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琉璃》 第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古装迷情] 《女匪琉璃》作者:丁丁冬【完结+番外】 文案: 熙和帝登基后励精图治,短短几年,已是玉宇澄清内外祥和, 只余边境处一支女匪,匪首叫做琉璃, 她劫掠商队,活跃嚣张,成当朝唯一外患。 边关大元帅数次奏请,意图派兵剿灭, 陛下曰,不准动她,除非,她入关。 大元帅隐忍着,苦苦等待时机, 终于,女匪按捺不住,率队冲击关隘, 大元帅趁势佯败诱其入关,将她生擒活捉, 一道奏折上去,请旨斩杀之, 陛下答复,将她送进宫里来吧。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琉璃,熙和帝 ┃ 配角:明月,丹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匪进宫之后...... 立意: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第1章 琉璃从昏睡中醒来,睁开迷蒙的眼,目光触到一团光亮。 这又是哪里?她动了动麻木的四肢,茫然得想。 这一路上,大魔王为了防止她逃跑,一直在她的饭菜中下药,每日里除去短暂的清醒,她都在昏睡。 那短暂的清醒,有时在客栈里,有时在马车上,有时会听到看守她的两个婆子在说话,其中提到要将她送往京城去。 为何送我去京城?难道因我罪大恶极,非要将我在京城斩首,这些金朝人才能解气? 她挑起唇角笑笑,一咬牙坐了起来。 好不容易醒了,总得看看身在何方。 “她醒了。”一个女声喊道。 琉璃睁开眼,看到一团粉红跑出房门,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娘子,她醒了。” “醒了吗?我瞧瞧去。”一个酥甜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影迎面走进。 琉璃想要睁大了眼仔细看看,可两眼糊住了似的,用力揉一揉鬓角,脑子里又涨又麻,两眼更加模糊。 无奈叹一口气,冲来人伸手道:“拧个湿帕子来,用冷水。” 那人愣了愣,笑说声好,对外吩咐道:“来人,侍奉这位姑娘洗脸。” 进来两个粉红色的身影,一个举着铜盆跪下,一个不紧不慢拧着帕子。 琉璃不耐烦,一把夺过帕子糊在了脸上。 清凉扑面,她舒服得闭了眼,长长得深呼吸,然后重重得、一下一下得搓脸。 头脑渐渐清醒,眼睛慢慢睁大,搁下帕子抬眸看向四周。 烛火明亮锦绣辉煌,屋中陈设太过奢华富贵,不像是真的,难道是在梦中? “姑娘可好些了?”又是那个酥甜的声音。 迎着声音抬眸看去,一个女子站在门边笑看着她。 女子服饰明艳容颜娇美,笑容十分热忱。 “这是哪里?”琉璃出声问道。 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女子忙吩咐道:“快,给这位姑娘倒一盏清茶,润润嗓子。” 琉璃也不客气,接过清茶一饮而尽,抬手抹去唇边水渍,说声多谢。 女子走近几步,微弯下腰看着她,笑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琉璃摇摇头,又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凌云阁……”女子笑道。 话音未落,琉璃霍然跃起,拔脚向门外冲去。 女子愣了愣,喊一声拦住她,琉璃的额头撞在一堵墙上。 那墙厚软敦实,她抬头看去,两个粗壮的婆子拦在她面前,将门堵得密密实实。 “让开。”琉璃厉声喝道,“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话间迅疾弯下腰,去抽靴筒里的匕首,一抽之下愣住了。 脚上只着布袜,哪有什么靴子。 再摸一摸头顶,散着一头长发,簪子也没有。 咬牙蹂身而上,可任她使出浑身解数,两个婆子铁塔一般纹丝不动。 身后的女子笑道:“姑娘别忙了,姑娘想想,皇宫大内,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琉璃停止上窜下跳,转身看着她,大声问道:“这里不是妓院?” 女子哧得笑出了声:“姑娘为何觉得是妓院?难道姑娘觉得,我像是烟花女子?” 你如果是,怎么也得是个花魁,琉璃心里嘀咕着,自嘲得笑笑:“刚刚我问你这是哪里,你说什么阁,我一听到这个阁字,以为被人卖到了青楼。” 女子笑着过来牵起她衣袖,拉她坐到窗下榻上,问道:“吃些东西吧?” 琉璃点了点头。 饭菜上桌,她顾不上看菜色,也没尝出滋味如何,风卷残云填饱肚子,看向那女子,狐疑道:“这里真的是皇宫?” “真的是皇宫,这里是凌云阁,我姓董,是宫中的美人,按照规矩,都叫我董娘子。”女子笑道。 “我怎么来到这里的?”琉璃又问。 “谨公公亲自护送姑娘来的。”女子笑道。 “谨公公是谁?” “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 琉璃扑闪着眼,如果这里真的是皇宫,大魔王为何要送我进宫? “请问姑娘芳名?”董美人试探道。 “琉璃。”她随口道,“我叫做琉璃。” 董美人笑得更加热忱:“那琉璃姑娘进宫前,可见过皇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没有。”琉璃伸个懒腰,除非你们尊贵的皇上去过大漠,否则,我怎么会见过他? 董美人哦了一声,再想问什么,琉璃抢在前头问道:“谨公公送我过来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谨公公让我照顾好琉璃姑娘,不可有丝毫闪失。”董美人笑道,“谨公公的吩咐,就是皇上的吩咐。” 琉璃想了想,无论这里是不是皇宫,这位美人似乎没有恶意。于是问她道:“我能沐浴吗?” “能啊。”董美人笑着向外吩咐,“来人,侍奉琉璃姑娘沐浴。” 水汽氤氲花香馥郁,琉璃跨进浴桶中坐下,突得发出一声惊叫。 “琉璃姑娘怎么了?”董美人隔着屏风关切问道,“可是水太烫了?” “不是,水温刚好,不冷不热。”琉璃说着话,两手在腰间掐了又掐。 两个多月来,吃饱了就昏睡,没怎么动弹过,她胖了许多,腰粗了一圈不说,竟然有了小肚子。 大魔王还不如杀了我,琉璃咬牙切齿。 沐浴过出来,董美人看她一脸恼恨,忙问道:“琉璃姑娘可是困倦了?” 琉璃摇头,昏睡了两个月,再不想睡觉了。便问董美人道:“我能出去走走吗?” 董美人略作沉吟:“那就到门外廊下走走吧。” 说着话带她出了房门,琉璃在廊下站定,隔着围栏向外观瞧。 朗月映照下,宫阙重重飞檐高耸,盏盏宫灯璀璨如星,像是一幅巨大的画卷,无边无际向外延伸。 再看脚下,假山间亭台上楼阁中,人影憧憧,有站岗放哨的,有穿行而过的,有驻足交谈的,一切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如此的排场,难道,这里真的是皇宫? 琉璃站了一会儿,侧过身子看向董美人,开口前,先冲她粲然一笑。 她的笑容如此好看,董美人目光为之一滞。 头一眼看到她,她的皮肤有些黑,宫里也有黑美人,却是细腻好看的,她却有些粗粝,而且她的行为粗鲁,说话直来直去,她看不出皇上为何对她另眼相看。 沐浴时隔着屏风的缝隙看她,她身上的肌肤比脸上白嫩,可是她的腰身笨拙,身形不够曼妙婀娜,皇上真的喜欢她吗? 这会儿看着她的笑容,明朗而生动,宫里的女人们不会有这样的笑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也许,皇上跟我一样,被她的笑容所吸引? 琉璃又是一笑,洁白的牙齿闪着柔和的光,一双明眸里也染了笑意,她问道:“我想见一见谨公公,董娘子可能帮忙?” 既是他带我来的,就问问他想要做什么,要杀要剐给我个痛快。 董美人没有说话,一双眼不置信看向楼下,喃喃说道:“来了,竟然来了。” “谨公公来了吗?”琉璃问着话,随着她目光向下看去,只见两行人影提着灯,穿过夹道,向着她们的方向蜿蜒而来。 “丁香。”董美人压抑着尖锐的声音,又急又快喊道。 一个穿粉红色衣衫的少女从廊下阴影处小跑而来,董美人捋一捋头发,脸对着她脸,带着些慌乱问道:“我的模样可妥当?要不要回房梳洗换衣?” “娘子的模样很美,不必重新梳洗换衣。”丁香一把扶住她,“奴婢这就扶着娘子下楼迎接圣驾。” 董美人一路小跑,到了楼梯口,突然刹住脚步,挺直了脊背,后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柳腰轻摆,款款向楼下走去。 琉璃倚靠着栏杆,抻着脖子想要看热闹,一个婆子过来说道:“姑娘该回房去了。” 琉璃侧目看一眼她那铁塔般的身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收回好奇心,老实回了房中。 婆子过来为她梳头换衣,她乖乖任其摆布。 外面响起董美人的声音,糯软甜美热切得说着什么,有一个温和的男声,偶尔嗯一声算作回应。 麻利为她装扮妥当,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向屋外退去。 琉璃站起身,走到一大片留白的粉墙前,歪头看了一眼,突甩掉鞋子一个俯冲,两手撑在地上,两脚向上一蹬,来了个背墙倒立。 每日这样倒挂上一个时辰,腰上和小肚子上的肉很快就没了。 她得意想着,心里默然数着数,一、二、三…… 有脚步声笃笃而来,一、二、三,和着她数数的节拍。 随即,视线中出现一双脚,那双脚穿着绣了金线的黑色绒面厚底布鞋,不紧不慢缓步而来,来到门外定住了脚步。 然后又有一双脚,穿着短靴匆匆而来,来到门外,也跟着定住了脚步。 片刻默然之后,一个略尖细的声音问道:“琉璃姑娘拿大顶呢?” 琉璃被打断数数,不耐烦嗯了一声。 “琉璃姑娘好俊的身手。”那声音又道。 “还好。”琉璃更不耐烦。 “琉璃姑娘还是先下来吧。”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不到时辰呢。”琉璃大声道。 “可是。”那个声音道,“琉璃姑娘的腰身都露出来了。” “腰身露不得吗?”琉璃反问道。 我们那儿的姑娘穿着露脐装跳肚皮舞,多好看,多自在,金朝人就是酸腐,大惊小怪。 可下一瞬,琉璃脑子里咯噔一声,想起自己腰侧那两棱子肉,两脚一蹬,从墙上翻下,随即利落站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抬眸间,对上一双清凉的眼。 第2章 那双眼无喜无怒,无波无澜,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没有看她。 “你就是谨公公?”琉璃满含着期待,热切问道。 他没有回答,眼眸一敛,越过她向里走去。 琉璃眨眨眼,怎么不理我? 看他身形颀长,面庞清瘦,脸白无须,确实是个公公无疑。 琉璃跟上他,接着问道:“你不是谨公公?那你是哪位公公?” 他脚下不停,依然没有说话。 瞧他弱不禁风的模样,绝不是我的对手,琉璃追上去,欲要纠缠不休。 身后有人急唤一声琉璃姑娘阻止了她,琉璃回头看去。 一个三十来岁,身形敦实相貌憨厚的男人站在身后,冲着她弯腰作揖道:“琉璃姑娘别来无恙?” “咱们见过?”琉璃困惑看着他。 “见过。”谨公公笑笑,“老奴姓王名谨。” “你就是谨公公?”琉璃惊喜不已。 谨公公点点头,摇着手笑道:“不过呢,不急着叙旧,琉璃姑娘先拜见皇上要紧。” “皇上?在哪儿?”琉璃疑惑看着他,眼前只有两位公公。 男人朝里一努嘴,微笑道:“里面榻上坐着的,就是咱们皇上。” 琉璃朝里看过去,榻上坐着的,正是刚刚进来的男子,那个清瘦文弱、被她当做公公的男子。 琉璃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道:“他真的是皇上?” “真的是。”谨公公的声音比她还小。 他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随意安适得坐着,确实是主人的姿态,也许,他真的是皇上。 琉璃想了想,问道:“怎么拜见?我不懂你们金朝人的规矩。” 谨公公刚要说话,那个皇上摆了摆手,开口道:“她不是我朝子民,免了。”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好听得熨帖,琉璃略作思忖后拱手为礼道:“既然是皇上,还是要行礼的。” 他点点头,指着炕几对面道:“坐吧。” “能坐吗?”琉璃看向谨公公,小声问道。 谨公公点点头:“皇上赐坐,却之不恭。” 琉璃大咧咧坐下来,歪头看向皇上,不想皇上也正看着她,清凉的目光中蕴着烛火,似乎添了些暖意。 琉璃张了张口,又觉不妥,也许应该让皇上先说话,才符合他们的礼节。 谁知皇上却一径沉默,只是安静看着她,片刻之后敛了眼眸,专注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似乎忘了她这个人在。 琉璃等得不耐烦,轻咳一声先开了口,直截了当问道,“是皇上让大魔王捉我进京来的?” 皇上没说话,抬眸看向她,琉璃忙道:“大魔王就是镇国公,是我给他起的绰号。” 皇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琉璃等不到回答,只得又问了一遍:“是皇上让镇国公捉我进京来的?” 皇上嗯了一声。 “为何呢?”琉璃问道。 皇上抚一下玉如意开了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你这一路上,怎么想的?” “我想,皇上要将我押送进京,在京中最大的刑场上斩首示众,杀鸡给猴看,那样的话,就没有人再敢骚扰金朝的边境了。”琉璃说道。 皇上唇角一弯,弯出一丝笑意。 “我的想法很好笑吗?”琉璃嘟囔一句,声音又大起来,“可是,为何非要让我进宫?直接砍了不就行了?” “你呢,为何要入关?”皇上依然没有直接回答。 琉璃不说话了,慢慢低下头去。 “可是走投无路了?”皇上接着问道。 琉璃沉吟片刻,小声道:“就算是吧。” 皇上嗯了一声:“既然走投无路了,只能让你到宫里来。” “到宫里来杀了我吗?”琉璃诧异道,“皇上就那么恨我?我确实劫掠过金朝人的商队,可我没杀过人。” “琉璃姑娘放走他们的时候,还会送些盘缠。对吗?”皇上的声音里添了几丝柔软。 琉璃忙忙摆着手否认:“我才没有,我可是女匪,不会那么好心。” “是吗?”皇上唇角又是一弯。 “是的。”琉璃抬头迎着皇上的目光,大声说道,“我不杀人,是不想惹恼镇国公,若是惹恼大魔王,只怕早几年就全军覆没了。” 皇上发出一声轻笑:“这么说来,你怕镇国公?” “我才不怕他,我还想单枪匹马和他拼杀一场呢,看看他究竟有多厉害。”琉璃哼了一声,“可我不只是我,我手下还有一千多弟兄,他们又各有家小,我总得为他们着想,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皇上点点头:“这五年来,你做得很好。” 琉璃喜出望外:“皇上跟我的想法一样,我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虽然有人不服……” 她咬了唇,皇上笑笑:“谁又能让人人都服气?朕做皇帝,一样有人不服。” “那倒也是。”琉璃松一口气,心想,早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该有多好,我何至于对此耿耿于怀,总想着如何才能让那些人服气,于是好奇问道:“对于不服气的人,皇上如何处置?” “该杀的杀,该剐的剐。”皇上云淡风轻说道。 这样一个说话温和、清瘦文弱的人,真的会杀人不眨眼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心中泛起惊惧,藏在心底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住,硬着头皮问道:“跟着我进关的三百多弟兄,是不是被大魔王杀了? 她话问得咬牙切齿,其实内心翻滚煎熬,那些弟兄的性命如何,是她眼下最惦记的事,话一问出,她不敢去看皇上,紧绷着身子垂下了眼眸,心里恨恨得想,若他们死了,我就端起炕几上的烛台,兜头砸过去。 “镇国公将他们收编入军中了,他们很好。”皇上说道。 琉璃没说话,她想要相信这话,却不敢相信。 “你是朕的俘虏,朕没必要骗你。”皇上说道。 琉璃想想也是,那就暂时信他,她又握一下拳头,低声说道:“里面有两个姑娘……” 话没说完,心头一阵剧烈的紧缩,皇上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只怕问了也是白问。 那两个丫头打小在她身边服侍,与她情同姐妹,两个弱女子落入大魔王的虎狼之师手中,会是如何下场,她一直不敢去想。 皇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温言说道:“你的两个丫头,被郡主留下了,郡主待下人极为宽厚,你可以放心。” 郡主是大魔王镇国公之妻,她的贤名传遍西域,琉璃听说过许多她的故事,早就心怀仰慕。 她如释重负,跳起来单膝跪地拱手为礼,恳切说道:“多谢皇上。” “起来吧。”皇上看她不动,伸出手虚扶一下,声音里添了几许威严:“起来说话。” 琉璃这才站起,笑说道:“皇上,我是真心的,真心感激皇上。” 皇上嗯了一声,唤一声王谨吩咐道:“上茶。” 谨公公斟着茶,小声提醒道:“皇上,时辰不早了……” “还不算晚。”皇上打断他,端起茶盏指指琉璃道,“坐下喝茶。” 琉璃喝几口茶,淡香扑鼻,入口清爽,精神为之一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这么说来,皇上让我进宫,不是为了杀我?那是为何?” “五年前,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去西域游历。途径大漠时,因地势不熟,为一队沙匪所掳,是你的父亲救了朕……”皇上缓声说道。 “不可能。”琉璃打断他的话,“我父亲性情残暴,一生只知杀人,从不救人。” 皇上却像没听到她的话,接着说道:“你的父亲救了朕,朕问他要何报答,他说自己百年之后,最放心不下独生的女儿,让朕答应他,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照顾你。” “可是,我的父亲没有提过……”琉璃疑惑道。 皇上挑一下眉:“遗言也没有?” 琉璃仔细想着父亲的遗言,遗言很多,断断续续桩桩件件,想起来什么说什么,直说了一日一夜,说得她忘了哭,只是跪在父亲床前,望着父亲使劲点头,点得脖子都酸了。 猛然想起其中有这么一句:“若有朝一日走投无路,你就入关去,会有人照顾你。” 父亲还说:“切记,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入关。” 话是对上了,可她还是有些不信,扑闪着眼问道:“西域有很多支沙匪,皇上是不是记错人了?” “你的人马居于白沙洲,匪帮叫做白沙帮,你的父亲姓赵,因生于马槽之中,取名赵马槽,做了匪帮头子后,改名赵霸天,可对?”皇上问道。 “对是对。”琉璃说一声可是,再一想,纠缠这些没有意思,既然皇上不会杀我,我还有日后可图。于是问道:“那,皇上预备怎么照顾我?” “尽朕所能。”皇上清凉的目光直视在她脸上,“你既进了宫,不必再想着离开,你有两条路,一条,做朕的美人,第二条,在宫中做一名女官,你选哪个?” “女官。”琉璃脱口而出。 “也好。”皇上点点头。 他如此痛快,琉璃心中倒犯了狐疑,忙问道:“女官是不是女护卫?” “差不多吧。”皇上说着话,抬手揉了揉眉心。 琉璃笑了起来,忙不迭道:“皇上,我身手不错,做一名女护卫最合适不过。” 皇上看着她的笑容,轻声说道:“那,就到皇后身边当差去吧。” 琉璃还想问话,谨公公疾步过来,小声说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该安寝了。” 皇上嗯了一声:“就歇在这儿吧。” 谨公公忙道:“老奴这就去预备。” 琉璃愣了楞,忙问道:“皇上歇在这儿,那我歇在哪儿?” 谨公公看向皇上,皇上看向她,目光清清凉凉,神情莫测难辨。 第3章 瞬间之后,皇上敛了双眸,摆一摆手,起身进了寝室。 “请琉璃姑娘稍候片刻。”谨公公压低声音交待一句,小跑步跟了进去。 琉璃又喝几盏好茶,谨公公轻手轻脚出来了。 他陪着琉璃走出屋门,经过窗外时,屋中的灯光骤然熄灭。 “今年春季天旱,许多地方春耕延迟,皇上一早召集重臣议事,到傍晚才散,散了后又召见镇国公,与镇国公相谈至深夜,听到禀报说琉璃姑娘醒了,又破例来了凌云阁,明日一早还有大朝会,四更天就得叫起。”谨公公说道,“这是累得撑不住了,懒得挪地方,将就着歇下了,没法子,只好请琉璃姑娘换个地方。” “我都行,到那儿睡都是一样。”琉璃对谨公公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谨公公点头一笑,带着她穿过走廊,拐角处的房门无声而开,董美人站在房门口,招手道:“我与琉璃姑娘一见投缘,不如让她今夜里与我同宿,我们好好说说话。” 谨公公看向琉璃,琉璃点头道:“行吧。” 既然跑不了,跟董美人打听一下宫里的事,以后行事也便宜些。 董美人看她点头,不等谨公公说话,过来一把攥住她手,笑道:“就这么定了,琉璃姑娘就交给我,谨公公快去侍奉皇上要紧。” 谨公公这才点头,又嘱咐董美人道:“还是那句话……” “知道,不可有丝毫闪失。”董美人笑道,“谨公公对我还不放心?谨公公倒是说说,从昨夜里人到了这儿,我照顾得如何?” 谨公公这才转身离去,董美人拉着琉璃进了自己房中,摁她坐在榻边,吩咐丁香上了茶,熟络得问道:“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皇上说,他与我父亲有旧,答应过我父亲在他过世后照顾我,于是将我接入了宫中。”琉璃简短说道。 “那,皇上打算怎么照顾琉璃姑娘?”董美人带着几分顽皮,促狭笑道,“可是让琉璃姑娘与我做姐妹?” 琉璃摇头:“我家世代习武,我有些身手,皇上说,让我在宫中做一名女护卫。” 董美人握着她的手一松,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做女护卫不好吗?”琉璃笑问。 “倒也不是不好,宫里都这样,不好不坏。”董美人叹一口气,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丁香在旁问道:“琉璃姑娘说的女护卫,是不是女官?” 琉璃说应该是,丁香又问:“到哪一处做女官呢?” “说是到皇后身边当差。”琉璃说道。 丁香呀了一声:“琉璃姐姐这差事可是皇上给的,皇后娘娘看皇上脸面,定会对琉璃姐姐关爱有加,琉璃姐姐只怕要成坤宁宫的红人了呢。” 董美人握着琉璃的手忽又一紧:“琉璃妹妹竟有了这样的美差,连我都羡慕。” 丁香也艳羡看着她,为她重新斟一盏茶,笑说道:“琉璃姐姐也算是从咱们凌云阁出去的人,日后可别忘了我们,在皇后娘娘面前,要多替咱们阁中的人美言才是。” “皇后娘娘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凶?”琉璃趁机问道。 “咱们的皇后娘娘呀,最是贤惠,对下人最是温柔。”丁香说道,“姐姐去坤宁殿当差,那是天大的福气。” 董美人不耐烦冲她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丁香忙忙告退,董美人向琉璃靠近了些,歪头看着她,笑着问道:“你对宫中的事知道多少?” 看琉璃摇头,她想了想,笑道:“前朝的事咱们不用知道,我跟你说说后宫,如今宫中有一后四妃四美人,皇后最为尊贵,居坤宁宫,四妃为德妃贤妃丽妃慧妃,她们各有宫殿,四个美人,丁美人与秦美人居栖月阁,咱们凌云阁呢,住着我与俞美人。” 一下子这么多人,琉璃也记不住,只是点了点头。 “咱们阁中的俞美人病了,谨公公本来安排我们两个一起照顾你,可病人不能劳累,只能是我忙前忙后了。”董美人看着她笑。 “多谢董娘子。”琉璃忙道。 “这宫里的人呀,都是各自顾各自,彼此提防着,俞姐姐与我虽好,可她身子弱,总是病歪歪的,有时候想找她说说话,又不好多扰她,我这心里呀,总是孤单单的,倒是与你一见投缘。”董美人攥紧了她的手。 琉璃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点了点头。 “你我不如做个姐妹,在宫中相互扶持。”董美人殷切说道,“皇上每月旬首宿坤宁宫,其余的日子都由皇后安排,你在皇后面前多提提我,只要皇上多宠幸我,我很快就会有身孕,有了身孕诞下皇嗣,我就能晋封为妃。我做了皇上的宠妃,替你在皇上耳边多多美言,让皇上封你做美人。” 琉璃依然只能点头。 董美人又道:“你到了坤宁宫后,跟侍奉皇后的女官学着保养皮肤,保养得白白嫩嫩,再清减一下腰身,你的底子不差,再白一些瘦一些,加上我力保你,到时候咱们一起享用这荣华富贵。” 琉璃心想我愿意做美人的话,刚刚皇上问我,我答应就是,何必费这么大周折?再一想,若是我刚刚答应了,皇上这后宫中就会多一位又黑又胖的美人。 想到这儿,忍不住哧得一笑,董美人看她开怀,以为她在向往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跟着笑道:“不如咱们这会儿就结拜了吧。” 琉璃忙忙摇手,“董娘子身份尊贵,我只是个下人,岂敢与董娘子结拜。”看董美人面现不悦,又道,“待到娘子诞下皇嗣晋封为妃,我也成了美人,咱们再结拜,如何?” “一言为定。”董美人与她击一下掌,看一眼漏壶道,“夜已深了,明日早起还得去坤宁宫请安,琉璃妹妹不嫌弃的话,就与我同榻而眠,如何?” 琉璃从未与人同榻而眠过,忍不住打个寒噤,忙忙说道:“我睡相极坏,梦中不是打人就是踢人,再打坏了董娘子这如花似玉的脸,岂不是罪过?” 董美人笑道:“我就不信,还能打坏了?” “就算打不坏,我担心呀,会紧张得一夜睡不着。”琉璃忙道。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明日也得去见皇后娘娘,睡不好可不行,还是算了。”董美人笑着,招呼丁香过来为琉璃安顿。 琉璃两月来一直昏睡,今夜里难得清醒,那里还肯再睡,只是躺在床上假寐,待听得外面安静下来,起来悄悄出了房门,蹑手蹑脚下了楼梯。 在楼下小花园中游逛一会儿,看周遭人声寂寂,不由又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皇宫,楼上住着的人是不是真皇上,那个董美人说不定就是个花魁。 想着便向外走去,就听一声轻咳,那两个粗壮的婆子在院门外一左一右站着,虎着脸看着她,琉璃忙忙后退,嘴里连声解释:“睡迷了,我睡迷了,我一向有梦游的毛病……” 说着话抽身回了院中,隔着门看到一队巡夜的士兵经过,甲胄齐整刀枪铮亮,领头的看到两个婆子,大步过来沉声喝问:“口令。” 其中一个婆子回头警惕看她一眼,上前去低声说了句什么,领头的一挥手,那队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悄无声息走得远了。 琉璃吐一下舌头,这里就算不是皇宫,也不能是青楼,青楼里不会有这样训练有素的士兵。 又在小花园里转了几圈,春寒料峭时候,夜风渐冷,她缩着肩膀进了阁门,上楼回到房中继续背墙倒立,也不数数了,想着倒立到没了力气再下来,兴许是倒立得久了,心头有些恍惚,今夜里这一切,怎么像是做梦似的? 也许,我真的是在做梦。 正恍惚着,窗外有脚步声传来,不徐不疾,不轻不重,在静夜中分外得响,琉璃心头一个激灵,两脚一蹬,从墙上翻下来,迅速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探头向外看去。 一个人迎面而来,头戴金冠,身穿绛色大衫,系金色腰带,脚蹬黑靴,威严、庄重、好看,只是天色尚黑,看不清来人的脸。 琉璃风一般进屋抄过一盏纱灯,举起来朝着来人照过去,长眉星目,鼻梁挺直,双唇粉润,原来是皇上。 人还是昨夜里那个人,感觉却不一样了。 有人低喝一声大胆,皇上摆摆手,那人噤了声。 皇上瞥了她一眼,目光清冷而威严,也跟昨夜里不一样了。 琉璃举着纱灯发愣间,皇上从她身旁经过,身姿昂然,目不斜视,脚步若行云流水,谨公公小跑步跟在皇上身后,像是没看见她一般。 梆梆梆,鼓敲四更,楼下有人沙哑低喊:“皇上起驾紫宸殿。” 琉璃跑到走廊围栏边探头向下看去,一大群提着灯的人影,簇拥着一顶肩舆,在夜色中渐渐走得远了。 琉璃此时觉得,这里十有八九是皇宫,那个人也极有可能是金朝的皇帝。 那么,天亮时,我可能真的要去侍奉皇后? 她想了想,转身回屋补觉去了。 董美人说了许多废话,可有一句话有些道理,明日得去见皇后娘娘,睡不好可不行。 第4章 次日一早,董美人早早打发丁香叫起琉璃,又亲手给她挑选衣物,让丁香为她梳好头发,笑看着她说道:“去见皇后娘娘,要精神利落才好。” 三人刚下楼梯,那两个婆子追了上来,其中一个问道:“董娘子带着琉璃姑娘往哪里去?” “去坤宁殿给皇后娘娘请安。”董美人笑道。 “谨公公没有吩咐过此事。”婆子说。 董美人愣了愣,看向丁香,丁香拍一下额头:“是呢,谨公公没有吩咐,咱们还不能把琉璃姑娘带过去。” “是我疏忽了。”董美人笑笑,拍拍琉璃手道,“那就再等等。” 琉璃点头,看着主仆二人出了阁门,听到董美人在抱怨:“也不提醒着我。” “奴婢也是替娘子着急,就没想周全……”丁香说道。 说着话出了院门,身后跟上男女数人,打伞的拿巾帕的抱嗽盂的抬肩舆的,丁香噤了声,搀着董美人上了肩舆,一声轻呼,一行人不紧不慢顺着夹道前行。 琉璃看着这阵仗,笑着摇摇头,想在花园里走走,可两个婆子跟在身后寸步不离,她只得转身上楼而去。 上了楼站在走廊围栏边向外眺望,白日里又是另一番气象,金顶碧瓦宫阙巍峨,飞檐重重气势恢宏,她看了很久,却怎么也望不到头。 她在围栏旁坐了下来,直到朝阳露头,宫阙的金顶映射出万千光华,整个皇城笼罩在金光之中,恍若仙境。 她叹口气站了起来,这里确实是皇宫,她不得不信了十分。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欢快的声音说道:“娘子到楼下晒晒太阳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好啊,去看看园子里迎春花开了没有。” 随着话音,房中走出一位女子,衣着素雅容貌清秀举止娴静,看到琉璃定住脚步,亭亭而立,仿佛画中人。 琉璃顿起好感,忍不住冲她一笑。 她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是琉璃姑娘吧?” 琉璃点头说是,她又道:“我姓俞,都叫我俞娘子,这两日身子闹病,没顾上招待琉璃姑娘,对不住。” “用不着招待我,养病要紧。”琉璃摇手道。 她点点头:“我到楼下走走,琉璃姑娘请便。” 琉璃笑说声好,她摇摇而走,身后的小姑娘咧嘴冲琉璃一笑,小跑步跟了上去。 这董美人和俞美人,一动一静,一艳丽一娴雅,各有千秋难分高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只凌云阁中两位美人已令我惊艳,后宫之中其余妃子美人又该是如何美貌?琉璃好奇之心大起。 过一会儿,董美人回来了,看到俞美人在花园里坐着,快步走过去,拉着她手与她说说笑笑,十分得亲密。 董美人待她也一直亲热,同吃同住,跟她说许多宫里的事,琉璃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宫里的规矩倒是略懂了一些。 五日后的傍晚,谨公公进了阁门。 董美人激动看着琉璃:“妹妹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琉璃跟着谨公公离开凌云阁,穿过长长的夹道,跨过数道高高的门槛,她两眼东看西看,忙不过来,忘了问谨公公何时见过他,谨公公便也没有提起。 走了很久,来到一座华美的宫殿前,谨公公在宫门外停下脚步,回头对琉璃道:“进去吧,别怕。” 琉璃哦了一声,心想我也没怕。 进了宫门绕过影壁,但见花木扶疏碧窗朱户,廊灯高悬人影穿梭,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似乎是一幅动着的画。 一位女子立在影壁旁等候,大概三十来岁年纪,穿着棕色衣裳,看到谨公公,含笑迎了上来,不动声色上下打量琉璃一番。 谨公公笑着为琉璃引见:“这就是琉璃姑娘,琉璃姑娘,这位是秋荣姑姑,皇后娘娘最倚重的一等女官。” 琉璃学着丁香的样子福身下去,大声说道:“琉璃见过秋荣姑姑,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请秋荣姑姑多多指教。” 秋荣姑姑一愣,随即笑道:“这孩子可真是爽利,快起来吧,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谨公公托一下琉璃手臂让她起来,低声问道:“皇上可来了?” “来了。”秋荣姑姑道,“正与娘娘一起用晚膳呢。” “皇上可与娘娘提起了琉璃姑娘?”谨公公笑道。 秋荣姑姑白他一眼:“那自然是提起了,要不,我能在这儿候着?” “还以为秋荣姑姑特意在这儿等我呢。”谨公公嬉笑道。 “我没那功夫。”秋荣姑姑又白他一眼,咬着牙笑。 笑着错眼珠看向琉璃,问道:“皇上今日特意为她来的?” “怎么会?”谨公公摇头,“今日可是三旬首日,皇上本就该来。” “一起用晚膳可还是今年头一遭。”秋荣姑姑笑着望向殿内。 二人说着话在前,琉璃跟在后,上台阶来到偏门前,自有人进去通禀。 不大的功夫,一个紫衣宫女出来,对秋荣姑姑点了点头,有两个粉衣宫女打起了帘子。 秋荣姑姑对琉璃招一下手,琉璃忙跟了进去。 殿中陈设精美富丽,缕缕淡香萦绕,秋荣姑姑领着她贴着墙往里走,来到一架百鸟朝凤的纱屏前,纱屏后隐约传出轻声细语,秋荣姑姑示意琉璃站住等候,轻手轻脚绕进了纱屏。 不一会儿,纱屏后一个女声和气说道:“来了?让她进来吧。” 纱屏后临窗摆着一张卧榻,榻上两个人隔着炕几坐着,琉璃刚要凝神去看,秋荣姑姑在她耳边低声斥道,不可直视龙颜。 她低下头偷眼去看,皇上盘膝坐在左边,穿一件家常的青色长衫,姿态端正眉目和煦,右边一位雍容的女子侧身而坐,也是家常装扮,月白上衫孔雀绿的罗裙,发髻高挽,簪一对翡翠簪,华贵而闲适。 “还不快给皇后娘娘磕头?”秋荣姑姑在耳边轻声提醒。 还得磕头?琉璃愣怔着跪了下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刚进宫,还不懂礼仪,先扶她起来吧。”皇后温言说道。 秋荣姑姑扶起她来,琉璃垂首站着,皇后亲切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琉璃抬起头,皇后看着她,双目中含了笑意,唤一声皇上说道:“假以时日,也是一位玉人儿。” 自从琉璃进来,皇上一直低头用膳,听到皇后说话,一口点心细嚼慢咽下去,方嗯了一声,朝琉璃看了过来。 清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转眸看向皇后道:“她性子野,受不惯拘束,皇后吩咐底下人多担待些。” 皇后点点头,唤一声秋荣道:“你将她带在身边,让她多听多看,慢慢得学,可知道了?” 秋荣说声奴婢知道了,皇后摆摆手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带着琉璃安顿去吧。” 琉璃福身告退,跟着秋荣姑姑来到殿外,心里犹在嘀咕,为何说我性子野?我怎么性子野了? 秋荣姑姑的住处共有三间房,让琉璃住了空着的西小间,又嘱咐她说:“你先歇着,我还得去皇后娘娘跟前听唤,一应的衣物,过会儿会有人送来。” 琉璃在房中练倒立的时候,听到屋外两个伺候秋荣姑姑的小宫女叽叽喳喳得议论,一个说:“谁啊这是?怎么一来就跟姑姑住了一处?” 另一个说:“今日突然就来了,没打听到来头。” “宫里还能有没来头的人?” “不知道啊,连春芳姑姑都说新鲜,说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她在宫里这么些年,没见过这样进宫来的。 “打听她的人多了去了,早晚会知道的。” …… 打听我做什么?琉璃做个鬼脸。 夜半的时候,琉璃听到门响,应该是秋荣姑姑回来了,听脚步声,好像是两个人。 就听秋荣姑姑道:“春芳姐姐快请进,进来暖和暖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另一个声音道:“瞧这天气,白日里阳光明媚的,夜里倒春寒,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是吃不消,少不得躲躲懒。” “皇上与娘娘这会儿睡得沉了,有婉如带人守着,尽管放心躲懒就是。”秋荣姑姑道。 “今夜里皇上来得早,娘娘高兴吧?”春芳姑姑问道。 “还那样,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秋荣姑姑道。 春芳姑姑叹一口气:“对了,那个叫做琉璃的丫头,是什么来头?” “皇上让带过来的。”秋荣姑姑压低声音道。 春芳姑姑啊了一声:“皇上看上她了?” “不知道。”秋荣姑姑道,“皇后娘娘问了,问皇上对这丫头是什么打算,她也好让人栽培,皇上说没想好,看看再说。” “不够好看?”春芳姑姑问道。 秋荣姑姑道:“底子还不错,只是尚需雕琢。” “皇上能有那耐心?” “自然是没耐心,你见皇上对后宫哪位娘娘有过耐心?据我的揣测,皇上也许喜欢她的性子,直来直去的,少见的爽利,宫里倒是没有这样的。” “也就是说,以后还可能是位娘子了?那可怠慢不得。” “皇上让进宫的人,不是娘子也怠慢不得。” 怎么总是说我?你们说些别的行不?琉璃翻着白眼心想。 就听春芳姑姑道:“那怎么着?供起来?” “供起来也不行,娘娘最看重规矩礼仪,宫里的体统还是要的。”秋荣姑姑叹一口气,“先跟在我身边学着吧,你也多提点她些,咱们一起瞧瞧她有什么长处,不是说因材施教吗?咱们给她来个因材施用。” 春芳姑姑咯咯笑起来:“整日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你还成女秀才了。” 秋荣姑姑也笑:“这可是孔圣人说的话,我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二人嘻嘻哈哈得说笑,渐渐换了话题,琉璃心想,对啊,我有些什么长处呢?在这宫里能派上什么用场? 女工花红我是不行的,靠容貌?不行,靠谄媚?也不行,还是做个女护卫吧。 想着想着起了困意,往枕上一栽,沉沉睡去。 似乎刚闭眼,已有人叫起,起来略施梳洗,简单吃些东西,跟着一位小宫女往殿中而来。 一路上,琉璃被许多目光包围着,她自管昂首阔步往前走,爱看就看,我在白沙洲常常阅兵的,还怕你们这些个小黄门小宫女看? 这回改走大殿后门,到了门外,小宫女停住脚步,回头笑道:“秋荣姑姑让告诉琉璃姐姐,娘娘们想瞧瞧你,问你几句话,你不用慌张,娘娘们问什么,琉璃姐姐就回答什么,若是回答得不妥当了,秋荣姑姑会在旁边为你周旋。” 琉璃心中一喜,雀跃想到,正好,我也想瞧瞧这些娘娘们,是如何得环肥燕瘦,美貌无双。 第5章 进到殿中绕过八扇屏风,眼前一片花团锦簇。 皇后娘娘居中上坐,底下几位女子分坐两旁,琉璃一边跟着秋荣姑姑行礼,一边好奇打量。 德妃端庄,贤妃秀美,丽妃明艳动人,她们的衣裳做工上乘彩绣辉煌,发簪钗环式样繁复精美绝伦,就连父亲的宝库里也没有这样好的货色。 一一行礼见过,皇后娘娘招手道:“琉璃过来,站到我身边来。” 皇后今日也与昨夜里不同,穿了绛红镶金的衣裳,发间簪一对点翠凤凰,愈加得雍容华贵。 皇后身后站着的姑姑,身形微胖,白团团脸,她含笑过来,指点着琉璃站到皇后身旁。 琉璃安静侍立着,看着底下三位妃子,各有各的美丽,再看看她们身后侍奉的姑姑宫女们,各有各的动人,真正是姹紫嫣红斗芳菲。 正看得高兴,一位妃子开口问道:“皇后娘娘,臣妾听说是皇上让这丫头到坤宁宫来的,可是真的?” 皇后嗯了一声,那位妃子略带了些尖声:“她是何来头?凭什么让皇上过问?” 皇后笑笑:“我也不知,回头你问皇上去吧。” 那妃子一声嗤笑:“昨夜里皇上不是来了吗?听说天刚擦黑就来了,天亮才走,皇后娘娘怎么不问问?” 皇后端起茶盏慢悠悠喝口茶,方说道:“我宫里添一个丫头,丽妃也要大惊小怪?” 这个长相美艳的,是丽妃,琉璃心想。 丽妃瞥一眼琉璃,嗤笑道:“一个又黑又胖的丫头,也值得让皇上操心?” “我倒觉得,这丫头长得好看。”另一位妃子笑道。 说话的这位长相秀美,应该是贤妃。 “哪里好看了?”丽妃不服气道。 “她这黑应该不是天生的,是给晒的,估计她来自风沙大太阳大的地方,胖嘛,也不算胖,少吃些,多动弹着些,也就瘦下来了。”贤妃笑看着丽妃,“不信?过上一两个月,咱们再看,保准是个美人儿。” 丽妃又是一声嗤笑,旁边低头喝茶的那位抬头看一眼琉璃,笑道:“你们看她的眼睛,琥珀一般,不像是中原人。” 这位容貌端庄稍显严肃的,应该是德妃。 琉璃正想着,德妃突然唤她一声:“琉璃,你是不是有西域血统?” “是的。”琉璃照实回答,“奴婢的母亲是鄯善人。” “德妃姐姐可真是博学多识,连西域的事都知道。”贤妃笑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德妃笑笑:“近来看些西域的书,打发时光罢了。” “提到西域,就想起镇国公。”贤妃看着德妃,“昨日里我母亲打发人进宫来看我,说是镇国公进京来了。” 德妃没有说话,丽妃在旁哎呀一声,阴阳怪气说道:“镇国公每回进京都住定国公府上,两府可真是交情匪浅呢。” 皇后眉头微皱:“镇国公年少时受定国公栽培,视定国公为父,住到定国公府上最是应该。” 丽妃没再说话,贤妃笑笑:“臣妾的兄长与父亲提过,说父亲与镇国公过从太密,容易惹人非议,也曾有人在朝堂上抨击他结交疆臣,我父亲就说,皇上都不说什么,那里轮得到别人插嘴。” 丽妃冷哼一声。 “镇国公是军事奇才,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日后要掌管京畿营,镇国公住到府上,正好能多指点二公子,皇上可谓用心良苦。”德妃说道。 丽妃又是一声冷哼。 总算不说我了,琉璃松一口气,安静听她们说大魔王镇国公,听到说他是军事奇才,心里切了一声,可一想到自己带兵冲击关隘,不战而败,又不得不服。 正听得起劲,皇后温言说道:“咱们在一处说些闲话就是,勿要妄议朝政。” “也算不上议论朝政吧?”德妃笑笑,“难不成皇上与皇后在一处,从不说前朝的事?” “偶尔也说,皇上说的时候,我就听一听,从不敢妄加议论。”皇后说道。 “今日怎么不见几位美人?”贤妃知趣换了话题。 “俞美人病了,其他三位今日来得早,稍坐了一会儿,秦美人说迎春花开了,带着另外两个到后苑采花去了。”皇后笑道。 “就她花样最多。”丽妃撇一下嘴,“不过呢,花样再多也没用,皇上都不怎么理她们栖凤阁,凌云阁处处压她们一头。听说三日前,皇上夜半去了凌云阁,皇后娘娘可知道?” “我知道啊。”皇后笑笑。 丽妃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紧咬了唇,脸上有些气急败坏。 “要说董美人,衣着装扮一举一动都学着丽妃妹妹,可她再怎么学,也是小家碧玉,不若丽妃妹妹大家风范,美艳不可方物。”贤妃笑看着丽妃,“我就想不明白了,皇上为何去凌云阁倒多一些?” 丽妃变了脸色,咬牙说道:“定是那个贱婢耍了什么手段,狐媚皇上。” “凌云阁的董美人和俞美人,打从皇上为郡王时,就服侍左右,情分自然不同。”皇后说道。 丽妃尖声一笑,想要说话的时候,秋荣姑姑匆匆走进,来到皇后面前低声回禀着什么。 皇后听了满脸喜色,笑说道:“这样的大喜事,也该让几位妹妹知道,秋荣,你说给大家伙,让她们都听听。” 秋荣笑道:“启禀几位娘娘得知,刚刚奴婢去往福宁宫办差,奴婢一进去,皇上就说,太医院提点张大人刚走,凌云阁的娘子有了身孕,让奴婢赶紧回来禀报皇后娘娘。” 最后一句话说出,殿内瞬时静谧,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这时候若是往地上掉一根针,只怕能听见声响。 再细看各人脸上神情,皇后欢喜,德妃敛眸喝茶,贤妃两手紧握身子轻颤,丽妃先是神情呆滞,继而杏眼圆睁,突然啊得一声尖叫打破了静谧。 “都说皇上身子不行,那贱婢怎么就有了?”丽妃愤然说道。 “丽妃闭嘴。”皇后喝道。 “我说错了吗?皇上一个月进后宫几次?不知道的还夸赞他不喜女色,其实咱们都知道,他是身子有病。不是每日都在吃药调养吗?秋荣办的什么差,不就是奉皇后之命,去给皇上送进补的汤药吗?我眼巴巴得等啊盼啊,那贱婢竟然头一个有了。皇后娘娘就甘心吗?皇后娘娘甘心,我不甘心……”丽妃嚷着站了起来,拔脚向外走去。 “口无遮拦,成何体统。”皇后怒道,“春芳,带人去往重华宫传我的话,将丽妃禁足三个月。” 那位刚刚指点过琉璃的姑姑原来就是春芳,春芳姑姑答应着去了,德妃轻轻搁下茶盏,微笑说道:“皇上登基五载,年近而立,总算有了皇嗣,可喜可贺。” 贤妃也平静下来,笑说道:“是啊,但愿董美人能诞下皇子。” “皇上春秋正盛,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可等着妹妹们的好消息。”皇后笑了起来。 德妃笑说声是,起身告退。 “臣妾还有几句话跟皇后娘娘说。”贤妃坐着没动,指指琉璃道,“镇国公手下一位将军喝多了酒说漏了嘴,说她是一名女匪。” 皇后摇头笑道:“捕风捉影,若她是女匪,镇国公岂能容她?” “有皇上护着呢。”贤妃说道。 “皇上为何要护着一个女匪?”皇后摇头。 “听说皇上登基前曾去西域游历,与她有什么旧情也未可知。”贤妃道。 “琉璃以前可见过皇上?”皇后问道。 琉璃摇头:“从未见过。” “这就是了。”皇后笑对贤妃道,“昨夜里皇上与我说了,他当年游历西域时,琉璃的父亲救过他一命,如今琉璃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过得十分辛苦,皇上为了报恩,将她接进宫里来,让我替他照应着。” 贤妃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又问琉璃,“你多大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十九岁。”琉璃说道。 贤妃笑笑:“都过了嫁人的年纪,你的父母没有为你定亲吗?” “没有。”琉璃摇头,“我们家乡的女子,二十岁才开始谈婚论嫁。” “这倒是新奇。”贤妃半信半疑。 “看着吧,过了今年,皇上准得让我给琉璃许配个好人家。”皇后笑道。 贤妃又扯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退。 皇后揉着鬓角,轻声叹气。 秋荣忙换了茶,皇后摆摆手,示意不想喝茶,出神片刻唤一声秋荣吩咐道:“你带人去趟凌云阁,替我问候董美人,传我的话,让她仔细将养……”停顿一下又道,“你可知道,她喜欢什么?” 秋荣摇摇头,一转眼看见琉璃,忙道:“琉璃在凌云阁住了几日,听说与董美人相处甚欢,你可知道她喜欢什么?” 琉璃想了想:“应该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吧。” “这倒好办。”皇后一笑,“那就赏她几匹蜀锦,一套金饰。” 秋荣称是,皇后又道:“琉璃既与她相熟,也一起去吧,让婉如进来侍奉。” 琉璃与秋荣姑姑出了坤宁宫,身后跟着数名小黄门小宫女,有抬箱笼的,有捧托盘的,也有什么都不拿,估计是壮声势的,一行人不紧不慢往凌云阁而来。 “你与董美人相熟,以后这凌云阁的差事,皇后娘娘指定得常派你去。”秋荣姑姑轻声对琉璃道,“你趁着这次,记住来往的路线。” 琉璃自幼长在大漠,方向感极强,与谨公公过来的时候,已将路线记得十分清楚。 她应一声是,假装左看右看,心里想着董美人,她那么盼望怀上皇嗣,这就怀上了,她一定十分高兴。 进了夹道,前方一拐弯就是凌云阁,众人正要向前,突听墙后隐隐传出哭叫之声。 秋荣示意大伙停下,自己轻手轻脚走得近些,琉璃停在她身后不远处。 只听有人哭叫道:“虽说我品阶低,可与你一样是皇上的嫔妃,你凭什么打人?” 就听啪得一声,一个人尖声叫道:“打的就是你这个贱婢,谁让你狐媚皇上。你给皇上用了香?还是吃了药?你怎么怀上的皇嗣,还不老实招认?” 琉璃听出是董美人的声音,趋前几步探头一瞧,就见董美人跌坐在地,头发散乱两颊红肿,丁香跪在一旁,吓得只知道哭。 “我怎么狐媚皇上了?”董美人哭喊着,“皇上喜欢来凌云阁,也不是我的错。” “还敢嘴硬。”丽妃双眉倒竖,抬手冲着董美人的脸,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6章 嗖得一下,一个人影扑了过来,朝丽妃用力一推,丽妃向后一倒,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 身后侍奉的人猝不及防,都愣住了。 丽妃一声尖叫,众人醒过神,冲过去扶的扶抱的抱,丽妃狼狈爬起,恶狠狠看向来人。 “是你?”她咬牙道,“你一个新来的,也敢多管闲事?” 琉璃笑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让我碰上了呢?” “还拔刀相助。”丽妃切了一声,“也得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琉璃没理她,回头看向董美人,董美人一动不动呆坐在地上,丁香先醒过神,忙爬起来过去搀扶。 “赶紧回去吧。”琉璃将二人护在身后,指一指前方说道,“回去后,没事不要出来。” 丁香拽着董美人,贴着琉璃身后的墙向前走去。 “哪里去?”丽妃喝道。 她身后的几位女官闻声而动,冲过去拦董美人。 琉璃撸袖子道:“就你们这样的,我能同时打几百个。” 说着话一跃而上,一把拽过丽妃,手臂圈住她脖子用力一收,丽妃一声惊叫,吓白了脸。 “放人。”琉璃道,“否则的话,我勒死你。” 丽妃挣扎了一下,圈在颈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忙嘶哑说声放她走,又不甘心得补了一句,“董碧霞我告诉你,下回再敢犯上不敬,我照样打你。” “臣妾多谢丽妃娘娘教诲。”董美人咬牙说着话,与丁香加快脚步,进了凌云阁的院门。 琉璃说声得罪,放开了丽妃,丽妃从惊骇中回过神,正要发作,秋荣从拐弯处走出,在她身后高声说道:“原来丽妃娘娘在这儿呢,让奴婢们好找。” 丽妃端正了身子,拢一拢有些散乱的鬓发,不耐烦问道:“找我何事?” “皇后娘娘有懿旨。”秋荣板着脸道,“请丽妃娘娘即刻回重华宫,禁足三个月。” “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禁我的足?”丽妃叫了起来,“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随意责罚宫妃,我要到福宁宫找皇上评理去。” 秋荣笑笑:“丽妃娘娘要评理也行,三个月以后再说。” 丽妃嚷道:“秋荣,你狗仗人势。”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秋荣说道,“丽妃娘娘是坐着肩舆回去呢?还是让人绑了回去?” “你敢。”丽妃伸手过来,欲要掌掴秋荣。 秋荣往后一躲:“坐着肩舆回去,三个月后还是威风的丽妃娘娘,让人绑了回去,从此以后在宫中可就没了脸。” 丽妃没再说话,咬着牙狠命跺脚。 秋荣招一招手,有四个小黄门抬着肩舆,远远跑了过来。 秋荣指指丽妃身后的大宫女,沉声说道:“蔷薇,扶丽妃娘娘上轿。”</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蔷薇犹豫着,丽妃伸了手臂过来,昂然道:“上轿就上轿。” 丽妃被扶上肩舆,猛然回头指着琉璃道:“这个黑胖丫头刚刚打我了,还掐我脖子,我整个脖子都是淤青,断不能饶了她。” “她是为何打的丽妃娘娘呢?”秋荣问道。 丽妃不说话了,秋荣说声起轿,小黄门抬起肩舆,众人跟上,很快走得远了。 秋荣回头看向凌云阁飞出的檐角,沉吟片刻说道:“与皇后娘娘禀报要紧,先不进去了。” 又唤来两个小黄门嘱咐道:“告诉凌云阁的守卫,没有皇后娘娘懿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回到坤宁宫,秋荣自进去向皇后禀告,琉璃侯在门外廊下。 不大的功夫,秋荣疾步而出,来到琉璃面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找你问话呢,今日之事,知无不言就是,快进去吧。” 琉璃进去时,只有皇后一个人在,皇后说道:“今日夹道中的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琉璃从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说起,还没说完,外面有人说道:“皇上来了。” 皇后连忙起身相迎,随着笃笃的脚步声,皇上走了进来,在榻上坐了,两眼晶亮看向皇后:“皇后知道了吧?” “知道了。”皇后笑道,“臣妾喜不自胜,已在佛前许愿,茹素九九八十一日,抄经九九八十一部,为咱们的大皇子祈福。” “不一定非得是皇子,公主也好。”皇上说着话,唇角浮出一缕笑意。 “那倒是,先开花后结果,一样的。”皇后笑道。 “朕的意思是……”皇上话说半截,突抿了唇,不再言语。 皇后忙问道:“皇上的意思,是什么?” “算了。”皇上摆摆手,看向炕几问道,“有茶吗?” “没曾想皇上会来,臣妾措手不及,没有提前预备,婉如懂事,看到皇上来,定是正忙着烹茶,还请皇上稍候。”皇后带着歉意说道。 “朕应该先打发人过来说一声。”皇上客气道。 “快去催催。”皇后扭脸看向琉璃。 琉璃说一声是,皇上看向她,好像是诧异她怎么会在。 “刚刚我正问这丫头话呢,皇上就来了。”皇后说道。 皇上点点头:“那就接着问,不必催茶。” 琉璃心想,不必催茶可太好了,我连婉如是谁都不知道,又找谁催去? 皇后想了想道:“琉璃,你把今日的事从头跟皇上说一遍。” 琉璃只得又从头说起,皇上听了摇头道:“你还真是大胆,丽妃是将门出身,她身旁的女官都是有身手的。” “奴婢就怕她身边有厉害的,所以才擒贼先擒王。”琉璃说道。 皇上弯了唇角,皇后也笑:“没想到琉璃有身手,我还想着让她学着做些什么呢,这下好了,就在我身旁护卫就好。” 皇上嗯了一声,问道:“皇后准备如何处置丽妃?” “关于处置丽妃,还得从早上说起。”皇后缓声道,“早起的时候,丽妃听到董美人有了身孕,妒恨之下,竟当众口不择言,我气极了,本欲罚她禁足三月,派了春芳去重华宫宣我的旨,春芳各宫都找遍了,没找到她人,谁也没想到她会带人等在凌云阁院门外,专等着董美人回去,将她截在路上,借口说她犯上不敬毫无礼数,将她好一通打骂。丽妃这是错上加错,我想着将她禁足半年,等到董美人的胎坐稳了,再放她出来。” “丽妃的兄长如今在朝堂上举足轻重,责罚她还是要慎重些。”皇上低头沉吟片刻,说道:“不要禁足了……” 琉璃脱口说道:“丽妃她明知道董娘子有了身孕,又罚她下跪又是掌掴,险些害了皇上的孩子,要了她的命也是应该,怎么连禁足都不敢?” 皇后喝声琉璃,目光向她一横。 琉璃不甘得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你可是皇上,你还皇上呢…… 皇上没有理会她,接着说道:“不要禁足了,让她称病吧。” 皇后不解道:“可是……” “禁足有期限,太短了她长不了记性,太长了容易招人议论,称病则可长可短。”皇上说道。 皇后恍然大悟:“臣妾明白了,陛下英明。” 皇上嗯了一声。 “可是,她的娘家人常常进宫探望,总是称病的话,也不容易做到。”皇后又道。 “让她生病还不容易吗?”皇上的声音依然和气,“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做什么用的?” 皇后轻声说是。 琉璃替董美人松一口气,皇上又狡猾又狠毒,我可以放心了。 “还有。”皇上顿了一下,低声说道:“皇后有所不知,怀了身孕的不是董美人,而是俞美人。” 琉璃愣了愣,随即想起俞美人近来总是身子不适,心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替董美人感到惋惜。 皇后啊了一声,看一眼琉璃道:“催茶去吧。” “不必。”皇上伸手拦了一下,对皇后道,“不必避着她。” 皇后点点头,带着些懊恼小声说道:“是臣妾想错了,她们也都想错了。” “让她们以为是董美人。”皇上说道,“也不是坏事。” 皇后点头说声明白。 琉璃在心中替董美人抱不平,原来,董美人不只没有怀孕,还成了保护俞美人的靶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让董美人受委屈了。”皇后轻声叹息。 “委屈不着她。”皇上面无表情。 “臣妾一直以为,皇上更喜爱董美人一些。”皇后垂首道,“是臣妾疏忽了。” 皇上不置可否,皇后又道:“臣妾想着,不如将俞美人接到坤宁宫来,以保万全。” “不妥。”皇上摇头,“将她送往景福宫吧,让德妃好生照管。” 皇后变了脸色,带着不甘道:“难道皇上相信德妃,不相信臣妾吗?” 对啊,琉璃心想,那德妃看上去心机深沉,为何要让俞美人去景福宫? 皇上却好似没听到皇后的话,唤一声琉璃道:“你与王瑾带人去一趟凌云阁,将俞美人和她的丫头樱桃送到景福宫去。” 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不去?琉璃心中嘟囔。 “还不快去?”皇后看她不动,有些不耐烦。 琉璃抬脚向外,出了殿门站在廊下四处张望,寻找王瑾。 王瑾正在影壁旁与秋荣春芳头碰头说话,三个人叽叽嘎嘎的,说得十分热闹。 看到琉璃过来,这才分开,不舍得住了说笑,齐声问她何事。 琉璃说道:“皇上吩咐,让我与谨公公去一趟凌云阁。” 三人均是一愣,春芳嘴快,忍不住问道:“秋荣的差事没有办完,该派秋荣前去才是,怎么让谨公公去?” 王瑾忙笑道:“皇上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 秋荣说声没错,王瑾比手道:“琉璃姑娘,请。” 第7章 琉璃在前,谨公公在后,进了凌云阁阁门。 拐至楼梯间,听到头顶楼梯口有人说道:“娘子脚下慢些。” 随着一声轻嗯,楼梯上响起脚步声,谨公公忙提醒琉璃避让一旁。 有人叫一声俞姐姐,是董美人的声音。 脚步声停住,就听董美人笑道:“俞姐姐原来不爱下楼,近来怎么常去花园里走动?” “我的身子总是闹病,太医说要多晒太阳。”俞美人斯斯文文说道。 董美人笑道:“今日早起去往后苑的时候,秦娘子送我一架风筝,我记得姐姐最爱放风筝了,这会儿暖和,又有好风,姐姐,咱们一起放风筝吧?” “好啊。”俞美人声音里带了几分欢喜。 “樱桃,你回房拿姐姐的风筝去。”董美人吩咐着问道,“姐姐想放哪一架?” “大雁的吧。”俞美人轻笑道。 二人亲亲热热说着话,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没走几步,突听啊的一声,脚步声变得凌乱,琉璃下意识拔脚就往楼梯上冲。 一个人影迎面扑摔而来,琉璃矮下身子欲要阻拦,可人来得很快,力量又大,猛得冲撞上她,与她一起滚落,直摔向楼梯下对着的墙壁。 却没有预想的坚硬,而是又厚又软。 琉璃惊魂未定,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回头一瞧,才明白是谨公公做了肉垫子。 她索性往后一靠,谨公公又是一声闷哼。 琉璃顾不上管他,定了心神看向跌在她身上的人,是俞美人。 俞美人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蜷缩着身子紧靠在她怀中。 “来人,俞娘子脚下踩空,摔下去了。”楼梯上响起张皇的喊声。 “快来人,快去请太医。”紧接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冲了下来,董美人一脸惊恐看着脚下的俞美人,蹲下身欲要将她扶起,琉璃一把推开了她。 “你怎么来了?”董美人愣愣看着琉璃。 琉璃没有理她,挪一挪身子护住俞美人,将她与俞美人隔开。 “老奴也来了。”谨公公背靠着墙,声音嘶哑说道。 董美人瞠大了眼,呆愣片刻之后镇静下来,回头看向呆站在楼梯上的樱桃和丁香,扬声高喊道:“樱桃,快去喊李姑姑与崔姑姑来,让她们抬俞娘子上楼,丁香,赶紧打发人去请太医,快,要快……” 她高喊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好好的,怎么就滑倒了?我就说姐姐近来病弱,我来扶着你,可你偏不让,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樱桃飞奔而来,身后跟着看守过琉璃的两个粗壮婆子,李姑姑与崔姑姑。 琉璃曾与她们相处几日,知道她们虽古板却公道,放心将怀中的俞美人交给她们,回头看向谨公公。 谨公公指了指楼上,琉璃会意,回身跟了上去。 董美人忙爬起来去扶谨公公,嘴里说道:“可吓死我了,多亏了琉璃和公公,俞姐姐才能保住性命。” 谨公公借着她搀扶顺势站起,长吁一口气道:“没事就好,老奴奉皇上之命前来瞧瞧董娘子,路上遇见了琉璃,好在琉璃身手好,单凭老奴,只怕是来不及。” “皇上惦记着我吗?”董美人眼圈一红,“我没事的,是我对丽妃娘娘无礼在先,再惊动皇上,更是我的不是。” “董娘子说那里话。”谨公公忙道,“皇上知道后十分震怒,已经知会了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责罚丽妃为你出气。” 董美人落下泪来,谨公公拱拱手:“娘子既无事,老奴回去复命了。” 董美人抹着眼泪点了点头,看着谨公公出了阁门,回身上了楼梯。 她快步追上琉璃,跟在她身后问道:“琉璃,你怎么来了?是来瞧我的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没有说话。 “琉璃,刚刚在夹道中,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向你致谢呢。”董美人又道。 “没事就好。”琉璃道。 “早起的时候,秦美人带我们去后苑采花,我对采花没兴趣,单单喜欢她送给我的美人风筝,一路捧着回凌云阁来,没看到迎面而来的丽妃,跟她行礼慢了些,她就说我犯上不敬,罚我的跪……”董美人一声低泣,“其实,她这样折辱我,已经很多次了,我对谁都不敢说……” 琉璃回头看她一眼:“皇后娘娘公道,你该告诉她才是。” “丽妃的哥哥是朝中新贵,皇上十分看重,我说出来,岂不是给皇上添乱?”董美人吸一吸鼻子,“如今皇上知道了,非但没有怪罪我,还让谨公公来看我,我也才知道,皇上心里有我。若是搁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琉璃嗯了一声,脚下更快。 进了俞美人房中,她依然昏睡着,董美人越过琉璃肩头,急急问道:“如何了?可醒了吗?” 李姑姑摇头,崔姑姑道:“也不敢掐人中,等着太医来吧。” “对对对,等着太医,也不知伤着那儿没有,千万不可擅自动她。”董美人道。 太医来得很快,来得很多,一共来了四位,身后还跟着两位女官。 众人进来顾不上礼节,齐齐冲到俞美人床前,一位观察面色,一位把脉,一位吩咐两位女官察看全身,另一位拿笔在纸上记录。 良久,把脉的白胡子老头长长吁一口气,低声说道:“还好还好,老夫觉得没事。” 其他三位同时点头,也跟着长长松一口气,俱都面现喜色。 董美人看着白胡子老头,忐忑问道:“张大人,俞娘子果真没事吗?” “果真没事。”张大人笑道。 “那怎么昏迷不醒?”董美人忙问。 “看来是受了些惊吓,针灸后准能好。”