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怯》 第1页 《露怯》作者:宴时陈谢【完结+番外】 简介: 陆怯是大楚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子偿母债被送往大周为质。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逃回了大楚,却是隐姓埋名做起了江北王的金丝雀。 所有人都以为陆怯是一只笼中鸟,乖巧好掌握,殊不知他内心亦有滔天的野心。 【古早风狗血虐文,先虐受,后期火葬场】 【攻是真渣,受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受野心勃勃,内心有点阴暗】 【两人都不是善茬,疯狗咬疯狗】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怯 ┃ 配角:傅呈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先掉心露了怯 立意:真心换真心 第一卷 边关之劫 第1章 风卷云涌 月明星稀,暗蓝色的天鸟雀惊飞。 屋内传来令人遐想联翩的喘息声,芙蓉帐暖。 傅呈辞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细密的吻落在了那人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温热的触感惹来怀中之人一阵轻微的颤栗。 床板发出响动,柔软的被褥垫在身下,被汗液染上一层润意。 傅呈辞极具耐心的替陆怯脱衣,指尖滑过他的肌肤,酥麻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一阵瑟缩。 傅呈辞声音低沉,透露着久违的愉悦,他低头浅笑道:“这就受不了了?” 陆怯对上他明亮的眸子,意乱情迷间搂住了他的脖颈,倾身吻了上去。 傅呈辞只觉得热意袭来,将人狠狠的按在身下。 酣畅淋漓的欢爱不知持续了多久,两人皆有些疲倦。 身上的热潮退却后,似有若无的风一覆上肌肤便令人打了一个寒蝉,陆怯忍不住的往傅呈辞怀中缩了缩。 傅呈辞推开了投怀送抱的身躯,翻了一个身就朝里面睡了一些。 浑身被粘腻的汗意包裹着,令人难受。 陆怯跨过傅呈辞想要下床自己去解决,双腿迈开的动作一扯,令人羞恼的痛意就涌了上来,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陆怯拿过身边的面具戴在脸上,走路时小腿还有微微的颤意。 屋外飘起了雪,他浑身不过穿了一件单衣,身形单薄,白玉面具之下能看见那线条分明的下颚,在往下是修长的颈项。 周边的人事先被打点过了,走到小厨房的路上陆怯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烧了一点儿水,翻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出来,将粘腻的汗液擦掉,不过是擦身的这会动作,就已经令他不禁有些疲惫了。 等做完这一些事,想要回去时,外头的雨雪有着愈发猛烈的趋势,陆怯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有些后悔出门时没有顺路牵过傅呈辞放在一旁的大氅,好歹那玩意挡风。 对面的主室在风雨中不动如山的安稳,他却缩在这个四面通风的小厨房形单影只,明明前不久两个人还在一张床上爽完。 他觉得那些个所谓的通房丫头没有在比他更难的了,事后自己清理不说,连觉也没得睡。 等到风雨停后,陆怯已经朦朦胧胧的睡了一觉了,只觉得面具之下的脸连呼吸都是混合的灼热。 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隐隐发烫,陆怯想着自个应当是发烧了吧。 傅呈辞一早就出了府,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陆怯去哪了,好像对这人的存在并不关心。 陆怯是在他走后进了主屋,换上了来时后又从侧门出府回到了自己的住宅。 那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小巷子,房子修葺的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就连茶杯也是来给他送饭的暗卫看他没东西喝水顺带捎来的。 他在江北待了一年,除了那个人的需要不然平常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宅子。 就像是溺水之人需要浮木自救,而这个不大的房子是他在江北最后的栖息之地了。 第二日,这破败的小庭院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日日来给他送饭的暗卫,“陆公子,二公子醒了,想要见您一面。” 陆怯没有犹豫将原先摆放在桌上的一把短刃放进腰侧,跟着来唤他的暗卫走了。 两人绕过几个短巷,来到江北王府前。 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那江北的王无疑就是傅呈辞了,年纪轻轻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在这风卷云涌的时代是人人都想要拉拢的对象。 陆怯来时,江北王府的二公子正穿着一件锦色暖裘坐在窗前赏景。 环视一周后,发现屋内就他一人,陆怯松了一口气上前将窗子合上,傅以堇看了他一眼,眉眼皱起,声音带着不悦道:“谁准你这个间谍之子动本公子的窗户?” 窗子的风口没了,室内骤然暖了许多,许是得知那人不在,连带着行为举止都不免松懈了几分,陆怯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开始打量这小少爷屋内的摆设,他淡淡道:“就凭你这条命是我这个间谍之子救的。” 话落,原先还如白玉一般的小少爷面色瞬间浮现了一阵赤红,他的声音满是讥讽:“我听说你昨夜在府上过夜了?你还真是不要脸,也不知我大哥是被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药,会和你上床!” 陆怯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欲罢不能可懂。” 傅以堇看了一眼那张罩着面具的脸,神色轻蔑的说:“我听说我大哥夜夜与你同房皆是关灯,只怕是你这容貌吓死人!” -- 第2页 陆怯摸了摸面具之下削尖的下颚,红舌舔过紧抿的唇瓣,被遮挡的笑容连同眸子的光亮意味不明,他轻声道:“是嘛。” 两人在屋内相对无话,傅以堇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这会下了床也还要坐在轮椅上,眼见风雪撞见窗纸的声音小了许多,傅以堇回味着方才那片刻赏景,不免对外面的景色有些憧憬,他朝神色恹恹的陆怯道:“你,来推本公子到外面走走。” 陆怯“唔”了一声,起身把住轮椅将人推了出去,园子的路被下人扫尽了拦路雪,露出了小道上深浅不一的卵石,轮椅在这条路上有些颠簸。 两人来到一处较为宽广的院子处,陆怯坐在边上的假山石块上,傅以堇一个人推动着轮椅在边上闲逛。 傅以堇今年也不过十六,正是少年心性,加上在床上一趟就是许久连带门窗都关的严实,从睁眼到闭眼目之所及,都是头顶上的床梁。 轮椅在卵石路寸步难行,他想借面前的冰面调转一个方向的,没想到越滑越里面,等到陆怯从前院一处院落收回视线时,轮椅已经困在冰面中央。 深水池子向来只有表面容易结冰,冰面易碎,透明的薄冰上已经有了些许裂痕,陆怯一口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撑了一把凸起的岩石跳了下来,忍不住暗骂出声。 傅以堇也看到了自己身下的裂痕,他被吓得不敢动弹,双手死死扣住轮椅,这要是冰面碎开,下去泡一下他可能又是半条命去掉了。 闻声而来两个府卫,其中一人一脚刚刚踏上冰面,便有一道裂痕浮现。 陆怯将两人拉回来,一边脱披衣,一边解短刃,同时不忘说道:“我来,你们先去为二公子准备大夫。” 话落,他将身上所有防风的外套都褪下了,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身形轻跃,宛如凌空飞起,转眼间便轻巧的落在一处冰面上。 他刚刚站稳,冰面中央的傅以堇便高兴的朝着池边道:“哥!我在这,你快点救救我!” 傅呈辞简单的观察了一下冰面,随后道:“小堇,你乖乖坐着,听陆怯的话。” 陆怯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就见傅呈辞一脸阴沉的站在岸边,面色不善看了他一眼,好似下一刻就能将人瓦解。 傅呈辞没有轻举妄动,他知道如果冰面上在多加一份重量,随时都有可能碎冰。 他声音阴冷的警告道:“陆怯,若我弟弟出了什么意外,我定会要了你的命!” 陆怯闻言手指不自然的蜷缩了一下,身下的异样因为刚刚的动作更是加剧了几分痛楚,他内心苦笑,都说江北王薄情冷心,还真是不假。 陆怯的脚步很轻,在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在离傅以堇一步距离的时候,陆怯向他伸出手:“把手给我。” 傅以堇握上了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直藏在裘衣下的手被冰冷的触感冷的瑟缩了一下。 陆怯没给他逃避的机会,握上的那一刻就将人一把拉进自己怀里,然后踩着轮椅一跃而起,不忘唤道:“王爷!” 傅呈辞动作极快,十分迅猛,将陆怯怀中的傅以堇一把接过,随后一脚踩在陆怯的双膝上,转了一个方向回到岸上。 陆怯的双腿一软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整个人便直直在半空中坠了下去,面朝冰面,沉入池子里。 冰冷的水包拢着他,顺着面具很快的就灌入鼻腔,浑身都浸泡在池水里,陆怯感觉自己在一寸寸的往下沉。 耳畔好似还能听见岸边嘈杂的声响。 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前几年的光景,他是大楚送到大周的质子,大周国师死后,他一路逃亡,躲到了江北,随后他开始替江北王卖命。 出生入死,陪命陪床。 渐渐地,他开始感觉到体温在逐渐流失。 意识混沌的时候,有人架着他,将他带出池子里。 干净的空气很快进入鼻腔,陆怯倒在地上呛了好几口气 。 面前印出一双黑色的长靴,陆怯抬头对上傅呈辞冰冷的双眸,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衣领被人拽了起来,那人的鼻尖险些就要抵上面具,傅呈辞永远是这么一幅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模样,他的声音满是阴寒:“陆怯,我弟弟但凡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会把你亲手送给大周的国主,让他们替大周国师报仇雪恨。我说到做到!” 说完,他就松了手,大步流星离去,陆怯摔在卵石路上,面具之下面色苍白,牙关在止不住打颤。 看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一滴清泪滑落鬓角,陆怯无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知道,傅呈辞一定会说到做到。 傅呈辞不会让他轻易去死,但是一定会将他送到大周。 那是一个噩梦般存在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卷内容不会太长,文案剧情要到二卷。 攻是大猪蹄子,拔diao无情 【感谢观阅】 第2章 重回往事 傅呈辞来到客房后,就见陆怯躺在床上,隐约可见胸膛微微起伏,吸进的气体有进无出。面上依旧戴着一张惹眼的面具,呼吸也只能靠嘴,唇瓣也因此变得十分干裂苍白,使人显得奄奄一息。 连呼吸都困难还非要带着面具,傅呈辞眉眼一挑,冷冽的眸子斜睨了一眼身旁的钟伯,“你们是要憋死人吗?都这样了还带着这该死的破玩意。” -- 第3页 钟伯叫苦赔笑道:“也非我们不愿替陆公子取面具,只是我们刚刚碰到面具他就会伸手来拦,我们怕陆公子身后的伤口裂开,毕竟......” 老老管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傅呈辞的脸色,欲言又止,傅呈辞也知他在担忧什么,毕竟这人虽然是以戴罪之身偷偷藏来江北,但是终归名头之上还是大楚送去大周的质子。 是大楚的皇子,流淌着皇家血脉。 这件事情对于王府的几个老人也不是什么秘密。 旁人动不得,不代表傅呈辞不敢,就见他倾身上前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扣住了面具的边缘,只要微微用力下一秒就能将其剥落。 就在他稍有动作的时候,一只手就准确无误的扣了他的手腕,傅呈辞眉眼一挑,眸子一冷紧扣那人轻阖的眼帘,“陆怯你在装睡?” 四周顿时一片安静,那是死一般的寂静。 床上的人依旧闭着眸子,呼吸平稳。 傅呈辞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覆着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经络浮现,指甲圆润,细长的手指上有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应当是在鹰雪峰上被划伤的。 看着覆着手腕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傅呈辞将手腕抽了出来,任凭那只手失去倚重砸回床板上,他神色凉薄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怯,对着钟伯道:“既然爱戴就随他戴着吧,只要闷不死就好。” 钟伯忙不迭点头应承。 陆怯醒来时已是三更半夜,背后的伤口遇水化脓,加上在这寒冬腊月冰冷的寒池一泡,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如今的他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 仿佛有刀子在剜着嗓子四周的皮肉,想要喝水,但是张嘴说话时只能发出一点儿细微的声响。 陆怯只得艰难起身,不过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大汗淋漓了。 一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波荡的水面落在了他眼瞳深处,握着水杯的主人安逸的藏在温暖的锦裘之下,神情乖戾。 陆怯怔愣了,少年的眉宇染上了几分不耐,伸手粗暴的扯起了陆怯的手将水杯递了过去,“喏,睡醒的人不是要喝水,喝吧!” 陆怯也不在乎别捏什么劲了,等到嗓子得到浸润后,他才再次开口说话:“你怎么会在这。” 傅以堇不禁提高音量:“整个王府都是我家我还来不得了?”话落,又神色飘忽道:“我喝了药后就来看你了,说到底你也是本公子的救命恩人,先前种种本公子姑且与你化干戈为玉帛。” 陆怯低笑一声,语气很是轻渺:“那谢了啊。” 许是还在伤病的缘故,陆怯的声音很是喑哑。傅以堇抬头的那一刻能看见他细长的脖颈上喉结在上下滚动,视线往上是那张一成不变的面具,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撕裂,窥伺一番。 他曾听父母说过宫闱之事,陆怯是宫中昭仪所生。那位昭仪之所以能入得了陛下的眼皆因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陛下将人纳入后宫之后更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传闻七皇子承了他母亲容貌惊世,但是在江北的一年里,傅以堇却从来见他脱下面具。从来都是面具遮颜,不以真容视人。 傅以堇见陆怯似乎不想多言,唤了门口侯着的侍从,转了轮椅就出了房门。 待人走后,房门被重新合上,四周的一切瞬间有些安静。 陆怯靠在床头,幽幽灯火印在墨色的瞳孔中跳跃闪烁。 他想起了自己初来江北时...... · 大楚与大周两国之间有一个边陲小镇,小镇上汇聚了大量往来过路的商人。 陆怯是在大周的祭典上刺杀了大周的国师,众人不知他哪来的武器。 这是他在刺杀逃跑后躲在脏乱的贫民窟里的第三天,他只敢在夜间的时候到有些破败的寺庙撞运气的偷一些食物,白天的时候就要躲起来。大周皇帝对他的逃跑并没有声张,但是官兵很快也会搜寻到这里。 就像是一个猎人在消磨自己的闲暇时光,将他如同一个猎物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从祭典上逃跑以后,陆怯每天都惴惴不安,就连在炎热的三伏天短暂浅眠过后醒来时都是手脚冰凉,心脏好像要从胸腔这个容器跳出来了一般,他知道如果一旦被抓到那么他将面临的恐怕是比掉入深渊还要恐怖的事情。 不过万幸,最后陆怯是躲进了一个运酒的桶里出了城。 他不知道那一段路是怎么过来的,木桶里醇厚的酒味让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闻到酒味都会不自然的恶心。 在告别店家之后,陆怯开始对着这个陌生的边陲小镇感到了迷茫。 小镇上许多供人歇脚打尖的客栈,好似人人都只是过客,没有谁会为这里驻足。 原以为只要能从大周出来,天大地大他想要去哪都可以,可事实上天地之大哪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大楚是他的故国,但是大楚想要他命的人比起大周只会多不会少。 这个地方没有官府有的只是象征财富的金钱,他甚至看到了有人在当街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拳脚相向,周围的人都在拍手叫好,这场闹剧就像是供路人歇脚取悦的一场表演,陆怯甚至能感到自己若是行踪败露,被大楚重新送往大周那是何光景了。 -- 第4页 恐怕这些都是轻的了。 大楚抵御大周的屏障是天然地理形成的边郡要塞,足足有七个关卡,位于离这不远的关东。 当年的关东之战,驻守关东的老将军战死沙场,因为敌国是突然来犯,且深知要塞关卡,一路势如破竹,援兵增援比不上敌人攻势,关东军险些就此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陆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默默的用脚尖划去了地上写着的关东二字。 望西之地极佳,却要路经京城,若是绕远可能照他的情况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此地不妥,陆怯用脚尖划去了地上的望西二字。 江南之地,传闻水秀风清,窈窕淑女多是宜室宜家。但是他不敢去,江南王的亲妹妹与他母亲同届入宫,同封昭仪,本也极为得宠,但是此后陛下夜夜留宿朝容宫,那位昭仪娘娘产子后竟是抑郁而终,连带着子嗣不过数月也一同去了。 那位王爷将一切的罪都推到了他母亲头上,对他的恨恐怕只多不少。 陆怯心梗,连带着江南二字都没写完,就急忙给抹去了。 最后,他去了江北。 许是在他生来以后得罪的人多了,有时候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对方的也不知道。 江北王傅呈辞少负盛名,惊才桌学,陆怯幼时在宫中见过一面,自认应当是个好相与的对象。 但是他却认错了,那好相与的对象中应当不包括他。 傅呈辞是出了名的闲云野鹤,不问朝事,就连为什么陆怯会出现在江北地界他也没有在乎。 但是时隔不过半月,大周皇帝就向大楚来信:陆怯跑了。 应当是那卖酒的老板将他供了出来,听说有人在边陲小镇上见过自己。 承裕帝勒令四个地界严加搜寻,务必找出陆怯。 那一夜是陆怯与傅呈辞之间最正式的一次见面。 灯火落在人的侧颜上,使那张几近妖冶的面容多了几分焕然,陆怯勾起嘴角,凤眸看向傅呈辞,与他之间是交换、是乞求、是威胁,他说:“我手中还有半张关东边塞的图纸,是我母亲留给我用做保命的,若是无事我便将这张图纸烂在肚子里,不然我便将他呈给大周国主,王爷恐怕也曾听闻当年那一战关东是如何的损失惨重吧,若是一张图纸全叫对方凑齐了,那恐怕又是大楚一劫了吧。” 傅呈辞的眼神落在了滚烫杯盏中上一层漂浮的茶渍,声音凉薄:“七皇子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话落,陆怯笑道:“王爷何不信我一回?” 傅呈辞单手支撑下颌,双眸微眯,端详着他的笑意,突自欣赏片刻后,说:“我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了,七皇子能从大周逃来我江北,要是我一个不留神你人再跑了,顺带将要塞图给大周了,那我岂不是做了你的帮凶。” 陆怯的嘴角有片刻凝固,像是思虑良久后郑重道:“我可以留在江北做你的侍卫,你可以找人看着我,只要你不要将我送往大周。” 在江北做侍卫,只有你不要将我送往大周,傅呈辞将这句话在嘴中绕了一圈,低笑出声:“七皇子的脸赏心悦目,见之难忘,我带在身边那不是更危险了?” 陆怯说:“我可以戴上面具,从此不以真颜视人。” 傅呈辞的手指缓缓扼上了陆怯细长白皙的脖颈,这条生命在自己手中,只要他用力对方顷刻就能丧命于此,他仔细盯着陆怯的眸子就见对方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像是在赌他不会这样做,这份冷静太有意思的人了,傅呈辞的眸中染上了几分玩味,松开了那脆弱的命脉:“记住你的承诺,陆怯。” 这是陆怯对傅呈辞的承诺。 -------------------- 作者有话要说: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最先是霍去病的“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长恨歌》 1.关于为什么陆怯昏迷时能准确无误的扣人手腕:那是一种成为戒备心的自然反应(瞎扯的 2.关于遇到小孩被打陆怯没有出手相救:不是冷漠,只是在那种弱肉强食的时代,而且当地连官府保障都没有,陆怯跑出来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行为,并不是说主角受冷血无情(哭泣 第3章 此去关东 躺了两日后,雨雪交加的天难得和颜悦色一回,冬雪红梅,才添新色,枝丫树梢上的梅色十分雅致。 许是救了二公子的缘故,这几日在王府上也无人来扰他清闲,日子过得闲适安逸,陆怯早年落下过病根,有时候一人在屋外藤椅上靠着一睡也能睡上一天。 加上,北地难得放晴陆怯从鹰雪峰回来后就没好好休息过,阳光下一晒连骨子都酥软了几分。 这一日,陆怯照旧慵懒的躺在藤椅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傅以堇朝院内走来,发现陆怯换了一个面具,原来的面具将他整张脸都包住了,这张面具却是从前额遮到了鼻尖,露出了一张薄唇。 下颚线条优美流畅,面具将男子侧颜的轮廓清晰勾勒出来。不经令人更加好奇面具之下是何容颜。 傅以堇不自然的放轻了步子,以免惊到对方,但是陆怯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他微掀眼帘,散漫出声:“二公子有事?” 傅以堇被察觉了正着,也不觉得窘迫,而是道:“恰好今天天气好,我大哥不在你同我出去逛逛。” -- 第5页 陆怯微微愕然,怪不得他醒来的这些天一面都不曾见过傅呈辞,原是那人不在。 要说奇怪,主要是他在江北的这一年里,傅呈辞外出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不过,傅呈辞不在不代表陆怯敢上天,他连连摇手,回绝道:“承蒙二公子厚爱,只是在下这病骨支离的样子还是不同往为好,以免扰了二公子的雅兴。” 傅以堇知他这人油腔滑调,也不在乎他那有些阴阳怪气的语气,他一撩衣摆坐到陆怯对面,似笑非笑的威胁道:“你若不同我去,我便同我大哥说你有意逃,有些话本公子容许你斟酌三思后再答。不妨看看,这排暗袖可是你的?” 陆怯心下咯噔,看向傅以堇手中的暗袖,在看了一眼这人嘴角高高挂起的笑容,更是咬牙切齿想要将这人大卸八块的心都有,原先他将东西一并同短刃取了下来,没想到这玩意是竟被傅以堇捡了回去。 他从小习武便不似旁人那般稳扎稳打,靠的不过是前辈的经验以及那些不甚正大光明,投机取巧的手段。 第一次在傅呈辞面前使用暗袖后,就被那人明令禁止一番,期初他还以为是堂堂江北王见不得他这种三教九流登不上台面的手段。 之后,才知道,那是因为傅呈辞在防着他,怕他哪天就不受控制的跑出江北替大周卖命去了。 但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本性哪是三言两语就能变的,也是,许是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三教九流,登不上台面。 不过如今傅呈辞对他已是颇有微词,若是再让他知晓自个阳奉阴违,那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一炷香之后。 两个人出现在了江北最繁华的一处大街上,陆怯见过大楚的京城,见过大周的邺城,这会见到江北自然也知江北是真繁华。 江北并不是在大楚的最北边往北过去还有一个匈奴,如狼环伺。 不过,匈奴是游牧民族,靠天赏饭,近年天降大雪,而且还有江北守着,匈奴不过小小民族自然不敢来犯泱泱大楚。 两旁屋舍,鳞次栉比,如斑斓画卷置身其中。 两人在街上一个看的饶有兴致,一个逛的如走马观花心不在焉。 又过了两个长巷,原先熙攘的人群更是少了许多。 入眼是一座小型的阁楼,门外站着几个姿态各异的姑娘,面容精致,顾盼之间仿佛有春光涌流。 陆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没想到竟在江北也有,他在大周的时候偶尔听过两个来给他送饭的太监在那交谈,说是,“春归阁又来了什么好姑娘,只能等下次轮值出去后再一饱口福了。”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想来与这应当相差无二了。 两人过路时都好奇的多往楼内看了两眼,就被一眼尖的姑娘瞧个正着,那姑娘见两人衣饰不繁,身形高挑,其中一人细皮嫩肉一瞧便是娇生惯养的公子,还有一人覆着半张面具,但是光是瞧那露出的薄唇以及那优美柔和的下颚便是极好看了。 那姑娘见色起了歹念,她款款上前,拦住二人去路,俯身行礼浅笑盈盈道:“外头天寒,楼内的姐妹们温了热酒,二位公子可要进楼暖暖身子?” 傅以堇不知如何应对,下意识的退到了陆怯身后,看了一眼陆怯,后者十分不厚道的低笑道:“二公子如今还未弱冠吧?” 见对面的姑娘一双眸子如嵌入繁星笑的好看,傅以堇别扭的转过头来对着陆怯拘谨的点了点头。 “那便进去逛逛呗!”说完,他就拉着傅以堇想要一起入内。 谁知傅以堇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站在原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陆怯当场被拂了面子,面色有一瞬间阴沉下来,但是碍着这人冠着个傅姓,上面还有个镇着他的哥哥,陆怯也值得温润的问候一句:“二公子怎么了?” 阴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丝丝冷意紧贴着他的肌肤:“陆怯你好的胆子啊,我不过离了江北两日,你都开始带我弟弟逛窑子了?” 陆怯觉得自己这回恐怕是真的要完了! 他回过身来,一双如翦水秋瞳的双眸撞入了深不可测的阴鸷之中。 沁凉的寒意蔓延开来,传遍四肢百骸。 不待陆怯回神,傅呈辞就扣上了陆怯的手腕,几乎是动作的粗暴的将人拉扯过去。 那人掌心的温热透过衣料将温度传递进来,陆怯被拽的踉跄,等回过神以后就已经跟着傅呈辞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傅呈辞将人堵在巷子里,单手挑起了对方的下颌,没了方才的阴寒反而突然笑道:“怎么突然换了一张面具?” 陆怯微微偏头想要脱离下颌受到的禁锢,他不适应和别人这么近距离、这么亲密的接触,尤其这个人还是傅呈辞,他硬邦邦的回道:“原先的那一张坏了,只剩下这张了。” 傅呈辞不承他愿,见到陆怯说完这句话后便无下文,冷冽的眸子不肯放过他深邃瞳眸中的半点反应,目光紧锁的说:“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答应我的事了?” 陆怯的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王爷想多了,不过是今日二公子让我带他出去的,陆怯就是江北王府的下人,自当安分守己,不敢僭越。” “很好,”傅呈辞松开了他,并向后退了两步,警告的说:“希望七皇子当真要克己守礼,毕竟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不是了吗?” -- 第6页 他似乎有些许笑意,只是那笑意不打眼底,陆怯与他相视,丝丝寒意沁冷入骨。 令人心惊! “如果王爷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怯低了头,想要从他身侧而过,这一弯那白皙修长的颈向便瞬间暴露的一览无余,傅呈辞别开视线,面朝墙上映着的斑驳惨影,对着陆怯道:“三日后随我去一次关东。” 陆怯微愕,这还是傅呈辞第一次同意他离开江北,这分不解没持续多久就被他压了下去,点头道:“好。” 等到回去时也不知是不是陆怯的错觉,独居的庭院似乎比离开时更加荒凉了几分,从外墙长出的枯枝许是被积雪压垮落了满地,有沉积的雪水化在地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浅坑 走路时将水面踏碎溅起的水沫,让原先安静的水面顷刻之间,变得支离破碎。 他不过走了几日,连屋内唯一的一张圆桌都落了一层薄灰,床褥之间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摸上去有些冰冷潮湿。 这房子是一处废弃的宅院,旁人嫌他不干净,久而久之也就闲置下来了,陆怯却不在乎,他不过是想要个容身之所,能遮风挡雨就已经极好。 晚膳照旧是王府的人送来的,不同的是这次是钟伯亲自前来,而非昔日熟悉的暗卫,三菜一汤,还配了一盅休养生息的药,钟伯乐呵呵的在一旁候着,见他一并用完饭后才将东西带走。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 陆怯起初不解,但有些事后面也就慢慢的懂了。 冷风照夜,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就到了三日后。 陆怯没有需要整理的行囊,他将短刃插进腰侧,最后合上了屋子的门,孑然一身前往王府,暗处的影卫早已先他一步将消息送回王府,是以陆怯到时,恰好就撞上了傅呈辞从府内出来。 傅呈辞与往日不同的换了一件黑衣,半面掩在衣领之下,露出的眉宇更显凌厉,为防止冷风灌入,他将袖口束的十分严实,就连身后几个亲卫皆是清一色相似的穿着,他边走边说:“待会你与我同列。”这话他是对着陆怯说的。 说完,他转头回看了过来黑眸深邃如墨:“你可会骑马?” 陆怯:“会的,只不过技艺不精。” 江北之人大多擅长马术,起初傅呈辞不知陆怯口中所谓的技艺不精是指什么,但是到了后面真正上路时,才算是见识了。 一行人不走寻常官道,而是从一处山腰前进,陆怯在大楚时能够接触到马的机会本就不多,到了大周以后他快要连马长什么样都忘了。 不过是在凭借本能骑马,遇到险要的地势,优劣好坏立刻就分了出来。 山腰的路段凶险、陡峭,加上可能会有随时滚落的碎石,对骑马之人的水平要求更是极高。 陆怯本是同傅呈辞并驾齐驱,但是不知何时就掉到了末尾。 傅呈辞这次前往江北似乎十分的着急,白日里全都在赶路,就连夜间也只是稍做休息。 不过几日光景就已出了江北地界。 出了江北地界后一行人来到了一处较为宽广的平面上,傅呈辞让大家在原地稍作休息,这次同行的一共有十二人,得到命令后皆井然有序的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陆怯平日便不与这些人接触,这会就一人牵着马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岩石上。 傅呈辞正同身边的亲卫说着什么,就见他微微侧首,立挺的侧颜在面上打下了一片阴影,他动作散漫的将一小卷纸条塞进信筒内,交给边上的亲卫。 那人将信筒收下,随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高低上,片刻后一直信鸽送去。 很快有人端呈上煮好的热汤送到傅呈辞身边。 陆怯拿出怀中在上个集市上买来的面饼,牵着马就坐在一旁走神。 很快,一道阴影笼罩下来,白皙修长的手递来了一碗干净的热汤。 陆怯认出那是刚刚旁人呈给傅呈辞的,陆怯的眼帘不受控制的轻轻一颤有些不解。 傅呈辞冷哼道:“喝点,免得待会死在路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傅呈辞:好害怕媳妇从马上摔下来。 【感谢观阅】 第4章 风头正盛 在进入关东境内后,傅呈辞一反常态,走起了官路,一行十余人所乘马匹皆是北地战马,他既不乔装掩饰,也不张扬。 像是刻意为之,陆怯心中生疑,但也不敢多问,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何为‘克己、守礼’。 待真正进入关东最大的城池临漳之后,傅呈辞一反之前的匆忙,连驾马都变得十分悠闲。 在靠近城门时,关东郡守宋书远早早的就等候在那了,见到傅呈辞后,率先行了一礼:“臣关东郡守宋书远,见过江北王。” “本王此去江南,途经关东,有劳宋大人了。”傅呈辞客气的说。 陆怯听懵了,怎么又要去江南了? 宋书远两手揣进衣袖中,闻言笑道:“怎能说是劳烦,陛下也令微臣要好生招待王爷。”他虚虚弯腰,向前指了一个路:“微臣在家中安排好了上等客房,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傅呈辞推辞道:“嫌弃自是不敢,只不过与我一道前来的亲卫多是军营出身的野蛮,要是扰了府中清闲就不好了,宋大人将我们安排在临近的一处客栈就好。” -- 第7页 宋书远犹豫了片刻,原先是想尽尽地主之谊,但对话将话说到如此,他也就顺势借坡下驴:“那...那好吧,不过今夜微臣在家中设宴,王爷可千万要前来啊!” 傅呈辞颔首微微一笑,说:“自然。” 将人送到了临漳最大的一处客栈后,宋书远就先告辞回府了,临走前他又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跟在傅呈辞身后面具遮颜的男子。 手下的人见他好奇,不免上前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奇怪的?” 宋书远微抬下巴指了指那四肢修长,肩宽腰窄却略显单薄的背影,评价道:“看见那人没有?” 手下顺着方向看去,然后点了点头,就听宋大人十分羡艳的口吻说:“观他背影身形单薄,但那四肢却修长有劲,尤其是那双笔直有力的长腿揉捏翻折起来定是手感极佳,变化多端。你在细看他那腰身,腰腹之间不似女子绵软若是能揽在怀中,,定是别有一番恣意销魂。我方才见那人半面隐在面具之下,但是露出的面颈修长白皙。江北王身边这是带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啊!” 手下闻言后,灵机一动,谄媚的凑上前去:“大人若是喜欢,可要今夜与江北王助兴时讨要来?不过区区一个男子,想必江北王应当是让的。” 宋书远恨铁不成钢的将巴掌招呼到手下的后脑勺上,“你没瞧见那美人跟的有多紧啊,如今定然是被宠的风头正盛。” 撒完气,宋书远深深的看了一眼客栈,叹了一口气:“也罢,这等美人我宋书远自认无福消受。” 而此刻被宠的风头正盛的陆怯正在客栈内替江北王铺床。 傅呈辞好整以暇的抱臂依在门边,凉凉的目光落在了那微微弯曲的腰背上,果真十分精瘦,眸中的暗光更加深邃了几分:“来了关东,不知七皇子此刻作何感想?” 陆怯铺床的手一顿,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翻流而过的暗涌:“害了关东的人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感想。” 他这话说的十分凉薄无义,七年之前的关东之战,令整个大楚元气大伤,关东军更是损失惨重,若是陆怯是那人所生的秘密一旦曝光,恐怕这关东就是他丧命之地。 傅呈辞不屑冷哼,“七皇子倒真是‘心大’啊,你今晚同我一起去宋府。” · 夜色深如沉墨,漫天星光闪亮,煞是好看。 宋府内。 堂坐之上觥筹交错,位于湖心亭中央的舞姬长袖拂过水面,搅碎了一池平静,支离破碎的水面协同灯光,流光溢彩,舞女伏地盈盈一拜,一滴汗珠从额上滚落融入衣领间,一舞毕,满堂喝彩:“简直妙极!” 傅呈辞慵懒的靠在座椅上,狭长的眸子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出舞曲,薄唇轻轻触碰到指尖杯盏的面上,浅啄一口又放了回去。 宋书远设宴还邀了一些当地有头有脸的名望作陪,筵席之上,宋书远显然是借了酒兴,便与傅呈辞攀谈起来。 宋书远打了个酒嗝,他的声音不大,在座之人恰好都可以听清:“王爷若是在早几年来关东,还可见识见识关东的腾云楼,可惜可惜啊!那腾云楼随着当初关东一战后算是彻底没咯。” 往事重提,众人不免都说上两句,纷纷扬扬很是热闹。 傅呈辞不为所动,依旧神色淡淡,只是在旁人不注意时,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立在身旁的陆怯。 对方依旧站的笔直,眸子低垂但却不难看出内里的神色。 傅呈辞觉得无趣,对着陆怯冷哼一声,四周顿时静了声,唯恐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到了首座这位爷。 又是一曲毕,酒精发散,众人都有了些许醉意。 傅呈辞的目光不在歌姬身上,反而落到了宋书远身上,他状似随意道:“我听闻过几日太子殿下也要前来关东?” 宋书远瞬间酒醒了一半,忙不迭点头应道:“是,过几日就是老将军忌日了,太子殿下孝心想要亲自前来祭拜。” 陆怯看见傅呈辞的目光在那一瞬间亮了一下,只是这份异样尚未有着更深的反应,傅呈辞就俨然恢复了先前的冷静自持。 从宋府出来后,已是深夜,原先热闹的街道也都关门闭户,万籁俱寂。 陆怯稍后几步,落下的影子比傅呈辞的还矮了半个脑袋,傅呈辞也不知哪来的兴致,突然伸手一把揽过对方的腰间,触手质感果真极佳。 “不似女子腰腹那般绵软。”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宋书远的那番话,嘴角不受自主的轻轻勾起。 显然,今日宋书远在门外同手下指点迷津的一席话,一字不落全叫他给听了去。 陆怯被带了一个踉跄,前额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头顶传来那人的轻笑:“想什么这么出神?” 许是现在他们的姿势十分怪异,或是傅呈辞胸腔中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下的传入他的耳朵里,夜月高悬,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就连面具之下的脸染上了几分稀缺的羞赧。 回去的那半条路上,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的走着,陆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之上,有些飘然。 次日,傅呈辞照例外出,也顺带捎上了陆怯。 二人来到临漳最大的一处酒楼,在小二的领路下到了楼上,二楼是一个半敞式的设计,从他们这个角度向外望去,恰好可以看清临漳的城门。 -- 第8页 陆怯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觉得有些奇怪,这份疑惑埋藏在心底,自前往关东那一日起就与日俱增。 傅呈辞随意点了一些招牌菜。上菜后,他将东西往陆怯的方向推了推。 “吃吧,刚刚在楼下便见你看着旁人桌上的菜。” 陆怯:“......”我就是无聊的四处乱看。 陆怯先尝了一口离他最近的油麻团子,酥软的丸子四周布满了芝麻,入口那一刻便有香味在嘴里蔓延。 一盘丸子不过五个,陆怯就连吃了三个,傅呈辞看着他嚼动的腮帮子,不由得隐隐发笑。 傅呈辞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就支着下颚看着他吃,伸手替他擦去嘴角沾着的芝麻,这动作一做完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傅呈辞十分自然的收回手:“慢点吃,没人同你抢。” 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了半岁的男子擦嘴,加上这人还是傅呈辞,陆怯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恐怕自己这回连耳根子都红了。 接下来一顿饭两人吃的十分安静,傅呈辞见他多夹的菜,也不由自主抬筷吃了一口,不愧是花了这么多银子的酒楼,饭菜味道果真是好。 陆怯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是多了几次后,原本躁动的心也逐渐趋于平静。 之后两日,傅呈辞都带着他来到这家酒楼用膳,陆怯甚至已经可以自己决定要点的菜了。 等两人吃往饭以后,傅呈辞就带着他在周围闲逛。 从城门进来的这一段街道店铺极多,各色各样,琳琅满目。 上至所谓的绝世神兵,下至姑娘刺绣簪花的银针。 边上飘来了一阵酱香的味道,陆怯顺着那个方向频频看去。 傅呈辞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问:“想吃?” 陆怯,说:“有点儿。” “来一份,”傅呈辞走到店家门口,将碎银递了过去,接过来的是用纸袋装着的酱猪肘子,还带着温热,他递给陆怯:“下次想吃就说,别眼巴巴的看着。” 陆怯内心五味杂陈的将东西接过来,若不是这几天他们日日相处在一起,他险些都要以为傅呈辞是被什么东西勾魂附体了。 次日一早,陆怯早早的就到楼下等着傅呈辞了,以为会同以往一样,他昨日看中了一个挂饰他不好意思找傅呈辞讨要,原想今日吃完饭后再去把东西买了,谁知傅呈辞下来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带着身边的裴朔就直接出了门。 陆怯站在原地有些怔愣,想了想还是没有跟上去。 之后两天,傅呈辞就像是没见过陆怯这人一样,好几次从他面前经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予。 随后,陆怯索性也就不再早起下楼了。 天空泛起了鹅毛般的细雨,湛蓝色的天空被一团灰蒙蒙的雾色笼罩,变得深沉、压抑。 陆怯独自一人坐在了客栈一楼的大厅内,门外跑来了一个穿着下人服饰打扮的男子。 那人在门边,刚停下脚步呼吸急促,显然是跑了一大段路到这来的,他轻轻敲了敲客栈敞开的大门,问道:“请问是江北王的亲卫吗?” 陆怯起身迈着修长的腿走了过去,他将短刃插进腰间,说:“有事?” 男子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双手呈上递出递出一封鎏金请帖:“我家大人乃是将军府的季大人,我家大人原话是‘听闻王爷南下探亲途径关东,诚邀王爷过府一叙’。” 听到将军府三字时陆怯的面色一变,握着这张请帖仿佛一张烫手山芋,陆怯僵硬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王爷回来后会尽快转告。 --------------------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在旁人对话中的太子即将登场# #论姿势解锁108# 【感谢观阅】 第5章 太子陆玉 是夜,银灰色的光亮顺着门缝挤进室内,照在地砖上,交相辉映,夜月高悬孤寂。 傅呈辞回来后,阴沉着一张脸,几缕被打湿的松散的头发紧紧贴着棱骨,显得十分冷冽,他径直上了二楼,从陆怯身边经过时,陆怯仿佛嗅到了同类的气味,孤独彷徨。 他向后厨要来了一碗姜汤,呈了上去。 步子落在木质楼梯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 怀中那份鎏金请帖,烙印滚烫,陆怯深呼一口气后,敲响了房门,声音有些喑哑道:“王爷是我。”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傅呈辞披散着一头墨发,还未更衣,凛冽的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平添了几分柔和,不想是手握江北重兵的江北王而像一个高贵万分的世家公子。 他的视线落在了陆怯手中的托盘上,稍愣片刻后侧身让人进了屋。 将姜汤放置在圆桌上,陆怯才拿出怀中的那份请帖,递给傅呈辞。 傅呈辞接过,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季’字,傅呈辞深深的看了一眼陆怯,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后才将那份请帖打开。 这份请帖写明了季家相邀的缘由,与季府下人同陆怯说的并无二致,又写了季家将晚宴设在了季府,过府相邀不是情谊深厚,就是有事相求,终归要在自己的地盘才安全些。 傅呈辞也不在乎房间内还有一个陆怯,眸中满是戏谑,笑道:“果真兴衰不过三代,想季老爷子铁骨铮铮的一位老将军生出的儿子胸无点墨不说,连带着处世之道都懵懵懂懂。” -- 第9页 陆怯头回听他这么奚落一个人,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傅呈辞见他想听也就接着说:“我此番前往关东为了避嫌都住进客栈了,就是为免陛下生疑,毕竟远关之间相交甚密乃是犯了当朝皇帝的忌讳。我与这季桥都是武将,各守一方,他却敢公然邀我入府前去叙旧,也不知是真不在乎,还是另有所图。无心之人道一句率兵之将昔昔相惜,若是传进帝王耳中可就是在陛下心中种刺啊。” “你可知在关东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是何人?”傅呈辞抛了一个问题给陆怯。 陆怯不了解关东,犹豫了片刻道:“宋书远?” 傅呈辞冷笑一声:“你倒是与那草包昔昔相惜。” 陆怯:“......” “宋家盘踞朝中,屹立不倒很多年了,宋书远算是宋家旁支,也不知怎的塞了他来关东。关东是大楚与大周之间最深的屏障,若是大周攻破关东前的七重要塞,那么直捣天子脚下,不过是大周国力问题,说到底野心再大,也要看胃里能不能塞下。” “季桥是关东军的领导,他将鎏金封作为邀帖,乃是对上客的礼遇,我与这季桥本就不熟,除却宫宴上见过几面之外就无外交集,他这么多倒是有些刻意了。” 能听傅呈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容易,最后,陆怯巴巴的问了一句:“那这季府还去吗...” “去!”傅呈辞深吸一口气,对陆怯道:“你明日就派人去找宋书远,再让他带些关东名望一同前往季府作陪。” 季老将军本名季鸿和,年轻时被封做远东大将军,一生沙场立下战功赫赫,业绩无数。 他这一生所出唯有一双儿女,女儿正是当今太子的生母,承德帝的先后。儿子则是如今镇守关东的季将军季桥。 次日晚,两人来到季府。 据说,在关东一战后季府也受到了极大的重创,季老爷子丧期过后,季桥又将府邸翻修了一次。 二人走在回廊内,每隔十步就立着一个青石柱,半垂的帘子微微晃动,每个柱子上都刻着精美的浮雕,活灵活现,路过院子,后远的假山如星罗棋布,却相得益彰的好看。 偌大的府邸无一不透露着奢华二字。 季桥等在厅前,见到来人步履轻捷的迎了上去,他一席暗色衣袍,广袖随风猎猎起舞,一进内室便有一阵奢靡香气袭来,傅呈辞朝室内环视一周,暖室四角架着夜明珠充当照明,每一个矮桌上都燃了香炉,袅袅香烟就是从这出来的。 “这香到是好闻。”傅呈辞评价道。 季桥笑着同他们解释道:“内子家中经营香料买卖,平日里也酷爱摆弄这些,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令王爷见笑了。” 二人说话期间,宋书远同几个当地名望才姗姗来迟,为首的宋书远自认风流的打着一把折扇,殊不知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他这么一做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宋书远一眼就看见了傅呈辞身后的陆怯,用扇遮面,轻声对身旁的手下科普道:“你瞧见没有,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观王爷身后的那美人,那腰身曲线,若是能揭下面具以真容视人,在压在床笫之间与之交融,定是黯然销魂!” 手下:“......” 季桥岳家是关东商贾,据说陪嫁十分丰厚,连带着季家也因此底蕴充实了不少,就连设宴请来的歌姬舞者也都非俗物,长袖善舞,软剑阴柔,舞乐的皆为清一色男子。 季桥看的十分开心,连带着说起话来也是笑意满满,向傅呈辞道:“关东女子大多娇软,这种舞乐定是要男子舞来才好看。” 说完,他的视线与宋书远相汇,眸中深意不浅,彼此都十分心知肚明。 陆怯将一切都看在眼皮子底下,有些惊讶。 筵席进行到一半,众人其乐融融,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都不开口说话,像是这场晚宴纯粹就是为了给傅呈辞接风洗尘,歌舞助兴一般。 下人走到季桥身边弯腰贴在对方耳边说了些什么。 季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 随后,就见他起身对着众人道:“太子殿下已到了城外十里亭,不如诸位随本将军一同前去接驾好了。” 众人连忙起身,齐声答应。 傅呈辞有些不可置信,笔挺的身躯虚晃一下。 陆怯快步上前握上他的臂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突然不舒服,“不如我们先回去,我去为你请郎中来看看,等你病好后,再去请安,相信太子那一定不会怪罪的。” 傅呈辞却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直。 宋书远的冷汗顺着发间流了出来,他是关东郡守,太子马上就要到城门了他还没有安排好,这简直就是他的失职。 宋书远频频擦拭脑门的汗意,要哭的心都有了。 季桥先走出了案几,他走到傅呈辞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听闻江北王这几日都在城外十里亭,太子如今也暂歇十里亭,你说这是不是你二人的一种缘分?” 陆怯一听他那些话也懂得个七七八八了,他起先还在好奇傅呈辞这几日早出晚归都是做什么,如今这么一说倒也讲的通了,太子微服私访关东,一路上都是行事低调,宋书远只说了几日之后太子会来,却没说具体抵达的时间,那傅呈辞便亲自去等,城门的酒楼等不到人,那便去城外。 -- 第10页 陆怯的嘴角的弧度逐渐隐去。 只怕就连刚刚的身形虚晃,也只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后太过喜悦所致。 至于这筵席恐怕也不是对方不怕,反而是对方太有把握了,想要以此来自证一些什么,季桥方才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松,就像早有预谋,甚至隐隐之间还有些得意,一来是为了宣誓主权自己在这个季府的主权,二来也是以此来点个醒,他季桥不仅是关东军的统帅,同时还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若是太子即位,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国舅爷了。 季桥说到底是太子的亲舅舅,太子行踪他会先知晓倒也不怪。 季桥点了一队步兵到城门口,又让众人与他一同前往。 他们其中有的人虽是关东贵族,但是可能一辈子却连京城都没去过,更不要说见过太子殿下了。 众人只觉得高兴,恨不得能让太子跟着自己回家走一圈,若是家中女儿能入得了太子的眼那么日后可就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 能与京都贵人攀亲,自然比关东贵族来的高尚。 傅呈辞瞧了一眼那些人如饥似渴的样子,顿时觉得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叫这么多碍事的家伙了。 沿街过去,一路都有士兵站岗,季桥走在前端。 他是太子的亲舅舅,自然是有资格带头接驾的。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远处遥遥驶来一队车马,灯火辉映,将整条道路都照的十分明亮。 待马车行到城门口。 有内侍替太监将马车垂落的帘子掀起,立刻又有两个侍卫趴跪在地上,给马车上下来的人用做脚踏。 月明星稀,落在男子的容颜上眉目如画,姿容似雪,眉眼一扫众人,带着与神俱来的贵气。 等候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低下头来齐声行礼。 陆玉的嗓音很是清冷:“诸位都起身吧,本太子不过是来关东祭祖,断不用行此大礼。” 他抬步往季桥的方向走去,季桥笑意更甚:“此番前来关东,辛苦舅舅了。” 季桥笑的将人揽过:“舅甥之间,若是这样说反倒见外了!府里的上房都给太子备着了,你舅母给染上了上次你心意的香料,定让太子满意。” 季桥与他说话亲昵,无非是想引来旁人羡艳,陆玉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而是笑着应下。 旁人都想着与陆玉说上两句话,但是季桥同陆玉说完后,便向众人道:“如今天色已晚,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诸位不如也早些回去歇息。” 季桥发话,陆玉在一旁没有作答,众人就是有那攀谈的心思也没那犯上的胆子。 宋书远见到太子对他没有问津,面上虽说有些过不去,但也算舒了一口气,接驾之事终归他有失职。 陆玉突然开口唤道:“阿辞你留下。” 傅呈辞眉眼间都染上了喜悦, 陆怯也随着他的声音脚步一顿,看向陆玉。 陆玉比他长了两岁,两人之间交集不多,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他又退后一步,那才是一个侍卫与主子该有的距离。 --------------------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 【感谢观阅】 第6章 回忆勾起 陆玉,人如其名,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揽月入怀。 陆玉又唤来了身侧的内侍,“去取一件大氅来。” “是。” 内侍捧了一件黑色的大氅,陆玉将披风一扬罩在了傅呈辞身上。 这个动作他做的十分亲昵熟练,就像是以前做过很多次了一般,指尖飞舞的系了一个好看的绳结,拍了拍傅呈辞宽厚的肩膀,眉眼之间不似方才冷冰冰的样子难得的有了一些暖意:“这么冷的天,也不多添件衣服,小心冻坏了。” 傅呈辞莞尔,眉眼之间尽是喜色:“原是带了,但是季将军今夜设宴多饮了几杯酒,身子暖和。” 站在一侧的季桥没想到突然将话题绕回在自己身上,他借了傅呈辞的谨慎让自己在关东名望前风光了一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反将一军,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对上陆玉锐利的视线后,只能将怨气咽回肚子里,笑容僵硬的打着马虎。 陆玉的目光看向了傅呈辞身后的陆怯,问道:“你身边的人,何故戴着面具?” 这话的态度有些狎昵。 傅呈辞也回头看了一眼陆怯,好奇他什么时候站的离自己这么远了。 陆怯见傅呈辞没有开口帮自己解围的打算,对上陆玉的眸子有些紧张的抿了一下消薄的唇:“回太子的话,属下......容貌尽毁,怕污了旁人的眼。” 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称卑,而这个人偏偏是陆玉。 陆玉目光审视看着他,也不知是否信了他这番说辞。 只有一旁的宋书远半掩折扇,风流倜傥的暗叹一声:“可惜了。” 他又从人群中退出去一些,自言自语道:“奇怪。” 他的视线不停在陆怯同陆玉脸上来回打量,如同惊雷一般的生出了一个猜测,他阅男无数,细观江北王的爱宠同太子殿下,若是关看下面那半张脸倒有几分相似! 这个惊天的猜想刚刚浮现没多久,就被他给扼杀了。 敏于事,慎于言。 最后,还是陆玉看了一眼天色,道:“天色已晚,诸位今日便散了吧。” -- 第11页 陆玉同季桥前往季府,傅呈辞作势想要跟上,陆玉拦下他:“夜里霜露重,你先回去明儿再来。” 傅呈辞只能偃旗息鼓,站在原地目送陆玉等人离开。 陆怯见过傅呈辞太多面,无情、冷静、阴鸷,却从未见过他今晚的样子,柔情、温暖、喜悦。 见到四下无人他走上前去同傅呈辞并肩站立,目光深邃眼前空荡的街道上,“人都走远了,别看了,你太子哥哥可是让你早点回去休息。”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傅呈辞眼底有一瞬间的阴鸷:“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怯见他突如其来的狠戾,内心抽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双手拉扯了一通,眉眼一扬说:“后宫的那片林子又不是只有你们能进去玩,我也可以。” 得知自己的领地被他人侵犯,傅呈辞狭长的双眸微眯,目光充满了恶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陆怯!” 回忆被勾起,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段过往时光,陆怯深吸一口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是一片清澈明亮,他冷冷道:“你放心好了,我只去过一次。” 他不过是误打误撞闯进林子的,之后这件事被昭仪发现后,先是被斥责一番然后就被她关进紧闭房开始抄书,一天一夜下来,紧闭房始终只有燃着一个蜡烛的光亮,就像是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一般。 有了那次的惩戒之后他就不敢在后宫随意走动了。 这一夜注定有两人彻夜无眠,傅呈辞内心是得见陆玉的满心欢喜。 而一墙之隔的陆怯却蜷缩在床上,牙关紧闭浑身颤抖,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感觉自己身处那间狭小阴暗的禁闭室,孤独长夜,漫漫无边。 第二日清晨,傅呈辞早就换好衣裳,准备前往季府,刚下楼,就遇上了找上门来的太子亲卫:“见过江北王,太子殿下说他今晨将去郡守府,让王爷去那寻他,免得多跑一次季府。” “有劳。”傅呈辞表示自己知道。 陆怯昨夜近乎彻夜未眠,等到天微微放亮,屋子不在那么阴暗后才闭上眼睡了一觉。 陆怯惦记起了前几日吃过的酱猪肘子,顺着路又寻了过去,路旁的一道巷子传来小孩玩闹的声音。 陆怯没有在意,买了东西就准备回去,傅呈辞腻着陆玉,准了他们在临漳城内自由活动。 他既没有玩伴,也没有任务回去躺着才是最好的安排。 小孩瓮声瓮气的问边上的伙伴:“那大鸟为什么打不动?它吃了我家鸢哥儿,我一定要将这大鸟打下来!” 又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你试试这个,这个打得远,保准能将这大鸟打下来!” 大鸟吃鸢哥儿,陆怯听了有趣,便往那不起眼的巷子走去,小孩拿着弹弓摩拳擦掌,围墙上的大鸟,一双赤目冷冷注视。 陆怯瞧见小孩口中的大鸟是一种羽毛雪白,双翼漆黑的海东青。 海东青常常是被人为驯养的猎鹰,性情凶猛,关东之地据他所知无人会驯养此物。 陆怯的瞳孔落在了海东青足上的一条暗红的线上,那条线就像是埋进皮肉一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符号,心止不住的一寸寸下沉。 海东青出现在临漳城内本就异样,而红线代表什么他却是在知道不过了。 那是大周训鹰特有的标志! 电光火石之间,小孩手中的弹弓飞射而出,直直朝海东青打去,围墙上的海东青突然两翅紧缩,俯冲而下袭向站在原地的小孩。 小孩见状愣在原地,一只强稳的手臂横在腰间,将小孩带起,海东青扑了一个空,振翅在低空徘徊了一阵。 几个孩童纷纷散去,偏僻的巷子再次恢复了宁静,枯枝落了一地,沙沙作响。 海东青很快又回准攻势,直冲巷子中仅存的猎物。 海东青速猛,陆怯比他更快,侧身避让时离那坚硬的双爪不过分毫距离。 陆怯从海东青过去的身影扔出一排暗扣,全都钉如墙面。 一人一兽在这狭窄的巷子纠缠许久,海东青步步紧逼,陆怯手中唯有一把近身搏斗的短刃,只能自保不能伤之分毫,陆怯的手臂有一条被划破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一声长哨,海东青也不恋战,顺着召唤回到声源处。 陆怯体力不支的靠在一棵老树下,面具之下的脸苍白如纸,冷汗不停的从额角滑过,他异常沉默,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泻力的在原地处理伤口。 一个黑袍男子走了进去,他低着头,面容隐在斗篷之下,肩上立着的正是方才与他搏斗的海东青。 陆怯将短刃刺进树干,借力起身,握着短刃的手背上青经暴起,是蓄力勃发的准备,他的声音讥讽出口道:“阁下这只鸟倒是听话。” 那人闻言也不恼,阴翳的笑声化开,“畜生伤人,我带它给公子赔个不是。”话是这样说,但是却听不出其中半点歉意。 陆怯舌尖舔过牙关,笑容带着嗜血的味道,说:“畜生随主,不如你我二人讨教一番?” 话音一落,他便手提短刃,冲了上去,海东青飞了出去,那黑袍男子从腰后抽出别在腰后的笛子。 身形一翻,手中笛子一扬抵住短刃,陆怯顺势一转想要用短刃挑开他的斗篷。 黑袍男子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足尖点地,向后移去,短刃的刺尖距离他的斗篷很近,就见那人笑道:“公子的眼神同我一故人很像。” -- 第12页 陆怯没有说话,凌空一翻,抬脚横扫那人腰间,黑袍男子不得已,弯腰避让,脖颈之间轻系的绳结很快就被勾开,斗篷散落在地。 斗篷之下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那人说:“礼尚往来,现在到我看你了!” 他一改之前的退让,反而主动迎了上去,速度极快,陆怯连连后腿三步,侧身一闪,那人看出了他的弱势,便转攻他受伤的左臂。 “你是大周的人!”陆怯说。 果然,黑袍男子动作一滞,就在这个空档之下,陆怯反手拿回先机。 黑袍男子伸出舌头舔过发涩的唇瓣,笑容之中满是危险:“不如脱下面罩让我看看,真是故人也说不准?” 陆怯又道:“千机司的人?” 黑袍男子内心大骇,有些摸不准对方,心神一乱自然招式也乱了,陆怯已经从他的表情上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但是,他仍旧开口道:“千机司,你是驯坊的人?你可以独自行动,应当职位不低?上面叫你们来临漳要做什么?” 陆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黑袍男子已然乱了方寸。双目充血,那是漫漫杀意。 陆怯将人擒至,按到墙砖脱落的石壁上,速度极快,短刃直直插进对方的右手,将人的右手钉在墙上。 “——啊!” 一声痛苦的惨叫从男子嘴中发出,海东青应声而起,俯冲过来,陆怯抽刀之时避让不急,右侧的肩头被抓开两道深深的血痕。 陆怯向外跑去,步子一个踉跄,跌落在地上,海东青步步紧逼,陆怯在地上翻滚,一身黑衣满是扬起的尘土,就连面具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 陆怯跑出巷子,那人将海东青唤回,从另一条路慌忙逃跑。 -------------------- 作者有话要说: “敏于事,慎于言”——《论语》 关于海东青,了解源于百度。 【感谢观阅】 第7章 身受重伤 海东青还在低空中盘旋,陆怯如今身上带伤,动作缓慢,定不敌这畜生。 从这里回到客栈没有暗巷可走,这么正大光明走在街上保不齐就会碰上季桥的人在巡视,他顶着这张脸就是最大的隐患。 陆怯又重新去到了一个无人的窄巷,借着四周浓密的树木用来遮挡自己,远处是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市井喧闹,此刻与他却是那么遥远。 身上的伤口被他做了简单的处理,陆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发烧了。 疲惫在滔滔不绝袭来,击破着最后的理智,他调运内息,强打精神不至于让自己昏死在这窄巷。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熬过当空日照,再到余晖斜阳,天色昏暗时,陆怯连起身都有些勉强。 他必须尽快赶回客栈,大周千机司的人出现在临漳目的不明,他要尽快将这件事告知傅呈辞。 裴朔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看见远处走来的男子和他相同服饰,男子一双桃花眼眼满是暗红的血色,没了面具,精致的五官融合在一起美的潋滟勾魂,虽透露着狼狈却难以掩其灼灼姿韵,裴朔一边感慨面具之下惊为天人的容貌时,凝重道:“陆公子发生何事了?!” “和一只畜生打了一架,”陆怯声音冰冷,他气息混乱的说,“王爷去哪了?” 裴朔指了一个方向:“在称心亭。” 称心亭在一处人工开凿的湖面上,引入外江之水,注入活力。据说夏秋之时,诗人泛舟游湖,也是一大奇景。 陆怯赶到后,就见傅呈辞坐在亭中似乎是为了等人,看见来者是陆怯后,狠狠一皱眉,表示不悦:“你怎么会来这?裴朔同你说的?” 说完,他又怒道:“你的面具去哪了?这是关东,顶着这张脸你是不要命了吗?!” 陆怯已经没有心思去听这话是关怀还是讥讽了,只觉得太阳穴疼的突突直跳,好似下一秒就要裂开了,他气息虚弱的开口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傅呈辞道:“我今夜约了太子,有什么事晚上回去说。” 陆怯的脑袋在嗡嗡作响,怕自个等不到晚上了,情急之下就直接拉上了傅呈辞的手臂,双眼暗红道:“...求王爷给我一盏茶的时间,不不不,半盏茶、半盏就好!” 傅呈辞一把将人掀开,“好好说话,若是说不清就给我滚!” 他神情极其阴寒,犹如冷霜一般,凝成剑尖毫不留情的刺向陆怯。 陆怯措不及防被甩开,猛的后退一步,后背砸向了身后的石柱,这一砸,前面浑浑噩噩的感觉散了大半,也知道自己刚刚在情急之下逾矩了,面色比来时更加苍白他低着头,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好不容易和衣服黏在一起的伤口只怕是又裂开了,他跪在傅呈辞的脚边,嗓音嘶哑虚弱道:“我在城内看见了大周......” 话音未落,他的心窝子便被踹了一脚,整个人翻入水中“噗通”一声,溅起的水珠向外散去满池涟漪,在水里最后闭上眼的那一刻陆怯看见了,傅呈辞和陆玉并肩站立的画面。 陆怯想要挣扎,但是本就疲惫不堪的身躯已经不容支配了,那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此刻满是错愕与震惊,一滴清泪混入冰冷的湖水里,最终如同死灰一般缓缓合上双眼。 陆玉刚坐下来,就被季府的下人匆匆找了回去,见陆玉要走,想到方才被他一脚踹入水里的陆怯,傅呈辞竟不觉得失望,反而有些庆幸。 -- 第13页 他走到亭边,看了一眼微波荡漾的水面,把玩手中玉盏漫不经心道:“我知你水性不错,太子走了你上来吧。” 回应他的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水面,傅呈辞靠近了湖面沉声对着陆怯下最后通牒:“你若再不上来我可就先走了,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说吗?快些上来别耽误时间了。” 这句话如石沉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傅呈辞心沉了沉,内心突然慌乱起来,他两手撑在亭子边,妄图透过混黑的水面看清陆怯在玩什么把戏。 脑海回想起方才陆怯一脸狼狈的样子,傅呈辞暗骂一声‘该死’,他咬了咬牙脱掉外氅,纵身跃入水里。 傅呈辞将人带了上来,两人都浑身湿透,寒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颤栗,陆怯双眸紧闭,呼吸有进无出,傅呈辞摸到了他手臂到肩头有一大片湿润。 在看一眼手心是一片猩红。 衣服和伤口的结痂被这么一泡,都已经全部分开了,伤口边缘的皮肉被冰冷的水泡的泛白,将陆怯抱在怀里,滚烫的犹如一个火炉。 被人抱在怀中,陆怯依旧毫无知觉,他的眼帘轻阖,眼尾十分狭长,面色是惨灰的淡青色。 傅呈辞连忙将人带回去,裴朔见到傅呈辞浑身湿透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方才陆公子去寻您,您看没......” 他看见了傅呈辞怀中用宽大衣袍罩着的人,正是陆怯! 傅呈辞瞪了他一眼,吩咐道:“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傅呈辞直接将人抱回房里,大夫很快就被叫来了。 大夫叫人将陆怯的衣服脱掉,准备好热水,抹布。 衣裳解开的那一刻,众人看见那单薄身躯上是遍体伤痕,肩头和手臂的伤口向是带刺的倒勾划出来的,在场的人都受过伤,自然知道这样的伤口意味什么,伤口是被简单处理后又裂开了,循环之下恶化了。 那种痛不亚于断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傅呈辞浑身都湿透了,他站在门边脸色并没多好,陆怯身上的伤是在落水前就有了,而他还在那人心窝上将人踹入湖水里,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烦躁。 冷静下来后,他便发觉其中异样,能将陆怯伤成这样的东西不多,而且他的伤口疑似兽爪所为,临漳之内还无如此有攻击性的猛兽。 他突然想到了陆怯最后那状似呢喃的话“在城内看见了大周......” 大周的什么? 人、物? 还是其他? 内心翻涌,几乎是思绪万千,傅呈辞反应极快,他铁青着一张脸,双眼尽是寒波,几乎是立即吩咐下去,“去查!查临漳城内最近可有什么较为凶猛的飞禽,或是街上出现过驯兽人,在将此事告知太子,让他多加防御。” 傅呈辞沉吟片刻又道:“此事不得声张,将这件事暗中告知太子,我们从旁协助,还有陆怯受伤的事,别在太子殿下跟前说漏嘴了,就说这件事是我发现的。” 裴朔领命退下。 傅呈辞去换了一声干爽的衣服,又重新回到了陆怯房中,大夫已经为他止血上药,不过心窝那一脚加上这刺骨的湖水一泡,令他元气大伤,需要好生休息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根。 大夫一一叮嘱了许多,傅呈辞在一旁点头记下。 次日,宋书远亲自上门邀了傅呈辞两次,对方都以要事为由给推脱。 宋书远听客栈的人说,傅呈辞前段时间抱回了一容貌绝色的美人,不过美人似乎重伤了,当夜请了大夫医了好久才将美人从鬼门关给拉回,如今美人在床榻静养,傅呈辞宠着自然不会离去分毫。 宋书远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起了一个挺直的身形,四肢修长,面具下唇薄淡粉,眼角垂泪,伤心欲绝惹人怜爱。 颇为惋惜的暗叹一声:“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傅呈辞金屋藏娇的说法,不知怎的就传进了陆玉耳中。 暖池边坐着一个赏雪的男子,一身锦衣气质超凡,他闻言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洒进湖面,鱼儿争相跃起,搅得一湾池子动荡不安,他面色冷了三分,淡淡道:“去客栈。” 内侍反应的十分快,当即就跑出去安排车马。 陆玉来时身边只带了一个内侍同亲卫。 傅呈辞将人请了进去,陆玉的目光落在了二楼一处紧闭的房门内,不动声色的又将视线收回,似乎是为了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在傅呈辞异于常人的没用自称,他说:“前几日我忙着祭拜老将军,加上临漳大大小小事务,倒是忽略你了,先前从京城给你带了儿时爱吃的食物,过了那么久你还会喜欢吗?” 陆玉这话颇有深意,傅呈辞陷入那段回忆,他随母亲到京城小住,那时候陆玉便是他唯一的玩伴,二人关系极好,只是不知何时这份情谊变了,同时变成了他内心中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管多久,我都喜欢”,傅呈辞眸中锋芒化为暗光,转瞬即逝消失在了嘴角漾开的笑容中,如沐春风。 傅呈辞就与他坐在一楼,陆玉与他对坐背脊挺直,只字不提传闻中他金屋藏娇受伤的人。 陆玉眉目微拧,眸色一沉说:“我查过了,临漳内出现了一只海东青。” “海东青?”傅呈辞皱眉问:“可查的清来源?海东青断不会无端出现在临漳,身后定是有个主子。” -- 第14页 陆玉摸着光洁的下颌沉吟:“目前还不知,需要再过些时日,就怕时间不等人啊。” 傅呈辞也没说话了,指尖摩擦着杯盏光洁的杯沿,显然他与陆玉担忧的事情一样。 夜里,陆怯醒了,屋子没有点灯,今夜无风,窗子开了一角,月色照进来映入眼的是一个人影模糊的轮廓。 听到他的动静,那人点了灯走了过来,陆怯大病一场后,面颊比起先前更加消瘦不少,眼睫在面上投下了一圈阴影,面色青灰,就连那双桃花眼都失去了潋滟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傅呈辞给人喂水,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凝固诡异。陆怯短暂的苏醒后便又沉沉睡去,傅呈辞出了房门,指尖揉了揉两眼之间,眼底浮现了血丝,很是疲倦,在寒夜中呼出的白气团很快消散开来,吩咐裴朔:“人醒了,照顾好他。” 等到第二日上午,陆怯才算彻底清醒了过来,海东青的事情有了眉目,傅呈辞这两日天天都往季府跑,事关国事不得马虎,今日事情商议的快,是以早早就回来了。 裴朔同他说完后,便径直上了二楼。男子俊朗的面孔携带霜寒,身上衣袍未解,潇洒利落。 室内隐隐传来交谈声,大夫替陆怯把完脉,傅呈辞的脚步却顿在门边。 等室内恢复宁静后,他才迈步走了进去,双目之下有一层青浅的暗色,风尘仆仆,发束玉冠面容俊挺,双眼清澈明亮,见之难忘。 “那日在称心亭上,对不住了。”傅呈辞开口说话,声音低沉。 他主动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一碗汤药,到手后一匙一匙的喂着陆怯,眼角弧度微弯目光是鲜有的专注,近看之下他面容五官十分立挺。 陆怯躺在床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此刻感受到傅呈辞不加遮掩的视线,半响唇角一挑露出了一个难言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期的小傅是真渣 心疼露怯 【感谢观阅】 第8章 边关战事 陆怯眼帘微垂,避开了傅呈辞的视线,声音有些病后的嘶哑:“那天我在巷子里看到了一只海东青,我与它的主人交手了,那人很有可能是大周千机司门下的人。” 此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的静默了,汤碗很快见了底,傅呈辞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润嗓,陆怯接过后,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傅呈辞光明正大的打量他的面孔,陆怯如墨的眼眸漆黑明亮,承了其母的容貌,双眼微弯时更衬得修眉狭长,过目难忘,秾里动魄。 傅呈辞指了指远处的水壶,对方摇头示意不需要,他道:“千机司我略有耳闻只是你如何能断定?” 陆怯的面上划过一丝异样,但是还是向他解释了一遍:“是我母亲同我说的,大周有一个不存与明面的内门叫千机司,由国师亲自设立,收纳各地仁人异士,为其所用。” 他顿了顿,将内心的不对劲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与我交手那人似乎是单独行动,这在千机司内有绝对地位,且他饲养海东青,住的地方却颇为热闹倒像是有恃无恐。只怕城中有不少他们的同伙了。” 傅呈辞目光审视看着他,眸色深沉道:“事关两国,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陆怯笑容发涩,舌尖在口腔内舔了一圈,那笑容是无尽嘲讽:“话已至此,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 傅呈辞看见他眼眶一周突然一红,也敛声没有说话。 沉默的暗涌徘徊在两人之间,凝成了无声的高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想要打破这层屏障。 陆怯将头埋入枕见,不想交谈的抗拒表现的十分明确,傅呈辞缓缓叹了一口气,替他掩好被角后,起身走了出去。 陆怯从枕间抬起头来,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双眼无措的落在了梁上,室内依旧灯火明亮,门被合上,阻隔了与外界的尘世喧嚣。 傅呈辞却像是心中有愧一般,每每回来都会绕路走一次临漳的大街将各色的吃食买一些回去,在同陆怯一起进食,这种饲养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 事发的巷子再去搜寻时,已经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了,陆玉将这件事呈书承德帝,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然而就在消息送至京城时,同时传来的还有大周在边关筹集兵马,那是敌国来犯的动静! 自那日异样后,傅呈辞的心中不是没有担忧过,只是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快,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来势汹汹毫无征兆。 边郡七塞还有四重,若是四重再破,关东不保。 陆怯此刻已经能下床走动,陆玉来客栈寻傅呈辞颇为频繁,为避免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又重新换上了一副新的面具,用来掩面。 陆玉与承德帝传书三日,谁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在信笺中说了些什么。 最后陆玉决定亲自挂帅,统领关东军,他此刻已在关东恢复自己的身份,众人听了他的决断,纷纷上书,望陆玉三思,太子是大楚未来的国军怎能以身犯险。 就连季桥也是日日苦劝。 陆玉生如白玉,温润入世,性子却随了其母执拗难奈。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 夜里,两人对坐瑶池,温茶煮酒,屋外纷纷扬扬竟是落了雪,傅呈辞看着雪夜不解道:“此次大周来势凶险,但是关东军已非昔日,季将军有足够的能力挂帅出征,殿下当真要上?” -- 第15页 “自老将军身死大周铁骑之下时,本太子便立誓此仇不得不报!””陆玉敛去温润的眉目,眼底是一片寒意的说。 望进这片寒意中,傅呈辞头一遭的失了神,脑海中想到了那个病弱消瘦的身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陆玉是老将军的亲外孙,娴熟兵法,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傅呈辞将人藏在心尖又如何甘心他身受困境。 “我定会护你无恙。”傅呈辞哑然道。 陆玉将温酒送到嘴边,闻言一顿,点头道:“玉,先在此谢过江北王。” 说完,他仰首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水痕顺着光洁的下颚滑落,缓缓流入衣襟内。 瑞雪象征丰年,而今敌军来犯,注定长夜就此难眠。 星月枕银河,辽阔无垠,深沉的夜将天空中云团的形状给勾勒出来,雾霭沉沉,傅呈辞从暖室内出来,从臂间呼出的白气团便融入在了眼前的风霜之中。 · 临漳建安寺,设于前朝,新朝成立后,这个寺庙一度荒废了好些时间。之后是当地一位颇信神佛的富商将其重新修建的,这位富商逝世后,便有许多有钱人自觉开始修葺寺庙。 建安寺在城中虽说规模不大,但是地址好,常年香火鼎盛,不少附近的百姓都会前去参拜。 傅呈辞到时,陆怯刚从后院走出来,他余光瞥见两人的身影朝这条路上走来,若是此刻出去定然会撞个正着,他脚步一顿,沉默无声的又退回了后院的另小路上。 建安寺的后院有一处十分宽敞的大殿,两侧皆是信徒留下的祈愿碑,有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孤身走了进来,他身披大氅,身形挺拔,看向殿内坐着的大师低眉恭敬道:“大师我想要立一块祈愿牌。” “就立......愿吾爱陆玉平安顺遂。立牌人傅呈辞。” 男子对着佛祖身相,虔诚三拜,眼底之中是乞求、是渴望。 等到傅呈辞走后,陆怯恰好走了进来,他怕佛祖不认,他特地将面具解下挂在腕间,一张精致的面容犹如白玉无瑕,十分耀眼,他跪在了方才傅呈辞跪坐的地方,面容平静,眉眼修长十分冷淡,半响他才极缓开口:“大师可否帮我立一块碑?” 净尘转过头来,看向他,静候下文。 “就写:愿吾爱终能得偿所愿。” 净尘的笔尖落在了吾爱二字上,他缓缓抬头,看向蒲团上跪着的年轻人,好似透过他看见了旁人的身影。老者缓缓一叹:“不知公子可要添加名讳?” 陆怯一顿,陆怯二字如鲠在喉,那是关东之耻,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年轻人笑道:“便帮我写成:愿吾爱傅呈辞终能得偿所愿。这样可行?” 净尘看向了案台旁的另一块新添的祈愿碑笑道:“自然是可。” 起身时,陆怯的动作有些迟缓,手掌借力的地方摸到了一块平安扣,净尘说:“可能是上一位公子留下的。” 陆怯又问:“敢问大师知晓那位客人的名讳吗?” 净尘点头:“他方才在老衲这立了一块牌子,那位公子姓傅,与公子所愿之人同名。” 陆怯心下一动,直觉有些巧合:“我能看看他的祈愿牌吗?” 那块祈愿碑紧挨着他的祈愿碑,像是相互依偎、纠缠、难舍难分,陆怯的指尖有些颤抖,落在后面的那个名字上笑容苦涩,他问道:“我知这人在哪,此物我去交予他可行?” 净尘点头:“那便有劳公子了。” 陆怯将平安扣收进衣袖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大殿,他怕在待在清明的佛祖面前,会将他藏污纳垢的心思一眼看穿。 等到出了后院的大殿他又重新戴上了,那块白玉面具,希望就此将一切掩埋。 这两块紧紧相依的祈愿碑会长存在建安寺,无人得知这一日上午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的阴差阳错。 陆怯是在另一处较为热闹的大殿上寻到二人,陆玉双手合十闭着双眼,模样虔诚。 傅呈辞则护在那人身后,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温情。 陆怯淡定的转了一个身,没有声张,他将手中的平安扣纳入衣领间,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又过了两日,关东依旧风平浪静,大周此次有十万大军,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徘徊在要塞之外。 安静而深沉的云雾笼罩着这座城市,低沉且压抑不免让人,人心惶惶。 大周正式对大楚发来战书,陆玉将文书阅完后,恨不得将手中的书信劈头盖脸砸在大周国君脸上。 当日,陆玉集结兵马做好了战前的准备。 结果让人意想不到的反转来了,大周发来书信,表示只要交出昔日送去大周的质子陆怯,那么大周的十万精兵便会立马退离关东。 听到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是若能找出陆怯那么两军开战的风险便可划去,免得劳民伤财。 愁的是天地之大,谁又知道陆怯此人究竟在哪? 而被众人所惦记的陆怯此刻正在客栈的大厅和傅呈辞打的难舍难分。 傅呈辞一脚踹向对方腹部,陆怯身子一弯向后飞去,咳出一口浓稠的血来。 他支撑着手中的一把长剑,站了起来。这是为了陪傅呈辞上战场特地去买的。 起身后,陆怯又一次体力不支的单膝跪了下去,他神色期哀的看着傅呈辞道:“放我一次,我求你了。” -- 第16页 傅呈辞转开视线,不去看他,声音恰似寒冰,他道:“一年前我已经放过你一回了,如今周军压境,对方点名要你,我如何能为你一人让整个关东负险!” 陆怯笑容苦涩道:“我与你相处一年,你当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有,”傅呈辞大步流星走过去,将人衣领拽起,重重的抵在了身后的墙上,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他咬牙切齿道:“我当然对你有感情,我想让你死,无时无刻不这么想!” 傅呈辞的话字字诛心,陆怯身手托过他的脸:“是因为陆玉吗?” 傅呈辞的眼底深沉如水,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从哪来回哪去不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内容都为架空,设定纯粹是为了迎合剧情 【感谢观阅】 第9章 针锋相对 从哪来,回哪去...... 这句话让陆怯的双眼变得迷茫而无措,他生在大楚,大楚不是他的家吗... 他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回到的国家,而眼前这个面容俊挺的男子却让他回去,回哪?回到大周吗? 那个如同地狱一般存在的地方,回去吗? 不! 他不要! 体内不知何处涌来的一股力量,陆怯双眸一凝,伸手极快的卷过傅呈辞的手臂,后者措不及防猛的后退几步,陆怯嘴角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往前一倾修长的腿缠上了对方劲瘦的腰身,将人一带。 两人双双压倒在边上的桌上,沿着桌面滚了一圈,又回到地上,傅呈辞揽着对方的背,陆怯的双腿依旧死死缠着对方,一时之间,两人难舍难分。 陆怯同傅呈辞的脸贴着极近,清澈的眸子将对方的模样细致的刻画了下来,只要在往前一点彼此的唇瓣就能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若是忽略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暗涌,那就像是一幅抵死缠绵的画卷。 陆怯眸色暗红,眼底是一片酸楚的卑微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只有你能救我了,傅呈辞我真的不想去到大周,我杀了大周国师,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会让我死!会让我死的!”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时间回溯到了一年前,那时候他还在远在江北王府中,依旧是一场谈判。 “我手中还有半张边郡要塞的图纸,你若是真将我交出去,就不怕我反手献给大周吗?”陆怯唇瓣微张的喘气悉数喷洒在了对方的面上,起伏的胸膛内藏着一颗跳动极快的心,他紧张,他在赌,边郡要塞的地图是他和傅呈辞之间唯一的筹码了。 傅呈辞的手指擦过对方殷红的下唇,双眸一暗,陆怯就像是住在他心中的一个魔鬼,在他内心慌乱的时候,陆怯主动吻上了那冰冷的薄唇,毫无技巧的啃咬、舔砥。 傅呈辞的眼里酝酿着风暴,陆怯的脸微微泛着红,,傅呈辞锐利的眸子一沉,他单手扣住陆怯的后脑压向自己,动作粗暴的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在地上吻的十分激烈,唇缝分离的时候,傅呈辞说:“将图纸交给我,我去求陆玉保你一命。”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对着陆怯当头淋下,陆怯静默了,傅呈辞沉默的看着他,两人之间旖旎的暧昧,顷刻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陆怯想,傅呈辞真他妈是个混蛋! 站在外边守门的卫野对着抱臂一旁的裴朔道:“里面怎么没声了?陆公子不会杀了王爷从二楼跳窗跑了吧?” 越想越觉得事情真有可能,卫野说完,转身就想进去一探究竟。 裴朔无声翻了一个白眼:“王爷这不是让我们好好守着吗,你瞎操什么心。” 卫野高声道:“我瞎操心?!我那是护主心切!倒是你安的什么心?回回找你,回回见你不在客栈?你该不会是在临漳开始接私活了吧?” 裴朔厉声制止道:“我看你也别叫卫野了改叫喂狗吧,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同门之间不能动手,那么就只能指望的在音量上盖过对方。 “——闭嘴!”从大厅内传来一声怒喝,傅呈辞的声音很是不爽:“要是在多一句屁话全都给我滚回江北!” 在门外的两人瞬间噤声,不敢在多说一句话。 大厅内,两个人的鼻尖贴的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 陆怯妥协道:“我将图纸给你,你放我一命。” 傅呈辞感觉缠在自己腰身的双腿在一寸寸缩进,他的眼底闪烁着微微寒光,“陆怯你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在你身后有关东的百姓,有大楚的士兵,还有陆玉的安危。你是陛下亲自选送大周的质子,大周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是你,没有人,需要为你的行为买单。” 两行清泪顺着桃花眼的眼梢,缓缓流下,陆怯将脸埋进对方的颈间,有些哽咽。 他知道,临漳之人何其无辜,临近年关,若是开战定会劳民伤财,只要交出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百姓可以过个好年,远在京城的承德帝可以高枕无忧,陆玉可以继续做他的太子,傅呈辞可以回到他的江北做他逍遥的江北王。 傅呈辞从地上起身,将陆怯打横抱了起来,陆怯刚刚哭过,眼角泛着红,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打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将陆怯抱到房中,去洗了一把面巾,替他擦脸,方才两人在楼下打的恨了,陆怯的口腔被牙齿划开了一个伤口,血液凝固在嘴角。 -- 第17页 傅呈辞用面巾将肮脏的痕迹一点一点擦拭去,又将人的外衣脱去,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里衣,最后,将屋子内的灯给吹灭了。 黑暗中,陆怯的手准确无误的握住了傅呈辞的手腕:“今夜留下来,陪陪我。” 傅呈辞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是陆怯却是用了全力在将他留下,陆怯道:“你放我一个人在这,就不怕我跑了吗?” “整个客栈都被我的人守着,你出不去,”傅呈辞将手间的手腕一点点抽回。 在黑暗中陆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秾丽:“你知道的裴朔和卫野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我与你这一墙之隔的距离足够我跑出临漳了。” 陆怯的身手很是刁钻,这一点傅呈辞是领教过的。 他停顿脚步,两人隔着夜色,遥遥相望。 最后,傅呈辞冰冷的突出两个字:“进去。” 陆怯喜笑颜开,枕头底下是傅呈辞求得的平安扣,这是陆怯最后的私心了。 两人盖着同一条锦被,寒夜中亲密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袅袅的香意弥漫开来,吸入体内没过多久便睡意来袭,傅呈辞闭着眼睛思绪涣散,隐隐约约间他听见了陆怯的声音。 好像是。 “对不起,我爱你。” 第二日一早,傅呈辞几乎是从床上猛坐了起来,摸向了身边的床褥,已经冰冷。 傅呈辞在枕头边看到了一个十分小的香囊,昨夜里令人昏睡的香意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的眼底酝酿着满是风雨前的盛怒,他厉声道:“来人!” 守在屋外的裴朔和卫野连忙进来。 傅呈辞寒着眼,指了指空荡荡的床,质问道:“我叫你们看着人,现在人去哪了?” 裴朔硬着头皮上前道:“陆公子一早就去季府了,是属下一路护送的。” 傅呈辞几乎是从牙间将字给挤出来:“他去季府了?” 裴朔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是,陆公子说是王爷的命令......” 卫野接话道:“这是陆公子让属下交给您的。” 他的手中是陆怯新换上的白玉面具,而此刻出现在这就只能说明此去季府的不是他傅呈辞的下属,而是大楚七皇子。 傅呈辞从后院牵出一匹马,翻身而上,就径直往季府的方向跑去。 他的速度十分快,马儿在季府门口被他急急勒住缰绳,马蹄高扬起来,十分骇人。 马背上的男子,一脸森寒,季府的下人事先被交待过了,领着他走向正厅。 穿过回廊,柱子之间不知何时挂起了曼妙的帘子,随风一吹,翩翩起舞。 正厅之内坐着两人,一人锦衣长衫面目温润清雅,一人暗红长衫精致的眉眼勾魂夺魄,潋滟波光。相得益彰的好看,矮桌上放着棋面,一人黑子一人白子,在棋盘上相互厮杀。 陆怯对傅呈辞的出现很是错愕,见到来者风尘仆仆,风霜却遮挡不了他俊挺的面容,本是束的光洁的墨发随风吹动的散落了一些细碎的碎发,他冲着傅呈辞遥遥一笑:“想必这位就是江北王吧?” 陆玉露出了一个温笑:“小七这便是你心中甚为仰慕的江北王,阿辞这便是我七弟陆怯。” 傅呈辞也从那一系列的失宜中回过神来,他两手交叠,双腿笔直修长,背脊弯曲,行了一个大礼:“臣,见过七皇子。” 陆怯却不在看他,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同陆玉对弈的棋面上,不由得面露难死:“死局无解,这一局是我输了。” 这句话落在了傅呈辞耳中,颇为刺耳,他抬眸审视的看着对方,后者依旧不为所动。 兄弟两人面前的棋局是争锋相对、是暗流涌动。 陆玉笑道:“你还小,性差踏错是在所难免的。下一次注意就好。” 陆怯眨了眨秾丽的挑花眼,不解的问:“太子哥哥的意思是七弟回国的这一局走错了?还是今日自保身份找上门来的一步走错了?” 陆玉一滞,笑容凝固在脸上:“从落子的那一刻便开始错了。” 细白的指尖将棋面上属于他的白子挑起,突然,棋面被人一手掀翻在地,陆怯冷着脸道:“竟然从头到尾都是错,那便不要在留了罢。” 陆玉将这翻话在嘴里念了一遍,笑容如沐春风,清雅和煦:“知错能善莫大焉,下一步棋好好走,也能起死回生,就看七弟怎么落子了。” 陆怯意味不明的斜睨了一眼一旁的傅呈辞,笑道:“是吗?” -------------------- 作者有话要说: kiss一大步,感情解锁一小步,追妻一大步 【感谢观阅】 第10章 今此一别 当晚,一行人歇在了季府上。 季府修的极大,九曲回廊,别院众多,陆怯的院子紧挨着傅呈辞的院子,院落之间唯有一道供人通行的扇形拱门。 陆怯找上门去时,傅呈辞正在庭中拭剑,小桌上放着一个圆口酒坛,月色银灰下男子剑眉星目,面孔英挺俊朗。 “对月独酌王爷好闲情。”陆怯语带笑意打断他。 傅呈辞面上是掩不住的燥意,内心的无名之火无处发泄,看见陆怯更是气上心头,就见他霍然起身放下手中的长剑,想要走。 但是下一刻,手腕一紧,他回身过来死死看着陆怯,眸子是掩不住的寒冰。 -- 第18页 悠扬的语调响起:“急什么?” 顺着干劲有力的小臂移向他的手背,在到光滑的桌面上,陆怯的面色始终不急不躁,从容镇定。 “好歹我也伺候过你一年,出生入死的,这酒总能喝一个吧?” 他格外加重了‘伺候’这两个字,端着酒杯与傅呈辞直视,清淡的眸子撞进了那深邃幽幽的寒潭里,面上笑意依旧风轻云淡。 下一秒,手中的酒杯就被一把被夺过,手心倏然一空,紧接着冰冷的唇瓣紧贴过来,毫无间隙。 腰身被箍在结实的臂膀中,牙关被粗暴的撬开,凛冽的酒水混合着唾液从对方的口中渡了过来,滔天熏来的酒意就像回到了一年前他躲在酒桶出城的时候。 想咬那肆意攻占城池的软舌,但是只要他一有动作对方就会将手移向他身后的腰椎,惹来一阵颤栗。 陆怯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傅呈辞揉碎在怀里,不知何时傅呈辞才撒开他的腰。 两个人各自撑着面前的石桌,气息不稳。 陆怯伸出舌尖舔了一口肿痛的嘴角,看向同样呼吸粗重的傅呈辞眼尾泛红,双眼湿漉漉的,惹人怜爱。 几乎是想也不想,傅呈辞抬手摸上了对方的眼角,准确无误的按上了一点红梢上。 “下次还敢吗?”傅呈辞沉着气问他。 “敢!” 陆怯弯眸笑了起来,盈亮的眸子如同遍地繁星。 余光瞥见一人,他的笑意敛的很快,细看之下有些动作僵硬的站了起来,目光穿过傅呈的肩头,定定的落在了他身后。 傅呈辞也察觉到了身后发出的细微动静,转过头去,就看见陆玉的面色有些破碎,他心下一慌,喃喃的唤道:“殿下......” 眼见陆玉连个眼神也不设施给他,转身就走,傅呈辞瞬间急了起来,大声喝道:“殿下,您听我解释...” “诶!”陆怯想要开口叫人,但眼见的对方已经急追了出去。 他捡起地上丢着的剑穗,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捂着肚子,沿着石桌坐在了地上,声音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哈哈!” 直到双眼都蒙了泪,大有不肯就此善罢甘休的意思。 骇人笑声转为轻声的抽泣,看着那道消失的背影,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待鼻尖的酸劲过去后,就见他双手枕头朝自个的院子走。 第二天起来,两人在院间的弧形拱门打了个照面。 陆怯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只是眼眶下依旧泛着淡淡的青色,但架不住五官精致,潋滟的眸子一弯眉梢一挑,十分撩人。 反观傅呈辞,面色难看不说,惺忪的眼里泛着红,是遮挡不住的颓丧。 陆怯走过去,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笑道:“追出去后,太子哥哥没听你道歉?还是你说了他不听?” 傅呈辞不答。 得不到回应陆怯也不恼,他颇为老练的道:“你是怎么解释的?说来我听听,兴许我还能帮你参考参考。” “不用。” “真不用?” “我说了不用!” 陆怯抱臂,轻“啧”一声:“你就不怕我一生气也跑了吗?” 不过是玩笑的一句戏问,没想到傅呈辞可以给出一个这么伤人的回答。 就听他冷声道:“你若要跑也别跑来大楚,徒增麻烦。” “是吗......”陆怯浑身的血液就像是冻住了一般,面容凝固,他将那句话在嘴里打磨了一圈,无论得出什么都是足够令他窒息的答案。 两个人就这么在院子里僵持不下,直到季桥派人前来唤他们后,这一僵局才被打破。 两人一前一后的朝正厅走去,众人已经见过傅呈辞了。 此时,纷纷对他身后略矮一些的陆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十四岁被送往的质子,时过七年偷跑回国,却又在一年后令大周甘愿如此大费周章将人换回。 如此操作简直令人费解。 但当触及到青年的面容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的青年下颚棱骨线条分明,与太子陆玉有几分相似,只是向上望去那双眼角,眼角带媚,既不显得柔弱风尘,而是别有一番风韵姿色。 勾人心魂。 陆怯坐到了陆玉边上,慵懒散漫的行为配上他的容貌倒是相得益彰的好看。 季府俨然成了会客用的地方,厅内坐满临漳上下官员,以及关东军内授有军衔的将士。 好似众人商议的对象不是自己,陆怯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傅呈辞身上,内里深意直白浅显,毫不掩饰。 被看的人没有半点儿反应,反倒是陆玉时不时借着喝茶的机会半抬衣袖掩面,神色警告的瞥了他一眼。 厅间众人滔滔不绝,说的热火朝天。 反观最重要的一人,不发一言神游一边。 最终,事情商议好了,在三日后将陆怯送往大周。 等人都散去后,陆怯也准备跟着众人一道出去,只是前脚一跨出院子,手腕就被拉住了,落在对方的手心中有点儿恪手。 他回眸不解的看了一眼傅呈辞,“嗯?” “你不开心了。”傅呈辞面色郑重道。 陆怯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语的看向傅呈辞,讥讽道:“换你知道自己三天后要去送死,你开心的起来?” 这一恶意的反问令傅呈辞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稍不注意,手心握着的手腕就被挣脱出去了。 -- 第19页 手心空落落的感觉,令他有一瞬失神,竟感觉自己从陆怯眼中看见了受伤。 明明那个人前一刻还笑的云淡风轻,莫不在乎。 这一晃时间便慢了下来。 傅呈辞几次路过隔壁的院落就见屋子门窗紧闭,像是里面压根没人住了一般。 招来自己的亲卫,他吩咐道:“派两人守好隔壁的屋子,若是里面的人出来了也不要拦安静跟上便是。” 一夜又是十分安静。 夜里,傅呈辞躺在床上一番辗转未能入睡,他心里惦记着隔壁的动静,想要推门而入一探究竟,却又少了个这么做的借口,难得很。 心里的焦躁抵不住沉沉睡意,很快傅呈辞便睡了过去。 被人在心里惦记了一天的陆怯是从季府后院翻墙而入,隔了两个回廊他看见隐匿在周边一棵树上,和院顶上的人影时。 就见他脚步一顿,霍然转身,顺着来路又折返回去。 接下来几天日日如此。 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大周的将士派人送来文书,文辞恳切间无不是再说,希望大楚能够遵守承诺,将质子交换于他们,此类话云云,诚挚之心就差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了。 陆玉看后,恨不得将东西劈头盖脸砸在来使身上,但是碍着周身矜贵的教养,他也只是将文书重重的丢在桌上。 表示已经派人去后院请了。 两方各自为首的人坐在厅内,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去带人的下士慌张着急跑了回来,附在陆玉耳边道:“殿下,七皇子人不见了。” 陆玉眉心重重一跳,心中咒骂一声:不省心的家伙! 大周还大军压境,若是今日他们带不走陆怯,谁也不知道这个国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陆玉不想拿临漳的百姓做赌,他低声吩咐下士道:“去通知江北王,让他一起派人去...” 话音未落。 “不用寻了,我在这。” 从大门走进了一个身穿暗红袍子的青年,青年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让诸位久等了,既然都齐活了,那便走吧。” “那便走吧。”这句话重重砸在了随后赶来的江北王身上,后者的眉心一跳,无端的有些心慌。 大楚的将士位列两队‘护送’陆怯还有大周的使者出城,陆玉同傅呈辞则登上了高耸的城门相望。 似是心有所感,已经走出城门的陆怯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傅呈辞身上,他眉眼微弯,迎风而立衣袂随风猎猎作响,无声的说道:“等我回来。” 傅呈辞将这句话轻声放在嘴里过了一遍,又想到了那夜在客栈二人是如何的大打出手,心下涩然。 护卫队的队形走出很远。 逐渐化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细线,他们二人这才下了楼。 下楼后,傅呈辞牵过卫野递来的缰绳,与寒风细雪中同陆玉作别:“在关东逗留许久,如今危机解,臣便告退了。” 关东的雪下的十分舒缓轻和,细腻绵长的雨雪,洋洋洒洒自上而下便能绘成一幅极美的佳景。 第二卷 重回故国 第11章 四年一晃 落魄周廷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四年一晃如梦逝,赢得青楼薄幸名。 四年后。 阮刀守在雅居外,屋内传来歌姬唱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曲声上扬时音调徒然一变,尖锐的破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雅居的房门被打开,一水袖舞裙的女子掩面退了出去,很快就有另一人顶了上去,唱腔不绝。 花楼的尤姐儿领进一人,朝雅居走来,阮刀见后站直了身子,横手拦在了门外,“公子听曲,闲人勿扰。” “阮大哥见笑了,公子的规矩我们都懂。”尤姐儿勾唇一笑,伸手指向一旁下人打扮的男子,说:“这人是棠王府的,寻公子有事。” 说罢,那男子连忙上前一步,对着紧闭的房门作揖道:“小人是王爷身边的照尔,求见公子。” 尤姐儿想跟着一块进去,但是触及阮刀冷冰冰的模样,便觉得甚是无趣,朱红的小嘴一撇,拖着曳地长裙扶腰离去。 待人走后,阮刀转身推开雅居的房门,走了进去,歌女坐在琴台前指尖拨弄琴弦曲声悠扬婉转,与之相隔的朦胧帘纱后,身形修长的男子懒懒依靠在软靠上。 阮刀看向软靠上的男子笔挺的眉峰之下神色恭敬,闭眼眸假寐的男子察觉到他的到来,耳根微动,搭放在扶手的指尖随着韵律轻轻点抵。 阮刀上前请示道:“公子,棠王府的人来了。” 陆怯轻“嗯”一声,轻阖的桃花眼睁开后,看向照尔,触及那双冰冷的眸子无端令人有些无所适从,他清嗓道:“见过公子,王爷请您明日过府一叙。” “知道了,”陆怯坐直了身子,他的头发束的很是散乱,离了软靠乌黑的青丝披散下来,瞬间遮住半边脸颊,坐上布满了水果,凉饮,陆怯消暑完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照尔,不解道:“你家王爷莫不是还有事要你通传?可需我屏退左右?” 照尔一惊,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无事了,小人这就告退。” 照尔走后,陆怯也挥退了帘纱后的歌姬,雅居内登时安静下来。 阮刀十分自然的走到陆怯身后,沉默寡言的替人揉捏肩膀,习武之人向来手劲大,陆怯在雅居内不是坐就是躺足足待了三日,这会身子骨早就懒得没劲了。 -- 第20页 “你可知周棠阴找我何事?”陆怯慵懒的闭着眼,微微侧头问向身后的阮刀。 后者的嗓音很是低沉,就在陆怯以为对方不想说话时才听他幽幽开口:“前几日国君秘召关冕,怕不是因为车队随行人员一事。” 闻言,陆怯嘴角勾出了一个浅显的弧度,“关冕与我积怨已久,我当初在临漳废了他一只手掌,到了大周后他断我三根肋骨,这笔账约莫是消不去了。” 自四年前,陆怯被带回大周,才知道那年他虽是刺杀了国师,但是对方却只是身受重伤,这才是大周国君并不急抓他的缘故。 回到大周后,国君吩咐将他送回驿站,就在他以为足以风平浪静的时候,却在当晚被暗中带进千机司,那个只存在于母亲口中的地方。 那是一个阴森,幽暗的囚笼。 陆怯回想起了那段不分日夜的日子里,他的四肢被束缚着,浑身被浸泡在一个冰冷的寒池里,见不到光,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送来的饭菜让他感觉自己尚且活着之外,余下只有时不时漫过口鼻的水,以及日复一日的绝望和痛苦。 他听说有人受不住苦难为了逃离这里,不惜自爆经脉,但是显然千机司的人学聪明 ,他们将每一个送进来的人都钉上了银针,让他们的内力无法凝聚,血脉不通在这寒池里唯有死路一条。 在每一次想要闭眼沉睡时,冰冷的水就会一涌而上,包裹他的口鼻,令他无法呼吸。 想死死不掉,想疯却让你疯不掉。 这样的绝望持续了一月之久,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将他提审出来,无外乎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个女人当初留给他的另外半张要塞图,究竟在哪。 主审的人就是关冕,那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他用鞋面勾起陆怯削白的下颌:“又见面了,你说这刀子刺进掌心的滋味怎么样?” 陆怯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身躯止不住战栗,殷红的舌尖舔过泛白的唇面,笑道:“感觉不好受吧,看你这只手连刀子都握不住,怕不是被我给废了?” 被戳到痛楚,关冕的眸子里浮现出一层怒火,他伸出另一只手,对着身旁的人喝道:“拿我的刀来!” 幽幽铮亮的刀,泛着寒茫,下一刻,刀尖就刺穿了他的掌心,如同一月前那狭窄的巷子一样,陆怯闷哼一声,竟也忍着,仍是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声来,眸子瞬间染上一片猩红,背脊绷的笔直,从手心蔓延痛觉麻痹了他半边身子。 令他忍不住睁大双眼,蜷缩在地上重重的喘息。 关冕似乎只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桶了他一刀子后,便安排人带给他上药。 关冕低头用鞋尖踹了踹他肚子上的软肉,笑容残忍嗜血:“陆公子,来日方长,千机司的玩具,关某人一样一样伺候给您用上。” 陆怯发出一声响声,肚子疼得痉挛,待到痛觉散去,他才目光涣散的轻声念了一句:“......来日方长。” 他关进了一个地牢一样的房间,里面除了干草,就是四面铜墙,他的衣服换上了来时的那件,他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碎裂的平安扣,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第二次的审讯很快就来,关冕果然说到做到,千机司折磨人的工具陈列了一室,等到第二天出来时,他已经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了。 第三次时,关冕废了他三根肋骨,身上还有鞭子留下的痕迹,所有人都想要他死,却不能让他死,到了夜里陆怯完好的那只手握着平安扣,碎掉的地方深深的陷进皮肉里,他却感受不动疼痛。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就算悄无声息的死在千机司,死在大周也没有人会知晓。 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不论自由,不论生死。 千机司会将死去的犯人丢到郊外的乱葬岗,那里满是以腐肉为生的鬣狗。 最后,这具肉身会变成饕餮美食,而无处安放的灵魂,会变成孤魂野鬼。 陆怯只知道他从千机司出来的那一刻就连灵魂都是一层灰蒙蒙的暗色。 ...... 雅居内的歌姬又换了一位,陆怯不知睡了多久,这个梦魇循环往复,好似只要一入梦来,这段黑色过往也会席卷而来。 将他推入深渊。 陆怯从雅居出来时,远处的尤姐儿瞧见,立刻舞着香帕走来,笑意盈盈的说:“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怯慵懒的舒展了一下身子,从阮刀手中接过一袋银子丢进尤姐儿怀中:“这三日的乐人都赏。” 尤姐儿捧着手中沉甸甸的袋子,登时喜笑颜开,笑容更是亲切三分:“还望公子日后多多赏脸光临。” 尤姐儿的话中三分谄媚,七分真挚,毕竟陆怯的脸摆在那,就算是楼内的姑娘能够不花银子的伺候上一晚都是沾光。 更别提陆怯出手大方,但凡是唱曲令他高兴的统统有赏。 陆怯从千机司出来后,便回到了一个特地为他安排的宅院,说是换了一个居住环境,却也是变相的监视。 临近大门后,看着门外千机司伪装的探子陆怯冷眼讥讽道:“这般防我,还不如在将我抓回去,日日看护来的实在。” 阮刀抿唇,低着头神色没有出声作答。 他是两年前被陆怯在大街上捡回来的,从此无处可去,心甘情愿跟着陆怯。 长夜漫漫,四下寂静无声,一切的波涛都是藏于和平外表下的宁静。 -- 第21页 第二日,陆怯如约来到棠王府,周棠阴还未下朝。 管家知晓陆怯与自家王爷关系好,率先将人领进了凉室,“公子稍做休息,我家王爷这会还在宫内。” 周棠阴走出宫门后,就收到了管家的消息,连忙乘马车回府。 