄色的糯米饼,只觉得肚子咕咕直叫,终于忍辱负重一般,慢慢翘起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摇了摇。 白晨雨看着小狐狸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压抑的笑意,而后非常小气地掰下指甲大小一块糯米饼,递到了周悦嘴边:“喏。” 好小气!周悦非常不满,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口咬住糯米饼,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而后又眼巴巴地望着白晨雨。 白晨雨挑起眉毛:“别想耍赖,摇尾巴哦。” 周悦:“……”比资本家还资本家,连小狐狸都要剥削。 就这样,他忍辱负重地摇了几十次大尾巴,终于吃完了那块糯米饼,勉强填饱了肚子,最后还抗拒不过动物天性,居然抱着白晨雨的手指头,舔掉了残余的饼渣。 当然,他马上就清醒过来,立刻停止了这种丢人的动物行径,矜持地蜷缩在白晨雨膝盖上,默默用小爪子擦着嘴。 白晨雨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垂眸欣赏着怀里的小狐狸努力地擦嘴,毛茸茸的小耳朵还一动一动的。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小狐狸,你是小公狐狸,还是小母狐狸?” 周悦微微一愣,而后简直哭笑不得,白晨雨这臭小子,什么小公狐狸、小母狐狸,你哥我是男的! “叽叽叽!”他立刻大声抗议,但白晨雨根本听不懂,反而凑近了些,满脸好奇地观察着周悦,似乎想要判断出他的性别。 周悦看着对方满脸好奇的模样,还有那扫来扫去的目光,心底渐渐浮现出某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立刻用尾巴护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 与此同时,他还还十分凶恶地呲牙道:“呲——” “哟,还挺聪明的,放心,本座不是那种猥琐之徒。”白晨雨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又软又暖的小狐狸,毫不费力地把对方翻过来,随便瞟了一眼,“唔,公的。” 周悦翻着肚皮,脑海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猛地翻过身子,又羞又怒地用尾巴护住自己全身,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瞪着白晨雨:“叽叽叽!” 白晨雨,反了你!以前让你练剑就练剑,让你干活就干活,哪怕到了后来,有了那种企图,也不敢对自己太过不敬,最多偷亲一下,如今竟然,竟然…… “哈哈哈,这么害羞,难道你还没有和小母狐狸亲热过?”白晨雨看着小狐狸羞愤不堪的样子,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没良心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叽叽叽!!!”周悦目眦欲裂。他他他要变回来,这简直是丧权辱国! “算了,不逗你了。唔,本座给你取个名字吧。”白晨雨安抚般摸了摸小狐狸,又轻轻摸了摸脖颈间那枚蟠龙玉佩,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就叫你阿悦吧。” 周悦眯了眯眼睛,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 白晨雨轻轻挠着小狐狸毛茸茸的下巴,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本座看着你,总觉得十分欢喜,好像哥哥转世回来找我了……不过,如果是哥哥的话,方才我做的那些事情,估计他会恼得直接给我一剑,然后三天三夜不和我说话。” -- 第226页 “叽叽叽!”我很想给你一剑,只是目前做不到! 周悦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捂住马甲,绝对不能让白晨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然这小子回想起今天的事情,还不笑掉了大牙! 白晨雨自然不知道小狐狸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他抚摸着小狐狸又暖又软的身体,轻声道:“阿悦,你知道吗,本座有一位兄长,他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悦字。” 废话,我当然知道。 “只可惜,十二年前,本座那位兄长被歹人逼迫,不堪羞辱,自尽身亡了。”白晨雨的语气冷了下来,充满了森然的恨意。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那歹人修为通天,权势煊赫,不仅害了本座兄长,还想抢走本座的百里霜。本座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日日勤学苦练,花费了多年光阴,终于修成了三重九转,还在如今这个地方,建起了属于本座的势力……” 周悦仔细听着,渐渐明白了如今的九州局势。 十二年前,白晨雨独自一人离开了凌霄城,然后一路西行,一直来到了九州大陆的极西之地——玄渊。 玄渊是一道极深极危险的河谷,两岸峭壁林立,谷底水势湍急,灵气极其充沛,这灵气孕育出了一只可怕的食人玄龟,所以玄渊附近既没有修士,也没有百姓。 白晨雨来到玄渊之后,蜷缩在玄渊峭壁上的一个浅洞里,守候了整整九天九夜,终于等到那只数丈宽阔,浑身漆黑,满口獠牙的食人玄龟。 他和玄龟大战了一天一夜,终于一剑斩落玄龟头颅,还了玄渊一个太平。 斩杀玄龟之后,白晨雨又在玄渊岸边,建起了这座玄渊城,不少流落西域的落魄修士纷纷前来投靠,也有很多贫穷的老百姓慕名而来。 很多年过去了,小小的玄渊城渐渐变成了一个偌大城池,吸引了西域大量的修士和百姓,他们奉白晨雨为玄渊帝尊,君临西域大陆。 而顾雪城虽然修为通天,权势煊赫,但一直忙着寻找天材地宝、屠戮妖族魔族,没有功夫对付白晨雨,于是不知不觉间,白晨雨逐渐稳固了自身修为和地位,隐隐有了对抗之势。 白晨雨每年都会御剑前往凌霄城,故意挑衅顾雪城,只是十全金丹实在太过强大,他落败了一次又一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无气馁。 每次落败之后,顾雪城也并不取他性命,只会厉声索要百里霜,白晨雨哪里肯给,直接恶毒地咒骂回去,两人就这么一年年地僵持着,直到如今。 听到这里,周悦不由得暗暗感慨,原著里白晨雨作为主角受,和大反派顾雪城不死不休,虽然如今剧情已然面目全非,但两人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自己这次回来,要调和二人,消弭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可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系统帮自己化身小狐狸,轻而易举地接近了白晨雨,初步了解了目前的情况,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可是第二步呢? 周悦努力思索着,如今他已经从情爱中走了出来,虽然偶尔还是有些难受,偶尔还会做一些噩梦,但他已经看开了,顾雪城也好,白晨雨也罢,他都能尽量冷静地对待,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白晨雨恨透了顾雪城,是因为觉得顾雪城害死了自己,其实平心静气地回想,当初那件事情非常复杂,所有人都有责任,甚至白晨雨也有责任,自己也有责任。 就算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白晨雨的黑化值随时可能爆表,自己也应该努力想个两全的法子,而不是轻易答应白晨雨,挖了顾雪城的金丹。 被顾雪城掳回云雪楼之后,更不应该因为对方有了道侣,就拒绝沟通,直接摆烂,破罐子破摔。 其实,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顾雪城,自己对不起他,给他做过炉鼎,愿意拿命赔他,而不是默默忍受对方的羞辱,做什么所谓的小妾,既折辱了自己,也折辱了两人过去的情谊,更折辱了对方的道侣。 唉,但是在那种头脑发昏的情况下,想要保持冷静,真的很难,所以说,情爱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如今的顾雪城,明明已经有了道侣,却还想抢走白晨雨的百里霜,估计因为自己的死,他多多少少有些后悔,所以对自己的“遗物”如此看重……其实,真的没有这个必要了。 整件事情似乎成了死结,但也有一些回旋的余地……周悦细细琢磨着,想找到一个突破口。 正在这个时候,一名侍卫匆匆走进书房,拱手道:“启禀帝尊,凌霄城的探子发回卷轴,说问剑谷那边又发生了地动。” 周悦微微一愣,问剑谷又地动了?白晨雨在凌霄城还安插了探子? 白晨雨蹙起了眉头:“问剑谷怎么又地动了……对了,顾雪城有什么反应?” 侍卫道:“探子回报,说顾雪城之前捉住了一名妖族长老,当众拷打之后,顾雪城就回了云雪楼,一直不肯见人。这次问剑谷地动,他也没有出面。” 白晨雨点头道:“本座知道了。” 周悦沉吟起来,问剑谷频繁地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古籍记载,九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中,仙帝把魔皇赶回了魔界,而后散尽修为,布下魔界封印,彻底封住了两界出入口,从此整整九千年,一直相安无事。 可是最近这些年,问剑谷时常发生轻微的地动,修真界渐渐出现了一些传言,说问剑谷里面的魔界封印不稳,十分危险。 -- 第227页 当年顾雪城失去金丹,失踪一年的时候,就有修士信誓旦旦地说,顾雪城孤身一人进入问剑谷,修补魔界封印去了。 既然整整九千年都平安无事,那么为什么最近这些年,封印忽然有了不稳的征兆?到底是什么原因? 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赤霄! 赤霄原本是上古仙帝的本命剑,可是多年之前,自己和顾雪城进入问剑谷的时候,赤霄主动认了主,被顾雪城带了出来。 难道魔界封印不稳,和赤霄的离开有关?可是倘若魔界封印需要靠赤霄维持,仙帝定然对它下过命令,它又为何主动认了新主? 魔界封印事关重大,不知道顾雪城会怎么办,白晨雨又会怎么办? 周悦心里一片乱糟糟的,忍不住抬头望向白晨雨,白晨雨凝神望着窗外一支雪白的梨花,似乎正在细细思索。 过了许久,白晨雨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背脊,低声道:“说起来,距离本座上次去凌霄城,已经快一年了。如今问剑谷频繁地动,或许有机可乘……阿悦,你愿意同本座去凌霄城走一趟吗?” 第75章 因为刚刚结成三重九转金丹,境界还没有完全稳定,白晨雨并没有立刻赶往凌霄城,而是休养了数日,等待金丹境界彻底稳定之后,才带上周悦,御起百里霜,往凌霄城的方向掠去。 脚下云雾缭绕,耳边风声呼啸,白晨雨垂眸望向怀里安安静静的小狐狸,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阿悦,这么高,你不害怕吗?” “叽。”周悦已经是御剑老手了,自然不会害怕。 更何况,他如今蜷缩在白晨雨怀里,又能保暖又能躲风,还不用费劲儿御剑,简直舒服到了极点,心里不由得暗暗感叹,搭便车确实比自己御剑舒服多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躺平。 白晨雨如今是三重九转金丹,御剑速度极快,不过半日功夫,百里霜就横跨了九州大陆,逼近了凌霄城。 不多时,透过下面的云雾缭绕,已经隐隐可以看见漫山遍野的雪白梨花,还有那座洁白的云雪楼。 白晨雨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负责守卫山门的内门弟子们,立刻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百里霜刚刚接近凌霄城,数百名内门弟子已经御着灵剑,腾空而起! 领头的内门弟子厉声道:“玄渊帝尊为何不请自来?请您自重!” 白晨雨略微扫了一眼,而后轻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还想拦住本座?林思韵、陆子霖、清风明月使……还有什么七星暗卫呢?是不是问剑谷地动,把顾雪城吓傻了,把他们全都派去守问剑谷了?” 周悦忍不住劝说道:“叽叽叽。” 小雨啊,虽然你如今不说脏话了,算是很大的进步了,但是咱们能不能更进一步,把这阴阳怪气的毛病也改了? “乖,别怕。”白晨雨自然听不懂周悦在说什么,以为小狐狸害怕了,赶紧安抚般摸了摸他的背脊,而后对那些弟子淡淡道,“本座还有要事,你们一起上吧。” 内门弟子们明显有些紧张,忍不住互相看了看,领头那名弟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大吼一声:“大伙儿一起上!” 数百名内门弟子大吼一声,御剑向白晨雨袭来! “上啊!” “大伙儿一起上!!” “自寻死路。”白晨雨轻蔑地嗤笑一声,而后轻轻一挥绣着暗金云纹的墨色袖子,一枚精致的紫铜小钵登时出现了在他的手中,正是修真界四大法宝之一——炼魂钵! 白晨雨随手一抛,炼魂钵旋转着往空中飞去,瞬间就变成了数丈大小,巨大的钵口里面一片漆黑,散发着凛然寒意! 白晨雨轻声道:“炼魂钵,收!” 御剑袭来的弟子们忽然停下了,脚下的灵剑不再前进,反而微微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嗡鸣声,仿佛在努力抗拒着什么,可是根本无法抗拒。 不过片刻,随着无数声“嗖——嗖——嗖”的声音,数百柄灵剑,全都被巨大的炼魂钵吸了进去! 数百名失去灵剑的内门弟子,纷纷惨叫着往下坠去! “啊啊——” “吱吱吱!”周悦登时急了,忍不住用嘴扯了扯白晨雨的衣襟,可是白晨雨垂眸看着那些坠落的弟子,漂亮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根本不打算施以援手。 电光石火间,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往白晨雨怀抱深处拱了拱,假装被平安符锦囊里面那些药材的香气吸引了,衔住了白晨雨腰上那枚平安符锦囊,轻轻扯了扯。 那是他以前买给白晨雨的平安符锦囊,白晨雨一直带在身上。 他拱了拱白晨雨:“叽叽叽!”平安顺遂,谨守道心! 白晨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垂眸望向怀里的小狐狸,只见那只小狐狸正非常感兴趣地舔着自己的平安符锦囊,似乎被里面的药材香气吸引了。 白晨雨望着那枚平安符,眼神微微一黯,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轻叹道:“罢了。” 而后他轻轻一挥袖子,一股磅礴而柔和的灵气席卷而出,轻轻把半空中的数百名弟子托住了,而后让他们轻飘飘地落了地。 众弟子们面面相觑,个个惊魂未定,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灵剑呢?” “吓死我了,方才是怎么落地的?” -- 第228页 “好像是玄渊帝尊……” 白晨雨不再停留,一声清啸,御剑往灵犀峰而去。 不过片刻,灵剑就接近了灵犀峰,望着那漫山遍野的雪白梨花,望着那用大块玉石砌成的云雪楼,周悦心情复杂至极,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在这座灵犀峰上,他和顾雪城有过很好的时光,他们一起舞剑,一起看书,一起赏花,一起对付顾如海……可也正是在这座灵犀峰上,发生了很多他再也不愿回想的事情。 白晨雨望着那座高大洁白的云雪楼,漂亮的脸蛋有些阴沉,似乎也想起了十二年前,在这座云雪楼发生的事情,他盯着云雪楼,灵气渐渐有些不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阿悦,本座曾经同你讲过,本座有一位兄长,被歹人种种糟践,最后不堪羞辱自尽。本座那位兄长,正是十二年前,在……在这里跳楼自尽的。” 周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低“呜”了一声。 “我时常想,倘若当初我没有被妒恨冲昏了头,没有硬逼着哥哥剜了顾雪城的金丹……哥哥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会对我笑,是不是还会给我做糯米饼。”白晨雨声音有些嘶哑,连自称本座都忘了。 周悦默然无语。 白晨雨哑声道:“如今想来,哥哥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我本该用那水磨功夫,慢慢磨着他,死死缠着他,而不是那样逼迫他。如果实在不成,我就做他的弟弟,一直默默护着他,等着他,其实……其实也挺好……” 白晨雨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灵气也渐渐紊乱起来,境界略微有些不稳。 周悦吓了一跳,赶紧又衔起那枚平安符锦囊,轻轻碰了碰白晨雨的胸口。 “哎,这不能吃的,你怎么总咬呢。”白晨雨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而后摸了摸那枚平安符锦囊,紊乱的灵气渐渐和缓下来。 他叹了口气:“阿悦,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本座感觉境界稳定了不少。或许,是哥哥的在天之灵,派你来帮本座的罢。” “叽。”明白你哥的良苦用心就好。 白晨雨忍不住微微一笑,轻轻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心里一片温暖。 正在这个时候,一股强悍至极的腥红剑气,从云雪楼里呼啸而出!猛地向白晨雨袭来! 白晨雨眼神一冷,一手搂住周悦,脚下百里霜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那道强悍无比的凌冽剑气! 那道充满杀意的腥红剑气呼啸着盘旋而回,与此同时,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云雪楼里轻跃而出,正好落在那道剑气上面,凭空而立,杀气沸腾! 赤霄如血,白衣如雪,正是脸色极其阴沉的顾雪城。 周悦望着那张愈发冷酷的雪白脸庞,不由得一阵怔然,虽然早已看开,早已放下,可是忽然见了对方,他心里还是一阵说不出的五味陈杂,既微微惆怅,又有些难受。 白晨雨冷笑一声:“哟,凌雪帝君好大的架子,终于舍得出来见本座了?” “白晨雨,你找死。”顾雪城缓缓抬起眸子,冰冷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刮过白晨雨。 他的目光忽然扫到了周悦,微微一愣之后,雪白的脸庞陡然阴沉下来。 周悦虽然已经看开了,但他曾经被顾雪城折腾得几乎死去活来,此时见对方脸色极其阴沉地盯着自己,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赶紧往白晨雨怀里缩了缩。 白晨雨安抚般摸了摸小狐狸的背脊:“别怕。” 顾雪城冷冷道:“白晨雨,你养这种东西,是什么意思?你在侮辱那人。” 周悦:“……”并不想被称为东西。 白晨雨冷笑道:“凌雪帝君日理万机,怎么如此之闲?连本座养什么爱宠,也要插上一脚?” 周悦:“……”不不不,也不是爱宠。 “你养这种东西当……爱宠?本座想饶过你,你却在亵渎他。”顾雪城轻轻眯了眯眼睛,雪白的脸庞一片冰冷,眼底渐渐浮上了森然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磅礴的腥红剑气,陡然横扫! “来得好!”白晨雨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只听“轰!!!”一声巨响,一道腥红的剑气,和一道雪亮的剑气,狠狠撞在了一起!整座凌霄城的灵气剧烈震动,漫山梨花簌簌作响! 两道剑气绞在一起,两道人影也绞在一起,不过片刻,已经翻翻滚滚地大战了数百回合,白晨雨渐渐落了下风,但还是一直勉力支持,伺机反击。 “找死。”顾雪城冷笑一声,忽然一声低啸! 腥红的赤霄发出凄厉的呼啸,从高高的苍穹,陡然凌空而下!眼见就要把白晨雨斩于剑下! 卧槽,说杀就杀吗?!周悦登时急了,几乎来不及思考,猛然跳到白晨雨肩上,两只小爪子死死搂住了白晨雨的脖颈! “叽叽叽!!”住手! 看见那个傻乎乎的小狐狸拼死护着白晨雨的样子,顾雪城不由得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调转了赤霄方向,凌冽的剑风险险擦过白晨雨臂膀,溅起一串鲜红的血珠! 顾雪城紧紧盯着周悦,漆黑的眼睛里一片迷茫,似乎连他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下意识这么做。 顾雪城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他看着那只小狐狸死死护着白晨雨的模样,想着白晨雨竟然养了这种蠢东西亵渎那人,一时之间,心里又是恼怒不已,又是烦躁不堪。 -- 第229页 他轻轻眯了眯眼睛,眼底一片阴沉,五根修长的手指缓缓旋转,掌心里渐渐浮现出了一枚纯金打造的小小日晷。 乾坤晷! “叽叽!”周悦大惊失色,他对顾雪城十分了解,顾雪城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不打算放过白晨雨了! 乾坤晷动,日月变幻! 原本雪亮锋利的灵剑百里霜,忽然变成了一块黑沉沉的灵铁,猛地往下坠去!白晨雨猝不及防,也随着百里霜往下坠去! 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怀里的小狐狸登时被狂风刮了出去! 周悦耳边风声凌冽,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办?虽然可以化为人身,用法术御风而起,可是那样就完全暴露了,后续任务也无法继续下去…… 顾雪城把百里霜变回灵铁之后,本想让赤霄凌空而下,逼得白晨雨不得不用炼魂钵抵挡,自己则接住下坠的百里霜,把那人的本命剑收入囊中,再掉头对付白晨雨。 可是电光石火间,他看见了那只猛然下坠、惊惶失措的小狐狸,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忘记了对付白晨雨,直接御剑而下,一把接住了那个又软又暖的小小身躯! 周悦猛地撞进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一时间完全懵逼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顾雪城接住小狐狸之后,立刻回过神来,马上御剑而起,一只手抱着小狐狸,另一只手五指微微转动,淡金色的乾坤晷又渐渐浮现在了空中。 白晨雨看了看空中缓缓转动的乾坤晷,又看了看顾雪城怀里的小狐狸,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身御风离去! “不堪一击。”顾雪城冷哼一声。 他并没有追击白晨雨,一拂雪白的袖子,一手搂着怀里的小狐狸,一手抄起了化为灵铁的百里霜,直接御剑回了云雪楼,缓步迈入寝殿。 看着那熟悉的暖玉地面,宽阔的白玉大床,飘飘荡荡的白色纱幔,想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周悦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对于这个地方,他有极深的心理阴影,但却总是躲不开,避不过。 他勉强压抑住那种恐惧感,苦中作乐地想,我这个倒霉催的胡汉三又回来啦。 顾雪城轻轻把小狐狸放在白玉大床上,他垂眸望着这只雪白的小狐狸,脸色有些阴沉,又有些迷茫,仿佛既恼恨白晨雨竟然养了一只小白狐,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救这个小东西。 周悦默默趴在大床上,假装成一只蠢兮兮的小狐狸,任由顾雪城打量。 顾雪城盯着周悦看了许久,而后冷冷道:“来人。” 两名侍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帝君有何吩咐?” 顾雪城指了指床上的小狐狸:“去泉室打盆热水,把这小东西弄干净,再随便给它找些吃的。” “是。” 呼……周悦暗暗松了口气,第一关总算过了。 自己预料得不错,白晨雨和顾雪城对小狐狸都比较友好,至少不会像其他那些高级修士,看到妖兽灵兽就喊打喊杀,然后一顿扒皮抽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顾雪城看自己的表情十分古怪,有些阴沉恼怒,又有几分迷茫无措,完全不像白晨雨那样纯然的喜爱。 不一会儿,两名侍女就打了一盆热水回来,她们轻手轻脚地抱起周悦,小心翼翼地放进精致的白玉水盆里,四只纤纤玉手拿着柔软的丝瓜飘,一边细细打着皂角,一边轻柔搓洗着那些雪白柔软的毛发。 唔,好舒服……周悦虽然很想保持矜持和警惕,但是这个身躯的意志力实在太薄弱了,没过多久,他就很没出息地眯起眼睛,享受起了侍女们的贴心服务。 洗干净之后,侍女们又拿出一块雪白的布巾,仔仔细细地把小狐狸擦干净了,而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白玉大床上。 顾雪城看着干净蓬松的小白狐,看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忽然想起了某些极其遥远的往事,那个可以看见前世的湖泊,那个缥缈的梦境,那段前世的恩情…… 想着那些遥远往事,顾雪城极轻地翘了翘唇角,他轻轻抚摸着那只又软又暖的小狐狸,冰冷的脸色慢慢放松下来,可是渐渐地,眼底又浮现出一抹极深的伤感。 其实,那个缥缈的梦境,从来不属于他,那段前世的恩情,从来不属于他,那只可爱的小狐狸,从来不属于他,那个温柔微笑的人,也从来不属于他……他却不肯接受,不愿相信,还疯狂报复,最终害死了那人。 顾雪城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眼底渐渐一片黯然。 周悦十分不习惯被顾雪城抚摸,被白晨雨那小子胡乱摸几下,他也就忍了,可是对于顾雪城,他有非常浓重的心理阴影,哪怕被轻轻摸一下,都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很想转身就跑。 可是如今这个情况,他又不能逃跑,只能默默蜷缩起来,勉强忍受着那些冰冷修长的手指,温柔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顾雪城轻声问侍女:“它多大了?” 侍女恭恭敬敬道:“帝君,约莫半岁了,牙都长齐了,对了,是只小公狐。” 什么小公狐,什么约莫半岁,什么牙都长齐了……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周悦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不过看在方才热水沐浴很舒服的份儿上,他忍了。 这时,一名侍女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非常精致的黄金笼子,恭恭敬敬道:“帝君,奴婢找来了这只黄金笼子,要把它放进去吗?” -- 第230页 顾雪城还没回答,周悦已经炸毛了:“叽叽叽!” 顾雪城有些意外地看了小狐狸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下,淡淡道:“罢了,它也不算闹腾,晚上再放进去吧,白日就不用了。” 周悦松了口气,本来任务就已经非常艰难了,大白天被关进笼子里,被一堆侍女小厮直勾勾盯着,还做个屁的任务。至于晚上么,一来可以睡觉,二来没人盯着,可以偷偷溜出来,他勉强接受。 顾雪城挥退了侍女,把小狐狸放在枕头旁边,自己则躺在白玉大床上,望着飘飘荡荡的雪白帐幔发呆,他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事情,眼神渐渐变得一片平静,甚至隐隐有些期盼喜悦。 “哥哥,你再等等,我很快就……”他轻声道。 周悦趴在顾雪城脑袋旁边,很想听到一些内幕,但什么都没听到,不由得十分失望。 他忍不住暗暗吐槽,这么多年了,白晨雨虽然还是个孤家寡人,但明显平和了许多,会和小狐狸说话,还会开玩笑;而顾雪城这小子虽然有道侣陪伴,却越发内向孤僻,话比以前少了许多,连笑容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周悦也有些疑惑,自己死了那么多年了,顾雪城也早就有了道侣,为什么不搬去凌霄殿,和道侣住在一起,反而住在这座阴阴沉沉,而且不大吉利的云雪楼里?这不是有毛病吗。 他实在想不出原因,只能摇了摇头,罢了,这些事情早就和自己无关了,还是别想这些了,想想如何完成任务吧。 唔,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大概了解了情况,稍稍安抚了白晨雨,还帮他稳定了金丹境界,可是今天两人那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明显不能轻易化解仇恨…… 倘若自己厚着脸皮现出原身,苦苦劝告两人,或许会有一线转机,但是顾雪城如今十分阴沉,白晨雨又非常憎恨顾雪城,万一两人又发疯争抢起来,搞不好越弄越糟,最后一塌糊涂。 罢了,还是先不要妄动,再观察观察吧,看看情况再说。 对了,似乎某本书上说过,拥有共同目标的人,最容易化解仇恨,一致对外……可是,顾雪城和白晨雨一天到晚针锋相对,哪里来的共同目标呢? 就在周悦苦苦琢磨的时候,侍女禀告道:“帝君,罗峰主求见。” 顾雪城也不起身,只随口道:“让他进来罢。” 罗仙屁颠屁颠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属下见过帝君。” “你有何事?”顾雪城淡淡道。 罗仙小心翼翼道:“帝君,问剑谷那边又发生了一次轻微地动,林峰主和陆峰主不愿打扰帝君,可属下觉着实在太危险了……” 顾雪城淡淡道:“本座知道了。你告诉陆子霖他们,魔界封印或许已经松动,本座会闭关几日,准备进谷事宜,让他们守好谷口,不可擅动。” “是。”罗仙转了转眼珠,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周悦心中陡然一亮,魔界封印松动,这对人界是莫大的威胁,倘若顾雪城和白晨雨能一同前往修复,必然事半功倍,或许还能化解怨恨,一笑泯恩仇……可是,怎么才能说服二人呢? 第76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雪城并没有用晚膳,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白玉大床上,望着那些飘飘荡荡的雪白帐幔,出神地想着些什么。 周悦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寝殿门口,期望有个人来投喂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小侍女悄悄走了进来,她蹑手蹑脚地把周悦从床上抱下来,喂周悦吃了几块鸡肉干,而后把周悦放进了那个黄金笼子里。 “叽。”周悦趴在笼子里,眯了眯眼睛,小爪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勉强忍受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奇耻大辱。 似乎害怕打扰顾雪城休息,小侍女轻轻把笼子放在了靠近寝殿门口的位置,顾雪城也没说什么。 夜幕渐渐降临,小狐狸身躯更加柔弱,也更加容易疲惫,周悦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但为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勉强支撑着,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过了许久许久,一直到月上中天,顾雪城的鼻息终于渐渐匀净,似乎睡着了。 他仿佛做了什么美梦,轻声呢喃道:“哥哥……” 听见这个遥远而熟悉的称呼,周悦鼻子微微一酸,随即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了那种情绪。 虽然自己也做了很多错事,但是顾雪城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 哪怕到了如今,他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他养大的少年,他爱慕的青年,是怎么死死按着他,强迫他接待贵客,把他的身体和尊严,都踩成了一滩烂泥。 虽然为了姥姥,他不得不再次接受任务,但是除了完成任务之外,他不想和顾雪城再有任何瓜葛了。 周悦心里阵阵难受,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唤出了系统:“系统,系统!” 实习系统弱弱道:【宿主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周悦问道:“我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抽空翻了一遍原著,原著也提起过那个魔界封印。上古仙帝虽然结成了十全金丹,但最后还是牺牲了自己,才勉强布下了魔界封印,对吗?” 周悦回到现实世界那几个月,把周小玲房间里那本原著找出来翻了翻,不过原著后面烂尾了,说得比较含糊。 -- 第231页 系统回答道:【是的,想要布下魔界封印,不仅非常艰难,而且很危险。主要是布印那位顶级修士,很容易被魔修袭击,需要另一位顶级修士掠阵,否则要么像仙帝那般身死道消,要么难以完成封印。】 周悦沉吟起来,不仅需要一名顶级修士布印,还需要一名顶级修士掠阵…… 唔,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顾雪城和白晨雨联手,这样既能完全封印魔界,保护天下众生,又能化解两人之间的仇恨。 昨日顾雪城和白晨雨打了一架,虽然白晨雨最后落败,但还是坚持了数百个回合,两人的武力值差距不算非常巨大,应该是十比七左右。 倘若顾雪城封印,白晨雨掠阵,这简直就是当今修真界最完美的组合了。 可是两人如今的情况,显然难以合作,唔,要不然先让两人一起进谷,然后再想办法……可是怎么才能让两人一起进谷呢? 周悦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什么法子,他暗暗叹了口气,听着顾雪城悠长的呼吸声,决定暂时不想了,先按照原定计划,偷偷溜到书房瞅瞅,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仔细听着顾雪城平静的呼吸声,偷偷伸出小爪子,轻轻拨开了黄金笼子外面的插销,而后悄无声息地推开笼门,轻盈地窜了出去。 周悦跳出寝殿高高的门槛,顺着走廊墙根往前面走了一小段,又下了两层楼,终于来到了云雪楼书房外面。 书房门并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隙,周悦费力地钻了进去,而后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如今正是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从雕花窗棂投进来,安安静静洒落一地,偌大的书房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周悦放下心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化出了人身,还是一身素青衫子,还是那副秀雅温和的模样。 化出人身之后,他不再耽搁,几步走到书桌前,迅速翻起了书桌上那些书信,重点察看那些和问剑谷地动、魔界封印、仙魔大战相关的书信。 提到这些内容的书信并不算太多,但也有数十份,周悦翻着这些书信,渐渐有些奇怪。 一半以上的这类书信,都是罗仙呈递上来的,语气还十分忧虑,似乎在暗示顾雪城应该进谷看一看。 周悦看着那些书信,轻轻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被囚禁在云雪楼,好不容易联系上了白晨雨,想要一起逃跑的时候,罗仙忽然出现在后花园里,和自己啰嗦了好一会儿,最后自己和白晨雨被顾雪城当场捉住了。 罗仙到底是碰巧出现在那里,还是故意拖延自己和白晨雨,让顾雪城发现? 还有,更久以前,自己为了对付顾如海,想让罗仙做个假的乾坤晷,当时自己做好了软硬兼施的准备,结果罗仙十分轻易地就答应了…… 周悦琢磨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出什么名堂。 他揉了揉太阳穴,或许是自己多疑了罢,说到底,罗仙只是个喜欢做些古怪法器的器修,哪怕顾雪城出了事,也轮不到他上位。 周悦暂且放下了对罗仙的怀疑,又翻了一会儿书信,而后又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么多的书信,竟然没有一封提到顾雪城的道侣。 周悦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顾雪城眼下如何,他的道侣如何,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清冷的月光之下,周悦继续翻着那堆书信,了解了一些魔界封印的情况,忽然,他手上微微一顿,整个人都凝固了。 他好像听见了一声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是衣物摩擦声,就在书桌下面。 桌下有人?! 周悦一阵毛骨悚然,他如今这个身体算是半人半狐,还有接近七转金丹的修为,如果书房里藏了个活人,他进来的时候不可能不发现。 难道是……是鬼? 周悦望着洒满书桌的清冷月光,想着书桌下面的东西,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哪怕成了狐仙,哪怕有了七转金丹修为,但他还是和现实世界一样,非常怕鬼。 他僵立着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拼命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而后终于鼓起勇气,猛然后退几步,指尖凝聚灵气,指向书桌下面! 