张大人说着话,看向另外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还请许大人施针。” 许大人说一声是,早有一名女官递上针灸包。 许大人抽出一根针刚要施展,门外有人一声低呼:“皇上驾到。” 许大人手一抖,针掉在了地上。 皇上随即走进,屋中众人忙忙跪下行礼,皇上吩咐道:“将俞美人送往景福宫,众位太医跟过去为她医治。” 众人齐声称是,在谨公公带领下,忙而不乱,次第出了房门。 几乎眨眼间,只剩了皇上,董美人与琉璃。 谨公公没有唤琉璃离开,她便等在原地,看人走得差不多了,抬脚欲走。 “琉璃等等。”皇上出声唤她。 她停住脚步看过去,皇上却又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居中坐着。 董美人奉上茶来,微笑着唤声皇上,声音软糯说道:“刚刚吓死臣妾了,好在俞姐姐没事。 皇上嗯了一声,端起茶盏随意问道:“俞娘子怎么摔下来的?” “今日天气晴好,秦娘子送了臣妾一架美人风筝,俞姐姐最喜欢放风筝了,臣妾便与她一起下楼,走到拐弯处,她突然脚下踩空,臣妾连忙伸手去拉她,可没拉住,俞姐姐便掉下去了……”董美人心有余悸得抚几下胸口,方接着说道,“幸亏琉璃迎面上来,拦住了俞姐姐。” 皇上低头喝一口茶,董美人轻声问道:“皇上,为何要把俞姐姐送到景福宫?让臣妾来照顾她不好吗?” “她有了身孕。”皇上看着她。 董美人欣喜而笑,雀跃着说道:“啊?真的吗?这样的大喜事,奴婢竟不知道,俞姐姐近来总说身子不适,她一向体弱,臣妾还以为她是感了风寒……皇上,俞姐姐可知道这好消息?” “应该还不知道。”皇上说道。 “臣妾给皇上贺喜。”董美人福身下去,抬手抹着眼角的热泪。 “起来吧。”皇上抬一下手,“坐着说话。” 董美人搓着手坐了榻沿,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皇上搁下茶盏低声问道:“听说丽妃今日责罚你了?” 董美人点头又摇头:“是臣妾只顾低头看风筝,没看到丽妃娘娘,挡了她的道,呆愣之下又忘了行礼,她责罚臣妾犯上不敬,是臣妾该罚。” “她以为有身孕的是你,有意责罚你,对吗?”皇上话音更低。 “奴婢不知道为何。”董美人轻声说道,“只是,丽妃娘娘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臣妾不敢说给皇上听。” “说来无妨。”皇上道。 董美人期期艾艾,小声说了起来。 “就这些?”皇上问道。 “就这些。”董美人央求道,“皇上可千万别动气。” “朕不会动气。”皇上摆一下手,“你再想想,丽妃还说了些什么?” 董美人沉吟着摇头:“没有别的了,要不,就是臣妾想不起来。” “琉璃呢?可曾听到丽妃提起皇嗣二字?”皇上看向她。 琉璃没想到皇上突然与她说话,呆愣着没有张口。 “琉璃,你有没有听到丽妃提起皇嗣二字?”皇上和气得又问一遍。 “皇上容奴婢想想。”琉璃回想着与丽妃的对话,点头道:“提过,丽妃原话是这样的,打的就是你这个贱婢,谁让你狐媚皇上。你给皇上用了香?还是吃了药?你怎么怀上的皇嗣,还不老实招认?。”</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说着话心想,就这么点事,这么几句话,我可说三遍了。 “这些话,你可听到了?”皇上看向董美人,目光中带了一丝寒意。 董美人瑟缩一下,声音小而清晰:“丽妃娘娘一番羞辱打骂,臣妾吓坏了,也吓傻了,没有听到琉璃说的那几句话……” 皇上笑笑:“朕登基这几年,宫中任何人听到皇嗣二字,都像头顶响起惊雷,你竟没有听到,可丽妃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你倒是听得很清楚。” “臣妾真的没有听到。”董美人的声音大了些,口气更加坚决。 “你自己没有身孕,那么,有孕的就是俞美人,你一想便知。”皇上目光更冷,嘴角的笑意却加深。 这就是传说中的狞笑吧?琉璃心想。 “臣妾确实没有听到。”董美人的身子滑落在地,跪倒下去磕头说道,“皇上不信臣妾,臣妾也没有办法。” “再纠缠无益。”皇上声音略高,“那就让琉璃说说,俞美人是怎么摔下去的。” “琉璃。”董美人猛然抬头,两眼紧紧盯着她,“你可得照实说,否则,我今日就是个死。” 第8章 琉璃想了想,说道:“其实,谨公公当时也在场。” “王瑾说,你跑得快,冲在前面,拦住了他的视线。”皇上说道。 琉璃点头:“奴婢只是听到脚步声突然凌乱,又有人啊得一声惊叫,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冲上去的时候,俞娘子已经迎面摔了下来。” “当时楼梯上都有谁?”皇上问道。 “奴婢看不到都有谁,说话的只有董娘子和俞娘子。”琉璃道。 “当时楼梯上确实只有臣妾和俞姐姐,樱桃回房拿风筝去了,丁香没跟着。”董美人说道。 “如此,真相只有你与青荷知道。”皇上说道。 “俞姐姐与臣妾情同姐妹,不会冤枉臣妾的。”董美人道。 “她自然会护着你。”皇上手指在茶盏上敲击一下,“你以为,此事只能这样揭过去?” “皇上。”董美人低泣道,“请皇上相信臣妾,臣妾和俞姐姐七岁时一起进的王府,同宿同食,受兰夫人教导,十二岁时被派到皇上身边服侍,臣妾和俞姐姐的情分,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臣妾对皇上的仰慕与真心,皇上也是知道的,若是臣妾知道俞姐姐怀了皇上的孩子,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 皇上没听见一般:“你与青荷刚到朕的身边时,朕曾经教你们认字,让你们得空多读些书,青荷照做了,你却认为读书无用。” 董美人一愣,呆怔看着皇上,好像在问,怎么会突然提起读书? “你若多读些书,就会懂得,自己摔下楼和被人推下楼,姿势不同,力道也不同,是很容易分辨的。你若懂得,就不会自作聪明,做出这样的蠢事。”皇上摇头,“你的愚蠢和歹毒,远超朕之所料。” “这只是皇上的猜想,若是这样定臣妾的罪,臣妾不服。”董美人磕着头说道,“说不定是因为琉璃,她急着救人,反帮了倒忙,把俞姐姐给拉得跌了下去。” 怎么还攀咬上我了?琉璃气得忘了反驳。 “那就做个验证。”皇上又笑了,“你和俞美人身量仿佛,站到楼梯口摔下去两次,头一次自己脚下踩空,第二次,让人全力推下去,这一次没有琉璃救你,也没有王瑾做你的肉垫……” “不,不要。”皇上话没说完,董美人已是满脸惊恐,尖细的声音打着颤,膝行上前,伸手去抓皇上的袍角。 皇上一撩袍角,避开了她的手,董美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快爬了满脸,她仰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皇上,嘶声道: “皇上为何这样对我?为何对我这样狠心?在王府里的时候,我和她一起服侍皇上,她呆板笨拙,皇上的身边事,我做八分她只能做两分,皇上夸赞我伶俐,跟我说话比她多,皇上常被我逗笑,论美貌,我远胜于她,论侍寝,她像个木头一样,可皇上每回来凌云阁,为何只进她房中?我每日里盼啊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却总是进她的房中,只肯进她的房中,我拼命想要接近皇上,甚至讨好她,让她帮我说句好话,可是,皇上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皇上今日给我句话,让我死个明白。” “那要问你自己。”皇上咬了牙,“在王府里你尚且老实,自从进了宫,你便迫不及待。朕头一次过来看你们的时候,你在朕的茶水里放了什么?令朕神志昏聩不能自持,朕克制不住药性,但是,朕可以不去碰你。” 董美人张大了嘴,半晌方才合拢,惨笑说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从不碰我。当年皇上进东宫,只带了我们两个,我们有多高兴,可是到了东宫,我们的身份依然只是侍女,皇上登基后,我们好不容易封了美人,可皇上一年多没来凌云阁,好不容易盼来了,只是和我们两个说一些王府里的旧事,直到夜半不肯就寝,臣妾出于无奈,才在茶水里放了些助兴的药。” “出于无奈?早在东宫时,你就备下了那些药,怎会是出于无奈?”皇上冷然道。 “皇上都知道了?”董美人发一会儿呆,幽幽说道,“皇上知道吗?我是低贱的丫头出身,比不得别人高门贵女,生下来便什么都有,我只能自己给自己谋划。” 皇上指指她:“青荷与你是一样的出身,她从不为自己谋划什么,事到如今,她如何?你又任何?”</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又如何?我谋划一年,不过是成全了她。”董美人抹掉脸上的泪水,拢一拢头发,对皇上微微一笑:“皇上今日与我说的话,比进宫这五年加起来还多。” “你在朕身边侍奉多年,让你死得明白,是朕对你最后的情分。”皇上面无表情。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皇上今日是决意要取我的性命。”董美人咬着牙,慢慢站起身。 “不错。”皇上森然道,“已经让你多活了四年。” “那我还得谢谢皇上不成?”董美人冷笑起来,“你让我活着,是让我给俞青荷做盾牌,让别人以为,我最受皇上的宠爱,那些娘娘们恨死了我,处处为难我,她倒落得惹人可怜,你还让我做你的遮羞布,免得宫里宫外都说不不行。可你行吗?你总共碰过俞青荷几次?她这胎是怎么怀上的?想来是皇上吃了大补的药。皇上想想啊,这孩子先天不足,能生得出来吗?就算生得出来,不一定是儿子,就算是个儿子,说不定是个傻儿子呢……” 她如此诅咒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琉璃都快听不下去了,皇上却不生气,只是默然喝茶,由着董美人撒泼发泄。 董美人咯咯笑了起来,笑着看向呆立不动的琉璃,趋前几步,嘴巴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大金朝的皇帝是个太监,你呀,别想着讨好他了,做了他的后妃,不过是守活寡。” 他竟然还不生气?琉璃偷偷瞥一眼皇上,那样的文弱,也许真的不太行,所以用不着生气。 董美人食指尖尖,几乎戳在琉璃脸上,琉璃错身躲开,她身子一转指向皇上,尖声叫道:“我恨你,恨俞青荷,你在她房中的那些夜里,每一夜,我都想要放一把火烧毁这凌云阁,大家同归于尽,不,让你们为我陪葬,到了九泉之下,给我做童男童女,侍奉我供我驱使……” 她的声音太尖,以致话没说完突然失声,大张着嘴跌坐在地上,手指抠着青砖缝怔怔发呆。 “没话说了?说完了?” 皇上搁下茶盏问道。 “没有说完。”董美人又叫了起来,“我恨你,恨俞青荷,我恨不得将你们碎尸万段……” “你也说不出什么新鲜了。”皇上不耐烦摆摆手,沉声吩咐道,“来人,拉出去,杖毙。” 几位内监悄无声息进来,架起瘫软的董美人,迅疾离去。 “可是,俞娘子还活着,孩子也没事……”琉璃从呆怔中回过神,忙忙说道。 “没事是因为你,与她无关。”皇上冷然道。 “可是,杖毙太残忍了。”琉璃心中恻然。 “杀一儆百。”皇上看着她,声音和气了些,“怎么?一个假朋友要死了,你不忍心?” 琉璃沉默,董美人曾热忱待她,自己得知董美人有了身孕,曾真心替她高兴。 “你在白沙洲,判过案吧?”皇上问。 他怎么会知道?琉璃诧异不已,想一想说道:“其实,判案的不是奴婢,奴婢只是最后的决断者。” “可有过这样的案子?”皇上问道。 琉璃点头:“有过。” 皇上嗯一声:“既然有过,据你看来,俞娘子当时情形如何?” “直直栽倒下来,来得很快,力道很大。”琉璃声音低了下去,“她是被人全力推下来的。” “若是在白沙洲,你会如何决断此案?”皇上又问。 “残害腹中胎儿,险些一尸两命,罪不可恕。”琉璃握一下拳头。 皇上看着她:“这么说,你明白朕为何如此做了?” “明白是明白。”琉璃叹一口气,“只是,心里很不舒服。” “坐下吧。”皇上指指炕几对面道:“坐下说话。” 琉璃被俞美人一撞,又站了许久,早有些累了,便大方坐下,皇上递过一盏茶,她仰脖子喝了,心里盘算着问道:“奴婢这次救下俞娘子,算是立了一功吧?” 皇上点头:“自然是立了一功。” “既然奴婢立了功,可有赏赐?”琉璃心想,能免了我的罪,放我出宫吗? “刚刚的茶就是赏赐。”皇上大言不惭。 琉璃气道:“皇上的孩子就值一盏茶?” “你到处去问问,这宫中可有人喝过朕亲手倒的茶?”皇上问道。 “谁倒的,都不过是一盏茶。”琉璃沉吟着,索性直言心意:“奴婢在这宫里住不惯,皇上可能放奴婢出宫?” 皇上一哂:“才住几天就住不惯了?朕可是住了五年。” “你是皇上啊。”琉璃说道,“皇上就应该住宫里,可奴婢不是非住宫里不可……” “赵马槽杀人如麻,你是他的女儿,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吗?” 琉璃没说话,皇上又道:“还不到出宫的时候,再等等吧。” 琉璃哦了一声,问道:“皇上心中既然早有决断,直接处死董美人就是,为何要与她一番周旋,还要让奴婢在旁听着?” “俞美人性情软懦,即便董美人下手推她,她也会设法替她开脱饶她性命。回头你告诉她,她的好姐妹是如何抵死不认,毫无悔意,又是如何得恨她,如何得恨朕,她才不会对董美人之死心怀愧疚。”皇上道。 “为何让奴婢去告诉她?” “她被董美人一推,已成惊弓之鸟,你救了她和孩子的性命,她视你为恩人,她会信赖你。如今这非常时候,想来她也只肯信赖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既然俞娘子相信奴婢,皇上不如派奴婢去服侍她,奴婢保她平安生下孩子。”琉璃起劲说道。 皇上笑笑:“待她生下孩子,再记你一功,你好请赏出宫吗?” 琉璃被言中心思,便装傻不说话。 “你初来乍到,别再为了立功胡乱出头。”皇上看着她。 “奴婢没有。”琉璃嘴硬,“奴婢向来就是女侠风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董娘子是,对俞娘子也是。” 皇上唇角一弯:“能出宫的时候,没有功劳,朕一样会放你走。” “果真?”琉璃眼巴巴看过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上到时候可别忘了这句话。” “君无戏言。”皇上站起身,“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养好伤接着回坤宁宫当差去。” “奴婢没有受伤,用不着太医来瞧,倒是谨公公,只怕伤得不轻。”琉璃忙道。 皇上嗯了一声。 琉璃看他转身要走,忙问道:“皇上怎么知道我在白沙洲断过案?” 皇上没有回答,抬脚出了屋门,脚步声不徐不疾,渐渐走得远了。 第9章 回到坤宁宫,皇后细问董美人之事,琉璃说得仔细,只略去皇上与她之间的交谈。 皇后为董美人感慨几句,嘱咐琉璃道:“俞美人今日摔了一下,且让她安心养胎,董美人之事暂时不要告诉她,待她养好了再说。” 琉璃答应着笑道:“俞美人可怜见的,要不,皇后娘娘派奴婢去护卫她吧。” “你是她和孩子的恩人,你去护卫她,她自然高兴,我也放心。不过呢……”皇后摇头,“我很后悔让你跟着秋荣去往凌云阁,否则你也不会惹上这些事,我答应皇上护着你的,到我身边头一天,已是两度遇险,我心中不安。” “奴婢这不好好的吗?哪里就遇险了?皇后娘娘快别不安了。”琉璃忙道。 皇后一笑:“你啊,那儿也别去,就好好得呆在我身边,秋荣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些什么。” 琉璃只得放弃保护皇嗣立功求赏的念头,安静呆在坤宁宫等待时机。 娘娘们每日早起过来请安的时候,依然是花团锦簇。 丽妃称病,德妃以照料俞美人为由,常常不来,她见过的三位妃子中,只有贤妃常见。 四位美人中,董美人死了,俞美人安胎,秦美人与丁美人每日都来,秦美人爽利风趣,丁美人羞怯娇柔,各有各的美丽。 可如此美丽娇艳的后宫,皇上却来得很少,每到黄昏时分,皇后就会打发秋荣前往福宁宫,秋荣回来若是摇头,皇后便扶额苦恼,连声叹息。 若是偶尔答应,说要去景福宫或者延和宫,皇后就会比皇上要来坤宁宫还要高兴。 只是,从未去过栖凤阁,琉璃觉得奇怪,秦美人与丁美人更青春明媚,为何不去? 每旬首日该来坤宁宫的时候,倒是必来,且常与皇后共进晚膳,秋荣与春芳笑说帝后越来越和谐,五年来就数这两个月一起用膳最多。 只要皇上前来,皇后必让琉璃到跟前侍奉。 秋荣细致春芳手快婉如伶俐,琉璃不用做什么,就是在一旁站着。 皇上没跟她说过话,也不怎么看她,跟对待别的宫女一样。 四月初入了夏,天气渐暖,宫人们都换下棉的穿上了夹的。 十一夜里皇上来得早些,进来时晚膳尚未备好,皇后与皇上说几句话,起身去了小厨房,说是要为皇上做一道羹汤,皇上便进了书房看书。 秋荣出去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的银盆里是烧红的木炭,她将托盘递在琉璃手中,指向书房方向,轻声说道:“进去伺候着,该剪烛剪烛,该添香添香。” 婉如心灵手巧,这些活计该让她去才是,怎么让我去?琉璃接过托盘,心中直犯嘀咕。 皇上盘膝坐在榻上凝神看书,琉璃进来看一眼炕几上的连枝灯,拿起剪子剪去几根分岔的烛芯,又走到矮几旁看着上面的物件,一炉一瓶一盒。 炉子是青铜的博山炉,小巧精致,看起来有些年头,若是父亲看见,必要抢了来放到他的宝库里。 瓶子是小金瓶,上面镶嵌各色宝石,也是个宝贝,里面插着香匙香箸。 盒子是小金盒,也镶嵌着各色宝石,应该和瓶子是一套,里面放着香球。 琉璃揭开博山炉的盖子,将炭火添进去,又打开盒子拿出一颗香球,看着瓶子里的香匙和香箸琢磨,怎么用来着? 皇后早就吩咐,让她跟婉如学着添香,婉如教得很仔细,可她觉得繁琐,心里不耐烦,就总是走神,末了婉如问她可学会了,她就哼哼哈哈说差不多会了。 比划了几下抬头看向皇上,皇上看书正看得入神,长眉舒展唇角含笑,眼睑半垂,浓密而弯曲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玉一般的脸上投下一对小扇子般的阴影。 琉璃歪头看着,不觉就笑了。 “妙,太妙了。”皇上突然出声,左手握着的玉如意用力敲击在右手掌心。 琉璃猛然回神,又低头琢磨手中的香球,突得扬手一抛,香球落入博山炉内的木炭中,就听扑得一声,随即有呛鼻的气味迎面升腾而来,琉璃忍不住,阿嚏一声大大打了个喷嚏。 忙抬手捂了口鼻,歉然看向皇上。 皇上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书说道:“坤宁宫中没有蠢材,原来是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就是说,坤宁宫只有我这一个蠢材呗,琉璃心里老大不服气,可香气太过浓烈,几乎成了臭气,一阵一阵扑鼻而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做了蠢事。 “怎么办?”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问皇上。 皇上指指窗户:“拿扇子往外扇吧。” 琉璃忙打开窗户,从墙上摘下一把大扇子,呼啦啦往外扇着。 皇上摇摇头,将正看着的书扣在几上,看向琉璃。 她用力扇着,脚下一跳一跳的,嘴也噘着,呼呼得往外吹气,皇上弯了唇角,看她一会儿说道:“好了,不用扇了。” 琉璃停了下来,使劲嗅了嗅,松一口气。 “要不要教你添香?”皇上问道。 “不要,学不会。”琉璃摇摇头,又道,“如今百花盛开,用鲜花花瓣多好,等花谢了,可以用干花瓣,比熏香好闻,熏香的味道,怪怪的。” “熏香不只是为了闻香气,里面放了药材,可以清心安神,也可以驱疫防病。”皇上耐心说道。 琉璃哦了一声,指指门外道:“那,还是让婉如进来吧,她手巧。” “不必。”皇上摆摆手,问她道,“宫中的饮食可习惯?” “这儿的东西很好吃,比白沙洲好吃多了。”琉璃道。 “那怎么瘦了?”皇上问道。 天天背墙倒立,练的呗,琉璃想着,随口说道,“今日减了衣裳,棉的换成了夹的,看起来便瘦了。”说着话咦了一声,“皇上怎么还穿着棉的?不热吗?” 皇上无奈笑笑:“朕畏寒,这棉的要比别人多穿半月。” “畏寒那是因为体弱。”琉璃道,“皇上应该多晒太阳多骑马,闲下来就扎马步,身子准能越练越好。” “先天不足,母胎里带来的毛病,练多了,反而更不好。” “没练过怎么知道?” “狠练过几次,大病了几场,险些送了命。” “那还真是奇怪,要不,皇上去沙漠里住上几年,那儿太阳毒日照长,多晒晒,也许就好了。” “热的时候确实热,冷起来能冻死人。”皇上摇头,“你这是馊主意。” “也是啊。”琉璃挠挠头,起劲想着,”对了,我爹说过,沿着陆地一直往南走,走到陆地的尽头,就能看到南海,海中有一仙岛,长夏无冬,粮食收了一茬又一茬,树木常绿花开不败,真有那样的地方就好了。” “还真有那样的地方。”皇上笑笑,“那不是什么仙岛,那里叫做琼州,是我朝最南端的州府。” 琉璃扑闪着眼笑了:“皇上骗我的吧?” “君无戏言。”皇上笑道。 琉璃依然不信,摇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地方。” 皇上想了想:“不如这样吧……” 话未说完,外面有人打起帘子,皇后走了进来,笑道:“晚膳备好了,皇上就在书房里用膳,让琉璃侍奉着,可好?” 皇上抚一下手中玉如意,摇头道:“这儿坐得久了,还是挪个地方吧。” 说着话起身向外,皇后跟了出去,轻声笑道:“今日早起的时候,宫人们都换了夹衣,瞧上去分外清爽。尤其是琉璃,进宫两个来月,脸也白了,腰身也瘦了,竟让臣妾眼前一亮。她刚来的那日,臣妾就说,假以时日,定是个玉人儿,皇上可记得?” 皇上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皇上觉得如何?”皇后试探道。 “朕也觉得她瘦了,问她是不是不习惯宫中饮食,她却说很好吃,难道是苦夏?”皇上道。 皇后没再说话,看向侍立在榻旁的婉如,轻盈俏丽白皙秀美,怎么看都与俞美人一般风致,甚至还有过之,皇上为何视而不见? 以前,皇上每回进书房里看书,这剪烛添香的活都是给婉如的,可皇上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 今日特意换了琉璃,听到皇上与她谈笑得热闹,便进去问皇上要不要在书房里用膳,若是皇上答应,就让琉璃在旁侍奉,想着到夜里水到渠成,可皇上非要挪地方。 皇后忍不住一声叹息,与皇上做了六年的夫妻,常常揣摩圣意,却连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都揣摩不出来。 因心中郁郁,晚膳也没用几口,晚膳后跟皇上说:“臣妾想去景福宫瞧瞧俞美人,皇上可要同去?” “你去吧。”皇上摆手,“朕接着看书。” “还让琉璃进去侍奉吧。”皇后忙道。 “算了。”皇上道。 皇后唤一声婉如,婉如喜出望外,正要跟上,就听皇上说道:“不用侍奉了。” 婉如睫毛一颤,一双鹿眼蒙上水雾,忙垂眸遮掩。 侍奉皇后娘娘出了宫门,看两行宫灯蜿蜒走远,转身回来向殿门外值守的女官嘱咐几句,分花拂柳,来到秋荣姑姑房门前。 服侍秋荣的两位小宫女,一个红儿一个彤儿,看到她过来,忙笑着过来招呼:“婉如姑娘可是稀客。” “琉璃在吗?”婉如问道。 “在。”红儿笑道,“琉璃姐姐在房中拿大顶呢。” 婉如蹙一下眉,她不懂拿大顶是什么,听名字就知道粗野。 琉璃听到有人敲门,笑着喊道:“门开着呢,进来吧。” 婉如推门进来,看着倒挂在墙面上的琉璃,惊得瞠目结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看着澄碧色的裙角,笑道:“原来是婉如,你怎么来了?” 婉如不同于宫中的女官,她不穿女官的衣裳,又不同于宫妃,她是民间闺中女子装扮,她清雅娇美,皇后器重她,亲自教导她琴棋书画,每回皇上来了,都是她跟在近前侍奉。 她自持身份,除去公事公办,不怎么与琉璃多说话,与秋荣姑姑春芳姑姑也甚少来往。 婉如没说话,只是呆愣看着她。 “你坐吧。”琉璃笑道,“自己倒些茶喝,等墙角香炉里的香燃尽了,我就起来。” 婉如过去坐了,也不倒茶,依然看着她出神。 第10章 过了半盏茶功夫,香炉里的线香燃尽,琉璃两手一撑,翻身而起。 婉如眼前一花,琉璃已笑盈盈站在她面前,到脸盆前洗一把手,过来为她倒了茶,笑说声请。 婉如轻呷一口,待她对面坐了,斟酌开口道:“你知道涂县齐家吧?” 琉璃摇摇头,看婉如一脸诧异,忙道:“我不是金朝人,对金朝的事知道得少。” 婉如说声难怪,又道:“涂县齐家是大族,已五代没有分家,家中主子仆人一千六百余口,房屋三千多间,田地二十万亩。” 琉璃咋舌道:“这样大的家族,还从未听过。” “齐家第一代家主一妻三妾,生了八个儿子,儿子们个个出色,儿子又生孙子,家中田产越来越多,子弟做官越来越大,下至州县上至公卿,到第三代,已成涂县世家。”婉如娓娓说道,“只是到了第四代现出颓势,能中举者已算出息,科举高中者更是寥寥,渐有一蹶不振之相,族长为延续家族荣耀,开始用心培养族中女子,六年前,齐家第五代的长女被钦点为太子妃……” 琉璃正听得起劲,婉如停住了,问道:“我这样说,你可听得懂?” “听得懂啊。”琉璃笑道。 婉如眉头微蹙,想一想问道:“琉璃,你可认得字?” “认得。”琉璃说道。 婉如惊讶看着她,琉璃忙道:“我爹逼着我认的,你接着说,太子妃是不是皇后?” 婉如点头:“又过一年,太子登基,太子妃钦封皇后,居坤宁宫,皇后凭借一己之力,光耀了整个齐家。” “皇后娘娘雍容大度,一看就是出身世家大族。”琉璃由衷笑道。 “那我呢?”婉如笑笑,“你看我是什么样的出身?” 婉如是小家碧玉的模样,琉璃想着却不能说,只摇头道:“还真是看不出来。” “我也是齐家人,是皇后娘娘快出五服的堂妹。” 婉如笑容里添了自嘲,“一样是齐家女子,我却远不如皇后娘娘落落大方,我自小性情内向,不敢见陌生人,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我七岁时进了女学,每一日都觉得煎熬,煎熬到十三岁,堂姐成了太子妃,我以为学堂该解散了,可是没有,又过三年,爹娘正要为我说亲,宫里来了人,说皇后娘娘思念故土思念亲人,想要挑个妹妹进宫作伴,谁都知道挑不中我,我娘见别人家兴兴头头为自家姑娘做准备,天天骂我上不了台面,可到了最后,偏偏是我被挑中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挑中,我一路上都在害怕,害怕进宫,害怕皇上,也害怕只见过几面的皇后娘娘。可我没想到的是,坤宁宫清净安宁,皇后娘娘待我很好,而且……”婉如低了头拧着手道,“皇上是那样的和气,那样的好看……” “你觉得皇上好看?”琉璃奇怪问道。 “我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男子。”婉如坠入梦境一般,轻声说道,“公子如玉温润如水,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我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会有这样的皇上。” 脸确实还不错,可是太白太瘦太弱,哪里好看了? 琉璃心里十分不认同,却也不想与她抬杠。 “皇后娘娘让我学的,我拼命学会,皇后娘娘让我做的,我全力以赴,只要皇上多看我一眼,我做的一切,都值得。” 婉如双手紧握成拳,“可是,皇上从未正眼看过我,从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在书房中看书的时候,我剪烛添香,有时候他看一夜,我在旁侍立一夜,可是,从来没有……” 婉如眼中滴下泪来:“皇后娘娘没说过什么,可她一定嫌我无能,到今日已是忍无可忍,于是将差事给了你。你能不能告诉我,皇上为何愿意跟你说话?” 琉璃张了张嘴:“那个,其实,是因为我太笨了,没学会怎么添香,将香球整个投进了炭火之中,皇上被呛着了,就骂我蠢材,我呢,为自己分辩了几句。” 婉如抽帕子拭去眼泪,紧盯着琉璃问道:“皇上都与你说了什么?” “我想想啊。”琉璃将她与皇上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婉如陷入沉思,她在琢磨着什么。 静默了一会儿,她微笑起来,问道:“只顾说我自己,琉璃你呢?是何出身?” “我哪有什么出身,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琉璃摇手道。 婉如点头,又问道:“你好像是突然进宫来的吧?” “皇上登基前曾经西行,我爹无意间救了皇上,那时候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爹娘去后,镇国公找到了我,将我送进宫,说是皇上答应过我父亲,在他去世后照顾我,其实我这么大人了,不需要照顾。”琉璃简短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九五至尊,却能一诺千金,真正令人钦敬。”婉如赞叹着起身告辞。 二十一夜里,坤宁宫摆着香炉的地方都换了水晶碗,碗中盛着鲜花花瓣,观之色彩缤纷,嗅之幽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皇上进来的时候,头一眼就看见了,坐下对皇后笑道:“用鲜花花瓣代替熏香,倒是个好主意。” “婉如想出来的。”皇后指指身旁。 婉如忙道:“奴婢笨拙,想不出来,是琉璃的主意,奴婢听了觉得好,就照做了。” “想来这是琉璃家乡的习惯。” 皇后笑道,“婉如自从听琉璃提起,就搁在了心上,这些日子忙里偷闲,将坤宁宫的香炉都换了,她试过各种花瓣,香气太浓了不行,太淡了也不行,颜色搭配还得好看,又带着宫女们采来花瓣晾晒,说是花谢后就用干花,她还去太医院请教,说是皇上的福宁宫里不能只用花瓣,还得配些药材,也要又好闻又好看。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嗯了一声。 “婉如心细,事关皇上,则更为用心。”皇后拉过婉如,笑问道,“皇上都知道的吧?” 皇上又嗯一声。 “董美人去后,宫中缺了一位美人,凌云阁不能一直空着,臣妾想着,等董美人过了百日忌,为皇上纳一位新人,可好?”皇后问道。 皇上没有说话。 “皇上说过,后宫诸事由臣妾做主。”皇后看一眼皇上面色,温煦如常,接着说道,“臣妾就做一回主,为皇上纳婉如为美人……” “皇后。”皇上打断她,和气说道,“朕要纳她,不会等到今日。” 皇后笑笑,拍一拍婉如的手,轻声道:“你先退下吧,让秋荣进来。” 婉如脚下动了动,却又停住了,她突然转身,面朝着皇上扑通跪了下去。 皇后斥一声婉如大胆,她已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在青砖地上,砰砰砰响了三声。 皇上扫她一眼,目光凝结,似微有动容。 皇后忙道:“婉如,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不必如此。” “奴婢自从见到皇上,一颗心都给了皇上,奴婢也知道皇上不稀罕,可是,奴婢也是个人啊,皇上为何从不正眼看奴婢?为何从不跟奴婢说一句话?皇上就那么厌恶奴婢……”婉如垂下泪来,喉间哽住,气噎难言。 皇后没说话,默然看着皇上。 “婉如进宫有三年了吧?”皇上的声音依然和气,却是对着皇后,“朕不理会她,只是让皇后知难而退罢了。”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示。”皇后两手有些轻颤,面容却依然沉静,声音也保持着和缓平稳。 皇上冷眼看着她:“齐家出了一个皇后,还不知足?皇后要往朕的后宫,塞多少个齐家女子?” 皇后愣住了,呆愣片刻起身跪了下去,低着头诚惶诚恐说道:“皇上明鉴,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只是想着身边能有个娘家人作伴,臣妾也知道,皇上不喜臣妾这样的,于是特意嘱咐了人,带回来一个跟臣妾不同的,臣妾亲自教导她三年,就是为了让皇上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臣妾愚钝,没有想到皇上说的那一层。” “皇后没有想到,皇后的娘家早就想到了,齐家的女学一直未散,这些年不知又培养出多少个皇后,多少个婉如。”皇上冷然道。 皇后更加惶恐:“臣妾这就打发人去涂县,让他们散了女学,顺便将婉如送回去,她十九了,早过了定亲的年纪,是我害了她……” 皇后抬头看向婉如,婉如两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不停向外流淌。 “皇上。”皇后悲呼一声,目中含泪,满是恳求。 “起来吧。”皇上弯腰去扶她。 皇后挣扎了一下,皇上松开手,沉声道:“起来说话。” 皇后不动,皇上声音更沉:“别忘了你的身份。” 皇后咬牙站起,皇上温言道:“朕知道皇后在宫中孤寂,难免思念故土,就在京中给婉如许配个好人家,她日后可常常进宫来看你。” 皇后泪如雨下。 皇上没看见一般,起身往书房而去。 皇后两腿一软歪到榻上,斜倚着靠枕发一会儿呆,轻唤一声来人。 秋荣与春芳早在门外听到动静,心里正着急,听到皇后呼唤,忙忙疾步走进。 皇后脸上泪水已净,只两眼依然微红,她指一指婉如道:“春芳扶她回房,好好劝一劝她。” 春芳扶着婉如出了殿门,皇后看向秋荣,眼圈又是一红。 “皇上没走,留在了咱们坤宁宫,就是说,皇上没有生娘娘的气,娘娘放心吧。”秋荣忙小声安慰着,“奴婢刚刚心中直打鼓,若是皇上拔脚走了,和娘娘闹起了别扭,不知多久才能好。” “他是称职的皇上,我是称职的皇后,又不是民间的小夫妻,哪来的别扭可闹?”皇后长声叹息,“秋荣,我没有想到,皇上竟如此防着我,连一个美人都不行……” 话没有说完,两手簌簌得颤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秋荣忙捧了热茶过来,皇后一口喝下半盏,竭力平复着心绪,轻声吩咐道:“今夜,就让琉璃在书房里侍奉皇上吧。” 第11章 琉璃端着茶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埋头看书。 琉璃搁下托盘,倒一盏热茶递过去,说声皇上请喝茶。</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嗯了一声,却没有接。 琉璃将茶搁在他手边,拿起剪子剪去分岔的烛芯,回头看着原先放香炉的矮几,垂首立在一旁偷笑,不用添香,可太好了。 站一会儿实在无趣,出声试探道:“皇上饿了没?要不要用膳?” 皇上没理她,琉璃心想,那就是不饿。 百无聊赖中,听到几声鸟叫,侧身看过去,两只雀儿在窗外的矮树上蹦蹦跳跳,嘴里叽叽喳喳得,仿佛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闲谈得热闹。 “你吃了吗?” “我吃了。” “你吃的什么?” “我吃的虫子,你呢?” “我还没逮到呢,你帮我呗。” “还是做人好,不用找虫子吃。” “人不能飞,咱们能飞。” “那倒也是,你愿意吃大青虫?还是毛毛虫?” 琉璃看着牠们的嘴,心里把牠们的鸟语变成人语,正觉得好玩,忽听皇上骂一声蠢材,忙回头看去,就见皇上手忙脚乱,拿衣袖擦着手中的书,炕几上茶盏翻倒,茶水泼洒而出。 琉璃忙跑过去帮着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说:“皇上是不是只顾着看书,没留意打翻了茶盏?” “你倒茶就罢了,竟然放在朕的手边。”皇上抖着手中的书,大声道,“你瞧瞧,都给湿了。” 琉璃看一眼,劈手夺了过来,撸起外衣袖,将内衣袖摁了上去,摁着说道:“皇上穿的是绸子,不吸水,我这样棉的才行。” 皇上指指她,咬牙道:“蠢材,真是蠢材。” 琉璃将书上的水渍摁去,递给皇上一块巾帕道:“皇上擦擦手。” 皇上擦干手,琉璃将书递了过去,接着收拾炕几。 “字有些洇了。”皇上看着书连连叹息,“好好一本书,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皇上说的什么爆什么添,是什么意思?”琉璃问道。 “就是糟践了好东西。”皇上没好气道。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也不看着点儿。” “还怪朕了?”皇上又指指她,“是你个蠢材,把茶放在朕手边,抬手一翻书,可不就洒了?” “皇上要喝茶,奴婢趁热放在手边,怎么就成奴婢的不是了?皇上骂四遍蠢材了。”琉璃嘟囔道。 “蠢材,蠢材,蠢材……”皇上咬牙道,“你就是蠢材,朕何时说要喝茶了?” “八遍了。”琉璃不服气道,“奴婢倒一盏茶递过去,说皇上请喝茶,皇上嗯了一声,可不就是要喝茶?” “朕伸手接了吗?” “没有。” “没伸手接,那就是不喝,就算要喝,看书的时候不能放在手边。” “那放哪儿?放得近了,会打翻,放得远了,皇上够不着,又得骂我蠢材。” “就是蠢材。” “放得凉了,皇上指定也得骂我,反正皇上和皇后娘娘拌了嘴,心情不好,拿奴婢出气呗。” “朕没有和皇后拌嘴。” “拌嘴还不认,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我爹娘隔三差五得吵架,我娘急了,举着大砍刀追着我爹满街跑,过不了一夜就又好了。” “朕不是你爹,皇后也不是你娘。” “反正皇上有了孩子,就皇后娘娘最是欢喜。” “无论谁有了孩子,她都是嫡母,她自然欢喜。” “奴婢不懂那些,只是刚刚看到皇后娘娘伤心得两手打颤,心里不好受。” 皇上没说话。 “皇上心里是不是也不好受?”琉璃问道。 皇上看着她:“琉璃,朕与皇后不是民间夫妻,许多事与普通夫妻不同。你以为的欢喜或者伤心,也与常人不同。” “奴婢更不懂了。”琉璃扑闪着眼,“既不懂,就不多嘴了。” 皇上嗯了一声。 “皇上饿吗?要不要用晚膳?”琉璃问道。 皇上摇头:“没胃口。” “那就简单用些,清粥小菜几样点心,吃起来不也挺美?”琉璃忙道。 皇上想了想道:“拿去吧。” 琉璃很快端着托盘去而复返,摆在炕几上催促道:“皇上趁热吃,待会儿凉了,又得骂奴婢蠢材。” 看皇上皱了眉头,琉璃陪个笑脸,盛一小碗粥递了过去。 皇上只吃一小碗粥两块点心,夹几筷小菜,就搁下了筷子。 “这就饱了?”琉璃惊问。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小声道:“皇上吃的那些,还不够奴婢塞牙缝呢。” “你可吃过饭了?”皇上问道。 “吃过了。”琉璃道,“奴婢们都是半下午吃饭。” “这会儿又饿了吧?”皇上问。 琉璃点点头:“有些。” “没动过的点心,你挑喜欢的吃吧。”皇上道。 琉璃眼巴巴看着几碟子诱人的点心,那是专为皇上做的,想来很美味,她舔一下嘴唇道:“奴婢不敢。” “怕秋荣骂你?”皇上笑笑,“朕赏你的,她不敢说什么。” 琉璃便将托盘端至一旁,拿出帕子铺开,拣看着喜欢的挑几样搁在上面,又将托盘送至门外,交在侍立的女官手中,笑说道:“皇上用好了。” 转身回去的时候,听到秋荣姑姑在说:“皇上这回用得多些,想来是新做的点心合了胃口。”</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就记下来,下回再做。”就听皇后嘱咐道。 琉璃悄悄做个鬼脸,回到书房背对着皇上吃点心,软糯清甜入口即化,可真是好吃,她后悔留得少了些。 “要喝茶就自己倒。”皇上捧着书说道。 琉璃喝一盏茶,酒足饭饱,全身舒畅。 站一会儿又觉无趣,天色早已黑透,雀儿归巢,窗外没什么新鲜可看,便数起外面的宫灯来,一盏两盏三四盏…… “琉璃。”皇上一声唤,她哦了一声,便忘了数到多少。 回头看过去,皇上站了起来,正在地下踱步。 “皇上有何吩咐?”琉璃忙问。 “你上回说南海有仙岛,朕说是本朝的琼州,你不信,朕找几本书给你看。”皇上指指她身后的书架,“从上面数第二层,有几本《琼州方志》,你可以看看。” 书架直达屋顶,琉璃仰脸看着,抬手往上探了探,够不着,便一蹦一蹦得往上窜。 皇上摇摇头,指指角落里道:“那里有梯子,你推过来,上去拿就是。” 琉璃一边推着梯子一边仔细瞧着,笑说道:“这个梯子有趣,人字形的,底下有轮子,上面还有能坐着的椅子。” 皇上嗯了一声,坐回榻上继续看书。 琉璃将梯子推到皇上说的书架前,蹬蹬蹬爬了上去,将那几本《琼州方志》一一抽出翻开来看,挑了一本都是图画的,也不下梯子,就坐在椅子上看。 可惜不是人啊景啊的画,而是地图,她大概翻看一遍,又挑一本传奇,里面是一些神仙妖怪的传说故事。 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皇上说:“琉璃,你下来看。” 琉璃低头看去,这样居高临下,还挺有趣的。 又一想,我坐得比皇上还高,难怪他让我下去。 下了梯子看完一本,又蹬蹬蹬上去抽出一本描述风物的,拿下来没看几页,起了困意,先是头一点一点得打盹,后来索性背靠着书架,拿书遮住脸,陷入半梦半醒的浑沌状态。 混沌中两腿一软,脚下不稳,身子猛得一个出溜,她惊醒过来。 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书,揉着眼睛看向皇上。 皇上依然在灯下凝神看书,安静而专注。 琉璃忙过去剪几下烛芯,端起凉透的茶壶,出去换了热茶回来。 皇上这回接了茶,几口喝光,又沉浸在书中。 琉璃扭脸看一眼漏刻,已是午夜了。 忍不住问道:“皇上还不睡?”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小声嘟囔:“熬夜对身子不好。” 皇上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你困了?” “有些。”琉璃老实道。 “让别人来换你就是。”皇上道。 琉璃忙道:“没事,奴婢还能熬。” “朕见到喜欢的书,会通宵来读。” “皇上的意思,今夜里就不睡了?” “不把书看完,睡不着。” “真是奇怪,别人一看书就睡,皇上可好,看得睡不着。” “那是你不知道书的妙处。” “打小被我爹逼着认字读书,哪里有什么妙处,都是苦处。” “去吧,随意换个人过来就是。” “秋荣姑姑特意交待,今夜里只有奴婢侍奉皇上,没有别人了。”琉璃道。 皇上看着她,没有说话。 琉璃向外张望一下,接着说道:“今夜里外面静悄悄的,与平常不一样,估计她们都看着婉如去了,防止她今夜里上吊。” “不会。”皇上摇头,“齐家的女儿怎么会上吊?” “齐家的女儿与别人家不一样吗?”琉璃奇怪道。 “齐家女学里教出来的女子,个个心如顽石。”皇上摆摆手,“算了,你不明白。” “奴婢确实不明白。”琉璃道,“可奴婢还是觉得,婉如会寻死。” 皇上皱眉看着她,琉璃简短说起婉如与她的交谈,又说起她这些日子里为了用花瓣代替熏香,夜半都在房中试香,被各种香熏得又是咳嗽又是喷嚏,两眼也迎风流泪,琉璃道:“奴婢觉得,她为情所困,已经疯魔了。” “就算她疯魔,皇后也不会让她死的。”皇上不为所动。 琉璃还想说什么,皇上皱眉道:“还让不让朕看书?” “看呗。”琉璃退回到书架旁边。 皇上看几页书,突站起身道:“朕困倦了。” “皇上在哪里安寝?在书房里的话,奴婢这就收拾。”琉璃压抑着欢喜,忙忙问道。 “朕去皇后房中。”皇上抬脚出了房门。 琉璃跟了出去,书房门外站着的两个女官一听到动静,伶俐举起纱灯,在前为皇上照路。 快到皇后卧房门口时,有人一路小跑冲了进来,慌张之下没有看到皇上,冲进去压低声音说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婉如姑娘上吊了。” 皇上脚下顿住,就听皇后咬牙道:“没出息的东西,如此不争气,死了倒干净……” 第12章 皇上一转身,快步回了书房,琉璃忙跟了进去。 她的心跳得飞快,自己都能料到的事,皇后娘娘自然也能料到,她不敢相信竟没人看着婉如,更不敢相信皇后娘娘会说出那样冷酷的话。 皇上坐回榻上,看她一眼道:“你赢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啊了一声:“什么赢了?” “婉如自尽了,你赢了。” “奴婢没有和皇上打赌,什么赢不赢的,再说了,那是一条人命……” 皇上打断她:“你也没赢,朕说过,皇后不会让她死。” “可是,人已经死了,皇后娘娘能让她死而复生不成?”琉璃奇怪道。 “明日你就知道了。”皇上指指纱隔后,“铺床去吧。” 琉璃麻利铺好床,皇上进来脱下外袍,看她杵着不动,摆手道:“你到外间榻上睡去。” 说着话抬手灭了罩灯,琉璃眼前一黑,转身寻着纱隔外透进来的光,犹豫着上了榻,却也不敢躺下去睡,挪一个靠垫靠坐着,蜷起双腿,两手抱膝,脑袋窝进臂弯,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比之前更加静谧,一丝声音也没有。 也许,婉如有惊无险,被救下来了,这样想着,她渐渐睡了过去。 睡梦中有人拍一下她肩,琉璃睁开迷蒙的眼,皇上已穿戴整齐,站在榻边对她道:“时候还早,回房睡去吧。” 琉璃揉着眼看向漏刻,刚过寅正,琉璃忙问:“皇上这么早就要上朝去吗?” 皇上嗯了一声,抬脚向外,外面灯光骤亮人影憧憧,皇上说声勿要惊扰皇后,快步出了殿门。 次日早起,坤宁宫中一切如常,只不见了婉如。 几位妃子美人向皇后请过安,叙一会儿闲话,秦美人头一个起身告退,丁美人跟着站起。 “你们两个如此着急,可是要与婉如一同去后苑摘花?”皇后娘娘微笑问道。 “是啊。”秦美人笑道,“昨日里约好了,跟前几日一样,大家都去后苑。” “你们有所不知。”皇后说道,“昨日婉如家中来了人,说是她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将她连夜接回了涂县。” 丁美人从秦美人身后探出头,怯生生问道:“皇后娘娘,婉如何时回来?” “不回来了。”皇后叹口气,“她十九了,家里正在为她说亲,等她母亲的病好些,她就该成亲了。” 秦美人一脸遗憾:“正顽得有趣呢,竟突然走了。” “难怪早起没见着。”贤妃笑道,“婉如乖巧伶俐,宫中又正好有了空闲的阁份,留下来该有多好。” 皇后摇头道:“我起先也那么想,可这三年看下来,不太合皇上的意,皇上与她连句整话都没说过,就不强求了。” “回家多好,为何非要……”秦美人话说半截,丁美人拉她一下,小声说,“别说了,走吧。” 二人告退走出,贤妃笑对皇后道:“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该换夹衣了,臣妾为皇上缝制了一件家常的夹袍,可总也见不着皇上,过会儿打发人送来,还请皇后娘娘帮着臣妾呈给皇上。” “不用送过来。”皇后笑道,“皇上这几日会去延和宫的。” 贤妃喜出望外,低下头带几分忸怩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俞美人怀着身孕,德妃忙着照顾她,栖凤阁皇上本就去得少,如今索性不去了。”皇后摇头,“你多体贴皇上,我还盼着你跟俞美人一样怀上龙胎呢。” 贤妃秀美的脸上飘起红云,低低说一声是。 下回皇上再来的时候,穿一件湛青色夹袍,更显文雅清朗。 帝后依然和谐,好像上回的事没有发生过。 一起用过晚膳,正在闲谈的时候,秋荣进来低声禀道:“德妃娘娘刚刚打发跟前的锦绣过来,说是俞娘子今日回一趟凌云阁,知道了董娘子的事,回到景福宫啼哭不止,德妃娘娘有些担心。” “朕过去瞧瞧,琉璃跟着。”皇上起身向外。 琉璃正站着发呆,秋荣悄悄推推她:“皇上让你跟着呢,没听到?” 琉璃哦一声,拔脚追了上去。 景福宫僻静清幽,殿宇楼阁花园自成一体,仿佛是独立于皇宫的所在。 德妃得信侯在宫门外,看到皇上忙迎过来,福身道:“臣妾无能,害得皇上深夜来此。” 皇上说声免礼,抬脚进了宫门。 绕过影壁,俞美人正立在偏殿石阶下,远远看到皇上身影,毕恭毕敬福身下去。 德妃疾步过去扶起她来,轻笑着说道:“你啊,让你不必相迎,怎么还是出来了?” “皇上驾到,臣妾怎敢不顾礼数。”俞美人说着,又要福身下去。 “免了。”皇上摆摆手,径直进了偏殿。 居中坐下看向俞美人,两眼红红的,面上犹残存着泪痕。 “你听说董美人的事了?”皇上问道。 俞美人点点头:“皇上,董妹妹她真的死了?” “她推你下楼,意图残害皇嗣,朕处死了她。”皇上说道。 “她与臣妾情同姐妹,怎么会推臣妾下楼?是臣妾只顾着看风筝,不防脚下踏空,她试图拉臣妾,没拉住。”俞美人落下泪来,“况且那时候,臣妾自己都不知道有了身孕,她又怎么会知道?” 皇上指指琉璃:“你认得琉璃吧?” “是琉璃救了臣妾,臣妾一直想着向她当面致谢,只是身子不适,还没顾上。”俞美人看向琉璃,投来感激的目光。 “琉璃,你跟俞娘子说说当时的情形。”皇上说道。 琉璃答应着,看看一屋子的人,从哪儿开口才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德妃在旁笑道:“俞妹妹与琉璃当着这么多人,说话不方便,皇上去臣妾房中坐会儿,看看臣妾新收的棋谱,可好?” 皇上点头说好,房中瞬间只剩了琉璃,俞美人和樱桃。 俞美人请琉璃坐下,带着樱桃福身下拜,口中说道:“多谢琉璃姑娘大恩大德,虽然我在宫中人微言轻,但是请琉璃姑娘相信,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琉璃忙扶她起来,说道:“我只是正好路过,举手之劳,哪里就大恩大德了?俞娘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别拜来拜去的。还请娘子坐着,我们才好说话。” 樱桃扶俞美人坐下,俞美人命樱桃拿出来两双绣鞋,递在琉璃手中,笑说道:“这是我做的,面薄底厚,夏日里穿着凉爽,办差站久了也不累,只是我手拙,琉璃你别嫌弃。” 琉璃捧着看了又看,笑道:“从未见过这样精巧漂亮的鞋子,我喜欢得不得了。” 俞美人很高兴:“你喜欢就好,我得了空再做。” 琉璃忙道:“娘子是有身子的人,再做的话,我可不敢穿。” 俞美人亲手为琉璃斟了茶,这才问起董美人,琉璃一五一十,尽可能说得详细。 俞美人听了怔忡良久,方喃喃说道:“她是个热心肠,我生病的时候,她会彻夜陪我,我受人欺负,她会为我出头,我笨拙手慢,她替我干活,皇上不待见我,她帮我说好话,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那样恨我,我也不知道皇上没碰过她,我一直以为,皇上是因喜欢她才会来凌云阁,又是因为她,才顺便眷顾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在跟琉璃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她分明暗示过我,甚至顽笑般央求,让我劝皇上多眷顾她,我那样愚钝,竟没有听懂,可她哪里知道,就算我听懂了,我也不敢劝皇上什么,皇上又哪里是能劝得动的,而且,她那样糊涂,竟然在皇上的茶水里下药……” “你怎么敢?”她打了个冷颤,更加小声说道:“侍奉皇上那么多年,你难道不明白吗?在皇上面前,不争就是争,你无欲无求,不谋划不算计,皇上兴许还眷顾你几分,你若是用心计耍手腕,皇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会揭破,他会冷眼看着你,看着你一步步陷入泥潭,看着你挣扎,然后毁灭。” 她两手抱了肩,两眼盯着虚无的方向,又陷入呆怔之中。 琉璃看向樱桃:“你劝劝俞娘子。” “估计要好些日子才能缓过来。”樱桃叹一口气,“在凌云阁得知消息后,就大哭一场,回来后不时哭上一会儿,我也劝不过来。” “俞娘子,俞娘子……”琉璃连唤几声,看她从虚无中抽回目光,劝说道,“董娘子已经去了,你多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保重身子要紧。” “孩子?”俞美人两手轻抚上腹间,轻声说道,“孩子很好,太医每日过来两次,说一切都好。” “那就好。”琉璃忙道,“为了孩子,俞娘子请勿太过伤怀。” “其实,已经开始胎动了,活蹦乱跳的,动得可欢实了,我没告诉旁人。”俞美人小声说着话,清秀的面庞上浮出微笑。 琉璃看向她的腹间,想象着里面有个小婴儿,欢快活泼得跳动玩耍,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笑了。 樱桃也欢喜不已,笑说道:“动得欢实的话,肯定是位皇子。” 俞美人摇头:“我不要皇子,我要公主。” “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盼着是皇子。”樱桃说道,“娘子生下皇子,就能封妃了。” “我不要封妃,也不要皇子。”俞美人笑笑,“皇子留着给别人去生。” 樱桃摇头道:“奴婢听不明白。” “我知道皇上盼皇嗣心切,可皇上妃嫔众多,还会为他生下许多孩子,而我,估计此生只能有这一个了。”俞美人看着琉璃,“若是皇子,生下来就得给皇后娘娘,若是公主,还可能养在我身边,这是我的一点私心。” 琉璃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想起帝后之间的谈话,皇上也说想要位公主,看来皇上对皇嗣也没有多心切,倒是皇后挺心切的。 这时候樱桃笑道:“娘子,奴婢给琉璃收拾屋子去了。” 俞美人点头说声去吧,琉璃忙说不用,俞美人指指正殿方向:“你听到了吧?刚刚德妃娘娘说有新收的棋谱给皇上看,皇上是书痴棋痴,看到棋谱走不动,今夜里不会回坤宁宫了。” 琉璃见识过皇上如何书痴,若是对棋和书一样痴,定是回不去了。 “皇上不回去,奴婢可以回去啊。”她忙道。 俞美人笑道:“是皇上带你出来的,皇上不发话,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敢让你回去。” 二人闲谈间,俞美人忍不住又说起董美人,说的都是她的好,说着说着又落泪道:“她哪里就会那么恨我,那么恨皇上,她是眼看着死到临头,说一些狠话罢了,她推我下楼,也是一念之差。” “许多时候,一念之差就会酿成大祸。”琉璃说道。 “我知道。”俞美人拭去眼泪,叹息道,“并非我好坏不分,而是我真的没法去恨她。” 待到樱桃收拾好屋子出来,俞美人正要请琉璃进去,一位姑姑进来笑说道:“启禀俞娘子,谨公公那边说,皇上过会儿起驾,请琉璃姑娘准备着回坤宁宫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俞美人笑说知道了,琉璃也说多谢姑姑。 那位姑姑点点头,告退走出。 樱桃做个鬼脸,压低声音道:“德妃娘娘为留住皇上,搜罗了许多棋谱,这招百试百灵,今日怎么不灵了?” 第13章 俞美人轻斥一声胡说,笑对琉璃道:“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回去后别把我忘了,德妃娘娘不准我乱跑,你得了空,多来我这儿坐坐,咱们说说话。” 琉璃说好。 景福宫去往坤宁宫的路上,夏风微醺花香浮动。 皇上突然说一声停下,谨公公做个手势,队伍停了下来,皇上下了肩舆,拐个弯信步而走。 谨公公小跑步追上,回头冲琉璃招了招手。 琉璃疾行而来,与谨公公并排跟在皇上身后。 皇上唤一声琉璃,谨公公身子一晃,将自己藏在树影下,依然不远不近得跟着,却无声无息,仿佛他不存在。 “以后不许再来景福宫。”皇上扭脸看她一眼。 琉璃捏一捏手中的包袱,她答应了俞美人,说得空就去看她。 “为何?”琉璃的疑问脱口而出。 “如今非常时候,一旦俞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任何闪失,你就是替罪羊。”皇上道。 琉璃愣了愣,忙说知道了。 皇上嗯了一声,问道:“俞美人如何?” “她还是不愿相信董美人恨她,总念着董美人的好,又哭了几次,奴婢和樱桃拿孩子劝她,俞娘子说孩子已经开始动了,就又高兴上了。”琉璃回道。 皇上没说话,走不多远,猛然顿住脚步,转身看着琉璃。 琉璃忙跟着止住脚步,目光迎着皇上的目光。 皇上长眉微皱,探究看着她,好像对她有什么不满。 “皇上怎么了?”琉璃奇怪问道。 “你说,孩子开始动了?”皇上的声音有些严厉,“那是什么意思?” 琉璃歪头想着:“俞娘子原话是这样说的,已经开始胎动了,活蹦乱跳的,动得可欢实了。奴婢想着,就是俞娘子肚子里的小婴儿,吃饱喝足后欢快活泼得跳动玩耍,就这个意思呗。” “简直一派胡言。”皇上斥道,“孩子生下来才是活的,在肚子里是死的,死的怎么吃饱喝足?怎么活蹦乱跳得玩耍?。” “肚子里是活的,生下来才能是活的。”琉璃认真思忖着,“若是死的,那不就滑胎了吗?” “朕不是那个意思。”皇上拧眉道,“朕的意思是,孩子在肚子里,不可能动。” 琉璃想了想:“皇上去问问俞娘子,或者摸一摸她的肚子,不就知道了?” “不去。”皇上赌气般说道,“朕回去找书来看,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琉璃哦了一声,心说皇上好像挺喜欢孩子的,可是对孩子的娘又十分冷淡,不知是为何。 “回去吧。”皇上说着话越过琉璃,径直回走。 走几步看向树影里,唤一声王瑾问道:“你藏起来做什么?” “老奴藏起来,方便皇上和琉璃姑娘说话。”谨公公忙道。 “蠢材。”皇上咬牙骂一句,脚下加快。 琉璃与谨公公跟在身后,彼此对视一眼,琉璃小声道:“皇上骂谁都是蠢材。” “你错了。”谨公公小声道,“皇上只有骂亲近的人,才用蠢材二字,别人啊,轻易讨不到皇上这一句骂。” “谨公公的意思,挨了皇上骂,还得感恩戴德不成?”琉璃偷笑。 “没错。”谨公公也笑,“皇上当咱们是自己人,可不就要感恩戴德吗?” 皇上脚下更快,二人也跟着快了些,只是嘴上依然不停。 “琉璃,我跟你说啊。”谨公公声音压得更低,“皇上刚刚在景福宫,被德妃的棋谱迷住了,照着往常,今夜里肯定走不了,可看着看着突然站了起来,德妃忙劝说时辰尚早,皇上才又坐了会儿。这会儿人是出来了,心里还惦记着那棋谱,今夜里肯定又得一宵未睡,呆会儿回到坤宁宫,你跟皇后娘娘说,在书房里熏些安神的香,再劝皇上喝些安神汤,多少得睡会儿,要不身子扛不住。” “知道了。”琉璃答应着低声问道,“既是被棋谱迷住了,不走就是,为何非要回坤宁宫?怕皇后娘娘不高兴?” “那倒不是,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谨公公道,“今夜里非要离开,想来是因为……” 皇上突然低喝一声闭嘴,王瑾应一声是,双手捂了口鼻,只露一双圆眼,冲着琉璃滴溜溜得转。 琉璃没忍住,发出哧得一声轻笑。 皇上似乎没听到,脚下却慢了。 回到坤宁宫已交子时,皇后带人迎了过来,轻声问道:“皇上,俞美人可好些了?” “她没事,挺好的。”皇上说罢,径直去了书房。 “琉璃快去。”皇后忙冲她招手。 怎么总是我?琉璃心里嘀咕着跟了进去。 皇上坐在榻上,手指在炕几上比划着,头也不抬说道:“拿棋过来。” 琉璃手忙脚乱,在多宝阁上找棋,皇上不耐烦道:“最底下的抽屉里。” 拉开抽屉拿了出来,捧到皇上面前,皇上抢过去摊开棋谱,一手白子一手黑子,飞快摆着棋子。 棋子摆好,两眼盯着仔细琢磨,琢磨片刻摇摇头,挪一挪棋子,又紧盯着琢磨,然后又挪一挪,忙碌许久,突然伸手一拂乱了棋盘,带几分恼恨道:“还是记错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看一眼漏刻,说声我给皇上端茶去,不等皇上回答,闪身出了房门。 皇后依然候着未睡,琉璃轻声转述谨公公的话,皇后忙道:“春芳去煮安神汤,秋荣添香,添好了拿给琉璃。” 春芳答应着退出,秋荣取来小香炉,添着香对皇后笑道:“皇上为了娘娘,竟从棋谱里拔出来,回到咱们坤宁宫,奴婢真为娘娘高兴。” 皇后捋一下纹丝不乱的鬓发,笑问道:“怎么就是为了我了?” “上回因为婉如,皇上与娘娘起了不自在,第二日,娘娘立马打发婉如出宫回了涂县,娘娘的不舍与委屈,皇上自然明白。”秋荣笑道。 皇后嗯了一声,想一想道:“春芳煮好安神汤后,我端给皇上就是。” 秋荣添好香炉,到书房门外递了进去,琉璃接过来搁到矮桌上,皇上问道:“茶呢?” 琉璃忙道:“皇后娘娘说时候不早,皇上喝了茶该睡不着了,已吩咐春芳姑姑去煮安神汤,一会儿就好。皇上是不是渴了?” 皇上说没有,埋着头重新在棋谱上摆棋子,摆一会儿拂乱重摆,又拂乱又重摆。 琉璃忍不住道:“皇上为何不将棋谱借过来,看完了再还给德妃娘娘?” 皇上抬起头,咬牙道:“朕跟她借东西?求着她?” “那就留下在景福宫看完棋谱,省得抓心挠肝的难受。”琉璃又道。 “还不是因为你?”皇上指指她。 “怎么就因为奴婢了?”琉璃不解道。 “因为你个蠢材……”皇上没说下去。 “谨公公说了,皇上骂奴婢蠢材,那是将奴婢当做了自己人,奴婢要感恩戴德。”琉璃说着话福身下去,拉长声音道,“奴婢谢主隆恩。” 皇上指指她,轻抿了唇。 皇后端着安神汤进来的时候,琉璃半蹲着,正向皇上福身施礼,皇上也不叫起,只看着她扬唇轻笑。 “怎么了这是?琉璃犯了错了?。”皇后微笑着搁下安神汤。 皇上一声轻咳,敛了笑容说声起来吧。 “皇上喝了汤,早些歇息吧。”皇后温言道。 皇上点头说好,琉璃麻利揭开汤钵,盛半碗捧了过去,心想,皇上最好多喝几碗,喝下去就睡,皇上歇着了,我也好睡觉去。 皇后伸手接过,和气说道:“琉璃退下吧,我来陪着皇上。” 琉璃如蒙大赦,说一声遵命,飞一般告退。 房门从外合上,皇后舀一匙汤递在皇上唇边,轻声道:“臣妾来喂皇上吧。” 皇上往后一躲,伸手夺过皇后手中的汤碗,渴急了似的一饮而尽。 皇后敛眸问道:“皇上嫌弃臣妾?” 皇上看着她:“皇后一向明白,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臣妾明白。”皇后福身下去,“婉如的事,臣妾知错了,以后再不会了,请皇上勿要怪罪臣妾。” 皇上没说话。 皇后又道:“那夜里,婉如欲要上吊自尽,好在看着她的人多,发现得及时,给救了下来,次日一早,臣妾就打发人送她回了涂县,如今已安然到家,家里正忙着为她说亲,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皇上伸手在她肘间托了一下,和气说道:“起来吧。” 皇后站起身,又为皇上盛半碗汤,皇上慢条斯理喝着,两眼依然盯着面前的棋盘。 “看来皇上今日犯了棋瘾,臣妾陪皇上下一盘,可好?”皇后笑道。 皇上点头:“也好。” 皇后一笑,拿过皇上手中汤碗搁在托盘上,唤一声来人,春芳进来麻利收拾,秋荣进来剪烛添香。 皇后在皇上对面侧身坐了,抬一下手微笑道:“皇上请。” 皇上笑笑:“朕让你四子。” 皇后说一声承让,执起黑子轻轻落下,依次落在四个角的星位,安静等着皇上落子。 皇上靠着身后锦垫盘膝坐着,微微低着头,一手握着玉如意,一手拈一颗白子,良久不见落下。 皇后弯下腰抬眸看去,皇上,睡着了。 第14章 “谁赢了?”就听春芳姑姑兴冲冲问道。 “别提了。”秋荣姑姑叹口气,“娘娘好不容易起了兴致,可皇上喝了安神汤,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困倦得受不住,睡下了。” “娘娘怎么想起跟皇上下棋来了?” “皇上被德妃借故叫走好几次了,能回来还是头一次,娘娘心里高兴。” “这里面也有婉如的事吧?” “是,今夜里算是说开了。” 两个人齐齐叹气,又齐齐说声睡吧。 琉璃翻个身,总算要睡了,每回春芳姑姑轮值,总要跑到秋荣姑姑房里躲懒,二人总是叽叽咕咕,说不完的话,每回都把她吵醒。 刚陷入混沌,春芳姑姑又在外面说话了:“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以后就让琉璃侍奉皇上了?” 秋荣姑姑说是,春芳姑姑道:“上回侍奉一夜,什么事都没有,这丫头是不是不够机灵?” “这丫头是太机灵了,又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再说了,皇上也不是靠机灵就能上钩的。” “那靠什么?” “谁知道呢?