陆怯等了一会,才等到来人,周棠阴官服未换,大步流星朝凉室走来,陆怯刚要行礼,就被人一把拉了起来。 周棠阴同陆怯离得极近,一手挑起对方下颌,眉眼微挑目光细细的落在在对方脸上:“听人说你在花楼玩了三天,歌女不知倒了几个,夜夜笙歌好生能耐啊陆公子!若是我在不派人去请,还要玩到何时?” 这番话说的轻佻而暧昧。 陆怯没有理会他的浪语,无声翻了一个白眼,一偏脖颈扭头解救出自己的下颌,单手将人推至一旁,空出了一个间隙,说:“你先去换身衣裳,一身热气。” “啧,陆郎好绝情,”周棠阴也觉得衣服贴着肌肤难受的紧,他轻笑一声,不似方才玩笑:“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周棠阴再来时,穿了一件极简的常服,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递到陆怯面前:“吃了,心脉虚成这样,不要熬不到大楚境内便死路上了。” 陆怯没有任何疑惑,习以为常的接过瓷瓶便就着水直接吞下里面的药丸,才说:“找人叫我前来,莫不是单纯的送药吧?” 闻言,周棠阴藏在袖子下的手有一瞬间收拢,很快又恢复如常,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还真有事。这次车队的人选定好了,关冕也在,你可要当心。” 瓷瓶内的药效发挥的很快,隐在经络中隐约的痛意很快就被镇压下去,陆怯懒洋洋的斜靠在凳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语气满是莫不在乎:“他没能在千机司弄死我,那就没机会了。” “你想在路上弄死他?!” -------------------- 作者有话要说: “落魄周廷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四年一晃如梦逝,赢得青楼薄幸名。” 是改编自杜牧的《遣怀》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感谢观阅】 第12章 此去珍重 周棠阴眉心狠狠一跳,有些意外这般张扬绝不是这人的风格,但是前后认真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与陆怯相识两年虽说谈不上知根知底,却也深知这人性格,睚眦必报,关冕在千机司的时候也算是将自己的路做绝了。 从千机司出来后,陆怯终日要靠药吊着一条命,明明二十岁的年纪却已是一声病骨。 养了两月后,才算可以出门见人,周棠阴在那时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站在众兄弟之后,隔着老远瞧了一眼那时的陆怯,明明刚入秋的天就裹上了厚重的大氅,面颊消瘦,眼窝凹下的同时更衬得一双眼深邃难测。 经过他时,就算隔着一丈的距离也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药味。 好似只要风一吹,就能随之将人带走。 之后二人交情渐深,周棠阴在宫外被赐了府邸,头一件事就是挖了两个邺城有名望的大厨养在府上,日日变着花样好生伺候着陆怯,这人才算脱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关冕犯了陆怯的忌讳,如今栽到了这位阎王手上,只怕身后之人为了卖陆怯一个面子,真就将关冕给献了也说不准。 说到底不过是天家布局下的一枚棋子。 晚饭后,管家见着陆怯留着一道用餐,内心是说不出的喜悦,张张罗罗的布了一桌子饭菜,陆怯见着满室佳肴,有些目瞪口呆。 “棠王府最近可是得了什么赏赐?容你这般挥霍。” 周棠阴会心一笑,领着陆怯落座:“许是府内下人见你留下吃饭特地准备的,我往日不过三菜一汤,今儿是沾了你的光。” 一旁帮忙布菜的管家笑道:“我家王爷平日吃饭不过草草应付,今儿陆公子在可要让王爷多吃些!” 陆怯也学着今儿周棠阴今早进门时的动作,一把勾过对方的下颚,打量道:“还真是瘦了,不过也正好,吃不完的送我府上,夜里饿了我还可以开个小灶。” 下颚被人勾着,温热的触感顺着那人指尖的肌肤传来,周棠阴一低头就撞入了一双波光流转的眼眸,清禾夺目。 他双唇翕动,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将下人剔好的鱼肉摆到了陆怯面前,“趁热,冷了就失了那味了。” 两人皆不是能吃的,一桌子的菜每一个都吃了一些,管家自然不敢让陆怯带着一桌子剩饭回去,当即准备吩咐后厨在做一些,若是夜里饿了,也好垫垫底。 陆怯不过一句玩笑,当即连连摆手笑着拒绝。 他走后,周棠阴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已是深夜,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四下一片俱寂。 周棠阴轻叹一声将人揽入怀中,声音郑重:“此去珍重。” 陆怯眼睫微颤,桃花眼形的眼眶微微泛红,嗓音嘶哑:“这些年多谢了。” 两人都知晓,今日一面许是最后一见。 国君器重周棠阴,先是封王,再是御赐了府邸,他自然成了几个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大楚国力日益昌盛,大周却是内忧严重,皇储之争斗的激烈,老国君的身体也眼看着随时有着驾鹤西去的可能。 -- 第22页 愿与邻国同修其好自然要有诚意,而陆怯恰恰就是这份诚意。 翌日,陆怯受召进了宫,传话的是安梧宫的女官。 绾妃娘娘想要见他。 陆怯微愕,同传话的女官道:“还请姑姑稍作歇息,陆怯换身衣裳就来。” 一路来到安梧宫,偌大的宫内屏退了一半下人,余下的皆是心腹。 椅子上坐着的女子,雍容华贵,面容施了粉扑却难掩憔悴,眼角的纹路在见到陆怯时变得更加深刻明显。 面前这人是周棠阴的生母,也是他母亲的旧故,当年因其母族之事而被牵连,冷落宫廷十余载,一晃十二年,就算如今华服加深依旧难掩那些年所落下的旧痕,陆怯不免悲从中来,他双膝跪地,额面点地,行了一个大礼。 绾妃在宫人的搀扶下,亲自走了下来,陆怯的眸子映入了一双绣着腾云花饰的鞋面,下一秒就被一双手轻轻托了起来,面前是绾妃带着和蔼笑意的面容,窗外进屋的风轻柔拂面,拨动着放置角落的珠帘发出脆响,伴随着女子沉婉的声音缓缓漾开:“当年你母亲在我难产之时救我一命,但你来大周这些年,落下一身病骨,我却因为避嫌未能帮到你,你可怪我?” 陆怯低下头,陷入了一阵沉默。 昨日种种皆成果,今日何须在话因。 “不敢,娘娘所做是明哲保身之举,是上上之策,”陆怯一顿,嘴角缓缓勾起,“若是因我一人让娘娘一同深陷泥沼,那么陆怯才是会自责万分。” 绾妃似乎松了一口气,半响笑意柔和道:“本宫与你母亲是旧故,你与阴儿又是好友。本宫自是不愿看你难受,国师在你体内种毒,本宫已知晓,解药之事,本宫也会帮衬一二。” 陆怯隐在衣袖下的手骤然紧缩,当初从千机司出来后,所有人都以为国师这是放他一马,殊不知背后给他喂下的毒药才是杀招。 让他不得不就此受制于人。 没有想到这件事绾妃娘娘也会知晓。令他无端升起一阵忧虑缭绕心尖。 陆怯从宫内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浓云翻卷,乌亚阵阵,沉重的压在心头,难以透气。 自打那日从安梧宫出来后,陆怯便终日闲宅家中,等了三日后去到大楚的事宜才最终商议下来。 陆怯接旨后,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公公,日子又恢复了与往常无二。 这日,来了个不速之客,来人是千机司的一个小小司户,那人在千机司时陆怯没有见过,“小人奉国师之命前来,还请公子将此香囊佩在身上,毒性浓烈善蛊惑人心,这香囊有着宁神静气的功效。国师说只要公子好生听话,日后每隔半月就会飞鸽传书将解药送至公子身边。” 陆怯接过香囊,嘴角冷冷一勾,对着面前的司户似笑非笑道:“国师真是一手好算盘。你替我转他,陆怯贱命一条都握在他手里,叫我如何能不听话。” 小司户闻言愕然抬头,撞进了他幽幽冷瞳中,浑身一凛,将事情传达完后就连忙消失了。 · 等到启程的时间到了之后,陆怯来时果真见到了随行人员之中的关冕。 陆怯踏上马车的那一刻,突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眉眼微弯眉梢狭长,嘴角勾起的弧度秾丽动魄,薄唇轻启出声,缓缓道:“关大人此去大楚长路漫漫,别来无恙啊。” 关冕牵着马,垂眸不语站在一旁,一滴冷汗从他的发顶滚落,顺着面颊滑落到脖颈,直直融入领口的衣襟处。 海东青在低空的天际盘旋着,发出阵阵长啸。 车队行了一月来到大楚边境,随行护送的军队在半道就原路返回了,剩下一道的就是此次访楚的大周官员。 当夜一行人留宿驿站,只要在往前就能看见关东高驻的城墙,而这一夜他却异常平静。 翌日,门外响起敲门声,随着传来阮刀的声音“陆公子可起床了,上官大人说用膳后启程,加紧速度在有半月就能到京城。” “随后就来,”陆怯应了一声后,喉咙瞬间涌出了一股铁锈味,措不及防就是一阵急剧猛烈的咳嗽。 他一手捂住心口,面色苍白无力,猛的咳出一口血,唇瓣瞬间染上了一层血红的妖冶。 边塞这几日风沙极大,车队一路赶路,陆怯从千机司出来后虽说一身武功没废,但是体力却远不如昔日,就连炎炎酷暑衣裳也穿得比旁人要多上两件,若是贪凉吃多了冰食,小则浑身懒上几天,重则就泡着药罐子总会好。 没想到现在就连赶个路也被折腾的不轻。 他出来后,染上了血的衣裳早就换下,是以耽搁了一会。 一路奔波到了临漳城内,车干两边人声鼎沸,葱细白皙的指尖撩开车帘,视线落在了车外的繁华热闹之上,往日旧景重现,陆怯眼眸波动,蕴藏的情感极度复杂。 阮刀瞧见陆怯面色不好,内心隐约有些担忧:“可要同上官大人说说,先不赶路了。” 陆怯抬手制止他,压抑住身体异样的感觉,唇角冷冷一勾,“不用。” 众人行事低调,大楚派来接待的官员领着众人在城中一处驿站休息。 随行的上官大人,在驿站门口神情焦灼,陆怯见状不禁好奇问道:“大人发生何事了?怎的还不回房歇息,路途奔波保重自己才是最为要紧。” -- 第23页 上官大人被这幽幽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拭了额角渗出的汗有些紧张道:“多谢陆公子体解,只是这关司户不知去了何处,老臣与他还有事相商。” 陆怯唇带笑意,眸色森然落在一处,说:“有些事大人也要学会自己做主才好,关司户能力有限,也不知能帮您几时,天色已晚,大人早些歇息。” “是是是,”上官大人说话时都打着颤音,只恨赶紧送走这位爷,之后他又连连派了三波人去寻关冕皆是一无所获。 这事着实诡异,上官大人满心焦虑,脑海不禁想到了陆怯方才的话,一张老脸登时一片惨白,想到出城时身旁老友的话,叹了一口气后面色变的更是不妙。 他脸色突变,叫回了前去寻人的手下,也闭口不在提这事,双手背着身子就回了房。 第二日启程时,上官大人看见车队上空出一人席位,再落到随之而来的年轻人身上,那双眼如同孤狼一般充满戾气,浑身如同罩进了一个冷冰冰的壳子里,喜怒哀乐渡上了一层墨色,才知大事以定,不是他能够回天的事。 他有意耽搁一阵,见着陆怯坐在车内,神色悠闲的样子好似并不在意这事,他的心算是彻底沉了下去,沉声道:“出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渣男·呈辞即将上线 突然有点喜欢周棠阴 【感谢观阅】 留个评论,高举你们的旗帜~ 发个哈哈哈也可以 第13章 抵达盛京 车队一路奔波行至盛京。 前来接待的官员将众人安排进了鸿胪寺,在休息过后递交拜访文书,紧接着便是安排入宫觐见楚皇。 京城中早有人闻了风声,自大周车队一入城后就得到了四方诸多关注,一行人刚一入住鸿胪寺门外各路人马派来的探子就多了大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而人们最想知道的那人,却自打入府后,就将自己关在房内,门帘紧闭,外界窥探不到分毫。 郊外绿林风过,掀起波涛浪流,阮刀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双手抱头神似假寐,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他倏然睁眼,边上的空地停着一只信鸽。 阮刀一个翻身径直而下,从信鸽的腿边取下一个药丸,以及一小卷信纸。将东西装进锦囊中,环顾四周后将这只通体羽白的信鸽给随手一扔放了回去。 他速度极快的赶了回去,鸿胪寺外恰好来了大小官员一众人,为首之人风光霁月与上官大人言语之间谈笑风生,稍后一人浑身冷冽淡然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那是一种令人自心底油然而生的畏惧,他脚跟稍后慢了几步听到几人说话,知晓为首之人乃是大楚太子。 阮刀不清这几人恩怨,匆匆一眼往里看去后,就绕到了后院换了一条路翻身而进。 他身形一动的同时,傅呈辞似有所感的回头看去,视线直直落在了方才阮刀所站之处,神情凛冽。 身手矫健,径直跑回了陆怯所在的客房。 房门落了锁,阮刀敲门后,等了半晌,对方的声音才悠悠响起:“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话音不自觉托的极长,犹如浓雾一般撩拨不开,丝丝绕耳。 行到大楚的这段路上已经翻夏,如今正是入秋的时节。 盛京气候干燥,虽是入秋天却依旧燥的慌,陆怯裹着一件披风过来开门后,屋外带进了些许扶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们在路上耽搁过一段时间,没能及时收到国师传来的解药,日子不过迟了三日,如今却是浑身经络都在生生痛痛,如同万蚁噬骨,喉咙很快漫出一阵浓烈的铁锈味,牵动四肢百骸。 阮刀看见他嘴角溢出的血,瞳孔骤然紧缩,连忙将人扶到椅子上,将解药吞下后,再呼吸时那股铁锈味才算压抑了些许。 等到阵痛过去之后,才打开了阮刀带回的信纸,浏览过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神情冰冷的将纸条揉捏在手心中,“叫我这副病体残躯替他卖命,还真是高看我了。” · 而夜里远在临漳城内,有小贼盗了一地方富商的府邸,搅的对方人仰马翻,飞檐走壁之间身心愉悦。 他停在一处落破的茅厕想要小解时,措不及防听到了一声嘤宁。 紧接着借着月色他看到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将背上的宝贝绑紧了些,吹了一个口哨,提好裤子。 朝着那处发出声响的草丛中去,月色瘆人,却是唯一照明的光线。 小贼壮了胆子,走了进去,就见背靠茅厕后躺着一个人影,刚刚的动静嘤宁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而窸窸窣窣的响动则是被动静惊扰的蟑螂老鼠跑过时发出的。 他没往前走,而是问了一句:“兄台好雅兴,这深夜搁着闻屎味?” 那人似乎说不话来,听到他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叫声更大了,十分尖锐。 小贼绕上前去,这一看立马发出了一声惨叫:“——卧槽,鬼啊!!!” 这动静惊扰了打更人,打更人顺着声音寻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丢了灯笼连忙跑去报官了,官府的人赶到时明晃晃的火把,将四周的环境照的透亮。 茅厕后杂草丛生,发散的气味难闻,众人也听到了前面咿呀怪叫的声音,这不看不要紧,拿着火把的一个护卫一看险些将手中的火把丢了出去,捂住口鼻就蹲一旁吐去了。 -- 第24页 就见躺着的这人背靠木板,四肢经脉皆被挑断,尤其是双脚的伤口深可见骨,两个眼眶更是血肉模糊,乌黑的血迹凝固成了一团,十分瘆人。 舌头被一刀切落丢在了一旁,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边上有鼠蚁的尸体,发出了恶臭,显然这人这几日就是靠着这些畜生裹腹。 宋书远也闻风声而来,见着这副画面险些晕厥过去。 将人带了回去,这人还没死透,尚留一口气在,请来了大夫摇头扼惋的说:“估摸在有两日光景,这命就该绝了。” 陆怯对着茶面吹起的动作一顿,瞬间腾升了一片氤氲的雾气:“在有两日光景?” 阮刀点头:“是!若是关冕想活着,肯食边上的鼠蚁,那么再有个两日也就命绝了,若是硬生生的熬着饥饿给饿死了,那恐怕尸臭味也叫人发现了。” 陆怯喝了一口滚热的茶水,舌尖措不及防一烫,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半响他轻轻一‘啧’,说:“也罢,两日后你前去一次临漳,他若死了就死了,若是没死便等着他死,在将这事告知上官大人,回去后将人尸骨捎上,最起码也要让人魂归故里不是。” 他这一身伤病皆是拜关冕所赐,要说不恨自然是假,要说恨皆为棋子又该恨谁? 让魂灵归故里,已是他对关冕最后的仁慈了。 在鸿胪寺待了三日后,陆怯的身体才从一路的不适养好了七七八八,除了第一日陆玉上门门庭若市外,余下时候门可罗雀。 若不是有随行官员每日前来,上官大人都要以为大楚这是忘了他们这一队人马的存在了。 上官大人找上陆怯,一张老脸笑的拘谨:“陆公子可要一块出去走走?” 许是身上的香囊凝神静气的功效起了作用,陆怯这会身子骨懒得很,阮刀又去了临漳,他身边无人更是懒得动。 再加上京城之地是非多,他如今一无亲二无故,真出了事来看笑话的人可以将他围的水泄不通,奔走相帮的人可能偌大的京城也生不出一个。 这种境地之下,又何须去自找不痛快。 上官大人还想着在磨磨嘴皮子,就有下人进来通传:“大人,楚皇派人前来宣旨了。” 上官大人看了一眼不愿动弹的陆怯,叹气道:“既是圣旨,那陆公子一道吧。” 楚皇将宫宴的时间定在了明日晚。 上官大人忙着准备入宫事宜,也没在打扰陆怯,领着下人就急匆匆的走了。 陆怯落在人群之后,直觉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刚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这不是七皇子吗?” 陆怯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眉眼锋利看向来者,后者像是毫不察觉一般三步跨上台阶,嬉皮笑脸道:“都说七皇子回国了,起先众人还不信,瞧瞧这不就在跟前吗?” 那人嗓音极大,鸿胪寺周围有过路的百姓也被他的声音所吸引,扭头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陆怯露出了一个冷笑,那人还想在进一步,身边立刻有一个大周的侍卫挡在了陆怯身前。 陆怯认出他来,这人是周棠阴的人,他微微颔首有了些许感谢的笑意,转过头来,看向面前这个穿戴锦衣华服的公子,淡淡道:“我离开大楚数年,却不知何时,鸿胪寺门口也是随便阿猫阿狗就可以叫嚣的地方?” 他的声音十分沉稳,眼神从华服公子面前轻轻略过,镇定从容,“还当真是时过境迁啊。” 华服公子面色不甚好看,一阵清白交错,见着陆怯不为所动说到底是他马虎大意了,虽说陆怯到了大周为质,但是终归是皇室血脉的皇子,他有些暗恨一时迷了脑,想清之后,也开始暗自后悔自己嘴快,如今落得里外不是人,神情不甚自然的尴尬道:“七皇子说笑了。” “还不走?”陆怯挑眉,“可要将那门口的石狮子搬来给你坐着纳凉?” 明明是刚入秋的天,却将眼前之人染上了一层霜寒的脸。自陆怯大病一场过后,肌肤也变得胜雪似的白,先前只觉得弱柳扶风,近眼一看却是阴鸷森寒的很。 华服公子忙不迭的走了。 他这一走,一些围观热闹的人自然也就散去了。 然而鸿胪寺门前这一出不大不小的插曲,不一会便不胫而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这是迟到的二更! 晚安! 第14章 烈酒燃心 大楚国君承德帝下召,于凤阳宫宴请大周使团。 筵席盛大,迎风走袖,鼓瑟吹笙,金煌的大殿之上觥筹交错,分散在大殿两侧的乐师吹拉弹唱曲声潺潺,余音绕梁。 殿外传来三声长鸣,内侍尖锐的嗓音回荡开来:“——宣,大周使团觐见!” 随着话落,大周入楚一行人又以上官大人为首的使团走了进来。 边上有内侍打开手中的文书,琳琅满目的礼品长单映入眼帘,皆是各色各样的奇珍异宝,彰显了无尽奢华。 内侍每念出一物品名称,便有一人托着漆雕红的托盘将珍宝呈上,琥珀琉璃瓷杯盏在明晃的大殿之上,更衬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如此财大气粗,也唯有大周能拿得出这般手笔。 内侍念到最后一栏时,语气一顿眉眼抖了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承德帝。 -- 第25页 侍奉君侧的高公公走了过来 ,接过长单文书,面色顿时有些玄妙,但是到底是陪着承德帝见过诸多风浪的老总管,几乎是一刻,他将文书合上。 高声念到:“——宣,七皇子陆怯觐见。”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性,穿过台下满众喧哗,殿外丝竹响乐,直直落在每个人耳中。 满座宾客欢声笑语,在那时有一瞬的凝固,直到殿外走进一人,众人定睛一看入眼之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灯光如昼下远山眉黛,烟斜雾横。 双眸如春光潋滟,勾魂动魄,令人见之难忘。 傅呈辞自然也看着入门的那道人影,捏着手中杯盏,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力道,眼神瞬间如淬了冷光,似要将人拆开分瓦解。 陆怯走的每一步都沉稳和缓,四周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如芒刺一般,灼热惊人。 在路过右侧席案时他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灯影落在了他的眉眼、鼻尖再到嘴唇,映在脸上形成了一个优美柔和的弧度。 只要在一侧头就能触及到边上一道更为灼热的视线,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加快了步子来到承德殿跟前。 不过是一停一走的距离,竟然傅呈辞无端的产生了几分紧张,案桌底下的手不自觉被捏的有些泛白。 不免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陆怯和大周使团一道落座后,歌乐舞姬才正式上台。 陆怯的目光落在了舞女身上,广袖绕了一个好看的旋结,薄翼轻蝉贴在肌肤上,将女子姣好的肌肤映衬的水光盈盈。 陆怯低头用袖子遮面,轻咳出声。 边上的内侍机灵出声:“殿下可要将酒水撤了,唤一些茶来?” 陆怯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拳,微微仰首,露出一片白皙的颈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捏了捏脖颈,等着喉咙的不适缓过后,才摇头拒绝身旁的下人。 他的面色因着咳嗽染上了几分绯红,更衬姿色尤容。 一抬头,就对上了正对面的傅呈辞。他微微愕然,旋即露出了一个肆意明媚的笑容,遥遥举杯示意。 两人隔空碰杯后,不约而同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火烧的热烈从心口燃起。 傅呈辞的边上,临近帝王的座驾就是陆玉,两人坐的极近约莫隔着一臂距离。 陆怯已经许久未曾饮酒了,火烧的感觉迟迟未能下去,他向边上的内侍讨要了一杯温水。 再回头看去后,就见对面案首的两人不知何时靠的极近,二人相谈甚欢,陆玉低眉浅笑的样子,对上了傅呈辞侧头看他的样子像极了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陆怯的心沉沉坠了几分,当真是令人难受啊。 没等来内侍的温水,陆怯笑容惨淡的收回视线自斟自酌的一饮而尽。 连眼眸都染上了几许暗红。 酒过三巡,筵席临尾,众人不免醉意熏染。 宴散后,陆怯同上官大人一道出了凤阳宫,他心思不在这,上官大人在那老来醉意上头,潦倒感叹,他却心不在焉左顾右盼, 殿外的风吹散了几分酒意,上官大人也清醒了几分,边上大楚的官员散的七七八八,他见边上的陆怯毫无不耐之心,依旧在这听他滔滔不绝的讲话,顿时有些感动。 整理仪容后,上官大人一张老脸笑的热切:“老夫好了,咱们走吧。” 陆怯微微颔首,眉眼弯弯笑道:“上官大人夜里看路,慢走不送。” 上官大人:...... 白瞎了老夫一地感动!!! 待人走后,殿外瞬间清静了几分,凤阳宫的千重台阶上,目之所及甚广,就算入了夜,不禁宵禁的夜市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等了许久才等到并肩走出的两人,陆怯走了上去,停驻在太子面前,行了一礼。 陆玉见他,眸中不免有了几分惊诧,“七弟这是还有事?” 陆怯:“只是在异国他乡,许久未见亲人,就想着和兄长一道走走。” 说完,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傅呈辞,弯眸笑道:“江北王应当不在乎吧?” 傅呈辞忍着将人撕碎的冲动,摇了摇头,人家亲兄弟要叙旧他还能阻止不成。 陆怯在大周这些年先是跟着周棠阴,客套话说起来可谓是信手拈来,等着周棠阴不需要他了,他便醉卧温柔乡,楼内姑娘爱他皮囊,也爱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他说话时水润的双唇轻张起合,声线有些许低沉,他酷会挑着趣事说,上到官员轶事下到百姓之间,绘声绘色,三言两语间将陆玉频频逗乐。 傅呈辞本想着同陆玉多相处一会,谁知半路走来了一个陆怯,陆玉迁就着自个弟弟,他自然就落后了两人。 傅呈辞冷哼一声,瞧着这欢天喜地,眼笑眉飞的样子哪像是久旱逢甘外出归乡的,他的眼神冷了冷毫无遮掩的落在了陆怯那消瘦的肩背上。 陆怯的脖颈滑过一丝森然,不自觉的僵直了背,他讲的故事中,没有一样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或是亲自所见所闻的,那会刚大病初愈千机司的人盯他盯得紧,出个府身边路过的人估摸着一半是千机司的人。 他不爱待在那冷冷清清的府邸里,呼吸之间都是浓郁的药味。 他开始上茶楼听书,再是上花楼听曲。 花楼那儿的客人人多嘴杂,口不遮拦的话全落到了楼中诸位姐姐的耳中。 -- 第26页 他有时面色不好,被药折腾去了一层精神,就喜欢上花楼打闲渡时,一人一句,口若悬河倒也将故事讲的精彩纷呈。 陆玉将两人送到宫门口,在用宫牌将两人放出宫后才作罢,傅呈辞见他陪着走了这么一段路,面色有些泛白,加上这几日大周使团来访事宜也多是由他主手,几日下来也没好好歇过,不免有些心疼。 等到陆玉一走,傅呈辞也收回了脸上挂着的一脸温情,转身就走。 手腕一紧,他低头看去,竟被陆怯单空拦下,傅呈辞的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有事?” 陆怯手上没松,笑道:“我这千里迢迢回来,方才在宫宴上尽喝了酒,请我吃一顿饭不过分吧?” 傅呈辞皱眉,不知对方又在唱哪出戏,陆怯没有骗他,方才在宫宴上他净顾着喝酒去了,面前一桌美食也没动几口,如今真是饿了,不过更多的是想同眼前之人在相处相处。 好歹自个也惦记多年了。 陆怯见他依旧不为所动,不免加了些许往日情分的借口,夜月之下他的模样甚是勾人,“若是王爷不便也无事,我这便进宫叨扰兄长,反正我一无住所,二无人伺候,孑然一身随遇而安才是。” 说罢,握着傅呈辞的手,轻轻松开,心中默念着一、二、三。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一道极轻的叹息,是一种妥协:“走吧。” 陆怯满足的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就连微醺的酒意都变成了一种助力。 傅呈辞带他来到了一家较为不起眼的小店,但是进去却大有乾坤,明明天色已晚过了饭点,但店内却依旧座无虚席热闹得很。 好不容易空出了一个空位,桌面上还有上桌客人吃剩的饭菜,傅呈辞站在一旁等着店家过去收拾,陆怯却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坐下。 心满意足的守住一个空位。 傅呈辞愕然,对他道:“你不等店家擦拭一下再坐吗?上桌的客人刚走。” 陆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弦外之音,他说:“旁人既然能坐,我又为何做不得了。” 傅呈辞的目光落在了陆怯脸上,眸中的疑色分毫不减,只见对方的面色带着病态的白皙,精致的面容无端生出了几分沧桑颓然。 边上有客人掷酒时,溅开了两滴液体,滴落在陆怯的衣服上,就见原先还笑容和煦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傅呈辞心下咯噔一声,连忙挡开了陆怯的视线。 陆怯面前映入了一条腰带,漆黑的瞳孔徒然变得深暗幽邃,他感觉腰带上的花纹似曾相识。 嘈杂的交谈声将他拉回现实,陆怯唇角微勾,灯火的光点在他的眼眸见汇聚成了小小一点,他看向傅呈辞不解道:“你是以为,我会动手杀了他吗?” 傅呈辞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总不可能就这样承认他就是这样以为的,双唇翕动:“我......”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直到店家热情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二人如冰似的膈膜:“二位客观请慢用,小心烫。”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在大周凄凄惨惨,回国后还要漫漫追夫路。 渣男却在火葬场的路上越来越近。 【感谢观阅】 第15章 炩王殿下 因着方才的插曲,这一桌的氛围显得尤为诡异,陆怯低垂着头两指纤葱捏着汤匙搅动着碗内的软松冻,眼睫在灯火下落在脸上形成了一个弧形的阴影,从领口蔓延出的脖颈白皙修长,惹人犯罪。 他的肩背很薄,双臂抵在桌上,肩胛骨在绵薄的衣料之下形成了一个柔和的弧度。 一碗软松冻在汤匙下被搅得稀碎,不成形状。 傅呈辞看不下去了,一把按住他的手,双目如炬,沉声道:“你若不吃,便不要吃了。” 陆怯好似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碗里的东西顿时兴致全无,看向傅呈辞没了先前在宫门口心思得逞的喜悦,而是如一湾死水般的平淡。 将汤匙丢下,汁液溅了出来,陆怯用布将五根手指一一擦过,“不吃了,你去结账吧。” 在宫宴上不吃东西的人是他,在凤阳宫门口等人的是他,在宫门口喊饿的是他,前面笑靥如花,后一秒薄情寡淡。 若不是碍着两人这层特殊的关系在,谁也不想打破这仅有的薄冰傅呈辞都想将人好好质问一番,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怯却没有他这般千回百转的想法,许是这两年周棠阴将他给养的太好,让他险些都要忘了刚到大周时受过的苦日子了。 方才傅呈辞那冰冷、警醒的目光,让他呼吸一滞。 不管是幼时心中旖旎念头如镜花水月,还是江北那放肆无羁的欢爱,亦或者是在大周过了一遭又一遭的鬼门关。 心中所念所想都是面前这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容,到如今融入骨血割舍不开。 一颦一笑便可牵动他的喜怒哀乐,他惊觉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做不到放手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那道门,街市上冷了几分,万家灯火都照不亮心里的阴暗。 察觉到面前之人的脚程极快,陆怯只得快步上前而去:“这是生气了?” 见那人不语,陆怯的声音放轻了几分,带着点轻哄:“方才点单的钱我赔你总成了吧,我这次入宫没带银子,你随我去鸿胪寺。” -- 第27页 傅呈辞突然停下脚步,身形高大,灯下的影子被拉的修长,与陆怯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夜月当空,那道声音异常冷漠:“大周要与楚修好,我看过最先送来的一份礼单,和璧隋珠奇珍异宝,并没有你的名字。” 空气在这一刻好似凝固了一般。 “为何,在第二份礼单上却加上了你,被当成了一份礼送了回来,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傅呈辞的声音十分森然,陆怯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眼睫轻颤,视线不自觉的又飘到了傅呈辞的腰带上,神色一暗。 陆怯沉默了,没有回答,难道要他告诉傅呈辞能够回国是他在国师府整整跪了三日换来的恩典吗? 然后这个答案会得到什么,不过是让旁人以为他在故作姿态的摇尾乞怜博得同情。 或是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他的目光很平淡,因为他知道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怜悯。 半响,他才道:“我母亲于周君宠妃有恩,我若是想要回来有的是法子。” 傅呈辞像是默认了这一说词,意味不明的冷哼道:“你倒是在周廷吃得开。” 撇去他眸中浓浓的不屑,陆怯还是有意曲解他话中的含义,笑道:“谢谢夸奖。” 回了鸿胪寺就看到早早候在门口的阮刀,他一身衣裳还是去时的模样,风尘仆仆。 陆怯走过去,看了他一眼,后者十分自觉的抬脚跟上。 进了屋,陆怯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阮刀替到斟茶,恭顺的递了上去:“已经死了,尸体就放在义庄,上官大人那也已经悄悄知会过了。” 陆怯喝了茶,泡久了味道有些涩然,他眉心微蹙,阮刀很自觉的去将陈茶换下。 等到在添新茶回来后,阮刀就见陆怯坐在桌案边,单手支着额面,闭眸假寐。 阮刀轻手轻脚的将茶具放下,原先眼帘闭阖的人倏然睁开双眼。 对上那黑白分明的瞳孔,阮刀的背脊不自觉的僵直了几分。 陆怯将这份异样尽收眼底,那双桃花眼带着罕见的冷意,他笑道:“这么晚喝茶不好,我这也不用人伺候,去睡吧。” 阮刀心跳如擂鼓,陆怯的双眼蕴藏的深意太多,太深太冷,让他不敢去过分探究甚至隐约之间令人害怕。 等阮刀走后,屋内又一次恢复了安静,陆怯拿出那枚在心头印的滚热的平安扣,指尖摩过上面的纹路,神色淡淡,声音淡淡道:“......江北王,傅呈辞。” 第二日,陆怯在鸿胪寺一觉睡到了三竿,没等到阮刀来唤他起身,反倒先等来了承德帝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承德七子陆怯,平貌端正,性行淑均,天资聪颖,特赐封后炩,赐府邸一座,赏绫罗绸缎五十匹,珍宝摆件各十,钦此。” 陆怯起身接过圣旨,将隽黄的圣旨握在手中,骨结的形状突了起来,手背上浮现出青色的经络。 传旨的内侍,笑意盈盈的道了一句:“恭喜七皇子,哦不,奴才愚钝,今日过后应当是炩王殿下了。” · “枯灭的火种里又重新燃起了火光,生生不息。炩王!陆怯他配吗!父皇当真赐了一个好封号啊!” 宽敞的书房内,门窗紧闭,四周挂满了森冷的冷兵器,无端的让人感到憋闷紧张,说话之人绛紫衣裳,一身贵气昭然若揭,笔墨砚台洒了一地,黑色的墨水染湿了地毯,就见动怒的男子面容粗犷,横眉倒竖震如雷霆,十分骇人。 待到怨念发散,他靠在椅子上,胸膛几下粗重的喘气,原先的面色涨红才渐渐消退,他冷眼扫过下面跪着的人:“陆怯搬府了?” 那人摇头。 “有何异动?” “属下回来时太子殿下刚好去了鸿胪寺。” “去鸿胪寺做什么了?说了些什么?”陆观拧眉,眉宇之间忧心忡忡。 跪在面前的人一愣,摇头道:“属下不知。” 陆观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霍然起身,大步流星上前一脚踢歪了对方有些发颤的肩膀,怒道:“本王叫你看着陆怯,你这看的都什么玩意!” 陆观见他一脸榆木,当即牵连道:“滚!给我死死定这着陆怯那玩意,他要是敢在京城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老子要他好看!” 那人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因着出门太急险些被绊倒在门槛,陆观看着险些眼前一黑。 被人惦记着的陆怯却不似他这般肝火大动,惹得京城静水惊涛骇浪的人,此刻神色悠然的在同周棠阴放在他身边的那个手下说着话。 就见传旨的公公前脚一走,后脚鸿胪寺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陆玉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圣旨,眼神之中暗光一闪,随后又是一脸笑意:“喜贺七弟 。” 陆怯笑呵呵道:“是挺值得高兴的,只是臣弟一会搬家挺大灰,皇兄不如先移步?改日再议。” 陆玉与传旨太监来的时间极近,无非就是想要宣告旁人,承德帝给陆怯的这个封号,他早就知晓,而这个炩字平平无奇,不足以多心。 如今他目的达成,也不愿在这与陆怯兄弟情深,陆怯不想见他,他亦对自己这个七弟无甚好感。 “京城如今变动甚大,七弟莫要迷路了,本太子便先走一步了。”陆玉的面色突然有了些嘲笑,凉凉撂下一句话后,便拂袖而出,他的面色带了几许清冷,似有愠色。 -- 第28页 望着那道消失在门际,衣料翻白的背影,陆怯嘴角冷冷一勾,只怕明儿全京城都会知道他陆怯刚得了个炩王,就惹了太子陆玉那般清隽谪仙的人物。 被送往大周时孑然一身,回来以后除了这一身毛病,更是没有别的东西了。 是以陆玉走后,陆怯也来到了他的“新府邸”,位于东街一角,四周零星散落几户人家,距离闹市还有一段距离。 原先朱红的大门此刻漆雕脱落,四面环柱布满蜘蛛结网,连门口立着的石狮子也染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壁,若是夜里来这看了简直宛如鬼宅。 陆怯、阮刀:...... 陆怯只觉得自己心头隐隐作痛,果真,下一刻他喉间一热,一口血吐在了自家门前。 阮刀大惊,连忙将他扶到边上,主仆二人一致决定这大门先不开了,阮刀从衣领内掏出了来时周棠阴特地交给他的药,喂给陆怯。 良药入喉,苦涩一路滚过,生涩难吞。陆怯面色白了三分,等了一会才恢复原先的气色。 阮刀顺了顺他的背,“怎么样了?是不是毒发了?不应该啊!前几日才服药的。” 陆怯摇头,眼神沉重的看了一眼边上染灰的石阶:“就是气着了。” 等到那股劲缓过来后,陆怯一路往上,便觉得昔日断裂的肋骨痛的厉害,心脏在胸腔嗡嗡鸣动,好似下一秒不如意就能立刻撒手人寰了。 两人推开了新府邸的大门。 陆怯觉得方才的药效可能功效不大,或是腰边凝神静气的香囊这会没用了,他只觉得气血上涌,两眼一翻,晕倒在了阮刀怀里。 当日,京城中喜闻乐道的不是陆怯得罪了太子殿下,而是这位新官上任的王爷见了自己新府邸先是吐血,后是直接晕了。 众人大惊,纷纷前往东街一脚详装过路,无一不好奇究竟是哪家鬼宅,如此骇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人< 因为检查错别字错过了时间,来迟了 这章评论到新章更新都给红包 【感谢观阅】 ps:关于炩的解释源自百度 第16章 囊中羞涩 “这位公子脉象紊乱,体力真气太过霸道稍有不慎容易走火入魔,此番晕厥乃是一时气急攻心所致。待人醒后将此药服下。” 大夫在纸上写下药方,将药方交给阮刀后,他取下陆怯手上的银针,问道:“你家公子可是身有顽疾?” 没待阮刀说话,大夫的手指便覆上了陆怯的手腕,神色复杂,约莫过了半响,才说:“这脉象实在太乱了,像是毒,像是疾。” 阮刀内心一紧,立马问道:“可有医?” 大夫摇头,叹道:“恕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 阮刀将诊费放进了大夫的药箱中一边俯声说:“我家公子身份特殊,若有人问起今日看诊一事还望大夫润色一番说辞。直言气急攻心便可。” 肩上的药箱一沉,大夫忙不迭的点头应道:“您放心好了。” 阮刀微笑,朝门外做了一个摆手的姿势,“您请,我送您从后门出去。” 大夫将肩上的药箱一提,连忙走出了房门。 待两人走后,床上的陆怯才悠悠转醒,眼眸深处一片清明透澈,全然看不出半点方才昏迷的模样。 等阮刀回来后,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陆怯披了一件轻薄的大氅,站在窗边,京都夜景如翩跹在眼底跳跃。 陆怯没有回身,半阖眸子,声音如轻烟:“说吧。” 阮刀:“宅子昔日的主人是乾光太子,乾光太子谋反失败后就被幽禁在这座别院内,先帝仁善并未对乾光太子赶尽杀绝,但是乾光太子被幽禁后一只想着东山再起,先帝勃然大怒这才对其赶尽杀绝。乾光太子死后,那处宅院便闲置在那,加上位置较偏,是以一直无人问津。” 陆怯:“还有呢?” 阮刀:“这座宅院是太子殿下亲自划的。” 陆怯睁开眼,眸子底下一片冷色:“那便说通了。” 炩是星火燎原,如今却被禁锢在此,若是想要火势再燃,那便如乾光太子一般简直是引火自焚,是进是退都让人身陷囫囵。 陆怯就像是突然丢进平静低洼中的一个碎石,因着他的到来,水星四溅,搅得满城风云。 让那些本就蛰伏的人不自觉的浮出水面。 炩王殿下吓晕在自家门前,可谓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陆怯请了京中有名的匠人前来,打算将府邸重新修葺一番,闲王只有月例,御赐之物也不可轻易出售,他花的全是来时周棠阴给的钱。 夜里陆怯又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去到大周,上复文字:棠阴贤弟亲启,近日囊中羞涩,可否请贤弟在资助一二,待日后飞黄腾达之日定不忘今日贤弟慷慨解囊之恩,拜托了。 第二日晚,原先已经出了京城的使者团中又有一人快马加鞭疾驰而来,侍卫来到客栈。 将手中的一叠余钱全数交给了陆怯,有些心疼道:“王爷说这钱都给公子解囊,只希望苟富贵,勿相忘。” 陆怯感动的将一沓钞票放进怀中,关门谢客。 过了休沐后,陆怯在礼部任职按照品级也需上朝。 他位于文官中列,而武将之首乃是消失许久的江北王,文臣之首便是太子陆玉。 -- 第29页 朝会不过是对大周来访后的一个总结,大楚近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官员有事都写进了奏折之中,是以一场朝会下来很是清闲。 待到朝会结束后,陆怯特意在正德殿门口逗留了一会才等来了傅呈辞,他见傅呈辞身侧无人,不免松了一口气。 三步并两迎了上去。 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望着傅呈辞如嵌春水,笑道:“下朝了,江北王约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了点事,呜呜呜只能短小,明天一定粗长! 太谢谢你们支持了 抱歉抱歉~ 【感谢观阅】 第17章 同居之始 傅呈辞从不否认,陆怯的模样生的十分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秀中藏媚,若是如现在这般望着一个人便好似瞳孔深处有着一湾深潭,深不见底,烟雾迷藏,让人捉摸不透、情难自知的沦陷暗涌。 两人一道上了街,陆怯却像是见什么都新奇,都要上前摸上两手。 傅呈辞背着手就走在他身后,视线落在了陆怯脸上,就见那半边面容比起凤阳宫见到时更苍白了几分,许是置身在阳光下的缘故,肌肤宛如剔透芙蓉。 漫无目的走着,这条街道很长,两边簇拥着各色商人,中间留着给车马过道的路也满是来往行人,傅呈辞余光向后一侧多年以来形成的警觉此刻让他内心警铃大作,双眼微眯将准备拐进一家铺子的陆怯给拽了回来,附人耳边低声道:“别乱跑,有人跟着。” 陆怯想要回头去看,脑袋就覆上了一只手,掌心的温热贴着耳侧的肌肤将他带了回来,低沉的嗓音窜进耳朵里,情不自禁的惹来颤栗。 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像是打破了那层薄冰,回到了某个深夜,意乱情迷,交织缠绕。 脑袋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空白,陆怯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去行动能力的木偶,任由傅呈辞带着他,不知道去到哪里。 等到那暗处的尾巴消失后,傅呈辞才半松开陆怯的手,拧眉道:“外面不太安全,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 陆怯的眼眸华光一转,眼尾的红梢灵动秾丽,只听他轻声道:“听闻江北王的府邸就在禁卫不远处,想来应当是极安全的。” 他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很是意味深长。傅呈辞眉心一跳,内心隐约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面前这人说。 “我新宅正在施工,如今住在客栈,眼看着囊中羞涩,不如让我住到你府上吧。” 暗中耳听一切的阮刀,默不作声,将昨日侍卫刚送来的银票又往怀中深处塞了塞。 注视阮刀一举一动的卫野将手覆上了腰侧佩剑,那人若是有任何异动,一定争取一击必杀。 想象中的愠怒并未如期而至,而是变成了一句不屑的冷哼:“炩王殿下莫不是今早在街上绕晕了?” 这是傅呈辞第一次这么叫自己,炩王殿下。 然而这一声讥讽却让陆怯更加蠢蠢欲动,舌尖滑过有些干涩的唇缝,那双眸子不见瑰色而是一片如水的清澈,“我认真的,”他说道。 陆怯上前两步,他们身量相当,但是比起傅呈辞,陆怯却更显得消瘦单薄,而此刻的陆怯几乎是与傅呈辞平视,他眨了眨眼说:“江北王不是好奇我大费周章的回到大楚究竟是为何吗?不如把我看在眼皮子底下,这样就什么都逃不开江北王的眼睛了。” 傅呈辞的确好奇陆怯这般大费周章究竟为何,毕竟当初关东之战背后不知有多少人恨死了那个潜伏大周的叛徒,连带着对上陆怯也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正如陆怯所言,他的母亲是大周国君的宠妃救命恩人,他的手上握着剩下半张要塞图址,这般重的筹码足够他在大周境内立命安身,也好过此刻回来危机四伏。 对一件事的好奇就像是欲望,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会被迫沦为它的奴隶,许是欲望的驱使,傅呈辞做出了一个和应了陆怯邀约一样傻逼的决定,他点头了。 同意了陆怯的说辞。 但是很快他又道:“你若进出江北王府定然会引起更大的关注。” 陆怯显然已经将后路给想好了,笑眯眯道:“若是休沐时间我尽量待在家中绝不到处乱跑,上朝时间我也会从你家后院绕出,换一条街走。” 天衣无缝,似乎除了好奇的欲望又多了一条难以拒绝的理由。 傅呈辞沉默,是允了。 钟伯是在三年前同傅呈辞一并上的京,是江北府上的老管家。 今日下了朝后就没见自家王爷回来,如今天气渐渐入了秋,后院叶子落了一地,钟伯亲自带着下人去到后院。 “将这四角都好生扫干净了,院外的小池子也别落下。”钟伯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下人。 他眼神不好,远远就看见两个人个头极高的男子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愈发面熟,一眼瞧清是自家王爷,钟伯忙不迭走了过去。 “王爷回来了。”钟伯见礼道,随后又问道:“这位公子是......” 钟伯有些好奇,自家王爷上京三年,逢年过节来登门拜访的客人倒是络绎不绝,要说来往的可谓是屈指可数,常来的便是太子殿下,虽说面前这位模样清隽的公子有那么点眼熟,但是钟伯万万不敢扯上别的心思。 况且这哪有初次上门便走的后门。 -- 第30页 钟伯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啊。 傅呈辞道:“这位是炩王殿下,你去给他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来。日后炩王殿下便在王府常住了,这件事莫要传出。” 钟伯一张老脸满是吃惊,对着这个炩王殿下倒是略有耳闻,想到对方住在江北府连忙收下心里的震惊,着手去安排。 陆怯又从后门走了,他回到客栈,寻到阮刀后,他一边收拾一边道:“你那间退了,住我这间,注意掩人耳目到时若是国师将解药送来你便在宫门口的西京街上等我。” “好,”阮刀应道。 陆怯说:“若是有事了便上王府寻我。” 阮刀肃容,他将身上的小瓷瓶交给陆怯,“这药你带着,若是不舒服了便吃,终归比外头那些庸医来得好。” 他的病看不得太医,更不可能昭告四海的寻求解药,能做的便是与这药熬着,熬过了他便活着,熬不过也终归是这天地不容他,黄泉念他。 不亏。 回到江北府后,已是傍晚,傅呈辞不在家中,钟伯上前解释道:“炩王殿下一走,太子殿下便派人来寻王爷。王爷今儿差人来说不回来用膳了,可要给炩王殿下准备吃的?” 陆怯微笑:“劳烦替我来一份蟹黄面。” 钟伯听到这个面的名字,下意识一愣,熟悉之感涌了上来。 陆怯草草用完饭后,没过多久傅呈辞也回来了。 他面色十分不好,平静的外表难掩周身戾气,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见到陆怯正在正厅,沉声道:“你在这做什么?” 陆怯好似无视了他一身阴鸷,桌案面前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烟雾缭绕之下笑道:“我以为王爷允我住了进来,我应当有着自由出入厅堂的资格。这么看来是我想多了。” 那张脸的笑意落在傅呈辞眼中十分刺眼,和另一张七分相似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他大步流星上前,将人禁锢在椅子中间,双眸阴鸷深沉,大手缓缓覆上了陆怯白皙易碎的颈侧:“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陆怯侧身放在两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闪躲,面前这只雄狮此刻无疑是暴躁的,他要做的是安抚而不是激怒,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动怒的事情不多......莫不是同皇兄发生了争执?” 傅呈辞的眼中的风暴缓缓平息了下来,陆怯太聪明了,几乎一击即中,而这一脚恰好踩到了他的痛楚。 一声冷哼,像是默认了一切。陆怯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小心翼翼带着试探道:“你莫不是将我当成皇兄,同我撒气吧。” 傅呈辞没有回答。 陆怯有些烦躁傅呈辞的默认,被当成发泄的替身,换做是谁都不好受。 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涩然,他道:“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压到我了。” 傅呈辞这才注意到陆怯的脖子转的角度有些僵硬,他的头发被自己压在手下,此刻痛的模样有些委屈。 傅呈辞松开手,却依旧是掩不住的烦躁,他说:“今晚是我失礼了,抱歉。” 陆怯想到两人第一次床笫之欢时,傅呈辞只会一味的发泄,那会他也不懂床笫之间何来快感只以为忍忍,忍忍就可以过去了,最后的时候两人齐齐步入云霄之巅,酣畅淋漓,果然忍忍就过去了,就连次日他都是醒在傅呈辞怀中的。 那个时傅呈辞好像也是这样,温柔的吻过他的侧颈,低声说道:“是我弄伤你了,抱歉。” 不知这份异样的温存是在几时破灭的,落到如今相见难堪。 次日需要上朝。 陆怯天不亮就从后院翻墙而出,身手矫健,江北府的影卫回过神来人就没影了,不免心有余悸,还好炩王殿下不是小偷。 二人在朝堂碰面,今儿他特地留心了一番,就见傅呈辞好几次都在避着陆玉。 果真是吵架了。 江南一些地区发水,虽说不是难得一见,却是淹毁了不少庄稼,承德帝询问对策。 陆玉上前一步:“依儿臣认为,应当由朝廷拨款,下发地区,再由官府组织进行慰问调节,安抚灾民,并及时对淹没地区做出补救造成最小的损失。” 承德帝点头,评价道:“好。” “臣认为,太子所言太过中规中矩,治标却不治本。”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落在启正殿内。 看着位列出席的陆怯,人群中了有了不小的交谈。 被人议论之人恍若不察,声音清冽却底气十足,说;“江南水患非是朝夕形成,常年淹水的地方为何还会涨水,若是这套法子有用那么也不可能到了今年还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 这是陆怯第一次在朝会上发言,堵的对象还是太子殿下。 众人不免对这个七皇子又多了几分浓厚的好奇,窃窃私语的交谈逐渐放肆。 位居文官之首的陆玉面色更是一黑,他乃大楚储君功绩良多,鲜少有人敢违逆他,如今当众被驳了面子自然不悦。 况且为君着需咨诹善道,察纳雅言。 陆观却是沉不住性子,不管他这些废话,他在武将行列,神色倨傲顶回陆怯的话:“陆怯你要在敢在朝会之上胡言乱语,下了朝后老子要你好看!” 陆怯不退,直视这位印象不深的某位兄长道:“文臣治国,武将守国。若是要说,不如先站过来再辩?” -- 第31页 眼见庄重的朝会变得如小儿拌嘴嬉闹,承德帝额上青经一跳,面色一沉愠道:“放肆!” 文武百官齐齐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承德帝拍案,起身拂袖:“此事便依太子所言,退朝!陆观陆怯随我来。” 众人没起身,便又接着道:“恭送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小傅小江开始同居~ 同居才有希望 不过渣攻依然是渣攻! 第18章 小惩小戒 待到官员退朝后。傅呈辞特意绕到人群之后,寻到陆怯,在人耳边低语道:“水患之事不归礼部,你僭越了。” 他们帖的极近,乍一看还以为是在耳鬓厮磨,陆怯眉眼一挑,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不过是做了为人臣子的本分,江北王何来僭越一说?” 看着那双极度勾人的眼眸,傅呈辞只觉得胸口无端的涌上了一股燥意:“我不过好心提醒,你与陆观结仇不易善了,别玩火自焚就好。” 陆怯笑道:“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的了,届时还请江北王多多照拂。” 傅呈辞冷冷的撇了他一眼,蔌蔌眼睫下的眸中蕴含着警告。 陆怯只得悻悻作罢,不在出言挑、逗。 等到人遮挡二人身影的人潮散去,傅呈辞也紧随其后出了宫。 陆观脚程落后了几步走来,才发现站在身前的年轻人模样陌生恍然,淡淡的薄光打在他的肩头,肩背消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陆怯对着这位兄长印象不深,方才在殿上也未来得及瞧清对方的模样,就见面前男子目光复杂看着他,映入眼帘的相貌清晰雅致。 不似陆玉的温玉儒雅,也不随了承德帝面部线条的硬朗刚毅,反倒有着别样的阴柔妖冶,十分性感。 感受陆观带着敌意的目光,他微微颔首,嘴角缓缓轻勾露出了一个冷嘲的笑意,“见过五哥。” 陆观没有放过他面上的神情,回想起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就见那阴柔性感的脸上突然渡上了一层冷色,瞳孔深处的深恶痛绝清晰可见。 好似二人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是有着宿世渊源的仇敌。 “一会在父皇面前你要在敢胡言乱语,小心老子撕了你的嘴!”陆观恶狠狠的撂下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来到长兴宫,碧瓦琉璃,映衬辉煌,承德帝坐在首座上,书案前是尚未批阅的奏折,象征帝王的龙涎香在销金的兽头中蔓延起缭绕烟雾,味道在宫内溢开。 两人齐身见礼,承德帝神色不变,面色泛冷的“嗯”了一声。 高公公在书案前替帝王研磨,他像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连忙更加端正的跪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良久,承德帝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身边的高全盖印,将视线落在了陆怯跪得笔挺的身子上,嗓音雄浑有力如能破云道:“怯儿这些年在大周过得如何?” 帝王凌厉的视线一寸寸的扫过他的眉眼、鼻子、嘴巴再到下颌的弧度,鹰隼的眸子是森冷凛冽,全无半点舐犊之爱。 陆怯额面点地,姿态谦逊恭顺,“承蒙大楚荫蔽大周待儿臣并无不好,但远离家亲思乡之情尤慎,是以过得不好。” 话音一落,承德帝面色缓和几分,显然是这番话取悦了这位帝王,他的声音柔和几分,说:“我儿受苦了。” “陆观!”承德帝突然将视线一转叫道。 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发出声响,陆观跪行两步上前道:“儿臣在。” “啪——”一声重响手掌敲击案板的声音,如醍醐灌顶,十分醒耳,承德帝声色俱厉道:“你贵为兄长却在朝会之上当众威胁自己的弟弟,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岂是你们胡闹嬉戏的地方!你可知错?” 陆观沉吟,不符合性格的秀眉拧了起来,在急剧压迫的威慑下,他似妥协的说道:“儿臣之错。” 虽是道歉的话,言辞之间却无半点歉意。 “若是在有下次,朕绝不轻饶。”威慑的声音沉重的落了下来,同时砸在案台下起身跪着的人心上。 陆怯低着头,无人瞧见的地方下,他的嘴角绽放了一个极冷的笑意。 朝会之上,他与陆观二人不合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如今承德帝却不惜动用了帝王的威慑迫使陆观同自己道歉。 这要是传出去,还真当他陆怯是有多受宠呢。 承德帝对着二人又是几句不轻不重的训诫后,便抬手让两人滚蛋。 等两人从长兴宫出来后,圣旨也随之而到,两人罚俸半年。 高开低走的小惩小戒,无伤大雅。 陆怯。 这个名字从陆观嘴中低喃念出,带起嘴角的弧度阴戾邪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明天内容在一块补上 第19章 兰亭偶遇 自那日朝会小惩后两人皆被禁足半月。 承德帝似乎这才关注到自己这个儿子一般,流水般的赏赐源源不断送入炩王府。 在朝会之上却又对太子器重有加,将江南水患一事更是全权交由太子处理。 在对炩王府的一番赏赐后便在无音讯,果真应验了那句圣心难测。 待到重回朝堂之时,陆怯却是一反常态的先后两次在朝会上公然驳斥太子所说的话。 -- 第32页 陆玉每每看见自己这位弟弟,总是恨的牙痒痒,温驯的性格露出了直菱的棱角。 二人之间隐约有着针锋相对的趋势,旁人只道炩王殿下与太子一派的怨算是解下了。 同为礼部的几个下属官员见他有时好说话些,皆有些好奇的将心中疑虑问出。 便见陆怯姿态散漫,漫不经心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殿下是太子也是臣子,臣替太子纠正,臣与臣辩论,这才有所长有所进。” 偏生他答的冠冕堂皇,传出去太子一党就算有了怨念也只能忍着,不敢发。 若是陆怯在这风口浪尖的档子下出了事,首当其冲便是太子这儿的锅。 不能得罪,还要好生护着。 为了这事,不免愁秃了太子嫡系的诸多肱骨老臣。 · 翌日,陆怯下朝后便回了江北王府,在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较为简洁修身的衣服,隐隐于市走至西京街,路边有一个搭着篷子的茶肆。 陆怯坐下后没多久,对面街巷的另一个男子也走了过来。 “官员都在窃窃传私,您在朝上公然与太子、晟王生了嫌隙,如今以姜相为首一干人恐怕对此事不会善了,虽说现在风平浪静但日后行事于我们更是不利。” 陆怯手中拿着制工略显粗糙的茶碗,指腹轻微的摩擦沿口,眼帘低垂神色晦暗,良久,才听他幽幽开口,如烟一般云淡风轻:“我若是不与陆玉生嫌,在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落到众矢之的,我又如何能让旁人放心,如此那解药还有着落吗?” 阮刀一噎,转念一想也便清楚了几分,大周之人肯放陆怯回到大楚不过是拿捏着他的性命。 没有人能在那么剧烈的毒下熬过来,就算熬过来了,也非死即伤。 陆怯本就因关东一事与皇族生嫌,若是在见他与皇族重归于好,只怕远在周朝的人为了弃车保帅,真将解药断了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在茶肆又坐了半刻钟,随后才一前一后起身离去。 陆怯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今日下朝有人约了他上兰亭坊,是礼部另一个同挂闲置的官员。 兰亭坊坐落在东市,距离西京街有一段路程。 是以陆怯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一抹残阳摇摇欲坠挂在夕边,金芒色的光带着淡暖的色泽。 两人在门外推托客套的寒暄了几句,便一同进去了。 章桥是世家幺子,上头有两个哥哥,家中之人不盼他大有成就,只望在礼部令个闲差不惹是生非就好。 章桥在礼部被打点一通后,上下无人敢同他造次,昔日那些狐朋狗友也都被拘的严,恰好两人排班在一起一个赛一个清闲,无事可做,几次三番下来反而同陆怯有了交情。 一楼厅堂设了席位,中间搭了一个圆形台子,舞笔作画是兰亭坊的一大特色,多是吸引文人墨客,环境清雅安静。 两人在二楼定了雅居,说是雅居却可以从半掩的帘幕下将舞台下方的场景一览无余。 若是不欲让旁人知晓,将雅室之门合上,便可阻隔外界喧闹。 上到二楼,脚步落在地面的声音十分厚重,最中间的一个雅居视线最好,此刻却门帘紧闭,白白浪费了一个绝佳的赏景位置。 陆怯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可惜。 等入了室内,章桥才算松了一口气,直直倒进身后软卧靠椅,喟叹一声,向陆怯解释道:“正中间那间据说被太子殿下包下了,今日关了门想来是在会客。我也是临时起意才来了这,你可莫要误会我什么。” 想来他与太子生嫌的消息如今算是人尽皆知。 陆怯支着下颚,神情淡淡的坐在位置上,也不知这话是听了没听。 章桥接过了仕女递来菜谱,上面的名字看的他眼花缭乱,他索性眼睛一闭看也不看就将菜谱丢到了陆怯怀中。 陆怯打开菜谱,有些怔愣,就见这谱上的名字都是什么“绕弦而歌”、“胡琴琵琶”、“渔舟唱晚”、“江枫渔火”...... 名字好听是好听,还不如隔壁酒楼来的实在。 陆怯随意的点了几个,紧接着清一色穿着朦胧烟纱的仕女就上到二楼来。 两人吃惊张嘴,相互对看一眼皆有些不明所以。 这才知原来上到二楼的客人都需要在兰亭坊内作画或是留诗、唱曲。 而方才陆怯点了一通,便是将项目都选了大半。 看着鱼贯而入的仕女二人顿时有些苦不堪言。 章桥本就是自小被娇宠养大,若说在外熬鹰逗鸟,或是吃喝玩乐倒是在行。 如今叫他吟诗作对,画画唱曲简直为难。 陆怯更不用说了,他素来与文人墨客的才艺沾不上边,小时候去乐师坊上课也是能逃就逃。到了大周后更是没有机会去沾染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 两人面色青了一半,只想着走一走兰亭坊的潮流,却忘了做好准备。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位于正中的雅居开了门,太子殿下走了出来,眉目如画温润和风。 紧随其后的另一人身形高挑,剑眉星目,五官的线条硬朗英俊。 章桥的吃惊高居不下,本身就吃不消这儿的规矩了,如今见到太子殿下同江北王一道出来且二人好似并不想被人发现的模样,他直觉要完。 -- 第33页 倒是一旁的陆怯颇为镇定的唤了两声公子,陆玉乍一看他眼神之中的神色颇为不善,随后见他十分识趣,眸中这才带了些许缓和。 陆玉知晓两人窘境后,神色轻松道:“规矩不能坏,我们四人都相识,这份‘点单’我二人来完成可否。”他指了指自己和紧随其后的傅呈辞。 管事自然无所谓谁来,只要规矩不坏就行,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就将位置让给二人。 傅呈辞径直略过了陆怯走到另一旁的琴案边落座,好似完全不认识这人一般。 陆怯嘴角的弧度逐渐的有些僵硬,就连眸色都黯淡了不少。 陆玉同傅呈辞一人奏乐,一人作画赋诗,场面犹如琴瑟和鸣。竟是十分和谐。 待到任务完成后,四人也无心在留,便一同走了出去,章桥同陆怯落后几步。 章桥的声音如细蚊叮咛,“听闻太子殿下同江北王关系素来亲厚,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话音一落,感受到身旁好友一记凌厉的眼光扫来,在一想到近日朝中的种种不快,他才自知失言,闭了嘴,不再说话。 内心纳闷他这般大的反应,可能就是单纯见不得太子殿下好吧。 陆怯同章桥走出一条街后,便分道扬镳,顺着江北府的方向连忙跑了回去。 果然,在离府一段的距离处,就看见两个人男子相对站在台前,面容儒雅的男子伸手拂去他肩头的细灰,哄他:“还生气吗?” 傅呈辞硬邦邦道:“暂且不气了。” 陆玉无奈叹了一口气,笑道:“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也不知姜家那姑娘怎的招你惹你了,如此不待见人家。” 说到这个就来气,傅呈辞面色一变,语调徒然一转:“你还提她!” “依你,以后在也不提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傅呈辞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陆怯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十分刺眼,指甲的弧度刺进了掌心的皮肉,心口一阵抽痛,他面无表情的将怀中的瓷瓶掏出,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放进嘴里,吞咽。 陆怯照例从后门翻身进府,江北府的暗卫早已见怪不怪了。 连接两日休沐傅呈辞多是早出晚归,陆怯却是连接待在家中,马上又是一个月了,最近他甚至感觉心口会隐隐作痛,若是久坐起身更是眼前一黑。 马上就要病发了。 次日朝会上,将事宜交待下去后,高公公就拿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出来,陆怯随同众人一并跪地。 待到圣旨念完后,他伏地良久,好似不能反应过来,这圣旨竟然是陆玉同姜相之女的赐婚旨意。 陆玉要娶别的女人做太子妃了!? 也对,到了陆玉这个年龄许多人都已成亲,陆玉贵为储君却连身侧伺候的姬妾都无传出去本就是不符合礼数了。 况且姜相是太子党的老臣,娶了姜氏女,无非是令这层关系更加牢靠了一番。 他突然回过神来,脑海中想到的问题竟然是陆玉结婚了,那么傅呈辞怎么办!陆怯隔着一层乌纱帽朝那人看去,就见那人的面上是同样掩饰不住的震惊。 等到群臣散去后,文武百官都朝文官前列的太子姜相的方向涌去。 陆怯却是急忙走出人群,跑出启正殿,长街向下留下的只有一个孤寂的背影。 傅呈辞一步步走下拾阶,内心慌乱如麻,手脚冰凉,几乎散失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陆玉。 幼年拓印内心的一抹月光此刻他却觉得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该死,一不小心成全了老攻。 傅呈辞:谢谢楼上(追妻预备中 陆玉:不要打扰我娶妻谢谢。 【感谢观阅】 第20章 意乱纠葛 出了宫门后,陆怯去到西京街寻阮刀,两人一道驾马出城,回城后便直奔客栈。 陆怯用了药后,身子最是虚弱的时候,阮刀将屋子内生起了暖炉,他的目光落在了侧颈隐约浮现的青络上,白皙的肌肤如同珍贵易碎的瓷器一般,与外头的凉爽干燥不同,屋子的温度不免令人感觉过于不适,但这对陆怯来说却刚刚好。 阮刀守在门外,等到门内传来声音后,他才推门而入。 目之所及,倚靠窗边的男子将窗户大敞,散去了室内大半热意,男子的目光落在了一卷泛黄的纸条上,淡漠冷致的眉眼一阅过后便将纸条丢进了边上的炭火盆子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颇为自嘲的冷笑,冷嘲的笑意拓印眼底,令人无端的有几分压抑。 微不足道的纸屑很快燃为灰烬。 他在另一张浅薄的纸上写道:稍安,勿躁。静候,佳音。 随后指节灵巧的将东西放进一个小圆筒里面。 将东西丢给阮刀,被后者眼疾手快的接在怀中,望着十里长街万家灯火,他淡淡道:“尽快将消息送出。” 阮刀看着外头的夜市,此刻依旧灯火通明十分热闹,他忍不住问道:“回头可要在府内养两只用得惯的信鸽?” 陆怯眉眼一挑反问:“然后给旁人一个定我们通敌之罪的理由?” 阮刀说不过,嘴巴一闭,拿着手中的小信筒就出门执行任务去了。 夜里起了凉风,凉飕飕的冷意贴着肌肤,陆怯走在街上忍不住用广袖掩面沉闷的咳嗽几声。 -- 第34页 难得今儿陆怯安生在后门敲了门,却久久无能理会。 不过寻常人家鲜少有下人会在夜里专职守着后院的门,好在有暗卫注意到动静连忙跑来,才避免陆怯在后门那四面通风的巷子里吹成人干。 时辰还早江北府的正大院还亮着灯,寻常这个时候傅呈辞不是同陆玉在一块,便是在书房,鲜有将院子都弄得灯火通明的时候。 陆怯这么想着,脚步也下意识的朝正院的方向走去。 钟伯随同几个王府老家仆见了他,如见救星一般,陆怯看着一群人围聚在这,沉眉道:“都围这做什么?” 这个语气太过自然,陆怯说完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怔愣失神,许是平日傅呈辞对他多有迁就,造成了他这‘恃宠而骄’连带着说出的话都俨然一副当家主人的样子,等回过神的这一刻就连面上的神情仿佛都是无尽自嘲。 好在此刻一群下人如乱锅上的蚂蚁,谁也没去注意陆怯话中的不对。 从旁人口中得知,傅呈辞下朝后,就将自个锁院子里,醉春秋一坛接一坛,前面天色昏黑去抱酒时不小心踩滑了一个空瓶,闹出不小的动静,钟伯这才自作主张架了梯子翻进院内替他点了灯。 陆怯漠然的想着这心上人都要娶妻了,那能不醉吗? 他不做停留转身想走,不管是儿时的羁绊,五年前的纠葛,还是四年前的绝情,从始至终这都是他一人的戏,如今唱戏的人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这戏台子也是时候要落幕散场了。 突然,院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众人屏息,连忙跑了回去,只见面前白色的身影一闪,原先还站在一旁的男子顷刻就到了院门口。 陆怯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拍了拍门板,言辞俱厉,难掩心焦:“傅呈辞!傅呈辞!你听到没?” 就在陆怯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门内才响起一道沉重的声音:“——滚!” 随着而来的还有酒坛碎裂的声音,想来是赌气的用酒坛摔门。 戾气十足却无端让人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陆怯问:“先前翻墙入院的梯子呢?” “这这这——”很快有下人将东西抬来,“这东西不稳,需要人扶,炩王可是——” 他话未说完,就见面前的白衣青年,身姿轻盈足尖轻点长梯,干练利落,翻身进了内院。 傅呈辞边上的一个矮石凳倒了,重物倒地的声响应该就这东西发出来的。 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陆怯不悦的拧眉,心头滑过了一丝不好的回忆。但是看了看面前醉醺醺的人,他还是强忍着这股难闻的味道走了过去。 傅呈辞靠在石桌上,双眼失去了清醒时的焊利干练,而是带着水盈的光泽,反倒有几分惹人怜爱。 他好似对旁人闯入自己领地的行为尚未察觉,就见他将酒杯高高举起,精准无误的倒入嘴里。 陆怯冷着脸将人手中的酒杯夺走,丢在了边上的草地上,手中一空倒是让傅呈辞从醉意从回了几分清明。 “你来做什么?”傅呈辞回头看去,淡淡问道。 “陪你坐坐,”陆怯蹬了长靴,学着他的模样坐了上去,与他并肩而坐,顺着他的视线瞧着偌大夜空中的一点。 两人就这么沉默,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好似时光静好。 良久,傅呈辞又从身侧捞了一个酒坛子:“不用管我,明儿就好了。” 陆怯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傅呈辞此刻面色红晕,说出的话带着酒气却是十分平稳,眨了眨干涉的眼眶道:“若不是你院内的灯火太亮,晃到我的眼,我也不至于跑来。” “他要娶姜瑶我事先便知晓,”傅呈辞将酒做水饮了一口,“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陆怯没应他的话,不禁想到他刚入江北王府那一晚,这人浑身戾气如同一只乖戾暴躁的雄狮,想来就是这么被刺激的。 一坛酒被两人瓜分的一干二净,陆怯从圆桌上跳了下来,隔着鞋袜的脚掌踩到了一块碎石上,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傅呈辞也下了圆桌,蹲在陆怯脚边,伸手捏了捏那细瘦的脚踝,抬头问他:“扭到了?” 陆怯后腰抵在石桌上,一只腿架到了傅呈辞的单膝上,先是摇头然后又不安的摆动脚踝。 傅呈辞已经丧失了单纯思考的能力,他一把将陆怯脚上的鞋袜脱掉,露出脚掌的地方磕破了一层皮。 脚掌暴露在空气中,冷意顺着脚底窜了上来,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偏生握着脚踝的手掌温度热的惊人,令他十分不自然的微微仰头。 傅呈辞一抬头,就看见了仰起的脖颈,侧颈处还隐约有着青色的脉络,再往上就是光洁好看的下颚。 鬼使神差一般,傅呈辞起身,双手撑在了石桌两边,吻上了那仰起的面颈。 陆怯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脖颈的肌肤覆上了一层温热,下意识将头转到一旁。 一吻落空,傅呈辞单手搂上了禁锢怀中的腰,宽厚的大掌抚摸着背脊一路滑向上,手指捏了捏陆怯的后颈处,迫使后者转过头来,同他对视。 望进那双纯澈的眼中,傅呈辞心尖微动,寻上那微张的唇吻了上去。 亲密无间的吻带着啧啧水声,唇瓣分离时还带着一条细长的银丝。 空气在这一瞬间升温。 月色羞人的隐在了云层间。 -- 第35页 浅尝就止却又不想仅绝于此,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瞬间腾空的感觉让陆怯下意识的搂住了傅呈辞的脖颈。 傅呈辞的步子落的十分平稳,跨过地上七零八碎的酒杯就径直回了屋。 两人回到了房间内,傅呈辞抬脚一勾带上了房门。 陆怯被放倒在了一片柔软的床褥中,他看着傅呈辞的背影,问道:“你在做什么?” “洗一条毛巾给你擦身。”傅呈辞拿了一条润湿后又拧干的帕子走来。 将陆怯的腰带、外衣一件件解开。陆怯躺在大床上,乖顺的任人宰割,当手触碰到里衣的绳结时就被一把抓住了。 陆怯看进他不解的眼神中,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声音细若蚊咛:“不想脱衣服,我冷。” 傅呈辞将人往身上带了带,“我去叫人进来生个火盆子。”说完,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明明才秋天却要生火盆子,偏生两个喝醉的人谁也没意识话中的不对劲。 陆怯跪坐在床上,双手箍着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了对方颈间,“不想叫别人进来。” “好,”傅呈辞哑着嗓子应道,他也不想旁人将这勾人魂样的样子看去。 傅呈辞用着同一条帕子,擦了身子,在上床后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亵衣亵裤。 上了床后,灯被吹灭。 室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两个贴的很近的人好似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 不知道是谁先有了下一步东西,有种叫情愫的东西在二人之间升腾。 暖化了那一层名为寒冰的隔阂。 衣料摩擦床褥的细碎声响,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傅呈辞咬上了他的下巴留下了一圈深深的齿印,一口热气喷在了他的颈边,他的喘息很粗重,嗓音喑哑道:“陆怯。” 原先飘如云端的心瞬间回归了平静,他紧张不安的拽进了傅呈辞的衣领,眸子深处如荡漾春水。 傅呈辞又低沉的喊了一句:“陆怯。” 半响,才听到那句极轻的回应。 “我在。” 两个字轻咬慢咽,旖旎缠绵,却是堕入欲望深渊的源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感谢在2020-09-09 00:02:10~2020-09-09 23:4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夜宿正院 傅呈辞饮了酒,夜里犯懒,结束后就这么抱着人沉沉睡去,都相互折腾的累了这会的腻歪倒是谁也没去在意。 半夜陆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的腰身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喉间弥漫着腥甜味干痒难受,他轻咳几声没说的出话。 想要剥开搭在腰上的手,但是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懒得连指尖都不想动。 傅呈辞被他轻轻哼哼的声音吵醒了,侧身而躺将人抱紧了些,声音含糊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怯开口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想要起来身子骨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傅呈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额头,发觉烫的惊人,而被他抱住的地方也是肌肤滚热。 “你发烧了。” 说完,边上的被子被掀开一丝凉意钻了进来,紧接着衣料摩擦的声响,室内的灯亮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就响起了进进出出的脚步声,陆怯迷迷糊糊间被穿上了衣服,那只箍着他肩头的手停顿了好久,陆怯坐的有些不舒服头一歪就想重新躺回去。 他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叹息,紧接着就被打横抱了起来,腾空的感觉却没有激起他半点反应,两只酸软的手臂无力的下垂着。 浑身被泡进了温暖的热水中,疲惫瞬间如波涛汹涌将他吞噬。 他半睁眼眸,入眼是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庞,两人的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好似都能喷洒在对方脸上,他听见那人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陆怯任由他摆布的用毛巾帮自己擦身,大脑却昏昏沉沉的,肩胛骨的位置被按了按,对方又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力道有些大,陆怯吃痛了一声,瞪他的眼神有些不悦,但是此刻他生着病眼眶也是红红的蕴秀藏媚,丝毫没有一点儿震慑的威力,这才想起了肩胛后有一块伤疤是火炉烫的掉了一层皮,结痂后就留了印子,陆怯顺势将下巴搁在了对方的颈窝,喑哑道:“关冕弄的。” 傅呈辞双手绕过人的腋下,将人从水中抱了出来,替他擦身子的时候道:“关冕是谁?” 陆怯哪知道关冕是千机司上哪找的孤儿,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沉闷的回答:“不知道。”说完,又浑身无力的想要就地坐下去。 傅呈辞白眼一翻,明明自己才是宿醉需要被照顾的那个的人,谁知道现在反过来当牛做马,不过陆怯半夜会病得这么厉害有一半也是他的责任,一番折腾下来他也就不想问了,将人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后抱回了重新铺好的床上。 重新清理过后果然好了不少,陆怯沾上床后就沉沉睡去,倒是头疼欲裂的傅呈辞醒了一晚上。 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是方才入目的身躯,单薄的背脊上有着淡粉色的鞭印,肩胛还有结痂脱落的印子,一副身躯无一不是伤痕累累的印记。 -- 第36页 这到底都是怎么来的...... 抱着这个疑问,等到天快亮时,傅呈辞这才睡过去。 早上钟伯照例候在外头,今日还有朝会眼看着再不起就来不及了,钟伯一咬牙上前敲开了房门。 就见自家王爷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而床里面的还供起了一个身形。 傅呈辞昨儿在夜里留了人,钟伯大骇,也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得了傅呈辞的临幸,心中又开始盘算,若是那姑娘过得去性情也可以那纳进江北府做个侧妃也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样自家王爷收了心也就回去了,也省的二公子一个人在江北看家寂寞的慌,天马行空一阵后钟伯又连忙低下头去,去伺候自家王爷。 等到近午时,陆怯才悠悠转醒,他望着房梁处神色放空了好一会。 昨夜疯狂的记忆纷至踏来,彼此熟悉又陌生。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结点,这一瞬间让他心潮澎湃。 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傅呈辞也要回来了,他起身换好衣服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窗头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小卷的信纸,边上还有个特殊的符号,他一眼就认出了是阮刀送来的东西,他将门窗合上,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来。” 回去? 他拧眉有几分不解,这会身子还没好全他委实不愿出去,但是阮刀平日若是无事绝不会主动寻他,想着前日让他送消息一事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还是决定出府一次。 到了客栈才发现屋内除了阮刀还有一人,那人一张面容精致儒雅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长发未束穿了一件浅白的常服。 见了陆怯,那人双手合十先行礼道:“贫僧楼鹤见过炩王殿下,因着事急从权只能托阮公子代为传达。” 手捻佛珠,自称僧人,却未学僧人束发,也未着僧袍。 陆怯幽幽的打量了他两眼,就见那人纹丝不动,好似当真如入了佛门那般恬淡自然,六根清净,凡尘俗念皆以空。 陆怯微微勾唇笑道:“楼公子寻本王是有事?” 楼鹤好似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递给陆怯道:“这是棠王殿下让贫僧带来的。” 陆怯拿着信走到一旁,是周棠阴字迹无疑,洋洋洒洒一页纸大部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的颇像周棠阴对他的那股关心劲,陆怯面色一暖,带起了点柔和的笑意。 读到后面,陆怯的面色由笑转惊,这楼鹤是楼璇的徒弟? 楼璇是何许人物,一手医术闻名两国,叱咤风云,如今楼璇死了,却叫周棠阴寻到了那人的徒弟。 陆怯的手指握着信纸有些微微颤抖,眼睫蔌簌,他身上的毒让他受控周廷,如果...如果这个楼鹤当真有本事能够救他一命,解了这毒,那......是不是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楼鹤此行确实是受了周棠阴的委托来看望陆怯,他虽是楼璇之徒,但是楼璇之后再无医圣,他毕竟不是楼璇,这毒解不解得开,他也不是十分有把握。 两人隔着圆桌坐着,楼鹤忽然淡淡笑道:“按道理我应唤你一声师弟。” 陆怯不明所以,眸色错愕看着他。 楼鹤淡笑解释道:“我师父楼璇与你母亲曾是同门。” 曾是。 那不就说现在不是了吗? 陆嘴角一勾笑容有些敷衍,他对着上辈子的恩怨没多大好奇的念头,毕竟母亲这个词带给他的折磨远比亲情来的多。 见他不问楼鹤也就不说,而是安安心心看起了病。 楼鹤替他诊脉,就见原本儒雅的面容变得极为清冷,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陆怯也从方才的喜悦中渐渐平淡下来,心在这一刻如破了口子冷风肆意的灌了进去,连呼吸都是冷的,也对,若是国师的毒当真那么容易解,恐怕也不会有着一月惯例的药用来抑制毒性。 楼鹤收回手,面色复杂,半响他说:“能解。” 陆怯面色一喜,紧张的攥紧了衣袖。 “但是很难。”楼鹤的声音很轻,顿了顿道:“不过,我师父留给过我一味药引,虽然解不了你体内种下的毒,但是却可以延长你毒发的时间,抑制毒素,在这期间我会尽力为你解毒。” 他孤家寡人云游四海,有什么东西都是随身携带,话落他取出一个盒子,交给陆怯,“记得留到毒发的时候服用。” · 陆怯回府后,傅呈辞已经下朝回来了。 钟伯来了别苑三次,才见到回来的陆怯,他连忙上前道:“炩王殿下,我家王爷请您今日到正厅用膳。” 平日他只有傅呈辞不在时才会去到正厅用饭,大多时候都是从礼部回来的路上随便吃一些。 不过他今日心情好,说起话来都是眉飞色舞,没多做什么犹豫就同意了。 去到正厅,桌上已经布好饭菜了,傅呈辞面前摆着一碗胡辣汤,而另一个空椅前则摆着一碗较为清淡的玉米浓粥。 待人落座后,傅呈辞神色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挥退了边上伺候的人。 正厅顿时安静下来,除了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看到这人淡然的面容,又想到了那衣服之下伤痕累累的身躯,呼吸一滞。傅呈辞夹了一块鱼肉放进陆怯面前的小碟,声音难得有些许体贴道:“这鱼是今早刚送来,这般清蒸的煮肉质最为鲜美紧实。你尝尝。” 他将那小碟推近了几分,面色有些不自然。 -- 第37页 陆怯的双眸轻轻压起,愈发显得眉形修长,琢磨不透他这是做什么,低垂眼帘眸地晦涩的将鱼肉夹进嘴里, “昨夜——” “那个——” 两人一口同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对峙良久,才听傅呈辞先开口道:“你昨夜发烧了,一会儿我会让钟伯送药到你房中。” 陆怯搅动着面前的玉米浓粥,心里想事不想说话时他就喜欢握着东西搅拌,这是很早以前就留的习惯了。 “那个谢谢你......”陆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既然昨夜的事傅呈辞不提那他不说就是。 一顿饭吃的如鲠在喉,不上不下的堵的慌,玉米浓粥被搅的稀碎像是两人久别重逢后吃上的软松冻。 陆怯的眸底一丝云翻涌过,他方才心中一紧,真怕府呈辞会说一些令他想逃的话。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一次床笫欢爱可以改变什么,四年前傅呈辞有多恨他,他知道,不管四年前还是四年后这份恨意不会轻易的随着时光的变化而变化,就像是肩胛骨脱落的结痂,那里始终有着一块印记,有了就是有了,抹不平消不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这篇文章有点长,都会保持更新的!希望看文可以留个评论或是收藏一下~ 浪潮一波接一波(?˙▽˙?) 嘻嘻 第22章 君子之交 近日,坊间都传江北王同炩王殿下关系极好。 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时常能在各大酒楼见着二人同桌吃饭。 殊不知传闻关系极好的二人,同路同席时相对无言,气氛委实尴尬又凝固。 口口相传的话,不知怎的进了帝王的耳。 翌日下朝,高公公宣布退朝后,又连忙差人去到了启正殿外寻人。 陆怯被一模样陌生的内侍拦住了去路,他正准备发问,就见原先跟随承德帝一道的高公公走了过来。 高公公是帝王身边的亲侍,此刻前来定是带了承德帝的旨意。 他笑意随和,微微一礼道:“见过炩王殿下,陛下唤您前去长兴宫。” 陆怯微愕,下意识的回过身去想要在人群之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背影,就见两个身形相仿,同穿朝服的男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其中一人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来,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淡漠如水,微微一顿便好似陌生人一般轻轻略过。 陆怯上前两步,双手撑在扶栏边,视线忍不住追寻他们的身影,目光明目张胆,傅呈辞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微微侧头,目光流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这一幕刺入眼球。 他们和好了?! 放在护栏上的手忍不住攥紧,面色森冷,就连高公公的声音也如云烟入耳朦胧。 滔天的怒意席卷而来,携卷而来的还有内心深处深深的无力、疲惫。 等到那二人的身影下了长阶之后,陆怯才收回手,他嘴角勾起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轻声道:“有劳高公公领路。” 突然被点名的高公公,神色徒然一慌,笑容有些许僵硬,“请炩王殿下随老奴来。” 他背脊微曲,余光瞥见了年轻人垂落身侧的掌心血肉模糊,心下咯噔一声,他又向上看去,就见年轻人的面上云淡风轻嘴角噙着一抹寡淡疏离的弧度,好似皮肉之痛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到了殿门口,高公公脚步一顿,侧身礼让:“炩王殿下请,老奴便不随同了。” 陆怯颔首。 走进殿内,空无一人,琉璃砖瓦倒映出朦胧的轮廓,他恭身立在原地,眼帘低垂,长睫在面上投下一圈浓密的暗影。 过了许久长兴宫后的屏风后走出一人,那人一身鎏金色服饰,上锈五爪真龙,腰带之上五彩腾云,做工精细,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是作为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 陆怯行跪拜之礼,“儿臣见过父皇。” 承德帝走到了青年面前,锐利的眼眸俯视良久,半响,沉声开口:“你可知朕唤你来所谓何事?” 陆怯一默,在鹰隼般眸子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承德帝突然将视线移开,也没唤他起身,两人就这么一站一跪,一问一答。 “朕听闻,你与江北王近日联系颇多。”承德帝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青年束着冠簪的发顶上,眸深似水,平稳沉叙的道出了一个事实。 “君子之交淡如水,”陆怯说。 “君子之交,”承德帝轻轻吐出这四字,笑容意味深长:“你可知,原先当来京城的应当是江北王府的二公子,而非江北王,如今为何来的又是江北王?” 这个问题陆怯到真是不知,自他回国那日在鸿胪寺见到傅呈辞时便有了疑问,先前没资格问,再然后是没机会问,而旁人对江北王为何会在京城落户所知晓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 低沉的笑意在空旷的殿内散开,极具压迫。 “江北王对太子有情,你可知?” 如重磅惊雷,一锤落下。承德帝说完,紧紧注视着陆怯的表情,不肯放个一个细节。 陆怯的内心惊涛骇浪,面上恰到好处露出了一个愕然的神情,淡漠的眼眸上一片迷茫。 这份夹杂着不同诧异的迷茫太过逼真,承德帝暂且信了。 继而,他又缓缓道:“傅呈辞是江北将才,朕有许多公主想着尚他,但这人的一颗心都落男人身上去了。既深情,又薄情,可以为将才,亦可以为虎豹。牢笼困不住他,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来的实在。” -- 第38页 陆怯跪在沁凉的地面上,耳朵嗡嗡作响,寒意顺着双膝窜入四肢百骸,寒冷入骨。 承德帝看着这张面孔陷入深深的回忆,眸子之中满是眷恋情深,不过晃过的极快,令人难以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今天发烧浑浑噩噩的更新少了,会补回来的 第23章 昭苦不春 陆怯将头埋的更深,声音有些涩然,“恕儿臣愚昧,父皇此话是......何意?” 承德帝微微弯腰,额面上是层层纹路,手指勾起了那张与他母亲七分神似的脸 ,目光带着些许柔和,指腹摩擦过那光洁的下颚:“你与你的母亲很像。” 帝王的声音压成一线,很是低沉。一字一字落到了陆怯心头。 笔挺的背脊徒然一僵,瞳孔微缩,这一震惊全都落进了帝王的双眼之中。 随后,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素来沉稳威严的帝王竟是缓缓蹲下身来,与跪在地上的青年目光持平,语气充满回忆:“那个女人很美丽,也很聪明。” “父皇......” 往事重提,陆怯的声音有些不甚自然。 承德帝看着他,眼尾的沟壑更加深邃,紧接着又听他道:“可惜了这么一个美好的人儿却是死于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 这四个字犹如一个噩梦,它又来了! 陆怯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制住了他,让他无处遁形,清禾灼人的眸子失去了神采。 他的一把挣脱开那禁锢下颌的手,失了倚重的身体很快跌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大口的喘息声夹杂着额头流下的汗水淋漓。 承德帝对着他的失礼毫不在意,指腹摩擦一番就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起身。 龙踏在青年柔软的腰腹处轻轻一点,冷然道:“你前去大周之时,朕是如何同你说的?” 陆怯的呼吸声十分沉重,眸子一片灰蒙蒙的暗色,宛如一个傀儡一般:“杀了大周的国师。” “还有呢?” “拿回边郡图......” “那你说说,你现在做成了何事?” “父皇恕罪,儿臣知错了。”陆怯端正身子声音满是惧意,额面点地,不一会便浮现出一块青紫。 承德帝的声音十分慈爱,“那时你年纪尚小,是朕难为你了。” 跪着的身子抖的厉害。 承德帝满意他这份畏惧,“给你一份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愿。” 陆怯那细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道:“儿臣愿意。” 承德帝:“朕要你去寻来江北的兵符,能完成吗。” 陆怯想过许多,却没想到承德帝打的注意是兵符。 傅呈辞人在京城,身后却有江北的十万兵马,太过惹眼,帝王想夺了江北的拥兵权,却不想没了这一良将。 陆怯长睫之下瞳孔深处划过一丝幽暗,对上帝王的表情却是诚惶诚恐,一副不堪大用的模样,“儿臣与江北王的交情止于表面,兵符一事哪是儿臣能说得算的。” 承德帝的手覆上了身边一个消金兽头上,神情淡淡,思绪悠远淡,“你母亲当年尚且可以将边郡要塞的图纸送往大周,而今这傅呈辞不过就在眼皮底下,你有何不敢。” 说到最后,帝王的语气已经隐隐浮现出了一层薄怒。 陆怯:“儿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砚台砸了脑门,温热的血液顺着砚台砸过的痕迹缓缓流下。 承德帝重重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陆怯!” 醍醐灌顶。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帘幔微扬的声音都十分醒耳。 陆怯低下头来,嘴角滑过一丝冷笑,“......儿臣遵旨。” 承德帝识趣他的顺从冷哼一声,便让他回去了。 出了长兴宫,陆怯只觉得浑身冰冷,浮现在承德帝面前的不甘连同平庸,此刻都深深的化为一阵冷嘲,额面上的伤口不深却依旧感觉得到痛意,翻出掌心满目疮痍,明明置身阳光下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如死灰一般,无从复燃。 等人走后,承德帝没有招人进来,而是踱着步子,独自一人去到了殿后,诺达的屏风之后,有一张帷幕,若是在屏障前久站,不能发现帷幕后是一张身形肖像女子的画作。 只是五官面貌却被水染糊,不甚清晰。 承德帝静静的站了许久,出了殿后,他吩咐高公公道:“殿后那副画烧了。” 高公公心下大骇,连忙应喏,不解疑惑萦绕心头,却不敢发问。 · 一路走出宫门遇见的人少之又少。 想到那对相携而去的背影,陆怯便心生燥意。他没有回到江北府,而是换了一条街想要回到客栈。 这条路上较为荒凉,行人不多,此时无风,却有踏浪而来的动静。 陆怯脚步一顿,广袖静默的垂落挡在手侧,那道动静也随之一停,白日之下从檐后翻出一人影。 目光平淡的看着那人走来,陆怯道:“跟我一路可是有事?” 来人一席黑衣.半面隐在黑巾之下,微露出的眸子如狼戾,煞气十足,声音如古井无波,“奉皇命将此物交予炩王殿下。” 呈现在他掌心中的赫然是一个锦盒,盒面刻有皇家印章,陆怯抿唇,眼底一片晦暗,“昭苦?” -- 第39页 皇室培养暗卫,在幼时便会在他们体内种毒,并且需要定期服用解药。 那个暗卫淡然的眸子滑过一丝错愕,应该是没想到陆怯会知道这毒药的名字,并且所知不止于表面。 果然,承德帝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陆怯嘴角滑过冷冰冰的笑意,“可是要在这看我服下,然后回去交差?” 一句道出来意,坦荡而磊落。好似早有准备一般。 暗卫将锦盒递出,“炩王殿下得罪了!” 昭苦入嘴却不似名字一般带着苦味,反倒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 陆怯喉结微动,注视着面前的暗卫,“这样可能交差?” “属下送殿下回府。” 要不是今日外出是为入宫,陆怯真想现在就拿着一把刀将面前这人的脑袋砍下! 他冷冷一拂袖,朝唯一的出口走去,“随你!” 暗卫形影不离跟了一路,昭苦早就化在了体内,毒性七日复发,承德帝当真是迫不及待。 等到了客栈门口,那暗卫将跟随的距离稍稍拉长了一些,阮刀的目光死死看着窗外,手中长剑已出鞘。 “那是护送我的皇家暗卫。” 一句话让铮鸣的剑意平息下来。 阮刀收回长剑,看向来者额上的伤痕,错愕道:“暗卫伤的?” 陆怯不知阮刀何时这样,同他说话连个敬语也不加。但是此刻他无暇顾及这些,摇了摇头就将这事带过。 “周棠阴最近可有回信?”陆怯问。 “今早去了一次没等到,许是还要在等几日。” 上次楼鹤走后,陆怯就给周棠阴送去信件。 如今算下来也过了几日,却迟迟没有动静,委实不符那人的性子。 昭苦和不春同在体内,陆怯想要寻楼鹤,他大仇未报,心心念念的人还没得到,他可不想最后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药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退烧后依旧迷迷茫茫(?﹏?) 更新慢了对不住(抱拳) 第24章 回到江北 阮刀替他去寻了个大夫,好在伤口不大,大夫将伤口上了药,净手后,叹气道:“上回是你,这回还是你。老夫看你面色不好,年轻人可要多多注意身子咯,这入秋尚且如此,待到冬雪岂不是更加难熬。” 陆怯用头巾将额面上围了一圈,恰好遮住了伤口,他浅浅一笑:“晚辈记着了。” 处理完伤口后,陆怯也起身准备离去。 “你这几日多看着些,若是周棠阴有了消息,务必在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于我。”陆怯留下话,便跟着一路随行的暗卫一前一后走了。 陆怯无处可去,兜兜转转下便回了一次新府邸,斑驳门墙焕然一新,有几个尚未离去的匠工见了他,纷纷起身见礼。 后院的假山处有一块巨大的山石,有几个下人正拿着砂片摩擦上面的痕迹。 陆怯走过去,脚步驻足在一丈的距离处,有一老工见了他,连忙拽了身旁的人准备行礼。 将几人的动作拦下,陆怯上前几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细看山石处还有深刻的划痕,他手指一点上面的痕迹问道:“上面原先可是刻了字?” 一老工回道:“是啊,这山面上被人刻了满满一面字,若是直接丢出去被旁人看到难免诟病,小的们便自作主张将字迹先划去,王爷放心这已经是最后一块了。” 被砂片摩擦的地方还有一点儿浅浅的印记,纤瘦圆润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痕迹上,桃花般的眼眸如平潭一般:“天承运于吾,必顺天命,登基成皇......” 他的声音很轻,轻描淡写的念出了山面上的字。 那是此前废太子留下的话,周边几人听了皆将头埋得更深了,毕竟谋逆之罪染上了就是死。 陆怯的声音很是阴寒森冷,他冷冷瞥了一眼几人的背脊,淡漠出声:“用匕首将这浅痕也划开,砂片没用。” 几人连声应诺。 · 陆怯近来没什么胃口,离开新府邸后在路边随意的吃了一些东西裹腹,便回到江北府。 陆玉刚走不久,正厅的桌面上还留着两人用膳后的饭菜。 “太子不日便要与姜相之女大婚,你乃是藩王与太子如今这般私交密切可不要落人话柄。”一道幽幽的声音,打破了这厅内片刻安静。 傅呈辞眼底滑过一丝暗色,“你今儿又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 “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既听不下去,那不说就是了。” 俊挺的面孔上剑眉星目狠狠一蹙,只觉这人同他说话时阴阳怪气且话里有话,“今日朝后你去了哪?” “去了趟长兴宫,”陆怯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悠悠的拨了拨茶面。 吹散茶面上蒸腾的白烟,陆怯的面容在灯盏之下有点朦胧,“古有典故说‘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①。’帝王尚且不能长久护佑所爱之人,你又有何本事去庇佑陆玉?太子性温,朝有元老,外有劲敌,他心中有恨,这江山真到了他手中是被牵着鼻子走,还是被当做一把刀用来开了这大楚的门?你从江北而来伴他,他又可曾领情?你江北尚且有雄兵十万却只够护他一方,你是能护他登基以后一路无阻,还是能替他扫清屏障佑这四方清静?扪心自问我所说的你能做到几条?” -- 第40页 一字一句波澜不惊,却字字诛心。 空气好似被凝固了一番,四下一片寂静,二人不约而同的都静了声。 他只知道幼时所念不在为泡影,触手可得。他坐拥江北十万雄兵却甘愿取代傅以堇,困居京城囚笼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执念,如今梦境被一语道碎,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说话的声音有些涩然,“你想要我如何?” 陆怯饮了一口凉却后变得温热的茶,目光平淡看向他,道:“回到江北,做你的藩王。” 回到江北,这样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承德帝纵使有着滔天怒意,但是却不用我去违背本愿,多好。 自打那日以后,两人足足三日没在见过面。 陆怯忙着处理新府邸,这几日都居住在客栈,恰好又是休沐的时候。 这样他便有足够的时间搬家了。 赏赐的府邸是许久赐下的旨意,是以入住之时也没想着什么邀人上门一同观赏。他联系不到傅呈辞便差人往江北府送了一封信,一番言语下来先是表达了对这几日暂住之恩的感激,在是简要解释了一番为何入住新府时不邀人前来的理由。 钟伯不敢妄动,而是等着傅呈辞回来后才将炩王府送来的信件交予他。 傅呈辞浏览过后,便吩咐钟伯:“去库房挑些礼物送往炩王府吧。” 自打那日后,傅呈辞也未曾见他,连着那人搬出府的消息也是今儿回来才知道的。 那日一番话到了今日依旧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陆怯搬府后,次日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楼鹤,他的面色比起前段时间见时更加苍白了几分。 “贫僧恭贺王爷乔迁新府。” 手捻佛珠,宽大的衣袍之下更显得消瘦伶仃。 陆怯同楼鹤寒暄过后,两人便进了内室。 素手把上纤细的手腕上,楼鹤微一沉吟道:“王爷的症状怎会加重?” “昭苦。” 淡淡两字从青年口中说出,仿佛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好似不知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沉稳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丝裂痕,昭苦与不春两大奇毒,如困斗的猛兽,此刻却共同寄居在眼前这个看似淡然的青年体内。 陆怯抽回手腕,嗓音清冽:“你这样错愕,我是药石无医了是吗?” 楼鹤的声音很是喑哑,“若是定期服用解药,兴许能够有机会解开。” 服用解药保证不死,在这留下的时间中寻求解药,但是陆怯却知道所有的希望都是渺茫的。 “那药......” 当初楼鹤不过是依着周棠阴的面子才千里迢迢来到大楚。医圣留下的药引虽未有解百毒的功效,但是对待国师种在体内的不春却是有着不小作用,如今他体内多了昭苦,他却不想将医圣留下的药折在自己体内,如今只怕时千年灵芝成了精怪都难以留他一命。 “待到不春的解药来时,一并服用。”楼鹤顿了顿,又道:“凡事皆有转机。” 陆怯笑而不语,权当楼鹤出家人慈悲心肠。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喧闹声。 陆怯唤来了阮刀,问道:“发生了何事?” 阮刀回答:“太子殿下在离人居用膳,未到散席便口吐白沫,似是被人投毒。禁军已经将离人居给围住了,宫中的太医也在赶去的路上。”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谋害储君,这离人居是谁家产业?只怕是熬不过这些时日了。”陆怯自说自话后,又将问题转向楼鹤:“那群太医治个跌打损伤还算可以,面对中毒不免束手无策,楼公子是医圣之子,可要一道出去看看?” 楼鹤略微一顿,他生性不喜张扬,世人皆知其师楼璇名讳,对楼鹤却是所知不多,他漂泊如今闲人一个,为了承周棠阴的恩才到这来,却不想在为此多生事一桩。 但是医者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若为一己私欲而将人命弃之不顾反倒才是医者之耻。 他的手指默默拨动着手中的佛珠,良久开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劳炩王殿下替贫僧引荐。” 离人居被禁卫重重把握,严丝合缝。 事情发生在宫外,早就走漏风声,耽误之急便是治病救人,找出凶手。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毒素便蔓延开来,那张往日隽意温润的脸上此刻呈现了淡淡的青紫色,唇色乌黑一片。 圣上亲临东宫坐镇,太医施针后只见床上的人指尖微动,紧接着唇角便溢出了淡淡血色。 承德帝看后勃然大怒,将桌面摆放的书册劈头盖脸的砸向了看诊的太医身上。 “滚!今日太子若是有任何意外朕便要你们这群庸医陪葬!” 太医连忙退出去着手商量起对策。 高公公在一旁替帝王顺气,只见大殿之上的帝王一手扶额面上尽是愠色。 门外传来通传声:“炩王殿下求见。” 承德帝抬起头来,难掩燥怒,“他来做什么,叫他滚!” 高公公连忙在帝王耳边,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口:“陛下不如见见?炩王殿下贸然求见兴许是带了什么法子,若是此举恰好对太子殿下有效,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躁动的心趋于平静,承德帝眸含深意的瞥了一眼身侧的宦官,后者的背后在这注视下不禁浮现一层冷汗,极具深意的视线又收了回来,承德帝冷声道:“宣他进来。” -- 第41页 陆怯不是独自一人前来,身侧还跟着一位风仙道骨的楼鹤。 他跪地一拜,“儿臣见过父皇。” 承德帝,看向陆怯身侧的人,问道:“这是何人?” 陆怯介绍:“楼鹤,医圣楼璇弟子。” 承德帝双眸微眯,目光凛冽看向他们,“医圣弟子?” 陆怯:“儿臣此前在大周与楼公子相识,恰好楼公子来到京城,儿臣得知便斗胆带他前来,替太医分忧,早日解了太子异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①:来源百度 有事请假不更新的话会在评论区告知或是挂假条,不然一定会更新的,就是时间有点差别 第25章 死敌难解 楼鹤上前一步, 他并未下跪行礼,长发披肩堪堪缠了一根发带,也未着僧袍, 日常云游四野不同僧人一般早课诵经,却紧守佛家戒律清规,以佛教僧人自居, “贫僧见过陛下。” 许是太子殿中熏香味浓, 陆怯的鼻子有一瞬失灵竟未闻到楼鹤手中佛珠的檀香味。 承德帝凛冽的眸子微微眯起, 目似剑光,深邃犀利, 那是属于天家独有的威仪令人无处遁逃, 一个手势,身后的高全连忙弓着腰上到帝王身侧。 “带医圣之徒前去太医院, 朕便在此静候佳音。” 殿内的其余随侍也被一并遣下去, 偌大的东宫正殿内就剩承德帝连同陆怯在。 陆怯坐在案首左侧, 低眉垂首,胸腔有些隐隐作痛,指腹摩擦冰凉的掌心带着些许润意。 他突然想到,距离昭苦毒发还有几日? 父子二人谁也未开口说话,等到屋外一阵脚步声过去后, 承德帝幽幽道:“交予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陆怯未起身,便这样坐答:“江北王府戒备森严,还请父皇在允诺一些时日。” 手边的书册便宜了先前看诊的太医,此时桌案之上空无一物,承德帝来东宫的一路上便积怒已久, 此刻见他一副生死无畏的样子,声音蕴含着淡淡的警告道:“陆怯啊, 可别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陆怯:“儿臣体内有昭苦,自当随事都凭父皇差遣。” 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得承德帝心烦眼烦。 离开东宫,陆怯改道走了一遭太医院,古朴的院门阖的严实,太子未醒如今太医院算是重地,自然也是严加把守,陆怯道明来意后守卫这才放人。 他是想来这儿寻楼鹤的,走了一圈除了一个焦急忙慌道不出所以然的药童路过,其余人皆不见踪迹。 要寻的人未曾寻道,却在拐角之时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侧影,剑眉立挺,气宇轩昂。 傅呈辞? 陆怯准备向那走去,下一刻却让他脚步一顿,傅呈辞的对面似乎站着一个人,因着角度的位置,傅呈辞是背对着他,而另一人则被多出的墙堆挡个正着,二人都未瞧见他,交谈声措不及防入了陆怯的耳朵。 “那味药引贫僧已赠与他人,世间再难寻来第二株......” “若是在将东西要回来......”傅呈辞有些欲言又止。 楼鹤皱眉,“这恐怕不妥。” 傅呈辞不在为难与他,“那太子的毒可有解?” 楼鹤微一沉吟道:“若是知晓是何毒,一一对症拆解,则有解,若无,则时长较久,恐伤了太子贵体。”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还传来消息,离人居投毒之人在禁卫眼皮子底下公然咬舌自尽了。 这投毒之人都死了,谁又有本事从死人嘴中问出话来。 傅呈辞颔首,得了答案后语气一转颇为熟稔道:“谢了,你若去到北地,记得去看看以堇,那小子可是思你思得紧。” 楼鹤的声音也变得轻快几分,调侃道:“二公子上回学了贫僧一套针术,再上回学了贫僧一味配药,家师有言,若非嫡承子弟不可学,贫僧为了二公子可是诸多破戒了。” 玩笑之言,如过眼云烟。陆怯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转身离开太医院。 傅呈辞同楼鹤相识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回到府中,阮刀也刚从城外回来,“棠王殿下回信了。” 