书桌下面果然有团黑影! 周悦硬着头皮,压低声音呵斥道:“是谁?出来!” 书桌下那团黑影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地钻了出来,清冷的月光照亮了那张清秀的脸庞,以及满脸的泪痕:“主人……呜呜呜……” “芝儿?”周悦心里陡然一松。 原来书桌下藏着的人,竟然是芝儿!难怪他方才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丝毫活人气息,芝儿本来就个灵芝精,自然不会有活人气息。 芝儿望着周悦,眼圈通红,满脸都是泪痕,他瘪了瘪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狠狠扑了上来,一把搂住周悦! 周悦被他抱了个满怀,感动之余,又觉得自己怕鬼这件事情有些丢脸,于是遮掩般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书桌下面?” “呜呜呜,芝儿方才翻东西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响动,就赶紧藏在书桌下面,然后就看着狐狸变成了您……芝儿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呜呜呜……真的是主人……您真的回来了,您没有丢下芝儿……” -- 第232页 周悦见他哭得脸都花了,又是好笑又怜惜,便轻轻摸着对方头上那两根呆毛似的须须,安慰道:“嗯,主人回来了。” “呜呜呜……芝儿还以为主人不要芝儿了……” “怎么会呢?主人不会不要芝儿的。”周悦努力安慰了芝儿几句,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道,“不过,主人回来的事情,芝儿千万不要告诉顾雪城。” “芝儿不会告诉那个大坏蛋的,芝儿知道,是他害死了主人……”芝儿抽抽噎噎道。 呃,大坏蛋……周悦听着这个傻乎乎的形容,忍不住有些好笑,而后,他又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芝儿为什么大半夜跑到顾雪城书房里翻东西? 对了,白晨雨在凌霄城安插了一个细作…… 周悦赶紧把趴在自己胸口抽泣的芝儿扒拉起来,握住对方单薄的肩膀,认认真真道:“芝儿,你该不会在给白晨雨当细作吧?” 芝儿小声道:“主人,您怎么知道?您好聪明……白公子跟芝儿说,让芝儿帮他,他可以为主人报仇。” “白晨雨竟然让你给他当细作?”周悦简直哭笑不得,白晨雨那小子那么狡猾,居然找了芝儿这么个蠢东西当细作! 不过周悦转念一想,或许正是因为芝儿呆呆傻傻,才不会惹人怀疑,就像当年白晨雨想联系被囚禁的自己,也是把纸条藏在芝儿带回来的绿豆糕里。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忽然微微一亮,赶紧问道:“芝儿,你能联系上白晨雨,对不对?” 芝儿点了点头,怯生生道:“嗯,山脚有个接应的茶楼,我采买东西的时候,就可以传递消息。” 周悦想了想,轻声道:“芝儿,你尽快告诉白晨雨,顾雪城近日会进入问剑谷,估计百里霜也会带在身边。” 芝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芝儿会告诉白公子的。” 周悦叮嘱道:“不要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就说你翻到了一封书信,里面这么写的。” 芝儿用力点头道:“嗯!芝儿都听主人的!” 周悦被他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忍不住又摸了摸对方脑袋上那两根须须:“没想到咱们芝儿,有一天也能做双面间谍了。” 芝儿并不懂什么叫做双面间谍,只知道自己被周悦夸奖了,这朵小灵芝明显十分开心,不停地用须须蹭着周悦的手掌。 他想起了什么,又小声道:“主人离开这么久,有没有什么要问芝儿的?” 唔,果然聪明了些。周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顾雪城那位神秘的道侣,但他立刻抛开了这个念头,转而问道:“林峰主如今怎么样了?还喜欢看狗血话本吗?” 芝儿立刻叭叭道:“可喜欢了,林峰主一直很惦记主人,上次说起主人写的那本《嬛嬛传》,他还一个劲儿地叹气,说什么刚刚回宫就没了……” 周悦有些汗颜,又问了一下陆子霖、罗仙、以及清风明月使的情况,都和以前差不多。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忽然感到远处传来一阵灵气波动,冰冷汹涌,正是顾雪城!顾雪城往这边过来了! 他来不及解释,赶紧“哧溜”一声变回了小狐狸,芝儿原本就是灵芝精,刚才又看到过周悦变身,此时只是睁大了眼睛,并没有大惊小怪。 周悦心念电转,顾雪城是十全金丹,肯定已经感觉到了书房里面的气息,自己可以装成小狐狸,芝儿怎么办? “芝儿,快来捉我!”周悦用嘴型道,而后他迅速跳上书桌,一顿疯狂扒拉,把方才自己翻开的那些书信弄得一片凌乱。 芝儿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虽然不太明白周悦为什么让自己捉他,但他极为听话,立刻按照周悦所说的,手忙脚乱地跟着小狐狸追。 “叽叽叽!”小狐狸一边乱叫一边乱跑,芝儿跟在后面追,简直一片乱七八糟。 正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芝儿?” 不知什么时候,顾雪城已经站在书房门口,他蹙眉看着芝儿和那只小狐狸,雪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芝儿终于抓住了那只小狐狸,他搂着那只小狐狸,畏畏缩缩道:“帝君。” 顾雪城垂眸看着小狐狸,蹙眉道:“它跑出来了?” 芝儿结结巴巴道:“芝儿看到它,就,就抓它。” 顾雪城扫了一眼被小狐狸弄得乱七八糟的书房,还有书桌上那些狐狸脚印,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小东西跑了出来,还弄乱了书房,被芝儿发现了。 他拎起芝儿怀里的小狐狸,淡淡道:“你出去吧。” “是。”芝儿只好离开了,临走时有些担忧地看了周悦一眼。 顾雪城搂着小狐狸,缓缓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他似乎并不在乎那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书信,只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放在书桌上,慢慢展平。 周悦有些好奇,忍不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而后微微一愣,那是自己的……绝笔信。 顾雪城半夜不睡觉,跑来书房来看这封绝笔信? 周悦心里隐隐有些酸楚,两人之间早已恩断义绝,顾雪城又何必做出这般模样,不如相忘于江湖。 顾雪城一边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狐狸,一边怔然望着那封他从来不敢多看的绝笔信。 帝君,见信如晤。 帝君……顾雪城轻轻摸着那些熟悉的字迹,摸着已经有些泛黄的信笺,心里一片空空荡荡。 -- 第233页 周悦望着那封自己亲手写下的绝笔信,心里五味陈杂,回去见到姥姥和妹妹之后,他的情绪好了很多,渐渐脱离了那种绝望的心境,但是写信时的那种心情,他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胸口阵阵闷痛。 “小东西,你看得懂吗?”顾雪城摸了摸小狐狸的背脊。 周悦没有吭声。 顾雪城出了一会儿神,又低声道:“小东西,昨日本座和你的主人交手,你拼命护着你的主人,倒是忠心耿耿。其实,除你之外,写这封信的人……也拼命护着他。” 他顿了顿,轻声道:“正因为如此,我当初万分妒恨你那位主人,做了很多天大的错事。如今想来,我简直……罢了,问剑谷地动,我也该出发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但隐隐有种极深的哀伤,还有种解脱般的感觉,周悦怔然望着那张雪白俊美的脸庞,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 三日之后,凌霄城问剑谷。 问剑谷一向冷清,今日却来了许多人,陆子霖、林思韵、罗仙三位峰主到了,清风明月使、七星暗卫到了,凌霄城数千名内门弟子到了,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名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以及上百名高级修士。 他们的神色十分严肃,全都安安静静地肃立在谷口,仿佛在等待着谁。 “凌雪帝君到——” 顾雪城身着一袭简单的白衣,抱着一只很小的白狐狸,腰悬赤霄剑和乾坤晷,缓缓走了出来,他容色雪白俊美,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并非去修复魔界封印,而是春日踏青。 众人纷纷跪下,齐声道:“见过帝君。” 顾雪城摸了摸怀里的小狐狸,淡淡道:“起来吧。” 周悦抬头往谷口望去,因为多次地动,谷口两侧的悬崖峭壁布满了裂缝,还掉了许多大石头下来,看起来十分危险,谷口则布满了一层厚重的雾气,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林思韵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拱手道:“帝君,问剑谷连续地动,魔界封印多半已经松动,帝君只身入谷实在太过危险,不如集结数百名修士,一同入谷。” 罗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望向顾雪城,脸上肥肉颤了颤,但并没有说什么。 顾雪城淡淡道:“问剑谷内魔兽甚多,倘若集结入谷,定然伤亡者众。况且封印魔界,乃是本座分内之事,尔等不必再劝。” 林思韵无奈道:“属下明白了。” 罗仙垂下眸子,轻轻翘起了一侧唇角。 顾雪城说完之后,垂眸望向怀里的小狐狸,略微有些不舍地抿了抿唇,而后弯下腰,把这团柔软的小东西放在了地上,温声道:“你自去吧。” 周悦身负重任,哪里肯走,哧溜一声又跳了回去:“叽叽叽!” “你也想进去?”顾雪城挑了挑眉,“也罢,随本座一同进去吧。” 他说完之后,不再犹豫,随手拔出赤霄,绝世灵剑长声嗡鸣,腥红剑芒微微闪烁! 顾雪城清斥道:“启——” 一道腥红滚烫的剑气凌空划过,谷口厚厚的云雾登时往两边分开,露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大地。 顾雪城抱着小狐狸,缓缓走进了谷口。 问剑谷和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还是一片荒芜,只是顾雪城如今是十全金丹,自然不像上次那般小心翼翼,仿佛闲庭信步一般。 周悦老老实实呆在顾雪城怀里,不时假装好奇地东张西望,欣赏着古战场荒芜壮观的景色。 血红色的大地、随处散落的魔兽骸骨、偶尔可见的巨大断剑……一切都和两人多年前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魔气更加浓郁了,而两人的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过了一会儿,周悦偷偷问系统:“白晨雨进谷了吗?不会被顾雪城发现吧?” 实习系统道:【进来了。这里魔气浓郁,他跟得又远,顾雪城暂时发现不了。】 周悦松了口气,芝儿虽然一副呆呆笨笨的样子,但做事从来不掉链子,果然把消息传给了白晨雨,而白晨雨也如同自己预料,为了夺回那柄百里霜,偷偷跟了进来。 唔,计划的第一步,让顾雪城和白晨雨一同进入问剑谷,算是达成了;可是计划的第二步,让顾雪城和白晨雨联手合作,彻底修复魔界封印,比第一步可难多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周悦暗暗琢磨着,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只能偷偷溜走,找到白晨雨,然后化为人身,劝说白晨雨放下过去恩怨,在顾雪城修复魔界封印的时候,从旁边掠阵,杀退干扰的魔修。 反正到了那个时候,顾雪城估计自顾不暇,也无法拒绝白晨雨的帮助了。 白晨雨如今的心态平和了很多,应该会听自己劝告,只是这件事情必须瞒着顾雪城,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小狐狸,还偷偷跑去找了白晨雨。 一来,周悦实在不想再面对顾雪城;二来,顾雪城大半夜爬起来看绝笔信,多半对自己还有一些内疚留恋。 倘若顾雪城知道自己没有死,还变成小狐狸去玄渊城找白晨雨,被他逮到不过几天,又迫不及待地跑去找白晨雨…… 周悦忍不住用小爪子揉了揉眉心,按他对顾雪城的了解,倘若顾雪城知道了这些事情,搞不好又会发疯,简直想想就觉得心累,必须死死瞒住他,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 第234页 第77章 无边无际的古战场一片荒芜,天空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色,只看得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太阳轮廓,红褐色的大地布满了干涸的深深裂纹,看起来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顾雪城搂着小狐狸,不紧不慢地赶着路,周悦自然知道,顾雪城的目的地是昔日仙魔大战的决战之地,也就是魔界封印所在的位置。 为了隐匿行迹,顾雪城并没有御剑,还收敛了自身威压,随着渐渐深入古战场,一路魔气愈发浓郁,不时出现一两只小型魔兽,不怀好意地跟随着顾雪城,但是始终找不到破绽,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大半天后,两人进入了一片风蚀地貌,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魔鬼城,无数奇形怪状的巨大红色砂岩,构成了一座荒芜的迷宫。 周悦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不由得被眼前壮观悲凉的景色所惊呆了:“叽。” 看着好可怕的样子……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周悦蜷缩在顾雪城怀里,不时探出脑袋东张西望,惊讶于古战场的荒芜悲壮,看着这样的壮观景色,连略微沉郁的心情都开阔起来。 忽然,周悦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冷冷地注视着二人,让他有种毛发倒竖的感觉。 “叽。”他轻轻叫了一声,仿佛在提醒顾雪城。 顾雪城淡淡道:“无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边布满了猩红的晚霞,映照得大片红色砂岩群宛如流血一般。 顾雪城搂着小狐狸,在砂岩阴影和晚霞光芒下穿梭着,周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人一狐,但周悦却有些不安,因为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始终没有离去。 忽然,他耳边传来“嘶——”一声轻响! 周悦猛然抬头,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足足四五丈长的血红色蜥蜴,从头顶那块巨大的砂岩上面,猛然向两人窜来! 不过瞬息之间,周悦已经可以看清那满口密密麻麻的森然白牙,滚烫腥臭的呼吸也扑面而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顾雪城足尖轻点,一个极其轻盈的纵跃,掠上了身边的砂岩峭壁!他如履平地般在峭壁上掠了一圈,而后反手抽出赤霄,一剑斩落! “刷——” 巨蜥脖子上面,陡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线,几乎能隐隐看见后面透出的血红霞光!而后,只听轰然一声,巨蜥身首已然分离,漫天腥红血液泼洒而下! “砰!砰!!”随着两声极其沉闷的响声,巨蜥水缸般的脑袋、小山般的巨大身躯,终于轰然落地!在砂岩地上砸起了一片弥漫的红色尘埃! 顾雪城轻盈地立在峭壁之上,垂眸看着下方那具巨大的尸体,周悦从顾雪城怀里钻出半个脑袋,惊慌未定地看着那具巨蜥尸体,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直到那片红色尘埃渐渐散去,顾雪城才搂着小狐狸,轻盈跳了下去。 他站在那巨大的妖兽身躯面前,沉吟道:“应该是五级妖丹,实力约莫在八转金丹左右吧。” “叽。”周悦叫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顾雪城,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又有些疑惑。 这次回来之后,顾雪城既不像少年时那么意气风发,也不像后来那么愤怒偏激,一直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就连诛杀了这只五级妖丹的蜥蜴,也毫无兴奋之感,虽然也可以说是成熟了,但周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晚霞渐渐淡去,夜幕开始降临,天边渐渐升起了一轮血红的圆月。 顾雪城没有继续赶路,在附近随便拾了一些枯藤枯枝,而后在巨蜥的尸体旁边,升起了一堆小小篝火,巨蜥尸体的浓烈妖气,让周围的小型魔兽都不敢贸然靠近。 周悦趴在顾雪城膝盖上,烤着温暖的篝火,在这凄凉的古战场,竟然也有了一种奇怪的温馨感觉,直到他的肚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叫声:“咕——” 顾雪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叽叽。”周悦有些不高兴,你倒是辟谷了,可我还得吃东西啊。 “吃吧。”顾雪城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小块糯米饼,放到周悦面前,而后又从蜥蜴后腿上割下一块精肉,穿在一根枯枝上,在篝火上慢慢转动着。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篝火偶然爆开的轻微“啪啪”声,还有蜥蜴肉的香气,在这一片安详的气氛中,周悦竟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顾雪城望着那团明亮的篝火,轻轻摸了摸脖子上那块蟠龙玉佩,周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顾雪城竟然还戴着这块假玉佩?他还以为他早就扔了呢。 顾雪城发现小狐狸在看他,轻声道:“小东西,没什么好看的,这是赝品。” 周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轻声道:“叽。” 顾雪城抚摸着那块假玉佩,出神地望着那团篝火,也不知道是说给小狐狸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其实,不是玉佩是赝品,而是我是赝品。” “这么多年了,我日日夜夜地想,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其实当年那些时光,根本就不属于我,我拿了不该拿的幸福,被那人保护得太好,养了这般性子。” “我天赋很高,修真界实力为尊,从来没有受过太大挫折,我喜欢那人,那人也对我千依百顺,我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 第235页 周悦默然无语,篝火爆出了一朵小小的火花。 “所以,出了那种事情之后,我根本无法接受,根本不愿思考,连结成十全金丹的过程中,那些心境试炼的幻境,也不愿意细细琢磨,只是一味地一意孤行,终于……逼死了他。” “我总觉得白晨雨轻浮偏激,心思恶毒,可我自己呢?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愚蠢至极,无可救药。”顾雪城淡淡道,仿佛他评价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周悦心里五味陈杂,只能默默垂下脑袋,顾雪城没有再说什么,用百里霜切了一小条烤熟的蜥蜴肉,又掰了一小块糯米饼,慢慢喂给小狐狸。 不知道过了多久,血红的圆月渐渐升到了中天,顾雪城也终于闭上了眼睛,鼻息渐渐匀净。 周悦在心里唤出了系统:“系统,系统!” 【宿主您好,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了第一步,将主角受和大反派带入了秘境,完成任务指日可待!撒花花!】 周悦没好气道:“还早着呢。对了,白晨雨呢?” 【在您后面约莫五公里,也歇下了。宿主想去找他?】系统好奇道。 “废话,顾雪城要去修复魔界封印,我得让白晨雨给他掠阵啊,不然怎么携手合作,化解仇恨?” 周悦小心翼翼地观察了顾雪城一会儿,发现对方似乎真的已经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地从对方怀里爬了出来,轻轻叼起篝火旁边的百里霜,而后沿着砂岩的阴影,飞快地溜了出去。 他自然没有看到,他离开之后,顾雪城缓缓睁开了眼睛,表情有些疑惑。 …… 白晨雨呆呆望着眼前明亮的篝火,漂亮的脸上一片沉郁。 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面对顾雪城十全金丹的滔天威压,面对赤霄神剑的滚烫剑芒,听着哥哥惊慌失措的催促声,自己咬了咬牙,丢下哥哥逃走了。 逃走之后,还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觉得挖丹是自己的主意,而顾雪城是哥哥养大的,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哥哥。 可是谁能想到,竟然是那样的结局。 自己被妒火冲昏了头脑,分明没有能力保护哥哥,却逼迫哥哥挖了顾雪城的金丹,最后…… 想到那个血泊里的红衣身影,白晨雨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只觉得满口都是温热的血腥味儿。 而这一次,自己结成了三重九转金丹,自以为能够匹敌顾雪城,没想到和顾雪城交手数百招之后,还是败下阵来,还弄丢了百里霜和小狐狸。 简直就是……自以为是、怯懦无能。 白晨雨闭了闭眼睛,他从小生活艰辛,只能察言观色,明哲保身,才能勉强活下来,可是另一方面,因为小时候那些经历,他又十分偏激,行事恶毒,正是这种悲哀又矛盾的性子,才害了哥哥。 他真是……该死。 就在这个时候,白晨雨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有人触碰了自己在枯藤上布下的封印! 他猛然抬起头,鹰隼般的目光往黑暗中望去,是谁? 周悦望着小爪子上的枯藤,心里忍不住一阵懊恼。 顾雪城向来极其自负,做事坦荡傲慢,歇息的时候从来不会在周围设下封印,但周悦却没有想到,白晨雨歇息的时候,竟然在周围数百丈,都布下了密密麻麻的封印。 此时此刻,他就被一根枯藤缠住了爪子,无法挪动半分。 周悦原本已经想好了,被白晨雨投喂那段日子实在太丢脸了,他打算变成人身,再和白晨雨相认,坚决不承认做过小狐狸,可是此时此刻,小狐狸的爪子被枯藤缠得死死的,只能微弱地“呜呜”了两声,简直欲哭无泪。 白晨雨轻盈地掠了过来,而后猛然睁大了眼睛:“阿悦?!” 周悦有气无力道:“叽叽。” 白晨雨赶紧扯断枯藤,把小狐狸捞进了怀里,而后拿起百里霜,惊喜道:“你从顾雪城那里逃出来了,还把百里霜叼回来了?没伤到哪儿吧?哎,爪子好像弄伤了……” “叽。”周悦小声道。 白晨雨小心翼翼地把小狐狸抱回篝火旁边,放好百里霜之后,又拿出了一罐药膏,而后轻轻捉住那细细的小爪子:“你被枯藤弄伤了,本座给你上药,别乱动。” 周悦根本没脸变回人身,但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实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咬了咬牙,缓缓提起了灵气。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吹来,篝火灭了。 白晨雨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手里那只细细的小爪子消失了,变成了一截修长纤瘦的手腕,与此同时,鼻端传来了一股熟悉至极的药香,苦涩浅淡,又那般温暖。 白晨雨的脑海直接空白了一瞬,他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暗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拧断对方手腕,而后将百里霜架上对方咽喉,可是不过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紧紧抓住那截手腕,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抚摸上去,感受着那微凉柔滑的肌肤,那修长纤细的手指,那光滑干净的指甲,还有那淡淡的苦涩药香。 黑暗之中,一切都那么清晰,一切又那么模糊。 白晨雨只觉得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块硬物,他不敢说话,不敢用法术点起篝火,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让这个梦碎了。 -- 第236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小雨。” 白晨雨整个人狠狠抖了一下,几乎如遭雷击,花瓣般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许久,终于哑声道:“……哥哥?” 对方轻轻打了个响指,篝火重新燃了起来,明亮温暖的火光之中,白晨雨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眼前是一张秀雅温和的面孔,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容:“是我。” 白晨雨紧紧盯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根本不敢触碰,仿佛眼前不是一位秀雅温和的高级修士,而是一个一碰就碎的荒谬梦境。 他小声道:“哥哥,我又做梦了?你,你能不能多呆一会儿……” 周悦又是酸楚不已,又是哭笑不得:“小雨,真的是我,不是做梦。” 他索性把对方的手拉起来,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看,热的,活的。” 白晨雨感受着那种温热踏实的触感,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悦,胸口不由自主地重重起伏着,渐渐地,狂喜的神色涌上了那张漂亮的脸庞:“不是做梦?真的是哥哥?” 周悦含笑点了点头:“嗯。” 白晨雨死死盯着他,重重喘了两口气,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哑声道:“哥哥,你,就是阿悦?你一直在我身边?你一直在保护我,帮我稳定境界?对了,你还从顾雪城剑下救了我……” 周悦实在不想提起做小狐狸的事情,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胡编乱造:“咳咳,云雪楼那件事情之后,我灵气耗尽,只能用原身回来,这段日子吸收了不少灵气,终于恢复了人身……” 白晨雨傻乎乎地听着,眼前渐渐一片模糊,他为人狠毒,做事偏激,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只想抱着周悦大哭一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青楼里脆弱的雨儿。 周悦看见他泪眼朦胧的样子,柔声安慰道:“这些年,你凭借自己的努力结成了九转金丹,你做得很好。” 白晨雨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狠狠搂住了周悦,嚎啕大哭道:“哥哥!哥哥!!哥哥……” 周悦被那双曾经十分纤细,如今却强健无比的臂膀死死搂着,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轻轻拍着对方脊背,心里有些无奈,也有几分怜惜。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晨雨终于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缓缓松开周悦,红着眼眶看了对方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什么,哑声道:“芝儿的消息,是哥哥传出来的?” 这小子还挺聪明的,这么快就想起了芝儿的事情。周悦点了点头,坦然道:“没错,是我让芝儿传的消息。” 白晨雨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听说,修复魔界封印十分危险,很不容易成功,还有可能身消道陨。哥哥让我进谷,是不是……想让我帮他?” 这个“他”,自然指顾雪城。 周悦斟酌着语言,轻声道:“不是帮顾雪城,而是帮天下百姓。” 白晨雨没有吭声。 周悦缓缓道:“小雨,你出身太苦,有时候行事过于偏激,这些年以来,你和顾雪城一直争斗不休,整个天下也动荡不安,倘若魔界封印再出了问题,那么整个修真界,整个九州大陆,数千万百姓,都要遭殃。” 白晨雨眼圈红红的:“可是,可是顾雪城害死了你……” “我挖丹在前,他囚我在后,算是勉强扯平了,从此再也没有瓜葛。而且,我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私情。”周悦顿了顿,又温声道,“修复魔界封印事关重大,你若愿意鼎力相助,定然事半功倍,心境也会有所提升。你就当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我。” 白晨雨低垂眸子,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心里极为挣扎,说实话,他恨不得顾雪城修复魔界封印的时候,被无数魔修围攻至死,被魔界罡风撕得粉碎,可是,可是…… 自己的偏激,已经害过哥哥一次,比起报复顾雪城,满足仇恨私欲,自己更应该收敛脾性,谨守道心,回报哥哥的恩情,弥补以往的过错。 过了许久许久,白晨雨终于轻声道:“好,我帮他。” 周悦有些意外,没想到白晨雨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小雨,你……你答应了?” 白晨雨缓缓抬起眸子,坦然道:“哥哥,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不想帮顾雪城,也不想帮什么天下百姓,毕竟白家那些人,还有金蕊楼那些人,也是天下百姓,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救我,除了哥哥。” 周悦轻叹道:“小雨,倘若你实在不愿意,我不强求。” 白晨雨笑了笑:“是啊,哥哥心里也明白的,雨儿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对于什么以怨报德,什么黎民百姓,实在没有任何兴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轻声道:“我不欠顾雪城,也不欠黎民百姓,可是,我欠了哥哥。所以,只要哥哥一句话,我愿意去尝试做一些事情。” 他抬起眸子,坦然笑道:“我愿意为哥哥做这件事情,我愿意帮助顾雪城修复魔界封印,丝毫不勉强。” “小雨……”周悦怔然望着那张漂亮的脸蛋,那双明亮坦然的眼睛,只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从青楼里啜泣发抖的小倌,到背着小包袱坚定离开的雨儿;从为了流言蜚语和地痞流氓打架的泼辣小雨,到强迫自己挖丹的狠毒少年;从三重金丹的玄渊帝尊,到面前这位坦诚的漂亮青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 第237页 虽然有太多遗憾,太多无奈,太多悲哀,但也有过满心欢喜的岁月,有过相互依偎的温暖,这位他始终当成亲弟弟的漂亮青年,一直在慢慢成长,虽然走了很多弯路,但终于长成了如今模样。 过了许久许久,周悦终于真心诚意地翘了翘唇角,轻轻回抱住了对方,低声道:“谢谢你,小雨。” …… 顾雪城轻轻眯起眼睛,眼前大片宽阔的土地上,浮现出了无数斑驳的金色符文,它们盘绕在枯藤上,蜷缩在裂缝里,仿佛一条条金色的毒蛇,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这是顶级修士布下的封印,只要再前进一步,就会被发现,然后被枯藤绞住,或者被裂缝吞噬。而且,这些封印的气息十分熟悉,正是和自己交手过无数次的白晨雨。 所以,白晨雨也进入了问剑谷,而那只小狐狸,从自己身边逃走,是找主人去了?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里的不快,而后嘲讽般翘了翘唇角,仅仅凭借这些封印,白晨雨就想拦住自己?未免也太可笑了。 他闭了闭眼睛,五根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一枚金色的日晷浮现在他的掌心。 他低声道:“逆流岁月,倒转乾坤,启——” 乾坤晷动,日月变幻。 那些弯弯曲曲的淡金封印渐渐消失,大地恢复了一片荒芜的样子,顾雪城提起灵气,悄无声息地往前掠去,宛如夜色中一只雪白的飞鸟。 片刻之后,顾雪城轻轻眯了眯眼睛,隐隐看见了一团篝火,还有轻微的说话声,似乎是白晨雨在低声说着什么。 除了白晨雨,还有别人?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隐匿了身形,缓缓往前走去,而后他猛然僵住了。 眼前是一团明亮的篝火,白晨雨正坐在篝火旁边,低垂着睫毛,认认真真地为另一个人的手腕,涂抹着雪蛤膏。 他涂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气,轻声道:“哥哥,还疼吗?我那封印十分霸道,你从顾雪城身边逃走之后,应该先化出人身,然后再过来找我的,小狐狸太容易受伤了。” 对面那位素青衫子,眉目秀雅的修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能不能别提……别提什么小狐狸了。” 第78章 顾雪城死死盯着那个容色秀雅的青衫人,盯着那个无数次在梦境里看到的身影,整个人犹如雷噬,完全僵住了。 那是……哥哥? 他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温和微笑的人,脑子里嗡嗡嗡直响,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对方忽然消失了,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把这个缥缈的梦境吹散了。 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像上次那样,看到了幻境? 是啊,上次他在乾坤晷幻境里看见的那间屋子,看见哥哥和别人嬉笑打闹的样子,也是这么清晰,也是这么真实,让他痴心妄想了好多年,最后被击得粉碎。 顾雪城紧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息,而后缓缓从丹田抽出一丝灵气,那丝灵气宛如游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探了过去。 周悦微笑着,说着些什么,顾雪城看着那张温和微笑的面孔,几乎控制不住那丝细细的灵气,灵气剧烈颤抖着,终于极轻地碰了碰对方的脸颊,温热的,踏实的。 周悦似乎觉得有点痒,摸了摸脸颊,疑惑道:“有虫子?” 灵气碰到对方脸颊的一瞬间,顾雪城只觉得自己那颗高高悬起的心脏,蓦然从九天之上坠下,而后被人温柔接住了,他胸口忽然一阵难以言说的虚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两下,几乎有种站立不稳的感觉。 不是梦境,不是幻觉…… 顾雪城扶住旁边一棵枯树,重重喘了两口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篝火边的周悦,仿佛流浪多年的忠诚凶兽盯着自己的主人。 他看着那人疑惑地摸了摸脸颊,看着那人向白晨雨说了几句什么,看着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渐渐地,顾雪城眼前模糊了,潮水般的狂喜从他心底疯狂涌了上来,不是做梦,不是幻境,真的是那人,真的是……哥哥。 他紧紧盯着那个温和微笑的人,胸口重重起伏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迈出了一步,他想立刻解开隐身法术,狠狠把那人拥入怀中,问他疼不疼,痛不痛,让他打自己,骂自己,或者给自己一剑……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白晨雨嘟哝道:“当初哥哥化成小狐狸回来找我,还狡猾地藏在盖盘子的黄金罩里面,吓了我好大一跳,如今却不准我提小狐狸,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周悦秀雅的面庞泛起了一层粉色,似乎极为羞窘,而后咬牙道:“闭嘴,不许提了!” “好吧,我不提小、狐、狸了,再也不提小、狐、狸了。我知道哥哥做小、狐、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摇尾巴讨吃的,也是因为太饿了……哈哈哈……”白晨雨说着说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周悦直接炸毛了,随手拿起地上一根枯枝,狠狠给了白晨雨脑门一下:“白晨雨!