原先都说皇上最宠董娘子,可后来却是俞娘子头一个怀了龙胎,说宠俞娘子吧,扔到景福宫也不怎么管,偶尔过去一趟,与她说不了几句话,就被德妃拿棋谱给勾走了,如今贤妃娘娘也不消停,又是缝衣裳又是做鞋,依我看那,是这两位娘娘看俞娘子有了身孕,都盼着自己的肚子赶紧大起来,卯足了劲讨皇上的好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栖凤阁那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年轻美貌,偏偏不争不抢。” “孩子心性,整日只知道贪玩,高兴着呢。” “重华宫那位呢?听说有些疯癫了。” “她就是尽着性子闹,再加上嗜睡贪吃,渐渐就有传言,说她疯了。” 春芳姑姑一声长叹:“那么美丽的一张脸,怎么就没些脑子?” “她不是笨,是在娘家给宠坏了。” “咸安宫呢?” “你不提倒忘了她了,进宫五年,未出过咸安宫一步。” “都说她惹恼了皇上,那咸安宫就是冷宫。” “吃穿用度与德妃贤妃一样,皇后娘娘常常过问,哪里就是冷宫了?”秋荣姑姑道,“不说了不说了,趁着还有些时候,睡会儿吧。” 春芳姑姑答应一声,渐渐没了声响, 咸安宫?怎么还有个咸安宫?琉璃心想。 猛然想起董美人说过,这宫里是一后四妃四美人,自己只见过三妃,看来还有一位,这一位很神秘。 管她呢,不关我的事。 琉璃又翻个身,心里盼着这二位就此消停。 谁知不一会儿,春芳姑姑又说话了:“我睡不着,还是接着说话。” 秋荣姑姑迷迷糊糊道:“你说,我听着。” “这眼看就端午了,宫里又得有一番热闹。”春芳姑姑道 秋荣嗯了一声。 春芳又道:“到时候啊,皇上皇后设宴,王爷郡王驸马郡马都得来,一大堆男人,都是活的,真的。” 秋荣嗤得一声笑。 “说到真男人,我总怀疑王谨那货是个假太监,腰不弯背不驼,壮得跟头牛似的,那细声儿估计是装出来的。” 秋荣又是嗤得一声。 “端午过后不久,就该到义阳行宫避暑去了,皇后娘娘到了行宫,总是很高兴,咱们也轻松,泡一泡汤泉,看看山看看水,想想都美。” 秋荣没说话。 春芳又叫她两声,笑着自语道:“这货倒是睡得快,到底比我年轻两岁。” 很快,春芳姑姑响起鼾声,也睡着了,琉璃却兴奋起来。 皇后娘娘要去行宫避暑?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肯定得带上我呀,春芳姑姑说了,可以看山看水泡汤泉,也就是说,那儿能自由出入?能自由出入的话,我就可以寻机远走高飞了。 想到此处,再睡不着,仔细盘算着逃跑的每一个步骤。 先找一副地图,看看这义阳在那个方向,确定下来逃跑的路线。 逃跑得有银子,这几个月的月钱还有皇后的赏赐,一个大子儿没花,都在呢,省吃俭用,够用个三五年。 逃离了行宫后,带着银子一路往西。 可是,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往西去还有用吗? 往西没用,又该去哪儿? 她有些沮丧。 沮丧着又想,有用没用的,先离开皇宫再说。 只要离开这皇宫,天大地大任我去找,一年两年找不着,十年八年总能找着吧。 就算十年八年找不着,我找一辈子。 琉璃咬着牙,狠狠攥紧了拳头。 心里有了盼头,日子过得很快,眨眼迎来端午。 端午这日一大早,皇后在柔仪殿接见命妇。 内命妇外命妇,不同等级不同职衔,一拨又一拨,似乎没个完。 琉璃看花了眼,耳朵都听得木了,皇后依然温煦和蔼,亲切得问候每一个人,内命妇自不必说,谁家老寿星快过寿了,谁家有子未娶有女未嫁,谁家新添了孙儿孙女,都记得清楚,就连级别高些的外命妇,家中长短也都知道。 琉璃进了坤宁宫后见到的皇后,除去每日早起妃子美人们问安,皇上每旬首日过来,偶尔有命妇求见,其余时候都是插花焚香抚琴写字,无比得自在舒适。 今日才知做皇后不易,琉璃心中不由感慨,还是我娘日子过得舒坦,只有皇后的享受,不见皇后的负担。 终于,有女官进来说都见过了,请皇后娘娘稍事歇息,准备开宴。 “还差着一个人。”皇后问道:“怎么没见庆王妃?” “庆王府早起来人,说是庆王妃病了,今日不能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等病好了改日再来。”女官忙道。 皇后说声知道了,端起茶盏喝茶。 刚喝几口茶,殿门外冲进一个人来。 门外两位女官疾步进来试图阻拦,那人已扑通跪倒,喊一声皇后娘娘,伏地大哭起来。 众人吃惊看着伏在地上的人,体态丰腴衣着富贵,头发有些花白,是一位五旬上下的贵妇。 “是庆王妃。”秋荣忙道。 皇后搁下茶盏吩咐:“快去,扶庆王妃起来,让她到我面前说话。” 春芳与琉璃一左一右扶过庆王妃,皇后让了座,庆王妃坐下去,涕泪涟涟泣不成声。 皇后亲切唤一声婶子,和气说道:“婶子可是有了为难的事?我可能为你做主?” “臣妾,就是,来求,皇后娘娘,做主,的。”庆王妃抽抽嗒嗒说着话,依然啼哭不止。 “王妃别只顾着哭,过会儿宴席一开,皇后娘娘就没工夫听王妃的事了。”春芳在庆王妃耳边小声说道。 庆王妃这才抽帕子拭去眼泪,哽咽说道:“臣妾实在没了法子,只能进宫来求皇后娘娘做主,文昌那个逆子,他的王妃没了六年多了,他一直不肯再娶,多少高门贵女求嫁,可他谁都瞧不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初一那日,他的小妾明月提前生了,生的是个儿子,文昌高兴坏了,对臣妾与王爷说,要把明月扶正。 本以为他说的是醉话,没想到今日天不亮,他就穿戴整齐,说是要进宫来求皇上,求皇上册封了明月,做为儿子满月的贺礼。” 庆王妃说着又哭了起来:“皇后娘娘,文昌是被被小妾迷了心窍。那明月可是歌舞伎出身,能进王府做妾已是造化,竟然妄想做郡王妃,皇后娘娘,臣妾家丑不怕外扬,求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文昌可进宫来了?”皇后问道。 “没有。”庆王妃抹着眼泪,“他一向惫懒,每逢进宫不是托病就是来迟,今日天不亮就起,王爷觉得奇怪,将跟着他的小厮一番逼问,才知道他要干什么,王爷把他给捆起来了。”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今日我不得空,明日你把文昌送进宫来,我跟他说。”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庆王妃欢天喜地起来,“他再混账,不敢不听皇后娘娘的话。” 皇后笑笑:“我只能试着去劝说,不能逼着他听我的。” “只要皇后娘娘发话,他一定会听。”庆王妃又道,“待他不闹腾了,臣妾再求着皇后娘为他指婚。” “指婚的事,过后再说。”皇后端起茶盏。 春芳会意,低声对庆王妃道:“今日各位王妃、郡王妃、三品以上的夫人们都来了,这会儿都坐在偏殿等着开宴,王妃不如也过去热闹热闹。” 庆王妃摆摆手,示意还有话要跟皇后娘娘说,春芳又笑道:“王妃是不是找不着地方?奴婢这就打发人送王妃过去。” 庆王妃这才明白,起身恭恭敬敬告退。 “秋荣。”皇后吩咐道,“将文昌郡王的事打听清楚,今夜里说给我听。” 秋荣应一声是,向外指派人去了。 皇后喝半盏茶站起身,春芳忙过去扶着,进了隔间上了美人榻,皇后身子一歪,微闭了眼眸。 春芳忙招呼小宫女进来捶腿,美人捶哗楞哗楞响了起来,响得人昏昏欲睡。 琉璃侍立在一旁,不由得跟着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秋荣姑姑在门口招手。 琉璃呆愣着心想,也不知叫谁呢,春芳捅捅她:“叫你呢,快去。” 琉璃振奋起精神来到门外,带着几分迷糊问道:“秋荣姑姑叫我何事?” “不是我叫你,是皇上有话问你。”秋荣小声说着话,悄悄指一指窗下。 琉璃看过去,皇上坐在窗下榻上,手中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得敲击着掌心,敛眸想着什么。 第15章 琉璃过去行个礼:“奴婢参见皇上。” 皇上摆手示意免了,抬眸看一眼秋荣,秋荣贴着墙根进了隔间,从里面关上了门。 “今日如何?”皇上问道。 “来了很多人,挺热闹的。”琉璃道。 皇上嗯了一声:“你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琉璃摇头,“奴婢笨拙,毫无用处。端茶送水的另外有人,用不着奴婢,奴婢还一个人也不认识,不能像秋荣姑姑那样提醒皇后娘娘,就连皇后娘娘需要搀扶的时候,奴婢都不如春芳姑姑手脚机灵,反正,奴婢在这种时候,就是个废物。” “皇后是为了让你见识一下场面,有用没用的,不必在意。”皇上说道。 琉璃松一口气:“奴婢刚才还琢磨呢,皇后娘娘非要带一个废物做什么?” “既见识了大场面,朕来考考你,先说说,你记住了哪几个人?”皇上看着她。 “一个没记住。”琉璃脱口而出,看皇上唇角一弯,似乎在笑话她。 连忙说一声等等,认真想了想又说道,“不对,记住一个,一个老王妃,庆王妃。” 皇上饶有兴趣问道:“为何单单记住了她?” “她一进门就哭天抹泪呼天抢地的,奴婢就记住她了。” “她为何哭天抹泪?” “她有个儿子叫做文昌,应该是位郡王,文昌有个小妾叫做明月,说是歌舞伎出身。明月三日前生了儿子,文昌一高兴,要让这明月做他的郡王妃,老王妃呢,觉得明月出身低,不配,可那文昌不听她的,她哭着求皇后娘娘替他教训文昌,教训好了再指婚高门贵女。” “皇后怎么说?” “皇后娘娘说,也不能逼着文昌,可以试着劝劝,指婚的事,以后再说。” 皇上默然片刻,问道:“琉璃,关于男女婚姻之事,你怎么看?父母之命,门当户对,情投意合,你觉得哪一个更重要?” “奴婢觉得情投意合最重要。”琉璃道,“两个人在一起,若不能情投意合,岂不是要煎熬一辈子吗?” 皇上笑着摇了摇头,指指茶盏道:“倒茶。” 琉璃倒好茶侍立一旁,皇上喝口茶又问:“若没有情投意合的呢?” “那便一个人,宁缺毋滥。”琉璃道。 皇上又喝一口茶,问道:“皇后呢?今日如何?” “皇后娘娘很厉害,来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连着家里的事也知道,对每一个人都那么亲切,笑得那么和煦,奴婢太佩服皇后娘娘了。”琉璃由衷说道,“以前只觉得皇后娘娘清闲享福,今日才知道,皇后不是那么好当的。” 皇上嗯了一声,指指隔间方向道:“去瞧瞧皇后醒了没有。”</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娘娘很累,皇上若没有要紧的事,让皇后娘娘多睡会儿呗。”琉璃不满道。 “朕特意过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皇上道。 看琉璃脚下不动,又指一指漏刻:“朕已经等了这些时候,不能再等下去了,朕今日也很忙。” 琉璃这才放轻脚步走过去,从门缝里探头一瞧,皇后正在梳妆,忙回头冲皇上做手势,两手拇指与食指各窝成一个圈,罩在两眼上,意思是皇后娘娘醒了。 皇上看着她扬唇轻笑,笑着竖起手中玉如意,冲她挥了一挥。 琉璃立马明白,皇上的意思是说,朕明白了,也知道了。 她忍不住笑,笑着又回头向门缝里瞧。 皇后妆扮好出来,看到皇上不由一愣,快步过来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皇极殿那头暂得闲暇,朕过来瞧瞧。”皇上说道。 “既暂得闲暇,就该歇着才是。”皇后带着几分嗔怪,“臣妾知道,皇上今日最为繁忙,早起大朝会,退朝后一拨一拨得接见外国使者,然后慰劳王公大臣,过会儿赐午宴,夜里接着晚宴,几乎要连着忙碌一日两夜。” 琉璃悄悄做个鬼脸,原来最忙的是皇上,可他为何要跑过来,说些没用的闲话? 秋荣在隔间内冲她招招手,琉璃走近几步,秋荣一把将她拽了进去,小声说道:“皇上与娘娘说话,你杵在那儿做什么?” 琉璃哦了一声,冲着秋荣陪个笑脸:“我笨嘛,瞧不出来何时该侍奉,何时该避开,还请姑姑常常提点。” 秋荣伸食指在她额头戳了一下,看着她笑。 “皇上要不要睡会儿?”皇后坐下,关切看着皇上。 “越是忙碌,越睡不着,心里一根弦紧绷着,太阳穴也发胀。”皇上摇头,“刚刚与琉璃说几句闲话,倒是觉得松快了些。” “说什么了?”皇后笑问。 “东拉西扯,想到那儿说到那儿。”皇上道。 “难得有人能让皇上觉得松快。”皇后笑着寻找琉璃。 “别找了,躲出去了。”皇上笑笑,“琉璃说皇后辛苦,又说皇后厉害,对皇后佩服得紧。” 皇后低了头,轻声说道:“臣妾哪敢在皇上面前说辛苦。” 皇上看着她:“朕问琉璃记住了谁,她说只记住了庆王妃。” 皇后没有说话,也不再笑,抬起头安静看着皇上。 “关于婚姻之事,或父母之命,或门当户对,或情投意合,琉璃说情投意合最重要,皇后觉得呢?”皇上问道。 “臣妾觉得,父母之命最重要。”皇后迎着皇上的目光。 皇上笑笑:“朕以为,当审时度势因人而异,皇后以为呢?” “文昌求到了皇上面前,对吗?” “文昌料到庆王夫妇会拦着他进宫,提前托了文忠,如果端午这日在宫中见不到他,就让文忠将他的事告诉朕。” “皇上预备怎么做?” “文昌年少浪荡,遇见明月后收了心,文昌郡王妃病殁六年,他无心再娶,府中只有明月一房妾室,二人养育了两女一子,一家人十分和美。” “所以皇上预备让臣妾册封明月为文昌郡王妃?” “好在皇后谨慎,没有跟庆王妃把话说死。” “话是没说死,可庆王妃这会儿就在偏殿,想来她早已向在场的命妇们大肆宣扬,说皇后会为她撑腰,会给文昌郡王指婚。” 皇后说着话咬了牙,“皇上支持文昌郡王情投意合,又让臣妾如何自处?” “朕知道会令皇后为难,才特意过来亲自跟皇后说。”皇上依然温和。 “为王爷郡王指婚,本是臣妾的职责,皇上为何要插手?”皇后的声音大了起来。 “文昌是皇族中难得的可用之才,朕要在前朝重要他。”皇上说道,“若是家宅不宁,他如何安心为朕做事?” 皇后声音小了些,却依然不甘:“皇上拿前朝说话,臣妾不得不遵从,只是……” 皇上打断她的话:“朕说过,婚姻大事要审时度势因人而异,皇后不要囿于成见。” “囿于成见?”皇后声音又大起来,倔强说道,“自古以来,儿女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臣妾随意而为,又如何服众?” “朕当日迎娶皇后,既无父母之命,也无门当户对,唯有审时度势而已。”皇上说着话站起身,“皇后今日太过劳累,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夜里回去后,从头到尾,仔细想想朕说过的话,依然想不明白,就多想几遍。” 皇后张了张口,皇上已大步出了殿门。 皇后颓然跌坐下去,喃喃说道:“当年太子选妃,我在京中等候消息,圣旨一下京城哗然,都说我是乡下地主家的女儿,不配做皇后,可我偏要让她们知道,这皇后之位舍我其谁,我做皇后做了五年,付出多少艰辛,才换来如今公道贤德的名声,可他这回偏要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拿前朝压着我,他逼着我,他竟如此不知体谅。” “皇上若不知体谅娘娘,派人来说一声就是,又何必亲自从皇极殿过来。”秋荣轻声劝道:“皇上知道娘娘辛苦,才会亲自过来与娘娘说这么多,又说得这样和缓,皇上是体贴着娘娘的。” 皇后眼泪落了下来:“可是,身为皇后,我怎能封一个歌舞伎做郡王妃?就算我昧心封了她,我怎么面对庆王妃?又怎么面对京中悠悠众口?”</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娘娘先将此事搁下,将今日的宴席应付过去再说。”秋荣忙道。 皇后似未听见,接着说道:“再说了,一旦开了这个头,什么样出身的人都能做郡王妃,还成何体统?” 秋荣默然递过帕子,皇后拭去眼泪,突然唤一声琉璃。 琉璃忙忙过来,皇后看着她:“琉璃,若你是我,会怎么做?” 琉璃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皇后娘娘,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还是说,奴婢不该跟皇上说那么多?” “皇上问你话,你自然得说,你没有错。”皇后两眼盯着她,“年青人机灵,常有急智,你说说看。” 估计皇后娘娘也就二十四五岁,却老气横秋说她才是年青人,琉璃有些想笑,忍住了说道:“奴婢蠢笨,又哪里会知道。” 皇后摆摆手,“你放心,就算你说错了,我不会怪罪你。” 琉璃默然,秋荣在旁说道:“琉璃,皇后娘娘问你话,你说就是,别怕说错。” 琉璃这才斟酌说道:“奴婢觉得,既然是皇上提出来的,让皇上下旨册封不就行了?” “奴婢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秋荣欣喜道,“不如就请皇上下旨册封那明月,那样的话,别人挑不出皇后娘娘的错,说不着皇后娘娘,既不是皇后娘娘开的先例,日后再有文昌郡王这样的,让她们找皇上去,看皇上是不是耐烦。” 皇后不语,只低着头发呆。 第16章 皇后低着头发一会儿呆,唤一声秋荣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交午时了。”秋荣忙道,“宴席已经备好,就等着皇后娘娘入席了。” “梳妆吧。”皇后淡淡说道。 秋荣与春芳一左一右忙碌着,侍奉皇后重新梳洗上妆。 宴席摆在西侧花厅之中,济济一堂衣香鬓影,欢笑声中,突听响亮的一声宣:“皇后娘娘驾到。” 欢声笑语立止,所有人站起身来,目视门口。 皇后身穿大红绡金衣,头戴金冠,面带微笑缓步走进。 众人福身下去,齐声山呼,拜见皇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面向众人居中端坐了,微微抬手,说一声免礼。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众人又是齐声山呼,多谢皇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说一声请坐,众人方坐下去。 又有女官宣一声开宴,皇后动一下筷子,众人放敢跟着动筷子。 琉璃侍立在后,心想,此刻的皇后娘娘,像是女王,不,是女皇帝,真威风。 既有如此威风,今日的劳累和委屈,是不是都是值得的?甚至不值一提? 一场宴席祥和有序,命妇们挨个起来,说些祝祷祥和的话,每有人说罢,皇后说一声赏,就有数名俏丽的女官端着托盘过去,让命妇们在托盘中随意挑选。 托盘中是尚工局新绣的荷包,色彩缤纷小巧玲珑,里面装着艾叶雄黄檀香等配成的药粉,又好看又好闻。 命妇们说过祝祷的话,又有歌舞助兴,丝竹管弦之声响在耳畔,一队舞伎翩翩起舞,又有歌者献唱,再有一些短小的剧目,演的是跟端午习俗有关的神鬼传说。 琉璃觉得新鲜,看得津津有味。 罢了歌舞,有女官捧一幅卷轴登上高台,展开来朗声道:“皇后娘娘为端午颂……” 众人起身聆听,女官缓声诵道:“仲夏端午,飞龙在天,气象鼎盛,大吉大利。浴兰沐芳,彩衣若英,艾叶菖蒲,驱疫攘灾。粽子飘香,龙舟竞渡,百邪皆避,天人合一。”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再次齐声山呼。 皇后微笑说道:“我愿各位夫妻和睦,儿女孝顺,身子康健,福泽绵延。”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福身下去。 皇后微微颔首,扶了秋荣的手缓步向外。 这就要走了?琉璃不舍看向满桌子珍馐美味。 皇后只动了几下筷子,众人也不过跟着装装样子,所有的菜肴都跟刚端上来时一摸一样,几乎没有动过。 这些人太浪费了,就该把她们发配到大漠,让她们饿几天肚子试试。 琉璃正腹诽的时候,有人唤一声皇后娘娘,回头看去,是德妃。 “德妃何事?”皇后和气问道。 德妃指指面前几案上的饭菜,微笑说道:“如此美味佳肴,都没动几口,臣妾觉得过于靡费,想着带回去再用,皇后娘娘觉得如何?” 皇后尚未说话,一位夫人大声说道:“德妃娘娘说得有理,德妃娘娘不愧是相门之女大家千金,识大体明事理,牢记着圣人训,深知一米一粟来之不易。” 又有一位夫人道:“我们都将剩下的饭菜带回去,请皇后娘娘恩准。” 另有几位夫人跟着说道:“请皇后娘娘恩准。” 皇后眸色凝结面色不变,微笑说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质艰难,哪有不准之理?是我疏忽了,好在有德妃提醒。” 说着话抬脚向外,回到殿中,春芳气道:“往常年节的时候,那些饭菜都是做样子,德妃怎么从未提过?” “去年康颐太后还在,今年是皇后娘娘头一回主持大局,她见皇后娘娘风光,心里自然不舒服,便用这一招来出风头。”秋荣说道。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摇头:“德妃说得对,确实太过靡费,是我疏忽了。” 琉璃心想,就是太过浪费。 “皇后娘娘,那些剩下的饭菜不会扔掉,都给宫人门改善伙食了,算不上浪费。”春芳道。 这么说来,确实也算不上,琉璃又想。 “饭菜本身没有浪费,可前期的食材采买,耗去的人力物力,都是按着最高规格来的,浪费了大量的银子。”皇后摇头。 一顿饭菜,背后竟然另有说法,这宫里可真是繁琐,琉璃心里直摇头。 秋荣应一声是,扶皇后坐到榻上,斟上茶来。 春芳依然愤愤:“皇后娘娘,奴婢越想越气,这德妃事前不说,事后也不说,偏偏当着众人的面说,明摆着要给皇后娘娘难堪。” “没什么难堪的。”皇后笑笑,“她说得对,我纳谏如流就是。” 春芳哼了一声:“相门之女又如何呢?还不是居于娘娘之下?当年选太子妃的时候,相府是志在必得,一切都照着太子妃出嫁的规格预备,后来圣旨一下,相府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琉璃竖起了耳朵。 “过去好几年的事了,不要再提了。”皇后摇头。 春芳又哼一声,秋荣笑笑:“德妃娘娘心里再不服,也只能耍些小心机,比如拿棋谱勾着皇上啊,像今日这样出一下风头啊,其余的,她又能做什么呢?” 春芳说声也是,就消了气。 皇后唤一声秋荣:“德妃今日闹这么一出,关于文昌郡王之事,我倒有了个主意。” “娘娘想到了什么主意?”秋荣忙问。 “明日一早,你就知道了。”皇后笑道。 之前千难万难的,一顿饭功夫,皇后娘娘就有了主意,是什么呢?琉璃也很好奇。 次日一早,妃子美人们照例来向皇后请安。 多日没来的德妃竟然也来了,她最后一个进来,神清气爽面色粉润,坐下来微笑说道:“昨日之事,是臣妾无礼了,还请皇后娘娘勿怪。” 在座众人昨日宴席时都在,听到此话都没了表情,谁也不做声。 “你说得有理,我又怎么会怪你?”皇后笑道,“昨夜里我特意召来两位尚宫,以后年节再要赐宴,菜肴减半,若是减半后依然浪费,就再减,另有一些小的节庆,赐宴能免则免。皇上听说后十分高兴,今日一早特意派了王瑾过来,好一通勉慰。” 德妃脸色一变,勉强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雷厉风行。” 皇后笑道:“我也特意跟皇上提了,说是德妃的主意,皇上说德妃足智多谋,让我有了为难之处,多向德妃讨主意。” “谁不说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哪里用得着臣妾的主意。”德妃说道。 “如今宫中确实太平,可外面又生了事端,昨日庆王妃给我出了个难题。”皇后笑道,“我正想着向你请教。” 秦美人听到此话,知趣站起,笑说道:“后苑的石榴花开得正好,臣妾想过去瞧瞧,臣妾告退。” 丁美人也忙忙跟着站起,皇后笑说声去吧。 贤妃坐着没动:“皇后娘娘,臣妾可能听吗?” “能听。”皇后笑道,“你听了,也一起帮我出出主意。” 贤妃笑了起来,嘴上说道:“臣妾愚笨,没什么主意,不过听个热闹罢了。” 皇后便说起昨日庆王妃的哭诉,只是不提皇上所言。 皇后话音刚落,贤妃在旁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庆王府那个歌舞伎的事,庆王夫妇老糊涂了不成?竟然闹到了皇后面前。想让儿子另娶,定了人定下日子,娶回来就是,那文昌郡王还能违逆父母?” 皇后看向德妃,德妃慢条斯理说道:“七年前,庆王夫妇相中了忠义伯家的小女儿,不顾文昌郡王意愿,求了端敬太后指婚,逼着文昌郡王娶了亲,听说夫妻两个十分冷淡,后来郡王妃病死,忠义伯气极,一纸诉状告到宗正司,言说女儿是被文昌郡王虐待致死,宗正司谁也不想得罪,官司打了半年不见结果。 后来是先帝出面调和,文昌郡王免职,庆王罚俸三年,郡王妃风光大葬,忠义伯成了忠义侯,又从庆王府的封地中划出一百亩良田,给忠义伯家做补偿,才算了结此事。端敬太后得知后大怒,将庆王妃好一通申斥,直到薨逝也不许庆王妃进宫。从那以后,他们夫妇再不去管文昌郡王的亲事,这回估计是文昌郡王闹得紧了,庆王妃才无奈找到皇后面前。” “德妃姐姐竟知道得如此仔细。”贤妃奇怪道。 “德妃有心,对京中高门大族的事知道得最是清楚。”皇后笑道,“如今之事呢?德妃怎么看?” 德妃一声嗤笑:“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一个歌舞伎也想做郡王妃,岂不是痴心妄想吗?” “没错。”贤妃附和着点头,“不如皇后娘娘给他指婚,想来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德妃一笑:“怎么?贤妃的妹妹对文昌郡王还未忘情吗?这么多年过去,还在等着文昌郡王对她周郎一顾?” 贤妃倒也不恼,无奈说道:“自家妹子不争气,我又能如何?” 皇后没想到文昌郡王之事,还牵扯着定国公府,不由扶了额头一声叹息。 第17章 德妃看皇后犯愁,不由一笑。 皇后扶额半晌,直起身子喝口茶,问贤妃道:“定国公府与文昌郡王,又是怎么回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臣妾的妹子叫做静媛,与先文昌郡王妃是闺中好友,郡王妃病殁后,她悄悄跟我母亲说,她早就喜欢文昌郡王,愿意做他的续妃,当时庆王府与忠义伯府闹得满城风雨,臣妾的母亲自然不许。 其后风波过去,静媛重新提起此事,臣妾的母亲有所软化,告诉了臣妾的父亲,可父亲对文昌郡王十分厌恶,断然不准,让静媛绝了此念,没想到静媛痴心,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念着文昌郡王,今年都二十三了,还在闺中待嫁。”贤妃说着话连连叹气。 “我见过你的妹妹,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如此倔强。”皇后说道,“只是呢,皇上器重文昌郡王,要在朝堂上重要他,我思来想去,他的家宅安宁了,才能一心为皇上做事。” “续娶了郡王妃,不就安宁了?”贤妃忙道,“臣妾的父亲看静媛青春已大,近来有了些让步的意思,如果皇后娘娘肯为他们指婚,臣妾和父母亲定感恩戴德。” 德妃咬唇思忖道:“皇后娘娘如此说,是要顺着文昌郡王的心意,封那明月做郡王妃?” 皇后说一声是,贤妃惊得呆愣不语。 德妃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既然涉及前朝,皇后娘娘少不得坏一次规矩。” “可是……”皇后看着她,“我该如何做,才能服众?少不得请教你。” “皇后娘娘这请教二字可不敢当。”德妃笑出声来,“此事若是臣妾来做,就……” “德妃,你少出馊主意。”贤妃突然出声打断她,站起来矮身下去,含泪央求道:“皇后娘娘,臣妾的妹妹二十三岁了,再不出嫁,只怕得老死在定国公府,臣妾求皇后娘娘开恩,将静媛指婚给文昌郡王。” “贤妃,你也知道,文昌郡王痴情于他的爱妾,你的妹妹就算嫁过去,很难夫妻和睦,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妹妹受委屈吗?你让她进宫来劝一劝她,该放则放,勿要太过执着。”皇后耐着性子说道。 “她每一回进宫,臣妾都苦口婆心,可她听不进去,臣妾的父母亲也曾多次给她说亲,她一得到消息就以死相逼,有一回真的上了吊,险些没救过来,臣妾是万般无奈,才求皇后娘娘的。”贤妃眼泪落了下来。 “你可与皇上提起过此事?”皇后问道。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不敢拿家务事去烦他。”贤妃忙道。 德妃笑笑:“贤妃妹妹,文昌郡王之事涉及前朝,皇后娘娘都要让步,难道定国公府就不知进退吗?” 贤妃气得咬了牙,皇后命秋荣去扶她,她甩开秋荣的手站直身子,也不行礼告退,疾步离了坤宁宫,宫门外踯躅一会儿,转身就走。 “贤妃妹妹要去福宁宫找皇上?”德妃坐着肩舆从身后跟了上来,笑着问她。 “不用你管。”贤妃气哼哼道。 “你这些日子又缝衣裳又做鞋的,好不容易博得皇上些喜欢,这一去,可就都没了。”德妃笑道。 贤妃愣了愣,脚下却未停:“我不管,为了静媛,我得试上一试。” “咱们来到皇上身边五年了,还不知道皇上吗?又何必试呢?”德妃敛了笑容。 贤妃停住脚步,跺脚道:“那你说,怎么办?” “皇后册封了明月,静媛不就死心了吗?” “若是不死心呢?” “就算不死心,老死闺中,好过进庆王府守活寡。” “不一定守活寡吧?” “先文昌郡王妃殁后,忠义侯为何咬着庆王府不放?你可知道?” “为何?” “因为先文昌郡王妃的乳娘觉得自家姑娘太委屈了,跟忠义侯说文昌郡王从未进过姑娘的卧房,只做了一年多表面夫妻。” 贤妃瞠大了眼,愣愣看着德妃。 “你好好想想。”德妃摆摆手,“我先回宫去了。” 她乘着肩舆在前,听到贤妃大喊一声回宫,过一会儿,贤妃的肩舆飞快从她身旁经过,往延和宫方向而去,德妃笑着说一声停,对锦绣道:“我想下来走走。” 锦绣扶着她穿过花丛,忍不住小声问道:“娘娘为何要管贤妃的事?不如看着她闯进福宁宫,让皇上从此厌弃了她才好。” “我是为着皇后的请托。”德妃眯了眼,“难得她如此谦恭,肯向我示弱。” “对娘娘可有好处?”锦绣又问。 “自然有好处。”德妃笑道,“此事若是做得圆满,皇上会知道是我的主意,日后再有类似的事,就会交给我来操持。” “皇上是知道娘娘的才能的。”锦绣笑道,“要不也不会让俞娘子住到景福宫。” “你错了。”德妃笑笑,“皇上那是为了防着我。” “防着什么?”锦绣不解问道。 德妃摇摇头:“他们也太小瞧我了。” “也不知俞娘子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锦绣又道,“若是皇子就好了,生下皇子,她就能晋封为妃。” “只要皇上高兴,生下公主也能晋封。”德妃笑道。 “娘娘是四妃之首,俞娘子晋封为妃,娘娘就是贵妃。”锦绣兴奋起来。 德妃叹气道:“哪里还有四妃?只剩下二妃了,为着这个,也得让贤妃好好的。” “奴婢不明白。”锦绣茫然道。 “不明白就糊涂着吧。”德妃道,“太明白了,心里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娘娘给皇后出的什么主意?”锦绣又问。 “过些日子就知道了。”德妃在一簇花丛前停住脚步,指着一朵大红的笑道,“这花开得正好,难道是晚开的牡丹吗?” “娘娘看错了,那是芍药。”锦绣笑道,“芍药和牡丹有些像,奴婢知道怎么分辨,牡丹是一朵一朵得,分得很开,芍药是好几朵一起,而且牡丹花朵大,芍药花朵小,差着一圈呢。” “这会儿你又明白了。”德妃横她一眼,似乎有些不高兴。 “要不要掐几朵回去插瓶?”锦绣笑问。 “掐吧,回去插好送到坤宁宫去,就说请皇后娘娘观赏。”德妃咬牙说道。 锦绣奇怪道:“秦美人和丁美人每日都打发人往坤宁宫送花,咱们又何必凑热闹?” “让你去就去。”德妃紧绷了脸,“今日尤其话多。” 锦绣哦了一声,默然掐花,德妃道:“就掐大红的,别的颜色不要。” 锦绣又哦一声,说知道了。 “景福宫送了花来,挺好看的,奴婢摆在窗下案头上吧?”琉璃抱一个青瓷花瓶走进,里面插着一大捧红艳艳的花。 皇后看过来笑道:“这芍药开得真好,摆到书案上吧,我照着画一幅画。” 皇后正作画的时候,春芳进来禀报说,文昌郡王来了。 “让他进来吧。”皇后搁下笔,来到外间居中坐了。 不一会儿,有小宫女在外挑起纱帘,一个年青人走了进来。 年青人玉树临风眉眼含笑,进来躬身向皇后施礼道:“臣弟文昌见过皇嫂,给皇嫂请安。” “罢了,坐下说话。”皇后笑看着他,“好些日子没见,文昌瘦了些。” “多谢皇嫂关爱,臣弟确实是瘦了。”文昌笑道。 “怎么瘦了的?”皇后笑问。 “初一那日,臣弟的妾室明月为臣弟生了儿子,她身形纤瘦,孩子却大,这胎怀得十分辛苦,临产前一个月睡不好觉,臣弟整宵陪着她,就瘦了。”文昌笑道。 “孩子可好?”皇后问道。 “是个大胖小子,虽不及两个女儿漂亮,也挺可爱的。”文昌搓着手笑。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昨日你的母妃进宫来,求我给你指婚,我想着,也不能乱点鸳鸯谱,特意唤你过来,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有中意的人吗?” “启禀皇嫂。”文昌拱拱手,“臣弟只愿与明月做夫妻,臣弟的郡王妃,只能明月来做。” “文昌。”皇后和气说道,“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况你是堂堂郡王。” “臣弟心中只有明月,就算勉强娶了其他女子,也只能辜负。”文昌坚决说道。 “文昌,你能告诉我,为何如此痴情于明月吗?”皇后问道。 “臣弟年少浪荡,混迹于烟花丛中醉生梦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为何活着,直到遇见明月,一颗心渐渐沉下来,竟有了对日后的期盼,期盼在外能顶天立地,为皇上分忧,回家与明月相伴生儿育女,对于臣弟来说,此乃人间至美之事。”文昌说道。 “听你这样一说,我倒对明月生出几分好奇,改日带她进宫来,让我瞧瞧。”皇后笑道。 “她产后体弱,等过了满月,臣弟带她进宫来见皇嫂。”文昌忙道。 “那我可等着了。”皇后笑道。 我也等着,琉璃心想。 那明月能让文昌郡王浪子回头,也不知是如何得千娇百媚,难道比宫里这些还要好看?琉璃十分好奇。 第18章 十一这日,天还亮着的时候,皇上就来了。 皇后迎进来,亲手斟了茶奉上,和皇上说几句客套话,微笑说道:“皇上,初六那日,臣妾见过文昌了。” “皇后觉得如何?”皇上问道。 皇后叹息道:“文昌说了他与明月的事,臣妾还是不懂,他明明可以三妻四妾,为何非要执着于一个女子?” 皇上说道:“世间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并非所有男人都愿意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 “有什么不一样呢?”皇后摇头,“都一样是人,只不过有的能得到,有的得不到,瞧上去不一样罢了。” 皇上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直截了当问道:“皇后预备如何做?” 皇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是臣妾太过纠缠了,皇上莫怪。虽然臣妾心里难以接受,不过臣妾知道,一切以国事为重。” 皇上听皇后说了自己的打算,嘉许得点头:“不错,皇后又长进了。” “多谢皇上夸赞。”皇后抿一下唇,“其实呢,臣妾十分烦恼,不知该如何去做,这些都是德妃的主意。” 皇上笑笑:“你能向德妃讨主意,更是难得的长进。” “臣妾明白。”皇后高兴起来:“臣妾多谢皇上栽培。” 皇上嗯了一声,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意思是朕没有话了。 皇后想了想,又说道:“皇上放心,文昌之事,臣妾定在六月六之前办妥。过了六月六,就该动身去往行宫避暑,臣妾想问皇上一声,今年都带着谁去,臣妾也好让人提前预备。” “俞美人怀着身孕,丽妃病重,她们不便远行。”皇上道,“其他的人,再说吧。” 皇后忙道:“要不这样吧,臣妾留在宫中看护俞美人和丽妃,其余人都跟着皇上过去,让她们出宫散散心,若是回来时,再添一两个有孕的,则臣妾喜不自胜。”</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俞美人还是交给德妃吧。”皇上说道。 “也好。”皇后笑笑,“臣妾是怕德妃妹妹委屈。” “重任在肩运筹帷幄,她怎么会委屈?”皇上看向皇后,“因为朕有一事未定,都带着谁去,等定了再告诉你。” 皇后点头:“那臣妾这儿,可就先预备着了。” 皇上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问道:“晚膳可备好了?” “还没有。”皇后忙道,“还得一会儿。皇上是不是饿了?不如先用些点心。” “也不饿。”皇上站起身,“朕看会儿书去。” 皇后陪着进了书房,亲自添了香斟好茶,笑说道:“臣妾去厨房为皇上煮一盅汤,煮好了就用膳。” 皇上说好,皇后唤声秋荣,皇上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必伺候。 “那就等琉璃回来,让她进来伺候。”皇后笑道。 皇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臣妾一直记着皇上的话,不要拘着琉璃,尽量让她自在些。她确实是闲不住的性子,进宫不到三个月,整个后宫都逛遍了。” 皇后笑道,“端午前夕,尚工局送来一拨打好的簪子,琉璃好奇簪子是怎么打磨出来的,这些日子得闲就往尚工局跑,看着她们做活,有时候还动手试上一试,她说十分有趣。” “去尚工局学着打簪子?”皇上问着话,眉头微皱。 “就是孩子气,贪玩。”皇后笑道。 皇上扣下书起身下榻,沿着三面墙的书架绕了一圈,上下看了几遍,却没有挑书看,又回榻上坐了,将扣在炕几上的书拿了起来。 皇后奇怪看向皇上,皇上隔着书说道:“皇后煮汤去吧。” “光顾说话,险些给忘了。”皇后笑着走出,跟春芳交待几句,扶着秋荣手臂往厨房去了。 琉璃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昏暗,春芳正站在廊下看着人换灯油,看到琉璃进来,皱眉问道:“跑哪儿去了?天黑才回来。” “去尚工局看她们打簪子。”琉璃笑道。 春芳咬牙:“不知道今日十一吗?” “不知道啊,十一怎么了?” “十一是皇上过来的日子。” “啊?是吗?” “是啊,皇后娘娘找你呢。” “我这就进去。” “皇后娘娘在厨房煮汤呢,你去书房里侍奉吧。” 琉璃哦一声,绕过回廊,径直往书房而来。 明明放轻脚步进去的,皇上还是听到了,从书中抬起头看着她。 琉璃剪几下烛芯,笑说道:“皇上今日来得早。” “天亮的时候就来了。”皇上说道。 琉璃哦一声:“看来皇上今日得闲。” “朕得闲了,你倒不得闲。” “奴婢看人打簪子去了。” “学会打簪子了?” “没有那么快,只学了一些。” “有趣吗?” “挺有趣的。” “怎么个有趣法?” “就是……”琉璃想了想:“先把金子啊银子啊熔化成水,倒在模子里,冷却后拿个小锤子敲打,叮叮当当的,很有趣。” 皇上摇头:“原来是这么个有趣法。” “就是挺有趣的。”琉璃小声嘟囔。 皇上埋头到书中,不再理她。 琉璃伸手试了试茶壶,茶水有些凉,正要出去换茶,皇上出声道:“朕不喝茶,你给朕找一幅中州的地图来。” 琉璃放下托盘,去到角落里,把梯子推到西面靠墙的书架前,蹬蹬蹬上去,从最上层拿下一册地图,捧在皇上面前。 皇上将地图摊开在炕几上,问她到:“可能找着洛阳?” “这儿。”琉璃指了指。 “不错。”皇上道,“巩义呢?” “这儿,离着洛阳不远。”琉璃又指了指。 “义阳呢?” “义阳在中州的最南边。”琉璃指过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义阳,行宫就在那儿,下个月就要去了。 皇上笑笑:“全朝的地图可有吗?” “没有。”琉璃脱口道,“找遍了都没有,只有各州各府的。” “拼起来不就是全朝的吗?” “对啊。”琉璃看着地上比划一下,“可是,地上铺不下呀。” “铺到院子里呢?” “都是借着洒扫偷着看的,哪里敢铺到院子里去?” “就不能找个借口?就说要晒地图。” “那可太好了,可以名正言顺得拼出一幅全朝的。”琉璃兴高采烈说道。 皇上又笑了:“你知道那儿跟那儿拼在一起吗?” “不知道。”琉璃苦恼起来,“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照着图形的模样,早晚可以拼起来。” “那还不得拼到猴年马月?” “这样吧。”皇上看着她,“朕那儿有全朝的,回头你到福宁宫看去。” “好啊,可是福宁宫是皇上的寝宫……”说到皇上二字,琉璃猛然咬住了舌头。 她几乎找遍了三面墙的书架,就是没有全朝的地图,这几日正为此苦恼呢,皇上提起的时候,她一兴奋,就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 她咬着舌头,懊恼看一眼皇上,又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将书扣在炕几上,看着她不说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看一会儿自己的脚尖,咬一下唇过去端起托盘,说声奴婢换茶去了,飞一般疾步向外。 一边走着一边仔细回想刚刚的对话,我没有露出破绽,皇上也就随便问问,并没有怀疑什么,我这是自乱阵脚。 换好热茶,镇静自若回到书房,皇上却不在,想来是用晚膳去了。 出了书房穿过东边夹道,一眼瞧见秋荣和春芳站在隔门外,知道皇上与皇后此刻不需要在旁侍奉,轻手轻脚出了后门回房去了。 过一会儿秋荣姑姑也回来了,她说今夜轮到自己当值,歇一会儿就得过去,红儿彤儿忙张罗着摆上晚饭。 服侍秋荣姑姑用着晚饭,红儿笑问道:“姑姑,皇上与娘娘有没有提起去行宫避暑的事?” “还没有定。”秋荣看二人失望,笑道,“十有八九是要去的,你们得了空且着手收拾行装就是。” 二人高兴起来,秋荣又道:“琉璃是头一回去行宫,你们收拾的时候,帮着她些。” 二人笑说知道了,琉璃在房中听到后,雀跃不已。 直兴奋到夜里睡下,方渐渐冷静。 她每日去尚工局打簪子,是为了偷一些生铁,好铸一把小刀或者小剑,逃走时用来防身,可她们管得严,去了许多日,才攒了半把铁屑。 要不偷她们的锉子或者刀具?可是,偷谁的谁倒霉,这宫里动不动就取人性命,她不想害人。 偷那些守卫的?她自忖不是对手。 要不,去往行宫的路上再说? 又想到地图,怎样才能有全朝的地图? 每日去书房拼一拼试试?还是去福宁宫,找皇上去借? 在书房里接着皇上的话借来看看多好,非要做贼心虚。 思来想去,决定到福宁宫去借。 都说皇上金口玉言,他既亲口答应,应该会借给我。 可是,怎么去?春芳姑姑嘱咐过,只能在后宫转悠,不可往福宁门方向去,那些侍卫看你没有腰牌,会将你活活打死。 秋荣姑姑每日早起往福宁宫给皇上送汤,就是丽妃提过的补药,自己求着她,跟着去一次可好? 打定了主意,很快睡着了。 睡梦中骑着马驰骋在广阔的天地间,将身后的宫阙楼台甩出很远,一个人影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19章 琉璃想好了就做,次日上午的时候,看秋荣姑姑要往福宁公宫去,陪个笑脸道:“姑姑,这些日子后宫都逛遍了,就差福宁宫了,姑姑带上我,让我也开开眼界呗。” 秋荣摇头:“能带你,早就带了。” “为何不能?”琉璃不死心。 秋荣笑道:“皇后娘娘都没去过,能让你去?” 确实没见过皇后娘娘去福宁宫,琉璃怅惘看着秋荣走得远了。 春芳凑过来笑问:“怎么?想去福宁宫?” 琉璃点点头,春芳叹气道:“刚进宫那会儿,我去过一次,皇上说我嘴快话多嗓门大,扰了他的清净,再不许我去了。” “皇后娘娘怎么也没去过?”琉璃问道。 “非诏不得入,皇上没诏过,自然就没去过。”春芳道,“不只是皇后娘娘,其他的娘娘们都没去过。秋荣这一日两趟的差事,傍晚那趟是宫里早年间就有的规矩,早起这趟是皇后娘娘一再恳求,求皇上保重龙体,皇上才答应了的。” 那算了,琉璃心想,只能等到下旬首日见到皇上后,自己当面求他。 不想秋荣回来,递给她一样东西,说是谨公公给的。 打开来一瞧,正是一册地图。 皇上还真是君无戏言,琉璃欣喜不已。 回房将地图铺在地上,看着又想,就知道皇上没怀疑我,都是我做贼心虚。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去尚工局了,专心看地图,能背的记住,不能背的就描画下来。 二十一夜里皇上没来,打发谨公公过来说是政务繁忙,让皇后不必等着。 皇后笑说知道了,谨公公又道:“老奴和琉璃姑娘有几句话要说。” “去吧。”皇后摆摆手。 琉璃跟着谨公公来到廊下,谨公公从袖筒里抽出一个狭长的绒布包,递给琉璃,琉璃问是什么,谨公公笑道:“是琉璃姑娘进宫那日戴在头上的簪子。” 琉璃打开来看了一眼,正是那支坚硬锋利,可用来防身的头簪。 收起头簪笑问道:“谨公公可见过我的匕首?” “见过。”谨公公笑道,“宫中不能携带利器,我帮你收起来了。” “多谢谨公公。”琉璃笑着福身行个礼:“上回秋荣姑姑捎回的地图,也一起谢谢谨公公。” “那是皇上的吩咐。”谨公公忙说。 “那也得谢谢。”琉璃笑道,“有了皇上的吩咐,还得有谨公公操心,那地图才能到我手中。” 谨公公笑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功劳。” 琉璃看着那笑容,谨公公每回见到她,都笑得这样和蔼亲切,仿佛早就相识,猛然想起进宫那日在凌云阁见到谨公公,谨公公问她,琉璃姑娘别来无恙?她问,咱们见过?谨公公说见过。 琉璃想着,便笑问道:“对了,谨公公曾说咱们见过,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五年前圣上前往西域,我也在随行的队伍当中,赵城主救下我们以后,我们应邀在白沙洲小住几日,赵城主那会儿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只知道是一位饱学之士,就拿出琉璃姑娘的字让皇上看,皇上看后没说好与不好,只是提笔写了几份字帖,让你每日临摹,皇上说只要坚持,会写得越来越好。”谨公公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临摹的字帖是皇上写的?”琉璃啊了一声,“没有那字帖之前,写字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从有了那字帖,我爹每日都会查问,后来我爹辞世,师兄每日查问,说是我爹的遗言,我被那字帖给害苦了,不,让皇上几句话给害苦了。” 琉璃想着这几年因写字受的苦,摇头叹息。 谨公公就笑:“那琉璃姑娘的字有长进没有?” “那自然是有,长进很大。”琉璃又高兴起来,“皇上那字帖写得好,又有人逼着我每日苦练,不知不觉就长进了。” 谨公公点头:“看来吃些苦是值得的。” “值得倒是值得。”琉璃笑着又问,“这么说来,谨公公并没有见过我,只是见过我的字?” “见过,而且是在见到琉璃姑娘的字之前。”谨公公笑道,“有一回路过小校场的时候,琉璃姑娘正在里面骑马,琉璃姑娘骑术高超,我们被引得驻足观看,琉璃姑娘倒骑打马的时候,皇上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皇上也看到了?”琉璃扑闪着眼,好奇问道,“就是说,皇上也见过我?” “没错,皇上不只见过琉璃姑娘,还和琉璃姑娘说了好多话呢。”谨公公笑着点头,“琉璃姑娘听到皇上叫好,利落换个姿势,侧身飞出马背看着我们,看一会儿策马靠近,一边打马绕着小圈,一边跟我们说话。 你问道,看你们的装束,不是白沙国的,也不是西域的,你们从哪里来的?皇上说我等是金朝人。 你就说,金朝?金朝那么远,你们来这儿做什么?皇上说我们来经商。 你又说,大漠中沙匪很多,你们小心些,皇上说多谢。 你看着皇上笑问,这位哥哥可会武艺?皇上说不会,你又问,可会骑马?皇上说会,你就说,来西域行商,最好会些武艺,不会武艺呢,至少要会骑马,遇见沙匪你就跑,跑得越快越好,皇上又说多谢。 你又说,对了,穿越大漠不能骑马,得骑骆驼,骆驼嘛,谁都会骑,不过还是要防着沙匪袭击,听说金朝边关有一支驼队,是镇国公亲自训练出来,保护过往行商用的,你们可以找他们帮忙,皇上说知道了,多谢这位姑娘。” “我记得那个哥哥,当时我看着他就想,明月清风温润如玉,这不就是书中才会有的美男子吗?”琉璃笑着又蹙了眉头,“可是,皇上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哥哥?有些像,又不太像。” “是皇上没错。”谨公公叹息道,“皇上登基后局势复杂政务繁忙,太过操心劳累,于是一日比一日消瘦,跟五年前相比,确实变了个人似的。” 琉璃感叹道:“以为做皇上多享受呢,原来皇上也不容易。” “岂止是不容易。”谨公公摇着头连声叹息。 “皇上本来就体弱,吃得太少,经常熬夜,身子好不了。”琉璃道,“我觉得吧,要想身子好呢,就要吃得香睡得香少操心才行。” “皇上也得听啊。”谨公公摇头叹息着走了。 琉璃小心将簪子收了起来,夜里回房在灯下悄悄查看,地图、簪子、银子,有了这几样,她对逃跑充满信心。 她更仔细得拟定下计划,每夜里睡前都反复斟酌,生怕有任何纰漏。 万事俱备,只等着跟随皇后前往行宫。 六月初一夜里,皇上来了,晚膳的时候对皇后道:“朕说过的那件事定了,六月初七动身前往义阳行宫吧,慧妃、秦美人与丁美人随行。” 皇后愣了愣,皇上又道:“朕想了想,德妃要照顾俞美人,丽妃不安分,还得皇后看着才行,今年只能委屈皇后在宫中呆着了。” “俞美人有孕在身,臣妾就算去了行宫,心里也不踏实,没什么可委屈的。”皇后忙道。 皇上点头:“皇后如此深明大义,朕心中不安。思鑫坊有一座空着的王府,朕赐给你的父母,让他们带着你的弟妹来京中居住,那样一来,你的娘家人可以常常进宫看你,你愿意的时候,也可以出宫去娘家小住,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张了张口,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反而有几分为难。 皇上笑笑:“怎么,齐家的族长不许他们离开涂县?” “并非如此。”皇后忙道,“臣妾这就写信回去商量。” “你是皇后,需要跟族长商量吗?齐家的族长,分不清家国天下,孰先孰后?”皇上的语气有些发沉。 “不是,族长他乃是……”皇后欲要分辨,皇上摆手道,“皇后依着自己的意思,写信就是。” 皇后忙说声是,又问道:“皇上不带着贤妃吗?” “不带着她了,朕去行宫为图清静,她去了定要纠缠不休。”皇上说道。 皇后想着贤妃近日又做衣裳又做鞋的,皇上也都穿了,以为皇上喜欢,没想到竟是厌烦。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说道:“皇上恕臣妾多嘴,皇上要带走的这几个,平常都不爱理会,这回为何偏要带着她们?臣妾想不明白。” 皇上笑笑:“平常冷落了她们,正好在行宫补偿。” “对她们自然是好事,可在臣妾看来,那几位对皇上不够上心。”皇后忧心忡忡,“皇上出宫,身边没个知心知意的人,让臣妾怎么放心?” 皇上哂笑:“朕在宫里难道就有吗?” “都是臣妾的失职。”皇后更为忧心,紧蹙了眉头连声叹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有王谨在朕的身边就行了。”皇上说道。 “那能一样吗?”皇后叹息着,突然眼眸一亮,忙忙说道,“皇上,臣妾有一个主意,让琉璃跟着皇上去,皇上愿意让她侍寝最好,就算不让她侍寝,皇上烦闷的时候,让她陪皇上说说话也是好的。” 皇上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低了头细嚼慢咽,默然用膳。 第20章 初二早起的时候,秋荣姑姑值夜回来,红儿与彤儿伺候她净了手脸,端来了饭菜。 秋荣姑姑吃几口搁下筷子,对二人叹口气说道:“义阳行宫去不成了,收拾的东西都搁回去吧。” 红儿与彤儿齐齐哦了一声,失望得噘了嘴。 琉璃从房中冲了出来,看着秋荣姑姑:“我好像听到姑姑在说义阳行宫……” “你没有听错。”秋荣摇摇头,“去不成了,今年夏日老实在宫里呆着吧。” 琉璃不甘心,问道:“是皇后娘娘不带着我们吗?” “皇后娘娘不去,所以咱们都去不成。”秋荣姑姑道。 “之前怎么让收拾行装呢?”琉璃又问。 “之前话就没说死,昨夜里皇上刚跟皇后娘娘定的。”秋荣摆摆手,“别问了,问什么都是一样,去不成了。” 琉璃哦了一声,秋荣又道:“皇上每回见着你,都爱跟你说一些闲话,皇后娘娘就提议说,让皇上带上你,皇上没答应。” 琉璃哦了一声,蔫头耷脑呆立一会儿,正要转身回房,春芳姑姑进来了。 进门就说道:“今年怎么回事?听说皇上去行宫,只带着慧妃与栖凤阁那两位,其余人都不带着?” 秋荣说是,春芳坐下来撇嘴道:“这还真是奇了,没了康颐太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前几年皇上不过是在路上陪着太后,抵达行宫之后就不怎么见得到人,娘娘们只是在康颐太后面前尽孝罢了。”秋荣道。 “就是啊,也不知皇上做什么去了?”春芳奇怪道。 “趁着出宫,到各地体察民情吧。”秋荣道。 “你是说,今年也可能不在行宫里呆着?”春芳问道。 秋荣点点头。 “那带着那几位做什么?做个幌子?”春芳又问。 “谁知道呢。”秋荣摇头,“事已至此,咱们就不必揣度圣意了,也揣度不着。”又看看琉璃和红儿彤儿,摆手道,“都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红儿彤儿答应着去了,琉璃依然呆愣站着,春芳笑道:“最失望的竟然是她。” “明年还能去。”秋荣笑笑,“到前面去吧,免得皇后娘娘找你。” 琉璃拔脚回房,头朝下倒立片刻,感觉镇静了些,收起满腹不甘,往前殿而来。 皇后娘娘正在抄写经文,突然想到什么,笔端一凝,问磨墨的小宫女:“琉璃在吗?” 琉璃听到忙忙去到跟前,皇后搁下笔,抬起头看着她,微微蹙了眉头。 “娘娘可是要添茶?”琉璃忙问。 “不用。”皇后起身来到榻前坐下,对磨墨的小宫女摆摆手。 小宫女忙忙退出,周围侍立的几个也跟着退下,皇后看着琉璃,想要说什么又顿住了,出一会儿神道:“还是添些茶吧。” 琉璃添了茶过来,皇后接过茶盏捧着发呆的时候,门外禀报说:“贤妃娘娘来了。” 贤妃进来行个礼坐下,气急败坏说道:“臣妾听说,皇上要带着慧妃去行宫避暑?” “还有秦美人和丁美人。”皇后笑道。 “凭什么带着她?自从进了宫就装病,也不知耍的什么花招。”贤妃气咻咻说道。 “慧妃是真的病了。”皇后说道。 “在闺中的时候,身子好着呢,一进兴庆宫就开始称病,听说她另有心上人,不喜欢皇上,才装病躲着皇上。”贤妃道。 “贤妃。”皇后声音一沉,“这样的话,不可以乱说。” 贤妃悻悻住了口,皇后说道:“正因为她身子不好,皇上才带她出宫散心。” “丽妃身子也不好,怎么就不让去?”贤妃说道。 “贤妃妹妹就别气了。”随着话音,德妃含笑走进,笑说道,“皇上怕我和皇后娘娘忙不过来,才留你在宫中协助我们的。” “有什么好协助的?”贤妃冷哼一声,“我不像你,总想着协理后宫大权在握,我只愿意陪着皇上,那怕他不怎么搭理我,我看见他心里就高兴。” “知道你对皇上一片痴心。”德妃笑着坐下,“既一片痴心,就安心在宫里等着皇上回来。有句话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久长?哪来的两情久长?”贤妃落下泪来,低泣道:“自从到了皇上身边,这六年来我花了多少心思,就是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可皇上总那么冷淡,连句贴心的话都没说过。” 皇后和气安抚道:“贤妃啊,既进了宫做了皇妃,就该知道身份贵重,责任也不同,明着要为皇家开枝散叶,暗着要维系娘家的地位与尊荣,后面这句话我不该说,可你总也不明白,宫里哪里容得下什么情哥哥热妹妹,你得大度能忍,以大局为重。” “什么大局,我才不管什么大局。我当初进宫,不是为着娘家,也不是为了地位,我就是为了那个人。”贤妃说着话,更是落泪不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德妃摇头道:“皇上已经定了,你哭也无济于事,让皇上听说,只会徒惹厌烦。” 贤妃勉强止住哭泣,垂头哽咽不语。 德妃不再理她,对皇后说道:“既然不用去行宫,皇后娘娘可安心着手文昌郡王妃之事,待皇上回宫,此事若能有进展,岂不是龙颜大悦吗?” “是啊。”皇后喜道,“皇上的决定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还没想到文昌之事。” “你们商量正事吧,我走了。”贤妃拭去眼泪,起身向外。 秦美人丁美人迎面而来,看到她忙忙福身行礼,贤妃鼻子里哼了一声,越过她们径直而走。 “咱们是不是得罪贤妃娘娘了?”丁美人慌张说道,“以前见了面总是很和气,今日怎么不一样了?” “管她呢。”秦美人道,“我们又没惹她,她为何要生我们的气?你别往自己身上扯。” 丁美人回头看了看,又怕秦美人走得远了,忙忙小跑步跟上,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坤宁殿。 秦美人跟皇后行了礼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想去行宫,让别的人跟着皇上去吧。” 皇后苦笑:“这一个个的,想去的去不了,能去的又不想去。” “让你去,你去就是。”德妃指指秦美人,“整日只知道玩耍,还没玩够?” “玩耍怎么能够呢?”秦美人吐吐舌头。 “行宫里一样能玩耍,不过是换个地方。”德妃笑道。 “路上舟车劳顿的,连坐半个月的马车,颠得屁股都疼。”秦美人抱怨道。 “你不想去,她还想去呢。”德妃指指丁美人。 丁美人肩膀一缩,小声道:“臣妾也不想去,臣妾看到皇上就害怕。” 皇后摇头:“你们两个进宫最晚,年纪最小,活泼可爱,皇上应该最宠你们才是,到了行宫后,务必用心侍奉皇上,若是有了身孕,回来后我有重赏。” 秦美人偷偷做个鬼脸,丁美人身子也跟着一缩,小声说道:“臣妾无能,皇后娘娘就指望着秦姐姐吧。” “回去吧,回去收拾行装,准备着动身。”皇后摆摆手。 秦美人不死心,又唤一声皇后娘娘,恳求道:“臣妾去了行宫,就没人给皇后娘娘采花了。” 皇后笑道:“我这里缺采花的人吗?去吧,说什么都没用,一样得去。” 二人无奈起身告退,皇后抬手揉着鬓角,斜倚了靠椅扶手,问道:“俞美人挺好的吧?” “挺好的。”德妃笑道,“臣妾自然是尽心照顾,她自己也足够谨慎,张太医说,孩子长得健康茁壮,好着呢。” “张太医有没有说,是皇子还是公主?”皇后问着话,身子前倾,满含着期盼。 “知道他不敢说,我也没问。”德妃笑笑。 皇后坐了回去:“皇子也好公主也罢,咱们这宫里也该有婴儿的啼哭声了。” “皇后娘娘想听啼哭声还不容易?”德妃笑道,“招那明月进宫的时候,让她把三个孩子都带来,给咱们这宫里添些热闹,俞美人听了一高兴,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高兴,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只有你能想出这好主意。”皇后笑了起来,“你既这样聪明,不如跟我说说,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 “皇上心里容得下女子吗?”德妃笑笑,“皇上心里只有他的江山社稷。” “总得有个喜好。” “说到喜好,皇上这次出宫,会带着那个琉璃吗?” “我昨夜里提了,皇上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今早上才说算了,不带着她了。” “总觉得皇上待她有些不同,看来是我想错了。” “刚刚贤妃过来之前,我一直在琢磨,皇上琉璃究竟是喜欢不喜欢。” “在宫里呢,她确实不一样些,可是在外头,她这样的一抓一大把,皇上每年借着避暑四处走动,不像咱们这般没见过世面。” 皇后点头:“你说得有理,我也是想得有些多了。 贤妃气呼呼进去的时候,皇后示意琉璃退出,琉璃站到窗外廊下,看着这些娘娘们来了又走,不甘心得想着她的银子、簪子、地图,还有她周密的出逃计划。 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地图是皇上给借的,簪子应该也是皇上让谨公公还给她的,难道说,皇上猜到了我的计划? 又想到那夜在书房中,皇上命她找出中州的地图,让她指出义阳,她一下就指出来了,那时候皇上就在怀疑她了。 也许,皇上知道她去尚工局的时候,就怀疑她了。 那么,皇上是为了防止我出逃,才不让皇后娘娘去往行宫吗? 皇后娘娘不去,我自然也不能去。 至于秋荣所说的,皇后娘娘曾提议让她跟着去,皇上没准之类的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琉璃气得厉害,气自己因太过兴奋疏于防范,更气皇上不准去就罢了,还故意送来地图和簪子戏弄她,让她白高兴了一个来月。 气急生恨,恨死了皇上。 第21章 六月初七,皇上带着慧妃、秦美人、丁美人出行,皇后与德妃相送。 皇上与皇后德妃在城楼上话别,下城楼出奉天门,奉天门外旌旗猎猎,出行的仪仗卤簿排满十里御街,文武百官悉数到场。 “皇上驾到。”礼赞官一声呼,在场众人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登上銮舆说一声平身,众人谢过起身,礼赞官又一声呼,车队辘辘前行,文武百官尾随相送,皇后与德妃在城楼上眺望,琉璃跟着看热闹,看得脖子都酸了,行在队伍最后的一队禁卫军方才驶出视线。 回到坤宁宫,皇后与德妃说闲话,琉璃侍立在一旁发愣,知道皇帝九五至尊,没亲眼见到之前,想象不出是何等的威风气派,尤其是皇上登上銮舆说平身的时候,他含笑而立俯视众生,那一刻,仿佛天地都是他的,他可呼风唤雨睥睨苍穹。 琉璃回味着不由笑了,笑自己以为皇上为了防止她出逃,不让皇后娘娘去往行宫。 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高看了自己,小瞧了皇上。 堂堂皇上,怎会为小小的琉璃动那么多心思。 皇后娘娘去不去行宫,不可能跟自己有关。 散了满腔恨意,只剩一个等字,等皇上归来,等他兑现承诺,在自己可以出宫的时候,放自己离开。 “贤妃到底还是想不开。”就听皇后一声叹息。 “她若想得开,就不会进宫来了。”德妃说道。 “怎么说呢?”皇后问。 “定国公是皇上的心腹,皇上在兴庆宫时,奉先帝旨意选太子妃,名单上没有定国公府,是贤妃对皇上一眼万年,跟着定国公夫人进宫求了端敬太后,硬把自己加了进去。”德妃笑笑,“听说皇上为此事,专程去一趟定国公府见了贤妃,当面跟她说,太子选妃乃是平衡朝堂势力,无关儿女情长,请贤妃三思,可贤妃却为太子亲自面见她而兴奋不已,进宫的决心更为坚定。” 皇后摇头:“这么说来,皇上对她的眷顾,都是因为定国公?” “是啊。”德妃叹息道,“她不做那些衣衫鞋袜,皇上也是一样对她,她呀,不过是白费功夫。” “姐妹两个都是如此重情。”皇后跟着一声叹息,“皇上没拦住贤妃飞蛾扑火,你我来拦着她的妹妹,如何?” 德妃笑说声好。 次日上午的时候,文昌郡王的妾室明月进宫拜见皇后。 皇后端坐着严阵以待,随着外面一声通禀,两位女官引进一位少妇,个头中等身段玲珑,容长脸牙白面色,装扮简洁举止利落。 以为是狐媚妖妇,谁知如此普通,皇后松一口气。 她照着女官指引,灵巧轻盈行礼下去,开口说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一双乌眸顾盼生辉,脸上染了明媚的笑容。 如此一看,确有动人之处。 皇后笑着说声起来吧,明月站起身笑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带来了两个女儿,儿子太小,奴婢不敢奉诏。” 