陆怯一把接过,字迹有些潦草凌乱,墨迹晕染到了纸业边缘,看后,陆怯俊秀的眉目一蹙,不安从眼底滑过,信纸被他捏碎在了掌心中。 稀烂的信纸被他丢进了手边的砚台处,很快与墨迹融为一体。 此时江北府傅呈辞写好书信,他唤来裴朔:“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往江北交予二公子。” 从京城到江北一来一回少说需要一月,裴朔忍不住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江北鹰嘴峰的灵芝估摸着也快到了时辰,让以堇派人将东西取回。” 裴朔愕然,鹰嘴峰的灵芝有解百毒之效,何其珍贵,太子的毒并非无药可解况且医圣的徒弟还在呢。 他暗叹一口气,却还是马不停蹄的亲自前往了一趟江北。 因着太子一事,朝中近来气氛沉沉,风卷云涌,十分诡谲。 尤其是以姜相为首的一干人等,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几个同姜相亲近的官员皆有些忧心忡忡,私下里纷纷上门妄图从姜相这寻求几分安慰,毕竟太子一日不醒,于他们而言就是多一份不利。 朝会过后,帝王频频召见陆怯。储君未醒,停滞的事情无人操办,而承德帝更是直接将诸多事宜交予陆怯。 -- 第42页 太子有功无过,如今大病昏迷,而旁人暂行太子职权,说出去不过是一个暂代的名声,往深了说那已然有了僭越之举。 于理不合,于情不合。 如今这个特殊时期身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朝中动静,而帝王此举无疑是将陆怯又一次推至风口浪尖。 偏生这近日多了一分‘圣宠’的人,行事做派愈发乖张。先是得罪了一干太子近臣不说,与朝中炙手可热的江北王之间气氛也多了几分剑拔弩张。 太子的问题只是暂时的,不免哪日也就醒了,陆怯这是在将自己的一条后路断的一干二净。 星宿陈列,银罗织空。 傅呈辞从太医院回来的那一日便下了通牒给卫野,说是两日那便是两日。卫野不敢耽搁,动用了江北在京城暗中的势力后,踩在限期之日前将消息带回。 消息的内容他粗略做过筛选,筛去了最不可能的,留下了一个最可能却最不可置信的。 消息的内容他事先看过,内心不免有些五味杂陈。炩王同他家殿下的纠葛自那日,他在夜里帮忙烧水换床单时便发现了端倪。 这旧爱新欢搁一块,卫野不禁为自家殿下捏了一把冷汗。 书房内,容貌俊气逼人的男子长腿交叠架在了书案上,狭长的眉眼轻阖,屋内的灯火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圈光影。 卫野有些欲言又止,脚步不免放轻了许多。 傅呈辞未曾睁眼,耳根微动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指尖轻扣在椅子的扶手上,每一下发出的声响都是对上一次的完美复刻,“查到了?” 卫野道:“查过了楼公子在京城的行踪,唯一有过接触的便是炩王殿下。此前在东宫之时炩王殿下便亲口承认楼公子与他在大周之时便已有交情。” 原是阖眼养神的傅呈辞倏然睁眼,眸中流露出的震惊不亚于刚得知消息的卫野。 “陆、怯?”他咬牙念出这个名字,惊疑之间夹杂着风骤。 卫野迟疑开口:“会不会是因着这层情分,楼公子才会将这药引赠予炩王?” 傅呈辞摇头,他也不知道。两指并立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企图让这份躁动得到一丝缓解。 次日休沐。 承德帝一早就宣炩王殿下进宫,心中留意炩王动静的诸位大臣不禁内心一沉。 炩王殿下这是要翻身的趋势啊! 不过半刻钟后,便传来了长兴宫内帝王震怒的消息,据说承德帝气得险些将案上的玉玺给摔了,就连炩王殿下出来后也是面上带伤。 一系列的转变让原本沉心之人不免快意不少,只是这份快意之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这宠贬之间也太快了。 陆怯刚回国时,众人暗地里买定离手就想着看这位敌国归来的质子如何没入尘埃。可惜昔日尘埃不容他,陛下还允了他一王爷,不过这风水轮流转高高捧起,重重摔下,如今又多了许多看好戏的,就等着看这位炩王殿下该怎么办。 · “怎么办?”陆怯换下了染血的衣裳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去替我租一艘画舫,在替我向江北府送去请柬,就说本王邀他家王爷,一同游湖。” 看了一眼那身换下的衣裳,暗色的衣裳后面已经被血色浸湿。阮刀替陆怯裹上纱布,触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者扶着桌案面不改色。 “大楚这是非之地也不必大周好上多少,”陆怯咬了咬牙,忍过一阵痛意,他同身后的阮刀闲聊道:“大楚国力昌盛,不过是基于大周如今内乱的严重,要是叫卧塌之侧烈猛苏醒,又是恶战不止啊。” 阮刀将纱布系了一个尾结,凉声道:“大楚这般待你,你莫不是还想着在将一条命也搭上?两虎相争,为今之计好好保命才是要紧。” 陆怯穿好衣服,舒服妥帖的料子不免让人畅快几分,“阮刀你变了,”叹了一口气后,陆怯说:“快些去将画舫租了,再将消息送到江北府。” 天色一暗,畔江之上画舫飘荡,连通着护城河的江水波光潺潺,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有文人墨客,或是抱剑相逢。 登上画舫时,除了拉弹唱调的侍女在,客座之上未见人影。 陆怯煮了茶,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来那人。 如今夜里凉,陆怯畏寒出门时尚且裹了一件大氅,而傅呈辞依旧穿着夏季的常服。 这一认知令陆怯心中隐隐作痛,明明也才大了两岁,一个意气风发天之骄子,一个犹如沉荷病魔缠身。 画舫内支了热炉,侍女穿着薄纱都热出一身薄汗,就连刚进来的陆怯也被扑了一脸热气。 唯独煮茶的那个,眼睫低垂,眉目如画。 隔着侍女,傅呈辞没在上前,含着疏离道:“找我何事?” 陆怯挥退了旁人,“告诉船夫可以上江了。” 陆怯将一盅茶分了两杯,“进来坐,到了江面上若非踏水无痕,你是走不掉的。” 肌肤相贴的热感回味起来还是无穷尽的,当朝堂之上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却让此刻两人气氛徒然变得诡异起来。 “不若先看看此物?”陆怯将一木盒推向他。 傅呈辞正想将东西拿起,就被一双白皙消瘦的手给按住了,后者摇头笑道:“别拿,就这样看。不然王爷趁我一个不留神带着东西跳窗跑了我可追不上。” -- 第43页 一声冷冷的嘲讽挂在嘴角,傅呈辞却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将盒子打开,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红木之上刻了三字‘楼璇·留’ 风轻云淡的眸子倏然一收,‘咚’的一声木盒被盖上了,若是这木盒真在他手中拿着东西跳窗跑了也不一定。 陆怯抿了一口茶,将木盒收到面前,淡淡道:“王爷不都已经查到了,与其派着江北的影卫守在炩王府边上,不如我自个拿来,也好过哪日王爷等不及了,盗了炩王府来得强。” 傅呈辞冷冷勾起嘴角,道:“不如殿下开个价?奇珍异宝,银票金子,江北府有的皆悉数奉上。如何?” “我不要钱,”陆怯说:“只要你离开京城回到江北,我就这药引给你。如何?” 傅呈辞的眼中满是风骤,‘啪’的一声茶杯掷地碎裂的声音,地面的点点茶水汇成一注往低处流去。 “陆怯,你在威胁我?!你可知此举是在谋杀皇亲!” 陆怯依旧姿态从容,“这毒又不是我投的,人也不是我害的,何来谋杀这一说法。况且如今陆玉不醒于我而言不是更加有利?你回了江北相距甚远,陆玉如今元气大伤。我要是动一动手指,兴许这太子之位我也能坐一坐。” 傅呈辞冷冷道:“痴心妄想。” “这不是在逐步实现吗。”陆怯笑了笑,接话道。 畔江画舫无不开窗赏景,一览江景。唯有炩王殿下那一艘,四面关得严严实 来探情况的人或是同样上了一艘画舫,或是在江边探望。 画舫里面迟迟没有传来动静,原以为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窗面上映出两人的身影,竟是直接动起手来,围观之人大骇。 谁知下一刻,一道人影破窗而出,画舫在江面之上隐隐有了一些波动,那人直直跳进水面,水花四溅...... 不少人从画舫上探出头来,一瞧究竟,就见水面很快归于平静,而倚在画舫窗边的男子嘴角勾起的弧度漠然凛冽,笑意不达眼底。 旁观一会后,他又亲自出去吩咐道:“不用停,继续开船。绕江!” 众人一看出来的是炩王殿下,也就想到了这跳下去的不就是江北王吗。 旁人唏嘘,果真是生死恩怨,死敌难解。 次日一早,傅呈辞就去了太医院他将木盒交给楼鹤,让他尽快配药。 楼鹤疑惑不解,打开一看果真的那味药,好在木盒质量良好泡了水后药材也未受损。 瞳孔一缩。 “你将药拿来了?” 傅呈辞不知他何来这么大的震惊。昨日画舫之上,两人僵持不下,一个天性傲骨一个有意针对,谁也不肯先低头。 开口不成,便动手。 两招过后他胜出,却是被人一手请下画舫。 夜里江水刺骨,倒真让他清醒不少,从水面浮起对上那人一片沉寂的眸子心头无端有些刺痛。 有了药引在配上旁的药只要不是秘制绝毒,都有解。 傅呈辞走后,没看见画舫内的人颓然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扼颈,硬生生的咳了一地血。 眸子勾出了几分红血丝,暗沉的可怕。 画舫在江面上游了一夜,万家灯火逐渐变得寂静冷清下来。 陆怯枕着后脑勺,靠在了画舫的顶上,漫天星河倒映在了一双妖冶勾人的眸子里。 先前在画舫之上本就空间有限,他虽是有意为难傅呈辞,但是这人真不回去他也不好捆着人将其送回。 两人过了几招后,陆怯有伤在身,自然不敌。 不过翌日下午便传来太子苏醒的消息,群臣喜贺,承德帝大喜,一连又允了三日休沐。 炩王府。 陆怯回来后便发了高烧。 王府除了洒扫的下人,便没有什么亲侍了,唯一能近身的唯有阮刀。 阮刀在岸边守了一晚,陆怯下来的时候,便头疼欲裂。 太子大病初愈,普天同庆。陆怯不敢声张,阮刀一路抱着他回府后,便开始高烧不退。 俊秀的脸上此刻满是潮红,汗浃淋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来了来了我来了 第26章 重修于好 陆怯这一病, 整整昏迷了两日两夜。 夜里又是盗汗,又是梦魇。 次日清醒片刻依旧高烧不退,喝进去的水, 没过多久便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吐,吐累便咳嗽,血沫子咳了一地。 陆怯醒后没多久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面颊上深陷的阴影染红了阮刀的眼。 素来沉默寡言的男子那浓眉之下的眼, 瞬间红了一圈。 按理说陆怯是陛下的子嗣, 是皇亲贵族,他若是生了病应当由太医诊治。 不过如今的情况之下, 单是一点儿草动的风声都足以将他压垮, 更别提在这如狼环伺的地步中暴露自己的缺陷。 那又是何等致命的危险。 眼见着这额上的烧也退了,但人却迟迟未见苏醒。 阮刀私下里请了郎中, 大夫把上了他的脉搏, 气若游丝。 半盏茶的时辰不到, 便提了药匣子要走,“老朽儿不是医圣,这问题啊摸不着摸不准......” 这已经是陆怯昏迷后,他换的第三个大夫了,若是再多就怕有心之人该疑了。 阮刀心下担忧不已, 几次到东宫门外徘徊也未曾见到楼鹤。陆怯身旁没人照顾,他也不敢离去太久。 -- 第44页 整个炩王府坐落京街一角,同市井热闹不同,王府上下不过伶仃下人,寂寞冷清。 若是到了夜里, 这偌大的王府也不曾见过一支守卫,院子四周森冷漆黑, 独独走廊挂上几盏灯,摇摇欲坠,明灭可见,委实安静的可怕。 阮刀想着去聘个厨子来府上备着,若是陆怯醒了总不能终日吃那些清汤寡味的东西。 最后还是府上一做洒扫的下人得知了,就想着让自个媳妇来做饭。一家人住一块也能省去一些牵挂和担忧,王府留下的人都是陆怯亲自看过的,自然是没得问题,若是招了外面的人不免又要调查一番,阮刀允了。 眼见着这三日休沐就要过去了,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苏醒的征兆。 室内的第一盏灯即将燃尽,怀中的剑随着主人的不安、烦躁,发出了‘嗡鸣’的剑意。 陆怯醒来时已经入夜。 旁人若是发烧,捂汗散热后一夜也就过去了,到了陆怯这一场风寒却是硬生生的昏睡了两日,就连穿衣时肉眼可见的细了一圈腰身。 明日还要上朝,此刻他却无心睡眠,曼丽的眼眸里全是一片冰凉,屋子里已经支起了入冬才会用的炉子,陆怯盖着一层厚重柔软的棉被却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 手脚依旧冰凉。 药引给了傅呈辞,从此他的性命就像是海上浮萍,任何人想拉想踩都可以任意而为。 次日,圣上单独召见了调查太子投毒一案的官员,并未举行朝会。 而是在夜里定下了宫宴。宫宴不似国宴,凡是有品级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阮刀寻了一辆马车,等他到时,许多大人也才刚刚抵达宫门前。 大楚盛朝时期,施粉黛,戴珠宝首饰,穿上好绸缎方显得贵。同僚较量,夫人攀比,在这朱红镶金气势磅礴的宫门前,不知上映了几回。 陆怯穿了一身墨兰色衣裳,外面罩了一件白色大氅,随着下车只是的氅衣摆动,露出腰带下的身形修长挺拔。 见着陆怯,原先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些,反倒是将目光都投了过来。 目光很杂,有与他朝中结怨的的官员,有贪他容貌的夫人小姐。 “诸位大人何不进宫?”一道温润的嗓音含着淡淡笑意,穿过一众车马而来。 原先还杵着没动的众人,听见声音齐齐行礼,声势浩大:“见过太子殿下。” 陆怯先抬了头,入目而来便是太子那张温玉面容,下一刻陆怯目光一顿,就见两人身上所披的大氅竟都是白色,放在一块十分相像。 旁人显然也看到了,倒是一旁的姜相便直直说出了口,“炩王殿下,您今日的穿着恐怕有些不符合礼数了。” 陆怯没有回话,他的嘴角挂着森冷幽幽的笑意,雪白的外衣更添几分凉薄寡淡,触目惊心如拉人坠入深渊寒潭,藤蔓缠身,不得解脱。 姜相纵横朝堂一辈子,竟被这后生一个眼神给吓出了冷汗,他心有讪讪的撇开了视线不去看他。 陆玉温笑道:“不过一件衣服罢了,若是七弟喜欢,让他又有何妨。” 没了那种窒息,凛冽的感觉,姜相又恢复了老狐狸的嘴皮,“这如何能行,殿下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炩王殿下今日同服那便有了不敬之名。” “何须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听了两人一人一句的唱腔,陆怯勾唇一笑,那原先本就曼丽的眸子带着无尽魅力,不知扰了多少姑娘的心扉,“既是太子所有,旁人不穿才是。本王正儿八经的礼教学的少,今日经丞相提点,倒真是令本王茅塞顿开,竟然如此,那便不要了。” 说完,他手指灵动勾开绳结,眼见衣服要从肩胛的位置脱落,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替他接住了。 原先面不改色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想回过头去又被一把按了回来。 傅呈辞冷着脸道,“汤婆子放在了车上,你在脱了就这样进去是想冷死吗?”,说完他将沉甸甸的大氅往身上提了提,从背后将人一把环住,并且亲自给系了一个结。 陆怯从慌乱中平息下来,看到傅呈辞的出现众人的惊慌不必陆怯少。 陆玉更是面色难看,一双眼死死看着陆怯,温润底下的獠牙杀人如麻。 谁也不知道傅呈辞此举是在做什么,这是宫门,帝王的眼睛不知有几双坐落在阴暗处。陆怯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在回神之后,动作果断的将大氅脱下。 他的指尖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将大氅丢给傅呈辞,冷漠道:“既然江北王喜欢,送你也无妨。” 说完,他便带着阮刀先一步进宫了,有了开头的余下积留的也纷纷结伴进去了。 待到人都走的差不多后,傅呈辞将手臂上的衣服扔进了卫野怀中,忍不住质问道:“这就是你打探三天的消息?!炩王病三日,心脉血亏?我看他是睡三日,精神倍佳。” 卫野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站在那,他明明看阮刀亲自请的郎中,而且他还亲自趴墙角听到的,怎么可能出了问题。 不过,炩王府守卫是真的松。 姜相同陆玉走在一块,两人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下人皆保持着一个妥帖的距离,姜相忧心忡忡道:“江北王同炩王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陆玉亦有些心不在焉道:“他二人的事本太子也不知。” -- 第45页 姜相更加担忧,“他如今与炩王交好,那最后可还能为我们所用。” 陆怯神色倨傲,眼里满是自信的光芒,笃定道:“阿辞昔日就是为本太子留在京城,若是本太子想,他定是本太子最坚硬的后盾。” 姜相得了这么笃定的答案也松了一口气,两个换了一个话题闲聊的走到了开宴的地方。 等人走后,原先合上的宫门缓缓打开,陆怯看着侍卫转角的背影冷笑道:“傅呈辞这是在我这取了药救了个白眼狼啊。” 阮刀问道:“可要去告诉江北王?” 陆怯冷然挑眉,“说了他信吗?” 阮刀语塞。 众人都到了御花园。大臣妃嫔皆已入座。 唯有主案上的位置空空如也,片刻后承德帝携着新宠而来,是后宫近日最为得宠的嫔妃。 昭姬。 美人娇软的身子无时无刻不是懒洋洋的挂在帝王身上,偏生这套娇滴滴的样子对帝王而已颇为受用。 承德帝揽过爱妃圆润的肩头,在她发间轻嗅,衣香鬓影,若是有胆敢触犯天颜的人向上看去,就会发现帝王眼中对着这位宠姬的目光不是迷恋、不是爱慕,而是深深的眷恋、怀念。 陆怯向上看了一眼,恰好昭姬的视线也飘了下来,她的手臂软若无骨的勾着帝王,对上陆怯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盈盈浅笑。 这一笑莫名让陆怯有几分熟悉。握着杯盏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一场宫宴结束后,天色已经寒凉,陆怯喝了许多酒暖身,但是走了两步后那股热意没上来反倒是步子有些轻飘起来。 出了宫门后,四面涌来的寒风一吹,酒意便散了一半。 一辆规格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陆怯面前,车帘被掀起,露出男子俊挺的容颜,傅呈辞道:“我马车内煮了温茶,炩王可要上来一道暖身?” 先前被半路叫去换马车的卫野露出了一个得体而不失礼的笑容。 陆怯觉得自己越来越畏寒了,此刻就算傅呈辞是饕餮猛兽他都想去暖暖身。 马车很是宽敞,坐了两人还有富余。 煮好的茶还冒着热气,烟雾蒸腾,满室弥漫。 陆怯双手握着杯子却没有喝,等到温时才一口饮尽等着下一杯。 傅呈辞含笑替他添茶,对他的伎俩并未戳破。 “不若你我二人好生相处相处试试。”傅呈辞很是平淡的说出这句话。 陆怯闻言,口中一饮而尽的茶险些喷出。 傅呈辞轻叹一声,十分温柔的替他拭去嘴角的茶水。 “我们四年前在江北本就有了缘分,不过我那时少不更事,床事之上过于莽撞无礼,对你也不是那么温和......”他顿了顿,又道:“你几次规劝于我,想必也非是对我无感,如今在尝尝昔日刺激,定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渣攻开始来放大招了 等火葬场我一定nong死他!!! 生气╰_╯ 【感谢观阅】 第27章 表态心意 傅呈辞一双眼饱含深情看着他, 自然没放过那眼底深处流露出的脆弱。 他内心讥笑一声,面上是雷打不动的深情,一双眼如繁星璀璨, 云雾烟霰。 陆怯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茶杯此刻好像烫得惊人一般,被他丢掷在桌面上, 尚有余温的茶水星星点点溅了出来。 傅呈辞也被他这么大的反应惊了一下, 他还没见过这人这么纯情的一面, 耳根子红起来的模样太想让人将他揽入怀中,然后用言语, 用手去挑、逗他。 他低头浅笑, 不见笑声。 在人恼羞成怒前,又换回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言辞之间满是受伤:“你可是还在同我置气?” 陆怯双唇翕动看了他半响, 后者似乎十分有耐心一般也不催促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好似真是应了那深情不悔的样子。 “先前是我举止粗鲁,如今也是我唐突。你且好好考虑考虑。今晚我说的话都是思虑良久,”傅呈辞点了点胸口的位置, 眉目微敛,那刀削斧刻的棱角被打磨的圆润平滑,一如他的心思一般圆滑难测,就听他说:“真心的。” 面前之人举止孟浪倒是让陆怯有些隐隐失笑,他一反后退姿态, 而是倾身上前逼近道:“江北王今夜的虎狼之词,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傅呈瞳孔随着那人的逼近猛的一缩, 却是不露瑕疵的将眼底的错愕掩去,他又极快的恢复了玩世不恭,深情不悔的笑意,执手神情道:“虎狼之词还是肺腑之言,炩王殿下何不试试?” 在这狭□□仄的马车内,彼此争锋相对,暗流涌动,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今日饮了酒,不适宜讨论这些,不如改日再说吧,”陆怯有意回避他的话题。 不管傅呈辞说予他的话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 总之,今夜原先有条不紊的计划险些就在这些话面前溃不成军。 不算不欢而散,也不算相谈甚欢。 是夜,江北王府书房内。 傅呈辞淡淡吩咐卫野道:“叫炩王府周围的人都撤了吧,回头再叫人去库房挑些好东西送上门去赔罪。” 卫野好奇道:“王爷是要与炩王修好了吗?” 若是换做往日傅呈辞绝不与旁人说道什么,但他今日心情甚好,与他人对垒,又是棋逢对手,隐隐有着胜券在握的优势,这一快感令他如何不悦。 -- 第46页 这种感觉忍不住让人慵懒放松下来。 “与之修好不过是面上功夫,况且他待我本就戒备不重,只要我先服个软这登梯子的事他岂会错过?届时我若想知道什么不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傅呈辞说完,隐隐有些讥笑:“况且更好奇的是他屡次三番想让我回到江北到底是有什么企图。老皇帝在身后盯我这么久了,我若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明明先前还在聊诉衷肠的人,转眼就到了互相算计的地步。卫野听完后面色复杂,良久叹气的同时觉得自己还是只适合做一些不需要动脑的任务,毕竟简单。 翌日。 陆玉登门造访江北府。 他虽是自信傅呈辞与自己的感情,但凡是若不是信心十足他就一点儿也不想有冒险、有将自己置身险境的可能。 面前替他倒茶的男子,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眉宇之间化不开煞血之气是经过数次淬炼而成,英挺神勇,如神兵天降难以忽视。 这个男子位高权重,是京城闺阁春梦的主角,是真相角逐的后起之秀,他的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阴鸷和冷情,对上他时这些凛冽都会化为寸寸溺人的温情。 陆玉享受着他精致蕴贴的关心,他想如果自己不是太子只是一个逍遥闲散的王爷,没了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当真养着几个顺心可人的男孩也不是不可。 承德帝近来是当真盯着紧,陆怯从下朝到礼部打卡挂职,在到回家路上,就连在路边街馆吃饭时,都能感觉身后有一条总也甩不掉的尾巴。 奈何尾巴的身后是皇家在撑腰,陆怯就算在如何看人不爽,这个面子他不敢拂,也拂不起。 他也知道承德帝这是在给他下死诏了,无论今日得没得到兵符,这个江北府他必须去! 不能在白日光明正大的去,三更半夜下手最为适宜。 他向来不是拖沓之人,说是夜里行动,那就是夜里行动。 将阮刀留下看家,陆怯在腰间插了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换好夜行衣后便从后门出府。 随着他一在夜里独自行动,围绕在他四周的脚步声更加密集了。 几道暗影闪过,形如鬼魅,穿行屋舍之间紧追不舍。 他将自己隐身在樯倾之下,在往前过去就是江北府了。江北府不同炩王府,他住在府上时便观察过光是府上夜里巡逻的就有七支队伍,暗地里还有数不清的影卫守着。 他背脊微弯靠着墙,一条腿微微曲折,抵着墙根,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在不就水的情况下吞下一个药丸。味道生涩难掩。 在往前就是江北王府固若金汤,插翅难飞。 他从后门进入,远远的能看清厅内流露出的光亮,好在书房同正厅不在同一个方向之内。 陆怯对江北府暗卫设点的位置了如指掌,一路去到书房外可谓是轻松至极。 推门而入,室外的光泻进了一地,荡起的朦胧尘埃在空中飘荡着好一会。 陆怯的腰微微弯着,脚步很轻,分别注视着身前身后的动静,这才轻声将房门扣上。 室内一片深黑如墨,陆怯在黑暗中过了许久才可以视物,他开始想傅呈辞会将兵符藏到哪,又或者是随身携带。这一思虑没持续多久,落地无声的朝书案之后的柜子而去,陆怯将每个抽屉都打开了一遍,里面除了几张信纸,或是普通文书之类的,便不见其他。 将东西原封不动的摆放回去,合上抽屉。 拉开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明显里面有重物的声音,圆润的镯子滑了下来,陆怯视线一松,不由得微微呼出一口气。 羊脂玉的镯子在夜色之下颜色有些森然,成色也似乎并不是那么好,但是陆怯却并不在乎,将东西放好后,他悄无声息的将抽屉合上,转而翻向一旁的书案。 黑暗中的人如同一只夜枭,身手矫健,转眼间半个书房被翻找了过去,仍旧一无所获,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了轻敲房门的声音,陆怯一愣,不过多久便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朝书房的方向走来。 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便见朦胧人影朝着书房走来,这会出去铁定撞个正着。 门栓微动,陆怯将鼻梁上的面巾系了一个死结。 门上人影的暗色浮现了一个轮廓,卫野的声音传来:“王爷,太子殿下说消息他先不看,想要先回去了。” 果然,下一刻门前站着的人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同卫野朝着前厅的方向走去。 隐在门后的陆怯面色白了三分,傅呈辞今晚同陆玉在一起??? 攥紧双手,指尖被捏的生疼。 他趁傅呈辞被叫走后,连忙出了房门,江北府四下十分安静,主卧周围就连下人的身影也不多见。 比来时更加安静几分,陆怯不敢多做停留,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府。 与此同时,大门口。 傅呈辞将陆玉亲手送上了车驾,他依旧站在门口,神情淡淡,好似是在目送着东宫车驾远去。 四下无人,卫野道:“人已经走了,派人跟着呢。” 傅呈辞颔首,突然问道:“炩王今晚在做什么?” 卫野一愣,试探道:“属下不知,可要现在派人去查查?” “算了,”傅呈辞忽然觉得今夜有点儿凉,那人怕冷不会乱跑才是。 陆怯从江北府出来后,连接跑了两条街,身后从江北府带出来的暗卫如影随形。 -- 第47页 “跟我来,”一道声音如同鬼魅一般,下一刻温热的感觉紧紧贴着他的手臂,两人往边上的暗巷拐去。 陆怯的手已经向腰上探去覆上了冰冷的刀柄,面巾之下的脸阴沉如水,问道;“你是何人?” “陛下召见,有劳炩王殿下一道走。” 身后的影子越逼越紧,似乎并不急于将他带回去,而是为了通过他们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一般。 没人看见面巾之下的陆怯缓缓一勾嘴角,露出了极浅的笑容。 陆怯同那影卫一道去向宫内,江北府的暗卫不得已值得作罢。 回府复命,傅呈辞正在书房内。 听完话,他手下的动作一顿,有些兴味的开口:“入宫去了?” “是,属下原先只跟着一人,之后不知又从哪跑出一人,两人未曾分开过,是一道进得宫。” 傅呈辞了然,点了点头挥退二人。 还在手中浏览的消息是先前探子送来的密信,因着探子不可直接进入书房,一般都是将东西放进后院的暗格后,在将东西转送进来。 而今日有人触碰到了机关,但是密信却并未被取走,这才惹来探子的警惕,将这事报给卫野。 灯光之下男子的面容染上了几分阴鸷,眉宇之间满是狠戾之色。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面对渣男无话可说 第28章 相互试探 “陆怯......” 这二字轻咬慢捻在舌尖流转一圈, 不带一丝旖旎执念,深邃幽鸷的眼眸不见半分情愫。 而这边,飞檐之上, 金瓦龙脊,行如风唳闪身而过两道暗影。 被人惦记在心,似有所感一般, 陆怯腾起下落的脚尖恰好点在了一块略有松动的瓦片上, 险些脚下一滑。 影卫及时扶上他的手腕,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道:“炩王小心。” 陆怯点头致谢,很快就稳住身形, 被风卷起的衣袂猎猎作响。 两人的身形如同暗夜中矫健的豹子, 逐渐消失在了金碧辉煌的楼宇之内。 陆怯一身黑衣穿着单薄,一路走来挟杂着凛冽的寒风, 面如冷霜。影卫将他引到长兴殿, 后者一脚跨了进去, 室内的暖意驱散了凉秋带来的寒风,跪在桌案前,恭敬见礼:“儿臣见过父皇。” “嗯,”一声冷哼,从上座传来, 桌案之后的皇帝似乎是在作画,他提着一支笔任墨迹点点滴滴,不知准备落往何处,“空手而归?若是不曾记错朕可给过你机会了。” 手中的那支画笔被他轻轻一抛,丢落在了地毯上墨迹晕染, 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男子此刻言语之间透露着无尽失望,就连那轻轻瞥来的视线都带着不满苛责。 殿内的袅袅熏香让陆怯无端的有些口干舌燥, 想到在江北府书房中那粗略一瞥,心中已有计谋浮现。他抿了抿拔干的唇瓣,回道:“儿臣未能完成任务自知有罪,若是能够功过相抵这责罚可能轻些?” 承德帝失笑,“你这过处朕还未罚,还邀上功了?” 陆怯跪行两步上前,端正了身子开口:“儿臣所知刘大人的生母已是耄耋之年,请了诸多大夫皆是药石无医,靠着汤药吊命横竖不过几日光景。” 朝中有官员凡是有其亲属过世,需丁忧三年不得入朝。但也有的官员若是刚好赶上升迁或是调职,恰好逝世的亲人不在京中,隐瞒不报也不是不可能。而刘秉是此次朝廷派往江南的赈灾大臣,他将此事隐瞒下来未曾主动上报,说大也大说小了若是不在意也确实不算一回事。 承德帝倏然眯起眼眸,锐气毕显。 “陛下担忧江北王的兵权会助长太子的气焰,那么不如便将太子派出京城。”陆怯一副敬小慎微的模样,说起话来毕恭毕敬:“姜相身后没了太子,折损了刘秉一时之间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京城之中陛下才是那独一无二的王,眼皮子底下有一些不顺眼的东西也是时候可以清理一番了。” 虎狼之词,大胆的很,却极大顺了帝王的心,承德帝沉吟一时竟也没出言反驳。 承德帝拍桌而起,“大胆!”,桌案随着一颤,刀刻般严厉的面容横眉倒竖一脸震怒,“你莫不是想说朕还要卖面子给太子不成。” 陆怯摇头,“非也,是震慑。陛下要让太子知道谁才是大楚万里疆土真正的王,太子身后有了江北王正是气焰正盛的时候,却也要知道凡是都逃不过陛下的掌心,如此落差定然能狠狠打击到太子。” 那颗随着雄狮沉睡的心,隐隐躁动起来,烈火腾腾。太子是储君若是安分守己一些,待到皇帝甍了这皇位自然就是他的,只可惜这位储君耳根子软,也谁叫帝王正值壮年,经身侧奸佞三言两语一番这一人之下的位置就坐不住了。 要不是近些日子来太子手下的动作太大惹得了帝王心生不快,承德帝也不至于将目光打向了傅呈辞的兵符。 这种运筹帷幄,醒握天下权的滋味让帝王太过怀念,以至于就连陆怯漏洞百出的话都没能听出。 如果没有陆怯的谏言承德帝不会亲自去纠察一个无过的官员,也自然就损失了一个白白的机会。 说是功过相抵,有过有功便也无事,承德帝允诺放陆怯离去。 竟是未在纠结于江北兵符的事情。 在殿内跪了一个时辰,起身时陆怯虚撑了一下双膝,一阵痛感袭来,不要说也知晓这膝盖约莫已经青紫了。 -- 第48页 高全亲自带人出的宫门,他先前侍奉在殿外,就见传召之时帝王愠颜难掩,而此刻炩王却全须全尾的出了长兴宫,弯惯的腰,常年挂着的笑意此刻更带着点谄媚的意味。 第二日。 担任赈灾事宜的刘秉被传召入宫,隐约有消息传出不知怎的这原先商定好的事情就突然变卦了,帝王突然撤了他的职,连刘秉藏在老家快要入土的老母亲都给挖了出来,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姜相不知哀叹了第几声,他将一切布置的天衣无缝,此刻事情横生枝节令他隐隐担忧。 坐在首位的太子面色也未见得多好,刘秉是姜相一手提携上来的人,此番一路下江南单是沿途的官员都不知可以为他们带来多少好处。 让人费解的事情还未过去。另一件惊天霹雷般的大事横空而来,承德帝下令此翻沿路下江南赈灾,由太子亲至,一为身为储君之人亲自体察民间疾苦,二也为了代表皇室体恤民情,江北王同炩王殿下随同。 江北王因其生母出自江南望族,此番一道前往是为探亲,也是为了帮衬太子。而皇室又派了个炩王随行委实叫人费解。 太子病重那段时日里,炩王代权与太子门下之人可谓是结了鸿沟般的冤仇,这会炩王与太子同行下江南也不知道是谁膈应谁。 一行人下江南,原先行人就多,为避免在行程上更显得树大招风。 两辆马车外加一支精锐小队,一行不足二十人,从上午出发,沿途乔装成回江南探亲是兄弟三人,一路沿着官道很快就到了京城周边一个较为偏僻的小镇上。 从马车上下来的三人衣容矜贵,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 一时之间吸引诸多视线。来时路上说好的低调内敛此刻荡然无存。 天色暗下来,几人留宿在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傅呈辞亲自去后厨端了饭菜,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见到陆怯怏怏不乐,面色苍白如纸,如今过了饭点也没见着人出来用膳,于是便有了他难得大发慈悲上一回楼的这一幕。 看向托盘上尚且温热的饭菜,他眉头一皱,又忍不住狠狠唾道:“真要是死了关我屁事。” 陆怯的屋子选在了较为角落的一间,只有一扇不大的窗子,白日里阳光照不进来,暴露在空气的木头因着常年潮湿甚至隐约还有一些酸腐味,就连空气之中都是挥之不去的润意。 室内传内哗啦的水声,陆怯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来,几缕晕湿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余下一大片紧贴着白皙的背脊,随着急促的喘息声浓密羽睫上挂着的浅浅水珠,颤颤巍巍,水雾之下的身躯泛着淡淡莹光,朦胧梦幻。 又在温热的水中泡了一会,陆怯这才从水中起身,他身形挺拔劲瘦,尤其是一截腰身,小腹上浅浅的分配着四瓣肌理,线条流畅,既不显得粗狂,却又不会瘦的阴柔,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草草裹上了一件摆放在一旁的袍子就走了出去,泡完药浴后浑身都有股淡淡的苦药味。 阮刀被派出去买香料了,他趴在长椅上,任湿长的头发在一旁滴水,不一会地上就形成了一小滩积水。 门口传来脚步声,两声敲门声响起,“进来,”陆怯觉得将人带出来是好事,最起码对方学会进屋之前先敲门了,待到有托盘放置的声音响起,陆怯才闷声将手边的布巾丢给对方:“买个东西这么久,你快些我要困死了。” 傅呈辞看着怀中的布巾狭长的眉目一蹙,待看到对方披散下来湿漉漉的长发后叹了一口气,走到对方身边。 陆怯趴在长椅上,下巴搁着柔软的靠垫,那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慵懒,头皮传来的感觉轻重适中,让人舒服的想要睡去。 他强打起精神,垂落的眼帘轻轻颤了一下,说:“这地方也能买得到香料?你别是在路边踩了野花野草来糊弄我。” 替他擦头的人没应,手下的动作也没停,感觉对方应该是下了内力,热暖的感觉顺着头皮传来让人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 这孩子今晚上道啊! “你方才端了托盘上来?饭菜味?”陆怯轻轻皱了皱鼻子,想要嗅那味来验证一下,抬起的头就被按了下去。 傅呈辞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那道侧脸上压出的红印,双眸紧闭,模样乖巧。 陆怯几次挣扎无果,厚重的眼帘忍不住掀开,入眼是一双黑色的长靴。 与此同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夹杂一丝情感,“头发打结了,不要乱动。” 说完话的人缓缓一勾嘴角,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上了对方的后颈,腾出了另一只手来继续替他擦头发,声音还带着盈盈笑意:“这么乖,叫你不动就不动。” 后颈的命脉被握在手心,陆怯回过头去凉凉笑道:“江北王怎的出现在这?” 傅呈辞恍然未闻,丢了布巾,指尖穿过他的发丝间替他顺发,“你叫人替你买香料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嘶~压到头发了! 傅呈辞(担忧):这样呢? 陆怯(暴躁):还是压到了! 傅呈辞:我都睡到地上了,还压得到? 门外的阮刀:……你们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感谢观阅】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第三卷 江南迷雾 第29章 诱敌深入 -- 第49页 傅呈辞的手掌很宽, 骨结修长匀称,掌心还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痕,揉捏着对方后颈处细腻的肌肤令陆怯忍不住瑟缩一下, 他的手指穿过陆怯青丝长垂的头发,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他的目光浅亮通透,但是墨黑的瞳孔处却是望不到尽头的深邃, 等不到那人的回答, 从唇角溢出一丝浅笑:“怎么不说话了?” 陆怯冷眼撇过头去, 缄默不语。 好在傅呈辞也没逼他,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 破冰之刃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先那亲昵缥缈的暧昧氛围在无声的拉锯之下,一点一点灰飞烟灭。 谁也没有先回答对方问题的打算, 任由一个一个问题飘荡在这沉默的氛围里, 化为虚无。 傅呈辞的目光深沉悠久, 豆苗般的灯火映在他的瞳孔之下,挥之不去的晦暗幽深。 他们以前哪一次不是自己问,陆怯答,曾几何时那个承欢身下的人也开始忤逆自己了,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愈发不可控制, 在陆怯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瞬间阴霾涌起。 指尖下的头发遇到了缠绕的发丝,他像是失去了耐心一般,一把顺开。 感受到头皮与发丝之间的牵扯,陆怯忍不住闷哼一声,微掀眼帘, 忍不住觑了一眼那人搁在膝头的手,压制住喉头险些咳出的声音, 收回视线,不在去看身后又在发疯的那人。 是的,他感觉傅呈辞疯了,从太子大病初愈后这人无端示爱时就疯了。 江北王同太子是幼时情谊,上位者的光环加身,贵气浑然天成,手足情深之下夹杂着几分旁人不知的情愫,陆怯眼明心亮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他不过是敌国送来间谍所生的儿子,渠沟的灰霾蚕食般的将他的心房蒙上灰霾,若不是身上流着皇室血脉,恐怕也不过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 云泥之别,腾飞的雄鹰和浮萍野沼。他掩藏在心底胆大妄为的肖想被毫无顾忌的道出,就像是一个深深地嘲讽,以及为他编画了一个以欲望为牢笼的深坑。 让人望而却步,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陆怯觉得自己从回国以后就无时无刻不在克制,克制到连令人肝肠寸断的不春他都可以与之和谐共处,偏偏这道易碎不堪的底线始终在被人反复试探。 将一把青丝握在手中,柔软光泽,不似他嘴硬心狠的主子一般,傅呈辞笑容无声。 桌上精致的菜肴变成了残羹冷炙,傅呈辞在这间阴湿的房间内待了半刻钟的时间。 他走后带走了桌上那一盘冷菜,顺手关上了门,脚步声没走多远,陆怯甚至还能听到他在同旁人说话。 不大的窗子被推开,外头跃进一个人影,阮刀的动作很轻,堪称是落地无声。 阮刀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见多余的人后,他弯腰将长椅上的陆怯一把抱起,平稳的放在床上,他边盖被子边说:“这地方寻不到好闻的香料,倒是看见了几个胭脂水粉铺子。” 感受的一道森然的目光落在自己下颌上,阮刀话音一转,正色道:“不过你放心,东西我没乱买。棠王已经许久未曾回信了,钱是要省着用的。” 视线消失不见了,阮刀也不敢低头去看,他囫囵将被子掖好,说道:“下回江北王还来寻您,我能申请先回房然后第二天早上在回来的那种吗?” 陆怯没好气的睁眼,“衣服收好给我滚!” “得!”阮刀连忙将陆怯换下的衣服收好,顺带将对方第二日要穿的衣服摆放好了,吹了灯这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他同卫野一个房间,两人夜里轮流守夜,他得抓紧时间回去睡上半场。 太子那间在正中央,边上两边住满了禁卫,他身上带着大面值的银票,比一路光明正大卫队护送,拉着黄金还要磨人。 而此刻那间屋子灯光亮堂,交谈声从不甚严实的房板中泻出。 阮刀详装无意想要过路一探究竟,就被守在外边的禁卫给拦个正着,“你的房间在那,别走过头了。” “多谢,”阮刀奉送了一个余光过去,妄图瞧清什么,事实上是无功而返,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看向拦路的禁卫,步履从容顺着原路退回。 每次泡过药浴之后,那种侵蚀的感觉会持续上三四个时辰,就连骨头缝里都是细细密密的疼,不敢动弹,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怯将时间算的精细,那种绵密刺骨的感觉如同潮退,约莫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走道的脚步声很轻,暗夜中的幽灵勾开房门,在暗处如炬的双眼定格在了床榻之上,面巾之下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残忍笑意。 手中的刀势如破竹,棉絮腾飞。黑影裸露在外的眉眼一蹙,掀开棉被,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如擂鼓的响声在这间屋子之中无限放大。 突然他眼角划过一道银光,他忍不住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床梁,原先应该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人,此刻手中是一把精湛短小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口。 黑影透过反光可以看见年轻人精致的眉眼,目光之间没有错愕,没有好奇,好似这一场突如其来是专门给他下的套。 细思极恐,汗如雨下。杀人如麻的屠夫眼底浮现了几分惊惧。 陆怯才是那行走在暗夜的鬼魅,“花钱雇你的那个人没有告诉你,我的听力很好吗?你的脚步声太大了。” -- 第50页 但是屠夫怎么可能这么快认输,他手中的刀柄极富技巧的向前顶去,陆怯游刃有余侧身避开,这一避也就让人钻了空子。 两人持刀,相互对立。陆怯赤脚踩着地面上,身上还是沐浴之后裹身的浴袍,未束的长发在他身后肆意飞舞。 身上的那股子疼痛早就散去,随后补给的力量让陆怯行如鬼魅,他逼身上前,在狭窄的室内,木板声吱呀作响,刀锋相错的声音划破长空。 黑影没能杀了陆怯,陆怯也没能生擒对方。 陆怯是被实打实的训练上来,剑走偏锋,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招的必杀,那双素来清禾的桃花眼此刻闪烁着灼灼光亮。 这个动静早就惊扰了旁人,黑影也不恋战,他身上被划开了一刀口子,这么下去对他不利,从那扇狭窄的窗子闪身跃出。 室内归于平静,阮刀进来点了灯,就见东西七零八落丢了一地,窗子口还大敞着通风。 窗子上有一抹新鲜的血痕,阮刀沉吟道:“我回房的时候曾看到太子房中有人。” 陆怯摇了摇头,随意将披散的头发束成了一把,潇洒利落,“陆玉要杀我也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不仅脏了自己的手,还惹上一身腥。”走过去将匕首擦拭干净,陆怯笃定道:“且等着吧,那人还会再来。我只是没想到有人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我这前脚出京,后脚就有人惦记上我的命了。” 陆怯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暗道:“替我去取纸笔,修书一封回京。” 阮刀摸不清他要做什么却还是照做。 笔纸来的很快,陆怯在烛灯之下洋洋洒洒写下三页纸,阮刀一面看着一面嘴角抽搐,三页纸上全是对自己人生安全遭遇危险的控诉,希望在做事的同时可以帮忙保障一下自己的自身安危。 陆怯将东西交给阮刀,“你连夜回京,戴上这个将东西送到皇宫。” 说完,陆怯将一枚挂玉交给阮刀。 第二日,天气难得的晴朗了三分,一行人用完膳后就准备上路。 阮刀是在当日下午重新追上队伍的,陆玉让傅呈辞和同车,美曰其名可以聊天解乏。 傅呈辞下车前,一手勾过陆怯的下颌,蜻蜓点水一吻落在了对方的唇瓣上,冰凉柔软的触感瞬间唤醒了身体的无数渴求,浅尝就止变成了作茧自缚,忍不住探的更深,心底不禁暗骂了一声:活该! 陆怯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势之下有些迷情,两手攀上了对方的肩头,眼底映出了柔情的水光。 门帘外来通传的侍卫,等了许久也没见得半点动静。 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车帘就被掀开了,傅呈辞走了下来,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不过那道笑意稍纵即逝,侍卫还没瞧出什么就已经恢复了先前的一片漠然。 稍纵即逝的还有陆怯眼底柔和的情迷,他抬手擦过唇瓣留下的那抹温热触感,紧接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死死抵住唇,却还是有咳嗽声从指缝泻出。 喉间涌起的腥甜挥之不去。 过了半响,他看向掌心绽开的一抹血痕,沉默的用舌尖将唇瓣留下的痕迹舔去。 距离不春的时间还有六天,陆怯打开了来时国师派人给他的香囊,妄图用气味缓解糟糕的身体。 车马连夜赶路,两日后他们抵达了南边的第一个城,路上的人明显多了许多,从水患之地赶来的灾民被安置在了一块。 陆玉同傅呈辞下车查看,陆怯让阮刀回话,他想要先回客栈休息。 陆玉闻言,面上已然有了愠怒,百姓被天灾所困,陆怯身为随行而来的宗亲贵族只知道在马车之上安逸享乐,连民间疾苦都不愿面对,愠怒之中有失望,甚至还有些隐隐得意。 陆怯却是连话都不想说,也不在乎下了马车的陆玉同傅呈辞是怎么想的,他此刻全身痉挛的打颤,咬着牙关才不让痛苦的声音流出。 傅呈辞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回过头去,目光牢牢锁住紧闭的帘子上,妄图瞧出一个好歹来,他淡淡道:“不如便一块回去吧,安置好后也才能出来好好看看情况。” 陆玉面色一沉,但到底也没能说出的反驳话来。 之后去了几家客栈,皆被告知客满。 傅呈辞看着这家明显空荡的客栈,漫不经心道:“近日禹城是在举行什么活动?” 小二摇了摇头:“我们这已经好久没举行过什么活动了。” 傅呈辞似不经意间将面上登记的本子拿来,小二反应过来时东西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中,贵客边上的侍卫一脸煞气,好像下一秒就能掀了他这小店一样。 “空着的房间不住人,莫不是养鬼?”傅呈辞将东西冷冷丢在了面上,陆玉闻言也眉头一皱取过了本子。 就见上面空空荡荡一个住客的信息都没有登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傅渣渣攻心老手 小陆快跑!!! 第30章 困顿迷茫 门口传来躁动, 是城中滞留的难民见着贵人的马车停在这地想来讨赏。 小孩一身补丁的衣服,脸蛋也不甚干净,灰扑扑的, 倚在门口盼头盼脑。 客栈的人对上傅呈辞的视线,目光闪躲,大步走过去拾起边上的扫帚就要赶人。 “快滚, 别堵在这!”那人一脸凶相的威胁着小孩。 -- 第51页 小孩瑟缩了一下, 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直接扑到了陆玉的脚边, 眼里泪花闪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求求公子给点赏钱吧!我们、我们已经好几日未曾吃饭了!” 陆玉心下不忍向外看去, 就见外面躲躲闪闪还有许多小孩,或是妇孺, 皆是衣裳褴褛, 有是的禹城的乞丐有的是南边逃来的难民。 他看了一边的侍卫, 后者从身侧掏出钱袋子将里面的碎银交予小孩。 拿了碎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原先聚集的人又乌泱泱的散去了。 也难怪傅呈辞这般愤怒,这才刚入江南地界禹城尚且是这个情况了,在往后走下去,还不知是何光景。 那小二见几人不好糊弄的样子, 明明是凉秋的天,额间已经不自觉的布满了一层薄汗,支吾半响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外头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乌云密布,长夜风起雨预来。 陆怯闻了风声, 冷着一张脸下了马车,他的容貌妖冶瑰丽, 那过分白皙的脸上甚至隐约可见肌肤下淡青色的经络。病态白皙之下的面容却不是瘦骨嶙峋的身躯,反而从肩背到窄腰,在往下的一双笔直长腿,无一不透露着年轻人的体魄修长劲挺。 一身锦衣面料柔软,长睫之下的目光淡淡瞥向柜台后的小二,眸子是说不出的冰冷果决:“既然客栈不给住人那便关了好了!阮刀!” 凌厉很辣,全然不给人辩驳的机会。 小二震惊,不同先前客人的严肃冷酷,后面下来的公子浑身透露着肆无忌惮的凌厉,光是一个眼神便让人有着油然而生的颤栗。 傅呈辞却将视线落在那人腰间,眼神一暗,目之所及只觉得腰带似乎又宽了一指的距离。 怎么才两天的时间,这人又瘦了?! 身形一闪,径直挡住江北王眼神的阮刀连忙应声:“公子我在。” 那道灼人的视线被挡去,陆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目做端详,视线一寸一寸的扫过这客栈内每一处布局,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声音一如既往悠然道:“既然这客栈不住人,那关了也好。方才来时路过了知府,阮刀你去询问一番就说既然这客栈不开了,换做我们兄弟几人盘下开酒楼如何。” 陆玉嘴角轻轻勾起,目光了然,难得配合的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官印纹路面值巨大,若说真将这客栈盘下也不是问题。 见几人架势十足,那小二当即就怕了,声音都有些饶舌:“几......几位,这当真不是我们故意不做生意......只、只是这街上的客栈都是如此啊!” 他含泪欲泣,反倒生出了几分悲壮。 陆玉也察觉到事态端倪,温润的眉眼深处暗光涌流,一片沉海起伏:“发生了何事?” 小二见着几人不肯善罢甘休,心下一沉也同他们说道:“南边发了大水,难民奔着京城的方向去,说是不给做生意也就是怕难民住进来了......” 陆玉冷然:“客栈开门做生意,你们就是这样的为商之道吗?” 小二想要辩驳出声,但是见着面前的客人,不好相与,周围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惹不起,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也不是我们不做生意,只是这些个人欺人太甚。就是进入城后的那家客栈,几人进城后可瞧见了吧。那家掌柜心好开门做生意来的全是一些没钱的难民,掌柜心慈也全都给迎了进去,没想到当夜就有一人突发痨疾惨死客栈。同路的人不知哪得来的消息,就扒着客栈不放,硬是四五成群一波一波的住了进去,那家掌柜我略有耳闻,本想着好心哪晓得办了坏事,如今名声臭了,这旁人看了都忍不住绕路。 这事还不止发生了一桩,就前几日,还有一家客栈收了两个住得起店的难民,没想到愣是叫人给算计了一通,险些房都给拆了,难民入了禹城,捡着地下手,我们这开客栈开酒楼的也就小本生意,委实不够叫旁人这么折腾啊......” 陆玉沉眉,声音已然有了愠色:“当地知府对着这事难道不管吗?” “管啊!”从门外传来声响,来者朝几人行了一礼,“知府也派人管过几次,但这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禹城以官压人,都是来逃难的苦命人,总不可能通通押地牢里吧。” 那人面上带着苦笑,小二唤了他一声掌柜。 陆怯看向他,“这位是?” 掌柜冲几人抬了抬手,笑容之中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姓李,见几位客观气度不凡,莅临小店是在下的荣幸。只是这特殊时期还请几位多多担待,三儿啊!带几位客人去上房。” 原先还说着客满,几句话的功夫就态度大变,要不是这掌柜太识时务,就是这话里话外另有隐情。 “诸位随我来吧!”三儿拿着一串钥匙,就将几人引到楼上去。 果然他们到二楼上去,房间空空如也,一间也未曾住人。 配上方才店员的话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回房后一切小心,这禹城不正常。” 脚步声快将傅呈辞的声音淹没,身边两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这家家不做生意的客栈,还是这以官压民的知府,亦或是这店家的一面之词,都不正常。 “早日将这的事情处理完,我们还得抓紧时间赶紧赶路。” 陆玉敛眉,低声吩咐完后,几人就停在了第一间屋子前随性的侍卫进去检查。 -- 第52页 傅呈辞轻轻扣住了陆怯的手腕,淡淡道:“我观方才七公子说起话来振振有词,神采奕奕想必这一路舟车劳顿对他来说并无大碍,今晚我会同七公子一道前往探查,七公子意下如何?” 陆怯忍不住抽回被禁锢的手腕,白皙的腕间已经染上了一条红痕。 拒绝的话哽在喉间,触及那人戏谑的目光时又将话咽回去了。傅呈辞本就对他诸多怀疑,一次无碍接二连三的话难保这人不会再疑心什么。 他点了点头。 于是乎,夜里的事情便这样商议好了。 · 夜黑风高。 两人一道出了客栈,阮刀早已等候在外,见着人交出了一份地图,“这是禹城的地图。” 三人点了火折子,在黝黑的街道上观察着这份禹城地图,图纸将城内几大建筑罗列的详细,还有四通八达的街道也标话的清晰。 陆怯将图纸收起来,问道:“长本事了,哪搞来的?” 阮刀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府衙内偷来的。” 陆怯:......得,还真是长本事了! 商议过后,两人便绕出小道,眼前一排暗影走过,傅呈辞眼疾手快将人拉了回来,陆怯措不及防撞到那人怀里,一股很好闻的香味窜入鼻尖,那是傅呈辞衣饰上惯染的香料。 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个人,傅呈辞在他耳边嗓音压成一线道:“有人。” 陆怯收回那半响错愕,转过身去目光死死盯在漫出街角的人影上。 “看来这儿当真有问题,守在街角也不知顶个什么用。” “和我来。” 傅呈辞牵着陆怯的手,两人脚步轻盈从后巷跑了出去,打算到府衙去看看情况。 禹城知府姓曾,为官十余载,陆怯对其知之甚少,傅呈辞却是略有耳闻。 此时入夜,府衙之内入耳之处除了齐整划一的脚步声,便听不到别的动静了,两人敛声趴在房檐上,来来回回巡逻的人数是偌大江北王府的两倍。 要不就是这曾大人太怕死了,要不就是这禹城当真问题重重。 府衙内也并非全然寂静无人,东南角的一处院内,隐隐照出光亮。 趁着四下漆黑,顺着房顶就这么偷摸了过去。 院子一周无人,守卫也只是在外头,陆怯轻轻的剥开房顶的瓦片,光亮顺着缝隙透出。 陆怯双眼微眯,朝里看去,“那人像不像今日客栈的掌柜?” 看不清脸,但是体态相似,衣着未变。估计就是了。 李掌柜对面还坐着几人,如果这院外的人不是守着死人,估摸着这人就是禹城知府了。 灯影幢幢,没有人发现头顶上目睹一切的两双眼睛。 “城内今儿来了人,做派不似寻常人,会不会是上头派来的人?”李掌柜虚心求教对面那人。 其余几人闻言也是紧张的看着主位上的人。 听言,坐在主位的人声音散漫慵懒:“朝廷真要派人来,也必定是暗访。这般大张旗鼓许是哪家公子游街,如今大事紧要别自乱了阵脚。” 李掌柜抬手虚虚拭去额间的汗,喉结上下滚动,“曾大人所言极是,那......这人还要派人看着吗?” 被唤曾大人的男子,啧了两口手上的茶,“先看着吧,莫要出了岔子,人走了也就安心了。” 李掌柜连忙应好,曾大人又提点了旁人。横竖说不到紧要关头。 傅呈辞看向他,陆怯摇了摇头。 余下几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陆怯听了一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合上瓦片就背过身去了。 傅呈辞讥笑:“这禹城还当真有问题,瞧这情况还问题不小。” 陆怯:“先回去,将事情告知太子,怎么处理他说的算。” 两人从房檐上跳下来,陆怯一晃,落地时右脚踝轻轻扭了一下。 走了两步后酸楚的疼痛就顺着踝骨席卷上来。 傅呈辞半蹲在他身前,“上来!” “怎么了?” “脚扭了,难不成要自个跳回去?”傅呈辞戏谑看向他。 陆怯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同他在有什么太近距离的接触。 在他犹豫的这一时半刻,陆怯只觉得一道身影笼下,将他直直包裹其中,旋即腰间一紧已是腾空而起。 他下意识的搂住对方的脖子,黑暗之中瞧不见蔓延到耳根子的一片绯红。 傅呈辞将人打横抱在怀里,这才发觉这人是当真的瘦,不仅腰带宽了一指,这轻飘飘的感觉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人带走。 他原先就对陆怯诸多不满,将所有的枷锁都堆在这人身上,床笫之间也是无尽的发泄。 心尖之人不敢求。 对着陆怯却是可以肆意妄为。 他不是没有在乎过后果,只是觉得这一切予他来说不重要,他放下的错不重要,做出的伤害不重要,因为陆怯这个人也不重要。 何必为了不重要的事情牵肠挂肚。 一低头撞进了一双清禾的眼中,然而此刻心底却是难得的涌起了一阵疼惜。 -------------------- 作者有话要说: 傅渣以后的追妻之路就是仗着:当年我还小,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知者无罪,你要原谅我犯的错,造的孽,顺便在爱着我。 作者:臭皮快滚! -- 第53页 【感谢观阅】 第31章 不春毒发 虞城是京城和江南地界的交汇之处。 曾润良在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十年, 朝乾夕惕,勤恳勉之。 曾家祖上在京城有着爵位,祖上的荫庇到了曾润良的父辈也算是消耗殆尽了。 说起来, 曾润良还是承德十三年的探花郎。承德十三年大周来犯,大楚动荡,敌军险些破了关东。若是要塞一破, 直捣皇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文臣主和, 武将主战,送到帝王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 曾润良那时还未前往封地, 曾家以孔礼为训谨遵圣贤之教, 性本固执,清高自傲, 如今伙同商人苟利, 果真岁月可侵, 山河更迭,人心易变。 江南的祸乱就像陆怯先前所言一般,固守成规,治标不治本,固基的烂木头没有及时除去, 在稳固的高楼也有轰然坍塌的一刻,陛下先是在朝堂之上给了太子权利,如今的做法却是事与愿违。 帝心难测,这响当当的巴掌毫不留情扇在了太子脸上。 事情遇上了就不能不管,但是他们一行人此番下江南也是时间紧迫, 一面暗地里追查着这曾润良,一面传书回京, 事态如何总要有个查事情的先来看看再说。 虞城的地形图还在身上,若是叫人发现只怕冒头的兔子还没瞧清就又要缩回洞里了。 到时候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刀带着陆怯身上的香囊跑去蹲送解药的信鸽了。还东西的任务又落到了陆怯同傅呈辞手中。 两人趁夜轻车熟路的来到府衙——“吱呀”一声,尘封的房门被打开。 陆怯率先走了进去,见到并未惊动旁人,傅呈辞在背着身走了进去,轻轻合上房门。 储物的室内很大,沉积了许多杂物,有的箱子上甚至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屑。 这么找太费力了,陆怯想要点个火折子,刚摸向怀中,就被一把拉住了,他的头被按了下来,傅呈辞声音低沉紧紧贴着他耳根的肌肤,道:“门外有人巡视。” 话音刚落一排光亮从暗处而来,两人蹲在一排架子后,目视着那一队府卫走过。 两人的身子紧挨着,猝然起身四目相对,傅呈辞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陆怯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本册子上,上面标注了一些东西的存放位置。 将东西物归原主后,两人连忙回了客栈。 一楼大厅,守夜的店家单手撑头昏昏欲睡,傅呈辞带着人绕到了暗巷去,一棵延伸的歪脖子树恰好通向二楼的某间房。 陆怯扭伤的脚踝在这一刻显现弊端,进屋时下摆的衣服被支棱出来的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 落地的惯性让本就受伤的脚踝瞬间痛上了九霄云外,他这一身本就没几两肉,肩胛撞上了傅呈辞的后背疼的反倒是他,后者眉眼含笑,回过身来像是没看到他此刻的窘迫。 半推半就将人搂在怀里,狎昵道:“投怀送抱?” 陆怯勉勉强强站稳了身子,含笑道:“腿脚不便有劳王爷送我回房了。” 傅呈辞狭长的眉眼一挑,果真扶着人往房间走,回的却不是陆怯口中的那个房间。 半倚在桌边,陆怯看着傅呈辞,语气凉凉道:“王爷何意?” “过来,”傅呈辞拍了拍床边空余一人的位置,道:“你那脚踝再不上药,明早估计落地都难。” 陆怯面有戚色的走了过去。 上了药后,傅呈辞也没让人离去,他直接吹了灯,伸手拍了拍对方肩头,做了一个揽入怀中的姿势,声音沉沉,说不出的磁性:“就在这睡吧,若是现在回房不免会惊动旁人。” 陆怯略微犹豫了一下,望进对方坦荡无余的眼眸深处,回绝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在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如今扭扭捏捏反倒是他心地狭隘了。 他盖着被子躺在里侧,背过身去的那一瞬没注意到傅呈辞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锐利十足。 盖着一条被子,安静的能够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声,朦胧之间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内,一条手臂横过他的腰间,将他环住,很快陆怯就睡下去了。 第二日起来时,床榻外已然空了一个人影。 脚踝用不上太多力气,走路不是问题,陆怯走出去时,傅呈辞和陆玉正在下面用早膳,有说有笑。 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紧缩了一下,不甘的执念在心底生根发芽。 随即,他轻叹了一口气,在睁眼看下去时瞳孔的灰霾一扫而空,古井无波一般,一如死水。 除了叫人送来饭菜,陆怯没在出门一步,就连陆玉同傅呈辞去走访民间他也一声不吭。 床榻之上陆怯用牙关咬着绳子将双手束缚在一起,嘴里塞了一团布,防止咬碎牙关,或是咬舌自尽,双目狰狞,喉头发猩,不春来势汹汹,而阮刀却迟迟未归。 忍不住不春的人会死在自己的手下,或是用刀剑了解,或是鲜血流尽苦苦煎熬而死。 而他还不想死...... 一炷香的时间,万虫蚀骨的疼痛才得到缓解,被汗液浸湿的床褥可以拎出水来,打碎的发丝紧贴着脸颊,两鬓之处冷汗簌簌。 阮刀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床上之人蜷缩在一起,空荡的目光宛如失去灵魂的躯壳,即将凋零陨落。 阮刀连忙将人的手腕松开,在拿去他嘴里塞着的布,动作万分轻柔,唯恐伤了床上之人。 -- 第54页 皓白的手腕被勒出了两道青紫的痕迹,就连牙关处都隐隐渗血,目之所及,狼狈不堪。 对上陆怯的视线,素来冷惯心肠的阮刀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春毒性猛烈,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熬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可能会更加猛烈除非服下解药。 浑身浸泡在药浴之中,一路出行泡了两次药浴,陆怯靠在浴桶边缘,一口血水从唇角缓缓流下,陆怯僵硬的抬手一把抹去。 药浴渗透肌肤,麻痹人的四肢,陆怯吃力的做完这个动作就连骨头都在叫嚣着抗议。 等到这口气过去,陆怯听到楼下传来的动静,恰好撞见了傅呈辞同陆玉并肩进门,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刚下江南时更近了一步。 等到回了房,陆怯才朝傅呈辞房中而去,他将袖子拉下来了一下,恰好遮到了手掌上。 他本意只是想询问今日在城中可有什么事情,顺带同这人说说话。 暗红的眸子瞧得并不真切,只是那道声线却令人熟悉:“你同太子一道外出,可有......” 傅呈辞冷冷打断他的话:“我同太子幼时羁绊颇深,你别想多了。” 陆怯苦笑,却也想在争辩一番:“你怎知我要问什么?” 傅呈辞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整理着手腕的暗袖:“无非就是我今日同太子在城内发生的事。” “王爷还真是,”陆怯顿了顿,几欲争辩的话到嘴边变了味,“还真是......聪明绝顶啊。” 傅呈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禹城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不好,陆玉心中挂念心事沉沉,他挂念陆玉自然也高兴不起来,就连安抚那人的戏都不想做了。 原先以为陆怯会揪着这是不放,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望着陆怯离去的背影,内心被一抹奇怪裹挟,这份奇怪下的行为,让他的内心隐约有些不安。 传书回京城,得了回信,朝堂届时会派人前来,耽搁久了无所事事反倒会叫人起疑,事情敲定后就不是他们该左右的了。 留了一人守在禹城,其余人在当日下午又继续出发,南下而行。 赶了一夜路到了真正属于江南的望都,因为事先通知过江南的官员,太子微服私访。 一到地方上,众人就被安排进了驿站。 不同于赶路时的风餐露宿,或是沿途休息的客栈,驿站乃皇家所建,条件自然要好上许多。 一路走来,唯有望都最是富饶繁华,因着离京城较近,温度相宜,不过江南之地气候要更为湿润。 不同于禹城的疲态,望都的街道之上只有少数流民,然而也都得到了妥善安置,街里街坊里还挂着夜里为卸下的灯笼,人群熙攘,白日尚且如此,夜里还不知作何光景。 当地郡守姓张,生的便圆润富态,面对未来储君也应答自如,将事宜说的头头是道,心思活络口舌伶俐,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脸颊的肉堆积起来憨态可掬,除了一个皮囊倒真是挑不出半点错处。 将人送到驿站门口,他先后向三人又行了一礼,“如今南边发了大水,百姓流离失所,奈何下官人微言轻,所做之事也只是绵薄之力。晚上在府上设下小宴,为几位接风洗尘,还望太子殿下,炩王,江北王一定要赏脸光临。” 陆玉含笑应好。 修整之后,一行人就上了张府,张大人守在府门前,见着几人来他小跑下台阶迎了过来,礼数周全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炩王殿下、江北王。” 规矩不可废,陆玉是几人之中地位最高的,理所应当走在最前面,张大人是这家主人,脚程稍微落后了几步替太子引路。 说是小宴还真是小宴,不见歌姬舞乐,设了四张桌案,空空如也还未上菜。 陆玉坐在了首座之上,目光淡淡环视了四周的环境。张大人站在自己的桌案前解释道:“没有歌舞助兴,饭菜都是府上厨子拿手的好菜,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嫌弃。” 陆怯接着举杯之时用手遮面,唇角勾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意味冷嘲。 百姓流离失所,身为郡守克勤克俭,知礼重礼。 若是往外说,可不就是民间佳话。 心中存疑的不止有他,傅呈辞抬头看去时也恰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事忘了请假(自刎谢罪 开启江南副本~ 【感谢观阅】 嘤!留评发红包 第32章 不受控制 没有歌舞助兴场面不禁有些冷清, 张大人笑眯眯的同陆玉搭话,从江南特色、风光美景到摊头小吃、酒楼菜肴。恐怕再下去,连江畔姬女锁骨上新纹的花饰都要叫这张大人给抖落出来了。 扯了半天不见正题, 饶是陆玉在温雅的性子此刻坐在这首案上隐隐也有些不耐。 屋外的月色带着秋寒侵骨的刺意,窜进大厅内,屋角的帘幔被掀起。 傅呈辞母家也是江南名望, 同姓张的倒还能聊上两句, 反观一旁的陆怯对着江南人生地不熟, 还真是无话可说。 懒散之余打量起这厅室之内,不要说这张大人生的是富态圆滑了一些, 这家中陈规摆设却还极有考究。 只是有一些地方有很明显的拖痕, 那是长期放置重物留下的印子。 -- 第55页 原来摆放在那的会是什么呢?陆怯想着,双眼微眯让一双本就潋滟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深邃。 周棠阴建府时就曾请了个风水师, 什么物件摆什么地, 样样精确, 就差拿着长尺来对边对角分毫不差了,陆怯跟着观摩了两日学了点皮毛,最后这大热天的还是架不住屋内的凉椅躺的舒服这才作罢。 在看向那谈笑风生的张大人时,已然有了些不一样的神色。 他这悄无声息的变化并未惊动旁人。 首位上的陆玉,见着姓张的不肯明说, 空留的闲心也算是过去了,漆黑的瞳孔沉的很快酝酿着晦涩的风暴,“张正青,这望都的难民呢?” 张正青没想到陆玉这么直接心下咯噔一声,面上有一瞬间僵硬, 但是很快恢复如初,只是笑容淡了几分:“如殿下所见, 都被安置起来了啊。” 若是揣摩揣摩,不难发现这声音中竟夹杂着几分委屈。一个老胖男人搁着装委屈。 陆玉又问了一些问题,都被这张正青三言两语的模糊过去。 几人这才刚入望都,眼下情势尚不明了,张家再不济也盘踞望都多年,但就先下这情况他们三个还真没有硬杠的必要。 眼见着几人间横生了一些诡妙的氛围,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竟是先前不曾开口的陆怯。 “张大人。”唤人称谓的嗓声十分酥哑,傅呈辞也不禁侧目看去。 张正青没料到他的突然点名,连忙端正身子转向陆怯,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炩王请说。” 杯中的酒液体流淌,光泽盈盈,陆怯眼眸含笑的与他举杯示意,张正青不明所以,但是王爷举杯他自然也得赶紧回应。 一来一往,反倒有了几分亲切。陆怯前倾了身子,单手架在木褐色的桌案上,脸颊微酡,明媚的眸子好似已经醉了一般,嗓声悠悠:“本王就是很佩服张大人。” 此话一出,满座惊怔。 就连张正青都忍不住动了动屁股下的垫子,如坐针毡。 陆怯好似全然不理旁人惊咤,声音徒然伤感起来:“江南水患,大批百姓流离失所。本王同皇兄,江北王从京城一路南下,沿街所见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甚者食其孩童,烹其骨肉看的本王好生不忍。” 这话好似真的一般,就见那潋滟的眸子还当真红了不少。 傅呈辞、陆玉:“......” 张正青额间隐隐渗汗,直觉这位炩王殿下话不止此。 果真,话声又响:“这受难的百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一路走来,唯有张大人肯善待他们。” 张正青抽搐着嘴扯起一抹僵硬的弧度:“......都是下官的应该做的。” 陆怯嘴角轻提,笑容从怆然变得玩味,举着一个不甚崭新的瓷碗细细端详,眸子在灯光之下有些晦暗:“张大人清廉,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 “不知炩王,有何、何事不明?” “一路见多了冻死骨,这内心委实不太好受,”说着,还做出哀伤的表情好似当真很难过一般,他语气变得极快,好似演练了千百回一般:“本王就是想见见这出资赈灾的人,正好皇兄也在这,对于有功之人自当好好嘉奖。” 张正青的瞳孔肉眼可见大了许多,内心语塞:这赈灾棚都是我临时搭出来的,上哪给你整出资赈灾的人! 他笑着打马虎眼:“哈哈,炩王说笑了,这收容难民的棚子都是下官所为,不曾假手他人。” 自己的功劳能让别人抢了吗?不能!当然不能! “是吗?”陆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神情变幻莫测,半响古怪道:“张大人可向朝廷报备了?” 张正青朝京城的方向拱手示意,义正言辞道:“承蒙陛下厚爱,让下官能在望都任职,这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下官这么做,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那张大人哪来的钱?”陆怯道。 气氛又僵硬了不少,一阵鸦雀无声。 这回连坐上观壁的傅呈辞都出腔了,“进了望都沿路走来收容百姓的地方不下十处,且处处都在施粥布善,若是员外不出钱,据本王所知,张大人的俸禄应该是供不起的吧。” 张正青这哪能不回过味来,冷笑三分道:“下官在望都任职这么多年来少说也有些积蓄所在,如今江南受困又岂是拘泥于个人小利的时候。” 这大义凛然的模样陆怯险些将一口吞咽进去的酒水当场喷出。 他又说出了让张正青为之一颤的话:“张大人前些日子为儿子娶妻,场面宏大,据说长街之上的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声势浩大啊。如今还有这一府下人要养,这积蓄还真挺多的。” 张正青后背已然湿透了,肥硕的圆脸惨白惨白的欲哭无泪这哪是前些日子,时间都过了三四个月之久,谁料在这会被挖了出来。 张家本就不是富裕人家,普通人为官攒下的那些钱孩子风光娶妻,自然要拮据一阵,但张正青到底是郡守,虽不至于拮据成这样,但是接连多日在望都之内施粥布善,这些都是要钱的。说出去是大善人的好名声,但是有心之人若是追究一下就会发现,这不太正常。 张正青舌头打结,唇瓣张张合合半响没说出话来,先前功劳都叫这个揽了,这会若是在搬出旁人的名头,太子还在这这前后啪啪打脸不就成了欺君吗! -- 第56页 他在这左右纠结措辞,那头的陆怯似乎也不急,见着张正青的脸一红一青倒正配了他的名,正青正青。 陆怯一双桃花眼在灯下泛着柔情的光,傅呈辞看着微微失神,手指按在了他的眼尾处。 指腹灼热的温度,让陆怯下意识将腰后仰,傅呈辞的手指停在那,也不觉尴尬,而是笑道:“少喝点酒。” 陆怯干咳两声,捧着手中的小杯子将脸朝了出去,下意识的想要喝上一口,唇瓣碰上冰凉的水面上就又顿住了,最后不过轻轻舔去唇间的酒味就再也没碰过那酒了。 想着傅呈辞暧昧的话,他想今晚自个大概是醉了吧。 外头的风不时吹进来,和着月色,凉秋冷意。将张正青惊出的一身热汗吹散之后,这人似乎才算是找回理智,“王爷说笑了,这救济难民的钱也非下官一人的钱,张家族内自然都有帮衬。” 一句话模棱两可,将事情都推给了族人,横竖的姓张,前面的话也不算错。的确是没有旁人参与,张家的一起出钱了,那算别的人吗?都姓张,当然不算。 陆怯没有接声,笑意盎然,“原来如此啊。” 余音未尽,意味悠然。 张正青呵呵尬笑两声,妄图揭过这个话题。 陆怯没有再过为难人家,好歹吃人嘴短,又是在对方的地盘上,这明晃晃的问题摆在上面凡是还是不敢操之过急。 过了这个话题,张正青轻松了不少,对待陆怯更是打起了比对待陆玉还要再多十二万分的精力。 又聊了聊江南近况,几人到底今晚只谈风月不谈公事,说起评价来顾忌也就少了很多。 宴散之后,张正青邀了几人明日一早到街上逛逛,陆怯笑言婉拒,他今晚走一遭张府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烈酒入喉更是烧得心口隐隐作痛。 张正青见他不同行隐隐松了一口气。 送走几人后,张府的管家迎了上来,老管家是张正青身边知根知底的人,有些话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嗓声恭敬道:“大人,先前说的还要准备吗?” 张正青的眸子是不同于体态的锐利,蕴含着深深的阴鸷,他道:“继续备着,在腾些人手,明日在驿站内好生看着炩王殿下。” 老管家方才不在室内,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也只能先应下再说。 · 到了驿站后,陆玉冷声对陆怯道:“谁准你今日自作主张问那些话?” 陆怯不在意他的横眉冷对,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悠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院中守着的人是陆玉亲自带来的护卫,陆怯使唤不动,好在他也不打算坐这和他喝茶聊天。 稍后几步的傅呈辞在进屋时脚步微顿,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看向他,傅呈辞略微一顿,坐到了陆怯身边,这一选择算是彻底惹怒陆玉了。 积攒的怨怒发泄到了陆怯身上,“问题大着呢!如今我们刚入望都事态尚未明了之前谁准许你轻举妄动?” 陆怯嗤笑一声,也懒得去维持那面上的兄友弟恭:“皇兄此言诧异,明面上的事情皇兄都没问出个结果,还不容许弟弟代劳?” 他这么一说,陆玉就想到了自己同张正青对话时是怎么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而对方又是怎么在陆怯的一字一句下变得哑口无言,两厢对比之下让陆玉更加恼羞成怒。 他一下站了起来,手掌盖在了木褐色的桌面上,茶盏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声色俱厉道:“大胆,陆怯你是想取代本宫吗?” 陆怯迎视他的怒火,在这盛怒之下风轻云淡道:“皇兄莫要冤枉臣弟了,没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陆玉被他堵得变成了方才的张正青,嘴唇翕动瞳孔骤缩,说不出话来。 陆怯却觉得乌烟瘴气恼人得紧,淡淡道:“天色已晚,皇兄早些休息,明早还要同张大人游街呢。” 陆玉气的说不出话来。 安抚完太子后傅呈辞很快追了出去,看向那怡然自得的背影,傅呈辞眉目微拧带着淡淡的质问,“你今晚是怎么了?”这么咄咄逼人。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怕对方一个不对劲又暴躁起来了。 夜色之下,四下宁谧,陆怯连带着看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哼道:“酒壮怂人胆听过没?” 傅呈辞哭笑不得,伸手刮了刮对方鼻尖,嗓音低低笑着:“别闹。” 这动作十分暧昧亲昵,陆怯瞪大了眼睛,被他长臂一伸扯到怀里,两人旗鼓相当,抱在一起十分不协调。 近看之下陆怯的眸子软的好似能渗出水来,傅呈辞看得情动,掰过下颌,吻上了对方的唇瓣。 傅呈辞一手揽着对方腰身,一手扣着对方后脑勺,从最先的舔砥到撬开牙关逐渐深入。 陆怯的手搭在他的肩头,略显生涩的回应着他。 勾人共舞的吻技让人不约而同的浑身一燥,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尾椎一路到了头皮,唤起了人体内深深的渴望。 不知道是怎么回房的,跌进了柔软的被褥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夜月羞人,藏于云层。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陆怼怼上线了~ 第33章 刺杀 翌日清晨, 原先说好一道游望都的人此刻正在室内,一席黑衣暗纹腰带将男子的身量勾勒的英武挺拔,窗外渡进的光亮让细碎的剪影落在了他手中的信纸上, 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满是阴鸷冷意。 -- 第57页 似是被主上的阴戾所震慑,前来送信的下属低垂着脑袋额面上是汗意涔涔。 “中卫使奉帝令驻守江北......”余下的话没有再念,傅呈辞的脸色在余光中一寸一寸的森冷下来。 很快回信在纸页上干透, 塞进了信封中交给了传信的下属。 一旁的卫野在替傅呈辞研磨, 见状忍不住问道:“可是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傅呈辞闻声未曾抬头, 而是将桌面上方才传来的信纸丢给他。 卫野手忙脚乱的展信,目光从惊疑到难以置信, 再到愤怒, 最后一声不屑的嗤笑,深含嗤鄙。 历朝历代派遣朝中官员到各地驻守,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宜。但是自从老王爷将匈奴驱逐出境以后, 朝廷便再也没派遣官员前来驻守, 江北之地素来都是江北王掌管,就像先前关东的季家一样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谁都知道江北王此时不再江北,而如今,承德帝不仅派了官员前去,还调拨了一千禁卫随行, 趁着主人不再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示|威,让守在江北的人动不得,也不敢动。 安静之际屋外传来黑色羽鸽‘扑棱’的声音,卫野上前去伸出两指,自然而然接住了手中的信鸽, 取下一小卷信筒,将消息带进屋内。 卫野将东西双手呈上, “是裴朔的消息。” 太子先前被人投毒,裴朔奉命取药是该传来消息了。傅呈辞两指点在椅子的扶手上,长腿交叠架在桌案上,神情倦懒,薄唇轻启:“念。” 小篆写的有些凌乱,显然传信的环境并不好,卫野认了一会字才出声:“大雪封路,恐要耽搁。” 闻声,傅呈辞的眸中几度变幻,神情忽明忽暗,他冷声道:“横竖太子已无大碍,此路难走那便叫他们回来吧。” 卫野微愕,“......那东西是不要了吗?” 先前楼鹤给的药引陆怯拿来救了陆玉,本是想着等裴朔将江北的东西寻来后再补给陆怯的,既然此路难走,那便算了。 傅呈辞眼帘微掀,觑了一眼话多的卫野,神情凉薄,声如九幽寒潭:“反正一时半刻死不了,寻不寻得来有何意义,又何必折损旁人的命?” 话落,想到昨儿夜里探他脉搏虽是虚弱,却未伤及根本。好好养着也死不掉,这般一想心头原先那点顾及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卫野被他淡漠的话语一惊,但是细想了一下炩王同自家主子的关系,似乎真没到搭进去几条人命的地步。 但是想到昨儿夜里自家主子歇在别人房里,半夜起来又是令他烧水,又是备衣的,真会让人想入非非。 下人传来消息,说陆怯醒了。 傅呈辞一句打发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是可能是欲盖弥彰的心理作祟,他话锋一转道:“备些饭菜,我这就过去。” 他又交待卫野传信裴朔,然后便朝陆怯房中而去。 驿站修建的中规中矩,没有高门大户那般九曲回廊,曲池映月,穿过一道拱门后就到了陆怯房中。 那人已经换好衣裳,见他来时有些吃惊,傅呈辞走过去,含笑道:“不欢迎我?” 他嘴唇翕动,想问的话也没问出口,最后化成了浅浅的笑意,“没有。” 江南菜肴分量较小,多是精致为主,两人都不是好食之人,一顿饭下来少了分享美食的喜悦,家国大事或者赈灾救民两人无心商谈,要说这出了名的江畔姬女,还不如彼此的敏感点抚弄起来说的得心应手。 吃完饭后,傅呈辞回了房。 那残留的人气一下子便消散了,已经两日了,解药的消息一点儿动静也无,陆怯斜睨了一眼阮刀,玩笑道:“这毒我要是熬不过去了你便赶紧回大周去,周棠阴这人坏是坏了点,反正你也不爱说话跟着他也算是一种出路,总比你浪迹天涯来得好。” 如行将就木一样安排好了后事,说的晦气。阮刀闻言,皱了皱硬朗的眉眼,“楼鹤好像也来了江南,到时候我把人帮你绑过来。” “别,”说起楼鹤,陆怯坐直了身子,“这人同傅呈辞相识,还是少招惹为好。” 楼鹤认识傅呈辞,阮刀也如先前的陆怯一般略一吃惊。 两人没在继续话题。 在院子里掰着指头等解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信鸽循着香囊送信,若不是前几回都寻到了,陆怯都要以为怕不是这香囊是假的了。毕竟这山高水长人远的,国师要是一时不要他了,将解药给断了,陆怯不是死在大楚内,恐怕就是死在去大周的路上。 他甚至已经将算盘拨得门清,横竖死路一条他不介意多带一些人陪葬。 淡漠的面上,漾起笑容阴邃,眸中甚至隐约有些狂症之色,就连那难得泛起的暖阳都抹不散这阴寒森森。 阮刀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凛,他想到了昔日看到的那句话:不春之毒,摄人心魄。 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分,火烧云将半边天际染红,一行人匆匆回到驿站,沿路竟是派出了一大队兵马护送。 陆怯被这动静惊扰,向源头寻去,就见张正青如临大敌,派着一队兵马将驿站围得严严实实,以防有人闯入,而一旁的傅呈辞也是面容铁青,眸中溢出了止不住的忧色。 房门被打开了,所有人都迎上了走出来的大夫,神情期盼。 大夫:“性命无碍,好在两处伤口不深,刀上也没有淬毒,等人醒后切勿碰水记得按时换药,不要让伤口裂开。” -- 第58页 大夫解释完,众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张正青,前面吓得连午饭都要吐了,他哪会想到带太子出门会碰到难民刺杀。他们一路低调带着的护卫也不多,竟是让贼人钻了空子。 要是太子真出事了,恐怕张家十几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傅呈辞冷冷问道随行的人,“凶手呢?” “在柴房关着。” 得了位置,傅呈辞脚步极快往那走去,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向边上落下,陆怯升起的手堪堪摸到了他半片衣缕,再回身时人已经走远了。 僵在空中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原本挂着的嘴角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最后变为一片漠然。 太子受伤照顾的人都快无落脚之地,陆怯没有进去而是让人进去知会一声自己就走了。 等回了房后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陆怯忍不住捂住心口,感觉胸腔被硬生生的剜去一块空落落的,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本是相安无事,不料一个时辰后,院子里面聚攒着人影,手持火把,火光冲天,此刻随行的禁卫好似铁血,火光映衬下,面目肃冷。 伤口不深,陆玉这会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面色惨白,傅呈辞比他高出一些,站在他的右后方,就像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一般。 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一只死物,羽白的信鸽从扑棱翅膀的挣扎,逐渐变得不会动弹。 “何人的?”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陆玉问话的声音低沉了不少还带着些许嘶哑。 院内的人无能应答。 陆玉将茶杯掷在地面上,愠怒道:“本宫今日遇刺夜里驿站便来了这么一只畜生,若说是巧合可有人信!” 在场的人都是皇家精心挑选随行的禁卫,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忠诚度自然不用多说。 私下与他人传信不是判主,便是心中有鬼,这个锅谁敢背? 众人垂着脑袋,屏气凝神,院内静的可怕。 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响起:“哟,发生何事了,这般大动干戈。” 陆怯从长廊内走出,目光触及地上冷冰冰的死物时眼里滑过一丝微妙,很快恢复无常。 陆怯向陆玉行礼,陆玉还没忘记自己昨夜是如何在对方口中丢了面子,惨白的面色染上了盛怒的红光,反倒恢复了几分人气。 陆玉不出声,旁人自然不敢搭话,陆怯行着礼僵在空中,暗处之下他面色冷冷一笑,随后也不管陆玉的感想便直起身来。 信鸽被一剑刺穿,此刻还躺在地板上,陆怯看向它时神情微暗然后吩咐道:“死物晦气,将它丢出去吧。” “且慢,”陆玉起身,走到那只信鸽身边,道:“本宫遇刺,这只信鸽便出现在这,只怕是来寻人的,就是不知这背后的主人与本宫遇刺有何干系了。” 陆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陆玉这是铁了心将信鸽的出现往他刺杀的事件上扣去了,太子再怎么被帝王针对,现在也还是储君。刺杀太子就是与皇室为敌,这个罪名哪个不长眼的敢认。 他中了不春,这件事除了几人便无旁人知晓,若是想要这只死物他又得寻一个由头。 陆怯淡淡道:“那太子要怎么处理?” 陆玉冷笑道:“来人,搜一下这鸽子身上藏了什么信件。” “是。” 脚上没有附着信筒,陆怯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手上的动作,一层一层往里翻去很快搜查的人找到了一个被包裹住的药丸,陆玉将东西接来一看,眉心一蹙,“就这?” 那人点了点头,很快退了下去。 陆玉问道:“皇弟可知这是何物?” 陆怯:“......” 那是老子解药! -------------------- 作者有话要说: 歪头)我算日更吗 【感谢观阅】 第34章 对峙 陆玉毫无血色的唇瓣紧抿着, 眼帘之下一片鸦青,他神色淡淡扫过众人。 院内一众人都低着脑袋,没有一人敢对上他的视线。 唯有陆怯不闪不避, 大大方方与他对视,明目清澈还当真一片问心无愧的模样。 反倒是陆玉率先别开脸去。 陆怯神情不变,嘴角始终挂着清浅的弧度, 眸若深潭, 唯有掌心陷进皮肉带来的锐意, 才能将这份得体挂着。 陆玉冷冷看向手中不一个不起眼的小药丸子,冷声道:“本宫最后在问一遍, 此物是何人的?” 鸦雀无声, 无人敢应! 笑话!又不是疯了谁敢应? 陆怯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内心已经在估算若是从陆玉手中抢了此药, 那么自己逃出望都的可能性有多大。 目光幽幽环伺一圈, 眉峰一挑, 笑容中有多了几分冷意,这机率有点儿小啊。 佯装不经意间他用手掩在唇角轻咳一声,很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 而在长廊转角的阮刀默默将刀收了回来,同时将身上准备好的行囊给解了下来,回房待命。 陆玉还是不死心铁了心同这药丸作对, 好似谁认了谁就是行刺的真凶一般。 陆怯内心冷嗤一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愧是疯狗见人就咬。 他觉得陆玉这模样离疯狗也不远了。 也不知是老天照顾,还是陆玉当真重伤的要死了。 就见那原先还安置手中的药丸,竟然一个咕噜掉到了地上, 滚到了傅呈辞脚边。 -- 第59页 傅呈辞眉眼一挑,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们谁要?” 说这话时他说看向陆怯的,就见原先如古井无波的人,此刻眉心蹙起,眼神中暗芒划过,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抬了一下,脚步还下意识的前倾两步,这一切都一步不落的落到了傅呈辞眼中。 陆玉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怯,应是没料到陆怯打起了那玩意的心思。 冷冰冰的眼神又落到了地上的死物上,又想起陆怯这略微异样的举动,不外乎他心思敏感很快大胆的念头浮现而起,这玩意不会就是陆怯的吧 。 陆怯感受到他的视线,向他看去时,就见他的视线在自己和信鸽身上徘徊。 很快便猜到了他心里头浮现的那点心思,原本打算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傅呈辞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了陆怯,凛冽的眼眸依旧是冷冰冰的,薄锋般的唇瓣淡漠吐出两字:“拿去。” 陆怯怔愣在原地,在傅呈辞第二次睨向他时,才抬起手想要接过。 “阿辞!”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拉回来傅呈辞一瞬间游离的举动。 傅呈辞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陆玉面色青白在看见他的举动后稍微缓和了些许,淡淡道:“将东西交予本宫。” 看着面前的人,面目森寒,许是这冷秋的季节,空气都不免阴寒潮湿许多。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他两侧脸颊不免消瘦许多,恍然之间,傅呈辞面对这副面孔不免有一些陌生,不知道昔日温文尔雅,姿容似雪的男子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沦为权位走狗,色|欲具利。 许是为了逃避昔日情感寄托的依赖,又或者是对内心的陌生之感产生了深深疑惑。 傅呈辞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陆怯手中,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他这一走,气氛徒然降到了冰点,以少敌多,剑拔弩张。 陆玉更是不想维系所谓的兄友弟恭,连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尊称也丢的一干二净,他说:“将东西给我。” 傅呈辞无视他,就连陆怯也静默良久。陆玉那向来维系极好的镇定就要分崩离析了。 陆怯很想直接将东西给吞嘴里,但是这东西外层的一层壳子早就被剥了下来,先是在陆玉手心藏了那么久,在是到这脏兮兮的地面上滚了一圈,吃进口的东西不知道过了几个人的手,傅呈辞方才举起时,他甚至能看清表面泛着一层浅薄的淡光,也不知道是谁手心黏上去的汗。 而且他敢保证,只要他敢吃,陆玉可能真会和他来个不死不休,能不能安安稳稳走出这个院子都成问题。 拿性命作赌,太不划算了。 想到这陆怯觉得在熬一次不春的毒性似乎也问题不大。 刀剑嗡鸣的声音陆怯好似都在听在耳朵里 ,时间就像是禁止一般。 良久,陆怯讪笑一声:“臣弟不过就是好奇,皇兄得来的东西也理因有皇兄处理。” 他双手恭敬奉上手中的东西。 院内吹过一阵风,那个药丸就这么顺着指缝滑落,滚了两步就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陆怯幽幽抬眼看了一眼陆玉,眼中没有谄媚讨好,或者是悔改不安,一片漠然的眼底令人为之一颤。 陆玉的嗓声有些沙哑:“你……” 陆怯冷漠一笑,下一刻竟是毫不留情的碾碎了那枚药丸。 从房间出来,目睹一切随时准备弑君救主的阮刀:“……”卧槽,凉了! 陆玉起初只是怀疑,先下陆怯的举动更是让他又笃定了三分,他的眉心狠狠一跳,没有想到陆怯居然这么狠。 是他板上钉钉将东西与凶手定在一起,现下物证具毁,他就算想要将陆怯盖棺定罪也没有证据。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就好像是在这演了一晚上的戏,戏剧落幕,白添了笑话,到头来什么都没有得到。 此刻要说先前的不舒服是有不少,但是现下杀人的心确是真真切切。 陆怯经过陆玉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低声道:“皇兄不若将东西拾起,带回去好生存放,兴许哪一日就能解析其中端倪了。” “陆怯!”陆玉几乎是咬牙切齿念出二字。 陆怯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在经过一众卫队时,视线不轻不重的朝人群中看去。 在隐匿的瞬间笑容讥讽。 回到房内,见阮刀重新收拾好了行囊。 陆怯疑道:“不是做了手势,计划取消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先前他在房中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原以为阮刀已经懂了,现在就看他收拾行囊十分不解。 阮刀道:“你方才将解药给碾碎了,我们要是在不抓紧时间去到大周或是寻来楼鹤,毒发是该怎么办!” 他神情焦灼不似作假。陆怯笑了笑,有些许心暖。 他道:“不用大费周章了,就算出了房门恐怕也出不了驿站。” 阮刀:“我已经事先看过了我们从……” 不待他说完,陆怯抿了一口凉涩的茶,打断了他的话:“陛下的人也在其中,就算我们出了这望都恐怕也跑不掉这江南。” 他可没忘了江南王对他与他母亲有多大成见,只怕陛下不要亲自派人来江南抓人,江南王就会率先作为代表将这地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找出来。 -- 第60页 忧心忡忡各有思忧,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入夜一道暗影从驿站后院翻出,守在暗巷的阮刀见状,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随了那人一段路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回到驿站后,夜里依旧静谧无声,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无一人察觉。 陆怯早在听见脚步声时就睁开了双眼,黑暗之中男子的瞳孔异常明亮,却也是出奇冷漠平淡。 等到脚步声清晰起来,陆怯才收回了伸到枕头底下的手,又将枕头往外挪了一些,遮挡住了险些暴露在外的锋利的刀锋。 阮刀进屋时,床边坐着一个长发披散身穿亵衣亵裤的男子。 他上前几步,汇报着方才所见事宜。 陆怯听完后,眸子里没有一丝差异,平平淡淡,冷清至极,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从边上取出一封信交予阮刀,吩咐道:“将这封信连夜送往皇城。” 阮刀一愣,不知他何时冒出了一封信。 紧接着就听陆怯淡漠出声,嘴角的弧度配上桃花般的眼眸秾丽动魄,“陆玉毁我生机,我自然不能他有所好过。” 说是不会好过自然不会好过,这封信要是送了出去这怕京城不会宁息,到时候陆玉远在江南可谓是鞭长莫及,那可不就是不会好过。 阮刀寻了一处僻静地将事情办完,眼见信鸽已经从眼帘出去,这才转身回了驿站。 他一走,从后面一间破败房屋中走出一人,站在了阮刀先前的位置朝天空看了一番无果后便连忙回去复命了。 翌日,张正青携带着数十个箱子‘低低调调’的上门了,老爷子退却了繁文缛节的官服,一身衣服更显得他臃肿圆润。 张正青是私下来的,带的全是家丁。 得了许可后顺理成章进了驿站。 他一来便直奔陆玉房中。 陆玉如今除了伤口不得沾水需要按时换药外便无大碍。 也真是如此,张正青这才敢找上门来。 室内,一个个箱子被当众打开,珠光宝气,贵气十足,饶是连陆玉的面上都不面看呆了一瞬。 金子、首饰、稀缺的藏品、文人大家的真迹、古籍孤本…… 陆玉的情绪敛的极快,但是不妨碍一直注意他的张正青给看去了。 张正青见陆玉不反对,原本下沉的心不免提高了一些,这才开始娓娓叙述来意。 陆玉原先尚可端正坐在位置上,但是下一刻他的眉头肉眼可见皱了起来。 下人早就屏退,此刻室内只有要事相谈的两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在这里说一下,小傅以前有好感的陆玉都是温润如雅,贼好贼好的人,现在这人都变了,那看人的心境自然也在改变。 但是与其说是好感不如说是更深的依赖吧哈哈哈 反正渣攻就是渣攻 我不解释了 第35章 见解 自古地方就是一个是非地, 若是做得好得了中央赞许加官进爵,就此平步青云,若是做不好削去官职是小, 得罪了这驻守一方的世族心中生异,可能到最后连一条小命都难以保全。 江南的水患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先帝起就已是年年频发, 国库的银两一波一波用来赈灾, 层层下派, 可是这真到最后落到百姓手里的又有几斤几两,谁又能说的准。 事关重大, 不是不查, 只是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买卖没有人愿意做着出头鸟。都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高门屋舍的贵人在乎的是自己到手的东西, 又有几人真正在乎过这百姓缺的用的。 陆玉冷冷地想着, 这张家也不意外, 他虽是进了权欲的陷进,却不代表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刺杀本就是一场意外,想来张正青也是慌了神,怕真就查出了个事情来,这才来个病急乱投医。 陆玉站起身, 面色冷然,这淡漠的神情就连张正青也有些琢磨不透,顷刻间四周似乎变得格外安静,隐约之间可以听见心跳声。 走到呈放的桌案前,白皙的手指覆上了琉璃盏的柄手, 陆玉淡淡道:“物是好物。” 张正青连连点头应是,见着陆玉肯定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这口气半上半下时, 就听陆玉说: “不过这物,张大人用错地方了,”打开的盒子被一把合上,厚重的声响溅起了些许扬尘,张正青一瞬心慌。 陆玉的步子迈得极慢,却是每走一步便有一个盒子合上,厚重的声响敲击在张正青心头,“这些名器大人便带走吧,刺客的事本宫会查,这难民的事本宫也会查,张大人与其在本宫这浪费时间倒不如想想这难民还能如何安置更为妥当。” 张正青的脸色精彩纷呈,两腮被咬得紧紧的,想说的话终是没能说得出口。 “来人,”陆玉向外唤道。 “属下在!” “送张大人回府。” 毫无余地。 张正青被恭恭敬敬的请了出去,他被拂了面子,走出驿站时面色阴沉的可怕。 在驿站门口他脚步一顿,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驿站,最后才负手离去。 · 张正青来寻陆玉的消息,在几人之间不胫而走,只是室内当时也就两人谁也说不准这二人说了什么。 就是领路的下人说漏了嘴,就听见说这一箱一箱的好物被带进了太子房内,最后又原封不动打包回了张府。 -- 第61页 陆怯得知后,神色悠然,似乎像是早有洞察,道:“这还有何好猜,前脚太子才在街上遇刺,刺客此刻还在柴房关着呢。加上外界没有半点儿风声,你说现在这姓张的登门造访有何事?”陆怯将问题抛给了阮刀。 声音沉默良久后,阮刀硬邦邦的蹦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陆怯:“......” 反正闲着无聊,他叹了一口气给阮刀解释道:“这还不简单,要不就是上门道歉,要么就是另有可图。道歉大可不必遮遮掩掩,那么就只剩另一种可能了,至于这另有可图,可图什么,其实也挺简单的。无非就是同太子此次来江南的目的有关。这么说你可懂?” 阮刀憨厚的笑了笑,“主子可以在明言一些?” “得,遇事的时候会叫主子了,”陆怯也没过多打趣,而是继续说:“上街游玩的事情是张正青提出来的,这真要出了事第一个查的就是他,这刺客他派来的可能性也不大。这样一来这刺客无非就分两种,一种从京城跟来想要太子命的,第二种就是这姓张的想要掩藏的事情了。那从京城跟来的刺客又何必到了望都再出手,我们一路不是没有露宿荒野,深更半夜随便一个偷袭我们就全军覆没了,没必要等到望都在下手,太麻烦动静也太大。” 他清了清嗓子,阮刀十分有眼力见的替他倒好一杯茶,陆怯赏识的看了他一眼,继而缓缓道:“既然不是从京城来的,而我们这一路上行事低调,真正知道身份也就一个张正青,前面又说与他关系应当不大,那就极有可能与这望都的事情有关。望都是张正青的地盘,他想要掩埋什么说实在单凭我们几个可能真挖不出什么。不过这刺客也可能与张正青有关,只是人不是他派来的,顶多就是有些因果关系,至于是什么......这姓张的真要想藏,恐怕也不是我们容易翻出来的。” “那依你之见,我们就对这张正青束手无策了吗?”房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淡淡嗓音落下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就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到来者,陆怯有些诧异,问道:“王爷此刻不应该在审问刺客吗?” 低沉的嗓音传来一声轻笑:“如你所见,这千丝万缕的头绪想着捋一捋,不知怎的就朝你院里走了。” 方才傅呈辞发声时似乎已经驻留已久想来先前的话也叫对话听了去,陆怯莞尔笑道:“那可理出什么了吗?” 傅呈辞摇头,淡淡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不曾,你可还有见解不妨便同我说说,我听着。” 陆怯倒还真有话想说,见他主动开了腔,眸光微动,便道:“见解没有。破解的法子倒是有一个,让太子继续南下,你我留下将这事情查清。” 傅呈辞轻“啧”一声,眼梢微挑,薄唇轻抿,看向他的眼神之中饱含深意。 “只要太子一日在这继续彻查此事,张正青就会将事情越捂越严实,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这风声要透出来还是需要时间的,我们等得了,那这沿途下去的难民等不了。” 他说的是事实,傅呈辞闻声后微微颔首,此事应当便是要定下了。 像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实属难得,两人一道用了一次午膳后,傅呈辞这才重新离去。 接连两日后,陆怯没在见到傅呈辞,但是外面已经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上次当街行刺许多百姓都是亲眼目睹,这般将风声放出去,一来是为了借机将消息传进张正青耳朵里,二来不过是为了给那日所见所闻的百姓一个交代。 陆怯从阮刀口中知晓此事后,眼帘微垂,淡粉的唇瓣微微勾起,两指纤葱捏起一个白棋,落下,眼见着对方无扭转的局面,他这才笑的惬意:“为了我们的小时光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阮刀败了一局也不恼,他如何不知自家主子的想法,待陆玉一走,接下来可不就是他同傅呈辞两人一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啧~ 第36章 段鄞 果然, 陆玉一行人在三日后启程离开望都,继续南下,前几日的刺杀就像是告一段落了一样。张正青携一众下属官员沿路护送车队出了望都, 他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双精明世故的眼里满是算计。 倏而,他眉眼蹙起, 电光火石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转头问向身旁的管家:“车队里怎的不见炩王殿下和江北王。” 陆玉的身份他怕得紧, 不过只要这陆玉继续南下,那一切就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这也正是为什么将自己的目的说出还能安然放陆玉离去的原因。真叫他忌惮的是傅呈辞的手腕, 下面的人这几日松散了,若不是车队决定继续前行, 只怕这见不得光的事真就叫人给挖个透亮。 管家回话:“今晨, 有人瞧见那二人已经出了望都, 至今未归。许是去前面等着了吧。” 闻言张正青松了一口气,许是事情太过突然,原先闹得满城风雨如今突然沉寂下来,内心隐约有些惴惴不安。不过这人都走了,他就不信隔着这十几里地还能搅得了望都这一片天。 将提着的心安放下去, 老奸巨猾的眸子此刻笑意弥漫,富贵权利人人可求,他张正青也不过是诸多求权者中的一员。 如今戏台建好了,拆台的人走了,可不就等着主角登场。 · -- 第62页 陆怯与傅呈辞寻了一家沿街的酒楼进去。 二楼不少雅座, 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张正青此刻已经从城门回来了,傅呈辞目光牢牢看着他, 锋芒的视线妄图把人看穿,面前赫然横生出一只手来,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傅呈辞看向他,就见后者一脸无辜望着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似乎格外含情。 好在手边有一杯盛满的酒杯,举起酒杯用来掩饰尴尬,温酒入喉那种朦烟的感觉似乎被无限放大了一般。 “姓张的不傻,咱们在望都本就不得为旁人所知,你这般死死看着人家,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搅碎了方才眼拙才产生的旖旎。 他冷笑一声。 若是陆怯知道方才傅呈辞是这样想的,打死也不会说那些没点屁用的话。 两人定好夜里便去张府查看,看看这位衣冠简朴的张大人是从何处空手套黄金的。 刚一起身,视线恰好落在了前边摊子前的人影身上,那人穿着江南锦缎,相距甚远也难以忽视那桀骜不驯的气质,手中握着的泥人不似玩具更像是一个称手的凶器,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去。陆怯在他回头那一刻猛的坐了下来,此刻依旧心有余悸跳如擂鼓,就见他面上瞬间失了颜色,傅呈辞也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陆怯笑容有些僵硬,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道:“没事。” 到了客栈。 店家面色涨红,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两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因为一个房间而僵持不下,很是想要出声提醒一句:二位莫急莫急,小店别的的没用空房多的是...... 一楼吃饭的人也很是好奇的将目光频频朝两人的方向看来,似是想不通两人光是看这衣着配饰就绝味凡俗,又为何因着一间屋子而......耽搁许久。 傅呈辞微微冷嗤:“我不习惯与人同塌而眠,劳烦两间。” “一间,谢谢,”陆玉直接丢了银子过去,笑容生艳,“他没钱,听我的。” 