反了你!” 白晨雨也捡起一根枯枝,仿佛当年用筷子练剑一般,和周悦打闹起来:“哥哥耍赖,哥哥偷袭!” 顾雪城怔然望着两人随意自然地嬉笑打闹,迈出去的左脚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因为狂喜而几乎无法思考的大脑也渐渐冷静下来,一颗沸腾的心缓缓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 第238页 小狐狸……小狐狸……原来,那只又小又软的小白狐,是哥哥的原身? 当初在云雪楼的时候,哥哥伤心欲绝,跳楼……自尽,最后灵气耗尽,化成了花瓣,所以没法像上次那样,化为人身回到人间,只能用原身回来,偷偷找白晨雨? 白晨雨还说,哥哥为了见他,甚至藏在盖盘子的黄金罩子里,哥哥虽然有些恼怒,但并没有否认……所以,白晨雨说的是真的。 顾雪城望着嬉笑打闹的二人,胸口一片冰冷,渐渐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哥哥的修为比自己想象的高一些,所以……自尽之后,魂魄并没有消散,但还是伤得很严重,几乎灵气耗尽,甚至无法化为人身。 可是哥哥太过惦记白晨雨了,甚至等不及化为人身,就匆匆忙忙用原身回来找他,那么小、那么弱的一只小狐狸,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躲过了多少修士的抓捕,才混进了玄渊城,藏进黄金罩子里,被送到了白晨雨面前。 想着小狐狸艰难回来的样子,顾雪城只觉得心中又酸又苦。 对了,前些天在云雪楼外,自己盛怒之下,启动乾坤晷,对白晨雨下了杀手,可是在最后一刻,被小狐狸拼命拦住了。 哥哥被自己抓回来之后,一直努力隐藏身份,宁愿做一只小狐狸,宁愿被关在笼子里,也不肯向自己坦白。 顾雪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段日子,想起了小狐狸在自己面前乖巧瑟缩的样子,想起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珠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他忽然明白了,哥哥在害怕自己。 想到这里,顾雪城只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哥哥害怕自己,他竟然害怕自己。 他宁愿哥哥怨恨自己,讨厌自己,甚至想杀了自己,也不愿哥哥害怕自己,他根本无法忍受,光是想一想,就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可是,可是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仗着十全金丹的修为,肆意糟践了哥哥那么多回,哥哥怎么可能不害怕自己? 顾雪城愣愣望着篝火旁边嬉笑打闹的二人,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入了冰冷的湖底,那二人仿佛自成一个温馨世界,而自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局外人,一个可悲可笑、可耻可恨的赝品。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终于停止了打闹,白晨雨望着周悦,轻声道:“哥哥,你还回去吗?” 顾雪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甚至极其可悲地想,哪怕为了不引起自己的怀疑,哪怕为了保护白晨雨,哥哥能不能回到自己身边,再呆几天? 自己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好保护那只又小又软的小狐狸,绝不做任何逾越的事情。 “没有那个必要了。”周悦摇了摇头,顾雪城进谷之前,做了充分准备,又是十全金丹,一路上不太可能遇到危险,倒是白晨雨这边,需要自己盯着。 没有那个必要了……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顾雪城还是觉得一阵钻心痛楚。 白晨雨笑道:“也是。” 周悦笑着摸了摸白晨雨的头发,顾雪城看着两人的样子,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一丝血液顺着指缝渗了出来,但他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渐渐地,一阵疯狂的杀意涌上了顾雪城胸口,自己在这里看着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杀了白晨雨,把那人抓回去就行了,这对自己而言,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望着亲密无间的两人,眼睛渐渐一片血红,右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赤霄剑柄,只要一剑,就能削了白晨雨脑袋,然后把哥哥弄回云雪楼,再也不让他离开…… 可是,可是……那道红衣白发的安静身影,那漫天飞舞的雪白梨花,陡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顾雪城胸口如遭重击,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他怎么又起了那种念头?他已经做了太多错事,怎能如此不知悔改? 他死死咬紧了牙关,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终于缓缓放下了按着剑柄的右手。 这时,白晨雨笑道:“哥哥,听说魔界封印附近,有好多好多上古法宝,我要多捡一些回去,哥哥也要帮我捡啊,咱们说好了。” 周悦的语气几乎有些宠溺:“当然。” 顾雪城渐渐听明白了,白晨雨和周悦似乎想到魔界封印附近,收集各种天材地宝。 魔界封印所在的位置,是古战场最中心的位置,当年那场仙魔大战中,陨落了无数顶级修士和顶级魔修,他们的本命法宝自然都遗落在了那个地方,白晨雨既然进了问剑谷,想去捡一些法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根据那些古籍的记载,这里距离魔界封印的位置,至少还有接近五百里距离,一路上不仅无法御剑,还有无数妖兽魔兽,非常危险。 而且,白晨雨此人行事恶毒,性子偏激,又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还曾经两次抛下哥哥,这样的人,真能带着哥哥安全抵达,然后平安返回?只怕遇到危险,他就抛下哥哥,独自逃命了。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地方,只有自己可以护住哥哥,保他平安。 可是,倘若自己现身,哥哥一定会……非常害怕,还会想方设法地逃走,根本不会接受自己的保护。 是啊,哥哥害怕自己。顾雪城勉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自己必须保护好哥哥,不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 第239页 顾雪城抿了抿唇,缓缓退后了一段距离,他默默望着篝火旁边言笑晏晏的两人,再也没有尝试靠近,只是贪婪地望着那张秀雅端方的脸庞,还有那温和淡然的笑容。 …… 周悦和白晨雨好好休息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便继续往魔界封印的方向进发了。 穿过一片荒芜戈壁后,到了傍晚时分,两人渐渐进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 四周都是数人环抱的高大树木,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腐叶,踩下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空气中浮动着薄薄的雾气,一片阴气森森,魔气也愈发浓重了。 周悦心中警惕,轻声道:“古籍上写了,这是幻雾森林,有很多古怪魔物出没,咱们得小心些。” 白晨雨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雾气愈发浓重了,白晨雨忽然叫道:“哥哥,你肩膀上有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霜雪亮的剑光闪过,带起了一串飞溅的血珠! 周悦低头一看,一只拳头大小的血色蟾蜍被斩成了两截,落在了地面上,两只眼珠鼓了出来,血红的舌头伸得老长,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白晨雨惊魂未定道:“哥哥,方才它趴在你肩膀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悦蹲了下去,拿起一根枯枝,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蟾蜍尸体,而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血髓蟾!” 他曾经在某本古籍里见过这种魔物,这魔物外形很像蟾蜍,浑身血红,最喜欢用舌头从人的耳洞里吸食脑髓,非常危险,但也是一种上好的药材。 “这东西挺有用的,对外伤有奇效。”周悦忍着恶心,把那只血髓蟾收进了芥子袋里。 白晨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周悦暗暗叹了口气,他化作小狐狸回来,以前那些丹药全都没了,但是修复魔界封印十分危险,顾雪城和白晨雨搞不好会受伤,所以他一路上都在留意各种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一路上又斩杀了几只小型魔物,周悦也收获了好几样药材。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忽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呼救声:“救命……救命……”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呼救?周悦微微蹙眉,而后凝神听去。 “救命……救命……”那声音微弱而稚嫩,似乎是个小孩儿。 白晨雨也听见了那声音,沉声道:“哥哥,别管他,多半是魔物化成了小孩儿,想诓咱们过去。” 周悦想了想:“还是去看看吧,倘若真是魔物所化,杀了便是。” 于是,两人便沿着那微弱的呼救声,一路踩着枯枝败叶,拨开密密麻麻的藤蔓,终于来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下面。 “救命……”微弱的呼救声从头顶传来。 周悦抬头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惊,巨大的树冠上面,竟然有个数丈宽阔的巨型蛛网! 而蛛网的中心位置,一个小孩儿被银白色的蛛丝牢牢捆缚着,那小孩儿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稚嫩的小脸上还有好几道血痕。 而蛛网边缘,一只水缸般大小的蓝色蜘蛛,慢慢挪动着八根毛茸茸的节肢,正向小孩儿爬去! 小孩儿似乎发现了周悦,哑声道:“救救我……” 周悦眯了眯眼睛:“是童子蛛,此物擅长织网,专吃小孩儿,差不多有三转金丹的实力,威胁不算大,问剑谷外面也有,只是没有这么大。” 白晨雨疑惑地望着那小孩儿:“可是,问剑谷里面怎么会有小孩儿?难道是什么魔物变的?” “可我感觉不到魔气,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周悦沉吟道,“这样吧,我先弄死蜘蛛,把小孩儿救下来,然后我盘问他,你仔细盯着他,以防有什么变故。” 白晨雨叹道:“哥哥心善。” 这个时候,蜘蛛已经爬到了小孩儿旁边,前面两根节肢的尖端,狠狠往小孩儿胸口扎去! 电光石火间,周悦随手抽出白晨雨腰间的百里霜,雪亮剑光闪动,瞬间洞穿了那只巨大的蜘蛛! “嘶嘶——”大蜘蛛发出一声极其难听的嘶鸣,八根毛茸茸的节肢猛地蜷缩起来,而后“砰!!”地一声,轰然坠落下来!! 与此同时,那张巨大的蛛网也被剑风撕裂,小孩儿陡然坠了下来! “哎!”周悦惊呼一声,赶紧踏前一步,双臂往前一探,只觉怀里猛地一沉,已经把那小孩儿抱了个满怀。 “没事儿吧?”周悦松了口气,赶紧垂眸望去。 怀里的小孩儿也呆呆望着周悦,看样子似乎吓傻了,嘴唇微微颤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泪雾。 这小孩儿长得非常好看,皮肤雪白,眉眼乌黑,玉雪可爱,只是衣衫破破烂烂,裸露的脖颈、胳膊、小腿上面,布满了被蛛丝勒出的红色伤痕,他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此时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瘪着嘴,要哭不哭地望着周悦,模样可怜可爱到了极点。 周悦见小孩儿没有大碍,暗暗松了口气,又仔细摸了摸对方脉门,小孩儿细细的经脉里没有一丝魔气,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似乎是哪个宗门里的孩子。 他略微放下心来,柔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你爹娘呢?” -- 第240页 小孩儿愣愣地看着周悦,过了许久许久,才垂下眸子,小声嗫嚅道:“我叫……小谷,我爹娘带我进来,爹娘没了……” 周悦又盘问了几句,终于大概明白了,这小孩儿爹娘是一对五转金丹的中级修士,趁着顾雪城开谷的时候,偷偷溜了进来,估计想捡一些天材地宝回去,结果把命都送了,还把留下了一个小孩儿。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此事十分古怪,不可轻信。” 周悦自然明白,修士偷偷入谷倒是很有可能,但是带着小孩儿就显得十分古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现实世界就有不少带着婴儿坐飞机到处跑的家长。 他沉吟道:“他的经脉里面没有魔气,只有一丝灵气,确实像是修士的孩子。” 白晨雨微微蹙眉,也伸出手,仔细摸了摸那小孩儿的经脉,确实没有什么异样,白晨雨是三重九转金丹,除非修为在他之上,否则不可能瞒住他。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似乎确实是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看了白晨雨一眼,而后往周悦怀里缩了缩,似乎不太喜欢白晨雨。 白晨雨瞥了他一样,淡淡道:“哥哥打算怎么办?” 周悦摸了摸小孩儿脑袋:“要不这样吧,我给他下个封印,让他呆在封印里面,完事之后我们原路返回,把他带出问剑谷,送到他父母的宗门去。” 听见周悦要把自己留在这里,小孩儿陡然睁大了眼睛。 白晨雨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周悦蹲下身,柔声哄道:“你叫小谷对吧?你叫我哥哥就行了。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不方便带着你,我给你下个封印,再给你留一些食物和水,你呆在封印里面,不要出来。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到这里找你,好不好?” 小谷握紧了拳头,垂眸道:“哥哥,小谷害怕。” “不怕,哥哥的封印可以保护小谷。”周悦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 说完之后,他拿起一根枯枝,在小孩儿身边画出了一个淡金色的圆圈,而后把芥子袋里的所有干粮,全都倒进了圆圈里面,又放了一个装满清水的牛皮袋进去。 这些食物足够一个成年人吃五天了,周悦估摸着,自己来去也就几天功夫,足够这个小孩儿吃了。 “好好呆在封印里面,千万别出来。”周悦摸了摸小孩儿脑袋,不知为何,他有些舍不得这个刚刚碰到的小孩儿。 难道自己带小孩儿上瘾了?周悦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正想离去,衣角却被死死抓住了。 他回头一看,小孩儿仰头望着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浮上了一层薄雾,里面全是被抛弃的绝望和恐惧。 他小声道:“哥哥,别丢下小谷。” 周悦怔然望着他,忽然觉得胸口轻轻震动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这里太危险了,只怕有了封印也不太安全……你随我一起走吧,只是要听话。” 小孩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雪白的脸蛋变得粉扑扑的,而后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听哥哥的话!” 白晨雨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 小孩儿十分乖巧,虽然身上有不少伤痕,但也没有让周悦抱,只是紧紧牵着周悦衣角,艰难地跟着大人的步伐,他个子太矮,走得磕磕绊绊,但居然没有落下。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一片水声淙淙,竟然是一条宽阔的小溪,溪水黑沉沉的,似乎很深。 小谷盯着溪水,轻轻眯了眯眼睛,小声道:“哥哥,这水怎么黑乎乎的,好吓人。” 周悦看了看那条黑沉沉的小溪,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已晚,天边浮现出一弯淡淡的月牙。 周悦沉吟道:“晚上魔物出没,最好不要涉水,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宿吧。” 白晨雨自然同意,于是两人在河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在地上铺了些干草叶,又捡了许多枯枝,燃起了一堆温暖的篝火。 那小孩儿一直紧紧跟着周悦,似乎也想帮忙,但他年纪太小,又受了伤,周悦自然不愿使用这种可怜的小童工,他又不是黑心资本家。 升起篝火之后,周悦抬头望去,小孩儿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雪白的小脸蛋有几道血痕,漆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周悦胸口莫名有些柔软,于是招了招手,温声道:“小谷,过来。” 小谷眼睛一亮,赶紧跑到周悦面前,脆生生道:“哥哥。” 周悦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给你上药吧。唔,雪蛤膏不多了,但应该够用了。” 小谷赶紧摇头:“不用,不用,哥哥留着吧。” “小屁孩儿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周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由分说地把小孩儿搂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小孩儿被周悦搂在怀里,整个人都愣住了,看起来几乎有些傻乎乎的,周悦懒得管小屁孩儿会不会害羞,一把挽起对方裤管,露出一截细细的小腿,娇嫩的皮肤上面果然有好几道鲜红的蛛丝勒痕,有的地方还破皮了。 第79章 周悦拧开一个白玉小盒子,挖出一小坨雪蛤膏,轻轻涂在小孩儿腿肚子的一条血痕上,温声问道:“疼吗?” “……嗯。”小谷紧紧揪着周悦的衣襟,把一张雪白的小脸深深埋在对方怀里,小腿瑟缩了一下,却并不挣扎,也不哭闹。 -- 第241页 “如果疼得受不住了,就和哥哥说啊。”周悦见他乖巧懂事,心中愈发怜惜,手上的动作也更加温柔小心。 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周悦才把小孩儿胳膊腿儿上那些蛛丝勒出的血痕,全部处理完了,整个过程,小孩儿都没有叫痛,更没有哭闹。 “好了,弄完了,小谷真勇敢。”周悦把小孩儿从怀里扒拉出来,而后拿起一块湿布巾,仔仔细细地把那张花猫似的小脸擦干净了,又擦了擦那双脏兮兮的小手。 小谷垂眸看着周悦给自己擦手,有些不习惯地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睫毛又长又翘,一张雪白的脸蛋还有点可爱的婴儿肥,简直像个雪堆的娃娃。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眼看周悦要收回手了,赶紧拉起袖子,露出手腕的一片污泥,声音又软又糯:“哥哥,还有这里,也要擦干净。” 卧槽,这也太萌了,谁抵挡得住啊!周悦简直想揪住那雪团儿似的脸蛋,狠狠揉搓一番,他勉强压下虐待小孩儿的罪恶念头,轻轻点了点对方鼻尖,笑道:“哟,不但勇敢,还挺爱干净的。” “哥哥……”小谷抿了抿唇,雪白的耳廓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白晨雨忍不住瞥了小孩儿一眼,而后对周悦笑道:“哥哥,我方才在溪边捉了几条灵鱼,咱们今晚吃烤鱼吧。这里的灵鱼十分特别,长得肥美,灵气也很浓郁,对身子大有好处。” 烤鱼好啊,周悦赶紧道:“好啊,我来弄吧。” 周悦自幼父母双亡,做家务是一把好手,他亲自动手,用百里霜将鱼鳞刮了,小谷也跑来跑去地帮忙打水,很快就把那几条肥美的灵鱼洗剥干净了。 而后,周悦又找了几根枯枝,把鱼儿串在枯枝上面,放在篝火上慢慢转动着。 小谷一瞬不瞬地看着周悦烤鱼,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哥哥真厉害,什么都会。” “这算什么,我还会做点心呢,比如红糖糯米饼……”周悦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小谷轻声道:“哥哥做的红糖糯米饼,一定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白晨雨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又没吃过,懂个屁啊,小马屁精。” 小谷垂下眸子,没有吭声。 不一会儿,烤鱼就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鱼皮变得焦黄油润,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这种灵鱼油脂丰富,烤起来简直香得不行。 “唔,好了。”周悦拿起一条烤好的灵鱼,本想先递给捉鱼功臣白晨雨,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垂眸一看,小谷果然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唔,尊老爱幼,何况小朋友还一直跑来跑去地帮忙干活儿呢。这么想着,周悦就把那条烤鱼递给了小谷,笑眯眯道:“这条是小谷的,慢慢吃。” 小谷非常懂事地说:“小谷不饿,哥哥先吃。” “没事儿,剩下两条很快就好了,赶紧趁热吧。”周悦看着他那副懂事乖巧的样子,觉得简直可爱爆了。 小谷不再推辞,从周悦手里接过了烤鱼,那条烤鱼又肥又大,小孩儿吭哧吭哧地啃着,弄得雪白的小脸蛋上全是油,但看起来不但不邋遢,反而可爱极了,周悦忍不住揉了揉小孩儿脑袋。 “哥哥,真好吃。”小谷含含糊糊道。 白晨雨凉凉道:“小谷,你这么贪吃,不怕长成猪吗。” “小雨,怎么说话的?”周悦轻声斥责道。 “哦。”白晨雨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了。 小谷轻轻抿了抿唇,趁周悦不注意的时候,缓缓抬起眸子,冷冰冰地瞪了白晨雨一眼。 白晨雨睁大了眼睛:“哥哥,这小孩儿瞪我!” “他不过看你一眼罢了,再说了,他多大,你多大啊?好了好了,赶紧吃吧。”周悦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把第二条烤好的鱼递给白晨雨,堵住了他的嘴。 还好这灵鱼确实极其美味,鱼皮焦香,鱼肉滑嫩,周悦那条也好了,三个人都闷头吃了起来,总算没有继续吵架。 就在这个时候,小谷忽然停下了,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极其沉闷的“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愈来愈近,大地陡然震动起来!! 地动了! “哥哥!”周悦怀里一沉,小谷已经猛地扑到了他身上,似乎想要护着他,白晨雨也立刻撑起了一道圆弧形的淡金色结界,仿佛一柄巨大的油纸伞,牢牢护住了三人。 大地震动着,周围的大树剧烈摇晃着,不少粗壮的枯枝“啪啪啪”落在结界上面,仿佛下雨一般。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地动才渐渐消失了,白晨雨也收起了结界。 “好了,停了。”周悦松了口气,随即蹙起了眉头,“前些天晚上,也发生了两次轻微的地动,两次地动之间,距离约莫十三个时辰,而方才这次地动,距离上次地动只有七个时辰,还比上次厉害多了,这是不是说明,魔界封印愈发不稳了?” 白晨雨沉吟道:“唔,有这个可能,咱们得小心些。” 小谷眯了眯眼睛,望着阴沉沉的天际,没有说话。 周悦和白晨雨又讨论了一会儿地动,眼看天色已晚,便收拾着就寝了,虽然这里条件比较艰苦,但周悦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又有白晨雨芥子袋里的锦被,倒也凑合。 周悦刚刚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被子动了动,而后一个小小暖暖的身子,慢慢钻进了他怀里,怯生生地依偎着。 -- 第242页 周悦心里暗暗好笑,揶揄道:“怎么,不敢自己睡一个被窝?” 小谷把脸埋进周悦怀里,闷闷道:“小谷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小谷害怕。” 周悦想起了这孩子可怜的身世,心里暗暗叹息,忍不住揉了揉对方头发,柔声安慰:“不怕,小谷还有哥哥。” “嗯。”小谷往周悦怀里缩了缩,心满意足的样子。 白晨雨睡在另一侧,他似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轻咳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啧啧,天生就胆小如鼠,以后怎么得了哦。” 小谷冷冷道:“手下败将。” 他声音非常小,周悦没听清楚,便回头瞪了白晨雨一眼,而后安慰小孩儿道:“没事儿,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胆子比你还小呢。” “嗯。”小谷抿了抿唇,缩进了周悦怀里。 渐渐地,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还有夜枭遥远的啼鸣声,周悦也折腾累了,很快就沉入了梦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谷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蜷缩在那个温暖单薄的怀抱里,闻着那无比熟悉的苦涩药香,几乎有种落泪的感觉。 他偷偷抬起眸子,近乎贪婪地望着那张秀雅温和的面孔,那浓密纤长的睫毛,那淡色的嘴唇,那轻蹙的眉……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和哥哥这般亲近,哪怕是以一个如此弱小可笑的模样。 他本来已经不愿苟活于世,可是哥哥回来了,哪怕对方非常害怕他,不肯原谅他,他也要偷偷保护哥哥,而不是把哥哥交给白晨雨那个废物。 想到这里,顾雪城瞥了一眼旁边熟睡的白晨雨,冰冷的杀意又翻涌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勉强按捺住那股杀意。 他不再搭理白晨雨,又偷偷看了周悦一会儿,只觉得胸口一片酸楚甜蜜,这就是他的哥哥,明明处境危险,还会努力保护陌生小孩儿的哥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悦纤长的睫毛忽然轻轻颤了颤,顾雪城吓了一大跳,赶紧闭上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 “唔……”周悦嘟哝了两句,似乎渐渐清醒过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挪开小孩儿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窸窸窣窣披上了外袍。 这么晚了,哥哥要去哪儿?顾雪城心里暗暗嘀咕,忍不住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淡淡的月光下面,周悦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篝火,往前方不远处的小溪走去了。 哥哥去小溪那边做什么?想喝水吗?顾雪城犹豫了一下,到底放心不下,也偷偷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呼,好了。”周悦在溪边一丛灌木林里解决了个人问题,舒畅地松了口气,暗暗嘀咕晚上再也不喝那么多水了,他正要转身回去,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脚步登时顿住了。 黑沉沉的溪水旁边,漂浮着一朵小小的睡莲,那睡莲和普通睡莲不同,只有拳头大小,白色的花瓣发出月光般的淡淡光芒,看起来漂亮极了。 “这是……月光莲!”周悦眼睛陡然一亮。 月光莲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药材,只有半夜才会悄悄绽放,对外伤有着近乎神奇的疗效,万一顾雪城或者白晨雨在修复封印的时候受了伤,这月光莲就能派上极大的用场。 周悦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踩着滑溜溜的石头,弯腰去摘那朵莲花。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狠狠勾住了他的脚踝,猛然把他拽进了水里! “呜呜……咕噜……”周悦连吃了好几口水,他拼命扑腾着,终于把脑袋露出了水面!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哗啦!!”一声水响! 随着轰然水声,一条数十丈长的,巨大无比的水蜈蚣,陡然从小溪里扬起了粗大的身躯! 夜色之中,它居高临下地望着水里的周悦,两只眼睛就像两盏绿油油的灯笼,乌黑的胸腹分为数百节,两侧密密麻麻排满了数百对步足!而方才勾住周悦脚踝的,正是它步足上的腭牙! “尸毒蜈蚣!”周悦失声道。 他瞪着那巨大的蜈蚣,只觉得汗毛倒竖,尸毒蜈蚣是上古九大魔物之一,是尸堆里滋生出来的巨型怪物,这种上古魔物至少是七级妖丹,相当于九转金丹的实力,但平时并不轻易出来,怎么自己这么倒霉,摘朵睡莲就碰上了? 难道是方才的地动唤醒了它?还是高级修士的灵气吸引了它? 说时迟那时快,尸毒蜈蚣口器颤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嘶——”,而后尾巴轻轻一甩,登时把周悦狠狠摔进了溪水里! “呜呜……咕噜……”周悦猝不及防,连喝了好几口水。 周围全是冰冷黑暗的溪水,他赶紧使了个避水诀,拼命往岸边游去,可是溪水微微一荡,小腿猛然一痛,又被尸毒蜈蚣步足末端的腭牙刺中了! 虽然步足腭牙的毒性不及口器獠牙毒性的百分之一,但也极其厉害,不过片刻,一股麻痹的感觉已经迅速顺着小腿蔓延上来! 周悦晕头转向地想,他需要武器,百里霜……百里霜在白晨雨手边…… 就在这个时候,溪水一阵剧烈波动,而后是白晨雨焦急的声音:“哥哥,哥哥!” 周悦心中一紧,叫道:“小心,有毒!” -- 第243页 接下来的事情一片混乱,漆黑的溪水剧烈波动着,两人都被拖入了水里,白晨雨的怒吼声,尸毒蜈蚣的嘶鸣声,巨大的水声,交织成了一片…… 周悦紧紧咬着牙关,虽然小腿阵阵剧痛,但还是努力凝聚着灵气,不时用指尖弹出一个个灵气团,吸引着尸毒蜈蚣的注意力,为白晨雨争取一击毙命的机会! 可是,溪水里的魔气极其浓郁,又是尸毒蜈蚣的老巢,两人在水下和它争斗,简直不占半点优势! 渐渐地,周悦只觉得小腿越来越麻痹,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昏昏沉沉之中,一条巨大的黑影向他游来,而后口器的腥气迎面扑来,是尸毒蜈蚣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水波狠狠推开了他,稀里糊涂之中,他似乎看见了一道淡淡的明亮血痕…… “嘶——嘶——” 尸毒蜈蚣忽然嘶声长鸣,疯狂地挣扎起来! 随着这刺耳至极的嘶鸣声,尸毒蜈蚣头部忽然冒出了大团大团的鲜血!它似乎痛疯了,在溪水里疯狂翻滚着,挣扎着,嘶鸣着,把溪水弄得一片浑浊! 不知道过了多久,尸毒蜈蚣终于渐渐停止了挣扎,巨大的身体慢慢变得坚硬,终于沉入了水底。 死了?被白晨雨杀了? 麻痹的感觉缓缓褪去,周悦渐渐清醒过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前方水里漂着一个人,正是白晨雨,他来不及多想,赶紧一把捞住对方,努力往岸边游去。 直到上了岸,把白晨雨放在石滩上,周悦才长长松了口气,而后赶紧低头察看对方的情况,白晨雨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左臂一片鲜血淋漓,似乎被步足腭牙刺伤了。 周悦知道伤口越靠近心脏,毒性发作得越厉害,自己伤在小腿,而且伤口不深,毒液已经被溪水冲刷了大半,自然没事,但白晨雨的伤口靠近心脏,伤口似乎还很深,就非常危险了。 他赶紧拍了拍对方脸颊:“小雨,小雨!” “……咳咳……哥哥。”白晨雨猛地咳出几口溪水,终于清醒过来。 周悦急道:“你没事吧?” 白晨雨哑声道:“没事,这蜈蚣的毒太厉害了,我差点着了它的道儿,还好它后来也疲倦了,才被百里霜一剑刺穿了腹部。” “刺中了……腹部?”周悦有些疑惑,他方才似乎看见蜈蚣头部涌出了大团鲜血,怎么百里霜刺中的却是腹部? 白晨雨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嗯,刺中了它的腹部。” 周悦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或许蜈蚣腹内的大量血液,从口器中涌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沉吟道:“这尸毒蜈蚣是上古魔物,平日不会轻易出来,应该是地动惊醒了它,然后被咱们身上的灵气吸引过来了,唉,真是太危险了。” 白晨雨点头道:“嗯,方才地动的时候,我布下的那个防护结界,估计散发了大量灵气,以后得小心些了。” 周悦叹道:“罢了,先回去吧,我给你处理伤口。” …… 不远处的树林里,小谷靠在一棵大树背后,浑身湿淋淋的,雪白的小脸毫无血色,单薄的肩膀上是一个狰狞的巨大血窟窿,甚至能隐约看见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小谷闭了闭眼睛,轻轻按了伤口边缘,登时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尸毒蜈蚣的口器毒液好生厉害,不仅腐蚀血肉,连骨头都能腐蚀,倘若这一口咬在哥哥身上……他简直不敢想象。 方才在水底的时候,他看见那狰狞恶心的口器距离哥哥不过数尺,只能用水波狠狠推开了哥哥,让尸毒蜈蚣咬住了自己肩膀,于是有了这个血窟窿。 可是这具孩童身躯实在太柔弱了,被尸毒蜈蚣甩来甩去好几次,才勉强唤出赤霄,一剑从蜈蚣口器刺入,后颈飞出,终于杀死了这头上古魔物。 哥哥他们还在溪边,应该感觉不到这边的灵气波动,自己可以变回去一小会儿,稍微处理一下伤口。 动用乾坤晷太耗费灵气,罢了,简单处理一下吧。 小谷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眉心亮起了一道淡淡的明亮血痕,矮小瘦弱的孩童身躯渐渐拉长,变成了一个修长健硕的俊美青年。 变回本来模样之后,那种难以忍受的剧痛立刻减轻了许多,顾雪城松了口气,把赤霄化为一柄血红的小刀,而后他抿紧嘴唇,用小刀迅速剔除了那些沾染上毒液的血肉,还有一部分碎骨。 必须快些,不然哥哥回去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他咬紧牙关,加快了速度,不过片刻功夫,就剔除了大部分沾染毒液的血肉碎骨,俊美的脸庞也疼得一片煞白。 他放下小刀,从芥子袋里拿了些草药随意敷在伤口上面,又扯了半截袖子潦草地包裹起来,就算是处理完了。 顾雪城靠着树干,喘了两口气,小孩儿的身体还是太柔弱了,如果用原身迎击尸毒蜈蚣,只要三招就可以解决掉那头魔物,但会散发出极强的灵气和威压,哥哥定然会发现。 倘若知道小谷就是自己,哥哥定然会非常害怕,说不定在他眼里,自己比那头尸毒蜈蚣更可怕,更狠毒。 除了不愿让哥哥害怕之外,自己也想……稍微享受一下哥哥的温柔。 想着哥哥认认真真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宠溺万分地给自己烤鱼的样子,温柔搂着自己睡觉的样子,顾雪城忍不住轻轻翘了翘唇角,连肩膀的剧痛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 第244页 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听见远处石滩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周悦和白晨雨快回来了,于是慢慢变回小谷的模样,隐藏了肩膀上那处可怕的伤势,缓缓走了回去。 周悦扶着白晨雨回到篝火旁边,忽然发现小谷不见了,一颗心登时漏跳了一拍,难道小孩儿被树林里的魔物叼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小谷钻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哥哥不在,我只好自己去树林方便了。” 