皇后怔了怔,她竟把不敢奉诏说得如此随意,仿佛是拉家常一般。 明月说着话,回身向外招手,笑说道:“快进来吧,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两个女娃娃手牵着手走了进来,一样的双丫髻,一样的粉红衣裤,一样的粉白脸蛋,一样乌亮的圆眼,高一些的带着矮一些的磕下头去,奶声奶气说道:“嘉柔嘉宁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快起来,快些起来。”皇后娘娘一连声说着,亲自起身下榻,弯腰去扶她们,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 两个女娃娃顺势爬起,好奇看着皇后,皇后笑容更加慈爱,弯着腰轻声问道:“嘉柔几岁了?” “五岁。”大一些的女娃娃脆生说道,“嘉宁两岁。” “嘉宁会说话吗?”皇后又问。 “她嘴笨,还不会说话。”嘉柔笑嘻嘻看着妹妹。 嘉宁腮帮一鼓,小脸上满是倔强,张着嘴半天说一个字:“会。”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一左一右牵起两个小人儿的手,回到榻上坐下,唤秋荣道:“赏,快赏。” 秋荣捧了两对小金镯出来,皇后亲自为她们戴上,端详着连声说好。 德妃在旁笑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喜爱孩子。” “多好看呀,又好看又可爱。”皇后笑着看向德妃,想起什么来似的,“对了,明月快见过德妃娘娘。” 明月过去行了礼,皇后又让两个孩子过去行礼,德妃送了两个荷包,看皇后又要招手让两个孩子过去,忙说道:“皇后娘娘别拘着孩子们了,让人带她们到外面作耍去吧。” “我瞧见她们两个都高兴糊涂了,险些忘了正事。”皇后笑着唤春芳道,“带着嘉柔嘉宁到花园里玩耍去吧,仔细别晒着。” 春芳带着两个孩子退出,皇后赐明月坐下,与德妃一起问她,是何出身,怎样认识的文昌郡王。 明月说道:“奴婢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打小被卖到教坊里学习走索,十二岁出师,十四岁那年庆王妃生辰,奴婢在王府献技时,文昌郡王记住了奴婢。后来只要听到奴婢在那儿走索,他就会赶过去看,次数多了,奴婢也记住了他。 有一回奴婢身子不适,从绳子上掉了下来,他冲上去接住了奴婢,奴婢好好的,他却断了双臂,腰上腿上也受了重伤,卧床半年才好,奴婢去谢他的时候,他说,不要再演绳技了,我说,不演怎么活呢,他说我养你,我想了想,说好吧,从那以后,就在一起了。” “你说的走索,就是百戏中的绳技?”皇后惊讶看着她,“就是将绳子悬在空中,人在上面走动翻跟头的那个?”</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一听亮了双眸,她没见过走索,不知道是什么,听皇后一说,想想都觉得厉害。 她好奇看向明月,难怪她身姿轻盈灵巧,以为她有身手,原来是身怀绝技。 明月点头说是,皇后摇头:“我一直以为那上面是个假人,底下有人操纵,原来竟是真人演的?” 德妃没忍住,发出嗤得一声轻笑,扭脸问明月道:“这么说来,你答应文昌郡王,是为了摆脱走索之苦?” “走索对奴婢倒也不苦,反而乐在其中。”明月笑道,“只是文昌郡王难得,他每回看奴婢走索,都会坐在最前面,他那么俊秀,他随着奴婢的一举一动,或欢呼或紧张,比给奴婢伴奏的鼓点还要准确,慢慢的,奴婢就不去听鼓点,而是看着他去演。 若是有一回他没来,奴婢就会觉得少些什么,奴婢悄悄跟人打听,知道他身份贵重浪荡纨绔,就逼着自己把浮着的心压了下去,可不久之后他救了奴婢,那种时候,不管是师父还是同门,都不敢冒着性命危险去救人,师父说,他可真傻。 奴婢勉强压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到王府里探病的时候,心里不愿离去,想要留下来陪着他,奴婢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看着奴婢,突然就说,明月,你不要再演绳技了,我心里不停喊着,好啊好啊,可当着师父的面,嘴上矜持了几句。” “明白了。”德妃点点头,“那么,你与先文昌郡王妃相处得可好?” “很好。”明月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她说道,“郡王妃虽清高,可她是大家风范,从不为难过奴婢,奴婢也不是多事的人,我们一直相安无事。” “听说她与文昌郡王不睦,为何?”皇后问道。 明月叹息道:“在奴婢看来,两个人都很好,可就是在一起没话说,刚成亲的时候还客套两句,后来就谁也不理谁,再后来躲着对方,做了一年多夫妻,跟陌生人似的,奴婢劝过郡王,可郡王说你越勉强我,我越别扭。若不是郡王妃那样短寿,二人或许还有余地,可偏偏病逝了。” “文昌郡王要请旨,让你做他的郡王妃,你可知道?”德妃问道。 明月点头:“他跟奴婢提过。” “你是如何想的?”德妃又问。 “起先奴婢觉得,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有没有头衔都一样,后来郡王仔细跟奴婢讲了嫡庶之分,奴婢还是想着,郡王疼爱孩子们就行了,不用非得争什么嫡庶,再后来庆王妃闹得厉害,隔三差五向奴婢寻衅,对奴婢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说奴婢是狐狸精,用媚功迷惑她的儿子,奴婢很气愤,决意要争上一争。”明月说道。 “你预备如何去争?”皇后好奇问道。 “奴婢也不懂,就是郡王要争的时候,奴婢不再拦着。还有就是奴婢想着,待到皇后娘娘千秋,奴婢为皇后娘娘演一段走索。”明月笑道。 “还能演吗?”皇后忙问,“生了三个孩子,还能演?” “奴婢就这么一项本领,不敢荒废。”明月说道。 皇后点点头,对德妃道:“真是不错。” 德妃笑笑:“我们的话问完了,不如让明月带着嘉柔嘉宁去景福宫玩耍,让俞美人见见两个孩子。” 明月笑说好,皇后忙道:“秋荣与琉璃陪着一起去吧。” 德妃道:“锦绣也跟着回去,替我招待好客人。” 众人齐齐称是,告退出了坤宁殿。 离了坤宁宫,嘉宁撒了欢,咯咯笑着一路奔跑,嘉柔在身后紧跟,众人小跑着,快要追上时,听到嘉宁一声闷哼,嘉柔喊道:“娘亲,嘉宁摔了。 明月疾步冲过去,有一个人抢在她前面,抱起了嘉宁。 另外一人牵起嘉柔的小手,扬眉看了过来。 “不好。”秋荣低声说道,“是贤妃娘娘和她的丫头蕙兰。” 第22章 明月对牵着嘉柔的女子笑说声多谢,秋荣忙过来笑说道:“明月夫人,这是贤妃娘娘。” “多谢贤妃娘娘。”明月福身下去,“奴婢明月,给贤妃娘娘见礼。” “原来是文昌郡王的爱妾,那么这两个孩子是文昌郡王的爱女了?”贤妃笑说着,抬手摁住嘉柔的肩,将嘉柔搂在身侧,又回头看向抱在蕙兰怀中的嘉宁。 “是。”明月笑道,“孩子淘气,冲撞了贤妃娘娘。” “多可爱的孩子,别说没冲撞,就是冲撞了,我也喜欢。”贤妃笑着低头问嘉柔,“爱吃糖果吗?” “爱吃。”嘉柔仰着小脸甜甜笑道。 “可惜没带着。”贤妃笑道,“要不,到我的宫里去吃,可好?” “好。”嘉柔说道。 “那咱们走吧。”贤妃说着话一错脚步,挡住了抱着嘉宁的蕙兰。 蕙兰抬脚就走,秋荣忙喊一声等等,贤妃笑道:“怎么?我请两个孩子去宫里耍一耍,秋荣也要拦着?” 蕙兰脚下更快,秋荣扬声道:“来人,别让蕙兰姑娘走了。” 众人一拥而上,贤妃昂然拦在面前,咬牙道:“我看谁敢。” 秋荣喊一声琉璃,琉璃已绕过贤妃冲了过去,有一个人比她更快,是明月。 明月疾步追上蕙兰,抬脚狠狠踢向她的腿弯,蕙兰吃痛,脚下一个踉跄,两手将嘉宁抱得更紧,晃几下稳住身形,拔腿跑得更快。 明月再次追上,伸手揪住她的衣领往后一拽,另一手捏住她的手肘往下一拉,就听咔擦一声响,蕙兰手臂一软,松开了嘉宁。</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眼看着嘉宁就要摔在地上,明月飞扑过去接住女儿,旋身往后一瞧,喊一声接着,将孩子扔给赶上来的琉璃。 琉璃伸手稳稳接住,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朝她一挤眼一龇牙,嘉宁咯咯笑了起来。 琉璃也笑,笑着看向明月。 明月已将蕙兰击倒在地,回身直奔贤妃。 “你敢打蕙兰,也敢打我不成?”贤妃一笑,将嘉柔搂得更紧。 众人都看着秋荣,秋荣急得团团直转。 嘉柔喊一声娘亲,已带了哭音。 “有娘亲在,嘉柔别怕。”明月清亮的目光安抚着女儿,嘉柔轻轻点了点头。 明月看向贤妃,冷静问道,“贤妃娘娘意欲何为呢?” “我喜欢这孩子,留她在我这儿住几日。”贤妃不紧不慢说道。 “贤妃娘娘是为了聂静媛吗?”明月问道。 “你知道?”贤妃挑了眉。 明月一笑:“既然要做文昌郡王妃,我自然得做足功课。” “你也配。”贤妃冷哼道,“一个歌舞妓出身的贱民,也敢妄想着做郡王妃。” “配与不配的,贤妃娘娘说了不算。”明月笑道。 “是吗?”贤妃也笑,“听说文昌郡王爱女如命,你让他进宫来见我,我满意了,就将孩子还给他。” “贤妃娘娘是要拿孩子要挟,向文昌郡王逼婚吗?”明月道。 “是又如何?”贤妃笑道,“事后你们尽管告状,看皇上会对我如何?” “贤妃娘娘有定国公做为依仗,皇上自然是不能对你如何了。”明月叹息着唤一声嘉柔。 嘉柔看向娘亲,两只大眼中眼泪打着转,只是硬憋着不肯掉下来。 明月蹲下身与女儿平视,轻声说道:“贤妃娘娘喜欢嘉柔,要带着嘉柔去她宫里住几日,贤妃娘娘的宫中有甜甜的糖果,漂亮的衣裳,还有嘉柔最喜欢的波斯猫,嘉柔可愿意吗?” 嘉柔轻轻摇了摇头,仰脸看着贤妃,怯生生说道:“贤妃娘娘让嘉柔回家吧,嘉柔没有娘亲陪着,夜里睡不着觉。” “嘉柔不用在我这里过夜,到不了傍晚,你的爹爹就会进宫来接你回家。”贤妃低头笑道。 嘉柔看向娘亲,明月点头笑道:“贤妃娘娘说得对,娘亲这就回去告诉爹爹,让爹爹来接嘉柔,爹爹傍晚前一定会到。” “娘亲告诉爹爹,要快些。”嘉柔小声道,“嘉柔害怕。” 明月笑说一定,站起身对贤妃道:“小女就拜托给贤妃娘娘。” “你放心。”贤妃笑笑,“只要文昌郡王让我满意,我岂会与一个孩子为难。” 明月侧身让开,贤妃搂着嘉柔就走。 秋荣正要带人跟上,明月轻轻摇头,给她做了个手势。 秋荣命人停下,疑惑看着明月,明月等贤妃走得远些,仰脸看向头顶的树木,看一会儿纵身向上一跃,手脚并用,眨眼间人已到了树梢。 众人惊得仰头看时,她已从树上下来,手中捏着什么,飞奔着去追贤妃。 追上去扬手一抛,就听贤妃一声凄厉的尖叫,手忙脚乱在身上拍打着。 明月牵过嘉柔,搂着回走。 贤妃喊一声站住,明月回头道:“贤妃娘娘头上还有一只。” “头上是一只大蜘蛛。”嘉柔指着贤妃喊道,“身上是一只大青虫。” “不止一只,好多只。”明月对女儿笑着,大声说道。 贤妃发出一连窜撕心裂肺的尖叫,蕙兰忙爬起来,一瘸一拐过去为她拍打,秋荣看着狼狈的主仆二人,说一声阿弥陀佛,笑说道:“贤妃娘娘最怕虫子了,经过这一回,只怕得痒上几个月。” 众人都笑了起来,明月牵着嘉柔来到琉璃面前,看着她说道:“多谢。” “你好厉害。”琉璃抱着嘉宁,由衷说道。 “你也不错,能跟上我。”明月唤一声嘉宁,“下来吧,让这位姨姨歇会儿。” 嘉宁身子一扭,继续抠着琉璃衣领上的绣花。 “我抱着吧。”琉璃忙道,“嘉柔受了惊吓,夫人抱抱嘉柔。” 明月弯腰将嘉柔抱了起来,嘉柔紧紧搂住娘亲的脖子,脸埋在娘亲肩头,身子蜷进娘亲怀里,受了惊吓的小猫一般。 嘉宁指着嘉柔,一张小嘴使劲噘着,半晌吐出一个字:“羞。” “你才羞。”嘉柔大声反驳着,挣扎着要从娘亲怀中下来。 明月拍抚着她的后背:“嘉宁有姨姨抱,娘亲抱一会儿嘉柔。” 嘉柔又蜷起身子不动了,明月对琉璃道:“有了小的后,很少抱大的了。” 琉璃拍拍嘉宁:“嘉宁也有弟弟了,看来以后也要抱得少了。” 嘉宁鼓着小嘴喊道:“打。” 琉璃哈哈大笑,明月也笑了起来。 秋荣看明月笑了,心头一松,来到她面前惭愧说道:“是奴婢无能,害夫人和两位小姐受惊,奴婢回头自请皇后娘娘责罚。” 明月笑道:“不怪姑姑,谁能想到堂堂的贤妃娘娘,会拿孩子做要挟。” “景福宫就不去了。”秋荣忙道,“咱们回坤宁宫去吧。” “接着去景福宫。”明月咬了牙,带着些气说道,“我就不信这皇宫里是龙潭虎穴。” 琉璃轻声说道:“夫人切勿置气,先想着嘉柔和嘉宁才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说得对,我太意气用事了。”明月徐徐吐一口气,对秋荣道,“那就回坤宁宫吧。” 行不多时,皇后与德妃带着一大群人匆匆而来,看到两个孩子安然无恙,皇后松一口气,唤一声春芳吩咐道:“贤妃拿孩子要挟,为难明月夫人,大失体统,将她禁足延和宫,等皇上回来发落。” 春芳答应着去了,皇后看向秋荣,秋荣忙小声回禀:“是明月夫人艺高人胆大,自己将孩子夺了回来。” 皇后脸上的讶然之色一闪而逝,含笑走了过来,握住嘉柔小手,看着明月说道:“贤妃昨日病了,没有为皇上送行,今日早起也没有去坤宁宫请安,我以为她病重出不了门,没想到她会存心为难孩子,是我的失察,我心中十分愧疚,我会补偿你的。” 明月笑笑:“奴婢进宫前,自知是赴鸿门宴,却也没想到会危及孩子。” “谁又能想到呢?我看这贤妃是失心疯了。”皇后和蔼亲切唤一声明月,“明月啊,此事就别让文昌郡王知道了。” “奴婢可以不说,不过嘉柔五岁了,她想告诉爹爹自己受了委屈,奴婢只怕拦不住。”明月说道。 皇后张了张口,回头看向德妃,德妃过来说道:“明月,如果皇上知道此事,势必会惩治贤妃,你虽出了一时之气,文昌郡王却会因此得罪定国公府,日后在朝堂上行走徒增阻碍,你不如揭过此事,让皇后欠你一份人情,回头还你一个郡王妃的头衔,你在宫中也多两个朋友。” 明月想了想,福身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教诲。” 皇后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我就喜欢明月夫人这份爽利。” 明月带着一双女儿告辞的时候,琉璃奉命相送,明月笑对她说道:“琉璃得了空出宫的时候,一定要到庆王府去,我必盛情款待。” “好啊。”琉璃笑道,“我还想看你走索呢。” “只要你去,我演给你看。”明月爽快说道。 送走明月回到坤宁宫,皇后叹息不止:“本来只想着招她进宫来瞧瞧,反倒被她捏住了把柄,欠着她一个郡王妃的头衔。” 秋荣在旁笑道:“明月夫人一身的本领,娘娘册封了她,她得感念着娘娘,以后娘娘在京中多一个自己人,岂不是很好?” “话虽如此。”皇后蹙眉道,“可她的出身太低,又该如何是好?” “娘娘和德妃不是早就有主意了吗?”秋荣问道。 “之前商量的是让她常进宫,先有受我重视的风声,然后抬高她的出身,再册封为郡王妃。”皇后烦恼道,“本想着一步一步徐徐图之,抻个两年三年,再磨一磨文昌郡王的性子,如今倒迫在眉睫了。” “抬高她的出身还不容易?”秋荣不解道,“找一个落魄的侯府或者伯府,让她们认个干女儿不就行了?” “此事不能强迫,要等着那些夫人们自请,才名正言顺,名正言顺了,才没人说我什么。”皇后摇头,“而且不能急,先行一步,等人们慢慢接受了,再行下一步。” 需要这样复杂吗?琉璃在旁心想。 皇后正烦恼的时候,春芳进来说道:“宗令大人从前头传话进来,说是成王爷和兰夫人不日回京,请皇后娘娘预备着前去探望。” “怎么皇上刚走,他们就要回来?”皇后烦上加烦,苦笑道,“也罢,那就出宫走走,去一趟成王府。” 琉璃欣喜不已,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宫,出了宫,也许就能见到明月,或者,还能顺便干些别的。 第23章 六月十八,皇后微服出宫,往成王府而来。 说是轻车简从,依然前有仪仗后有护卫,十余辆马车浩浩荡荡进了长乐坊。 秋荣和春芳扶皇后下了马车,早有两位妇人领着几十个男女人等迎了过来,乌压压跪下去,给皇后磕头行礼。 皇后和气笑道:“都起来吧,今日只行家礼。” 众人起身,两位妇人毕恭毕敬,引领着皇后及随行众人进了王府。 到了银安殿,殿内一位男子居中上座,身侧立着一位夫人。 男子五旬上下年纪,锦衣华服清隽儒雅,面容白皙美髯乌亮,身侧立着的夫人身姿窈窕容颜精致,柔和而沉静。 看到皇后进来,那位夫人待要移步相迎,男子一把拉住她,朗声说道:“你是长辈,不必迎她。” 皇后忙快行几步,到了面前福身下去,微笑说道:“儿媳婉贞给父王请安。” “起来吧。”成王说道。 兰夫人忙过来扶起皇后,请她坐了,亲手奉了茶,含笑说道:“皇后娘娘驾临,本该出府相迎,都是臣妾不知礼,娘娘勿怪。” 皇后尚未答言,成王在旁一声轻咳:“来了本王府上,只有儿子媳妇,哪来的皇上皇后?” 兰夫人又是嗔怪又是无奈,皇后面带微笑,谦恭说道:“父王教训得是。” 成王嗯了一声:“君泽那个逆子呢?” “皇上去了义阳行宫。”皇后忙道,“六月初七起驾,如今应该到了,只是还没有信来。” “知道。”成王抚一下美髯,“就是知道那个逆子不在京中,本王才回来的。” 兰夫人忍无可忍道:“王爷一口一个逆子的,实在对皇上不敬。” 成王哼了一声:“我是他父亲,亲生的父亲,我还得敬着他?他怎么不敬着我?他登了基,就该奉我为太上皇,可是他呢?说自己已经过继给了先帝,只能认我做皇叔,依然让我做成王。百善孝为先,皇后,你说说,他是不是该尊我为太上皇?”</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兰夫人忙为她解围:“什么百善孝为先,分明是天地君亲师。再说了,如果做了太上皇,你就得搬到宫里去,你愿意?” “那我不愿。”成王摇头,“破地方,冷清、寂寥、无趣,不如我这王府自在。” “还有啊,做了太上皇,你可就不能游历天下了,你甘心?”兰夫人又问。 “不甘心。”成王道,“不让我游历天下,让我等死不成?” “你不是要做太上皇吗?做了太上皇,可不就得住进深宫里等死?我也得跟你一起等死。”兰夫人道。 “那还是算了。”成王站起身,“婉贞啊,你坐着吧,我得遛遛我那八哥去,给你们带了礼品,让兰儿拿给你。” “快去吧,鸟都等得着急了。”兰夫人忙道。 看成王出了殿门,兰夫人整衣来到皇后面前,福身行礼下去,恭敬说道:“臣妾兰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忙忙双手扶起,笑说道:“父王说得对,进了成王府,没有皇后,只有成王府的儿媳婉贞,夫人请勿多礼。” “他老不知事,臣妾也跟着他不知事不成?”兰夫人摇头叹息。 皇后笑道:“几年未见,父王越发像个孩子了。” “他不是像个孩子,他就是个孩子。”兰夫人感慨道,“年少时有太妃疼爱,年青时有先帝爱护,年老了又有儿子做依仗,万事不用操心,只随着性子吃喝玩乐,他呀,用不着长大。” “父王是有福之人,人人羡慕。”皇后笑道。 “可不,几世修来的福分。”兰夫人也笑。 “皇上曾说,父王最大的福气,是有夫人陪伴身旁。”皇后说道。 兰夫人怔了怔,动容道:“皇上竟说过这样的话?” “皇上嘱咐过我,说等到夫人回京,即刻册封为王妃。”皇后笑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兰夫人摇手道,“臣妾年少时被卖为奴,是先王妃为臣妾赎身并悉心栽培,才有了臣妾今日,王爷也说过为臣妾请封,只是臣妾感念先王妃的恩德,此生都不敢僭越。” 皇后赞赏点头,笑说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回头我告诉皇上就是。” “这里枯坐无趣,臣妾想请皇后娘娘去园子里走走,顺便去往云楼,看看王爷给皇后娘娘带的礼品。”兰夫人笑道。 “好啊。”皇后笑着站起身,“成王府的后花园别有洞天,我倒觉得比宫里的后苑精巧有趣。” “虽说王爷精心打造几十年,也不敢与皇宫大内相比。”兰夫人谦恭说道。 一行人且说且走,琉璃没进过王府,好奇得四处观瞧,王府虽比不了皇宫恢弘壮阔,却也是殿宇重重富丽堂皇,一行人走了很久,才看到花园的月洞门。 进了月洞门,天空如碧湖面如镜,树木葱茏繁花似锦,亭台山石错落有致,鸟鸣啁啾流泉叮咚,置身其中,禁不住心生欢喜。 原来皇后并非客气,而是真心话,琉璃笑着心想。 皇后笑容满面脚下轻快,与兰夫人娓娓说着闲话,不时停下来驻足观瞧,看丛中的花朵,树上的果子,遇见山洞钻上一钻,在水榭旁喂一会儿鱼,站得累了就凭栏坐下,任清风徐来,看荷花含苞待放,跃跃欲试问道:“湖面可能泛舟吗?” “臣妾已让人预备了几艘棠木舫,就为着陪皇后娘娘泛舟。”兰夫人笑道,“只是这会儿暑气要上来了,还请皇后娘娘移步云楼,云楼清静凉爽,午膳就摆在楼中,午膳后皇后娘娘歇会儿晌,待暑气散了,再请皇后娘娘湖上泛舟,泛舟之后前往戏台,王爷特意定了百戏,请皇后娘娘观赏。” 皇后微笑道:“还有百戏看?这可太好了。” 兰夫人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大婚后第三日,从兴庆宫过来探望王爷,午宴后王爷准备了许多新鲜有趣的游艺用来助兴,夜里皇上与皇后娘娘走后,王爷跟臣妾说,皇后娘娘最爱看百戏,看百戏的时候笑得像孩子一样。” 皇后怔了怔,点头笑道:“父王有心了。” “到了云楼,看过王爷为皇后娘娘带的礼品,皇后娘娘就知道王爷有多用心了。”兰夫人笑道。 “走吧,去瞧瞧。”皇后扶着秋荣手臂站起身,一行人往园子东北角而来。 穿过一片竹林,曲径通幽,清溪环绕着一座二层的楼阁, 过了清溪上的木桥,进了楼阁前的庭院,曲栏粉垣绿窗朱户,门头匾额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云楼。 皇后驻足瞧着,笑问道:“我记得夫人告诉过我,这里是皇上曾经的居所。” “没错。”兰夫人笑道,“皇上从七岁时就独自住在云楼,直到二十三岁被封太子后,从云楼迁居到了兴庆宫。上回皇后娘娘没顾上过来,今日可得进去仔细瞧瞧。” 皇后点点头,端详着门匾上的字,笑问道:“这云楼二字是父王题的吗?” “是皇上的字。”兰夫人笑道,“皇上自己的居所,才不会准许别人题字。” 兰夫人点头说是,皇后有些诧异:“皇上的字持重端方,这两个字却飘逸若飞,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依臣妾看,这字就如同性情,皇上做郡王时,性情随意一些,如今贵为皇上,自然稳重许多。”兰夫人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说得有理。”皇后笑着问道,“只是,为何叫做云楼?” “皇上打小体弱,甚少出门,分外渴望四处云游,是以取名云楼。”兰夫人道。 皇后点头:“所幸皇上如今身子越来越好,每年出宫避暑都要到处走走,五年前甚至远赴西域,这四处云游也算是实现了。” “说到皇上的身子。”兰夫人笑道,“臣妾听说,俞娘子有了身孕?” “是,俞美人怀有身孕已经六个多月,大概九月的时候生。”皇后笑问,“父王也知道了吧?” “王爷听说了,高兴得什么似的,这次回京,其实就为等着孙子出生。”兰夫人笑道。 说着话进了楼门,迎面挂着梅兰竹菊四条屏,琉璃虽不懂画,却也觉得清新雅致,楼门两旁墙上开各开一户绿窗,一边窗下摆一张条几,条几上是一对青花瓷瓶,里面插两束娇艳的合欢花,另一边窗下是一张卧榻,榻上竹席竹枕,观之清凉。 两边碧纱橱分出隔间,东边是书房,三面墙的书架直通屋顶,居中摆放着书桌,书桌上放一本倒扣着的书,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归来。 西边隔间是琴室,面壁放一张棋桌,面窗摆一把七弦琴,看来皇上不只是书痴棋痴,还擅琴。 皇后一间一间看过,兰夫人作陪,琉璃和秋荣春芳不紧不慢跟随。 “皇上住的地方,果真静极雅极。”皇后笑着进了楼梯间。 众人跟着上了楼梯,迎面挂着一幅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深邃幽远苍莽壮美,琉璃一眼瞧见,心头被狠狠撞了一下,险些落下泪来。 她忙别开头假装望向窗外,使劲眨着眼,将眼泪眨了回去。 “怎么挂了这样一幅画?”皇后奇怪道。 兰夫人指指窗下的躺椅:“皇上年少时,一到冬天总是闹病,病得严重不能下楼的时候,就躺在那张躺椅上看着窗外,从日出看到日落,忘了是那一年,躺椅对面挂了这样一幅画,王爷说太过突兀,皇上却不肯摘下来。” “我是看不懂皇上的。”皇后摇头。 “是啊,我也看不懂。”兰夫人叹息道,“皇上打小聪明稳重,先王妃去后,性情变得有些沉郁,我多希望像母亲一样关心他,可总觉得做得不好,甚至多余,我跟王爷说不知道怎么办,王爷说道,你不要管他就是对他好。” 皇后轻声叹息:“原来如此。” 兰夫人笑笑,指着身侧的房门道:“还请皇后娘娘进卧房歇息。” “能进吗?”皇后犹豫道。 “有什么不能进的。”兰夫人笑道,“自从搬去兴庆宫,皇上从未回来住过。” “皇上在宫里的卧房,我也没进去过。”皇后笑道,“那就进去瞧瞧。” 第24章 卧房没有隔间,偌大的房中一览无余,一床一榻一衣桁一橱柜两个摞着的衣箱。 太好了,这样大的地方,想走就走想跑就跑想跳就跳,还可以翻跟头,琉璃心想。 皇后却惊讶道:“这也太空旷了。” “一来是皇上喜欢,二来也是因为身子不好,冬日太过严寒,不能外出的时候,皇上就在房中踱步转圈,是以空旷些。”兰夫人四处看了看,疑惑道,“原本有一架八扇的屏风,上回过来还在,难道是王爷让人挪走了?” “若是有屏风间隔,房间可大可小,倒是还好。”皇后指一指墙壁,“墙上再挂几幅画,就更好了。” 兰夫人笑着点头:“是应该再挪一架屏风过来。” 琉璃却觉得屏风可有可无,墙上更无需挂画,因为墙上有两方轩窗,一面窗里是整片深深浅浅的绿色,另一面是湛青的天雪白的云,不正是两幅动着的画? 兰夫人请皇后在榻上坐了,到橱柜里拿出大大小小许多盒子,请春芳和琉璃帮着抱过来,搁在皇后面前笑说道:“这些就是王爷给皇上和皇后娘娘带的礼品。” “这么多?”皇后笑看着,对秋荣道,“打开来瞧瞧。” 秋荣一样一样打开,有和合二仙的木雕,有持荷童子的泥塑,有玉雕的送子观音,有一对白瓷的孩儿枕,有玛瑙做的一窜葡萄和两个露籽的石榴,又有一卷画轴,打开来一瞧,是一幅《婴戏图》。 春芳早忍不住吃吃得笑,秋荣也笑起来,皇后的神情颇有些无奈,琉璃扑闪着眼道:“怎么都是孩子?不对,还有石榴和葡萄。” “石榴和葡萄是多子多福的意思。”兰夫人笑道,“王爷抱嫡孙心切,皇后娘娘勿怪。” “父王一片慈心,我感激不尽。”皇后笑道,“回宫后,我会珍藏起来的。” 又叙几句闲话,皇后笑道:“我有些累了,想要歪一会儿,夫人还请自便。” 兰夫人忙忙告退,又嘱咐秋荣道:“外面廊下有人候着,姑姑有任何吩咐,尽管使唤她们就是。” 秋荣笑说多谢夫人,和春芳一起送兰夫人出了楼门,折回来看着榻上的礼品,又忍不住笑,皇后抬手捂了唇,打个哈欠说道:“快些收起来吧。” 秋荣忙让琉璃先收着,扶着皇后到了床前,春芳麻利挂起纱帐,又忍不住笑,床上铺着绣了百子图的簇新锦被,春芳边笑边说:“成王爷可真是用心良苦。” “娘娘看到楼下瓷瓶里的合欢花没有?”秋荣笑道,“想来也是王爷的吩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看到了。”皇后摇着头笑。 春芳笑道:“成王爷和兰夫人对待娘娘,和平常人家慈爱的公婆对待儿媳一样呢。” 秋荣也笑:“是啊,王爷还特意定了百戏给娘娘观赏。” “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爱看百戏。”皇后低声说着,神色有些茫然。 说话间,秋荣和春芳麻利服侍皇后脱下外衫卸下钗环,扶她躺下去,为她盖了薄被。 琉璃收拾着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孩子,听秋荣和皇后提起百戏,笑说道:“若是明月夫人能来演走索就好了。” “明月?”皇后已经有了睡意,听到明月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眼,忙忙说道:“快,打发人去请明月,让她傍晚时来一趟成王府。” 春芳答应着去了,皇后笑道:“琉璃,我就说你有急智,你这次立了功,等回宫后我再重赏你。” “奴婢哪里立功了?”琉璃扑闪着眼,“皇后娘娘为何要赏奴婢?” 没有听到皇后的回答,秋荣低低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再闹出动静,随后缓缓放下纱帐,轻手轻脚过来,与她一起将礼品装盒归拢。 皇后小睡约半个时辰,醒来正梳妆的时候,兰夫人含笑走进,轻声说午膳已备好,请皇后娘娘下楼用膳。 午膳的时候,皇后跟兰夫人提起明月,兰夫人笑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想请她过来,让她演一演走索。”皇后笑道。 兰夫人笑笑:“她生产不到两个月,身子能行吗?” 皇后愣了愣:“只顾着好奇了,没想到这一层,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是,已经打发人过去了,可如何是好?” “让她来咱们王府逛逛也好啊。”兰夫人笑道。 午膳后又说一会儿话,兰夫人再度陪着皇后上楼时,卧房中已添了一架八扇的屏风,画面中乃是四时花鸟,金碧辉映极尽富丽,皇后逐一看过,点头笑道:“黄荃的花鸟,工细逼真呼之欲出,观之心情大好。” “若不是臣妾拦着,王爷又得挪一架百子图过来。”兰夫人笑道。 皇后笑着摇头:“孩子太多也受不了。” 兰夫人也摇头道:“王爷惦记上什么,就会无所不用其极。” “夫人喜欢孩子吗?”皇后笑问。 “自然是喜欢的。”兰夫人脸上依然微笑着,只是双眼中多了几丝怅惘。 “父王有好几位夫人,怎么只有皇上与郡主两位子女?”皇后疑惑道。 “先王妃刚去的时候,皇上与郡主年纪尚小,王爷怕他们受委屈,不许夫人们有孕,后来郡主远嫁,皇上封了太子,王爷说以后可顺其自然。”兰夫人苦笑,“只是夫人们年纪都大了,最小的也已三十有六,我又是最大的,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皇后忙问道:“夫人可想过认一位义女?” 兰夫人摇头:“前些年想过,如今有皇上,我哪里敢认义女呢?” 皇后怔了怔,兰夫人又道:“我认了义女,皇上岂不是多了一个庶出的干妹妹?那样的身份太过高贵,我岂不是给皇上添乱?” “我又想得不周到了。”皇后轻声得叹息。 “皇后娘娘可是想抬高谁的身份吗?”兰夫人善解人意,很快猜到。 皇后点点头,说起文昌郡王与明月之事。 “此事交给臣妾。”兰夫人笑笑,“臣妾如今有皇上做靠山,在京城这些夫人们中还说得上话,皇后娘娘且待臣妾慢慢寻一个合适的人。” “既如此,此事就交给夫人了。”皇后笑着握住她手。 兰夫人笑道:“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皇后心情大好,笑说道:“夫人忙了这些时候,不必陪着我了,且回去歇着,我还等着暑气散后,好去湖上泛舟呢。” 兰夫人笑着告退,秋荣过来侍奉午休,皇后摇头道:“上午歇过了,这会儿心里高兴,一丝困意也无。” “那皇后娘娘就在榻上歪着。”秋荣笑道,“奴婢两个为娘娘捏肩捶腿,娘娘好解解乏。” 皇后说也好,让春芳和琉璃将八扇屏挪到面前,歪在榻上仔细观赏着笑道:“这八扇屏我是越看越喜欢。” 秋荣为皇后捏着肩,笑说道:“奴婢瞧着娘娘画的花鸟跟这差不多。” “这可是大家手笔。”皇后嗔笑道,“我连他的皮毛都没学会。” “奴婢不懂画。”春芳为皇后捶着腿说道:“不过奴婢有一句话要说,娘娘,刚刚兰夫人说,成王不许夫人们有孕,怎么个不许法?” “也许给她们吃什么药?或者王爷自己吃药?”皇后随口道,“我不懂这些。” 春芳看一眼秋荣,秋荣埋着头不说话,她又道:“奴婢为了娘娘,索性豁出去了,说错了话,娘娘勿怪,皇上登基五年,后宫嫔妃们一直没有身孕,都说皇上身子不好,可俞娘子怎么突然就有了?刚刚兰夫人几句话,奴婢就想,是不是皇上想让谁有孩子,谁就能有,不想让谁有,谁就没有。” “你是在怀疑皇上?”皇后惊讶道。 “皇上明明来咱们坤宁宫最多。”春芳不甘道,“俞娘子能怀上,娘娘怎么就怀不上?” 皇后呆楞着出一会儿神,摇头笑道,“皇上不比成王,成王是为了儿女不受委屈,可皇上得想着江山稳固,他比谁都盼望皇嗣,不会用那样的手段。”</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春芳还想说话,秋荣冲她摇了摇头,春芳悻悻得闭紧了嘴巴。 “琉璃呢?”皇后转头寻人。 “刚刚春芳姐姐说,有要紧的话跟娘娘说,奴婢就打发她出去了。”秋荣忙道。 皇后满意嗯了一声:“有些话不能让她听到。” 秋荣姑姑刚刚一声吩咐,琉璃忙不迭出了房门,本想下楼到园子里作耍,一眼看到窗边的躺椅,顿住脚步四顾无人,悄悄挪步过去坐下,望一会儿窗外的繁花绿树,才敢扭头去看那幅画。 橘黄色的落日染红天边,天空下大漠苍茫黄沙漫漫,碧蓝色的长河蜿蜒流过,河流尽头升腾着一缕白色的孤烟。 大漠是她最为熟悉的风景,从小看到大,看过无数次,熟悉到视若无睹,熟悉到以为离开了再不会想念。 一眼看到这幅画,她突然就想家了。 可是,想念什么呢?你已经没有家了。 她咬着牙笑笑,两颗泪珠却不争气,滑出眼角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起身向外,逃一般跑下楼梯,将那幅画远远抛在身后。 第25章 琉璃跑出云楼大门站在廊下,看清溪脉脉翠竹森森,心绪渐渐平复。 想到今日能见到明月,又渐渐高兴起来。 待暑气散尽,众人陪着皇后泛舟湖上,皇后兴致很高,傍晚方兴尽回舟。 上岸后进水榭中稍事歇息,往成王府的戏楼而来。 戏楼中华灯璀璨人影穿梭,丝竹管弦之声悦耳动听,成王看到皇后进来,指指旁边说声坐吧。 皇后与成王一左一右居中面向戏楼而坐,其余人站在身后侍奉。 成王一声令下,百戏开锣。 开场表演飞丸,先是飞三丸然后五丸,到七丸的时候,众人掌声如雷,琉璃在西域见过飞十二丸的,不觉有什么稀罕。 换场的时候放几声炮仗,台上白烟弥漫,上一场退下一场出。 白烟散去,一对身姿矫健的男女飞舞着长袖,踏着台上的鼓面或踩或跳,或倒立旋转以手叩拍或俯身下压以双膝击打,节奏明快的鼓声伴着翩然的舞姿,令人赏心悦目。 炮仗再响起时,台上立起数根光滑的竹竿,几个衣着鲜艳的男女徒手攀援而上,到了竿顶头朝下滑落,再起来时,有的同时爬两根竹竿,有的几个人爬一根竹竿,竹竿纹丝不动,还有的将竹竿竖在头上,另一人踩到他肩上向上攀爬,底下的人始终坚稳如石,更有的两脚悬空,只用双手就能爬到竿顶。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禁大声叫好,琉璃想着常看的猴子爬竿,猴子腾挪跳跃着上到竿顶,突得又滑下来,伸手抢去主人手中的铜锤铜锣,咣咣咣敲击着,主人便应声倒着上竿,挤眉弄眼做出猴子一样的鬼脸。 琉璃哈得一声笑了出来,此时炮仗又响白烟升腾,笑声突兀而响亮,成王回头看了一眼。 春芳戳一下琉璃,琉璃抿唇忍笑看向台上。 台上高高竖起十二层叠起的方案,一头扎双丫髻的少女倒立在最上方,脚尖几乎就要够到楼顶。 琉璃自己倒立的时候,两脚要蹬在墙上借力,少女却在十二重案的上方凌空而起,正暗自佩服的时候,少女身形突得一动,众人跟着一声惊呼。 少女却依然稳稳倒立着,只是换了姿势,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姿势随意变换,动作敏捷姿态轻盈,众人都捏着一把汗,现场鸦雀无声。 直到炮仗响起,众人方想起喝彩,琉璃最为兴奋,拍着双手大声叫好。 成王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最后是滑稽逗笑的杂戏,众人放松下来,皇后含笑赐坐,成王府几位夫人也入了席,晚膳上桌,大家边吃边看。 几幕杂戏过后,一个涂脂抹粉的小丑上台,敲着锣说一堆调皮的吉祥话,成王说一声赏,铜钱雨点般抛到台上,小丑蹦跳着拣铜钱,铜钱收在锣中,叮叮当当悦耳得脆响。 铜钱拾尽,叮当声消散,众人陆续从台上收回目光。 这都要结束了,怎么还不见明月?琉璃心想。 突然又是几声炮仗,白烟将散未散之时,台上凌空横起一条长绳,有飘渺的笛声远远传来,一位桃红衫儿柳绿裙的姑娘撑着油纸伞,从白烟织成的云雾中走出,沿着长绳颤颤悠悠缓步行走。 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停在绳子中央,手中油纸伞向上一抛,身子跟着腾空而已,利落翻一个跟头,油纸伞恰好落回手中。 众人齐声叫好,姑娘向着台下微微一笑,油纸伞又是一抛,腾空翻了三个跟头,停在绳上时,手中依然握着油纸伞。 叫好声中,姑娘手中油纸伞滴溜溜飞向空中,转出炫目的伞花,她一个翻身倒立而起,两手撑在绳上,头朝下看着众人,众人刚要叫好,姑娘突然空出一只手,只剩单手撑在绳上,身子依然倒立着,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捞,将坠未坠的油纸伞再次回到手中。 掌声雷动,姑娘手一扬,张口叼住抛出的油纸伞,两手抓住绳子,身子开始上下翻转,她越转越快,转成了一朵缀着绿叶的桃花,红花绿叶猛然一旋,向着空中高高跃起,随即直直坠下。 众人惊呼声中,她已牢牢抓住绳索,跟着向上一个翻转,倒立在绳上,然后又是一个腾空,稳稳站回绳上,手中依然举着油纸伞。 依然是那个桃红衫儿柳绿裙的姑娘,手中撑着油纸伞,沿着长绳颤悠悠缓步回去,此时白烟尚未完全散尽,丝丝缕缕,若天边的残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云雾散去,笛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沉寂之后,叫好声欢呼声掌声响作一团,成王大声喊着:“赏,重赏。” “王爷别忙着打赏,咱们先看看人。”兰夫人笑道。 “对,让本王先看看人。”成王扶着美髯笑道。 一人从戏台旁的楼梯上缓步而下,沿着廊庑来到近前,轻盈福身下去,笑说道:“奴婢明月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成王爷请安。” “明月?”皇后惊讶看了过来。 是明月,琉璃高兴得又拍几下巴掌,春芳又戳她一下。 “你叫做明月?”成王笑眯眯得,“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明月抬起头来,鬓角尚微湿着,脸庞红扑扑得,一双眼晶亮剔透,成王抚髯道:“不错,很好。容貌是平常了些,可这身姿轻盈俏皮,实在是……” “王爷。”兰夫人忙笑着打断,“明月是文昌郡王的夫人。” 成王愣了愣,不无羡慕说道:“文昌这小子,真有福气。” 兰夫人携起明月的手,慈爱笑道:“走吧,姑母带你去梳洗换衣。” “姑母?”皇后看向秋荣,“不是说明月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兰夫人怎么成了明月的姑母?” “明月夫人是午后来的,兰夫人领着她去了云楼的时候,娘娘刚好睡着了,兰夫人就陪着她在园子里走了走,二人攀谈间,得知明月夫人是兰夫人的同乡,细细问起来,明月夫人竟然是兰夫人的侄女,亲侄女,亲哥哥的女儿。” 秋荣笑着仔细禀报,“二人认了亲后,明月夫人说自己身子能行,坚持要演走索,兰夫人想了想说道,不如给皇后娘娘一个惊喜。于是兰夫人和奴婢商量着,让明月夫人来了个压轴。” “太好了。”皇后笑道,“今日不虚此行。” 成王听到皇后如此说,笑道:“怎么样?百戏很精彩吧?” “太精彩了,多谢父王用心安排。”皇后笑道。 “最后的走索不是我安排的,你谢兰儿吧。”成王笑道。 “兰夫人有心了。”皇后笑道。 成王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就见明月遥遥而来,她换了衣裳,月白色襦衣鹅黄色裙,外罩湖蓝色绉纱褙子,清丽灵动,夺人眼目。 成王一声轻咳,兰夫人已牵着明月的手来到他面前,微笑说道:“启禀王爷,刚刚细问起来,明月竟是我娘家的侄女。” 成王嗤了一声,兰夫人白他一眼,成王抚一下美髯,正色说道:“兰儿找着侄女,这是成王府的大喜事,回头挑个好日子摆上几桌宴席,将与你相熟的王妃夫人们都请来,好好庆贺一番。” “我能来吗?”皇后笑问。 兰夫人忙忙笑道:“皇后娘娘大驾光临,臣妾和明月求之不得呢。” “到了日子,我一定来。”皇后笑道,“兰夫人快请坐下,我们也好说话。”又对明月招手道,“来,明月,坐到我身边来。” 兰夫人与明月分别落座,琉璃悄悄走到明月身后,伸手在她后背揪了一下,明月含笑回头,冲她挤了挤眼,琉璃低了头偷笑。 “这丫头哪来的?”成王突然出声。 琉璃猛一抬头,成王正抬手指着她。 “她叫做琉璃,是西域鄯善国人。”皇后在旁笑道。 “西域?”成王上下打量着琉璃,“怎么进宫来的?” “镇国公带进宫来的。”皇后避重就轻。 “大魔王进京来了?”成王一脸诧异,“何时的事?” “二月里的事,在京中不到三日,就骑马返回了。”皇后说道。 “大魔王如今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可有了些人味儿没有?”成王又问。 “我没有见着镇国公。”皇后笑道。 成王摇头:“大魔王进京,都不来岳父家中,可见还是不通人性。” 兰夫人在旁听不下去了,眉头轻蹙说道,“王爷不在京中,他来做什么?见了皇上不也是一样?再说了,他是王爷的女婿,王爷怎么一口一个大魔王?” “大魔王就是大魔王,那是本王给他起的绰号。”成王说道。 哧得一声,琉璃忍不住笑了出来。 成王头一次说出大魔王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想笑,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 “你笑什么?”成王指指她。 “奴婢也叫他大魔王。”琉璃笑道。 成王也笑了:“看来你这丫头跟本王心有灵犀,难怪本王觉得你有趣。” 我哪里有趣了?琉璃心想。 “快去给王爷见礼。”秋荣在琉璃耳边轻声说道。 琉璃无奈过去磕头,成王仔细看着她,开口问道:“皇上待你如何啊?”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琉璃老实回答。 “你来说。”成王指指秋荣。 秋荣为难看向皇后,皇后笑道:“皇上很喜爱琉璃,常跟她说些闲话,我曾经提议皇上纳她做美人,皇上没有答应。” 成王若有所思,点点头说道:“起来吧。” 琉璃起身站回皇后身旁,腹诽道,成王这老爷爷,真是莫名其妙。 却见兰夫人抬眸看了过来,笑一笑倾身过去,对成王附耳说着什么,成王点了点头。 兰夫人坐直身子,又看一眼琉璃。 兰夫人这老婆婆,怎么也莫名其妙?琉璃心想。</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第26章 皇后尽兴而归离开成王府的时候,月亮已升了上来。 明月与兰夫人一起出府门相送,明月趁着兰夫人与皇后说话,悄悄移步过来,握一下琉璃的手,轻声说道:“今日人多,没说上话,不过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能见着你我就高兴。”琉璃笑道。 明月往她手里塞一个小木盒,笑说道:“嘉宁让我带给你的糖果。” 琉璃呀了一声:“小家伙想着我呢?不枉我抱她半日。可是,我没有能带给她的。” “不忙,你回宫后先预备着,再见面的时候给她。”明月笑道。 兰夫人唤一声明月,明月又握一下琉璃的手,脚步轻快过去,笑着与皇后话别。 上了马车,琉璃偷偷往嘴里塞一颗糖果,滋味清甜,又想着明月的话,心里更甜,忍不住偷笑。 “高兴了?”春芳突然附耳过来,吹着气问道。 琉璃揉着麻痒的耳朵,疑惑看了过去,春芳笑眯眯看着她,有些意味深长。 “姑姑为何这样看着我?”琉璃奇怪道。 “得了王爷青眼,你高兴了吧?”春芳笑意更深,“成王府如今有四位夫人,你去了就是五夫人。” 皇后正合眼假寐,听到春芳这话,睁开眼蹙眉看着她。 春芳笑道:“娘娘,奴婢瞧着,成王爷就是这个意思。” 皇后看向秋荣,秋荣摇头道:“奴婢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以为只是随口一问。”皇后若有所思。 “就是那个意思。”春芳说道,“王爷看了明月夫人走索,惊艳不已,兰夫人领着明月给他见礼的时候,王爷似乎想岔了,以为明月是兰夫人送给他的娇物,得知明月是文昌君王的妾室,满脸都是遗憾,后来就瞄上了琉璃,频频看她,突然开口问她哪来的。” 琉璃这时候明白过来,忙说道:“成王都是老爷爷了,不会的。” 春芳笑道:“年纪刚过五旬,京中有名的美男子,懂得疼爱女人,又是皇上的生父,多少女子盼着得他青睐呢。” 秋荣瞥她一眼,春芳摆手道:“我有自知之明,没想过,难不成你想过?” 秋荣嗤了一声,春芳又道:“琉璃,如果王爷是那个意思呢?你愿意吗?” “不愿意。”琉璃说道。 春芳指指她:“你个傻孩子,再仔细想想。” “不用想,不愿意。”琉璃说道。 皇后摆摆手:“他又没提,是与不是的,我只当不知道。” “用不了多久,兰夫人就得在王府里为明月设宴,到时候若是成王爷提出来,娘娘应还是不应?”春芳说道。 秋荣也忙道:“娘娘还是事先想好说辞,以防万一。” 皇后想了想:“推到皇上身上,让他问皇上好了。” 琉璃松一口气,又悄悄往嘴里塞一颗糖。 “娘娘,明月真的是兰夫人的亲侄女?”春芳嘴闲不住,又开口问道。 皇后笑笑:“不论真假,这是好事一桩。” “想来兰夫人是为了替皇后娘娘分忧。”秋荣笑道,“她也是真心喜欢明月,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笑的时候,就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兰夫人与明月差不多的出身,估计是同病相怜吧。”皇后闭了眼,懒懒说道,“春芳不许再说话了。” 春芳一手捂了嘴,一手伸向琉璃,琉璃分给她一颗糖,她塞进嘴里,又冲琉璃伸手,琉璃又给一颗,她递给秋荣姑姑。 秋荣含着糖笑了,过一会儿向春芳伸手,春芳冲琉璃伸手,盒子在三个人之间传递来去,盒子空了的时候,马车咯噔一声停下,迎阳门到了。 贤妃禁足,德妃幽居景福宫陪伴俞美人,无人前来请安,皇后用过早膳,说昨日太过乏累,只想歪着,秋荣忙扶着歪到榻上,招呼小宫女进来,跪在榻前举着美人捶,哗楞哗楞得给皇后捶腿。 正打盹的时候,春芳进来轻唤一声娘娘,皇后嗯了一声,春芳喜滋滋说道:“阎妈妈来了。” 皇后猛然坐起,满面喜色道:“快请。” 秋荣给小宫女使个眼色,小宫女忙忙退出。 春芳快步出去,带了一位中年妇人进来,妇人慈眉善目整齐利索,来到皇后面前待要行礼,皇后已一把扶住了,娇嗔说道:“妈妈好些日子没进宫来了。” “没有要事,奴婢是不会进宫来扰皇后娘娘的。”妇人笑道。 皇后两手握着她两手,拉着她坐下笑问道:“妈妈今日为何事而来?” 阎妈妈向旁边瞟了一眼,秋荣和春芳忙忙告退。 “那边来了消息,说前日傍晚的时候,皇上一行已抵达义阳行宫。”阎妈妈小声说道。 “路途上可顺利?”皇后问道。 “顺利。”阎妈妈顿了一下,“又有消息说昨日一早,皇上带着慧妃,微服离开了。” 皇后点头:“既是微服,我当作不知道就是。” “据跟着的人说,慧妃戴了帷帽,看不清面容,可她步履轻快,不像是生了病。”阎妈妈道。 “慧妃的父亲虽贵为太师,可他毕竟老迈,娘家几个庶出的兄弟不争气,嫡出的弟弟年幼,皇上对她怎样,都碍不着我的事。”皇后说道。 阎妈妈又道:“皇上此次去往行宫,由贤妃的二兄长聂统领带军护卫,有传言说,待皇上回来,就会以聂奇立功为由,升他为禁军统制,如今都统制万事不管,丽妃的兄长戴统制掌管着禁军,若聂奇升任统制,禁军的兵权将一分为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妈妈的意思是,免去贤妃的责罚?”皇后问道。 阎妈妈说:“奴婢觉得,可以明着禁足,暗中安抚。” 皇后想了想,笑说知道了。 阎妈妈又道:“德妃娘娘对俞娘子过分在意,奴婢怀疑她在打什么主意,若是俞娘子生出皇子,她自然不敢提出非分之想,若是公主,只怕她要求着皇上,将公主交给她来抚养。” “我本来想着,若俞美人生的是公主,谁爱抚养都行。”皇后道,“可自从见到嘉宁,我就改变了主意。” “老奴怎么听说娘娘更喜爱嘉柔?”阎妈妈笑道。 “嘉柔就是普通的女娃娃,与别的女孩儿没什么两样。”皇后道,“昔年在家中女学里的时候,一大堆的妹妹整日叽叽喳喳,吵得我心烦,我喜欢有男儿气的女子,我要将皇家的公主养成嘉宁那般,或者比嘉宁还要英气。” “说到娘娘的妹妹们,有三个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阎妈妈说道。 皇后笑笑:“怎么?老祖宗又有新的指令?” “娘娘进宫后这几年,娘娘的妹妹们嫁得都好,不是当地的士绅大户就是官宦子弟,最好的那个嫁了总督家的嫡子,可老祖宗总说,没有一个进京的。尤其是婉如……”阎妈妈打住话头,察言观色。 “她是自寻的死路,怪不着别人。”皇后摆手道,“你不用避讳提她。” “尤其是婉如的尸身被送回去后,老祖宗十分不悦,说既不能再出皇妃,王妃郡王妃也是好的。”阎妈妈说道。 “王爷郡王统共就那么几位,没有纳妃的只有文昌,我不是没有想过,可凭空冒出一个明月,如今事已至此,不必再提了。”皇后叹息道。 “公侯世家或者文武大臣呢?”阎妈妈问道。 “这些都可以,不过要等。”皇后道,“你告诉老祖宗,皇上既然忌惮齐家女儿进宫,进京也要暂缓,让他收敛些吧。” 阎妈妈说声知道,欲言又止。 皇后冷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不许我的父母弟妹进京,对吧?” “老祖宗说,老爷在宗族中担负重任,齐家离不开他,要不就让老夫人带着公子和二小姐先行进京,老爷过些时候再来。”阎妈妈道。 “独留老父在家,我于心何忍。”皇后摆摆手,“罢了,我早知道会是如此,皇上赐下的宅子先空着吧。” “早晚会派上用场的。”阎妈妈宽慰说道。 “齐家不会放过我,我也放不下齐家。”皇后摇着头笑,“妈妈也知道,我哪里放得下呢?” “奴婢自然知道娘娘对齐家的赤诚之心,老祖宗也是知道的。”阎妈妈笑道,“老祖宗如今对娘娘奉若神明呢。” 皇后笑了,笑得如同吃到糖的孩子。 “奴婢听说有个琉璃。”阎妈妈瞥一眼窗外,小声说道,“京中的公侯世家里,得有几个娘娘的人,这琉璃若是做了成王爷的五夫人,对娘娘是天大的的好事。” 皇后怔了怔,忙道:“琉璃有主见性子烈,只怕事情不成,反生出事端。” “那是娘娘不知道成王爷的能耐,任她性子再烈,能敌得过成王爷的深情款款吗?”阎妈妈笑道,“成王爷的四夫人是出了名的烈性子,不愿给人做小,奈何娘家贫穷,父母贪图成王府富贵,硬是把她送了进去,刚进成王府的时候闹过几次自尽,还咬伤抓伤过成王爷,如今她在成王爷面前,如同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生怕主人看不到她,更怕主人厌弃了她,乖顺着呢。” 皇后想着昨夜里所见,点头说声也是,却又皱了眉头:“可琉璃是皇上托付给我的人。” “据奴婢看来,皇上对那琉璃也就是新鲜,爱跟她说些闲话,说不上多喜欢。”阎妈妈笑道,“再说了,皇上回来之前,若是此事成了,皇上还能跟自己的老子抢人不成?” 皇后点点头下了决心:“皇上当初让我保护她,我也算是给了她个好归宿。” “皇上回来后若有不悦,娘娘推在成王身上不就行了?”阎妈妈说道。 过几日,兰夫人递进来帖子,说七月初七在成王府夜宴,请求皇后娘娘驾临为盼。 接到请帖,皇后十分高兴,看一眼琉璃又犯了难,跟秋荣商量道:“带着还是不带着?” “带着吧。”秋荣笑道,“娘娘既已想好说辞,成王爷有意与否,都不碍事。” 琉璃又能见到明月,自然是高兴的,她才不怕那一对莫名其妙的老爷爷和老婆婆。 第27章 七月初七傍晚,皇后驾临成王府。 花园中湖水旁搭了花厅,夫人们陆续到来,兰夫人怕扰皇后娘娘清净,特意引领皇后一行抄近道去了云楼。 一进云楼,就觉得跟上次不一样了。 青花瓷瓶里没有插花,书桌上的倒扣着的书不见了,七弦琴的琴弦断了一根,沿着楼梯上去,迎面的那幅画没有了,琉璃松一口气,却又觉得遗憾。 进了卧房,皇后左右瞧了瞧,奇怪问道:“那架屏风怎么不见了?” 兰夫人犹疑着说道:“昨夜里,皇上回来过了。” “这不可能。”春芳脱口说道,“皇上不是去义阳了吗?” 皇后倒没有太惊讶,淡淡问道:“何时回来的?” “昨夜里夜半回来的,从后门进来的云楼,也不许值夜的人通禀,臣妾与王爷凌晨才知道的消息,急忙过来的时候,皇上正坐在窗下抚琴,臣妾想着王爷与皇上久未见面,父子两个应该有许多话说,就让王爷先进去,臣妾在外面候着。”</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兰夫人说道,“正等着的时候,王谨过来与臣妾行礼叙话,说皇上得知王爷回京,特意骑快马赶回来的,我问皇上昨夜里睡得可好?王谨笑说睡得晚些,只睡了两个时辰,臣妾问为何,王谨说皇上进来后一通忙碌,亲自动手扔了花瓶里的花,说那一对瓷瓶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插俗艳的花的,又上楼扯下墙上的画,看到那架屏风很不高兴,命人连夜抬走……” 兰夫人话音顿住,皇后笑笑:“皇上一向不喜花鸟,嫌太闹。” “皇上还说,以后不许任何人再动云楼里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行。”兰夫人愁苦道,“新做的锦被也被换下了。” “没说不许我进来吧?”皇后笑问。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兰夫人忙忙摇头,“皇上专门招来看守云楼的婆子,问她皇后是不是来过,婆子说是,皇上说知道了。皇上都能看出娘娘来过,可见对娘娘有多上心。” “虽然皇上不喜欢那架屏风,可我十分喜爱。”皇后笑道,“只是那屏风十分贵重,不知父王和兰夫人肯不肯割爱,将屏风送到坤宁宫去。” 兰夫人松一口气,恳切说道:“上回看皇后娘娘喜欢,臣妾本就想着过了今日,将那屏风进献给皇后娘娘,昨夜里皇上那么一说,臣妾反倒不好送了,心里压了一块大石般,生怕娘娘问起。” 兰夫人说着话,脸上现出感激之色:“只要娘娘不嫌弃,臣妾这就打发人将屏风送进宫去。” 皇后说一声好,又问:“琴弦怎么断了?” “王爷跟皇上说话的时候,好像是提到了让皇上不高兴的事,琴弦嘣得一声就断了,臣妾与王谨听到动静,吓了一跳,皇上的手指拉开一道口子,臣妾冲进来给皇上包扎的时候,皇上竟然没有躲避,还和颜悦色问道,兰姨,别来无恙?” 兰夫人眼泪掉了下来,“以前看到我躲着走,我从未离他那样近过,还叫我一声兰姨,我这心里……” 兰夫人哽咽着说不下去,皇后忙道:“皇上心里惦记着夫人呢,他不止一次嘱咐我,说等到兰夫人回京,即刻册封为王妃。” “这回也提了,我也跟皇上说了我的想法,皇上就说,无论有没有王妃的身份,兰姨以后都是成王府的女主人,成王府内宅之事,全由兰姨说了算。”兰夫人拭泪道,“王爷在旁说,这些年一直都是她说了算,皇上对我客气,对王爷却冷言冷语,皇上说,你如今上了年纪,有些糊涂了,需要兰姨约束着你,别见到好姑娘,就动纳妾的念头。” 皇后蹙了眉头,对旁边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 秋荣忙招呼着春芳和琉璃退出门去,皇后看向兰夫人:“父王是不是喜欢琉璃?” 兰夫人点头:“王爷说那孩子活泼有趣,不像别的宫女木呆呆的,王爷又说那孩子的眸色美丽,像是两泓清泉,还说那孩子的身段,每一寸都恰到好处,这些日子提起好几次,臣妾本来想今日求着皇后娘娘将那孩子赐给王爷,皇上那样一说,臣妾也不敢了。” “父王是不是跟皇上提到了琉璃?”皇后狐疑道。 “臣妾也只是猜想,并没有听到,想要问一问王爷,王爷一直在生气,臣妾也不敢问。”兰夫人叹气道,“王爷忍着气跟皇上用过早膳,送走皇上后就关在书房中闷坐,今夜里的宴席只怕是不会来了,还请娘娘莫要怪他,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既然父王心情烦闷,不来就不来吧。”皇后笑着又问,“皇上都带了些什么人?” “只有王谨。”兰夫人道,“早起离开的时候,府门外等着一队护卫。” “既有人护卫,我就放心了。”皇后笑道,“外面客人很多,夫人招待她们去吧,不必陪着我。” “那皇后娘娘且歇一歇,待开宴后,臣妾再过来相迎。”兰夫人笑道。 皇后说好,兰夫人告退走出,对秋荣与春芳笑笑,瞥一眼琉璃,匆匆下楼去了。 “皇上不是刚到的义阳吗?怎么又回来了?”进了房中,春芳犹自嘀咕。 “兰夫人不是说了?专程赶回来看望王爷。”皇后说道。 “那为何不回宫?”春芳问道。 “回来已是夜半,宫门上了锁,怎么回去?”皇后又说。 “那今日上午可以回去啊,或者等到傍晚见了娘娘再走也不迟啊。”春芳又道。 皇后没再理她,秋荣忙道:“皇上日理万机的,想来又赶回行宫去了。” “好奇怪啊。”春芳自言自语。 秋荣给她使个眼色,笑说道:“刚刚在外面廊上,闻见了隐约的火药味儿,看来今夜里有烟花看。” “是吗?”皇后笑了,“刚刚还想着今夜里白来了,有烟花看的话,倒也不算白来。” 秋荣说声是啊,皇后问道:“今夜里都有谁来?” “庆王妃,忠义侯夫人,安王妃,平王妃,文忠郡王妃,文清郡王妃,定国公夫人,宗令夫人,相国夫人,太师夫人。”春芳扳着手指头数道。 “来得可真齐整。”皇后笑着对春芳道,“嘴快有嘴快的好处。” 春芳挠着头笑,秋荣笑道,“她是嘴快腿也快,刚刚趁着娘娘和兰夫人叙话,在园子里拦住一个管事娘子,什么都问清楚了。” “你们两个,我是谁也离不开。”皇后勉慰着二人,奇怪问道,“怎么不见琉璃?”</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奴婢怕娘娘有什么话要说,让她在外面廊下候着呢。”秋荣笑道。 皇后嗯了一声:“她倒好,什么也不用知道,就这么过去了。” “不用知道什么?什么过去了?”春芳问道。 皇后就笑,秋荣也笑,春芳拍一下嘴:“奴婢又多嘴了不是?” “你既然腿快嘴快,再出宫的时候,找几位西域美人给阎妈妈,让她挑一个最好的送进宫去。”皇后说道。 春芳想问为什么,又拍一下嘴,响亮答一声是。 琉璃立在外面廊下翘首以盼,盼着夜宴早开,早些看到烟花。 似乎等了好久,兰夫人终于来了,一行人离了云楼来到花厅,跟端午时差不多的情形,欢声笑语衣香鬓影,只是花厅小一些,人少一些。 看到皇后进来,众人起身恭敬行礼,皇后坐下说声免礼,笑说道:“今日兰夫人做东,大家不妨随意些。” 众人也就不若进宫时那般拘谨,轻声说笑着相互逗乐。 饭菜上桌,兰夫人请皇后开席,皇后举起杯,众人都向皇后敬过酒,又轮流相互敬酒,席间渐渐起了哄笑,越来越热闹。 酒过三巡的时候,兰夫人牵着明月的手站了起来,众人瞬时安静,齐齐看向明月。 明月今夜里穿一身玫瑰紫,瞧上去分外庄重。 也分外老气,琉璃看着偷笑。 就听兰夫人微笑说道:“想来各位都听说了,六月十八的时候,我机缘巧合找到了自己的亲侄女,就是明月。为了庆贺我们姑侄重逢,今夜里特地请来皇后娘娘,各位王妃、郡王妃、夫人们前来,为我们姑侄做个见证。” 皇后娘娘带头举杯,王妃郡王妃各位夫人跟着举杯,祝贺兰夫人找到侄女。 兰夫人与明月各饮尽一盏酒,搁下酒盏来到庆王妃面前,兰夫人笑说道:“明月,给你的婆母磕头。” 明月恭恭敬敬磕下头去,庆王妃不情不愿说道:“起来吧。” 兰夫人笑道:“亲家母,我这侄女命苦,她的父母早早去了,也没有兄弟姐妹,一个孤零零得长大,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她,心里十分疼惜,不舍得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还请庆王妃日后多疼爱她。” 庆王妃依然不情不愿,勉强说道:“会的。” 兰夫人又带着明月来到忠义侯夫人面前,笑说道:“明月,这是先文昌郡王妃的母亲,你给她磕个头,日后她就是你的母亲,你要替文昌郡王妃在她面前尽孝。” 明月说一声是,恭敬磕下头去。 忠义侯夫人站起身,双手扶起她来,看着明月想到青春早亡的女儿,忍不住落下眼泪。 “夫人别哭了,回头我带着嘉柔嘉宁看您去,嘉柔的名字还是郡王妃给娶的。”明月轻声说道。 忠义侯夫人更是泪如雨下,旁边服侍的人连声劝慰,她方慢慢止住,含泪看着明月道:“好孩子,多谢你告诉我这句话,回头你常过去,跟我说说她。” 明月点头说好,兰夫人亲手扶着忠义侯夫人坐下,轻声说道:“夫人,以后咱们亲戚间常来常往,可好?” 忠义侯夫人忙忙说好,她家伯府升为侯府不太光彩,因此常被公侯夫人们排挤,今日受兰夫人相邀,本就受宠若惊,此时听到她这样说,自然满心感激。 兰夫人又带着明月给皇后磕头,皇后笑道:“明月性情爽朗,六月里在宫中见她一面之后,我十分喜欢,恨不得让她做我的妹妹,如今兰夫人与她相认,她真成了我的妹妹,可见是我和她的缘分。” 皇后如此一说,众人听出言外之意,都纷纷上前,笑着送出见面礼。 兰夫人与明月正式认过亲,众人各自归座,突听几声炮响,湖对岸灿烂的烟花冲天而起,众人兴奋欢呼起来。 明月跟兰夫人耳语几句,趁乱起身,来到琉璃身旁,看着她笑。 第28章 琉璃将两盒巧果递给她,小声说道:“尚食局做了很多种,我觉着这种最好吃,留了两盒子,送给嘉柔和嘉宁。” 明月也不跟她客气,笑着接过去,拉她离人群远些,悄声说道:“今夜里不想见到你的,可你还是来了。” 琉璃奇怪问道:“为何不想见我?” “怕你羊入虎口啊。”明月冲她挤挤眼睛,“我这几日常来,听到了一些消息,本想替你拦下,可拦不住,我就想着,今夜里在皇后面前设法为你周旋。” “你把话说明白了。”琉璃跺脚道。 “别急嘛。”明月笑道,“白日里姑母又说,事情不成了,看来你是躲过去了。” 琉璃白她一眼,明月就哧哧得笑。 “我躲过什么了?快说快说。”琉璃捅捅她腰。 明月捂着嘴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成王爷,就是我的姑父,看上你了,想纳你做五夫人,我姑母对成王爷言听计从,就说由她来求皇后,谁知昨夜里皇上回来,此事没成,我姑父气得在书房里闷坐一天。” “还真有此事?”琉璃诧异着,跟明月转述春芳说过的话,笑道,“意思就是,成王爷先看上的是你,可你已经是文昌郡王的夫人,又是兰夫人的侄女,他成了你的姑父,所以他拿我来代替你,以解相思。” 明月切了一声:“那样的目光我见过多次,他们不是迷恋我,是迷恋绳子上走索的那个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不就是一个人吗?”琉璃扑闪着眼。 明月想了想:“这么说吧,他们是迷恋我的技艺。” 琉璃点头:“我明白了。” “所以啊,这几日我再来的时候,姑父看到我淡淡的,倒是有意无意的,常提起你。”明月笑道。 “你不是替我拦着了吗?”琉璃笑问。 “我哪里拦得住王爷,我只能劝说姑母,我说年纪相差太大,琉璃又是不受拘束的性情,此事太过勉强。”明月摇头,“我姑母就说,王爷好些年没有纳小了,好不容易有了个看上的人,她一定要满足王爷的心愿,姑母还说,琉璃再不受拘束,还不是得在宫里呆着?成王府再怎么也比宫里自在。” “你拦不住,还有皇后娘娘替我拦着呢。”琉璃不在意道。 明月笑道:“早知道有皇后娘娘做你的靠山,我就不必多余操心了。” “不多余,怎么会多余?”琉璃笑道,“多一个郡王妃做靠山,也不是坏事。” “就算不是郡王妃,我也一样会做你的靠山。”明月笑嘻嘻说道,“其实我特别想知道,皇上跟王爷说了些什么,王爷那样生气,却又憋着气跟皇上用过早膳,憋着气送皇上出了门,才回到书房中生闷气。听姑母说,王爷跟皇上用早膳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挂了几丝勉强笑容。” “兰夫人倒是什么都跟你说。”琉璃笑道。 “她是我姑母嘛,亲姑母。”明月又冲她挤挤眼睛。 琉璃问道:“高兴吗?认了个亲姑母。” “可怜我也好,膝下孤寂也好,她是真心疼我。”明月笑笑,“不过呢,从此以后也没了自由自在。” “怎么说呢?”琉璃问。 “从六月十九开始,我几乎每日都来,姑母教我礼仪,教我待人接物,教我如何说一些场面话。