小二嘴角微微抽搐,连忙收了桌上的钱,递上钥匙,“您的房间钥匙,上了二楼左手边第一间。” 上了二楼,傅呈辞百般不愿的同他进了一个房间。 陆玉此刻一边借着腰带外衣,顺带拖踩着靴袜,一边想着段鄞居然会出现在望都。 杵在一旁的傅呈辞:“” -------------------- 作者有话要说: 用小周的钱和小傅开房间~ 周棠阴、傅呈辞:“???” 【感谢观阅】 最近都在忙着收东西,有点儿忙,怕隔了太久更新,就先一千一千的更~ 第37章 以身试险 陆怯换好衣服后, 简单的将头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顾盼之间眉眼明艳,恰似星辰, 他轻垂眼帘走向门边。 见他走来款款翩翩,傅呈辞瞳孔猛地一缩,修长的指节死死扣进了门缝之间, 指腹泛白。 他嗓音微哑, 眉目轻拧问说:“你要做什么?” 陆怯此刻心里惦记着事, 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微愣, 随即回过神来, 立刻解释道:“哦,你放心这床留给你睡, 我有事出去一趟。” 听完这般解释, 那眉心之间的川壑更加深邃, 内心不免有些郁愤,和着自个在下面白争了半天,对方压根就没想着与他同榻而眠。 荒谬的念头仅仅残留一瞬,理智回笼,傅呈辞很快便接着问道:“你要去哪?” 陆怯目光坦诚的清亮, 倒是令后者有些不适的摸了摸鼻尖,知道瞒不住,便也没想着瞒他,是以一开始便大大方方承认,只是段鄞的身份他暂时不想让对方知晓。 “我在望都见到了一个昔日熟人, 我去见见。” 傅呈辞显然对这副说辞并不满意,他伸手扣上了对方的腕间, 面上瞬间冷了下来,说出的话也是夹枪带棒,满满嘲讽:“本王为何不知炩王殿下在这望都之内有个故友?” 瞧瞧这说变就变的语气。嘲弄的语气像极了这平生不能共存的对家,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字字珠玑,誓要将人碾入尘底才肯作罢。 陆怯泄气一笑,笑容之中有些涩然,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唇齿微张,舌尖抵上了右侧的虎牙上,辗转反复,然后轻声道:“我们两个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吗?” 轻柔的声音似长风,似羽毛,蜷起了柔软的毛,若是情话顷刻便能勾的人心痒痒, 但是这话从傅呈辞心尖徒然飘过,瞬间令人浑身一凛,像是僵住了一般。 坚硬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渺茫,向来运筹帷幄,清冷自持的江北王好似总有着魔的冲动,而这所有的冲动都源于面前这个男人。 束缚的手腕松开了,陆怯没给他别的解释 也不在乎傅呈辞想说的话,脚步声从二楼的台阶处逐渐消失安静。 陆怯一个人现身在了长街之上,状似悠然的徘徊于行人商铺之间。 在走到第七个长巷后,身后紧接着就响起了紧锣密布的脚步声,很是匆忙。 若是陆怯回过头去,便会看见原先还人声鼎沸的长街之上徒然空荡了大半。 而他身后站了两列玄衣暗卫,半面纷纷隐在了墨黑的面罩之下,面色阴冷冰寒。 陆怯脚步一顿,嘴角浅浅的提了一下。 -- 第63页 回过身去。 看向了从远处走来的一行人。 为首之人正是今日街上,叫陆怯瞧见手握泥人的段鄞。 那人俊美的面容之上,神情宛如修罗,若是换作平头百姓瞧见了这副模样,指不定吓得瑟瑟发抖。 昔日的奶团子长成了一个隽魅少年郎,陆怯上次见他时还是五年前,段鄞随着傅呈辞母族一系的人来了江北。 陆怯也是在那时遥遥见过这人一面。 那时寻找七殿下陆怯的消息传来了江北,这话恰好让段鄞听个正着,十几岁的少年郎,在院子里手持长剑,面如冠玉,眉宇之间满是浩然正气。 誓要亲手擒他这罪人,平天下愤,为家亲报仇。 昔日正气幻化成了如今的邪肆横生,陆怯面上不动风声,内心之中早已风卷云涌。 昔日青葱少年郎,终是被岁月磨成了锋利剑。 说不惊讶自然是假的。 陆怯淡淡笑道:“有事?” 莫不在乎的粉饰太平,令段鄞更是怒由心生。 他猛的从腰间抽出长剑,剑光锋利,指向陆怯。 见到陆怯抬脚朝他走来,面色一凛,宛如洪水猛兽。 陆怯道:“世子派了这么多人来堵我去路,现在是在怕什么?” 段鄞:“王爷可真是说笑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两指夹上了消薄的剑锋,陆怯的神情漫不经心,“底牌亮了出来,这样敌人怎么可能落网?” 段鄞:“不用王爷操心,还不如好好担忧自己,万一我的底牌不止这个呢?” 说完,段鄞的动作快如闪电,剑尖不着痕迹的拐出一抹弧度,从陆怯指尖中抽出。 下一刻,又绕到了对方身后,陆怯速度慢了片刻。 这一个空档的机会让对方绕到了他的身后。 冰冰凉凉的触感与肌肤相接,段鄞有片刻失望,死到临头为什么这个人还可以这么风轻云淡。 他低沉嗓音道:“王爷是当真不怕死吗?” 陆怯眼微轻颤,声音若烟,却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你若是要杀我,早就动了,何必派人跟了我一路?” 段鄞的面色瞬间阴郁下来,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在诱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 同时,谢谢谢谢谢谢! 最近真的三次的生活太多事情了,码字被耽搁了,接下来会一点一点拾起来的! 努力马上恢复日更。 【感谢观阅】 第38章 目的 话音一落, 四周骤然沉默下来。 萧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荡开,暗流涌动,在段鄞看不见的地方陆怯眼梢微压, 幽邃的瞳孔深处,光芒乍现。 尖锐的剑锋,抵在脖颈细腻的肌肤上, 他面色不变, 波澜不惊, 一声轻笑道:“望都之大,在这偏窄小巷都能瞧见世子, 属实缘分。” 剑锋割破了脖颈肌肤, 划出了一条暗红的血线,染红的颜色让段鄞神色一沉, 嗓声喑哑贴着陆怯耳根的肌肤一字一顿道:“且不说缘不缘分, 炩王爷不如匀点心思, 好好担忧自己。” 被禁锢在胸膛之间的背脊僵直了几分,段鄞心满意足的勾唇一笑:“怕了?” 陆怯眉峰一挑没作应答,只闻下一刻疾风划过,脚下如旋,段鄞怀中一空, 转瞬他只觉得腕骨一酸,长剑险些脱落。 剑尖在地上发出一声铿锵,段鄞眼神一暗,眼疾手快,就见他脚步一转身形一矮, 将长剑勾了回来。 在起身时已经和陆怯在这窄巷之中,对立相峙。 挣脱开后, 陆怯勾唇,看着段鄞笑容挑衅,“世子还需多历经一番世间险恶。” 原本守在段鄞身后的一排侍卫见状,纷纷上前一步,气势凌人,将腰间长剑抽出剑鞘,寒气逼人。 陆怯:“……” 寡不敌众。 “世子殿下,你我无冤无仇,这又是何必呢。”陆怯苦笑说道。 “何必?!”段鄞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神情是掩不住的愤恨。 “炩王莫不是在大周待久了,连与我段家的愁怨也不太记得了!?” 江南王的妹妹,也就是段鄞的亲姑姑死在了宫内。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有他的母亲。 母债子偿? 陆怯冷眼挑眉,凉声又恶毒道:“害死你姑姑的人估摸着已经下地狱了,世子殿下若想报仇不如加紧脚程?” 段鄞被他凉薄的神情一刺,神情发狠,像是一只徒然暴怒的雄狮,大步流星上前几步就逼近了陆怯。 在后者想逃的瞬间,就眼疾手快将人抵在了斑驳石墙上。 段鄞眼帘微压,垂眼看着陆怯,单手禁锢对方的手腕。利剑带来割破疾风的声音,刺入边上的石墙,耳侧一阵嗡鸣,石灰碎落。 “陆怯,你找死!”段鄞恨恨道。 陆怯微微抬起下颚,神情淡漠扫了一眼边上的利剑,目光冷然毫不在意,就见他薄唇轻启:“大周的幽囚要不了我的命,江南的世子也要不了我的命。不如今日你我各松一手,你放我一马,我既往不查你来望都的目的。怎样?” 不知是那句话戳中了段鄞,就见他神情微动,手腕的桎梏似有松动。 果然,下一刻段鄞抽出刺进了石墙的长剑,放了他,冷笑道:“希望炩王说到做到。” -- 第64页 陆怯定立在原地,看着段鄞一行人逐渐消失在街巷拐角,神情忽闪。 陆玉前脚离开望都,段鄞后脚就到,要不是为了他,就是这望都当真水深不浅,里头的事情乱的很。 陆怯没多想,他出来的目的达成后他便抬脚离去。 路过街边的摊子后,香味扑鼻,他脚步一顿,回身对着店家道:“来一份带走。” 回到客栈后,傅呈辞站在桌前身形修长挺立,身侧的卫野在回禀着什么,见到他,瞬间息声。 傅呈辞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卫野退出房门时,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陆怯。 陆怯好似并不在意,提着手中尚且热乎的扁食,放到桌上,“见你吃了两回,方才出去恰好遇见帮你带的。” 傅呈辞尚未进食,加上这家扁食的确对他胃口,原本还冷淡的面容,瞬间染上了几分温和,“多谢。”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寒意驱散了几分。 傅呈辞问道:“夜里何时行动?” “再说吧,我先睡一觉。”陆怯有些倦懒,直接合衣上了床,就着傅呈辞方才盖过的被褥,尚且残存的几分余温很是舒服一把扯了过来,盖在身上。 望着他的背影,傅呈辞目光带着探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陆怯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十分淡泊的香味,这股味道说不出的诡异。 但是此刻熟睡的人已无所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我又带着短小的孩子来了…… 第39章 离去 夜里, 等陆怯醒来时,冷清的瞳孔幽幽一转,房间之内四下俱静, 清冷的可怕。 昏黑的室内,他摸了摸有一些发热的耳垂,唤道:“傅呈辞?” 连续唤了几声无果后, 陆怯才从朦胧中醒悟过来。 他从喉间轻咳出声, 两指抵上了脖颈, 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吞咽时甚至带着淡淡的腥甜, 窗外的风透了进来, 此刻他只觉得头脑混胀的难受。 陆怯顺着月色透进的光亮寻到了桌沿,灯火点亮后, 空荡的房间之内一览无余, 唯有桌上一张叠折的纸条格外显眼。 纸条留言:太子车架遇事, 我去去就回。等我。 寥寥几字,墨渍晕染了大半,不难看出留信之人的焦急。 连那结尾的二字,都变得格外讽刺。 陆怯唇角轻提,眸子犹如一片死迹的潭水, 笑容之中有些许苦涩,也有着果然如此的预料。 张正青私下找过陆玉的消息,他就不信这事传回宫内,那龙座之上的帝王还能依旧高枕无忧。 只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般不巧,险些乱了他的计划。 将纸条重新压回了烛台之下, 陆怯换上了一身黑衣,就从客栈门窗悄悄翻出。 他身手矫健从围墙之上纵身一跃, 落地之时脚步踉跄险些撞上了一旁粗壮的树干,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架在曲起的膝头上忍不住捂住胸口。 剧烈的痛意一闪而过,面色骤然白了下来 ,好在几次呼吸之间这阵痛感就逐渐消散。 整理好自己,陆怯起身走向张府。 好巧的是,陆怯赶到时,恰好遇见了张正青乘车出府。 马车在城中绕了一圈,期间张正青在一个胡同口又换了一次车辆。 若不是陆怯一直瞧着,兴许真就要被骗去了。 原先的马车又驶回了张府。 约莫,又跟了一柱香的时间。 马车停在了一座不甚起眼的别苑内,隐隐于市,拿这四周环境,还有这弄巷的布局来说,当真不易叫人察觉。 月挂枝梢,星河无垠。 别苑唯有一处路口,守满了张府同行的一众下人。 等到陆怯寻进别苑后,已经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了。 小心翼翼的穿过花圃纵横的后院,陆怯又一次忍不住伸手捂住胸口,剧烈的疼感短暂而强烈。 不过,此刻却不是他能分心的时候,等到那种不适过去后,陆怯才再一次上路。 别苑的主卧此刻灯火透亮,却静悄悄的,四下无人把守。 叫人能够十分轻而易举的推门而入。 远处传来脚步声。 声音似曾相识,十分耳熟。 恭敬带着讨好的意味,引路的人半曲着身子,替旁人引路。 “世子殿下您慢点,我家大人早就准备就绪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谓,陆怯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错愕过后他将身躯紧贴在身后的岩石上,连忙屏息。 耳朵听到脚步声行过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段鄞进了主卧,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分毫不差注释着他。 等到领路的老管家也出去之后,陆怯才到了主卧边上。 室内灯火透亮,却不听半点人声。 推开门是一个布置规矩的普通书房,入目的书案空空如也。 唯有镂空的香炉释放着缭烟。 摸过边上的一排架子,书案后的暗门应声而开。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血腥味。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晚安玛卡巴卡 第40章 秘密 冷气扑面而来, 四周的空气阴冷潮寒。 襄裹在这凝固的空气之中,陆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眉眼一沉, 瞳孔深处滑过一丝深意。 -- 第65页 吹出的冷风将衣袍鼓动的猎猎作响,耳际的墨发在空中飞散,黑暗之中映衬出的面容冷冽清隽, 陆怯下意识回身望了一眼, 眼眸狭长深邃, 旋即便抬脚走了下去。 长阶蜿蜒向下,指腹轻轻点在了石壁之上, 摩擦之处带着一片湿润的水痕, 光滑锃亮。 幽幽暗暗的淡光浮现眼前,陆怯放轻了脚步声, 除了偶尔滑过的水滴声, 入耳之声变成了淡淡的交谈声。 越是往下越是嘈杂, 纷纷扰扰。 黑暗之中陆怯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深。 下到了平缓的陆地后陆怯脚步一顿,地面映出了一排人影,陆怯环顾四周,在巡逻的人走来之时身形极快的推开了左手的一道暗门。 脚步声远去, 陆怯才从门后走出,人声最为嘈杂的是从一条甬道过去的地方传来的,陆怯寻了过去。 出奇的是这一路竟不见半点巡逻的人影,光亮和人声,映入眼帘耳内。 匆匆一瞥的入目之景, 缭乱不堪,陆怯的瞳孔骤然一缩。巡逻的视线扫了过来, 陆怯立刻收回了头,躲在甬道的拐角,如果这个时候前后都有人走来,那陆怯无疑是瓮中捉鳖。 不过比起这腹背受敌的形势,方才的景象才是令他最为震惊。 想起刚刚所见所闻,那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拍卖会,被关在巨大牢笼的壮年男子身着补丁衣裳,身形健壮,肌肤黝黑,有的却是面瘦肌黄。 而相邻的却是穿着较为朴素,五官标致,或是面容清秀的女子以及孩童。 不见老弱妇孺。 而张正青带着半张青鸦面具居高临下的坐在上面,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地下的王。 陆怯在这一刻徒然不安起来,张正青这是疯了吗?! 这个地下宫殿不知存在多久了,明目张胆,隐隐于市的存在望都之中。偌大的望都究竟存在着几个这样的地下宫殿,又或是说偌大的大楚又存在着多少这样的地下宫殿。 越是往下想,越是令人胆战心惊。 除了被分开关押的两拨人,剩余的都是一些带着面具的客人。 陆怯又向外看了一圈,四周的灯光在这时暗了下来,一束明光打在了台子的正中央。 黑暗的环境倒是更加利于隐藏,陆怯沿着石壁潜入进去,他看了一圈,没有看见段鄞。 而这时张正青也从台子上走了下来。 陆怯随手拾走了一个闲置的有些破损的面具,戴在脸上,半面掩在面具之下,许是花饰的缘故让陆怯的面容上显现出几分狰狞。 跟上了张正青,就见他身后跟着一行下手,陆怯没有把握断定这些人的实力,一段路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等到了一处更为宽广的地方后,那群人才纷纷散开,守在不同的地方。 陆怯一路跟来,每到一个分叉心便下沉一分,这里宛如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交错的道路,四通八达,这里绝不止一个出口。 张正青进了房间,一众手下侯在外头,陆怯猜里头坐着的兴许就是段鄞了。 这里的路复杂却单一,毫无多余的遮掩物,陆怯怕暴露动静便静悄悄的隐在掩角处。 约莫过了半柱香,有两个带着面具的客人走了过来,他们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陆怯后,便又收回目光,继续着刚才的对话。 “你这回打算带几个回去?” “这么便宜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你是没瞧见那几个水灵灵的丫头,阜县还能养出这么个宝贝儿,委实是个风水宝地。” “她们也是命大,这又是水涝又是流亡的,也没能要了她们的命。不过没想到那几个瘦瘦的丫头打扮起来还真是好模样。” “好丫头留给你,回头啊我就挑几个壮实的带回去,家里的山要狗刨刨地……” 两个人的声音随着距离远去越来越小,陆怯听了大半,约莫猜出了大概。 张正青将流亡来的难民私下收押,壮实的男子卖去作为苦力貌美的女子小孩则卖为权贵,沦为玩物,或是流窜到青楼里。 而来这里的客人,身份复杂,有钱就能进来。 也怪不得在虞城时街上的难民皆是妇孺幼儿,原来在望都这就出了岔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41章 侯君 驰道之上, 披星寒月冷霜薄雾,当傅呈辞驱马赶到时地上已是横尸遍地,中间停驻着一辆马车在这乱流之间异常突兀。 傅呈辞墨眉一沉, 下了马提步上前,他身姿欣长,落地之时脚步稳健, 走近时, 陆玉只觉得一阵淡淡的黑影笼罩下来。 回头看去, 见到来人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意,似三月春风。 见他无碍, 傅呈辞拧着的双眉这才松懈下来, 眸中的紧张隐了下去,只是话语之中依旧是抑制不住的担忧:“发生何事?” 陆玉接过了手下递来的水壶, 饮了一口, 闻声, 递出了从怀中取出的一物,将要出口的话语气一沉:“我们途中遇到了一波刺客,本宫怀疑是京城的人。” 傅呈辞将东西接来,是一方破碎的玉令,普天之下以玉做牌, 非富即贵。 “可要我将卫野留在殿下身边?” 陆玉面色疑惑,闻言皱眉:“你不与本宫一同南下?” 傅呈辞迟疑片刻,脑海之中回闪过床榻之上那人安静的睡颜,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了一个极浅的笑容,摇头回答:“不了, 望都之事尚未明了,就像先前与殿下说的那样, 殿下先行臣善后。如果殿下这里已无大碍,那臣就先行了。” -- 第66页 如果不是陆玉亲自派人传了消息来,这一遭他本意是让卫野来处理的。 “阿辞,”陆玉唤他,明目灼灼望着他,声音轻若鸿羽,这分量却重若泰山,不知过了多久陆玉未曾这样唤他了。 傅呈辞微愕,声音哑然:“殿下?” 陆玉报以了他一个极浅的温笑,那双眸子如藏迷雾让人捉摸不透:“阿辞可千万记得你我二人的约定,莫要因旁人的事生出岔子。” 傅呈辞何尝不知陆玉的忧虑,内心五味杂陈,在深厚的情谊也有消磨的时候没有保障的诺言最是叫人彷徨,他嘴角轻提,报之以淡淡一笑,他说:“殿下放心。” 得了这句承诺,陆玉也一扫那映照下来的阴霾,笑道:“你我虽非亲兄弟,关系却比手足之谊更加深厚不少 ,日后有我一席之地,必扫榻迎君。” 而此刻陆怯将甬道走过的一名护卫放到后,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 在一次回到这条路上,就见他已然换上了护卫的着装,窄袖束着腕口,一袭黑劲装更显得身姿消瘦,狭窄道口的灯火光影闪烁,将陆怯裸露的半面容颜照映的苍白无色,面罩之下裸露的眸子几近藏妖。 他手中是从别处端来盛满物品的托盘,隐没人群之中很是轻松的就穿过甬道,来到那扇禁闭的门前,顺利穿过关卡。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偌大的墙上负载着十二扇相同的门。 等着房门关上,陆怯将托盘放了下来,伪装出来温吞憨实的外表,很快被取而代之。 他走路时落地无声,神色打量的走过了十二道门,除却了门面上相同花饰的暗纹,便只剩下上面的机关形状不一。 他像是受了蛊惑一样,抬手覆上了一道门上的机关。 一道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幽幽冷冷的声音,紧随其后如同蛇信子一般扫过肌肤,“你在做什么?” 眼里的冷色很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漠的木然,陆怯道:“食物要凉了,想要提醒主人吃饭。” “哦,倒是贴心。不过你来错地方了,主人在隔壁的房间。”段鄞意味深长的一笑,妄图从年轻人的面容上发现什么破绽,他松了手,“新来的?” 陆怯抿唇,眼帘微垂:“之前守外面,这两天才调进来的。” 外面的守卫和里面的守卫手腕束口处有着明显的区别。 陆怯斟酌半响才给出了这个答案。 段鄞又打量了半响,随后冷淡道:“嗯。” 段鄞将托盘亲手交放到了陆怯手上,又在他的手腕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狭长的双眼如淬了寒光一般好似望进了陆怯的瞳孔深处,舌尖轻轻刮过唇瓣,说出的话语气阴邪,“袖口处系松了。” 被触摸过的肌肤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托盘上的一盅汤药洒出了些许,段鄞凉凉的目光有些可惜。 下一刻,他侧身避让出了一条路。 陆怯掩去眼中的异样,低着头,微弓着背使黑色的劲装底下肩胛弧形优美好看,在这仅供一人出行的地方与段鄞擦肩而过。 在他出去后,一股淡淡的药草味窜入他的鼻尖,段鄞嘴角的笑意徒然变得讥讽,神情发狠阴鸷,他招来手下,吩咐道:“将刚刚出去的那个人带到我的房间。” 手下有些不明所以,人是自家主子放出去的,现在又要把人带回来,这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领命退下后,那人顺着陆怯出去的方向寻了过去,就见一条路上空空如也,越是往里走就见到地上散落的托盘。 眉头狠狠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加紧脚步往里走,地上倒着一个巡逻的守卫,黑色的外衣已经不知所踪。 将昏厥的护卫找人送回去后,那人面色一震,他招来边上的人:“回去禀报主上,人跑了。” 很快消息就传达开来。 段鄞怕走漏风声寻来张正青,说道:“我先前记得与太子殿下同行的还有炩王殿下同江北王?” 张正青不明所以,只是先应声道:“对啊。” “在太子离开那日,我在城中见到了陆怯。”段鄞咬牙沉声道。 闻言,张正青心下一沉,震惊之余声音隐隐有些忧虑:“怪不得太子殿下说走就走,原来是在这留着后手呢。” 炩王殿下虽然比不上太子,但到底也是承德帝亲封的王爷,是皇室血脉的承袭。说他手无实权却可同太子一道南下,要说他真握着什么权利,在浩瀚京都中做的不过是个低位小官。 不知深浅,不知底牌。 “如今要怎么做?我们这事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可都吃不了兜着走。”张正青问道。 面对他话语中的威胁,段鄞毫不在意,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那神色已是阴狠恣睢,骇人的紧。 就见他薄唇轻启,淡漠出声:“关城门,先将人找出来。” 陆怯是从一片小林子中跑出来的,树影稠密,影影绰绰,身后已经有了搜寻的人。他脚步一个踉跄扶着树干就跪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泛白的唇瓣硬生生被咬出了两道深红的血印。 他得回到客栈,傅呈辞还要回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里面的药虽不能抑制‘不春’却能缓解那钻心刺骨的痛意蔓延。 手指抠进树皮的裂缝中强撑起身,长箭划破长空的声音戛然响起。 -- 第67页 “炩王殿下不如留步,我家世子早已在雅室之内温酒侯君。”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昨天立冬……然而我还在穿短袖,开空调,这天是怎么了,超级热!!! 第42章 饶过 “温酒倒是不用, 毕竟......”喑哑的声音一顿,黑夜之下墨黑的瞳孔随着暗夜浮沉,旋即低低笑意响起, 在这密林之中倒显得格外诡异瘆人:“他段鄞的酒,我可无福消受!” 话落,手中一抹寒光浮现, 陆怯身姿轻跃, 气势凌人直直向前逼近。 四周树木不免禁锢了行动, 黑衣人施展不开,加上先前又得了不能伤之分毫的死令, 这样一来可谓是闪躲的十分狼狈。 陆怯明显看出了对方的顾及, 手握短刃只想着快些破了眼下僵局,病染沉疴, 他只求速战速决。 段鄞想见他自然不可能就派了这一人来, 黑衣人呈了败势, 接踵而来的死士扑了上来。 精悍短小的匕首上艳红的血水滴落下来。 黑暗之中,段鄞目光冷然注视一切,他手指微微晃动招来两名手下,声音淡漠道:“不用手下留情,活着将人带到我面前就好。” 四周架起了弓箭手, 如同刺杀的围猎,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陆怯也瞧见了,利箭化为一个黑色的小点向他袭来,瞳孔骤然一缩,他只能急促闪躲着, 仓皇之间他只觉得肩胛一凉,随后脚步一错顺势滚落到了草坡之下。 黑衣人寻来, 草木密集看不清人影,他哑着嗓子吩咐道:“一人回去报信,其余人跟我下去搜。” “是!” 余下的人四散开来,陆怯拽着藤条,受伤的那条胳膊此刻冰冷麻木。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陆怯这才敢松下一口气,额际之上布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半靠在斜坡之上他半边身子难以动弹,只能僵硬着身子,一边休息一片寻找合适的路线离去。 陆怯出了林子后,回到街上已经布满了许多官兵,出自张府,正大张旗鼓的搜寻着他。 他低着头从矮巷之间穿过,边上有搜寻的人听到了动静走过来打算一探究竟。 陆怯只觉得手腕之上敷上了一股巨大的拉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刻整个人便撞进了温热的胸膛之中。 脚步轻错转身进入门内,房门轻阖的声音叫陆怯听了个正着。 一只大掌覆上了他的腰侧,温度顺着薄薄的衣料与肌肤紧密相贴,另一只手则抵在门边,等着脚步声过去后,他这才松开手。 慌乱的气息才平复下来,能够倚靠的力道骤然一失,陆怯狼狈的倒退了几步,抵在墙面上,看清来人后他无声一笑,肉眼可见的松出一口气。 他颓然滑坐在地板上,傅呈辞见状曲膝蹲下,两指挑起了他的下颌,指腹摩擦过那干裂的唇瓣。 眉目轻蹙,声音略有愠色:“不是叫你安生等我?” 陆怯扭开头去,声音闷闷道:“不是和你说过等我起床。” 许是这委屈的表情让人感觉太过陌生,傅呈辞有瞬间哑然,过了一会后才失笑一声,知道眼前这人是在同他翻旧账,闹别扭。接下去责备的话怎么样也说不出来了。 傅呈辞先他一步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那些人都是张府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起来回客栈同我细说。” 等了半响没等到那人回应,就见陆怯依旧是刚刚的姿势靠在墙上,他带着惯有的笑意,惨白无力,“我受伤了,起不来。拉我一把。” 他说,拉我一把。 将他从地上拉起,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 鬼使神差傅呈辞伸出手,看着那只搭放在自己手中的手,骨节匀称修长,此刻却染满了黄泥,还有不少细碎的划痕。 傅呈辞有一瞬间的恍惚,在印象之中,这双手似乎就从未有过完整,不是握着兵器厮杀,就是如同损毁的瓷器,好比此时,残破不堪。 方才紧闭的嗅觉像是才打开了一样,这一刻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袭来,包裹着他令人鼻尖发酸。 傅呈辞还握着那双手,两人的身高旗鼓相当,但是陆怯上身半边僵硬,加之身形修长单薄,在傅呈辞面前不免蜷缩了几分,倒是显出了几分娇小。 陆怯失血过多,脑海的意识早已混沌不堪硬是咬着牙跟在傅呈辞身后。 这一段路出奇的安静,静到连一个搜寻的人都看不见,月光撒下的道路只有二人的形影交织。 陆怯恍惚了一瞬,他木讷的数着数,计算着回去的步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也不知道倒下前看到那人面上焦急的神色是真是假。 夜里,陆怯是被一阵冷风惊醒。 染血的衣物已经被换掉了,受伤的地方也被重新包扎好了,身上盖着一条被子,客栈的房门微微敞开,突如其来的冷意就是顺着那里进来。 门外,傅呈辞正同卫野交待着事:“去查一查,方才的是什么人,不要打草惊蛇。” 卫野弯腰,应声:“是。” 他又随着傅呈辞走出两步,道:“此事可要告知炩王殿下?” 覆在门框上的手一顿,原先微敞的房门被拉了回去,遮挡去透进的光亮,接下去的声音陆怯听不太清。 但是很快,房门又被重新推开。陆怯双眸紧闭,细密的长睫在眼圈处投递出一层浓密的光影,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那人正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拭面。 -- 第68页 不知是不是陆怯的错觉,他竟然在傅呈辞的手上闻到了一股被皂荚香掩盖的血腥味。 这份探究尚未持续多久,陆怯又抵不过昏沉的困意,睡了下去。 第二日。 陆怯醒来时,傅呈辞已经不在了,卫野闻声而入,向他禀明:“见过炩王殿下,我家王爷早上外出办事,稍后就会回来,特叫属下在此地候着,叫炩王殿下宽心。” 陆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望都的事情说到底是他强迫了傅呈辞,那人心不在他,也没必要拴着。 昨儿纷纷扬扬的事情似乎平息了一样,到了上午又毫无动静。 陆怯询问了来送饭的小二,塞了一些银两问道:“昨儿夜里听到了些动静,城里头发生了何事?” 他是翻窗而出,客栈的人不可能见过他出去,至于傅呈辞他却有着同样的的笃定,笃定那人同他一样不走正道。 显然,小二没顾得上去细想那么多,收了客人好处自然说的越多越好,他嘴皮子利索,描绘起来绘声绘色:“听昨儿个夜里的人说,是张府家里进了贼,盗走了张大人母亲留下的老物件,张府人在城里搜了又搜,愣是没发现贼人,之后说是那贼人向着城外密林跑了。不过,这动静闹得,折腾一晚不照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二还想着在说些别的,但是见陆怯后头听的兴致缺缺,便道:“那小的这就先…下去了?” 陆怯心中想着事,顺水推舟打发他走,张大人是望都出了名的大孝子,这理由一出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昨儿夜里的搜查自然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想到在地宫中的所见所闻,陆怯缓缓勾唇,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意,眼神之中的寒光如同冰淬,他张正青倒是个会来事的。 在桌上的饭菜陆怯随意拨动了两勺,就推至一旁,他没什么胃口,随后便打发人将东西撤下。 陆怯这一遭折腾不起了。 傅呈辞回来后,就见那人合衣抱臂歇在了长椅上,他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唯恐惊扰那人。 长椅之上熟睡的人肤如白瓷,阖起的眼帘微微轻颤,眉目轻蹙,淡粉的唇瓣抿成一条细线,倒是生出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娇弱。 这一模样让傅呈辞有一瞬间怅然,他半跪在那长椅之前,眼神微暗俯身含上了那微张的唇瓣,用齿关轻轻啃咬、舔|弄他柔软的唇瓣。 直到陆怯在刺痛中醒来,一睁眼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瞳孔之中,陆怯直愣愣的望着他。 傅呈辞见人已经醒来,索性两指并用捏起他的下颌,低声道:“张嘴。” 陆怯乖巧顺遂的听了话。 缠绵悱恻的相吻,来的水到渠成,唇齿交融循循诱之,一吻毕两人早已跪、躺不安。 两人荒唐那么久,陆怯却还是头一回这么窘迫,撑着身子想要起来,措不及防拉扯到伤口,疼的他眼眶含泪像极了被欺负狠的模样,叫傅呈辞的反应更是肿胀了几分。 傅呈辞轻叹一声,将手伸了进去,在陆怯惊异的目光之中覆了上去,他伸手握住,来回几下便感觉手中有一股湿润的泥泞。 陆怯震惊的面色羞红,傅呈辞一边擦手,一边咬上他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唇瓣,嗓音喑哑:“这次我放过你,好好养伤。” 这句话,让本就蒸腾的暧昧迅速升温,傅呈辞在替陆怯换衣裳时,陆怯好几次感受到了那物件憋的不轻,他礼尚往来伸手想要帮他舒缓,几次动作都被制止下来。 傅呈辞的眼神愈发深沉,看着他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人拆吃入腹,连衣襟的绳结他都没有帮人系好,一句话也没说他就走到了出去。 陆怯看着他的背影低低失笑,这笑意很浅,浅到最后这一层笑意化为了虚空之中的一点迷雾。 等傅呈辞回来后,陆怯正靠在床侧。傅呈辞娴熟的取来药材,替他上药,结痂破裂的伤口黏糊住了纱布,拉扯下来的时候将皮肉硬生生的撕裂,陆怯一声不吭,傅呈辞却还是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 而面上毫无波动的陆怯此刻心乱如麻,傅呈辞总是在他心房封闭的最后一刻予以他无尽温情,让人沉沦,却又在最后给予他致命一击要他魂飞魄散。 这份乱麻化做轻叹,情之一字,向来剪不断理还乱。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本来昨儿要发送,结果睡着了 第43章 合谋 上好药以后, 两人才谈及正事。 陆怯将昨夜所见,告知傅呈辞。 听完后,傅呈辞的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调息一番后,他才冷嘲道:“张正青倒是胆大,江南水患事关重大, 百姓流离失所, 他倒好身为一方官员非但不以身作则, 反倒干着尽是些散尽天良的勾当,公然买卖人口获取钱财, 也亏的他还是郡守一职。” 陆怯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勃怒, 心下滋味杂陈。 这件事情如果是张正青一人所为倒还是好办,可偏偏拉扯上了江南王府的世子爷, 谁不知江南王府的世子爷阴狠恣睢, 比起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鄞是横在其中一根棘手的刺, 深根植种,若是处理不好自然惹得一手腥,许是想到了同样的点,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陆怯将因上药微敞的衣裳系好,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僵局, 他道:“别想了,事情到底如何夜里看看就知道了。” -- 第69页 傅呈辞看着他半边不甚利索的动作,不赞同的皱眉:“你还想做什么?” 陆怯动作一顿,眼角微微压下了一个弧度,回他:“事情才出了点眉目, 自然顺藤摸瓜往下查。” “那群人明摆着要拿你的命去交差,你若是想着身葬江南我无从阻拦, ”许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刻薄,傅呈辞换了一个语气,接着缓了语气说:“但你如今在我边上,我有必要保你周全。” 陆怯眼帘微吹定定看着他,嘴角轻扯,显然是曲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声音讥薄:“那倒不用,毕竟……江北王也没有看护我的责任。不是吗?” 闻言,傅呈辞内心倏然腾升了一丝烦躁,明知那人是误解了,但是嘴唇翕动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不欢而散后,傅呈辞也没在多说什么,起身后他朝床上看了一眼,床上隆起的人影瞧的不太真切。 合门而出后,卫野已经侯在外头了,他见傅呈辞出来后,下意识朝人身后看了一眼,见自家主子抛来一记眼刀,才缩回了脖子道:“事情有眉目了。” 负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骨节,等了一下才从喉间低低吐出一个字:“说。” “同刺杀太子的约摸是一波人,但是他们的行踪太隐秘,属下……”卫野有些羞于启齿:“属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傅呈辞摸转着拇指的指节,冷笑道:“还需要时间?等着下一次那人把陆怯的命都带走了才查的出?” 卫野抿唇一言不敢发。 傅呈辞手上的动作一停,随后从身上取下一块令牌丢给卫野,道:“你去查一下江总督近日的行程,再去一次程家,找程三便说我有事寻他,看了这牌子他自然懂。” 陆怯扶着门栓,他本欲如厕,没想到就撞见了傅呈辞在交待事,进退两难之际恰好让他将话听个正着。 程家是傅呈辞的母家,至于那位程三许是傅呈辞的同辈,江南地界,江南王王公贵族代表着皇室,接下来手握兵马的便是江总督,若说威望则是江南程家更胜一筹。 往往的三足鼎立才最能叫帝王安心。 从方才只言片语中,陆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个大概猜测。 他将扶着门栓的手放下,悄无声息退回了床边,刚一阖眸耳边就传来了推门声,以及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他说,“别睡了,脚步声戛然而止我又不是个聋的,对话听全了几句?” 陆怯动了动眉毛,他知道自个瞒不下去了,没睁眼而是动嘴道:“江总督会帮你吗?” 傅呈辞沿着床沿坐下,“不是帮我,是帮你,或者来说是帮我们。” 他这回理解了傅呈辞话中的含义,说到底望都的地下王国扩建到现在,没有任何权贵能说一句无辜,但这浑水染了多少,有救没救,层次可就不一样了。 龌龊的交易买卖也好,还是这大水淹了江南也罢,终归事情要有个答案,不然就是一块遭殃,要不然顶个替罪羊出来。 等过了事情的风波余下的事情,剩下是合是散也就不归两人的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南方今天三十二度,天啊!好热 第44章 程三 傅呈辞见着陆怯似乎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紧随着一声轻若鸿毛的叹息声从喉间溢出,出神的目光随意散落在一处,他没注意到的是边上放置的手微不可查的轻轻蜷缩了一下。 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人的目光神色复杂,好似隔着一层雾霭朦胧, 他淡声道:“剩下的事情我来, 好好养伤。” 他也没在乎陆怯听到与否, 突自撂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 程三是在夜里抵达望都,黑夜之下马蹄铿锵踏碎了平静的坑洼, 他长靴包裹住劲瘦的小腿, 腰束白玉带一身衣袍随风猎猎作响,翻身下马时难掩体态修长, 一束马尾之下的桃花眼看向了那大门之前的匾额, 灼灼其辉, 妖而不媚。 卫野先一步下马替他引路,面上满是恭敬正色:“三爷这里请,我家主子在内室相侯。” 程赏清名字文雅,人不如其名,偏生一副风流样, 唇薄挺鼻最是无情,那惩戒的手段连卫野见着都不禁冷汗阵阵。他将手上的手套取下,放进怀中,每一步动作皆是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相, 偏生那面容含笑犹如毒蛇吐信阴毒的紧。 他是程家老幺,论起辈分他还算是傅呈辞的小舅。 程家所在的地方与望都相邻, 虽然不算望中权贵,却是江南地界最为富饶的地方。 室内金缕焚香,美侍作陪,程赏清进门时便有人迎了上来。 程赏清抬着手,等人更衣换鞋染香,目光却是落在了早已落座的傅呈辞身上,口吻含笑调戏道:“你差人送来一令牌,却又不交代清事,就这么着急想着见我一面?” 傅呈辞深谙他这张哄骗女子胡言乱语的嘴,淡淡一笑置之而过,等人进来后,他才差遣旁人退下,道:“少贫,我自打入了望都你的人可没少出现在我身边。” 程赏清面色不变,依旧是方才带笑的样子,手上沏茶的动作不停,他问道:“哦?也不知道是谁长了一张好脸叫我大侄儿给记去了说出来回头我也去见见。” 程赏清的手段傅呈辞在清楚不过了,这个话题他就没有接着的打算,程家虽然不是什么世代忠良却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望族,偏偏出了个程赏清这般乖戾嚣张的人物。 -- 第70页 想着张正清不知道又会折腾出什么乱子,傅呈辞也没了同他玩笑的心情,而是直接问道:“我若是叫你去江总督府借兵,你有几层把握?” 浓郁的茶香沁入肺腑,程赏清尚有些回味那味道,挑眉摇头,看了他一眼,说:“没有把握。” 傅呈辞皱眉,也不知信没信他这句话。 “我同江祝河也就是逛窑子的交情,见到货色入眼的可能就是朋友变仇人了,若是叫他为了我去盗他家的兵符,”程赏清的表情有些奇怪,他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江祝河不成器,你本就不屑与他为伍,我若没记错你与江祝柳才是真正的好交情,他从年头接手兵马继任总督,太过平稳,正是需要一些事情推波助澜,你与他交情深厚不如送他一个机会?”傅呈辞朝他抛出绣球。 程赏清笑道:“你一江北王,不好好待在你那白雪皑皑里,跑来我这作甚?还有,我怎的不知你对这江南事宜了解这般透彻。” 傅呈辞朝他敬茶,“舅之事,外甥担之。” 他敢将事情告诉程赏清,无外乎两点:一来那能同江家搭上话的程家是其一,其次程赏清不予朝堂为官不涉朝政最是合宜。 听完事情后,罕见的程赏清沉了面色,半响面上没个笑意,他道:“我与祝柳的交情强迫不得,我不过尽力而为你也别报太大希望。” 傅呈辞点头,若是江总督能够出兵事情自然远比他和陆怯两人好的多。 眼见的天色彻黑,程赏清又赶了一夜路,他便将人安排下来,陪着对方走到房间,他笑道:“方才几个都是当地出名的舞姬,小舅若是累了可要看舞解乏?” 程赏清刚想着顺嘴应下,脑海又不适宜的闪过一张带着笑意的人脸,没来由的腾升一股燥意,驱散的他兴致全无,就见他徒然疲惫的摆了摆手径直便进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喜欢这个小舅,直男掰弯ing 如果能接受的话,接下去可能会穿插小舅的故事,不能的话小舅出场就自个孤苦无依吧 当然剧情还是按着露怯和渣攻来的 【感谢观阅】 第45章 相对 正午日头正好, 阳光烘烤着,与清静的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怯倚在窗边,宽松的单衣之下更显得身形单薄消瘦, 毫无焦点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恹恹无神,他半握着拳的手始终抵在唇边, 不时便有一声轻咳从指缝中溢出。 经年累月的伤痕终究是伤了底子, 连肩胛的伤口也足够将人击溃。 阮刀来时, 臂弯搭着一件黑色的大氅,他动作行云流水般将大氅披在了陆怯身上。 被苦涩的药味席卷着, 陆怯眉宇之间聚攒着淡淡的不悦。 这股味道让他熟悉而厌恶。 不悦的情绪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陆怯拢了拢衣襟回过身去,“程三来了?” 虽是疑问, 说出的话却又是极其肯定的口吻。 “昨儿夜里来了江北王将人接了过去, ”阮刀说, “听闻程三爷同江总督次子,江祝河交好,想来从江祝河入手是江北王想的法子吧。” 陆怯轻轻勾了勾唇角,“江祝河可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程三与他交好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倒是那江祝柳有几分意思。” 江家两兄弟, 祝柳清贵,祝河轻浮,可不就是泾渭分明有意思的很。 阮刀不置可否,附和着他的话:“若是江北王能让程家三爷解决了这件事,倒是能为我们省去许多麻烦事” “省了我们的麻烦?”陆怯哂笑一声, 面色肉眼看见白了三分,就连那声音也不自觉的轻了下去:“你可别忘了, 这江南我们是同谁来的,这难民的祸端又是替谁解决的。” 闻言阮刀也噤了声不在开口。 说白了,若不是张正清身后扯了个段鄞,这浑水他是能避则避,也比最后溅了自个一身污泥来的强。 · 月影惺忪,照落在屋舍房檐之上,清冷弥漫。 客栈内,孑然坐着一个身影,圆桌之上的鱼肉鲜嫩肥美,淋上的热油看的人食欲大增。 陆怯却没几分兴致的拨动着筷子,在鲜美的鱼一想到还要剔刺他便嫌烦,往日有周棠阴在那人总是心细几分事事都给他准备的妥帖,想到这索性连仅剩的食欲都消失殆尽了,随意剜了两口边上的鱼肉就停下了筷子。 傅呈辞进来后,见他神色恹恹望着这一桌珍馐美食,半是调侃问道:“怎的,这一桌饭菜入不得炩王殿下的嘴?” 陆怯有些怅然若失,拨动着筷子将汤汁和鱼肉搅和在一起,语调是难得的温润良顺:“望都的东西自是比不得京城精贵。” 傅呈辞居高临下看着他,话却是对着身旁的卫野说,“没听见?这鱼炩王殿下吃的不开心,命人重新上一桌饭来。” 陆怯失笑,知他这句是玩笑也不戳穿,挑了个话题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便直说吧。” 陆怯看着他永远像现在一样带着淡淡笑意,看着那双始终蕴藏笑意的桃花眼,傅呈辞只觉得一阵陌生,就像是雾里看花却从未看清过,也或者从那个人戴上面具起,自己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江祝柳已经上书陛下,不日便会携兵马经过望都,去到离原练兵。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 第71页 陆怯反应迟钝的点了点头,让江祝柳带兵是比他们两个单枪匹马好过许多。 江南的局面是该有个破冰之人了。 江祝河的办事效率很快,从上书到出兵不过两日的时间。 “小雨微润,大风倾来。是变天的节奏啊。”陆怯一袭黑衣羽缎,望着远处冒出的火光,以及逃窜求饶的哭腔声,那张清冽俊秀的面孔犹带寒霜,在夜色之中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阮刀附在他耳际,“公子,江北王稍后就到,他叫你一定要等他啊。” 陆怯的手覆上了腰间上的剑,眼底是晦涩的风暴,“等不了了,张正清如今已是彻底失势但是这绝对波及不到段家的地位。如果段鄞不死,回头死的就是你家主子了。” 他每说一句话,目光就紧紧注视着不远处的一队人马,剑意似有所感发出阵阵嗡鸣。 陆怯的速度很快,他身姿轻跃在丛影之间犹如鬼魅一般,若是不能在药效耗尽之前解决了段鄞那么等着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段鄞是借着远处的火光才瞧清了陆怯的脸,那双桃花眼阴鸷逼人,他骇然后退一步,这一步便叫他失了先机。 握上武器的陆怯,就是个天生被培养起来的杀手,他的一招一式不带花哨华丽的动作,每一下都是直击要害,段鄞是江南王正儿八经养大的世子,傍身的武功在如何优异比起目标明确的猎人还是稍逊一筹。 段鄞的后背抵在树上,他方才若是在慢一步,此刻兴许就已经身首分家了,鼻尖的冷汗毫不掩饰他此刻的狼狈,“陆怯!你认为你杀了我,段家会放过你吗!你还能活着走出江南吗!” 光梭的月影之下,与火光照天的一地不同,风起树叶动更像是一处无声的修罗场。 尖锐的剑锋更上前一步,陆怯的狼狈不必他少,他甚至能感到自己体内的力气在飞速流逝,他舔了舔唇瓣笑道:“若是放你走,我还能活吗?” 两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论谁死谁活都只是结局问题。 僵持之间,段鄞的人很快赶了过来,寡众区别便一目了然,陆怯本就体力不支,对方人数众多他顷刻就落了下风。 傅呈辞赶到时,段鄞被伤了一只手臂,余下几式招招狠辣,陆怯一个不察便被掀翻出去。 傅呈辞堪堪将人接在怀中,手掌抵在那人后背一片湿润,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的眉头狠狠一跳,想要查看怀中之人的伤势,但是显然现下眼前的局面更加棘手。 段鄞的目光冷冷的落在了傅呈辞揽着陆怯的手上,强忍着手上的伤痛语气讥讽:“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江北王。” 傅呈辞将人往怀中带了带,朝段鄞颔首:“本王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看见段世子。”说完,他朝尚有明火的地方看了一眼。 段鄞面色一沉,他身边的人见状不动声色向两人靠去,“江北王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地界。” “不敢,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段世子与本王皆是王臣罢了。”傅呈辞不动声色做出一个手势,蛰伏在暗处的卫野、阮刀立刻散开。 段鄞握刀的手紧了紧,声音也不禁有些紧张,毕竟傅呈辞于他而言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人:“江北王守的是北地,这里可是我江南的地界。” “那又有何关系,”傅呈辞揽着人向后退了一步,“段世子出现在这不是依旧不敢叫人所知吗?” 察觉到他的动作,段鄞没来由有些紧张,他疾步上前一步大喝道:“把人给我留下!” 傅呈辞率先一步揽着人翻身上马,轻轻瞥了一眼段鄞嗤笑道:“段世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脱身再说,人我带走了。” 段鄞这才察觉不对劲,傅呈辞怎么可能会单刀赴会,不过待他反应过来时,四周已经涌来了一片黑衣人,显然就是为了堵住他的去路。 陆怯是在半路被傅呈辞叫醒的,他虽然伤了段鄞但是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不在少数,马匹在夜里行走的目标太大,还过不了小路,傅呈辞在半道就弃马步行了。 “段......段鄞死了吗?”将陆怯背在身后,就听见那人说话跟个片羽似的撩动着他的颈间。 他侧了侧头,才回话:“段鄞不能死,他若死了你我就当真走不出江南了。” 陆怯想要从他背上下来,只是轻微一动好似便牵着五脏六腑疼的紧,窝在傅呈辞的颈窝处小声抽气,“他若不死,要的......就是我的命。” 傅呈辞将人往上提了提,背着人继续往前走:“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半响没得到回复,傅呈辞当心人又晕了过去,半开玩笑的开口道:“怎么,这是感动坏了?” “段鄞的姑姑因那个女人而死......”陆怯说话时十分小声,若不是恰好响在耳边傅呈辞恐怕还听不清,紧接着又听陆怯道:“他姑姑难产时,陛下正陪着那个女人,他们都道她是妖孽祸国......” 陆怯的母亲是个不可提及的存在,不管是四年前还是数月前这还是傅呈辞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所用的词却是那个女人。 陆怯小心翼翼的呼吸着,唯恐惊扰了傅呈辞或是惊扰了自己,药效散去后身上的痛楚像是千丝万缕将他紧裹着,他轻声说着:“我身体这样是走不了路的,你将我放在路边,然后翻过前面那座小山头很快便能和太子会和的。” -- 第72页 傅呈辞充耳不闻,甚至脚下步伐更快,他冷冷的道:“别想了,我的人拖不了段鄞许久,等他追来了你在求死也不晚。况且我们走了这么大一步棋局你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得多亏啊。” 陆怯昏迷前无意识的嘟囔出声:“你总是这样给我希望......” 却又带我进入深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我又肥来啦! 第46章 弟弟 傅呈辞没听清, 刚想转头就感觉肩头一重,那微弱的呼吸声全都顺着耳廓穿透耳膜,进入了大脑的最深处。 撩动着四肢百骸, 搅动着山河不定。 那削薄的唇瓣微微张合,到了嘴边的话终是没在说出来,他将人往上抬了抬, 那轻盈的感觉让他的内心宛若被硬生生的剜了一刀般, 带着一丝细微的疼。 伤痕累累走了一路, 已经是十分困难了,陆怯撑到了现在, 傅呈辞尚且隔着一小段距离, 每呼吸一下全是一股浓稠的腥锈味,他甚至不敢想象, 那种每走一步而带来的骨肉分离的痛楚。 这一段路程宛如走出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段鄞的人被他的人拖住了, 况且还有个江祝河在,一时半会估计也追不过来。 陆怯受了这样重的伤两个人耽搁在这,完全是棋局之外的决定了。 傅呈辞略带迷茫的眼神看了一眼前路。 而此刻他们的面前是无穷的尽头山途未知,背后是刀光剑影深渊魔障。 等陆怯有了转醒的迹象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日头刚刚从山头处隐去, 带走一片灿烂的余晖。 他们来时穿的衣服已经不能再要了,全都换上了一套十分朴素的衣裳,傅呈辞的鞋底还裹着一层厚厚的黄泥,裤脚被卷了起来。 看这架势像极了从田地里上来的模样。 余晖下,那硬朗的面部轮廓此刻也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颜色。 他推门而入, 下意识的走到了陆怯身边,床上的人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 微微弯腰靠了下去, 就见人已经不出声了,唯有一张削薄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唇色是诱人的淡粉色,却是令人感觉隐隐泛白。 陆怯这一路下来不管是给他换衣裳还是上药都丝毫没有半点儿反应,若不是胸膛那似有若无的起伏,傅呈辞险些都要以为他这是直接将自己交代进去了。 当年后宫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但是支离破碎的留言与真相总是有所相驳的,他却始终没能理解这中间究竟能有什么事是会牵扯如今这般,陆怯对段鄞的态度那就是生死恩怨,拼命相搏。 他相信如果当夜他在晚到一步,陆怯和段鄞那便是不死不休的下场。 脑海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这完全就是不要命的行为。 替陆怯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就在暗自心惊,一个人是有怎样的毅力在背负这一身伤痕淋漓的时候,做出那般孤注一掷的举动。 那道身躯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不管是黯淡的旧伤,或是不知何时在增添上去的新伤。 令人触目惊心。 他正打算将手中打水的盆子给放下,掌心便传来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陆怯的声音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别走……” 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傅呈辞松了一口气,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他内心浮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人没事就好。 然而这一身沉疴旧疾又哪能没事。 他立马转回身,语气放松道,“你可算醒了。” 他的表情是连自己也没注意的喜色,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嗯,”陆怯没有完全的清醒过来,思绪仍旧有些混沌,迷迷茫茫的从鼻腔间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应承了他的话。 长睫在眼底处打下了一层鸦青色的阴影,他眼帘轻颤的微微将眼睁开,眼神分外的困顿且迷茫。 “这是什么时候了?”他的嗓音十分沙哑,犹如粗糙的沙砾研磨在一起时发出的声响。 傅呈辞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回他的话,“太阳落山了,你醒的时间正巧赶上了晚饭。” 陆怯吃力的坐了起来,眼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费力的眨了眨眼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微微侧头,寻着刚刚听见声音的位置扭头看去,问道:“天,黑了?” “也不算黑,但是过一会恐怕就差不多了,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去点一盏灯。”傅呈辞见他的行为有些异样,不免又有些紧张起来。 说罢,他便要去拿灯。 这个小村落条件有限,就连伤药都是十分稀缺的,只有猎户家中才会备上一些。如果要看大夫还要在走个好几十里地,去到下一个较近的小县城里。 至于灯这玩意,充其量的替代物应该便是蜡烛了。 但是好在这东西聊胜于无。 措不及防的,陆怯在黑暗中又重新握上了他的手,声音带着几许哀求和不易察觉的惊慌,“别走!” 傅呈辞一转头就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阵迷茫无措,心头顿时有了一抹不好的预感,柔声道:“好,我不走。” 他这样站着的动作极不方便,便顺势挨着人坐下。 时间又过了好久,久到星月移影,山河重覆一般。 就在傅呈辞逐渐在沉默中失去耐心的时候。 -- 第73页 “傅呈辞,”久违的陆怯叫出了这个名字,他的五指死死掐着傅呈辞的手臂,力气大的好像要穿透他的皮肉一般,他说,“我好像看不见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他说他看不见了。 傅呈辞一瞬间有些不能理解,拧眉疑惑,声音涩然,“什么叫做看不见了?” 陆怯又眨了眨眼,幽黑的瞳眸分外无神,此刻的语气却是出奇平淡了下来:“就是你在我面前点十盏灯我也看不见你的意思。” 这个解释令傅呈辞浑身一怔,嘴唇翕动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在杂音中费力找回来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急躁,“是不是伤到了眼睛,我这就带你回去看大夫!” 傅呈辞以为是自己在检查他伤口时遗漏了某些地方,这会见陆怯居然失明了不免有些焦躁。 陆怯心里却隐隐有了揣测,前面为了压制体内的毒,动用功力他已经服用过不少的药物了,如今应当是药效的后劲一并涌了上来才造成的失明。 但是他却不愿意去深思,昭苦在体内到最后的后果便是五感尽失。 失明…… 只是开始。 “没事,”陆怯一把拉住他,“我应该只是失血过多造成失明的,休息一两日就会好。” 失血过多导致失明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法,傅呈辞有些不想相信。 但是后半句陆怯没有骗他,等在过一两日阮刀找到他就没事了,国师一定给他送了解药。 两人就这样在无声的沉默中僵持着,谁也没说话,直到一道热情的嗓音打破了这诡谲的沉默。 “傅公子你弟弟这是醒了?怎么不叫他一块出来吃饭?” 听到这个称呼,陆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想笑,如果他没记错傅呈辞可还比他小上许多。 弟弟? 也不知道谁才是弟弟! 而此刻弟弟本人丝毫没有这般自觉,他将手臂从那人手中抽离,站起身来半个身躯挡在了陆怯面前,几乎挡住了那位妇人大半的目光,似有若无的举动将人隔绝在外,他的笑容冰冷却不疏离,“谢谢虎婶,我弟弟刚醒等他好些了就带他去吃饭。” 虎婶一听一张老脸都是喜色,她先前就听说小公子长的俊俏,才想着来看一眼,面前这个高高大大早就够惹眼的,而躺着的那个据说美的像个天仙可惜的是那是个公子哥。 昨儿夜里这兄弟两来时便惹得一村子姑娘争先恐后的相思,这高高大大的据说有主了,旁人主意也不落给他,就想着等晕了的那个醒了再看看。 没想到一睡便到了第二日下午,这人要是再不醒虎婶就要昭告全村,别等了那人醒不过来咯! 而今儿算是看着了,虎婶兴冲冲的来了,虽然没看实在却依稀瞧见了一眼是个眉清目秀俊朗的人儿。 心里开始盘算着哪家姑娘配的起这种谪仙人物。 虎婶也不是好糊弄的,就知道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是个护弟弟的,顿时便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她想着来日方长,总会看见的,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有需要就来找你虎婶。” 说完,虎婶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又走进来几步道:“你这弟弟可曾婚许?长的这般标致也不知日后便宜谁家姑娘了!” 傅呈辞将话四两拨千斤的给挑了回去,不愧是威震一方的江北王,说出这番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劳虎婶费心了,我这弟弟已经名花有主了。” 那就是老子! 这个想法在内心浮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陆怯划分成了自己领地内的人了。 虎婶有些惋惜,但是又舍不得,临走前还期期艾艾的看了好几眼。 陆怯又顺着他们说话的方向用手摸寻了过去,指尖落在了傅呈辞的衣摆上,指结微屈轻轻的拽了一下。 傅呈辞回头看去,那精致的五官,双眼无神,展露的情绪好似在问,名花有主? 无声的笑意在嘴角蔓延开来,傅呈辞瞪了他一眼,但是知道这人如今看不见又只能悻悻作罢。 等人一走,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生息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格外敏感,陆怯听不见声,对所有的动静都感知强烈,就连那尴尬的声音也悉数不落,照单全收进了耳朵。 傅呈辞微微失笑,伸手好似习以为常的揉上了陆怯的脑袋,“饿了?我去虎婶那拿点吃的,你乖乖在这等我。” 他说这话像极了哄孩子,也叫这厮平日就不见得有听他话的时候。 陆怯摇头手指仍旧拽着他的衣摆,“我不饿,只是有点累了。” 这会放松下来,腰骨酸痛的感觉更是悉数涌了上来,四肢百骸犹如被打散了一般,不想动弹。 第47章 喂饭 睡了那么久, 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这会也撑不下去,傅呈辞还是去找虎婶要了一碗白粥。 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半是命令着陆怯将它吃完。 陆怯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他摇了摇头薄唇抿成一条缝隙,表情是无声的抗议。 他的容貌生的昳丽, 无神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般。 干净、易碎。 这是傅呈辞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词语, 随后就见他眉宇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微不可查的冷嘲一声,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骇人, 阴恻恻的带着暗光。 -- 第74页 不过这一幕陆怯是永远看不到的。 傅呈辞两指捏起陆怯清瘦的下颌, 指腹在那苍白的骨肉上面辗转了一下,语气轻了三分道:“在吃一些。” 陆怯浓长的睫毛颤了颤, 簌簌的抖落了下来, 眼帘垂落遮挡下那黑白分明的瞳孔。 一碗白粥被吃了一半, 傅呈辞见那人着实撬不开牙关便作罢了。 他拿着碗出去了,等在回来的时候陆怯已经靠在床上半阖着眼眸,俨然又是一副睡熟的模样。 傅呈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一寸寸的从他脸上描摹而过,冷漠的双眼平静又暗沉。 他替人掖好被角, 便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屋外是一片广阔的良田,四周依稀散落着几户人家,小溪流的对面也是这样,几家住房各自划分领地,零零散散的。 夜色浩瀚, 在这里没有京城不夜市的热闹,只有良辰美景之下的暮暮朝朝。 一只‘扑棱’而来的白色羽鸽, 自如深墨般的天狭长飞来,停落在了傅呈辞脚前一丈的距离。 朱砂点心,白毛赤足。 这是江北王府的人专门饲养的羽鸽,送来消息的不是卫野就是裴朔。 他上前两步,将羽鸽腿上的信条取下。 修长白皙的手指将蜷起的纸面展开,目光锐利的落在了纸面上的内容。 ‘张正清伏诛,段鄞消失。’ 江祝柳的人拿下张正清是意料之内,段鄞跑了也是意料之内。 说到底这里终归是江南的地界,段鄞能来这自然就有脱身的后路。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但是拿捏不住段鄞,江南王就依旧能够置身事外,说到底这终究是不够的。 他把一小卷信纸揉进掌心内,神色晦暗不清。 次日,东方破晓如鱼肚白,清清的晨辉洒落下来。 陆怯已经能够起身下床了,只是一双手始终有些使不上劲,傅呈辞帮着虎婶运了一车木头回来,她们一家在这靠着农耕砍柴为生。 有一个女儿嫁进了县里,一个儿子也娶了媳妇生了一个胖娃娃,这会正在田里耕作。 陆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四肢修长,尤其是那一双腿还露出了半截白皙的脚踝,别人合身的衣服到他身上反而有些松散的过分。 随意一抖落,便能迎来一阵风。 傅呈辞回来后就见他靠在木制椅子上,闭着眼睛假寐。 那模样活像个入了暮年的老者。 他才走近了几步,木椅上的人就睁开了眼,准确无误的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若不是触及那双眼眸无神又冰冷,他险些都要以为陆怯这玩意是在装瞎。 陆怯是真瞎了,但是他对听过一遍的声音就记得很牢,傅呈辞的脚步声他不会听错。 等人走近了,他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道:“你怎么才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 傅呈辞无语的想着,陆怯的伤口需要换药,这里有药的人只有猎户家,他身上没银子,只能多砍点木头下来以物易物。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 陆怯的表情僵硬了几分,他看不到傅呈辞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个“嗯”的意思,只是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的揪了揪衣摆。 傅呈辞看见他的小动作,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起来去吃饭。” 陆怯温温顺顺的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 傅呈辞挑了一下眉,“干嘛?” 陆怯仰起头道:“牵我。” 怎么突然这么矫情。 傅呈辞压制住了突突直跳的眉骨,他忘了陆怯现在是个瞎子,平路也能栽跤的存在。 他牵上了陆怯的手,两双白皙且修长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傅呈辞不疾不徐的走着,陆怯就这么跟着他的脚步,任由他牵着,十分信任。 傅呈辞看了一眼面前一大片田埂的路,扯了扯嘴角道:“你不怕我把你送沟里面去?” 陆怯迎着新生的阳光微笑,“怕啊,不过又不是没有阴沟里翻船过,你要是真把我踹下去了也没办法,所以我还是决定信任你。” 傅呈辞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陆怯这玩意就是个不怕死的。 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两人这亲密无间的姿势一路走到了吃饭的屋子里面,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给围观个正着。 但是堂堂江北王又哪是这一两个眼神能够看觑的,陆怯又眼瞎看不见,是以两位当事人一路走的格外适应。 到了饭桌上,虎婶的一双眼就没离开过陆怯的脸,眼脸生艳有着祸国殃民的资本。 就算陆怯不在乎,傅呈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冷咳一声,然后抽开自己的视线,整个人分外的骄冷矜贵,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方才也在看陆怯的脸,虎婶尴尬的笑了一声,随后才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陆怯一双手如同无骨一般,使不上劲,他眼睛看不见傅呈辞便舀了一碗盛他面前,而他握着汤匙便屡屡从手中滑落,这一来一回连虎婶都感觉不对劲了。 她儿子儿媳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个容貌昳丽的青年。 “你是来这糟蹋食物的吗?” 傅呈辞说话时语调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情绪的起伏。 -- 第75页 陆怯的声音有些委屈。 “我的手使不上劲。” 使不上劲握不住汤匙怎么办,那只能喂,纵观这一桌的几人,能给陆怯喂饭的也就只有傅呈辞。 傅呈辞久违的低声骂娘,他的动作几乎是有些粗暴的拿过了他面前的一碗饭,舀了一勺 ,在一桌子人的注视下冷冷道: “啊,张嘴。” 陆怯乖巧的张嘴,被塞了一嘴没味的白米饭。 但是他却嚼的津津有味,可能这就是失明之后从傅呈辞这为数不多能获得的优待。 一顿饭吃的几人心思迥异,虎婶算是彻底打消了替陆怯媒的心思。 男人是个好模样,可惜是个瞎子,就算不瞎这位兄长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不过这兄不友弟不恭的样子,一看家里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还是算了算了。 几人从吃饭的厅子离开,陆怯嘴角漾着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别人不知道傅呈辞忍了多大的情绪,他却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那一口一口满实的大白米饭他是深有体会。 等进了屋子后,陆怯还在笑。 傅呈辞将人一个拖拽扯了进来,大门被关上,陆怯的伤口本来就没好全,被这么粗鲁的一扯早就疼得呲牙咧嘴了。 “嘶~” 不知道是哪里又裂开了。 被禁锢在这昏暗逼仄的一角里,陆怯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殷红的舌尖抿舔过苍白的唇瓣,一脸餍足。 傅呈辞看着他这副迷人且不自知的模样,眸色渐深,指尖划过他的脸侧,不约而同两人的呼吸同时粗重了起来。 他附身吻了上去,贴上了那个冰凉削薄的唇。 轻轻的啃咬,吮吸。 陆怯化被动为主动,修长的双手搂上了傅呈辞的脖颈,他的力道是傅呈辞的三倍,一张嘴就咬上了他的唇瓣。 丝丝缕缕的血珠蔓延在舌尖上,唇上的痛意让傅呈辞忍不住蹙眉把人拉开了一些,低声咒骂了一句:“你他妈的怎么像一只疯狗。” 陆怯又贴了上去,“一直都是。” 甩也甩不掉。 傅呈辞动作粗暴的把人从身上扯了下来,对上了陆怯迷茫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味,这可不是一道小口子能发出的味道。 陆怯想伸手过来抱他,傅呈辞给他推远了一些,“你受伤了,先包扎。” “你牵我一下。” “你先包扎。” 傅呈辞正在翻箱倒柜的给他找药,闻言很不耐烦的应了他一句。 都这时候了牵个鸟。 陆怯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我看不到路,你扶我去坐着。” “你往前走就能碰到床。” 傅呈辞怕陆怯失血过多死在这里,卫野和裴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来。 最起码得先把陆怯的命给吊着。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声“碰”的巨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傅呈辞瞬间闪过了一抹不好的预感,回过头果然就见陆怯倒在了地上。 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想到两个人刚刚疯狂的样子,他便头痛。 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这个时候了还会对陆怯起了欲.望。 把人抱回了床上,果然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块位置,伤口不大,但是愈合了又裂,愈合了又裂,那一辈子也别想着好了。 偏偏陆怯这人就像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是痛。 傅呈辞冷冷的看着他沉寂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想着。 痛死得了,省的祸害了苍生,又来招惹我。 第48章 围困 陆怯下意识的翻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被撕裂的剧痛席卷而来如浪潮一般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梦魇中,伸手无意识的挥舞了一下。 “啪”的一声,黑暗中不知道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傅呈辞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红色的指印很快浮现了起来,又俊又冷的脸庞上不见丝毫情绪的表露。 他的目光十分幽远深长,落进了窗外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木屋的门被推开, 来人一袭黑衣与屋外浓着的墨色完美契合在了一起。 他没有说话便这么一语不发低垂着头, 目色恭敬, 站在傅呈辞身后。 傅呈辞的目光又落了回去,他从来不曾否认陆怯的美貌, 就算是现在这般安静的的闭着眼眸, 也依旧难以掩盖他本身的明艳。 床上的人额角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无意识的轻哼了一声, 随后有些不安和躁动起来。 傅呈辞站起身, 弯下腰替他掖好被角, 擦拭额头的汗,动作是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温柔。 卫野拉下了面罩,眼里透露着浓浓的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自家主子对炩王的态度他也略知一二,可是按照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又与他所想的有些出路。 久不能回神的间隙中傅呈辞已经起身了, 就算将这洗到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粗布衫穿在身上也难以掩盖他板正修长的身型,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飒爽的冷峻。 卫野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去,等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疾声道:“主子,暗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一行人被流民围困,流民人数众多, 我们埋伏在那的人手不够,如果在不出发属下怕来不及。” -- 第76页 陆玉先他们一步继续南下, 走之前傅呈辞把身边的暗卫调遣了几个过去,留在暗中进行保护。 陆玉身边跟随的都是大内禁卫,一等一的好手,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几个流民。 而如今暗卫传来消息,显然事情就算加上他们也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 若真的只是一些普通的流民那解决起来自然轻而易举,现在连大内的禁军都轻易解决不了,只怕流民身后还有一层更深的手。 要是陆玉在江南出了事,就怕有心之人以此为文章,用江南动乱搅动京城风云。 大周这个外患尚且不足为惧。 只怕迎来的会是大楚的内忧。 很显然卫野也想到了这一点,村落外的道路上,有着一排通明的灯火,细细数去足足有二十余把。 这其中有程三派来的人,也有傅呈辞来时自己带的人。 他们要在天亮之前赶到陆玉被围困的地方。 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门窗禁闭的房间,他的内心有一点动摇。 他们要去救陆玉自然就不可能带上陆怯,陆怯双目失明,带上他无异于害了他。 然而如果就将他一人留在这,傅呈辞定然是不放心的。 两重权衡之下,他做出来一个决策。 “把随行跟来的人分一半留在这,保护炩王。” 卫野震惊,他们的人手本就不够,如今却还要在分走一半。 傅呈辞沉眉,薄唇微抿凉声道:“怎么,你是觉得本王带着余下的人就不出太子殿下?” 那幽深的眸子仿佛有着将人吞噬的魔力,卫野触及眸子的深邃时,冷不丁的浑身一怵,低下头,“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安排。”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拖延症还是决定先更新一点 第49章 国师 傅呈辞推门而入, 登时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就见床上的人面色润红,嘴里无意识的口申吟声十分轻喃, 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关是隔着一段距离便能感觉一阵滚烫的热度。 陆怯发烧了,傅呈辞眉眼微蹙, 朝身后的卫野道:“去打一盆水来。” 卫野垂头, “是!” 傅呈辞用冰冷的帕子给他降温, 又给人换了一件衣裳,等这些弄完,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大半。 天际之间已隐约有了晨曦将出的观景。 卫野见自家主子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不免有些心急如焚, 脱口而出道:“主子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 天亮之后他们的行动容易暴露,更加不利于解救陆玉。 而且他们如今与暗卫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 他们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期间陆玉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暴.乱的流民会做出什么举动没有人会知道。 闻言, 傅呈辞手上的动作一顿,一丝复杂从面上划过,顷刻表情敛起,明暗参半的灯光之下硬朗的面部轮廓变得晦暗不清。 他不自觉的站着了身子,帕子一寸一寸的擦过每一根修长的手指, 面无表情,眼神确是冰冷骇人。 卫野面色发白,心跳如擂鼓,一张脸险些要埋进地里,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前面他的冲动便是逾矩的行为, 苍白的模样与先前的陆怯不相上下,气氛徒然便变得十分凝固, 空气之中都弥漫着凌厉的气息。 “等事情结束后自行领罚。” 话落,傅呈辞凉凉的丢了帕子,越过卫野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的身影干脆、利落。 分外冷情。 卫野松了一口气,目光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怯,微不可查的轻叹出声。 随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屋子。 …… 陆怯是被一道晃眼的光亮刺激而醒。 他虚虚的抬手挡在了眼前,整个人显得格外疲倦且消沉,坐在床边的阮刀猛然站起了身,倾身上前要来看他的情况。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陆怯只感受到一阵朦胧的影子,眼前都是雾蒙蒙的。 他的嗓子十分干哑,喉咙像被刀子生生割过一般,看着这个朦胧的影子,声音犹如手指摩挲过粗糙沙砾发出的声响,“傅呈辞?” 阮刀见他能说话便松了一口气,但是听到这个名字后就见他表情一僵,瞳孔猛缩,十分缓慢的直起了身子。 然后只见他脖子僵硬的转了过去,紧随而来的就听门口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敞开的大门处走来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光而立,黑色的袍子迎风猎猎,衬出他的身形十分消瘦,甚至是嶙峋。 他的声音犹如千古枯木一般苍老,空若幽远,说出话的话令人不寒而栗,浑身泛起了不自觉的颤栗。 “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朝思暮念?真是出息了啊!” 不轻不重的叹息声,重重的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屋子内其余的人皆是面无表情,相同的装束犹如傀儡一般,行尸走肉。 听到这个声音,陆怯另一侧垂落身侧的手猛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中。 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浑身瞬间变得紧绷无比。 这个声音他这辈子也忘不掉,那个犹如噩梦一般的存在,困了他二十年的声音! 而如今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他的耳边,令人不可置信,想要逃避。 -- 第77页 阮刀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们之间,声音满是戒备道:“见过国师。”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四之前更新都比较少! 太谢谢每个追读小可爱的支持了,不然可能真的写不下去了 第50章 恐惧 国师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青年, 拖着那沉闷的脚步走到了陆怯的身边,枯槁的双手从宽大的衣袍之下伸了出来,爱抚似的牵起了陆怯的手。 面具下的眼眸神情阴鸷, 令人看去宛如坠落深渊。 “瞧瞧,这才回来了多久就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你让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 如同一只蛰伏的毒蛇此刻露出了他的獠牙, 冰冷游丝一般的声音顺着耳根流窜下四肢百骸。 眼眸紧闭, 陆怯感受着这个触感, 手指微微一颤,紧接着一股更大的力道把他的手掌包裹起来, 似乎是要将他的骨肉给揉碎了一般。 巨大的痛意让他忍不住从嘴里溢出一丝口申吟, 面色变得犹如白纸一般。 国师直起了身子,轻轻地放下了他的手, 好似刚刚的行为只是对他的小惩大诫。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 你知道我有无数种方法能够叫醒装睡的人。” 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谁也没有说话,在无声拉锯的间隙中陆怯睁开了眼眸,无神的双眼就这样朝上看着,沙哑到不成样子的嗓音异常沉缓道:“你怎么在这?” 细听之下便会发现这道嗓音没来由的有些颤栗。 这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原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周国师,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出现在了大周境界, 而且这里还是江南。 大周腹地的江南! 国师见他说话了,眼里的阴骇都驱散了不少,转而腾起了几分兴味,饶有兴致道:“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死了?药我已经给你服下了, 你知道不听话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他几乎是兴奋的在心里想着,陆怯是他浓墨扑画的点睛之笔, 要是陆怯出了意外,这副画就不好看了。 所以他可以忍受陆怯的一切罪过,但是他不能死,更不能恃宠而骄,显然不春是一味抑制人心的好药。 没有了春天,何来盼头。 眼前已经逐渐有了光影的轮廓,在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复明了,陆怯如是想着,松一口气的同时一块更加沉重的巨石积压了上来。 国师怎么出现在这?还有傅呈辞去了哪里? 手心渗出了冷汗,事情的发展偏离了所有人预想的轨道。 国师没有在这个压抑狭小的房间内继续逗留,他走到门口之际转回来身,那冰冷的眼神落在了阮刀身上,后者的背脊仿佛攀附上了丝丝缕缕冰冷的毒蛇一般,僵直的低下头。 “好好照顾他,”他声音一顿,继而目光幽幽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棠王那里我去交待就不要他的人多多操心这里的事了。” 在大周不亚于帝王存在的国师,而此刻却远赴千里来到了这。 他这话一语双关,落在阮刀耳里顿时令人面色一白,他眼里浮现了一抹惊骇的神色,便这样抬起头猛地迎上了面前之人含笑的目光。 原来,国师什么都知道…… 他的内心几乎是带着绝望的想到。 陆怯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这抹暗流涌动,但是原本平静的心早就在这一进一退的话语之间被搅动的凌乱不安。 国师留下了这句话就离开了,他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震慑陆怯,让他知道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恪守本分,那一排如同傀儡般的手下也如浪潮般退下,四周那压抑的气氛都随之消散了。 阮刀把顾臻扶了起来,手摸到了他背后的衣服时才发觉衣服早已被汗水染的透凉。 他低下头,就望进了那双幽黑的眼眸内,犹如一湾死水,平静之下丝毫看不出他内心承受了多大的恐惧。 -------------------- 作者有话要说: 变.态国师来了 第51章 复明 陆怯是从阮刀口中得知了傅呈辞的去向。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几乎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想着, 继续南下…… 陆玉先他们一步而行,顺着这条路下去恰好就能和陆玉汇合,连夜出发, 连个招呼也不舍得打,他就这样一刻也等不及的想要见到陆玉吗? 陆怯几乎是有些心凉的想着,没有人看到他眼底的复杂聚而复散, 夹杂着这熙攘透进的薄光, 漫长的没有尽头, 一如从前。 那是一种如同寒夜的寂静,在无声之间瞬息万变。 他以为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些事似乎可以不同, 然而终归是他想错了, 没有什么是不同的! 人心会变,偏向的却永远不会是他。 阮刀去打了一盆清水来要为陆怯换药, 他的身上不止有刀剑留下的皮肉之伤, 还有昭苦和不春, 不管是哪一种发作起来都足矣要人性命。 他上衣半褪的趴在床上,白皙的背脊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和似雪的肌肤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其中几道更是有着刻骨的深印,关是这样看着便有着触目惊心的感觉。 等换好药后他这才察觉了几分不对劲, 朝阮刀的方向沉疑道:“为什么外面今天这么的安静?” -- 第78页 安静的不闻半点人声,四周都透露着诡异的压迫感。 阮刀迟疑了几分说道:“国师把村民都控制了起来。” 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心头,他愕然道:“控制一群无辜的老百姓做什么?” 阮刀摇了摇头,就见他仓促的垂下眼帘声音沙哑道:“不知道,可能是怕风声走漏吧。” 一群安居桃花源的百姓能走漏什么风声?这一说辞显然令陆怯没能接受,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出口的话还未说出,就被打断了。 “炩王, 国师让您休息好后去找他一次。” 来的人是跟在国师身边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暗侍,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沉闷,不见丝毫情绪的起伏。 陆怯胡乱的点了个头算是应承了侍卫的话。 国师带来的解药药效其大,没过多久眼前雾霭朦胧的影子就已经隐约能够刻画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了。 他握了握苍白无力的手,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手掌的轮廓逐渐在眼底成型,慢慢地掌心的纹路也清晰的印在了眼底。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条玄色长袍,略显宽大的衣摆迎风猎猎,衬托出他的身形更加抽长,消瘦,空荡的腰间只有一个暗色的腰带,精致的容貌神情平和,一眼看去淡雅至极。 阮刀有些心疼道:“如果这是在大周,棠王爷肯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主子,也好过在这受这罪。” 提起那个人,陆怯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泛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眼底带着笑意道:“周棠阴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阮刀替他整理着衣服,摇头道:“最近大皇子那里看的紧,想来棠王□□无术。” “嗯,”陆怯的眼眸淡淡落在了阮刀身上,眼里的目光十分平静,“他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与我。” 这道目光似乎有着洞察一切的魔力。 阮刀迎着他的目光,脖颈有些僵硬的弯了弯,后背的衣裳染上了一层不自觉冒出的冷汗。 “是。”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心凉了 第52章 不甘 果然, 如阮刀所言,整个村落不见半点人烟,四下静谧的令人悚然。 “人呢?” 陆怯朝那黑袍暗侍看去, 阴恻恻的眼神透露着凛冽,冰寒。 黑袍暗侍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抬手虚虚指向一个方向, “国师在那等您。” 他指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一样的土包, 那是用黄土堆积而成的, 但是这片地域辽阔,关是一个土包便能将一大片景色尽收眼底。 拖着步子朝那走去, 越是靠近那种压迫感越是迎面袭来, 像是阴暗的沟渠被光辉照亮,弥漫着酸腐的味道, 令人窒息。 国师站在上面静静的俯视着他, 黑袍包裹住了他嶙峋的身躯, 如同苍老树皮一般的眼帘之下一双眼眸犹如鹰隼阴郁幽深,裸.露在外的双手交叠的放在身前。 陆怯仰着头看他,眼神带着能看破一切的透彻,那灰茫茫的样子好似浑身笼罩着一个冰冷的壳子,犹如他此人, 雾里看花。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笑着说:“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是指傅呈辞。 “知道。” 他冷静的吐出了这两个字,面上几乎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只是眼睫在想到那个人时还是微乎其微的轻轻一颤, 极力想要掩盖眼底的那抹复杂。 国师的视线一直紧紧的注视着他,自然没能放过这个细微的变化, 他满意的笑了笑,这个结果足够了。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却这样对你,好孩子你甘心吗?四年前可是他亲手将你送进地狱的,如今又是他在一次推你进入深渊。” 每一次的万劫不复都是同一个人造成的,真的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陆怯眼底的猩红聚而复散,转而变成了沧若皎月的光,十分透彻,每个字都说的异常沉缓,“我入地狱路,皆因个人果。与他人无关,更与他无关,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自愿成为这枚棋子,不管是四年前赴大周,还是四年后归大楚。 都是他独自所做的决定,没有人任何人能够将他左右他。 “啪!啪!啪!”两只枯瘦苍劲的手交合的拍在一起,他笑道:“很好陆怯,那就让我先来看看你的决心!” 一颗成为棋子的决心。 闻言,他眼帘重重一跳,一丝不好的预感袭来,紧接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伴随着拖拖拉拉的拖拽声和呜咽声,这份不安被无限放大。 他猛地转过身去。 顿时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就见两个暗侍手上各自拉着一根三指粗的绳子,后面捆着一串人,刚刚传来的拖拽声和呜咽声就是从他们身上发出来的。 这些人穿着朴素的衣裳,淳朴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有力气会走路的嘴里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有些显然试图顽抗过最后遍体鳞伤是被一路拖来的。 他们都是这里的村民,陆怯认不出哪个是虎婶,那个热情爽朗的妇人,还有那个给了他解药的猎户,此刻也定然都是其中之一。 他捏紧了身侧的拳,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来,眼里风骤如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9页 补昨天的~ 第53章 选择 国师走了下来, 如同看着死物一般看着这群神情凄苦的人,语气有些惋惜,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分外残忍, “很简单,杀了他们,保护我。” “保护你?”陆怯冷笑一声。 国师顿了顿道:“在这里知道我身份的人都要死, 包括他们, 除了你。” “不过是一群平庸的村民, 能碍着你什么事?” 国师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笑意残忍的朗声道:“吾乃大周国师, 今潜入大楚腹地另有所谋, 诸位皆可为国分忧,广而告之!” 说完, 他看着陆怯, 眼里染着嗜血的挑衅, 阴翳至极的嗓音轻声道,“你看这不就知道了吗,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国家出卖我,这是你证明自己最好的机会了。杀了他们,保全我。” 他又一次的重复这句话。 陆怯几乎要被他眼底的疯狂给震撼了, 屠刀被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才是杀人诛心的侩子手。 一个妇人嘴里被塞着布条,看着他神色惊惧,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陆怯的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一个感觉,她就是那个虎婶。 握着刀, 迟迟没有落下,国师有些急不可耐的催促道:“这是你表明决心的第一步, 快呀!我的好孩子!” 陆怯垂眸不语。 国师的热火被熄灭了,阴鸷道:“一枚优秀的棋子只要听话就够,你在做什么?” 陆怯看着这群无辜的人,嘴唇翕动,“当啷”一声手上的屠刀落地。 国师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如果他们不死,那么死的就是他们!” 一扇门被打开,陆怯的方向看过去恰好能看见一群被捆绑的暗卫,他们垂着头显然是体内残留着迷药。 看着这群人的打扮一丝熟悉掠过心头。 国师幽幽道:“一边是傅呈辞派来留下保护你的暗卫,一边是这群无关紧要的村民,你选谁?” 杀了这群暗卫,他和傅呈辞的关系就好比千山深若空谷的鸿沟,这辈子都在无可能,杀了这群无辜的百姓他可以保全自己,而且今天之事也将做为一个秘密被就此掩埋。 没有人会知道他的选择。 陆怯的心底微微一动,眼底的猩红如风卷云涌,奔腾不息,耳边是国师急不可耐的催促声。 陆怯抬起了手,缓缓的伸出了手指,在国师那蕴藏兴奋的目光下,神情木然的缓缓开口,“我选择……” …… 这是一间不知荒废了多久的客栈,十余人围在一张桌前,他们的面前是一张十分简略的地图。 禁卫头领擦了一把下颌滑落的汗珠,喘气道:“江北王就在此地,只要我们在这群流民中打开一道口子,助殿下脱身,接下来我们与王爷里应外合便能将其制服。当下之急是先保重您的安危!” 陆玉原先一件白色绸缎的外衣这会也被卷满了泥泞,肮脏不堪,束着玉冠的头发垂落了几缕原先风光霁月的人,在此刻显得分外狼狈。 他凝着一双冷眸点了点头,寒声道:“这群流民中有几人身手不凡,来历定然不简单,如果有条件的话本太子要你们将其活捉!” 他们一入这个小县就遭遇伏击,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流民暴.乱只是当他们被一路逼退至此地后才发觉事情不简单,这群人中有几个的身手十分了得,足足要两个禁卫才能将其制服,他们被围退在此地,那群人也不进来,便守在外面。 要说看守松懈,但是注意便会发现四周都是他们的人,若是严加把守,禁卫统领方才潜出之时又不见半点人影。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滴 第54章 围截 这个县城离发水的村落不过百里的距离, 却十分的荒芜倒像是废弃了好几十年一般,客栈的周边全都是杂草丛生,就连这门墙四处都是斑驳的裂影, 一点儿也不像有人烟生活过得气息,此刻四周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诡异。 几人商定好了具体的事宜后就各自准备起来了,他们被围困在这里没有水和食物, 每耽搁的时间就在消耗他们的体力。 决策过后, 由禁卫的人率先开路, 等开辟一条出路后再由傅呈辞留下的两名暗卫护送陆玉出去。 他们的使命只是为了保全陆玉而已。 很快出去的禁卫就引来了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周汇聚而来, 这群人身高体壮, 除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其余的与逃难的流民没有一点儿沾边的关系。 这几个人手上都持有兵器, 就这么围成了人墙一般挡住了前方的去路, 横眉冷挑, 神情不善的看着几个禁卫。 “哼!”一个面容粗矿的大汉从鼻子里面冷哼出气,扬着手里的大刀指了指为首的禁卫,又点了点身后的客栈,“嗯!” 那凶狠的眼神朝他们恶狠狠的一瞪,似乎就是示意让他们回去。 几个禁卫面面相觑, 五指捏紧了刀柄,一滴冷汗措不及防从鬓角滑落,戒备十足的看着他们。 原先只有几个人拦着他们,在这拉锯之间又从旁走出了几人。 禁卫中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肩抵着首领的肩,轻声道:“首领你说这群人不说话该不会都是些哑巴吧!” 那个被叫做首领的男人眼里戒备不减, 目光一直观察面前这堵人墙的缺陷,闻言摇了摇头, “殿下指名了要带个活的回去审问,祈祷都是些能开口说话的!” -- 第80页 他话音一落,便冷冷道:“上!” 如听号令,所有人顷刻间蜂拥而上,那群拦路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们打的这个注意,在一愣神后也迎了上去。 带着口音的声音还操着一句听不太懂的话。 双方之间的交战势均力敌,对方显然留了后手有一丝顾忌。 他们显然也察觉了这点,更是不要命的往死里出手,为陆玉征求更多的时间。 而这边掩护陆玉的两人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一人道:“可以走了,有大半的人都被吸引过去了,眼下是最好的行动时间了。” 三人借着地势,一路朝既定的方向跑去,这一路尚且有几个螳臂挡车的,全都被两名暗卫给拦截了,傅呈辞的人见到陆玉等人时,连忙回去禀告自家主子,“太子殿下出来了!” 他话音一落,傅呈辞就看到了陆玉匆匆跑来的身影见人无恙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当下便毫无顾忌的将人派出,打算将这伙‘流民’来个瓮中捉鳖。 然恰好此时,天空飘来了鹅毛细雨,一滴水珠滴落在了傅呈促的脸颊上,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原本还是湛蓝的天,转眼变成了一片深灰的雾蓝。 疾风骤雨,如潮涌至。 一丝不好的预感自心底蔓延到头顶,他面色沉静的听着远处刀剑交汇传来的声响,极力的掩下内心那抹慌乱。 原先那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村落,此刻田埂被雨水冲刷成了一片血色,一条条田径里面淌着艳丽的红。 急雨势不可挡,犹如无情的刀子一般砸落下来,陆怯的发冠被打散了,他双目呆滞的跪坐在一片泥泞的土地上,浑身湿的透彻,眼睫挂着晶莹的雨滴,摇摇欲坠。 犹如瓷娃娃一般冰冷、易碎。 面上全是一条条水痕,交织在一起,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连汇成珠,从那轮廓分明的下颚滑落。 阮刀来时就见他整个人狼狈不堪,浑身都散发着沉重的死气。 他手指机械而僵硬的抠进面前的泥土里面,神情木然,他的面前是几乎遍野的陈尸。 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此刻指缝中全是肮脏的泥泞,不知被划破了多少的伤痕,他不闻不动,依旧僵硬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徒手抛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人身的坑。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我怯儿要黑化了 第55章 地狱 阮刀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撑着伞, 天雷如同巨斧将灰霾的天撕裂开了一道口子,那转瞬即逝的光打在两人脸上,明暗参半之下晦暗不清。 伞悉数的打在了陆怯的头顶, 阮刀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雨水汇柱的手掌无力的张合了一下,随后垂落。 陆怯不为所动, 沉默的用手拂了一把脸, 浑身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冷颤, 倾盆暴雨已经令他睁不开眼了,衣服完全浸湿贴着他的身躯, 他把一具离他最近的尸体拖了过来, 拖进了这个徒手刨至的深坑,整个人一语不发, 沉默的融进了这场暴雨里面。 等埋完这个, 他又走到了边上的空地, 机械的重复着刚才刨坑的动作,他的手指冰冷僵只是木然的动作驱动着他,浑身散发着阴冷冰寒的死气。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原本的灰霾散去了不少,疾风骤雨也变得和煦起来, 所有留存过的艳红将和这片沃土一起被深深的掩埋。 陆怯连起身都变得有些困难,最后需要半个身子靠在阮刀身上才能勉强站稳。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具尸体上。 他本来可以逃出生天的…… 平静的眼神幽深的令人害怕。 阮刀搀着他的手一紧,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踏碎了这一地低洼,来势汹汹。 陆怯的发冠早就不知所踪了, 黑发贴着他白皙的面颊,被雨水模糊的五官分外妖冶, 一双眼落在了来者身上无神且呆滞。 “吁!”程赏清勒紧了缰绳,马身前蹄猛地立起,随后又平平稳稳的落下,在原地又向前走了两步。 格外焦躁不安。 程赏清的目光落在陆怯脸上,心下漏跳一拍,看着他脑海内猛地想起了一个地方。 地狱! 此刻的陆怯就宛如从地狱出逃的幽魂,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浑身弥漫着蚀骨的死气。 他拽紧缰绳,坐在马上,马身有些不安的甩了甩头,程赏清看着陆怯,后者微不可查的勾起了他的嘴角,撞进他的眼神里,似笑非笑的模样似能勾魂夺魄,共赴黄泉。 如果说美貌是能勾人性命的武器,那么于陆怯而言他周身的冷气便能将人寒冰三尺。 程商清敛去心头的隐隐不安,强忍着内心滔天的惊骇,蹙眉高声道:“炩王我的人在这陨损大半,你可要给个交待?” 他派了一半人给傅呈辞带走,结果最后只奄奄一息的跑回去了一个,那人强撑着一口气到了他主宅门口后说了一句话,便咽气了。 “兴元村,炩、炩王杀……” 他只听了这半句,余下的侍卫无论飞鸽传书如何联系,全都找不回人,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他也联系不到傅呈辞的人,双重全横之下,无奈只能自己动身找来这,没想到一到兴元村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血流成河,人间地狱。 陆怯的声音很沙哑,看向程赏清就这样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恰好能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面,“程三爷,交待就在这了,你要交待不如自己来取好了。” -- 第81页 他从阮刀的搀扶下直起了身,整个人就这般孑然站在这片泥泞里,敞开着双臂,嘴角还挂着笑容,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格外空洞。 他说他就是交待,取了他的命,给所有死去的人一条交待。 尸山血海之下,开出了一条黄泉路,走向他的黄泉路。 这一刻程赏清似乎有几分理解了傅呈辞,陆怯就像是一个带着钩子的魔鬼,靠近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牵扯不清。 要么共赴黄泉,要么留在人间。 见程赏清不为所动,陆怯也放下了手,眼睛邃暗幽深:“如果三爷不要的话,那我就忙自己的事了,毕竟那还有一个呢。” 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笑,冷漠至极的嘲笑,抬手指了指远处陈横的尸体。 这一刻,程赏清好似才清晰的发觉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陆怯身后有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土包,还有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远处陈横的尸体、那田埂沟渠里面艳丽的血。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如桃源一般的兴元村,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屠宰场! 他眼里的震惊要将他震碎。 屠村,陆怯怎么敢! 程赏清翻身下马,他身后的人也立刻下了马,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他必须得将陆怯全须全尾的带回去,然后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他这摇摇欲坠的样子如果陆怯死在这,傅呈辞会疯了的! 他也会疯了的! 他大步上前一把拽着跪坐在地上的陆怯转身,触手就是一片滚烫,在细看这人的面颊,红润有光泽,哪还像先前一样白的瘆人。 这他娘的都发烧了还在这作死! 程赏清内心惊涛骇浪,忍不住咒骂出声。 陆怯的手已经看不出最原本的样子,原先要是如同白瓷一般,此刻就是和尸骨不分上下。 有的伤口完全就是深可见骨的状态。 皮肉结痂的地方都是黄泥。 “和我回去!” 程赏清冷冷的命令道。 陆怯充耳不闻。 程赏清抽出一把剑,幽冽寒光的剑尖就这样抵在陆怯的脖颈上,几乎要挟的说道:“和我回去,这里的一切你需要有个交待!” 程三爷是江南程家出了名的风流纨绔二世祖,而今这位爷面染沉霜,是难得的严肃,就为了将这枯死的人给拽回。 陆怯停了手上的动作,依旧跪坐在那,“杀了我你就可以得到交待。人死了不是我杀的,你想知道的我也不会说。” 听他胡言乱语的话程赏清几乎要给整没脾气了,如果不是这人还顶着帝王之子的身份,他不介意来个毁尸灭迹,解气了痛快! “啪!” 阮刀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接住了陆怯瘫软的身子,面色冷静的朝程赏清道:“他快不行了,麻烦帮忙安排一个大夫。” 程赏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了一下,有些没能反应过来这突然转变的局面。 嘴唇翕动,神色变幻莫测的看着阮刀。 阮刀将陆怯打横抱起,臂弯之间的感觉就如同一具骨架一般,他垂下头,嗓声沉沉带着些恳求道:“他在不治疗就要死了,你想知道什么也得让他先活下来。” 