周悦松了口气,而后叮嘱道:“以后做什么都要叫上我,千万别一个人乱跑。” 见小孩儿没事,周悦也就懒得管他了,先迅速处理了自己腿上那个较轻的伤口,而后让白晨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小心翼翼地撕开对方袖子,白晨雨胳膊上果然有两处极深的腭牙刺伤,已经红肿不堪,边缘微微发黑。 周悦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吸出了一口腥热的血液,“呸”地吐在地上,血液颜色已经有些发黑了,他赶紧又吸了几口,渐渐地,血液终于恢复了鲜红的颜色。 周悦松了口气:“呼,还好是腭牙刺伤,不是口器咬伤,不然你这条胳膊估计没了。” 白晨雨看着周悦唇上的血迹,明眸闪动,轻声道:“哥哥……” “别动,还没完呢。”周悦一边说,一边摸出雪蛤膏,小心翼翼地涂了一些上去。 白晨雨看着周悦低垂着长长的睫毛,认认真真给自己涂药的样子,喉咙微微动了动,而后小声道:“好疼啊,哥哥能不能给我吹吹?” “你几岁了?是不是还要一边吹,一边说痛痛飞走了?”周悦简直又好笑又好气,是不是生了病受了伤,人就会变得脆弱幼稚起来? 白晨雨瘪了瘪嘴:“可是,真的好疼啊。” 周悦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但是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想着对方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还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低头吹了吹。 “这下还疼吗?”他无奈道。 “不疼了。”白晨雨抿了抿唇,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 小谷坐在旁边,怔然看着周悦给白晨雨吸走毒液,看着周悦细心地给白晨雨上药,看着周悦温柔地给白晨雨吹伤口,还那样宠溺地笑……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肩膀,摸了摸那个潦草处理的狰狞血窟窿,而后默默垂下眸子,眼底一片黯然。 第80章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继续往古战场中心进发,一路上又陆陆续续碰到了一些魔兽,不过这些魔兽等级都不算太高,最高也就是五六级妖丹,相当于八转金丹修士。 白晨雨在溪水里着了尸毒蜈蚣的道儿,一直十分懊恼,但有了那次经验之后,他这一路上简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大部分魔物两三剑就打发了,等级稍高的也不过十几剑,甚至没有动用过炼魂钵。 遇上比较难缠的魔物,周悦也会在旁边掠阵,一路上有惊无险,渐渐接近了古战场中心。 只是今天有些倒霉,他们在一片沼泽里面,遇到了一个会制造鬼打墙的沼泽女妖,被困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在原地打转,后来小谷还走散了,把周悦吓得不轻。 还好小谷走散后不久,那沼泽女妖不知道是不是走火入魔,竟然七窍流血死了。 女妖死了,鬼打墙的法术自然也就消失了,周悦这才发现,原来小谷就在前方不远处,雪白细嫩的脖颈上面好几道血淋淋的指甲印子,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周悦赶紧跑过去,心疼地把小孩儿抱了起来,小谷委委屈屈地告诉周悦,走散之后,女妖忽然抓住他的脖子,想把他拖进沼泽,他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逃脱。 周悦略微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他一边哄着小孩儿,一边暗暗后怕,除了那只尸毒蜈蚣之外,这只沼泽女妖是最危险的一次了。 离开沼泽之后,三人已经很疲倦了,天色也晚了,于是便在沼泽旁边点起了一堆篝火,打算在这里对付一夜。 临睡之前,又地动了一阵子,但是三人已经习惯了,最近这几天,地动越发频繁,而且越靠近古战场中心,地动越厉害。 地动停下之后,周悦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远处那座黑沉沉的山峰,这里距离山峰还有一百多里,但已经能够隐隐看出山峰的形状,它宛如一只倒扣的金钟,死死罩着大地。 周悦轻声道:“那座山峰就是封魔山了,根据古籍记载,魔界封印就在封魔山的地宫里面,咱们明日清晨出发,估计傍晚就到了。” 白晨雨疑惑道:“这附近魔气越来越浓郁,魔物反倒少了许多,昨日咱们还遇到了三只魔物,今日就只遇到了一只沼泽女妖。” 周悦沉吟道:“或许因为这是仙帝魔皇的决战之地,大部分魔物不敢靠近。” 白晨雨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倒是安全了不少。” 小谷坐在旁边,乖乖抱着膝盖,默默听着两人对话,或许因为被各种狰狞可怕的魔物吓到了,小孩儿这些天沉默了许多,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周悦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块烤好的兽肉:“小谷,吃点儿东西吧。” “谢谢哥哥。”小谷接过那块兽肉,乖乖吃了起来。 吃完兽肉之后,便该就寝了,小谷又窸窸窣窣地钻进了周悦的被窝。 -- 第245页 前些天白晨雨被尸毒蜈蚣抓伤之后,周悦每晚临睡前都会为白晨雨换药,小谷就没有缠着周悦,自个儿默默蜷缩在旁边睡了,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儿又故态重萌,钻进了周悦的被窝,黑葡萄般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周悦:“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哟,前些天不是已经敢一个人睡了吗?怎么还退步了?”周悦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 小谷垂下眸子,眼神有些哀伤,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哥哥,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周悦胸口一片柔软,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摸了摸小孩儿柔软漆黑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赶紧睡吧,不然不长个儿。” “嗯。”小谷抿了抿唇,蜷进了周悦怀里。 “睡吧。”周悦轻轻拍着小谷单薄幼小的背脊,顺便赶走了几只吸血的毒蚊子,不知过了多久,小孩儿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周悦的目光忽然微微一凝。 方才钻被窝的时候,小谷的内衫领口微微扯开了,从周悦这个角度看过去,隐隐能看到一角染血的灰色布料,似乎肩膀受了伤,粗手粗脚地包扎上了。 周悦盯着那角染血的布料,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想拉开小孩儿领口察看一番,可是手指还没碰到领口,他又顿住了。 这一路上,小谷都紧紧跟着自己和白晨雨,这肩膀上的伤口,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是以前受的伤?可是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自己给小孩儿擦过手脚,还整理过衣衫,当时小孩儿的肩膀上,并没有任何伤口…… 如果是单独行动的时候,碰到了突发意外,比如打水的时候被毒蜘蛛咬伤了肩膀之类的,小孩儿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让自己帮忙处理伤口呢? 周悦越想越疑惑,几乎要怀疑小谷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是之前自己摸过他的经脉,白晨雨也摸过他的经脉,确实没有丝毫魔气,只有一丝淡淡的灵气,而且这一路上,小孩儿也没做过任何害人的事情。 周悦实在想不明白,只能摇了摇头,罢了,明日醒来之后,自己亲口问问小孩儿吧。 在沼泽里鬼打墙了大半天,周悦也非常疲倦了,闭上眼睛之后,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 带血的金丹……漆黑的小巷子…… 细雨沥沥的江面……漫天飘雪的翠竹沟…… 漫山飘零的雪白梨花……遥遥传来的喜宴乐声……漆黑的寝殿里,两条结实的臂膀从身后搂紧了自己,对方轻声道:“听话。”…… “小城,不要……帝君……”周悦蹙紧了眉头,不安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挣扎着,背脊上布满了冷汗。 一片恐惧之中,似乎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极其温柔地碰了碰他的额头,而后额头微微一烫,仿佛印上了某种让人安心的符印。 噩梦渐渐远去,周悦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终于重新沉入了黑甜乡,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道:“对不起。” ……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悦猛地睁开了眼睛,薄雾茫茫,鸟儿啼鸣,竟然已是清晨了。 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又做了一夜乱七八糟的噩梦。 忽然,周悦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角染血的灰色布料,赶紧侧头向身边的小谷望去,可是身边的稻草铺一片空空荡荡,小谷已经不知去向了。 周悦急道:“小雨,小谷他人呢?我不是说了,别让他乱跑吗?” 白晨雨坐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一边轻轻擦着百里霜,一边解释道:“我五更起来的时候,那小孩儿就不见了,估计半夜就走了。” 周悦心中一沉:“这是古战场,他一个小孩儿,能跑到哪里去?” 白晨雨缓缓道:“哥哥,之前我一直没有说过,其实我觉得那小孩儿古怪得紧,说不定是什么魔物变的。” 周悦摇了摇头:“他经脉里并没有魔气,你也摸过的。” 白晨雨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得道:“如果哥哥实在担心那小孩儿,咱们先把封印的事弄完,再回头找他吧。” 周悦虽然心里极其担忧,但魔界封印毕竟事关重大,只得点了点头:“也好,回来的时候再找他吧。” 两人用过早膳之后,便继续出发了。 这一天他们脚程极快,中途甚至没有休息片刻,约莫傍晚时分,一座怪石嶙峋的黑色大山,终于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血色的余晖映照在墨黑色的山峰上面,给山峰镶上了一道血红色的金边,有种妖异的美感。 这便是九千年前仙魔大战的古战场中心,也是魔界封印所在的地方——封魔峰。 “这就是封魔峰……”周悦望着那座巨大的黑色山峰,轻声道。 白晨雨沉声道:“这里魔气很浓郁。”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嗯,咱们小心些。” 按照古籍里的提示,两人很快就在山脚一处凹谷里面,找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 那石门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乌黑色,似乎是用整块花岗岩雕刻而成,足足有两丈多高,看起来非常厚实。 “好沉。”周悦用力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哥哥,退到我身后。”白晨雨沉声道。 -- 第246页 白晨雨把周悦护在身后,而后清斥一声,百里霜雪亮的剑光泼洒而出! “刷刷刷”几声轻响之后,沉重的石门骤然碎成了几块,轰然塌了下去,扬起一大片尘土。 尘土散去之后,周悦赶紧往里面望去,里面是一条黑黝黝的隧道,阴冷的魔气汹涌而出,看不清有多深。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魔界封印就在里面,顾雪城可能已经进去了。” 白晨雨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隧道,白晨雨一手按着百里霜剑柄,另一只手拿出了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两人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去。 这隧道足足有一丈多高,七八尺宽,非常宽阔,墙壁都是用大块的黑色玄武岩砌成的,墙根长满了大片湿滑的厚厚青苔,给人一种沉重肃穆,又古老幽深的感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悦忽然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背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之下,赫然是半个泛黄的骷髅头。 白晨雨也看到了那个骷髅头,他瞳孔骤然紧缩,一把将周悦护在身后,而后举起夜明珠往前方照去。 看清楚前方的景象之后,两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方隧道地面上,散落着密密麻麻的大堆骸骨,有些看起来像是人骨,有些却明显不太对劲儿,比如牙齿细密尖锐,比如背生双翼,比如有两个头颅…… 白晨雨蹙起了眉头:“什么玩意儿?” “那些正常的骸骨,应该是修士的,那些怪模怪样的,应该是魔修魔物的骸骨。”周悦轻声道。 除了大堆骸骨之外,地面上还散落了不少武器和法宝,有刀、剑、枪、峨眉刺、鬼头斧、方天画戟……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法宝。 周悦望着那些法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多的骸骨和法宝,我们应该已经靠近当初决战的地方了。” 白晨雨随手捡了几样法宝,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吧。” 周悦点了点头:“嗯。”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悦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哭声,似乎是个女子。 “相公啊……你好狠的心哪……丢下我们娘儿两……” 周悦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小雨,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白晨雨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举起夜明珠,两人顺着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往前方望去,只见前方数丈处,有个瘦弱的红衣女子跪在地上,背对着二人,肩膀微微抖动着。 白晨雨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什么东西?” 周悦仔细打量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小心些,只怕不是人。我记得有本古籍上写了,仙魔大战的时候,魔皇护法用一件法宝杀了不少高级修士,那法宝名唤红玉子母雕,可以化为身穿红衣的美貌女子,专门诱杀高级修士。” 他仔细回想着古籍记载:“对付红玉子母雕,只能毁掉头颅里的玉髓。” “我知道了。”白晨雨点了点头,紧紧握住百里霜,把周悦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那女子身后,那女子头也不回地轻声道:“相公?” 白晨雨冷冷道:“让开。” “相公,你回来了……”那女子恍若未闻,缓缓回过头,一张素白的脸居然十分漂亮。 而后,她直接把头完全转到了背后,一双美目看了看白晨雨,又看了看周悦,忽然柔媚地笑了:“你们谁愿意留下来,做我的相公啊?” 白晨雨和周悦都没有吭声,只是警惕地望着她。 那女子的笑容极美极媚,可是随着白晨雨和周悦的沉默,她的笑容越来越大,一张樱桃小口嘴渐渐裂到了耳边,露出满口密密麻麻的雪白尖牙! 白晨雨毫不犹豫,立刻按照周悦先前叮嘱过的,百里霜雪亮的剑光横挥而出,登时将那女子的脑袋,从裂口微笑处齐齐斩开,露出了里面鲜红的玉髓! 那女子一声不吭,软软倒了下去,化为了两截红玉雕像。 周悦刚刚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后颈微微一沉,耳边传来了一阵又糯又脆的婴儿笑声:“咯咯咯……” 他心中陡然一沉,红玉子母雕,红玉子母雕,他怎么忘了,还有个婴儿! 白晨雨也看见了趴在他后颈上的婴儿,失声道:“哥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霜雪亮剑光横扫,周悦也在指尖凝聚起了一团灵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鬼婴陡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往周悦颈侧咬落! 就在这一瞬间,周悦只觉得额头陡然一烫,眉心忽然微微一亮。 与此同时,那鬼婴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嗷”地惨叫一声,猛地捂住眼睛,迅速跳上了墙壁,而后如同猴子一般,沿着墙壁飞快地往前爬去。 周悦赶紧一弹指,一团灵气正好击中了鬼婴头颅,那鬼婴直接摔了下来,瞬间便化为了一个小小玉雕。 白晨雨松了口气,又疑惑道:“哥哥,方才你眉心正中,似乎有个红色符印亮了一下?” 周悦疑惑地摸了摸额头:“我不知道啊。” 难道是系统给的保护? 周悦赶紧问道:“系统,系统,是你给的保护吗?” -- 第247页 【不是的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实习系统弱弱道。 周悦想了想,试探着用灵气碰了碰额头的几处穴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只能摇了摇头,暂且抛开了这个疑问,和白晨雨继续往前走去。 两人越发小心谨慎,但自从周悦眉心那道符印亮过之后,隧道居然一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魔物。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周悦眼睛微微一亮:“到了!” 两人走出隧道,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间无比巨大的墓室。 这墓室极其庞大,占地足足有上百亩,九根顶天立地的洁白石柱牢牢支着高高的穹顶,而墓室正中的地面上,是一个血红色的巨大封印,泛着淡淡的光芒。 因为之前的多次地动,墓室地面上出现了很多深深的裂痕,封印里面也有不少裂痕,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封印效果,因为封印正中的位置,那个血红的阵眼之上,压着一具巨大的青玉棺材。 看着那具巨大的青玉棺材,周悦脑海里微微一亮,失声道:“这是……仙帝的棺材?” 白晨雨望着那具棺材,轻轻眯了眯眼睛,点头道:“应该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而冷漠的声音传来:“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听到这个声音,周悦不由得微微一震,呼吸都紧了一瞬。 而后,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青年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型颀长,容色如雪,正是顾雪城。 顾雪城背负双手,漆黑的眼珠冷漠地望着周悦和白晨雨,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对周悦的死而复生,没有丝毫欣喜和激动。 他又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既然捡拾了法宝,便速速离去,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周悦看着那张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冷漠面孔,只觉得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翘了翘唇角,淡淡道:“帝君,好久不见。” 顾雪城漆黑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仿佛被那个淡然的笑容,还有那个陌生的称呼狠狠刺痛了,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道:“速速离开此处,勿要贪恋法宝。” 白晨雨胸膛重重起伏着,忽然咬牙道:“顾雪城,他根本不是为了法宝来的……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百里霜雪亮的剑光陡然闪过! “不自量力。”顾雪城眯了眯眼睛,随手举起带着剑鞘的赤霄,轻轻拨开了百里霜。 与此同时,他眉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拧,仿佛吃痛一般。 这个时候,周悦已经回过神来,他对顾雪城十分熟悉,此时看着对方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不由得有些疑惑,顾雪城使剑的动作不太流畅,似乎有些痛楚……难道肩膀受了伤? 顾雪城的肩膀受伤了? 周悦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隐隐抓到了一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地底深处传来一阵极其沉闷的“隆隆”声,大地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墓室剧烈晃动着,无数石块灰尘从头顶落了下来,一片尘土弥漫! 而后,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可怕声音,地面裂开了数道巨大的裂缝,而其中一道裂缝,完全贯穿了那个巨大的鲜红封印,将它一分为二! 封印淡淡的红光消失了。 与此同时,地动忽然停止了,就连疯狂涌动的阴冷魔气,也臣服一般安静下来。 白晨雨拧起了眉头:“怎么了?” “封印好像……破了。”周悦望着那个被裂缝分成两半的血红封印,只觉得嗓子阵阵发干,背后渐渐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顾雪城厉声道:“愣着做什么?快走!” 可是已经晚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轰!!’一声巨响,那具青玉棺材的棺盖,陡然四分五裂! 一只惨白纤长的手,缓缓搭上了棺材边缘。 而后,一个容色苍白的清俊男子,有些僵硬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姿势有些不自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坐端正了,疑惑地望着三人。 第81章 周悦瞪着棺材里面那位清俊男子,简直有些糊涂了,那不是仙帝的棺材吗?仙帝还活着? 可是魔界封印破了之后,怎么魔皇没有出现,反而仙帝苏醒了? 对了,这位上古仙帝叫什么名字来着? 之前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周悦大致翻了一遍原著,他依稀记得,原著里面好像提过一句仙帝的称号,但因为是背景板,他也没怎么留意。 似乎是景……景什么来着? 他赶紧调出系统:“系统系统,那位上古仙帝叫什么来着?” 实习系统小声道:【景容帝君。不过,我总觉得眼前这位帝君……似乎有点不对劲儿,宿主您小心些。】 废话,刚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对劲儿才怪了。周悦望着那位面色惨白的清俊男子,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只能暗暗祈祷这位仙帝是个好说话的人。 清俊男子疑惑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依次扫过,终于缓缓开了口,:“何年何月?”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无比,仿佛尖利的指甲摩擦着生锈的锅底,似乎很多年没有说过话了。 -- 第248页 顾雪城容色冰冷,没有回答,白晨雨神色警惕,也没有吭声。 见没人愿意回答,清俊男子眯了眯眼睛,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握着棺材边缘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了,指节泛起一种极其瘆人的青白色。 周悦不想和他起冲突,斟酌片刻之后,温声道:“如今是大梁年间,泰和五年。” “大梁年间,泰和五年?”清俊男子闭上眼睛,喃喃道,“大梁,大梁……没听说过。” 周悦温声道:“景容帝君,对您而言,沧海桑田,不过一瞬,如今距离那场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千年,这大梁王朝不过区区四百余年,您自然不曾听说过。” “景容帝君?九千年?”清俊男子微微一愣,脸色忽然变了。 他蓦然低下头,望向自己的双手,喃喃道:“这确实是景容师兄的手……这是景容师兄的身体?” 周悦看着他奇怪的动作,听着他那些古怪的话,心里忽然“咯噔”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微微侧过头,迅速和顾雪城、白晨雨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人心里都一片雪亮,这人并非景容帝君,恐怕是封印破裂之后,某个极其厉害的魔修,借尸还魂了。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怕正是那位……魔皇。 清俊男子死死盯着自己惨白纤长的手指,整个人渐渐发起抖来:“师兄,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已是十全金丹,应当岁月延绵,与天同寿……你怎么会……” 他说着说着,身边渐渐弥漫起一层极其浓郁的魔气,似乎已经激动到了极点,几乎无法控制自身魔气了。 与此同时,似乎被魔气影响,地面发出几声“咔嚓咔嚓”的可怕声音,那个巨大的血色封印上面,又裂开了好几道又深又长的裂缝。 那些裂缝足足有五六丈长,两三尺宽,里面极其深邃,一片漆黑,隐隐可以看见许多发亮发红的魔物眼睛,还有一股非常浓重的血腥味儿,让人毛骨悚然。 白晨雨轻声道:“哥哥,这些裂缝,只怕通往魔界那边。” 顾雪城也轻轻点了点头。 “碧魄剑,因果轴,来!”清俊男子忽然低喝一声。 随着这声低喝,只听“刷刷”两声,一碧一黄两道光芒,同时从封印裂缝里齐齐飞出,正正落在了男子手里。 男子轻轻抚摸着它们,低声道:“多年不见。” 周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柄青幽幽的长剑,还有一卷微微泛黄的卷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件法宝,却莫名有种后背发寒的感觉,就如同第一次看到乾坤晷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法宝?周悦努力回想着原著剧情,但他只记得修真界那四大顶级法宝,魔界似乎也有几件顶级法宝,但原著里没怎么描写,只是一笔带过。 实习系统及时解释道:【这是碧魄剑和因果轴,属于魔界四大顶级法宝,属性和修真界四大顶级法宝对应。原著里魔界法宝没有正式出过场,具体功能我也不清楚,宿主千万小心。】 周悦暗暗沉吟,修真界四大顶级法宝,分别是乾坤晷、赤霄剑、垂泪湖、炼魂钵,他都非常熟悉。 而魔界也有四大顶级法宝,并且属性和修真界四大顶级法宝互相对应,只是魔界被封印了整整九千年,这些法宝从来不曾现世,自然无人得知。 周悦盯着那两件法宝,心里暗暗琢磨着,碧魄剑对应赤霄剑,应该是极厉害的剑器;而因果轴似乎应该和乾坤晷对应,听这名字,难道因果轴也可以窥探古今,而后改变因果? 话说回来,手持魔界两大顶级法宝,此人难道是…… 就在这个时候,顾雪城已经冷冰冰地开了口:“阁下是魔皇姬清?” 周悦微微一震,顾雪城想的竟然和他一样。 清俊男子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只自言自语道:“为何我会上了景容师兄的身……景容师兄呢?难道转世了?” 他声音渐渐嘶哑,仿佛努力寻觅着最后的希望,可是已经修成十全金丹的顶级修士,从来只有身消道陨,没有轮回转世。 周悦看着那男子的模样,简直摸不清楚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古籍记载,九千年前,魔皇姬清横空出世,为了镇压魔皇,景容帝君自碎九转金丹,结成了十全金丹,而他的道侣自尽身亡,用性命为景容帝君启动了乾坤晷。 有了十全金丹和乾坤晷,景容帝君终于把魔皇姬清赶进魔界,而后散尽修为和寿元,布下了这个持续整整九千年的魔界封印。 如果这借尸还魂的魔修是魔皇姬清,那他为什么叫景容帝君为师兄?难道那位血洗整个九州大陆的混世魔皇,竟然是景容帝君的师弟? 周悦还没想明白,白晨雨已经淡淡道:“仙帝散尽修为,已经逝去千年,魂魄只怕早已灰飞烟灭了。” 周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白晨雨这小子明显在激怒对方,想让对方露出破绽,胆子不小啊。 清俊男子果然十分恼怒,沉声道:“小子胡言乱语。” “罢了,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清俊男子重重喘了两口气,左手轻轻一抖,那卷微微泛黄的因果轴登时展开了。 男子手持卷轴其中一端,迅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而卷轴的另一端则伸展出去足足两三丈,轻盈地漂浮在空中,微微摇晃着。 -- 第249页 从周悦的角度,隐隐能看见卷轴纸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在那金色光芒闪烁中,封印消失了,棺材消失了,墓室消失了,周围所有景象都渐渐消失了,变得一片模糊。 周悦只疑惑了片刻,随即便明白过来,男子启动了因果轴,开始回顾岁月,在场其他人也被卷了进去。 周悦觉得自己仿佛做梦一般,无数岁月从眼前飞快流过,沧海桑田,日升月落,渐渐地,景象流动的速度变慢了,周悦看见了一座小茅屋。 茅屋后面有一片小小的树林,一名清俊男子带着两名少年,正在努力练剑。 那清俊男子的模样,和棺材里那位男子一模一样,只是神色不大相同,没有那种阴沉逼人的戾气,看起来十分谦和,修为似乎也并不是特别高,应该在八转金丹左右。 周悦心中微微一震,这便是年轻时的景容帝君? 而那两名少年,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看起来非常活泼,一直缠着景容问东问西,另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看起来文静些,话也不多。 两名少年性子虽然不同,模样却有几分相似,周悦听他们说了几句话,大致明白了情况,两人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同时拜入了白鹤山山门,哥哥是妾室所出,对正室所出的弟弟十分谦卑。 他们的师尊长年在外云游,剑术都由景容这位师兄指导,此时此刻,兄弟二人正在景容的指导之下,不断挽出朵朵剑花。 弟弟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得意道:“景容师兄,这招如何?” 景容淡淡道:“华而不实,这一招’追风逐月’,你哥哥使得更好些。” 哥哥羞涩地笑了笑:“师兄过奖了,还是清儿舞得好。” 周悦心中一震,清儿?魔皇姬清? 名唤清儿的弟弟瘪了瘪嘴,似乎不太喜欢这位小妾所出的懦弱兄长。 岁月飞逝,时光荏苒,似乎有人迅速翻动着因果轴,焦急地查找着什么,两名少年渐渐长大成人,哥哥还是文静羞涩,弟弟还是调皮捣蛋,让景容师兄操碎了心。 渐渐地,弟弟长大了些,似乎起了不一样的心思,景容教他剑诀的时候,他总是看着景容的嘴唇发呆,然后脸红。 一天晚上,弟弟点起蜡烛,轻轻抿着唇,笨手笨脚地缝了一个香囊,又写了张小纸条塞进去,然后眼珠转了转,把香囊塞进了装糕饼的篮子最下面。 景容师兄没什么爱好,就是特别喜欢甜食,弟弟每次下山采买,都会给他带上一小篮糕饼,然后亲自送过去。 可是第二天,弟弟忽然发烧了,哥哥担心糕饼坏掉,便趁弟弟睡着的时候,把糕饼篮子送到了景容屋里。 弟弟醒来之后,听说哥哥把糕饼篮子送去了景容屋里,他想着篮子最下面那枚丑丑的锦囊,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期待不已。 可是过了好几天,景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没有斥责恼怒,也没有羞涩不安,弟弟略微有些失望,以为景容没有发现香囊里的字条,或者直接把那枚丑丑的香囊扔了。 失望之余,他又松了口气,打算再等等,等自己结成了九转金丹,再向景容告白。 可是三年之后,当他终于结成了九转金丹,打算向景容告白的时候,景容和哥哥却忽然告诉他,他们要结为道侣了。 弟弟这才知道,原来当年景容发现了那个香囊,也看见了香囊里的纸条,却以为是哥哥送的。 景容比哥哥只大了三岁,景容温文尔雅,哥哥腼腆斯文,本来就十分投机,景容看到香囊纸条之后,虽然没有回应,但渐渐对哥哥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哥哥察觉到景容的情愫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将错就错,没有把实情告诉景容,反而哄着要了景容的身子,只有弟弟被蒙在鼓里。 景容和哥哥结契那天,白鹤山下了一夜的暴雨,弟弟在练剑的小树林里站了一夜。 第二天,弟弟背着一柄剑,孤零零地离开了白鹤山。 五年之后,弟弟回到山门,已经堕了魔。 这个时候,弟弟已是十级魔丹,性情大变,极为残忍,麾下无数魔修追随,又拿到了碧魄剑和因果轴,修真界无人可敌,一片腥风血雨。 为了抵抗魔界大军,已是九转金丹的景容自碎金丹,经过极其痛苦的凤凰涅槃,结成了十全金丹,但仍然不是弟弟的对手,因为他的心肠不够狠。 决战之日,大雨滂沱,弟弟笑道:“师兄,除非杀了我那位姨娘所出的哥哥,用他的血启动乾坤晷,你才有赢的可能。” 景容这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 景容自然没有同意,两人又鏖战了一天一夜,景容几乎浑身浴血,这个时候,哥哥自己撞在了赤霄剑上,身消道陨。 乾坤晷动,局势逆转。 到了这里,景色变幻的速度变慢了,似乎因果轴的主人,终于找到了想要细看的地方。 大雨滂沱之中,景容双手高高举起长剑,剑下是早已昏迷的弟弟,景容死死盯着那张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面孔,整个人剧烈地发着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颓然垂下了长剑。 而后,他伸出食中二指,轻轻点在弟弟额头,注入了一道精纯的灵气,封住了对方识海,让对方沉睡千年,而后将对方沉入了魔界罅隙。 -- 第250页 做完这一切之后,景容站在滂沱大雨中,站在惨烈的古战场中,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面,闭上了眼睛。 那魔头屠了整个修真界,逼死了自己的道侣……而他甚至下不了手,杀了那个魔头。 毕竟,最初让他心动的,不过是那张纸条上的稚嫩爱语。 景容闭了闭眼睛,赤霄剑横颈而过,血如泉涌。 十全金丹精纯的灵气、无尽的寿元伴随鲜血缓缓淌下,化为了一个巨大的血色封印,后人便在这封印之上,起了地宫,放了棺木,从此彻底封住魔界,保了人间千年平安。 周围景色飞快地变幻,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巨大的墓室,周悦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姬清喃喃道:“他舍不得杀我。” 周悦垂下眸子,默然不语。 “我睡了上千载,又修炼了上千载,终于打破封印,可他已经死了。他宁愿死,也舍不得杀我……可是没了他,这茫茫世间,千秋万载,皇图霸业,又有何意思?也罢,也罢。” “也罢。”姬清喃喃重复了好几遍,忽然低吼一声,墓室剧烈震动起来! 一声巨响,封印终于完全塌了,变成了一个黝黑的大洞! 洞里疯狂涌出了大股浓郁魔气,甚至隐隐可以看见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与此同时,碧魄剑凌空划过,空中陡然撕开了一条巨大的罅隙,而罅隙那边,正是问剑谷出口! 姬清竟然撕破了时空,要将无数魔物,直接送往人间! 万幸的是,顾雪城进谷之后,谷口那些修士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在谷口等待。 