我刚刚在席间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是姑母教的,还有今日的衣裳,也是姑母给挑的。” 明月歪头看着她,“其实,这些都不是我喜欢的。” “你的意思是,嘉柔的名字不是先郡王妃取的?”琉璃忙问,“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还挺感动的。” “那句是真的,我怀上嘉柔的时候,郡王妃病得很重,庆王妃说将这桩喜事告诉她,冲上一冲,她知道后很高兴,说若是女儿,取个柔字,若是儿子,让郡王来取。” 琉璃感慨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可惜短命。” “是啊。”明月叹息道,“刚刚侯夫人一流泪,我心里也跟着难受,我会替郡王妃孝敬她的。” “你可以孝敬她,不过呢,记住亲疏有别,适当来往就好。”琉璃轻声说道。 “我姑母也这样说。”明月惊奇看着她,“琉璃,我以为你不懂这些呢。” “我见得太多了。”琉璃笑道。 “琉璃,琉璃……”明月调皮看着她,“你打哪儿来?原先是做什么的?” “回头告诉你。”琉璃学着她的样子,冲她挤挤眼。 二人相视一笑,齐齐仰头看向天空中,随着哔哔啵啵的响声,朵朵烟花鲜艳绽放,色彩缤纷绚烂无比。 “琉璃姑娘,王爷有话问你,让你去书房呢。”一个小丫头在她耳边说道。 琉璃一惊,假装没听到,心里飞快打着主意。 “琉璃姑娘。”小丫头扯一扯她的袖子,声音大了些,“王爷在书房里等着你呢。” 琉璃看向身旁,明月不知何时离开了,四顾寻找,她已坐回兰夫人身旁。 她又看向皇后,皇后正津津有味得看烟花,春芳姑姑早已跑出花厅,站到湖边高处去看,秋荣姑姑陪在皇后身旁,为她扇着扇子。 “琉璃姑娘。”小丫头又喊一声。 “我得跟秋荣姑姑说一声。”琉璃笑道,“秋荣姑姑是皇后娘娘最器重的一等女官,我归她管,我离开这儿,得让她知道,否则回宫以后她会罚我,罚得很重,关小黑屋泼凉水扎针……” 小丫头哆嗦一下:“那你快去吧,不过你得快些,王爷还派了几个人,说是如果你不去,就把你抓过去。” 琉璃穿过人群到了秋荣姑姑身旁,小声说道:“姑姑,王爷让我去书房,说是有话问我。” 秋荣看向皇后,皇后两眼一眨不眨看着烟花,秋荣轻声道:“皇后娘娘,王爷让琉璃……” “去吧。”皇后说道,“他让你去,我也不敢拦着。” 琉璃央求看向秋荣,秋荣招手唤了两位女官过来,皇后朝琉璃身后看了看,说道:“王爷既然派了人来,我们这边就不必有人跟着。” 秋荣也有些着急,沉吟着朝兰夫人方向努一努下巴,笑说道:“琉璃,你先过去,不好让王爷久等。” 琉璃跟着小丫头离开湖边的时候,又回头去看明月,明月正跟兰夫人说笑,没有看到她。 她叹一口气,摸一摸袖中的头簪,见机行事吧。 两个小丫头打着灯笼在前带路,几个婆子在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七拐八绕来到银安殿,大殿东侧进了狭窄的夹道,夹道通往王爷的书房。 琉璃进去时,书房中灯火通明,王爷盘膝坐在榻上,正跟炕几对面的夫人打双陆,地下站一位书童给他们点筹。 隔窗瞧见书房中另外有人,琉璃心下一松,待小丫头通禀后,王爷说一声进来,她不紧不慢进去恭敬行礼。</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王爷搁下手中的双陆子,对书童说一声记着,向琉璃看了过来。 琉璃低着头不与他对视,王爷说道:“你倒是不怕,让你来,你就来了。” “奴婢不敢不来。”琉璃说道。 旁边那位夫人笑道:“王爷别吓唬她,有话直说就是。” 王爷对书童摆摆手,书童退下。 那位夫人也站起身:“王爷尽管跟琉璃说话,我到窗外站着,既听不到说什么,又能给王爷做个见证。” 王爷点头:“行吧,省得那个逆子知道后跟我翻脸。 那位夫人聘婷走出,王爷指指她的背影:“琉璃,这位是本王的四夫人,她不爱凑热闹,一直在书房里陪着本王,本王也就慢慢消了气。” 琉璃点了点头。 王爷又道:“昨夜里皇上回来过了,你可知道?” “知道,兰夫人跟皇后娘娘提起的时候,奴婢就在旁边。”琉璃说道。 “皇上早起惹本王生气了。”王爷没头没脑说道。 琉璃哦了一声。 “本王听到他回来了,急急忙忙跑到云楼去看他,他坐在那儿抚琴,看到本王皱了眉头,他那是嫌本王扰了他的兴。”王爷哼了一声。 琉璃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王只好说,你继续,奏完这一曲再说话。然后,本王就坐下来等着,等他一曲奏罢,本王与他随意说些闲话,说到皇后六月十八来过,他说知道了,本王又提起明月走索,他嗯了一声,然后本王提到了你,本王说皇后跟前的琉璃很不错,活泼好看,本王话没说完,他冷着脸呛声道,朕的人,你也惦记?”王爷话音顿住,看向琉璃。 琉璃心中一跳,我何时成他的人了? “本王试图解释,他站了起来,站起的时候,手指在琴弦上用力一摁,琴弦应声而断,若不是兰儿和王谨冲进来,他说不定就会将那断了琴弦绕在本王脖子上。”王爷说着话咬了牙,抖着唇说道,“本王心里很气,可是五年没见,他瘦了很多,本王心疼啊,想到他很快又要走,本王忍着气跟他一起用早膳,他却只跟兰儿说话,本王跟他陪笑脸,他假装没看见,本王又忍着气送他出了王府,叮嘱他一路小心,他只说两个字,放心。” 王爷眼泪落了下来,琉璃茫然着,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第29章 王爷默然垂泪,四夫人隔窗看了进来,轻声说道:“王爷只顾着哭,可就顾不上说话了。” 王爷抹了抹眼泪,接着说道:“本王的王妃生来体弱,不到三十就殁了,君泽随了他的母妃,自小体弱多病,本王只盼着他万事不要操心,做个闲散的郡王,能活过他的母妃就好,可他为了他的妹妹做了皇上,那皇上不是人当的,瞧瞧把我儿瘦成了什么样子。” 王爷又垂下泪来:“他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前朝不服他的人很多,后宫那些个女人,都是为平衡朝堂势力纳来的,只有皇后不是,皇后是乡下地主家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本王还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才娶了她,六月十八那日看下来,又不是那么回事,两个人太不一样了。” 王爷叹一口气:“我儿前朝操不完的心,后宫又没个贴心人,本王瞧在眼里急在心上,今日一早总算听到我儿说,后宫里有一个他的人。” 说到此处,王爷振奋起来,目光灼灼看向琉璃。 “琉璃,你要对我儿好些。”王爷抹去眼泪,郑重其事说道。 “其实,皇上的话并非王爷以为的意思。”琉璃思忖着说道,“王爷,奴婢是西域的一个沙匪头子,是镇国公的俘虏,不过奴婢的父亲救过皇上,镇国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奴婢,就将奴婢送进宫中,皇上的意思是,奴婢的命是他的,只能由他处置。” “沙匪头子?”王爷震惊看着她,“这么说,你是位女匪?” “对,我是位女匪。”琉璃重重点头,“也是皇上的阶下囚。” 王爷指指她,又指指她,半晌说一个你字,颓然叹息,叹息着自语道:“本王想错了,又想错了。” 房门怦一声被推开,明月喘吁吁冲了进来,大声说道:“姑父,你放过琉璃吧,她才一十九岁,比你女儿年纪还小,不,若是你早几年生孩子,她的年纪都能做你的孙女了,姑父,琉璃是我的朋友,跟你差着辈分呢,姑父,你堂堂王爷,不能强人所难吧……” 兰夫人跟着匆匆走进,沉着脸说道,“明月,你休得无礼,只要是王爷看上的人,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让王爷如意。”说着话又指指琉璃,“你从了王爷,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四夫人站在兰夫人身后,嘴角噙一丝冷笑:“当年我进王府的时候,兰姐姐派去的人就是这样跟我爹娘说的,兰姐姐为了王爷,总是煞费苦心。” 王爷叹口气:“兰儿啊,你在本王身旁多年了,一直不懂本王。” 兰夫人愣了愣,王爷又道:“王妃走后的头几年,本王心里发慌,看到喜欢的女子就想着纳进王府,直到四夫人进府之后,她数次寻死觅活,本王厌烦之余,明白不管纳多少妾室,也不过新鲜几日,新鲜过后心里更空,就对她说此生再不会纳妾了,她也从此乖顺,你呢,以为本王偏宠她,如今本王夸赞琉璃几句,你就非得将她给了本王。” 琉璃和明月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兰夫人呆怔片刻,喃喃说道:“王爷也看错我了,我不是嫉妒王爷偏宠四夫人,我是想着,咱们王府里太过冷清,四夫人年纪最小,也已经三十六了,我们几个都难以再有身孕,王爷纳个小的,咱们王府里才能再添丁进口。” 王爷叹口气:“君泽虽做了皇上,可他依然是本王的孩子,本王这把年纪,只盼着孙子孙女,不想再要儿女了。” 兰夫人滴下泪来,四夫人过来扶她坐下,为她拭着眼泪轻声说道:“兰姐姐,你大半辈子为王爷操心,对王爷身边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做得不够好,以后啊,你也想着些自己吧。” “四夫人说得没错。”王爷伸手抚上兰夫人的肩头,“兰儿,你不必事事在意我,多想想自己才是。” “都是王爷不好。”四夫人伸手捋着他的美髯,“王爷常跟兰姐姐说些甜言蜜语,哄一哄她才是,女人都爱听好听的。” 王爷摇摇头,四夫人揪他胡子一下:“别又提你的王妃,去了二十多年的死人了,别为了一个死人,不在意身旁的活人。” “不许一口一个死人。”兰夫人不悦斥道。 “她说的也是。”王爷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本王不是石头,你对本王的心,本王是明白的,这几年带着你四处游历,不是为了本王自己,那些个地方,本王年轻的时候都去过了,旧地重游是为了让你开眼界,哄你高兴。” 兰夫人嘴唇动了动,眼泪成窜涌了出来,王爷抚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让她靠着自己。 兰夫人慌乱挣扎着,结结巴巴说道:“明月,明月还在呢。” “早溜出去了。”四夫人笑道,“那两个孩子可真是机灵。” “王爷真的能放下琉璃?”兰夫人又问。 “你想错了,本王不是为了自己喜欢他,是为了君泽。”王爷哼了一声,“一个个的,以为本王是老色鬼呢,你也是君泽也是,只有四夫人知道本王的心。” 四夫人又揪一下他胡子:“奴婢对王爷无情,是以看得最为透彻。” “王爷,她是嘴硬心软。”兰夫人忙道。 王爷嗯了一声:“你们四个对本王的好,本王都知道。以后啊,咱们一起安稳渡过余生就好,不用奢求其他。” “这才是明白人。”四夫人抬起手背,为他抹去面颊上的泪渍。 “只王爷相中琉璃也不行啊,还得皇上喜欢。”兰夫人坐直身子说道。 “头一眼看到那孩子,就觉得她不像是宫里会有的人,说是在皇后身边侍奉,什么差事也没有,比那两个姑姑还轻省,又一问,说是大魔王送给君泽的,君泽心有七窍,若不是在意,怎会对她如此费心。”王爷道。 “怎么对她费心了?”四夫人不解道。 “她的身份既不是妃子美人,也不是女官宫女,宫里的那些规矩对她不管用,君泽是为了保护她,让她在皇后身边侍奉,是因为君泽去坤宁宫的次数最多,为了能常常见到她。”王爷说道。 兰夫人亮了眼眸:“这么说,皇上终于有了心上人?” “是我想岔了。”王爷摇头叹息,心里想着,那琉璃是个女匪,还是个女匪头子,我的君泽是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的,是胸有沟壑志在千秋的,怎么会喜欢一个女匪? “你可真够大胆的,一个人就敢去见王爷。”明月嗔怒看着琉璃。 “我找你了,可你没看到我,身后几个人又追得紧。”琉璃忙道,“而且我告诉了秋荣姑姑,她跟我示意,会去找兰夫人。” “秋荣姑姑找过去的时候,说你都走了有一会儿了。”明月哼了一声,“若是王爷有什么歹心,早就得逞了。” “王爷不是没有歹心吗?”琉璃笑道。 明月依然愤愤:“你不是说皇后会拦着吗?” 琉璃愣了愣,是啊,皇后娘娘说过,若是王爷果真对她有意,就推在皇上身上,可王爷让她来书房的时候,皇后娘娘却说,他要你去,我也不敢拦着,即便不敢拦着,总能派个人跟着吧,当时只盼着秋荣姑姑能陪着自己去,可是,连那两个女官都不许跟来。 琉璃想着,笑了一笑:“皇后娘娘哪里惹得起皇上的爹。” “行吧,总算是有惊无险。”明月摇头,“只是烟花也放完了。” 琉璃遗憾望向空中:“开头只顾着跟你说话,后来又被王爷叫去,就看了中间那么一小会儿。” “等着,等我有了郡王府,我给你下帖子,请你过去做客,给你放一夜。”明月豪气说道。 “那我可等着了。”琉璃看着她笑。 明月搂一下她肩:“早认识几年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琉璃笑道。 正说着话,兰夫人出来了,含笑对琉璃道:“快到皇后娘娘离开的时辰了,咱们得快些过去。” 三个人边走边说,兰夫人对琉璃笑笑:“琉璃啊,是我老糊涂了,给你惹了麻烦,你别跟我计较,忘了这桩荒唐事吧。” “奴婢没事的。”琉璃忙道,“奴婢生性迟钝,话没说明白之前,奴婢想不到也猜不到,也就没觉得有什么麻烦。” 兰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跟明月一般性情,我很喜欢,明月啊,你替姑母给琉璃陪个不是。” “不用了。”明月替琉璃回答,“她是真的没有在意,不是跟姑母客气。”</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就好。”兰夫人笑道,“我今夜里去了多年的心结,说起来还要感谢琉璃。” “谢奴婢什么?”琉璃茫然道。 兰夫人笑而不答,明月捅一下琉璃:“你问那么清楚,我姑母该害臊了。” 兰夫人别过脸去掩饰窘迫,明月咯咯笑了起来。 说笑着抄近道进了云楼,皇后看到琉璃跟着兰夫人进来,面色微变。 “怎么又回来了?”春芳问道。 “是臣妾会错了王爷的意。”兰夫人忙上前对皇后说道,“王爷叫琉璃过去问了她几句话,王爷喜欢到处游历,最遗憾的就是没去过西域,对西域十分好奇,于是对琉璃也有几分好奇,如此而已。” 秋荣悄悄松一口气。 “要不说父王跟孩子似的,想法跟咱们都不一样,所以咱们才会错了意。”皇后笑笑,“我本来就舍不得琉璃,既然是一场误会,可就太好了,皆大欢喜。” 兰夫人笑道:“臣妾不该私自揣度王爷的意思,经过这一次,臣妾也明白了,日后再有什么,都要问清楚了才好。” “夫人这几句话倒给了我启发,我以后对皇上也该如此,不要妄自揣度圣意。”皇后笑着看一眼漏刻,“再不回去,宫门就要上锁了。” 王府门外上了马车,皇后看一眼琉璃,微笑问道:“王爷都问你什么了?” “就是问大漠里风光如何,天气如何,怎么辨别方向,太阳是不是永不落下,骆驼吃不吃沙子,那里的人是不是一辈子不洗澡……”琉璃顺着兰夫人的话说道。 “要不说成王爷是孩子呢,竟然问出这些。”春芳吃吃笑着看向琉璃,“真的是一辈子不洗澡吗?” “你看琉璃白白净净的,像是一辈子不洗澡吗?”皇后笑道,“琉璃,王爷有没有说,皇上早起为何发那么大火,以致绷断了琴弦?” 第30章 “王爷没有提起。”琉璃摇头。 “你进去的时候,他还在生气吗?”皇后又问。 “奴婢进去的时候,四夫人陪着王爷打双陆呢,王爷挺高兴的。”琉璃道。 “王爷问你话的时候,四夫人也在?”皇后问道。 “四夫人在,王爷的书童也在。”琉璃说道。 皇后没再说话。 八月初的时候,兰夫人带着明月进宫拜见皇后,皇后笑着问明月,“明月,庆王妃最近待你如何?” “勉勉强强。”明月笑道,“不再给奴婢脸色看,也不再说阴阳怪气的话,奴婢觉得能这样就行。” “有了自己的郡王府,就不用再看人脸色了。”皇后笑道,“我已经禀报了皇上,皇上命宗正司挑了一处宅子,正在扩建修葺,等皇上从行宫回来,赐下郡王府给你们,明月就该有的忙了。” “明月,还不赶快谢过皇后娘娘?”兰夫人忙提醒道。 明月磕头谢过皇后恩典,兰夫人笑问道:“敢问皇后娘娘,宗正司挑的宅子在何处?” “就在大宁坊,和长乐坊挨着。”皇后笑道。 “那敢情太好了。”兰夫人喜不自胜,又让明月磕头谢恩。 皇后拦住了,笑说道:“明月去吧,我与兰夫人说几句体几话。” 明月告退,秋荣对琉璃使个眼色,琉璃也跟着出来,二人站在廊下轻声说笑。 皇后对兰夫人笑笑:“七夕那日,皇上发那么大火,以致绷断了琴弦,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此事,少不得再啰嗦问你。” “娘娘关心皇上,自然是惦记。”兰夫人忙笑道,“臣妾也惦记着呢,不过臣妾知道,照着王爷的脾气,不用去问,等气消了自己就会说。果不其然,第二日早起就喋喋不休,好一通说。 说他与皇上五年未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东拉西扯间提起明月,说明月走索分外精彩,皇上没想到王爷说的明月,和文昌郡王的夫人明月是同一个人,只以为王爷好色,又要纳妾,就冲王爷发火说,你都多大年纪了,不知惜福养身,还想着纳妾。” 皇后点点头,兰夫人又道:“当年四夫人进府之初,寻死觅活得闹腾,光跳湖就跳了好几回,有一回被皇上遇见,以为王爷强逼民女,从此以后对王爷纳妾十分厌恶。”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皇后说道,“我瞧着四夫人在父王面前挺规矩的。” 兰夫人摇头道:“四夫人性烈,不愿给人做小,是她的爹娘贪图富贵,绑了她送进王府来的,王爷看她不情愿,命人将她送走,可她厌弃娘家不愿回去,又不甘心留在王府,两难之下整日闹腾,王爷就锦衣玉食得养着她,由着她闹了个够,渐渐得也就好了,如今对王爷十分上心。” “父王与四位夫人恩爱和谐,当真让人羡慕。”皇后笑道。 “他如今分外知足,不惦记别的,只惦记着皇上。”兰夫人笑道:“自从进了八月,时不时得念叨,说眼看就是中秋,皇上也该回来了。” “往常年因为康颐太后的规矩,中秋前一定要回到宫中。”皇后摇头道,“今年就不知道了,我还没得着信。” “王爷已经在着手预备家宴了,预备着十四日一早,合家出城去往别庄,别庄里瓜果甚多,举手就能摘了来吃,分外有野趣,夜里演杂剧,选的剧目要七八天才能演完,王爷说,皇上和娘娘愿意住几日就住几日。”兰夫人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听着就有趣,我只盼着日子过得快些。”皇后笑道,“如果皇上回不来,我就自己去。” 过两日,成王府的请帖送进坤宁宫,皇后一边看着一边叹息:“如今只盼着皇上回来得迟些。” “为何?”春芳奇怪问道。 皇后笑笑:“皇上中秋前回宫的话,我就去不成别庄了。” 琉璃觉得疑惑,难道对皇后娘娘来说,去别庄比皇上还重要?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亲,父亲外出的时候,每日都会传回平安的消息,若是偶尔没有消息回来,母亲就会坐卧不安,胡思乱想着,整宵不得安睡,若是数日未归,母亲就会茶饭不思,忧虑成疾。 有一回父亲外出归来,看到母亲因为担忧而病倒,从那以后,尽量不出远门,不得不离家远行的话,就带上她和母亲,直到父亲去世,一家人几乎再没有分开过。 “朕不是你爹,皇后也不是你娘。” “朕与皇后不是民间夫妻,许多事与普通夫妻不同。你以为的欢喜或者伤心,也与常人不同。” 琉璃想起皇上说过的话,这会儿有些懂了。 八月十三夜里,没有皇上要回来的消息,皇后欣喜吩咐身边众人:“看样子皇上不会回来了,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我要多住几日,等到看完整个剧目再回宫,你们连夜准备去吧。” 众人连夜备好,次日皇后早起正梳妆的时候,前面来了信,说是皇上一行傍晚时分归来。 皇后脸色一变,伸手在妆台上一拂,一对玉簪应声而落,断成了数截。 春芳吓一跳,紧抿着唇看向秋荣,秋荣蹲下身捡起断了的玉簪,轻声说道:“虽说皇上要回来,娘娘一样可以去别庄,让德妃娘娘接驾就好。” “不行。”皇后咬牙道,“该我做的,我定要做好。” “娘娘对自己太苛了。”秋荣说道。 “我能宽纵自己吗?我有什么?有威风显赫的娘家?还是有行走朝堂的父兄?后宫这些人,每一个都有依仗,只有我,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这皇后的身份。”皇后无意再梳妆,散着一头长发站起身,歪到窗下榻上发呆。 秋荣和春芳一左一右陪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知道吗?我每回看到皇上,心里十分压抑,我生怕自己做得不好,我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我仔细忖度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每月首旬之日,我甚至盼着他不来……”皇后落下泪来。 “娘娘可记得兰夫人说过的话?兰夫人说王爷曾告诉过她,不要管他就是对他好。”秋荣轻声说道。 “我记得,当时听了觉得深受启发,可是我做不到,我若不去揣度圣意,心里更不踏实。”皇后闭了眼,眼泪涔涔流淌。 秋荣与春芳谁也不敢再说话,琉璃立在一旁心想,我是不是该出去避一避? 看向秋荣,秋荣担忧看着皇后,顾不上她。 皇后哭了好一会儿,方渐渐止住眼泪,一声长叹说道:“我呀,趁着皇上不在,连着去了两趟成王府,被成王和兰夫人惯坏了,竟贪图着眼前的享受,忘了身负的重任。” 春芳吁一口气,秋荣忙道:“奴婢侍奉娘娘洗脸吧?” 皇后说一声好,二人重新侍奉皇后洗脸梳妆,春芳道:“娘娘刚刚可吓坏奴婢了。” “你们就当我闹了一次孩子脾气。”皇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去吧,吩咐下去,让后宫众人准备接驾,有琉璃在我跟前就好。” 秋荣与春芳自去忙碌,皇后说腰酸背疼,让琉璃给她捏捏。 琉璃两手照着皇后双肩捏下去,皇后一声大叫,琉璃忙道:“奴婢是不是使劲大了?奴婢收收。” 减了力道又捏下去,皇后又是一声叫唤,叫唤着忍不住笑了,笑着问琉璃:“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奴婢是个粗人,没有别的,只有一身蛮力,奴婢再收收。”琉璃忙道。 “疼归疼,倒也痛快,你这两下倒把我给彻底捏醒了。”皇后索性歪到榻上,让琉璃给她捏着。 琉璃调整着力道,渐渐已是最好,皇后舒服得眯了眼,笑说道:“琉璃啊,你回头到太医院学推拿去吧,也长长本事。” 琉璃笑说声好,心里想着,有事做总比闲呆着好,去太医院还能顺道闲逛。 半下午的时候,皇后与德妃容光焕发,在众人簇拥下到奉天门内侯驾。 隔着门看到卤簿仪仗远远而来,停在十里御街,文武百官跪下去山呼万岁,请皇上出乘舆,皇上含笑出来,轻抬手臂,和气说道:“众位爱卿平身。” 文武百官起身,皇上说声都回去吧,大步踏上铺好的红毡,红毡尽头站着皇后与德妃。 皇后含笑看着皇上,待皇上走近些,抢前几步小跑过去,紧紧攥一下皇上的手,又忙忙松开,眼角含泪说道:“皇上此次远行,臣妾好生惦念,今日总算是回来了。” 说着话欲要福身行礼,皇上伸手托住她手肘,微笑说道:“朕此次远行十分顺利,有劳皇后惦记。” 德妃冷眼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叙过别情,带着后宫众人恭敬行礼,朗声说道:“臣妾等恭迎皇上回宫。” 皇上说声免礼,目光扫过众人,在琉璃脸上停留一瞬,和气问道:“都挺好的?” 琉璃的目光触到皇上的目光,下意识得点一下头,皇上扬唇笑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宫中一切都好。”皇后笑着替众人回答,“怎么不见慧妃和秦美人丁美人?” “她们走的迎阳门。”皇上说道,“福宁宫还有许多奏折等着朕,皇后带着众人回宫去吧,朕得了空再去看你们。” “皇上,明日就是中秋了,臣妾想着在宫中办一场赏月宴,宴席上只有皇上与臣妾还有各位妹妹,可好?”皇后带着小心问道。 “办吧。”皇上说道,“就摆在后苑赏月搂。” 第31章 赏月搂临水而建,三层四柱飞檐盔顶。 宴席摆在最高层,四面窗户全开,便于赏月,灯光只点几盏,怕与朗月争辉。 圆月尚未露头,妃子美人们陆续到来,皇后最后走进,端坐着受了众人的礼,向席间扫了一圈,笑问道:“俞美人不来吗?” “太医说,她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还是别来了。”德妃笑道,“臣妾坐一会儿,就回去陪她。” 皇后点头说好,看向秦美人奇怪问道:“你和丁美人向来形影不离,怎么你来了,她没来?” “她想来呢,可是午后就闹着肚子疼,傍晚也没见好。”秦美人忙道。 “有没有请太医瞧瞧?”皇后关切问道。 “瞧过了,也没什么大毛病,让喝红糖水呢。”秦美人说道。 众人心照不宣,都明白是丁美人要来葵水,皇后叹一口气,自语道:“又一个没指望的。” “丁美人没指望,还有慧妃和秦美人呢。”德妃笑道。 “指望什么?”秦美人疑惑问道。 “指望你的肚子。”德妃笑道,看秦美人还不明白,笑问道,“你在行宫里可见过慧妃?” “没见过。”秦美人摇头,“慧妃娘娘到了行宫后,进了为她分派的院子,再没出来过。” “皇上呢?可见过?”德妃笑问。 “皇上到行宫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就到外面体察民情去了,见得很少。”秦美人笑了起来,“不过,臣妾这个夏日过得很轻松很开心。” 德妃摇头不再说话,皇后又叹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圆月从湖面渐渐升起,慢慢爬上湖边的太湖石,又一点点攀上树梢,清爽无风水平如镜,圆月和水中倒影交相辉映,一对玉盘隔水相望,恰似天上人间同在眼前。 难怪要在湖边赏月,真是好看,琉璃看着笑了。 只是太静了些,没有说话声,没有风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铮得一声琴鸣打破了天地间的静谧,众人循声四顾,不见人影只闻其声。 琴声轻快悠扬丝丝缕缕,令人心生愉悦,再看眼前景色,碧月清辉湖光山色,多了灵动添了色彩,美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 如镜的湖面无风漾动,一叶扁舟划过水面,带起两道粼粼的波纹。 舟中一人盘膝而坐,抚着面前的七弦琴。 扁舟向着赏月搂渐渐靠近,泊在楼下石阶旁。 余音袅袅中,一人拾阶而上,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影出现在楼梯口。 “皇上驾到。”一个尖细的嗓音喊了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直直看了过去。 皇上穿一袭月白色长衫,云淡风轻走了进来。 “果真是皇上。”春芳一声呼,皇后回过神,领着众人福身下拜。 皇上居中坐下,和气说道:“免了,都坐吧。” 众人各各归位,皇后笑道:“皇上今日好兴致。” 皇上嗯了一声,德妃笑道:“臣妾没听出来是什么曲子。” “随性而奏,应时应景而已。”皇上道。 秦美人笑道:“臣妾没听懂。” “你觉得心情愉悦,月色更美,那就是听懂了。”皇上说道。 这么说来,我听懂了?琉璃欣喜中又觉怅惘,琴音尚未听够,就没有了。 秦美人哦了一声,带几分调皮看着皇上:“臣妾只顾着琢磨宫商角徵羽了,没有仔细体会曲中意味,皇上可能再抚一曲?” “你既能琢磨出宫商角徵羽,应是擅音律,就由你来给大家助兴吧。”皇上道。 “臣妾会弹琵琶。”秦美人笑道。 皇上点头,有女官捧了琵琶过来,秦美人笑道:“那臣妾就献丑了,弹奏一曲《浔阳月色》。” “不好。”皇上摇头,“还是弹奏《阳春》吧。” 秦美人说一声是,拨响了琴弦,这是琉璃第二喜欢的琵琶曲,她听得十分高兴。 一曲奏罢,众人齐声喝彩。 秦美人看向皇上,皇上点头:“还不错,再来一曲《海青拿鹅》。” 这是琉璃最喜欢的曲子,她兴奋起来。 又一曲奏罢,众人喝彩声不断,秦美人搁下琵琶,笑道:“臣妾黔驴技穷,不敢再献丑了。” 皇上点点头,举起面前的酒盏,皇后德妃秦美人忙忙跟着举杯相庆,席间渐起欢声细语,皇后与德妃问些从京中来往行宫的见闻,秦美人笑着回答,皇上不怎么说话,偶尔嗯一声算作回应。 琉璃看着窗外,圆月升上东山,月华如酒,分外醉人。 微醺而陶然的时候,皇上突开口唤一声琉璃。 琉璃茫然看了过去,好像有人在叫我。 “琉璃,倒酒。”皇上又道。 我笨手笨脚的,为何让我倒酒?琉璃还是茫然,呆立不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看着她,双目中的笑意一闪而逝。 春芳狠狠捅了她一下,秋荣轻声说道:“打盹了不是?还不快去给皇上倒酒?” 琉璃这才挪步过去,跪坐在皇上面前的矮几旁,打起精神斟酒。 斟好一盏刚要起身,皇上说道:“既打盹了,就罚你跪着。” 琉璃跪坐着心想,比站着舒服多了,只是看不到月亮。 皇上看她一眼,轻声说道:“你挡住朕看月亮了,跪到这边来。” 琉璃忙忙挪过去,一抬头,皎皎圆月正冲着她微笑。 皇后一笑,举杯道:“许久没有听到德妃妹妹的箫声了。” 德妃饮尽一杯,示意女官捧过一管紫竹洞箫,笑说道,“那臣妾就献丑了。” 一曲《秋思》奏罢,德妃笑道:“臣妾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了,若是丽妃妹妹在,对月起舞才是赏心悦目。” 皇后看一眼皇上,皇上低头饮酒,似没有听见。 “不如让众位司乐女官前来助兴,我们只管吃酒赏月。”皇后对德妃笑道。 德妃与秦美人笑说声好,皇后一声令下,众位候命的司乐女官从楼下缓步而上。 上来各各就位,乐曲尚未奏响,湖对岸有乐声飘渺而来,凄婉哀怨如泣如诉。 空气中起了凉风,天空蓝得深远,升上中天的圆月清冷孤单,琉璃低下头不忍再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皇上皱眉看向皇后:“何人安排的曲子?” “没人安排。”皇后忙道,“众位司乐女官都在这儿呢。” “是贤妃在吹奏玉笙。”德妃道,“往常年每逢中秋,贤妃都要给康颐太后演奏玉笙,康颐太后十分喜欢呢。” “往常年吹奏的都是欢快的曲子,今年吹的却是《汉宫秋》,贤妃这是有怨气。”皇后一声轻叹,“皇上,贤妃禁足已两月有余,她数次打发人到坤宁宫,跟臣妾说她十分后悔那日所作所为,臣妾觉得,不如招她过来一起赏月。” “事情没成,她自然后悔,若是成了呢?”皇上声音发沉,“嘉柔受到惊吓,文昌被她逼着娶了聂静媛?” “是臣妾的失察。”皇后忙道,“定国公夫人几日前进宫,提起贤妃啼哭不止,令臣妾十分为难。” “贤妃犯了大错,她不知规劝,还啼哭求情,以后不准她进宫来了。”皇上声音更沉。 皇后不敢再说话,德妃低头不语,秦美人托腮看月亮,其余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静谧中只有玉笙的乐音哀戚戚响在耳畔。 “琉璃。”皇上轻声吩咐:“去告诉众位司乐,奏几首欢快的曲子。” 琉璃起身过去,司乐女官一说就懂,丝竹管弦齐声奏响,正是一曲《平沙落雁》,乐曲绵延舒缓,优美动听,玉笙之音被压得减弱,直至消失。 琉璃松一口气,又敢抬头看月亮了。 她悄无声息跪坐回去,看一眼皇上手边空了的酒盏,执起酒壶斟满,桂花的香气飘浮而出,皇上嗅到香气,目光从窗外天空中收回,看向琉璃。 她手里捧着酒壶,抬着头专注看月,脸上染一抹明媚的笑。 皇上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手下稍微用力,酒盏搁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琉璃听到动静,低了头执壶斟满,又抬头看月。 皇上再次一饮而尽,酒盏又是一响,琉璃又低头斟酒。 如是三次,琉璃觉得被扰了兴致,搁下酒壶捧起一碟子月饼,陪个笑脸小声说道:“皇上,酒喝多了伤身,吃块月饼吧。” 皇后看了过来,笑说道:“这桂花酒甚是清淡,难得皇上今夜有兴致,不妨多饮几盏。” 琉璃忙说声是,正要放下碟子,皇上伸手拈起一块月饼,搁进嘴里。 琉璃又斟满一盏酒,几次低头,酒盏一直满着,便安心赏月。 月亮渐渐西移,谨公公几番催促,说时候不早,皇上该就寝了,皇上不耐烦道:“待月亮西落就走。” “皇上,女官们还准备了歌舞为皇上助兴,可要宣她们上来?”皇后笑道。 皇上摆摆手:“歌舞太闹,算了。” 皇后说一声好,无奈看向德妃。 德妃正以目相询,臣妾想回宫了。 看皇后轻轻摇头,只得收起回宫的念头,安心看月,秦美人托着腮帮偷偷打盹,陪侍众人强打着精神,生怕因犯困侍奉不周。 酒菜点心换了数次,茶添了数次,丝竹管弦响了一夜。 直到黎明时分月亮西落,檐外树起的竹灯盏盏亮起,众人已疲惫到极致,惟独琉璃兴致高昂,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一脸满足的笑容。 皇上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说声都散了吧,随即起身向外。 第32章 十六这日,琉璃睡到午后方起。 秋荣与春芳在外闲话,春芳说:“前几年中秋赏月宴,皇上都是稍坐片刻即走,今年怎么来了兴致?湖上泛舟弹琴也就罢了,竟看了一宵的月亮。” “不知道啊。”秋荣道,“大家伙都给累坏了,皇后娘娘这会儿还睡着呢,今日的请安也免了。” “就算不免,也只剩了一个秦美人。”春芳叹气,“这后宫是越来越凋零了。” “不过少了一个董美人,怎么就凋零了?你等着吧,待俞美人生了,咱们这宫里还要更热闹呢。”秋荣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对了,汤呢?今日不去福宁宫给皇上送汤了?”春芳问道。 “送过了。”秋荣笑道,“这一样差事我可不敢忘。” “皇上熬了一个通宵,不也得补觉?你送也是白送。”春芳道。 “你还真说错了。”秋荣笑道,“王谨说,皇上从赏月搂出来后,就到紫宸殿上朝去了,散朝后只浅眠半个时辰,就起来批阅奏折,我送过去的时候,皇上精神抖擞的,而且今日分外高兴,跟我说了好几句话。” “说什么了?”春芳好奇问道。 “就是家常的闲话。”秋荣笑道,“问我有没有补觉,谁在皇后娘娘跟前侍奉之类。” “皇上也会跟人扯闲话?”春芳切了一声,不相信的样子。 “五年了,这是头一回。”秋荣笑道。 琉璃收拾好出了房门,跟二位姑姑行个礼,笑说道:“我去大厨房吃些东西,回头就去皇后娘娘跟前听唤,二位姑姑尽管歇着。” “去吧。”秋荣笑道,“也不用急,皇后娘娘准得睡到午后才醒。” “这孩子倒越来越懂事了。”春芳笑看着琉璃的背影,“我还盼着她能得了空着的阁份,看来是不成了。” “你怎么知道不成?”秋荣笑问。 “七夕那日,皇后娘娘不是吩咐我找几个西域美人吗?阎妈妈在其中挑了一位,本来预备着给成王爷,上回兰夫人一来,娘娘说不能给了,不如送进宫里来。”春芳压低声音道,“如今那美人正在阎妈妈府上受调教呢,等出了师,估计就该进宫来了。” “样貌如何?”秋荣好奇问道。 “皮肤很白头发很黑,胸脯很高腰很细,你想想能有多好看,最好看的是那双眼睛,蓝汪汪得,就跟两汪湖水似的,她看着谁,谁就得陷进去。”春芳笑道。 “有了婉如的前车之鉴,这人不能由皇后娘娘带进宫吧?只怕得另想办法。”秋荣道。 春芳笑道:“这个不用咱们操心,娘娘估计早有想法了,就算娘娘没办法,还有阎妈妈给她做军师呢。” 秋荣笑说也是,歪倒下去闭了眼说道:“我得歇会儿,劳烦春芳姐姐到前面照应。” 春芳说声知道了,为她盖了薄被,笑着走了。 夜里睡下前,秋荣说身子酸疼,头也发胀发晕,红儿忙张罗请来司药女官,彤儿熬药,琉璃喂她喝了药,陪着说些闲话,直到她睡踏实了,嘱咐了红儿彤儿,才回房去睡。 凌晨的时候,红儿敲开她的房门,急惶惶说道:“琉璃姐姐,秋荣姑姑病得重了,发着烧呢,还惦记着要去皇后娘娘跟前服侍。” 琉璃慌忙过去,摁住挣扎着要起身的秋荣姑姑,笑说道:“姑姑既病了,就好生歇着,娘娘跟前那么多人侍奉呢,姑姑就放心吧。” 秋荣挣不过她,无奈躺着说道:“昨日轮到春芳值夜,她一定是累坏了,你告诉她,让她辛苦些,替我盯上半日。” “春芳姑姑最会躲懒,那里就能累坏了。”琉璃嘟囔道。 秋荣嗔怪看着她,琉璃忙道:“我知道了,这就跟春芳姑姑去说。” “还有一件事,半上午给皇上送汤,你替我去吧。”秋荣嘱咐道,“春芳会派小黄门给你领路,到了后先找着谨公公,他让你进去你才能进去,他说不能进,把汤交给他就回来,可记住了?” “姑姑,那是什么汤?竟这样要紧。”琉璃好奇问道。 “就是给皇上滋补的汤,皇上打小每日都喝,身子才一日好似一日,之前这汤都是兰夫人操心,皇上和娘娘大婚后,兰夫人交待给了皇后娘娘,娘娘一日也不曾忘。遇上皇上和娘娘不在一起的时候,娘娘就会嘱咐王谨。总之,这汤皇上不可一日不喝。”秋荣说道。 “知道了,姑姑放心歇着,我一定送到。”琉璃说着话对红儿道,“只司药女官给姑姑看病不行,我看得去请太医。” “我们都是贱命,请什么太医。”秋荣忙道,“还让司药女官过来给瞧瞧就行了。”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整日闲得发慌,怎么就不能给瞧瞧了?”琉璃不服气道。 彤儿在旁说道:“若是请太医,得皇后娘娘准许才行。” “那我跟娘娘说去。”琉璃道。 “不许多事。”秋荣摆摆手,“赶紧当差去,你再不走,我自己去。” 琉璃无奈,出了门往前面而来。 皇后昨日补觉到傍晚,夜里失了困,此时尚未起来,春芳听到秋荣病了,忙打发一名小宫女道:“去告诉秋荣姑姑,就说皇后娘娘这儿有我,她不必担心,只管好生歇着。” 小宫女答应着去了,琉璃笑道:“姑姑也歇会儿去,我在这儿守着,待皇后娘娘醒了,我打发人去叫你。” “没事,我撑得住。”春芳摇头,“娘娘醒来的时候,我与秋荣总得有一个人在跟前。” 说着话身子往下一出溜,靠着廊柱坐在围栏上打盹,琉璃忙让小宫女拿来斗篷为她披上。 日上三竿的时候,皇后醒来,春芳急忙进去服侍,皇后问道:“怎么不见秋荣?” “昨夜里就有些不舒服,今早上重了些,头疼得起不了身,奴婢觉得是中秋夜里着了凉。”春芳忙道。 “赶紧找司药女官给瞧瞧。”皇后道,“我这儿可少不了她。”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娘娘,要不要请太医给秋荣姑姑瞧瞧?”琉璃在旁问道。 皇后蹙眉道:“病得那么重吗?” “没有那么重,不用请太医。”春芳忙笑道,“司药女官看过了,也吃了药,奴婢估摸着,过个一两天准能好。” 琉璃还想说话,春芳狠狠剜她一眼。 “既是不重,让她歇着吧。”皇后道,“别的都好说,谁去送汤呢?” “秋荣说了,让琉璃去。”春芳忙道。 “行吧。”皇后说道。 半上午的时候,琉璃捧着汤钵欲往福宁宫,皇后特意嘱咐道:“福宁宫不比我这里的书房,你不可扰了皇上的清静,更不可随心所欲乱说话。” “奴婢记住了。”琉璃忙道,“秋荣姑姑早起也仔细嘱咐过了。” 皇后点点头:“还有,若皇上问起成王府的事,你可知道怎么说?” “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少说。”琉璃道。 皇后满意一笑,摆手道:“去吧。” 福宁宫离坤宁宫并不算远,只是皇上走的近道,别人是不能走的,琉璃跟着小黄门七拐八绕,到了福宁殿后门,从后门绕到偏门,一眼看到谨公公侍立在门外。 琉璃含笑过去,福身下去轻声说道:“给谨公公请安。” “快些起来。”谨公公笑看着她,“今日怎么是琉璃你来了?” “秋荣姑姑病了,皇后娘娘吩咐我替她来给皇上送汤。”琉璃笑道。 “秋荣病了?病得可重?”谨公公关切问道。 “中秋夜里着了凉,昨日又没顾上补觉,给累着了,发烧头疼,起不了身。”琉璃说道。 “那么重?”谨公公忙问,“可吃过药了?” “吃过了,昨夜里就吃了,今早上不见好,还更重了。”琉璃道,“我觉得司药女官是司药的,看病还得太医,就跟皇后娘娘说给秋荣姑姑请太医,春芳姑姑跟我翻个大白眼。” 谨公公叹息一声:“若是请太医,就是病得厉害,病得厉害就得挪出去,免得给娘娘们过了病气。” 琉璃忍不住一声嗤笑,气道:“不都一样是人吗?” “一样是人,可是不一样的人。”谨公公笑笑,“这是规矩,咱们奈何不了,你告诉秋荣,让她好好养着,等得了空,我看她去。” 琉璃心里骂着这些不人道的破规矩,摸一摸手中棉袋包着的汤钵,笑说道:“还热乎乎的呢。” 说着话递了过去,谨公公笑着接过,对她说道:“你是头一次来,先不用忙着回去,在丹墀上走走瞧瞧,别到大殿正面就是。” 琉璃正好奇呢,兴高采烈到了丹墀边沿向外眺望,这里构造与皇后的坤宁宫相似,只是基座更高台阶更多殿宇更广阔屋檐更宽,房间也多出不少,最让琉璃兴奋的是,这里能望到重重殿宇的尽头,尽头处有绿树,有街道,街道上的人忙碌来去,自由自在。 正看得起劲,就听身后一人说道:“好家伙,今日皇上气性大,可把人给吓死了。” 琉璃转身看去,一位身形高胖面容团白的男子抱怨着,一手扶着谨公公手臂,一手忙着擦拭满额头的汗。 谨公公有些紧张,问道:“皇上生气了?” “生气了。”男子摇着头,“不过不是我招的,应该是我运气差,给撞上了,好像是看了什么奏折,不高兴了。” 谨公公叹一口气,男子也跟着叹气,叹着气一眼看到琉璃,眼眸一亮问道:“这是秋荣姑姑?怎么比上次高了瘦了好看了也年轻了?” “这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琉璃姑娘。”谨公公对琉璃招招手,“过来见过文忠郡王。” 琉璃过来福身行礼,男子松开扶着谨公公的手,站直身子轻咳一声,对琉璃说道:“琉璃啊,听本王一句劝,这会儿别进去见皇上,免得受了池鱼之灾。若是寻常男子,见到你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是舍不得冲你发火的,可皇上不一样,因为他不是寻常男子,他眼里看不到美女。 ” 谨公公扶了琉璃起来,笑说道:“皇上过会儿要出来走动走动,文忠郡王快些回值房去吧。” 文忠郡王一听,慌乱得回头看了一眼,对谨公公拱拱手,还不忘跟琉璃说一声再会,一溜小跑下了汉白玉台阶,灵活得像一只胖兔子。 琉璃忍不住笑,谨公公摇摇头,带着琉璃来到门口,从旁边侍卫手中拿过汤钵,为难看着她,小声说道:“皇上今日动了气,我有些怕。” “那我给送进去吧。”琉璃接过汤钵笑道,“再等可就凉了,秋荣姑姑知道后得埋怨我。 “好,那快进去吧。”谨公公如释重负,揭起帘子大声道:“启禀皇上,琉璃姑娘给皇上送汤来了。” 第33章 片刻寂静之后,里面传出皇上的声音:“让她进来。” 琉璃捧着汤钵刚跨进门槛,刷得一下,谨公公忙不迭放下了帘子。 她眼前一暗,顿住脚步定睛细看,迎面是一架素色的纱屏,纱屏这头空无一物,想来只做进出通道之用,那头则影影绰绰,一切都看不清楚。 绕过纱屏又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第一眼看到的是皇上的宝座,金漆雕龙坐北朝南居中摆放,宝座后是金漆屏风,宝座前有雕龙书案,宝座两旁一边香炉一边铜漏,宝座对面窗下一溜搭着软垫的椅子,陈设疏朗精致,无一件赘物。</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好奇得看了又看,疑惑得扑闪着眼,怎么不见皇上? “皇上?”她试探着叫了一声,没人答应。 四下里一瞧,西边有一隔间,疾步过去探头一看,南窗下摆一张卧榻,北面则有八扇屏风相隔,屏风后想来是皇上的卧房。 她退了出来,又四处瞧了瞧,进来的那扇屏风旁,东边角落里,似乎有一处暗门,过去伸手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是另一处开阔的所在,通透幽静明窗亮瓦,应该是皇上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通到屋顶的书架,只有一张阔大的书案,上面放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占去书案大半,书案对面窗户敞亮,窗下摆一张榻,榻旁矮架上零星搁着几本书。 只是,依然不见皇上。 “皇上?”琉璃又叫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人呢?哪儿去了?” 一个人从奏折后探出头,拧眉看着她。 琉璃哧得一声笑了,笑着说道:“原来皇上在这儿呢,让奴婢好一通找。” “转了一大圈才找着的吧?”皇上的声音有些发沉,依然余怒未消似的。 “皇上又在心里骂奴婢蠢材呢?”琉璃问着话,将汤钵搁在炕几上,笑说道,“也不能怪奴婢蠢吧?毕竟奴婢头一次来。” 皇上唇角一弯,面色缓和下来:“既是头一次来,正好到处走走看看。” “除了西隔间屏风后没去,其余地方都去了。”琉璃笑着又叹气,“只是耽搁了时间,汤都凉了,奴婢到外面给皇上热热吧。” “不必。”皇上说道,“倒了就是。” “倒了?”琉璃惊讶看着皇上,“奴婢来之前,秋荣姑姑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汤了不得,是兰夫人给皇后娘娘的配方,每日专人熬煮,皇上不可一日不喝。” 皇上摆摆手:“搁到门外面去,王谨知道怎么做。” 琉璃说一声可是,皇上道:“三十年如一日喝没用的苦汤,比药还苦上几倍,如果是你,你喝吗?” “如果对身子有益,奴婢会喝的。”琉璃一脸认真。 “这汤的配方,是朕的外祖父求一位所谓的世外高人所赐,朕的母妃打小就喝,依然没活过三旬,所以,此汤无用,喝与不喝都是一样。”皇上说道。 “如果不喝,也许更短寿呢。”琉璃说着话捂了嘴,小声说道,“奴婢说错话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耐心说道:“朕从十二岁时起,就没喝过一口,如今不也好好的?” 琉璃点了点头,却依然不肯拿走,皇上指指她:“你想不想尝尝?” “不尝。”琉璃使劲摇头,“不是说很苦吗?” 皇上从书案后站起身,踱步过来,拿起汤钵搁到门外,回来坐到榻上,看着她不说话。 琉璃想了想,无奈说道:“反正奴婢送到了,皇上喝与不喝,奴婢管不了,那,奴婢告退了。” “不忙。”皇上指指炕几对面,“坐吧。” “奴婢不敢坐。”琉璃忙道,“秋荣姑姑说,奴婢不能与皇上平起平坐,即便皇上赐坐,也只能坐一个矮凳。” “怎么?”皇上哂笑,“进宫半年,就被规矩束缚住了?” “入乡随俗,既来之则安之嘛。”琉璃说道。 “在朕面前不用守规矩。”皇上说道,“你坐下,朕有些话要跟你说。” 琉璃就在榻沿坐了,皇上为她斟一盏茶,问道:“中秋夜里看月,看得尽兴吗?” “尽兴。”琉璃笑了起来,接过茶捧在手里,“水面上看月亮,分外好看。” 皇上嗯了一声:“既尽兴,就不要怨恨朕了。” “奴婢没有怨恨皇上。”琉璃忙道。 “朕没让你跟着去行宫,你白白准备一个来月,心里一定怨恨着朕。”皇上看着她。 “原来奴婢没有猜错,皇上真的是故意的,故意不让奴婢去往行宫。”琉璃紧紧捏住手中茶盏,气愤说道,“不许也就罢了,为何要拿地图和簪子戏弄奴婢?还皇上呢,堂堂皇上为何要戏弄小小的奴婢?” “朕没有戏弄你。”皇上和气说道,“之前确实打算带着你过去,去了后也好看看你怎样逃跑,后来护国将军给朕惹了些麻烦,朕借着去往行宫,带上慧妃前去北部边塞安抚他,那样就顾不上你了,只好把你留在宫中。” 琉璃哼了一声:“看着奴婢怎样逃跑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猫戏耗子吗?” “朕说过,你出宫会有性命危险,眼下还不能离开。”皇上更加和气,“朕知道你在宫中拘束得难受,也知道你在打逃跑的主意,知道去了后你会惹麻烦,可朕还是想带着你,让你去行宫松散松散。” “奴婢知道了。”琉璃低了头,“而且,奴婢早就不恨皇上了。” “那此事就揭过去了。”皇上顿了一下,方继续道,“还有成王府之事,成王让你去他的书房,可吓着了?” “没有。”琉璃道,“奴婢带着头簪呢,那个老爷爷若是敢乱来,奴婢就扎他……” 说着话又捂了嘴,一双大眼带着些惊慌看着皇上。 “对,他敢乱来,你就扎他。”皇上鼓励似的对她说道,“你没有做错。” 琉璃松开手,抿一口茶道:“其实,成王爷不是那个意思。” “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皇上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成王爷说他没去过西域,对西域十分向往,问了一些西域的风光。”琉璃说着话心想,对付皇后的那些话不能跟皇上说,皇上太聪明,不好糊弄,一边想一边说: “成王爷还问,奴婢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要镇国公亲自护送,皇上为何要将奴婢留在宫中,奴婢就老实说自己是个沙匪头子,是皇上的阶下囚,皇上本该杀了奴婢,可奴婢的父亲对皇上有恩,所以皇上就留了奴婢一条性命。王爷听了十分震惊,说道,你竟然是个女匪?本王想错了,又想错了。正说的时候,明月和兰夫人来了,奴婢至今也想不明白,王爷到底是想错了什么。” “不用管他想错了什么,你没事就好。”皇上说道。 “王爷待奴婢十分客气,而且王爷跟奴婢说话的时候,书童和四夫人都在。”琉璃又道,“皇上,此事也揭过去吧。” “那就揭过去。”皇上点点头,问她,“你最近如何?在坤宁宫可还呆得住?” “呆得住。”琉璃说道,“皇后娘娘对奴婢很好,秋荣姑姑和春芳姑姑对奴婢也很好。” “皇后都给了你哪些差事?”皇上问道。 “之前一直没有差事。”琉璃笑了起来,“不过就快有差事了,皇后娘娘说,让奴婢去太医院学推拿呢。” “这桩差事不好。”皇上皱了眉头,“朕给你换个差事。” “什么差事呢?”琉璃有些好奇。 皇上想了想:“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会儿不能说吗?”琉璃扑闪着眼,“还是说,皇上没想好?” “早就想好了。”皇上笑笑,“等到二十一,朕跟皇后说一声,你就有新差事了。” 琉璃点头:“那好吧。” 皇上还想说什么,王谨的声音在书案后响起:“启禀皇上,刘相国来了。” “让他等着。”皇上不耐烦说道。 王谨没了声音,琉璃好奇道:“谨公公的声音怎么如此清晰?” “你过去瞧瞧就知道了。”皇上指着书案方向。 琉璃起身绕到书案后,就见左手边墙上,于高处开了一扇小窗,既可透光通风,又能看到外面的动静,听到外面的声音。 “奏折摞得太高,不过来这边还真看不到。”琉璃趴在小窗上向外眺望着,“看到谨公公了,还有个文邹邹的老爷爷,老爷爷好像很着急,急得团团转呢。” 皇上皱一下眉头,起身对琉璃道:“你在这儿呆着,朕出去见过他就回来。” “不行。”琉璃忙道,“奴婢过来好些时候了,再不回去,秋荣姑姑该着急了。” 皇上看一眼漏刻,惊道:“竟然快午时了?” “是啊,不早了。”琉璃说着话福身告退。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脚步轻快出了书房,弯腰拿起汤钵,她掂了一掂,回头朝他做一个惊讶的表情,意思是竟然是空的。 听到她出了偏殿门,跟谨公公说着闲话,回头透过小窗看出去,刘相国已被王谨让进侧室,应该不会看到她。 又看一眼漏刻,再看一眼高摞的奏折,懊恼拍一下额头。 这些话本来要等到二十一夜里,去了坤宁宫再跟她说的,怎么今日就提起来了? 而且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时辰,耽搁了许多正事。 第34章 二十一夜里,皇上进了坤宁宫,皇后迎上来笑道:“皇上从行宫回来后,臣妾还未与皇上单独说过话,奴婢瞧着,皇上黑了些。” 皇上嗯了一声:“夏日里太阳大,晒黑些也正常。” 皇后等皇上坐了,奉上茶笑问道:“有一件事,臣妾得问问皇上,行宫这些日子里,敬事房是不是需要补档?还是说,让太医给慧妃秦美人丁美人把把脉,看看有没有消息?” “不必。”皇上简短说道。 皇后愣了愣:“皇上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意思。”皇上有些不耐烦。 皇后忙说声知道了,迟疑着说道:“丽妃病着贤妃禁足,俞美人大着肚子,另外三位不得皇上待见,臣妾与德妃年纪又大些,皇上,不如再纳一位美人吧,或者改回祖制,多纳几位也行。” “再说吧。”皇上摆摆手,更不耐烦。 皇后不说话了,默然片刻起身道:“那臣妾给皇上煮汤去。” 皇上点点头,起身往书房里去。 “让琉璃进去伺候吧。”皇后忙道。 皇上皱眉说声不用。 皇后扶着秋荣手臂出了偏门,叹息说道:“自从俞美人有了身孕,皇上对后宫更不上心了,可俞美人肚子里若是公主,皇嗣依然艰难,就算是皇子,只有一个怎么能行?” “皇上春秋正盛,娘娘不必太过忧心。”秋荣忙道,“奴婢今日过去送汤的时候,皇上准奴婢进去了,进去一瞧,奏折堆了半桌子,王谨说,皇上从行宫回来后,除去早朝和接见大臣,夜以继日得批阅,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还是剩着那么多。奴婢觉得,皇上这些日子太累了,便没了别的兴趣。” “是吗?”皇后诧异道,“竟积压了那么多奏折?” 秋荣说是,皇后忍不住抱怨道:“也是,说是去往行宫,可人不在行宫里呆着,奏折没地方送去,可不就积压了许多?这忙和累不都是自找的吗?听康颐太后说,照着祖制,皇上是不能随着性子四处乱逛的,若是非得乱逛,能带回几位佳人也行啊,偏又说敬事房都不用记补档,也不知忙了些什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秋荣不好接话,只轻声提醒:“娘娘小心脚下。” 皇后嗯了一声,又疑惑道:“以前喜欢让琉璃进书房里侍奉,今日怎么也不用了?中秋夜里不是还让她倒酒了吗?” “王谨说,皇上这些日子烦躁易怒,十七上午琉璃过去送汤,皇上跟她说了一阵子话,倒是和气了许多。”秋荣道。 “那就好。”皇后松一口气,“皇上确实说过,跟琉璃说些闲话,能让他心里松快。” “琉璃不怕皇上,跟皇上说话的时候,不像别人那般小心翼翼,而是直来直去,所以皇上才喜欢。”秋荣笑道,“奴婢想着,既然皇上爱跟她说说话,每日上午送汤的差事,不如给了她。” 皇后沉吟不语,秋荣又道:“奴婢就是随口一说,娘娘再仔细想想。” “过会儿晚膳的时候,我问问皇上的意思,皇上若是说行,那就给她。”皇后说道。 晚膳时,皇后提起此事,皇上想了想方道,“她毛手毛脚的,不如秋荣稳重,先让她送上几日,行与不行,以后再说。” 次日,琉璃有了新差事,每日上午去送福宁宫,给皇上送汤。 喜滋滋过去的时候,谨公公对她笑道:“今日来得正好,里面没人。” “我不用进去了吧?”琉璃笑着将汤钵递给谨公公,心想反正也不喝,倒掉就是。 谨公公拱手不接,笑说道:“用不用进去,还得问问皇上。” 说着话高声通禀:“皇上,琉璃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皇上吩咐道。 琉璃轻手轻脚进去,奏折较上次少了许多,挡不住皇上了,一眼就能看到。 “奴婢参见皇上。”琉璃福身行礼,轻声说道。 皇上嗯了一声,依然埋头在奏折中。 琉璃将汤钵搁在炕几上,站着等了一会儿,心想皇上是不是忘了我在?还是说一开头就不知道,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 她想了想,提起汤钵,手下稍微用力,重新搁回炕几上,发出咚得一声轻响。 皇上抬起头,有些好笑看着她:“朕知道你在,先坐下等着。” 琉璃坐下来左顾右盼一阵,无聊得忍不住轻声叹一口气,皇上又道:“手边的架子上有书,可以拿一本看。” 琉璃伸手抽出一本,竟然是南海仙岛的画册。 她津津有味翻看起来,看完一本抬起头,皇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坐在炕几对面。 忙搁下书给皇上斟了茶,皇上问道:“好看吗?” “真好看。”琉璃笑道。 “琼州府刚送来的。”皇上指着那一摞书,“这些都是,你可随意看。” “能拿走吗?”琉璃忙问。 “能啊。”皇上说道,“不过一回只能拿一本,看完了过来换。” 琉璃笑说多谢皇上。 皇上摆摆手,问她:“新的差事怎样?喜欢吗?” “喜欢。”琉璃笑道,“奴婢不喜欢总在一处呆着,喜欢到处走走。” “喜欢就好。”皇上弯了唇角。 “可是,奴婢还是想去太医院学推拿。”琉璃说道。 “为何?”皇上皱眉。 “上午有差事了,下午还没有呢。”琉璃道。 “下午没事可以看书。”皇上道。 琉璃忙道:“下午就是在皇后娘娘跟前干站着,什么也做不了,不能看书。” “那就跟着皇后多听多看。”皇上说道。 琉璃无奈哦了一声。 皇上看她老大不情愿的样子,问道:“究竟是为了有事做?还是为了可以闲逛?” 琉璃小声道:“都是。” 皇上弯了唇角,看着她说道:“推拿是伺候人的差事,朕不许你做。” 琉璃想想也是,在别人身上揉捏来去,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笑说道:“皇上不许做,那就算了。” 皇上点点头,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雕花木盒,打开来,里面分为八个小格,分别放着不同的糖果和小吃。 “你挑喜欢的吃吧。”皇上推在她面前。 琉璃想要推辞,可眼前琳琅满目各式各样,她忍不住伸手,拈一小块姜糖搁在嘴里。 皇上看得直皱眉头,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好吃啊。”琉璃唇角带笑长眉舒展,“甜中带辣,清香爽口。皇上要不要尝尝?” 皇上摇头:“朕吃不惯。” “多好吃啊,怎么会吃不惯呢?”琉璃笑道。 皇上说声等等,起身向外。 不一会儿拿着三个盒子进来,其中一盒子递在琉璃手中:“你爱吃的姜糖,都给你。” 琉璃捧在手中笑道:“皇上既吃不惯,奴婢就拿着了。” 皇上又递过一个盒子:“这是奶酥,骆驼奶做的,西域特产,你应该也喜欢。” 琉璃说声喜欢,又一个盒子递了过来:“这是护国将军进贡的牛肉干,也给你。” 抱了三盒子好吃的在手里,琉璃眉开眼笑:“这些都给奴婢吗?” “都是你的了。”皇上说道,“只是不能拿回去,得搁在朕这儿。” “为何?”琉璃心里颇有些得而复失之感,老大不舍得,问着话将盒子抱得更紧。 皇上摇头:“你抱着三个大盒子回到坤宁宫,岂不是自找麻烦?” 琉璃说声也是,将三个盒子搁在炕几上,一一打开来,每样拿几个装在荷包之中,捏一捏鼓囊囊的荷包,满足得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看着她,也忍不住笑,笑着摆手道:“回去吧。” 次日再来,不像上回进东偏门,而是走西偏门,谨公公指着门外站着的侍卫,对琉璃道:“这是大盛,以后你过来就找他。” 大盛揭起门帘,声如洪钟说道:“琉璃姑娘请。” 琉璃进去一瞧,这扇门通着西隔间,正是摆着一张卧榻,通向皇上卧房的那间。 谨公公跟着进来,笑着嘱咐道,“皇上吩咐,西隔间清净,琉璃姑娘以后进来这里就好。” 琉璃哦了一声,疑惑道:“谨公公,只要汤送到就好,我是不是不用进来?” “皇上吩咐说,他准许了,琉璃姑娘才能走。”谨公公笑道。 琉璃腹诽不已,万一忙起来,把我给忘了,我就在这儿死等着不成? 谨公公笑道:“你放心,若是等得久了,我会提醒皇上的。” 琉璃这才放心,笑说道:“多谢谨公公。” 谨公公又指指卧榻两旁立起的架子:“琉璃姑娘呆着无趣的话,上面这些东西,你随便看随便吃随便玩。” 琉璃看看架子上,有诱人的果子点心,有一格子书,另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笑说道:“我知道了,让谨公公费心,多谢多谢。” 谨公公摇摇头,拿起汤钵,笑着走了。 琉璃看着那些果子点心,昨日皇上赏赐的三大盒子放在最前面,一格子书正是昨日看过的南海仙岛画册,那些新奇的玩意儿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应是消磨时间所用。 谨公公可真是细心周到,琉璃心想。 第35章 嘴里含一颗姜糖,翻看完一本画册,又拿一副唐图,随心所欲拼出各种形状,拼一会儿看向别的,鲁班锁九连环太费心思,打双陆下棋没有对手,百无聊赖伸个懒腰,左右看了看,目光被卧榻对面的八扇屏风所吸引。 紫红色的木架镂空雕花,中间镶嵌着白石,也许是白玉或者白瓷? 她忍不住好奇,下了榻走过去凑近了细看,看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触手细腻润泽,微温而不冰凉,原来是白玉。 看屏风的构造,白玉上应该可以写字或者画画,可眼前的八块白玉,却连墨点也无,琉璃微弯下腰仔细端详,白玉的细纹里分明有墨汁浸染过的痕迹,乍一看看不出来。 正端详的时候,身后有人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这上面应该写过字,或者画过画,后来给擦掉了。” 琉璃说着话起身回头,皇上站在身后看着她。 她待要行礼,皇上摆摆手:“免了。” “皇上,这白玉屏风原先是怎样的?”琉璃笑问。 “这屏风到朕手里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那时候朕年少轻狂,在上面写了一些诗句,年长后觉得可笑,就擦掉再未写过。”皇上道。 “皇上写了些什么样的诗句呢?”琉璃问。 “就是一些励志的,自以为深沉的,刻意要与众不同的,或者想要惊世骇俗的。”皇上抿一下唇,“不提也罢。” “奴婢明白了。”琉璃笑道,“就是说,皇上也有闹别扭的年纪。” “什么是闹别扭的年纪?”皇上有些好奇。 琉璃想了想,笑说道:“奴婢的师兄生性醇厚,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突然变得凶狠,以前很怕奴婢的父亲,那时候竟然开始跟父亲顶嘴,父亲气得要重罚他,被奴婢的母亲拦住了。 母亲说这么大的孩子,都会别扭那么几年,你打他骂他,还不如不理他,由着他去,过个两三年就好了。 果真如母亲所说,过了几年他自己好了,那个性情醇厚的师兄又回来了。 可师兄刚好,师弟又开始了,说话行事都要拧着,跟所有人作对,父亲很头疼。 其实细论起来,奴婢也有那样的时候,只是没有他们闹得厉害。” 皇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有顿悟,一直想不明白的事,今日突然就明白了。 既然人人如此,想到那几年的自己,似乎也没有那般不堪。 他看向琉璃,琉璃依然盯着那屏风,看着看着恍然大悟:“皇上,这架屏风是从云楼搬过来的,对不对?” 皇上有些意外,点头说是。 “原来如此。”琉璃欣喜说道,“兰夫人提起来的时候,奴婢十分好奇,好奇皇上会在卧房里摆放什么样的屏风,思来想去总想不出,今日见了,才知道是这样的屏风。” “是怎样的屏风?”皇上问道。 “镂空雕花的紫檀外框,华贵精致美妙绝伦,内嵌之物温润如玉,坚硬如石,细白如瓷,本可随意写画,却全部留白,给人以无限遐想。”琉璃转头看向皇上,眼眸亮晶晶得,“只有这样的屏风,才配得上云楼。 皇上避开她的目光,到榻上坐了,默然片刻方问:“你觉得,云楼如何?” 琉璃赞叹道:“是个绝好的地方。” “怎么个好法?”皇上问道。 琉璃笑道:“楼下是给外人看的,清新雅致得恰好好处,楼上是自己独享的,则随性恣意,开阔旷达。” 皇上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双眸骤然亮起,亮得出奇。 琉璃看着屏风步步后退,退回到榻上坐了,笑着看向皇上,皇上敛眸不语。 “对了,皇上为何把那幅画给拿走了?”琉璃沉浸在对云楼的喜爱当中,想着第二次前往时看到的情形,忍不住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嘴唇动了一下,轻咳一声方开口道:“朕怕贻笑大方。” 