的确,再拖下去这人不死也会被烧傻。 程赏清撒气的将脚边的摞土给踢飞,冷着一张脸点了两个手下将远处的人给埋了,和阮刀道:“和我走。” 一行人几乎是策马急驰而归,到了先前傅呈辞给程三安排落脚的地方,阮刀一进门就看到正厅的院内还有一人。 那人穿着一件十分寻常的衣裳却难掩气宇轩昂的气质,剑眉星目,刚毅俊朗,关是负手而立站在那便能一眼引人注目。 他似乎是在等人,而此时等的人也到了,目光落在了匆匆进来的一行人身上,眼里带着一闪而过的惊讶。 有下人路过他的身边脚步一顿,打了个招呼,“江总督。” “嗯。” 不轻不重的一声算是回应,眼神却从为从他们身上离开。 阮刀收回了自己带着猜忌的眼神,江南新任总督,江祝柳,子承父业却是有着比其父更大的远名。 有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路人,阮刀紧了紧臂弯中的人加快了脚步。 安排好的大夫很快就来了,程赏清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顺手合上了门,就算是铁打的身躯也经不得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他用帕纸擦过剑身,又完璧无瑕的收进了剑鞘,之后又像是握着烫手山芋一样丢给了手下。 世人皆知程三爷风流却是爱剑胜过爱美人,但却从来都是使美人不使剑。 阮刀亲眼所见算是印证了这点。 “自个守着等大夫出来吧,”程赏清冷冷的留下一句话后就离开了。 阮刀表示感激的朝他行了一礼。 等大夫离去,又是过了四五个时辰左右。 这期间他们就被安置在这间小院,偶尔有下人过来询问他们所需。 陆怯醒了,只是过于疲乏的情况下连眼帘也懒得掀开了,他能感受到身边有一个人的存在了,那道视线就未曾从他身上移开过。 “你说还要还要多久才会到?” 听见他的声音阮刀松了一口气,起身替他去倒了一杯水,十分缓慢的润湿他干涩的唇瓣。 阮刀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什么似的道:“我算了算时间,约莫快了。”他一边细心做着手里的动作,一边说着。 -- 第82页 陆怯睁开眼,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你说他们能赶回来看我接圣旨吗?” 阮刀的手一抖,仓促的垂下了眼帘,内心甚至还未反应过来。 这是一盘从离京开始便谋划的布局。 他内心有一个深深的直觉,这次在回京定然又是一番不一样的光景了。 陆怯只是很短暂的苏醒了一下,紧接着他又闭上了眼眸,脑海中翻涌过那血海尸山的画面忍不住令人胃里一阵痉挛。 他在国师那里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国师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了骇人的笑容,“这样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陆怯眼睛里带着不解。 国师笑着解释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放一条人命,你不需要杀人,你只需要救人,如何?” 多么好听的说辞啊,然而他却没有反驳的权利,他点了点头。 “周棠阴给你的药是哪里来的?” “他自己找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要收藏哈哈哈 第56章 嚣张 国师点头, 朝那群暗侍道:“放人。” “你和楚皇的交易是什么?” “我们没有交易。” 国师眼里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眼神随意落在了一个老妪身上,暗侍立刻上前, 老妪在惊恐中死去。 接下来的问题,不论陆怯回答什么,国师总有刺可挑, 转眼这群村民就所剩无几了。 陆怯的眼神从惊惧逐渐变得麻木, 他知道自己挽救不了这群人了。 那群暗卫也醒了过来, 他们体内还有迷药残留,他们不认得国师, 却是认得炩王, 当即便挣扎了起来,因为眼前的画面着实过于触目惊心。 陆怯使了一个眼色给阮刀, 后者心领神会的默默走到了一旁。 在下一个问题来临之际, 陆怯潇洒转身一个伸手便用腰间的软剑挑开了这群被束缚着的村民, 人做惊鸟散。 “或者可以把你问我答,变成我跑你追。”陆怯提出了另一种游戏方法,的确放生所有人,可能还有着一线生机。 但是他这种小伎俩又哪里逃的了国师的双眼。 那群暗侍想要去追的时候,原先被捆绑的暗卫也解放了手脚, 双方纠葛在一起。 国师就背着手站在那,面罩之下看不出他过多的表情,只是这么冷冷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那群暗卫显然不是国师带来的人的对手,转眼就都毙命了,倒在血泊中。 那些逃窜的村民也悉数被绞杀个干净, 就连最先逃跑的那人也难逃一死。 “你看游戏的结果都一样,何必多此一举, 浪费时间呢?” 国师笑吟吟的说着,没有责怪他,似乎还有些感激他送来的这出好戏,带着人就这样离开了,如来时一般神鬼莫测,亦如走时留下一地血雨腥风。 陆怯一个人站在原地,闭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直到大雨倾盆来袭,空气中血腥味四散才唤回了他的理智。 残忍的回忆止戈于此,陆怯从梦魇中猛地惊醒,蓦然睁开眼,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气味,有些腻人。 他后背的寝衣被冷汗浸透,紧紧的将他包裹起来。 等回过神后,陆怯才细细的打量起了周身所处的环境,早先便听说这院子都是照着三爷喜好来的。 卧室的檐梁布满了软帘,镂空的香炉做工精细,四周摆放着各色精致的装饰,一个在外留宿的院子尚且修饰的如此奢豪,不难看出程家养出的三爷是个怎样眼刁的人。 他没有和程赏清接触过,所了解这人无非是从旁人嘴中得来的。 等感觉身上的那股不适散去后他这才起身下了床。 走出门后,入眼便是一个单独的院落,不难看出在其中这算是上等的存在了,程赏清在怎么不待见他,但是在绝对的身份面前所有的想法都只能藏在心里。 阮刀不在身边,陆怯也没有闲走的心思,今儿夜里无风,他索性就这样坐在院落榕树下的凳子上。 他的背脊削薄,有些微弯的弧度,此刻透过那薄薄的寝衣更显得肩甲消瘦明显。 如果说他的面上不是那薄情淡漠的模样,程赏清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幅仙人入凡图,美的脱尘。 关是那眼神轻轻看来宛如勾魂夺魄,潋滟潺潺,流望之时盛比仙姿。 他换上了那副交际旁人惯有的笑容,走上前去,浅笑吟吟,“炩王这是好了?” 毕竟头先还是一副怏怏的样子,此刻却是能坐在这,虽不是什么精气十足,却没有了先前即将羽化登仙的那股冷气。 “有劳三爷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说的诚恳,话落,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比他还要略微年长一些的男人。 行事乖张,阴戾无度在江南那就是十个段鄞也抵不上一个的程赏清。 程赏清不喜欢京中那一套又一套官方的说辞,笑着摆手,就见他的眸子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声音也不似先前那样带着笑,“不如炩王先告知我那几个失散的家卫去了何处?” 陆怯迎着他的目光,托着腮有些懒散,目光澄亮,明若点漆,接上他的话:“全都葬了,三爷要人不如自己去挖?” 闻言,空气徒然凝固。 程赏清一张俊脸彻底的沉怒了下去,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骨节发出了‘咯咯’作响的声音。 -- 第83页 他程三自诩嚣张,没想到面前这位炩王殿下才是那位深藏不露的主。 奈何面前这个人是帝王之子,头顶天家,他动不得。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既然有所栖身那我就放心了,只是炩王日后也要担心了,京都水深,别被淹着了。” 他说话时意有所指,陆怯不难听出,程赏清这是在表明态度了啊。 他的身后是程家,他的话就代表了程家未来的站队。 为了几个暗卫应当不至于,只怕是那群暗卫中另有个特殊的存在,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愧疚早就随着那场倾盆大雨而消失弥尽了。 闻言也只是凉薄的扯了扯嘴角。 毕竟程家反目的态度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接下来的路,所有阻拦在他的面前的存在都将化为灰烬。 接下来还会有三个,四个的程家,既然仁慈不了那还不如一鼓作气清缴了留个痛快。 两人不欢而散。 他目送了程赏清离开。 整个院落空荡的可怜,树影不动,蝉鸣稀微。 所有的一切都是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次日,天泛蒙蒙白雾,遮住了新出的太阳,普照在其中显得灰霾极了。 院落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祝柳见到他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 作者有话要说: 程三震惊:TM居然比老子还嚣张 第57章 投诚 陆怯睨视了一眼恭敬屈跪在面前的男子, 声音不疾不徐,“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见我,不怕叫旁人说了闲话?” 他没叫江祝柳起身, 后者就这么安安分分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就见他微微仰着头,略带无惧的目光落在了陆怯脸上, “若是偷偷摸摸的来, 只怕才会落人口实。” 四下的空气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陆怯收回了目光,嘴角浅浅勾着, 他依旧是侧身坐着, 指腹摩擦着指节,眼底深晦不清。 这副模样落在江祝柳眼里, 令人情不自禁又低下了头, 眼里夹杂着几许羞愧, 他自诩阅人无数,面前这个却是少见的难懂。 看不懂,猜不懂…… 望都的事情处理的风风火火,朝廷派了清查的人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指着张正清, 过后这几日却都是风平浪静的,但是他却有了猜想冥冥之中只怕有些事情早已全然大变。 他起先是接了程三的消息,知道望都的事情江南王府里面有人插足,三思过后,这才允了。 他与江南王府早年就多有嫌隙, 只是积压不发,如今到手了一个契机自然是按耐不住, 就算为人棋子也不是不可,只要能够杀杀江南王府的锐气,解气就好。 于是,他立刻上书一封给中央,很快就得到了批复,盖有诏印的诏书被亲自送到了他的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信物。 这东西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他放在身上足足等了两日,才等来取这物件的人,如果他那晚没看错,月黑风高夜,斗篷下就是这么一张脸。 瑰秾姿色,见之难忘。 他先是慌张,等又过了一阵时间,他才想通了这其中的道道。 他应程赏清的情出兵帮忙,但这背后能推动程家定然只有江北王,但是江北王和炩王的关系又复杂的紧,最终让他出兵的人不是太子便是炩王。 而江北王做为横梁如今却不在,不是被支走了那恐怕就是另有图谋。 而很可能是始作俑者的人却可以这样将自己渡身事外,用毫不关己的姿态漠视全场。 陆怯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开,让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江祝柳此刻可不就要赞他一声高明。 江北王的母系一族在江南,一南一北,犹如帝榻之侧酣睡的两只猛虎,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敢让江北王陪同太子下江南,那就是做了十全的把握,而这把握恐怕就是同行的炩王殿下了。 都说炩王殿下不得宠爱,此前还是个待罪之身,而如今承德帝将信物借由他手转交的举动,只怕两人的密谋,是在事出江南前就准备好了的事。 是早有预谋的存在。 这件事经过了他的手,那他可不就是彻底将他拖下了水,原先意气的想要解气,这会却是怎么想怎么气! 陆怯私下完成了事,又把他给扯上了。 然而现下,面前这人见了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不就叫人,看不透。 但是事情如今风平浪静,江北王和太子殿下不知所在,瞒天的布局要酝酿怎样的阴谋可不就,猜不透。 只怕天下之人都叫他给蒙混过去了,原以为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得圣心的亲王,现在却是能和帝王共谋棋局。 难懂,难懂。 如今,这是在逼着他抉择啊! 江南王府和已逝的陆怯之母有仇,这两个出事了不补刀就算好的了。 而程家,程三的性子他在清楚不过,要他安安分分的做把刀,那不如要他命来的实在。 江南三足鼎立,若是要拉拢,最后可不就剩他了吗…… 江祝柳不知道帝王心中的打算,也不知道那晚的信物有何作用,但是如果他此前的猜想无错,那么炩王殿下接下来那必是顺风顺水的存在。 这一大串猜想出来以后就见他久久不能平息,所以他来了。 -- 第84页 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投向陆怯。 日月昭昭,以表诚意。 不清楚他内心这百转千回的心思,陆怯笑了,他眼尾的弧度彰显着此刻的愉悦,“所以江总督这光明正大的前来,是有事?” 江祝柳的头低了三分,表明了来意,“祝柳人微言轻,但是炩王日后若是有用的上在下的地方,但凭差遣。” 一句但凭差遣,昭明来意。 陆怯落在他发顶上的视线暗了暗,时间无声流逝了片刻,他泛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起身将江祝柳托扶起来,“江总督言重了,此次望都之事还要多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江祝柳内心轻叹一声,直觉他这是上了一搜下不来的贼船了! 两人聊了几句话后江祝柳就走了,他与阮刀擦身而过,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腰背挺直,腰别长刀的男子。 熟悉之感跃然心头,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阮刀进门就在陆怯耳侧道:“程三爷去派人寻回了太子和江北王,随行的还有几个被伏的流民。” 陆玉是被流民围困,大难临头,傅呈辞这才急了忙慌的继续南下。 不过这一切现在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陆怯摸着指节的动作一顿,眼眸微闪,只是很轻的问一句,“回来了?” “嗯,”阮刀揣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声音淡了几分:“派旨的人也快到了,估计两边一块。” 上面下来的旨意不是给陆玉的,却是给他的,只怕这出即将登台上映的好戏会笑死一众人。 陆怯的内心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下午,院里明显热闹了几分,就是那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也叫陆怯全给听了去。 他从浅眠中清醒,尚且还有些浑沌,入眼就看到了阮刀背立而战的身影。 外头嘈杂的声音令陆怯的心低了几分,他知道这是傅呈辞还有陆玉回来了。 而前厅,太子殿下要落脚此地,整个偌大的院子就差在次翻新修葺了,整个地方打扫的纤尘不染,就连那铺了地砖的厅堂都亮堂的夺目。 傅呈辞和陆玉一人一骑,一前一后在院前下马,程赏清朝陆玉行礼,傅呈辞神情淡淡的朝程赏清点了点头。 两人的关系是舅甥,但是地位有别,自然是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 陆玉这一路上风尘仆仆,随行的禁卫有死有伤,半路又被拦了个回旋马,一个郁气憋在胸口,面相都是冷冷沉沉的,早就没了原先那大国太子的风度。 张正清入狱后,地方的官员变成了一个新提拔上来的,有了前车之鉴,这位新上来的大人可谓是拘谨了很多。 据说关是参谋的人身边就请了不下两位数,人多口杂有益有弊,反倒是就这样战战兢兢的把这个位置给坐了下来。 他坐着马车赶到这府门前,原本是寻思着要找程家的三爷,没想到就在这看到太子和江北王,两尊大佛。 当下喜极而泣。 好像看到再生父母一般,提着衣摆就这样不顾礼数的跑了过去,行了个大礼。 “下官李渠,见过太子殿下、江北王!” 程三爷终归只是程家的人,在朝野无权无势,立马被抛之脑后。 陆玉现下的模样有些狼狈,面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颜色,冷冷道:“身为地方官员,这般急色匆匆是有事?” 听陆玉的话李渠心下一个‘咯噔’,第一面就没得了太子好脸色,顿时不由暗暗叫苦。 他得了中央送下来的消息,今日有协同官员下来宣旨,如今人马上就要入城了,而且指了名要在这宣。 李渠只知道这里住了程家的人,没想到在这又见了太子,当下就以为这旨意是要宣给太子的。 “是有官员要来宣旨,且言明了在这。下官怕误了大人的事,故而有些着急,还望太子恕罪。” 参谋人的没白请,这话说的圆润有技巧,他没说明这旨意是给谁的,只扬名了是大人,傅呈辞下意识的看了陆玉一眼,后者也回过头来看他。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巧合二字。 他们前脚才回了这,后脚圣旨就来,委实是太巧了一些。 不过陆玉很快的就准备好了,接旨而已,从他拜入东宫起始,所接旨意大大小小,这一次也是同往常一样的。 他面色恢复的很快,李渠只觉得晃了眼,这说变就变也太快了些。 恰好如今所有人都在,也省的来回通知耽误时候,李渠也等候在这,没过多久从前面的路口隐隐可见一队车马。 想来就是下来宣旨的人了。 在较为遥远的地方,圣旨一般都是帝王亲侍带为诵读的,内侍不便行这么远。 为首之人陆玉认得,也是禁卫首领之一,和被派到他身侧的人不同,他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禁卫见了他们,先是挨个问礼,随后目光在人群之中扫了一圈问道:“人可都在?” 无人说话,李渠硬着头皮迎上去,“在……” 那禁卫迟疑的摇头,“还缺一人。” 陆玉蹙眉,不满他在这耽搁时间,冷声道:“本宫在此,还缺何人?” 他直觉这次同以往无异,说话都是带着天家的底气,和傲气。 那禁卫连忙低下了头,言辞恭敬,“回太子殿下的话,这里还缺一个接旨的人。” -- 第85页 闻言,所有人面面相觑。 接旨的人? 宫中能传来消息,那除了太子殿下,就只有江北王了,如今两者都在这,还缺了谁? 程赏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内心一沉,正要开口的同时。 自所有人身后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嗓音。 “还缺了我,肖统卫这诏书是本王来接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这最后算是打脸吗?/啪 本来打算定时的,但是忘记了…… 第58章 招惹 所有人寻声看去, 就见那褐木的大门上懒洋洋的斜倚着一个身影,一席暗黑色长袍将人衬得青白且消瘦,那模样就算是身处光下也依旧是白森森的。 那名姓肖的统卫点了点头, 双手捧起那卷明黄的圣旨,“正是,请炩王接旨!” 众人的面色微不可察的僵了不少。 此次下江南就是太子领队, 而现在陛下的旨意却是点名了交给炩王彻查。 一个是风头正盛的储君, 一个是不受宠的王爷。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暗流涌动, 圣心难测。 站在太子身侧的李渠见到那自阶梯而下的人,不自觉的屏息凝神将路让开, 退到一旁。 陆怯走到了陆玉身侧, 他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见过太子。” 没有恭敬,没有不敬。 陆玉阴沉着一张温玉般的面容, 目光死死锁在他的脸上。 他说完, 又朝前走了几步, 直到位于所有人之前,他站立在原处,回过头去不着痕迹的从陆玉身上扫过,带着笑意声音极轻,“太子殿下一块跪下听旨吧。” 陆玉冷冷的拂袖, “本宫知道!” 这声音已然是十分的不愉。 教太子做事,陆怯是除了陛下之外第一人。 李渠蹭了蹭脑门的冷汗,夹杂在几人之间胆战心惊的很。 但,两位天家之子都跪了,旁人自然忙不迭送赶紧跪了下去。 “炩王殿下接旨!陛下旨意, 今有人举报望都地下暗桩一事多有蹊跷,现在特命炩王彻查此事, 江南总督江祝柳从旁协助,务必尽早将异心之人捉拿归案!” 异心之人?罪魁祸首张正清已经伏诛了,张家也被满门抄斩,哪还有漏网之鱼? 但是圣旨言明,容不得他们揣测。 “臣接旨!”话落,陆怯双手举高,接过旨意,无人可见的暗处就见他微不可察的敛去了眼底的一抹异色。 在起身时,陆怯迎上了陆玉的目光,笑意吟吟蕴藏深意,“包藏祸心,那是大罪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有如此大胆!” 陆玉:“既然父皇信任七弟,那七弟只管好好去查,也好尽早把那包藏祸心之人绳之以法,让父皇和本宫放心!” 陆怯行了一个礼,低垂的面色之下嘴角勾起了一抹极轻的弧度:“太子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查!” 他一字一字咬的极重,沉沉的落在众人心头之上,像极了一个明晃晃的示威。 陆玉神色冷淡的看了他,冷哼出一声气转身就走。 刀光剑影的对话以一人率先离开作为告终。 陆玉进了院子,其余人自然也散了。 原先站满了人的街上此刻突然变得冷寂的可怜,陆怯一只手握着圣旨站在两条街道交汇的风口处,身影单薄显得有几分凄凉。 傅呈辞走上前去,伸手想牵他身侧另一只手,轻声道:“你的伤还没好,这里风大和我进去。” 陆怯不着痕迹的退开了,闷闷的咳了两声,“不劳王爷费心,本王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 说完,他便将圣旨交给了出来寻他的阮刀后,转身离开,去的方向是江祝柳落脚的驿站。 傅呈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神幽暗更加深沉,抿过了削薄的唇瓣眼里划过了一抹意味深长。 他许久没进去,是程三亲自出来把人找回去的,“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傅呈辞的声音有些干哑,他已经好几夜没有好好合眼休息过了,等解决完了这群流民之后陆玉本来打算往受难的村落继续前行。 他则是得了程三的消息,知道了兴元村的事想要尽快回来。 然后看一看那个人。 “走吧,进去。” 程赏清一连伺候了三位大爷,内心忍不住的骂娘,偏偏面上还得带着笑,好言好语的把人招待好了。 给程赏清歇脚的院子很大,但是里面单独的别苑却不多。 陆怯占了一间,程赏清占了一间,太子一间,接着就只剩单独的房间,大多是下人休息的地方。 程赏清指了三个方向,问:“你三舅,太子,炩王你跟谁一苑?” 他问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三分戏谑,傅呈辞一把搂过他的肩:“那就委屈三舅和我挤一挤了。” 程赏清:…… 实不相瞒,程家的三爷并没有和男人一块睡觉的嗜好。 但是傅呈辞和他一间反倒是最好的,他立马命下人将给傅呈辞准备的东西都送到他的院子里面。 而另一边。 陆怯也找到了江祝柳,莞尔含笑,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江总督。” 江祝柳也收到了这次从旁协助的消息,颔首恭敬道:“下官这次定当权力辅助殿下,尽早将贼人捉拿归案!” -- 第86页 “嗯,那依照江总督看,我们这一次先从哪查起?”他微眯着眼眸,指尖从桌沿一寸寸的划过,最后敲在了桌面上,顺着木纹画了一个圈。 “不如就这吧,”陆怯微微倾了身,不紧不慢道:“张家。” 他自问自答丝毫不给江祝柳开口的机会,面上带着征求的笑意。 江祝柳的心尖没来由一颤,一偏头就撞进了陆怯那冰冷的双眸里,宛如坠入冰窟。 他点头应是。 敲定好之后,江祝柳就派人将张府给团团围住。 原先守着张府的都是衙门的人,现在突然多了江祝柳插手,李渠得到消息后,便立马将派出去的人给收了回来。 他心里门清江祝柳是在帮炩王办事,如今这两人是将这第一步放在了张府。 他唯恐多说多做最后会惹祸上身,索性就由着他们去折腾,这天塌下来还有地位高的顶着,轮不着他瞎操心。 陆怯随江祝柳去了一次张府,匆匆走了一圈之后就离开了。 昔日来时还不是这般光景,短短一段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不免令人唏嘘。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他们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准备,看了一眼后便原路返回各自回去。 宅院里面,傅呈辞已经沐浴更衣,卧床小憩,用了晚膳隔壁的苑子还是没有传来动静。 他面无表情的翻了一页面前的书,视线落在那字里行间里面是无尽的森冷,好似面前这看的不是书,而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卷宗。 程赏清推门而入,见了他手里的书有些吃惊,微微张嘴疑惑道:“我在这里住了那么多日,我咋不知道这里面还藏了书?” 傅呈辞冰凉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眼里的复杂聚而复散,嗓音沉沉开口:“你来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好似面前这人不是他请来的,而是什么不招人待见且穷凶恶极的人! 程赏清冷笑一声,开口的话似乎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他,“我回我的房间睡觉,你要是不乐意见我就去隔壁待着好了。兴许今夜那也没人住,空着也是浪费。” 他边说着这话还真就当着傅呈辞的面开始解他的外衣,后者从座位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椅子也被突然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个动静令程赏清委实下了一跳,他又默默的把外衣给系好了,然后就听傅呈辞哑着嗓子问:“他今夜不回来了?” 他? 程赏清没能立刻从傅呈辞嘴里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然后有些疑惑的眼神又意味深长的收拢回来,故作深奥的道:“哦!” 他这语调悠远十足,抑扬顿挫起伏的吊人胃口。 “我不知道。” 他又继续着方才那个被打断的动作,解着自己的外袍,没有理会傅呈辞。 此刻屋外,银河罗布如被墨色晕染,满天星河点缀。 已经这个点了,隔壁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认知在心里扎根以后,不免的愈发烦躁起来,朝程赏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我今晚不在你这休息了。” 程赏清巴不得他赶紧走,但是等人走出两步以后看了一眼那消失的放向,他又不大放心的追了出去 现在江南风声正紧,他一江北的王就别在这时候添乱了! 何况,炩王那恶痞子哪里是他能招惹的起的! 一路追到了隔壁苑子,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就见人只是安安分分的搁那树底下坐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招呼了两个暗卫留在这里注意情况,随后就离开了。 他是真不放心,毕竟方才傅呈辞那戾气十足的模样,程赏清生怕他一个不顺心就提着一把刀去砍人解气了。 现在看他乖巧的坐在那,悬着的心立马就放松了下去。 陆怯踩着晚风踏入苑子,四下冷清,幽幽亮亮的光从面前的屋子透露出来,显得格格不入有些诡异。 屋子被点了灯,不见人影,他下意识的以为那是阮刀,走出几步后直觉又感觉不太对劲,阮刀有任务在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眼底如聚着沉沉的风骤,眼下这望都四处就是浑水一滩,什么瞎猫烂狗都有,最不缺的就是别有用心之人。 他停驻在门外没有进去,手缓缓摸向了自己的腰间,握住了一个冰凉的物件,但是下一刻,门就被打开了。 从屋内透露出的光更加明亮,陆怯下意识的微眯双眼,同时不着痕迹的将手松开。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算23号的嘻嘻 第59章 守夜 傅呈辞一手把着门, 一双眼睛就没能从他身上移开过,那模样颇有些阴恻恻的问:“你怎么不进来?” 他在屋内就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只是动静愈发临近时, 反而下一刻就戛然而止,那一瞬间他的脑子什么都顾不得想。 动作比那千回百转的心思还快,紧接着就把门打开了。 陆怯看着自己房间凭空出现的一个大活人, 面上瞬间沉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 “这大院就只有三间小院, 今夜我同你住。” 他说话时已经走到了陆怯身侧,他们两人的身高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不用一丁点儿的动作就能转确无误的撞进彼此眼中。 近距离之下, 陆怯甚至能看到他狭长的眼微微上挑,一双眼眸似笑非笑, 所描绘出的样子, 是陆怯以往从未见过的。 -- 第87页 不由得令人看的出神。 陆怯浑身散发着一股凉丝丝, 且不好相与的冷气,但是落在傅呈辞眼中却是格外不同。 他牵起了陆怯垂落身侧的手,这双手亦如陆怯整个人身一样消瘦的过分,分明的骨节上面附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指腹带着淡淡茧痕。 陆怯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开了, 眉心微蹙,“我方才进来的路上还看见有空着的房间。” 那些房间大多都是下人所住的,或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可我只想住这间。” 傅呈辞贴近他,鼻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平淡的语气之下, 细听还夹杂着几分委屈。 他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哄哄,陆怯就会妥协。 结果, 下一刻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卫野!给你家主子寻一桥洞,那住的舒服!” 傅呈辞:??? “卫野!”傅呈辞那更加冰冷的嗓音响起。 马上要出现的卫野,踩在一根树枝下连忙刹车,保持着即将落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要是赶来,老子废了你的腿!” 树影婆娑,传来沙沙的动静,卫野又顺着来时的路隐返回去了。 傅呈辞得意的勾起一抹笑容,“卫野还是要更听本王的话一些,炩王失望了。” 陆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傅呈辞这么幼稚,没有多费口舌,陆怯撇了他径直朝屋子里走去。 也没有制止傅呈辞跟着的举动,后者便一路跟了上去。 等到踏入屋门的时候陆怯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傅呈辞,那语气还带着吟吟的笑,“江北王既然喜欢睡苑子,那就睡吧!” 话落,厚重的关门声在此刻也变得格外清晰刺耳起来。 门外傅呈辞碰了一鼻子灰,想象中的盛怒没来,而是见他轻轻的低下了头去,眼尾轻挑,带着一抹笑来。 此刻天地寂寥,唯剩他一人。 卫野战战兢兢的走来了,“主子破门而入吗?” 在他的认知中自家主子从来没有被拒之门外的时候。 傅呈辞的目光没有从屋门映出的人影上收回,似有若无的扬声道:“破什么门!取一套被褥来,本王今儿个就在这替炩王守夜!” 卫野额边的冷汗簌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忙不迭送点头,很快就抱着一床被褥折返回来。 傅呈辞宿在了陆怯屋外,这件事是同时被传向隔壁两间小院里面的。 程赏清已经歇下了,闻言,在也只是轻飘飘的笑道:“小孩子过家家,随他闹去吧!” 傅呈辞要是他能劝得动的话,当初入京的就应该是傅以堇,而不是他自己以身涉险。 连眼睛也没睁开过,说完翻了一个身,又睡的憨实。 而另一间屋子,则远不如表面看得那般平静。 陆玉扔掷了手中的杯子,还是十分的不可置信,愠怒道:“阿辞是疯了吗!他怎么可以给陆怯守夜,本宫要去把他带回来!” 他说完,伸手就扯过了衣架上的大氅。 手下连忙拦住了他,“太子不可!” 陆玉斜睨了他一眼,那一眼便令人宛如坠入冰窟一般,“怎么?连你也要阻拦本太子?” “属下不敢!”那人仓皇的垂下眼帘,随后才硬着头皮道:“太子听属下一言,如今江北王偏向炩王,我们要是在这个时候出面势必落不得好,没准…没准还会因此同江北王生了间隙。最后便宜全让炩王占去了,于我们而言得不偿失啊!” 他这话说的有些结巴,被黑暗遮挡的衣服早就湿了一片。 陆玉微微低头,视线恰好落在了他低垂的发顶上,眼神变幻莫测,“哦?那你说说本宫要怎么做?” 亲卫抬头,强忍着紧张嘴角缓缓带出了一丝笑意,“炩王得了圣旨清查张正清幕后一事,而殿下下江南便是为了赈灾,我们若能先他一步将事情办的漂亮,自然能在陛下面前先扳回一局!” “江北王如今被炩王迷了神志,等他清醒了便知道跟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亲卫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陆玉的脸色,见后者的面色并无半分不对,这才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 陆玉扬手将手中的大氅丢在他的身上,“明日施粥的位置便设在废旧的张府门前,本宫记得那条街的地段最佳,位置最大。” 亲卫笑吟吟的将大氅挂好,领着命令下去了。 傅呈辞最终没真能给炩王守成夜,程赏清觉得不能让外甥在一条歧途上一黑到底。 他裹了一件外衣,匆匆赶来把傅呈辞提回了自己院子,比不得隔壁屋子有美人在卧,最起码不用露天席地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陆怯就离开了。 他和江祝柳约好了时间,从这里出发到张府时间还充足的很。 路边有个早点摊子,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他走到了一张空桌坐下,要了一个白馒头还要了一碗线面糊。 老汉这会空闲的很,乍一见到吃饭这么慢条斯理的贵公子不免多看了两眼,陆怯触到了老汉的视线,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 老汉也乐呵呵的一笑,见了陆怯眼里原先的戒备也轻了很多,搭话道:“公子应当不是望都的人吧?” 毕竟在往南的地方发了大水,一批又一批的难民朝着这望都涌来。 -- 第88页 来的都是穷苦人,哪儿能得见这般贵气的人。 一个城,又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但是有一段时间街上逃难而来的难民减少了很多。 他们说男的是被叫去修建东西,就当谋差,而女的则是去工坊做工。 原以为这些人是得了好生计,直到前几日,大火险些一路烧到了城外的后山处。 漫天火光中是仓惶出逃的人,那些生前被关在笼子里当做宠物豢养的人,不正是那些逃难而来的流民。 张府一夜之间被抄了满门,这世道好像也就在那一夜变了天。 原先的望都虽然不比京城贵气,却也是极为繁荣的,但是到了如今却是乌烟瘴气的,这路上不就是谁都避着谁。 陆怯将馒头掰下一块浸在线面糊里,泡的发涨后在用勺子给搅开,整个模样有些惨不忍睹,“不是。” 老妇人将自家老头给掰扯了回来,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陆怯笑笑,在她家老头边上低语了几句,那老汉听后,解了围兜就跑。 街边陆续可以看到人都纷纷的朝着一个地方跑去,陆怯微微拧眉,眼神深了深,问了正超前张望的大娘,“前面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这么多人都往哪去?” 老妇人凑近陆怯,压低着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是朝廷里面派来救灾的,这不是城里面都是流民脏乱得很,朝廷来的大官在分米呢!” 救灾? 这条路朝前走便是原先张府的方向,这个节骨眼却有人在这分米? 他草草的把这顿早饭用完,留了钱后起身就走,越是一路向前沿街聚集的人越多,他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什么都有,面上笑吟吟的手里都提着一袋子的米。 还真是在赈灾,陆怯眼里带着淡淡的惊讶。 江祝柳也看到了他,把身边的人派下去之后,三步并两,大步流星朝他走来,“见过炩王。” 陆怯止了他要行礼的动作,看了一眼大门口的地方被堵的水泄不通,两人只能朝边上的台阶上去,那里开着一扇侧门,贴着封条的正门紧紧闭着。 不过才过了几日,原先的风光无限,如今就仿佛被野草枯荣的景象覆盖。 他把视线从人群中收了回来,冷静的面容看不出他此刻过多的情绪,边走边问江祝柳,“怎么样了?” 江祝柳先一步替陆怯将侧门推开,摇了摇头,“太子在这里赈灾,人群沸沸。只盼赶紧查完这里,在换一处查。” 他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玩笑,毕竟他们没法驱赶百姓,而且这赈灾施粮的人还是太子殿下。 官大一阶压死人,这压在他们身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未来天子,当朝储君。 闻言,陆怯脚步顿了顿,出乎意料的是来这开设施米的居然会是陆玉。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那道目光实在是如芒在背,陆怯回过头去,恰好就迎面对上了陆玉略带挑衅的笑容。 他眼眸微微弯了弯,淡淡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陆玉这是要和他争个高低了啊,他的手摸向衣袖里面藏着的东西,修长的指节勾了勾那跟被摩擦过无数次的挂绳。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一万个嫌弃 傅呈辞:想贴贴 程赏清:丢人现眼的东西 陆玉:……放肆! 第60章 证据 陆玉没能放过他的这个小动作, 拧蹙着眉,无端令人心头感到一丝不安。 短促的交汇,轻轻一撇后就分开了, 陆怯同江祝柳进了张府。 院子的景色显然的呈了败迹,不被修饰的花簇都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杂草漫野滋生的极快。 江祝柳命人从四个角落开始搜查, 余下的被分派到了各个院子里面去。 他则同江祝柳去了张正清的卧室, 还有书房。 卧室里面的陈设都同原先一样, 一打开门一股带着潮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怯用袖子挡住了口鼻, 伸手拍散开面前的灰尘后这才微眯着眼眸踏进去。 侧边占据了一堵墙面的床, 还围着一层轻飘飘的帘幔,就算时隔这么久, 凑近了闻还是能嗅到隐约的香味。 张正清是个会做事的, 也是个会享受的, 可惜时机不好,上天倒水淹了江南半边天,愣是将他这个底下王国给淹出了面。 李渠之前就有派人搜查过这,自然是无功而返,好在给他手底下的人没把这间屋子给破坏了, 显然封闭了一段时间之后,这里被保管的很好。 除了那入门可见的帘幔,接着就是床上叠放着整齐的被褥。 没有别的大件摆设,几个值钱的装饰也都被收缴去了。 江祝柳点了两个人进来,几乎是沿着墙面把一块块砖面给敲打了过去, 大户人家修建的时候往往会在里面装一些暗格之类的。 最终,什么也没找到, 就连松动的地方也没敲到,一个房间修建的固若金汤。 陆怯的视线落在了那个隆起的杯子上,眼神微微深了深,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子用半臂长的小刀给轻轻划开了,毛絮瞬间飞了起来。 江祝柳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爷为什么要和一床被子过不去。 棉絮都抖落出来了,也不见什么异样,陆怯收了刀,朝门外驻守的人道:“明面上都找不到的东西,就把这些能藏东西的都划开,凿不穿墙和地,就凿这些。总之,别放过一个。要是实在没有就一把火烧了也行。” -- 第89页 他们今儿个来就没打算让这张府继续保持原状,非要掀个底朝天才算。 几个士兵看了一眼江祝柳,后者点了点头,他们立刻抽起长剑出去,将那些个垫子褥子衣柜里面的给一一翻凿开。 “噗——” “撕拉——!” 一瞬间衣袄棉被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飘出来的棉絮洋洋洒洒。 陆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放在江祝柳身上的视线,嘴角挂着隐隐的笑意,他不过才是新官上任,就已经可以将他父亲的兵牢牢握在手中,当年江祝柳弃文从武的时候可还是掀起了一阵不笑的动静。 如今这条路算是走对了,兴许有些人天生就适合为将吧。 这般想着,脑海中又不禁浮现了某个画面,带着笑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叮嘱了几句后,冷冷的转身就走。 江祝柳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有些摸不着头脑,炩王这一会高兴,一会生气的真是……难伺候啊! 捅被子自然不可能只捅一间的,消息传达下去后,正院中间就用木头架起了一个台子,把搜过房间的被褥衣服全都给抱了出来丢在上面。 等着最后一块给烧了。 陆怯正在书房里面,书桌后面有一面墙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卷。 上到孤本野史,下到民间画本,应有尽有。 陆怯随手抽了一卷出来,放在手心不过就掂量了两下,一个侍卫急匆匆的就走了进来。 他双手捧着一小叠书信一样的东西,步子迈的极快。 “炩王这是在一个房间里面找到的。” 陆怯挑眉,“谁的房间?” “据一个下人说,那是潇夫人的房间。” 陆怯看着被送到面前的东西,有些诧异,没想到还真有东西,这张正清果真留了一手,把东西拿了过来,问:“这潇夫人又是何人?” “是东南钱庄东家的妹妹,在出事很久以前就暴毙身亡了,那间屋子也一直没有在打开过。” 有没有打开过下人说的不算,证据说的才算。 陆怯把这一封封信给打开,粗粗的看过一眼后只感觉这顺序有些凌乱,而且有些地方已经被水给润开了痕迹,完全看不出内容。 他半个身子坐在了书桌上,一条触地的长腿微微屈着,整个人微弓着上身,从颈下蔓延到腰腹行成一道柔美的弧度。 身侧的空位上就见他把这些信件给一封封的摊开摆好了。 陆怯见过张正清的字迹,和这上面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人,这字里含间出现了一个极抓人眼球的身份‘我妹妹’。 得了信息,陆怯就让人去查,看看是谁家把‘妹妹’嫁来张家的。 张府两位夫人上头是有兄长姐姐的,一位是丽夫人她上头的哥哥是在外做生意的,据说已经很久未回过望都了。 还有一位,就是那位已逝的潇夫人了。 东西是在潇夫人房里搜出来的,这‘妹妹’八成也和潇夫人逃不开关系,陆怯微微勾唇,内心已有了眉目。 那人同张正清传了那么多书信,应该是想不到他会留着这么一手。 他把东西给收了,整个人也站直了身子,他嘴角挂着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在这见不透光的屋子里面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灰暗。 “去叫你们家总督来和我去一个地方!” 几人是步行到了东南钱庄,怕打草惊蛇,除了江祝柳还跟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士兵,据说这是望都最大的钱庄,一年到头因为还不上钱死在这的比比皆是。 整个钱庄从外面看进去便阴森森的。 他们这才踏上了台阶,一道属于少女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领路的人见状面色微不可查的冷了下去,他招呼来了身边的人,低声冷冷道:“去!把那小娘们的嘴给堵上!” 说完,他面上又带着赔笑的笑容看向陆怯,挂着谄媚十足的笑,“公子来这是有什么需要吗?” 陆怯微微侧头,嘴角微勾笑容诡谲,“来钱庄,自然是借钱。” 那个小管事赔笑的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不着痕迹的通体打量了他一下,暗黑色的衣袍能看出做工上等,而且这进门后的谈吐气度一看便能瞧出是个精明的主,管事的不敢怠慢。 连忙点头哈腰的把人领到上房。 这个房间很华丽,矮桌上面还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那扇屏风一看也是价值不菲。 同楼下那幽森森的环境相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管事小心翼翼的招待着他们,斟茶的间隙问道:“公子是有多少所需?” 陆怯眉眼狭长,那上扬的弧度更显得整个人锐利无比,“一百万两。” 在管事瞳孔收缩的视线之下,悠悠接过余下两字,“黄金。” “一……一百万两黄金?” 陆怯指尖摩擦着指腹,神色淡淡,“没错,你们这是没有?” 管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冷静,“有!自然是有,只是数额太大,小的办理不来,小的这就让我们东家来!” 陆怯轻轻的“唔”了一声,淡淡颔首,允了。 等人一走,江祝柳单膝下跪附在陆怯耳边,“借钱需要抵押,我们什么也没带,那个吴盛会信吗?” 陆怯支着下颌,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画着圈,神情倦倦,“怕什么又不是真来借钱的,能看到他的字迹就好。” -- 第90页 说话的间隙,门就被打开了,江祝柳连忙恭敬的站回了陆怯身后,吴盛走了进来。 与想象中不符,这是一个长相极其阴柔的男子,他的目光冷冰冰的,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两人四目相对,吴盛率先换上了一个笑容,打了个招呼,“陆公子。” “东家。” 吴盛坐到了陆怯对面,他把面前的茶具十分细致的冲洗过了一遍,也不着急,等做完这一切才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陆怯身后的人,“陆公子,你这需要的数额巨大,这人?” 陆怯摇头,眼帘微垂,嗓音淡漠,“都是身边的人,东家但说无妨。” 吴盛也不多费口舌了,开始给陆怯细细算起来这一百万两黄金的利息,他面相狭窄,整个眉眼被吊的极高,颧骨凸起,嘴皮子上下一碰口口是道说起利益,是一个圆滑而精明的商人。 陆怯听的云里雾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半掀着眼帘道:“听不懂。” 嘴皮子都要说破的吴盛,闻言面上笑意瞬间就挂不住了,嘴角抽了抽,“那…我在说一遍?” 陆怯抿了抿唇,依旧是那副没精神的样,“倦了不想听,东家写给我看?毕竟数额巨大,我这要是利息还不上来,那可是丢小命的事。” 这借钱还利都需要一套流程,一个点的错可能就是倾家荡产的结果了。 吴盛咬了咬牙,从喉间冷冷的挤出了一个字,“好!” 陆怯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他不动声色的把帕子翻过一面,隐住里面的血迹,眼里闪过一抹深意。 很快一张字迹清晰,条条明朗的借款事项写完了,吴盛递给了陆怯。 陆怯看也没看一眼,将东西扬手一递,交给了江祝柳。 随后,在后者的搀扶下,病病弱弱的站了起来,声音微哑道:“不好意思啊旧疾犯了,得回去看大夫。至于这事项我回去细细研究,这钱我下回再来借。” 吴盛见他这要倒要倒的样子不似作假,但是又说不出哪里诡异,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那陆公子好好休息,我上面写得十分清楚,您这旧疾不能拖,治病要趁早!” 他把陆怯借钱理解成了是要看病,眼里也渐渐的有了些同情,还以为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爷,没想到是这么个病秧子。 小心翼翼的把人送出了钱庄,心里始终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无从说起。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 预计下章陆玉就蹦哒不起来了 第61章 身份 从钱庄出来后薄霞散着微光, 长街喧嚣苍穹无迹,普天都透露着暗红和沉涌。 陆怯走路的脚步有些虚浮,走在云端, 置身深渊,他几乎是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江祝柳身上。 他没想到这毒会在这个时候发作,五脏六腑仿佛被拧的稀碎。 每呼吸一下, 剧烈的疼痛瞬间就能蔓延四肢百骸, 犹如万蚁侵蚀勾引着他的每一跟筋络。 黑白分明的瞳孔略微有了些涣散, 他的面前重重叠叠交错着好几道人影,清风落叶没有什么是可以驻留的痕迹, 如果没有江祝柳他一步也迈不出这里。 陆怯的面色白的犹如蜡纸, 脸颊上也浮着一层汗水,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般。 虚白的瘆人。而眼尾近妖的一点痣却显得格外灼热。 江祝柳一步步搀着他出去, 朗眉紧拧, 沉星似的眼眸落在了陆怯半边的侧脸上, 半是探究半是担忧,手臂传来的疼痛好似要生生的将他骨头掐碎了一般。 而他却犹如感知不到这痛意一般,每一步都走的落地有力,步调缓慢。 就像是将这个步伐刻画在了骨子里一般。 这配合默契的步子,只需几眼就打消了吴盛的疑虑, 不过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少爷。 他掀起了削薄的嘴角,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 收回视线的间隙中,他目光无意碰撞到了江祝柳腰间别着的长剑上,定睛一看,那个图案令他心一沉瞳孔收缩, 各地的驻军守卫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标识,也是对兵器的区分。 而这个图标若他没认错, 是江南守军的标识,紧随而来凉凉的一阵风拂面,一个激灵瞬间席卷全身,贯穿至发顶,惊疑如雨后春笋后涌而出。 整个望都的世家大族他几乎都知晓。 而面前的这位,矜贵的低调。 姓陆? 在望都几乎是从未耳闻,他眼皮子一跳,一个荒诞的念头浮了出来, 他的目光锁在了陆怯腰带上嵌着的美玉上,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而且观他年纪也十分轻,贵气浑然天成。 眼里夹杂着万分复杂的情绪,直直目送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等人走出后,吴盛才招来人,低声在他耳边道:“去,查查这姓陆的什么来头!” 江祝柳扶着人走到了下一条巷子里面,陆怯这才缓了一口气忍了一路那肆意窜行的毒素被很好的压了下去,抿去喉间渗出的腥甜。 他整个人靠在一处结满了青苔的墙面上,朝江祝柳伸出手,“那张字条。” 江祝柳连忙将怀中的那张纸递过去,眼里闪烁着不定的光,担忧道:“炩王是受伤了吗?” 陆怯接过了东西,又从怀里掏出了那些个被收缴而来的信件,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僵硬而吃力,摇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 第91页 陆怯从靠着的姿势起身后,整个人虚虚晃了一下,江祝柳连忙搀扶住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忧虑。 明眼人如今都知道他这是半只脚入了炩王麾下,要是这会炩王出了什么意外。 江南的总督,就永远只能是江南的总督了。 他亦有野心,登顶路上的人一旦认定了,就是前方有荆棘他也得去闯一闯。 那张字条被陆怯捏在掌心里,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说不出的诡谲,眼尾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眼底的那枚小痣变得更为妖娆夺目。 鲜活的染上了人气。 字迹相同,身份相符,是吴盛没跑了。 这会在看向那些信件中,只怕吴盛对自己这个妹妹吴潇当真是疼爱有加,毕竟这三言两语句句不离吴潇。 若不是这一口一个‘妹妹’,他恐怕还不会想这么多。 不过这吴盛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张正清死前也要把他带下去却是用了吴潇这个垫脚石,而吴潇恐怕也想不到她人都死了还要被拖入这个局里,入了这个漩涡。 “江总督下令捉捕吧!” 江祝柳猛的抬头,撞进了陆怯的眼睛里面,心下乱了三分:“是!” …… 吴盛没等来下人带回的消息,而是被一盆冷水给冲醒的。 他尚且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环顾一圈只知道这是一个幽幽冷冷的地下室,而面前的人则是他在眼熟不过的。 陆公子的那个侍从? 而此刻江祝柳也换上江南总督该有的装束,整个人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吴盛看不透他的身份,直到一个小兵走了进来,当着他的面朝那人道:“总督,东南钱庄都控制起来了。” 小兵的声音恰好能在这幽幽的地下室内传开,也能叫吴盛一字不落的听个清楚。 总督? 他脑门瞬间就冒了一层冷汗,这江南能叫总督的可就只有一人啊! 旁人对总督这官职兴许没什么想法,但是他不一样,毕竟这江南总督一路过望都可就把张正清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地下王国,连根都给挖了起来。 而面前这个人就是江南总督的话,焉能不冷汗三尺,惊心胆战。 吴盛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了下来,紧接着他就想到了那个陆姓的公子,能让江南总督躬身伺候的人,那定然非富即贵。 内心那个荒诞的想法似乎得到了印证,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语调自不远处的路口响起。 “人醒了吗?” 他的嗓子很清冷,在配着这四处明灭的灯火,莫名有了些阴森感。 陆怯踩着极缓的步子走进来,而旁人似乎也在为了吴盛解答。 就见江祝柳亲自迎接了过去,分外恭敬,“见过炩王殿下。那吴盛刚醒。” 陆怯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吴盛,随后分外淡漠的转过眼去,“人醒了就审,别浪费时间。” 吴盛嘴角微微一抽,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敢问炩王殿下,这是何意?” 陆怯没有回答的打算,一双眼青禾逼人,熠熠流光,江祝柳则从边上的桌子上拿起两张纸来,语气质问:“这东西你可认得?” 吴盛的眼里闪过一抹慌乱,但是面色极快的冷静下来,扬起了一抹嘲讽,“我当炩王屈尊我钱庄还以为是为了何事,原来就为了骗在下的字迹。” 他说这话时还格外愤愤然,妄图用这句挑衅激怒陆怯。 陆怯一脚踩在他的心口处,半个身子前倾逼近,眉宇之间明晰锐利,冷淡开口,“你有心思同我磨嘴皮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释解释你同张正清那些见不得光的龃龉。” 讲到张正清,吴盛的眼帘十分仓促的垂了下来似乎是为了掩盖眼底的情绪,“炩王再说笑吧,吴家同张家不过是姻亲,而且我妹妹现在也死了。这两家的横梁都断了还能有什么关系?” 他没有回避和张家的关系,而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都已经被一把火烧为灰烬的东西了,他就不信这炩王还有死灰复燃的本事! 陆怯的鞋底似乎胶着一层千斤顶,堵在心窝口子一阵钝痛袭来。 “不如在好好想想?例如回忆一下你们的计划,还有怎么将那群难民骗到那个活死人的地方,你们这地下城都建了多久,迄今为止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吴盛你要知道,我能得到这些,自然有办法找出更多,你是要让我把东南钱庄翻个底朝天和你陪葬,还是你告诉我一切。” 吴盛冷冷的撇开头道:“我不知道。” 这句话算是彻底将陆怯的耐心消磨殆尽。 陆怯的两根手指几乎是粗暴的掰过了他的下颌,一字一句阴恻恻的威胁道:“张正清死了一了百了,但是你还活着,在我手底下一天我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说出真相。” 吴盛的确被震住了,他瞳孔猛的一缩,咬着牙道:“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陆怯堵住了余下的话,他的手指点相了一处,“你不要急着回答我,不如,你先看看那!” 原来漆黑的一片墙被点上了烛火,遮挡的帘子也被掀开了,露出了一片惨白阴森的刀具,上面泛着幽幽冷冽的寒光,刀尖处还有尚未凝固的血痕。 正粘稠的,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嗅觉视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 第92页 吴盛惊惧的看着面前这个容似近妖的男子 ,眼里是再也承载不住的恐惧,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怯的手段可以这么狠。 时间沉默的流逝,吴盛才是率先崩溃的那个。 “我们平常也只有书信来往,我也只是想从中分一杯羹,我就是……出钱得权,别的我也不知道!张……张正清的秘密就在那个被烧毁的地下城里面,这件事……我也是听我妹妹说的,她说……那段时间张正清就经常去那,他在外没有别的房子……唯一能去的就是那个小院子……” 他说话说的断断续续,听的陆怯不耐的拧眉,“那个院子被烧榻了,进去的路口没了。你这不是再说废话吗?” 吴盛激灵的一抖,两眼发亮,“我还知道一个路口!” 这时,江祝柳也走上前了几步,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吴盛咽了一口唾沫,心窝的钝痛加剧,他艰难道:“在、在张府后院的枯井里面……” 江祝柳和陆怯对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陆怯收回了脚,翻涌的新鲜的空气让吴盛险些溺毙其中。 找到了路口,余下的路就好走了很多。 那是一条漆黑的甬道,空气十分稀薄,当初那场火灭的及时,大火烧毁了进去的路口,熏烟把里面染的够呛,那群人顺着另一个出口四面逃窜,而今整个甬道却保持的完好无损,这就像个蜿蜒扭曲的迷宫。 他们带着一队人进去,四面八方的通道处一个黑影从陆怯身边闪过。 江祝柳只觉得余光一黑,在回头看去后什么也看不到。 -------------------- 作者有话要说: 预估出错了,明天才能拉垮陆玉 第62章 无辜 几人就在这里缓慢摸索着前行, 灯火时隐时现,沿途漆黑一片幽幽幢幢。 从上面渗下的水,狠狠的吸附在了岩壁之上, 让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泥泞的味道 这条路据说就是个以备不时之需的小路,发现这里纯属是一次巧合。 依照张正清的性子,这条路他本人估计也没走过两次, 只怕他到死也没想到这条留作逃生的小路, 是将他推进深渊地狱的一条路。 与此同时。 傅呈辞也收到了自江北而来的飞鸽传书, 是傅以堇传来的消息。 眉心微蹙,展开了手中这封从北至南的信。 傅以堇的字十分清秀, 一封信的内容写下来洋洋洒洒, 若不是知道小公子的性子,只怕还以为是姑娘付相思写的情书呢。 看到了快落尾, 才算看出了些什么。 承德帝派去江北驻守的官员终于有了动静。 原因是他们想要进雪山。 但是这驻江北的官员长期生活在京城, 显然对于江北那是一窍不通, 他虽然得了皇令守在那,但是江北始终是傅家的地界。 此番踏足江北王府,原因无他,就是借兵。 这次的行动据说是个秘旨,去到江北府的举动也是分外低调, 只说是要借兵旁的一句也不肯透露。 如果不是那官员言辞恳切说明了是口头传喻,只怕傅以堇真能将人赶出去也不好说,傅以堇是坐在轮椅上的半个残废容貌清秀,比起江北王的威名远扬,这位未出世的二公子显然的要更好拿捏。 然而傅家又有哪些个是当真任人宰割的, 傅以堇斯斯文文的样子叫人以为他人畜无害。 他先是安抚下了这驻北的官员,转身就是洋洋洒洒的一封书信送到了江南来。 借兵, 借多少是个问题。 那官员搬着圣令向江北王借兵,借得多那又是多少算多,边城巡防,驻军守卫都需要人,要是偏偏就是这个档口出了差错,那后果又该谁来承担。 是借兵的官员,还是下令的帝王,或是傅二公子,又或是远在江南的江北王。 如果人借得少了,那完成不了陛下旨意,只怕责罚算小,让帝王生了异心才是大。 无妄之灾的帽子他傅呈辞还不愿意接。 横竖都是个两难的抉择。 傅呈辞垂了眼帘,无人看清他眼底的沉云如同春潮覆生,顷刻就将他的情绪给吞噬了干净。 提笔,蘸墨,落笔。 回应的对策就跃然纸上了。 他把东西交给传信的暗卫,又口头叮嘱了一遍,“让二公子把人带去西北营自行点兵,传令给季舒让他务必跟着。” 季舒是他放在西北营的人,有他跟着,傅呈辞放心。 而且眼下这个时节,入雪山唯一有所价值的只怕就是鹰嘴峰的那簇雪莲了。 帝王要那雪莲大可直接出了圣旨直言了当的来江北要,而不是叫人偷摸的去江北府借兵。 他敛去了眼底的一抹异色,心中开始揣测起帝王的心思。 他们传信并非一人从南到北跑死几匹马,而是到驿站用信鸽进行传讯,每一站都会替换信鸽,以此来确保路程的稳定性。 若是沿途不太放心的,还会从不同小道派暗卫走山路,一路跟着跑。 要是遇上大雨,路上可能会被耽搁,正常来说两日兼程由驿站传送的消息都会送到手中。 他怕时间来不及。 上午的粥施完了,显然挂上了救灾的旗号极大一方面的安抚了民心。 有些难民横竖无地可去,陆玉就命人在边上的空地搭建了用来遮风避雨的休息处,又是获得了连连的感激。 -- 第93页 他一回去就撞见了院子里面的傅呈辞,朗眉星目,英俊到极致的面容,硬朗的脸庞如同用刀雕刻出来的一般,总是能一眼就令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们相识于幼年,他依稀记得那个跟着老王爷进京参宴的江北小世子,像只误闯繁林的幼虎,跟在他的身后,天真懵懂的模样叫他太子哥哥。 眼里的复杂聚而复散,一个荒诞的想法涌了起来,如果他不是储君的话…… 这个想法一出,他顷刻又冷静了下来,身侧的双拳死死攥着,好似这样就能让他心里那荒谬至极的念头灰飞烟灭一样。 他不能不是储君,他也只能是储君。 陆怯几人穿过了弯弯绕绕的小道,眼前的道路瞬间就开阔了起来。 岩壁之上有点灯的地方,将手中的火折子丢进一个筐烛里面,紧接着奇艺的一幕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一排灯火瞬间亮了一路! 几人面面相觑,这才正式打量起了面前这个地方,这是一片巨大的空地,还残留着打斗和火烧的痕迹。 陆怯进来过这里,当初所见之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也不过转眼的样子就变成了这样的狼藉废墟,比起旁人目光里掩饰不住的好奇,他算是在镇定不过的。 用来照亮的火分外不安的跳跃摆动着,比起走在小路上的压抑,这里显然令人感到舒畅许多,空气充足,这里显然不止三条出路。 陆怯计算了一下他们从下来到进来的时间,不确保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他淡声道:“这里一共有十八个房间,还有不计数的贮藏室,道路复杂都自个当心着一些!” 他话落,所有士兵肃然立正,眼神刚毅且坚定。 “是!” 气势如虹,声响如震天,在这地宫内回荡开来。 陆怯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陆怯去到了那个被堵死的路口处,上面整个房子坍塌下来,算是彻底的将这里给封死了。 想的当时在院子里面见到段鄞,眼睛里一扇而逝一抹暗色。 段鄞跑回了江南王府,他就已经失去了下手的机会,而留着这个人始终是一个祸患。 他出神的想着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江祝柳走来的动静,夜明珠的光芒自他掌心绽放,柔和的白光镀在他的身上,仿佛带着脱离尘世的超脱之感。 江祝柳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问:“可要将这处路口凿开?” 连通着荒废别苑,这里才算是一个最佳的路径。 陆怯摇了摇头,将夜明珠交给了江祝柳,“不用,等这里搜查完就把那口井给填了。” 江祝柳的心微微一惊,炩王这是要彻底葬了这里啊。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想通了,张正清在这里不知道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这个地宫,早先在装修的如何富丽堂皇,到了如今也只是个废墟。 葬送在这里的生命数不胜数,的确没有在留下这里的理由。 陆怯择近了一个房间进去,这个里面被保护的较为完好,只是四面的墙壁上依旧有着被火烧的的碳痕。 他随手打开了几个柜子,里面只有几张用处不大的纸,反正全收了带回去研究准没错。 陆怯每开一个柜子,就把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顺手交给了身后的江祝柳。 他们粗粗的扫了一个屋子,就直奔下一间去,经过的士兵都有些好奇的侧目,就见他们侍奉为神的总督,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老老实实跟在炩王身后。 这副画面的冲击性太大,他们不过匆匆看了一眼,就紧忙收回了视线。 下一个屋子他们不过才看了一圈,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那个士兵显然有些激动,声音都带着止不住的高扬,“炩王殿下,总督我在一个暗格里面找到了这个!” 他双手捧着这个玉牌,微微还有些颤抖,低垂着头眼睛死死的注视着自己的鞋面。 陆怯闻言松了一口气,嘴角轻轻一勾,找到了! 截然不同的是江祝柳,他眉心微蹙,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居然真的找到了? 在看到那枚玉的时候,他瞳孔骤缩直觉在某个地方见过。 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陆怯转身,在看这个玉牌的时候面色很及时的一变,好似分外纠结的拧作了一团,他把东西拿了过来,这是一个质地上佳的玉,上面有一道很深的裂痕。 质地上佳的玉不是没有,这东西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备上许多,然而这妙就妙在这玉他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陆怯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又将这东西放到了江祝柳身上,特地叮嘱了一句,“保管好了。” 这句话,不由得令江祝柳又多看了好几眼。 他赞扬了那小兵几句,随后又恢复了那淡然的模样。 等把这地宫翻了个底朝天后,搜罗出来的东西也不过一个怀抱这么大。 唯一叫陆怯失望的是,这个地宫似乎真的和段鄞没有关系一般,竟然丝毫有所牵扯的东西都没能找到。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等把所有的暗桩暗格都敲打过去,没有遗漏之后他们就上去了。 宫里派下来的肖统卫就候在出口处,见他们安然出来,猛松了一口气。 他正准备上前见礼,紧随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小兵怀里的那个玉牌时,面色骤然一变,如果江祝柳没看错的话,这个表情是惊恐。 -- 第94页 一个玉牌竟恐怖如斯? 肖统卫顾不得礼数,事关天家,他直言了当的问:“炩王殿下这枚玉牌是在哪里找的?” 陆怯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分外的沉着冷静,“是一个士兵找到的。” 那个被点名的士兵有些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在面对凌人的肖统卫时有些胆怯,“回、回大人,这个是我在一个房间的暗格里面发现的。” “暗格?”肖统卫记下了。 但是事关重大,他马虎不得。 他又问向陆怯,“敢问炩王当时在何处?” 陆怯略微沉吟,“我在和江总督一起搜查房间。” 肖统卫看向江祝柳,后者点了点头,他尚且不知道这一通问话代表什么,但是能肯定这枚玉牌的出现是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变。 陆怯看着肖统卫,故作沉吟:“肖统卫实不相瞒这枚玉牌本王也有一个!” 此话一出,在场顿时一片寂静,旁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江祝柳终于知道这抹熟悉在何处了,那个跟随圣旨一起到他手里的信物,可不就是这么一个玉牌。 他当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是止此一眼,却是铭记于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经过他手的东西,此刻会躺在那个地宫里面,而这显然和张正清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东西会是炩王所有。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怯,后者的眉眼明晰梳理,不慌不燥,心底的想法更是浮动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次的选择是对是错。 肖统卫听完陆怯的话,沉重的点了点头。这枚玉牌普通,但是他却是在熟悉不过了,这块玉是年前佛寺进贡给承德帝的,但是太软了雕刻不成什么摆件,也不是什么十分纯粹的质地,于是承德帝就下令打磨成玉牌,送给每个皇子。 人手一个,就当是个把手的物件把玩。 身为承德帝身边的人,他自然是认得这玉的。 帝王赏赐的,虽然不是独一无二,但也是稀缺仅有,就算是陷害那也仿不来承德帝在上面留下的烙印。 肖统卫有些慌了神,摆在明面上的证据此刻却是扯到了一众皇子。 不论是谁那都是触怒圣颜的表现,这是一个巴掌打在了陛下脸上啊! 若是陆怯先前没说那番话,他大可找个机会私下带回京城,请求圣裁。 偏偏陆怯一席话,全都落尽了众人耳朵。 他就是要悔,也悔不过这一院子的眼睛。 陆怯自然看出了他的为难,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肖统卫,声音有些委屈道:“如今本王也涉嫌了,接下来的事情还请肖统卫定夺吧。” 这玉牌炩王有太子那就也有,炩王有嫌疑,太子自然也逃不开。 陆怯把这波得罪人的事摘的一干二净,此刻这模样倒当真应了两字。 无害。 肖统卫咬牙,吩咐他身后的士兵,“去请太子!” 裁决他自然做不了主,为今之计只能修书京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承德帝。 然后再带着两位皇子回京,最后一一排查谁没了这玉牌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把天家的事情公开执行,那就是丢了天家的脸面,偏偏这事是承德帝下旨让炩王查的,如今查出来这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当真有些应了这话。 肖统卫又看了一眼陆怯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惊慌,但是这淡然的样子又夹杂着说不出的诡异。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 第63章 陈罪 直接将陆玉请来, 的确过分冒失了,但是事情扯到了张正清,立刻就被重视了起来。 陆玉被匆匆找来时面上还隐隐含着愠色, 但是在即将见到人后,愠怒的情绪又很快的被收敛了起来。 肖亓是承德帝身边的人,若是能结交自然最好, 拉拢不了也不能让他落到旁人身边去。 事情没有查证之前肖亓没有透露过多, 只是在见到陆玉之后眼神隐约有了轻微的变化, 这份微妙的转变没让陆玉瞧见,却是丝毫不落的入了陆怯的眼。 他暗戳戳的‘啧’了一声, 面无表情的心道这皇城之下养的可不都是人精。 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淡淡若水, 站在一旁颇有看戏的打算。 这架势像极了三堂会审,偏偏又挑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陆玉的性子又换上了那贯有的温润。 都这个情况了还能保持着一张笑若春风的脸, 就听他声音柔和的问道:“肖统卫这么着急的找本宫是有事?” 肖亓作揖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事急从权冒然将殿下请来是有一件事想进行查证。” 肖亓作为下属,他贵为太子,在事情尚且没有明晰之前,就这样火急火燎的把他找来,而且这般大张旗鼓, 已经是拂了他的面子。 陆玉不悦是在正常不过的。 不过肖亓直属帝王,陆玉对他本就存了拉拢的心思。 掂量一番过后,陆玉嘴角挂着的笑容只是隐隐沉下去了一些,没有流露丝毫旁的情绪,“肖统卫但说无妨。” 肖亓拿出了那个玉牌, 双手捧着,递到了陆玉眼前, 声音肃然,“想请问太子殿下可知晓此物?” 安静! 众人屏息凝神,四周寂静极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位东宫储君之上,静静的等着他的反应,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大风之下必有后浪。 -- 第95页 陆玉两指勾起了这个玉牌,面无表情,眼神沉冷一片,一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本宫的玉牌为何在这?” 闻言,肖亓大惊,连忙跪了下来,面色登时白了一片。 这时候陆玉要是在看不出这问题,那他这东宫的位置也枉坐那么多年了。 心顿时紧张起来,他不略显不安的抿唇,凌声发问,“说!发生了何事?” 肖亓低下头,保持着这个跪地的姿势,“此玉牌是在地宫内寻到的,与逆臣张正清关系密切,若此物是殿下的,还请殿下同肖亓进京,与陛下解释。” 肖亓说的直接,一句话变相的已经是以下犯上的不敬了。 然而陆玉却没心思细细辨认他这话中的情绪。 和逆臣有关系那如何可能善了,就见他身形轻轻晃了一下,一时不察倒退两步,眼见着他就要摔倒了,一只手十分有力的抵住了他的后腰。 凉丝丝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陆怯虚情假意的声音像一只冷漠至极的毒蛇,响了起来,“太子当心,这玉牌之时还要慢慢查,您可不能倒了啊。” 说完,他就撤了手,安安分分的站在了一旁,低垂眉眼,只是那眼角之下的小痣好似灼热。 陆玉把他从身侧推开,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沁凉的冷汗湿了后背,在看向手中这玉牌时俨然把他当做了一个烫手山芋,丢进了陆怯怀里,眼睫颤的厉害眼神闪烁。 “本宫记错了,这东西不是本宫的!对了,本宫想起来了,这玉牌…这玉牌父皇做了许多,每个兄弟都有一个!这个不是本宫的,本宫不认!” 说完,他又重重的重复了一句,“本宫不认!” 这气势如雷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然而这证明却像极了心虚的掩饰。 没有人敢抬头去看这位娴雅太子撕下那层如玉的外表,露出皮囊之下的狼狈。 众人皆是战战兢兢的低着头,陆玉慌了,他随手扯过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人,逼问道:“本宫说了,这玉和本宫无关!你可知晓?” 那士兵显然被吓到了,白着一张脸,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连回答也是磕磕巴巴的,“知、知道……” 陆玉一把推开他,那模样显然怒极,在场的没有人敢回答他的话,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那表情无一不是害怕、惶恐! 这突如其来的境遇就这样硬生生、徒然的把他给逼至绝路。 这样的场景陌生极了! 他在东宫的储君之位顺风顺水稳坐了二十余年,哪一刻不是旁人奉承他,捧着他,敬着他! 又何事像这样,沦为众矢之众。 拉锯之下,还是陆怯率先打破了这个局面,他嗓音清冷道:“这玉牌本王也有一个,如今也的确是拿不出来。父皇赏赐我们兄弟几人都有,既然这样本王同太子殿下就都有这嫌疑,就劳烦肖统卫一块带我们回京了。到时候把这东西拿出来看看,谁没有便知这异心之人是谁。如何?” 他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自己落了水也把陆玉给带了下来,既不是得罪人的话也没把自己给摘了干净最后落人话柄,他出声表了态可谓是给足了肖亓的面子。 就见这位帝王面前的当红侍卫微微抬头,报以了一个感激的笑。 而且他把话说的光明磊落,原是对他的怀疑都不禁减少了三分。 陆玉也在他的这一通话中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七弟说的有道理,这一路就麻烦肖统卫了!” 两位贵主都发话了,肖亓也不敢耽搁,连忙回信到京城,并且着手准备启程回京。 一行人要离开张府,陆怯却突然开口:“太子殿下且慢!” 听到这声音陆玉就没来由的心烦,强扯着一张僵硬的笑脸道:“七弟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顿了顿,故作委婉道:“只是这次的事情父皇交给了我来处理,没想到最后查出的结果却是这样,陆怯有愧,那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要回京领罚,想来殿下的心也是同陆怯一样。事情出的匆忙就是想同殿下知会一声,这外面还有难民的事宜需要处理,殿下一定要交接好了再走,毕竟难民是无辜的。” 陆怯说的委屈,好似当真是承了什么大罪一般,一席话堵的陆玉哑口无言。 陆玉:……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话也听不懂?而且周围人看我的视线为什么变得那么奇怪? 难民是无辜的他不无辜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子下江南似乎的确是带着任务的,赈灾的任务。 而现在太子一走,这赈灾的事宜恐怕又得被耽搁了下来。 不知为何,在看向陆玉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不对。 陆玉面上连僵硬的笑容都维系不下去了,索性沉着一张脸,一字一字道:“七弟担心好自己就成,本太子自然能处理好手上的事宜。” 陆怯退了半步,躬身一礼,“嗯,臣弟当然相信兄长能处理好难民的事宜,那臣弟就先去填井了。” 他说完,也没等陆玉开口,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就走了。 反观陆玉这儿清冷的可怜。 启程回京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傅呈辞,他本就是打着陪同太子的名义下江南,这会自然也是要一同走的。 程赏清同他一块收到消息的,略微不安蹙眉,“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数?你的计划……” -- 第96页 傅呈辞打断了他,深邃的眉眼之下是化不开的浓稠,“我都亲自入京盯着了,出不了意外。” 闻言,程赏清也闭口不语,只是在离开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不用多说,这一举动恰恰代表着他的支持。 他对那位远嫁江北的姐姐没什么印象,除了一个母亲的血亲关系,好像就没有别的纠葛了。 然而傅呈辞不同,他将傅呈辞看作亲人、知己。 人生一世,知己难求。 傅呈辞求的,他自然愿倾其所有。 陆玉要仓促回京,赈灾的事情却不能停下,他把事宜全权交给了望都新官上任的李渠。 后者领着他身后那数十位姑且称之为幕僚的同事,沉重的接过了这项重任。 这玉牌被肖亓随身携带,将会在进京后的第一刻交给陛下。 陆玉的内心还是惴惴不安,他趁四下无人时找上了肖亓。 而他也的确有事瞒着,他的玉牌早在下江南前就不翼而飞了,然而当时下江南的事情迫在眉睫,人选在帝王心里本就摇摆不定。 他胜算不大,若是在此时爆出他丢了御赐之物,难保不会被人在上面做了手脚,那这赈灾的机会就更不会轮给他了。 他与姜相订亲,承德帝就有怀疑两人之间的勾结。 只是没想到当初的隐瞒却会留下如今的祸患,如果他现在说出他的玉牌不翼而飞,保不齐会有人说他这是死到临头找借口。 横竖都是不利的一面,倒不如先想想对策来的要紧。 一枚玉牌,难不成当真能定了他和张正清苟同的罪? 陆玉不信。 只是找上肖亓时,后者有些微愣,“启禀太子,玉牌方才已经被先一步送回京了。” 陆玉蹙眉,内心的不安被愈发放大,“这东西上午不还留着吗?” 肖亓解释说,“是炩王殿下写了陈罪书回去,东西也一并由驿站和禁军的人率先护送回去了。” 陆玉的好脾气都要被糟蹋完了,他愤懑道:“陆怯这是写哪门子陈罪书!” -------------------- 作者有话要说: 陆玉:……今日份大无语冤枉 陆怯:啪/ 接下来是京城卷!换战场啦! 第四卷 京城变局 第64章 转凤 抵京的这一日, 恰似风和,阳光明媚。 下江南时几人同行一路上低调的紧,两辆马车挤着三人。 而归来时这阵仗显然的要大了许多, 前有禁军开路,后有江南总督的军队一路相随,二位皇子被牢牢的守在其中, 说是保护, 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押送。 毕竟水落石出之前, 谁都逃不开这其中的嫌疑。 这一路没有做过多少的停歇。 圣上闻言此事,勃然大怒, 命肖亓立刻把人带回京。 就连在京城的陆观也未能承受住帝王降下的怒火, 据说已经被拘在宫内好几日了,实则为变相的看守。 归京的消息一送达, 在抵京之日城门口就已经有了接驾的官员。 肖亓同江祝柳回宫复命。 而余下三人风尘仆仆了一路, 连梳洗也不用, 承德帝就一并把人都召进了宫内。 连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曾停留。 连那前来接人的官员都尚且没明白承德帝这般着急召见三人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连梳洗的时间都不留下。 然而他只是被派来安排士兵栖息的,同几人见礼后便立马走了。 京城人多,街道繁华在城内几人被换上了四轮的马车,就连马匹也更加温顺, 陆怯同陆玉是一道下了马车的,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四目相接,一转即逝。 在路上陆怯又大病了一场,找了大夫来看了半天却只说是风寒,承德帝急召几人怕耽误了太多时间, 好在用了几贴药之后人的确是好上了一些,只是这肤色在这场大病之下愈发是惨白的瘆人。 就连肖亓这一路上也是忧心忡忡, 生怕炩王这样会熬不到京城。 就见陆怯走起路来,原先合身的衣服也空荡的带着猎猎风响。 陆怯先走出几步,陆玉那温润的眸子里满是恣睢神色,语气平淡听不出他过多的情绪,“七弟这身子骨要好好调养啊,可别熬不过明年的春天。” 的确,这一路几人总能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草药味,陆玉这话不无道理,落在旁人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两人的马车一前一后,陆怯正要绕过他朝后走。 闻言,他拢了拢衣袖,寒风顺着脖颈微敞的领口灌入忍不住令人有些瑟缩,“太子放心,这副破烂骨怎么样也会先撑过这段真相大白。” 陆怯的视线紧紧锁在他的面上,不曾放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说完,冲陆玉一礼,眼神无意落在了一旁傅呈辞的身上,没有抬头去看。 只是内心不禁轻微的叹了一声,叹这些年来可悲可笑,叹这人心捂不暖。 陆玉的眼睛未曾从他身上离开,那削薄的背脊在印象中好似不论何时都未曾弯曲过。 他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偏执阴暗的想法,本该活在泥泞污秽之地的人,为什么始终可以这么挺正脊梁。 如果打压下来一定十分的有趣。 傅呈辞自然没错过陆玉眼里的阴暗,不由得微微蹙眉。 陆怯坐上了那辆特地为他安排的马车上,他坐在车厢内闭目养神,对外头嘈杂的声响略有不适的微微蹙眉,他的声音如同那清谷鸣溅,细听之下还藏着几丝倦意:“事情处理好了?” -- 第97页 阮刀与他同车,微微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同陆玉的车架落后了一些。 他的神情有些惬意的放松,“主上放心,我验过的确断气了。” 闻言,就见陆怯的眉头轻轻的舒展开来,在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后连那心头沉压事情都轻了许多。 他这次一定会让陆玉再无翻身之日。 长兴宫大门紧闭。 高公公开了门就请了肖亓进去,太子等另一干人全都被拦在门外。 陆玉不安的蹙眉,他同姜相私信的时候就听隐隐有传闻,承德帝近来沉迷后宫,连早朝的次数都减少了许多。 就连姜相想见承德帝一面,都要候上许久,而且这后宫内一群僧人更是进出频繁的很。 自古以来帝王亲佛是好事,但若是事事都请教佛祖,那可就不妙了。 他唤来守在门口的帝王内侍,问道:“公公可知父皇闭着长兴宫的门是为何?” 在他的印象中长兴宫从未闭过门,若是有那也只是极短的时候,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 “太子折煞老奴了,老奴就是替陛下看门的,陛下的做法哪是老奴可以揣测的。” 高公公的臂弯挂着拂尘,说话时恭敬有佳。 陆玉知晓他这问不出话来,面上僵硬的笑了笑,便回去候着了。 几人约莫等了半刻钟,肖亓才推门而出,宣布了承德帝的交待。 “太子殿下、炩王殿下,陛下说让二位回府将那玉牌取来。” 他见两人不动,又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请回吧。” 陆玉的面色有些复杂,“肖亓我父皇就和你说了这些?” 他们一行人在外足足等了半刻钟,而最后反而只有肖亓能进去说上两句话。 他心底存了私心,说话的时候也少了斟酌。 这话虽是对着肖亓说的,目光却忍不住的落在了长兴宫内。 肖亓还未开口说话,里面就传来了承德帝愠怒的嗓音:“放肆!陆玉你这是在质疑朕吗?” 话音一落,宫门外便跪了一地。 陆玉额面点地,声音抖的厉害,“儿臣不敢!儿臣、儿臣只是过于担忧父皇。” “朕好好在这皇宫里待着,你担忧做甚?”承德帝副手走出,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了陆玉发顶,那如鹰隼般的眸子锐利的令人心惊。 他一出来身上便带着香火味,几日不见那原本裁剪合身的龙袍感觉与身形不符,更加轻盈了几分。 整个人颇有种飘飘欲仙,遗世而独立的感觉,然而这沉淀已久的帝王的威压却是铺天盖地而来。 陆玉不敢抬头,嘴唇翕动,“儿臣、儿臣……” 他半响解释不出来,倒是惹的承德帝听不下去,挥了挥手便让人滚蛋了。 出宫回府。 姜相闻风而来,两人在书房内,一个塞一个面色铁青。 陆玉的五指紧紧捏着面前的水杯,眼底酝酿着晦涩的风暴。 “东西呢?” 姜相从广袖之中拿出了一个小锦盒子,面色沉吟,“殿下,这已经是京中能寻来手艺最好的师傅了。” 果然,锦盒一开,里面躺着一块质地晶莹的美玉。 姜相道:“市井之物,与宫中赏赐终归有所差异,陛下那……” 陆玉把玉牌捏在掌心,含着警告的眸子落在了姜相身上,冷冷的道:“陛下那里不用你担心,你只需要把人给本宫处理好了。” 制作这枚玉牌的人统统不能留! 姜相虚虚蹭了额头的冷汗,“太子放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宝 第65章 水落 制作玉牌的那块玉他们事先也差人去问过, 却是独此一块,已经献给了陛下。 这世间就难再找寻一块与之相同的了。 然而这仿造的终归是仿造的,在怎么精美无暇也终归是有所残缺的。 而此刻的长兴宫内。 炊烟袅绕, 一墙之隔的后室之内传来低喃的念经声,檀香阵阵莫名的让人感到一阵心安。 承德帝半阖着眼帘靠在榻上,他的手上还捻着一串佛珠, 眼尾印出了深刻的痕迹, 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见证。 肖亓站在殿前, 安静的仿佛只是这殿中的一个摆设。 半响,承德帝才掀开眼帘, 眼睛幽邃, 落在了面前桌上的玉牌上。 沉声道:“这玉牌当真是在那地宫内找到的?” 肖亓颔首,解释了当时的所看见的情况:“是, 炩王同江总督一起带上来的。” 承德帝眼底的猩红聚而复散, 随后如同这袅烟一般淡淡散开, 过了片刻,就听他意味不明道:“那江祝柳人呢?” “在驿站,可要宣人进宫?” 承德帝有些疲态的点头,“嗯,叫人同太子炩王一起进宫。” 肖亓领命退了出去, 门外的高公公见人出来连忙上前,询问:“肖统卫陛下在里面可有什么事要交代?” 他已经连续在门外守了十日了,虽说能替陛下守门那是莫大荣幸,但是这终日无事与失宠也相差无异了啊! 肖亓露出了一个微笑,“高公公放心, 陛下的旨意肖亓会代为传达,就不劳烦公公费心了。” 高公公:…… 老奴就喜欢做费心的事! 肖亓一走, 便有一个容貌清秀的僧人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比起大楚男儿的普遍身高说是瘦弱也不为过。 -- 第98页 剃了一个光头后,显得整张脸更是毫无修饰就像是一个雕刻而成的人,他的嗓音十分清冷,如同经过晨雾润泽过后一般青翠欲滴,“陛下,家师的东西已备好,想问问雪莲何时能到?” 承德帝的面色徒然一变,就见这位帝王的态度变得谦逊起来,面上还挂着一丝笑意,“小师傅可能同檀智大师说说,让他稍安,雪莲已经在寻来的路上了。” 那被帝王称作小师傅的小和尚蹙了蹙眉,在承德帝略显紧张的目光下点头允了,“那忌奴就先下去了,还希望陛下不要耽搁时间,不然所耗费的是陛下的时间。” 面对他的出言不逊,承德帝也是极快的压下了那抹不快,随后和善道:“小师傅说的是。” 等忌奴一走,就见原先还慈面和善的承德帝面色一沉,看着那袅烟升起的地方,有些冷然。 若不是这群和尚是他费尽心思寻来的,还大有用处,等事情一解决了他定要将这些和尚统统问斩! 然而忌奴回了内室后,就见几个明显的上了年纪的和尚围了过来,一人一言纷纷道:“怎样了?陛下那怎么说?” “有说那雪莲何时能来吗?” “是啊,若是在耽搁下去只怕又要浪费时间了!” 忌奴一蹙眉,冷冷道:“勿躁,好好炼着便是,这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其中有个眉毛须杂的老和尚嘟囔道:“这都第几次了!” 忌奴睨了他一眼,“若是不想掉脑袋就都给我谨言慎行,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这后宫诸位能否安全出的去!” 虽然是警告那个老和尚的话,但却是如一记重鼓重重敲在了众人心头。 原先还议论纷纷的一群人,顿时缄默不言了。 一个坐在角落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和尚,开了口,“忌奴……” 就见那个被点名的忌奴突然把手指覆在嘴边,眼神向一处暗角看去,他朝角落的那个和尚走近几步,眼神却未曾从那个角落移开过,他淡淡道:“师傅。” 闻言,所有和尚顿时凝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视线纷纷落在了忌奴身上,不安紧张交织着。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暗角的那个暗卫又停了一阵,至那声师傅落下后就只剩下一阵很轻的念经声。 又等了一下,还是没有传来动静,他便离开了。 等人一走,忌奴才把食指从唇边移开,众人连忙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群人不复先前的躁动,变得格外安静。 陆怯是在宫道之上碰见陆玉的,“见过太子。” 进宫的一条路,算来这是两人碰上的第二面。 陆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便领着身后的内侍走了。 陆怯的眸子落在了身后宫人双手捧着的那个锦盒上,神色微不可查的暗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长兴宫,殿门开了许久檀香味散了许多,只是还有些许味道却是久久的弥散不开,好似已经深刻的烙印在一起了。 承德帝已经换了一套衣裳,比起先前明黄色的衣服,这间衣服更显得整个人素雅至极。 然而帝王的威压却不是一件衣服就能改变的,就见那属于帝王的震慑铺天盖地而来。 陆玉先一步将锦盒给呈了上去,他低着头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承德帝打开看了一眼,就把盒子给合上了。 陆怯身后的那名宫人也连忙把盒子给呈了上去。 承德帝不过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他猛的从座上起身,目光之中蕴藏着无尽刀刺。 众人一惊,连忙跪地。 齐齐高呼:“陛下息怒!” 陆玉的余光瞥向陆怯,有些自得,今日过后他要让陆怯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光自然没错过陆怯面上的镇定,心里冷嘲,且看你还能伪装多久! 承德帝显然气极,他把砚台猛地掷地,“看看,都给朕好好看看!这就是朕生的好儿子!与逆臣勾结,陷一方于水火之地!” 随着承德帝的咒怒,陆玉的心情越是雀跃,只要承德帝越生气,陆怯就越没有翻身的余地! 那砚台被掀翻在地,好几滴浓墨溅在了陆怯的脸上。 他的眼帘微微一颤,眼里是足以覆灭一切的疯狂。 承德帝并没有息怒,而是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玉牌,举在手上,他看向陆怯,“陆怯,朕要你说,这枚玉牌可是你的?” 陆怯抬头,接着点头。 “是,这枚玉牌正是父皇赏赐儿臣的。” 承德帝连道了三声好。 他又从桌面上换上了另一块问向陆玉。 “太子,朕要你说,这玉牌可是你的?” 陆玉抬头看了一眼承德帝手中的玉牌,因为隔着一段距离看的有些模糊不清,他的语气有些不慎笃定,说:“是儿臣的。” 承德帝怒极,几乎是从齿关中挤出这句话,“太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这玉牌可是你的?” 陆玉想上前几步,瞧个真切,但是承德帝此刻怒火正盛他不敢动。 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儿臣的,父皇赏赐儿臣一直保管妥当。” “保管妥当!好一个保管妥当!那朕要你说为何你盒子里面躺着的是炩王的玉牌!” 陆怯的玉牌? 陆玉错愕,猛然抬头却是直直撞进了承德帝阴邃的眼眸内,他又立马垂下头,心跳如雷鼓没能明白承德帝话中的意思。 -- 第99页 “父皇所言,儿臣、儿臣不懂。” 他已经意识了不对,然而此刻这盘棋局却是把他牢牢的困在了其中,他不知道自己错漏了哪一步。 就听陆怯有些疑惑的问道:“太子殿下为何要拿着我的玉牌说是自己的?” 他的表情格外无辜,配上他苍白的面容,有着一种别样的妖冶。 这样的一副容貌让承德帝骇然,他又想起了那个惊艳了他一生岁月的女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第66章 假玉 陆玉的额头紧紧贴着光洁的地砖, 被锦衣覆盖的后背之下早就湿漉一片。 五指死死抠着地面,心跳加速。 他的面色涨红一片,地砖传来的沁凉感让他顿时恍然醒悟了大半, 半响,才听他在这虚空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父皇,方才是距离的太远, 此刻可否让孩儿进距离的再看看?” 这里的每块玉牌模样都一样, 他要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方才是眼拙承德帝也耐他无法。 何况, 他是整个大楚最为尊贵的太子,承德帝不会放弃他的! 恳求的终归是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太子, 他从鼻息中冷哼出气。 敛下了眼底的失望, 道:“你自己上来看吧!” 承德帝话落,门外就传来了高公公精细的嗓音, “陛下, 姜相还有江总督来了, 可要见?” 他来做什么? 姜相的突然到来,让陆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保持着伏地的姿势心思百转,思考着突如其来的插曲。 姜相是在回府路上收到了一个小乞丐递来的信,是一封未封口的信, 上面还印染了墨迹,而信上的内容才最是令姜相大惊失色。 ‘太子有难,速速进宫’ 这个字迹他尤为熟悉,正因如此这八个字的消息让姜相在这当下晴空,宛如置身寒冰地狱。 他连忙回府换了身官服后马不停蹄的就进了宫。 太子的身后有姜家, 若是太子失势跟随的就是一系官员的肃清。 承德帝对望都一事尤为看重,是以他们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深思熟虑而下, 要是在这最后一刻行差踏错,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宫,他今日是入定了! 与姜相的求见不同,江祝柳是承德帝叫来的。 地宫搜查一事他也参与了,这各种原委除了炩王外,当属他知晓的最为清楚。 承德帝让两人进来了,他关切询问姜相,“姜卿来见朕是有事?” 姜相行了个大礼道:“是有关沭河之事,老臣今日是特地来向陛下传讯的。” 沭河漕运兴风作浪,这件事承德帝交由了姜相处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偏偏卡在今儿来说那便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承德帝蹙眉摆了摆手,那隐下的神情已然有了些不悦,他让姜相同江祝柳先去一旁候着,等他处理完家事再来裁决。 太子走了上去。 桌面上两个锦盒依次摆放着三块玉。 其中一块上面有个很深的裂痕,他嘴角轻抿了抿,想到了那日在张府后院井上看到肖亓手中的那枚玉,似乎正有个如此深刻的划痕。 掩盖下心头的狂跳他的目光不过一顿,就从上面移开,落向了第二块玉牌。 这块玉就是先前他交上去的锦盒内呈放的玉,此刻就见他眉眼徒然一凝,落在了那玉牌上一个极浅的炩字之上。 玉的表面都是光滑的,上面的光泽也是分外流畅,偏偏到其中一处断了角,流淌的质地瞬间就变得有些曲折。 陆玉此前没有注意,这才看到上面刻着的炩字。 他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没想到陆怯会留着这一手。 陆怯的玉牌有记号,那他本人定然是得知的,而承德帝显然也看出了端倪,才会用这块玉来问他,而后者如他所愿的回答冷静、镇定。 中途承德帝交换了一次玉牌询问,如果不是他交上去的刻有炩字的那枚,那就是陆怯手中被换过去的那枚,而他刚刚还两次言辞笃定的认下了。 他咬了咬舌尖,伸手指向了第三枚玉牌,他方才自己亲口承认的那枚玉牌,那枚作假而得来的玉牌。 姜相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见状眉眼抽跳,大为费解,此刻陛下显然的是信任于他的,只要排除了那枚地宫之中带出来的玉牌,剩下一枚将其说为自己的就好,他们那么多人夜以继日的完成这个任务,不就是为了最后的那一招,偷梁换柱吗! 而如今梁柱就摆在面前,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居然选了那个残次品! 承德帝见他做出了选择,与先前的承认无异,既然各自认回了各自的玉牌,承德帝则是换了一个问题询问,只听他嗓音沉沉道:“为何你呈上来的锦盒装着的是炩王的玉牌?而你的玉牌是在炩王的锦盒中?” 从陆玉打开锦盒的那一刻,那个小小的炩字若隐若现时,他就知道这其中只怕又是面前这个儿子的手笔。 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陆玉有些颓丧,他拘谨不安的解释道:“兴许是前面在路上时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导致这最后拿错了锦盒。” 他的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 承德帝听的不耐烦,点了点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宫人道:“朕要你说。” -- 第100页 那宫人突然被点名,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和太子叫换了一个视线,才温吞开始解释道。 “禀陛下,方才是在市集上有马受惊,同时惊扰了太子殿下同炩王的马车,想来……是下人从马车中取东西出来时碰撞了一下,这才拿错了锦盒。” 他说话说的紧张,咽声又道:“两枚玉牌长的也相同,下面的人分不清,是……也是正常的。” 市井上发生的事情,耳目众多,想来这话是做不得假。 一番话说的结巴众人却都听懂了。 交上来的玉牌不过是这中间出了插曲而打乱的,现在各自都认回了各自的玉牌,而陆观那枚也早先的就交于了陛下。 这样一来,那地宫中找出的玉牌又是何人的? 姜相有些不甘心,他们一干人费尽心思谋的局,怎么可以最终还是得了个假的回去。 要是陛下铁了心的不放过这玉牌,那假货迟早会被识破! 他撞了胆子上前,“陛下,老臣有一言。” 承德帝的目光看着陆怯同陆玉呈上来的那两枚玉牌,见他开口颔首允了。 姜相言之凿凿:“老臣敢问炩王,御赐之物怎能刻字?” 陆怯抬头看了一眼姜相,眉宇之间戾色微敛,“这字是我找苦智大师刻的,事先也曾请示过陛下。” 苦智大师就是那个进贡美玉的和尚,姜相此前也去那寺里问过,此玉独一无二。 而久坐一旁默不出声的傅呈辞突然淡淡道:“既然这玉曾经过苦智大师之手,不如请他来辨认辨认,或许那个从地宫内被找来的玉牌才是假的,毕竟那个小宫人也说了,这玉都雕饰的一模一样。万一就参杂着别有用心之人做了些手脚。” 这话一出不仅承德帝满意了,也正中陆怯下怀。 他谋篇布了个大局,没想到中途陆玉偏偏要这样出来作一场妖,他正愁着怎么把这祸水给引过去,傅呈辞就出来了。 也不管什么缘故,总之就是巧合的紧。 而闻言的陆玉和姜相,心下猛的一个咯噔,顿感大事不妙。 玉牌丢了的事如今不能再说,要不然也不会费劲千辛万苦仿一个假的来。 本以为可以和陆怯的来一个偷梁换柱,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现在要是把苦智大师请来,这做假的东西能不能保全那就说不好了。 但是承德帝如今准了,就等着差宫人请苦智大师了。 苦智大师被请来了,他的一张脸布满愁苦,倒真是应了他名号中的苦字,一双眼帘耷拉下的眼睛却是分外清澈明静,好似能包容万象,令人一眼心安。 他的身侧跟着一个小沙弥,是他座下弟子。 承德帝向来信佛,对待佛门也是敬重有加。 苦智大师双手合十,稽首行礼,“见过陛下。” 那美玉是苦智献来的,而现在能识这玉的也只有他一人。 承德帝淡淡道:“今日请大师来不过是想让大师辨别一番,这三枚玉牌可都是大师当初献来的。” 苦智颔首,他不善多言,听完便走了上去。 山中发现美玉,质地晶莹,传闻是佛祖诞下寺庙的圣物,虽说被切割之后美玉的形状变了,但是质地却不会。 苦智大师看完后面色不变,道:“回陛下,这三枚玉老衲分不出来。” 承德帝饶有兴致道:“哦?那就是说这三枚玉牌是一起的?” 苦智大师垂下眼帘,双手合十,声音沉缓,“老衲不识玉,想来是一起的。” 说了等于没说。 承德帝叫那小沙弥来看,“你跟着你师父膝下,这玉你可看得懂?” 小沙弥点头。 “那你来看看。” 小沙弥指了指其中一块道:“这块是假的。”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枚玉牌之上,就连承德帝也微眯双眸,眼神凌厉的看向太子。 苦智闭了眼睛,轻叹一声不在说话。嘴里无声念着,阿弥陀佛。 陆玉也缓了神,他心虚,触及承德帝的视线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整个人僵硬的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相直直看向那个小沙弥道:“小师傅你可要看清楚了,那玉到底是否相同!” 小沙弥稽首,“出家人不打诳语,戒辛看清了。那玉当初是戒辛擦拭保养的,戒辛能识玉。” 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将姜相余下的话彻底噎在喉咙里。 他左右为难的看了一眼,愤愤闭嘴。 承德帝拍案而起,“太子!朕要你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承德帝有多恨欺瞒之人陆玉当然懂得。 他连忙跪了下来,舌尖打着牙关,紧张不安,“父皇,儿臣同张正清真的从未有所牵扯,还请父皇明鉴!” 如今有没有牵扯承德帝都不在乎了,但是太子做假一事却是认定了,在联想市井的那出闹剧,只怕是不是太子手笔也说不好。 长兴宫内还有外人在场,但天家颜面却不能丢了。 “来人,先将太子罚东宫禁闭,此事在议!” 陆怯的玉牌是苦智大师亲自提刻的字,而那地宫中翻找出来的却和他的玉牌一样,那么余下的只有太子的玉牌是做假的。 至于为何做假寻一块玉牌,那就看人心如何想的了。 -------------------- -- 第10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姜相:完了…… 陆玉:彻底完了…… 陆怯:完了。 第67章 送人 太子被罚禁闭这件事传遍了小半个朝堂, 尤其是以太子为首的一干人皆有些自危。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陆怯登门拜访的时候,傅呈辞正在后院练字。 他握笔的姿势极为端正优雅, 神情格外的专注,手腕有力的微微压下,从陆怯这个角度看去他眉宇刚正, 脸庞轮廓分明。 江北府他也暂住过一段时间, 下人通传过后他就自己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 傅呈辞还依旧保持着握笔的姿势,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了墨迹, 他握笔的手腕一转, 一个字就跃然纸上了。 王府内院空荡荡的拢共两三个下人,全都是外院的人, 傅呈辞身边就连一个添茶的人也没有。 他边上的杯子已经见底了, 陆怯走过去替他添茶, 目光落在了那宣纸上的四个大字上,呼吸一滞,面色微变。 “襟怀坦荡。” 陆怯笑了,“江北王这四字是自省,还是评人?” 傅呈辞拦下了他添茶的举动, 眉眼森然看着他,“字怎么看,在人。” 陆怯品味了这四个字,没有说话。 从望都回来后两人的关系就这样不温不火,到了现在如果不是他主动找上门傅呈辞是不是干脆还想着划清界限为好。 世人皆知他和太子关系好, 眼下这风尖浪口,可不就是要保持沉默。 他压下心底那抹异样的感觉, 找上了傅呈辞。 他要傅呈辞去让陆玉签下这张罪状。 傅呈辞把这张陈罪书一撕为二,冷淡道:“不可能。” 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陆怯两手撑着桌案,蹙眉看着他,“陆玉大势已去,你救不了!” 他看着傅呈辞,那一眼好似要穿透皮囊,看进内心。 没错,从那枚玉牌出现在江祝柳手里时,冥冥之中就有一只操控一切的手,推波助澜着这一切。 陆玉大势已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这背后是你的计划?” 陆玉失势,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陆怯,毕竟这动荡不安之下,可不就是陆怯归楚开始。 陆怯摇头,他自己也是一枚棋子哪里操的了这么大的手来扳倒一国的储君,“陈罪书我府上写了百八十份,你想通了派个人传信我立刻差人送来。你要知道,陛下放权给我做事,我就有本事让陆玉认了这罪,他不会丢了性命,只是这认罪的过程略有些痛苦而已!” 闻言,傅呈辞的内心隐隐有了揣测,能在储君头上动手的人,那地位定然比储君更不可能撼动。 见傅呈辞油盐不进,陆怯也没有在紧紧逼问,毕竟受苦受难的人不是他。 傅呈辞要是接了这事,陆玉就是简简单单认下了这陈罪书,如果落到了他手上,恐怕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是要蜕皮了。 两人不是第一次不欢而散了。 等离开江北府上了马车之后陆怯才把衣领给扒扯下来了一些,透过铜镜他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是两道暗红的深印,倒像是被手给掐出来的。 那天大家从长兴宫离开之后,他又私下进了一次宫。 承德帝恰好和忌奴交谈完,那个长相出尘的和尚从他身边经过时,短暂的驻足了一下。 陆怯这才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檀香味,正是长兴宫内一直残存的味道。 历代皆没有和尚留宿后宫的说法,除了百年前的一个王朝,据说当时的帝王乃是开世第一人,但是等他稳坐帝位后已是知命之年。 他还未享受这盛世之下的欢乐,对自己的年龄又怎能甘心。 便是有人抓住了这一点,进言谄媚,长生不老之说。 那开世帝王一听,正合心意,于是每日召集一堆和尚在宫内诵经礼佛,想要练就那个长生不老的传说。 也正因如此,从此荒废朝政。 世道更迭。 他心下有所怀疑却不敢说,只是稍微留心了一下那个叫忌奴的和尚,只是感觉隐约的有点儿眼熟。 再一次踏入宫门,承德帝已经等候在那了,看着自己这个低眉顺眼的儿子,承德帝又想到了那个女人。 瑰丽生姿,明艳动人。 而她的儿子却只继承了她的皮囊,还有那颗烂透了的心。 陆怯的存在就是个不详的见证,但无疑他也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 好比此刻,承德帝宽厚的大掌覆在了他的发顶之上,眼神冷漠,“陆怯你竟敢戏耍朕!” 陆怯敛眉不语,面容沉静,“儿臣不敢。” 