林思韵一眼就看见了雾气中陡然裂开的巨大罅隙,还有那些狰狞汹涌的魔气,他脸色一变,大吼道:“问剑谷有变,关闭谷口结界!!” 修士们也看见了罅隙里疯狂涌出的魔气,十二名高级修士立刻按照之前演练过的,排出了一个巨大的剑阵,只要十二柄灵剑同时布下结界,威力甚至略高于九转金丹结界,足以应付大部分魔物。 可是,就在结界即将完成的一瞬间,罗仙忽然体力不支一般,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灵剑脱手,结界登时缺了一角。 林思韵顿足道:“罗仙,唉,唉!你怎么回事!” 陆子霖低声道:“上!” 其他修士也道:“没法子,大伙儿一起上吧!!” 此时此刻,谷口那道巨大的魔界罅隙里面,涌出的大股漆黑魔气,化为了无数狰狞可怖的魔物! “挡住那群妖狼!” “那条巨蟒交给贫道!“ 陆子霖、林思韵带着带着凌霄城的弟子们,带着数千名别派修士们,奋力抵抗着,不让这些魔物离开问剑谷,离开凌霄城! 而地宫里面,也是剑拔弩张。 顾雪城容色如雪,忽然一个轻纵,赤霄剑芒大作,横扫而过! 与此同时,碧魄剑的幽然剑芒,狠狠挡住了赤霄! 姬清嘲讽般翘起了一边唇角,顾雪城死死盯着对方,雪白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赤霄不可抵挡地缓缓下压,慢慢逼近了姬清的咽喉,而顾雪城的肩膀,也渐渐渗出了一大片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剑芒闪过,白晨雨已然出剑,百里霜从后面洞穿了姬清的肩膀! 姬清颤了一下,狠狠咬紧了牙关,顾雪城脸色冰冷,赤霄再次下压,距离姬清咽喉已经不过数分,而顾雪城肩膀上的鲜血,也一滴滴落在了姬清那张清俊的脸上。 姬清见不是对手,哑声道:“由因生果,因果历然,十界迷悟,众生无明,因果轴,启——” 泛黄的因果轴缓缓在空中展开,纸面上那些金色的文字仿佛蚂蚁一般,迅速蠕动着,变幻着。 随着因果轴的变幻,姬清忽然“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显然因果轴这件法宝,极其耗费心血修为。 顾雪城面无表情,连睫毛都没有颤动半分,根本不管半空中微微闪烁的因果轴,赤霄狠狠压上了姬清咽喉,鲜血喷涌而出! 白晨雨也从姬清的肩胛骨里抽出了百里霜,狠狠往对方背心落下! 周悦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个时候,顾雪城忽然一个踉跄,直接单膝跪了下去,他勉强用赤霄剑支撑着身体,眉头狠狠拧起,脸色一片惨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白晨雨也陡然往后倒去,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死死搂住了脑袋:“好疼,好疼……” 姬清捂住脖子上涌血的伤口,疯狂大笑道:“纵然你们两个再厉害,无数轮回之中,总有弱小的时候,本座只要拼了半条命,修改因果,让最弱的那个轮回魂飞魄散,你们这一世自然也就魂飞魄散了,哈哈哈哈哈……” 周悦大惊,急忙道:“系统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习系统解释道:【姬清启动了因果轴,改写了顾雪城和白晨雨的某一世,让他们的魂魄在那一世魂飞魄散,从此不入轮回,如此一来,这一世自然就不存在了。】 周悦脑海一片空白,心慌意乱道:“有什么办法吗?” 系统道:【改写了因,果必然变,这是世间最强大的因果律,无法抗拒。】 改写了因,果必然变……万般焦灼之中,周悦脑海忽然微微一亮,对啊,他也可以这么做! 他厉声道:“小城!” -- 第251页 顾雪城原本漆黑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似乎已经被那种撕魂裂魄的痛楚疼得有些迷糊了,但他听见周悦的声音之后,还是勉强抬起了眸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了,周悦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沉着:“送我回去。” 只是一瞬间,顾雪城便明白了周悦要做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死死咬紧了牙关,修长的五指缓缓转动,一枚淡金色的乾坤晷浮现在空中,一片金光闪烁。 乾坤晷动,日月变幻。 周悦睁开眼睛,眼前已经不再是那个阴沉的墓室,而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似乎是个贫穷的小村子。 这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是顾雪城的轮回,还是白晨雨的轮回? 周悦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他低头一看,简直哭笑不得,或许是自己太累了导致法力不济,或许是乾坤晷的传送问题,他又变成了一只小白狐。 小白狐…… 周悦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十分荒谬,他摇了摇头,开始呼唤系统。 第82章 他呼唤道:“系统,系统!” 实习系统立刻回答道:【在的呢,宿主有什么问题吗?】 发现系统跟在身边,周悦松了口气,赶紧问道:“如今是什么年代?顾雪城和白晨雨都在这个地方吗?具体是什么情况?” 系统解释道: 【如今是大宁王朝,昌顺二十九年,也就是一千三百五十七年前。顾雪城和白晨雨都住在这个村子,他们这一世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天赋非常高,但并没有人发现。】 两人都在这个村子,那就好办了,免得自己到处跑。周悦沉吟片刻,又疑惑道:“为什么原著里面没有这些内容?” 系统解释道:【原著情节丰富到一定程度后,再加上大量读者的精神值,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小世界。而小世界会根据原著的世界观,自行发展补充,形成一个拥有过去未来的完整世界。】 “原来如此。”周悦点了点头。 他暗暗思索,主角受和大反派果然是互相绑定的宿命,要么青梅竹马,要么反目成仇,要么不死不休,或许,这就是原著作者的恶趣味吧,这种恶趣味的世界观,甚至延展到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只关注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姬清打算怎么对付这一世的顾雪城和白晨雨?” 系统道:【这个时间点,这一世的顾雪城和白晨雨只有十三岁,今日正要上山砍柴。姬清改写了因果轴,让他们经常路过的那片乱葬坡发生了塌方,放出了一只专吃魂魄的恶鬼,宿主只要解决掉那只恶鬼,就可以扭转局面哦。】 “只要”解决……说得倒是轻巧。 周悦低头看了看自己,呃,这样一只一尺来长的小狐狸,灵气稀薄得几乎无法维持人身,还要去解决一只专吃魂魄的恶鬼,你仿佛在跟我说笑话。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周悦暗暗叹了口气,问道:“顾雪城和白晨雨住在什么地方?” 系统很快回答:【村子西口,那座小茅屋。】 周悦深深吸了一口气,猫着小小的身子,沿着一座座土坯房的墙根,借着野草的掩护,迅速往村子西口跑去。 一路上十分惊险地躲过两条大狗,又避开了一群熊孩子,周悦终于来到了村子西口。 看着眼前那座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的小茅屋,周悦忍不住蹙起了眉头,顾雪城和白晨雨那两个小孩儿,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这个时候,他听见茅屋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周悦精神一振,赶紧迈动四条小短腿,跑到墙根下面,又轻盈地窜上那个小小的窗户,趴在窄窄的土坯窗台上,偷偷往里面望去。 天色阴沉,茅屋里也暗沉沉的,一个瘦弱小孩儿正在收拾碗筷,碗里面残留着一点点黑乎乎的稀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就十分难吃。 另一个清秀漂亮的小孩儿躺在破床上,脸色酡红,似乎正在发烧,还不住地咳嗽着:“咳咳咳咳……” 虽然模样有一些变化,但周悦已经猜了出来,收拾碗筷那个瘦弱小孩儿正是顾雪城,床上那个病歪歪的清秀小孩儿则是白晨雨,两人都不过十二三岁模样。 看见两人还没上山,周悦暗暗松了口气,还来得及。 床上那个清秀小孩儿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苦儿,咳咳咳……我头好晕,今儿个实在没法出门了,可是看这天色,明儿个只怕要下雪了,咱们的柴禾不够啊。” 苦儿?周悦微微一愣,他方才就隐隐有些怀疑,此时听到这个称呼,更是万分疑惑。 当年他胡乱编造了一个白狐报恩的故事,还炼制了一枚浮梦丸,成功取得了顾雪城的信任,可是在垂泪湖的时候,他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也梦见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一个名唤苦儿的孩子。 当时林思韵把他推醒之后,他以为自己这些天一直努力编造梦境,炼制浮梦丸,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眼前这一切,却似乎在告诉他,那个梦境是真的,真的有个名唤苦儿的可怜孩子,真的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周悦脑海里一片乱糟糟的,床上那个清秀小孩儿又和苦儿说了几句什么,似乎苦儿打算独自上山砍柴,清秀小孩儿因为自己不能一起去,非常内疚。 -- 第252页 清秀小孩儿咳了几声,努力撑起身子:“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苦儿摇了摇头:“无妨,阿林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看这天色,只怕明日就要下雪了,今儿个多砍两捆柴禾,又可以捱一段日子。” 周悦心道,原来这一世的白晨雨,叫做阿林。 阿林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你。” 苦儿拿起扁担,轻轻叹了口气:“砍柴为生,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听说有位仙门大能,这段日子会来村里收徒,如果能被他收为徒儿,哪怕做些脏活儿累活儿,也是好的。” 阿林愣了愣,不知为什么,目光略微有些闪烁,强颜欢笑道:“听说那位仙门大能过些天就要来了,苦儿你今天砍柴回来之后,就不要出门了,好好休息两天,仙门大能收徒的时候,咱们一起去,争取被那位大能看中。搞不好,咱们以后也能腾云驾雾呢。” 苦儿点了点头,望着高远的苍穹,漆黑的眼睛里隐隐有些期盼之意:“嗯。” 日头渐渐升高,苦儿不再耽搁,收拾了扁担和绳子,便出门了。 望着苦儿远去的背影,阿林慢慢垂下了眸子,清秀漂亮的脸上渐渐浮起了几分心虚。 和父母瘟疫死去的苦儿不同,阿林的娘亲本来是个大家小姐,因为一时糊涂,和家里的清秀小厮私奔到了这个村子,可是生下他之后,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娘亲就扔下他跑了回去,他那个没用的爹上门要人,也被活活打死。 因为是淫奔的私生子,村民们总是欺负他,把他家的东西搬了个精光,连米缸都不放过,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苦儿似乎因为同病相怜,给了他半个冷馒头。 前些日子下了一场暴雨,阿林家的茅草屋终于垮了,他便厚着脸皮搬进了苦儿家里,苦儿也没说什么,还是照常上山采药砍柴,每顿都分半个馒头给阿林。 阿林偶尔也会跟着苦儿上山砍柴采药,但他心思比苦儿活泛,觉得那些粗活儿没什么奔头,偶尔有空的时候,他就会去吴大地主家帮佣,看看有没有什么出路。 因为出身卑贱,吴家很嫌弃他,只让他做一些最脏最累的粗活儿,给的铜板也很少,但这一切都并不重要,因为就在昨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 昨天早上倒夜香的时候,吴三神神秘秘地告诉他,那位仙门大能,明儿个就要来村里收徒了。 吴三是吴大地主四姨太的儿子,还没有成亲,平日最喜欢去城里的小倌馆玩儿,名声很差。 他以前对阿林也是横眉竖眼,可是阿林十二三岁之后,逐渐长开了,吴三看阿林的眼神也慢慢起了变化,时常趁没人的时候,找阿林说些闲话,有时候还摸摸他的手。 阿林非常讨厌吴三,但为了多获得一些消息,摆脱眼下的处境,他只能默默忍了,偶尔还会叫对方一声吴三哥。 此时此刻,他听见吴三说起仙门收徒的事情,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于是忍着恶心,任由吴三色迷迷地搂住他细瘦的腰,轻声问道:“吴三哥,哪家仙门大能要来收徒啊?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 吴三得了小美人儿夸奖,登时精神大振,跟竹筒倒黄豆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儿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嘿,这事儿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仙师徒弟昨日上门,亲口告诉我爹,仙师明日要来收徒,让我爹好好准备接待事宜。” 阿林睁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吴三得意道:“当然是真的,那位仙门大能,据说是三转金丹呢,他儿子八字弱,容易惹上不干净的东西,总是病歪歪的,仙师便想找个八字硬的小孩儿,最好是冬月间出生的,给他儿子当书童。” 听到这里,阿林不由得微微一愣,冬月出生,八字硬……那不就是苦儿吗?他住在苦儿家里这几个月,不经意间看过苦儿的八字。 苦儿会被仙门收走吗?为什么他运气这么好……那自己呢?只能在这里干些脏活儿累活儿,还被吴三这种人揩油吗? 阿林垂下眸子,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不知道是羡慕嫉妒,还是黯然失落。 渐渐地,他脑海里猛然一亮,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细细思索着那个念头,觉得十分可行,便轻轻抿了抿唇,拿开了吴三在自己腰间摸索的手,轻声道:“吴三哥,别这样,我先回去了。” 吴三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林离去,忍不住恨恨地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你老娘都是跟人淫奔的货色,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装什么装,总有一天……” 阿林闭了闭眼睛,竭力不去在意身后那些辱骂声,他早就知道了,别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什么娘亲淫乱,男生女相,以后就是进小倌馆的命。 所以,他必须抓住任何机会,不惜一切地往上爬,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把那些觊觎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生杀予夺。 傍晚时分,阿林去池塘洗了个冷水澡,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早上,他还是高烧不退,自然没法出门,苦儿也果然像他想的那样,独自拿着扁担,上山砍柴了。 阿林抿了抿唇,从枕头下面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生辰八字,他看着那泛黄的纸张,漂亮的嘴唇忍不住轻轻翘了翘,这就是他的登天途。 -- 第253页 周悦趴在窗户上,看着苦儿拿着扁担出了门,阿林睡在床上养病,还拿了一张纸条出来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周悦自然不知道两个小孩儿之间的弯弯绕,也并不关心那张纸条是什么,心里只是琢磨着,既然只有苦儿上山,说明命数有了变动,那么阿林便躲过了一劫,自己只要救下苦儿就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周悦轻盈地跳下了窗台,却因为动作不熟练,不会用大尾巴调整方向,直接摔了个仰马叉。 阿林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本就十分心虚,立刻紧张地跑了出去:“是谁?谁在外面?” 而后他愣住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正趴在窗户下面的地上,那小狐狸只有一尺来长,黑豆的眼珠湿漉漉地望着自己,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似乎摔疼了。 “小狐狸?”阿林向来是个心狠的人,此时胸口却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他忍不住蹲下身,想摸摸那只小狐狸,可是小狐狸忽然翻身而起,一溜烟儿跑了。 阿林正要追出去,却忽然想起了自己今天得呆在家里,等候仙门大能收徒,又悻悻然地收回了脚。 他怔然望着那个小小的雪白身影消失在远处,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一念之差,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从此之后,再也找不回来。 “……奇怪。”阿林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屋子。 周悦拖着大尾巴,飞快地往山上跑去,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如今多半不是那只食魂鬼的对手,只能拖住苦儿,不让苦儿遇到那只恶鬼。 只要改变了这一瞬,墓室里的顾雪城就会恢复,瞬间就能取了姬清性命! 可是山上的岔道实在太多了,他匆匆忙忙地跑了一会儿,居然迷路了,根本找不到苦儿。 周悦茫然地望着前方又一道分叉口,正想问问系统,就在这个时候,他后颈忽然一紧,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中年道士惊喜道:“嘿,道爷今儿个运气好,这个冬天的护膝有了。” 周悦瞪着那个中年道人,听着那句隐隐熟悉的话,一时之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个梦境果然是真的,他编造的那个故事果然是真的,所有的一切就像命定的轨道,在某个节点悄然交汇,命运无声无息,又震耳欲聋。 周悦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直跳,是了,自己只要按照那个故事演下去,拼命拖住苦儿,不让他碰到那只食魂鬼,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似乎是个小孩儿。 周悦猜到了什么,只觉得嗓子一阵干涩,他几乎有些僵硬地抬起头,而后不出所料地撞进了一双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清透,宛如两枚黑水晶。 小狐狸和苦儿,或者说周悦和顾雪城,隔着千年的时光,终于再次对视了。 周悦望着那双眼睛,几乎难以自控地发起抖来,但他迅速想起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自己必须拖住苦儿,不让对方继续往前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回忆着自己编造的故事剧情,哀切地望着苦儿,让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的乞求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脖颈猛地一紧,道人大手微微用力,似乎想要拧断小狐狸的脖子。 “不要!”苦儿大喊一声,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两条细瘦的胳膊狠狠掰住了道人的胳膊。 道人怒道:“哪里来的小乞丐!” “仙师,我有钱,我跟您买下它行不行?”苦儿哀求道。 周悦被道人揪着脖子,几乎动弹不得,他呆呆望着苦儿,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破旧的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一小块碎银子,还有十几枚铜板,然后把那些寒酸的银钱捧在手里,递给道人看。 道人似乎并不满意,又嘀咕了几句,最后道:“罢了,道爷我也懒得剥这畜生的皮,你把这两捆柴也给道爷我吧。” 苦儿看了看即将下雪的阴沉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把柴禾也给你。” “这还差不多。”道人满意地收了银钱,又拎起柴禾,而后随手把周悦扔给了苦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悦被两条细瘦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搂住了,他趴在那个单薄瘦弱,但是足够温暖的怀里,慢慢抬起头,望着那张清瘦苍白的小脸,望着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模糊了。 他轻声道:“呜呜。” 苦儿轻轻抚摸着小狐狸:“虽然我很想养你,可是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你,你还是自寻生路吧。” 周悦心中难受至极,低声道:“呜呜。” 苦儿摸了摸它,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在地上:“要下雪了,你赶紧回家吧。” 周悦怔然望着苦儿,他不想看着他那么孤苦伶仃,不想看着他那么无依无靠,但他如今只是一只小狐狸,除了拖住对方,不让对方遇见恶鬼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呜”了一声,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苦儿手背,一滴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正好砸在对方手背上,砸成了两瓣。 “你……你哭了?”苦儿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小狐狸也会落泪。 周悦呆呆看着那两瓣眼泪,脑海忽然微微一亮,他竭尽全力调动着自己微薄的灵气,勉强操纵着那两瓣眼泪,让它们变成了两枚玉佩。 -- 第254页 一枚和自己的系统玉佩一模一样,另一枚则和顾雪城亲手雕琢的那枚玉佩一模一样,合起来正好是一个完美的圆。 他低下头,把那枚蟠龙玉佩拱到了苦儿手边。 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所以,他胡乱编造了一个白狐报恩的故事,而后又亲手创造了这场相遇,一切犹如环形之水,衔尾之蛇,不知何处是因,何处是果。 但是无论如何,这枚真正的前世玉佩,在千年之前,被他亲手交到了苦儿手里,又在千年之后,被顾雪城亲手雕琢出来,羞涩忐忑地递到了自己手中。 一切犹如命定。 …… 苦儿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小茅屋里一片漆黑寂静,阿林已经走了。 隔壁的小孩儿幸灾乐祸地嬉笑着:“仙门大能今日来过了,他看上了阿林的生辰八字,已经带着阿林离开啦!连阿林也不要你这个克死爹娘的瘟丧啦!” 苦儿微微一愣,虽然错过了仙门大能,但他居然并不觉得失落,至于阿林,他向来聪明伶俐,自然有他的去处。 他没有搭理那个小孩儿,径直走进了自己空空荡荡的小茅屋,躺在冰冷的床上,默默握住了那枚温润的蟠龙玉佩。 这是小狐仙给的。 虽然听不懂小狐仙的话,但他知道小狐仙在用这枚玉佩向他承诺,他们还会再见。 苦儿抿了抿唇,轻轻把那枚玉佩捂在心口,虽然肚子很饿,身上很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一片温暖踏实。 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小狐仙呢? 下次上山会见到吗?还是得开春以后呢?现在太冷了,小狐仙的法力似乎还很弱,应该也要躲起来过冬吧。 想到这里,苦儿有些担忧,眼见就要下雪了,小狐仙有家吗?它会冷吗? 可惜自己实在太穷了,根本养不起小狐仙,开春之后,一定要努力攒些钱,买一些肉干去山上看看,说不定能把小狐仙引出来,甚至把它接回来,在床上给它搭个窝。 苦儿抿了抿唇,有些羞涩地想,如果以后……以后有机会拜入仙门,成了仙门大能,自己就可以盖一座雪白的漂亮房子,让小狐仙住在里面。 想到这里,苦儿忍不住捂住了脸,觉得自己简直太痴心妄想了,自己怎么可能拜入仙门,怎么可能成为仙门大能,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本事,为小狐仙盖一座雪白的漂亮房子。 可是,小狐仙那么白,那么好看,就应该住在玉石砌成的漂亮房子里,周围还要有漫山遍野的花,最好也是雪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苦儿终于慢慢睡着了,因为又冷又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但嘴角却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仿佛做了什么极其甜蜜的美梦。 这一世,阿林得证大道,最终君临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覆灭修真界数百门派,最后在冲击十全金丹之时,遭遇暗卫叛乱,走火入魔身亡。 这一世,小狐仙离开的第五个冬天,苦儿继续上山寻找小狐仙,遇到了暴风雪,没能活着下山。 …… 乾坤晷动,日月变幻,一千三百五十七年后。 第83章 周悦缓缓睁开眼睛,回到了那个巨大的墓室里。 他看见了苦苦撑着赤霄,半跪在地上的顾雪城,看见了对方脖颈间那根细细的红线,也猜到了那根红线下面,坠着的是什么东西,是那枚蟠龙玉佩,那枚前世信物。 小狐狸灵气薄弱,没法让那枚玉佩伴随苦儿转世轮回,那枚玉佩最终会化为灵气消散,无影无踪。 但是玉佩消散,缘分并没有消散,一千三百年后,顾雪城凭借那个前世梦境,亲手把它重新雕了出来。 白晨雨的玉佩是原著里的;自己那枚玉佩是为了取得白晨雨信任,系统故意打造的;而顾雪城则照着自己那枚玉佩,还有那个前世梦境,亲手雕琢了一枚玉佩……仿佛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这个时候,顾雪城那种灵魂撕裂般的剧烈头痛,似乎终于稍稍缓解了些,他缓缓抬起眸子望向周悦,哑声道:“哥哥……” 两人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周悦看着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孔,看着那双水晶般的漆黑眼睛,那双眼睛里面,全是苦苦掩饰,却根本无法遮掩的滚烫爱意。 看着那双眼睛,周悦想起了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的苦儿,想起了少年时候的顾雪城,想起了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些好日子,想起了梨花林里的剑,想起了灵犀峰的月…… 他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凌霄殿大婚,云雪楼一夜,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但此时此刻,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周悦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厉声道:“小心身后!” 顾雪城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他看也不看,反手就是一剑!腥红的赤霄剑身,深深插入了姬清胸膛! 与此同时,白晨雨也双手持剑,狠狠插入了姬清后背! 一前一后,登时将姬清捅了个对穿! 一切几乎完全静止下来,偌大的墓室一片寂静,只有风声般低低呼啸的魔气汹涌声,还有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 姬清缓缓低下头,茫然地望着自己胸口那柄腥红的长剑,忽然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嘴角渐渐溢出一丝鲜血。 -- 第255页 “咳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着鲜血,一边放声长笑,“咳咳咳……死在赤霄剑下,本座此生不枉,死而无憾。” 他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止住了咳嗽,而后缓缓抬起眸子,阴冷地望着那个破碎塌陷的巨大封印,望着那些汹涌而出的漆黑魔气。 他轻轻翘了翘唇角,哑声道:“只是……只是本座既然逝去,这三界众生为本座陪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话音未落,浑身漆黑魔气已经宛如实质一般,汹涌沸腾起来! 顾雪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陡然紧缩,而后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探,修长的五指瞬间洞穿了姬清小腹,徒手捏住了那颗滚烫的魔丹! 他竟然想要活生生挖出这位魔皇的魔丹! 可是与此同时,姬清低吼一声,忽然双目流血,终于自爆丹田! “轰!!!”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墓室宽阔的地面,被姬清爆裂的磅礴魔气,直接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那空洞足足有数百丈宽,里面一片漆黑,无数密密麻麻的狰狞魔物,裹挟着漆黑的魔气,宛如蝗虫过境一般,从大洞里蜂拥而出! 姬清竟然自爆丹田,彻底撕开了魔界和人间的口子,想和修真界同归于尽! 密密麻麻的魔物疯狂涌向问剑谷口,简直遮天蔽日,几乎如同乌云一般! 问剑谷口一片慌乱:“林峰主,怎么又来了这么多魔物?” “到底是怎么回事?封印完全破了吗?” “天哪,根本杀不完啊!” “西边那群魔物往山下小镇去了!” 林思韵挥剑砍掉了一头蛇妖的脑袋,喘息道:“只怕魔界的出口已经彻底打开了,再这样下去,根本拦不住!” 陆子霖一挥长剑,狠狠拦腰砍断了五头魔物,冷冷道:“然。” “不知道帝君能不能修复封印……”林思韵忽然看见了什么,吼道,“罗仙,你怎么想跑!” 罗仙慌乱道:“我没有……” 林思韵意识到了什么:“方才你是不是故意破坏了剑阵结界?!” 可是这个时候,又是大批魔物疯狂涌来,林思韵只好回头继续砍杀魔物,在也顾不上罗仙了。 “大伙儿上啊!” “跟这些魔界杂种拼了!” 问剑谷口一片混乱,地宫更是漫天漫地都是魔物,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魔物,从那巨大的漆黑空洞里疯狂涌出,几乎无穷无尽! 姬清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大笑,极其得意:“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师兄,三界给你我陪葬,感觉如何?” 周悦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这人已经疯了,完全疯了! 白晨雨咬牙道:“哥哥,这里没救了,我们走吧!” “不行,得想个法子……”周悦也六神无主,忍不住看了顾雪城一眼。 顾雪城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往那个巨大的空洞一跃而下!他悬浮在那个幽深的漆黑空洞里,周身灵气暴涨,几乎一片赤红,整个人仿佛裹在一团火焰之中! 十全金丹汹涌磅礴的滚烫灵气,登时封住了那个巨大的空洞,魔界涌来的魔物们只要靠近那团火焰般的赤红灵气,就会被烧成一道道黑烟,完全消失!! 但那些魔物根本不知道害怕,宛如发疯的蜂群一般,不断地冲上来,狠狠撞击着灵气! 魔气、灵气、黑烟……一片混乱。 姬清倒在空洞边缘的地面上,腹部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他的丹田和魔丹已经完全碎掉了,腥红滑腻的内脏流了一地,却还没有断气。 他一边咳血,一边笑道:“顾雪城,你又能支撑多久?同样是十全金丹,当初景容师兄赔上了一条性命,才封住魔界九千年……咳咳咳咳……” 顾雪城脸色雪白,眸色冰冷,并不搭理他。 姬清忽然翘了翘唇角,轻声道:“其实,方才你看那人的眼神,让我完全明白了你的心思。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让他陪着你,一起去地底下做夫妻,倒也是美事一桩。” 顾雪城眼神如冰,没有回答。 “如此一来,他从生到死都只属于你一人,再也无法背叛你,无法离开你……他身边那个可恶的男人,再也无法得到他。顾雪城,你觉得如何?” 姬清的声音又轻又柔,还使用了传音入密,只有顾雪城一人能够听见,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诱惑,几乎让人无法抗拒。 顾雪城死死咬着牙关,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他能看见哥哥焦急的面孔,白晨雨站在哥哥身边,担心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仿佛护着心爱的道侣。 自己可以把赤霄化为鞭子,直接将哥哥卷过来,让他和自己一起走……两人一起化为灰烬,从此不入轮回……哥哥就再也不会抛下自己,再也不会背叛自己,再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顾雪城狠狠闭了闭眼睛,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强忍着胸口阵阵绞痛,压下了那种毒蛇獠牙般的翻涌妒意,低吼道:“白晨雨,还不带着他滚!” 周悦微微一愣,白晨雨立刻道:“哥哥,咱们走吧,这里要塌了!” 与此同时,周悦耳边也传来了系统的催促声:【宿主,这里非常危险,赶紧离开这里!】 -- 第256页 周悦死死盯着那个悬浮在幽深空洞里,周身腥红灵气疯狂燃烧,独自一人拼命阻拦着魔界入侵的俊美青年,脚底下仿佛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白晨雨急道:“哥哥,走啊!” 顾雪城望着那张秀雅的苍白面孔,忍着胸口阵阵剧烈绞痛,颤声骂道:“还不快滚!怎么,你一个妾,一个待客的玩意儿,还想和本座生同衾,死同椁?” 白晨雨怒道:“顾雪城!你他妈说什么?!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周悦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动脚步。 顾雪城心急如焚,咬牙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座早已有了爱侣,轮不到你陪葬……滚!” 白晨雨目眦欲裂:“顾雪城,你这个王八蛋!” 周悦定定地望着顾雪城,秀雅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你说谎。” 顾雪城雪白俊美的脸庞陡然僵硬了一瞬,随即冷笑道:“怎么,还在痴心妄想?滚啊!快滚!!” 白晨雨厉声道:“哥哥,咱们走!这种畜生,何必同他多说?!” 顾雪城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撕裂般疼痛,雪白俊美的脸庞却冰冷如霜,他冷笑道:“这种身为兄长,却自甘下贱的货色,也只有白晨雨你看得上了,还不带着他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碍眼!” 周悦忽然道:“你是小谷。” 顾雪城的表情陡然僵住了,仿佛被戳中了什么死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晨雨也睁大了眼睛:“什么?他是咱们救下的那个小孩儿?!” 顾雪城回过神来,立刻慌乱地否认道:“你胡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或者说你在做什么,顾雪城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悦紧紧盯着顾雪城,而后缓缓抬起脚步,一步一步走进了那个巨大的空洞,走进了那团滚烫的腥红灵气,来到了顾雪城面前。 “你,你……”顾雪城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白晨雨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魔界封印何等强大,几乎可以吞噬世间万物,哪怕已经破碎,但以周悦如今微薄的灵气,只要他走进了那个空洞,走进了那团腥红的灵气,就再也无法出来,除非重新封印了魔界。 