琉璃从屏风上收回目光,斟一盏茶递了过去,笑说道,“皇上是不是忙得忘了喝水?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皇上仰脖子一口喝干,又将茶盏递了过来,琉璃又斟一盏,皇上接过去又喝半盏,琉璃问道:“皇上说的贻笑大方是何意?皇上觉得那幅画不好吗?” 皇上喝光剩下的半盏,方道:“朕喜爱摩诘居士的诗,那幅画是读了他的诗,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画出来的,后来到过真正的大漠才知道,大漠之广袤无垠,不是一幅画能描述出来的,朕想到你会看见那幅画,觉得汗颜无地。” “其实,奴婢看到那幅画的时候,突然就想家了……”琉璃以为自己可以说得云淡风轻,话一出口,鼻头已是发酸,低头掩饰着轻声说道,“能让奴婢想家,说明画的意境足够,皇上无需汗颜。” “让你想家了吗?”皇上声音温和得发软,“害你想家,更要拿走了。” “皇上,其实,奴婢的家已经……”琉璃抬起头看着皇上,欲言又止。 “朕知道,朕都知道。”皇上温润的目光锁住她,安抚着她,“镇国公都告诉朕了。” “奴婢这会儿不想提起。”琉璃又低了头。 “那就不提。”皇上忙道。 “过去这么久了,奴婢想都不愿去想。”琉璃又说。 “那就不要去想。”皇上搁下手中茶盏,从架子上拿下姜糖盒,递在她手里说道,“吃些爱吃的,就不会想了。” 琉璃接过去搁在炕几上,小声道:“奴婢不想吃。” “那就不吃。”皇上想了想,拉开炕几下的抽屉,“你看看这个。” 说着话打开手中的瓷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排小东西,小东西被一团洁白细嫩的柔丝包裹着,看上去软绵绵毛茸茸的。 “这是什么?”琉璃好奇心起,暂时压下了难解的心思。 “藕丝糖。”皇上递到她面前,“你尝尝。” “这是用来吃的?”琉璃手指尖轻轻点上去,“还以为是没孵化的蛋呢。” “是吃的没错,你尝尝看。”皇上鼓励道。 看琉璃依然犹豫,皇上道:“这是朕的外祖家才有的特产,朕小时候吃了苦药,母妃就给一块藕丝糖吃,只要有了藕丝糖,多苦的药,朕都喝得下去。” 琉璃试探着拈起一颗搁进嘴里,甜而不腻酥脆清爽入口即化,那股清甜顺着喉头,一直化到了心里,她又拈起一颗。 连吃了三颗,不满看向皇上:“藕丝糖这样好吃,皇上昨日为何没拿出来?不过也难怪,这样的好东西,谁又能舍得呢。” “今日早晨,成王府刚送来的。”皇上说道,“不过,朕小时候有了藕丝糖,确实不舍得分给任何人,就连妹妹也舍不得。” “皇上不是最疼妹妹吗?”琉璃话一出口,跟着解释道,“奴婢听成王爷说的。” “朕是疼她,可她身强体壮,用不着吃苦药。”皇上摇头,“而且母妃给的糖总是平均分为两份,只不过她嘴馋吃得快,总在朕的前头吃完,然后就来抢朕的那份。” “抢的过吗?”琉璃问道。 “不舍得归不舍得。”皇上叹口气,“可架不住她起腻撒娇得纠缠,只能答应给她,她也乖巧,每回只拿一颗,怕我喝药后没得吃。” “有兄弟姐妹真好。”琉璃羡慕不已,“可惜奴婢是独生的女儿。” “没有兄弟姐妹,能有知己好友也很好。”皇上说道,“朕听说,你与文昌的夫人明月甚是合得来,为何?” “就是一见如故。”琉璃扑闪着眼,“奴婢没想过为何。” “许多时候,挚友甚至胜过兄弟姐妹。”皇上看着她,“朕也羡慕你得遇挚友。” 琉璃就笑了,带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皇上看她笑了,也不由扬唇轻笑,笑着说道:“朕已命钦天监选定了日子,很快就会赐下郡王府给他们夫妇,待他们搬进去,皇后的懿旨一到,你的好友就是郡王妃了。” 琉璃心中一喜,因替明月高兴,将刚刚的不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高兴了?”皇上看着她。 琉璃笑着点头,皇上笑笑:“既高兴了,回去吧,朕还得接着忙去。” 琉璃福身告退,皇上将一盒藕丝糖递在她手中,说道:“都拿去吧。” 琉璃摇摇头,拿出几颗搁在荷包中,笑说道:“奴婢多谢皇上割爱。” “回去吧,明日再来。”皇上轻笑着摆手。 琉璃含笑到了门口,待要跨出门槛,心中突生疑惑,我没有兄弟姐妹,才会羡慕皇上有妹妹,皇上羡慕我得遇挚友,难道皇上没有挚友吗? 疑惑着回头看过去,不想皇上也正在看着她。 二人的目光骤然撞在一起,皇上皱了眉头。 琉璃看做是不耐烦,忙忙陪了个笑脸,匆匆抬脚离去。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待她背影消失,转头看着那架白玉的八扇屏风,枯坐半晌渐渐展眉,拈起一颗藕丝糖搁进嘴里,起身疾步向外。 第36章 其后琉璃再去福宁宫送汤,架子上好吃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合她的口味,一摞书看完,会再换上几本,都是她爱看的,好玩的她都玩了一遍,不会玩的则等着向皇上请教。</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可是,她好几日没见着皇上,三十这日,正看书的时候,皇上进来了,进来坐了一会儿,琉璃趁机请教几个生僻的字,皇上很耐心得给她讲解,讲解完问她会了没有。 “会了。”琉璃笑道,“奴婢给皇上斟一盏茶,以表谢意。” 皇上弯了唇角,接了茶却没有喝,认真看着她,抿一下唇摆手道:“朕今日繁忙,你先回去吧。” 琉璃觉得奇怪,皇上今日亲自过来,就为了说这句话? 这样的话,让谨公公来说不就行了? 初一傍晚,皇后刚用过晚膳,德妃派人过来传话,说俞美人在园子里散步时突然腹痛,请皇后娘娘尽快过去。 皇后慌忙带人前往,坐着肩舆之上,一路不停催促快些,再快些。 到了景福宫,一切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德妃迎上来笑说道:“虽说日子提前了些,好在臣妾早有预备,太医说俞美人脉象平稳,胎也养得极好,娘娘请放心吧。” 皇后松一口气:“这样说来,是万无一失了?” “臣妾不敢说万无一失。”德妃忙道,“稳婆说俞美人骨盆较窄,生产时只怕要受些罪。” “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都得去鬼门关走一遭。”皇后叹口气,“走吧,瞧瞧她去。” 两个婆子把皇后拦在了门外,正是李姑姑和崔姑姑。 李姑姑板着脸说道:“产房里这会儿正乱着,皇后娘娘不能进去。” 皇后点头,问德妃道:“怕我们进去添乱不是?” 德妃点点头,崔姑姑大声道:“不错。” 皇后不以为杵,隔着门往里瞧了瞧,帘子挡得严严实实,侧耳听了听,静悄悄得没有任何动静。 “还没动静呢,过会儿再来吧。”说着话转身欲走,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呻吟声,皇后忙大声道:“俞妹妹,我看你来了。”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俞美人声气虚弱得回应。 “你别怕。”皇后说道,“我和德妃就在门外守着,已经派人告诉了皇上,皇上很快就到。” “臣妾不敢劳烦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更不敢惊动皇上。”俞美人诚惶诚恐,“娘娘若是体贴臣妾,就让琉璃进来。” 皇后愣了愣,转头寻找琉璃。 “晚膳后无事,琉璃回房去了,没有跟来。”秋荣忙道。 春芳也道:“她一个姑娘家,进产房不合适吧?” “皇后娘娘。”俞美人的声音大了些,“琉璃是臣妾和孩子的救星,有她在身边,臣妾才能安心。” “姑娘家怕什么?俞美人生产要紧。”德妃笑笑,“樱桃不也在里面?” 皇后点点头,唤一声秋荣:“快,打发人去叫琉璃过来。” 秋荣说一声可是,皇后斥道:“都什么时候了,快去,你不去,让春芳去。” 春芳答应着去了,俞美人说一声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忙道:“你就别说话了,攒着力气生孩子用。” 德妃唤来一位稳婆,问了几句话,稳婆说刚开始疼,且得等呢。 “太医们也很快就到。”德妃笑道“皇后娘娘在这儿站着,俞美人反倒紧张,咱们还是进殿内等着去吧。” “进殿内心里更慌,就站在这儿陪着俞妹妹吧。”皇后说道。 琉璃进来的时候,几位太医已经到了,提点张大人正弯着腰,向皇后和德妃禀报把脉的详情。 春芳看到琉璃进来,对皇后小声说句什么,皇后示意张大人稍等,对琉璃招招手。 琉璃快步过来,轻声问道:“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 皇后道:“你进产房里陪着俞美人,跟她说说话,给她鼓一鼓劲。” 琉璃说好,抬脚进了产房。 樱桃眼尖,看到琉璃身影,欣喜对俞美人道:“娘子,琉璃姑娘来了。” 俞美人从产床上仰起头,看着琉璃笑笑:“总算见到你了。” 琉璃忙到了近前,笑着说道:“奴婢早就应该过来看看娘子。” “我知道。”俞美人躺下去闭了眼睛,“我知道的,我这里不能来,谁都不能来,也不敢来。” 说着话眼泪滑了下来,摸索着找上琉璃的手,一把握住了,轻声说道:“若是我神志不清了,昏迷了,你帮我看着,防着有人动手脚,若是要在大人和孩子中选一个,就选孩子,我死后,你帮我告诉皇上,孩子交给慧妃娘娘抚养。” “娘子别胡思乱想。”琉璃忙道,“皇上就快来了,有皇上为娘子做主,没人敢胡来。” “你答应我,我求你……”俞美人话音顿住,手猛得攥紧了琉璃的手,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是不是疼得厉害?”琉璃看着她痛做一团的脸,忍着手上的疼说道,“如果疼得厉害,你就大声喊,喊出来也能轻松些。” 俞美人不说话,她紧咬着唇憋着气忍着疼,实在忍不住,唇边就溢出细细的呻吟。 “我们娘子就是这样,万事忍着。”樱桃心疼得直抹眼泪,“这会儿听到皇上快来了,她更不会喊了,生怕惹皇上不快。” “哎呀。”琉璃急道,“都什么时候了,疼了就喊,还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 两位稳婆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说道:“娘子,这位姑娘说得对,都这时候了,娘子就别忍着了,过会儿生的时候,这样忍着可没法用力。”</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俞美人紧闭着眼死命摇头,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疼过这一阵,俞美人如释重负,看着琉璃笑笑:“你看,我忍过去了。” 两位稳婆忍不住摇头,琉璃笑着抽出手,偷偷甩了几甩,又握住她手笑道:“是啊,忍过去了。” 疼痛的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剧烈,琉璃的手越来越疼,俞美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只是,她依然不肯喊出声。 等到终于忍不住喊出来的时候,声音却似孱弱的小猫,她已忍得没了力气,她嘶声哭叫着:“我不行了,我快不行了,我要死了……” 稳婆连声喊着娘子用力,再用力,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娘子,可不能睡过去啊,睡过去可就完了。”稳婆喊道。 琉璃一听,用力拍一下俞美人的脸,大声说道:“你正值青春,眼看着就要封妃,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可得撑住了。” “董妹妹?”俞美人睁着迷茫的眼,微笑道,“是董妹妹,只有你常把荣华富贵挂在嘴上,你看我来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很孤单,我很想你……” 琉璃一听她不停念叨死人,知道她已神志不清,心下一急,更加用力拍在她脸上,大声道:“你想想皇上,皇上在外面等着你的好消息呢,你那么爱皇上,你要是睡过去,就再也见不着皇上了。” “皇上?”俞美人虚弱笑笑,“我不爱皇上,皇上是不能爱的,你得敬着他怕着他,你想要的,他才会赏赐给你。” 这也不行?琉璃看她更加虚弱,一边拍着她脸一边大声道,“你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不用力,他怎么出来?”喊着灵机一动,呀一声道,“我看到了,孩子出来半个了,是个公主,漂亮的小公主,长得像你,樱桃你快看,小公主跟俞娘子一摸一样……” 琉璃话音未落,俞美人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她声嘶力竭得喊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两位稳婆先是惊呆,继而忍不住笑,笑着喊道:“对,娘子就这么喊,一边喊一边用力,孩子出来了,露头了……” 俞美人喊声更大,樱桃头前脚后得奔忙,在琉璃耳边小声说道:“看不出来是皇子还是公主,也看不出长得像谁,你怎么看出来的?” 琉璃的手被俞美人死死攥着,疼得龇牙咧嘴,顾不上理她。 她的手快要断了的时候,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俞美人手一松,晕厥过去。 琉璃甩着手,长长吁一口气。 稳婆抱起孩子,冲着外面笑道:“奴婢们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道喜,俞娘子生下一位公主。” 外面沉寂片刻,传来皇后的声音:“公主也好。” 然后是德妃的声音,含着真心的喜悦说道:“快,快去告诉皇上,是位公主。” 脚步声杂沓而去,过一会儿听到皇上在外面问:“俞美人可好?” 琉璃正低头关切看着俞美人,虽然面色苍白汗出如浆,紊乱的呼吸已渐渐平稳,听到皇上问话,顺口回道:“俞娘子很虚弱,晕厥了过去,女医正为她把脉呢。”停了一会儿又道,“女医说俞娘子无碍,只要安养就好,皇上放心吧。” 皇上在外嗯了一声,看了皇后一眼,问她道:“琉璃为何在里面?” 皇后愣了愣,德妃忙道:“俞美人哭着喊着让琉璃作陪,琉璃热心,拔脚就冲了进去。” 皇上默然半晌,突然问道:“能看看孩子吗?” “能看吗?”皇后也跟着问道。 “皇上和娘娘还是等会儿再看。”德妃忙道,“产房尚未收拾,孩子出来再招了风。” 稳婆隔着帘子笑道:“德妃娘娘说得对,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等上一等。” 皇后忙道:“这儿人多,太过闹腾,不如各自回去,让咱们的公主和俞妹妹好生歇息。” 皇上说一声好,外面渐渐安静,只余侍奉的人在稳婆指派下,挪了俞美人母女回到卧房,又有锦绣指派着人将产房收拾干净。 樱桃不肯让琉璃走,拉着她进了俞美人卧房,一会儿看看安睡的俞美人,一会儿看看隔间内吧嗒吧嗒吃奶的公主,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 黎明将至的时候,俞美人从昏睡中短暂醒来,看到樱桃和琉璃守在床前,虚弱对琉璃笑笑,唤一声樱桃道:“累了琉璃一夜,快些请她去歇着。” 樱桃这才想起来,抱歉看着琉璃,琉璃笑道:“你也很累了,不必管我,我先回坤宁宫去,得了空再过来。” 出了俞美人卧房来到外间,刚要出偏殿门,就看到窗下榻上坐着一个人。 她凝神看过去,竟然是皇上。 第37章 偏殿中没有亮灯,皇上坐在黑暗中,弯着腰低着头叉着双手,一动不动。 “皇上?”琉璃轻声叫道。 皇上猛得抬起头来,惊问道:“孩子有事?” “孩子没事。”琉璃忙道,“小公主吃饱后睡着了,睡得很香。” 皇上如释重负,点头道:“没事就好。” “皇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琉璃靠近几步,轻声问道。 皇上看着她,半晌方道:“琉璃,是你啊。” “是奴婢。”琉璃笑笑,“皇上是不是紧张了?” “没有,没有紧张。”皇上搓了搓手,挺直了脊背。 琉璃想了想,问道:“皇上要不要进去瞧瞧小公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能瞧吗?”皇上忙问。 “能啊。”琉璃道,“奴婢瞧过许多次了。” 说着话朝皇上招招手:“奴婢带着皇上进去。” 公主的小床就在俞娘子卧房隔壁,琉璃与皇上一前一后进去时,公主睡得正香,乳娘坐在旁边打盹,琉璃端起罩灯,柔和的光照在小床上,回头朝皇上轻声笑道:“皇上快过来看。” 皇上轻手轻脚走过来,憋着气紧抿着唇,两眼一瞬不瞬得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小婴儿的脸皱巴巴的,脸上红一团黄一团,柔软的头发从小帽子里滋出来,小小的身子仰面躺着,又安静又柔软,看着看着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婴儿的脸,又找上她的小手,轻轻碰了一碰,又嗖得缩了回来。 琉璃忍不住笑,乳娘听到动静,猛得睁大了眼,慌乱看看皇上,又求助看向琉璃,琉璃轻轻嘘了一声,笑道:“没事,你呆着就好。” 乳娘那里还敢呆着,手忙脚乱站起身,猛得磕下头去,皇上摆摆手,低声道:“起来吧,好好照顾公主。” 说完抬脚向外,琉璃跟了上去:“皇上可要去瞧瞧俞娘子?” “不去了,让她歇着吧。”皇上头也不回。 “可是。”琉璃有些不满,“俞娘子生产后虚弱不堪,皇上不该去看看她吗?” “朕去了,她又得诚惶诚恐,还怎么安心休养?”皇上说道,“朕不去,她更自在些。” 琉璃哦了一声:“那奴婢错怪皇上了。” 说着话来到外间,皇上问道:“你要回坤宁宫吗?” “是。”琉璃点头,“奴婢一夜未睡,得回去歇会儿。” “走吧。”皇上说道,“朕也一起过去。” 到了门口脚下顿住,回头对琉璃说声等等,拉开门唤一声王谨,说道:“让外面的人都散了。” 琉璃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竟空寂无人。 出了景福宫,谨公公悄无声息跟了上来,将手中提着的灯笼递给琉璃,又悄无声息隐身到暗了影里。 皇上歪头看向琉璃,问道:“困得受不住了?” “还好。”琉璃摇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是俞娘子的叫声,又是小公主的哭声。” 说到小公主,琉璃笑了起来。 “那就走着过去。”皇上说道。 夜色未央清风拂面,脚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琉璃笑说声好。 二人安静走着,皇上突然开口道:“其实,昨夜里,朕有些怕。” 琉璃有些惊讶,皇上也会怕吗? 她看一眼皇上,没有说话。 “妹妹出生的时候,朕五岁,却清晰记得自己害怕极了,害怕母妃会死,又害怕她身旁那个小东西,会碎了,或者不见了。朕彻夜守在她们房中,直到困得受不住,趴在母妃床边睡了过去。” 皇上说道,“母妃一天天好起来,可妹妹还是那样娇小,朕就赖在妹妹房中不走,母妃无奈,只得让人将朕的床挪了过来,朕在妹妹房中睡了一年,直到她会走路了,能开口说话了,才搬出去,搬出去后的每个夜半,都会到妹妹房中看上一眼,看到她在,才能放心继续去睡。” 琉璃听得忍不住笑:“皇上对小公主,也是如此吗?” “好一些,但还是怕,怕她有什么不好。”皇上轻声说道。 “所以皇上在外守了一夜?”琉璃问道。 “朕是天子,自有神明护佑,朕守着她,魑魅魍魉不敢靠近。”皇上傲然说道。 琉璃又笑:“那皇上就是辟邪的门神呗。” “可以这么说。”皇上也笑了,笑着说道,“孩子像她的姑母,很漂亮。” 明明是皱巴巴一团,所有刚出生的孩子都长得一样,琉璃想着笑道:“软绵绵毛茸茸,跟只小猫咪似的。” “你是说不好看?”皇上有些不悦。 “奴婢没有说不好看,只是说很可爱。”琉璃忙道。 皇上嗯了一声:“又好看又可爱吧?” “是,又好看又可爱。”琉璃笑道,“没想到皇上这么喜爱孩子。” “你不喜欢吗?谁会不喜欢?”皇上问道。 “若是皇子,皇上会不会更加欢喜?”想起皇后盼皇嗣心切,琉璃忍不住问道。 “做朕的儿子,会很辛苦。”皇上说道,“还是晚些再来吧,待朕做得更好,前朝更稳固,后宫更安宁。否则,朕不忍心……” 皇上没有说下去,琉璃叹息道:“皇上何不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遭殃的会是孩子。”皇上摇头。 “奴婢不明白。”琉璃扑闪着眼。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皇上哂笑。 前方拐个弯进了一条林荫小道,两旁大树的树冠交叉,投下的浓重的阴影,使得黎明前的夜色更加黑浓,琉璃将手中灯笼举高一些,觉得手臂有些发酸,想要换另一只手,碰到灯笼手柄的霎那,忍不住嘶了一声。 皇上顿住脚步看着她:“灯笼烫了手?” “不是。”琉璃举一下左手,笑笑说道:“被俞娘子捏的,有些疼。” 皇上伸手夺过灯笼,往她手上一照,昏黄的灯光下,从手腕到手背,满是淤痕。 琉璃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笑道:“看着有些吓人,其实不怎么疼。” 皇上没有说话,往前方看了一眼,突然伸手过来,圈住了她的手腕。</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挣扎一下,皇上说声别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圈着她手,穿过小道进了一条花径。 过了花径,又穿过一片树丛,前方出现一座紧闭的宫门。 皇上朝着宫门踢了两脚,踢得咚咚作响。 宫门吱呀开一条缝,有个小黄门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嗖得缩了回去,尖声嚷道:“干爹,外面站着一个人,像是你说的皇上,又高又瘦,袍子上绣着龙纹……” “扯你娘的蛋,皇上能来咱们这儿?做梦了吧你?老子睡得正香呢,被你惊了觉,再嚷嚷,让你喝老子的尿。”里面有人骂道。 琉璃忍不住嗤得一笑,皇上皱了眉头。 伸脚再要去踢,王谨从后面跑了过来,抹一抹额头的汗,清一清嗓子喊道:“陈福,我是王谨,皇上驾临咸安宫,还不滚出来接驾?” 里面短暂的沉寂之后,宫门豁然开启,几个人连滚带爬跑出来,跪在了道边,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一连声道:“奴才陈福给皇上磕头,奴才不知皇上驾临,怠慢了圣驾,求皇上打死奴才。” 他身后的人跟着他喊:“奴才们怠慢了圣驾,求皇上打死奴才们。” 皇上谁也不理,将灯笼扔给王谨,圈着琉璃手腕径直向里。 王谨将灯笼扔向陈福,抢前几步跑了进去,大声喊道:“皇上驾到,请慧妃娘娘接驾。” 殿内灯光骤然亮起,两位姑姑领着几个宫女小跑步出来,跪在了石阶旁,一个姑姑磕磕巴巴说道:“不知,皇上驾临,奴婢们,有失远迎……” “慌什么?”殿内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不紧不慢说道,“皇上且容臣妾梳妆。” 皇上带着琉璃上了石阶,闯入殿中,拧眉道:“朕找你治伤来的,不必梳妆” 妆台前的女子盈盈站起,转过身来,身高中等,腰身细瘦,一张未施脂粉的素面,五官温柔可亲。 琉璃好奇看着这位只闻过其名、未见过其人的慧妃。 慧妃则看一眼皇上,又看一眼琉璃,目光停留在皇上牵着琉璃的手上。 琉璃挣了挣,皇上的手跟铁钳似的,怎么也挣脱不开。 这一路上,她已经过无数次徒劳的挣扎,无数次心想,皇上看着瘦,力气倒挺大,也许是我今夜里太累了,使不上劲儿? “谁受伤了?”慧妃慢吞吞问道。 “你看看她的手,左手。”皇上终于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慧妃移步过来,将琉璃的手托在掌心,不由嘶了一声,责怪看向皇上:“这是被皇上捏的?怎么下这样的狠手?再捏得狠些,非断了不可。” 说着话拉着琉璃坐到榻上,上下左右仔细看过,轻轻分开她的手指,不由又嘶了一声:“指缝里都破皮了,很疼吧?怎么没事人似的?” 说着话看向琉璃:“是不是皇上太凶?你不敢喊疼?” “不是朕捏的。”皇上忍不住说道,“她是替朕受过。” “皇上这话没头没脑,我听不懂。”慧妃摇摇头,唤一声来人,吩咐道,“药房里架子上第三层,白色的瓷瓶,去拿过来。” 一位姑姑答应着,小跑步来去,捧过来一个瓷瓶。 慧妃打开瓷瓶,捧着琉璃的手,轻轻柔柔为她上药,上着药不时为她吹上一吹,吹着又说:“哎呀,得多疼啊,你是铁人不成?” “奴婢向来迟钝,而且一夜未睡,困得有些糊涂,不觉得疼。”琉璃笑道。 女子瞄一眼皇上:“一夜不让人睡?皇上,你折腾得有些过分了。” “她确实一夜未睡,朕也一夜未睡。”皇上说道。 慧妃嗤得一声笑了,笑着看向琉璃。 第38章 琉璃一脸茫然,身子向后靠了靠,靠住一个大迎枕,头一点一点得打盹。 慧妃手下更轻,声音小了些,笑问道:“怎么?皇上近来龙马精神了?” “你少废话。”皇上指指她,“赶紧治伤。” 慧妃手下不停,嘴上也不停:“皇上今日怎么想起我来了?” “正好路过,离你这儿最近。”皇上道。 慧妃哦了一声,捏一捏琉璃手腕,琉璃没有反应。 她的房中有一股药香,她的身上也有一股药香,是山林中草木的香气,清新宜人,她的声音柔和,熨帖舒服,琉璃再撑不住,闭了眼陷入混沌。 慧妃轻声道:“拿针袋。” 有人将针袋捧了过来,慧妃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银光闪过,皇上一声惊呼,银针已插入琉璃头顶。 皇上抢步过来,对慧妃怒目而视。 “针灸,助眠的。”慧妃好笑看着皇上,“瞎紧张什么?” 皇上抿了唇,微微有些发窘。 慧妃指指琉璃:“瞧瞧,睡得多香。” 说着话起身扶她躺下去,为她盖了薄被,笑说道:“就让她在我这儿睡上一觉。” 皇上点头:“也好。” “皇上该上朝去了吧?”慧妃下了逐客令。 皇上不走,坐回去道:“给盏茶喝。” 慧妃笑着对面坐了,唤一声上茶,外面端了茶进来。 皇上喝半盏茶,搁下茶盏朝慧妃扬了唇:“玉瑛,朕有女儿了。” “清荷生了?”慧妃欣喜笑着,起身福了一福,一本正经说道,“给师兄道喜。” “起来吧。”皇上笑道,“你有好几年不叫我师兄了,以为你不认我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慧妃哼了一声:“看在你带我去趟草原的份上,又认回来了。” “认也好,不认也罢,朕问心无愧。”皇上说道。 慧妃切了一声,指指琉璃道:“这位又是何来头?” “一位故人。”皇上无意多说。 “叫做琉璃的故人?”慧妃笑问。 皇上也不惊讶,淡淡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草原上燃起篝火的时候,师兄不是喝醉了吗?”慧妃道。 “不可能。”皇上摇头,“朕的酒品没那么差。” “听说的。”慧妃笑了起来,“崔姑姑和李姑姑原先没差事,常来我这儿坐坐,二月里有一日,突然被派差去了凌云阁,看守一个重要的人,我打听了打听,就知道了。” 皇上嗯了一声。 “长得很好看。”慧妃眯了眼睛,“好像在那儿见过。” 皇上端起茶盏喝茶。 “师兄既然喜欢人家,不是有一个空着的阁份吗?”慧妃说道。 皇上不语。 “嫌委屈了她?”慧妃道,“可以慢慢来啊,哪能一步登天?” 皇上依然不语。 “不想说话?”慧妃指指门外,“不想说话,那就上朝去啊。” “她不愿呆在宫中,总想着逃走。”皇上总算开了口,“明知有性命危险,还是想逃走。” “那可就难办了。”慧妃摇着头,突然两眼一亮,“所以师兄就对人家用强?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皇上皱了眉头:“朕没有……” “手伤成了那样,还一夜未睡,还说没有?”慧妃指指琉璃。 “她的手是让俞美人给抓的。”皇上忙道。 慧妃吃惊看着皇上:“师兄的意思是,清荷生孩子的时候,她在边上?” “是,她救了清荷以后,清荷对她奉若神明,生产的时候,非要让她在身旁陪着。”皇上道。 慧妃埋怨道:“师兄,你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进产房?” “不能进吗?”皇上问道:“姑娘家为何不能进产房?” “产房里鲜血淋漓,产妇又哭又叫,在生死边缘徘徊,姑娘家未经人事,还不给吓着了?以后还怎么敢生孩子?”慧妃道,“所以才有这个忌讳。 皇上摇头:“没事,她不会在意进产房,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忌讳。” “看着就是个胆子大的,你说她不会在乎不会害怕我倒是信。”慧妃奇怪道,“只是,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何不会忌讳?” “她是个不一般的姑娘。”皇上看向熟睡的琉璃,唇角微扬,那股子欣赏藏都藏不住,“她在白沙州的时候,经常进出产房,所以不会忌讳。” “白沙洲是她的故乡?”慧妃问道。 皇上点头。 慧妃又问:“皇上怎么知道她经常进出产房?” 皇上默然。 “难不成,师兄这些年一直在悄悄关注着她?”慧妃笑问,“比如她长成什么样了,她过得好不好,她每日都做些什么,就是说,师兄知道她的一切,对不对?” 皇上轻咳一声,垂了眼眸。 慧妃叹气:“师兄,为何要让她进宫?在成王府云楼里金屋藏娇不好吗?即便进宫,送到我这里来不好过坤宁宫?” 皇上摇头:“她在云楼,太引人注目,你这儿对她来说,又太过冷清。眼下来说,呆在坤宁宫最好。” “怎么个最好法?”慧妃问道。 皇上再度沉默,抬手揉着眉心,一脸的疲惫。 慧妃摇摇头,给皇上换斟一盏茶:“既不想说话,就喝茶吧,提神的。” 茶喝半盏,王谨在外小声道,“启禀皇上,时候不早,皇上该动身上朝去了。” “既添了小公主,就该辍朝三日。”慧妃说着话站起身,“罢了,师兄也不会听我的,我送送你。” “不必送我。”皇上指指琉璃,“她交给你了。” “师兄放心。”慧妃笑道,“皇后娘娘那儿,我打发人去说。” 皇上点头向外。 琉璃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 她猛得坐起,看着周围发呆:“这是哪儿?” “醒了?”慧妃从一张长桌后抬起头,看着她笑。 “我睡了多久?”琉璃依然懵懂。 “从凌晨睡到这会儿,睡了整个白天。”慧妃笑道,“饿了吧?起来洗洗脸,咱们开饭。” 琉璃茫然发呆,慧妃唤声来人,吩咐道:“侍奉琉璃姑娘洗漱。” 一个小宫女笑着过来,牵起琉璃的手:“琉璃姐姐跟我来。” 洗漱一番,琉璃才算清醒,来到慧妃面前郑重行了礼,说道:“多谢慧妃娘娘为奴婢治伤,奴婢感激不尽。” “除去我宫里这些人,我还是头一次行医。”慧妃笑道,“是皇上带着你来的,你记着皇上的情吧。” 琉璃说一声是,看一看窗外说道:“时候不早了,奴婢该回坤宁宫去了。” “我已经打发人告诉皇后,你被俞美人抓伤了手,正在我这儿养伤,皇后让你安心住着,多住几日。”慧妃笑道。 琉璃说一声是。 “坐下吃饭。”慧妃指指炕几对面。 琉璃忙道:“慧妃娘娘,这不合规矩。” “规矩?”慧妃哈得一声笑了出来,“不愧是坤宁宫的人,一口一个规矩。”</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只得坐下,慧妃笑道:“好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你就当陪陪我,以后在我面前,就忘了那些规矩。” 琉璃点头说好,慧妃笑道,“不废话了,开饭。” 咸安宫的饭菜里添了药材,甜中带苦,入喉回甘,独特,且惹人回味。 琉璃喜欢,多吃了一些,慧妃看她喜欢,分外高兴。 饭后到后花园散步消食,鼻端药香浮动,琉璃笑问:“这是慧妃娘娘的药园子?” “对,我住进来后,花园就成了药园。”慧妃笑道,“每一棵药草都是我亲手栽下的,白日里过来数次尚且不够,夜里还要来看两趟。” 琉璃笑道:“看来这不是药园子,而是娘娘的宝贝。” “可不就是宝贝?我的大宝贝。”慧妃拊掌笑道,“琉璃这话太贴切了。” “这么说来,娘娘就是传说中的医痴了。”琉璃笑道。 “是啊,我打小就爱闻药香,爱看病人喝汤药,更爱看病人喝下汤药一天天好起来。” 慧妃笑道,“父母亲却说学医学药不合我的身份,我就偷学,偷偷学了很多年,直到进了兴庆宫,皇上给了我一处带花园的大院子,我开始自己种药材,废寝忘食得看医书,跟着太医学针灸,皇上登基后,我跟着进了宫,进宫后就更自由了,这么大的咸安宫,由着我任意施展,无人前来扰我。” 琉璃伸出手看着,笑说道:“淤青散了,也不疼了,慧妃娘娘的医术很高明呢。” “旁的不说,只说宫中这些太医,我不敢说比他们高明,至少不输他们。”慧妃有些藏不住的得意,“而且,我是野路子,不拘泥于陈规,他们则谨慎小心,生怕出错,这是我超出他们的地方。” “慧妃娘娘既精通医术,为何不给皇上调理身子?”琉璃问道。 慧妃摇头:“皇上身子不好,是因为太过劳心,太过克己,不是用药可以调理的。” “奴婢不懂医理。”琉璃说道:“奴婢只觉得,皇上不注重养生,吃得很少又爱熬夜。” “没错。”慧妃道,“不过呢,这些坏的习惯,根源还是在于劳心克己。” 琉璃点点头,似懂非懂。 她懂,因为她知道皇上很忙。 她也不懂,因为她不知道皇上究竟忙些什么,又为何而忙。 慧妃笑看着她:“琉璃,你很关心皇上。” 第39章 “奴婢就是随口一说。”琉璃道。 慧妃摇摇头,暗自叹一口气。 琉璃在咸安宫住了三日,傍晚的时候秋荣来了,给慧妃行了礼,笑说道:“皇后娘娘惦记琉璃,让奴婢过来问问,她的伤好些没有。” “好得差不多了。”慧妃笑笑,“指缝里还有些疤痕,再抹几日的药才能消去。” “皇后娘娘说,若是好了,就让奴婢带她回去。”秋荣笑道。 慧妃看一眼琉璃:“怎么?皇后离不开她吗?她可有重要的差事?” “琉璃每日上午去福宁宫给皇上送汤。”秋荣笑道。 慧妃愣了愣,看着琉璃一笑:“原来是这样重要的差事,那就回去吧。” “琉璃,慧妃娘娘为你治伤,又留你养伤,论理你该给慧妃娘娘磕个头。”秋荣笑着提醒。 琉璃欲要磕下头去,慧妃忙拦住了:“我可不敢受,回去吧。” “奴婢得了空再来看望娘娘。”琉璃忙道。 “算了,聚了还得散。”慧妃摆摆手,“走吧,无事不要来扰我。” 琉璃福了一福,跟着秋荣向外。 慧妃说声等等,将药膏递了过来,又摆手道:“走吧。” 出了咸安宫,秋荣一把抓起她手:“让我瞧瞧。” 手腕手背上没了淤青,指缝间破皮处刚结了痂,处处斑驳,秋荣看得直摇头:“傻孩子,得多疼啊,你随手往她手里塞个什么就是,怎么能任由她抓着?” “俞娘子的疼痛胜过我百倍千倍,我不忍心丢开她的手。”琉璃道。 “你跟她非亲非故,还救过她一命,你不欠着她。”秋荣气道。 “姑姑,我喜欢孩子,看到孩子喜欢得走不动。”琉璃笑道,“在家乡的时候,听到有人难产,我就会冲进产房里,给产妇鼓劲,骂了产婆骂郎中,那些产妇也总是抓着我的手,她们说疼得糊涂了的时候,以为我是送子观音呢,力气就回来了。” “你年纪轻轻的,竟经历过这样的事?”秋荣惊奇道。 “不过,也有救不回来的,有时候是大人,有时候是孩子,有时候是一尸两命,无论我怎么给她们鼓劲,怎么骂大夫和产婆,甚至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管用。”琉璃黯然叹息。 “人如蝼蚁,许多时候,许多事,我们无能为力。”秋荣跟着黯然,“我们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琉璃笑了起来,“姑姑的话,几乎是人生箴言了。” “什么真言假言。”秋荣也笑,“回去吧。” “姑姑这两日去景福宫了吗?可见到了小公主?”琉璃笑问。 “见到了,一天一个样。”秋荣笑道,“昨日公主洗三,可热闹了,成王爷和兰夫人也来了,成王爷高兴得直掉眼泪,给公主送的各样礼品堆了半屋子。” “这样的热闹,可惜我没赶上。”琉璃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成王爷不喜欢宫里,坐了会儿就走了,他和兰夫人一走,这热闹就不一样了。”秋荣道。 “更热闹了是不是?”琉璃忙问。 秋荣摇摇头:“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抢着抱小公主,俞娘子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后来就委屈得哭了,樱桃也跟着哭,小公主也哭,哭得撕心裂肺,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还是不肯撒手,直到乳娘过来说小公主饿了,该吃奶了,才把小公主抱走。” 琉璃想起皇上的话: “顺其自然,遭殃的会是孩子。” “往后你就知道了。” 心想,公主都抢成这样,若是皇子又当如何? 此时方明白皇上的话,不由哎呀一声道:“怎么能折腾孩子?” “小公主哭累了,吃饱后睡着了,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坐在摇篮两旁,一左一右得守着,等到小公主醒了,皇后娘娘说要把俞娘子和小公主带回坤宁宫,德妃娘娘拦着不让,说禀报了皇上再说,可皇上没来,又没人敢去福宁宫,就那么僵持着。” 秋荣叹口气,接着说道,“傍晚的时候,我照例要去福宁宫一趟,她们就让我问,我哪里敢,只好求王谨,王谨出来只说一句话,不许折腾孩子。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才作罢。” 琉璃听了忍不住笑,笑着又奇怪道:“小公主洗三,皇上没去吗?” 秋荣摇头:“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问过了王谨,说是这两日并不太忙,也提醒过了,皇上只说知道了,却没有过去。” “皇上明明很喜欢孩子的,为何不来?”琉璃想了想,“姑姑,我觉得皇上有时候是故作神秘故弄玄虚,就为了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觉得圣心难测,让人更加得怕他。” 秋荣就笑:“这宫里也只有你不怕皇上,昨日我领了苦差,心里只盼着你在,好让你替我去问。” “有了苦差,姑姑就想着我。”琉璃摇头,“姑姑也太疼我了。” 秋荣拍着她手叹气:“我再疼你,总有说不上话的时候,俞娘子生产那日,没能拦着你进产房,我想起来就不自在。” “姑姑别不自在了。”琉璃笑道,“这宫里尊卑有序,我会见机行事的。” 秋荣点头:“你是个傻孩子,可也是个明白孩子。” 琉璃哈哈得笑:“又傻又明白,这是个什么孩子呀。” 秋荣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身后跟着的小黄门和大小宫女惊奇不已,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到秋荣姑姑的笑声。 次日上午,琉璃去福宁宫送汤,进了西室,皇上正坐在榻上看书。 “皇上怎么会在?”琉璃奇怪问道。 “朕的卧房,朕不能在?”皇上问着话,搁下书。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琉璃道,“每回过来,皇上都在书房,习惯了。” 皇上指指对面:“坐吧。” 琉璃刚坐下,猛不丁得,皇上探过身子伸手而来,一把圈起她的手腕。 琉璃一挣,皇上说声别动。 琉璃就动,皇上圈得更紧,另一手抚开她的手心,分开她的指缝,仔细看过她的伤口,轻轻放开了她。 “还疼吗?”皇上问道。 “本来不疼了,这会儿被皇上一捏,又疼上了。”琉璃甩着手抱怨。 “让你别动,你偏要动。”皇上无奈看着她,“非得跟朕拧着。” “金朝人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琉璃继续甩着手。 皇上皱了眉头:“白沙国有这讲究吗?” “没有。”琉璃哼了一声,“奴婢这是入乡随俗。” “真的捏疼了?”皇上又伸手过来,“再让朕瞧瞧。” “没有。”琉璃将手背在身后,“慧妃娘娘医术高明,早就不疼了。” “那就好。”皇上松一口气,“琉璃,你是替朕受的伤,朕怎么补偿你?” 琉璃看着皇上,两眼一扑闪一扑闪得。 “别打歪主意。”皇上声音一沉,“不许提出宫的事。” “去往文昌郡王府,给明月庆贺也不行?”琉璃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 “行。”皇上无奈点头。 “那皇上允奴婢住上几日,可好?”琉璃乘胜追击。 “好。”皇上更为无奈。 琉璃笑了起来。 “既高兴了,回头替朕去瞧瞧公主,明日过来时告诉朕,她好不好。”皇上说道。 “皇上自己为何不去?”琉璃问道。 “因为朕故弄玄虚故作神秘?”皇上看着她笑。 琉璃啊了一声:“皇上派人盯梢秋荣姑姑?” “为何要盯梢她?” “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盯梢她就是盯梢皇后娘娘。” “为何要盯梢皇后?” “不知道,反正宫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 琉璃说着话心想,皇后和德妃几乎是求着明月,让她不要告诉文昌郡王,可皇上还是知道了贤妃拿嘉柔要挟文昌郡王的事,说明宫里有皇上的眼线。 成王府也有皇上的眼线,要不皇上怎么知道成王爷叫了我到书房? 想着忍不住问道:“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家中,是不是都有皇上的眼线?” “你不嫌累,朕嫌累。”皇上好笑看着她。 琉璃问道:“皇上既然没有派人盯梢秋荣姑姑,怎么会知道奴婢说了皇上的坏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朕昨日傍晚去咸安宫,”皇上顿了一下,“看望慧妃,你跟秋荣说话的时候,朕正好从你们旁边经过。” “那么巧?”琉璃扑闪着眼。 “就那么巧。”皇上笑笑,“朕与你们之间隔着一排大树。” “那儿有一排大树吗?”琉璃半信半疑。 “过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皇上说道。 “奴婢真的要去的。”琉璃认真说道。 “去吧。”皇上也一本正经,“去了才能相信,朕没有骗你。” 琉璃说肯定会去的,皇上就说一定要去,千万别忘了。 琉璃忍不住笑了,皇上也笑。 正笑的时候,王谨在门外说:“皇上,太师来了。” “来得挺快。”皇上起身欲走,又回头对琉璃道,“太师是慧妃的父亲,也是朕的老师。” 琉璃点头,笑说道:“皇上快去吧,奴婢也回去了。” 皇上又指指炕几:“里面有好吃的,你自己拿。”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疾步走了。 第40章 皇后每日早晚两趟,前去景福宫看望小公主。 早上那趟琉璃去不了,午后那趟必得带着她。 琉璃纳闷,为何非带上我不可? 这日从景福宫回来的路上,皇后少见得下了肩舆,对琉璃招招手,与她边走边说。 皇后开口前,先和蔼一笑:“琉璃,你很喜欢小孩子是不是?” “是。”琉璃笑道,“奴婢很喜欢小孩子。” “我也喜欢。”皇后笑道,“尤其是咱们的公主,一天一个样,瓷娃娃似的。” “是,小公主越来越好看了。”琉璃笑道。 皇后叹口气:“我是看不够也抱不够,德妃总跟我抢,俞美人呢,防贼一样防着我,可你一去,她追着你,将公主往你怀里塞,我看得都眼馋。” 琉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哦了一声。 “自从你救了俞美人一命,她待你分外不同,你得了空劝一劝她,她再舍不得孩子,皇上再体恤她,孩子满月后,总是要跟她分开的。”皇后说道。 琉璃一惊:“必须如此吗?” “必须如此,这是规矩,她位份低,孩子只能由妃子或者我来抚养。”皇后道。 琉璃道:“奴婢听说,生了公主也可封妃,若是俞娘子得了晋封,是不是就能自己抚养公主?” “生了公主岂可封妃,这不合体统。”皇后摇头道,“她想要晋封,得生下儿子才行。” 琉璃又哦一声 “满月后,若是德妃抚养公主,她可就见不着孩子了,若公主来坤宁宫,有你替她守护,她尽可放心,我也会全心照料,而且我不像德妃那般霸道,她可以每日过来看望孩子,我还会劝说皇上多眷顾她,过个一年半载,她再生下皇子,到时候,她可就是皇家的大功臣,我都得让她三分。” 皇后看向琉璃,“你明日再过来的时候,好好跟她说说,让她知道利害。” “奴婢知道了。”琉璃笑笑,“奴婢会说的。” “你这几日往福宁宫送汤,可见到了皇上?”皇后又问。 “见过一两次。”琉璃说道。 “皇上很忙吗?忙些什么?”皇后问。 “奴婢不太清楚。”琉璃道。 皇后叹气:“九月初一之后,皇上就没来过后宫,连我的坤宁宫也不来了,来了我怕,不来我更怕。” “为何呢?”琉璃忍不住问道。 “他来了,我得小心翼翼应付,自然是怕,他不来,皇家怎么绵延子嗣,江山如何稳固?”皇后摇头,“本就子嗣稀少,还不知努力。” 皇后这会儿的口气就跟皇上的娘似的,琉璃在心里偷笑。 “要说后宫里这些人,德妃虽姿色稍逊,可她能与皇上谈棋,其他的个个如花似玉,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何就不满意?为何就不感兴趣?他究竟想要怎样的女人?” 皇后连声叹息,怅惘立了一会儿,对琉璃道,“回去吧。” 次日再去景福宫,琉璃遵皇后之命,拉着俞美人单独说话。 她问俞美人:“眼看就到小公主满月,娘子做何打算?” “我要自己抚养孩子。”俞美人目光坚定,口气坚决。 “那娘子想好怎么做了吗?”琉璃问道。 “等到皇上过来,我求他就是。”俞美人似乎胸有成竹,“他再是无情冷漠,孩子满月的时候,他不能不来吧?” 说到这一句,未免有些怨愤,幽幽说道:“等一日不来,等两日不来,对后宫无情也就罢了,对孩子竟然一样无情。” 其实琉璃每日过去,皇上都要问起公主,问得很仔细,听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笑,可皇上就是不来,从未来过。 琉璃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她知道,皇上对孩子并非无情。 很快到了公主满月,景福宫布置得喜气洋洋,皇后本要庆祝一番,请一些宫外命妇进来热闹热闹,德妃却说,如今天气转寒,若是来人太多,保不齐会带来寒气病气,伤及公主。 皇后觉得有理,于是宫外命妇只许送礼不许进宫,延到明年春暖花开另行设宴,到场庆祝的只有坤宁宫和栖凤阁众人。 咸安宫慧妃送来一个药枕加一对香包,说是驱疫避灾的,俞美人十分高兴,当即给小公主换了枕头,香包压在枕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重华宫丽妃也送了礼,一个金项圈加一对金镯子。 只有延和宫的贤妃,不知道一般,没有任何表示。 皇上散朝后赶了过来,进门直奔偏殿,公主正在熟睡,皇上看着女儿的睡颜,在小床边坐下,等了许久不见醒来,方不舍站起。 皇后与德妃侯在门外,看到皇上出来,一左一右陪伴着进了正殿。 进去坐了,皇后笑道:“咱们的公主今日满月,还请皇上赐名。” “公主是九月初一生辰,就叫做素罗吧。”皇上说道。 “素罗,合了青女司霜和武罗女神两个典故,好名字。”德妃笑道。 皇上嗯了一声,皇后笑道:“皇上,素罗今日满月,满月后也该搬到坤宁宫去了,臣妾会精心照料,让咱们的公主享有锦衣玉食和无上的尊贵。” “皇上。”德妃忙道,“俞美人从二月来到景福宫,臣妾不敢有一日怠慢,到如今俞美人平安生产,素罗长得茁壮,其中有臣妾一份功劳,求皇上准许臣妾抚养素罗,臣妾会竭尽全力,让她成为最有教养最富学识的公主。” “德妃确实照料有功,可你别忘了,我才是嫡母。”皇后看着德妃,“若我不愿意抚养,素罗自然可以给你,可我既提出来了,孩子就得归我。” “若是皇子,臣妾自然不敢与皇后相争。”德妃毫不相让,“可素罗只是公主,她在娘胎里就由臣妾看顾,于情于理都该给臣妾抚养。” “你这是强词夺理。”皇后咬了牙。 德妃看向皇上,皇上沉默不语。 德妃起身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臣妾只要素罗一个以慰膝下,求皇上恩准。”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会有孩子了?”皇后冷笑。 德妃不理皇后,只是哀求看着皇上。 皇上皱眉道:“德妃,起来说话。” 德妃起身,挑衅看向皇后,皇后紧绷了脸,目光直视皇上。 却听皇上吩咐道:“让俞美人过来。” 俞美人走了进来,娇怯怯给皇上行了礼,皇上赐了坐,她坐下来看着皇上,一双秀眼欲说还休。 “青荷,朕给公主赐名素罗,你觉得如何?”皇上和气问道。 “皇上赐名,自然是极好的。”俞美人声音轻软说道。 “朕来问你,皇后与德妃,你想让谁来抚养素罗?”皇上问道。 皇后与德妃殷切看了过来,俞美人低了头:“皇上,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自己抚养素罗。” 皇后与德妃齐齐愣住,俞美人道:“皇上,臣妾以为,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学富五车,都比不过亲娘在侧。” 没有下跪恳求,没有哀哀诉说,只有这一句话,皇上似已动容。 皇上默然片刻,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得好,俞美人当娘后,长进了。” 皇后唤一声皇上,声音有些发紧。 皇上没有理会,不容置疑说道:“素罗由俞妃抚养,赐居启祥宫,就这么定了。” “孩子由她抚养也就罢了,还要晋封为妃吗?”皇后声音拔高,质问道,“皇上这样做,公道何在?” 皇上没听到一般看向德妃:“德妃照料俞妃和素罗有功,晋封贵妃。” 德妃呆愣片刻,方醒过神跪下磕头:“臣妾谢主隆恩。” 皇上说声起来吧,德妃站起身,得意看着皇后。 皇后呆坐着,脸色阵青阵红阵白,两手紧攥着靠椅扶手,怒气蓄势待发。 俞美人忙起身跪了下去:“臣妾只求抚养素罗,不敢接受晋封,求皇上收回成命。” “你可想好了?”皇上问道。 “想好了,”俞美人含泪望着皇上,“臣妾只求素罗小时候有亲娘疼爱,不敢奢求其他,待素罗大些,还是要交给皇后娘娘教养。” 皇后脸色缓和,怒气消散了些。 “你既想好了,就这样吧。”皇上道,“起来说话。” “奴婢恳请回到凌云阁居住。”俞美人起身说道。 “凌云阁地方小一些,你还是带着素罗住启祥宫。”皇上道。 “臣妾身份卑微,不敢住那么大的宫殿。”俞美人忙道:“若皇上体恤臣妾,臣妾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皇上道。 “素罗极其喜爱琉璃,总爱让她抱,她一走素罗就哭,她哄素罗睡觉,素罗很快就能睡着,皇上,能不能让琉璃跟着臣妾住回凌云阁?”俞美人问道。 皇上没说话。 “臣妾知道琉璃不是普通女官,臣妾只是让她陪一陪素罗,不会使唤她,更不会累着她,她是臣妾的恩人,臣妾会待她亲如姐妹。”俞美人恳切说道,“臣妾不求晋封,也不求大的宫殿,只求让琉璃陪伴素罗。” 第41章 “皇后觉得呢?”皇上问道。 “皇上这会儿想起问臣妾来了?”皇后带着怒气道,“琉璃是坤宁宫的人,岂是谁想要就能要的?” “皇后舍不得放人,就算了。”皇上看向俞美人,“素罗喜爱琉璃,你带着她去坤宁宫的时候,常能见到,琉璃得了空,也多去启祥宫走走。” 俞美人轻声说是,低着头说道:“是臣妾一心想着素罗,欠了考虑。” 皇上看向德妃:“满月宴设在何处?” “就在臣妾宫中。”德妃此时尚未从惊喜中醒来,听到皇上发问,连忙说道,“臣妾想着,白日里暖和,阳气也旺,设的是午宴,就不设晚宴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很好。”皇上看一眼漏刻,“朕去瞧瞧素罗。” 皇上起身向外,俞美人忙忙跟上。 留皇后与德妃相对而坐,一个残存着怒意,一个压抑着欢喜。 皇上进了偏殿,就见琉璃抱着素罗,秦美人和丁美人围在一旁逗弄,秦美人握着素罗小手,笑道:“琉璃,让我抱抱。” 琉璃递给她,她抱着给丁美人炫耀,丁美人眼巴巴得:“也给我抱抱。” “你不能抱。”秦美人一个转身,躲开了她的手。 丁美人哦一声,也就不再坚持,伸手抚着素罗脸蛋,一转眼看到皇上站在门口,拉一下秦美人,通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是皇上,皇上来了,皇上在那儿呢……” 秦美人回头一瞧,忙将孩子还给琉璃,带着丁美人福身施礼。 皇上说声免礼,越过二人走了过来,伸手道:“让朕抱抱。” 琉璃不给,笑问道:“皇上敢抱吗?” “有什么不敢的。”皇上笑看着她,手伸得更近。 “皇上只敢抱不行,还得会抱。”琉璃笑道。 “朕敢抱,也会抱。”皇上轻笑着催促,“给朕抱抱,快些。” 琉璃小心翼翼递过去,皇上接过来捧在掌心,双臂直直架在空中,皱了眉头。 琉璃就笑,笑着将孩子搁在皇上臂弯中,皇上全身都僵住,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就说皇上不会抱。”琉璃笑道,“还是搁到摇篮里去,小公主舒服,皇上也能看个够。” 皇上慢慢挪步到摇篮旁,又皱眉看了过来。 琉璃会意,从皇上臂弯中抱过孩子,搁在摇篮里,轻轻摇着笑道:“皇上快看,她很高兴呢。” 皇上弯腰看着:“琉璃,朕给她取名素罗,你觉得好吗?” “好啊。”琉璃笑道,“听起来很别致,是不是有什么典故?” 皇上就给她讲青女和武罗的故事,琉璃含笑倾听。 丁美人与秦美人立在一旁看着二人的情形,秦美人渐渐有些兴奋好奇,丁美人则红着脸拉她一把,小声说道:“咱们走吧。” 二人并肩出来,迎面看到俞美人呆怔立在门外,眼圈微微泛红。 “俞姐姐怎么了?”秦美人忙问。 “没事。”俞美人拭一拭眼角,“皇上总算抱了抱素罗,我心里高兴。” “皇上很喜欢素罗的。”秦美人笑道,“宫中上下,都喜欢素罗。” 俞美人叹口气,望着房中说道:“素罗最喜欢琉璃,我想让她跟着我,特意求了皇上,皇上没答应。” “素罗那么小,除了自己娘亲,应该不会特别喜欢谁。”秦美人笑道,“要我说,是俞姐姐喜欢琉璃吧?” 丁美人扯一下她袖子,让她不要随意说话。 俞美人又叹气道:“素罗喜欢都不给,我喜欢不喜欢的,谁又会在意?” 这时候樱桃风一般从屋里出来,笑问道:“娘子,咱们何时搬往启祥宫?奴婢这就让人收拾吧?” “不忙,过了今日再说。”俞美人道,“还得听皇后娘娘示下,也不能惹德妃娘娘生气。” 樱桃哦了一声,秦美人笑问:“俞姐姐要搬到启祥宫去吗?是不是要晋封为妃了?” “皇上提了,可我们娘子谢绝了。”樱桃一脸遗憾。 “为何呢?”秦美人不解问道,“俞姐姐晋封为妃的话,素罗出嫁前都可以跟在你身旁。” 俞美人叹口气,秦美人笑了起来:“我懂了,俞姐姐是以退为进,对不对 ?” 丁美人又拉她一下。 樱桃笑道:“虽然我们娘子谢绝封妃,可皇上答应素罗由我们娘子亲自抚养,也算喜事一桩。” “确实是喜事一桩。”秦美人笑着低声问道,“皇后是不是很生气?” “还有更生气的。”樱桃小声说道,“德妃娘娘晋封贵妃了。” 秦美人张大了嘴,看着丁美人。 丁美人低着头不说话。 俞美人又叹一口气:“你们没看到皇后的脸色,我都快要吓死了,我当时就想,只要素罗能跟着我,什么位份宫殿都不能要,如此皇后娘娘脸色才和缓了些。” “其实不晋封的话,还不如住回凌云阁,启祥宫太偏僻了。”樱桃小声说道。 “住到启祥宫是好事。”丁美人小声道,“启祥宫紧挨着咸安宫,慧妃娘娘医术高明,人又和气,能照顾好素罗的身子。” 俞美人一听高兴起来,满脸都是光彩,冲进素罗房中大声说道:“臣妾愚钝,没有体察到皇上对素罗的爱护之心,臣妾替素罗谢过皇上。” “素罗是朕的女儿,朕自然会爱护她。”皇上说道。 “皇上既爱护素罗,以后能不能常来看看她?”俞美人眼巴巴说道。 “朕得了空就来。”皇上看着她,“你以后心胸放宽一些,一心抚养素罗就好。” 俞美人愣了愣,说道:“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这儿没事了,你告退吧。”皇上回头看向摇篮。 俞美人又是一愣,远远看着摇篮里的女儿。 皇上道:“素罗睡着了,你不用惦记。” 俞美人点点头,无奈告退。 琉璃待要跟着告退,皇上拦住了,到摇篮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熟睡的素罗说道:“一个月不见,变样了,好像是玉做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娘娘说是瓷娃娃,皇上说是玉娃娃。”琉璃笑道,“怎么看都好看。” “今日皇后心情不好,你躲着些。”皇上说道。 “为何心情不好?”琉璃问。 “她想抚养素罗,朕没答应,让俞美人自己抚养,又将德妃晋封为贵妃,她气极了。”皇上说道。 琉璃哦了一声。 “你可能应付?”皇上问她。 “能。”琉璃道。 皇上看着她:“朕可不管了。” “不用管,真的能应付。”琉璃笑道,“皇上接着给奴婢讲讲武罗女神的故事。皇上说她其状人面而豹纹,小腰而白齿,穿耳以鐻,其声如鸣玉。奴婢听了十分向往,她的模样似乎就在眼前,却又不太清晰。” 皇上唇角微扬:“ 《山经》中有图画,回头拿给你看。” 说着话到了开宴的时候,宴席之上皇后郁郁不乐,丁美人因有皇上在场,两只手扭在几案下,筷子都没动过,俞美人小心翼翼,只有德妃素来爱觉得秦美人有趣,有一句没一句得与她顽笑。 皇上坐了一会儿,喝几盏酒,说几句场面话,起身离去。 皇后随即向外,一路上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回了坤宁宫,坐下出一会儿神,问道:“琉璃可在?” 琉璃隔窗说一声在,忙忙走了进来。 “我嘱咐你的话,你可跟俞美人说了?”皇后直直盯着她。 “奴婢说过了,俞娘子也说知道了。”琉璃忙道,“而且奴婢为了向俞娘子示好,一到景福宫,就去公主面前侍奉,乳娘如今看到奴婢过去,都学会出去躲懒了。” 皇后哼了一声:“她嘴上答应,暗地里打好主意,还想把你也要了去,不过是生了女儿,就想跟我示威了。” “就算公主不由娘娘抚养,娘娘也是公主的嫡母。”秋荣在旁说道,“奴婢以为,娘娘不必执着于此事。” “我馋了素罗那么久,以为志在必得。”皇后哼了一声,“我咽不下这口气,此事我过不去。” “奴婢觉得,因为皇上子嗣稀缺,娘娘才会如此在意,可是娘娘想想,养孩子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至少得个三五年,这三五年之内,宫中肯定会添皇子,到时候娘娘再想养着,可就难了。”春芳说道。 皇后没有被说动,依旧气苦:“公主都不让我养,何况是皇子?俞美人险些封妃,又能亲自抚养素罗,德妃晋封贵妃,好处都让她们占去了,我操心九个月,有何好处?” 秋荣与春芳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琉璃在旁心想,身为皇后,已经拥有莫大的荣耀和益处,无需再争什么,无需再动什么心思,安心做皇后不就最好? 沉闷到傍晚,外面一声宣:“皇上驾到。” 春芳一愣:“怎么突然来了?” “今日是初一。”秋荣慌道,“娘娘快些起来接驾,头发还乱着呢。” “不必。”皇后歪在榻上不动,“来就来吧。” 等到皇上进来,皇后似乎觉得躺着不妥,坐起身看向皇上。 皇上眉头微皱,对旁边人摆摆手:“都下去吧。” 众人忙忙退出,皇上坐下来问道:“怎么?皇后还在生气?” “没错,我就是生气。”皇后咬牙道,“她们晋封的晋封,养公主的养公主,我得到什么了?” “你已经是皇后,还不知满足,什么都要去争?”皇上声音有些沉。 皇后愣了愣,皇上又道:“自从你做了皇后,自己得到多少好处?母仪天下威风赫赫,在后宫拥有足够的威权,在京中也逐渐有了声望。齐家又得到多少好处?齐家仗着你的势,修建房舍扩充田产,齐家的女子与富户官宦联姻,在地方上风光无限。得到这些犹嫌不足,宫中小事也要与底下人相争?” 皇后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好好想想朕说的话。”皇上站起身,“朕瞧瞧素罗去。” 到了门口转身问道:“朕该去景福宫还是启祥宫?” 皇后涨红了脸,站起身拢着头发嗫嚅说道:“启祥宫那儿,臣妾还没有打发人收拾,皇上先去景福宫吧。” 皇上点点头,抬脚向外。 出了殿门,一眼看到琉璃站在廊下,招手道:“跟朕去趟景福宫。” 第42章 琉璃看向秋荣,秋荣忙摆摆手。 琉璃跟了上去,皇上问道:“皇后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琉璃说道,“就问了一句。” “怎么问的?”皇上问道。 琉璃照实回答,皇上问道:“你说的是实话吗?” “有些是实话。”琉璃说道。 皇上就笑,笑着问道:“你怎么跟俞美人说的?” “奴婢只是觉得,孩子跟着亲娘更好一些。”琉璃说道。 “没错。”皇上点头,“朕在亲娘膝下长到七岁,朕的妹妹还不到三岁,朕深知没有亲娘之苦。” 琉璃笑道:“奴婢觉得,素罗这份满月礼,皇上送得极好。” 皇上嗯了一声:“俞美人想让你跟着她,你怎么想?” “跟着她也行啊,可以整日跟素罗玩耍。”琉璃笑道。 “你跟着她,谁给朕送汤?”皇上问道。 “谁送不都一样?”琉璃随口道。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脚下一顿,琉璃险些撞上去,忙忙停住脚步,皇上回头拧眉看着她:“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琉璃扑闪着眼。 “朕有时候爱跟你说说话,跟别人就不想说。”皇上扭着脸不看她。 “皇上来看素罗的时候,一样可以和奴婢说话呀。”琉璃说道。 皇上默然前行一阵,方说道:“琉璃,你再喜欢素罗,也要离俞美人远些。” “为何?俞娘子挺好的呀。”琉璃心想,在皇后面前说话行事都得小心,在俞娘子面前则可随心所欲。 “俞美人性情软糯,喜欢攀附依赖强者,之前是董美人,如今是你。”皇上说道。 “奴婢听不明白。”琉璃道。 “朕得封太子迁居兴庆宫时,本打算将她们留给兰夫人,可她们二人跪在朕面前苦苦哀求,说她们留在成王府是无用之人,求朕带着她们,让她们在身边侍奉。 到了兴庆宫,朕平日繁忙,不太留意她们,王谨说,她们倒还老实本分,登基后,康颐太后要为朕扩充后宫,朕觉得一后四妃已经足够,很不耐烦,康颐太后拿出祖制压着朕,宗正司与各路御史上奏威逼,朕答应再纳四位美人,她们二人又跪在朕的面前哀求,说愿意一辈子服侍朕。 朕当时想着,她们跟在朕身边多年,总好过外来的陌生人,就答应了。”皇上顿住话头,“她们两次哀求朕,你觉得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董美人,她贪慕虚荣,总把荣华富贵挂在嘴上,又爱争宠,耍一些心机手腕。”琉璃说道。 “朕与你一样认为,直到董美人死后,王谨告诉朕,董美人虽爱虚荣,却只想嫁一名侍卫或者进高门做小,是俞美人给她出主意,说此生既然得遇皇上,岂能错过?皇上恋旧,我们就苦苦哀求。哀求的时机都是俞美人挑的,挑在朕在云楼前徘徊不去的时候,挑在朕被各方人马威逼,烦躁难安的时候。”皇上哂笑。 琉璃听得惊讶不已,皇上摇头道:“那是她第一次让朕刮目相看,今日则是第二次。” “今日她又如何了?”琉璃忙问。 “她为了争得素罗,对朕一语诛心,她说,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学富五车,都比不过亲娘在侧。”皇上又笑。 俞美人竟如此善于窥探人心把握时机,琉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朕都不知道,人心究竟能有几层。”