承德帝的手缓缓下移,扣住了他的脸颊两侧迫使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承德帝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的眼睛,那个女人死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眼神。 “把玉牌连同圣旨送到江祝柳手里,你这是在借着朕的手,招纳麾下啊!你可真是还大的胆子!” 他也是在事后得知的,当时传信的那个暗卫已经被斩杀了。 他不需要太聪明的孩子,而陆怯这个小心思显然犯了他的忌讳。 陆怯不卑不亢,连眼神也未曾变过,“父皇说笑了,普天之下皆是父皇的臣民,那暗卫做事不清,已经受到了惩罚,儿臣对父皇是没有异心的。” 像个木偶娃娃,怎么抽打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偏偏就是这样的态度激怒了承德帝。 -- 第102页 那只掐着他脸颊的手,变成了掐着他的脖颈,好似以这种碾压的方式就可以让陆怯彻底的臣服下来。 陆怯紧紧闭着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感觉死了也不错。 过了一会,新鲜感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陆怯这才睁开眼,眼底的复杂一闪而过。 承德帝踢了他一脚,这一脚直直的把人踹到了门槛处,他冷声道:“要是在让朕发现你的小心思你就等死吧!给朕滚!” 陆怯道谢,格外狼狈的爬了出去。 一路悠悠回了府,比起江北府,炩王府简直清冷的可怜。 一个阮刀,一个驾车的,一个后厨的,两个外院洒扫的。 就是连个简单的巡护卫队也没有。 陆怯回了书房,和整座宅邸一样,书房也透露着一股阴森的冷气,他又从一个盒子里面拿出了一张陈罪书,改用砚台压在上面。 晚膳吃的十分简陋,清粥小菜完全不像是一个王府应有的规格,陆怯挑挑拣拣吃了一些,剩下的就给撤了。 他这一天心力交瘁,等吃完饭就坐在厅内架着腿,他面前摊着一本书连页面都是倒着的,他扫了一眼后就把他盖在了脸上,隔着书页都感觉到了一阵闷热感,浑身有些滚烫。 他发烧了。 门外传来了动静,连个通报也没有傅呈辞就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不下十来个人,粗衣麻布都是一些干粗活的下人。 陆怯挑眉,依旧抱着着这个架腿的姿势,格外嚣张,他炩王府何时变成了菜市场?来来去去这么自由。 傅呈辞把一叠卖身契丢到了陆怯怀里,“给你买了几个粗使下人,收着。” 陆怯懒洋洋的掀了眼帘,“不用,养不起。” 他的确养不起,月钱连两贴药都快买不起了,哪来的闲钱养人。 这一张嘴一口饭,他自个吃空气去吧! 傅呈辞道:“我付过钱了,日后俸禄到我那领,吃饭我叫卫野差人送米。” 陆怯坐了起来,把身上的一摞卖身契收好,叫来阮刀,“这人我们炩王府收下了,把这些人带去安排安排!” 他连查证也没有,就这样爽快反倒惹来傅呈辞侧目。 陆怯笑眯眯道:“王爷这是派了几个人跟踪我?” 傅呈辞被一语道破,面色一僵,他只是想着派人先看着陆怯以为他会去东宫没想到是回府了。 卫野到炩王府上方溜了一圈,一个院子人际凋零,如果不是那院子尚且整齐,他都要以为是什么无人居住的荒宅了。 傅呈辞听他提了一嘴,就记下了。 于是,便有了送人这一幕。 陆怯的衣领裹的很高,暗色的衣服将他的腰身勒了出来,从他这个自上而下的角度看去更显得那个腰身格外细。 傅呈辞挪开视线,道:“太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陆怯把书合上,丢到了一边,冷漠道:“按流程走。”把严刑逼供的法子全用一套。 承德帝兜底,这个时候可不就是报仇的好时机。 傅呈辞不大赞同,未论罪之前陆玉终归是太子,陆怯去审问本就是僭越的行为,况且圣心难测。 这不就是在拿一时快意,报仇雪恨吗。 陆怯和他讲不通,往日里两人见面就向来不能好好交流,不是动手就是动口,总之没有好收场。 往日如此,今日同理。 他不认为傅呈辞在这两人还能聊出一个天花来,答完话,就下了逐客令。 “寒舍简陋,王爷慢走不送?” 昔日的笼中鸟如脱笼之鹄,羽翼难藏,傅呈辞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离开了。 看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心头的压迫猛然一松,他眼神深邃幽暗,舌尖刮过整洁的牙齿,笑容阴鸷。 他同阮刀交待了明日的安排。 “东宫。” 气派奢华,雕梁画栋,下人们都是受训有速的宫人,一大排人走过去,发出的动静微乎其微。 陆怯听到下人的回话,嘴角泛起了冷笑。 昨天一个在练字,今天一个在作画。 这俩人存心膈应谁呢。 他的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手中的陈罪书隐隐发烫。 陆玉的面色萧条了许多,被禁闭多日,与外界断绝来往,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 看到陆怯他眼里的波澜不大,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冷漠道:“七弟有事?” 陆怯把陈罪书呈给了他,眉目顺垂,没有说话。 承德帝给了他调动大理寺的权利,按理现在的氛围应该是剑拔弩张的,而非这么彬彬有礼。 但是陆怯不想,看在了昨天那几个粗使下人份上,他把这份献给他的情谊归结成为了傅呈辞在为陆玉赎罪。 感觉这样就能为他换来更轻一点的责罚。 陆怯自己找着借口,想着就这么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陆玉识相的话,他们可以以柔和点态度解决这件事。 但是很显然,久居高位的人不懂得什么叫局势大变。 陈罪书被泡在了上画的墨里面,没了。 陆怯看着那几个粗使下人的情谊就这样被轻飘飘的一泡,有点可惜。 居然一点儿机会也不留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加油! -- 第103页 我来晚了来晚了 第68章 藏拙 陆玉道:“东宫今日不待客, 炩王请回吧。” 这逐人的话陆怯不久前才和傅呈辞讲过,如今这约莫就是风水轮流转。 突然,陆怯低低的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本就偏轻,如今这一笑竟是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殿下不如先听臣弟说完在逐人?” 陆玉依旧保持着握笔的姿势,闻言也是面色不变, 他没有说话, 陆怯全当他是默认了。 “曾有下人在臣弟耳边多嘴, 说多次在兰亭坊见着太子与姜相同进同出……每逢十五太子都对外宣称是到护国寺上香,而张国公总是会在十五前夜就留宿护国寺, 一住就是好几日, 曾有小沙弥见过太子多次白日里进出张国公的房间……高公公养了一个干儿子在宫外,曾当街溜马杀人, 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审案前夜东宫的亲侍曾夜探刑部……” 陆怯说的极慢, 每说一事就要顿顿看向陆玉,继而在慢慢悠悠,字正腔圆的往下说。 “够了!” 一副百鸟朝凤图毁在了最后一笔,画笔被硬生生的折断在了手中,那突兀的一笔好似将整幅画都给撕裂开了一般。 陆怯眯了眯眼, 眼里一抹暗光闪过:“臣弟这还有,太子不听了?” 陆玉向身后的人使了一个眼色,下人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偏殿的门被合上了。 他把画笔一掷,那溅起的水墨算是彻底的毁了这副画, 有些可惜。 他眼底的慌乱不着痕迹,凶光初露, “陆怯,就冲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你认为你还能出的了这东宫的门?” 陆怯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的弧度淡漠且孤戾,“太子可以试试,午时我若未能走出这,自然有人能将臣弟方才一席话,一字不落的讲给父皇。” 横竖死了有个垫背,他敢一人入这东宫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陆玉撞进了他眼底的深邃幽暗,一瞬间如遭雷击一个激灵席卷全身,他死咬着牙,面色一沉,问:“你要本宫做什么?认了那陈罪书,承认和望都的地宫有关?” 他说这话时还有些嘲讽,凉丝丝的眼神落在了陆怯脸上,地宫一事他未曾参与这明显就是栽赃嫁祸! 陆怯:“太子应该知晓父皇平生最恨欺瞒之人,也是最恨结党营私之人。” 陆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别过眼去,“本太子行得正坐的端,你说的这一切本宫没做过,本宫也不认!” “玉牌是在地宫中搜出来的,至于和那些大臣们的联系是一双双眼睛看见的,板上钉钉的事太子就算不认那又是将证据置于何地?” 的确这桩桩件件与他而言都是不利的,但是他不敢认,也不能认! 陆玉从鼻息之间冷哼出气:“呵!本宫就算有罪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这个登不上台面的东西审本宫了?本宫会亲自进宫向父皇解释!况且玉牌一事本就多有蹊跷,休想让本宫认罪!” 陆怯及时接下了他的话,“玉牌一事有蹊跷,太子莫不是还想同父皇解释说玉牌丢了?” 陆玉一噎,抬眸错愕看向他,玉牌丢失他只告诉了姜相,姜相和他如今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现在这件事被陆怯说出下意识的就认为,是他在搞的鬼! 见状,陆怯又笑吟吟道:“太子同张正清就算在往前追溯数十年也没有牵扯,怎么可能会恰好一出了事就将太子给扯上了,您说是吧?” 不知怎的,陆玉下意识的就被引导着跟着应了一声,“嗯。” 陆怯微笑,一步步的引诱着他,“这么简单的道理臣弟都懂,那没理由父皇不懂啊!” 陆玉大骇,瞳孔猛的一缩,脚步后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陆怯上前逼近他,一字一字,缓缓地道:“皇帝未老,然而太子却是锋芒毕露、蠢蠢欲动。太子说父皇能安心吗?” 陆玉嘴唇翕动,不知道是被这话吓得,还是被陆怯说中了,如失魂一样愣在了原地。 陆怯突然露出了一个顽劣的笑容,语重格外心长的道:“殿下,羽翼未丰当藏拙啊!” 权利熏陶人心,就算是陆玉这般人也未能免俗,天子眼底陆玉日益勃勃的野心自然是被发现了端倪,承德帝先是一个帝王再是一个父亲,他怎么可能会容忍得了太子心生异心。 打压不过是迟早的事。 似乎是被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压垮,陆玉深吸一口凉气犹如折断的蒲苇,整个人都靠在了身后的桌案上。 如果这件事是陆怯暗中捣的鬼他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人给一一还回,正如四年前他可以把陆怯送到大周,四年后陆怯在他手下依旧也别想翻身! 然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背后的一切都是承德帝允准的,原先无畏的心境立马一变。 承德帝最恨结党营私,陆怯先前说的桩桩件件若是在败露不要说他太子之位不保,可能就是连这小命能不能保下也难说。 陆玉也是个聪明的,慌乱只不过是一瞬,他能在太子之位一路稳坐,这心思手段自然了得。 当下就悟透了这其中的门道,他要再看一眼那所谓的陈罪书! 陆玉能想通自然就皆大欢喜的很,陆怯欣慰点头,“陈罪书就在我书房的桌面上,用砚台压着,太子派人去取吧!” 闻言,陆玉疑惑蹙眉,他这是事先就备好了的?难不成陆怯是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个要求? -- 第104页 这疑云在心底生根,但是眼下却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 陈罪书是刑部拟订,承德帝审阅过的。 他是太子,所作所为皆是关乎国面,承德帝就算要打压他也自然是要保留下皇家的颜面。 陆玉还有些自我安慰的想着。 去取东西的是东宫的一名暗卫,来回不过一柱香的时辰。 陆玉捧着这一张轻飘飘的纸页,想从这字里含间内找到一丝承德帝对他的宽恕。 然而没有。 一旦认了罪便是承认和地宫有所牵扯,背上的罪名无非是置百姓于水火之地,有愧于先祖列宗,德不配位一些来自于外界的评价。 倘若结党营私的罪名一出,那才真是在无翻身之日了。 陆怯见他沉默良久,还颇为贴心的为他研磨,蘸了笔,最后奉到了他的面前。 比起永无翻身,这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接种了疫苗第二针!!!我无敌啦!!!!!! 第69章 被废 陆玉的内心还是有些不甘, 但是他有把柄在陆怯的手上,心下再有不甘只能化为了妥协。 他心思通透,一瞬间就能将前因后果想明了, 的确,这些年来他与姜相结亲无形中就是拉拢了一众人。 承德帝的这三个孩子中,他为太子身份地位最为尊贵, 陆观无心庙堂之上心在江湖之远, 至于陆怯一个从大周回来的质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而他于情于理都是众望所归, 民心所向! 原先摇摆不定的,不是那一干誓死如一的皇党, 便是都纷纷向他这偏来。 这些年, 他在朝野的影响力更能说是举足轻重! 有一年承德帝北上避暑,朝中无人, 更是出现了群臣力荐太子监国的一幕。 兴许就是自那时才惹来了帝心猜忌。 倒是应了陆怯那话, 藏拙, 他锋芒毕露被削了羽翼也怪不得旁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陆玉的想法不过是经由此事得了惩戒,被削其利爪。 最后,他只需要在日后好好隐忍,承德帝一定会重新重用于他的。 横竖太子之位在身,来日方长。 陆玉带着陈罪书离开了东宫, 江北府那边立刻就传去了消息。 傅呈辞闻言面上依旧神情淡淡,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说道。 “去暗中差人护着,炩王这一条路,难走。” 卫野错愕抬头, 眼神略微有些异样,主子在暗中护着炩王, 这是要与太子作对的节奏吗? 但是主上的心意到底不是他们能够揣测得起的,卫野的停滞不过是片刻,很快就离开了书房,去点暗卫,护送炩王了。 而另一边陆玉派出去的人全都铩羽而归,别说是监视陆怯的举动了,只要他们一靠近便有一伙人将他们拦下。 来来回回几次,都是这样,这些人的路数繁杂,皆是以一挡十的身手,若非那群人无意取他们性命,兴许他们这些人连回来复命的机会都没有。 陆玉有些诧异,毕竟东宫暗卫的身手他是知晓,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信任他们,现在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打压回来怎能不气! “你们可能看出对方的来路?” 他第一个直觉是陆怯身边的人,但是想到他这些年都是身在大周,大周在动荡也不会让一个他国为质的皇子私自豢养暗卫的,这个想法立刻就被打消了。 东宫暗卫为首的人还有些心有余悸,道:“依照属下来看那些人的身手不简单,不像是京城世家能够培养出来的暗卫。” 京城的势力不过分为几股,以他为首的一个党派,还有就是一干忠心耿耿保皇派,在接着就是像是江北王这样的异姓藩王在京城的根基。 但是这些无论哪一个都不像是能在背后护着陆怯。 陆玉内心不气是假着,错过了这一次,下次的机会就在难寻了! 陆怯还不知道他这一段回府的路背后掀起的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他差人告知了刑部,太子的陈罪书认了,刑部那边瞬间松了一口气。 一边是尊贵无比的皇太子,一边是得了皇命办事的皇子。 无论哪一个得罪了,都是吃力不讨好。 能在官场沉云起伏里面坐到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是个心思简单的! 两人是一道进了宫。 陆怯将陈罪书呈了上去,长兴宫内空荡极了,檀香的味道抚平了内心的浮躁。 承德帝看着这白纸黑字的画押内心顿时涌起了一抹复杂,这是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面对如同虎崽般迅猛长大的儿子的悲哀。 长兴宫的后殿隐约传来了一小串声音,十分模糊,刑部侍郎下意识的朝后殿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落在了承德帝眼中。 承德帝眼眸一暗,落在刑部侍郎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警告。 他让人先回去了。 那份陈罪书摆在书案上承德帝起身去了后殿。 足有一人高的的炉子里面正在用火炼化着什么,传出了一种十分淡雅的清香,这是一种都属于雪莲的气味,干净而沁人。 边上围坐着十来个和尚,他们的嘴里振振有词,在听到脚步声后也依旧是波澜不惊的。 能出入这里的唯有帝王,就见他们依旧神色淡淡,那模样清心寡欲的很。 -- 第105页 在这一轮礼佛结束之后,那群和尚才起身稽首行礼。 为首的檀智大师上前见礼道:“见过陛下。”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始终保持着一种出家人特有的沉稳,令人听了心安。 承德帝的心情舒缓了下来,面容和善道:“这次的丹药有几分把握?” 檀智大师给出了六字,“医死人,肉白骨。” 六个字,龙心大悦。 承德帝看着这群和尚都顺眼了不少,只要东西能给他炼出来,要什么赏赐他都会尽力满足。 一想到那丹炉里面快要成型的东西,承德帝眼帘微颤。 面上那沟壑印记的纹路显得格外严肃骇人。 有了檀智大师的保证,一个决定正式的从内心滋生。 承德二十七年,发生了一件举国愕然的大事。 废太子! 太子陆玉,昏聩无度,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德不配位,今由朕三思,废太子陆玉头衔。 望都的事情不知怎的就流传遍了这大街小巷,传言到了京城就变了一个味。 说是太子殿下骄奢淫逸,让底下的官员年年都要送来美人无数,望都委实拿不出这么多美人了这才打起了这逃难而来的难民的注意。 更有甚者说,太子性情残暴,喜好生饮人血,生吃人肉。这群难民明面被关押在这地宫内,实则全都被暗中送往了京城,进了太子的肚子里面。 …… 偏偏这些个无厘头的流言长脚了似的,尽是沿着那遏制不住的趋势愈发猛烈的蔓延开来。 陆玉接旨,他的整个人如同抽了魂一般,不知所措,宣旨的内侍是高公公,事先没有丁点的征兆。 他甚至将这明黄的卷轴来来回回看了不下数十次,不可置信这当真是承德帝废太子的诏书! 等缓过来后他要进宫,他要亲口去问承德帝,他不甘心! 门外还有禁卫守着,称他如今还在禁足期。 陆玉恼羞成怒,斥道:“本宫都已经不是太子了,哪来的禁足一说!滚,本宫要进宫见父皇!小心耽搁了砍你的脑袋!” 那禁卫的神色有些复杂,但是依旧不为所动没有任何退让,“二皇子恕罪,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一句话将陆玉又彻彻底底的堵了回去,他一口气憋在胸口,顺不下,吐不出,竟是当街昏倒在了东宫门口。 东宫毗邻皇宫,出奇的是宣告一出这来往的百姓足足增加了往日的三到四倍,这一下前太子晕倒在东宫门前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样,布满了这京城各处。 陆怯自把陈罪书送上去的那一日就未曾出过炩王府的大门口,有些百姓得了太子被废的消息立马又跑来了其余两位王爷的王府门口候着。 想着看看这二位是什么一个动静! 偏偏这左等右等,不是大门紧闭,就是开了大门也毫无变化。 陆怯开着炩王府的大门,傅呈辞送来的下人全都安排在了院外,不得进内院。 乍一看还有几分烟火气。 他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是这么一个趋势了,早在承德帝心里面怀疑的那一刻起,陆玉这个太子之位就注定坐不稳。 心狠手辣这一点用在帝王身上是最合适不过了。 从前是,现在也是。 朝中原先跟随太子的一干人闹出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但是全都被承德帝以雷霆之速给镇压了下来。 要属姜相最为狼狈,他女儿许了陆玉,偏偏这婚如今还毁不得,陆玉不是太子了但依旧是承德帝的儿子。 毁了皇子的亲,姜相就算是想也不敢,这样一来更是又憋屈又生气。 太子是他看中的人,心狠不足但手段绝佳,他们本想着阴沟里栽船图个教训。 没想到措不及防的一棍,打的他们永无翻身。 众人现如今都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废太子在立的例子虽少不是没有,承德帝就算在怎么不喜太子但是这冠了陆姓的大楚,难不成还真能异了姓了去? 然而这一次大家很快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心态调整的极快,仿佛这次圣旨的抉择不是废太子,只不过是罚俸个几年而已。 姜相如今彻底的和陆玉锁死在了一起,陆玉被这圣旨的变故给打倒,姜相这边连忙慈父心肠帮着人振作。 陆玉虽然不爽,但是最后还是只有妥协这一条路。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原本的一件大事,很快就被众人用了一种平常心来接待了。 傅呈辞收到了飞鸽传书,里面的内容不过两个字。 “快了。” 他的手指倏然把这张小纸条揉进掌心里面,面色淡淡若水,只是那松懈不少的眉宇却是罕见的轻松。 事情就要结束了。 而不被外界影响的还有一个,那便是承德帝。 在以雷霆手段镇压了那朝野的一众异议后承德帝好像又恢复了那个颓唐的帝王,终日留宿后宫,每每出现总是带着一股子要羽化的味道。 这天,承德帝还在午休,睡梦中的帝王猛然惊醒,他就突然想要看看她。 于是他立刻裹着外袍起身,也没招呼人,就独自走着。 这是一个暗门之后,这是长兴宫内一个属于承德帝的秘密。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太不好意思前几天三次有点事。 -- 第106页 今天的更新能涨收吗? 第70章 约见 这个暗门之后有着一条长长的甬道, 空气潮湿阴冷,和殿上的金碧辉煌不同,这里就像是一个见不到光的沟渠。 之所以修建在长兴宫内, 也是因为当时战乱吃紧,这里纯粹为了用来避祸。 甬道的尽头自然有别的出口,但是全被承德帝封锁起来了,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避祸的地宫, 倒不如说是一个属于承德帝承载秘密的地方。 封锁出路的时候工人显然是留下了充足的空气。 夜明珠照亮的路好似还能感觉风声。 而最里面摆着的赫然是一个可以容纳人身的棺木。 用了上好的水晶棺, 四周缭绕雾气。 棺木里面女子的容颜还是不喑世事的美好。 她的面色不同于死人清冷的白皮,反而十分红润。 如果不看她丝毫不曾起伏的胸膛, 这俨然就像是一个熟睡的人。 棺门没有合严, 留了半掌的距离。 承德帝垂目看着女子的脸,神色淡淡, 眼底的复杂如云舒云卷, 聚了又散。 然而没有人会知晓, 承德帝心里惦记着的不是这么一个活死人。 而是这地宫挂着的一圈女子的画像。 这场景有些瘆人,四面八方的都是同一人的一幅画像,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有些画像都被晕染开来了,像是在哭,但是有些画像还是可以看清人影, 那是一张与棺木中女子似极了七八分的面容。 承德帝像是看不腻一般,每幅画跟前都要停上好久。 眼里流露出了青涩的笑意。 他是当真喜欢她的,这棺木里面照着她的模样找来的人,还有这四周的画像也都是她…… 然而此刻,承德帝心里却是空空的, 他盘腿席地而坐。 那还有半点儿帝王的架子。 他是背过画像,朝着棺木坐着的, 水晶棺恰好可以将里面看的一清二楚。 等檀智大师炼好了那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他就要让这棺木里面的女人活起来,让他心里的那个女人活起来! 他疯狂的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志也变得不由自主的癫狂了。 在这坐了一夜,等第二日出去后高公公见了不禁轻声抽气一声,但还是连忙手脚麻利的上前伺候更衣,洗漱,准备早朝。 今日是外使来访,这个早朝不得不上。 承德帝倦意来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把事情交待下去,朝下面撇去,文官首位空悬。 他这才反应过来。 哦,太子被废了。 于是连忙揣足了精神,听政。 使者说的是大周国师将要来大楚,以诚挚的心意来修复两国的关系。 国师在大周是不亚于王权的存在,变相了说就是一个王要亲临另一个国家。 那场面自然是会空前盛大。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将那位东宫的废太子给遗忘了。 而这期间,也即将临近朝贺,四面八卦的藩王都在上京的路上。 除了身在京城的江北王,还有许多异性王也都从封地出发了。 这个场面以往少有,三年一回却赶上了。 可不就是好事尽成双了。 陆怯没上朝,消息是宫中传出来进了他耳朵的。 他拨动着茶盖子,兴致缺缺。 从他在江南见到国师的那日起,就知道这一天避不了。 一只白色羽鸽,划破长虹,直直的落在了他屋内的地上。 陆怯看了一眼那个踝足的痕迹,眼神一暗,取下小卷,上面写着。 ‘离楼约见’ 连个落款也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有人在耳边打游戏是什么体验(大哭) 今天终于安静了…… 第71章 驾崩 陆怯把这不过一指长的字条压在茶盖之下, 将茶喝了一半后才起身拿起了屏风上面随意搭着的轻裘。 这个天气还不算冷,但是陆怯却是四肢冰冷的紧,面色发干起了细小的皮屑。 本来自废太子一事出来后, 朝野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和陆观。 现在时直藩王年底入京,又加上大周国师来访,那些人忙的焦头烂额, 竟是谁也没空来搭理他了。 到了离楼。 他未自报家门, 便有人来询问, “是七公子吗?” 陆怯顿了顿,随即颔首应了, 他在承德帝一众儿女里面行七, 七公子应该是了。 那人领他上去,推开那沉厚的门, 发出了一声粗粗的“——吱”声。 里面的人也应声回过头来, 有月余不见。 这人不是楼鹤又是谁。 陆怯的轻裘在进了楼阁里面便解下了, 挂在臂弯,他身形单薄的似乎连一阵风雨都扛不住。 楼鹤打量了他的面色,虽然苍白眼里却是有神,精神看着也尚可,只是这身子消瘦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外头还有农作的人卷着裤腿, 挽着衣袖走在街上,而这位却是已经轻裘加身,就差抱个暖手的汤婆子了。 “我前些日子去了一次江北,这两日才回来,你如何了?” 听到他说自己去了江北, 陆怯没有任何诧异,毕竟他上回偶然得知了, 楼鹤同傅呈辞认识。 “在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 第107页 他现在病入膏肓快要药石无医了,说是苟延残喘再合适不过了。 楼鹤惋惜的轻叹一声,他是受了周棠阴的情来这却还是没能将人救出来。 他这次来还是有个小道消息想要知会陆怯的。 “我听说陛下派人去江北取了鹰嘴峰的雪莲。那雪莲立于崖巅,药效不逊于我那味药,你若是能求来,我兴许可以研制出解药。” 研制出解药也就是只是缓和一下病症,这毒已经深入到骨血里面了,在想彻底根除却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 陆怯垂下眼,眼底晦暗不清,指腹摩擦食指的一截,沉默良久。 楼鹤也知道这事不容易,太子的声望太高,在朝中拥护众多,承德帝已经废了一个太子了,陆怯要是这个时候出面无异于是撞在了那风口浪尖。 雪莲没要到是小,最后惹了承德帝心生猜忌那才是得不偿失。 废太子只是禁足,而陆怯连命能不能保全都不一定。 “再看看吧,眼下正是多事的时候。”陆怯的长长的睫毛簌簌抖落了一下。 两人坐了一会,最后才一前一后从离楼离开。 滋定的晚宴在三日后。 陆怯那日回去后,听门房的人说江北王找来了。 他听了蹙眉,傅呈辞最近来他府上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他大多时候是闭门谢客,有时候躲不过去了,就说身子不适。 结果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 想到这些个荒唐事他就冷笑,前头他追着人跑,现在轮到那人黏黏糊糊了。 所以在听到江北王的事情后他下意识的便是排斥,横竖都是要死了,二十几年的一辈子。 早十年的半辈子过的水深火热,后十年的半辈子险些连命都给搭进去了。 就算在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也没用了,情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是能留着填个口腹之欲,还是能养着赏心悦目。 傅呈辞上次登门和他错开之后,之后就没听闻他半点消息了。 可能是这人出现久了,连带着关注都下去了。 陆怯听闻了各大藩王进京后的那些事,就连对大周国师的传言市井版本都不下七八回,愣是没听着那人的。 内心复杂过后就冷静了,这样最好! 转眼到了宫宴这日。 陆怯穿的是亲王礼制的服饰,广袖之下暗纹卷边包裹住他的手腕,对襟的衣领绣着腾云样式。 玉冠束发,眼尾清禾夺目,他面庞消瘦更显得那五官轮廓立体,像极了那刚中带柔的病美人。 他和陆观分别坐在承德帝的一左一右。 这个视角刚好能将台子下的人一览无余,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那人,眼神冷冷的凝视了一会就移开了。 大周的国师会来,他的心早就被牵动着七上八下了,毕竟没有人比他打心底的恐惧那个妖怪。 承德帝携宠妃姗姗来迟,傅呈辞朝上一看瞬间就愣住了。 看着那宠妃的眼睛愣住了。 季美人触及到他的视线面色羞红一阵,江北王傅呈辞美名威震远扬,他虽然在京城待了四年,但她也在这后宫中待了四年,故而未能有幸见过。 如今整个大楚最为俊朗丰神的男子凝视她,可不就让女子还未灭了的心思动荡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她看向身边的帝王,又连忙的收敛了自己的心绪,那些个热火朝天的想法顷刻就灭了。 傅呈辞惊愕的是季美人那双眼睛,那眼尾带痣,媚而不妖,似有溢彩流光。 同陆怯几乎一模一样。 想起四年前的每一个夜晚,那双眼睛的求饶,欢愉,走马观花似的映入他的脑海内。 他的心沉了三分,他猜测这季美人能得宠仰仗的应该是同陆怯那位已故的母亲有个三分相似,当年承德帝宠后妃入骨,都传那女子妖媚惑主,若是一味宠幸迟早酿成大祸。 的确最后边郡十八塞的图纸全落到了大周手中,承德帝为此在众军面前将那女人万箭穿心。 用来稳定军心。 更是将他的子嗣送到大周做质子,但求两国安好。 陆怯也发现了那季美人的独特,他慌乱的碰倒了一个茶杯,好在这时丝竹奏乐没人注意到他这。 轮到大周国师上场了,这修好的诚意还真是做的十足,那送来的东西琳琅满目,足足列了十八页的单子。 但是陆怯却一眼认出来,这黑袍子,鹰嘴面具底下的压根不是什么国师。 他的脖颈皮肤保持的良好,哪像上回见到的那样皱得如同沟壑,他走路虽然也是弓着身子,但却极不自然。 陆怯不知道国师打的什么注意,总之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好似有张织罗密布的大网,压的人心惶惶。 觥筹交错,那些客套话在掌权者一言一语之间一语定音。 席宴后,承德帝喝酒喝的面色酡红,高公公连忙搀着人,要人去把步撵抬来。 承德帝挥手拒绝了,就连季美人也被打发回去了。 承德帝一个人走着,月光撒落,星子零零。 这时候一个内侍焦急忙慌的跑来找高公公,“长兴宫那里出岔了。” 高公公听了他余后的话,眼皮一跳,“怎么会!” 承德帝等这波药等了许久,要是临门一脚给坏了事,这降临的怒火可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 第108页 他权衡两头,同身后几个人道:“你们跟着陛下,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一扬拂尘,那穿着宫靴的脚步迈的飞快。 御花园内多假山,承德帝被突然窜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面前这个穿着侍卫服饰打扮的人,不是陆玉又是谁。 承德帝受惊猛的后退几步,看清人后,怒喝道:“你这像什么样子!朕让你禁足东宫是罚你自省,你却私自入宫!还、还藏在这!你这可是要造反!” 他酒意本就被风吹的上头,现在看着陆玉更是急火攻心。陆玉心下咯噔,知道自己这次时机择得不对,但是今儿机会难得要是话不说开,那么等承德帝酒醒,他必死无疑! 陆玉一咬牙,心沉开口,他不能浪费了姜相为他寻来的机会。 “父皇儿臣深夜入宫出此下策,是因为有事检举!”陆玉跪在地上,语速飞快,说完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承德帝。 承德帝打了个酒嗝,眼神涣散了几分,“说!” 他顺着假山坐了下来,靠在一块较为平滑的地方。 喘息有些粗重。 陆玉的手指紧紧扣着鹅卵石和地面的缝隙,指甲泛白,汗如雨下。 “陆怯同大周的国师早有密谋,父皇绝不可以相信此人,陆怯就是个狼子野心的东西,随了他那死了的娘一般,是个通敌叛国的白眼狼。” 他咬牙,说出了最后那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信他,国家危亡啊!父皇!” 承德帝原先是有些累了,不知怎的突然蓄力,站了起来一脚蹬陆玉的心窝子处。 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同鹰隼,“朕要如何自有思量,难不成你认为朕这个天子脑子会没有你好使?” 陆玉心慌极了,他没有这个意思,他原想着要是扳倒陆怯他身后有姜相一干人,在想东山再起十分容易。 但是显然承德帝误会了。 承德帝拧着眉骨突突直跳,头晕目眩的勉强靠着假山站稳。 “来人把这孽障给我拉出去!禁足!这辈子都别在放出来了!” 陆玉一急,心下发狠,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捂住了承德帝的嘴。 他声音是卑微的求饶,“父皇您就信我一回吧!儿臣绝无半点反心,儿臣发誓真的是那个陆怯有鬼!” 承德帝眼珠子一转没说话,他使不上力气反抗,同陆玉眨了眨眼睛。 陆玉以为他同意了,想到现在竟然捂着皇上的嘴,连忙大惊失色的把手给收了回来,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心头,“父皇您别声张,我就放手。” 承德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陆玉把人松开了。 正准备跪下请罪,谁料承德帝猛的将他踢开,怒喝道:“陆玉你这是以下犯上!朕要将你贬为庶民!” 陆玉下跪的动作一顿,一个趔趄扑了过去,抓住了承德帝要走的背影,眼神哀求。 “父皇儿臣错了,请您原谅这一回……” 谁料,他一拽承德帝,后者便全身失重的撞上了边上的假山上面。 直直晕倒了过去。 陆玉惊慌失色的跪行,就见承德帝磕到的地方血流成注,好像、好像没了呼吸! 他没想把事情变成这样,手指放在了他的鼻息之间等了一会,没有反应…… 承德帝驾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求花花~ 第72章 薄命 夜幕垂帘, 月色洒下的光亮格外黯淡。 高公公从长兴宫内出来,问道身边的人,“陛下到哪了?” 他说话时白白的瞟了一眼传话的宫人, 不长眼的东西,大师在里头散烟,到了他嘴里怎生就成了起火! 那宫人也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连忙腆着笑脸道:“陛下还在花园那呢, 奴才陪着公公走。” 高公公冷哼一声, 算是同意了。他是承德帝身侧的红人,不管前朝还是后宫哪个见了他不是礼让三分, 也算是一众下人的小半个主子了, 今儿却是被折腾的够呛。 这小奴崽要不是赶着他心情好,一定先赏他顿板子! 两人是顺着出口处往里走, 高公公走的着急, 两手紧捏拂尘, 心里起疑,“已经一大段路了,怎的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身侧的宫人捏紧了嗓子,“公、公公!” 高公公一惊,回头瞪了他一眼:“这大半夜的瞎囔囔叫唤啥!” “死、死人了!那里……”宫人的声音被掐断了一样, 最后半句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许是那宫人的表情的确过于惊骇,高公公转头看去的时候,好似还能听见自己脖颈发出的“咯咯”声。 …… 陆怯一脸疲惫的回了府,阮刀立刻过来替他掀帘,拿了杌子过来。 他整夜过活的提心吊胆, 后背都浸湿了一层冷汗,这会夜风一吹, 忍不住缩了缩脖颈。 今日府上格外的安静。 陆怯边走着,边用帕子擦拭着手指,他的指节格外纤长匀称,令人看来宛如在擦拭着什么精美的名器。 紧随着,他的动作被眼前的场景给怔住了。 数十名黑衣人分列两侧排开,留出了可供三四人同行的路来。 而大厅背对众人的人,身躯嶙峋,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容易忍不住失去戒备之心。 -- 第109页 国师慢悠悠的转了过来,一双荒凉的眼睛落在了陆怯脸上,那声音像是掉落的老树皮一样,枯燥无味。 “今天没在宴会上看到我很失望吧?” 陆怯微微抬手示意阮刀留这。 独自一人,在那十余人目光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你若是当真出现了我才失望。” 国师微微含笑,很想听听他的答案:“为什么。” 陆怯道:“若是那样我岂不是就猜错了。您这千里迢迢奔赴大楚总不可能真是为了送那礼单上面的十八件礼物吧。” 如果真是送礼也不可能远绕江南,特地唱那一出戏给程家看。 一个村子,说屠就屠,老弱妇孺无一例外。 程赏清但凡有点良心这件事就不可能瞒得下傅呈辞,他但凡有血性就绝不可能在偏安世外。 傅呈辞知道了该如何,因因果果都是他拖着程家下水,是憎恶他?恶心他?厌弃他? 程家是江南的程家,是世家的程家。 在程家身后还有着一片世家,拉程家下这浑水里,就是拉着一大片世家一起淌泥塘。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世家乱完,如果藩王再乱,那大楚就是一口气乱了半边天。 承德帝越老越昏聩,年轻的气血早就在安乐中被磨平了棱角,他忌惮太子权盛,忌惮以江北王为首的藩王拥兵自重,他只能削藩,强行缴收兵权颁布诏令,派着自己所谓的心腹到四面八方去替他守“江山”。 连帝王都畏怯的国家,谈何强盛。 大楚无疑就是将众生安慰架在火烤之上,覆灭不过迟早。 这一切也都是在今夜见到那假国师之后,慢慢想通的。 国师叹了一口气,眼帘厚垂下的眼珠子有了些异样的神色,“陆怯,你和你那不要命的母亲像极了。” 八面玲珑心,清冷决绝的性子。 不过你比你母亲聪明点,你能猜透我的来意。 提到他母亲,陆怯嘴角一凝,声音不轻不重,有些心不在焉:“哦,是吗。” “你跪在我府门前央求我放你回来的那样子,和她当年的模样像极了。可惜了,都是红颜薄命相。” 陆怯的舌尖刮过齿缝,是了,好一个红颜薄命相。 那个女人死的早,而他也活不久了。 国师的声音伴随着骇人的笑意响起,“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大楚吗?” 陆怯还没有说话,一阵齐整有力的脚步声就传进耳朵。 炩王府门口布满了禁军,声势浩大,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国师,又回头看着自门外传来的动静。 那擅自入府的禁卫像是没看到院子里面那一众黑衣人一般,行礼,“卑职见过炩王,观王还有江北王等人请您速速入宫!” 陆怯攥紧了手心里面的那一方帕巾,宴席方散便有急召,他转身前深深看了国师一眼。 在经过阮刀时,沉声叮嘱,“我先入宫,你帮我看着他。” 京城几乎是戒严的方式,十步一人守。 他在踏入长兴宫内前,也没能想到不过片刻功夫传来的就是承德帝驾崩的消息。 承德帝被安置在棺木内。 陆观说,“太医初步诊断一番是饮酒过量后,太过兴奋撞在了尖石上所致……” 说白了就是喝酒喝晕,结果一头撞死的。 这要是传出去,皇室岂不是成了天下人谈资的笑柄。 陆玉比他还来晚了一步,他面色急得涨红,那眼里的悲痛不似做假。 帝王驾崩,瞒是瞒不住的。 当务之急是要在事情变大之前率先选举出一个能稳定场面的人。 陆观蹙了蹙眉,“父皇生前才废了太子,新的人选又未立,我们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的是有些冷漠,但却也是众人心头一大疑惑, 是啊,皇位不能空悬,承德帝驾崩前朝后院的琐事都要这位新帝来裁决。 况且,这出了皇城便是一众虎视眈眈的藩王,还有着一个代表大周的国师如狼环伺。 这时一旁的宋太傅开口了,他是三朝元老,说话颇有威望,他一发话几人都向他看来。 “自古以来便有说法,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先帝没能留下遗诏,那便应该遵循祖制做事。” 陆观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凉意,“依照太傅的说法,这皇位要立二皇兄了?” 宋太傅一噎,没能立即回的上话,先帝才废太子,他却提议让废太子继位,是有些说不过去。 傅呈辞淡淡道:“诸位莫争,不如先给本王一点时间?” 陆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蹙眉,男子眉目俊朗丰神,那脸庞轮廓刚毅立体,令人难以忽视,他当真愈发的看不懂傅呈辞了。 “还请禁卫护送本王亲卫回府取一物。” 那些禁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这在场内最德高望重的宋太傅。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3章 遗诏 整个京都风云诡谲, 被最先悄悄带进宫中的都是一些三朝老臣。 一众老身子骨跪在灵案之前,神情悲怆,那架势大有长跪不起的打算。 若不是陆观打着天下需诸公的名义, 强行将人给搀扶起来,只怕撑不到次日,太医院的人都不够了。 -- 第110页 承德帝驾崩一事很快的传了开了, 但是眼下京城的变局无数双眼睛盯着。 皇家做不起这场博弈。 这时后妃也匆匆赶来。 年纪最小的十九皇子是被奶妈子一路抱来的, 等到了长兴宫门口才被放下, 稚儿的眸子水灵灵的无辜。 还带着初醒的睡意,有些不明白, 这棺木之中躺着的是何人, 这些大人又在干嘛。 后妃轻声呜咽的皆换上了素净的白衣,哭声里面绝大多数的是参杂着对未来的迷茫。 十九皇子在承德帝生前最得宠爱。 而一众皇子中, 也当属他同承德帝最像。 容貌便肖似了七成, 那性情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承德帝曾开了个玩笑, “若非朕的十九儿太小,这天下当他勉之。” 无心之人听听就过,有心之人只怕对着十九皇子早就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了。 承德帝驾崩时正值壮年,想要励精图治确实还有大好时光,等十九皇子成长完全足够。 可惜了, 天不遂人愿。 承德帝的灵枢被安置在了正殿内,恰好后宫养了和尚,高公公去将还未入睡的檀智大师等人给带了过来。 便让他们在原地先念,又连忙差人去请了护国寺的僧人来。 圣上殡天,是大事。 举国哀悼。 事出突然, 宫内依然井然有序,四周都被挂上了白段子,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素白的悲痛之中。 其余一众人都移步至偏殿议事,除了一些跟随承德帝较久的后妃还留在正殿内。 这时有禁卫架着重伤的暗卫前来。 那人穿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血腥味浓郁,在地上被拖出了两道血痕,原来他的双腿皆被利器绞断,良妃捂着十九皇子的眼睛将他转向自己怀中。 眼神有些刺痛。 那人强撑一口气,留下最后一句话:“御…御花园内,有侍卫…拦下了陛下的去路,奴才预上前…却遭、遭伏……” 他一句话说的气若游丝,最后一句话梗在舌尖,没了呼吸。 但是却足够众人听懂了,几个字眼串在一起一听便知,承德帝是被刺杀的! 陆玉仓皇的垂下眼帘,眼神闪烁着惊恐他发现承德帝没了气息之后,本想着呼救。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出现却是百口莫辩,难以解释了。 他顺着小路出了宫门,丝毫不知道这一切全落在了他人眼皮子底下。 而且似乎还有人将他背后的这份麻烦给解决了,这一认知,让陆玉的后背彻底湿凉一片。 无形之中,他就被一双手给扼杀了前进的道路。 只要此事一日不除,那人就能捏着他的把柄威胁他一日。 陆观则是闻言盛怒,他本就是武将,性情暴躁当即踢倒了一旁的桌椅,难掩眼底的怒容道:“查!都给本王好好的排查!本王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宫内对父皇行刺!” 许是这话的某个字眼刺痛了陆玉,就见原本沉默安静的他开口反驳,“当务之急是父皇的后事,你要是在这时大动干戈你让这宫外的那些人怎么看!” 陆观微蹙眉,转头看他,神色古怪开口,“皇兄如今还是待罪之身出现在这吧?父皇的事情疑点重重,你不想着将贼人绳之以法,只想着怎么欲盖弥彰莫不是皇兄心里有鬼?” 陆玉一噎,冷冷瞪他一眼,不想争辩。 能来这偏殿的要不就是后宫的嫔妃,要不就是江北王这样能够震得住外面那群人的人,或者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 此刻所有人心里都是门清。 承德帝的死疑点重重,但是要怎么查就是毫无思绪。 陆观是先帝五子,他的话在武将之中举足轻重,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宋太傅当即要跪了下去,希望观王莫要在口出狂言了。 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种话怎么能随意的从口中说出。 陆观把人搀扶起来,自知失言没在说话,他同陆玉一左一右站着,彼此怎么看都是互不相干的对立。 等候的间隙,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从开始到现在都最为沉稳的陆怯身上。 见他面色从容镇定,众人提着的心才算微微缓和了一些。 陆玉面色不好的站在一旁,他自幼便是人人称道的玉太子,被高高捧着,何时到过如今这般泥泞之地。 他问一旁傅呈辞,似不经意一问,“王爷派人回去取的是什么?” 他对自己同傅呈辞的关系自信,两人情谊自幼时就有,他就是想借着和傅呈辞的关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傅呈辞嘴角挂着疏离冷淡的笑容:“二殿下再等等吧,本王想也快来了。” 他以前可从未如此生疏的这般称呼。 陆玉面色僵硬他本来就内心有鬼,惴惴不安,如今傅呈辞也拂了他面子,他看起来面色不好,神情更加抑郁了。 的确,等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人就回来了。 先进来的是那名护送的禁卫,随后才是傅呈辞身边的亲卫。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随后的那道身影上,瞳孔微震,就见他双手恭敬捧着的不是圣旨,又是何物! 此物在这时取出,莫不承德帝逝世前还留了遗诏? 若有遗诏怎么可能会是江北王取来的…… -- 第111页 旁的人面面相觑,接着立刻看向高公公,后者的表情也有些错愕,在场都是人精,当下便猜测莫不是这事有鬼。 傅呈辞接过了卫野递来的圣旨,又双手捧送到高公公面前。 脖颈微垂,声音清冽,“高公公宣旨吧。” 高公公接过圣旨后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手上捧着的不是圣旨,而是什么千斤重担。 展开,那右下角的印章的确是出自玉玺。 再到字迹,也是承德帝亲笔书写。 高公公彻底的迷茫了,他自诩跟在承德帝身侧寸步不离,却连承德帝何时写了这么一份圣旨都不知道。 陆观,宋太傅几人的视线看着他都带着探究。 直到高公公点了点头,众人这皆才认命,承德帝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所有人都应遵照。 偏殿内的人齐齐下跪,就连门外的士兵也跪了下来。 共同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陆怯,性良恭顺,聪慧之姿,朕之欣慰,授予册宝,立皇太子,位列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钦此。①” 高公公念完,长舒一口气,他的手心里面满是汗意,声音有些颤。 半响,众人就听他开口道:“炩王,上前接旨吧。” 陆怯的手指都攥进了掌心里面,他的额面重重点在了沁凉的地砖上,惹来了一阵激灵,这才微哑着声音开口,“陆怯接旨。” 他在所有人小心翼翼的余光中起身,去接来圣旨。 旁人是诧异的,陆怯的诧异不亚于旁人。 甚至能说,这应当是惊骇了。 却毫无意外的和那人对视一眼,那是一双含笑的眼,像是狐狸得逞计谋后露出的笑意。 陆怯的心这一刻有些乱,他忍不住的想上前质问傅呈辞。 这一切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他当太子这事,这就如同承德帝突然驾崩一样突然。 未免如同儿戏一般有趣。 良妃扶着十九皇子长舒一口气,没来由的有些庆幸,大楚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却是外有敌国强劲,内有藩王虎视眈眈。 她们如今孤儿寡母无人庇佑,若是上了这位,定然是要被扒了皮,吃了骨肉才肯罢休。 如今,幸好幸好。 高公公上前同陆怯作揖,询问:“太子殿下准备何日登基?” 傅呈辞上前一步,抢先开口道:“不如就定三日内吧,明日烦请公公在朝上在念一次圣旨了。” 江北王代为回话众人已经没有那么大的震惊了,起先要是还以为圣旨有假,但是那圣上的亲迹,还有玉玺又怎么可能是做的了假的。 那点侥幸被打破,众人只剩下满腔疑惑了。 高公公在他的眼神之下,冷不丁的后背一冷,连连道是:“奴才遵命。” 傅呈辞居高临下,缓缓的一字一字地开口道:“想必方才圣旨的内容诸位都听清了吧?承德帝书写过后亲自交予本王来保管,原是想着在隔段时日宣布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般意外。当初在场的还有护国寺的主持,长兴宫后殿的忌奴师傅,都是见证之人。” 陆观就是在不甘心,心存疑虑在圣旨面前也无权质疑。 而太子按理来说当给先皇守夜,陆怯换了一身孝服就朝大殿上走去。 随后跟来的便是良妃母子二人,三人走了一段路才到的大殿之上。 来的是太子,这些僧人显然事先便被示意过了。 就听他们齐声稽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陆怯微不可查的收了收下颌,算是个简单的回礼。 他跪在了承德帝的灵枢之前,脖颈微弯,那白皙的颈项向上便是轮廓分明的侧棱,矜贵且疏冷。 面上的神色明暗参半,耳边传来的是僧人念经的声音。 坐上太子之位不是他梦寐以求,也不是意料之内的事。 就像是突如起来的‘惊喜’毫无预兆的被人塞进了他的怀里。 一个巨大且滚烫的山芋。 他胸腔里面的心脏跳的极快,似乎是在检索着,自己下的这么多步棋子以来,哪一步出了问题,却是将他给推上了这个位置。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这就……做皇帝了? ①:源自浏览器,古代帝王册封太子的圣旨。 做过删改 第74章 护他 陆怯这一跪便是从天黑, 跪到了天泛粉白。 他的双膝几乎失去了知觉,高公公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委身来唤他。 他呼吸一滞, 被面前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就见陆怯的鼻尖下隐隐冒出了血迹,见人似乎还无所察觉, 他不动声色的招人取来手帕。 又双手递给了陆怯, 压着声音道:“殿下。” 陆怯伸手接来帕子, 四肢百骸这才慢慢恢复了知觉似的,顺带发现了鼻尖底下的那抹温热。 “嗯。” 陆怯面无表情的用帕子抵在鼻尖下, 顺垂着眉眼神色冷冷, 先是瞎了眼,现在流鼻血, 在接着是不是就要耳聋了。 站起来的时候虚晃了一下, 好在高公公及时的搀住了他, 神色担忧。 等能站稳后陆怯轻手拂开了他的搀扶,脚步如同踩在绵之上,一深一浅的,偏偏他还无所察觉。 夜里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他还没做任何的交待, 但是宫里街上那么大的动静,阮刀想来是会察觉,他得回府。 -- 第112页 高公公忙跟上来,不敢僭越上前,只能跟在后面急色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啊, 等等便要早朝宣旨了!” “我知道,”他胸口阵阵钝痛, 等呼吸平缓后又消失了。遂以也不太在意。 他一走大路直道出了宫门,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 回府,来得及。 高公公劝阻无力,只能去求留宿宫内的观王,还有江北王。 陆怯在半道抢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马来,他眉眼斜长,居高临下的冷意,让牵马之人情不自禁的松了手。翻身上马后,前胸的钝痛更加剧烈了。 “谢谢。” 朝那呆头呆脑的小马夫留下两字后,紧接着便挑了条无人小道,策马离去。 …… 高公公紧赶慢赶到了偏殿,恰好撞见了并肩走出来的傅呈辞和陆观 。 他急急忙忙见礼,“见过二位王爷。” 陆观眼帘底下青白一片瞧着就是没休息好的模样,被人这一礼瞬间给礼醒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奴知错,”高公公咽了一口唾沫,“太、太子殿下,方才着急出宫,老奴拦不下人,这眼见便要早朝了……” 他话落还没结音,就见原先还镇定在他面前的江北王面色全变。 傅呈辞拍了拍陆观的肩膀道:“宫内事宜你来,我去寻人。” 陆观这还半梦半醒的,话也没听清,就见人都走远了。 他气的对着那个背影怒骂,“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高公公垂眼,安静站在一旁观眼观鼻观口观心一动不动。 …… 炩王府门口同他离去时还是一样的,草木风声,连一个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他走进去,果然前夜里面守着的那些个黑衣人早就没了影子,凳子上爬倒着一个软趴趴的身影,不是阮刀又是谁。 叫醒了阮刀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桌案上面的一个锦囊。 这个图案他格外眼熟,一个箭速大跨步而上,这个锦囊和他从大周离开后那个死侍交给他的一模一样。 陆怯面色镇定,手抖得几乎不成样子,里面有一张白底黑字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格外眼熟的字。 “好孩子,本座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他暗红的眼眸紧紧盯着从锦囊里面滚出的一粒解药,他是不是可以猜测,承德帝的死其实和国师有关。 纵眼京城之内,能悄无声息的将皇室暗卫灭口的人,只有国师身边带着的那十二金卫。 而且还得以这么残忍、恶心的手段。 那暗卫被拖进偏殿的时候,双膝的连接处被绞的糜|烂不堪,偏偏又足够他吊着一条命到偏殿回话。 捏着锦囊的指尖发凉,那个疯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想到了在地牢里面不见天日的那段日子,心理上恶心,生理上的恶心,瞬间被勾了出来。 这一巨大的冲击让他面前一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狂吼,捂住胸口处,承受不住压力的跪了下来,积堵在前胸的气血瞬间喷涌而出。 “噗——” 他双目嗜血,死死的盯着空中虚无的一处。 阮刀从醒来到清醒,用了极快的时间,他见陆怯面色虚白,唯有唇间的那一点艳红格外妖冶。 目光落在了那字条上,这还是他亲眼见着国师写下的。 阮刀急忙的要将陆怯手里药给他喂下,“国师留下的解药,他说……” 陆怯目眦欲裂:“说了什么?” 阮刀不敢抬头去看,双膝并跪,低着脑袋说:“国师说这是给主子听话做事的礼物。” 陆怯平生头回的这么憎恶这个解药,这个给他困在牢笼枷锁里比毒药还可怕的解药。 最后还是阮刀将解药给他喂了进去。 正要将跪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的时候,傅呈辞也赶来了,他的身上满是风霜,自从先帝丧钟一起,这气温肉眼可见的苍凉了下来。傅呈辞一听便猜测陆怯匆忙出宫会是回府,连忙朝炩王府来果真如此。 地上那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他的双眼。他走过去接替了阮刀跪在他身侧的位置,强迫他太眼看自己,“先帝驾崩你贵为新帝却当街策马,你让文武百官,藩王外邦怎么看?” 陆怯冷笑:“我登基,这天下有几个人会服?” 这一抹笑意包涵太多,傅呈辞愣怔了片刻,没想太多拇指一揩他唇间的腥红。 “天下人不服,我服。” 陆怯被他摇摇晃晃的牵上了来接他的马车,脑海里面都是傅呈辞的那句话,“天下人不服,我服。” 承德帝生前不断了他的药,毒死他就算好,让他继位,只怕夜半三更找他索命还说不定。 旁人不服他,就连陆怯自己都不服。 他最后一纸诏书,说的是封陆怯为太子。 如今承德帝这样驾崩了,那帝位自然是落到了这位‘新太子’头上。 高公公在大朝会上宣完旨,那百来双眼底的惊骇不亚于昨夜偏殿的众人。 承德帝将在七日后入殓皇陵,而在期间所有的事宜几乎都交在了观王手中,无名无份干的却比谁都累。 陆观的幕僚曾隐隐试探过了他的口风,就见自家王爷,做事虽然意见脾气一堆,但是干起活却乐此不疲,将皇位看的如纯洁宝地一样,没点儿非分之想。 -- 第113页 几次三番下来,那些个幕僚就歇心了。 好好的跟着安静做事。 那些个远道而来的藩王怕是没想到不过就是寻常一次的三年一会,先是帝王驾崩,紧接着遗诏一出新帝登基。 这是一次性全赶了个齐。 登基大典过后。 陆怯让人注意国师的动向,旁人每次的回话就是那位大周国师没出门。他来的这些日子,除了那夜朝会,承德帝入皇陵,他几乎足未出户。 但偏偏承德帝驾崩那夜,所有人都亲眼看着一位‘国师’在位置上坐了一夜。 见他没有作妖,陆怯暂且的先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毕竟后宫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要去解决,就是那群被承德帝请来的僧人,是做什么的至今还无人得知。 陆怯也没有打算将这事公开处理,毕竟向来沾染上这些术士仙法,歪门邪道的准没有好事。 起初陆怯以为这是承德帝在效仿前任的羽化登仙,长求极乐,但是又好像不是。 承德帝又非日日沉溺,只不过是让他们在炼化着什么。 这日陆怯闲了下来,他服了国师的那枚解药,加上一口郁血吐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让人把那群僧人分开带到房间里面。 他处理完了几日前挤压的一些政务,就起身去准备审人,“朕记得里头有位小师傅叫忌奴?” 那看守的侍卫很快点点头,为这位年轻的帝王领路。 …… 而距京城不远的护国寺内,檀香味浓郁,山间徐徐荡开的钟声,敲打在心头。 鸟做四散,纵眼望下的一片,林林密密,层层叠叠。 苦智大师落子,胜负已定,他有些洋洋得意,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那沉缓的声音徐徐道:“你不着急,后宫如今皆在那位手里,不怕他查出什么?” 傅呈辞紧跟着下一子,便瞬间扭转了乾坤,那声音不惊不澜,“圣旨是先帝写的,那些僧人是先帝找进宫的,与我何干?” 那莫不在乎的语气似是在说,他就算查到了又能奈我何? 苦智一捋胡子,见着这逆风翻盘的局势,叹道:“你这都送他上了那龙潭虎穴,还与你无干?” 傅呈辞示意他快下,声音冷冷说:“我既能让他上了那位置,自然有办法护他。” 苦智吹胡子瞪眼看了他好一阵,随后挫败认命,这人这几年的行迹连他也看不太懂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初说放弃就放弃的人,才短短不过几年,就态度全变,可以将那众星捧月给取下来供他把玩似的。 但要说爱,却又不像,总之这心思如海,难以摸透。 他这辈子见多了那些到佛门之下的痴男怨女,面前这个不痴又不怨,那张脸可以骗过世间所有人一般。 一双薄情眼,明明无情无欲相,实则却是又多情又深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晚安~ 第75章 帮我 从审讯的房间里面出来, 众人就看到那冷静自持的新帝跟得了失魂之症一般,目光呆滞,连那笔挺的背脊都被压垮了似的。 高公公守在殿外, 见人回来后正准备迎上去伺候,被人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陆怯进了朝兴殿内,半合上门末了对高公公道:“朕今日身体不适, 没有要事不得打扰。” 高公公担忧:“可要老奴为陛下唤太医来?” “不用, ”陆怯不着痕迹的从他面上扫了一眼, “你只需要替朕守门就好。” 他初初登基身边除了阮刀连一个称手、称心的人都没有,眼下那些个藩王还滞留京城, 等着三日后的大宴。 如今的处境, 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皇帝坐到他个地步, 说是狼狈也不为过。 眼底狠戾一敛, 合上了大殿的门, 也顺带的掩上了屋外那无数双的眼睛。 陆怯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殿内短暂的静谧过后,一个黑影从房梁降下,阮刀把蒙着面的黑巾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英朗的面容,看向陆怯的时候眼底是深深的自责。 他懊恼的垂下了头, 不敢说话。 这些日子来,他从来没有暴露在众人视野面前。 实则却一直在陆怯身边,他的任务是在暗中将平日里承德帝常去的地方都找一遍。 不论是宫殿内建造的暗格,还是什么可以藏匿机密的地方,全部都翻一遍。 承德帝去的匆忙, 关于‘昭苦’解药的下落更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如今将可能藏解药的地方都摸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承德帝一死,掩盖的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同时也无疑是将他的性命架在了刀山血海之上。 不过比起小命不保,他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要做。 陆怯伸手拍了一把阮刀的后背,他手掌轻薄而长却又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将人往怀里一带,乍一看就像是将人抱在怀里,阮刀贴近他身子的身躯僵硬了片刻,紧握的双拳张了又合,紧了又松。 直到耳边传来带着湿热温度的声音,才将他从心底的杂乱之中拉了回来。 “帮我。” …… 苦智大师看了一眼面前心不在焉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王爷如今心不在此,老衲要是赢了,那就是胜之不武。” -- 第114页 “能赢了再说。”傅呈辞两指揉捏眉骨,额骨青筋微显。 见他是没有离开的打算,苦智叹了一气。 两人交替两子之后,一个略显急促的身影闯了进来,卫野急得礼数全无。 “王爷,皇上审了忌奴后就回了朝兴殿,至今殿门紧闭。” 傅呈辞令他在暗中‘守着’陆怯,必要时一举一动悉数告知。 卫野得了消息之后,便准备回来复命,没想到连宫门都未出,就遇到了不下两拨人的拦截。 若是换到平日里面遇到这事,卫野身为影子对应起来那自然得心应手,可是这件事放在了宫内。 那位的身侧,卫野一时心乱分了神,好几次险些命丧剑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为了赶整点前 第76章 心伤 他去审了忌奴? 原本还执棋端坐的人立刻紧张的站了起来, 就见他蹙着眉心,面容俊沉。 从紧张到心虚,再到冷静思索, 他顷刻就明白了陆怯只怕是知道了什么。 “这盘棋看来今日是下不成了,下次继续。” 傅呈辞朝苦智匆匆留下这句话后,立刻下了山, 出护国寺。 非诏不得入宫, 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傅呈辞手持一枚令牌,玄铁腾云纹饰, 仿佛还泛着铮亮的光面, 肃气凌凌。 见状的士兵,皆都单膝跪地, 毕恭毕敬将人放行。 他直走朝兴殿内, 一来遍说有要紧事求见。 见他风尘仆仆, 连入宫的玄令都动用了,高公公也不敢耽搁连忙代为传达了一声,“陛下,殿外江北王有要事求见。” 一滴冷汗从面颊滚落在袖口之上,阮刀隔着一层黑色帷幔紧紧盯着那一门之隔, 捏着声音说话听来同陆怯像了十之八九,“朕今日疲乏,王爷有事改日再议。” 高公公正准备传话,就见傅呈辞已然抬起了头,目光死死看着这紧闭的殿门, 好似要穿过这道门一探究竟里面的人是不是陆怯。 傅呈辞声音低沉,又极快的垂下了眼帘, “臣的事情十万火急,需陛下做主。” 他步步紧逼,殿内的阮刀冷汗涔涔,他甚至开始设想如果江北王执意闯入,那么他要怎么办? 果然,有个身为皇帝的主子要帮忙也太难帮了! 阮刀继续夹着嗓音说话,“朕已经歇下了,有事改日再议。” 就在高公公以为傅呈辞准备偃旗息鼓的时候,傅呈辞的声音带着丝淡然传来,“陛下初登基,凡事还需以身体为先,既然如此微臣告退。” 殿内的阮刀没听出他话中的不对,等传来走远的脚步声后,才猛松了一口气,嗓关一开,喘气顿时流了出来,他仿声说话,不过就两句的功夫却已经是累的面颊苍白,冷汗淋漓了。 高公公正准备找人来送傅呈辞出宫,却被后者谢绝,扬言是受了护国寺僧人的嘱托要去看一眼忌奴小师傅如今如何了。 大楚本就推崇礼法,僧人地位不低,护国寺更是得了太宗抬爱,如今这个由头一搬出,自然是好说话。 高公公也知道忌奴那个小僧人,是先帝在市井里找了带回的,和护国寺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但是如今眼下这风向,但凡是个明眼的都能看清,更遑论一个深宫之中的老狐狸。 高公公喝退了一众跟随的小内侍,带着傅呈辞到一旁窃窃私语。 “忌奴小师傅便在左厢房第二间,陛下今儿从那出来便神情不对,接下来的事有劳王爷了。” 傅呈辞也没明言,笑着和他打马虎眼。 守房的士兵被高公公借口调走了片刻,傅呈辞也是趁机进去的。 等高公公在随着那士兵来厢房这视察时,哪还见得着那位的身影。 …… 陆怯穿着一身夜行衣,打开了长兴宫内那个毫不起眼的暗道入口。 他的眼神十分冰冷,等机关传来‘咔咔——!’声,露出了一个漆黑狭长的地道后,他才缓步走了进去。 四周空气涌流的寒意将他包裹着,银白的灯亮自他掌心徐徐散发,夜明珠上面好似笼罩了一层霜,自下而上的光将他的面容硬生生的被割裂成了两半。 视野开阔了起来,入眼的是一个巨大的冰棺,地下室内所有的寒意都是从这口冰体发出来的。 他脑海里面自动的浮现了在房间里面,那个和尚对他说的一句话。 “先帝将我们带进宫内是为了炼药,却不是什么长生不老。先帝要做的是起死回生。” 陆怯质疑过,起死回生比长生不老更加无稽之谈。 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承德帝去做这种有违天良的事情。 忌奴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不信,轻叹道:“先帝虽然手握生杀大权,但都是凡人心,是个凡人便有七情六欲,有了欲望想的事情自然就杂了。” 陆怯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敢口出狂言评论先帝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当真的出家人那种大无畏不怕死的精神。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是人都有欲望,有了欲望就有私心,等权利到达了一定的鼎峰,所有的私心都将得到满足。 在听到这些话后,他脑海里面第一个荒谬的想法就是,那个女人。 那个能够让承德帝独宠三年,含在心里,捧在掌间最后却落不得善终的女人。 -- 第115页 面前的冰棺可以揭秘一切,陆怯走了过去,垂帘一望,是一张苍白无色的美人脸。 但是却让陆怯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个女人。 垂落的眼没有挪开,却是一寸寸的冰冷了下来。 紧接着他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目眦欲裂,五指抠着冰棺,彻骨寒意来袭。只因为这张美人脸和那个女人脸实在太像了,从眼到唇,无一不在说着一个字“像!” 只是那个女人永远都是带着城府的笑,就连死之前面上的那层面具也没有解脱过。 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睡容恬静,笼罩在这精美的壳子里面,仿佛带着不喑世事的美好。 很快的他又将夜明珠举了起来,试图用光照亮地室。 冥冥之中只感觉铺天盖地的画像朝他袭来,陆怯惊愕的瞪大了眼眸,看着这一圈的画像,那个死了的女人像活过来了一样,五指掐着他,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狰狞密布,那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阎王。 陆怯双手捏紧的发疼,夜明珠早就不知道滚到了哪里,他粗重的喘不上气,须臾双腿虚软的一晃,不受控制的脑袋直直栽落撞上了冰棺的一角,他跪伏在地,忍不住痛苦呜咽,贴着沁凉的地面,像是一个赎罪,他感受着鲜血顺着面颊流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伤口的疼痛远远抵不上心头陈旧伤疤被撕裂的痛楚。 看起来又狼狈又卑微,他只想把自己彻底的蜷缩起来。 傅呈辞一冲进来就看到了那个蜷在冰棺侧极为黯淡的身影,霎那双眸刺痛,他大步上前想揽过陆怯因为恐惧而颤栗的身子,但是伸手一抹却是湿润一片,他怔然的看着掌心血迹。 这才发现陆怯佝偻着背脊,从屈着的双腿到脸颊几乎和地面贴的严丝合缝。 第77章 牵引 “陆怯!!” 傅呈辞挨着他跌跪在地, 眼眶发红急声唤他,就连触碰他的指尖都在隐隐发颤。 黑暗中的陆怯猛得一颤,抬起了头, 那血迹干涸在脸颊上,宛如带着一张支离破碎的面具。 陆怯呆了一呆,被泪意润湿的眼睛朝着傅呈辞的方向望着, 随后不知道从哪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力量。 将毫无防备的傅呈辞翻身压在身下, 他双目充血涨红, 死死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下一秒一道冷光划过他的眼角, 陆怯掌心赫然出现了一把短刃, 傅呈辞认得。 是四年前在江北,陆怯寸步不离的那把短刃。 锋利的刀刃抵在了他脆弱的脖颈处, 傅呈辞被钳制住了, 黑暗中只听他咽了一口气, 喉结滚动蹭着利刃而过。 两人都没动,傅呈辞在等他放松,此刻的陆怯戒备的就像是一只浑身带刺的猛兽。 而陆怯也在等,等着那侵蚀百骸的痛意过去,他耳边传过了山海呼啸的浪涛声, 还有皮开肉绽刀剑刺骨的嘶吼声。 一寸一寸的剜蚀着他的骨肉。 他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血色,起身、抽刀、制服全来源于身体本能的反应。 自保的本能。 “啪嗒——!” 一滴化冰的水声滴落在了地上,传来了刺破耳膜直击胸腔的动静,陆怯微不可查的身形一晃,嘶哑的嗓子开口:“谁派你来的?” 他说出这句话后下意识的偏了偏头, 想甩掉脑海里面的那乱沌杂音,同时听清楚他要说的话。 听到这个问题后傅呈辞的呼吸都紧张了, 陆怯把他当成了谁? 他怎么了? 一双眼睛似乎要粘在他的脸上一般,看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顿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咬着牙,不敢泄出半点声音。 伸手试探的从陆怯眼前扫过。 “噗——!!” 陆怯只感觉风声袭来,他凭着感觉握着短刃的手一挥,随后传来了令人熟悉的血腥味。 傅呈辞反应极快的收回了手,但是手掌还是被那一刀划得血肉模糊,但是此刻却好似全然察觉不到那股痛意一般,带着心疼的颤音道:“没有人派我来,是我啊陆怯……是我……” 如同远踏山海,拨云穿雨,奔赴而来。 “当啷——”一声。 握着的匕首掉了下来,陆怯听清了。 冷汗顺着下颌滑落,滴在了傅呈辞的颈窝处。 霎那间,幻境一样的场景如潮涌退散,耳边是冰冷的风声,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没有那个女人,她死了、她死了…… 而自己还活着…… 从傅呈辞身上翻了下来,他已经回笼了神志,气息不稳的粗重喘息:“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呈辞没有回答,沉默的处理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一手撕扯了一条内衬的衣料,末了发问:“你的眼睛……” 他想到了两人上次在兴元村,陆怯的眼睛也是这样。 陆怯也没指望问出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毒发还是要死,他在黑暗中跌撞起身,清了清嗓子道:“瞎了。” 傅呈辞把伤口随便的裹了一下,连忙起身去搀扶他。 陆怯另一只手撑着那个冰棺,突然的问他:“你的手要不要紧。” “没什么大碍,”傅呈辞这会一颗心都是乱的,“你怎么会在这?” 一个问题原封不动的又被抛了回来,想到前面看到的震撼场景,陆怯的心莫名的被拽的七上八下的有些累,“你怎么来这的我就为什么来这。” -- 第116页 话音一落,两人心照不宣的安静了,时间仿佛过了许久一样,实则不过瞬息之间。 可能知道边上的人是傅呈辞他连自称都给省了,说出的话也是冰冷的语气。 面对陆怯漠然的态度,傅呈辞的心只有淡淡的烦躁。 莫名的烦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陆怯的一举一动已经可以牵动他的心了。 好比方才他一进来看到地上蜷缩起来的身影,好比此刻他冷漠不耐的语气。 造成这个的缘故,可能是他看到陆怯奄奄一息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或是这个人死缠烂打要住进江北府的时候…… 亦或者是四年前,城门之下的那四个字。 “等我回来。” 他等了,等了四年等到了一个病骨残躯的陆怯。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向来泰然自若的江北王眼里满是怅然若失。 两人没有说话,互相搀扶的离开了这,一个行迈靡靡,一个步履跌撞等到了暗室入口后,陆怯突然握紧着傅呈辞的手腕,“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我如果听到一句流言蜚语,那么……” 他半响没说出什么威胁的话,傅呈辞却是微微一笑,“那么?” 陆怯发狠的语气阴恻恻的说:“那么后宫那群妖僧我一日杀一个!杀光为止!” 他知道傅呈辞能问出这里,同那些道貌岸然的秃驴定然逃不开干系。 “好!” 傅呈辞应了,就见他把入室的位置恢复了原样,下一刻打横抱起了陆怯。 在后者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迅速先开了口,“三日后有大宴,你要听声辩位接见百官?” 一句话将他堵噎了回来。 新帝登基不过几日,就成了一个瞎了眼的废物,只怕这刚刚平息不少的风波又要动乱起来了。 陆怯横竖知道傅呈辞不会要他性命,这才松了方才因为慌张而紧握对方衣领的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经过刚刚那一顿折腾,他此刻早就疲惫的不想动弹了。 他如今这样,傅呈辞一只手就能要了他的命。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那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他如今什么也看不见,全靠听声……辨位。 这一路他几乎感受不到傅呈辞有任何的停歇,甚至这已经超过了回朝兴殿的路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蹙眉感受着耳边传来的嘈杂声,隐隐约约,像是市井。 他极力的想要听清周围的动静,直到耳边传来了一道有些苍老且熟悉的嗓音。 “王爷您回来了……” 陆怯浑身一僵,一只手勾在傅呈辞身后狠狠一捏他腰间。 傅呈辞低头看去,那人模样龇牙咧嘴如同要吃人一样的可怖。 钟伯行了一个礼,再抬头人已经走出了好几步。 他眼神不好,看着自家王爷的背后那似乎是一条手臂? 王爷方才回来的时候,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 钟伯知晓他今日去了护国寺,却不知道他进了宫,内心顿时一阵抓心挠肝的紧张。 王爷这该不会是抱了一个和尚回来吧! 他连忙弓着身子小跑跟进了后院。 等陆怯感受周围又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才沉着嗓音发问:“这是哪里?” 傅呈辞一路抱着他穿过了弧月门、绕梁亭回了房,将他放到了床上,“我房间。” 陆怯:??? 钟伯伯匆匆跟了进来,半个身子藏在傅呈辞身后,只有一个脑袋一探,是有头发的,还好的不是个和尚。接着,他的视线又小心翼翼的向下看了一些,入目是那张熟悉的脸,这一看不得了,吓得他一条老命险些的魂飞魄散。 惊呼:“皇!!!皇上!!!” 陆怯面色已经黑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傅呈辞怎么给他带出皇宫的,宫里平常暗地里监视他的那些双眼睛难不成是瞎了吗? 傅呈辞让钟伯出去了,淡淡吩咐道:“叫二公子过来。” 钟伯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了好些,才叹气的走了出去。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等人走远陆怯才问他,语气平淡的令人发怵。 傅呈辞给他脱了双靴,依旧是面不改色的模样,又生怕人掉下来似的给往里面抱了一些,“宫里的太医我不放心。” 短短一句话就是他的解释。 陆怯没想到自己等来的是这个答案,想着想着,内心不觉就涌起了一抹极为讽刺的笑意。 索性闭着眼不在说话,直到傅呈辞离开这个房间后,陆怯才将唇齿间弥漫的腥锈味用舌尖卷过,悉数咽下。 那迟钝的痛意也紧接着翻涌而来。 他死咬着牙关一语不发,五官因为痛苦而模样扭曲,他五指紧捏身侧柔软的被褥,一偏头就能够闻到一股很清松的味道,亦如傅呈辞身上挥之不去的雅香。 一如既往的令人心安。 而不远的书房。 说话的男子五官精致,面色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细看之下同傅呈辞却是极其相似,只是不同于傅呈辞的英朗,那一眼望尽的眼底满是乖戾恣睢:“将陆怯带回来要是……” 傅呈辞眉间微蹙,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节曲扣敲了敲桌面,纠正他的话,“隔墙有耳,注意你的用词。” 傅以堇眉眼细长形如刀裁,此刻那掩敛下的阴鸷却是一览无余。 -- 第117页 他突然想到了四年前,那个人也是这样赖在江北府。 新旧的不悦顿时一涌而上,满是对傅呈辞的心疼。 他的兄长是江北的神,是茫茫雪夜的一束光。 而不应该因为他被困在京城这迷醉的囚笼里面! 傅呈辞问他:“楼鹤在哪?” 说到那个人,傅以堇看到他受伤的那只手,以为找楼鹤过来是帮他看伤,面色瞬间染上了慌张道,“他在药房替我捉药,我这就去叫他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怎么就带我回家了? 傅呈辞:你哥我要开始追媳妇了! 傅以堇:心疼! 第78章 疯魔 “嗯。” 等傅以堇转着轮椅出去后, 傅呈辞才把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他解下了那个被血染糊的衣带,眉宇蹙成了川字形,那一刀划的很深, 几乎裂开了半个手掌的深度,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卫野进来后见状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我这就去叫大夫!” 傅呈辞叫住他转了半边的身子, “回来!” 卫野红了眼, 要去帮他拿药箱,傅呈辞又叫住了他, “伤口我自己会处理, 你带二公子去找楼鹤,然后带我房间去。” “是。” 对傅呈辞的命令, 卫野向来不敢违抗, 应了一声后, 就连忙追着傅以堇离开的地方过去。 傅呈辞自己匆匆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就回了隔壁的房间,他把陆怯一个人留在那,这会又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横竖没有一个是省心安分的。 等到了门口他的脚步猛然的刹住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毫无缘由的将陆怯带回来, 就是为了找人治他一双瞎了的眼,自己恐怕是疯了吧! 他还没从自己这疯魔的举动中解脱出来,里面就传来那人轻声嘶哑的嗓音,“你不进来是等着我去请吗?” 傅呈辞不语,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垂眼微怔的看着陆怯。 那张原先鸦青苍白的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眼眶褪去了地室内那骇人的血红, 双瞳无神,弥漫着湿润的水光。 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傅呈辞下意识的拢了一下受伤的那只手掌,心惊与痛苦并齐令人倒吸凉气,陆怯承了他母亲的美貌,这是一张不论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都看不厌且令人惊艳的脸。 一层迷迷茫茫的东西从他的内心滋生,逐渐的就占据了他的心房,他突然就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他不容许这张脸上出现任何令他不满的表情,一个男人独有的不可违逆的占有欲在此刻一展无余。 这份偏执且突然觉醒的情感就连在陆玉身上也没感受过,是那么的令人惶恐不安,却又忍不住深入试探。 他强压下这份心悸,将它归结成为对于陆怯的独有标记,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从陆怯选择江北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了,他们谁也无法逃脱。 陆怯虽然瞎了,感官却没有因此减弱,他凉薄的勾起唇角,说话带刺,“王爷一直看着我,莫不是我脸上刺花了?” 傅呈辞唇角泛起了一个格外愉悦的弧度,反正陆怯也看不见,他的目光愈发的肆无忌惮了,“你的脸,好看!” 陆怯一呛,露出了震惊且错愕的模样,他都要怀疑说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不是傅呈辞了。 一道十分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此刻的相处,楼鹤背着药箱苦笑道:“王爷,您这是把陛下给带回府上了?” 傅呈辞侧让开了挡着的身子,露出了身后床上一张令人尤为印象深刻的脸。 而随后跟来的傅以堇那副模样简直不能用震惊形容,他兄长的洁癖他知道,屋内不留人过夜那更是一个规矩。 那个陆怯穿着一身夜行衣,居然……居然就这样上了他兄长的床! 他气的几乎没眼看,指使着卫野就把自己推走了。 楼鹤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又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问道:“先看谁?” 躺着的那个暂且不知是什么伤,单看面色没病没灾。站着的这个隔着几步的距离就能闻到身上隐隐传来的血气。 “陛下的眼睛不知为何失明了,宫内那群庸医本王信不过。” 陆怯沉声道:“你先出去。” 傅呈辞听了,没动。 陆怯也能猜测出自己身上的状况了,他直觉这件事不想多一个人知道,这里面也包括傅呈辞。 他能够感觉傅呈辞还在气的冷笑,“王爷这是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 傅呈辞被这一句话当头一棒,如梦初醒。 “微臣这就出去。” 等确认脚步声离开,关门声响起,陆怯才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还剩多少时间?” 不春昭苦都是无解之毒,他都已经想好了,等着执念了却,他就安静寻一偏僻地方等死。 没成到莫名其妙的就落到了这副田地。 皇帝的头衔说来尊贵无比,身在高处不胜寒龙椅之下数不尽的双眼看着,他只能熬,用一条残缺的命,去消耗。 楼鹤给他把脉,“我能施针让陛下双目复明,若是毒发时能服用解药兴许可以在多熬过一段时日,但是这毒……” 他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 第118页 陆怯从服了不春之日起就料到了这一天,等真正来临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可怕,只是一想到那未成夙愿难免有几分失落而已。 细细密密的针刺进皮肉里面,筋脉想通顿时排山倒海的剧痛袭来,他眼前好像织绘成了一幅画。 那是一个盛大的场面,承德帝的身侧是一个长的倾城之貌的女子,他在暗中,一个无人注意的僻静角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几乎是一眼就入了他的眼帘。 他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那个男孩,明明身份尊贵,受人追捧,就连那个女人也对他频频夸赞,而他却不知好歹的躲在这玩泥巴。 从那以后陆怯的乐趣就是学完所有东西,然后出去看他玩泥巴,和他一起绕着假山跑。 有一天他去迟了,那个玩泥巴的男孩有了新玩伴,而他也有了更沉重的担子。 他之后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孩。 而他每天如同踩在刀尖上行走一般,渐渐的他连最基本玩乐的本事都丧失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片竹林里面的那一声‘太子哥哥’原来他的玩伴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朋友…… 针被楼鹤一一取除,这短暂的画面也就此停止。 “一盏茶后,取下布条即可。” 楼鹤边说着,边擦拭着那一排银针珍爱的犹如什么旷世珍宝。 陆怯的声音十分干哑,“帮朕到西蜀府门前送个信封。” 听闻西蜀府无人不知,废太子乾光太子就曾和西蜀府私交密切,以至于乾光太子倒台后,西蜀府一直不得重用。 楼鹤也正色了几分,将耳朵凑近了听。 嘀咕半响,楼鹤起身理了理并不散乱的衣服,这才将卧室的门打开。 傅呈辞见门开,连忙站了起来,着急问道:“如何了?” “一盏茶后就没事了。” 两人在里面独处了近两个时辰,从天亮迎来日落,在到此刻月色撩人,要不是怕突然闯入干扰楼鹤,他几乎一刻也坐不住。 而楼鹤本就是自由身,帮着傅以堇抓好药后就去了西蜀府。 陆怯在一盏茶后将蒙着眼睛的布条解下,模糊的视觉敢逐渐的在眼底清晰了起来。 他在江北王府住过一段时间,这个房间自然熟悉,原先发生过在这个房间内羞人的往事好似历历在目。 换了以前他赖在这不仅理所当然,必要了还得寸进尺。 而换了现在他只觉得每待下去一刻,就浑身不自在。 他让傅呈辞给他重新找个房间休息,朝兴殿内阮刀在扮他,只要没人闯入就不必担心被揭露的风险。 傅呈辞进了宫定然事先去过朝兴殿,默契的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讲这件事。 用晚膳的时候陆怯坐上了主位,而桌上却摆了三副碗筷。 他没多想坐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上。 不多时,卫野就推着傅以堇过来了。 卫野将人推进桌内,才行礼道:“见过陛下。” 然而此刻陆怯的注意力却全叫轮椅上的那个青年给吸引了去。 傅以堇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神色异样,“见过陛下。” 比起四年前的模样他更加长开了许多,内敛之下却是难以窥透的阴霾,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回国时,有人对他说的一句话——当初入京的本该是二公子而不是江北王本人。 他愈发的看不懂这对兄弟了。 三人相识了五年,但是同桌吃饭却至此一次。 傅以堇抬眸轻飘飘的看了那人一眼,他至今心底任然记得,那日带了陆怯出去后,半道被傅呈辞带走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人了。 随后传来关东战事,这人则又一次的被送往关东,再听闻消息时已是四年后。 而他的兄长也做出了一反常态的举动,替他入京。 陆怯在什么场合下没吃过饭,傅以堇的目光虽然不难忽视,却不足以影响他,一顿饭吃的安静且迅速。 饭后,傅呈辞给他安排在了距离自己寝室最近的一个卧房。 陆怯心有余悸,当初费心尽力接触不到,如今却是对方拱手将他送进来。 这想想都令人唏嘘不已。 他都将事情计划好了,只需等着明儿阮刀来,如今承德帝的死因要查,而那两个人的命他也要! 沉寂已久的西蜀府夜里有人击鼓,霎那间灯火满堂,等着侍卫都出来后哪还见什么人影。 就见地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包裹。 次日,早已不得盛宠的西蜀府再度进宫,去了朝兴殿,面见圣颜。 而没过多久,西蜀府的人离开了皇宫,来去匆匆。 只是走之时却是带着一个包裹离开的。 这件事一出,那些朝臣坐不住了,生怕新帝这是要重用西蜀府! 那无疑是将巴掌打在了列位先帝的脸上! 同一时间陆怯也赶到了西蜀府,见了他连忙将人带进后院。 以老府长马首是瞻的一干人,皆是兴致勃勃,如今这般行为,无疑又是天家重新重用他们西蜀府。 为人臣子最骄傲莫过于这般。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时间不多了(流泪)感谢在2021-07-02 23:54:11~2021-07-05 01:0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南亭 2瓶; -- 第119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后悔 陆怯一路到西蜀府行踪隐秘。 昔年高大气派的门楣, 早已在岁月沉炼之下黯淡无光。 他挑开了面前那个包裹,是一件肮脏的衣服,陆怯认得这是宫内当值侍卫统一的衣饰。 府主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 走到陆怯身边低声道:“陛下,此物是昨夜被送来西蜀府的,没找到击鼓之人。” 一件衣服代表不了什么, 陆怯看了一眼后就把东西给盖上了。 既然东西有人送他收了便是, 至于接下来的好戏他且等着就好。 戏台子如今搭在眼前, 岂有看不看之理。 而陆怯落脚西蜀府的消息更是被上下瞒的严严实实,毕竟所有人都以为皇上如今还在朝兴殿内。 … 傅以堇在起床洗漱过后特地耽搁了一会才出门, 有些紧张的心在看到正厅用膳的餐桌时轰然平息了下来。 就见本该坐人的主位此刻空落落的, 下人门见了他来连忙将早膳端了出来。 他随口一提,似乎毫不在意, “陛下呢?” 钟伯一时没反应过来, 随后连忙回话道:“陛下今早就离府了。” 他似乎感觉只问了陆怯不妥, 又问管家,“我兄长呢?” “王爷今早有事出去了。” 傅以堇搅着稀碎的粥应道:“好。” 一旁的钟伯有些不解,好? 好什么? 陆怯在西蜀府半天,隔段时间便能收到宫内探子带出来的消息,一日下来, 姜相拜见了两次,宋太傅一次,柳大人也来了一次。 这些人来的心昭然若揭。 好在阮刀机敏,不该见的一个也没见。 然而唯一见了‘圣颜’的西蜀府,刹那之间地位水涨船高。 都在暗暗揣测, 指不定京都这是要在新帝手底下变了天了。 果然等到了夜深人静,好戏开场。 金卫队巡街之时, 遇上了一场追杀,那个抱头鼠窜的男子一见金卫连忙囔囔救命。 金卫巡逻的领队人反应极快,将人给护了下来,又将那几个来不及刹脚的下人给拦截了下来。 一口气全都打包送进了就近的官府。 官府如今在任的谢金桥是承德十七年的探花郎,一听闻是金卫押人来,连忙整理衣装亲自出来相迎。 夜里开堂,少了白日的人声鼎沸,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谢金桥一拍惊堂木,那几人的身份就如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全交待了。 被追杀的人是二皇子府的一个家生子,追杀的人都是府上的下人。 没有什么技巧可言,都将人给围堵了结果还是被装了空子跑出去,无奈只能拿着棍棒在后头追,那家生子身手活,这才跑来了街上撞上了金卫。 二皇子府,听得有几分陌生,但是等回过神来后几人顿时就想到了,这二皇子府不正是那废太子陆玉未入东宫时的排行。 若是寻常老百姓当街发生这些事,轻则关个十来天,重则一顿板子月余下不来床。 然而眼下事情扯上了废太子,就连谢金桥都要斟酌再三。 许是看出了官老爷的犹豫,前头还抱头鼠窜狼狈相的张二在堂中举了举手,颇有无畏生死的果敢,“大、大人,奴才有一言要说!” “说!” 张二深吸一口气,跪行几步朝前,以额磕地,“奴才的话只能说给大人听,请大人移步!” 而边上的几个打手跪不住了,一抬头那模样凶狠的仿佛能在官府内将这张二的皮给生生剥了似的。 这肃静的场合里,仿佛还能听见张二因害怕而咽声。 谢金桥带着张二去了后堂,两人待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在有动静时是谢金桥叫了领头的金卫进去,他那模样跟飘魂了似的,将张二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金卫。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三人一并从后堂出来,那几个下人给分开关押。 而那一支金卫则是趁着夜色向城北而去。 金卫没有官阶,则没有权利直接入宫,但是今日领头的这位有个在骁骑营手握兵权的叔叔,城北正是骁骑营的地盘。 在离骁骑营一百里地时,他们被拦了下来,面前的人穿着久违的西蜀府装束,带着令牌。 ‘见令如朕’ 金卫按着心头狂跳,齐齐下跪,随后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态发展时,就被带进了西蜀府。 穿过九拱拢月门,便是西蜀府的‘内苑’据说这道门还是太宗亲自提笔赐名的。 几人又绕了一段路,眼见还没要做停脚的打算,那领头的金卫道:“不知我们这是要去哪?” 那西蜀府的府卫脚步不停,边走边笑道:“大人莫心急,马上就到了。” 来到了一个小院,那领头的一眼认出了门外站着的人,正是上任至今却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西蜀府府主。 按照官职,都是给皇上做事的但是西蜀府荣盛之时就连金卫都高攀不上。 他朝府主行了礼。 萧府主能做上这个位置,察言观色自是一把好手,他笑意盈盈的同那领头的打个招呼,叮嘱人稍安勿躁。 又向门内请示。 得了批准之后才将门打开。 那领头的面露疑色,能让西蜀府的府主为他守门,那身份该是何等的尊贵…… -- 第120页 正猜测着,那负手而立的身影转了过来,屋内灯光亮堂,男子的容貌他也只在授封大典之上远远见过一眼,却是一眼就能认出,然而此刻,他心里最初的感觉不是得见天颜的敬意。 而是一种惊艳。 为这张脸所折服的惊艳。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他连忙底下头,眼帘仓惶的垂了下来。 “见过陛下。” 陆怯看着面前这个低着脑袋,只留下一片乌黑发顶的年轻领头淡声道:“谢金桥都同你说了什么?” 男子掩下了心头慌乱,“谢大人同卑职说……二皇子府上的家生子曾在先帝驾崩那日,见过有人朝府里送了一件衣服,当夜二皇子就换着那衣服朝宫里的方向去……” 他说话说的断断续续,但是陆怯却是听得清楚。 陆玉本来就在禁足中,然而现在却被爆出私自出府,这去的还是宫内。如何能不惹人疑心。 也不说那家生子是不是信口胡邹的,但是单看今夜这么一出戏,在连着昨夜送到西蜀府的那件衣服,他如何还看不出这是有人要搞死陆玉啊! 不同于西蜀府今夜的热闹,二皇子府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陆玉那直来直走的速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脚不沾地。 看的姜相都有些微微头晕。 “二殿下当务之急是解决那张二,他现在被送到了官府手里,我们要是再不想想如何办可就晚了!” “哐当——!”一声吓得姜相浑身一震,那手里的茶盏都拿不稳了,溅了一衣摆的茶沫子。 陆玉把脚边的椅子踢倒在地,还不解气似的又蹬了几脚。 “办法、办法!连你也来逼本皇子!那你的办法呢!如今陆怯那狗贼还霸着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你怎的不先想想办法让他给滚下来!” 姜相被他这一顿指责气的面色一绿,他郑重道:“殿下慎言!隔墙有耳!” 陆玉来气似的冷笑道:“慎言?本殿下需要怕他?一个叛国女的儿子俨能担当大任,本殿下名满盛世的时候,他陆怯还不知在哪个阴渠里面苟且偷生呢!” 姜相看着逐渐陷入狂症的陆玉无奈摇头,“殿下今儿不宜议事,老臣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也不等着陆玉准否,便轻车熟路的拂袖而去,出了二皇子府。 陆玉也被气糊涂了,张二这么一乱跑的确打的他手忙脚乱,这会正心烦着,姜相要走随他去吧! 出了二皇子府,姜相面上的表情一变,冷的和这寒夜不相上下,在回头看了一眼这夜里府邸前摇摇欲坠的灯盏,眼里露出了一个深冷的笑意。 从离楼走出来的傅呈辞,被寒风吹散了一身热意。 他脑海里回荡着楼鹤的话。 “这毒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连着五脏六腑,恐怕是难解……” 他打脚底窜起的冷意直直的窜到了天灵盖。 “这毒最后如何我不懂,但是照着目前来看恐怕先是五感尽失,随后筋脉寸断……最后疼死……” 当今诏狱十大酷刑不要人命,真真要命的是被活生生的疼死,这毒融进血脉里不亚于十大酷刑齐齐来一次。 饶是钢铁之躯能抵挡几层。 傅呈辞不敢想,心口子跟被桶刀子了似的直进冷风。 他走的方向不是回江北府,而是入宫。 承德帝那磨人命的解药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他挖出来! 等到了宫门口,他被拦下后才如梦初醒似的,玄令的作用只在白日里,子时过后不开宫门。 于是他就搁着边上坐着,夜里寒凉他出门的裘衣落在了离楼,守门的侍卫怕他生病,给人找来了几个软垫都被一一拒绝了。 面前是巍峨高耸的皇宫,巍巍皇权集集于此,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 他带着人回府治病,傅以堇见了怕他这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而他又何尝不怕那人的命他连留都留不住。 和那人性命比起,他突然有种想要放弃一切的冲动,放弃他为江北谋求的生机。 放弃这苦心经营的一切。 送他最讨厌的儿子做上这个位置,他以为会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但是没曾想却是把那个从始至终才最无辜的人推进了这更深一层的炼狱之中。 是他亲手把陆怯推向绝境的…… 他这一坐便到日头渐起,破晓之天,如鱼肚白般。 侍卫来唤他可以进宫时,远处的一个人影正使力奔来。 卫野的身影被无限放大,跑到傅呈辞面前后气喘吁吁,面色难看,“禀主子,西、西蜀府围了二皇子府,说二皇子意图谋逆!” 傅呈辞瞳孔猛地一缩,连身后的侍卫也不管了,飞快的朝二皇子府跑去。 二皇子府和皇宫隔了两条街。 按理说皇子不赐府,但是陆玉生下来就被冠了太子的头衔。 入住东宫。 一朝被废,东宫自然不容他,禁足后宫显然的也不是一个事。 所以陆玉就成了当朝唯一一个没有封王就有府邸的殿下。 然而眼下西蜀府的人却说陆玉谋逆,且不说这事何时定罪的,总之陆玉眼下还死不成! 萧府主见了他,先是惊讶,随后转变为了疑惑。 大步迎了上去,沉吟半响,“这位想必是江北王?” 二人未曾见过面,西蜀府风光时傅呈辞尚是个不喑世事的孩童。 -- 第121页 等着江北王大放风采时西蜀府萧条落寞。 萧府主心思变通,揣测了一通就猜到了这来人的身份。 也多亏陆怯走之前交待的,他旁的话没留下,就临走了说,“西蜀府围了二皇子府,若是当真有坐不住过来的其中最瞩目的那位便是江北王,只需要记得将人给拦下,就算硬闯也要拦下,拦不住了就一起分开了带走,横竖不能让他见着二皇子一面!” 他不知道这三人之间什么纠葛,出发前他还特地见了一眼这下边人递来的画像,都说江北王龙章凤姿,俊美非凡。 看那画像他看不出来,横竖两个眼睛一张嘴,一个鼻子一对耳,普通普通再普通。 等见着真人时才不禁赞叹,这潘安之貌也不及三分姿色。 不过这欣赏归欣赏,西蜀府得了重用,那就是陆怯的狗腿子。 主人不让做的事,他们就是拦也得给人拦下来。 萧府主挡在门前,口吻沉冽,“王爷请回,陛下交待了此事全权交由西蜀府查办。” 傅呈辞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陛下在哪?” “陛下自然在宫内!”萧府主蹙眉下意识的反驳。 傅呈辞柔了态度:“本王要见一面二皇子,还请府主通融。” “王爷也别为难卑职了,这陛下交待过了,二皇子不让您见……” 萧府主说着说着面色僵凝,就见傅呈辞手上拿出的是先帝御赐的玄令。 他就算在西蜀府那四壁方圆里面在如何不知晓外事,但也知道,这玄令天下有三枚。 是从太宗就开始传承的,拿着玄令甚至有着先斩后奏的资格。 拿着玄令的人除非圣旨收回,不然就是等着人死后,自动的交还国家。 而眼前这玄令显然是先帝赐下的,一面是先帝,一面是新帝。 萧府主也难办了。 他踌躇的站在原地,试图用微不足道的语言挣扎一下,“陛下说了王爷您还是别见二皇子的好……” “本王只想同二皇子说几句话!” 傅呈辞沉了声,他本就是手握江北兵马的王,气势凌人,萧府主就算在如何的奸滑那也是要看情势的。 一时之间开不出口。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马蹄声铿锵有力,如踏空而来。 马背上勒着缰绳的年轻帝王居高临下,声音带着彻骨幽寒。 “江北王若是要进,那不如踩着朕的尸体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傅呈辞:媳妇儿今天说我是最瞩目的人…… 第80章 忍着 “见过陛下!” 以萧府主和江北王为首的齐齐跪拜声, 声势浩大,陆怯坐下的马儿惊的扬起前蹄。 黝黑的毛色,蹄下生风, 威风凛凛的模样令人不敢直视。 “平身!” 陆怯勒着缰绳,就见那高俊大马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他翻身下马, 立刻有人来为他牵马, 他走到傅呈辞面前, 微微扬了头才撞进那人眼底,心里诧异, “这厮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份微微闪过的异样, 转瞬即逝。 随后换上了一个极为严肃的口吻: “此事朕说的算江北王若是不服,忍着!” 陆怯穿了一身暗黑色的便装, 腰上是一条暗金色的腰带, 锈线领口将他的脖颈拉的又长又白。 令人垂涎。 傅呈辞微一愣神的间隙, 人就走出了几步距离,他大步上前,将人拦了下来面容沉愠,“陛下,二皇子动不得!” 陆怯不知这愠怒是因着他要杀陆玉, 还是别的。 总之此刻他心底堵的慌乱,看着傅呈辞眼底是深深的失望。 “让开。” “陛下……” “傅、呈、辞!朕说了让开!” 陆怯几乎是咬着牙连名带姓的唤他,傅呈辞浑身微微一颤,轻晃了一下。 两人在二皇子门前僵持不下,剑拔弩张的架势就连萧府主也不敢轻易上前。 这阵仗往轻了说是丢面, 若是往深了说只怕明儿个那联名弹劾的奏折就会在那桌上堆积成山。 内容不用想陆怯也能猜到,为了一个身背谋逆之罪的废太子得罪新帝, 就算他不在意网开一面。 那些个老朽儒口诛笔伐也够他江北王受的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一个陆玉值得吗? 陆怯见这人一脸执拗样,只能忍着心头那股不顺,耐性道:“你若是想见他,等事情处理完,朕安排你们私下见一面可成?” 他已经好言好语相劝了,就差心头滴着血给两人一个互诉衷肠的契机了,此刻他只希望傅呈辞懂事些,别在这个关口让他前面的努力空亏一篑。 怪他偏要棒打鸳鸯也好,怪他冷血无情也罢,反正今儿这人傅呈辞别想见到! 傅呈辞一听就知道陆怯这是误会了,现下他就是在如何的想保陆玉的命也不敢在有什么举动了。 生怕在说下去误会生误会,他是要救陆怯的命可不是为了气人的。 他生怕陆怯会因着激动对身子有什么影响,面色顿时一变,那温柔愧疚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不见了,你别生气,我不见就是了。” 陆怯那一双眼瞪得极大,不可置信的模样还有些可爱,但很快了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说变就变,反正不给他惹事就是好事。 -- 第122页 “嗯……”他点了点头,那模样柔和了许多,抿了抿唇,涩然开口:“你放心,在证据板上钉钉之前,朕会私下安排你们在见一次!” 傅呈辞顿时有着扶额的冲动,此刻陆玉尚未有什么危机警觉性意识,有些话在此刻问在好不过了。 等那人有了戒备心,就是刀子也撬不开他的嘴,与其有这个时间和陆玉耗着他倒不如带着问题去寻答案。 只是眼下不是和陆怯解释这些的时候。 他只得胡乱的点了头又摇了头。 陆怯薄唇微抿,拍了拍他的肩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收了手,到底没说什么,而是转身朝着二皇子府里走去。 见状的萧府主连忙跟了上来,又差了俩府卫跟着傅呈辞。 而此刻的陆玉就坐在大厅之上,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玉冠矜贵,那风光霁月的高贵是陆怯从小看到大的模样。 见了陆怯他没有起身,依旧定坐在那,语气温和,好似话家常一样。 “阿辞方才不是在门外要见我,人呢?” 陆怯没有在意他这不敬之举,而是打量了一番这二皇子府,目光冰冷,声音平平,“他见不见得到你,全凭朕说的算。你如今待罪之身,不如想想一会到了大理寺怎么说,而不是在这扯那些有的没的。” 萧府主带着西蜀府的人去搜查二皇子府了。 此刻整个大厅里面就他和陆玉,还有不远处的两个侍卫。 二皇子的下人已经被悉数扣押了,只有这位正主还四平八稳的端坐在这。 两人都没在说话,等着萧府主回来他附在陆怯耳边一番耳语。 随后就见几人分别抱着箱子走了出来。 萧府主亲自打开,供陆怯查看。 里面都是一些对话的书信。 陆怯随手翻了一翻,指尖顿在了其中一封传信上。 落款的小印他格外眼熟,毕竟在江北有一段时日里他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傅呈辞,对他的私印自然眼熟。 他把东西又往下面盖了一盖,随后看了一眼陆玉道:“带走!” 西蜀府的人办事效率极高,二皇子府被搜的一空,那主子连同下人成串的给带了出去。 西蜀府办事说的是谋逆之罪,至于谋的是哪位众人皆以为是新帝的。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陆玉做的事涉嫌了先帝。 若不是不想眼下这风口浪尖闹出什么动静,陆玉这怕不会有什么好过。 人被关押进了大理寺。 这牢房是上面特地交待过的,四周都是阴冷潮湿的墙壁,一个屋子简陋的可怜,一张残破的木头桌子,还有一堆栖身的草垛,墙周结了青苔,鼠肆窜行, 陆玉何时受过这等折磨,眼看着一头小肥鼠从脚边跑过去,当即静不下来了,整个人暴跳如雷,就连身上端着的那斯文尊贵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趴着那唯一有着空隙的门大喊:“来人!快来人!凭什么把我关着!我是大楚的二皇子,他陆怯这是欺人太甚!!” 牢头走了过来,眼睛错愕的瞪的浑圆就见面前这人发鬓凌乱,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似乎难以想象这居然是那温润儒雅的废太子。 他拍了拍边上的门,呵斥道:“安静!” 陆玉浑身一抖,不说话了。 “大理寺卿严大人与我乃是旧识,你去唤他过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那牢头那见得到什么严大人李大人的,他摆了摆手道:“明儿就提你出去了,倒不如趁着现在先安心休息。” 眼下他说再多都是药石无医,与其白费力气,还不如安安静静的想对策。 陆玉看着那牢头的背影,愤恨的一脚踏碎了那破木头桌子。 同时心底发凉,陆怯凭什么敢带他走! 难不成、难不成那夜的事情暴露了? 不应当啊! 那背后帮他的人也断不可能因此舍了他! 怎么会、怎么会! 他急得焦头烂额,陆怯这边也不太好应付。 朝兴殿内,傅呈辞站在那完全没有要走的打算。 陆怯无奈给人赐了座。 他以为傅呈辞这是来找他兴师问罪来的,只是这看了他不说话的模样有些奇怪,横竖把人放出去,倒不如就让他搁着坐着。 虽然那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芒刺,但是陆怯调整一下心态还是可以接受的。 爱看……就看去吧…… 反正看了也少不掉他一块肉。 时间在寂静里面流逝了一柱香之久,陆怯搁了笔,无奈的瘫靠在椅子上,疲惫的掀了掀眼帘,“不如朕给你找些书看看?” 傅呈辞拒绝了,“谢陛下好意,微臣在这坐着就好,陛下继续忙!” 陆怯合了奏折,那些个字他此刻一眼也看不进去。 他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傅呈辞顿时有些紧张,握着座柄,险些就要站起来了。 “陛下,您没事吧?” 陆怯挑眉,摇头,“没事,就是有些倦。” 傅呈辞咽了一声,手上脚下蠢蠢欲动,想要起身,“微臣会些手法,不如替陛下按按?” 陆怯诧异看他,傅呈辞那双舞刀弄剑的手还会按摩?和着这为了见一面陆玉都牺牲到这份上了? 他心里笑的有些苦涩,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他倒要看看傅呈辞能为了陆玉做到什么地步。 -- 第123页 他微一颔首,准了。 “嗯。” 傅呈辞紧张不安的搓了搓手,走到陆怯的身后,却迟迟没有动作。 陆怯闭着眼没有动,同时也有些不安的吞咽了一口喉间的沫子,几乎有些紧张的想着傅呈辞这时候要是拿着一把刀抵他的脖颈威胁他放人,他也认了。 只是想象中脖颈那冰冰凉凉的感觉没来,反而是太阳穴处抵上了一双有些湿润的指尖。 傅呈辞按的很用心,修剪干净且带着薄茧的指腹抵着那酸痛的地方,来回打转。 轻重适度。 陆怯的疲惫顿时卸去大半,心想着,傅呈辞这时候要是一刀抹了他也认了。 他真的太累了…… 连手指也不想动弹。 他闭着眼,感受着那双手从太阳穴揉捏到了发顶,在到耳垂、后颈……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过后颈细腻的肌肤,一阵触电似的感觉席卷而来,傅呈辞感受手下这一阵轻微的抖动,忍不住的收手捏了捏指尖。 