可是,倘若顾雪城自碎金丹,重新封印了魔界,在那巨大的冲击之下,周悦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办法,是顾雪城强撑下来,用自身灵气慢慢修复魔界封印,但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也非常漫长。 周悦静静望着顾雪城,无视周围呼啸的魔气,滚烫的灵气,轻声道:“小城,你从小就很听话,那我今天告诉你,不许死在这里,更不许让我死在这里,我还没活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必须让我活下去。听明白了吗?” 顾雪城死死盯着他,渐渐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哥哥,你……” 周悦平静地望着对方,看着那双漆黑绝望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看着那光洁的额头缓缓亮起了一抹鲜艳的血痕,那是灵气汹涌燃烧的反应。 而后,他被两条强健的手臂,狠狠拥进了一个怀抱里,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沿着他的后颈,缓缓流入了领口:“哥哥……” 周悦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经历了云雪楼那些事情,哪怕到了如今,他还是无法适应顾雪城的怀抱,只觉得阵阵战栗不已,几乎想要狠狠挣脱。 可现在并不是矫情的时候,无论如何,必须先度过眼前这关。 周悦死死咬住牙关,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控制住自己,终于极尽轻柔地抱了回去,低声道:“小城,你能做到的,哥哥相信你。” 身边魔气翻滚,灵气汹涌,周悦穿越两世,来回奔波,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失去了知觉。 …… 好累…… 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费尽了浑身力气,周悦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脑子里还有些糊涂。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叮,任务成功,宿主成功消弭了战乱,保护了书中世界,积分 10000,幸运值 100。恭喜宿主!】 周悦心头一松,而后轻轻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是大片大片飘飘荡荡的雪白帐幔,他回到了云雪楼里。 自己没有死……自己赌成功了。 他有些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在手里,耳边响起了一个无比沙哑,又无比欣喜的声音:“哥哥。” 周悦闭了闭眼睛,费力地缓缓转过头,白玉大床旁边围满了人,白晨雨、林思韵、陆子霖、芝儿、白术、绿萝、数十名内门弟子、碧云寺掌门、烟波楼楼主、松涛观观主,以及其他各门各派的掌门人。 大家都关切地望着他,芝儿眼睛里包满了泪水,林思韵努力装作平静,眼神却出卖了他,连冷冷淡淡的陆子霖都似乎松了口气。 顾雪城则坐在床边,雪白俊美的脸庞憔悴到了极点,漂亮的眼睛里面布满血丝,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悦,紧紧握着周悦的手。 周悦慢慢把手抽了出来,顾雪城微微一愣,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眸子。 林思韵叹道:“周悦,你胆子真不小,竟然直接走进封印……当时那种情况,倘若帝君自碎金丹封印魔界,你也会死在封印里面。还好,帝君支撑了三天三夜,慢慢用灵气修复了封印,然后抱着你走了出来,还守了你四天四夜。” -- 第257页 周悦闭了闭眼睛,大致能想到当时的情形。 碧云寺掌门苦灯合掌道:“阿弥陀佛,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罗峰主竟然一直在暗中筹划,想要颠覆修真界……” 其他修士纷纷附和道:“是啊,谁能想到呢。” “太可怕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还好自作孽不可活,最后死在了自己亲手打造的木偶剑阵之下。” 周悦一开始有些迷糊,后来渐渐听明白了,原来这问剑谷频繁地动,最后唤醒了魔皇,竟然和那位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千机峰主,炼器大师罗仙有关。 罗仙一直痴迷炼器,这些年渐渐走了邪道,甚至想用童男童女炼制剑阵,但修真界规矩森严,不能用活人炼器,否则会被视为魔修。 一开始,他偷偷抓了几十名童男童女,炼制了两个剑阵,效果果然极好,渐渐地,他的胃口越来越大,甚至想要炼制所谓的“金童玉女阵”。 但是炼制“金童玉女阵”,需要八百名童男童女,数量实在太大,无论如何都会被发现,事情一旦暴露,顾雪城定然会杀了他。 罗仙心有不甘,于是查阅了无数古籍,知道经过了九千年,魔界封印渐渐失效,魔皇随时可能复苏,于是他便打起了歪主意。 他多次使用法宝制造地动,试图唤醒魔皇,又多次利用周悦,试图干扰顾雪城心境,就是想要颠覆修真界,拥戴魔皇上位,从而肆意使用活人炼器。 事情败露之后,他匆匆逃回千机峰,本想启动剑阵保护自己,结果剑阵失控,这位炼器大师,最终死在了自己用童男童女炼制的剑阵之下,也算是自作自受。 听完这些之后,周悦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了罗仙说起剑阵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想起了罗仙后来的隐隐不对劲儿,忍不住暗暗摇头,此人一生痴迷炼器,最后入了魔障,所谓贪生嗔,痴生障,也是可悲可叹。 众修士纷纷叹道:“罗仙死了,封印也彻底修复了,但还是有十几位修士受了重伤,损了修为。” “是啊,太可惜了。” 碧云寺住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万幸的是,此事无人陨落,也未曾叨扰百姓,多亏了帝君。” “是啊是啊,若不是帝君修复了封印,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顾雪城抿了抿唇,悄悄抬眸望向周悦,眼睛微微发亮,似乎在乞求表扬,周悦点了点头,淡淡道:“帝君辛苦了。” 顾雪城的眼睛渐渐暗淡下来,似乎也明白了,封印里的亲密信赖,只是事急从权而已。 眼见气氛有些僵硬,林思韵轻咳一声道:“咳,周峰主,《嬛嬛传》的下部呢?” 周悦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有些想笑,而后认真道:“放心,过阵子我就给林峰主您送去。” 林思韵冷哼一声:“如此便好。”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聊了一会儿,顾雪城唤来一名医修,仔仔细细地给周悦把了脉,确认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当时受了魔气冲击,有些体弱,需要调理一段日子。 而后,顾雪城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林思韵立刻明白了什么,拱手道:“属下告辞。” 众人也识相地纷纷告辞退下。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退下了,只有白晨雨站在床边,仿佛脚下生根,丝毫没有挪步的意思。 周悦淡淡道:“小雨,你也下去吧。” 白晨雨瘪了瘪嘴,狠狠瞪了顾雪城一眼,才不情不愿道:“嗯,哥哥有什么事就叫我。” 偌大的寝殿里面,只剩下周悦和顾雪城两个人。 顾雪城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周悦的手,哑声道:“哥哥,以前那些事情,还有我在墓室里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道侣,更没有什么……客人,只是我的灵体而已,我胡说八道,我该死。” “在墓室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周悦强忍着隐隐的不适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淡淡苦笑道,“你其实不擅长撒谎,我也是傻,居然就那么信了。” 顾雪城看着那张秀雅苍白的脸庞,忍不住轻轻低下头,想安慰般吻一吻那淡色的嘴唇,就像过去那样。 周悦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意识到了对方的意图,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那张漂亮的嘴唇还没有贴上来,他就下意识地狠狠一推,猛地把顾雪城推开了。 而后,他忍不住揪住胸口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哑声道:“别碰我……” 顾雪城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哥哥?你不舒服?” 周悦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低声道:“我……我有些害怕。” 顾雪城微微一愣,而后渐渐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小心翼翼道:“哥哥,你先休养一段日子,等你身子大好了,我们就……就举行结契大典,昭告天下,好不好?” 周悦垂下眸子,轻声道:“我想出去走走。” 顾雪城立刻道:“哥哥想去哪里?如今还没开春,御剑太冷了……对了,前些日子有宗门进献了一艘黄金楼船,日行三千里,我马上让弟子们收拾出来。” 周悦摇了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出去走走罢了。” “你……你一个人去?不让我陪?”顾雪城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 第258页 周悦斟酌着语言,缓缓道:“姬清和景容,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时候,如果没有尊重、信任和理解,只有盲目的爱,反而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你明白吗?” 顾雪城似乎明白了什么,哑声道:“哥哥,你就这么怕我?不愿让我吻你,也不愿让我陪着你?” 周悦沉默了许久,终于放下了一直苦苦支撑的尊严,说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话:“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 他顿了顿,低声道:“自从……那次之后,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里你狠狠按着我,用十全金丹压制着我,我一直哭着求你,近乎下作地拼命讨好你,你还是让我……待了客。” 顾雪城怔然望着周悦,他回想起了那个漆黑的晚上,回想起了自己如何享受着周悦的哀求哭泣、拼命讨好,回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脸色渐渐一片惨白。 “我不是天生喜欢男人,和你那样……已经很勉强,你却……”周悦说不下去了,他闭了闭眼睛,哑声道,“我狠狠伤害过你,你也把我践踏成了一滩烂泥。” 顾雪城嘴唇轻轻颤抖着,极其艰难道:“哥哥,都是我的错,根本没有什么道侣,更没有什么客人,我只是嫉妒得几乎要疯了,才做出那种事情……你打我骂我也好,或者给我一剑也好,可是……别害怕我,求你了。” 周悦没有说话,他做不到。 顾雪城眼神渐渐暗淡下来,片刻之后,又有些希冀地讨好道:“哥哥,虽然我只是个……赝品,但你也有些喜欢我的,不是吗?不然也不会走进封印,用自己的性命,逼我活下去。” 周悦垂下眸子,艰难地承认道:“我承认,我确实放不下你,但我没法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待你,让你种种任性,让你肆无忌惮,甚至用兄长的身份,做你所谓的妻子……我知道,你觉得以前那一切理所当然,但是对我而言,真的很难。” 顾雪城怔然望着他,周悦从来没说过这些,他也从来不知道,那些事情对周悦很难,他只以为一切本该如此,天经地义。 周悦顿了顿,又轻声道:“我知道,你觉得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你想和以前一样。可是,我真的没法和你亲近,没法控制自己的反应……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仿佛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了顾雪城的心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俊美的脸庞已是毫无血色。 周悦轻声道:“所以,我想出去走一走,去人间散散心,或许还会开个小药铺,然后仔细想想我们之间的事情。” 顾雪城颤声道:“哥哥,你不会……一走了之吧?” 周悦摇了摇头:“我不能保证什么,但如果我们彼此都能有所进步,能够更加成熟理智地看待这段感情,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抬起眸子,目光定在了顾雪城脖颈那枚玉佩上。 或许有一天,当他们都足够成熟,成熟到可以面对这段感情的时候,他会告诉顾雪城一切,告诉他那只小狐狸的故事,告诉他那枚玉佩的故事,告诉他……他从来不是赝品。 顾雪城定定地望着周悦,轻轻点了点头:“好。” 第84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京城开满了如云如雪的梨花,温柔的春风裹着洁白细碎的花瓣迎面扑来,暗香阵阵,熏人欲醉。 自从三年前,凌雪帝君修复了魔界封印之后,这些年九州大陆风调雨顺,大梁王朝国泰民安,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京城一片繁华盛景。 京城东门的甜水胡同,是京城有名的美食一条街,今日恰逢休沐,胡同里格外热闹,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哎,小姑娘,不来一串儿吗?只要两个铜板!” “酸辣凉粉,好吃的酸辣凉粉,大娘要不要来一碗?”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咱们家的鸡丝担担面,那可是京城一绝!” 在诸多努力叫卖的店铺里,一家茶水铺子显得十分低调,没有小二在门口大声吆喝叫卖,更没有老板娘笑脸迎客,只在门口挑出了一幅“周记药茶铺”的青布招子。 虽然没有叫卖,但茶水铺里已经坐满了人,一片热热闹闹,显然生意非常好。 一名年轻人在茶水铺门口站定了,他容貌俊朗,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一身月白锦袍,还带了名机灵的小厮,显然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看了一眼坐满客人的铺子,略微有些犹豫,似乎既想尝尝这家的茶水,又有些嫌挤。 他身边那位小厮高声道:“还有座儿吗?” 其他几名等候座位的客人也叫道:“再添几张桌子吧!” “好咧,来了!”茶水铺门外有棵高大的梨树,一个姑娘麻利地张罗着,在梨树下面搭起了几张小桌子。 她笑道:“几位客官,坐这边吧。” 有位熟客笑道:“青萝姑娘,你这么能干,该让周老板给你加工钱啰!” 青萝爽朗笑道:“哈哈,我待会儿就跟先生说,他该给我加工钱了!大家随便坐啊!” 锦袍年轻人踌躇了一下,似乎有些嫌弃那简陋的小桌子,但还是坐下了,要了一壶药茶,还有一碟糕饼。 -- 第259页 旁边那张桌子似乎都是熟客,刚刚坐下,一位大叔就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这周记茶铺的老板精通药典,他家的茶水加了不少药材,冬日养生暖胃,春日清热去湿,夏日解暑降火,秋日消食化痰,味道又清甜,这两年多来,我天天都要到他家喝早茶,感觉身子骨都硬朗了不少。” 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再搭配上他家的糯米饼,啧啧,真是绝了!” 方才那位大叔感叹道:“这些年风调雨顺,咱们老百姓的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不但顿顿都有白米白面,还能出来打打牙祭了,哪儿像以前那些日子,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娃娃都饿得面黄肌瘦的。” “哎,以前闹旱灾、闹水灾,那些修真界的仙师们都不带搭理的,只顾着自己修行。多亏了凌雪帝君,他修复魔界封印之后,又重新整顿了修真界百大门派,把救世济民也纳入了修行之中,咱们才有了这样的好日子。” 大叔点头道:“是啊是啊,凌霄城、玄渊城分管东西,凌雪帝君十全金丹,玄渊帝尊三重九转,简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自从他俩出手之后,再也没有闹过饥荒。” “凌霄城、玄渊城让天下风调雨顺,各州各府的小门派就行医问药,救济穷苦人家,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竟然会给咱们老百姓看病。” 一位大娘也叹道:“是啊,以前想要拜入仙门,也有诸多猫腻,如今穷苦人家的娃娃也能参加收徒大会,只要资质上佳、勤奋刻苦,就能拜入仙门,不像以前,还得跟那些外门弟子塞银子。” “对了,听说上次凌霄城收了好几个寒门子弟,如今都是四转金丹的内门弟子了。” 有人立刻来了精神:“四转金丹算什么,我听说啊,荣王府的小王爷,就是那位拜入玄渊帝尊门下的小荣王,今年开春回京探亲的时候,已经是五转金丹了。” “哎,那是他运道好。凌雪帝君是天下第一人,但是从不收徒,玄渊帝尊三重九转金丹,修为仅次于凌雪帝君,好像也只收了四名弟子,那位小荣王真是好运道,竟然能拜在玄渊帝尊门下。” “是啊,那可是玄渊帝尊啊,有了这样的师尊,别说五转金丹了,六转金丹也不在话下。” 众人议论纷纷,都流露出了极度的羡慕之意。 锦袍年轻人听着这些八卦,忍不住轻轻翘起了唇角,似乎心情好到了极点。 他身边那名小厮压低声音道:“小王爷您五转金丹的名声,看来京城的老百姓们都知道了。” 小荣王压下笑意,假装淡然道:“五转金丹不过是个中级修士罢了,师尊他老人家可是三重九转金丹,我还得继续努力,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小厮拍马屁道:“这次回去,玄渊帝尊他老人家再赐您一些天材地宝,六转金丹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小荣王矜持地点了点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是啊,师尊一向待我极好,上个月和我说了十三句话,还亲手指点了我一招呢。”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那桌又有人八卦道:“说起修仙,不知道那些仙门大能,会不会抓妖怪啊?” 登时有人来了精神:“什么妖怪?” 先前那人压低了声音:“咱们甜水胡同闹狐仙,你不知道吗?” 有人睁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上个月底,我表妹一大清早去胡同口古井打水,她看见胡同口那棵梨树下面站了个人,青衣黑发,肤色雪白,那头发都长到脚踝了,好看得不得了,就像仙人一般,我表妹当时就看呆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人身后有条白色的大尾巴,是个狐仙!我表妹吓得大叫一声,他就轻飘飘地跳上墙跑了!” “天哪,真有狐仙?” “我表妹回去之后,就吓得病了,还好这家茶水铺子的周老板好心,送了一盏宁神静气的药茶过去,这才好了。” 有人嘿嘿一笑:“周老板长得那么俊,做的药茶和糕饼也是京城一绝,他主动给你家表妹送药茶,该不会是……说实话,你家表妹要是能嫁给他,以后就享福啰。” “哎呀,你就别瞎说了,我那表妹粗手粗脚的,人家哪儿能看上她啊……” 小荣王听他们聊了一会儿那位好看的周老板,又浅浅喝了两口药茶,确实清甜可口,隐隐有种宁神静气的效果,还有一丝灵药的味道。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对小厮抬了抬下巴:“叫出来看看。” 小厮点了点头,叫来那位名唤青萝的姑娘:“青萝姑娘,我家少爷想见见你们家老板。” 青萝眨了眨眼睛,落落大方地打量了主仆二人一番,而后爽朗一笑:“先生在后院歇息,我跟他说说,但他不一定出来。” 周记药茶铺的后面,是个清净的小院子,虽然不算大,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架起了葡萄架子,十分漂亮。 此时此刻,周悦正坐在葡萄架子下面,一边翻着一堆书信,一边和系统聊天。 “系统,前些天我去疗养院的时候,看了一下姥姥的体检报告,姥姥血脂有点偏高,我让主管医生加了一样降脂药,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降下来了哦,宿主请放心。】实习系统道。 “那就好。”周悦点了点头。 -- 第260页 三年前完成任务之后,他离开了凌霄城,然后回到了现实世界,用幸运值兑换了姥姥手术成功。 姥姥的手术果然顺利完成了,他在医院陪了姥姥一段日子,又把小铃送进了大学,然后回到书中世界,开了这个周记药茶铺。 因为完成了两次任务,获得了大量积分和奖励,开启了很多新权限,他便让001调整了两边的时间流速,一边开药茶铺子,一边偶尔回去两三个月,陪陪姥姥,看看小铃。 现实世界一切安好,他用积分换了很多钱,让姥姥住进了自带医院的高档疗养院,里面有很多病友,姥姥交到了不少朋友,每天打麻将、跳广场舞,过得滋润极了。 周小玲上了一所985,还交了个男朋友,周悦怎么看那个男的都不顺眼,觉得根本配不上自己妹妹,但是儿大不由娘……呸呸呸,妹大不由哥,周小玲喜欢,他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现实世界一切安好,书中世界也非常顺利。 他的小茶铺生意兴隆,口碑很好,赚了不少银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些年顾雪城和白晨雨做了很多好事,九州大陆风调雨顺,老百姓们才有多余的银钱来喝茶。 唔,偶尔还是有些意外,比如上个月他遇到了一个八转金丹的高级修士,对方以为他是狐妖,追了他大半个京城,他好不容易才逃回了甜水胡同,结果灵气薄弱,无法维持人身,直接露了尾巴,还把一个小姑娘吓病了。 还好那天起了雾,再加上小姑娘惊吓过度,记忆有些混乱,没有认出那狐仙就是他周老板。 001曾经问过他,既然完成了任务,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书中世界? 周悦当时解释道,第一次任务完成之后没多久,书中世界就变得不稳定,以至于要做第二次任务。所以这一次,他想多待几年,等书中世界稳定了,再考虑要不要彻底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 对于他的犹豫,001也很理解,不少穿书者完成任务之后,也选择留下来,除了周悦所说的,想要稳定书中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现实世界虽然十分温馨,有家人有朋友,但是生命十分短暂,书中世界却有千年万年的漫长岁月。 不过001这点倒是想错了,周悦并不贪图漫长生命,他一向觉得,生命质量重于生命长度,但是他留下来,也不完全是为了稳定书中世界,而是有些……放不下。 都说感情容易蒙蔽人的眼睛,情人眼中出西施,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当初云雪楼那些事情,正因为是顾雪城亲手所做,亲口所说,所以周悦当时根本无法冷静思考,直接相信了那些极其残忍的话。 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受到伤害,并不代表他就能迅速痊愈,就能完全放下,就能像过去那样,近乎宠溺纵容地对待顾雪城。 只是,除了那些伤害之外,他还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他知道顾雪城苦苦等了他十二年;他知道顾雪城曾经想要自碎金丹,随他而去;他知道顾雪城扮成小谷,一直默默保护着他;他知道在最后一刻,顾雪城甚至想要单独赴死,让最憎恨的白晨雨,带着他离开…… 所以,周悦也没有办法,干脆利索地扔下顾雪城,扔下那个他保护了很多年的孩子,扔下那个他真心爱慕过的青年。 于是,他选择了这个折中的方式,给自己一些时间,也给顾雪城一些时间,一边等待书中世界稳定,一边整理两人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 这三年以来,顾雪城来找过他好几次,都被他平静客气地请了出去,有一次顾雪城不甘心,半夜潜了进来,想要偷偷吻他,他半梦半醒地惊醒之后,直接缩进了床角,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甚至下意识地开始哀求,求对方不要让他待客,他什么都愿意做。 周悦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当时他正在做噩梦,却被顾雪城吻醒了,一时间根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能拼命蜷缩进床角,一个劲儿地哀求讨好顾雪城,语无伦次地说什么愿意服侍他,只求他别让自己待客……真是脸都丢完了。 当时顾雪城看着他那副样子,雪白俊美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看起来几乎要哭出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再也没有过来骚扰他。 周悦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翻起了眼前那堆书信,书信大部分是和茶叶商户之间的往来,什么契约啦,什么银票啦,还有一部分,则是修真界的消息。 唔,这封信是林思韵的,三年前,林思韵终于得到了《嬛嬛传》全本,这些年简直研究得如火如荼,堪称《嬛嬛传》十级学者,还经常写信和他交流心得。 唔,这封信是白晨雨的,这些年白晨雨收了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像模像样地当起了师尊,变得更加成熟了,但在自己面前,偶尔还是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 说起来,白晨雨好像三月底要来京城一趟,掐指一算,也就是最近这几天了。 “先生,先生!” 徐青萝的声音让周悦回过神来,他抬头问道:“青萝,怎么了?” 周悦不大喜欢生人,开了小茶铺之后,把徐青萝和芝儿找了过来,徐青萝负责招待客人,盘算银两,芝儿负责沏茶和做糕饼,还雇了一对老夫妻打杂,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 第261页 徐青萝如今已经出落成了能干麻利的大姑娘,说话也不再怯生生的了,而是变得十分直爽:“先生,有位客人想见你,见不见?” “哦,左右没事,我去看看吧。”周悦点了点头。 他并不惊讶,时常有客人喝了他家茶水,或者吃了他家糕饼,觉得十分惊艳,便想见见老板,甚至想要挖角,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周悦放下手里的书信,跟着徐青萝走出小院子,来到了茶铺外面。 徐青萝把他带到一张桌子前面,介绍道:“客官,这位就是我们周记药茶铺的老板。” 周悦拱手道:“你好,在下周悦,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荣王抬起头来,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这位周老板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身干干净净的天青色衫子,素白的脸庞清秀俊雅,一双眼睛更是乌黑温润,看着舒服极了。 小荣王出身富贵,原本就男女不忌,这些年在玄渊城修行的时候,略微收敛了些,可是如今离开了玄渊城,一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这般秀雅人物,倘若把他收进王府,好好享用两月,岂不美哉? 他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知道自家主人嗜好,自然心领神会,压低声音道:“周老板,我家小王爷用了您的茶水,觉得十分满意,想请您到荣王府一叙。” 大梁风气开放,京城尤甚,前些年金蕊楼等一堆小倌楼被取缔之后,不少喜爱男色的王公贵族便打起了其他歪主意,比如长得好看的良家男子。 周悦模样长得极好,周记药茶铺又略有薄名,这些年他也遇到过不少骚扰,但是被皇亲贵族骚扰,还是头一回。 小荣王低声道:“小王愿以黄金百两相赠,请周老板过府一叙。” 周悦一阵无语,淡淡道:“小店茶水粗陋不堪,在下性情更是寡淡无趣,就不上门叨扰小王爷了。” 小荣王微微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大梁这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十分富足,这周记药茶铺看起来生意兴旺,似乎并不缺少银钱,所以对黄金百两不感兴趣。 他看着周悦淡然的样子,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并不气馁,反而勾起了好胜心,他还不信了,他怎么可能拿不下一个小小药茶铺的老板? 对了,大梁朝几乎人人向往修仙,自己是玄渊帝尊入门弟子,又是五转金丹修士,这些如雷贯耳的身份,或许比小王爷的名头还管用。 想到这里,他便笑道:“抱歉,小王不该提金银那种俗物。周老板风神隽秀,似乎根骨颇佳,本应拜入仙门,小王不才,拜在玄渊帝尊座下,如今已经侥幸修成五转金丹。” “……你是玄渊帝尊的弟子?”周悦微微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居然是白晨雨的弟子。 周悦平时嘴里管白晨雨叫“小雨”,内心吐槽则是“白晨雨那小子”,一说起玄渊帝尊这个装逼称呼,他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见周悦十分惊讶,小荣王登时来了精神:“玄渊帝尊正是在下授业恩师,他老人家如今已是三重九转金丹,普天之下,除了凌霄城那位之外,无人可敌。” 老人家……周悦想着白晨雨那张永远二十三四岁模样,漂亮得几乎有些刻薄的面孔,直接被茶水呛住了:“咳咳……” “周老板不用如此激动。”小荣王忍不住笑了,随即压低了声音,“周老板对修仙可有兴趣?你年纪略大了些,或许有些艰难,但小王觉得和你十分投缘,愿意同你双修,为你引气入体。” 第85章 双修?引气入体? 周悦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一时间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摇头道:“多谢小王爷厚爱,但在下并无此意。” 小荣王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双修的提议,居然被对方拒绝了。 一时之间,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幼身份高贵,容貌俊美,又是荣王府的独子,十五岁就拜入了玄渊帝尊门下,年纪轻轻便结成了五转金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而此时此刻,他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茶铺老板拒绝了! “小王爷自便吧,想喝什么茶水,告诉青萝便是。”周悦点了点头,转身便想往里走去。 小荣王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拽住周悦袖子,几乎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你怎么如此不识抬举?能和本王双修,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冰冷悦耳的声音:“什么双修?” 听到这个声音,小荣王的身体陡然僵硬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颤声道:“师,师尊……” 周悦也愣住了,白晨雨这小子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阔别已久的白晨雨。他今日一身鹅黄衫子,百里霜挂在腰间,配了银白色的鱼鳞剑鞘,装扮得像个普通人,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森寒至极,几乎能把人活活冻死。 他紧紧盯着小荣王,一字一顿道:“陈念,你方才说些什么?再说一遍。” 大梁国姓为陈,陈念便是小荣王的名讳。 “弟子,弟子方才……”陈念满头大汗,一边结结巴巴地搪塞,一边迅速转动着脑筋,师尊似乎生气了?为什么? 师尊生性刻薄倨傲,不爱过问弟子们的私事,大师兄风流放荡成性,他从来不管,所以不大可能因为自己沾花惹草而生气。 -- 第262页 对了,师尊向来眼高于顶,这些年以来,总是试图和凌霄城一较高下,事事都想压那位传说中的凌雪帝君一头,因为凌霄城高手众多,师尊也十分看重弟子们的修为进境,希望能早日胜过凌霄城那几位峰主。 这茶铺老板岁数略大了些,资质又平平无奇,倘若自己和他双修,就有可能耽误修为进境,也难怪师尊不高兴。 最好的法子是赶紧放弃,想到这里,陈念看了周悦一眼,又有些舍不得。 他生平阅人无数,堪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这位周老板的姿容气质,实在是十分罕见,他怎么舍得? 陈念抿了抿唇,恭恭敬敬道:“师尊,此人资质确实看似平庸,但凡事都有万一,徒儿只是想着,不妨给他一个机会,同徒儿双修,让徒儿为他引气入体……” “你他妈也配?你算什么东西?!” 白晨雨勃然大怒,“啪!”地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陈念直接被这一耳光扇倒在地! “……”周悦忍不住扶了扶额头,白晨雨这小子的高冷形象,从来撑不过一炷香功夫,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陈念趴伏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师尊勃然大怒。 他哆哆嗦嗦地趴跪在白晨雨面前,颤声道:“师,师尊,徒儿不大明白……” “陈念,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白晨雨盛怒至极,腰间百里霜轻轻颤动,发出“嗡嗡嗡”的低鸣声,似乎想立刻将这小荣王斩于剑下。 周悦觉得小荣王这事儿虽然很无语,但也不至于伤了一条性命,他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往这边看了,便轻咳一声道:“罢了,到后院说吧。”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进了后院,白晨雨恶狠狠地瞪了陈念一眼,拂袖跟着周悦进了后院,陈念也战战兢兢地跟了进去。 一进后院,白晨雨便厉声道:“孽徒,还不跪下!” 陈念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整个人心惊胆战又稀里糊涂,还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周悦在葡萄架子下面的石桌旁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问道:“小雨,你怎么过来了?” 白晨雨瘪了瘪嘴,一屁股在周悦面前坐了下来,玄渊帝尊的架子登时消失了,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爱撒娇的少年,他几乎是委委屈屈地质问道:“哥哥,这些日子我给你写了许多信,你怎么一封也没回过?” 小雨?哥哥?陈念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秀雅的茶铺老板,竟然是玄渊帝尊的兄长! 而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自己说想和对方双修,还让对方不要不识抬举! 陈念脑海一片空白,简直想一头撞死在石桌上,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望向周悦,只见周悦无奈地笑了笑,十分自然地摸了摸白晨雨的脑袋:“这不是忙嘛。” 他他他……他竟然敢摸师尊的头!哪怕是师尊的兄长,这种举动也太过了!陈念有些僵硬地望向白晨雨,生怕自家师尊勃然大怒,伤了这位秀雅的周老板。 只见白晨雨抿了抿唇,脑袋轻轻在周悦手里蹭了蹭,仿佛猫儿撒娇一般:“哦,那哥哥要补偿我,我要吃红糖糯米饼,哥哥亲手做的。” 陈念看着自家那位高冷严厉的师尊,传说中倨傲刻薄的玄渊帝尊撒娇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悦笑道:“今儿个起早了,正好做了一盘。” 他扬声道:“芝儿,把我做的那盘糯米饼端出来。” “诶!”一个清秀少年从厨房里钻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盘子,里面是一盘黄橙橙的糯米饼,他看见白晨雨,惊喜道,“白公子?主人昨天还说起你呢!” 白晨雨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他假装淡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夹起一块糯米饼,轻轻咬了一口,心满意足道:“唔,还是以前的味道,我最喜欢哥哥做的糯米饼了。” 