皇上轻声叹息,“朕站在高处,看着前朝后宫这些人,心里常常会生出寒意。” 琉璃触及前情,不由也跟着一声叹息,二人默然前行着,琉璃说道:“其实,俞美人大可不必如此,皇上本来也要给她的。” “你知道朕的想法?”皇上有些意外,“朕一月未进后宫,别人都说朕无情,你不觉得?” “皇上忍着不来看素罗,一个月不进后宫,除去厌烦纠缠,也是让她们尽情施展,好确定谁是真的疼爱素罗。”琉璃说着话,紧咬了唇。 皇上没有说话,琉璃忙道:“奴婢不该妄自揣测圣心,皇上勿要怪罪奴婢。” “朕不会怪你。”皇上说道。 “奴婢觉得,皇上不想让任何人窥知圣意。”琉璃道。 “你是例外。”皇上道。 我为何例外?琉璃扑闪着眼。 “你每一次窥到朕心,朕都很高兴。”皇上说道。 琉璃默然,皇上也没再说话。 进了景福宫,素罗已经睡着,俞美人有些意外皇上前来,看到琉璃又十分热切。 德妃闻讯喜滋滋过来,请皇上去看棋谱。 俞美人笑道:“皇上与娘娘清静下棋,琉璃留下与臣妾说说话,可好?” “今日不看棋谱也不下棋。”皇上摇头,“朕与德妃说几句话就走,琉璃跟着侍奉。” 进了正殿西间,皇上坐了,琉璃侍立在侧,她是头一次进到德妃的卧房,装饰古朴大方,空气中浮动着陈年的书香。 德妃亲手奉上茶,坐在皇上对面,笑着说道:“今日太过忙乱,这会儿刚得清静,皇上来得正好。” 皇上嗯了一声:“你照顾俞美人母女有功,今日晋封了你,你可满意?” “臣妾十分满意。”德妃笑道,“不过因皇后娘娘不快,臣妾还没有好好给皇上磕头。” 说着话欲要起身,皇上伸手拦了一下:“不必,坐着说话就是。” 德妃坐回去笑道:“但凭皇上吩咐。” “你的册封礼还需皇后操持,且等着就是。”皇上说道。 德妃说一声是,皇上又道:“即便是贵妃,依然是皇后之下,你对皇后只可辅助,不得挑衅。” 德妃怔了怔,又说一声是。 皇上说道:“凡事不可聪明太过,要懂得留有余地。” 德妃低头不语,半晌抬眸看向皇上:“臣妾记住了。” 出了景福宫,琉璃忍不住说道:“皇上点拨德妃娘娘,奴婢不该在场的。” “不是点拨,只是提醒。”皇上摇头。 “无论点拨还是提醒,奴婢都不该在场。”琉璃道。 “朕愿意让你在,德妃也不会在意。”皇上道。 “为何不会在意?”琉璃奇怪道。 “德妃的娘家世代官宦,到她的祖父和父亲,更是两代相国。”皇上道,“她生来眼高于顶,在她眼中,不是主子的都是奴才,而奴才,只是侍奉主子的工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奴婢不是主子,自然是奴才,奴才既是工具,便如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无需在意,是吗?”琉璃笑笑。 “你也不用在意她。”皇上说道。 琉璃点点头,看一眼前方道:“皇上走错方向了。” “随意走走吧。”皇上说道。 走了一会儿,琉璃忙道:“皇上,已经兜了一圈,又走回来了。” “是吗?”皇上摇头笑笑,“朕刚登基的时候,在前朝烦累了,就会到后宫来,像今夜这般随意走走,最终兜兜转转,发觉无处可去,就再回到前朝。” 琉璃默然不语。 “朕在云楼时,二十三岁不肯婚娶,京中传言四起,有的说朕身子有病,有的说朕注定短寿,有的说朕有龙阳之癖,也有的……” “都不是,都是胡说。”琉璃忍不住出声打断皇上的话,“皇上既不是有病也不是短寿,更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皇上是在等着自己的一心人。” 她的话脱口而出,已是后悔不迭,紧咬了唇。 皇上猛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他的双眸一点点亮起,渐渐盛满了星光,璀璨逼人。 琉璃心中一跳,低下头去。 “琉璃,你告诉朕,朕如今,还能继续等吗?”他的声音低哑响在耳畔。 琉璃不敢说话。 他趋前一步,声音更低,耳语一般,“如果朕一直等下去,会等到吗?琉璃,你告诉朕。” 琉璃头垂得更低,几乎屏住呼吸。 “琉璃,你说句话。”他离得更近,近得能嗅到清新的芝兰香气。 琉璃不动声色调整着呼吸,竭力平心静气,小声说道:“贵为帝王,已经坐拥江山天下,岂能再有一心人?” 皇上后退一步,她咬了咬牙,紧接着说道:“奴婢以为,皇上要么持有初心,忍受孤独,要么放下骄傲自矜,今朝有酒今朝醉,做一位风流帝王,排遣寂寞。” 皇上沉默着,双眸里的星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琉璃忍不住抬头,对上一双清凉的眼。 一如凌云阁初见之时,无喜无怒无波无澜。 她再想说什么,却紧咬了唇。 “回去吧。”皇上旋身而走,走得飞快。 琉璃却越走越慢,前方拐弯处,谨公公正打着灯笼等她。 “是皇上的吩咐,皇上吩咐我把你送回坤宁宫。”谨公公对琉璃道,“皇上回福宁宫去了,今日公主满月,皇上分外高兴,本打算夜里来坤宁宫书房通宵秉烛,不知怎么又变了主意。” 琉璃点点头,只说一声多谢。 回到坤宁宫,已是人声寂寂,进了房中一个飞身,贴墙倒立而起,思绪却依然如潮水般汹涌。 “你跟着她,谁给朕送汤?” “朕有时候爱跟你说说话,跟别人就不想说。” “朕都不知道,人心究竟能有几层。” “朕站在高处,看着前朝后宫这些人,心里常常会生出寒意。” “你是例外。” “你每一次窥到朕心,朕都很高兴。” “朕如今,还能继续等吗?” “如果朕一直等下去,会等到吗?” 皇上今夜里说了许多话,最后只剩了这几句,在脑子里徘徊不去。 自己怎么回答的? 她懊悔不已。 自己不该开口的,只要保持沉默,就过去了。 可是,为何忍不住要说话? 她倒立了许久,思绪依然杂乱,冷水洗了脸,洗漱后睡下,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睡梦中一双眼看着她,时而盛满星光、明亮璀璨,时而清清凉凉、喜怒难辨。 第43章 次日起来的时候,因夜里睡得不安稳,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琉璃想着,不如干脆装病,就不用去福宁殿送汤了。 在床上赖一会儿,觉得装病太难受,还不如起来。 到皇后面前听差的时候,皇后昨日的气已消了大半,待到妃子美人们陆续前来请安,皇后的气几乎全消。 今日人来得分外齐整,德妃,俞美人,秦美人,丁美人,能来的都来了。 “昨日我失态了。”皇后待众人坐下,率先开口说道,“我是太喜欢素罗,不能亲手抚养她,心中太过失望,以致伤心失态。” “臣妾也一样伤心。”德妃忙道,“不过一想到素罗能养在生母膝下,臣妾又觉得十分欣慰。” “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恩德,臣妾感激不尽。”俞美人忙道,“待到午后和暖的时候,再抱着素罗过来看望皇后娘娘。” “不必。”皇后笑道,“天气再是和暖,也已经立冬,还是我过去看她吧,免得来回路上着了冷风。”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俞美人忙道。 “昨日素罗的满月宴沉闷了些。”皇后笑道,“我早起已经吩咐下去,一拨人准备德妃的晋封仪式,另一拨人前去启祥宫收拾,过些日子,咱们这宫里再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齐声称是。 琉璃立在一旁瞧着心想,人家们都能装得没事人一样,我应该也能。 捧着汤钵到了福宁宫,心中又有些惴惴,后悔自己没有装病。 正探头探脑的时候,谨公公瞧见她,笑着走了过来,比手说请。 琉璃陪了个笑脸:“谨公公,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汤既然送到了,这就回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怎么不舒服了?”谨公公拦在面前,一副不许走的架势。 琉璃跺一跺脚:“跟你老人家说实话吧,昨夜里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惹皇上生气了,有些怕见皇上。” “皇上没有生气,昨夜里回来还画画呢,画到夜半才睡。”谨公公笑道。 “果真没有生气?”琉璃不置信问道。 “没有生气,皇上也没空生气。”谨公公道,“今日早朝议的事多,散得晚,下朝后刚喝两口茶,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定国公来了,定国公每回一来,至少两个时辰不走。” 琉璃心中一喜,这么说来,今日不会见到皇上了? 谨公公照例带她进了西室,进去一眼瞧见炕几上放着一幅画。 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双耳挂一对金环,腰身细瘦,身上布满豹纹,美丽野性,艳光逼人。 谨公公看琉璃沉浸在画中,悄悄离开了。 琉璃看一会儿画,目光在旁边架子上寻找,果然有几本《山经》。 她翻开来寻找武罗女神篇,书中所画没有色彩,只有寥寥几笔,又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炕几上展开的画则生动传神。 她看一会儿书,谨公公走了进来,笑道:“可以走了,回去吧。” 琉璃合上书放回原处,看一眼几上的画,转身欲走,谨公公说声等等,将画轴卷起,递在她手中笑道:“皇上说,是给你画的。” 琉璃手一颤,将画紧紧握在手中,出了偏门下了石阶,忍不住回头看去。 她想起谨公公所说,皇上昨夜里回来还画画呢,画到夜半才睡。 心里也跟着一颤,两腿竟有些发软,慢吞吞回到坤宁宫,却见秋荣与春芳站在殿外廊下。 春芳看她走得越来越近,伸手拦她一下,嗔道:“皇后娘娘有贵客,怎么不知回避?” “瞧着脸色不太好。”秋荣道,“昨夜里听见你很晚才睡,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头有些发沉。”琉璃捂一下额角。 “回房歇着去吧。”秋荣忙道,“今日就别倒立了,血往上冲,得多难受。” 琉璃应一声是,将汤钵交给旁边立着的小宫女,回房去了。 “那孩子手里拿的什么?”春芳小声问秋荣。 “好像是一幅画。”秋荣笑道,“有时候拿一本书,还有的时候拿一包好吃的。” “好吃的我也吃过。”春芳笑道,“难不成还有盼头?咱们宫里可又空出一个妃位。” “不知道。”秋荣摇头。 春芳切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就盼着这丫头能上去,你在宫里也多一座靠山。” 秋荣笑笑:“我有皇后娘娘做靠山就够了。” “咱们倒是想靠呢,皇后娘娘最倚重的是里面那位,几乎言听计从。”春芳撇嘴道。 “对她言听计从,可也离不开咱们呀。”秋荣道,“别想那么多,各司其职就好。” 春芳扭脸向里张望:“今日也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大早就召见。” 秋荣拉着她走得远些,对她摇摇头:“不该知道的,咱们不用知道。” 殿内皇后红着眼圈:“妈妈,我就是觉得委屈。” “不过是个公主,养着反而累赘。”阎妈妈道,“依奴婢看啊,皇后娘娘得将心思搁在为皇上绵延子嗣上。” 皇后说个我字,又红了眼圈。 “不是说你。”阎妈妈拍拍她手:“是让皇上多宠幸后宫,那么多妃子美人,甭管那一个生下皇子,你都是嫡母。” “近来不知怎么着,索性不进后宫了,我也无能为力。”皇后无奈道。 “只要他身子没病,办法有的是。”阎妈妈一笑,“后宫这些旧人厌烦了,纳新的就是。” “妈妈府上那位美人如何了?”皇后忙问。 阎妈妈得意笑道:“天生尤物,不知得迷死多少男人。” “皇上跟其他男子不一样。”皇后摇头。 “不一样也是男人。”阎妈妈笑道,“你设法让她进宫就是,只要进了宫,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那我可就等着了。”皇后依然愁苦。 “空出的那个妃位,也得尽快补上。”阎妈妈道,“就剩三年了,在这三年之内,皇上子嗣越多越好。” “就剩三年是何意?”皇后不解问道。 阎妈妈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皇后耳朵说道:“有一位高人看过了皇上的生辰八字,说是此人注定短寿,年不过三十二。” 皇后张大了嘴,半晌咽下一口唾沫,摇头道:“不会……” “怎么不会?”阎妈妈道,“他的母妃生来体弱,没活过三十。他和他的母妃一样,在娘胎里就有病,从小到大一直病病歪歪,后来好像是吃了西域来的圣药,才一日好似一日,可圣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只能延命不能长寿。” 皇后又说一声可是,阎妈妈打断她:“你仔细想想,你们刚成亲那会儿,他是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什么模样,是一个人吗?” “那会儿的皇上俊秀飘逸,这些年总是脸色苍白,身子也瘦了很多……”皇后啊得一声捂了嘴,“这么一想,确实变了个人似的。” “不到三十的人,正该健旺呢,他却如此模样,分明是耗了本元,一副枯竭衰弱之相。”阎妈妈道。 皇后落下泪来:“那我岂不是早早的就要做寡妇?”</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也没什么不好,皇上一没,幼子登基,娘娘就是太后,做了太后,就不会像如今这般,还得看皇上脸色。”阎妈妈脸上竟有笑意。 皇后垂泪不语。 “娘娘想想端敬太后和康颐太后,就明白了。”阎妈妈循循善诱。 皇后含泪道,“端敬太后不必说,是皇上的嫡祖母,皇上对她毕恭毕敬,康颐太后是先帝的皇后,皇上心里再厌烦她,还是让她保有太后该有的体面。” “是啊,皇上在前朝如何雷霆手段,回到后宫都得敬着太后。”阎妈妈握住她手,“娘娘想想以后的风光,实在不必伤怀。” 皇后拭去眼泪,点了点头。 “别的都不要去想。”阎妈妈语重心长,“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嗣,皇嗣。” “若是一直没有呢?”皇后问道。 “没有也不怕,与皇上平辈的郡王有好几位,从他们的孩子里挑选一位继承大统就是。”阎妈妈目光灼灼,“无论那一个继位,你都是太后。” 皇后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有嫡子才是最好,可以省去许多麻烦。”阎妈妈道。 “我入宫之前曾受老祖宗教导,知道皇嗣是重中之重,这些年我几乎用尽手段,可皇上于房事上总不热衷,我也无可奈何。”皇后皱眉道。 “娘娘只是提醒、规劝、试探、投其所好,那也能叫手段?”阎妈妈摇头,“等我调教的美人儿进来,让她帮着娘娘施展,娘娘才会知道什么是手段。” “那我可就等着了。”皇后疑惑道,“之前妈妈怎么没教过我?” “之前不是说身子有病吗?只好顺其自然。”阎妈妈道。 皇后叹一口气,猛得攥紧了阎妈妈的手,“妈妈,他真的只能活三十二?高人的话就那么准?我与他之间虽然情薄,也没到盼着他去死的地步。” “高人的话也不能尽信,不能那么精确。”阎妈妈摇头,“不过呢,先帝遴选太子之时,钦天监就说过,皇上乃是短寿之相,可先帝惹不起镇国公,只好选了他。” 皇后垂头默然,阎妈妈拍着她手:“咱们婉贞出生时满室红光,每一个算命的都说你是娘娘命,你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婉贞啊,你只要牢牢守住皇后的位子,等到做了太后,你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再无人可以掣肘。” “到时候,我会为齐家做得更多。”皇后双眸中迸射出异样的光彩。 第44章 琉璃连着几日没见到皇上,想好的话没法说出,心里颇不自在。 想问谨公公皇上忙不忙,又觉得不妥,只能忍着。 忍着又想,总会看见的,福宁宫见不着,总会去坤宁宫吧,就算不去坤宁宫,总要去看素罗吧? 这日送了汤回去,快到坤宁门的时候,秦美人迎面而来。 琉璃欲要福身行礼,却被秦美人一把拉住,紧攥着她手说道:“你跟我来。” “娘子这是为何?”琉璃奇怪问道。 她常能见到秦美人,但是没说过几句话,二人算不上相熟。 “我有话跟你说。”秦美人道,“很重要的话。” 不由分说,拉着她抄近道,竟是往栖凤阁而来。 进了阁门上了二楼,来到角落里一个小室中,关上房门,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确认无人,将窗户也关紧了,回头看向琉璃。 “什么重要的话?”琉璃问道。 秦美人嘘了一声:“小声些。” 说着话过来摁琉璃坐下,搬过一个绣墩与她面对面,一副促膝相谈的架势,想了想开口说道:“就不给你倒茶喝了,开门见山说正事。” 琉璃点点头,秦美人咬牙闭眼发着狠,声音压得很低:“丁美人有了身孕。” “谁的?”琉璃脱口惊问。 秦美人忙抬手捂了她唇,瞪着她说道:“你声音太大了。” 琉璃点了点头,秦美人放下手白她一眼,小声道:“自然是皇上的,还能是谁的?” “不是说皇上从不来栖凤阁吗?”琉璃小声问道。 “不是跟着去行宫了吗?”秦美人又白她一眼。 琉璃点头:“对啊,我都忘了。可是从行宫回来有好些日子了,怎么才说?刚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秦美人道,“中秋夜里她没去赏月,那会儿就有些害喜了。” 琉璃又啊一声,自己捂了嘴看着秦美人,略微整理一下思绪:“这是好事啊,为何不告诉皇后娘娘?” 秦美人哎呀一声:“要能告诉皇后,我还找你?” “为何不能告诉皇后?”琉璃奇怪问道。 秦美人指指四周:“如果能光明正大得说,还用来到这样秘密的地方? “丁娘子怀了皇上的孩子,怎么就不光明正大了?”琉璃更加奇怪。 秦美人两手绞在一起,壮士断腕般说道:“皇上不知道。” 琉璃瞪圆了眼:“怎么做到的?” “就是……”秦美人避开她的目光:“就是,到了行宫那夜,我邀请皇上,慧妃娘娘,和丁妹妹一起用晚膳,慧妃娘娘只用几口就离开了,我拉着皇上和丁妹妹喝酒,又给皇上弹琵琶助兴,反正为了不让皇上离开,我使出了浑身解数。 丁妹妹喝了些酒壮了胆气,闹着说头晕,跟我要醒酒汤喝,我就问皇上要不要喝一些,皇上说好,我在醒酒汤里下了些药,借故躲了出去,药性一发作,两个人就在一起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听得目瞪口呆,抚着胸口压一压惊,问道:“那皇上也不能不知道吧?” “后来我越想越怕,我给皇上下药,他还不得杀了我?我就进去把丁妹妹拖了出来,销毁了一切痕迹,次日皇上醒来,就带着慧妃娘娘离开了。”秦美人说道,“听说敬事房没有补档,我猜测皇上是不记得了。” “你为何要这样做?”琉璃想着董美人临死前,皇上说过的话,不由替她心惊肉跳。 “我并不愿意进宫,可是我的父亲早亡,我和母亲靠着长兄长嫂生活,长兄是刑部一名五品小官,为人顽愚从不管家中内务,长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爱慕虚荣,喜欢巴结权贵,不知怎么攀上了端敬太后,逼着我进宫,我为了母亲日子好过,只得答应,于是进宫成了皇上的美人。” 进宫头一夜皇上见到我,问我为何进宫,有什么打算,我实话实说,并求皇上放过我,皇上便没有碰过我。” 秦美人说道,“丁妹妹和我不一样,她的母亲是康颐太后的堂妹,六年前她跟着母亲进宫,偶遇皇上并一见难忘。 那会儿皇上还是郡王,她只有十四岁。她心里偷偷思慕着皇上,对谁都不敢说,后来皇上成了太子,纳了太子妃和四位侧妃,她依然只敢暗中爱恋,再后来皇上登基,纳了两位贴身侍婢为美人,然后我进了宫,她关注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却依然将情意闷在心底。 直到御史台弹劾皇上荒废后宫,不看重皇嗣,皇上怒极,颁下圣旨改变祖制,后宫中只保留一后四妃四美人,她知道这是自己靠近皇上最后的机会,哭着向母亲求助,她的母亲疼爱她,进宫求了康颐太后,康颐太后便做主让她进了宫。 好不容易进宫,好不容易见到皇上,她竟脸红心跳不能自已,以致晕厥了过去,然后越来越怕,越怕越爱,越爱越怕,就那样过了好几年,人就在眼前,可她依然只敢在心底里爱恋思慕。 开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的情义,去年偶然看到她枕下藏着皇上的绣像,我逼问她,她才哭着诉说自己的心思,我觉得她很可怜,于是趁着今年去往行宫,帮着她成就好事,当时不过是让她亲近皇上一回,谁能想到就有了身孕。她知道自己有孕后,倒是高兴得直哭,她说此生知足了,我却要完了。” 琉璃仔细倾听,待她说完,自己发一会儿呆,想了想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很久,一直没个主意。素罗满月那日,我看皇上待你分外不同,又听说你每日都去福宁宫送汤,所以求你将丁美人有孕之事告诉皇上。”秦美人说着话,起身恭恭敬敬行个万福礼,“琉璃,求你了。” “你应该求皇后娘娘才是。”琉璃忙道。 “不能让皇后知道,皇后重规矩,一旦知道我给皇上下药,定要责罚我,她一罚我,整个宫廷都知道了,皇上的颜面往那儿搁?我岂不是死得更快?”秦美人道,“只有让皇上最先知道,我才能有一线生机。” “那你不如自己去求皇上。”琉璃道,“你虽有过,可也有功,万一丁娘子怀的是皇子,你就立了大功。” “我想过,可我一看到福宁门的屋瓦,就两腿打颤。”秦美人跺脚道:“成与不成的,你就帮个忙,去皇上面前说上一说,回头就算是死了,我也算最后挣扎了一回。” 琉璃不说话,秦美人又道:“若是皇上留我一命,我一定报答你。” 琉璃依然不语,秦美人道:“现今的内禁卫统领姓聂,是贤妃的大哥,明年他会升迁云贵总督,到时候我的二哥会由副统领提为统领。” 琉璃扑闪着眼,这跟我有何关系? “内禁卫是守卫皇城的军队。”秦美人道,“你准备在这宫里呆多久?你想不想跑?你帮了我,我逃跑的时候带上你。” 她说着话,便有了几分女侠的豪气,目光灼灼看着琉璃:“我早看出来了,你与我是同一种人,将宫廷当作牢笼,总想着逃走,是不是?” 琉璃摇头:“你看错人了,我与你不是同一种人,我是另一种,将宫廷当作富贵繁华之所,要在此处攀上权势顶峰,做顶峰上的女人。” 秦美人嗤得一笑:“你不承认也就罢了,总之,你帮了我,在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些。” “我不帮你,你就要视我为敌吗?”琉璃问道。 “敌人说得不恰当,路人,是路人。”秦美人道。 琉璃忍不住笑了,笑着说道:“我帮不了你。” 秦美人点头:“丁妹妹眼见显怀,不得不说了,皇上知道后要杀要剐,我等着就是。” 琉璃想说何不去求谨公公,又一想,此事早晚要说,谁说也是说。 我去说的话,正好有了求见的借口,那样我就能见到皇上,让他知道我心中的歉意。 至于皇上的颜面,反正我已经知道他被董美人算计过,多知道一次,他应该不会过分在意。 于是她说道:“我只跟皇上提一句,详细的,我不会多说。” 秦美人大喜过望,握着她手道:“琉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琉璃离开的时候经过回廊,丁美人从房中闪身而出,红着脸看着琉璃。 “她答应了。”秦美人对她说道。 她点了点头,脸色更红,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冲她笑笑,也没有说话。 她又点了点头,琉璃快要下楼的时候,她追了上来,低着头说道:“琉璃,你帮我告诉皇上,是个儿子,已经会动了,整日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就算拼出性命,也会让孩子好好的。” “我会的。”琉璃点头。 “还有。”丁美人抬起头看着她,一双眼水汪汪得,“求皇上不要怪罪秦姐姐,我是愿意的,能为皇上生下子嗣,是我莫大的福分。也求皇上不要来看我,我一见到皇上就会紧张害怕,我担心那样会动了胎气,对孩子不好。” 琉璃点着头,心中暗自叹息不已。 今日方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男女之情,一方对另一方暗自倾慕,几可粉身碎骨,却不求任何回报。 第45章 琉璃侯在西室,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能不能见着皇上,不知道说出丁美人之事后,皇上会作何反应,更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接受她的歉意。 她等了很久,想好了说辞,盘算好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渐渐镇静下来,颇有些胸有成足。 可见到皇上的时候,她还是慌了神。 她慌乱得从榻上起身,慌乱得福身行礼,慌乱得抬眸看向皇上。 皇上面无表情,目光清凉,看她一眼自顾坐下,问道:“王谨说你求见朕,何事?” “皇上……”琉璃唤了一声,喉间似被什么卡住,说不出话。 皇上喝着茶等她,她的额头冒出细汗,两手紧捏成拳,心中更加慌乱,竟忘了事先想好的说辞,忘了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脑子里乱作一团,心里也乱作一团,她狼狈后退几步,喉间轻轻吞咽一下:“好几日没见到皇上,奴婢想知道皇上好不好。” “朕挺好的。”他搁下茶盏看着她。 “皇上画的武罗女神,奴婢十分喜欢,回去后挂在了床头,奴婢听谨公公说,皇上画到了夜半,奴婢想要感谢皇上,奴婢……”她两手攥得更紧,又说不出话来。 皇上皱了眉头,她低下头向后退去,一直后退到门边,轻声说道:“奴婢没事了,奴婢告退。” 说着话转身欲走,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 “回来。”身后的人沉声说道。 她转过身,皇上指指对面:“坐下说话。” 她低着头过去坐了,皇上为她斟一盏茶推了过来:“喝口茶慢慢说。” 她喝几口茶,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抬眸看向皇上,脸上挂了一丝笑意:“其实,奴婢是来向皇上贺喜的,丁美人有了身孕,都四个月了,她说孩子在肚子里拳打脚踢,十分调皮,她还说,皇上不必去看她,她见到皇上会紧张害怕,担心动了胎气。” 她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仰脖子喝光剩下的茶,欲要起身告退,就听怦得一声,皇上手中的玉如意掷在青砖地上,断做两截。 她吓一跳,再看皇上,牙关紧咬,瓷白的脸涨得通红,两眼充了血,目光有些发直,胸口起伏着,双肩抑制不住得发颤。 她惊叫一声皇上,皇上闭了眼,向外指了指。 “奴婢这就滚。”她跳了起来,逃一般冲了出去。 逃出门外滞住脚步,静静立着,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去,皇上依然是刚才的姿势,直挺挺坐着,身子犹在微微发着抖。 她缩回头,继续静静立着。 还是一片死寂,过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探头。 皇上盘膝坐在榻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老僧入定。 她又缩回头,静立片刻,再次探头看去。 这一探头,皇上正好抬头看了过来。 心里说声不好,来不及缩回去了,索性迎着他的目光,安静看着他。 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只双眸依然有些发红。 她高悬着的心,稍微落回去一些。 “怎么还在?”皇上的声音里余着怒气。 琉璃陪了个笑脸:“奴婢的话还没有说完。” “怎么不说完?”皇上问道。 “皇上让奴婢滚,奴婢就滚出来了。”琉璃小声说道。 皇上皱了眉头,她忙忙又陪个笑脸:“皇上没说,但是皇上的意思,是让奴婢滚,奴婢就滚出来了。” 皇上抿一下唇,冲她招了招手,说道:“既没走,就进来吧。” 她慢吞吞进来,蹲下去拣起断成两截的玉如意,包在自己的帕子里,叹气说道:“好好的玉如意给摔坏了,还能修好吗?” “能。”皇上说着话,向她伸手。 琉璃不给:“已经摔坏了,扔了吧。” 皇上固执伸着手,琉璃只好递了过去。 皇上接过去,拉开炕几抽屉搁进去,敛眸问道,“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皇上还生气吗?“琉璃试探问道。 “如果是你,你不生气?”皇上声音里怒气又起,“被身边人算计,你能不生气?” “不是算计皇上,是爱着皇上。”琉璃忙道。 “爱?”皇上冷笑,“朕在她们眼里,只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琉璃愣了愣:“生孩子的工具应该是她们才对,她们才是给皇上生孩子的工具吧?皇上是不是一生气,给说错了?” “朕没有说错。”皇上咬牙,“都知道朕活不过三旬,都想攥着朕所剩不多的余年,位份低的生了孩子好晋封,位份高的等着朕死了,好做太妃太后。”</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听得惊住,仔细想一想皇上的话,疑惑问道:“皇上不是过了三旬了吗?” “还差着一年。”皇上嘲讽一笑,“前朝后宫都以为快熬出头了。” “这样的无稽之谈,皇上也信?”琉璃忙道,“人的寿命几何,谁又能说得准?” “架不住有人信,前朝后宫,有许多人暗中为此大做文章。”皇上一声冷哼,“朕偏不让这些人如意,三十之前,谁也别想怀上朕的孩子。” 琉璃点点头,颇有些同仇敌忾:“就是,不能让他们如意,什么年不过三旬,皇上偏要惜福养身,让这些人看着皇上长命百岁。” 皇上看着她,面色稍霁。 琉璃朝他伸出手,掌心慢慢摊开,里面握着一块圆润的石头,石头扁平,一头尖一头圆,被掌心的细汗浸得微湿。 她舔一舔唇,有些局促说道:“石头是奴婢去后苑找来的,拿头簪雕刻成了这样……” 话说半截,手往回缩了缩,小声说道:“雕工浅陋,只怕皇上嫌弃……” 皇上突伸手,一把将石头夺走,搁在掌心里看着,石头上刻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眉眼弯弯梦中含笑,睡得正酣。 “是素罗。”皇上弯了唇角,将石头翻过来,后面刻着两行小字,武罗司青要,素女降霜雪。 他仔细看过,将小小的石雕握在手中,抬眸看向琉璃。 “皇上,好吗?”琉璃扭着手问道。 “好。”皇上轻声说道,“很好。” “皇上为奴婢画了武罗女神,这个是奴婢的答谢。”琉璃低了头,“既是答谢,也是赔罪,那天夜里,奴婢不该说那样的话,奴婢……” “别再提了。”皇上说道。 琉璃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皇上指指她,沉声道:“不许再提了。” 琉璃哦了一声,手贴上茶壶自语:“茶水凉了,奴婢换茶去。” 皇上摆手制止,向外唤一声王谨,谨公公蹑手蹑脚端了热茶进来,换走了凉的。 琉璃为皇上斟了茶:“皇上喝茶。” 皇上嗯一声:“你也坐吧。” 琉璃坐下,拉开炕几抽屉,拿出藕丝糖递了过去:“皇上吃糖。” 皇上摇摇头,好笑看着她:“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琉璃点点头:“丁娘子不是算计皇上,她是爱着皇上。” 皇上皱了眉头。 琉璃忙道:“皇上吃颗藕丝糖,听奴婢把话说完。” 皇上夺过糖盒搁在一旁:“你说就是。” 琉璃小声而快速,转述了秦美人和丁美人的话,皇上半晌沉默,看不出是喜是怒。 琉璃感叹说道:“奴婢以前不知道,世间会有这样的男女之情,愿为对方粉身碎骨,却不求任何回报。” “你不知道的多了。”皇上低声说道。 “奴婢虽不理解,却也感慨不已。”琉璃问道,“皇上做为被爱的一方,是不是有些许感动?” “要是你,会感动吗?”皇上反问。 琉璃想了想:“对方一往情深,自己却无以回报,也许会觉得是一种负累?” 皇上点点头:“事已至此,朕会善待她。” 琉璃笑了起来,为丁美人高兴。 皇上又道:“至于秦美人……” 琉璃心中一惊,忙道:“皇上会如何处罚她?” “仔细审问过再说。”皇上道。 “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清楚了,为何还要审问?”琉璃惊道,“皇上是要借着审问对她用刑,以示责罚吗?” 皇上摇头:“她对朕用了什么药,药哪里来的,朕要审问清楚。” “对啊,什么药那么神奇?”琉璃扑闪着眼,“皇上真的不记得了?还是记得一些?或者,皇上是假装不记得?” 琉璃说罢抬手捂了唇,她知道自己因为好奇,又说错了话。 果然,皇上倏得又红了脸,直红到耳根,红到脖子,他低了头不去看她,指指门口道:“你滚。” 琉璃跳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皇上起身下榻,原地转了几圈,怒喝一声王谨。 王谨缩着肩膀进来,皇上问:“你都听到了?” “听到一些。”王谨小声说道。 “行宫里的事,你可知道?”皇上又问。 “知道。”王谨声音更小。 “为何不拦着?” “皇上宠幸美人,老奴不敢拦着。” 皇上咬牙看着他。 王谨等了一会儿,皇上依然一言不发,小心翼翼说道:“皇上,今日要见的人还有很多,偏殿里都坐满了。” 皇上一掌击在炕几上,端起茶盏将剩下的的凉茶一饮而尽,深呼吸几次,脸色恢复如常,欲要向外,又回身拉开炕几下的抽屉,拿出帕子包着的玉如意递给王谨:“找人修去。” 王谨接过去一瞧,失声道:“这可是皇上的心爱之物,怎么给摔了?” “修复如初,不许留下一丝瑕疵。”皇上沉声吩咐。 王谨为难看着玉如意的断口,大声说好。 第46章 傍晚的时候,慧妃打发人过来,说是请琉璃前往咸安宫一趟,有些话要问她,秋荣跟皇后禀报过,皇后说声去吧。 进了咸安宫,慧妃迎了上来,琉璃福身行礼,慧妃扶住她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顿饭。”</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说话间饭菜上桌,却不是上次的药膳,而是胡麻饼烤羊肉炒豆芽烩山珍牛骨汤,琉璃呀了一声:“竟然都是奴婢家乡的饭菜。” “特意为你做的。”慧妃笑道,“也不知味道正宗不正宗,你尝尝看。” 琉璃各样尝一口,笑道:“很正宗。” “果真?”慧妃笑了起来,“那就使劲吃。” 琉璃停下筷子:“慧妃娘娘,这些饭菜真的是特意为奴婢做的?” “对啊。”慧妃看着她,“怎么?怕我下毒?” “怎么会?”琉璃又夹几筷子吃下去,笑着看向慧妃,“只是,奴婢无功不敢受禄。” “先受禄再立功。”慧妃笑道,“爱吃就多吃。” “奴婢能为慧妃娘娘做些什么?”琉璃忙问。 “不忙。”慧妃笑道,“吃完再说。” 琉璃看慧妃不肯说,便安心吃饭。 慧妃有一句没一句问她些西域的风土人情,正吃得高兴,就听外面一声宣:“皇上驾到。” 琉璃愣了愣,皇上怎么突然来了? “来得倒快。”慧妃叹气道,“比我想的快多了。” 琉璃待要起身,慧妃摁住了她,摇头道:“你安心用饭,我去迎迎他,看看能不能应付过去。” 说着话起身到了碧纱橱外,皇上大步走进,居中坐下,冷眼看着她。 慧妃福身施礼,笑说道:“师兄怎么来了?让我好生惊喜。” “你可有话要跟朕说?”皇上的声音清清凉凉的。 “什么话?师兄还请明示。”慧妃道。 “行宫里的事。”皇上道。 慧妃笑笑:“师兄想到我了?怎么想到的?” “除了你,谁能有那样的药?”皇上道。 “师兄是说除了我,谁也没有那样的好药吧?多谢师兄夸奖,师兄先别生气,让我把话说完。” 慧妃起身坐下,慢条斯理说道,“去行宫的路上,看师兄夜夜独宿空房,我很心疼。秦美人性情活泼讨人喜欢,抵达行宫那日,我给了她两剂药丸,她问我能不能给丁美人用,我觉得丁美人也很娇美,就说随你。” 慧妃恳切说道,“师兄说要带我去草原,我心里高兴,想要报答师兄,仅此而已,再说了,宠幸美人只是小事一桩,师兄为何要生气?” “宠幸美人事小,皇嗣事大。”皇上道。 “本以为行宫里的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丁美人那么容易就能怀上,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消息,是秦美人跑过来提醒我,我才知道的。” 慧妃看看皇上脸色,接着说道,“我听说御史台不停上奏弹劾,直指师兄子嗣稀缺,建言让师兄收养堂侄,连宗令和刘相都替他们说话。如今丁美人怀上了,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如果她生下皇子,师兄就可高枕无忧,封住那些人的嘴。” “前朝的事与你无关。”皇上道,“单说后宫,朕不许她们有孕,你是知道的。” “可是俞美人不就怀上了?”慧妃道。 “俞美人怀上,是你的药出了岔子。”皇上说。 “不可能,我的药不会出岔子。”慧妃声音大了些,“我听说俞美人怀孕后,也觉得奇怪,仔细琢磨一番并差人打听,听说师兄正月里得到了什么好消息,高兴得有些反常,俞美人就是正月里怀上的。依我的揣测,师兄不是反常,是得意忘形,所以才忘了吃药……” 皇上说声闭嘴,慧妃偏不闭嘴,又道:“如果是我的药出了岔子,师兄早就来找我兴师问罪了,一定是你忘了,就是你忘了。” 皇上声音一沉:“朕还没问你的罪,你倒问上朕的罪了?” 慧妃愣了愣,忙道:“我的药出了岔子也好,师兄忘了也罢,师兄不想要,可以让俞美人打胎呀。” “孩子既来了,就得留下。”皇上说道。 “那丁美人的孩子也得留下了?”慧妃道。 “孩子能留下,你的罪不能免。”皇上道,“朕不想再听你狡辩,你领罚吧。” “皇上以什么罪罚我呢?以给皇上吃药的罪名?”慧妃笑笑,“难道皇上要让整个后宫知道,我给皇上吃了药,皇上才宠幸了丁美人,于是丁美人有了身孕?” 皇上没说话,慧妃嗤了一声:“皇上不嫌丢人吗?” “你进宫的时候,朕怎么跟你说的?”皇上问道。 “安心学医制药,不得参与后宫争斗,不得干政。”慧妃道,“我一日也不曾忘”。 “你左右朕的子嗣,是不是参与后宫争斗?是不是干政?”皇上又问。 “怎么就是干政了?皇上这是欲加之罪。”慧妃不服气道。 “丁美人跟俞美人不一样,俞美人是孤女,丁美人娘家是康颐太后一党,她一旦生下皇嗣,康颐太后一党就会生出野心惹出事端,朝堂上暂有的平衡就会打破,进而影响政局。”皇上声音里添了寒意,“你说自己是不是干政?” “康颐太后的娘家不是早就失势了吗?”慧妃问道。 皇上道:“他们若是真的安分,就不会将丁美人送进宫中。” 慧妃默然半晌,自责说道:“师兄,我没想那么多,确实是我错了。” “你既认错了,认不认罚?”皇上问道。 “我认罚就是。”慧妃小声道,“师兄预备怎么罚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给朕吃的药,朕要赏赐给孟将军。”皇上看着她冷笑。 慧妃一惊,忙道:“药在我的手里,师兄何处去拿?” 皇上哂笑:“药效相当的,太医院里有的是。” 慧妃呆怔片刻,忙忙轻声央求:“师兄尽管罚我,怎么罚都行,你不要为难他。师兄,求你看在打小的情分上,不要为难他,师兄……” “罚你?怎么罚?禁足?降低位份?褫夺封号?这些你都不会在意。”皇上道,“只有罚他,你才会长记性。” “无论我说多少好话,师兄都不会改变主意,对吗?”慧妃问道。 皇上点头:“君无戏言。” “好。”慧妃站了起来,捋一捋鬓发说道,“皇上向来是打人打七寸,知道孟将军是我的软肋,你拿他来惩罚我,这么多年的师兄妹情分全不放在眼里,何其心狠。” 皇上拧眉:“你不知认错,还敢挑衅?” “就挑衅。”慧妃笑笑,“师兄难道就没有软肋吗?” 皇上没理她,慧妃笑容一冷,“我也拿捏一下师兄的软肋,让你知道其中滋味。” “朕有吗?”皇上不屑掀唇,“是什么?” 慧妃指指碧纱橱内:“师兄的软肋,就在里面。” 皇上面无表情不加理会。 “琉璃在里面。”慧妃轻笑出声:“臣妾今夜里想琉璃了,特意做了她家乡的饭菜款待她,她很喜欢呢。” 皇上脸色阴沉下来:“你在威胁朕?” “师兄放心,我没有对她如何,只是和她一起吃饭而已。师兄不信?我这就叫她出来。”慧妃说着话唤道,“琉璃,你出来一下。” 无人应答,慧妃又喊一声琉璃,依然无人应答。 皇上脸色更沉,起身向外。 慧妃一惊,疾步往碧纱橱而来,站在门口愣住了,指着里面说道:“师兄,她睡着了,她竟然睡着了。” 皇上顿住脚步,拧眉回头。 “师兄,你快来看。”慧妃说道,“她睡得可真香。” 皇上忍不住抬脚过来,站在她身后往里一看,满脸怒意瞬时冰消。 琉璃斜倚着一个大迎枕,两手抱着一个小的,蜷着身子睡得正香,好像梦见了什么,白皙的脸上染着微笑,宁静而甜美。 “咱们吵得都快翻天了,她竟然能睡着?”慧妃不可思议得摇头,“师兄,她到底打哪儿来的?她的心也太大了。” 皇上看着她的睡颜,警告慧妃道:“小声说话。” 慧妃哼了一声:“知道她为何能睡着吗?因为我给她下药了。” “你敢。”皇上咬牙。 “师兄,我今日特意为琉璃做了牛骨汤胡麻饼烤羊肉炒豆芽烩山珍,她十分喜欢。师兄,看在这些好吃的份上,看在我讨琉璃欢心的份上,不要罚我了吧?”慧妃小声说道。 皇上没说话。 “师兄……”慧妃央求,“怎样才能饶了我?” 皇上默然不语,慧妃气道:“你非要罚孟将军是不是?那我就报复琉璃……” 皇上冷眼扫了过来,慧妃小声嘟囔:“我就是说说罢了,其实,我也很喜欢她,她上次来住了三日后,我经常想起她。今日知道师兄饶不了我,思来想去,觉得师兄看到她,也许会心软,于是特意请她过来一起用晚饭,为了让她高兴,我费尽了心思,她最喜欢的牛骨汤是我亲手做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进厨房,为了做那汤,手上烫了两个大泡,不信你看。” 说着话伸出手来,皇上看了一眼,问道:“苦肉计?” 慧妃气结,皇上又问:“你怎么不用自己的药?。” “上次都给琉璃用了,没有了。”慧妃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那样的好药,制起来很慢。” 皇上点点头:“这样吧,你照顾好琉璃,等她醒了再说。” “师兄的意思,是不是琉璃帮我说情,你就饶了我?”慧妃欣喜道。 皇上不置可否,转身向外。 慧妃追了几步,皇上回头道:“夜里冷,别让她回坤宁宫了。” “知道。”慧妃忙道,“本来就打算让她住下的。” 皇上嗯了一声,疾步离去。 第47章 次日琉璃去了福宁宫,在西间刚坐片刻,皇上进来了。 想起昨日上午的事,琉璃心里有些不自在,担忧皇上是不是还在生气。 谁知皇上没事人一般,坐下来看着她,微笑着问道:“昨夜里在咸安宫睡得可好?” “很好。”琉璃道,“咸安宫有一股令人安心的药香,睡得分外踏实。” “昨夜里朕过去的时候,你是不是在装睡?”皇上饶有兴趣问道。 “才不是。”琉璃摇头,“奴婢是真的睡着了,不是装睡。” “慧妃那般话多聒噪,声音也越来越大,你怎么睡着的?”皇上奇怪道。 “皇上和慧妃娘娘对话,奴婢觉得还是不要听见为好,就从迎枕里抠出两团棉花,塞住了耳朵,可能是太过安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琉璃扑闪着眼,“也许,是吃得太饱了。” 皇上笑意更深,扬了唇问她:“慧妃准备的饭菜,你喜欢吗?” “很喜欢。”琉璃笑道,“好久没吃过家乡的饭菜了。” “喜欢就好。”皇上点头,“你醒来后,慧妃都跟你说了些什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慧妃娘娘说,她与皇上打小相识,是师兄妹的情分。” “她说了朕不少坏话吧?” “没有啊,全是好话。”琉璃认真说道,“慧妃娘娘说,皇上小时候就显露出过人的智慧与才华,长得玉人儿一般好看,就是不爱理人,她总爱缠着皇上说话,她说十句皇上说不了一句,可是,她还是喜欢,以自己是皇上的师妹为荣,奴婢觉得,慧妃娘娘很崇拜皇上。” 皇上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似的:“她还说了什么?” “慧妃娘娘说她和孟将军两情相悦,皇上却非得将她强纳为妃,拿她做要挟,逼着孟将军为皇上出生入死平定北境。”琉璃说着话,抬眸看向皇上。 “你信了?”皇上问道。 琉璃低低说一声是,她觉得,这种逼迫要挟别人的事,皇上绝对做得出来,而且常做。 皇上道:“六年前孟少陵是成王府府兵中一名七品校尉,如今是正三品护国将军。” “七品校尉?”琉璃愣了愣,随即道,“奴婢明白了,皇上不是要挟孟将军,而是栽培孟将军。” 皇上问道:“朕为何要栽培他?” “堂堂太师府千金,嫁给一名七品校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师估计得给气死。”琉璃道,“若是正三品护国将军,太师还能勉强愿意,再升一升的话,太师就乐见其成了。” “你明白这个道理,慧妃却不明白。六年前,她与孟少陵约着私奔,二人还没出太师府所在的坊口,就被她八岁的弟弟带着人瓮中捉鳖,慧妃被关了起来,孟少陵则成了罪囚,那时候,朕刚进兴庆宫,奉先帝之名选妃,太师去求朕,让慧妃做太子侧妃,朕答应了,慧妃因此恨上了朕,倒是孟少陵被特赦出狱后,前往北境屡建军功,渐渐懂了朕的苦心。”皇上道。 “慧妃娘娘聪颖,心里定是明白的,只是跟皇上嘴硬罢了。”琉璃道。 “别的方面事事明白,儿女私情上则冲动任性。”皇上摇头,“孟少陵和她一样,熟读兵书,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治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遇见男女之事就昏头昏脑。” “那就是说,两个人是绝配呗。”琉璃笑道。 皇上嗯了一声:“也可以这么说。” “皇上说要惩治孟将军,是吓唬慧妃娘娘的吧?”琉璃笑问。 皇上不语。 “皇上真的要惩治孟将军?”琉璃道,“其实,吓唬不也是一种惩罚?” 皇上失笑:“那倒也是。” “皇上对慧妃娘娘那般关怀,不如吓唬吓唬算了。”琉璃笑道。 “朕昨日气急了,话已出口,不好更改。”皇上道。 琉璃扑闪着眼想了想:“就是说,皇上非得赐药给孟将军?不如留到他们洞房花烛的时候,赐下去好了。” 皇上摇头:“那不成了奖赏他们?” “先不告诉慧妃娘娘,让她提心吊胆,不也算罚她了吗?”琉璃说道。 “你会偷偷告诉她,对不对?”皇上看着她。 “不会。”琉璃摇头,“等到皇上觉得解气了,告诉奴婢一声,奴婢再去告诉慧妃娘娘。” “好,就这么定了。”皇上笑道,“朕信你,你可不许辜负。” “皇上放心。”琉璃笑道,“奴婢绝不辜负。” “那就先赏你些好吃的。”皇上唤一声来人。 谨公公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一对白色玉碗,一只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小方块,色泽明黄如锻,另一只里面是风干的果子,其色紫红,颗颗饱满均匀。 “这葡萄干是鄯善特产,鄯善人叫做沙依宛。” 琉璃指着那碗紫红色的果子笑道。 “还是琉璃姑娘识货。”谨公公笑着指向另一只,“这个碗里呢?又叫做什么?” “这个叫做穹窿,其色明黄,应是鄯善东湖所产。”琉璃笑道。 “这个名字很奇怪。”谨公公笑道。 “穹窿就是甜瓜,甜瓜又分早熟晚熟,早熟的俗称夏瓜,晚熟的俗称冬瓜。”琉璃笑道,“如今的季节,碗里的应该是冬瓜。” “琉璃姑娘觉得这一对玉碗配得如何?”谨公公带着些得意笑问。 “配得正好。”琉璃笑道,“这一对白玉碗薄得剔透,也是好东西。” 谨公公还想说什么,皇上沉声道:“你今日尤其话多。” 谨公公嘴张一半,忙忙又合上,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尝尝看。”皇上递给琉璃一只银叉。 琉璃各尝一口,点头笑道:“真是好东西,哪来的?” “进贡来的。”皇上道。 “奴婢谢皇上赏赐。”琉璃说着话,将手中银叉竖在炕几上,朝着皇上一斜,调皮笑道,“给皇上鞠躬。” 说着话又是一斜:“再给皇上鞠躬。” 银叉一斜一斜得在炕几上跳动,皇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琉璃也笑,笑着拿过另一把银叉递给皇上:“皇上,一起吃。” 皇上嗯了一声,叉起一块搁进嘴里,摇头道:“太甜。” 琉璃笑道:“太甜也不行吗?” “太甜了起腻。”皇上道,“最好是清甜,甜而不腻最好。” “慧妃娘娘说皇上嘴刁。”琉璃道,“难怪身子不好。” “朕身子挺好的。”皇上道。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太瘦了。”琉璃道,“要想胖起来,就得像奴婢这般,吃得香睡得香玩儿得高兴,就像奴婢的母亲所说,像猪一样。” 皇上点头:“所以,朕很羡慕你。” “羡慕奴婢什么?”琉璃扑闪着眼,“羡慕奴婢像猪一样?” 皇上又笑出了声,王谨在外探一下头,看皇上如此高兴,又缩了回去。 “何事?”皇上问道。 “太医院提点张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向皇上禀报。”王谨轻声说道。 皇上站起身,笑看着琉璃道:“你慢慢吃着,朕忙去了。” 琉璃笑说声好,皇上转身向外。 进了书房,唇角依然弯着,和气问张提点:“张卿有何事禀报?” 张提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臣今日去坤宁宫请平安脉,皇后娘娘问皇上近来身子如何,问得很详细。” “你怎么说的?” “臣说一直是不好也不坏,只是如今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寒冷,比夏日里要差些。” “很好。”皇上点头,“还有吗?” “皇后娘娘问臣,太医院能不能给皇上研制一些补身子的药丸。” 皇上笑笑:“补哪一方面?” “皇后娘娘说,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 “朕知道了。”皇上道,“那就做些山楂丸吧。” 张提点说声遵命,皇上又问:“栖凤阁是哪位太医管着?” “栖凤阁向来是胡太医去。”张提点道,“八月里回来后,秦娘子就没让胡太医进过阁门,臣禀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如果身子无碍,不去就不去吧,就再没去过了。” “你这会儿过去一趟。”皇上道,“仔细为丁美人把脉,再来禀报朕。” 张提点遵命告退,皇上走出殿外,在丹墀上踱步,走到石栏边,一眼望见琉璃,手中提着汤钵,脚步轻快下了石阶。 她的身影沿着宫墙穿梭,七拐八绕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许久方收回目光,唤一声王谨。 谨公公忙忙靠近些,皇上问道:“瓜果可吃完了?” “窟窿吃完了,沙碗吃了不到一半,剩下的装到荷包里带回去了。”王谨哈着腰回道。 皇上回头睨他一眼:“你可真是聪明。” 王谨精神为之一阵,喜悦说道:“老奴多谢皇上夸奖。” 皇上嗯了一声:“她吃过甜瓜后,有没有喝清茶?” “没有,琉璃说不喝茶了。”王谨忙道。 “真是蠢材。”皇上皱眉道,“又腻又坏牙,怎么不上些清茶,让她漱上一漱?” “老奴没想起来。”王谨又沮丧起来。 “下回记着,再忘了重罚。”皇上道,“她既然喜欢,冰窖里的甜瓜都给她留着。” “可是,各宫娘娘们都盼着呢。”王谨忙道,“若是听说都给了琉璃,还不得急红了眼?” “竟然都爱吃?都不嫌太甜?”皇上皱眉道。 王谨用力点头:“都爱吃,都不嫌太甜。” 皇上想了想:“各宫按照往年的分例减半,丁美人得两份,秦美人不给。” 这也太偏心了,王谨心里嘟囔着又兴奋起来,看来后宫里要有宠妃了。 有了宠妃,皇上就不愁子嗣了。 第48章 二十一傍晚,皇上来了坤宁宫。 与皇后一起用过晚膳,皇上喝着茶说道:“有个好消息告诉皇后,丁美人有了身孕。” 皇后呆怔片刻,随即啊了一声,惊喜问道:“果真?果真有了身孕?” 皇上点头说是,皇后从榻上站起身,在地下转了一圈,高兴得不知道手脚往那儿搁,忙乱一会儿坐了回去,兴奋得脸颊酡红两眼含泪,急切得问皇上:“何时有的?皇上都多久没去凌云阁了……” 问着又说声不对,神情渐渐严肃:“皇上,这不对啊,怎么怀上的?” 皇上轻咳一声:“抵达行宫那夜,秦美人拉着朕和丁美人一起喝酒,朕喝多了,忘了做过什么,丁美人年纪轻,只知道跟着秦美人贪玩,这个月觉出不对请了太医过去,已经四个来月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皇后再度兴奋起来,“这会儿就过去瞧瞧丁美人。” “不必。”皇上阻拦道,“她性情羞怯,去了反倒受惊,就让秦美人看顾作陪,皇后嘱咐好众人不要打扰她们,守卫也加强一些。” 皇后无奈作罢,想一想道:“如此咱们的后宫是三喜临门,一喜,丁美人有了身孕,二喜,素罗搬入延和宫,三喜就是德妃,臣妾打算挑个日子,好好庆祝一番。” “不必大张旗鼓。”皇上道,“小宴就好。” “那臣妾可就安排了。”皇后喜滋滋道。 皇上点点头,问道:“贤妃禁足有多少日子了?” “六月初七开始的,今日十月二十一,算起来已经四个半月了。”皇后忙道。 “素罗满月,她送的什么?”皇上又问。 “没送什么。”皇后说着话,心中就是一沉,贤妃啊贤妃,我倒想帮你,可你实在是不懂事。 “那就凑个整数,禁足半年,出来正好赶上腊八。”皇上说道。 皇后忙说声是,心想,好歹是有了日子,定国公夫人那儿,也能有个交待。 皇上又问:“丽妃如何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丽妃二月里开始称病,到如今快十个月了。”皇后忙道,“虽说日子不短,不过丁美人有了身孕,丽妃生性善妒,依臣妾看,不如让她接着称病,等丁美人生了再说。” “下月开始,把她的药停了吧。”皇上道。 皇后料想皇上此举应与前朝有关,不敢多问,只得称是。 “皇后不必忧心。”皇上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丽妃用了药后,性情已不似先前跋扈,朕为保万无一失,另派了崔姑姑和李姑姑看守栖凤阁。” “她们不是护卫着素罗吗?”皇后忙问。 “再从成王府要两个人来就是。”皇上道。 皇后忧心道:“再要两个来,能有崔姑姑李姑姑那般厉害?” “她们四个都是护卫过郡主的,差不多的本领。”皇上说道。 皇后松一口气:“如此就放心了。” “皇后可还有别的事要说?”皇上问道。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素罗满月那日没有邀请父王,父王气得厉害,皇上是不是该回去瞧瞧?”皇后试探问道。 皇上想了想:“素罗百日的时候,让他进宫就是,到时候,朕见一见他。” 皇后又松一口气:“素罗百日和腊八就差着两天……” “那就搁在同一日办。”皇上站起身,“朕去看会儿书,让琉璃进来伺候。” 皇后忙向外道:“快,让琉璃到书房里去。” 外面有人应一声是,皇后笑了。 笑看着皇上出了侧门进了通往书房的夹道,坐回榻上慵懒得往后一靠,今日可太好了,话说得明白,不用猜心思。 笑着又蹙了眉,皇上今日有些反常,为何? 就因为丁美人有了身孕?俞美人有孕的时候,没有如此啊。 也不知丁美人怀的是男是女,常言说先开花后结果,这一胎也该是个皇子了。 琉璃进到书房的时候,皇上指指炕几对面道:“你写一篇字给朕瞧瞧。” “皇上要考奴婢?”琉璃扑闪着眼。 “你许久不写字了吧?看看笔下有没有生疏。”皇上道。 “那倒也是。”琉璃笑道,“快一年没有拿笔了。” 说着话过去写字,皇上则安静看书。 提起笔来又问:“写些什么好?” “随意。”皇上埋头书中。 琉璃想了想,开始下笔,很快写完一篇,说声好了。 皇上头也不抬说道:“写三篇吧。” 琉璃哦了一声,又写了两篇,搁下笔看向皇上。 皇上沉浸在书中,又是那样的神情。 长眉舒展唇角含笑,眼睑半垂,浓密而弯曲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玉一般的脸上投下一对小扇子般的阴影。 琉璃两手托腮,看着等着,等着看着,不觉更深漏断。 “有茶吗?”皇上伸手来摸茶壶。 琉璃惊跳而起:“茶凉了,奴婢这就去换。” “你怎么还在?”皇上从书中抬起头,讶然看着她,看着看着拍一下额头,“朕看着书便忘了你在,你怎么不提醒朕?” “皇上沉浸书中,浑然忘我,奴婢不忍惊破。”琉璃笑道。 “确实,这样好的时光,许久没有过了。”皇上笑着搁下书,拿过她的字逐一细看。 看罢问琉璃:“自己觉得如何?” 琉璃突然就有些紧张,轻轻吞咽一下方道:“确实有些生疏了。” “朕只见过你五年前的字。”皇上道,“与五年前相比,自然是精进了。” 琉璃笑了:“若是经常写一写,还能更好。” “那就每日写上一写。”皇上道,“少练一会儿倒立,挪出来的时间写写字。” 琉璃笑说遵命,皇上笑着摆摆手:“回去歇着吧。” “皇上呢?又要通宵看书?”琉璃问道。 皇上嗯了一声,又拿起书来。琉璃道:“皇上不是说羡慕奴婢像猪一样吗?与其羡慕奴婢,还不如自己好吃好睡。” “好吃好睡,成为猪一样吗?”皇上好笑看着她,“羡慕猪,就要成为猪?” 琉璃哼了一声:“奴婢一片好心,竟遭皇上取笑。” “福宁宫诸事庞杂,心中总难安宁。”皇上道,“也就来这儿还能安静看书。” “那皇上还想不想长命百岁了?”琉璃兴师问罪一般。 “让朕再看会儿。”皇上举一举手中的书,央求一般,“就一会儿。” “那好吧。”琉璃笑道,“奴婢也再陪皇上一会儿。” 说着话下榻出去换茶。 皇上轻笑着,看她身姿轻盈出去又回,看她搁下茶壶低头倒茶,看她十指纤纤捧了茶盏过来,眉眼含笑递在面前,声音清脆说道:“皇上喝茶。” 他接过来,仰脖子一口喝干。 “看来是渴得紧了。”琉璃笑着,又斟一盏过来。 皇上摇摇头,只是看着她。 “皇上不看书了?”琉璃指指扣着的书。 皇上眉头微皱:“被你一扰,看不进去了。” “既看不进去,睡吧。”琉璃说道。 皇上嗯了一声:“你回去吧,让人进来铺床就是。” “在这儿睡吗?”琉璃蹙眉看着纱隔后。 皇上笑笑:“不在这儿睡,去哪儿?” “皇后娘娘还等着呢。”琉璃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就这儿吧,彼此自在。”皇上道。 琉璃还想说什么,皇上摆摆手:“回去吧。” 琉璃出了书房,沿着夹道进了前方殿中,皇后正和秋荣姑姑说话,看到她过来,忙问道:“皇上可要歇着了?” “皇上说歇在书房,可能是看书累了,不想挪地方了。”琉璃说道。 皇后唤一声秋荣,吩咐道:“快,打发人过去铺床,侍奉洗漱。” 秋荣答应着去了,皇后满面喜色对琉璃道:“今日的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可真是个好日子。” 琉璃含糊说一声是,皇后笑着对她摆摆手,脚步轻快往卧房而去。 卧房内自有女官候命,皇后与她们轻松笑谈着,说一些闲话。 琉璃想想皇后满面喜色脚步轻快,又想想皇上说的彼此自在,心中不由疑惑。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亲,她小时候总想与他们一起睡,总是被轰出来,实在缠得紧了,就哄她睡着,再把她抱出来,反正,他们二人是要睡在一起的。 如果说天底下夫妻有许多种,皇上与皇后算是哪一种? 次日一早,德妃俞美人秦美人前来坤宁宫请安,皇后喜气洋洋说道:“告诉你们一桩大喜事,丁美人有了身孕。” 德妃依旧是喝着茶不动声色,秦美人喜上眉梢,俞美人微笑说道:“丁妹妹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想来是送子观音住到咱们宫里来了。” “是啊。”皇后笑道,“如今宫中空出一个妃位,又少一个美人,我想着尽快补齐了,趁着观音慈悲佛光普照,咱们这宫中多生几个孩子才好。” “指着送子观音,不如指望皇上。”德妃一声嗤笑,“如今都不怎么来后宫了,这些人怎么能怀上?” 皇后看向秦美人,德妃摇头:“她如今得一心看护丁美人,怕是指不上了。” 秦美人忙忙点头,附和着德妃说道:“昨日午后,皇上派谨公公去了栖凤阁,说丁妹妹有任何闪失,唯臣妾是问。” “你不用担忧,你那儿缺什么了,尽管跟我说,德妃看护俞美人很有心得,你也可以向她请教。”皇后笑道。 秦美人说一声是,皇后看向俞美人:“皇上隔三差五去看素罗,你可要抓紧。” 德妃又摇头:“她现在眼里心里只有素罗,当初的诗啊琴啊都抛在一旁,还怎么引起皇上的兴趣?” “其实,皇上每回过来,眼里也只有素罗,跟臣妾说的话,也都是关于素罗的。”俞美人忙道。 皇后叹口气:“贤妃就快解除禁足,丽妃病情也有好转,皇上总要眷顾她们的,如今看来,也只能指着她们了。” “依臣妾愚见,宫里该添新人了。”俞美人小心翼翼说道。 德妃看她一眼:“有了素罗后,你与以前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些见解。” “臣妾能有什么见解。”俞美人笑笑:“随口一说罢了。” “她说得对。”皇后笑道,“只是,这人从哪儿来?怎么才能讨皇上欢心?” “琉璃算一个。”俞美人指了过来。 第49章 她怎么总是揪着我不放?琉璃腹诽着,脸扭向窗外,假装没有听到。 “皇上对她说不上多喜欢,但是也不讨厌。”德妃道,“倒是可以留着再看看。” 皇后嗯了一声:“妃位呢?” “丁美人若生下皇子,就得晋封为妃,妃位还是先留着吧。”德妃道。 “妃位也好美人也罢,总之是宫里缺两个人。”皇后想了想,“我倒是有一个,只是,怎么给皇上才好?” “臣妾与皇后娘娘各举荐一位,挑个日子让皇上来选。”德妃道。 “好主意。”皇后笑道,“日子嘛,就挑在你册封那日。” “皇后娘娘终于定日子了。”德妃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早就吩咐了钦天监,一直也没个上好的日子,昨日终于有了。”皇后笑道。 德妃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俞美人又小心翼翼道:“臣妾还有句话,为皇上选美人,还是三个为好,另外一个可由兰夫人举荐。” “这主意好。”皇后与德妃齐声说道。 俞美人赧然一笑:“臣妾就是随便说说。” 又叙一会儿闲话,众人告退。 秦美人笑道:“皇后娘娘,臣妾有几句话要跟琉璃说。” 皇后对琉璃说声去吧,秦美人拉着她来到僻静处,规规矩矩对她行个万福礼,笑着说道:“琉璃姑娘一出手,一场风波大化小小化无,多谢琉璃姑娘。” 琉璃忙扶住她笑道:“我什么也没做,是慧妃娘娘说动了皇上。” “皇上岂是慧妃娘娘能说动的?”秦美人笑道,“你救了我,也救了她。” “我哪里救她了?她跟皇上好一番理论后,皇上就消了气。”琉璃说道。 “理论什么了?”秦美人问道。 琉璃笑笑:“跟你说的那些差不多,没有过只有功。” “好吧。”秦美人摇着头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琉璃往四周看了看,笑问道:“皇上没说要处置你吧?看来此事是过去了。” 秦美人哼了一声,眉间染上忧郁之色:“没说处置,跟处置也差不多。” “为何呢?”琉璃问道。 “皇上让谨公公传旨给我,说丁美人和孩子的安危系于我一身,这我倒也不怕,我拼尽全力护着她就是,只是从此以后没有了自由在在,这跟要我的命也差不多。”秦美人怏怏叹气。</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很快就能过去。”琉璃笑道,“就说我吧,二月份进宫,到如今八个月了,我自己都没想到,能熬过去,而且也没有多难熬。” “最可气的不是这个,就算没有皇上的旨意,我也会一心看护丁妹妹的。”秦美人说着话咬了牙,“最可气的是,昨日谨公公带人送来的葡萄干和甜瓜,说是两份都给丁妹妹,没有我的,每年到这个季节,我最盼着这两样了。” 琉璃笑道:“话是那么说,让丁美人分你些不就行了?” 