随后沉沉的吐出了一口气,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怯感觉那双手按压过的肌肤总是带着微微酸软的酥痒,令人忍不住发颤。 他闭着眼睛,排除开这份异样的感觉,想着等等要给傅呈辞一个赏赐。 就赏赐他见陆玉一面!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感觉这按摩不怀好意…… 第81章 赏赐 静谧的殿内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傅呈辞指尖的动作一顿,微微低下头看着睡梦中陆怯的容颜。 这张脸永远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白, 他在江北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这张脸上总是带着一张面具。 以至于他常常只记得,那双黑暗中的眼睛,是有光的, 但是那道光也逐渐的变得幽深。 等他回过神来在从头往前看时, 这才发现他始终没有看透过陆怯。 那张脸卸下了冰冷的面具, 却又好像没有。 陆怯的眼睛突然睁开,长长的睫毛轻轻的簌动, 眼神也逐渐的从迷茫变为清明。 他已经好久没有睡的那么沉了, 他白日里不仅要应付那些牛鬼蛇神,还要处理那些积压如山的奏章, 半夜里不是梦到承德帝的阴魂不散就是那个女人从乱葬岗里面跑出来了, 要向他索命。 只不过这难得的安睡也没能将他的疲劳疏解半分, 反而憋闷心头,喘不过气来。 傅呈辞见他醒来也没说话,手指下意识的又覆了上去。 陆怯连忙制止了,一想到后面有双眼睛看着,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两人对面而立,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陆怯很想找回一点身为帝王的气势,但是此刻他身心的疲惫都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其实从登基后的怨念,到了如今木已成舟,陆怯反而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傅呈辞手里握着的圣旨不管是怎么得来的, 都与他无关,傅呈辞今儿能送他坐上这位置, 明儿也能让江北的铁骑踏破京城的门,自立为王。 一切只看他想与不想。 能够用妥协的方式换来残喘的生机陆怯还是很乐意的。 想到前不久才驳了这位的面子,也是时候给个甜枣了。 他双眼微眯,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问道:“王爷替朕舒缓了头疾,不知想要何赏赐?” 闻声,傅呈辞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那包含的神情格外复杂,“微臣想……”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尖细的嗓音给打断了,殿门外是高公公守着的,他道:“陛下,萧府主有事求见。” “进!” 萧宁入宫应当是二皇子府有所发现,他急于求证,连傅呈辞的后半段话都自动补全了。 他想见陆玉。 可以,成全他! “你且自行去大理寺就好,就说见陆玉朕准了!” 傅呈辞错愕的抬起头,那深邃的眉眼一闪而过一丝深深的错愕。 他这反应太大,但是陆怯却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做多表示。 这时萧宁已经走了进来,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萧宁略微侧头看了一眼傅呈辞,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随后径直的来到案前,将查证了解的汇报上去。 而傅呈辞走出朝兴殿的时候还有些难以回神。 他明明想求的赏赐……并不是这个,不过这样不重要了。 既然陆怯准了他去看人,那就去看看也无妨。 他一路来到大理寺,也不知道是不是宫内的人事先打过招呼还是什么,没等他用上圣喻就有人毕恭毕敬的将他请进。 被关了半日的陆玉显然的有些神情呆滞,但是再听到牢房尽头“吱呀——”的门声时,还是反应十分迅速的走到了门边。 傅呈辞同领路的牢头说了一些什么,后者呵呵一笑,就把钥匙交给了他,自个走了出去。 陆玉透过那狭小的一道口子看到傅呈辞时,眼里满是酸涩,他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好几次的张了张嘴,但是那梗在舌间的名字却怎么样都唤不出来。 傅呈辞把门打开了,但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力量禁锢在腰间,那双手臂也在一寸寸的缩紧。 那人的低咽声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陌生。 他下意识的抬手压在了那人微微轻颤的肩头。 -- 第124页 沉闷发声,“二皇子还请自重。”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都在外地没有时间更新,今晚才回来,开始补上!感谢在2021-07-07 22:40:33~2021-07-14 00: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南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俱焚 陆玉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打了一样, 浑身一颤。 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阿辞你方才唤我什么?” 傅呈辞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将那大敞的门合上, 在这个四面铜墙的室内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殿下……” 这声殿下牵强且疏离,却像是拨开云雾的手让陆玉逐渐看清了什么,他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打击, 双腿一软坐在了那本就破败的小凳上。 傅呈辞半蹲下来, 与他齐视, 那双眼睛有着包容一切的深渊,却令陆玉看不清。 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也对, 陆怯如今铁了心的要我性命,我又能在你身上寻到什么希望……” 傅呈辞下意识的蹙眉, 内心颇有反感, 想要为陆怯辩解什么的, 但是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来,“他没有……” 没有什么,却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但是,正是这句反驳无端的击溃了陆玉心底最后一丝防线,怒吼道:“他没有?!你是想说陆怯他不要我死?还是没想我死!” “你冷静点!”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 想看这位昔日荣光的太子殿下跌落神坛的大有人在,他这么一顿嗓子下去,只怕明儿全城街道的话柄就是这个了。 陆玉此刻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情去思考其它,他只知道自己恐怕要彻底的失去这个人了。 不、不行!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立刻的感到一阵恐慌,他的太子之位能够一路顺风全来自关东季家背后的扶持, 还有傅呈辞对他的喜欢。 但是季家早在承德帝有所戒备后就逐渐的开始隐藏自己,这些年来关东早就不是一个季家说的算的地盘了。 他现在没了储君之位, 没了季家,他不想也不敢在失去面前的人了。 陆玉那偏执的神情一敛,一双眼眸泛红,手掌缓缓的覆上了傅呈辞的脸颊,“阿辞,是我对不住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是他辜负了傅呈辞四年的信任。 他试探的用额头抵上了傅呈辞的额头,做着两人小时候最熟悉亲昵的动作。 然而傅呈辞早在陆玉说出那句话后就彻底的怔住了,面前这个是他曾想用真心相待的人。 但是经年总总的一切失望累积下来却是那么的令人想笑。 傅呈辞的双手抵在了他的肩头,将人靠过来的上身拉开了一个弧度,声音涩然,“你没有对不起我。” 陆玉急道:“我同姜相议亲也不过是为了稳住父皇的手段,我沉溺权势那不过是环境使然,我出生便贵为太子,我只是想要提早的享受我的权利,我有什么错呢?” 他的语气染上了一层迷茫,他本就是天之骄子,却一夕之间地位颠倒,焉能受得了这份打击。 “四年前入京是我提议的,与你无干,你喜欢和谁议亲也和我没有关系,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是你的本事,你没有对不起我。”傅呈辞说的嗓音发干,娓娓道来的事实是那么的平静,波澜不惊。 “那你原谅我了是吗?”陆玉抓着他手臂的力道有些使劲,那双暗含期盼的眼神看着傅呈辞有些心凉。 傅呈辞拉开了一些两人的距离,“你没有对不起我,谈何原谅。我今日找你只是想问关于皇室的影卫你知晓多少。” 历任帝王走后都会将皇室的影卫进行交接,而称帝驾崩的匆忙,那么唯一有可能知晓这事的人就是陆玉。 提到某个字眼陆玉也幡然醒悟了,不用傅呈辞拉开和他的距离,自己就像后靠去,那慵懒且虚浮的模样还如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一般。 “陆怯怎么了?” “他很好。”他没有打算直接将事情告知陆玉,同时心一寸寸的下沉,果然有了戒备心的陆玉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陆怯靠着小桌子的模样松松垮垮,温和的眉眼浮着一层偏执,与人前那雅致的太子殿下相差甚远,“阿辞你说你何必呢,千辛万苦捧了陆怯上位,他可能却连最基本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怎么为你所用?和暗卫有关……唔,让我思考一下会是什么呢,”说着,他还有煞有其事的摩挲着下颌,随后道:“他该不会是被父皇控制了吧?” 他能够得到承德帝的猜忌无外乎是他太懂承德帝了,以至于在这一路向上的路上得意忘形,最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说出这句话后一直注意着傅呈辞的表情,果然那微微的不自然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陆玉眼里是兴奋的狂色,“陆怯马上就要死了!阿辞只要你帮我,届时这天下我与你平分!” 傅呈辞眼里酝酿着晦涩的风暴,他的行为比思考更快的拽起了陆玉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冷冷吐出俩个字,“做、梦!” 陆玉无视他眼里那吞噬一切的骇浪,说出的话字字诛心,“阿辞你别告诉我你在愧疚,你是不是感觉陆怯换的今日这个下场都是你导致的,你对不起他,想要弥补他,你送他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以为在救他,但其实……你在害他!” -- 第125页 陆玉被勒着领子,说出的话不是那么的顺溜,但是看到面前这张精彩纷呈的脸庞时,他笑了。 原来自己还不是最可悲的那个。 傅呈辞头一回的这么恨面前这个人,他就是像是被戳到痛楚了一样,急忙的想要否定这一切,他五指扼住了那白玉般的脖颈,逐渐的收拢,凶煞的眼神挡也挡不住,陆玉感觉这约莫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只是预想到的死亡没有来。 一阵空气争相窜了进来,他没死成,只是下一刻,一道如同地狱般寒冷的嗓音在他耳际边上幽幽响起,“今天这些话你给我好好保密,不然我不介意亲手送二殿下,上路!” 那语气满是凛人的杀气,他认命的想着知道自己这是到头了。 傅呈辞离开了,跟随他离开的还有一只埋伏在暗处的阮刀。 萧宁才走不久,阮刀就回了宫内回禀,“在牢房外发现了三波人,一波是姜相的,还有两波跑得太快没查证。江北王武功太高,我若是靠近了怕打草惊蛇,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人在争执。” 陆怯揉捏眉骨的手一顿,眼神逐渐的清明了不少,诧异道:“吵架了?” 他愈发的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也愈发的看不懂傅呈辞。 陆怯没有忘记,傅呈辞四年前带着自己远赴关东,就为了解了陆玉的燃眉之急。 兴许那时候他就应该看出人心捂不暖,四年后他重蹈覆辙想要再试一次,换来的结果也都是如此,到了如今他才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害怕的滋味。 阮刀见陆怯眼底的青色浓重,心底担忧,“陛下,太医院的还是有几个清白干净的需不需要我带来?”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两人都懂,但是陆怯却没有答应,他感觉自己方才小憩的半刻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他有一大堆摊子要理,没时间了。 没多久,朝兴殿外传来了通传声。 来的人看身形,陆怯有几分眼熟,只是换了一身打扮让人想了好久。 这是上次宫宴假冒国师的那个人,他怎么来了? “见过陛下!” “何事?” “国师出关了,今晚想见陛下一面。” 陆怯的手一顿,他知道国师有闭关的习惯,然而明日便是百官宴了,何必今晚见面? 那人不等他回话,又作揖行礼,“国师说他有一物必须亲自交予陛下才作数。” 陆怯捏了捏拳,点头允了,“好。” 国师入宫陆怯没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而他似乎也极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行事低调,直到入了朝兴殿内才取下蒙头的兜帽。 满头灰丝如枯草一般,皱巴的皮肤难以掩饰的从那面具之下露出,他的脖颈就像是一层浅浅的皮,轻轻一扯上面的印子就格外深刻。 国师打量着他,锐利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将面前的人剥的体无完肤。 随后才点了点头,然后道:“你比她有用多了。” 能让国师特地提起的人不多,陆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女人。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门外的所有守卫都被支开了,国师享受的看着这朝兴殿内的一切,有些不自然的兴奋。 他说:“你父皇若是泉下有知只怕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吧!他想着用你扳回一局,却不想你和你那死了的娘一样,没有心。” 果然提到了那个女人,陆怯低下了头,看不清神色的地方,表情阴暗。 承德帝派他去到大周为质,却不想他也只是那个女人一步一步调.教而成,用来效力大周的一把刀。 亲手为敌人献上武器,承德帝若是没死透只怕会给活生生的气醒。 所有人都想让这把刀为己所用,却忘了把没有刀柄的刀握在手上那就是自取灭亡,他先是得罪了大周后是没有了大楚的庇佑,那后果可想而知。 这些年来所有的苦痛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您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吗?” 陆怯的手指陷进了皮肉里面,修剪光滑的指尖硬生生的将掌心的皮肉给刺破了,鲜血瞬间浸润了手指。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83章 迎新 国师好像充眼未见,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暴露了他太多的野心。 “陆怯啊,我的来意你会不知?” 那阴恻恻的笑声徘徊在这殿内,令人不寒而栗。 “关东的一切都掌握在季家手上, 我不知道,况且如今的大周未必有实力同大楚一战!” 他多少能够猜到国师的来意,只是没想到国师对这件事有这么深的执念, 居然敢不怕死的来找他说这些。 国师突然就像陷入了狂症一样, 眼里染着腥红, 那枯瘦的五指直直向他裸露的咽喉袭去,发出了一声低吼, “本座说了, 这大楚必是本座的囊中之物,那位置本座就算坐不上, 也要毁掉!只是没想到你个小没心的玩意有这么大能耐, 能叫江北那位把你捧上位!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本座许多事!” 这是国师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宣泄自己的野心, 陆怯像是被愣怔住了一样,话中一闪而过的某些地方被他给忽略了,脆弱的脖颈瞬间落到了国师手下。 那双扼制咽喉的手在一寸寸缩进,国师发狠的语气阴鸷爆戾:“本座四年前留你一命不是周棠阴有本事,也不是你那死了的娘给你积德, 是你还有用!你要知道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 第126页 他没想让陆怯死,这个举动似乎也只是给了对方一个惩戒,达到了教训的目的后,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怯跌坐在了地上,喉咙里面冒起的血沫被他咽了下去, 他仰头看着那人,勾起嘴角笑了, 笑容在灯光下透着惨白扭曲,“杀了我你找不到一把更好的刀为己所用,你不能,也不敢!你的时间不多了吧?你说会不会有一次的闭关就是你的死劫?” 他如今刚刚登基地位不稳,国师要用他自然不会现在就和他撕破脸,闹出这些不愉,他大可以静候一段时间,等到局势稳定,在下手不迟。 然而现在他一出关就火急火燎的同自己说这些,不难让陆怯想到,恐怕国师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在大周就听周棠阴说过,国师是半道去的大周,似乎没几年的闭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难让陆怯联想到别的。 他也不过就是随口一扯想炸他一下,没想到后者的反应这么大,毫无防备的被他一脚踩在了膝上,他甚至不用去看面具底下的脸,也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盛怒的模样。 一定精彩极了! 好在国师刚刚为了‘教训’他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此刻膝上的疼痛不至于给他带来什么很沉重的影响,只是陆怯的额上还是不可抑制的冒出了冷汗。 国师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破烂不堪的物件,那双眼睛有着野心,又有着参透一切的大空境界,只是他到底老了,眼神出卖了他,让他在陆怯面前无地遁形。 陆怯想笑,但是一提气那股腥锈味不可阻挡的又涌了上来,森白的牙配上扭曲的面容,变得龇牙咧嘴。 骇然可怖。 国师走了,陆怯没唤人进去,下人们就都守在殿外,说来这位新帝着实让人参不透。 就说那些稍有小势的官员谁家不是前呼后拥,一堆下人跟随,偏生这位陛下,身边不用一个人伺候,就连高公公也只是在偶尔才得了进殿替帝王磨墨的资格。 一时之间这朝兴殿内空荡荡的,陆怯的后背仰靠在台阶上,硌的不舒服了就动动身,睁着眼睛,没睡,但是那涣散的模样显然也不太清醒。 而门外的一众下人都紧贴着门,时刻注意着殿内的动向,这也太安静了,安静的令人打心底发怵。 天刚泛了亮色,门外就传来高公公的声音,“陛下可醒了?” 陆怯合衣一夜未眠的躺在床上,有些嘶哑的应了一声,“进。” 紧接着,朝兴殿内那紧闭了一夜的门被打开了,一下子尘雾四散,她们训练有素,鱼贯而入,陆怯是被高公公叫起的,老太监吊着眉眼,一副谄媚样,这模样陆怯以前见多了,却不是对他,而如今却是对他。 等用了膳,陆怯就去御花园内散步,他没有后宫,不需要去应付,而前朝也没人催他充盈后宫云云,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那些世家大臣拿捏不清,就算他这个年纪连个后宫之人也无,自然的也没人敢插嘴多说什么。 一日闲逛下来心情甚好,除了被踩的那块地方有些不太自然的不适外,其余的一切都好。 等到了晚宴,是藩王留京的最后一日,等明日起那些藩王就要各归各地了。 这次的规模显然的浩大了许多,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场盛宴,有些陌生面孔也是后面匆匆赶来的。 毕竟随也没料到,一场八方朝贺会引发那么一场意外。 酒过三巡,众人都很配合,陆怯看着那丝竹笙歌,没一会思绪就游荡开来,落到了一旁林密的绿灌处。 脑海中闪逝的画面令人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他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双唇抿着杯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下一刻,一双黑色的靴面就映在了他的眼帘底下,陆怯抬起头,双眼眯缝,看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 段鄞三步上了台阶,按理说臣子见礼只能在下位,然而眼下似乎所有人都被那歌舞给吸引了视线,都没注意到台阶上的这一幕。 “给陛下请安!” 说罢,他一手托着酒杯,一手举着细弯长嘴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然后一饮而尽。 随后,看着陆怯的目光带着狼似的野,是那么的具有侵略性。 见他杯底一空,陆怯微支下颌,朝边上侍奉的奴才道:“小世子的酒杯空了,还不满上?” 然后那雾蒙的双眼亮了亮,“朕喝乏了,本该与民同乐的那杯酒就交由世子代劳了!” 段鄞被他这句话激的醍醐灌顶,瞬间抖了个清醒,看着陆怯的面容咬牙应道:“谢陛下赏赐!” 他方才也不知怎么了,酒气上头就带着酒杯走了上来,而这下被陆怯结结实实的摆了一道才似酒醒了一般。 他的身形还有些微晃,只是背对着众人的面容只有陆怯能看清,那毫无掩饰的恨意也只不过是在陆怯心底掠起了一点儿波澜。 陆怯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心底冷笑,段鄞该要懂得知足了,他的屡次放过若不是看在江南王的脸面上,只怕段鄞这会早就尸骨无存了! 不过显然的有些人也并未将他这份难得的仁慈放在心上。 宴散回宫的路上,不出意外陆怯撞见了段鄞。 被他逼到一角的宫人见着浩荡人马走来如见救星一般,捂着衣领就匆匆跑走了。 高公公见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是先帝身边的老人了,对于当年宫闱之事那多少也懂些,段鄞的姑姑的死同当年的昭仪娘娘似乎逃不开干系。 -- 第127页 而眼下他所能做的就是迅速的垂落眼帘,不闻不问,静听吩咐。 段鄞眼神发狠的看着他,那模样像一条狼,陆怯早年就听闻江南王府饲养狼崽,只怕这位主子也是照着狼崽来养的吧。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段鄞的胆子这么大,敢在宫内拦他去路,他的眼神瞬间浮现了一层冰冷的寒意。 两人对峙着,四周的一切好似瞬间就静谧下来了一般,段鄞的舌尖刮过了那殷红的唇,喑哑的嗓音淡淡道:“陛下好久不见。” 他一说话,陆怯好似还能闻到四周浮动的酒气,他朝身后的高公公道:“把小世子送出宫,让江南王看好他家的人!” 高公公耳朵动了心,反应极快的应了下来,“是!” “本世子来找陛下有事,不如陛下给段鄞片刻时间说事?”他好似对前头陆怯的话充耳未闻,走出了那阴暗的舒适圈,来到了距离陆怯三步之遥的地方。 看他这样,在想到方才宴上这人的模样,估计是酒醒了。 高公公一时犹豫的看了陆怯一眼,陆怯也不知这段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直觉接下来段鄞说的话他不想被旁人听去了。 一众跟随的下人被遣退到了百步之外,整个走廊上,只有两人的身影。 段鄞满意的看着这个结果,笑道:“若这时对陛下不敬,只怕是轻而易举的事。” 陆怯也毫不客气的回应他:“四周都是皇家的影卫,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世子不如试试?” 段鄞笑容一僵,讪讪道:“打扰了。” 他说是有事找陆怯的确是真说事的,他道:“伦颐公主的亲事,交予段家操办。” 段家那位入了宫的娘娘膝下有一女儿,正是伦颐公主,算算年岁是到了宜嫁的年纪。 陆怯颇有些诧异,准了。 他同那伦颐可以说是毫无接触,既然段家要操心,他自然的可以省些力气。 只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段鄞提气往事居然可以如此的镇定。 他可没忘了两人在望都最后那场生死搏斗,拼了全力想取对方性命的人,此刻居然可以在这和颜悦色的交流。 -------------------- 作者有话要说: 暴雨之前短暂的宁静 第84章 离间 段鄞抬起了头, 眼神之间带着意味不明的暗光,三步的距离已是极近。 陆怯甚至能看见他漆黑瞳孔之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形,不过一眼令他顿时有些惊骇。 只是他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 一点儿心思都没流于表面,面色沉着反倒是叫段鄞看不透他的深浅。 段鄞早就得了老王爷的敲打,他忍着不敢动,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那憋闷的心思才散了一些。 陆怯见他安安分分的站在一旁不免莞尔, 段鄞这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的确罕见,他也没笑的太招摇, 怕给兔子惹急了。 要说为了伦颐公主的事折腾这么一大圈显然是有些费神了, 但是段家开口了,他顺水人情的事自然也不介意做。 解决了段家的事, 连带着看段鄞都顺眼了几分。 只是这顺心顺眼的事还没持续多久, 陆怯躺在床上就感觉眼角一热, 他用指尖蹭了蹭那湿润的感觉,是血。 才隔了不过三天,他已经可以应对自如了。 顺手取下了一旁的手帕的贴在眼角处,等着那股热意退散后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一夜睁着眼到天亮,在心底盘算着时间。 等到了天际微亮的时候他才难得的有了一点儿困意。 闭着眼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时辰, 便有西蜀府的人前来。 ……陆玉招了。 他主动的求见了大理寺卿,承认了朝宴的大礼之上自己私自进宫,他地位尚在之时便有着不少人脉,就算最后被禁足了,也依旧有本事让别人对他马首是瞻。 至于在之后的事情, 知晓内幕的人也都隐约的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按理来说陆玉承认了罪行自然是省去了诸多麻烦,但是换到眼下的时节就显得不是那么合适了。 谋逆之名不是小罪, 纵使那些藩王没怎的大做文章,但事情本身就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存在。 若是这个时候在说出陆玉同谋害承德帝有关,只怕那些个远疆藩王不定的又会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大楚宫城,如狼环伺,陆怯就是有心去博弈,也不敢在这时候多生事端。 毕竟国师的那袭话尚且回荡在耳边,如芒刺背。 萧宁不敢自作主张,便候在朝兴殿内,西蜀府的人把控大理寺,事情尚在掌握之中,没有传出丁点儿动静。 除却那日江北王进了一次牢房,余下时候无人探视。 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在几夕之间想通的。 这个时候藩王离京,六部官员又是一顿忙,也算是给这件事匀出了一些时间。 陆怯这会思绪乱如麻,指尖也压不住眉尾处的青筋直跳,他嗓音沉沉的开口:“先把人带进宫!切记不要走漏任何风声,尤其是……江北王!” 萧宁只当陆怯这是忌讳江北王,毕竟如今大楚上下唯有江北王手握重兵,江北境内傅家独大,连先帝都没能削下的兵权,陆怯不过的一个流亡归来的质子登基,忌惮是难免的。 等吩咐完萧宁,陆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又找来阮刀,让人注视着江北王府的一举一动。 -- 第128页 傅呈辞收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都要如实一一汇报。 阮刀刚到茶肆二层落座,就见到江北王府门前行色匆匆离开一人。 那人身上穿着粗布麻裳,缩着脖子肩背厚实,走起路来还有些坡脚,走出一小段路了还频频回头不免让人更加注意三分。 没过多久,江北王府的大门就被缓缓合上。白日闭门不是没有,但是联想着那形色匆匆的人,事情可疑了不少。 阮刀犹豫了一阵,神情斟酌,随后起身留下茶钱追着那人而去。 傅以堇接过了兄长手中的那纸书信,越看下去,就越是眉眼紧蹙。 “废太子这招是离间计,皇室的事本就不是我们可以了解的,不就全凭他一面之词!” 傅呈辞的心眼里想的都是书信上的那几行字。 终身为棋,药石无医…… 他把那纸书信拿在指尖中,眉眼深沉,“是不是一面之词,我会去查证!” 听他语气坚定,轮到傅以堇坐不住了,他两手重重拍在扶柄上,清隽的面容满是怒色。 “我们筹谋了这么久,从父亲去世到如今……” “够了!” 卫野十分有眼力见的拉了拉傅以堇的衣袖,微微低着头摇了摇。 傅呈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俊美到极致的面容此刻五官微拧着,无一不昭示着深深的抗拒。 不知是在抗拒那纸书信的内容,还是傅以堇没能说完的话。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发生了大无语事件,家里老人住院两天医院医生赶了七次/唉 第85章 心烦 一个青年走了进来, 附身在傅以堇耳边窃窃私语一阵。 傅以堇听完微支下颌,眼里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小竹说宫里派了人守在王府外, 你瞧你护着的那位压根就不相信你!若不是心中有鬼,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理寺的消息一送出来,宫里动静紧随其后, 要不是有诈还能是什么! “卫野带着二公子下去, 他现在需要静养, ”傅呈辞目光落在傅以堇身上,眼神犀利。 傅以堇知道他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但是傅家哪个不是倔脾气, 当初傅呈辞劝不了他,同理今天他也劝不得这位爷。 卫野低头领命下去要去推傅以堇回后院, 小竹一把拦了下来, 二人对着那轮椅僵持半天。 最后还是傅以堇先来了火气, “他娘的走不走了,争争争回头老子轮椅裂开了你们抬吗?” 两人一愣,傅以堇这话说的粗鄙十足,饶是跟在他身侧伺候的小竹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傅以堇哪次待人不是冷冰冰的,再不济也是阴阳怪气的说话能膈应死人。 这么直白……粗暴…… 还真是被王爷气的不轻。 卫野到显得见过世面的多 , 从小竹手下夺来另一半主动权,推着二公子回了房。 …… 傅呈辞是一路跑来的,这沿路的房顶都被他踩掉了不少碎瓦,但是旁人连他的人都看不清,更别提什么议论了。 他要见陆怯, 立刻,马上! 陆玉送来的书信话里交代的模模糊糊的, 不过说这些都不如他当众去问那人来得实在! 他这会脑子里就像是糊城墙时的那些泥,连个能理清的源头都不吝啬的施舍给他。 但是没想到这刻就连玄令都没用了,陆怯早就下了令,今日非诏不得入宫! 他要怎么办,他现在要做什么! 傅呈辞一脚踢翻了那地上架着的石球摆设,那个石球的重量需要一个壮汉才能将其抱起。 抱起的时间还不会超过三声数。 然而眼下这轰然给砸倒在地上,居然是这样被生生踢裂的! 今日的那个守卫有些劫后余生,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位爷没对着他发难。 消息传到了宫内,传到了陆怯耳朵里。 他让阮刀去私底下把人看紧了,这会人都给直接跑眼皮子底下了! 他给气的不轻! 想到大牢里头蹲着的那个,他指尖揉了揉眉骨突突直跳的青筋。 这两个存心的吧! 一个赛一个闹心眼! 他面色不好,有气的也有没休息好的。 想到一会萧宁把牢里的那个给牵出来,门外就堵着一个,这要是撞上了热闹可不就一并来了! 这要是热闹直接在外面演上,那他今晚怕是又别想睡觉了! 他砸了一本奏折出去,“滚进来!” 高公公连忙弯腰低头,跨着门槛进来,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又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陛下息怒。” 他余光瞥见了奏折的内容,是关东季家那的。 废太子外家。 陛下这是在敲山震虎,还得撒气…… 陆怯看了他一眼就把他花花肠子猜了一半,一支下颌,整个人往后一摊,若不是眼神秾姿出色,却带着光,不然这眼底发青的状态活像个萎靡的昏君。 “叫江北王进来,带到偏殿去,别叫朕见到他。” 高公公蹭了蹭一脑门子的汗,“奴才亲自去带吗?” “不然?”陆怯斜睨了他一眼,威慑十足,“你不去难不成朕自己去?” 高公公前面也是昏了头了敢这样问,顿时醒来,掌嘴,“老奴失言,陛下莫怪,陛下莫怪。这路老奴走,陛下且好生歇息,老奴这就出去。” -- 第129页 等高公公一走这朝兴殿又清静了许多,他这会懒得思考,索性把陆玉和傅呈辞放一块,有什么话都给他痛快的说了! 也省的一个苦情寄信,一个撒泼闹城。 显然的陆怯下意识的就感觉,应该是陆玉又动了什么势力,向傅呈辞传去了什么求助的内容。 不然也不会这么的巧合,他前脚派人出宫盯紧了他,后脚人就跑了出来。 如果这要查起来,那么连带着那三朝老丞相,姜广灵都逃不掉! 大理寺的严钰此前可是他的门生。 大理寺都跟个铁笼子似了,除了严钰亲自出手,不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那些双眼睛底下送信。 那姜广灵的女儿以前还想着许给陆玉。 兴许那姜广灵又哪根筋不开窍感觉陆玉还能重登高位,又给搭桥巴结上了。 他不在乎姜广灵怎么想的,他更在乎陆玉。 他是真的有恃无恐仗着季家镇守关东,不敢弄死他吗! 萧宁把人带来了,陆怯一挥手把人往偏殿打发。 陆玉的双手扣着沉沉的铁链,面色平静,听到里面传来的消息时也只是微微惊诧一下,“陛下不打算见我?”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变成如今的阶下囚,好像不过是昨日之事。 陆玉的手被压的有些疲累,事情都如他所料,陆怯果然听了消息坐不住了。 不过这把他送到偏殿去又是什么意思? 萧宁没回答他,而且牵着人朝着偏殿去。 远远的就见到了高公公等候在那,他略微挑眉,猜到了什么。 高公公见了陆玉,没有过多的异样,而是朝着萧宁行了一个礼,笑眯眯的把殿门打开了。 同萧宁道:“辛苦大人走这一遭。” 话锋转变,冲陆玉推了推手:“二皇子这里请。” 敬疏有别,很是分明。 陆玉笑了笑,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高公公长舒一口气,向前一摊手,点了点路,“萧大人随老奴一块去见陛下吗?” 萧宁摸不清帝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点头道:“走!” 两人到了朝兴殿内,就见那九五至尊宝座上的男子斜斜懒散的靠在那椅子上,一双长腿架在那奏折堆积如山的桌案上。 听了动静也不过是微微掀了眼帘,然后淡声道:“不用行礼,守门就好。” 高公公反应极快的将萧宁带下去,“老奴遵旨。” 萧宁也跟着道:“微臣遵旨。” 两人守着朝兴殿的大门,气氛沉默而诡异。 约莫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隔壁就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萧宁刚想请示殿内,陆怯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去看看。” 能发出这个动静的只有朝兴殿不远的偏殿,想到前头关进去的两人,他不禁扶额。 这两人是要拆家吧! 抒情抒成这样的也正是罕见! 他心里憋气窝火,看了一眼单独归放一侧的那本奏折,怒意从中袭来,眼不见为净。 就见他长腿翻折,把奏折给卷到了砚台底下垫着。 萧宁带着结果回来了,“回禀陛下。” 陆怯坐正了身子,“说!” 萧宁开口变得有些犹豫了,“偏殿……偏殿内江北王踢了二皇子一脚,门都给撞烂了……” 陆怯凝住了,傅呈辞这疯狗念情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说踢就踢。 就陆玉那身板子能禁得住? 不过,这好端端的傅呈辞又在发什么疯病! 陆怯刚准备开口让萧宁把人带过来,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过去一次。 果然才走到拐角,就看到那走廊上碎屑一地的门。 陆玉应该是被扶了进去,没有他的旨意没人敢叫太医。 陆怯把人叫到外头去守着,他走进去就见到一端躺着陆玉,另一端坐着傅呈辞。 他捏起人的脸侧给转了过来,低头看着他的伤势,眼角破了点口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伤的。 “解释一下。” 傅呈辞有些别扭这个姿势,把自己的脸从他手下挣脱,冷冷道:“陆玉以下犯上,微臣替陛下管教。” 这口吻桀骜不驯,嚣张的姿态都给陆怯听懵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解释。 陆怯蹙眉:“朕不需要你替朕做事,至于以下犯上还是大不敬之罪王爷也不用操心。” 他说完这些话,拂袖要走。 横竖这疯狗看脾气是问不出话来。 而他刚刚过来的路上,不出意外看到了许多双‘眼睛’。 他一时猜不透是朝中哪个派系的,不过不管是谁的人,撒野撒到了宫内,那便是找死! 傅呈辞起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在无人看清的地方眼里是无尽的落寞,“微臣有话想同陛下单独说。” 陆怯心里有事,怔了片刻后道,“等江北王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说吧。”然后只见他毫不留情的抽袖离开。 他并没有听傅呈辞解释的打算,他不认为两人如今的关系还能够说出什么花来。 傅呈辞抓不住他,被撇下的手垂在身侧,那原先的意气风发,到了如今被渲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哀伤。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预期的地方发展,但似乎又都偏离了原有的既定。 -- 第130页 陆玉被拖到了软塌上躺着,见了低低的笑了出声,那一脚踢的他不轻,不过的确是他犯上作乱,活该! 他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又看了看不远处孤傲彷徨的那个人,心中有些快意,又有些肿胀酸痛。 也不知道这可怜是给谁的。 笑完了,他就咳嗽,咳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从他痴心妄想的那一刻起,报应就应该来了。 没过多久太医来了。 他先是见了破门边上的一地血,然后又见了榻上的人。 眼帘重重一跳,随后低低的叹了一声气。 陆玉在这上着药,高公公也立刻安排人来修缮偏殿这坏掉的门。 傅呈辞的身边匆匆经过一个小内侍。 那小内侍似乎有些紧张,脚步也走的有些凌乱,经过他时不着痕迹的蹭了他一下。 傅呈辞面不改色,指尖压了压掌心里面刚被塞进来的纸条。 --------------------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夺九金了! 鼓掌!!! 第86章 真相 入夜, 一道人影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处,看方向是通向宫外。 等着那道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尽头。 不远处的拐角也走出了两个人。 阮刀的声音压成一条线,低沉稳重, “陛下,要去追吗?” 陆怯把手里的东西拍进了阮刀怀里,目光犀利:“跟着!我倒要看看他这大半夜的又要给我闹出什么事来!” 那是一份调查, 关于承德帝驾崩, 西蜀府的人在暗中调查后的结果。 他今晚本来想找傅呈辞让他歇了心里头对陆玉那点心思, 只是没想到撞见的却是这么一出好戏。 两次入宫,次次都是为了一个陆玉。 现在这大半夜的又跑出宫去, 他是真当这宫门是他江北王府的大门, 随时为他敞开是吗? 陆怯以为自己够狠了,碰上一个傅呈辞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疯子。 他前脚自信满满等着阮刀把人押解回来, 后一刻就等来消息, 看守宫门的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真的把人给放出去了。 这会人进了哪条巷子都不知道。 更别说什么捉人了。 陆怯气的肝火大怒, 不要钱似的掀倒了一批置物的架子。 那动静,殿外守夜的内侍听了战战兢兢,小腿打着哆嗦就差磕地上了。 而另一边,傅呈辞出了宫门先是回了一次自己府上,随后他捻着那今日刚得来的字条融进了砚台里。 很快纸条就被吞噬了。 离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 傅呈辞并未惊动旁人, 而是换了一身装束后独自出了府。 那个地方他不陌生,说来自己也去过好几回。 陆怯登基前所住的炩王府。 等他到时,院中寂静的冷清,好似又恢复了此前萧条无主时的景象。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那抬起的手还没落下, 身子就被踹进了角落里面。 他甚至没有看到傅呈辞做何动作,整个人就跟被嵌进地缝一般, 试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傅呈辞的脚步踩的极慢,那张好似被上天精心雕琢过的面容带着一丝很浅淡的冷笑,令人看在眼里忍不住的背脊生寒。 “一国国师就是这么一个待客之道的?” 黑衣人吹下头,按捺着内心的恐惧道:“是奴才惊扰王爷,望王爷恕罪。” 他一句话将错误揽了下来,那语气抖的厉害。 “你家国师呢?” 傅呈辞看了一圈四周,仔细确认了一遍,没有盯岗的暗哨,来的就真只有这一个。 那暗卫小心翼翼的道:“主人稍后就来,还请江北王耐心静候片刻。” 果然,这暗卫话音一落,一道阴恻恻的嗓音就响了起来,“江北王莫要着急,本座腿脚不便,来的晚了些。”来者拄着一根拐杖,信步而来。 他的背脊有些微曲,如同枯松的身子掩在了宽大的衣袍之下。 行路而来,带起了一阵阴风袭袭。 傅呈辞回身望他,那眼神带着几许细细的打量,随后就见他露出了一个满是兴味的笑容,“国师这都伤到五脏六腑还不忘见本王一面,当真是小有感动。” 国师嘴角一抽,极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他闭关之时走火入魔的确受了伤,他自认为掩饰的不错,没想到还是叫面前的人一眼就给看了出来。 是个眼力不错的年轻人。 他眼里有赞赏,有玩趣。 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般新鲜的血液了。 “这里细细算来本座还住了许多年,邀你在这见面,也算是宴请了。” 他这一句话咬字极慢,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叫人听得清,却听不懂。 什么叫做住过许多年? 见着效果来了,国师满意,他背着手朝着内院走。丝毫不在乎身后的傅呈辞会不会跟上来。 然而此刻陷进云端雾里的傅呈辞自然的,分不清这话里意思。 他跟了上去,倒是要看看这人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国师走到了后院长廊上,他把拐杖拿起来点了点其中一个地方,黑色帽沿下的脸只能看到半张面具,晦涩的很。 他点了点那里说:“本座曾在上面刻了整面的天道不公,可是如今本座细细想来,既然天道不公,那本座就偏要逆天而行!” -- 第131页 这句话的惊骇落在耳朵里,傅呈辞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他清醒的神智在此刻变得木讷起来。 呆呆的听着国师接下去的话。 “太宗以为要了本座的命,可是他杀的不过是乾光太子的名分,而今本座却依旧站在这!带着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权势重新的回到了这!” 他的拐杖脱手而出,一段话豪气凌云,惊世骇俗。 傅呈辞的脑海中有个大胆,且荒谬的念头闪过,当年的乾光太子没死,变成了如今的大周国师? 这中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只凭借这一席话,便忍不住的让人后背寒凉。 国师停歇话语的间隙,缓着呼吸,见他冷静的模样有些不满,“你们傅家果真一脉相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也就是一张皮囊能看,芯子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回事。 而傅呈辞也确实是这样,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不管是惊讶,还是畏惧。 总之乾光想要看到的,他皆一一内敛的极佳。 “你认识我祖父?” 傅呈辞看着他,眼神里有着探究,不知道是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探究那话题的本身。 乾光点头,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笑容,“自然,本座和你祖父相识的时候,还未见你。不过现在看样子傅家到了你倒是香火就彻底断了。” 傅呈辞蹙眉,难得的心思上了面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就你这样还能为傅家延续香火?” 乾光说话直白,反倒是就这般戳中了傅呈辞,让人忍不住的又继续逼问下去。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傅呈辞隐约猜想到了什么,他既然在此时回了大楚,定然就不是什么当真抛开过往为了修好而来。 只怕另有目的是真。 “送到承德边上的女人是本座精心挑选而来,祸国倾城果真应验了那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惜了,这凡心照样有着情动之意,本座交待下去的任务,她竟然敢阳奉阴违!你可知当初为何只攻下了这边郡一半?” 傅呈辞内心吃惊不减,见他丢了问题过来,下意识的回了,“军力,物资?” “哈,”乾光冷冷一笑,然后摇头,“非也。当时不论兵马,还是粮草大周都是强盛的,只不过是这到手的地图只有一半,这便是她阳奉阴违的一点!” 边郡地势易守难攻,靠着那地势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而当初周军势如破竹,守将节节败退,就连季老将军都不能有回击之力,他们猜想诸多,都未曾想是这地图出了纰漏。 乾光又接着说:“这偷盗是大罪,虽说那图纸没给全,但是到底让大楚元气大伤,后面的事情你应当就知晓了吧?” “陆怯是那女人生的,承德不认这个儿子,那他理因为大周效命,不过那半卷图纸,他还未能放回楚宫内,母亲就被万箭穿心而死,你说这股怨气他何时能消?本座也没想到这孽障之后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带跑了她母亲弥留的遗物跑到了你江北的境界。饶是谁也没想到他会带着那侧图纸去投奔你。” 乾光缓缓道来就像在叙述着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事来。 而每一个字眼都跟针扎似的落在傅呈辞心上。 陆怯当初来到江北,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态? 他的前路是视他如敌的家国,身后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万劫不复。 而他……而他却亲手将陆怯最后的一丝希望打碎…… 他做了什么? 他猛的几步推后,背脊抵在了那冰冷的墙面,冷汗几乎是瞬间冒了出来。 手指颤抖的厉害,几次想握上皆是以无力告终。 他把那个怀着希望的人打入了地狱,他亲手把陆怯推到了深渊,在江北的每一个深夜,陆怯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都在后悔,天下之大,他却选择了江北。 最终却是…… 傅呈辞不敢想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周大军压境,他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卑鄙的私心,将那个人给推了出去。 遥城之下,他以为自己不过错付了一回,却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错付。 用陆怯的遍体鳞伤换来了自己的私心。 他在心里止不住的想,那是陆怯,那是五年前怀着破碎希望前来寻他的陆怯。 乾光的话好似还不够,他看着傅呈辞眼眶的红色,心满意足的笑了,像是找到了一个比之前更加有趣的乐子说道,“你知道那四年在大周的地牢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我给他服了毒,此药无解除了我定时给他的解药。他一到皇城便被打入千机司的大牢,整个人泡在了漫到脖颈的水域里面,你知道水里有什么吗?是蛇,水蛇!我找人放下去的,陆怯小时候被蛇咬过,怕这畜牲,然而现在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毒蛇随时的都有可能顺着他的伤口钻进他的体内!他白天就会被关冕带出去,他的身上有各种刑具的痕迹,到了夜里就要被束缚上四肢,和蛇过夜……” “你想想他的内心该有多少的绝望,他最信任的人亲手把他送到了这……” ‘最信任的人’这五个字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锁,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想起来了,他问陆怯这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 第132页 那个人说“关冕”。 他原来都记得! 他记得自己所有的苦! 所有的刑具,就算是一个常人也未必经受得住,何况…… 何况陆怯回到大周之时,早就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是不是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夜里腥水没过鼻腔,比这更折磨的是水里肆意打转虎视眈眈的蛇。 傅呈辞不敢想,他每想一下,每想到陆怯受到的伤,他的心就一阵绞痛。 肺腑涌出的血喷洒出来,傅呈辞再也支撑不住的跪在了地上,他狼狈的喘着气,所有的痛感都没有心中的痛楚来的猛烈。 他甚至没有了理性可以思考,分辨不出乾光意欲何为。 他彻底的进了对方的陷进,这个陷进的开始是自己。 乾光有些震惊,他原以为那男男情爱的事情都是陆怯的一厢情愿,用这些过往来刺激傅呈辞不过是想唤来这人的内疚。 没想到这效果想的比自己还要好。 他出神之际也没想到那颓靡的人会突然发难,两个人滚倒在了柱子边上。 傅呈辞的双手扼住了乾光的脖颈,双目凶狠,沉默不语的加深了手里的力道。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为了陆怯报仇! 乾光满意的笑了笑,“咯……咯咯咯……你如、如果杀了本座……那么陆怯……必死无疑!” 傅呈辞如梦初醒,眼里戾光退散,收回了自己的手,没错陆怯的毒要靠他的解药,他暂时还不能死! 乾光狼狈的倒在地上,仰头喘着粗气,他的笑容阴森,连带着那半脱落的面具都有些扭曲,和这柔和的夜月有些格格不入。 傅呈辞把一步之外的拐杖拿回了手上,猛的插进了那坚硬的地面,足足没入了一个小指长短,冷冷道:“我不管你之前想做什么,总之我要是发现你做任何事,别怪我心狠!” 国师呛气的咳了几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傅呈辞眼里玩味愈发的大了。 还真是纠缠不清,傅家绝后。 傅呈辞离开了炩王府,这一路走的浑浑噩噩,他隐约知道自己进了国师射中的圈套,可是再听到那些事后,他就知道自己在也没有抽身的可能了。 …… 床榻之上的人影猛的坐起身来,陆怯双手抚了一把脖颈的冷汗,整个人连寝衣都湿透了。 他梦到自己死后到了十八层地狱,被早他一步死的国师嚼碎咬烂。 然后他在十八层地狱的尽头看到了傅呈辞,那个人居然在哭,他甚至能看到他眼眸里悲恻痛决的哀伤。 他叫来阮刀,心上一动,吩咐道:“去江北王府,查一下江北王此刻在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傅以堇:傅家绝后?看不起谁呢! 第87章 圣旨 阮刀领命出去, 趁着夜色前行。 一路来到江北王府,不知是今夜寒风过冷,还是心中有鬼作祟, 他隐约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这种预感太过强烈,以至于他藏匿身形之后,全然没注意一道身影几乎是瞬间贴了上来。 等着他反应过来之后, 就已经落了下风。 傅呈辞只要在上前一步, 他的小命就能瞬间不保。 黑暗之中喉结滚动, 只听他沉声开口:“江北王这是何意?” 话音一落,传来的就是傅呈辞不带丝毫情感的嗓音, “我要你带我入宫。” 入宫? 阮刀看着面前的人, 透过那双眼睛深沉的如同打翻的砚台,鬼使神差的他点头答应, “可以。” 等到了宫内, 阮刀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 叫停了脚步迫切超前的傅呈辞道:“江北王稍等,皇上歇下了。容属下前去禀报。” 傅呈辞也意识到自己的确过于迫切了,虽然面色冰冷的看不出什么过多的情绪,但还是遵言点了点头。 陆怯还未歇下,殿内亮着一盏灯。 看见阮刀这么快就打道回府, 有些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阮刀说道:“江北王想见您一面。” 陆怯下意识的接上话,“所以你带着人进来了?” 阮刀沉默。 “来人啊!”三个字蕴藏的怒意不浅,就连阮刀都直接给跪了。 “——陛下!” “——且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自己身边的属下, 一个是门外来的不速之客。 陆怯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面,隔着数丈距离看着傅呈辞, 冷笑道:“来人啊,将这个擅闯皇宫的人拉下去!” “噗通”一声,还未入殿的傅呈辞一撩衣袍直接跪了下来,额面扣向冰冷的大理石瓷砖,“皇上恕罪!” 恕罪? 陆怯看着他发顶的玉冠,在过去便是姿态谦逊低垂的脖颈。 什么时候,骄傲如他会犹如蝼蚁? 这是要他赎哪门子罪! 闻讯而来的宫人也是进退两难,这江北王何时入的宫,怎的就跪在了殿前。 然而见着陆怯没有继续发话,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逢屋外狂风作起,屋檐落雨。 一阵寒风吹来,陆怯讥笑开口:“你跪在这里是在逼朕吗?” “微臣不敢。” 陆怯发怒,“不敢就滚!” “微臣不滚。” “那就继续跪着吧!”陆怯冷笑,也没提让宫人把人带下去的事。 -- 第133页 说完,就让阮刀把殿门给关了。 这殿内剩下主仆二人,阮刀看着陆怯余气未消的样子,便道:“您若是心疼江北王,我便找个借口让人离开?” 陆怯停下脚步,侧头睨望了他一眼,语气并未有什么很激动的情绪在波动,才更显得恐怖。 “那我是要有多想不开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罪受?” 阮刀瞬间沉默。 立马意识到自己这是说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然而陆怯却也没在顾得上他。 回了寝殿坐着,神色肉眼可见的疲惫了不少。 他和傅呈辞就像是一个死结。 从五年前他亲自拉下绳索,这个结被彻底的绑死了。 在他还在这个位置上的一天。 他们两个就永远逃不开这该死的,不必要的牵扯。 他抬手捂住了胸口,心悸带来的刺痛感袭来,朝着边上的阮刀道:“暗匣里面有一份我写好的圣旨,你取出来放做明日早朝宣旨。” 阮刀有些疑惑,陆怯登基至今颁布过的无非是一些人事上面的掉改,还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动作。 更多时候都是朝上口头传述,然而今天居然事先拟订了圣旨。 阮刀敛眉,朝着置放暗匣的地方走去。 取出明黄卷轴,不过是轻飘飘的木轴连着布料的重量,偏偏落在手上就让人感觉有着千金那般重。 陆怯舒展了手脚,懒洋洋的朝后一靠,心放平几分,“你就不想看看吗?” 阮刀乍惊,脑子的反应拉不住他的动作,直接捧着圣旨跪在了陆怯面前,“属下不敢。” 动静之大“砰”的一声,惊的陆怯坐了起来,挑眉看着跪在面前的人,语气多了几重意味深长开口:“就算你不想问什么,周棠阴就不好奇吗?” 阮刀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陆怯对他鲜少有这语气说话,莫名提起周棠阴令人不经后背一凉,他自认行事隐蔽,却在此刻对上陆怯的一双眼睛让人感觉无迹遁形。 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明黄卷轴,面前有一片阴影盖下。 骨感漂亮的手指拿走了他手上的卷轴,头顶传来男子淡然轻晒的笑意,“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吧。” 阮刀不动,陆怯也没有多说话,走到了书案边上目光落在了圣旨上面的内容。 一字一字都是他不久之前手书写下的。 此刻在看上去,却感觉有那么一些疲惫。 目光落在阮刀弯起的后背上,无力感蔓延心脏。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逼他! 之后阮刀是被他严词呵退的,皇宫里面有一个半夜抽风的人就够。 半夜抽风那个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次日。 文武百官上朝,陆怯姗姗来迟。 武首位列傅呈辞身姿挺拔,眼下有一片青色,听宫人说这位跪到了快要上朝才离开。 陆怯冷笑,他怎么不知道傅呈辞的傲骨什么时候可以这么轻易曲折了。 照例是例行公事的环节,朝臣洋洋洒洒的一通长篇大论,最后辩论一番,在请个最具权重的人出来主持公道,朝会就算结束。 事后陆怯看了一眼高公公,用眼神他可以开始了。 众人顷刻安静,全都翘首以盼好奇这位新晋帝王有什么大事是突然要在朝会之后公布。 高公公打开圣旨,一目十行,表情瞬间凝滞。 见高公公久久不语,陆怯冷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高公公是不识字了吗?” 低沉且带着震慑的声音传开,底下人群短暂骚动了一瞬,傅呈辞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陆怯轻描淡写的移开视线,偏是不给傅呈辞对上眼神的概率。 高公公猛地一激灵,清了嗓子开始念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武侯之子陆臻,天姿德厚,秉性恭顺,深得朕心,今收养于膝下,传太子之位,待朕百年之后继此位——钦此。” 话落,万籁俱寂。 大殿之上安静的可以听到外面鸟雀飞过的声响。 “咔擦——”钝厚的声音碎裂开,这短暂的安静被突然打破所有人朝着声源看去。 傅呈辞手上的笏板碎成了两半,文臣那边见状直接惊了。 反观傅呈辞还是面不改色,锐气的眼神直逼高台之上的帝王。 陆怯扯起嘴角讥讽看他:“江北王有异议?” 笏板碎裂的地方还被他捏在手心,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字一字道:“微臣不敢。” 他哪里猜不到陆怯的做法。 身中剧毒,药石无医。 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陆家的江山不能有外人掌控,现在做这个决定无疑是最好的。 傅呈辞明知这是最好的,却也是最公平的,偏偏此刻他只能紧咬后槽牙,说不出半个不字! 群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那些平日里面能言善辩的老智者此刻都变得哑口无言。 陆怯不会听他们的安排立后纳妃,后宫的存在不过是一个摆设。 世家或者臣子达不到后宫塞人的目的,对于这个帝王只有更加捉摸不透的感觉。 陆怯上任火烧了一把又一把,这最后一把直接将众人心里面烧的发愁。 陆怯看了一圈没人说话,心情颇为愉悦的勾了唇角,“既然无事便散朝吧。” -- 第134页 所有人被安排的云里雾里,却还知道恭送陛下。 陆怯一走。 大殿之上就瞬间跟炸开的锅一样。 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 和武侯沾亲带故的宋大人被围在中间,左一句右一句劈头盖脸朝他砸来。 都在问什么情况。 武侯不过是一个承袭的爵位,没有实权的官职上不了朝,众人问不到他,平常也没有接触交集,没想到这一出现就是大场面。 儿子变成了太子。 这地位简直就是云端泥底的区别了。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暗室里面国师睁开垂掉着的眼帘,在听完暗卫原字原句的复述之后冷笑道:“他以为这样做就能逃避得了一切吗?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他要的是将整个国家都同他陪葬! 将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一一奉还回去! 傀儡一样的暗卫垂下脑袋,很久之后国师说道:“我要见陆怯!” 说完,他拿着手边的拐杖站了起来。 背脊比起之前见到的时候还要佝偻。 暗卫沉默起身走在他身边,两人顺着台阶上去。 暗室的门被打开,万丈光芒照了下来。 黑色的斗篷将他全身都包裹了起来,然后他的眼底映出了站在面前的一双鞋。 抬头接受久违刺眼的阳光,陆怯站在他的面前。 神情冰冷宛如数九寒天。 国师眯眼看着他,像是沟渠里面的蛆,肮脏又恶心。 陆怯:“你会住在这里,是我没有想到的。” 国师舔了舔唇,发出一串涩笑:“你能这么快的找来这我也没有想到。”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怯:摆烂不干了感谢在2021-07-31 03:03:13~2022-03-29 01:1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泡椒鸡爪alin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结束 “你躲在这, 也是让人没有想到。” 陆怯说话的语气格外温和,若是不看他的神情只怕会让人误以为这不过是一句在平常不过的关心。 国师微愕抬头撞进他幽深瞳眸里面狠狠一震。 快到一闪而过的深意来不及捕捉。 他缓缓支棱起身子,苍老的声音阴恻恻的响起, 充满了不悦:“皇帝的位置不坐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陆怯他十分的不满意,就像是养了多年的畜生突然有了人性反扑主人一口。 还是一条獠牙尖锐的畜生! “消息你不是也收到了,退位诏书朝会之上也公布了, ”嗓声一顿陆怯缓缓开口, 语气稀松平常:“你都已经要死了还不忘回来, 我不得成全你。” 成全你长埋此地。 国师的心脏狠狠一跳,浓浓的不安涌了上来。 他突然就知道那个圣旨代表了什么意思, 不是陆怯想的长远, 而是陆怯不想活了! 还没有说话,陆怯就做了一个手势, 一瞬间原本空荡的房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布满了弓箭手。 国师看了周围一圈, 在看了一眼陆怯, 笑容阴诡:“你别忘了你也被困在里面!还是说你真就以为扶了一个傀儡上位,就能万事大吉?难不成你认为一个小傀儡真的能够镇抚住那些藩王,能保证他们不乱吗!” 一个和皇室有着祖辈血亲的子嗣,身后没有任何权利,登上那个位置只会被那些藩王权臣剥的一层皮都不剩。 大楚必乱, 边关战乱,朝堂之乱,同族反目,所有人都会沦为权利牺牲品...... 越乱越好,让那些人看看, 自己当年的决策是何等的错误! 如今那些和他作对想要他死的人,不早就变成一坡黄土了。只有他还活着, 只有他可以改变这一切,他才会是大楚的最大的变数! 他的神情是近乎痴狂的神色,他的目的就要达成了! 他忍了几十年,终于要在最后的时候,摧毁城楼让这大厦倾倒。 陆怯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眯眸看了一眼国师,“那在这之前要死的人一定会是你!” 他在出来之前就服用了药物,能够短暂遏制体内的毒性从而让他身体的水平达到一个顶峰的状态。 埋伏的弓箭手有他事先就下过死令,如果真的不敌国师,就万箭齐发,总之今天国师必死! 国师能够在这闭关,就代表他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很快他的身边就围满了死士。 反观陆怯身边孑然一身只有他一人,势单力薄之下便显得有几分凄凉。 国师看着他,语气意味深长道:“陆怯其实你也不想死吧,依照你现在的能力留在这杀不死我,只有我杀了你的份。” 他缓缓笑了,“你想活着不然你也不会让周棠阴去给你找解药,不过可惜了,他就算把国师府掀了一个底朝天也注定得不到解药。” 说完,他还暗自可惜的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笑容。 陆怯垂在身侧的手腕动了动,嗓音凉凉,“是吗?” 他的动作比起顶峰之时还要更快,灵活度还要更加迅猛。 在死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逼国师命脉。 他一定会亲手杀了国师。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深厚的内力,拐杖一丢,枯瘦的手指曲起化为爪形,伸手就抓来了边上的两个死士挡住了陆怯的动作。 -- 第135页 只不过陆怯的实力远比他想的更加可怕,压根来不及躲闪。 他狼狈退后。 眼里露出寒光,“你用禁药,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两人如果缠斗在一起,弓箭射下来之后就一定会伤到他。 这也是陆怯事先下过死令的原因。 时间流逝了半柱香那么久。 陆怯的身边虽然也有暗卫帮忙,但是国师身边的死士如同钢筋铁器铸成的一样,暗卫和死士倒下去一波又一波。 陆怯身上染了血,有他的有别人的。 很快长箭如雨,面前轰然倒下的尸体在昭告一切,结束了。 他感觉疲惫的覆上了眼帘,第一次感觉如此的轻松。 傅呈辞还有阮刀赶来的时候,炩王府门前就像是事先被清理过的一样,丝毫看不出里面乱斗的痕迹。 傅呈辞的心跳就没有平息下来过,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浑身气场肃冷的问道边上的阮刀:“你真的确定他来了这里?” 阮刀的面色不比他好上多少,从陆怯开始威逼利诱他一定要找周棠阴拿来解药的时候他就应该事先猜到对方的动作。 只不过没想到陆怯这一次是做了鱼死网破的决定,很显然他谁都没有想要告知,不然不可能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这么突然。 突然抽调了皇室的暗卫,突然写了这么一份圣旨。 阮刀彻底心慌了,他给陆怯的不是治病救人的解药,是加速他上路的最后一味毒药。 两人推门而入,没想到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焊死了。 两人只能从墙上翻过。 一进去原本阻拦在里面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两人加快脚步往里面走,地上横列大大小小的尸体。 只能依稀从着装辨认是死士还是暗卫。 傅呈辞神情紧绷,唇缝抿成了一条直线,浑身就像是一把拉开到极致的弦只要在用力,这跟弦就能被轻易挑破。 阮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是被傅呈辞的模样吓了一跳,碍于对方浑身冷到极致的气场,他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往里面走,地上躺着的,梁子上面刺着的全都是箭矢,密密麻麻。 一个人要是想要在这之下死里逃生该需要多大的运气。 傅呈辞在这一刻突然就猜到了,陆怯的安排。 如果凭借他的力量杀不死国师,那就不要放过一个。 这里面也包括他自己。 此刻就连呼吸都是细细密密的疼,傅呈辞已经混沌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地上的尸体可以堆成一个小山。 有的衣服被血水染的都看不出颜色,他手脚都在颤抖连翻找尸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呼进去的空气带着冰冷的碴子还有浓郁化不开的腥味,鼻腔连带着喉咙口都涌出了锈味。 他缓缓咽下了一口血沫,眼神发红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阮刀,尚且带着几分残存的理智说:“他没死,你找那边,我找这边。” 说完,他就开始在血海里面找人。 他浑身都笼罩着莫大的哀伤。 就连阮刀都看的于心不忍。 走过去想将人搀扶起来,“王爷,您还是先起来吧。主子不会在这的。” 傅呈辞没听出他这话的弦外之意,平日连说话都是冰冷的男人此刻的声音却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带着委屈,眼眶发红,“那他会去哪?” 谁也不敢想象叱咤风云的江北王会露出这么狼狈的一幕,阮刀动了恻隐之心,嘴唇微动有点瞒不下去了。 虽然他也是在做赌注,但是此刻他除了相信没有别的选择。 在阮刀想要脱口而出的前一刻,傅呈辞身边的侍卫就找来了。 似乎没想到整个炩王府变成了一个修罗场,饶是在刀山火海里面走过的人此刻都有些心悸。 裴朔在看到傅呈辞的模样后心中震撼。 也顾不上别的想法,绕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了傅呈辞身边。 在他耳边说嘀嘀咕咕一阵。 就看到原本眼里一片死灰的男人,一瞬间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语气惊喜,“在哪里带我去!” 裴朔连忙领着傅呈辞找过去,阮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卫野带头在街上拦住了马车。 剑拔弩张,气氛僵持。 周棠阴怀里面抱着奄奄一息的陆怯,气愤道:“若是在不滚开,本王不介意在这里开一条血路过去!” 他隐姓埋名低调来大楚,身边带着的都是精兵强将,就算真的和面前拦路的人对上也有把握能够将陆怯成功送出去。 卫野也是左右为难,皇上就在这个马车里面,他若是连一辆马车都守不住他家王爷才会先要了他的命。 远处马蹄声传来,傅呈辞来了。 卫野松了一口气,默默的退到了傅呈辞身后。 傅呈辞的双眼带着锐意,似要将这马车挡着的帘子灼烧开一个洞,以此来看清马车里面的情形。 陆怯就在马车里面。 下一刻周棠阴从马车里面露出了半个身子,从那个角度看过去,另一半被挡的严严实实。 他看着傅呈辞笑道:“江北王幸会。” 懒散恣意的态度,三分挑衅,三分嘲讽,四分的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陆怯也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 第136页 “周、棠、阴?”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傅呈辞眯眼审视面前的男人,两人的眼中同样藏着一股强大的韧劲,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对峙在看不见的地方硝烟弥漫。 周棠阴对于他居然叫的出自己的名字感觉到了莫大诧异,既然不需要自我介绍一番反而省去了许多事,他也不介意和傅呈辞撕破脸:“今天就算天皇老子亲自在马车面前我也要带着陆怯出城,”语气一顿,他讽刺道:“我险些快要忘了,马上就要做皇帝的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要是亲眼见到这个大场面,会不会直接给吓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9 01:18:26~2022-03-29 17:3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南亭 16瓶;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离开 “你想要离开这里, 这中间只要一声令下就有十二道关卡等着,你确定你带着陆怯能安然离开?”他嗤笑一声看着周棠阴,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只要他想, 周棠阴的马车连皇城都离不开。 周棠阴沉着一双眸子看他咬了咬后槽牙,真想替陆怯用刀子剜开这个家伙的心。 真他娘的不是人! 傅呈辞心里面的煎熬不比他少,炩王府里面一片狼藉, 没有亲眼确定那人的安全, 他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而且真要过继个孩子来继位, 那也得真等他百年之后的事! 气愤和担忧到达极致反而平息了下来,“你只要将陆怯交出来, 关于你出现在大楚的事情便不会给你带来太大的麻烦。” 留下陆怯, 是不会想四年前一样错过,他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放手了。 他会倾尽天下之力去救他! 他只要陆怯留在身边。 周棠阴已经不准备跟他废话了, 他既然敢出现在这, 傅呈辞的威胁于他而言也变得那么无关紧要。 就在他准备下令动手的时候, 一道虚弱的嗓音响了起来。 “且慢。” 陆怯撑着周棠阴的手臂起身,看姿势就像是依偎在他怀里一般。 帘子的另一半被打开,露出对方过分病态苍白的面容,摇摇欲坠,就像是随波漂浮的浮萍。 看着傅呈辞, 露出了一个熟悉刻然的笑容:“江北王这是要和朕彻底撕破脸了吗?” 他极少自称朕,此话一出颇有决绝的意味。 傅呈辞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后悔,他并不想逼陆怯的。 嘴唇翕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无用的。 他总不可能跟陆怯说,我害怕你这一走就在也不回来了。 或是跟陆怯说, 你别跟着那个周棠阴你留在我身边。 只怕这话真要说出去,只会换来对方的冷嘲热讽, 然后陆怯真的就跟着周棠阴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怯支撑起身子坐起来说话已经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很快就撑不住的咳了起来。 他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同时牵动住两人的视线,周棠阴细心的给他抚背,傅呈辞脚步一动又硬生生的被定在了原地。 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心跟被撕裂了一样。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昔日陆怯看着他的神情,他和陆玉说笑的时候,陆怯的心里是不是跟他此刻的一样。 他从周棠阴的眼里看不出半分情愫,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阵无名之火。 说时迟,那时快,齐整的脚步声还有马蹄声声势浩大传来。 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傅呈辞看到为首的高公公,眉心一跳,浓浓的不安涌了起来。 高公公下马,目标明确走到傅呈辞面前笑眯着眼开口:“王爷接旨吧。” 傅呈辞深深的看了一眼陆怯,目光几乎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唇缝抿直,顺从的跪了下来。 高公公展开圣旨,明黄的卷轴在光下折射出亮眼夺目的金色。 刺的人眼窝生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江北王傅呈辞,爱于民,勤于政,是国之栋梁能成江山社稷,特封为摄政王待新皇登基辅佐政事,钦此。” 读完,高公公将圣旨交给了傅呈辞,不忘说道:“恭喜了摄政王。” 然而傅呈辞远没有什么开心的神色。 看向陆怯,向来带着锐意的双眼此刻却是眼尾泛红,一双手背青筋凸起,捏着圣旨似乎下一刻就能将其折断。 笑容也无法掩饰住他嗓声的艰涩,“摄政王?”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阻碍他前进的枷锁居然会是这,原来陆怯早就将所有的后路都铺好了。 这当头一棒让他瞬间认清了鲜血淋漓的现实,就在他以为可以从头来过的时候,早就已经局势翻转了。 陆怯要离开这里,任他卑微乞求赎罪都于事无补,陆怯的未来不会有他,从此天涯陌路两人兴许此生都不复相见。 傅呈辞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明明陆怯就在他的面前,只不过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斩裂开了一条深邃的鸿沟。 明明还未寒冬,他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颤,用力紧绷着下颌才能抑制住自己即将脱笼而出的暴戾危险,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痛苦。 -- 第137页 陆怯太难受了,说话都有碴子一样的东西磨着下颌,放下帘子,重新的合上了眼帘,他的声音淡的几乎听不到,“出城。” 傅呈辞紧咬牙关才能在马车擦肩而过时努力抑制住自己将人捆绑下来的冲动。 他一旦这么做了,两人之间就在无可能了。 “通知所有关卡,”他声音涩然开口,“放行。” 马车一路向着周棠阴安排好的地方驶去,在路上要不是周棠阴用参片给陆怯掉着一条命。 只怕这一段路下来,就是马车的车轱辘都能把人给颠没了。 马车跑了一天,不仅路上难走还要防着傅呈辞在身后耍阴招,等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到地方,依山伴水,清幽养人,只有零散落了几户人家。 楼鹤早就等在门口,见到马车的影子时可算松了一口气。 将陆怯抱回床上躺着,陆怯只能发出稀碎的□□声,气息奄奄,周棠阴安抚性的捏了捏他的手腕,腕骨上没二量肉,轻易就能被折断。 楼鹤给他诊脉,这一诊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他太虚弱了,一会我先给他的外伤上药,先好好将养两日在说。”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依照陆怯如今身体底子的情况,就算真有大罗神仙来了,也不一定能把人救活。 接下去几天陆怯的病情反反复复,高热不下,夜里做梦的时候嘴里呓语不停,周棠阴和阮刀轮着夜的照顾他。 等着陆怯已经能睁眼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周棠阴端着熬的稀烂的米粥进来,他平生伺候人的耐心全都用在了这几日。 气氛安静,周棠阴扯了扯嘴角,和他说起了这几日外面的近况,陆怯敛着眉眼听着。 模样静巧到不行。 “五日前新帝病故,太子登基,摄政王辅政。” “陆观欲意逼宫,还没靠近皇城就被打压回去,没死,被囚禁起来。有了这么一个鸡杀给猴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安分了不少。” “姜相告老还乡,先废太子陆玉听说是死了。” “还想听点什么?” 第90章 说开 “想要你闭嘴。”陆怯眼帘垂落着, 嗓声也是冷的。 周棠阴在这费尽心力伺候着人也不知道是图什么,现在对方醒来之后一开口,第一件事就是叫他闭嘴, 就这样的态度叫人怎么忍,他嗤笑一声,动作停了下来。 浑身气压低骇。 陆怯感觉到了不对劲, 目光沉静的迎上了他的视线。 周棠阴撞进他眼底的幽深之中, 心中一个咯噔, 这个眼神他在熟悉不过了,从千机司出来的时候, 他见过一次陆怯。 那个时候两人的关系谈不上亲近, 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远远打过一个照面之后,周棠阴看到他的眼神就和现在一样。 残灯油尽, 一片死灰。 徒然感觉一阵心慌而来, 张口想要解释什么, 话到嘴边却变得艰涩难言。 最后还是门外传来的动静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周棠阴几乎是夺门而出。 之后几天陆怯都没有在看过周棠阴,来给他送饭的人都是阮刀还有楼鹤。 这天阮刀将东西放下之后正准备离开,就被身后的陆怯给叫住了。 说出的话明明是轻描淡写,却让阮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棠阴是你通知来的,你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这一次叫他来是为了什么?”这一直是他不理解的地方,就算他母亲救过绾妃一命,也没理由周棠阴会为了这份恩情千里迢迢从大周过来捡回他一条命。 若说是因为两人的交情在,他自诩自己不值得周棠阴冒这份险。 况且在大周的时候周棠阴就对他足够好了。 阮刀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硬着头皮去看陆怯此刻的表情。 是迷茫的, 困惑的。 其实陆怯做主子的时候并不吓人,甚至没有半分做主子的自觉。 兴许是独惯了, 有时候还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偏偏此刻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用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唬出一身冷汗。 阮刀还没说话,门就被措不及防的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周棠阴,一张脸黑的好像能够拧出墨。 估计是从阮刀进来以后就站在那。 让阮刀出去,留着屋子里面就剩两人,他说:“因为我要研究不春的解药。”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目的,诧异之余陆怯难得的提了些兴致,他原来还有这个作用。 挑眉看着周棠阴,神情没见的有什么异样。 后者坐在了他对面的小椅子上,长腿不适的曲着,说话都带着几分自嘲,他的眼神有些冷漠,也不知道是对提起的往事还是对着陆怯,“不春是国师带来大周的,一直在千机司内为他所用,就连解药都只有国师一人有。” “中过不春的人很多不是暴毙而亡,就是如个傀儡一样,从他们身上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直到遇见了你,你是第一个在不春之下活下来的人,我养着你,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等你身体好了就可以为我寻来的解药试药……这就是我的目的。” 陆怯听完沉默的坐在床上,说不诧异其实是假的。 只不过他事先应该要有所发觉的,毕竟每次周棠阴来给他送药,之后的结果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 第138页 与其说是为他治病不如说是个药人。 他的手指拨弄了一下指骨的位置,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春的解药?” 周棠阴想到了往事,声音蓦地发沉,阴怨十足:“你可知我有一个同胞姐姐?” 这件事陆怯不太清楚,若不是广为人知的事情那么便是存在宫闱秘辛里面。 很显然关于双生这件事里面藏着的秘密一定也不小。 “国师当年靠着不春操控傀儡,坐稳了那个位置,从此有了千机司的存在。有一年钦天监预言,双生毁国长于皇家。当时宫内就我母妃生了一对双生子,一瞬间所有的谩骂全都落在了我们身上,最后皇上下令,双生子只能留一个,我和姐姐也只能活一个。之后我姐姐死了,便是死在了不春之中。” 陆怯沉默,没有想到会是有这么一桩往事在其中。 至于周棠阴的执念陆怯无法置喙,真心实意的帮忙也好,利用也罢。 横竖周棠阴救了他一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况且他也没多久的活路了,总不可能这个时候了还要在闹个脾气性子的。 那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吧。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我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时间都是掰着手指算日子,兴许过两日体内两种毒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也说不准。其实你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来……” ……救我。二字还未出口就被对方嗓声阴沉的打断。 “够了!”周棠阴猛地起身,面色铁青,“你就当我赎罪也好,内疚也罢,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 最后一句话就像是郑重承诺,周棠阴严肃的说完,就离开了陆怯的房间。 徒留下床上的陆怯陷入了深深迷茫,他的身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夜里心口一阵一阵泛着灼烧感,从胃一路烧上来。 送来的汤药难以入口,有时候半碗都送了窗口的盆栽。 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可能也就是他彻底闭上眼睛的那天。 两人说开以后,周棠阴回了一次大周,就在陆怯以为他不会回来的时候,周棠阴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之后看样子是打算彻底的留在这里,也没有要走的打算。 这个地方粗摸住着□□户人家,每家每户三到五人不等,很久的时间会去一次距离最近的集市上面采购,有的则是会自己种菜,只不过平面的地方大多用来盖了房子,在远的就要绕过山坳子过去了。 村民们之前还会好奇这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但是言行举止里面还是能看出排斥的意思,之后周棠阴处理的好。 三天两头的左邻右舍打通关系,送给老人粮食,送一些壮年上集市,给小孩糖块吃,楼鹤更是免费给一些生病的人看病。 一段时间下来,左右之间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在背后怀着好奇议论纷纷的不少,只不过明面上还是能相处的格外融洽。 在周棠阴还有阮刀无暇的时候,还会偶尔来帮着看看陆怯。 这里像是世外桃源,偏安一隅,过着远离喧闹的生活。 陆怯现在能出来走走了,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子,对于这个地方是哪更不在乎。他生的好看,就算病入膏肓也还没有脱相,骨相生的精致,一双眼睛,眼尾始终是向上的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说不出的秾色,在小孩们眼里他长的比出生至今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漂亮。 就算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模样不爱说话,但是不妨碍小孩就爱和他亲近。 每日只要陆怯一出来,就能看到门口齐齐排排的小脑袋好奇的看着他,然后小声在他背后说话,他走哪跟哪。 陆怯起初很不适应,之后有个小姑娘壮着胆子上来和他说话,出乎意料的他也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排斥小孩。 这天陆怯在院子里面晒太阳,一个老太太牵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陆怯记得这个老太太,就住在边上最近的一间,平常没少代周棠阴过来帮忙照看他,对上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神,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只不过他太久没笑过了,牵扯唇角轻弯眉眼神情还是淡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用琉璃精心雕琢的美人瓷。 小姑娘看的两颊生艳,眼神格外不好意思的闪躲了一下。 老太太觉得这陆公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只不过带着病貌,她说话都不由得轻声了一些:“陆公子啊,我能不能把小蓉放在你这里一下?我家老头摔断了腿,我得过去看看,这个孩子非要一个人陪着,我这也没法子了。你放心这个丫头乖着嘞,就让她坐那就成。” 陆怯还没帮着照看过孩子,只不过对上老太太恳切的眼神之后他还是同意了。 小姑娘叫小蓉,的确如老太太说的一般是个安静乖生的,坐在陆怯身边的小木扎上,低着头玩着地上的小柴火棍子。 陆怯本来自己坐着还觉得没什么,小姑娘在边上一坐时不时的出了点声,总是会让人静不下心。 他转头朝着地上玩棍子的小姑娘看去,她正用一个三指粗的棍子在地上胡乱画着。 陆怯眉眼微缓,朝小蓉道:“我给你弄个小武器怎么样?” 小蓉一愣,抬头呆呆的看着陆怯。 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惧生,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很快就见她又低下了头,声音轻糯:“好。” -- 第139页 陆怯起身去捡了一个比较硬的木头,之后又回了一次房间拿工具,这把匕首还是之前阮刀给他找来的。 他留着称手不过没用,现在倒是有了用途。 很久不弄手艺有点生疏,足足试了三回才成。 很快一把小木剑的形状就栩栩如生的现了形,因为怕伤到手,沿边一圈他都弄得十分细致,给小蓉递过去,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爱不释手。 就连声音都大了一些,“谢谢哥哥,你好厉害啊!” 陆怯嘴角的笑弧度微顿,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让她去试试手感。 陆怯很久没有这么集中注意力的专注某件事,只是握了一会匕首的重量就感觉有些疲乏。 这时小姑娘突然歪头看着他身后,圆溜的眼睛充斥着好奇,软软的嗓子喊了一句:“大哥哥。” 陆怯没有多做他想,以为是阮刀或者周棠阴回来了,这里的孩子见谁都喜欢唤哥哥。 看着脚边的影子走进,他压抑着咳嗽说:“回来了?” 然而久久得不到回应,正当他准备回头的时候,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带着愠怒清冷的嗓音,“周棠阴就是这样说着要照顾你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蓉:哥哥好厉害! 陆怯:业余雕刻师。感谢在2022-03-30 22:45:11~2022-04-01 19: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楼 20瓶;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追悔 这道声音他在熟悉不过, 也正是如此,才会感觉格外的荒唐。 万不可能出现的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陆怯在看到傅呈辞的时候感觉从趾骨到牙关都在叫嚣着生疼。 他面色漠然道:“你怎么会在这?” 傅呈辞看着他的眼神格外温柔缱绻, 明明是一个孤高不容亵渎的人,偏偏此刻连眼神都带着受伤的脆弱。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的嗓声喑哑,就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 他的确就站在原地看着陆怯, 没有在上前一步。 “看也看了, 你可以回去了。”陆怯冷冷的下了逐客令,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傅呈辞。 他牵着小蓉转身毫不留情的回了房间里面。 傅呈辞被关在门外, 表情凝滞, 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他眉宇间的痛苦挣扎,陆怯走的毫不留情偏偏他连求人留下的资格都没有。 很快落后的卫野赶到了, 看到傅呈辞一个人站在院中有些诧异, “是陆公子不在吗?” 傅呈辞语气落寞开口, 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说:“他不见我。” “这……”卫野欲言又止,突然不知如何评价。 这两月以来他贴身跟着傅呈辞,这期间发生的一举一动他在清楚不过了。 两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要想彻底的稳住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显然是不够的。 小皇帝新登基,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学起, 就算是陆怯物色好的苗子也到底是个后院长大的,不同于宫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最开始几天,傅呈辞忙的脚不沾地,所有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处理。 夜夜留宿宫内, 晚上闭眼养神片刻就要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臀下位置还没坐稳, 就收到消息陆观要反。 新帝登基正愁没地方点火,就来了这么一个典型例子。 傅呈辞为了布这个局煞费苦心,好在最后效果不错,的确震慑了一批人。 只不过这安生的时候没两天,藩外的藩王就开始蠢蠢欲动,打着为先帝奔丧,恭迎新帝的旗号都要入京。一个个在边外都有军力围着大楚,如狼四顾,压根不能轻怠。 为了安抚这些人傅呈辞更是费了不少的苦心。在这期间还遇到了不下十次的刺杀,有一回最严重的太医都只说了一句听天由命。 这些消息没有对外传出,因为一旦摄政王出事新帝压不住镇,整个大楚就真的乱了。 就这样傅呈辞还硬是咬牙挺了过来,卧床三日才足足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出来。 如今伤好第一件事便是想着要来见陆怯一面。 马不停蹄一天赶到这,没想到最后只能隔着一个门,想着那人在面前。 卫野着实心疼他家主子。 只不过他更不敢在此刻帮着傅呈辞在陆怯面前说什么,两人的恩怨早就在五年前就种下了,卫野看的清楚只怕是他家主子接下去的路不太好走。 傅呈辞就在院子里面站着,静静的也不出声打扰,没过多久外出的阮刀就回来了。 看到院子里的不速之客后还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依照傅呈辞如今摄政王的地位,想要找出他们的踪迹的确轻而易举,不过都过了两月之久才来,不是对这件事不要紧的话,估计就是朝中事情的确太多绊住了脚步。 想到这阮刀突然生了一点同理心出来,毕竟一个国家的担子如今全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最后,不碍着情面也碍于身份阮刀上前打了一声招呼:“……王爷?您怎么来了。” 傅呈辞看了阮刀一眼,解释道:“你放心我就是想留着看看陆怯,很快就走。” 阮刀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没有说话,心道这人都没见着面,说什么看不看的。 -- 第140页 不过对方这架势俨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绕开傅呈辞走了进去。 卫野看着轻轻松松被推进去的门有些怔愣,随后生出了一股被羞辱的苦恼,“主子,要不然您也推门进去吧!” 傅呈辞的伤直接从左腹刺穿,就连腿骨都扭伤了,快马加鞭之下卫野担忧他的身子! 偏偏揣着病痛赶来,他连陆怯一面都见不着。 傅呈辞摇了摇头,没有同意,如果陆怯不想见他,他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 他真的快要忍不住了,两个月的思念仅仅能回忆过去两人的相处,那个时候他有多混蛋此刻就有多后悔。 然而等他彻底认清现实的时候,那个人却不会再原地等他了。 屋子里面,陆怯正看着小蓉玩,注意力却是完全不在这。 就连阮刀什么时候到了面前他都没有发现。 出神的注意力被唤了回来,陆怯呆怔的看了一眼阮刀,些许不解。 阮刀也不知道这关着门陆怯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只不过看了一眼陆怯此刻的状态他感觉还是少说为好。 “对了,我前面看到隔壁回来人了。我先把小蓉送回去。” “好。”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周棠阴和右边那家的王叔估计会在集市上吃,今晚就我们俩。” “都可以。” “那我就自己决定了。”阮刀说完牵着小蓉离开。 送了小姑娘回家之后他本来打算直接进厨房的,但是在看到傅呈辞之后还是停下了脚步,走过去问道:“摄政王今晚要留下来一块吃吗?” 傅呈辞说话的声音有些干,很沙哑的发出一个音节“好”,之后不在说话的垂下了头。 看出他浑身状态的不对劲,阮刀也不好意思让对方站在门口守人。 连忙找了张凳椅给傅呈辞坐。 --------------------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设置定时,是昨日份的更新 老傅这波可以吗? 晚安~ 第92章 道歉 等着用晚膳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因为陆怯身子不好,吃的也都比较清淡。 突然多了两人一块,阮刀就把桌子架到了院子里面, 脚步声伴随着开门声,傅呈辞看到那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连忙反应剧烈的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 有些不知所措。 眼神里面是满满的不安。 这一动静让后厨的两人同时探出脑袋张望。 见到这一幕默契的没有说话, 只不过手底下的动作瞬间慢了不少, 大有在拖上个半载春秋的架势。 陆怯就像是没见着面前一个大活人,自顾走到了桌子空着的另一边坐下。 傅呈辞也慢慢冷静下来, 紧张的捏了捏手心, 好几次没有扶稳凳子差点就直接坐地上去了。 阮刀和卫野磨磨蹭蹭的从后厨出来才算是要开饭了,四菜一汤都是阮刀苦练两月的手艺。 傅呈辞位高, 阮刀理所应当的先招呼了一句:“王爷别介意, 我们这山坳子里面的平常都是吃这些。” 傅呈辞摇了摇头, 强忍着压下眼眶里面的热意,他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能和陆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便足够了。 这时,坐在对面的陆怯冷冷开口:“吃不惯就回去吧,趁着时间还早。” 听到他的声音, 傅呈辞的眼睛瞬间一亮,待听清话里的逐客令之后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吃的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傅呈辞连扒了两大口米饭,米质粗糙, 比不得京城做饭的米颗颗口感饱满软糯,只不过他两月连转轴, 闭上眼睛就是梦魇,这饭的确比在京城吃的还要舒心。 见他狼吞虎咽吃相狼狈,比那灾民还更要可怜的模样,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牵动陆怯,搁下筷子冷怒出声:“够了!” 傅呈辞不吭声,抬头时嘴角沾着饭粒,眼角还泛着红看着他。 “你是在发什么疯,大晚上的来这里吃两碗米饭吗?”他原本平静等死的生活措不及防被打破,为什么傅呈辞每次都要这样! 在他以为足够安定的时候在次随意闯入他的生活! 所有的东西他都不要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 卫野护主,有些看不下去了,张口就为自己的主子辩解,“陆公子您误会了,主子他一醒来就……” 余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粗暴的打断,傅呈辞声线发冷,咬着牙开口,“你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来找你,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心口跟刀子割过了一般,傅呈辞说完妄图能够看出陆怯眼里的波动涟漪。 下一秒,陆怯的话才是彻底将他击溃。 “你认为两个月很艰难?那你可知那四年我是怎么熬下来的?” 如遭雷击,傅呈辞彻底的怔在了原地,就连一旁阮刀眼里的同情也慢慢夹杂着冷意。 那四年是陆怯最为灰暗的时候,他奉为光明的人亲手将他推进深渊。 四年是两人之间永远无法抹平的鸿沟。 “对不起……”傅呈辞的声音艰难生涩,能够听出他浓浓的愧疚还有无尽的悔意,他的声音哽咽:“当初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真心错付,伤害了你,你能不能在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换我追随你的脚步……” -- 第141页 陆怯以为自己有生之年要是能换来傅呈辞的回头应该是感激涕零,最起码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心毫无波澜,他承认自己拿过去揭伤疤是在故意戳傅呈辞的心窝,让他愧疚,只不过当目的达成他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只有疲惫。 他就是一个拿着愧疚要挟对方的小人。看着高傲如傅呈辞说着这些话,只感觉讽刺。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你的道歉我不想接受,你也不必求我原谅,因为……没有必要。” 他说的果断决绝,不想给对方有半分喘息反驳的机会。 傅呈辞的眼神有些许无措,是他天真的以为道歉能够解决问题,不过他们两人的纠葛哪里是这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语言无法抹平一切,过多的解释只会让他变得更加苍白无力,这种感觉让傅呈辞束手无策。 这顿饭最后还是没有人能吃的下去,傅呈辞没有走,因为陆怯每天都要喝很多药,他询问了熬制的方法之后就坐在药炉前帮忙煮药。 他只想在那个人身边找点事情做,以至于让自己变得不要那么空泛。 药好了,傅呈辞敲开了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才传来男人淡漠的嗓音,“进。” 傅呈辞带着新煮的白粥还有药一起走进去,心情还有些忐忑,“你晚上都没吃饭,我煮了点粥吃完了粥喝药。” 说完,将东西摆在了桌上,然后就要过去伸手扶陆怯。 在离着还有一掌的距离时被对方不着痕迹的给避开了,虽然没有甩脸色给傅呈辞,只不过神色的抗拒十分明显,“我自己来就好。”他还没到动也动不了的地步。 傅呈辞十分耐心,始终跟他保持的一定距离,这个距离让陆怯挑不出刺,偏偏看在眼里难受。 只不过他和傅呈辞怄气的确不值得,对方没有一点事,他身子却是虚的快要撑不住了。 白粥熬的很浓稠,明明什么也没放陆怯却在舌尖尝出了一点甜味,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傅呈辞,对方很快的捕捉到了他的视线,心下一沉格外担忧的追问:“怎么了?怎么这个眼神看我,是不是不舒服了?还是说这个粥有什么问题?不过不应该啊……这味道我先尝试过了,没问题啊,算了不然还是先别吃了。” 他越说越乱,说到最后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似乎没想明白这粥哪里煮出问题了。 陆怯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白浓的粥,嗓音喑哑:“粥没有问题,谢谢你。” 傅呈辞浑身定住了一般,勾唇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喜欢吃就好。” 他是真的感觉开心,只要陆怯能满意,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之后,傅呈辞似乎掌握了两人独处的要领,只要他不说话陆怯就可以无视他,也不会在提让他走的话这样就够了。 只要看着这个人他就会感觉莫大的安心。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夜色深沉,陆怯在临睡前让傅呈辞离开,出乎意料的这次傅呈辞格外好说话。 走到门边的时还不忘贴心叮嘱了一句:“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你床边放着的水壶经过处理能够保温,如果渴了就喝里面的水别喝冷水,然后……晚安。” 陆怯有些不耐烦,他以前没发现傅呈辞的话可以这么多,听得还感觉有些心累。 傅呈辞出去之后阮刀就来了,他正想着安排一个什么房间给这位主子过夜,没想到傅呈辞直接牵了马,似乎是打算赶夜路回去。 他没有立场留人,只不过这山路晚上不好走,出于对摄政王身份的考虑他都要提醒几句。 “王爷啊,这山路都是大树,晚上遮了光线压根看不清路很难走的,如果你不嫌弃这里有空房间可以过夜。” 傅呈辞已经翻身上马,反而是身后的卫野帮忙解释了一句:“王爷这次是私自离京,还需在早朝之前回去。” 阮刀咋舌,没想到这其中还藏着这么个原因,这一来一回就要耗费不少时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人离开。 一门之隔的陆怯听全了,心里面说不出的感受,以前是他先招惹上去的没错,只不过却没有人告诉他兜兜转转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就像是有一个成天掐着你的脖子要你死的人,在一瞬间突然搂着你的腰叫你好好活下去一样荒谬,可笑。 从京城如果快马加鞭到这,最少也需要三个时辰,现在往回赶的确可以来得及早朝。 陆怯心里默默叹气,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想着以后可能就真的也见不着了,却又有着说不清的感觉。 次日一早,周棠阴就回来了一道的还有楼鹤,因为昨天碰面的时间太晚了两人就找了一家客栈住着,天亮才回了村子。 楼鹤去了一次南疆,不春昭苦两种毒性融在一起就算两种解药都有也不一定奏效。 况且国师死了,不春的解药更是不知道在哪了。 如今也就只有在南疆能够碰碰运气。 院子里面坐着三人,周棠阴,楼鹤,阮刀都在。 楼鹤去了一次南疆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再回来时发顶生白,更显得风仙道骨,也更为清瘦。 他拿出两个药罐说道:“这是为今之计唯一的法子,只不过风险太大了。” 周棠阴双眼一凝,声寒道:“子母蛊?” 楼鹤点头:“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不过如果不尽早决断,真等到最后筋脉全废时就彻底来不及了。” -- 第142页 等着浑身都被毒性彻底侵蚀完,要想活命就只能把整个人都变成药人,就算如此可能也只是保住几年的寿命。 然而这过程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恰好此时陆怯从房间里面出来,看到药罐子目光微怔,然后淡淡的走进几人面前说道:“南疆蛊虫需要有人用自己的血脉滋养母虫,在用子虫救我,这个办法不切实际还损害极大,你们还是不用为我费心了。” 这毒在他身体里面种了四年到现在他还活着,已经算是侥幸,一个五年前就应该死的人偷了这么多年的光阴也应该知足了。 听完陆怯的话,楼鹤也跟着沉默,他所担忧的无非就是这一点,能够滋养母虫的人需要内功深厚,身强体壮,最好还要和陆怯有足够亲密的关系这样才能保证子母蛊的作用。 不然母蛊如果不配合,子蛊只会害了陆怯。 这件事突然就被暂时搁置了,陆怯的态度可以说是格外消极,终日里不是晒晒太阳就是在村子里面闲走,便像是掰着手指过日子,活到哪天就算哪天。 就在陆怯开始淡忘傅呈辞的时候,对方又一次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见到傅呈辞,对方的状态明显不佳。 从马上下来的动作被陆怯放在眼里,一个踉跄要不是边上的裴朔卫野估计就要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是清明节了,给小傅上香 第93章 我行 陆怯下意识的捏紧了座椅扶手, 眉头紧缩。 傅呈辞受伤了? 他的脚步下意识的就要朝着傅呈辞的方向迈去,紧接着就被生生顿住了。 嘴角扯出了一抹自嘲冷笑,先不说两人的关系如今僵持不清的, 就算傅呈辞真的受伤了也和他没有关系。 那人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真要插手也轮不上他。 听到动静出来的还有周棠阴和楼鹤,二人对于傅呈辞的出现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诧异。 