周悦笑道:“是啊,以前还经常偷吃呢。” “才没有!”白晨雨立刻瞪大了眼睛。 陈念看着二人相处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心境试炼的幻境。 周悦又夹了一块糯米饼给白晨雨:“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白晨雨撇了撇嘴,“收了几个不成器的徒弟,一招能学三个月,气得我脑仁儿疼!” 他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了陈念两眼:“废物!蠢材!烂泥扶不上墙!” 陈念匍匐在地,吓得不敢动弹。 周悦看着白晨雨咬牙切齿的样子,暗暗好笑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以前教周小玲写作业的时候,那种气得几乎脑溢血的感觉,又有一点点同情。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传闻,什么玄渊帝尊对徒弟十分严厉啦,什么玄渊博帝尊寡言少语啦,他还真以为白晨雨变成什么高冷师尊了,如今看来,还是老样子。 白晨雨这小子资质太高,对手又是顾雪城那种级别的顶级天才,那些资质普通的徒弟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估计一开口就忍不住骂脏话,为了师尊的形象,只能尽量少说话,造成了高冷师尊的假象。 周悦正在暗暗吐槽,白晨雨忽然怀念道:“哥哥,你还记得以前你用筷子教我练剑吗?” -- 第263页 “当然记得。”周悦拿起一根筷子,笑道,“来。” “哥哥接招!”白晨雨眼睛一亮,赶紧使了一招“水中望月”,轻轻推了过去。 周悦立刻反挑筷子,使了一招“釜底抽薪”,白晨雨抿了抿唇,没有使用灵气,还是像当年那样应对,周悦轻而易举地把他的筷子挑飞了,整个过程和当年一模一样,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偷偷摸摸练剑的晚上。 白晨雨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淡淡的伤感,而后掩饰般噘嘴道:“哥哥欺负人,晚上要给我做好吃的。” 周悦失笑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陈念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师尊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虽然只是一根筷子,但里面灌注的灵气足以压制九转金丹修士,而师尊这位兄长,竟然轻而易举地挑飞了师尊的筷子! 渐渐地,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师尊是三重九转金丹,师尊这位兄长,该不会和那位凌雪帝君一样,是……十全金丹吧? 他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只觉得背上冷汗直冒,不由自主地“咕咚”一声,重重磕下头去:“周老板……不不不,周先生,小王有眼不识泰山,请先生恕罪!” 白晨雨瞥了陈念一眼,似乎这才想起了这个废物徒弟,冷哼一声道:“哥哥,这孽徒方才那样冒犯你,我回去便废了他的修为,把他逐出山门。” 陈念吓得肝胆俱裂,他知道师尊向来心肠极硬,出手狠辣无情,赶紧拼命向周悦磕头:“先生救我,先生救我!师尊饶命,师尊饶命!” 周悦淡淡道:“既然知道错了,也就罢了,你起来吧。小雨,略施惩戒即可。” 他琢磨着,小荣王这小屁孩儿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虽然好色了些,但并没有强抢民男,而是用双修作为交换诱饵,罪不至死,但还是要敲打一番。 白晨雨冷哼一声:“哥哥心善,真是便宜这孽徒了。还不起来伺候!” 陈念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和芝儿在一边端茶倒水,再也不敢造次了。 过了一会儿,一阵凉风吹来,周悦打了个寒噤,忍不住裹紧了披风。 白晨雨关切道:“哥哥,你还是畏寒?” 周悦摇了摇头:“无妨,只是有些体虚。” 帮助顾雪城渡过凤凰涅槃心境试炼之后,他便开始怕冷,云雪楼那些遭遇,让他更加怕冷,还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后来系统帮他重塑了身体,但心理上的创伤却无法修复,再加上三年前为了帮助顾雪城修复魔界封印,又伤了元气,努力调养之后,如今稍微好了些,但还是有些畏寒,晚上也总是做噩梦。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琢磨了一个方子,想炼制一枚温养经脉,宁神静气的归灵丹,却总是凑不够材料。 周悦想了想:“小雨,我想炼制一枚温养经脉,宁神静气的丹药,你替我留意些,如果遇到龙血归灵花,帮我买下来,我之后把灵石给你。” 白晨雨点头道:“没问题,灵石什么的,哥哥千万别跟我提。” 陈念微微一愣,龙血归灵花?荣王府密室之中,有一株传家之宝,正是龙血归灵花。 可是对顶级修士而言,龙血归灵花只是补品,对自己这种普通修士而言,却是天下至宝,对突破境界很有好处……他有些舍不得。 用了晚膳之后,白晨雨磨磨蹭蹭要留下来,周悦便让芝儿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陈念则满腹心事地回了王府,琢磨着要不要把那株龙血归灵花孝敬给周悦。 …… 夜色如水,周氏药茶铺的院子里面,一片万籁俱寂。 隔壁院子那株老梨树伸过来的一支雪白梨花,忽然轻轻晃了晃。 顾雪城一个轻跃上了梨树,他怔然望着卧房窗户透出的昏黄烛光,望着窗户里那个隐隐约约的清瘦剪影,却根本不敢过去。 三年前,周悦买下了这个院子,他就伪造了一个普通商贾的凡人身份,买下了隔壁院子,时不时御剑过来,偷偷看一眼。 这三年以来,他按照周悦的嘱咐,竭力整顿修真界,肃清吃人丹、炼人阵的魔修,让九州大陆风调雨顺,让百姓们衣食无忧,虽然非常疲惫,但只要过来偷看一眼,他就觉得日子有了盼头,就能继续撑下去。 这些年他也渐渐想明白了,虽然自己只是个赝品,但是因为哥哥认错了人,自己也算占了先机,经过那么多年的相处,多少得到了一些垂怜和疼爱。 虽然为了白晨雨,哥哥狠心挖了自己的金丹,但是因为歉疚和怜惜,他挖丹前委身于自己,挖丹后又想方设法为自己结成了十全金丹,对自己这个赝品也算是仁至义尽。 到了后来,即便自己做出了雪云楼那些事情,他也舍不得放弃自己,帮助自己修复了魔界封印,鼓励自己活了下来,虽然还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但也没有和白晨雨在一起,一个人孤零零地经营着这个小茶铺。 也就是说,自己还有一丝希望。 只要哥哥渐渐淡忘云雪楼的事情,或许,或许就能再次接受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卧房的烛光悄然熄灭了,顾雪城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轻轻跃进院子,使了个隐身术,悄悄穿墙而过,进入了周悦卧房。 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卧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悠长平缓的呼吸声,周悦睡得很熟,纤长的睫毛密密垂着,淡色的嘴唇略微干涩,看起来有些憔悴。 -- 第264页 顾雪城贪婪地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却只能拼命按捺着自己,不敢靠近一步,上次偷吻对方的后果,他还记在心里,哥哥……害怕自己。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哥哥会不会……稍微好了一些? 这个时候,周悦似乎梦见了什么,微微蹙起眉头,有些不安地嘟哝道:“唔……” 顾雪城心中微微一揪,哥哥做噩梦了? 周悦紧蹙眉头,有些痛苦地摇着头,哑声唤道:“小城……” 他在唤自己,他做了噩梦在唤自己,他想被自己保护……顾雪城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步迈前,轻轻搂住对方,哑声道:“哥哥,我在这儿。” “小城……”周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顾雪城握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道:“哥哥,你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儿。” 周悦脑子一片浑浑噩噩,眼前是飘飘荡荡的雪白帐幔,昏昏暗暗的卧房,还有那双紧紧握着自己肩膀的,铁铸一般的结实臂膀,那牢牢压制自己的,让自己没有丝毫反抗余地的十全金丹气息,以及那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冰冷声音:“有位贵客,他很喜欢你。” 接下来……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顾雪城和那位贵客,他们……稀里糊涂之中,周悦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白日那张温和淡然的面具陡然碎了,他只能像当初云雪楼那夜那样,像无数次的噩梦里那样,一边狼狈不堪地拼命往床角缩,一边语无伦次地带着哭音胡乱认错:“小城,哥哥错了……不不不,帝君,我错了,我服侍您好不好?在,在栏杆那边也可以……别让我待客,我不行的,我会死的……求您了,求您了……” 第86章 顾雪城呆呆看着周悦的样子,几乎有种闷头一棒的感觉,痛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年哥哥也是这样哀求自己,他却根本没有理会,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感,肆意糟践了对方整整一夜。 他没法想象周悦的痛楚,他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这些年以来,哥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虽然还是有些害怕自己,不愿和自己亲密,但是日子久了,那些事情总会慢慢淡忘。 可是他没有想到,虽然伤疤好了,里面还在流脓。 周悦似乎被魇住了一般,根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只知道死死揪着被子,拼命往床角缩:“我错了,我错了……” 顾雪城心痛如绞,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对方手臂,想把对方搂进怀里安慰:“哥哥,别这样,别怕我……” 周悦被他捉住了手臂,整个人猛地颤抖了一下,漆黑的眼睛惊惶地盯着顾雪城,似乎想推开他,但又根本不敢,最后只能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蜷缩起来,小声嗫嚅道:“帝君,我错了,我服侍您好不好,别让我待客……” 顾雪城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痛楚,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柄尖刀狠狠绞着,痛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悦哀求了两句,见他始终不肯放开自己的手臂,身子缩得更紧了,眼睛里全是绝望之意。 顾雪城猛然回过神来,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放开了对方的手臂:“别,别怕,我不碰你。” 周悦挣脱了束缚,赶紧往床角缩了缩,惶恐地望着他。 顾雪城看着周悦的样子,只觉得心如刀割,但又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想紧紧抱住对方,他想柔声安慰对方,可他根本没有那个资格,因为他就是对方的噩梦。 就在这个时候,卧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白晨雨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哥哥,怎么了?我方才听见……” 他话没说完,一眼就看到了顾雪城,脸色刷一下变了,右手猛地按上了百里霜:“是你?!” 顾雪城雪白俊美的面孔也阴沉到了极点:“白晨雨?你怎么在这里?” “关你屁事!”白晨雨一边骂,一边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扶住周悦,柔声问道,“哥哥,没事儿吧?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这个时候,周悦已经渐渐回过神来,他看着顾雪城俊美冰冷的雪白面孔,看着白晨雨关切担忧的表情,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又做噩梦了,还被魇住了,把顾雪城当成了梦境的一部分。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自己早就离开云雪楼了,一切都过去了…… 渐渐平静下来的同时,周悦又感到十分羞耻,他一向自以为温和淡定,却因为云雪楼那些事情,做了这么长时间噩梦,甚至因为极度惊恐,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不断地哀求顾雪城,真是脸都丢完了。 他垂下眸子,不去看顾雪城的表情,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其实三年之前,发现小谷就是顾雪城的时候,发现顾雪城宁死也要护自己周全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什么道侣和贵客的时候,他就已经渐渐放下了,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愿意试着和顾雪城重新开始。 可是理智上虽然放下了,感情上却无法放下,梦境更无法骗人,他没法立刻和顾雪城重修旧好;他没法欢欢喜喜地举办结契大典;他更没法和顾雪城亲密,让他对自己做那种事情……他真的做不到。 所以,他才提出分开一段时间,慢慢修复自己千疮百孔的内心,慢慢理清两人之间乱七八糟的感情。 -- 第265页 可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三年了,他还是无法摆脱那个噩梦,他还是害怕那种事情。 白晨雨小心翼翼搂着他的肩膀,对顾雪城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 顾雪城怔然望着白晨雨搂着周悦的那只手,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他,那个柔声安慰哥哥的人本来应该是他,那个帮哥哥驱赶噩梦的人本来应该是他,可是因为云雪楼那些事情,他全都失去了。 白晨雨面罩寒霜,厉声道:“哥哥一直畏寒,还经常做噩梦,虽然他不肯告诉我原因,但难道我猜不出来吗?还不都是因为你做的那些好事!” “你知道那些下人是怎么说的吗?你把他当成妾!你甚至在云雪楼栏杆旁边……他是我平生最仰慕敬爱之人,他是我的仙师哥哥,你却,你却……我真恨不能杀了你。”白晨雨的声音哑了,“你以为你变成小孩儿跟着哥哥,假惺惺地舍命修复封印,就能回到过去?你做梦!” 顾雪城嘴唇微微颤抖,眼圈渐渐有些发红,他愣愣地望着周悦,忍不住踏前一步,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悦心中有些不忍,轻声道:“小城,你先回去吧……对不起,我,我或许还需要一段日子。” 这是一句很温柔的话,甚至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顾雪城却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他想说,哥哥,别说对不起了,别那么温柔了,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紧紧咬着牙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极其缓慢地退了出去。 白晨雨盯着他离开卧房,这才转头望向周悦,轻声道:“哥哥,我去给你熬一盏安神汤吧。” 周悦疲倦地摇了摇头:“小雨,你也出去吧,我想歇息一会儿。” 白晨雨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默默离开了。 周悦躺在大床上,仰望着雪白的帐顶,耳边忽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宿主,还是很难受吗?】 “还好,比以前好多了。”周悦淡淡道。 系统犹豫了一下:【宿主,要不然我通知001,让她为您洗去云雪楼那段记忆吧。】 “不必了,我不想失去记忆。”周悦摇了摇头。 【唉。】系统轻叹一声,下线了。 周悦仰望着雪白的帐顶,有些出神地想,很久以前,001也提过这样的建议,可他不想失去任何一段记忆,因为他觉得那是懦夫的做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想靠自己走出来,可是实在太难了。 他其实非常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讲,顾雪城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为自己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但是顾雪城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恐惧着什么,畏惧着什么,因为顾雪城资质绝顶,天生强悍无比,天生高高在上,他从来没有那种……被心爱之人随手送给他人亵玩的恐惧感,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小玩意儿。 周悦疲倦地闭了闭眼睛,罢了,再找找龙血归灵花吧,看看能不能炼制一枚温养经脉、宁神静气的归灵丹,稍稍调理一下身子。 ……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无波。 周悦逛遍了京城药铺,搜集到了炼制归灵丹的大部分药材,但始终缺了一味龙血归灵花,他也不泄气,这种天材地宝急不得,慢慢等就是了。 转眼就到了四月月底,在这个浓春时节,大梁迎来了慧慈皇太后八十寿诞,大梁皇帝十分孝顺,准备大宴宗室群臣,宫里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周悦这段日子一直有些郁郁不乐,白晨雨便让陈念弄了两个席位,打算隐藏两人身份,用荣王府仙师的名义,参加宫廷大宴,让周悦稍稍纾解心情。 周悦正好想调整心情,便答应了。 这一日,两人便和陈念一起,带着芝儿和青萝,来到了皇城侧门,然后在小黄门恭恭敬敬的引导下,来到了设宴的金銮殿。 多年以前,周悦和白晨雨曾经进过皇宫,周悦还为贵妃医治过“鬼胎”,但如今物是人非,两人装束气质有了很大变化,虽然没有易容,但也没人能够认出来。 殿外春光明媚,殿里莺歌燕舞,宗亲群臣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这些年托了凌雪帝君的福,大梁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真是皇上之福,太后之福,百姓之福啊!” “是啊是啊,天佑我大梁!天佑皇上和太后!” 一片恭维声中,大梁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捋着胡子,满脸笑容,他右侧是皇后,身后珠帘之后是太后,左侧则是三年前新上任的大梁国师,碧云寺长老观尘。 那观尘约莫四十来岁模样,一身大红绣金袈裟,身型瘦削,神色有些阴沉。 周悦忍不住看了观尘一眼,他总觉得这位大梁国师一直在打量自己和白晨雨,目光充满了敌意,让周悦有些莫名其妙。 陈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压低声音道:“先生,那位观尘国师是雍王府推荐给皇上的,咳咳,雍王府和小王之间,一直有些龃龉……” 周悦听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很多年前,贵妃那个孩子到底没有保住,后来又夭折了两名皇子,如今大梁皇帝膝下无子,朝廷议论纷纷,说皇上打算从雍王府世子陈昭,以及小荣王陈念之间,挑选一名继位。 大梁朝崇尚修仙,皇帝陛下也是如此,陈念拜入玄渊城之后,直接压了雍王府世子一头,雍王府也赶紧推荐了八转金丹的观尘做了国师,日日向皇上吹耳边风。 -- 第266页 如今太后寿宴,陈念竟然带了两位仙师前来赴宴,雍王父子和观尘难免心中不快,以为周悦二人是为陈念撑腰而来,甚至是来抢夺国师位置的。 白晨雨蹙眉道:“哥哥不必搭理他们。” “我等修行之人,本不应掺和朝政。”周悦点了点头。 他懒得搭理这些朝廷纷争,浅浅啜了一口江南进贡的米酒,认真欣赏起了宫廷乐师们的编钟演奏。 “轰隆隆——” 打雷了?周悦微微蹙眉,抬眸往殿外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布满了阴沉沉的乌云,风也大了起来,连金銮殿的地龙都不太暖和了。 门外的小太监们奔跑着:“地龙烧得再旺些!” “左右殿门关上!” 有点冷……周悦忍不住紧了紧领口。 “这米酒味道不错,哥哥喝两口米酒,暖暖身子吧。”白晨雨轻声道。 陈念看着周悦略微苍白的秀雅面庞,不由得暗暗嘀咕,周先生虽然是师尊兄长,而且修为似乎深不可测,但身子似乎不大好。 陈念摸了摸下巴,难怪周先生想炼制归灵丹,那可是温养经脉,宁神静气的顶级丹药,对身子很有好处。要不,把自家那株龙血归灵花孝敬给周先生? 可是,龙血归灵花是荣王府传家之宝,倘若就这么白白孝敬出去,他多少有些舍不得,如果能换些东西就好了,上次张家小侯爷想要自己那匹汗血宝马,也用了一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来换。 唔,周先生一定有许多顶级法宝,要不自己告诉周先生,愿意用龙血归灵花和他换法宝? 陈念正默默打着小算盘,就在这个时候,滚滚的闷雷声之中,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剑鸣,那声音清越悠长,宛如龙吟,极为动听。 “什么声音?” “好像是剑鸣?” 众人忍不住往殿外望去,只见乌云密布的遥远天际,一点腥红的光芒拔地而起,直直刺入了漆黑的苍穹! 那道剑光宛如游龙一般,在墨黑的云层里吞吐闪烁,不过片刻功夫,便搅碎了京城上空厚重的乌云,而后又是一声龙吟,那点腥红陡然坠下,仿佛终于归剑入鞘。 皇帝茫然道:“国师,那是什么?” 观尘也惊呆了,片刻之后才哑声道:“阿弥陀佛,是赤霄神剑,是凌雪帝君的赤霄神剑!老衲曾经有幸远远见过一次,绝不会认错!” 一时之间,众人尽皆变色,金銮殿里一片寂静。 凌雪帝君,赤霄龙吟,他怎么会在京城? 观尘沉吟道:“阿弥陀佛,或许凌雪帝君御剑路过此处,不喜雷雨,故而驱散。” 众人恍然大悟,一时间议论纷纷。 “多半如此,凌雪帝君目下无尘,长年深居凌霄城,怎么会来凡间俗世?” “是啊,景容帝君逝去之后,凌雪帝君可是九千年以来,第一位十全金丹的三界帝君,听说他为人冷漠,极为高傲,除了疏导洪水、旱地降雨之外,几乎从不离开凌霄城。” 有人叹道:“听说凌雪帝君仙姿佚貌,我一直心向往之,只可惜没有灵根,此生无缘得见。” 白晨雨听着他们吹嘘顾雪城,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低声骂道:“他不回凌霄城,在这里装神弄鬼做什么?” 周悦也有些疑惑,不知道顾雪城为什么忽然驱散了漫天乌云,他摇了摇头,索性不想了,轻轻垂下眸子,抿了一口米酒。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肩膀上忽然微微一沉,有人给他披上了一条温暖的披风,他扭头望去,不由得愣住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雪城竟然换了一身墨黑色的侍卫装束,悄然站在了周悦身后,轻轻给他披上了一条雪貂披风。 顾雪城观察着周悦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方才变天了,你出门的时候,穿得太少了。” 周悦眨了眨眼睛,登时明白过来,顾雪城一直偷偷跟着自己,方才用赤霄驱散乌云狂风,是怕自己畏寒,然后又隐匿身型,来到自己身后,为自己披上了这条雪貂披风。 他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顾雪城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失落,似乎不怎么喜欢这句“多谢”。 “顾……”白晨雨也发现了顾雪城,登时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破口大骂,但由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方便骂人,白晨雨那张漂亮的脸庞扭曲了几下,还是默默忍了,低头给周悦夹菜。 陈念也看见了顾雪城,眼睛登时猛然一亮,虽然对方只穿了一身简单的墨黑色衫子,但是容颜如雪,眉眼漆黑,有种惊心动魄的冰雪之美。 陈念呆呆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不悦地眯了眯眼睛,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陈念掩饰般喝了一口茶,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而后疑惑地想,师尊和周先生是仙师,确实可以带一些随从进宫,这人似乎是名贴身暗卫,但是如此冰雕玉琢的相貌,自己方才怎么没有留意到? 他脑海忽然微微一亮,对了,自己可以用那株龙血归灵花,和周先生交换这名暗卫,一来孝敬了周先生,二来自己也不算太亏。 这个时候,陈念又想起了自己看上师尊兄长的乌龙,赶紧看了一眼自家师尊,白晨雨正好用眼角瞥了那暗卫一眼,又看了看那条雪貂披风,眼神十分轻蔑。 -- 第267页 陈念观察了一会儿,不由得暗暗窃喜,看来这名暗卫只是一名普通暗卫,并没有什么特殊身份,甚至还想用披风讨好周先生,但周先生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不太宠爱他。 用天下罕见的龙血归灵花,交换一名不受宠爱的普通暗卫,这么划算的买卖,周先生应该会同意吧? 第87章 周悦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侧头,瞥了陈念一眼,这小子怎么盯着顾雪城看个没完,难道他发现顾雪城的真实身份了? 应该不会吧,顾雪城故意收敛了自身灵气,十全金丹以下,根本无法看透他的实力,甚至察觉不到一丝灵气,唔,估计陈念隐约感觉到了一些威压吧。 就在这个时候,观尘缓缓走到了金銮殿中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年之前,青州大旱,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凌雪帝君听闻之后,以垂泪湖降下漫天甘露,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实在是功德无量。” “是啊,是啊,确实如此。”众人纷纷点头。 周悦忍不住暗暗嘀咕,碧云寺和凌霄城向来有些龃龉,这观尘怎么忽然吹嘘起顾雪城来了? “观尘这老秃驴,隔山敲虎呢。”陈念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悦恍然大悟,陈昭和陈念的争斗已经明晃晃地摆上台面了,观尘是陈昭父子推荐给大梁皇帝的,陈念又是白晨雨的弟子,而天下人皆知,白晨雨和顾雪城不大对付。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观尘吹嘘顾雪城,其实是在打荣王府的脸。 观尘继续道:“方才凌雪帝君御剑路过京城,以赤霄神剑驱散了漫天乌云,老衲愿以《落雪十七式》,遥祝凌雪帝君,仙体安康,福寿永昌。” 周悦挑了挑眉,忍不住看了面无表情的顾雪城一眼,《落雪十七式》是顾雪城少年时最喜欢的一套剑法,天下人尽皆知,观尘这是要用《落雪十七式》致敬顾雪城?还有另有所图? 观尘望向周悦,笑道:“只是舞剑若是没有对手,未免有些无聊,不知荣王府这位周仙师,是否愿意赏脸?” 观尘说完之后,手中微光闪烁,慢慢凝成了一柄雪亮的灵剑,摆出了一招“雪落无痕”的起手式,剑尖正好对准了周悦,他虽然语气十分谦逊,行为却咄咄逼人。 顾雪城盯着观尘,雪白俊美的脸庞有些阴沉,轻轻眯了眯眼睛。 观尘并没有留意顾雪城,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周悦,他早就和雍王父子商量过了,今日这场寿宴,定然要狠狠下了荣王府的面子,顺便展示自己的修为。 陈念请来的这两名修士,观尘并不认识,他做事向来追求稳妥,模样清秀漂亮的那名白仙师,他摸不清楚实力,又担心对方姓白,只怕和玄渊帝尊有什么瓜葛,自然不敢动手。 但是模样秀雅温和的这名周仙师,似乎有些虚弱,应该不是自己对手。 想到这里,观尘笑道:“周仙师可愿赏脸?我们不动灵气,不伤和气,点到为止。” 周悦微微蹙眉,对方是八转金丹修为,自己这具身体算是妖修,一开始是七转金丹修为,但是经过这些年的修行,已经有了接近八转金丹的实力,要不要应战? 他正在犹豫,顾雪城已经一步踏出,冷冷道:“我家主人身份尊贵,从不轻易动手,不如由我代替我家主人,接大师几招罢。” 周悦呆了呆,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轻轻垂下了眸子。 观尘微微一愣,蹙眉道:“阁下尊姓大名?” 顾雪城简单道:“免贵姓谷。” 金銮殿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连龙椅上的皇帝都有些好奇,欠了欠肥硕的身子。 “这人是谁?“ “好像是那位周仙师的暗卫?” “观尘大师可是八转金丹,就算提前说好了不动灵气,不伤和气,也难保不伤人性命啊。” “是啊,再说了,让一名暗卫代替自己出战,这明摆着是瞧不起国师大人啊……” 听着这些议论,观尘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冷冷道:“周仙师,这位暗卫想代您出战,不知您意下如何?老衲虽然以和为贵,但是刀剑无眼,倘若修为太低,只怕伤了性命。” 周悦一阵无语,淡淡道:“无妨,就由他代替本座,接大师几招吧。” 观尘脸色一沉,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暗卫,立刻毙于剑下,他要让这目中无人的周姓修士,今日丢尽颜面! 他冷哼一声,手中灵剑闪烁,竟然直取顾雪城咽喉! 顾雪城随手摘下赤霄,连剑带鞘,轻轻一拨! 与此同时,观尘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冰冷威压,仿佛泰山压顶一般,轰然向自己压了下来,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他大惊失色之下,赶紧提起灵气抵挡,可是对方威压一逼,灵气根本提不起来! 顾雪城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赤霄轻轻一撩,剑鞘带着观尘的灵剑,行云流水般挽了个剑花,仿佛两人过了极其精妙的一招。 金銮殿里除了有苦说不出的观尘,以及白晨雨和周悦之外,谁也看不出里面的名堂,只看见两人一个僧袍飞舞,一个身如鬼魅,不由得大声叫好。 “观尘大师这一招太妙了!” “那暗卫也接得好!” “这招雪泥鸿爪真是漂亮!” -- 第268页 陈念更是目眩神迷,他只知道那暗卫长得好,没想到剑法也如此出众! 不过一盏茶功夫,顾雪城和观尘已经翻翻滚滚地把《落雪十七式》过了一遍,两人同时往后一跃,轻飘飘地落下地来,一个身法轻灵至极,一个身法犹如鬼魅,金銮殿里登时满场喝彩。 “好啊!” “漂亮!” 只是众人喝彩之余,略微有些疑惑,因为观尘已经脸红脖子粗,而顾雪城仍然容色如雪。 观尘死死盯着顾雪城,心中惊疑不定,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能用威压死死压制住自己的八转金丹,然后还毫不费力地带着自己,舞完了一整套《落雪十七式》? 渐渐地,他想到一种极其恐怖的可能性。 可是……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是那位帝君,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警告自己?戏耍自己? 对了,自己方才挑衅了那位周仙师……传说之中,凌雪帝君那位极其神秘的道侣,正是姓周。 心念电转间,观尘已经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背上渐渐冒出了一层冷汗,他赶紧收剑入鞘,恭恭敬敬地对着周悦深深一揖:“周仙师,老衲方才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得罪了。” 周悦点了点头:“大师过谦了。” 观尘又极其谦卑地深深一揖,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回去。 观尘向来十分高傲,他这番低三下四的举动,直接让金銮殿里寂静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位周仙师到底是谁?” “不知道啊,可是他的一个暗卫,就能打发了国师大人……” “是啊,虽然双方没有动用灵气,看不出真正的修为,但是方才那些剑术,看得我简直眼花缭乱,太厉害了。” 一片惊叹声中,陈念的眼睛愈发亮了,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没想到一名小小的暗卫,竟然能有这样的剑术! 唔,方才双方并没有动用灵气,看不出这名暗卫的真正修为,不过一般来说,暗卫的修为不会太高,应该在四转金丹左右。 陈念一边琢磨,一边看着那名暗卫回到了周悦身边,那暗卫有些期待地看着周悦,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而周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不受周先生宠爱啊,可怜见的……看着这一幕,陈念怜爱之余,又多了几分把握。 寿宴散席之后,周悦正打算和众人一同离开,却被陈念鬼鬼祟祟地单独叫到了一边。 周悦有些莫名其妙:“小王爷有什么事吗?” 陈念压低了声音:“周先生,您是不是在寻找龙血归灵花?” 周悦眼睛一亮:“小王爷有线索?” 陈念嘿嘿一笑:“先生有所不知,荣王府有株传家之宝,正是龙血归灵花。” “啊……”周悦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自然非常心动,可这是人家的传家之宝,他怎么好意思讨要? 他还没开口,陈念已经道:“实不相瞒,方才看了那位谷暗卫的剑舞,小王实在是惊为天人,便想着用那龙血归灵花,同先生交换《落雪十七式》的剑谱,还有那位谷暗卫的……指点。” 陈念已经琢磨过了,周先生和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不同,他是师尊的兄长,平日为人十分温和含蓄,倘若直白地说“用龙血归灵花,交换你那暗卫陪小王睡几天”,似乎显得太过赤裸裸了,需得含蓄一些才是,大家彼此心里明白就行了。 周悦疑惑道:“你想用龙血归灵花,交换《落雪十七式》的剑谱,还有顾……咳咳,谷暗卫的指点?” 陈念点头道:“正是。只要先生点头,三日之后,我便把龙血归灵花送到先生府上,先生再让谷暗卫把剑谱送过来,顺便陪小王……咳咳,练几天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沉香公子的剑舞天下闻名,可是和那位谷暗卫的剑舞一比,简直犹如萤火之光,根本无法同皓月争辉。” 沉香公子是京城有名的戏子,一曲《游龙惊风》天下闻名,和许多皇亲贵族不清不楚,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念觉得,自己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周先生应该懂了吧。 周悦眨了眨眼睛,沉香公子?唔,估计是修真界哪位后起之秀吧,这些年他实在太忙了,现实世界和书中世界两头都要兼顾,没怎么关注修真界的新人。 他沉吟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但还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小王爷,这龙血归灵花太过珍贵,用一套《落雪十七式》换取,小王爷未免太吃亏了,这样吧,我同谷暗卫说说,让他在你府上小住几日,点拨于你。” 陈念大喜:“那太好了,过几天我就把龙血归灵花给您送过去!” 于是,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 接下来的几天,似乎因为白晨雨在周悦院子里住了下来,顾雪城不大放心,也厚着脸皮留了下来,住进了一间小小的耳房里。 只是顾雪城性子高冷孤僻,不爱和旁人说话,没法像白晨雨那样和芝儿、青萝打成一片,又不敢太粘着周悦,于是显得有些落寞。 这天午后,白晨雨有事回玄渊城,周悦和青萝芝儿送他出城,顺便吃了一顿饯别饭,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周悦走进堂屋,不由得微微一愣,顾雪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堂屋里,没有点蜡烛,面前摆着一大桌子饭菜,已经凉透了。 -- 第269页 见周悦回来了,顾雪城赶紧站起身来,弹指点亮了蜡烛,勉强笑道:“哥哥,你回来了?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周悦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虽然卖相非常糟糕,黑乎乎烂糟糟的,但是看得出来,都是用极其珍贵的灵谷灵植做的,对修为大有裨益,还有一盏滋补身体、温养经脉的金丝燕窝汤,似乎是专门做给自己的。 青萝小心翼翼道:“顾公子,我们已经用过晚膳了。” 顾雪城微微一愣,不知所措地垂下眸子,神色明显有些失望。 周悦看着那些卖相很烂的菜色,低声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顾雪城讷讷道:“不是……是我让厨子做的。” 周悦看着那些黑乎乎的菜色,还有对方雪白袖子上的一小片油污,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胸口不由得微微一软:“先收了吧,明日热热再吃,你也早点休息。” 顾雪城小声道:“哦。” 周悦点了点头,转身往卧房走去,刚刚走进房门,他眼睛就猛然一亮,只见书桌上站着一只雪白的灵鸽,它嘴上衔着一支小小的花朵,五枚花瓣,色泽如血,正是龙血归灵花! 周悦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取下鸽子嘴里那朵龙血归灵花,鸽子脚上还绑着一个小竹筒,里面放了一张小纸条:“阴凉处贮藏,月圆夜取用。” 没想到那位小荣王还真是一言九鼎,果然把龙血归灵花送来了。周悦心情大好,赶紧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册子,正是他这两天亲手抄写的《落雪十七式》。 对了,还得跟顾雪城说一声,让他把剑谱送过去,顺便教小荣王几招。 周悦拿着剑谱走进堂屋,不由得微微一愣,顾雪城还坐在堂屋里,对着一大桌子冷菜发呆。 周悦胸口微微一软,仿佛心尖被轻轻拧了一下。 他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那株龙血归灵花,有了宁神静气的龙血归灵花,自己调养好了身体,不再做噩梦了,或许就可以试着接受顾雪城。 而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前世真相,也可以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让顾雪城知道,他从来不是赝品。 虽然顾雪城做了云雪楼那些事情,让自己至今还在做噩梦,但是自己也做了太多错事,并非全然无辜。这么多年了,自己也该努力走出来了,不能继续缩在茧里,没有丝毫进步,这也太没出息了。 他们本不该如此,他们应该过一些好日子。 顾雪城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微微一亮:“哥哥。” 周悦点了点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温声道:“小城,你明日把这本《落雪十七式》,送到荣王府,顺便小住几日,点拨点拨他,教他些剑术。” “荣王府?”顾雪城疑惑道。 “嗯。”周悦点了点头,“那日你一曲剑舞,小荣王惊为天人,也想学这《落雪十七式》。你脾气收敛些,多担待些,不要慢待了他。” 顾雪城微微蹙眉,似乎不大情愿,但他一向很听周悦的话,更何况他的《落雪十七式》也是周悦教的,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 周悦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小城,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至于以前那些事情,这些年以来,我已经渐渐想明白了,我也有不是的地方,我也……放不下你。” “哥哥?”顾雪城怔然望着周悦,胸口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他愿意和自己重修旧好了? “其实……”周悦一个冲动,几乎想立刻把那些前世真相告诉对方,但是又顿住了,“罢了,没什么。” 等顾雪城从荣王府回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服了归灵丹,调养好了身子,到时候两人窝在床上,在温暖的烛光里,慢慢讲述那些前尘往事吧。 顾雪城看着周悦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略微有些忐忑不安,他隐隐意识到,周悦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在瞒着自己。 周悦却没有解释什么,只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早点歇息。” 顾雪城感受着那些纤长的手指从自己发丝间划过,一时间几乎有种哽咽的感觉,他把那些隐隐不安抛到了脑后,哑声道:“嗯。” 第88章 第二天清晨,天色有些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周悦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还有院子里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犹豫道:“这雨越下越大了,要不然,你明日再去荣王府送剑谱吧。” 顾雪城昨晚回房之后,整整一夜都没睡着,他想着周悦那些明显心软的话,想着周悦抚摸自己头发的感觉,只想尽快把剑谱送到荣王府,随便指点那什么小荣王两招,然后赶紧回来。 这么想着,顾雪城便道:“无妨,择日不如撞日,我待会儿就把剑谱送过去。” 周悦点了点头:“也好。” 顾雪城小心翼翼地把那本周悦亲手誊写的《落雪十七式》放进怀里,有些恋恋不舍地和周悦道了别,而后不再耽搁,径直来到了荣王府。 陈念父母早逝,又尚未娶妻,整个荣王府都由他一个人做主,他今日不在府里,但提前和管家打了招呼,顾雪城刚刚登门,老管家便带着两名小厮,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了王府大门。 -- 第270页 老管家引着顾雪城,穿过雕梁画壁的几道回廊,来到了陈念的卧房里。 王府卧房十分华丽,但当然没法和昆岗暖玉砌成的云雪楼相比,顾雪城站在卧房里,略微有些疑惑,这荣王府的管家,怎么把客人带到了小荣王的卧房里? 管家给他沏了一杯龙井,而后陪笑道:“谷公子您先喝口热茶吧,我家小王爷很快就回来了。” “知道了。”顾雪城点了点头,没再多想,或许凡间的待客规矩,和修真界不大相同罢。 管家带着两名小厮退了出去,而后轻轻把门掩上了。 顾雪城耳力极好,他听见管家绕过一道回廊之后,轻声叹道:“这位谷公子的模样,真是天人一般……啧啧,小王爷的眼光果然毒辣。” 什么意思?顾雪城微微蹙起了眉头,虽然不大明白,但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几乎想要拂袖离开,但他随即想起了周悦的嘱咐,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等待着那位小王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轻响,陈念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这位小王爷似乎极为高兴,几乎有些春风满面的模样:“你来了。” 顾雪城并没有起身,只淡淡点了点头:“小王爷。” 陈念也不计较,抿唇看了顾雪城一会儿,而后磨磨蹭蹭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随手翻了翻桌上那本崭新的剑谱,没话找话道:“这就是《落雪十七式》的剑谱?看起来还挺新的。” “这是哥……这是我家主人这两天亲手抄录的。”顾雪城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只想速战速决,于是翻开了一页剑谱,“小王爷,《落雪十七式》的第一招,名为……” 陈念盯着他冰雪般的冷漠侧脸,喉头忍不住微微一动,虽然这位谷暗卫似乎比自己还略高了些,气质也十分冷酷,但这容貌简直是惊为天人,让人心荡神怡。 他实在忍不住了,伸手轻轻盖住了顾雪城的手背:“今天先不说剑谱。” “……”顾雪城缓缓垂下眼帘,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那只手,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从小冷漠孤僻,后来又贵为凌雪仙尊,除了周悦之外,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对他做出这种近乎冒犯的举动。 或许凡间礼节和修真界不大一样?顾雪城有些不舒服地拧起了眉头,直接把手抽了出来。 陈念却并不识相,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叹息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周先生果然是位雅士,就连身边的暗卫,也是这般绝色。” 顾雪城盯着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而后极其缓慢地抬起眸子,不敢置信地望向陈念,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凡间的小小王爷,这个五转金丹的低级修士,竟然在觊觎自己! 他生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除了震怒和恶心之外,还有种极其滑稽的感觉。 陈念轻声道:“皎皎天上月,皑皑山间雪,直到见了谷暗卫,本王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竖子放肆!顾雪城几乎想立刻扼住对方咽喉,直接取了此人性命,可是他转念一想,这个小王爷似乎是白晨雨徒弟,和哥哥也有些关系,倘若自己杀了他,只怕哥哥会不高兴。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胸口沸腾的杀意,冷冷道:“小王爷,你逾越了。” “逾越?”陈念愣了愣,“怎么,周先生没告诉你吗?” 顾雪城眯了眯眼睛,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告诉我什么?” 陈念挑了挑眉毛,索性把话说明白了:“那日太后寿宴之后,周先生便和小王说好了,小王用一株龙血归灵花,换你服侍小王数日。” 顾雪城瞳孔猛地缩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失声道:“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陈念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看来周先生真的没有告诉你……也是,那日我就看出来了,他并不宠爱你。” 他心中一阵怜惜,声音也放柔了:“放心,本王向来怜香惜玉,绝不会亏待了你。你如今是四转金丹吧?荣王府藏宝库有不少天材地宝,甚至还有两样凝雪丸的材料,只要你好好服侍本王,本王定然助你结成五转金丹,问鼎仙途大道。” 顾雪城死死盯着陈念,只觉得眼下的情形简直荒谬到了极点,可是直觉告诉他,此人态度坦然,并没有说谎。 他脑子里嗡嗡嗡作响,太阳穴更是一跳一跳地胀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可能把自己送给这人,交换什么见鬼的龙血归灵花?他明明知道,自己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这人…… 一阵心慌意乱中,顾雪城渐渐意识到了某种冰冷的可能性,或许,哥哥故意在惩罚自己,想让自己也尝尝待客的味道。 没错,自己可以随手杀了陈念,也可以直接拂袖离开,可是如果这样做了,便是拒绝了惩罚,那么他和哥哥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哥哥这是让自己选,要么忍受惩罚,要么接受分开。 顾雪城脑子嗡嗡嗡直响,雪白俊美的脸庞几乎毫无血色,漆黑纤长的睫毛剧烈地发着抖,胸口更是一阵滚烫,一阵冰凉,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陈念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渐渐明白了什么,心中愈发怜惜,轻声道:“是不是没试过男人?本王原以为你跟着周先生,应该被周先生疼过,或者疼过周先生……” -- 第271页 说到这里,陈念顿了顿,似乎发现这话对周悦十分不敬,赶紧转移话题道:“放心,本王修为虽不如周先生,但也是五转金丹,同你双修,对你大有裨益。” 顾雪城脑子里全是自己被送人了这件事情,陈念这些近乎滑稽的言语也勾不起他任何笑意,他低垂着漆黑的睫毛,死死握紧了拳头,要不,忍耐过去…… 陈念看着那张雪白俊美的冰冷容颜,再也忍不住了,轻轻摸了摸对方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顾雪城感觉到那些手指缓缓滑过自己发间,整个人完全僵住了,周悦也经常这么做,他每次都觉得非常舒服,非常享受,想把对方拉入怀中,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陈念那些手指仿佛蠕动的滑腻小蛇一般,让他阵阵恶心,杀意翻涌。 那些手指缓缓滑过他的发间、耳畔、脸颊……最后轻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顾雪城脑子里“嗡——”地一声,脑子里某根弦忽然绷断了,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狠狠一把抓住了对方手腕!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威压逼迫对方跪了下来,五根冰冷修长的手指扣上了对方天灵盖! 他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陈念趴伏在地上,被惊涛骇浪般的汹涌威压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颤声道:“饶命,饶命啊!” 顾雪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沸腾的杀意,而后沉声道:“本座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句虚言,本座便将你挫骨扬灰,抽魂炼魄。” 陈念一叠连声道:“是,是!” 顾雪城冷冷道:“用我交换归灵花这件事情,你们是何时交涉的?” 陈念战战兢兢道:“太,太后寿宴之后。” 寿宴之后,哥哥确实离开了一阵子……顾雪城沉默片刻,又艰难道:“你何时将那归灵花送到了他手里?” “昨,昨日傍晚,我让灵鸽送过去的。”陈念哆哆嗦嗦道。 昨日傍晚……是了,昨晚哥哥本来不愿搭理自己,进了卧房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来到了堂屋,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还让自己送剑谱过来。 顾雪城只觉得太阳穴阵阵尖锐抽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真的让我……服侍你?” 陈念匍匐在地,颤声道:“是,是,周先生应允了。” 顾雪城闭了闭眼睛,几乎有种天晕地旋的感觉,他修为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此时此刻,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咬紧牙关,转身离开了荣王府。 陈念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慢慢爬了起来,而后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好可怕的威压,至少是八转金丹以上,周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等修为的暗卫!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看来这位谷暗卫痴恋自家主人,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 略微有些遗憾的同时,陈念又想起了周悦那张秀雅淡然的面孔,那种天边皓月般干净温和的气质,渐渐觉得也可以理解。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嘟哝道:“罢了,君子成人之美,如此一对璧人,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街上几乎没了行人,只有哗哗的雨声。 顾雪城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一身雪白的衣衫全都湿透了,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哥哥把自己送给别人,换了一株药草…… 他难受得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仿佛被践踏成了一地烂泥,再也没有任何尊严,只是一件可以随意糟践的小玩意儿。 他近乎茫然地想,当年在云雪楼,自己让哥哥待客的时候,哥哥也是这种感觉吗? 那个时候,他以为周悦为了金丹委身于自己,他以为周悦和白晨雨奸恋情热,所以,他想用那种方式羞辱对方,践踏对方,你不是为了报恩吗?你不是谁都可以吗? 而且,他还有些难以启齿的想法,他希望周悦喜欢自己,不要离开自己,他甚至在周悦意乱情迷的时候,逼对方许下了一些诺言,但他又根本不相信那些诺言,所以用尽法子羞辱对方,试探对方的底线。 如果我做了这种事情,你也不离开我……那我可以不可以认为,你其实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可是到了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残忍,原来被心爱之人肆意羞辱践踏,被心爱之人随便出卖给别人,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宁愿哥哥挖了他的十全金丹,抽了他的灵根,碎了他的灵骨,也没法忍受和别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哪怕稍微想一想,都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可是当年在云雪楼,他却对哥哥做了同样的事情,而那个时候,哥哥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哭着求自己,拼命讨好自己,但自己没有丝毫心软,就那么用灵体和本体折磨了他整整一夜,甚至还觉得不够尽兴。 雨越下越大了,顾雪城茫然地抬起眸子,模糊的视野之中,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又回到了周氏药茶铺,仿佛一只犯了错误被主人丢弃的丧家犬,又夹着尾巴,畏畏缩缩地回来了。 自己没有接受惩罚,就这样回来了,哥哥会说什么?会把自己赶走吗? -- 第272页 顾雪城在院门外呆呆站了许久,终于勉强鼓起勇气,走进了院子。 院子廊下,周悦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用力扇着小炉子里的火苗,心里十分满意,这龙血归灵花果然是极好的药材,再过片刻,归灵丹就炼制好了。 唔,服了这枚宁神静气的归灵丹,自己或许就能接受一些稍微亲密的事情,然后便可以和顾雪城窝在床上,讲述那些小白狐和苦儿的故事,也可以听顾雪城讲讲,他是怎么扮成小谷,偷偷跟着自己的。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惊讶道:“小城?” 顾雪城呆呆站在院子里,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衫全都湿透了,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滴着水,雪白俊美的脸上一片绝望之色,看起来委屈极了,又害怕极了,仿佛一条被抛弃的丧家犬。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小声道:“哥哥,我回来了。” 周悦疑惑道:“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在荣王府小住几天吗?” 顾雪城脸色愈发惨白,哑声道:“哥哥,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没办法那样……我做不到……” 做不到?没办法那样?没办法教陈念《落雪十七式》?倘若连顾雪城都没法教《落雪十七式》,那天底下再也没人能够教了。陈念似乎也不是什么顽劣的学生,白晨雨能教,自己能教,顾雪城怎么可能做不到? 想到这里,周悦忍不住疑惑道:“我都能做到,你怎么可能做不到?” 第89章 顾雪城陡然僵住了,雪白俊美的脸庞血色尽褪,薄薄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发着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那副又是脆弱,又是绝望的样子,周悦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温声道:“怎么了?真的有那么难吗?我觉得还好吧。” 顾雪城怔然望着他,眼圈渐渐红了,哑声道:“哥哥,我错了。我如今才知道,我是个混账,是个该死的畜生。” 周悦迷茫地想,这小子怎么忽然向自己道起歉来?因为没法教陈念《落雪十七式》?实在没法教就算了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就成了混账、畜生? 他搞不清楚情况,只能尽量放柔了声音:“罢了,你先过来吧,别在院子里淋雨了。” 顾雪城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整个人仿佛没了主心骨一般,缓缓在周悦膝前跪下,把脸埋进了那个温暖熟悉的怀里,整个人湿漉漉的,一动不动。 周悦坐在小板凳上,一手努力扇着小炉子里的火苗,一手抚摸着顾雪城湿漉漉的长发,柔声安慰道:“到底怎么了?若是今天不想去,改日也行啊。我已经答应了陈念,所谓一言九鼎,不好反悔的。” 顾雪城颤了一下,嗫嚅道:“哥哥,你要是想惩罚我,打我骂我都可以,甚至剜了我的金丹也行……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周悦愈发迷惑了,完全不明白顾雪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到底在说什么?” 顾雪城紧紧搂着周悦的腰,把脸埋在对方温暖的怀里,颤声道:“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哥哥,你剜了我的金丹吧,你废了我的灵根,碎了我的灵骨吧,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是别让我……待客。” 待客?什么待客?顾雪城去待客?周悦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心里简直一片茫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脑海里猛地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陡然明白过来。 卧槽,小荣王那厮,难道是那个意思?!怪不得那天他跟自己说起“交换”的时候,满脸鬼鬼祟祟的表情! 对了,小荣王那厮之前就有过前科,试图勾搭自己,那么看见顾雪城之后,见色心起也是正常反应,也是自己太过迟钝了,居然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真的想跟着顾雪城学习剑术! 一时之间,周悦简直哭笑不得,也立刻明白了顾雪城的反应,这小子以为被自己卖给了陈念,以为自己想惩罚他。 顾雪城还在哀求:“哥哥,我真的做不到,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别让我待客……” 周悦简直无语至极,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骂道:“谁说要你待客了?凌雪帝君,你拿面镜子照照自个儿,你是待客那块料吗?” 顾雪城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迷惘,似乎不太明白周悦的意思:“可是,那个陈念跟我说,哥哥和他说好了,用我换那株龙血归灵花……” 周悦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得拐弯抹角了,索性说起了大白话:“我让你去教他剑术,没让你陪他睡觉!陈念那小子脑子有病,你也跟着犯病吗?!” 顾雪城呆呆望着周悦,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漆黑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此话当真?哥哥只是让我教他剑术?没有把我送给他?” “把你送给他?难道我想让他死吗?”周悦简直哭笑不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追问道,“等等,你没伤他性命吧?” 顾雪城赶紧摇了摇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白茫茫的,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哥哥没把自己送人?只是让自己教授剑术而已? 是啊,哥哥不是自己,根本不会做出那种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雪城终于明白过来,只觉得一颗心陡然从九霄落回了胸膛,整个人忽然放松了,几乎有种浑身发软的虚脱感觉,一时间又是如释重负,又是悔恨惭愧。 -- 第273页 他小声道:“是我想错了。” 周悦叹了口气:“小城,就算想要报复,我也不会选择那种方式。” 顾雪城心中狠狠一揪,哑声道:“哥哥,对不起,我就是个混账,我就是个畜生。” “也不能全怪你,当初我也做了很多错事。”周悦温声道。 顾雪城把脸埋进周悦怀里,闷闷道:“哥哥,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你把我的金丹拿走吧,我绝不反抗。” “说什么傻话。”周悦摇了摇头,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顾雪城在他掌心蹭了蹭,一头漆黑的头发湿漉漉的,黑水晶般的眼睛还带着一点水汽,和平日那种高傲冷漠的感觉截然不同,仿佛一只湿淋淋的小狗,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主人。 周悦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而后忍不住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己还真是吃软不吃硬,最开始怦然心动,就是因为觉得对方可怜可爱,无依无靠,甚至还一边心动,一边觉得下不了手。 结果……算了,他不想回忆云雪楼那些事情。 周悦暗暗叹了口气,他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那张漂亮的嘴唇,终于顺从了自己内心,缓缓低下头,极轻地碰了碰。 略微有些冰冷干涩,但是非常柔软,有股冰雪般清冽的味道,感觉出乎意料的好,并没有噩梦里那种恐惧感。 “唔……”顾雪城陡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周悦的后脑勺,恶狠狠地吻了上来。 周悦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只能稀里糊涂地想,还好今天芝儿和青萝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慢慢分开,顾雪城盯着周悦,喉头微微动了动,眼珠的颜色都变深了,但又不敢做什么,只能哑声乞求道:“哥哥……” 周悦也有些情动,但又十分犹豫,怕自己还是不能接受那种事情,可是看着顾雪城那副样子,他又不忍心让对方失望,只能硬着头皮道:“到屋里去。” 话音刚落,他便觉得身子一轻,顾雪城已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径直进了卧房,将他放在大床上,而后双手撑在他两侧,垂眸俯视着他。 周悦望着上方那张雪白俊美的面孔,那双深邃暗沉的漆黑眸子,感受着那种近乎失控的汹涌威压,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几乎有种翻身就跑的冲动。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数次肌肤之亲,可挖丹那次是为了补偿,心境试炼那三次是为了帮助对方凤凰涅槃,云雪楼那段日子基本都是强迫,几乎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痛苦远远多于欢愉,而此时此刻这种情形,却是前所未有过。 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接受对方,不为了任何目的……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周悦紧张得喉咙阵阵发干,背脊上都出了一层薄汗,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涌了上来,他忍不住想起了丹炉里那颗归灵丹,只要服了那颗宁神静气的归灵丹,自己或许就会好一些,就能接受这样的碰触…… 可是……他忽然发现,事到临头,自己反而不愿服用丹药了,或许靠自己克服恐惧和心魔,才是最好的法子。 顾雪城垂眸看着他,哑声道:“可以吗?” 周悦抿紧嘴唇,犹豫了许久,终于忍着那种难以言说的羞窘和隐隐约约的恐惧,极轻地点了点头。 顾雪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安慰般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而后缓缓低下头去。 …… 周悦躺在大床上,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顾雪城居然,居然…… 顾雪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不是感觉不好?我不大会……” “咳咳,很好。”周悦满脸滚烫,简直不敢看对方那张薄薄的嘴唇,只好伸手捂住了脸庞。 顾雪城做这种事情确实非常生涩,可是看着那张雪白冷漠的俊美面孔那样服侍自己,那种感觉简直…… 挖丹那次他在努力讨好弥补对方,凤凰涅槃那三次他在代替对方承受伤害,而云雪楼那段日子更不用提,他甚至已经忘了,原来被小心翼翼地对待,是这样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周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声道:“……那你呢?” 顾雪城凝视着他,柔声道:“哥哥不用勉强自己,我们来日方长。” 周悦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凡事不能过分勉强自己,否则得不偿失,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他们可以慢慢来。 他为了顾雪城咬牙答应,而顾雪城也不会勉强于他,他们都在努力体谅对方,为了对方而努力,其实,一切本该如此。 顾雪城抿了抿唇,伸手把周悦揽进怀里,两人依偎着躺了一会儿,静静聆听着彼此的心跳,还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灵犀峰的日子。 周悦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拉出了自己脖子上那枚洁白的鸾凤玉佩,他化成人身之后,还是让系统变成了玉佩,挂在脖子上。 顾雪城犹豫了一下,也把自己那枚蟠龙玉佩拉了出来,两枚玉佩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顾雪城望着那两枚玉佩,神色有些黯然,低声道:“因为我打造了这枚假玉佩,才让哥哥认错了人。” 周悦沉默片刻,抬眸望着顾雪城,认认真真道:“小城,你的玉佩是真的。” -- 第274页 顾雪城微微一愣,而后哑声道:“哥哥,你不用安慰我,这玉佩明明是我自己买了玉料,亲手雕琢的。这玉佩和我一样,原本就是……赝品,我明白的。” 周悦只觉得胸口又酸又软,他轻轻摸了摸对方乌黑的头发,缓缓道:“当初在问剑谷的时候,姬清改变了过去,我让你用乾坤晷送我回去……”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把前世那些剪不断理还乱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顾雪城听到后面,整个人完全愣住了,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救了小狐狸的苦儿。 顾雪城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颤声道:“哥哥,我真的是苦儿?我真的救过你?我不是赝品?我,我怎么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周悦好笑地拧了拧他的脸蛋:“傻瓜,你从来不是赝品,你是我的小城啊。” 顾雪城怔然望着周悦,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忽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狠狠抱住了周悦,整个人极轻地发着抖,仿佛搂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仿佛搂着一个无比美好的梦,激动到了极点,欢喜到了极点,也脆弱到了极点。 他小声道:“我不是赝品。” 周悦点头道:“嗯。” 顾雪城又道:“我和哥哥真的前世有缘。” 周悦耐心道:“嗯。” 顾雪城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又试探般嘟哝道:“哥哥只喜欢我一个,只有我一个。” “……嗯。”周悦犹豫了一下,终于坦然道。 听到这个答复,顾雪城猛地抬起头,眼圈几乎有些发红,他死死盯着周悦看了一会儿,而后恶狠狠地吻了上来。 “唔……” 极尽缠绵的唇舌交缠之中,周悦稀里糊涂地想,自己过阵子还要回现实世界,到时候或许可以和001商量,把顾雪城也带回去一趟,让他见见姥姥,见见小铃,如果系统允许的话,或许还能告诉他当初挖丹的真相。 唔,到时候还得给顾雪城捏造个假身份,还要叮嘱他一些事情,免得他动不动就祭出赤霄驱散雷雨,闹出什么社会新闻。 对了,还可以带顾雪城去逛街,一人一杯奶茶,就像最最普通的小情侣那样…… 周悦正幻想着将来的美好日子,顾雪城已经放开了他,十分不满道:“哥哥怎么走神了?在想什么?” 周悦轻咳一声:“小城,你知道三千小世界吗?” “听说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三千世界,无尽因果。怎么了?” 周悦筹措着语言:“其实,我去过其他小世界。” 顾雪城惊讶道:“哥哥还去过其他小世界?” 周悦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顾雪城已经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对了,我曾经在乾坤晷里看到过,哥哥把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扶到了床上……难道不是幻象?是其他小世界的事情?” 周悦呆了呆,难道顾雪城用乾坤晷偷看自己的时候,碰巧看到了施鸣?靠,这小子也太敏锐了,自己只提了一嘴小世界,他一下子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呃,施鸣是他的老板,也是他的好哥们儿,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暧昧,不过顾雪城的醋劲儿似乎非常大,这么看来,哪怕以后带他去了现实世界,也不能把他带到公司里,不然施鸣就该倒霉了。 想到这里,周悦敷衍道:“这个嘛,以后再跟你解释。” “……哦。”顾雪城明显有些疑惑,但又不敢追问,只得委委屈屈地抿了抿唇,把脸埋进了周悦颈窝,泄愤般亲了起来。 “别闹,哈哈哈……”周悦被他亲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起来。 “哥哥告诉我,那个醉鬼是谁,你为什么要扶他……” “说了你也不认识……哈哈哈哈……饶命……” “那哥哥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小世界的事情,我要过去瞧瞧……” “放开我……不要,哈哈哈……”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乌云悄然散去,天边布满了灿烂的彩霞,院子里一树梨花开得如云如雪,暴雨终于过去,春色熏人欲醉。 两只小麻雀站在梨树枝头,好奇地向窗户里张望着,仿佛不明白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为什么忽然拉下了帐幔。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