几个人还算聊的来, 也没人去问傅呈辞为什么出现在这, 像是默认了一样, 反而变得陆怯最为不自在。 陆怯没有参与几人的话题,坐在一旁看起来十分安静, 只不过耳朵听得却是边上几人说话的内容。 一个是大楚的摄政王, 一个是大周的皇子,两个人能够和平的坐在这乡野小林里面聊天, 传出去足矣震惊众人。 聊的自然不可能关乎家国政事, 如此能说的话就寥寥无几, 最后话题就扯到了楼鹤此去南疆的境遇。 说到了解毒的法子。 傅呈辞听得聚精会神,尤其是在听到有解之时,眸色瞬间一亮。 在听完这种蛊的前提后,就差直接让楼鹤当场朝他动手了。 楼鹤说出了自己的顾忌,“种蛊对于人的身体损害极大, 谁也不能保证什么。” 傅呈辞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开口:“我可以。” “他不可以。”一道更为坚决的嗓声在他身后响起。 冰寒冷漠。 陆怯就站在傅呈辞身后,重复的说了一遍那四个字,“他不可以。” 傅呈辞看着他,语气格外耐心:“除了我这件事没有第二人选, 陆怯你相信我好吗?” 他眼神认真看着陆怯,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思念, 若不是朝中突然有事耽搁,他也不可能会拖上这么多天才来。 身体的某处伤口在此刻缓缓作痛,他面色不变依旧温和的看着陆怯,眼神却是格外虔诚。 他的异样并没有逃过楼鹤的双眼,单薄的眼帘下遮敛住了好奇的神色。 “你在发什么疯?”陆怯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你不用对我愧疚的,还有,你要是出事了你让陆臻一个人怎么办?” 傅呈辞瞬间哑口无言,再多解释这一刻都变得格外苍白无力。 只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他眉眼微蹙,一双黑冷的眸子看着陆怯,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决定,“你放心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陆怯:“……” 他说的那些有一半是原因,还有一半原因更简单,因为他不想活了。 前二十几年他就跟个提线木偶一般,从出生开始,他就失去了最基本的自由。 每天都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鞭策他的永远都是那些话。 你要听话。 你要听娘的话。 怯儿娘只有你了。 怯儿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娘的话,难不成你也想要逼死我吗? 后来那个女人死了,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矛盾,一个探子连自己的心都守不住,活该死在了万箭穿心之下。 他以为,他可以自由了。 做一个庶人也好。 然后他的愿望再次被击碎,年长的男人和他说:“你是大楚人,朕要你以身作饵杀了大周国师给那个女人赎罪!” 他认下了,作为一名被送到大周的质子,他小心翼翼夹缝求生,孤注一掷给自己换取了最后的希望,他刺杀国师,躲到了江北。 以为那里会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可惜事与愿违,因果有偿。 那个他捧在心间上的人,亲手将他送回了炼狱。 但是怪不得任何人,因为这从始至终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四年过去了,他没死,活下来了。 然而千方百计回了故土以后,他所拥有的就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 第143页 他变成了一个被药物操控的傀儡,心间上的人正一点点的想要他死,所有的一切就像在昭示。 你注定真心错付,永远都不得救赎。 他想要的只是自由,没有枷锁,没有负担。 死亡是带给他的最好的解脱。 陆怯感觉自己十分的疲惫,兴许有一日他闭上眼,就在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 傅呈辞和楼鹤进了一个空房间。 进屋之后楼鹤背对着他,淡淡道:“脱衣服。” 傅呈辞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楼鹤又传来催促,“种母蛊的人需要身强体健,你认为你如今的身体适合吗?你这样是不是想害死他?” “不是的,”傅呈辞的反应略显迟钝,慢了半拍之后,开始解腰带。 外衣被脱下,里面是一件已经开始染血的亵衣,因为前面腰带绕的紧伤口渗血不多,此时束缚一松整个伤口就跟被撕裂了一般。 一瞬间浓郁的血腥味蔓延了整个房间。 楼鹤没有想到他的伤会这么严重,事先应该是上过药的,只是在骑马的时候给扯伤了,从一路驾马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这人是哪来的毅力能够忍住一路的。 傅呈辞却像是对这伤已经不以为意了,亵衣脱下有的地方应该也是受了伤,只不过结痂刚掉,一块疤留在那十分醒目。 楼鹤查他身上最大的那处伤痕,是还没愈合的地方上在增添新伤。 几乎是将整个人都给刺了一个对穿。 饶是他看了都于心不忍,问道:“这伤是怎么弄的?” 按理来说傅呈辞已经是摄政王了,身边的人那么多,他又武功精湛,应该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四号的更新,又晚了(对不起,久等了!) 第94章 等我 谁知下一秒, 就听男人淡漠的嗓声响起:“是我一人在王府的时候遇到的刺客。”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足矣表达出当时场面的惊心动魄。 楼鹤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先前的江北王府那也是暗卫如云, 别说是刺客了,就算蚊虫都不见的能够飞进去一只。 只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江北王府暗卫如云, 但是炩王府听说是彻底闲置了。 而且傅呈辞要说独自一人去炩王府那也说的通。 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刀刀致命, 楼鹤将伤口做过处理, 还是不太放心:“今晚你需要好好休息。” 之前他听阮刀说,傅呈辞都是当晚赶夜路回去, 正想着怎么将人劝下来, 下一刻就听到傅呈辞颔首允了,“好, 那辛苦帮我安排一个房间了。” 楼鹤先是一愣, 然后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 傅呈辞解释道:“我只希望赶紧养好伤。” 楼鹤瞬间就明白了, 他是记得之前自己说的话了。 身种母蛊如果不是有绝对健康的身体,那便是一种极大的危害,甚至很有可能会危害到身种子蛊的人。 他就算不在乎,也要为了陆怯的安危养好身体。 楼鹤没有说话,出去前说道:“你今晚就睡这吧。” 次日, 陆怯一出来就撞见了院子里面的傅呈辞,他还以为对方又像上次一样趁着夜里赶回去了。 他没有说话,全当面前的男人是一个空气,反而是傅呈辞先解释道:“你放心好了,陆臻身边就算离了我一两日也会是相安无事的。” 他在解释昨天陆怯说的话, 要是他出了事,陆臻一个人要怎么办。 只不过很显然一夜过去, 对于这个问题陆怯并不是很想继续在意。 说来他和陆臻挂着一个父子的名分,实际上事先连面都没有见过,关于那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西蜀府调查来的。 为了确保陆臻背后真的干净,西蜀府就差将整个武侯上下翻过来查一遍。 他要的是一个大楚天子,不是一个桀骜残酷的暴君,也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昏君。 陆臻是所有人选里面最合适的那个,这个位置理所应当的可以给他。 陆怯垂眸不语,和傅呈辞他的确没有很多话想要说。 傅呈辞的眼神有点受伤,他想和陆怯多讲讲话,只不过怕对方听了会厌烦。 若是不时时刻刻看着那人,他又生怕这镜中花水中月,会不会在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下午的时候他在房间里面给伤口换药,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门外的陆怯轻轻敲了一下门,木头的门颤颤巍巍的开出了一条很大的缝。 他也有些错愕,在看到地上换下来带血的纱布之后,瞳孔紧缩,连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傅呈辞正在给后腰上药因为看不清,药粉撒了一地。 陆怯声音喑哑,问出声:“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傅呈辞回过头就看到站在门外的陆怯,下意识紧张的握紧了药瓶,言辞含糊不清:“就是一些意外。” 有什么样的意外能把人弄成这副模样,陆怯不信,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恼道:“你如果不说,现在就离开这里。” “你是在关心我吗?”傅呈辞有些愉悦,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好。他心下一暖,陆怯还是在乎他的。 然而这份热忱维持不了多久,就在陆怯下一句话中被击碎的一干二净。 -- 第144页 “我只是不想摄政王死在这,给我添麻烦。”他说的疏离冷漠,傅呈辞几次的想要勾起嘴角都失败了,连强扯的笑意都挂不到脸上。 收了药瓶,任伤口彻底的暴露在空气下,咬紧后槽牙,他说道:“我扶持新帝登基之后,就对藩王实行了镇压手段,刺客也是他们派来的。” 陆怯唇缝抿直,没有想到傅呈辞居然如此大胆。不过这个解释最为说的通。 那些藩王守着封地油水肥厚,傅呈辞一动手就等于坏了那些人一半利益。可不就容易惹的人狗急跳墙。 只不过这些政改的事情现在也容不得他插半句嘴,沉默的盯着傅呈辞的脸。 后者被看的感觉不太自在,虽然陆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人很留恋,他一动就扯到了受伤的腰腹,无奈看了一眼陆怯,轻叹气道:“我要上药了。” 陆怯点头,还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你上吧,我在边上看着就好。” 傅呈辞哭笑不得:“你认为你在我边上,我能静得下心好好上药吗?” 况且他现在还不着寸缕。 陆怯面色一僵,原本没想这么多的,现在看着傅呈辞不免有点尴尬,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房间。 脚步还没有踏出房门就被身后的傅呈辞叫住,“你能不能帮我上药一下?后腰的地方我看不见。” 他说完,眼神就像是一只小狗,可怜巴巴的看着陆怯。好像只要陆怯拒绝了,他的眼眶能立马红一个给他看。 这话换作以前陆怯压根不相信会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站在原地,双手握拳的动作神色挣扎了一瞬,然后还是走了回来,目光落在傅呈辞后腰的伤口上,皱眉道:“你背过身去。” “好。”傅呈辞转过身去,紧绷下颌,努力忽略身后那人指尖落在肌肤上的触感,陆怯的动作很轻,很痒。 手指的温度冰凉,明明相近的两个温度,还是能够让傅呈辞轻而易举的捕捉到。 他开始后悔提出那个要求,这不是上药,简直就是在折磨他才对。 绕上纱布隔绝了那个触感,傅呈辞紧绷的面容一刻也不曾松懈,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果说从前两个人陆怯是那个输家,那么时至今日是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陆怯的一切都能够轻而易举的牵动他,他彻底的沦陷了。 傅呈辞在这里养伤两日,第三日不得不走了,早朝没有摄政王坐镇,小皇帝不知道被欺负的有多惨已经派了两拨人来请人。 只不过半道就被卫野还有裴朔给拦了回去。 听说第三波出宫的已经在路上了,这京城势必得回去。 烈日当空的时候,日头虽大却不热,陆怯靠在门边送傅呈辞,其实他突然也没有这么排斥对方了。 毕竟两人的日子见一面少一面,自己辛苦付出那么多年,虽然没必要让傅呈辞照着这份苦走一遍,但他也不用做那个躲着不敢见人的人。 既然做不成相濡以沫的爱人,也做不成相爱相杀的死敌,那就这样做一个朋友也不错。 下一次傅呈辞来,恰巧他还活着,他不介意亲自给那人泡一壶茶,两人聊聊天。 换了一种相处模式下,皆大欢喜。 他的这份看开落在旁人眼里是一种欣慰,只要陆怯不陷入牛角尖里面肯放过自己便是最好的。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傅呈辞又升起了另一抹危机,既然他注定对不起陆怯,那他希望陆怯能够恨他。 而不是用这种没有感情的眼神看他,虽然面上带着笑,可也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陆怯不爱他了,甚至不恨他了。 他们之间没有一点感情,也没有一点牵扯了,陆怯真的对他彻彻底底的放手了,死心了。 这个认知一浮现,莫大的无助瞬间笼罩他,这个感觉让他瞬间手脚冰凉,大脑空白。 他走到了陆怯身边,后者缓缓的站直了身体从靠门的动作起身,一脸疑惑的看着傅呈辞。 傅呈辞伸手环抱陆怯,手轻轻贴在那人消瘦的背脊上,他甚至不敢用力,只能小心翼翼的做着这个动作,同时心里还有些窃喜,陆怯没有推开他。 低哑的嗓音在那人耳边响起,声音克制着延绵无尽的爱意:“你等等我,好吗?” 甚至不敢去听陆怯的回答,他很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已经渗出了隐隐的冷汗。 就算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临朝听政,冒天下之大不韪独孤议决时,他都没有过丝毫惧怕,然而在陆怯的眼神之下,他却始终惴惴不安,生怕陆怯接下去要说的话会让他难以忍受。 会让他当场崩溃。 傅呈辞一走,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天周棠阴、阮刀还有楼鹤一同出去,本来预计下午就能赶回来的计划,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很快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混在山路上,变得泥泞难走。 三人故而推迟了一天回来。 当夜气温骤降,夜里睡梦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指尖溢出,陆怯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起身走去点灯。 手指扶上桌角的那一刻,他面前瞬间一片漆黑,接下来是双耳嗡鸣,然后五感尽失的感觉瞬间席卷而来。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死亡的感觉降临时他以为自己是无所惦念的。 -- 第145页 然而脑海里面走马观花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他这悲苦的一生。 解脱了…… 带着气音的三个字夹杂着屋外雨水,电闪雷鸣,如同尘埃归于平静。 -------------------- 作者有话要说: 五号的 第95章 后怕 金碧辉煌的皇城之内。 大殿上灯火通明, 执灯内侍立了两排。 静谧无声。 陆臻身为天子,稚嫩的年岁下眼神是被磨练出来的锋锐,此刻他正站在男人身边虚心求教。 “傅叔, 临源和永洲两地不论是经济还是民俗民风都十分相似,为何不能采用同一政策?” 傅呈辞接过问题,浓黑的墨眸一阅, 反问他:“陛下既然说两地经济相似, 那不如先告诉微臣他们各自的经济架构。” 陆臻被问住了, 这个原因他没有了解过,底下的人呈现给他最终的结果, 并未告诉他送上来一样多的钱, 却有不一样的赚钱法子。 将问题原封不动的递还给他,傅呈辞提点道:“遇事不能只看表面, 若是陛下解了这个问题, 这题的答案自然也就有了。” 陆臻有些羞赧, 并不是傅呈辞驳斥了他的问题而不服,而是感觉自己简直有愧对方的悉心教导。 遇到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是对方教导他的话术,可他屡次都未有放在心上。 之后他还没有走,而且先收了问题在一旁学着傅呈辞一起翻看奏章, 奏章大多是傅呈辞亲自批阅,遇到典型例子会来问他。 陆臻不得不打起万分精神来应对。 同时有些佩服傅呈辞,处理起这些事游刃有余。 也难怪当初先帝会封他为摄政王。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一向镇定自若的摄政王在笔尖落下奏章的时候突然就定住了动作。 对方似乎恍了神,陆臻看了他好久都没反应, 直到奏章上晕了一大片墨迹在那,陆臻才轻唤了一声:“傅叔?” 傅呈辞恍惚, 只不过注意力无论如何都批阅不下去这些奏章,心头被压的沉甸甸的。 他当先撂了笔,疲惫道:“今日先到这吧,陛下早些休息。” 陆臻看的担忧,以为对方是旧伤复发,连忙关切道:“傅叔您当心身子。” 傅呈辞点了点头,离开的背影萧索寂寥,站在高处能俯瞰万家,偏偏没有一处是值得他流连的,紧接他就收到了卫野快马加鞭送来的讯息,“南桥降了暴雨,好多个村子给淹了!” 南桥…… 陆怯安身的地方就是南桥县城下的一个小村。 那种恍然感瞬间找到了源头,陆怯遇到了危险! 按理来说那个地势不容易被雨水淹没,只不过傅呈辞始终惶惶不安。 而且陆怯身边还有周棠阴三人守着…… 按理是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个屁! 无名的焦躁笼罩着他。 他要去见见陆怯,只有亲自见着人了才能安心。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住的生根发芽,这个时辰从京城出发,若是去到那估计也要天明。 此刻他才第一次生了悔意,当初无论如何就不应该轻易放手,就算陆怯恨他也好,怎么样都罢只要把人留在身边,他都要亲自看着才能安心! 现在宫里面还丢着一个小皇帝不能不管,次日还有早朝,傅呈辞顿时焦头烂额,□□无术。 然而这时原本应该身处正殿的陆臻找了过来,在前朝一众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臣里面,能跟着傅呈辞学习的小孩心里面怎么可能会单纯如镜。 看出傅呈辞如今的状态不佳,他尚能保持冷静,彬彬有礼的朝着对方说:“傅叔可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傅呈辞见到是他,虽然感觉有些诧异,只不过这会心乱如麻同理也忽略了为什么这个时候陆臻会找出来。 点头垂眸,声音带着几分心力交瘁的疲倦,“微臣有些私事。” 陆臻十分的善解人意说:“傅叔这两月以来陪在朕的身边兢兢业业,如今被琐事烦身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傅叔只管前去,明日早朝朕可以独自一人的。” 傅呈辞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前不久陆臻才是被前朝那群给狠狠的欺负了一通。 才过去几天,难不成就忘了后怕? 陆臻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冷静道:“傅叔辅佐朕稳坐基业,不仅需要您费心也更需要朕自己成长起来。” 听他的语气坚定不是作假,傅呈辞欣慰一笑。 这个江山要落在这个年轻人的肩上,他能陪着对方走上这一段路,却不是一辈子。 得了陆臻准允,傅呈辞很快的就收拾好了行囊启程上路。 然而宫内接到消息的陆臻始终勾着唇角,还未彻底长开的眉眼,笑起来时偏像是一双狐狸的眼眸。 他在宣旨上练字,此刻墨笔落下,跃然纸上两个字:甚好。 说来肯放傅呈辞离开,他也有点私心在其中。 那何不成人之美,各自图利呢。 …… 傅呈辞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乱做了一团,几个村民在那里哭天抢地,进村的唯一一条路被封上了。 那些人都是前夜离村的,现在进不去,可不着急。 傅呈辞翻身下马,身上披着的大氅随着他的动作鼓动的猎猎作响。 -- 第146页 浑身散发着骇人低沉的气势。 他一来,那几个村民只管愣愣看着人,也顾不得在继续哭喊了。 一个眼神给向卫野,身后的人连忙带着一众跟随而来的护卫开始清路。 恰好此时碰上了周棠阴三人。 看到周棠阴三人都在,独独不见那人身影,他心底咯噔一声:“怎么只有你们三个?陆怯呢?” “他还在村子里面,”周棠阴也被这封路弄得焦头烂额,说完他又极其不自信的补充了一句,像是自我安慰一般,“不过你不要担心,村子里面不会有事,只是外面的路被封上了而已。” 傅呈辞愤怒的出离,几乎是咆哮道:“你们三个都出来了,就只留他一个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周棠阴此刻也有些后悔,三人都不在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偏偏昨日就遇上了大雨封路。 他心里面的担忧不比傅呈辞少一星半点,此刻被这么一吼,也没顾得上反驳。 属下跑来傅呈辞面前复命,“主子,被淤泥堵住的路都清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大风刮倒了很多树,还在处理。” 事情有进展,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傅呈辞寒着面走到那人面前,“被拦下的地方在哪里,带我过去。” “主子请随我来。” 傅呈辞一过去,身后紧跟周棠阴三人,都不甘落后。 多了傅呈辞带着的人帮忙,加上一些附近村民,很快整条道路都被疏通了。 按理来说刚刚疏通的路不适宜立即通行,只不过四人无论如何都等不住了。 一路策马狂奔抵达村口,好在村子里面的确如同周棠阴所说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比起之前临路过来所见到的村子简直好上太多。 四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傅呈辞去敲了陆怯的房门,等了很久房间里面都没有动静传出。 就在他不厌其烦敲第二遍的时候,周棠阴也皱着眉走了过来。 第三遍…… 第四遍…… 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彼此的眼里几乎是在同时流露出了一阵不安。 傅呈辞直接一脚将门踹开,动作干净利落,木头门支撑不住这个重量挂在栓上摇摇欲坠。 下一秒,让人背脊生寒的一幕就赫然印在自己眼前。 从脚底窜上头顶的寒意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抿着唇走过去,从冰凉的地上抱起陆怯,那一瞬间心脏撕裂般的疼。 那人闭着眼睛,肌肤瓷白胜雪,脆弱的让人感觉只要一碰就会顷刻裂开。 他的双手有些无处安放,最后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陆怯的脸颊,看向周棠阴,目眦欲裂:“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周棠阴愣了片刻,连忙夺门而出。 傅呈辞在原地抱着陆怯,眼尾发红,声音哽咽,用着最温和的语气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他有太多忏悔没做,太多罪孽没有赎清。 他不允许陆怯就这样死了! 很快楼鹤就赶来了,他让傅呈辞将陆怯抱到床上,然后开始把脉。 在所有人担忧的目光之下就听楼鹤缓缓开口:“他昨夜体内两种毒发,若是今夜子蛊在不入体就来不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好多计划,好在为了此事众人事先早有准备。 目光纷纷落在傅呈辞的身上,毕竟要能救下陆怯,他的作用不可忽视。 他的手此刻紧握着陆怯,两人十指相扣,还有些紧张后怕的颤抖,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怕自己来不及。 俯身在陆怯唇上轻柔的印下一吻,他的嗓声很轻,就在陆怯的耳边说:“陆怯,你等我。” 原本紧闭双眸的人,在这一刻微不可查的轻轻颤抖了眼帘。 傅呈辞没有松开握着陆怯的手,看向楼鹤道:“需要我怎么做?” 下蛊的过程一切有楼鹤做主,在这过程之中两人只需要尽力一切听从指挥。 陆怯如今已然变成了一个昏迷的状态,感觉不到对他来说反而是最好的。 楼鹤将傅呈辞带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里面,叮嘱道:“陆怯就在你的隔壁,按理来说,若是有寒床便能缓解你的疼痛,只不过这里的条件你也看见了,一会的过程只要你有半点不适就扯动摇铃,我会立刻停下来。” “好。” 傅呈辞心系陆怯,此刻别说受着疼,只怕让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能毫不犹豫的应了。 下蛊的过程不容许有任何喧闹,好在此次傅呈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王府暗卫,分散下去恰好可以将整个村庄都给包围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要上后山……搬砖、种菜/可能会挂请假条 第96章 半年 半年时间过去, 恍然如梦。 晚霞余晖铺满天际,整片山头映出一片火红鎏光。 傅呈辞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回到村子里面,刚一翻身下马就感觉眼前短暂的出现一抹昏黑,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才恢复了正常。 几个昼夜不休下来,就算是铁器铸成的身子都有些招架不住。 等着疲态缓过,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的朝着熟悉的房间走去, 从子母蛊入体之后, 再到陆怯醒来已过了半年的时间。 今日收到消息, 他险些拧断笔杆,坏了手底下正在批阅的奏章。 -- 第147页 恍惚的处理完堆积事宜, 这才离京赶来, 明明前晚离开到现在不过半日,待收到消息之后这隙间就像是半生那么久。 舌间尝到了一点咸涩、苦砂的味道, 傅呈辞加速了脚步。 半年来, 他无时无刻不想床上的那人能够睁眼看看他。 然而真等到这日的到来, 傅呈辞走到门口的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隔着门传来那人的嗓声,让他瞬间热泪盈眶,下一刻几乎没有犹豫推开门,和陆怯四目相对。 空气都随之静谧了三分,静悄悄的一片毫无波澜, 最后还是陆怯率先开口,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只不过昏迷半年的人醒来之后的气色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上不少。 “你怎么来了?” 诧异的语气染上了鲜活。 这句话在半年前他没少听过陆怯说,那时候他只感觉烦躁,生怕男人对他说的下一句话就是驱逐。 此刻傅呈辞没有说话, 而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上前证明了一切,他想他。 半年的孤寂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陆怯的苏醒无异于是将他捞出苦海的良药,他将陆怯搂在怀里,明明思念到极致,动作却还带着无尽克制。 生怕弄伤了这个人。 陆怯被迫仰头,下颌抵在了他的肩头,耳边还是对方急促的呼吸声,是急的、是激动的、是喜悦的,屋子里面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感觉到男人小心翼翼的紧张、颤抖,他从后伸手覆上了对方宽厚的背脊,轻轻拍着,这个动作就像是两人在拥抱,那一刻陆怯感觉环着他的手臂倏然一紧。 “谢谢你。” 短暂的相逢至此,这是陆怯说的第二句话。 听到这三个字,男人浑身一震,缓慢而脱离的从两人拥抱的姿势中拉开。 并未回应他的话,而是摸着他的脸颊语气温柔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楼鹤帮我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我听说当时是你……” “没事就好。”傅呈辞语速飞快的打断他。 看神情是不想继续听他讲关于两人之前的事情。 陆怯不语,抿着唇神色复杂看着傅呈辞,此前他私心不想和这人扯上什么关系,然而命运弄人,他一条命都是傅呈辞救下的。 现在的关系就像是回到了当初的恶性循环,让他感觉有点焦躁不安。 傅呈辞似乎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不对劲,心里咯噔一跳,几乎是有点不想面对的逃了出去。 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句话,“你现在刚醒,我去让人给你备点吃的。” 其实刚刚醒来的人哪里需要什么大量进食,况且他也不饿,只不过此时,两人的状态怎么样都不太适合继续面对面交流。 傅呈辞离开房间之后,隔着一段距离候着卫野,将人叫到面前,他交待道:“这几日我不便离开,若是朝中有事还有堆积的奏章辛苦你们传送了。” 卫野惊慌,“主子严重,都是属下份内之事。” 傅呈辞打发他下去,自己则颓然的坐在了边上的小木椅上,看着降下的夜幕,眼神陷入迷茫。 明明先前那么希望那人快些醒来,等着醒来之后他才发现,有些抓不住的事情照样是毫无把握。 这种无力挫败,是许久未有的感觉。 等着傅呈辞空手回到房间的时候,陆怯已经睡着了。 就像是回到了那半年无尽的日夜里面,他坐在床边守着人,床上的人永远闭着眼睛。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陆怯恢复的很快,第二天就已经能下床了,除了按时喝药之外,其余的几乎毫无大碍。 他慢慢走到院子里面,就看到了眼前令人诧异的一幕。 傅呈辞身边围着七八个小孩,看模样,听声音一个个兴奋的手舞足蹈。 一个小姑娘在看到陆怯出来之后,惊讶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陆怯认出她,是隔壁家的小蓉。 小姑娘比起之前的时候乐观了不少,见着人都是笑的,而不是怯生生的模样。 陆怯和她微笑的打了个招呼。 而低头在摆弄着什么的傅呈辞,闻声抬起了头,在看到陆怯之后眸子微弯,语气温柔道:“你先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很快就好了。” 陆怯的视线这才落到了他的手上,有了雏形的东西看模样是一把短刀的模样。 不知怎的,他就想到了先前给小蓉刻了一个小木剑的情形。 果然如他所言,最后一个很快就好了,陆怯看到每个孩子手里面都有着‘奇形怪状’的小兵器,不免神色好奇的投向傅呈辞。 后者给他拢紧了身上披着的氅衣,解释道:“孩子们想来找你给他们弄个小木剑,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我就自作主张抢了你的风头。” 这些小孩对傅呈辞熟稔的程度,比他当初还有更加亲近,可想而知这半年以来傅呈辞没有少来。 他说话时,低着头,两人的个子傅呈辞偏高一些,这一低头气势瞬间就降下去了。 陆怯看着他这模样,原本想说的话就跟被击碎了一样。 他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可能说,限制傅呈辞的自由,不让他给小朋友刻小东西玩吧。 况且,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而且他本来也没打算说这些…… -- 第148页 “你不用跟我解释的,”陆怯语气淡淡,自觉这是扳回一局。 下一秒傅呈辞失笑:“那你就当是我想和你分享。” 陆怯:“……” 分享两个字重重一击,让人有点眼眶湿润,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可以分享了。 这种突然拉进距离的亲密,让他几乎无所适从。 他突然感觉在这一方面,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傅呈辞,还没正式交锋呢,他都快哑口无言了。 现在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要说的事,要如何开口。 好像他已经能够想象傅呈辞无数种回应的方式了。 之后周棠阴还有阮刀就回来了,看到院子里面站着的两人,周棠阴笑道:“哟,这大白天的跑这来浓情蜜调了。” 这话比这气氛更加暧昧,陆怯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说什么呢!” 周棠阴见他不是羞,只有恼,瞬间将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傅呈辞身上扫量两圈,模样十分震惊,他还以为两人好上了呢。 没想到傅呈辞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能忍着什么也不说。 只不过两人之间,他也无权置喙,毕竟他起先也看傅呈辞不顺眼来着。 动了动嘴皮子,周棠阴解释:“玩笑话,你别放心上。” 陆怯心头隐隐沉甸,目光来回打量,总感觉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目光投向傅呈辞,后者露出了一个坦然的淡笑回应他。 这件事在沉默之中算是揭过,很快到了午膳的时间。 周棠阴亲力亲为准备饭菜,在这之前他身为一个王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做起洗菜淘米的事情得心应手,甚至还乐在其中。 傅呈辞跟他一起进了后厨,在一旁的空位上给陆怯煎药。 只是和周棠阴叮嘱道:“那些事不用告诉他。” 周棠阴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只是感觉好笑,当时一条命都快给搭上了,这么好的机会什么也不说,难不成非等到两个人毫无可能了,在独自一人抱着这些事情暗自难过吗? 点了点头算是应承,既然傅呈辞交待了,他自然不会多说。 之后吃饭的时候,四个人一人一边,气氛和谐。 临近尾声,有个十分陌生的暗卫来到傅呈辞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就立刻离开了。 陆怯看了一眼之后收回视线,那人应当就是守在附近的,只不过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人。 傅呈辞突然放下碗筷,碗里面的饭几乎没少多少,他说道:“我吃好了,先回京城了。” 回去的突然毫无征兆,就像是他来也不过是留宿一宿,顺带吃顿饭的功夫。 周棠阴应好,对于这种情况之前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卫野在看到傅呈辞之后,面色有点愧疚,前夜傅呈辞才说过要留在这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让他不得不走的理由。 傅呈辞虽然感觉疲惫,却还是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看向卫野,“现在是什么情况?” “二公子已经安然入京了,只不过那群人追的紧,而且请的是江湖门派我们不好抓把柄。” 说完,傅呈辞神情严峻,两人同时上马。 朝着京城的方向前去。 他走的着急,生怕留在这里会给陆怯带来危险。 饭后阮刀给陆怯煎药,周棠阴陪着人在院子里面走了走。 陆怯回想起傅呈辞走时那匆匆落在周棠阴身上的眼神,问他:“傅呈辞在做什么?” 主动听陆怯提起,周棠阴一愣,还以陆怯这是想他了,这也不过才刚刚离开一会。 “他是摄政王,皇帝的左膀右臂,有事找他应该很正常。”他隐约猜出了有事发生,只不过对着陆怯他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陆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你若是还有和他联系,就帮忙转述他日后还是……不用特意过来了。” 不用特意过来,换言之,便是不见为好。 周棠阴的话没错,那人如今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在他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算什么事。 陆怯从早起就在犹豫的话,对着周棠阴倒是很快的说出了口,歇下一桩心事,没有想象的轻松,反而怅然的感觉愈发浓郁的包裹着他。 说他忘恩负义也好,对着救命之恩的人都能说出这种无情的话也罢,他只不过是希望两人都有一个好结局而已。 在他看来,傅呈辞就算之前对着他心中有愧,想弥补那也还清了,着实没必要继续做更多浪费时间的事在他身上。 如果救命之恩算作他欠傅呈辞,那就是想要了他一条命重新拿去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傅呈辞不想要他一条命,那互不干扰,就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不爱也免得相互纠缠,各自困扰。 周棠阴似乎没想到陆怯的目的是这个,当下有些措手不及,这个话他自然不敢转述,毕竟这半年以来傅呈辞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这么一刀两断的话说出去,那该多伤心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傅呈辞:(震惊)不!不可以!我还什么都没有解释,不可以把我赶走!! 第97章 情种 傅呈辞抵京后率先回了江北王府, 他虽已是摄政王,只不过原先的王府却并未更名。 -- 第149页 他入府还未一柱香的时间,便有宫中内侍亲自来传唤他。 就跟事先踩着点了一般。 “陛下久等了, 摄政王还是先随老奴入宫吧。”这阵仗请人,傅呈辞逗留不得。 他还没来得及见到傅以堇,就被匆匆叫进皇宫。 等到了宫里面就看到小皇帝红着眼睛, 在等他。 看模样估计是后怕了。 来时路上他就了解过事情始末, 此刻他也说不出过于苛责的话。 陆臻看到人之后, 硬气瞬间变得委屈,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 小小声声喊了一句, “傅叔。” 他待傅呈辞从来都是当如长辈敬重,而非君臣生疏。 就想着彼此的关系不会那么尴尬。 傅呈辞原先若说不气那是假的, 小皇帝自作主张下了旨意, 一口气得罪了前朝的一半肱骨老臣。 这麻烦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处理起来却要颇为费心。 那些老倔驴连先皇嘉炎帝都敢呛三分,遇到这种初生牛犊的那就更加不带消停的。 不闹上一阵子,想必誓不罢休。 小皇帝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心比天高, 这局势风云飘荡的,那不就是在闯祸。 他虽然无奈,但是事已至此便只能想法子解决。 说来也是有点可笑,陆怯未醒之时相安无事,如今却是一桩接着一桩事。 偏偏就像是老天跟着做对。 他就是想留在那人身边, 突然间都成了一种奢望。 “此事交由微臣处理,陛下尽管放心。” “那便辛苦傅叔了。” 安抚好小皇帝后, 傅呈辞没有过多逗留,就要离开了。 而等着傅呈辞离开,小皇帝身旁的太监担忧看他,仗着亲近便脱口而出,“陛下这是何必呢?将摄政王气的不轻,若是生了嫌隙如何是好。” 陆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之意是责怪他多嘴了。 太监知晓逾矩,连忙噤声。 陆臻从容的移步到了殿外,恰好还能看见那人欣长的背影,朝着宫门口的位置走去。 说来内侍的担忧无可厚非,得罪傅呈辞确实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好处。 他初初登基,帝位不稳,能仰仗的也只有摄政王一人而已。 只不过傅呈辞从来都是心不在此,若非先帝此前留下的圣旨,让他辅政,只怕他能立刻将这江山的担子撂下。 待他也只是当做一个晚辈学生看待,虽说是倾囊相授,只不过陆臻想要的却远远不够。 傅呈辞对他是责任,但是这人心不在这,若是没有牵扯将人留下,一旦失去这座靠山,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风平浪静太久,他需要折腾出一点动静让旁人看看,亲眼瞧瞧他的靠山,他背后站着的人究竟是谁! 他借着明暗参半的檐下袒露野心,思来想去,这件事他没有错。 …… 傅呈辞回了王府之后,傅以堇已经在饭桌上等他了。 两人绝口不提方才傅呈辞被宫人叫走的事情。 兄弟两人许久未见,彼此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傅以堇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人,清瘦了不少,骨骼线条多了几分锐利,诸多琐事缠身下来,肉眼可见的沾了些疲惫,眉头沟壑就没见他卸下过。 他让下人可以开始盛饭了,问向傅呈辞:“如今人醒了,你有何打算?” 傅呈辞沉默良久,然后一字一字缓而平静的说:“走一步算一步。” 这么消极的话是从傅呈辞嘴里说出来的,让人有点不可置信,傅以堇一脸诧异的看他,唇缝抿出了一道笔直的线,不赞成看他:“这半年来我一共进京三次,一次是险些为你收尸,一次是帮你护着那人,还有这次来也和他的事情脱不开干系。三次,哪一次不是和他有关!真要走一步看一步,要是那走的不满意,你是给他拐回来,还是顺着就这样走了?” 说到这,傅以堇感觉很无奈,然后抱怨的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对着我怀恨在心?还是说你们俩对着我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意见?互相折腾这么久,不累吗?” 傅呈辞凉凉的扫他一眼,语气出奇的冷淡,“怀恨在心不至于,你放心好了,我们这也没折腾你。” 这话说的漠视,让傅以堇更加气急,说话也是专门挑着他的痛楚踩,就是见不得他这么一个消极的态度。 “你们是没折腾我,可你看看你自己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他这半年来见到傅呈辞的模样,一次比一次颓废。 “这半年来你不在宫内留宿,不回王府,每每都是去守着那人。他一个人倒是不省人事什么麻烦也不用解决,那是因为有你在背后给他陆家天下护着撑着,他把一个小孩送到皇位上,这个重担直接丢给你,你为那个人做了这么多,他问都没有问过一句,这期间你险些连命都没了,这一切可都拜他所赐啊!这些委屈,你总不至于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吧!” 傅呈辞一顿,反驳道:“他才刚醒。” 傅以堇软了语气,对着自己这位亲大哥无可奈何,“我的傅大情种啊,若是不趁此时摊牌说清,真等他生出了折腾的心,你认为你还拦得住?” 看傅呈辞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说到点子上了,“难不成你真打算将这些事给彻底的烂在肚子里面,一辈子不为人所知?然后在看着那人日后可能和别人双宿双飞,你一个人孑然孤苦的,最后在回去江北待着?” -- 第150页 这结局说的可怜,直戳人心窝。 傅呈辞没有反驳,而是沉默,傅以堇荒谬的感觉这人不会当真是在思考他说这些话的可行性吧。 他见不得一个雷厉风行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蹉磨成这样,况且这人是他从小到大最为仰视的大哥。 他还想着将事情拆开了和他掰扯,没想到傅呈辞就说话了。 “你一路舟车劳顿,要是不饿的话就早点回房睡觉吧。” 傅以堇不甘,但在见到他神情倦戾的模样后还是噤声了。 而且这晚饭,他也实在是吃不下了。 拖着轮椅离开前,他还是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你自己好好想想。” 傅以堇一走,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他一个人吃饭也只有筷子碰到碗盘的声音。 很空荡。 空荡到缺少了一点人声。 这般安静的时间长了,他险些升起冲动,想着将傅以堇给重新叫回来。 最后这个想法还是被他给掐灭了,一想到傅以堇可能会旧话重提那些往事他就感觉疲惫。 他突然想起自己特地找周棠阴时叮嘱过的的那些话。 ……有些事远没必要告诉陆怯。 想起周棠阴当时表情的诧异,他突然之间就理解了。 那个时候的他都在自我逃避,想着不要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成为困锁陆怯的负担。 他曾想过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将人留在身边,只不过那样换来的只会是两人之间更深的鸿沟。 但是正如傅以堇说的,若是陆怯最后身边有了别人,他是不是真的就会放手,成全他,看着他和别人双宿双飞,然后这个人也将彻底的再也不属于他。 这个结果难道他能甘心? 扪心自问,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的出现,他就感觉心脏撕扯的难受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真有这一天的到来,不可保证,他甚至可能会发疯的将人给彻底囚.禁在身边。 就算陆怯的下半辈子恨他也好,两人之间继续互相纠缠折磨也罢,只要这人还在身边他才能抑制住自己,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没过多久下起了雨,很快原先温热的饭菜瞬间变得冰冷,让人感觉毫无食欲。 回了房间,他简单收拾过后就上床了,一闭上眼脑海里面不可避免的浮现起了那人的容颜。 这半年以来每夜皆是如此,两人之间的羁绊早就到了无可分割的地步。 他已经放不下手,也不会放手…… 若说不春昭苦是毒药,那陆怯何尝不是那个让他彻底摆脱不了的瘾。 同样陷入这场魔怔的还有陆怯。 从梦魇挣开,陆怯的手脚一片冰凉,掌心湿了点汗意,这种心慌无措的感觉自从和周棠阴说完那番话之后,始终居高不下。 和傅呈辞彻底断了瓜葛。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闭上眼睛在到醒来,一晃便是半年,偷走的半年时光让他感觉惴惴不安。 他想要延续原来的路走下去,可是所有的事实真相都在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傅呈辞变了好多,这个变化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招架。 他怕自己最后想要孤注一掷的,换来的只是下一个弥天笑话。 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不可磨灭的鸿沟在那,四年的酷刑,是傅呈辞亲手送他上的刑场。 想到这,他缓缓的阖下眼帘,明明身上的毒都没了,但是四肢百骸还是连着心脏一阵阵生疼,两人之间若是就此无了瓜葛,那也挺好。 其实细细想来,其实他也不欠傅呈辞了。 从很早很早以前就不欠了。 五年前,傅呈辞给他一挡风遮雨的地方,他付出的亦不在少数。 四年前他没有死在千机司,侥幸活到了现在,两人之间的确就不应在藕断丝连,之后也是他心有不甘总想着和那人有点牵扯。 如今牵扯不需要了,需要的不过是各自安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傅以堇:(恨铁不成钢)我的哥,我的傅大情种…… 第98章 传言 卸下一桩心事, 陆怯的生活逐渐开始归于平静,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划分开了一个时间节点,在瞬间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的身体在一天天恢复, 子母蛊带来的功效就连楼鹤都感觉震惊。 可惜南疆蛊虫难以参透,加上楼鹤所学领域和这颇有悖论,让他不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日子一天天过去。 周棠阴最近外出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 大多时候只要陆怯一出门就能看到院子里坐着的人。 上午, 隔壁的邻居送了一些玉米来, 周棠阴在院子里面升起了支架,下面是一些木材, 点了火, 看样子是打算将玉米直接烤了。 陆怯过去,帮他打下手。 两人之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初还在大周的那段时日。 只不过那时境遇不同, 那时是山珍海味变着法的往两人面前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顿饭也得自力更生。 周棠阴没让人做重活, 丢了两卷玉米给他剥,木材烤得发出崩裂开的声音,噼啪作响。 周棠阴拿着一根棍子翻了翻,蹙着眉,看样子是耐心告罄。 陆怯手上的动作飞快, 一个玉米落了一层皮,指尖动作不见停,他将心里积攒的问题问了出来,“你离开大周这么久,老皇帝的身子拖下去你在回去就不怕来不及?” -- 第151页 他从大周离开不久就听说那边传来消息, 内乱斗的严重。 周棠阴本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没想到也正是他, 让那些原本信誓旦旦的人生了危机感,老皇帝年迈,储君不贤,这中间自然压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按着时间推算,如今周棠阴走了不就是给了那些人捡便宜的机会,唾手可得可得的东西难不成他真能放手不管了? 周棠阴握着棍子翻搅木材的手一顿,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怎么就来不及了?” 陆怯也不知是不是这半年来躺傻了,坏了脑子,还是说这期间自己错过了什么事。 “你不在大周,那些人自然以为你退缩了,可不就会变本加厉。” “陆怯,你这半年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怎么也不见得长一些心眼出来?”皇储之争,从来就没有善了的。 陆怯一噎,忿忿不平道:“我心里担忧你吃亏,合计着你在这笑话我?” 周棠阴不敢在揶揄他,笑了笑抄过一个玉米串上放置在了架子上,语气轻松道:“你且放稳了心,我既有把握离开这么久,也就有把握再回去,争了那么久的东西,我既不是圣人自然不懂得何为谦让。” 闻言,陆怯的心稍稍放稳了一些,他不愿看着周棠阴吃亏,也不愿看着他心中求了许久的东西失之交臂。 而这一切又是因为他。 他们相识了这些年,周棠阴利用过他,但也何尝不是救他出过囹圄,是有罪过,也有恩情。 罪过不可抵,恩情不能抹,他将这人当做朋友,便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周棠阴将几个玉米都串好放上了烤架,回头来看他,见着人思绪翩跹,声音带着几分打趣说:“你该不会感觉我是为了你才留在这的吧?” 陆怯哪里不懂这玩笑话,便学着他的语气模样,“若真是这个原因,只怕我会感动的更加不知所措。” 周棠阴先是一愣,然后徐徐绽开一笑,他本就该知道陆怯这人怎可能不生心眼。 他能安然走到这,在这和自己聊天,这中间若是少了一些什么只怕换来的都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两人能够坐在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烤玉米,便是几年前,周棠阴想都不敢想。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却又感觉有那么一些恍惚的不可思议。 很快,架子上的玉米烤好了。 叫来阮刀,三人围着一圈将这些玉米解决了。 上了镇子的隔壁牛叔刚刚回来,一路上都在和旁人说道。 也别说,男人碎起嘴还真就没有女人什么事。 牛叔说了一路,描述的绘声绘色,激动时还要手舞足蹈的来比划一下。 边上好奇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牛叔的嗓门也越来越大,很快路过陆怯他们所住的这个院子。 牛叔的声音不见小,几乎能够保证所有人都给听全乎了,这其中自然也没有落下在自家院子里面的陆怯三人。 “我在镇上听人说的,官府的告示还下来了可没有假的!听说是有人要反,从西边那打过来,可凶险了,叫了杀手去刺杀摄政王。现在咱们上面坐着的是个小皇帝,国家大事都仰仗那个摄政王,把那个龙头杀了,造反的人不就得逞了!” 他说完洋洋得意,道听途说,加上添油加醋,将这些村民哄的一愣一愣,纷纷跟着他追问。 在听到刺杀摄政王时,陆怯的眼神微不可察的变了,周棠阴注意到连忙叫住了还在口若悬河的牛叔,嗓声温润带着让人信服的镇定道:“此话不可乱说,若是传出去便是制造言论,官府有权抓人的。” 若是真出了事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怎么着也应该是瞒着才对,这么堂而皇之的告示明显就是有人有意引导。 牛叔被唬的一蒙,但是还不至于被说傻了,立刻反驳回去道:“我就是这样听来的,怎么是我乱说!况且是这些人要听,也不是我要说!” 他推卸下责任,有些灰溜溜的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对着这几个外地来的,牛叔不敢硬碰硬,有回夜里他亲眼见过这个和他说话温声和气的人,砍人跟切瓜一样。 那血都溅出来了。 那场面便是想想,他都感觉两股战战。 牛叔一走,旁人自然也不敢留在这。 周围安静下来,周棠阴转头去看陆怯,后者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似前面的情绪波动只是周棠阴的错觉。 毕竟,但凡是提到关于那人丁点的事,便能轻而易举的牵动陆怯。 只不过看陆怯如今这模样,连周棠阴都忍不住犹豫了。 很快更为让人措手不及的不速之客降临这里,这下就连周棠阴都震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傅呈辞:help me还没出场就歇了 (感觉这天气要中暑了,三十几度) 第99章 来劝 关于陆臻, 在此之前陆怯只是让西蜀府的人将这个孩子带来过自己面前一回。 那个时候他心下有了决断,对着这个孩子看在眼里无功无过。 只是感觉养在后院的男孩,少了点韧劲、悍气, 一双眼睛藏的东西太多,反而都是杂尘,说不清的东西太多, 便觉得欠了什么。 然而近一年的时间过去, 在见到陆臻, 反而有着让人诧异的感觉。 -- 第152页 都说老师是学生最好的学习对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陆臻是那人一手培养的缘故。 看着陆臻便觉着这其中总是夹杂着他的影子。 眼神, 做派, 说话的口吻方式。 让陆怯在原地一时有些怔然。 须臾,在看到身后卫队的装束后, 他才恍然醒悟一般朝着陆臻行礼, “见过陛下。” 陆臻见到陆怯, 说起来还存着畏惧之心,不敢有半点拿乔做派。 “您……您快快请起。” 陆臻的语气带着几分急意,斟酌称谓之后用了个您字,心里面对着人尤然有些忐忑。 虽说传位圣旨明言是将他收养膝下,只不过两人说来没差几岁真要是父子也论不上年龄, 他亲自矮了陆怯半个身子将人托扶起来。 陆怯能够感觉小孩搀扶他手臂的力道有些不自觉的用力。 禁锢的生疼。 到底是怕自己开口等等给人施压,他抿唇不言。 抬眼看了一眼对方,眼神短促交汇,陆臻那双眼几乎就没从他脸上移开过,这下他心里面便摸不准底了。 莫不是自己吓到对方了? 不过一个本该是入土为安的先帝, 活生生的站在这,是可能会将人吓到。 陆怯现在猜不透, 也不知道对方这一出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 便一副静听其言的模样。 “我来这里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陆臻心里面还有些说不出的忐忑,初见这人是在大殿之上,那天西蜀府的暗卫带走他,说是陛下有言要见他一面。 一个候府里面不受待见的庶子,陛下见他能做什么? 心里虽然揣着疑惑,只不过陆臻清楚,他既没有多余的价值,也没有什么值得人利用的地方,也便是这样才让他十分顺遂的在夜里跟着一群自称暗卫的人悄然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但凡他当时多有一分犹豫,西蜀府的暗卫就会立刻离开。 那时他是初初踏入皇宫,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皇宫里面依旧灯火通明,集权于此的奢豪之地晃眼的几乎让他不敢直视。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龙椅之上的男子,只是在回话的时候十分迅速的扫去一眼。 男人的面容带着病态,眉眼微潋,若是身后没有那威风凛凛的金龙,他的模样反而更像是一朵朱娇花,有着让人高不可攀的贵气。 而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也正是那夜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陆怯定了他。 然而也是这个男人的决定给了他如今的——无上荣光。 两个人,一个扶他上位,一个帮他平定四乱,不论那个于他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恩人。 关于那些旧事他所了解的不够透彻,只不过这半年来,傅呈辞离京十次,便是十次来此。 便是这样的关系,一猜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来。 虽然不清楚其中具体原委,但是他私下来此之前去看了一眼傅呈辞,太医轮着夜的救人,隔着距离近了都能听到那人在唤陆怯的名字。 若是不想怎么可能会心心念念。 在他的认知里面,傅呈辞一定思极了陆怯。 傅呈辞这次是为了救他命悬一线,理所应当这个人情也要他来偿还。 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在手的帝王,最能打动人心的便是诚意。 他希望陆怯可以跟他回京,去见见傅呈辞,也算是他能为傅呈辞做的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先前听闻陆怯隐居在此便是为了疗伤,如今醒了,这里本就不是他最后的栖息之所,理所应当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京城去。 将傅呈辞的情况告知陆怯,就在他以为把握十足的时候,没想到陆怯拒绝了。 “我不是太医,也不会医术,就算我去了对他的伤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始终垂敛着眸子,内心真就毫无波澜是假。 连陆臻都惊动了跑来了,加上消息传来了这个小镇上,可想而知这一次的后果严重到什么地步。 陆臻有些手足无措,眼神呆呆的看着陆怯好久,猜想莫不是自己想错了吗? 两人的关系难道不是如他所想的吗? 他据理力争道:“傅叔如今昏迷不醒,梦魇都在喊您的名字,您难道不想回去看看他吗?” “昏迷不醒应该找太医来治病救人,我去了也起不到效果。至于梦里叫着我名字,你恐怕不知道,四年前我跪着求他不要把我送走,他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便是这样的关系你认为我还有什么好看的吗?” 陆臻哽咽住了。 他着实没有想到两人会是这样的关系。 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傅呈辞这半年从来都不留宿京城过夜,再晚都要赶来此地。 而且也是从半年前开始,傅呈辞便常伴古佛,那时他手腕上始终带着一串佛珠,身上有着宁人静气的檀香味。 若是朝堂无事,除去了来南桥的时间便是坐在佛前守着一盏长明灯。 无心朝政,也让陆臻切切实实的慌了。 这江山,他需要有傅呈辞的支持才能坐稳,听说那盏长明灯还有南桥里面的人就是他最后的支柱。 有一回灯灭了,陆臻的心都跟着裂了,好在这件事被他先发现的,让大师重新点灯在傅呈辞看到时又恢复如初。 此后傅呈辞往返南桥频繁,后来他心血来潮派去探子跟着,回来就传了消息说,傅呈辞在南桥大开杀戒,就为了一个人。 -- 第153页 这个人是谁,摆在面前的便是答案。 若说这一切又都如陆怯嘴里说的那般,陆臻瞬间不敢想了。 一个人是要做到什么地步,便是做了这些事都换不回对方的原谅。 他不敢贸然做举动了,原先打好的腹稿也不敢说了,拿不准的把握让他也有些慌张。 生怕将事情就这样给弄砸了。 陆臻感觉自己今日的来访,有些荒谬可笑,他连自己的一堆事都没能处理好,反而操心起了傅呈辞的私事。 他如今首要担心的莫过于傅呈辞若是真挺不过去的话,余下那些老臣他一人可有招架的余力。 虽说他怕傅呈辞势大揽劝,但是如今的相处起来,他最要怕的还是傅呈辞真就放手这江山的话,他一个人是否会被那些豺狼虎豹吃干抹净。 他迫切的想要挽留傅呈辞,却也忽略了自己这个做法到底正不正确。 “此事是我欠妥当了。”陆臻真心实意的低头道了个歉。 为自己错误的猜测,还有贸然找上陆怯的做法。 陆怯并未和他计较,或者说他此刻乱的烦躁,不知道应该怎么同陆臻交流。 陆臻是阮刀带着人送走的。 周棠阴走到陆怯身边,面色也十分难看,“若是如他所言,不然让楼鹤去看看。那些太医的医术可能当真比不得楼鹤。” “好。”陆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神情还是格外自如。 周棠阴怀疑的目光看他,对方还是一脸面无表情。 可惜周棠阴没有看到的是他已经忍不住攥紧的手。 陆臻在路上见到了傅以堇的马车。 两队人马停在了这个过道上,傅以堇双腿有疾,便只能坐着行礼。 陆臻看了一眼就打消他的来意。 “你的目的我也知晓,只不过我先前都试过了,他是不会回来的。”他说话时带着傲气,似乎是想将从陆怯那被撂下的脸面在这找回来。 傅以堇的表情则是从容很多,笑道:“那是因为陛下有些话没说过,若是我开口他一定会听。” 陆臻不太相信,他如今身为帝王,陆怯不卖他面子,难不成还会在乎傅以堇不成? 时间短暂流逝一瞬,双方彼此皆有些沉默,兴许是对方的表情太过冷静淡定,连陆臻都不免多想,兴许是真的也说不准。 他扬起了一抹淡笑道:“那就祝你好运。” 随后,两队马车擦肩而过。 放下帘子的瞬间,傅以堇很快的恢复了一脸冷意,全然没有在陆臻眼前的自信从容。 这几日下来让他感觉额外的疲惫,他本就不良于行,这段路下来可谓是十分痛苦。 还好,很快他就看到了陆怯所在的村子。 傅以堇来时确认过了许多遍,但当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犹豫在。 倒不是犹豫这个环境,而是即将要面对的人,让他感觉有些难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傅呈辞会和陆怯演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只不过,这个场景若是放在五年前,他便是想到都不免要嗤笑一番。 他坐在轮椅上,踌躇的没有进去。 最后还是周棠阴先出来见到了他。 便是不知道身份,单看容貌还有这人坐着的轮椅也能猜到他的身份。 他的语气上扬,有些迟疑开口:“傅家的人?” 第100章 回去 傅以堇来前便将陆怯身边的人给摸清了, 他虽不认得周棠阴,却也能直接道明对方的身份。 与人博弈起来,并不逊色。 “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棠王殿下, 属实有幸。” 周棠阴不欲和这人打交道,或说是看着这小子和狐狸一般的眼型就不太喜欢,只见他蹙眉道:“话别说难么早, 见了我是否有幸那可就说不准了。” 被驳了面子的傅以堇并未见生气, 反而依旧温声, 自信甚笃的开口:“冒然打扰的确唐突,只不过我想见陆怯一面。” 周棠阴觉得有些有趣, 他抱着手臂, 偏就不让路挡着他前路,嘴角轻勾挂着笑, 嗓声却是不见笑意的开口:“见他一面劝他和你回去?”他一顿, 接着说, “那我觉得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傅以堇的面色没忍住,瞬间沉了下来,淡淡道:“不是劝他和我回去,而是他必须和我回去。” 说完,他的目光便上下打量周棠阴, 他听说傅呈辞如今还和对方相处的不错,就这样傲慢的人,他那位眼高于顶的大哥是怎么和这人处的来的。 周棠阴玩味开口:“他若是自愿要走我自然不拦着,只不过刚刚你们那小皇帝来过一回了都无功而返,你认为你有什么把握?靠你一张嘴, 说动他?” 傅以堇其实也不是那么把握十足,只不过他知晓, 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陆怯带走。 但是听着周棠阴绵里藏针的语气就感觉不爽,他双手捏紧了轮椅扶手的把臂,手背上青筋跃起,为此不惜顶撞上面前的人,那双眼眸骤然眯了起来,迸出冷光,威胁道:“你能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长久!还是说,棠王感觉躲在这便是长久之计?您的那些兄弟可不见得会放过您啊!” 大周皇室那些龌龊事,周棠阴虽不忌讳,却不见得容许有人用这事挑衅他。 很显然傅以堇的这一番话算是彻底的将他气笑了。 -- 第154页 小狐狸眼还挺烈,说话专挑着重点来说。 周棠阴并未流露出什么生气的神情,反而迈着步子走近他,缓缓的俯下身贴向他,双手搭在了轮椅两侧上,在他耳边一字一字地轻声落下:“那在这之前你首先要确定有自保的能力,再来和我说这些话。不然我怕我的麻烦没找来,你的麻烦就先来了。” 话落,他微微侧头,目光之中能将少年脸颊细小的绒毛收纳眼底,白瓷的肌肤几乎不见任何瑕疵。 犹如美玉。 被禁锢在两臂之间难以挣脱,傅以堇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轻薄的对待过,当即恼的面上染红,眼尾斜飞瞪了他一眼。 咬着牙开口,看他:“你是不是有病?” 周棠阴就这样欣赏的看着人急不可耐,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当然这人是傅家的人,周棠阴自然也不会将人给惹急了。 在傅以堇冷的能杀人的眼神下,他慢悠悠的退了两步,“陆怯是不会和你走的。趁着天色正亮早些回去吧。” 傅以堇自然不可能轻易离开,坐在轮椅上不动,大有见不着人不走的架势。 周棠阴也就是吓吓人,见他冥顽不灵便不想多费时间在继续耗着了。 转身将他一个人给丢在了原地。 这村子口进去还要拐上一个路口才能见到他们的房子。 若是傅以堇没人引路不见得能一下子找着地。 既然找不清,便见不到人。 周棠阴自然可以放心离开。 只不过他到底低估了傅以堇的能耐,几户人家的村落只要他长了嘴,很快就能问到地方。 陆怯见到傅以堇确实是愣住了。 同时便觉得可笑。 先是小皇帝,后是傅以堇。 这一前一后的上门,阵仗未免折腾的大了一些。 为了他,是小题大做了一些。 陆怯到底还是帮了傅以堇一把,从后面推他的轮椅,过了院子门口的两个小凹坑,之后撒开手走到了他对面,问道:“只有水,没有茶,要喝吗?” 傅以堇连忙摇头,生怕陆怯下一句会是逐人的话,傅以堇急忙解释道:“没事我不渴。” 陆怯笑了笑说:“那我送你出去好了,趁着天色还早,不然夜里夜路难走,我怕你不适应。” 傅以堇没想到陆怯当真会这么绝情,他不信陆怯不知道傅呈辞如今的状况。 然而这人偏就还能是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一想到这他就为傅呈辞感觉不值。 “陆怯,我哥如今躺在床上重伤不醒,嘴里念的全是你的名字,你难道真能这么狠心,一眼也不肯去看看吗?” 陆怯的心被触动了,若说真就毫无感觉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在用过去的错误让自己清醒的时候,同样是在让自己痛苦。 瞬间产生的念头被驱压下了。 傅以堇不死心,“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重伤吗?” 不留有陆怯迟疑的机会,傅以堇冷冷道,“大周国师死了,死的仅仅是他一个人,你以为你报了仇,却不知道你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隐患在。大周借由这件事发难,事情能到现在还安然无恙,你以为这些都是谁在据理力争,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是傅呈辞!” 说到这他情绪有点激动,为了傅呈辞感觉不值得。 他正想回去摔醒傅呈辞,你瞧瞧你如今捧上尖尖的人,见都不愿见你一面。 “他为了成全你‘死后’所谓的美名,一个人抗下了所有,大周任何有关于你的事宜他一律回绝,为此惹怒了不少人。他怕史官在记事上记录有损你名誉的事情,便将这一切揽在了自己身上。你应该知道国师之前有个亲手创立的千机司吧!那些杀手不惜万里而来就为了取傅呈辞的命。” “像是这种刺杀已经分不清第几回了,第一次的时候毫无准备,傅呈辞也是这样受了重伤,那时我匆忙从江北上来一路上我都在想着是不是要给人收尸了。好在有惊无险。” “第二次是他来见你时,被千机司的人发现了,之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在见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是一个血人,之后几天他让我派人保护你,自己则是消失了好几天。等着人重新出现之后,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陆怯被他最后振聋发聩的一问给整醒了,眸子里面闪烁着复杂的情绪看他。 傅以堇看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陆怯身上细枝末节的变化,他说道:“他在佛祖面前为你许下了长明灯。他不敢来见你,加上那个时候你的情况很不稳定,就连楼鹤都不能保证你何时能苏醒,长明灯一许便是灯灭人亡,有一回灯灭了,虽说此事被陛下发现及时挽救,只不过那一夜他在佛祖面前跪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见到他向来坚毅的男人第一次是红着眼眶哑着嗓声和人说话的!” 心里便是有多大的无助才会许下一盏长明灯做祈愿,将苦楚寄托神明。 这一幕陆怯不敢想象。 他的喉结滚动,碾下了稀碎的嗓音。 傅以堇还想接着说话的时候,一道劲厚的掌心压向了他的肩头,头顶传来周棠阴讥讽的冷笑,“傅公子怎么还在呢,可要我找人送你出去?” 傅以堇挣脱不开,只能抬眼瞪着周棠阴,他明明没有得罪过对方的,偏偏周棠阴就像是和他有仇一般,字字句句偏是和他作对。 -- 第155页 陆怯无心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不过让周棠阴别留着添乱,有了陆怯的话,他的确没有在找傅以堇麻烦。 就坐在一旁静看表演。 边上有人看着,傅以堇愈发感觉有些不自在,就像是自己作为猎物被捕捉了一般。 最终,陆怯还是点头了,他同意跟着傅以堇回去。 很快傅以堇带来的暗卫就有了用场,十分迅速的备好了第二辆马车,上面是陆怯周棠阴还有阮刀。 陆怯也知晓,离开了这里多半是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 马车上的过路时间比起驾马还要耗费更久。 等着到达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因为傅以堇身上带着自由出入的令牌,周棠阴和阮刀被送去了附近的客栈,而陆怯则跟在傅以堇身边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给傅呈辞休息疗养的房间,是在正殿旁的偏殿处,书房和卧房不过就隔着一面墙。 听说这里就是傅呈辞留宿宫内时歇脚的地。 此刻偏殿的气氛肉眼可见紧张严肃了不少,没过一会就有几个太医进进出出,傅以堇见状也没心情理会一旁的陆怯了,连忙推着轮椅上去。 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离得最近的一个宫女不敢耽搁,连忙回禀道:“摄政王夜里突然吐了血,还发了高热。” 傅以堇几乎是坐不住了,让身边的下人连忙将他架上台阶,然而边上身影的动作比他更快。 几乎只留有片面残影就进到了里面。 半年醒来后才见了傅呈辞一面,让周棠阴代为转交的气话说完之后,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么一个情形。 床上的人因为重病,浑身跟脱了一层皮相一般,却衬的骨相更加俊朗。 面颊因高烧泛红,眼帘是阖着的,唇缝现在还是抿成一道直线的模样。 陆怯这才注意到傅呈辞的枕头边有一串圆磨光滑的佛珠,想到这脑海便不自觉的联想起傅以堇的话。 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的想哭。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犯困忘了更新了,补上昨天的更新 第101章 求你 他的眼眶有些酸红, 泪意浸着没有落下,说来这种狼狈的时候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身边的下人各自忙着事也没人注意到他,就算是见着了, 也没有一个敢说话。 陆怯把那串佛珠拿在手里转了转,珠面被磨挫的光滑平整,他心里面叹了气, 觉得自己又要走不出来了。 原来面子上还有话里面要多洒脱, 此刻见到人便有多不镇定。 就像这会, 借着对方看不见,自己就肆无忌惮的使劲看他, 眉骨、眼线弧、鼻梁、唇, 哪都不放过。 傅呈辞的皮囊蛊惑人心,让他眼前恍惚, 鬼使神差的低下了头。 亲吻上对方的唇, 很轻很浅。 殊不知过去半年, 这个动作傅呈辞对他做过了成千上百回。 就在他准备抽身而起的时候,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脑后,将他的脑袋重新按了下去。 两人重重的磕在了一起,牙关互撞,呼吸掠夺, 傅呈辞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让陆怯几度感觉应付无暇,所剩无几的气息都要被人给掠夺殆尽了。 不知过了何时傅呈辞松开手,两人瞬间拉开距离,唇瓣红润水盈泛着诱人的光泽, 陆怯还是懵的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傅呈辞像是还没清醒一般,双眼有些迷茫看他, 然后哑着嗓声开口:“你怎么在这?” 被人咬的双唇红肿的陆怯:“……” 他被气笑的说:“如果我不在这你认为你刚刚在亲谁?” 傅呈辞的眼神几乎是□□裸的看着他,就没有移开过目光,抿唇声音低沉的说:“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陆怯黑了脸,“那你现在还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吗?” 傅呈辞眨了眨眼,薄唇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嗓声动人,诱哄人心,“那你距离近一点让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神情眷恋看着这张脸,在感觉薄唇传来热意时他就醒了,眼缝看到那双熟悉的双眼时,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 伸手想要摸摸陆怯的脸,后者一脸冷笑的拍开了,“那你就继续做梦吧,我走了。” 说完,陆怯从床沿站了起来,见状的确便是要走的模样。 床上的傅呈辞见人真的要走,吓得不轻,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直接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他的动作太大,很快半个身子摔向了床外。 发出了沉痛的闷哼。 听闻动静的陆怯一惊,连忙回头去看,在看到半趴在床边的傅呈辞时,他片刻不敢停顿的走回他身边。 他立马将人给扶正起来,一摸到那人的手臂还是烫的,陆怯这才想起来傅呈辞还在发着高热。 心里一想,他就更着急了,偏偏傅呈辞便像是软骨无力了一般,浑身重重的压在了他身上。 虽说只有半个身子在床外,但是重量着实不轻。 陆怯察觉到两人姿势的不对,正打算将人扶正的时候,上身就被一双手给箍紧了。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傅呈辞说话时还是喘的,气息不稳的恳求他:“别走,好不好。” 狼狈且脆弱的乞求是陆怯从未见过的,房间里面早就没有了外人,陆怯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感觉耳边嗡鸣一片嘈杂。 -- 第156页 偏偏傅呈辞还在说话,搂着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就像是要将他揉入骨血一般,卑微着,虔诚的开口。 “陆怯,我爱你” “求求你别走好不好。” 陆怯跪在床边下,被迫仰头让两人的颈项相交,搂抱着他的男人说爱他,接收到讯号的同时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再确认这句话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时候,陆怯有些不知所措。 手指微微蜷起,最后无力的垂放在了身侧。 爱这个字太重,比喜欢还要来的重。 他用了五年,换了这三个字,事实上他如今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没有因为这句话喜极而泣,没有痛哭流涕,只有沉默的将手搭上了傅呈辞宽厚的肩背,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你还在生病,需要好好休息,快躺下小心伤口裂开。” 明明是这么温柔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进了傅呈辞的心窝。 傅呈辞神情落寞偏偏还不能有所流露,只能极力压制的说,“我躺回去,你别离开可以吗?” 陆怯有些无语,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难缠了,而且刚刚那个宫女不是说傅呈辞吐血发热,现在不是应该身体虚弱吗? 为什么抱着他的力气可以这么大。 “你先躺会去,我出去一趟。”陆怯哄他,说完,替他掖好被子。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傅呈辞给掀开了,这一次他倒是小心了,没让自己摔着,只不过看动作应该还是扯到了伤口,疼的他有些面色发白。 在陆怯看过来后,他连忙解释道:“你去哪,我和你一起去吧。” 话落,便已经想要起身了。 “我去找皇上,你要一起吗?”陆怯看他这黏人的样子便觉着有意思。 “我和你一起,”傅呈辞扶着边上很吃力的起身,又生怕陆怯等他太久额头沁出了薄薄的冷汗,“我穿个鞋,很快的。” 陆怯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最终还是将傅呈辞给重新扶在了床上躺好,“我去去就回,一会让傅以堇把药给你拿来,你好好休息。” 离开了房间,傅呈辞的视线一路追随他。 等着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以后,他的眼神几乎溢满了稀碎的光亮。 他不是没有看出陆怯态度上的软化,便是想想陆怯在身边,他就不可抑制的欣喜。 傅以堇进来看到的便是他这痴汉一样的神情,伸手给傅呈辞试了试额上的温度高烧退下了不少。 心里面还有些泛酸,没想到陆怯一来,这人还真就醒了,他在边上照顾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得傅呈辞有过一个反应。 只不过只要傅呈辞能醒那便是好事,身上的伤可以慢慢养。 让太医将药拿进来,傅呈辞喝完以后,傅以堇便支着下颌看他,嗤笑的看他,“人也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是再说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鬼话,我也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那你以后见了人别忘了换称呼,记得叫嫂子。”傅呈辞斜睨了自己的亲弟弟一眼。 傅以堇:“……” 另一边陆怯去见了陆臻。 听下人说殿内只有他们两人,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没过多久陆怯就离开了。 在回来之后,很快就有公公带着人将偏殿的另一个房间整理出来收做了书房。 傅呈辞收到消息,还有些疑惑,“他这是要做什么?” 卫野和裴朔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还是傅以堇过来告诉他,听语气还有些忿忿不平,就差破口大骂出声了,“我说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松口要和我回来,原来是看你如今身体不行,要回来揽权了!” 他说,陆怯和小皇帝提了一个要求,便是将原先本该摄政王处理的事宜全权交由他来处理,日后所有的奏章也由他过目。 小皇帝还在学习中,只需要一个帮忙打理朝事的左右手,如此自然是欣然同意。 傅以堇感觉陆怯这个做法无异于是揽权,傅呈辞这个摄政王做的那么辛苦,陆怯一句话就将权利全揽了过来,便是想着也觉得不公。 只不过傅呈辞听了便觉得无所谓,别说是陆怯想要决策这些事宜,便是让他把摄政王的位置让出来他也会欣然同意。 很快陆怯就重新回到了这个房间,上一秒还在傅呈辞面前告状的人,再见到陆怯以后又换上了堆砌讨好的笑意。 便是重话都不见的敢大声说一句。 让两人早些休息之后就带着宫人都离开了。 陆怯让傅呈辞先睡,并且允诺自己会在身边守着他。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自己大费周章的从南桥来京城,还不至于只是为了见傅呈辞一面。 既然来了,也没道理这就走了。 但是傅呈辞不干,他担心自己这要一睡下去,就是陆怯走了他也不知道。 况且他到现在都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陆怯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就看他吃力的往里边的位置挪了挪,很快就在外面空出了一个人能睡的位置。 陆怯疑惑问他:“怎么了?” 傅呈辞面不改色,将身边的位置空开,匀了一半被子出去,他道:“今晚你先睡这。” 他这是想着要同床共枕了。 陆怯犹豫,想着若是在床边坐上一晚的确挺累,这要是和傅呈辞躺在同一张床上…… -- 第157页 其实也不是什么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 两人的关系早就在五年前点破了,现在扭扭捏捏的反而矫情,况且看着傅呈辞是病人,就当是帮他守着床边了。 而他也的确有些倦怠。 陆怯躺到了床上。 也不知是床小了,还是睡下两个男人的确拥挤,明明极力蜷缩自己,然而只要微微一动还是会触碰到身边人的手臂。 陆怯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然而折腾了一天下来他也感觉有些疲惫,想着便昏沉的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的时候,只感觉有什么东西环着自己的腰身,这种束缚的感觉让他很是不适。 不安的想要摆脱这种感觉,耳边就传来了一声稀碎的□□,“疼。” 陆怯的手臂碰到了傅呈辞的伤口。 而他也在这声轻喃里面醒了过来,傅呈辞近在咫尺的面容,吓了他一跳,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贴的这么近了。 傅呈辞还是侧身睡的,一只手揽在他的腰间。 便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抱枕一般,神情依偎。 意识到两人突如其来的过于暧昧,陆怯大脑一片空白。 这种亲密的接触,比起那三个字的我爱你还要让人心跳加速。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重了几分,轻轻推了一下傅呈辞的手臂,低声道:“你过去一点,我很热。” 傅呈辞已经赖了上来,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收手,跟无赖一样的开口只会喊着疼,让陆怯也没辙了。 他也不敢继续乱动,只能让傅呈辞抱着。 生怕一动便会碰到傅呈辞的伤口。 在适应了这个睡姿之后,他很快的睡着了。 全然没有察觉一个温柔的亲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102章 终章 这一夜是陆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好眠, 他的梦里常常在儿时还有过去几年的影子里面来回穿梭。 然而这一次,睡梦里面没有那些让他痛苦的回忆,反而格外安宁。 他睁开眼, 才感觉自己浑身酸痛不适的难受。 原本应该盖在两人身上的被褥也丢到了地上,他的上身连带着手臂都被傅呈辞的手臂紧紧紧箍着,就连双腿上都搭着一条微曲的长腿。 这个姿势几乎是让两人亲密无间, 身子贴的紧密不见丝毫缝隙。 陆怯抽出自己半麻的手臂, 直接摸到了傅呈辞的腹部, 指尖带着润意。 他的瞳孔猛缩,直接挣脱了傅呈辞的束缚, 给他检查伤口。 同时还不忘将人给骂了一通, 受了伤睡觉还不老实!活该! 但是心里面到底还是忍不住心疼。 傅呈辞高热退下不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烧了起来,一张脸都是红的。 陆怯连忙让人进来, 他喊的太过着急, 宫人进来的时候他才来得及将地上的被褥给抱回床上。 就连衣着都还未来得及整理。 后面跟着的太医在看清他的脸之后都吓懵了, 昨晚没注意看,今日见了这不是早就入土为安的先帝吗! 这画面实在过于惊悚诡谲,太医不知道如何行礼,好在陆怯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让太医给傅呈辞看看。 本来愈合的伤口因为一晚的侧睡给压的裂开了, 高热也是因为伤口所导致。 太医心里面有些犯嘀咕,这好好的怎么就侧着睡了。 手脚麻利的给傅呈辞的伤口换好了药,太医便退下了。 没过多久,陆臻就来了。 他来这主要是想看看傅呈辞,昨晚听说陆怯一来傅呈辞就醒了, 若不是当时天色太晚他早就来了。 心里面还是有些揣摩不定,这陆怯是给人施了什么法了, 几个太医轮番值夜也没能将傅呈辞弄醒,偏偏陆怯一来这人就跟有心灵感应一样。 陆臻打算留在这用早膳,傅呈辞不便下床,就只有陆怯和他上桌吃。 起初见着傅呈辞一直盯着人看,陆臻还有些没回过意来,之后在看到陆怯倒了杯水过去,两人咬耳根的模样陆臻就懂了。 想到一日不到前陆怯和他说的话,他便感觉这脸疼的厉害。 心里面也偏是无奈,他的确是有些心蒙眼瞎这都要明晃晃的将事情摆上明面了,也就他到现在才猜中。 看望人的目的达到了,陆臻不在逗留,他今日有马术课,觉着自己是需要去马场冷静冷静了。 没了外人在,傅呈辞的嚣张越发显得肆无忌惮,他让陆怯过来一些,说自己有个秘密告诉他。 陆怯照做了,耳朵靠近傅呈辞嘴边,一阵热气让他的耳廓瞬间立了一层寒毛。 垂下眼帘忍着没动。 只听到傅呈辞低沉的磁嗓响起,“我想你了陆怯。” 几个字被他说的露骨、婉转,那语调让人遐想连篇。 陆怯这下忍不住了,手上握着的碗一抖,上面的药直接撒了。 傅呈辞、陆怯:“……” 情没调成,被子还湿了。 傅呈辞哭笑不得。 陆怯让人进来换被子,之后自己便站的老远。 傅呈辞也觉着这莫不是被自己给吓到了,心里面虽然说有些郁闷,只不过看着陆怯的眼神就更加显得直白了。 夜里两人心照不宣的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傅呈辞这一次老实了,虽说没有抱着人,只不过还是要握着陆怯的手。 -- 第158页 热意顺着傅呈辞的手心传来,让陆怯也感觉有些燥意浮起。 两人没有说话,傅呈辞玩着他的指节,陆怯按住了他手指的动作,在黑暗中发问,“傅以堇说你给我求了长明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傅呈辞应了。 陆怯接着说,“要是我醒不过来呢?” 傅呈辞的声音格外轻,和他十指紧扣微微用力,“若是醒不过来,等着朝政稳定我陪着你。” 陆怯的手指下意识一动,下一个问题接着问:“你真的是喜欢我吗?”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对我是喜欢,还是愧疚的想要赎罪。 对于傅呈辞的喜欢他感觉如梦似幻,而现实就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明知道答案其实已经很简单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听。 傅呈辞这次的回答很快,几乎是在他声音落下后接起,说:“不是喜欢,是爱。” 得到答案,陆怯看着床顶的位置双眼发涩,胸腔的一角也在这一刻豁然打开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回应傅呈辞。 然而两人的双手还是始终交握着,这一动作让干燥的手心有了一些湿意。 陆怯想要抽开,尝试无果之后便放弃了。 在两人都习惯了十指紧扣的姿势准备睡下的时候,陆怯耳边传来了傅呈辞呢喃的告白,“这一次换我来追随你的脚步。” 随着话落,睡意跌入沉海。 …… 之后的日子里面,傅呈辞需要养伤,朝会上的事宜全由陆臻一人主持,若是遇到处理不来的事情便请教陆怯。 陆怯在位虽然不久,只不过帝王之术,还是兵法政策所会的却一点不少。 陆臻直接给两人分了一个宫殿住,直到傅呈辞伤好,此事虽然很不符合规矩。 但是不知道朝臣之间哪里传出去的消息,说是有人看到了先皇死而复生。 陆怯其实没死。 这一消息出去,原本有的闲言碎语也瞬间安静了。 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一出,甚至没人敢在继续议论这件事。 全都默认了一般。 傅呈辞受的都是皮肉伤,自那日苏醒之后养上了一段时间,如今已经可以下床了。 陆臻这日亲自带着一沓奏折前来,还未走到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陆怯不满的嗔怨的声音。 这中间说的暧昧不清,也不知道做什么事情那么急促。 小皇帝直接在原地听了个面红耳赤。 他最近已经在初学人事,见习嬷嬷教过,书本手册见过,他脑海里面便不自觉的想到了一些颠鸾倒凤的事。 似乎没想到两人玩的这么大胆,大白日的在书房里面就敢这样。 小皇帝被刺激到了,在身后宫人摸不着头脑的眼神下,直接勒令回去。 并且吩咐警告下去,两人要是没出来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书房。 然而书房里面的两人在隐约听到陆臻的声音后也有些发怔。 陆怯直接拽着傅呈辞一道出来,然而却没见着人影。 他的头发缠绕住了傅呈辞衣领子的扣子,现在看模样格外的狼狈。 偏偏傅呈辞弄了半天也没解决。 反而将他扯的头皮生疼。 最后陆怯想着将那一缕头发给断了,傅呈辞不同意,他说:“断发就是断情,你再给我个机会试试。” 陆怯累了,不想着听他继续说,独断专行的手起刀落,头发落了下来。 然而在傅呈辞失意落寞的眼神下他顿时有些局促。 傅呈辞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之后他将断发收起来,和自己那个扣子一块给收在了一起。 心里面便觉着难过。 两人一并出去,就看到外面守着两个人,看样子有些像是陆臻身边的下人。 太监见了他们两,连忙解释道:“陛下说让奴才们守着书房外,在两位没有出来前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 这白天守什么房,陆怯不解。 傅呈辞倒是通透或说是悟性高了那么一些。 就见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 他在陆怯耳边轻声解释了什么,然后再宫人的目光之下就看到陆怯脸色一黑,下一刻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 当夜,傅呈辞来了陆怯房间,想到了白日的事便是来付出行动。 解腰带、脱袖腕,动作慢条斯理,在傅呈辞做出来时格外矜贵。 “你的伤口……”陆怯担忧看他。 “一会你乖点。” 傅呈辞十分温柔的俯身吻他,舔了他的唇缝间,然后指尖格外有技巧的替他宽衣,动作温柔的便像是在照顾一件精致无暇的瓷器。 陆怯浑身一紧,他的眸子浸着湿意,这副模样是从来没有过的,看起来格外乖巧,也格外的想让人欺负。 陆怯被他带着,手抱着他劲瘦的背脊抓出了一条条指印。 傅呈辞沉下来,在他耳边咬着后槽牙,几乎是极力能耐的开口,“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陆怯被刺激的头皮发麻,忍不住一紧,几乎是让傅呈辞骂了出声。 过了很久以后,傅呈辞几乎是压在了陆怯身上,在陆怯推搡他的时候,连忙躺到了边上。 还有些担忧的去揉陆怯的腰侧,“还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陆怯整个人被他藏在被子里面,声音倦倦听起来软绵无力,“难受。” -- 第159页 这声音便是勾人的魂,真他娘的诱人! 傅呈辞眼神一暗,将他那双笔直发白到惹眼的长腿给藏进被子以后,自己裹了件衣服匆匆离开。 陆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过了很久就看到傅呈辞去而复返,身上散着凉意,手上提着热水,还有热毛巾。 他朝陆怯道:“我给你擦擦。” 陆怯:“……” 肌肤之亲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换了如此偏偏让人觉着有些别扭。 后来陆怯的力气到底是攀扯不过傅呈辞,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两人盖着一张被子睡觉,傅呈辞几乎是把陆怯给抱在了怀里面。 两人贴的很近,近到只要傅呈辞一向前就能吻上陆怯。 交换完最后一个吻,陆怯动了动被禁锢的双腿,不可抑制的睁大双眼看他:“你……” 傅呈辞闭着眼睛把人抱得更紧了,委屈道:“我就抱抱你。” 说是抱抱,傅呈辞的确就安分守己的没有继续动手动脚了。 第二天傅以堇在傅呈辞的房间敲门无果后,就看到傅呈辞小心翼翼的从陆怯房间出来。 他不可置信,同时心里面突然觉着傅呈辞趁人之危有些不太地道。 虽然是自己的大哥,但是傅以堇还是忍不住揶揄他,大致便是谴责他这么做不好。 没想到后者面不改色的看着他,轻描淡写的反问:“然后呢?” 傅以堇吃惊:“……” 心里面登时无言以对,他居然好意思问自己然后呢? 知晓嘴皮子这一块上磨不过人,傅以堇悻悻闭了嘴。 之后一改玩笑的语气,郑重道:“你就不怕他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傅呈辞好整以暇看他。 傅以堇感觉不解,生怕这人将好不容易追来身边的人再给造作走了。 为了自己这位哥哥的未来,他可谓是苦口婆心,再说起那事时又有点难以启齿的开口,“你……” “你放心好了,我们没事,”傅呈辞说话时,手指落在了唇上,一脸笑着,坐姿格外懒散。 傅以堇不太相信,这样子怎么样都不像是没事,眼神揣测的看着他,似乎生怕傅呈辞瞒着他。 之后就见陆怯走来,他的脸都是黑沉的,那眼神看过来恨不得能杀人。 见状傅以堇心中叫苦,生怕真叫是傅呈辞把人给得罪上了,不然也不会是这么一个模样。 陆怯一觉醒来的确气的不轻,找到人,也顾不得还有一个外人在旁,他直接上手拽着傅呈辞的衣领子起来。 傅呈辞被拽的一个趔趄,被拖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的后背被重重的摔在了身后的石柱子上。 疼得他忍不住闷咳一声。 然而陆怯这会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看眼神,就差将人给生吞活剥了。 面色沉的骇人,他咬着牙眼神死死瞪着傅呈辞,一手扯开衣领子,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声来,“你在我身上弄的这是什么?” 傅呈辞格外无辜看他,被一番质问下还有些委屈,“不好看吗?” 陆怯气的想打人,直接拽着他衣领起来靠近自己,两人的脸距离近到他们的额面、鼻梁都抵在了一起,这也是陆怯第一次毫不顾忌形象的骂人:“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啊?大老爷们的你在老子肩上画了一朵花?” 刚刚在镜子前,他袒了上半身然后看到肩上画着的花纹时整个人都给气精神了。 这幅杰作出自谁手,他便是用头发丝都能想着。 傅呈辞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没解释,笑着落下了深入一吻,将人的炸毛给抚平了。 “那墨水听说遇着温度会变色,晚上我们试试。” 瞬间听出了他话中藏着的意思,陆怯燥的从脖子一路红上了耳根子。 陆怯在他的耳边,软着嗓子说:“那我也给你画一朵。” 傅呈辞抱着人,嘶哑着嗓子开口,“好。” 他求之不得。 怀里的人是他辗转所想,他们之间的未来、一切更是他毕生所念。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从20年开文,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22年了。 这一章的结束也代表陆怯和傅呈辞的故事正文完结啦~ 故事结束,生活还在延续,另一个世界里的陆怯在永远被爱。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也谢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写文的路上我还有很多不足,在以后也会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很感谢所有人的支持,收藏、以及评论文章的每一位读者,大家都是我的小天使~ 最后,谢谢大家啦! 之后会开始更新番外,那就番外见啦。 第103章 番外——面具 周棠阴前来江北王府请辞, 他在大楚已经待了一年之久。 这期间他哪儿也没去,便是让傅呈辞给他寻了一处宅邸住着。 小皇帝到底是忌惮他,却又不好赶人走, 就想着将人留在宫内眼皮子底下看着,周棠阴自然不愿。 他是为了陆怯来的,这既然要离开, 自然也是陆怯说了算。 见着人, 偏偏什么也还没开口, 两人相视一笑过后,陆怯就领着人上街上去了。 这四周都是人流涌动, 比起住在宅院里面困着是要多了些人气。 -- 第160页 周棠阴一路走走停停的看着闹街, 两人也是随意聊着天,之后讲着讲着周棠阴这也就点明来意, “我今日找你可不是为了就这样上街走走, 是来告诉你我要回去了。” 并没有什么很震惊的反应,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陆怯早就有所准备,周棠阴待他的关系让两人可以是手足,是知己,是挚友。 陆怯的笑有些无奈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虽然我原以为这天不会这么快到来的。” “还记得在村子里面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周棠阴看着他, 目光却不如语气一般平静。 陆怯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同时疑惑望着他。 周棠阴突然笑了,在人潮的熙攘下伸手给了陆怯最后一个拥抱,在他耳边揶揄笑道:“我若真是放手了才是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所以现在我要回去了,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陆怯怔住了,很多原本被封盖的往事蓦然被追溯起, 在大周的时候他亲眼见证过周棠阴这一路上的坎坷,若是轻易说着放弃自然是不可能的。 对于这位陪着自己最久的朋友,陆怯由衷希望他能成功。 之后周棠阴让陆怯送他出城。 等到了城外陆怯才发现,原来周棠阴早就做好了准备,见这一面只是来做最后的道别。 虽然感觉万般不舍,但他还是亲自将人送上了马车。 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视野里,陆怯这才折返回府。 路上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孩跌跌撞撞的在路上跑着,紧接着就撞上了陆怯。 扶起小孩,陆怯没见着后面有大人跟着些不太放心,打算将人给牵边上等着,没想到小孩见了他脸上的面具直接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也不见害怕就好奇的仰着头问:“叔叔这个面具是哪里买的呀?” 陆怯抬手,手指落在面具之上,这才想起来这面具的角下似乎画了一朵和他肩上一模一样的花,估摸着小孩便是看上这朵花了,他蹲下身子回了小孩的话:“自然是我心上人送我的。” “那你可以给我吗?”小孩眼里充斥着好奇,亮着圆亮的眸子便想着直接上手来取,只不过这小动作哪里快的过陆怯,他一偏头便躲过伸过来的小胖手。 “不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东西若是给了今晚他就别想着好过了。 紧接他在小孩身前站了起来,身高的压制之下,他就像是高耸的大山一样,让人看的压迫感满满。 小孩也有些怵了,也不敢在说想着要那个面具了。 紧接就趁着面前的男人不注意,一溜烟的跑了。 第104章 番外 后来陆怯回了王府。 傅呈辞被临时传唤进了宫内, 偌大一个王府里面只有他一个主子,空荡荡的,闲着喂了一会鱼, 钟伯给他搬来了一个躺椅,又在院子里面给他支了一把大伞。 暖金的光渡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陆怯阖眼小憩,一只手耷拉在躺椅的外边, 一只手拿着一本书摇摇欲坠。 傅呈辞回来后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他及时制止了身后卫野的声音,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步朝着人走去。 陆怯是当真放松了, 连带着身边的人靠近都没有发觉, 傅呈辞捏了他脸颊,又上下其手的摸他颈间, 人就跟睡死了一样。 傅呈辞俯身吻落在了他唇上, 几乎是唇缝贴合的说话, “别装了,还是说你想我抱你进去?” 话落一双手直接搂上了他的脖颈,对上那人笑盈盈的眼睛,陆怯顺水推舟的重新闭上眼睛,说道:“那便抱进去吧。” 傅呈辞低头看着他, 喉结滚动哑声道:“回哪个房间?” “你说呢?”陆怯微微攀起,准确无误的吻上了他的喉结,无异于是暗示的举动却像是给了傅呈辞莫大的许肯。 …… 等着重新洗漱穿戴整洁后,两人才聊起了正事,陆怯询问他小皇帝怎么会如此急切的找他。 说到这傅呈辞眼神微黯, 一边给陆怯理着腰带,一边说:“姚氏过生, 那边求着陛下回去。” 姚氏过生,陆臻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不然也不会请着傅呈辞来做参谋。 陆怯想起来,姚氏似乎是武侯的那个正妻也就是陆臻的嫡母。 对于这一家子奇葩他早先也了解过,只不过姚氏的母家只是一个商贾之家,武侯也没有多少实权在身,倒是不用多少忌惮。 陆臻虽然是武侯庶出的儿子,不过从前日子过得更像是寄人篱下,但是武侯毕竟对着他有生养之恩,这份恩情如果不想落人口实,最后被扣上一个忘恩负义的帽子,就要妥善处理。 姚氏想着让陆臻出面,无非是沾染皇室的光,好让一家子都知道陛下是向着他们的,陆怯更好奇傅呈辞如何建议的。 “届时我当陪同陛下一同前往,你与我同去。” 前面听着还没有问题,后半句话直接让陆怯清醒了不少。 “为何叫我?” 傅呈辞捏他脸颊,手指顺着下颌线让人仰头看他,“你是我夫人,这寿宴旁人都是携家眷一同前往,你自然要和我一道。” 陆怯拍开他的手,有点嫌弃,“那怎的不说你是我夫人?” 傅呈辞倒是没有多大异议,欣然接受道:“那感情好,横竖我是你的。” 陆怯:“……” 等着去武侯府上那天,两人一道出门,接上陆臻之后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内。 -- 第161页 也不知是不是陆怯的错觉,总觉得陆臻有点儿避着他。 就像是不好意思看他。 陆怯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他怕自己这张脸若是曝光出去保准吓坏一片,便带了个面罩。 只不过他有点猜错了,这面罩一带他似乎更高调了。 几乎一路上进来所有人的目光有大多是落在他身上,约莫都在好奇他的身份。 想想也是,能跟在小皇帝身后走在傅呈辞身边,先前还没见过的人,神秘低调,是足够引起一阵热议。 姚氏这生辰远比陆怯想的还要来的声势浩大,朝野上下几乎来了大半官员。 可想而知一说皇帝亲临,这比发请柬来的效果还好。 小皇帝理所应当被奉上了主位,傅呈辞身边也是觥筹交错围满了人。 有人凑不上小皇帝面前,也去不到傅呈辞身边,便想着来陆怯身边试探试探。 没想到对方说话滴水不漏,愣是让这群人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眼见着从这个突破口上没有什么进展,不乏也有些心情不爽的。 等着人走后傅呈辞来找陆怯,两人的举止亲密更是被看在眼里。 有个胆大的上前去问两人关系,傅呈辞也大方的承认了,言辞之间不乏宠意,“家里人带出来热闹一番。” 话落,险些惊掉了众人下巴,任谁也想不到傅呈辞会在这个场合承认这些事。 毕竟这不远处还坐着小皇帝。 幸灾乐祸的倒是不少,这其中也就有些和傅呈辞素来不对付的。 那些人原本有的都是陆观身边的人,或者是一些被流放到边缘外的老顽固此刻见了更像是抓到把柄一样。 就差直接指着两人不正当的行为耀武扬威。 不知怎的话题就传了出去,传到最后落在陆臻耳朵里面就变成摄政王不知礼数,来参加姚氏过生居然带着家里面的男宠来。 男宠一词颇有侮辱。 简直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将武侯放在眼里。 小皇帝听着底下人这些控诉简直想笑,他气笑不得,觉得这些人真混到如今这地步也不是没有道理。 连点眼力见都没有。 反观边上的人激动万分,都觉得今天是在皇帝面前长脸的机会,真正的两个主角倒是气定神闲淡定的不行。 傅呈辞看着那群滋事的人眼底一片阴翳,这杀意懔懔的样子让一旁的陆怯都忍不住发怵。 陆怯见状勾了勾他指节,摇了摇头像他表示自己没事。 小皇帝没有表态,只不过面上显然有了愠色,一旁武侯见状便顺着猜测他的心思,仗着身为人父的权利,说话也壮了胆子。 看着众人笑道:“诸位也莫要猜测了都是个人喜好,再说了今日是内子过生,旁人的事还是不要多加议论比较好。” 看似息事宁人为着傅呈辞开脱,却更加让旁人不满。 议论纷纷渐起,偏偏小皇帝就跟看戏一样什么也不说。 最后傅呈辞没动,反而是一旁的陆怯开口了。 他带着面具,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想着就是掩人耳目。 他一开口,嗓声无端让人感觉熟悉。 陆怯的语气带着笑,看起来让人感觉格外好拿捏,他点了其中一个人,也是带头滋事里面声最高的那个,问道:“便是你说,我是男宠?” 那人不怵,在旁人推搡下硬着脖子说话,“自顾以来就没有男妻,摄政王带了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来此,难不成还有别的身份不成?” 陆怯笑了,冷冰的眼神看他,“那还偏不巧,我既不是男宠也不是男妻,还真就有旁的身份。” 这笑的太过诡谲,那人也拿不定主意,只不过这摄政王都得罪上了,横竖必死无疑若是不把人扒了一层皮下来,那他就吃大亏了。 “你要是有别的身份怎么不把面具拿下来?” 陆怯觉得无所谓,傅呈辞虽然心中担忧但是想着陆怯日后也不可能总是以面具示人,便也没有插手。 小皇帝更不用说了,只觉得这些蠢货在,朝廷不腐才怪。 陆怯质问他,“我若是拿下来,还有别的身份你这污蔑罪该当如何?” “辞官回家,流放千里,悉听尊便。”他说的随意轻松,自打陆观出师未捷之后,跟着他的一众人不是被掉任就是流放,横竖不得重用。 闲云野鹤这种日子,他也过得腻了,更加无所谓了。 陆怯允了。 所有人翘首以盼,期待的看着。 众人都不信,一个出门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陆怯手指灵活的解下了面具,一张脸没有众人猜测的难看丑陋,反而惊为天人。 更为让人震惊的则是不知道谁在人群里面高喊的一句话。 “太太太…太上皇!” 话落,犹如人群掉落的惊雷一般,砸开了声响。 这张脸不就是一年前已逝的先帝陆怯吗? 陆怯居然还在。 那到现在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也成了太上皇! 所有人都默契的忘了先前摄政王的那个解释,满脑子都想着这人居然是太上皇。 这冲击不小,让人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简直就是把他们脑袋开了瓢了都想不到的答案啊。 那些之前颐指气使的人此刻看着陆怯这张脸几乎都沉默的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 第162页 小皇帝格外有眼力见的站了起来,走到陆怯面前行礼,“父皇受惊了,都是儿臣失职。” 小皇帝行礼完,那些人才纷纷恍然大悟,连忙跟着跪拜,声势浩大,直上云霄,与之违和的当属一旁的武侯一家面色苍白。 武侯拍错了马屁,刚刚顺错了意,没想到居然猜错了。 这直接就是得罪到了太上皇头上,还有比这个更加绝望的事吗? 姚氏见着本该给自己过生的场面变得乱七八糟的,有些不满的在后面拽了拽武侯的衣服,让他想想办法。 不过此刻武侯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加没空管这妇人,看着她跟个瘟神一样,直接躲得远远的。 留下原地姚氏气的跳脚。 陆怯好笑的看着底下这群人的小动作,然后看了一眼小皇帝,对方的脑袋埋的极低,心里面八成也猜到了这小孩的心思。 借着他的手来办事,这心思不浅。 却也没有点破,他也不介意自己用个权利帮他铲除了这些是是非非。 陆怯在这里给小皇帝立了一个威,对于旁人没有多说什么,首当其冲罚的便是撞到他面前的那个倒霉鬼。 当众准了他告老还乡的请辞。 很多跟着那人的下属见着罩着他们的上级走了,心里面方寸大乱,已经想着在今晚的变局之后该去投靠谁了。 一场闹剧结束,傅呈辞和陆怯送着小皇帝回去。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等着到了宫门口之后小皇帝朝着两人告辞。 陆怯笑道,“先前不是还叫父皇说的顺口吗,怎么这就变了?” 小皇帝别扭的扭开头,有点不敢看陆怯眼睛。 陆怯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人进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两人没乘马车走在了银光洒满的道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