秦美人一听更气:“要是以前,都给了我她都愿意,可如今她孕中嘴馋,我跟她要,她竟然说,我若是给了你,岂不是害你抗旨欺君?葡萄干我还能偷着吃些,甜瓜硬是一口没尝到。” “有身孕的人确实嘴馋些。”琉璃笑道。 “岂止是嘴馋,口味都变了,她以前没那么爱吃甜食。”秦美人道,“我痛恨来去,突然就明白了,这也是皇上对我的惩罚。” “皇上哪里就能想到丁美人不肯分给你?”琉璃笑道。 “那倒也是。”秦美人思忖着,“不过,今年宫里这甜瓜大有文章,听说除去栖凤阁,各宫都减半,皇后和德妃不喜甜食,倒没什么,俞美人就算不高兴,也会装着高兴,贤妃气得吹了半夜玉笙,丽妃犯了一回疯病,就连慧妃娘娘都有些生气。” “是不是鄯善国今年年景不好,甜瓜减产了?”琉璃笑问。 “我打听过了,说是今年大丰收,进贡的比往常年多。”秦美人哼了一声,“该不是皇上给自己留着了吧?” “皇上好像也不喜甜食。”琉璃道。 “那就是谨公公。”秦美人又哼一声,“定是他仗着得皇上的宠,偷偷拿去讨好秋荣姑姑和春芳姑姑去了,那两位姑姑也是极其喜欢甜瓜的。” “谨公公只怕不敢吧?”琉璃笑道。 “他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公公,想要讨老婆也就罢了,还朝三暮四。”秦美人咬牙,“琉璃,你瞧着吧,我定要将这甜瓜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琉璃笑得不行,秦美人也笑了:“闲着也是闲着。” 就听身后有人说道:“秦娘子只顾着在此闲话,就不管丁娘子了?” 二人回头一瞧,是崔姑姑。 崔姑姑板着脸看着秦美人:“秦娘子不在栖凤阁陪着丁娘子,竟然到处乱逛,该当何罪?” “我来向皇后娘娘请安,顺便跟琉璃说几句话,怎么就有罪了?”秦美人后退一步,但抬头挺胸,气势不弱。 “皇上既有旨意,命你一心看护丁娘子,你就不该离开栖凤阁半步。”崔姑姑严厉说道。 秦美人嘴硬道:“皇上的旨意才不是这个意思。” “娘子既有争议,奴婢这就去请示皇上。”崔姑姑道。 “别,姑姑别去。”秦美人忙道,“我这就回栖凤阁,丁娘子生孩子前,绝不离开半步。” 说着话凄然看向琉璃,吸一下鼻子道:“琉璃,若是我被闷死了,这可就是最后一面了。” 琉璃忙道:“自己找些乐子嘛,别那么闷着。” “琉璃,你帮我跟皇上求个情,逢年过节的时候,好歹放我出来遛遛。”秦美人可怜巴巴说道。 “崔姑姑的意思是,丁娘子在那儿,你就在那儿。”琉璃忙道。 秦美人两眼一亮,冲她做个鬼脸,笑着走了。 琉璃等着小厨房熬好汤,捧着汤钵往福宁宫而来。 进了西室坐下,炕几上放着一本册子,打开来一瞧,是一本手抄的王摩诘诗集,每一个字都是皇上的笔迹。 昨夜里在坤宁宫书房,皇上让她写三篇字,她随手就写了王摩诘的诗。 因为五年前,皇上留给她的字帖上,全是王摩诘。 她下意识写了出来,皇上看了后只说字没说诗,她以为皇上没有留意,这时候才知道,皇上是看到了的。 笑着仔细翻看,墨迹有新有旧,应是不同时期所写,然后装订成册,正好可以用来练字临摹。 正看得入神,谨公公端进一碗穹窿一碗沙依宛,笑着搁在她面前。 琉璃笑道:“葡萄干太多,吃不完。” “吃不完就带回去。”谨公公笑道,“虽然冰窖里的窟窿是有数的,可沙碗多得是。” 琉璃乐不可支,笑说道:“谨公公,甜瓜叫做穹窿,葡萄干叫做沙依宛。” 谨公公一愣,又是气又是笑,摇头道:“我就说呢,皇上怎么突然夸上我了。” “皇上夸谨公公什么了?”琉璃笑问。 “这穹窿和沙依宛,我给记成了窟窿和沙碗,昨日我跟皇上提起的的时候,皇上就说,你可真是聪明,我还以为皇上夸我呢,皇上很少夸人,我到了夜半还乐得睡不着呢。”谨公公道。 琉璃笑道:“说不定皇上也记错了。” “那不能够。”谨公公道,“皇上若是没记住,他会再问你一遍,不会像我这样,以为自己记住了,其实记得糊涂。” “我也是这样啊。”琉璃笑道。 谨公公摇着头叹息:“要不他是皇上,咱们是奴才呢。不对,琉璃你不是奴才,只有我才是奴才。” 琉璃笑道:“谨公公在这福宁宫,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里是奴才?” “不许说这样的话。”谨公公惶恐不已。</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笑道:“反正也没人听见。” “也是。”谨公公也笑,指指炕几道,“吃瓜吧,再放着可就不新鲜了。” 琉璃看着诗集吃着甜瓜,很快吃光一碗,谨公公又端了清茶进来,笑说道:“甜瓜又腻又坏牙,喝些清茶漱漱。” 琉璃接过去笑说多谢,又疑惑道:“今日怎么是谨公公亲自忙来忙去?” “皇上今日与聂统领商议要事,特意招了文昌郡王进宫,由他端茶递水传话,其他人都不得靠近,我就闲着了。”谨公公道。 琉璃忙道:“谨公公难以得闲,好好歇着才是。” 说着话为他斟一盏茶,谨公公忙忙摇头:“我可不敢喝琉璃姑娘的茶。” “我进宫这些日子,谨公公总是照顾我,怎么就不能喝一盏我倒的茶了?”琉璃两手捧在谨公公面前。 谨公公坚持不受,连声说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琉璃疑惑不解。 连续几日没见着皇上,甜瓜倒是总有,琉璃笑问谨公公:“再这样吃下去,我就要把皇上的那份给吃光了吧?” 谨公公笑道:“连着几日都吃甜瓜,吃腻了是不是?明日我给换换。” “倒是吃不腻。”琉璃笑道,“只是听说今年各宫都减半供给,想来快要吃不到了。” “还有呢,爱吃尽管吃。”谨公公道。 琉璃笑问:“是不是皇上这儿不用减半?” “那不会。”谨公公忙道,“皇上向来最是以身作则,一视同仁,绝不偏私。” 琉璃哦了一声,谨公公又补了一句:“即便是减半,也还多着呢。” 第50章 十月二十九是德贵妃的册封礼,许多宫外命妇前来庆贺,皇后和德妃商量,不能让她们进后宫,免得扰了素罗安宁,于是定在柔仪殿偏殿举办。 午后来客渐渐散去,宫中安静下来,主子们各自回宫补午觉,宫人们在绛雪轩穿梭忙碌,准备夜里的晚宴。 绛雪轩紧挨着启祥宫,晚宴安排在此处,不会扰着素罗,又能庆贺俞美人迁入新宫之喜。 傍晚的时候,德贵妃早早到了,里外仔细看过,指派着人将不满意的地方重新收拾。 过一会儿,秦美人和丁美人也来了,德贵妃看着丁美人:“你能往外跑吗?” 丁美人小声说能,秦美人笑道:“太医一日两次前来把脉,说她身子很好,中午的时候非要到柔仪殿去给娘娘道贺,臣妾觉得人多,拦着没让她去,这会儿是怎么也拦不住了,反正就宫里这些人,让她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德贵妃脸上挂起些笑容:“想来总呆在栖凤阁也闷得慌,不如出来走走,夜里早些回去就是。” 丁美人忙说声是,秦美人笑说知道了。 皇后最后到来,进来坐下受了众人的礼,说声都坐吧,看向丁美人问道:“天有些冷,可吃得消吗?” “不冷的。”丁美人拢一拢披着的斗篷,小声说道,“还热呢。” 秦美人指指丁美人,笑对德贵妃道:“她的斗篷是皇后娘娘刚赏的。” 德贵妃点头:“外面羽锻里面白狐,好东西。” “每个人都有。”皇后笑道,“她有了身子,就让尚服局先把她的做好了,你们的再等等。” 德贵妃笑说应该,秦美人笑道:“臣妾可就盼着了。” 皇后笑着环顾四周:“怎么不见素罗?” “刚刚奴婢过去的时候,素罗正在睡觉。”锦绣在旁说道。 皇后唤一声琉璃:“过去瞧瞧,素罗醒了没有,醒了就抱过来。” 琉璃答应着拔脚就走,进了启祥宫,但见花团锦簇装饰一新,俞美人听到禀报,笑着迎了出来。 “好地方。”琉璃笑道,“确实比凌云阁宽敞,人也比凌云阁多,十分热闹。” “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俞美人笑道,“我呀,是沾了素罗的光。” “素罗可醒了?”琉璃笑问。 “醒了,正在吃奶,吃饱后就抱过去。”俞美人笑道。 “都在绛雪轩里盼着她呢。”说着话来到素罗所在的套间,早有小宫女打起帘子,琉璃抬脚进去,不由定住了脚步。 两个中年的姑姑一左一右立在门外,面无表情目露凶光,跟崔姑姑和李姑姑差不多的高大健壮。 “这是方姑姑和夏姑姑。”俞美人笑说道,“皇上派来照顾素罗的。” 琉璃忙笑着行礼,两位姑姑淡淡回了一礼。 进了里间,索罗刚吃饱,乳娘正竖抱着拍奶嗝,拍好了随手递给琉璃,悄悄甩着手臂。 俞美人和琉璃一起给素罗穿戴好,裹了红色的小斗篷,唤一声来人。 一大群人簇拥着怀抱素罗的琉璃,浩浩荡荡往绛雪轩而来。 进了绛雪轩大门踏上回廊,有人说一声下雪了,琉璃好奇得扭脸看去,眼前有细小的白点稀稀疏疏得飘舞而下。 她呀了一声,兴奋压都压不住,将素罗递给樱桃,笑说道:“你们先进去,我看看雪。” 说罢便谁也不理,站在廊下一心看雪,看着白点由小变大由疏变密,纷纷扬扬洒落而下,房顶上屋檐上地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 忍不住走出回廊,站在石阶上仰起脸,雪花轻盈落在脸上,清清的凉凉的,好生舒服。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伸出双手,看着雪花落在手心里,薄薄的透明的六角形的,仔细看去,每一片的图案都不一样,每一片都像是一幅精美的画。 再想要细看,雪花已化了,融成小小的一汪水,凝结在手心里。 抬起两手将雪水拍在脸上,笑着下了石阶踏进庭院,这会儿的雪花已如飞絮一般,一团一团裹在一起,飞舞着萦绕着,天地间白成一片。 天地皆白中,一个鹅黄色的身影静静立着,仰着脸眯着眼,满脸都是笑容。 皇上一只脚跨进大门,骤然停住,谨公公脚下刹不住,身子往前一扑,旁边小黄门忙扶住了,他站稳脚步,向后做个手势,跟着的人齐齐停住。 皇上就那样,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站了很久。 很久之后,身形突得一动,抬脚跨过门槛,回头朝谨公公摆摆手,示意不必跟来。 踏上回廊下了石阶进了庭院,站在琉璃身旁。 琉璃浑然不觉身旁有人,依然仰脸看天。 “冷不冷?”皇上问道。 琉璃受惊,扭脸看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白雪。 皇上抬起手又放下去,又问一声:“冷不冷?” “不冷。”琉璃笑道,“头一次看到雪,只顾着高兴了,没觉得冷。” “盼着看雪,盼许多年了吧?”皇上轻声问道。 “是啊。”琉璃笑道,“父亲每到冬日就跟我提起故乡的雪景,我听得都快馋死了,父亲说你馋也没用,沙漠中不会下雪,可母亲说会下,她小时候亲眼见过一回,我一年又一年得盼啊盼,可雪从未来过,只能望着祁连山的雪峰,遥想下雪的情景,廖以安慰。” “据说沙漠中下雪几十年一遇。”皇上道,“若是遇见,必定美不胜收。” 琉璃点头:“母亲说薄薄的雪覆在黄沙之上,又不会完全遮盖,一棱黄沙一棱白雪交错着,高低起伏绵延伸展,胡杨林披了冰晶,雪后的天空湛蓝高远,美得让人想哭。” “听你这样一说,朕也不禁心生向往。”皇上抬起头,望着头顶四方的天空。 “皇上,美景就在眼前,何必向往看不见的远处?”琉璃笑着指向四周,“白雪覆上金顶碧瓦红墙,太好看了,一样美不胜收。” “雪后更好看。”皇上收回目光看着她,“大雪初霁,一切都是静止的,洁净得不染尘埃,雪化的时候,雪水顺着屋檐和宫墙往下流淌,待到午后起了冻,就会凝结成一窜窜的冰挂,整齐排列在屋瓦下,反射着阳光,登高远眺,宫阙楼台成了水晶宫一般。” 琉璃向往得扑闪着眼:“刚刚盼着雪不要停,这会儿又盼着雪快些停。” “宫人们扫除积雪的时候,还会堆起雪狮雪象,你想不想看?”皇上问道。 “想看想看。”琉璃忙道,“不光想看,还想一起堆着玩耍。” 皇上指指她:“瞧瞧你,头发衣裳全都湿了,鞋也湿了,穿得又单薄,若是染了风寒,雪后的景色可就看不到了,宫人们在雪地里堆雪狮雪象的时候,你就不能一起玩耍了。” 琉璃一听,忙道:“那奴婢到廊下去看。” 说着话一抬脚,哎呀一声道:“脚都麻了。” 皇上又伸出手,再次缩了回来,对廊下侍立的小宫女招招手,指着琉璃道:“你扶她到廊下去。” 小宫女扶着琉璃在前,皇上跟在身后。 进到廊下,琉璃跺着脚笑道:“不麻了,动一动就好了。” 皇上弯了唇角:“在雪地里站了多久?” “刚飘雪点的时候,奴婢正好抱着素罗经过廊下,不知是谁说一声下雪了,奴婢一听,也顾不得素罗,将她交给樱桃,先是站在廊下,后来忍不住站到石阶上,再后来索性进了庭院。”琉璃笑道,“刚有小雪花的时候,就站到庭院里来了。” “就是说,站了很久,比朕看到的还要久。”皇上摇头,“也不怕冻着。” “奴婢不怎么怕冷,倒是皇上畏寒,多穿一些。”琉璃说着话看了过来。 看他脚蹬牛皮暖靴,身上披着黑色大氅,头上戴着宽檐暖帽,点头笑道:“看着就暖和,定是冻不着了。” “朕有人侍奉,怎么会冻着?”皇上扬唇轻笑,“倒是你……” 话头顿住,问旁边的小宫女道:“绛雪轩的掌事可在?” 一位姑姑匆匆而来,蹲身行礼,皇上和气问道:“你是不是姓郑?” “是,奴婢姓郑。”掌事话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郑掌事,朕有一桩差事给你。”皇上道,“带着琉璃去换衣衫鞋袜,再喝些姜汤,侍奉好了,有重赏,若是冻着了,唯你是问。” 郑姑姑忙应一声是,先掏出帕子为琉璃擦去头上脸上的残雪,客气恭谨对她说道:“琉璃姑娘请跟我来。” 琉璃不想去,站着不动,低声嘟囔道:“其实,用不着换,去换衣裳就不能看雪了。” “你知道宫中谁堆的雪狮雪象最好吗?”皇上问道。 “谁的最好?”琉璃忙问。 皇上笑笑:“你先去换衣裳,换好了回来告诉你。” “奴婢这就去。”琉璃痛快答应着,跟在郑姑姑身后穿过回廊。 一边走着,一边不忘扭脸看雪。 皇上忍不住笑,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角门里,方抬脚往轩中而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第51章 进了轩中,两位女官过来迎进稍间,侍奉脱下大氅摘了暖帽,高靴换成家常的软底布鞋,往明间而来。 皇后早已得信,带领众人起身行礼,皇上说声免了,坐下来看向俞美人,问道:“雪天还带着素罗过来?” “进了绛雪轩才开始飞雪的。”俞美人忙道,“本想着过来耍一会儿就带她回去,谁知让雪给阻在这儿了。” “素罗挺高兴的。”皇后笑道,“不停得笑呢。” “会笑了?”皇上问道。 “还不会出声。”德贵妃在旁笑道。 皇上点头:“这儿人多,抱到次间里去吧。” “皇上不看看?”秦美人忍不住出声。 皇上瞥她一眼,秦美人缩一下脖子,不作声了。 “朕身上有寒气,过会儿再看。”皇上说道。 俞美人低了头笑。 皇上看向丁美人,和气问道:“丁美人身子可好?” 丁美人自从皇上进来,就低着头搓着手红着脸坐立不安,听到皇上问起她,一惊之下头垂得更低,吭哧几声,竟是说不出话来,侧过脸求助看向秦美人,两眼已急得蒙上一层水雾。 “她的身子很好,能吃能睡。”秦美人替她回答,“孩子也好,这些日子动得更欢实了。” 皇上嗯了一声,说声很好。 “只是她嫌闷得慌。”秦美人低声道,“崔姑姑和李姑姑看得太紧了,不许离开栖凤阁半步,今日也是百般央求,才准许过来坐坐,好在天空作美下了大雪,暂时回不去了,要不也见不着皇上。” “你嫌闷还是她嫌闷?”皇上问道。 秦美人又缩一下脖子,又不说话了,低下头侧过脸跟丁美人做个鬼脸,丁美人正偷眼看着皇上,红着脸羞怯得笑。 秦美人又做个鬼脸,说道:“皇上,丁娘子说她饿了。” 丁美人想要辩解,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两手急得绞在一起。 “既饿了,就开宴吧。”皇上对皇后道。 皇后一声令下,美味珍馐上桌,轮番敬过酒,皇后看向德贵妃。 德贵妃微笑说道:“皇上,今日臣妾册封礼的时候,命妇们进宫为臣妾庆贺,捎带着送来三位美人儿,臣妾瞧着都不错,皇上可有心情过目?” 皇上半晌沉默。 德贵妃渐渐有些紧张,脸上没了微笑。 皇后更是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众人都安静不语,等着皇上发话。 “带进来瞧瞧吧。”皇上终于开了口。 皇后大喜过望,忙道:“快些,把人带进来。” 后门开启,三位女子依次缓步走进,由德贵妃引着拜见皇上。 头一位中人之姿,胜在温厚妥帖,德贵妃在旁笑道:“这位是成王府的丫头香草,兰夫人说是成王府里最为细致贴心的丫头。” “朕见过你。”皇上和气问道,“你是服侍四夫人的吧?” 香草轻声说是。 “今年多大了?”皇上问道。 香草回道:“奴婢今年二十有二。” 皇上点头:“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香草红了脸。 第二位一身的书卷气,文静秀雅,德贵妃笑道:“这是臣妾的母亲带进宫来的,叫做宁歆,她的祖父是一位翰林,她从小跟着祖父读书,熟知四书五经,喜爱唐诗,擅长丹青。” 皇上点点头,问道:“最喜爱谁的唐诗?” “民女最爱青莲居士。”宁歆微笑说道。 德贵妃脸色有些难看,这宁歆不太听话,让她说摩诘居士,她非说是青莲居士。 “喜欢画什么样的画?”皇上又问。 宁歆笑道:“喜欢山水画。” 皇上嗯了一声,说很好。 第三位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长发如瀑肌肤白皙,高胸细腰长腿,尤其是一双蓝眼,若两汪湖水,摄人心魄。 “这是定国公夫人所荐,来自西域鄯善国,她的全名叫做丹姆古丽,人们习惯叫她丹姆。”德贵妃笑道。 皇上看着她:“一袭红衣,倒与今夜的雪景相衬。” “人们都说,奴的肌肤胜雪。”丹姆一派天真自然,毫不矫揉造作,“皇上所说的雪景,是不是奴的肌肤?” 皇上一笑说道:“汉话说得很好,还有其他的本领吗?” “唱歌跳舞。”丹姆说着话,两手伸向头顶掌心相对,原地旋转着舞了起来,边舞边歌,声音清脆旋律优美。 她唱道:“美丽的姑娘万千,只有我最可爱,像是冲出朝霞的太阳,比鲜花更鲜艳,我为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遥远的宫殿,我为你放声歌唱,歌声响彻林苑……” 丹姆且歌且舞,众人先是被她的歌词惊得失笑,继而被她优美的舞姿和动听的歌声所吸引,不觉沉醉其中。 琉璃从门外探一下头,见没人留意她,便贴着墙根向里,站到人堆里听歌看舞。 郑姑姑因有皇上旨意,不敢有丝毫怠慢,摁着她换下湿了的衣衫鞋袜,逼着她泡过热水澡,打发人去坤宁宫拿来一套衣裳,侍奉她换上,又为她擦干头发,看着她喝下姜汤,握一下她手心脚心,热乎乎得,这才放她回来。 她本站在廊下看雪,听到熟悉的歌声,好奇走了进来。 丹姆跳的舞是鄯善的回旋舞,唱的歌是鄯善民曲改编而来,琉璃心头涌起亲切熟悉之感,脸上浮起微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给皇上选美人呢。”春芳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三个姑娘,你瞧着哪个好?” 琉璃这才看到丹姆旁边还站着两位年轻女子,低声说道:“都好,各有千秋,就看皇上喜欢那一个了。” 春芳道:“我觉得香草好,温顺体贴,皇上身边就缺一个这样的。” “我觉得宁歆姑娘好,可以陪着皇上作画吟诗,红袖添香夜读书,岂不是人间乐事?”旁边一位女官笑道。 另一位女官道:“丹姆美若神女下凡,歌若百灵舞如飞燕,皇上不选她选谁?” 春芳切了一声:“好看倒是好看,可说话行事,就是一个女傻子,毫无规矩也就罢了,你听听她唱的歌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在春芳姑姑眼里是傻子,在男人眼里是胸无城府天真烂漫,可爱得不得了。”又一个女官笑道。 春芳姑姑和几位女官仗着离得远,不住得悄声议论。 丹姆歌罢一曲,停下舞步笑着看向皇上,白皙的面颊上覆一层细汗,双眸晶莹剔透,笑容明媚生辉。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全身散发出魅人的异香。 皇上看着她,错不开眼珠一般,唤一声德贵妃问道:“丹姆的来历可清楚?” “丹姆家世清白,她的父亲是一位商人,三年前,带着丹姆和她的母亲来到京中定居,这几年一直养在深闺,因她的父母与定国公府上一位掌事交好,定国公夫人机缘巧合见了她,十分喜爱,便荐到了宫里来。”德贵妃笑说道。 皇上嗯了一声,问丹姆道:“今年多大了?” “一十七岁。”丹姆笑道。 “好年纪。”皇上看向皇后,“就她吧,赐美人阁份,居凌云阁。” 皇后欢天喜地,连忙称是。 “香草和宁歆是好姑娘,皇后帮她们留意,许配个好人家。”皇上又道。 “臣妾知道了。”皇后笑道。 德贵妃在旁笑问:“皇上是不是有好的人选?” “有两个。”皇上点头,“回头再说。” 德贵妃笑笑:“臣妾知道了。” 皇上看向香草和宁歆:“朕既见了你们,必让你们有个好姻缘。” 香草说谢主隆恩,宁歆问道:“敢问皇上,何为好姻缘?” “情投意合,才是好姻缘。”皇上道,“定了人选后,皇后和德贵妃会让你相看,可好?” 宁歆红了脸,说一声多谢皇上。 皇上摆摆手:“都告退吧。” 两位女官过来,欲要带着三位女子下去,皇上道:“丹姆留下吧。” 丹姆笑着到皇上身旁坐下,皇后皱了眉头,德贵妃忙道:“丹姆,坐到丁美人旁边去。” “让她坐着吧。”皇上和颜悦色问丹姆:“喝酒吗?” 丹姆说喝,皇上就亲自为她倒酒。 丹姆连喝三盏,为皇上斟满一盏,却不递给皇上,而是抬手递在唇边,殷殷看着他。 皇上一低头,就着她手喝了下去。 丹姆就笑,笑声若银铃一般在殿中飘荡。 皇上看着她,也扬唇轻笑。 丹姆又斟一盏酒,两手捧在皇上面前轻声哼唱。 她唱一句,皇上就着她手喝一口。 二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 皇后与德贵妃讶然对视,俞美人起身去次间看素罗,丁美人面红耳赤,仿佛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片静谧中,秦美人切了一声:“皇上如此沉迷美色,与天底下那些庸俗男子有什么两样?枉我一直以来敬重你崇拜你。” 皇上似未听见,只低声与丹姆说话,秦美人站起身,大声问道:“雪停了没有?停了就回去。” “雪停了。”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好像是对秦美人的回应,又像是惊喜得忍不住。 然后又是一声:“雪停了,真美啊,怎么没人出来看雪景?” 是琉璃的声音,皇上垂了眼眸。 丹姆娇呼一声皇上,皇上没有理会,摆手道:“雪既停了,都散了吧。” 说着话起身就走。 第52章 从绛雪轩出来,琉璃借口去咸安宫送素罗,没跟着皇后回坤宁宫。 送了素罗,不顾俞美人挽留,迅速离开。 出了咸安宫,走走停停,沿路看着雪景,到了坤宁宫宫门外,怎么也舍不得进去。 直到响起宫门关闭的梆声,方拔脚往回跑,正好一队巡逻的侍卫经过,头领看到她的身影,停下脚步高声喝问道:“何人鬼鬼祟祟?” 琉璃一惊,若是问我口令,我可不知道。 停步回头,正要过去解释,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跟侍卫头领说一句什么,头领一扬手,一队侍卫继续前行,渐渐远去了。 琉璃凝神看过去,原来是夏姑姑,忙陪着笑脸说道:“多谢夏姑姑。” “回去吧。”夏姑姑依然是不苟言笑。 回到房中洗漱过,趴在床上看着窗外,不舍得睡去。 外面一声门响,应是皇后睡着,春芳姑姑又躲懒来了。 就听春芳说道:“皇上今夜里就住到凌云阁去了。” 秋荣说声是吗?懒懒的,好像是不感兴趣,也好像是累了。 “简直是迫不及待。”春芳啧得一声,“皇后娘娘入睡前不停念佛,说可算是找对人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秋荣嗯了一声,好像快要睡着了似的。 “说来也怪,我找来的人都挺机灵的,怎么老阎挑中这样一位,调教成了个大傻子。”春芳道。 “你仔细想想,这位是你找来的吗?”秋荣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开了口。 “那双蓝眼睛错不了。”春芳道,“不过她们都长得差不多,都是蓝眼睛,长腿细腰白白的皮肤,我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外面咚咚咚三声门响,有人问道:“秋荣姑姑可睡下了?” “谁啊?”春芳问着话,吱呀一声开了门。 “谨公公在外面传话,说是凌云阁的丹美人听说琉璃姑娘是鄯善人,传话让她过去,要跟她说说话。”来人道。 “听谁说的?皇上说的?”秋荣没好气问道。 “她不是鄯善人,她是咱们汉人。”春芳也没好气。 “谨公公还在外面等着呢。”来人为难说道。 “我这就去。”琉璃从床上一跃而起,去往凌云阁的路上,又可以看雪了。 她在秋荣姑姑与春芳姑姑责怪不解的目光中,跟着来人出了坤宁门,坤宁门外,谨公公正带人在雪地里候着。 走了一会儿,却不是去往凌云阁的方向。 琉璃奇怪问道:“谨公公,不是要去凌云阁吗?” “不去凌云阁,去后苑看雪。”谨公公笑道。 琉璃喜上眉梢,脚下生风,恨不得即刻飞到后苑。 沿着一带曲垣,进阆苑门,眼前豁然开朗。 满地皆白,雪光映着天光,恍若日出前的清晨,亭台楼阁玲珑剔透,分明水晶铸就,丛丛玉树亭亭而立,枝头琼花烂漫,迎风飞舞。 琉璃两眼一眨不眨看着,看了很久。 身后有脚步声缓慢而来,停在她身后。 她回头看去,对上一双明澈的眼。 他摆手制止她行礼,轻声问道:“冷吗?” 她摇摇头,他说道:“过会儿就该冷了。” 然后不由分说,一件银红色的斗篷似乎从天而降,从身后围拢而来,融融的暖意顷刻间将她包裹。 一个人从身后绕到她面前,为她戴上暖帽,仔细整理。 “郑姑姑?”琉璃看着来人,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赏了我到凌云阁侍奉。”郑姑姑含笑说道。 琉璃笑了起来:“恭喜姑姑有了好差事。” “都是托了琉璃姑娘的福。”郑姑姑笑道。 “怎么是托了我的福?”琉璃诧异道。 “因为在绛雪轩带着琉璃姑娘换衣裳,皇上夸我办差办得好,赏赐了我新的差事。”郑姑姑说着话,蹲下身为她换鞋。 琉璃忙说声我自己来,沈姑姑笑道:“琉璃姑娘不让我侍奉,我就得挨罚了。” 说着话为她换上羊皮暖靴,琉璃的双脚也被暖意裹住,笑说道:“多谢郑姑姑。” “琉璃姑娘不必跟我客气。”郑姑姑笑着躬身后退。 门下只剩了她与皇上,琉璃往四周看了看,问道:“怎么只有皇上自己?” “还该有谁?”皇上问道。 “丹美人。”琉璃扑闪着眼,“不是说丹美人要找奴婢说话吗?” “她睡了。”皇上道,“你陪着朕看看雪,可好?” “那自然是好。”琉璃兴奋道,“奴婢巴不得看一夜呢。” “那就看一夜。”皇上看着她,“可想进雪地里走走?” 琉璃没说话,已抬脚踏进雪地,用力跺着脚,在雪地里跺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皇上不紧不慢跟在她身旁,任由她走走停停,停下来的时候就仔细观看,看檐顶的积雪,看窗沿上一条一条的勾勒,看树干上覆着的白,看枝丫间坠着的冰花。 看着看着,忍不住摸上一摸拍上一拍,索性揪几把下来,在手心里团成一个雪球,又揪几把团上来,雪球越团越大,直到抱不动,万分不舍放在地上,留恋得看。 “一个雪球,就不要了。”皇上在旁边提醒,“明日还要堆雪狮雪象呢。” 这才无奈挪步,皇上递过一块帕子:“手湿了,擦擦手。” 她擦干手,皇上拿走帕子,又递过一截银红色暖袖,说道:“两手筒在里面,暖和。” 琉璃将双手筒进去,暖和得直叹气。 叹着气往四周看了看,笑问道:“皇上,丹美人不爱看雪吗?” 皇上嗯了一声:“不爱看。” “鄯善国很少下雪,她怎么会不爱看雪?”琉璃奇怪道。 “怕冷吧。”皇上道。 琉璃看一眼皇上,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话要说?”皇上问道。 琉璃没说话。 “你是不是想问丹美人的事?”皇上又问。 琉璃点了点头。 “今夜里在绛雪轩,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你怎么从殿中出去了?”皇上问道。 “不想看了。”琉璃道,“看到丹姆坐到皇上身边,勾勾搭搭的,看不下去了。” “秦美人指责朕的时候,你可听到了?”皇上问。 “没有。”琉璃摇着头,忍不住好奇道,“指责什么了?” “她说朕沉迷美色,庸俗不堪。”皇上道。 琉璃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她说得对?和她一样的看法?”皇上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想了想,说道:“奴婢给皇上讲个故事吧。” 皇上嗯了一声:“讲吧。” “有一个西域小国,富庶太平,国中的王子文武双全英俊倜傥,王子长到一十八岁,国王和王后张罗着为他选妃,国中成千上万的女子都来应选。” 琉璃轻咳一声,“大臣从上万名女子中挑出三百,国王与王后在三百女子中挑出三位,这三位女子太过出色,国王与王后难以决断,于是唤来王子,挨个给他说起这三位女子。” “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高洁才华出众,如天山上的雪莲般令人向往。 一位出身耕读之家,性情温柔体贴,待人细致周到,擅长女红持家有方,和她相处如沐春风般舒畅。 一位是邻国公主,性情活泼天真无邪,歌声动听舞姿曼妙,和她在一起时,天更蓝水更绿花更香,令人相见恨晚徒生惆怅。” 琉璃看向皇上:“如果皇上是那个王子,皇上选谁?” “王子选了谁?”皇上不答,反问道。 “王子说,选最好看的那个。”琉璃说道。 “故事讲完了?”皇上问道。 琉璃点头:“讲完了。” 皇上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嗬嗬嗬笑出了声。 琉璃悄悄翻个白眼,问道:“皇上,这个故事很好笑吗?” 皇上笑着指指她:“你特意编个故事,取笑朕是不是?” “没错。”琉璃哼了一声,“若是选了香草,她温顺体贴,定能照顾好皇上的身子,皇上后宫中就缺一个这样的人,选了宁歆也不错,她能陪着皇上吟诗作赋弹琴作画,让皇上心情愉悦,为何选丹姆?就因为她美艳?唱歌跳舞的艳姬,想来京城教坊中比比皆是。” “对朕失望了?”皇上笑问。 琉璃嗯了一声。 皇上想了想:“人已经选了,如何是好?” 琉璃叹一口气:“西域女子多擅长用香,精通房中术,皇上勿要沉迷才好。” 皇上皱了眉头:“一个姑娘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皇上忘了?我是女匪首,不是什么姑娘家。”琉璃道,“在白沙洲的时候,我那些手下,什么腌臜事都有,不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想说出口的,也就说出口了。” 皇上没再说话。 琉璃心想,能不能听进去在你,我可提醒过了。 便安心看雪,看玉树银花琼楼玉宇,美不胜收。 雪地里静静行走,恍然不觉已绕行一圈,回到了阆苑门前。 琉璃怅惘着:“要不,再走一圈?” “再走一圈无趣,不如出宫走走。”皇上轻声说道。 琉璃瞠大了眼,继而沮丧道:“皇上既要出宫,奴婢回去了。” “你跟着朕,可好?”皇上问道。 “能吗?我能跟着吗?”琉璃雀跃不已。 出阆苑门,抄近道,经过一座不起眼的小门,似乎眨眼间,已身在宫墙之外。 第53章 琉璃遥望着没有边际的天空,欣喜不已。 突听一声马嘶,她循声看去,不由一声惊呼。 墙边一棵树下,两匹骏马在雪地中并排而立,一匹枣红一匹纯黑,膘肥体壮毛色水滑,两双漂亮的马眼安静看着她。 “许久没有见到马了。”琉璃笑了起来 “想骑吗?”皇上问道。 “想。”琉璃眼巴巴看向皇上,“可以吗?” 皇上轻笑:“那匹枣红色的,是给你准备的。” 琉璃飞奔过去,轻轻捋着马儿的鬃毛。 皇上眼前一花,她已飞身上马,纵马窜了出去。 “雪天路滑,慢些。”皇上忙跟着上马,追上去说道。 “这会儿的雪是软的,没事。” 琉璃大声喊着,用力打马向前。 “过会儿一冻就硬了,马蹄容易打滑。”皇上道。 “硬了再说。”琉璃打马更快。 皇上策马在后,看她身子一斜,忙低声喝止:“不许耍你的马技。” 琉璃哦了一声,纵身跳上马背,翻了个跟头,稳稳坐回去,得意看着皇上。 皇上指指她:“不听话就回宫。” “既出来了,就别想让我回去。”琉璃打马越来越快。 皇上纵马直追,被她落得越来越远。 无奈一声叹息,勒住马缰静静立着。 不一会儿,一人一马疾驰而回,来到面前吁一声站住,小声说道:“皇上,奴婢迷路了。” 皇上忍不住笑:“让你慢些,你不听。” 琉璃哼了一声:“这京城怎么跟棋盘似的,房子街道都长得差不多,弯弯曲曲来回得绕。” “朕给你带路,你跟着就是。”皇上道。 琉璃说一声好吧,不徐不疾策马跟在皇上身后。 穿街过巷,所有的地方都静悄悄得,每一座房子都像是雪块砌成,偶尔有人家的窗口露出灯光,又有谁家的孩子夜啼,还有谁家在做夜宵,烟囱里冒着青烟,窗口飘出饭菜的香气。 琉璃不停得深呼吸又深呼吸,空气是如此清新,一切如此得鲜活。 她又回到了人间。 “皇上,赛马吗?”她喊道。 “不赛。”皇上头也不回,“赛不过你。” 琉璃就笑,笑问道:“不赛怎么知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朕见过你骑马。”皇上道,“朕的妹妹是驭马高手,比你却又逊色几分。” “郡主骑马很好吗?”琉璃惊奇问道。 “很好。”皇上道,“她有两样高超的本领,一样骑马,一样洑水。” “跟奴婢想象中的郡主不一样。”琉璃笑道。 “朕因病常年被困云楼,不想让她也拘着,便尽可能让她自由自在。”皇上道。 琉璃笑道:“皇上如今也算是自由自在了。” “自由自在?”皇上扭脸好笑看着她,“你觉得如今的朕,自由自在吗?” 琉璃没说话。 “身子不自由和心不自由,你选哪个?”皇上问道。 琉璃笑笑:“奴婢贪心,想要身心都自由。” “再等等吧。”皇上扭过脸去。 琉璃却不放过:“皇上,如今事过一年,还会有人等着杀我吗?” “你要不要试试?”皇上问道。 “要不,皇上放了奴婢吧,以后是死是活,奴婢认了就是。”琉璃道,“就算死,也要自由自在而死。” “闭嘴。”皇上声音有些发沉,“活着再不如意,勿要轻易求死。” 琉璃明白皇上因自小体弱,对活下去有一份超乎常人的执着与坚韧,极为反感轻易求死之人,忙忙说道:“奴婢就是随口一说,皇上勿怪。” 皇上抬头看一眼东方的天空:“天快亮了,带你出城到河边走走。” 琉璃应一声好,骑着马出了街巷,看着道路越来越开阔,道边房子越来越稀少,心情渐渐振奋。 天边露一丝光亮的时候,城门缓慢开启。 二人下了马,牵着马出了城门。 出城门行不多远就是一条大河,河水边沿露出冰带,将河面上与河岸上的积雪分割开来,两条冰带蜿蜒曲折,勾勒出河水的流向。 将马拴在河边树下,二人站在河岸边的石栏旁,看着朝阳一点点升起,两条冰带反射着阳光,给积雪的河流镶了金边,河面上白雪中金点闪烁跳跃,若精灵飞舞。 河对岸大片的树林,枝丫间的冰挂晶莹剔透,似乎一碰就碎。 琉璃看得两眼一眨不眨,皇上突伸手,拉一下她的暖帽沿道:“小心雪盲。” “雪盲是什么?”琉璃问着话啊了一声,两手捂了眼道,“眼花了。” “盯着雪看得太久,两眼发花甚至暂时失明,就是雪盲。”皇上说着话,取下头上的宽檐雪帽为她戴在头上。 “帽子给了我,皇上怎么办?”琉璃扶着帽子问道。 “谁像你似的,没看过雪,两眼一眨不眨得盯着看。”皇上道。 “那皇上就该早些给我。”琉璃道。 “还是朕的错了?”皇上问道。 琉璃就笑,笑着向河对岸望去,说道:“眼睛没事了。” 皇上嗯了一声。 她沿着河岸看着走着,走着看着,路上渐渐有了稀少的行人,每个人都是雪衣雪帽裹得严实臃肿。 琉璃笑道:“不只雪景好看,人也好看。” 皇上也笑。 琉璃指着对岸:“皇上,能不能过桥看看?” 皇上说可以。 上了跨河的石桥,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 “晨钟起,催人劳作,秋荣姑姑告诉我的。”琉璃笑着,突然啊了一声,回头看向皇上,“皇上今日不用早朝吗?” “朕纳了新美人,辍朝一日。”皇上淡淡说道。 琉璃哦一声:“可是,奴婢还得回去送汤。” “朕在这儿呢,你给谁送去?”皇上问道。 “就算奴婢不回去,皇后娘娘也会派人送去。”琉璃道。 “都知道朕在凌云阁,皇后会派人送到凌云阁去。”皇上道。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为了看雪,宁愿让人误解皇上贪恋新欢,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朕不在乎被人误解。”皇上说道。 跨过小桥,到树林里走了一圈,皇上问道:“饿了没有?” “有些。”琉璃揉一揉肚子,“其实,很饿了。” “那就回去吧。”皇上道。 琉璃瑟缩一下:“回宫去吗?” “不想回宫?那就换个地方。”皇上道。 琉璃兴高采烈,二人跨过石桥回到对岸,解开马缰上了马,皇上道:“沿着官道绕行吧,人少。” 马蹄踏上官道,琉璃看着路面开阔,白雪如毯,纵马向前快跑一段,哎呀一声道:“路面果真有些打滑,皇上小心。” “你也小心。”皇上轻声叮嘱。 南城门绕行到北城门,进城门到了一处坊口,皇上向里指了指,对琉璃道:“这是大宁坊,文昌郡王府就在里面。” 琉璃抻脖子看了看,笑道:“修缮一新,十分气派。” “近来可见过文昌郡王妃?”皇上问道。 “见过两回。一回是册封后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一回就是昨日,她进宫庆贺德贵妃娘娘晋封。”琉璃提起好友,开心得笑。 “她有没有邀请你来郡王府小住?”皇上又问。 “每回见了都说,可是,来得了吗?”琉璃有些怅然。 “腊月里过来吧。”皇上道,“你可在文昌郡王府过年。” 琉璃喜出望外,在马背上抱拳道:“奴婢谢主隆恩。”</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就笑,笑着说声走吧。 却仍然不是回宫,而是往对面而来。 “这不是长乐坊吗?成王府所在的长乐坊?”琉璃问道。 皇上笑看着她:“带你到朕的家里瞧瞧。” “来过了,来过两次。”琉璃笑道。 “那两次没有朕带着,不算。”皇上道。 进了长乐坊,却不进成王府大门,绕进旁边长长的夹道,后门外下了马,轻轻打门。 门开了,里面的婆子惊得瞠圆了眼,皇上摆摆手:“不许惊动王爷和众位夫人。” 婆子忙说声知道。 进了门穿过一条小道,云楼出现在眼前。 庭院里的雪干净整齐,没有脚印,也没有旁的痕迹。 琉璃回头看看清扫干净的花园甬道,再看看眼前的庭院,觉得有些奇怪。 “朕在云楼的时候,是不许她们扫雪的。”皇上道。 “为了好看吗?”琉璃问道。 “先看,看够了,朕再指派着他们扫除。”皇上道。 琉璃诧异道:“怎么指派?谁拿扫帚谁拿铲子谁挑担子,都需要指派吗?” 皇上笑而不语,比手说请。 琉璃抬脚跨进庭院又缩了回来:“这样完整一块积雪,不忍踩坏。” 皇上迈步向里,到楼前石阶上停下脚步,回头冲她招手。 琉璃踩着皇上的脚印过去,皇上又说声请。 上台阶进到楼中,暖意融融。 地上铺着羊毛毡,窗下榻上铺着带花纹的兽皮,迎枕上也裹了兽皮,一对青花瓷瓶换成了红釉,更添暖意。 “竹席竹枕换了,瓶子也换了。”琉璃笑道。 “等到腊梅花开,还要换,换成白釉。”皇上笑道。 “白雪红梅,想想就好看。”琉璃笑着看向书房,“头一回过来的时候,书桌上有一本倒扣着的书,奴婢就想,皇上是不是偷着回来过?” 她本是顽笑,不想皇上点头道:“有时候会趁夜出宫,回到云楼住上一夜。” “看来皇上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琉璃笑笑。 皇上没有接话,问她道:“热不热?” 琉璃说有些,皇上唤一声来人。 一个人从门外含笑走进,琉璃扑闪着眼,竟然又是沈姑姑。 第54章 沈姑姑为琉璃摘去斗篷换下暖靴,领着她出了云楼后门,过了弯曲的连廊,来到一处锦绣繁花的所在,朱帘画栋雕栏玉砌,门匾上写着三个字,灵趣阁。 “这里是郡主出嫁前的闺房。”沈姑姑笑道。 进去时就见陈设富丽精美,收拾得一尘不染,沈姑姑笑道:“听看守楼阁的老姐姐说,这里一直保持着郡主出嫁前的模样,一分一毫没有动过。” 琉璃不由感慨:“成王爷对一双儿女可真是舐犊情深,可叹都不能留在跟前。” “是啊,郡主嫁得太远,八年没有回过娘家。”沈姑姑道。 主人不在,琉璃不好东瞧西看,收起好奇心,跟着沈姑姑到侧室中稍事梳洗,回到云楼时,皇上正坐着等她。 早膳上桌,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薄饼,琉璃眼巴巴得:“就吃这些?” “知道你无肉不欢。”皇上道,“可用过早膳就要歇息,还是清淡些,也不可吃得太饱。” 琉璃哦一声,皇上又道:“午膳可以丰富一些。” 琉璃高兴起来,拿起筷子又放了下去:“可是,奴婢不能跟皇上一起用膳吧?” “这里是云楼,不是宫中。”皇上道,“你就当我还是当年的郡王,你自己是白沙国的公主,比郡王还要高上一级,你与我一起用膳,那是对我的恩赏。” 琉璃哼了一声,朝皇上翻个大白眼:“好好的,提什么白沙国的公主,皇上笑话人呢?” “那就不提,你就当自己是云楼的贵客,可好?”皇上笑道。 “行吧。”琉璃拿起筷子,看看四周寂静无人,笑道,“那奴婢可就开吃了,反正这里没人,就算僭越也没人看见。” 皇上笑了:“既是贵客,还请随意。” 看她吃得香甜,又吩咐上了一碟子银鱼,对琉璃道:“有荤了。” 看琉璃吃得更欢,皇上无奈而笑。 饭后不许她走,说是要走一走,消消食再睡。 琉璃忙道:“奴婢躺着都能消食,用不着走动。” “朕用得着。”皇上道。 琉璃一想皇上身子不好,还是陪他走上一走。 出后门上了连廊,此时太阳已高,天气回暖,连廊上窗户尽开,外面雪景一览无余。 琉璃笑道:“大多数连廊只有顶没有墙,云楼和灵趣阁的连廊则有墙有窗,暖则开冷则闭,是皇上为郡主特意所建吗?” 皇上点头:“她一高兴,不管冬夏,顾不上穿衣,赤着脚就跑来找我,于是就建了这样的连廊,方便她随时来去。” “皇上对郡主全心疼爱,真正令人羡慕。”琉璃道。 “朕只在心里疼她,面上对她十分严厉。”皇上摇头,“如今想来十分后悔。” “皇上为何对郡主严厉?”琉璃问道。 “她早晚要嫁人,父王常年沉浸于丧妻之痛,朕的身子不好,不知道能护她多久,于是为长远计,对她十分严厉。”皇上道。 “想来郡主是明白皇上的。”琉璃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她不只明白,脸皮也厚,总是无赖纠缠,有时候,朕会装不下去。”皇上笑了起来。 琉璃也笑:“郡主远嫁,皇上定万分不舍。” “镇国公志在必得,没人能拦得住。”皇上轻声叹息。 琉璃哼了一声:“大魔王太过霸道,西域人吓唬孩子都会说,再哭,再哭大魔王来吃了你。” 皇上就笑,笑着说道:“其实,他很喜欢孩子,妹妹总在信中抱怨,说他快要把一双儿女宠上天了。” “看来镇国公和郡主是慈父严母。”琉璃笑道。 “其实她自己也是一样,两个人相互埋怨,相互比赛似的宠着孩子。”皇上轻笑。 说话间到了灵趣阁,皇上带着琉璃四处走了走,指着二楼拐角处一个房间道:“这一间客房是郡主十二岁时备下的,她渴望能有闺中好友住进来,可惜一直到出嫁也无人住过,好在嫁到边城后,她有了许多的知己好友。” 琉璃笑道:“看来郡主远嫁是嫁对了的。” 皇上嗯了一声:“所以朕虽想念她,却不会过分牵挂,因为知道她过得很好。” 琉璃笑道:“让娘家人想念却不牵挂,每一个出嫁的女儿都要这般争气才好。” “她争气,朕却不争气,害她担忧牵挂,有时候书信上都能看到泪痕。”皇上叹息。 “牵挂皇上的身子吗?”琉璃问道。 皇上摇摇头,默然片刻看向窗外:“太阳更高了,进去睡会儿,睡醒了再去院子里堆雪。” “堆雪狮雪象吗?”琉璃兴奋起来,“要不别睡了,这会儿就去。” “这会儿的阳光太过刺眼,午后再说。”皇上道。 “雪化了怎么办?”琉璃问道。 “不会。”皇上说着话转身下楼。 琉璃无奈进了房中,沈姑姑含笑迎了过来,待要引她进里间,琉璃笑道:“我看看再进去。” 说罢打量四周,无一处不精致,可看出布置者的用心。 沈姑姑在旁笑道:“听这里的婆子说,这个房间比郡主的房间还要好,可一直空着,无人住过。” “看来我是有福之人了。”琉璃感叹着进了里间,拔步床上挂着粉色的纱幔,纱幔顶上垂着珍珠流苏,床褥也是粉底暗花,除去细微之处不同,乍一眼看去,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她脱去鞋袜外衫躺了下来,沈姑姑为她盖了锦被,她被细密的柔软包围着,很快起了困意。 醒来已近午时,沐浴梳妆过,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裙,一袭石榴红,镶了白狐滚边,琉璃十分喜爱,笑问沈姑姑:“今日的衣裳,还有昨夜里的斗篷和暖靴,都很合适,我都很喜欢。” “皇上吩咐我去尚服局库房里找来的。”沈姑姑笑道,“皇上说让你陪着看雪,怕你冻着。” 琉璃哦了一声,沈姑姑又道:“想来是上年做好没分派出去,给剩下的。” “好像给我剩的一般。”琉璃笑道。 沈姑姑也笑,笑着领她穿过回廊,往云楼中而来。 皇上也是刚沐浴梳洗过,换了绛红的常服,瞧上去分外神情气爽。 午膳分外丰盛,琉璃埋头吃喝,皇上提醒:“慢些。” “吃完还要堆雪狮雪象呢。”琉璃头也不抬。 皇上就笑:“那也要慢些,小心呛着。” 吃饱喝足,皇上带她来到连廊之外,此处背阴,积雪如刚雪霁时一般,没有消融分毫。 “怎么做?”琉璃摩拳擦掌,兴奋问道。 “就像昨夜里那般团雪球,越大越好。”皇上笑道。 琉璃如法炮制,很快团起一个大雪球,皇上拿一个雪铲仔细拍着,让她接着团雪球。 琉璃又团一个,皇上又拍,拍得瓷实了,两个雪球摞在一起,皇上拿雪铲开始雕琢,琉璃转着圈期待看着。 渐渐的,两个雪球变了样,现出了狮子的轮廓,琉璃高兴得直笑,皇上又雕出耳朵鼻子眼睛嘴巴,然后是尾巴和四爪,琉璃兴奋欢呼,绕着狮子跑了一圈又一圈。 皇上又将狮子头顶好一番精雕细琢,然后站直身子看着她笑。 她兴奋许久平静了些,问道:“雪象呢?” “等你团雪球呢。”皇上道。 琉璃变了个花样,先团个小雪球,然后弯着腰推着小雪球在雪地里滚啊滚,几圈下来,雪球越来越大,她站起身得意得笑:“这样快多了。” 皇上笑着拿铲子仔细拍着,她很快又团好一个,蹲在皇上身边看着他忙碌。 雪象轮廓渐出,皇上停下雪铲问她:“要不要试试?” “不要。”琉璃摇头,“再铲坏了。” 皇上埋头接着忙碌,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象从他手下跃出,乖巧得蹲伏着,与雪狮一左一右,歪头看着琉璃。 琉璃蹲下去左看右看,跃跃欲试道:“皇上,奴婢想堆一匹马。” “好啊。”皇上道,“想堆就试试看。” 换成皇上团雪球,琉璃拿着雪铲,照着皇上的样子东拍西拍,拍好了开始雕琢,雕琢来去沮丧放下雪铲:“皇上,雪马没堆成,堆了个什么也不像。” 皇上看着她堆的一团笑道:“高兴就好,像不像不重要。” “为何皇上堆得就这么好?”琉璃问道。 皇上笑笑:“每逢雪后都这样做,熟能生巧而已。”</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点头:“我再练一个。” 又练一个什么都不像,皇上问道:“累不累?要不要回去喝茶?” “我不累,皇上累了吧?”琉璃拍着手,“那就回去。” 却不回云楼,而是在连廊中摆了矮桌,相对跪坐在厚厚的羊毛毡上,喝着茶说着话,抬头看到的是彼此,侧过脸去,看到的是蹲伏着的雪狮雪象。 不觉夕阳西下,皇上唤一声琉璃,问她:“今日可尽兴?” “尽兴。”琉璃点着头笑。 皇上看着她:“明日一早有大朝会,夜里得回宫去了。” 琉璃哦了一声。 皇上以为她失望,想了想说道:“可以晚些回去。” “说到回宫,奴婢想起来一件事。”琉璃扑闪着眼,“宫中谁堆的雪狮雪象最好?皇上答应告诉奴婢的。” “还用问吗?”皇上弯了唇角,抬手指向窗外。 琉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庭院中的雪狮和雪象正歪头看着她。 “好像在笑似的。”琉璃笑着,突然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自夸呢。” “不是自夸。”皇上很认真说道,“朕可以堆出十二生肖,你信不信?” 琉璃笑说不信,皇上起身向外,站在雪地里冲琉璃招手:“快过来,这会儿就堆给你看,看你信还是不信。” 他说话的样子,仿佛赌气的孩子一般。 琉璃起身出来,笑说道:“好啊好啊,我帮皇上团雪球。” 第55章 皇上呆在凌云阁,两夜一日不出,头一日辍了早朝不说,第二日大朝会也险些迟了。 德贵妃忧心忡忡对皇后道:“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一个丹美人,就能让皇上改了性子,我也没想到。”皇后摇头。 俞美人道:“想来不过是一时新鲜。” “总觉得那儿不对。”德贵妃思忖道。 “对与不对的。”皇后笑笑,“能尽快怀上就好。” 正说着话,丹美人姗姗而来,身上锦绣辉煌头上光华璀璨,更显美艳无双。 进来潦草行了个礼,坐下来也不知迂回,开门见山说道:“皇后娘娘,把琉璃赏给我吧?” “琉璃又不是个物件,怎么赏你?”俞美人一副顽笑的口吻。 丹美人一笑:“我汉话说的不太好,有时候词不达意,我的意思是说,皇上娘娘让琉璃去凌云阁当差吧。” “琉璃去你哪儿当什么差?”德贵妃问道。 “让她伺候我呀,她会说鄯善话,我与皇上相谈的时候,若是想不起某句话用汉话怎么讲,我就用鄯善话问她,她就可以帮着我用汉话去说。”丹美人道。 俞美人笑问:“你与皇上有很多话要说吗?” “是啊,多得说不完。”丹美人道,“白天说不完夜里说,夜里说不完白天接着说。” 说着话捂了嘴笑:“对了,我给皇上唱歌的时候,很多歌曲也是鄯善话,皇上问我歌词何意,我也得找琉璃把歌词换成汉话呀。” “琉璃是皇上托付给我的人,不是宫中的奴婢。”皇后道,“你想要她去凌云阁当差,得问过皇上才行。” 丹美人惊喜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找皇后了,直接问皇上就是,皇上说了,无论我想要什么,只要开口,他都给我。” 皇后笑笑,转头问秋荣:“都谁在凌云阁里侍奉?” “掌事的是沈姑姑,刚从绛雪轩过去的。”秋荣道,“另拨了大小宫女十六名,贴身侍奉的是丁香。” “丁香?”皇后诧异道,“原先侍奉董美人的丁香吗?” “她竟然没被打死?”德贵妃蹙眉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她怎么还活着?” “皇上说她并没有犯错,饶了她一命。”秋荣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凌云阁里看守。” 德贵妃不以为然:“皇上对这些奴才太宽纵了,皇后娘娘竟也不闻不问。” “皇上既饶了她,就有饶她的道理。”皇后摆摆手,“以前的揭过去,让她以后好好当差就是。” 德贵妃还想说什么,丹美人道:“丁香挺好的,我很喜欢她。皇上看我喜欢,就说幸亏当初留她一条性命。” 皇后蹙眉道:“沈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秋荣去传我的话,让她教教丹美人规矩。” 丹美人不等秋荣答话,抢着说道:“皇上说了,我不用学规矩。皇上说我这样是天真无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身边两个丫头,一个丁香,另外一个由皇上赐名,就叫做芙蓉。” 德贵妃嗤了一声,低头喝茶。 俞美人默然不语,脸上犹挂着微笑。 “丹美人没有其他的事,先回去吧。”皇后无奈道。 丹美人站起身:“看你们这样沉闷,我给你们跳个舞助兴。” 说着话唤一声芙蓉,身后站着的丫头捧过一个手鼓,丹美人接过去,拍打着手鼓跳起舞来,舞着舞着开始唱歌,唱的是她们听不懂的歌词。 好不容易一曲舞罢,皇后忙道:“快回去吧。” 丹美人这才窈窕走了,德贵妃手支了颐摇头苦笑:“皇后娘娘怎么找来这样一个人?” “我托定国公夫人找来的,谁能想到是这样的性情,又有谁能想到,皇上偏偏就喜欢。”皇后说着话笑了起来,“只要皇上喜欢,粗鄙些无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能生就好,是吗?”德贵妃话音里带着嘲讽。 皇后并不在意,笑着说道:“皇上多子多孙,不也是咱们的福气?” 俞美人站起身,微笑说道:“素罗该醒了,臣妾先回去了。” 皇后忙道:“那就快些回去。” 俞美人一走,德贵妃道:“她似乎有些醋意。” “做为皇上的妃子,有醋意才对啊。”皇后笑问,“德贵妃为何没有?” 德贵妃一笑:“皇后娘娘呢?又为何没有?” “我受端敬太后和康颐太后教导,要贤良宽和胸怀开阔,时时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如寻常嫔妃那般争宠,岂不辱没了这位子?”皇后笑道。 德贵妃也笑:“应该如何和愿不愿意如何,是两回事。” “也是。”皇后点头,“如今咱们宫中两件要事,一是丁美人的胎,二是丹美人盛宠。贵妃妹妹还得帮我看着些。” 德贵妃笑说声是。 德贵妃走后,皇后唤来琉璃,问她:“皇上对丹美人,果真爱不释手?” “奴婢不在近前侍奉,知道得不多。”琉璃忙道,“也就是远远候着,若是丹美人兴致来了,就叫奴婢过去,用鄯善话问奴婢,这句用汉话怎么说,那句用汉话怎么说。” 皇后出一会儿神,摆手道:“送汤去吧。” 到了福宁宫,写一会儿字吃些甜瓜,皇上进来了。 坐下看着她笑笑:“早起有没有多睡会儿?” “懒了一会儿。”琉璃笑道,“听说皇上大朝会险些迟了。” “险些迟,没有迟。”皇上道。 琉璃笑道:“昨夜里奴婢催促皇上早些回宫,皇上不听,非得连夜堆完十二生肖。” “朕难得高兴,本想在云楼住一夜,你倒成了谏官,非劝着朕回来。”皇上带着些埋怨。 “奴婢比皇上贪玩,比皇上还不愿回宫,可是谨公公说,皇上登基五载苦心孤诣,不能毁在堆雪上。”琉璃道。 “就知道是他。”皇上咬牙。 “下回下雪再去嘛。”琉璃笑道。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递过茶来,皇上喝口茶问道:“你愿不愿意去凌云阁?” “愿意。”琉璃笑道。 皇上眉头微皱:“答应得可真痛快。” “丹美人性子直爽万事不管,沈姑姑和蔼慈祥,丁香本就与奴婢相熟,芙蓉一派天真,凌云阁里自由自在,简直就是宫中的世外桃源。”琉璃笑道,“奴婢自然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 “刚住了半夜,倒是把每个人都看得清楚。”皇上忍不住笑。 “早起还一起用膳呢,大家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丹美人都忍不住过来凑热闹。”琉璃笑道。 “只顾自己高兴了,就没想过,你去了凌云阁,谁来给朕送汤?”皇上看着她。 琉璃忙道:“奴婢每日早起去一趟坤宁宫,给皇上送来就是。” “算了,谁送都是一样。”皇上看着她笑,“只是,不能每日上午见着你,跟你说话了。” “皇上肯定得常去凌云阁,皇上读书的时候,还让奴婢过去侍奉,好不好?”琉璃笑道。 “也好。”皇上点头。 秋荣傍晚前往福宁宫,回来说皇上今夜里还是去凌云阁,皇后笑道:“看来丹美人要得专宠了。” 春芳在旁撇嘴道:“今日王谨带着人,一趟一趟往凌云阁送东西,衣裳首饰各种玩意儿,几担子书,一车的甜瓜,那甜瓜可是大大超过了各宫的分例。” “看来不光是专宠,还要盛宠。”皇后笑道,“如此下去,很快就能怀上。” 次日夜里皇上又去凌云阁,丹美人借口身上怠惰,连着两日不来请安,皇后毫不在意。 第三日傍晚,秋荣从福宁宫回来,向皇后禀报道:“皇上今夜依然去凌云阁,另外皇上说丹美人闹着让琉璃过去侍奉,问皇后娘娘是不是愿意。” “皇上说出来了,我能不愿意吗?”皇后笑道。 “让琉璃去吧。”春芳在旁道,“皇上每夜里过去,说不定那天心血来潮,把她也宠幸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后嗯了一声,秋荣没说话。 回到房中对琉璃提起时,忍不住红了眼圈:“虽说对你是好事,可我真是舍不得。” “我会经常过来的,姑姑闲了也常去凌云阁坐坐。”琉璃握着她手。 秋荣嗯了一声,依然感伤。 琉璃笑道:“要不,让丹美人再耍耍蛮横,将姑姑也要过去?” “我们家是齐家家生的奴才,我的家人都在涂县,我此生是离不开皇后娘娘的。”秋荣摇头叹息。 “春芳姑姑也是吗?”琉璃忙问。 “她也一样。”秋荣道,“皇后娘娘赴京前,老祖宗亲自挑选的我们两个,让我们贴身侍奉皇后娘娘,老祖宗说,侍奉好了,你们的家人就好,侍奉得不好,你们的家人就不好。” “这老祖宗说话倒是直接。”琉璃道。 “他是老祖宗,无人敢违拗,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敢。”秋荣道。 “我听婉如说过,说涂县齐家是大族,已五代没有分家,家中主子仆人一千六百余口,房屋三千多间,田地二十万亩。是真的吗?”琉璃问道。 “婉如跟你说的是她进京前的情形,到如今四年已过,人口房屋田地早已翻倍,整个涂县都快是齐家的了。”秋荣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惊诧道:“那不就是国中之国吗?” “是啊,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皇后娘娘却不明白,只知道奉老祖宗之命行事,心里只有齐家,皇上明里暗里提醒,甚至晋封德贵妃以示敲打,她依然执迷不悟,如此下去,早晚会大祸临头,我常常为此忧心不已。”秋荣叹息着,小声道:“今日憋不住跟你说说,说过就忘,你也只当没听到过。” 琉璃忙说明白,将秋荣的手握得紧些:“沧海桑田世事变化,情势不会一成不变,姑姑早晚能得解脱。” “但愿。”秋荣又是一声叹息。 第56章 “今日怎么还是你来送汤?”皇上看着她。 琉璃笑道:“再来给皇上送一次,午后就搬去凌云阁。” “凌云阁布置了一间书房,你可随意进去读书写字,有一架子书是给你的,每日读一读,字帖先练王摩诘,回头朕让王谨收拾出李太白与白乐天,装订好给你拿过去。”皇上叮嘱她。 “奴婢知道了。”琉璃笑着答应。 “别只顾着贪玩,跟丹美人多学些本领。”皇上又道。 “跟丹娘子学唱歌跳舞吗?”琉璃扑闪着眼,不解问道。 “丹美人的本领不止唱歌跳舞。”皇上笑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琉璃哦了一声,实在想不出丹美人还会有些什么别的本领。 皇上跟她说一会儿话自去忙碌,她吃一些甜瓜喝两盏清茶,拎着空汤钵出了西室。 下了石阶,想到以后不能每日都来福宁宫,也可能再不会来了,心里有些怅然,忍不住回头望去。 丹墀上石栏边一人静静伫立,傲岸,却也孤单。 琉璃忙扭过脸去,竟不敢与他对视。 回到坤宁宫,待皇后午歇起来,给皇后磕了头,挽着包袱向外,秋荣与春芳特意送她出了坤宁门,又打发两个小黄门两个小宫女,一路护送着到了凌云阁。 凌云阁阁门大开,沈姑姑与丁香笑着出来迎她,沈姑姑笑道:“丹娘子午睡未起,不用过去拜见,我和丁香带着你进房间里瞧瞧。” 进了一楼角落的房间,里面布置得简洁开阔,阳光透进明窗,敞亮而温暖。 “喜欢吗?”沈姑姑笑问。 “喜欢,很喜欢。”琉璃将包袱搁在窗下榻上,笑说道,“不过,是不是太大了些?快赶上秋荣姑姑的屋子了。” 沈姑姑笑道:“我住隔壁,和这里一样大。” 丁香也道:“原先凌云阁住着两位美人,再加上伺候的人,住得稍挤一些,如今只有丹娘子和咱们几个,我住的也比原先大了。” “既如此,我就放心住着了。”琉璃笑着看向丁香,“那日人多,没顾上问你,丹娘子待你可好?” “丹娘子待我很好。”丁香笑道,“我的差事也轻省,贴身侍奉的是芙蓉,又有沈姑姑操持,我也就是帮忙。” “那就好。”琉璃笑道,“我刚进宫那几日,全靠你照顾我,如今又在一起了。” 丁香吸一下鼻子:“听樱桃说,是琉璃姑娘为我求情,皇上才饶我一命的。” “是皇上赏罚分明,我并没有多说什么。”琉璃忙道。 “我一直记着琉璃姑娘的情,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今日先给你磕个头。” 丁香说着话就要磕下头去,沈姑姑拦住了,笑说道:“以后在一处相互照应就是了,你非磕头,倒让琉璃姑娘难为情。” 琉璃忙说就是,丁香这才作罢。 三人正围坐着说笑时,有人在门外笑道:“好热闹,可是琉璃来了?” 随着话音,丹美人轻飘飘走了进来,琉璃忙起身行礼,丹美人摇头:“免了,我不讲究那些破规矩。” 琉璃还是坚持行礼下去,笑说道:“奴婢给丹娘子请安。” 丹美人双手扶住她:“皇上说你不是宫里的奴婢,以后不必行礼。” “可奴婢也不是宫里的主人。”琉璃笑道。 “不是主人,那就是客人。”丹美人道,“是客人的话,宫里的一切规矩都不必遵守。” 琉璃笑笑:“丹娘子不讲究这些,别的娘娘讲究,若是我养成习惯,也许那天冒犯了别人却不自知。” 沈姑姑在旁笑道:“那琉璃姑娘在丹娘子面前随意一些就是。” 丹美人笑说没错,琉璃无奈点头道:“也好。” “你们去吧。”丹美人对沈姑姑和丁香摆摆手,“我和琉璃有话要说。” 二人告退,丹美人笑问:“琉璃,你都有些什么本领?” “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女工花红下厨烹饪,样样不行。”琉璃笑道,“能在娘子面前用得上的本领,也就只有会讲鄯善话这一样了。” “我问的不是那些。”丹美人道,“我是说武行,你可有功夫在身?” 琉璃想了想:“倒立算吗?” “你来一个我瞧瞧。”丹美人道。 琉璃到墙边脱了鞋翻身而上,丹美人点头道:“看来你的臂力不错,不过这倒立顶多是强身健体,算不上本领。” 琉璃有些不服气:“我的骑术好,在马背上能翻跟头,侧骑倒骑都行。” “骑术勉强能算本领,不过如果敌人来袭,你怎么应付?”丹美人问道。 “我有这个。”琉璃拔下头簪递了过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丹美人搁在掌心里看了看:“这个就算是个暗器吧,面临绝境的时候可以出其不意,” “以前还有一把匕首,进宫的时候给没收了。”琉璃道。 “匕首只能近身攻击,敌人离得远怎么办?”丹美人问。 “我骑马快,打马就跑。”琉璃道。 丹美人皱一下眉:“这么说,你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 琉璃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从小练剑,会比划些招式。” “那走吧。”丹美人说着话向房门外走去,“出去比划比划。” 来到庭院中,随意折两根树枝,一人一根,一来一往过了二十几招,啪得一声,丹美人将她手中树枝打落在地。 琉璃说声惭愧,丹美人笑笑:“还真是只会比划些招式。” “我的剑术可是名师传授……”琉璃有些气。 丹美人问道:“哪位名师?说来听听,也许我听说过呢。” “师父临行前,不许我告诉任何人,我是她的徒弟。”琉璃咬了唇,“师父还说,最好别提练过剑。” “也是。”丹美人嗤一声笑道,“教出这样的徒弟,别说是名师,我都嫌丢人。” “我那会儿年纪小,只知道贪玩,还要忙着练骑马。”琉璃辩解道,“再说了,我不也跟你过了二十来招吗?” “为了看看你的本领,我只使了三分力。”丹美人道。 琉璃半信半疑,丹美人咬着手指,绕着她转着圈,沉吟道:“让我想想。” “想什么?”琉璃奇怪道。 “教你御敌啊。”丹美人停止转圈,“这样吧,先教你近身格斗。” “为何要教我?”琉璃问道。 “宫中沉闷,教会你,你好跟我对打。”丹美人笑道。 “娘子可以跟崔姑姑和李姑姑对打。”琉璃忙道,“我领教过,她们十分厉害。” “不行。”丹美人蛮横说道,“我就是要你跟我打,你到凌云阁,就这一样差事,好好学功夫。” 琉璃又道:“皇上还让我读书写字呢。” “皇上让你做的,你自然得做。”丹美人道,“白日练武,夜里读书写字,过些日子,你可就文武双全了。” 琉璃哦了一声,丹美人笑道:“难不成你害怕练武?” “倒也不是怕,主要是没兴趣,事倍功半,不如骑马学起来轻松,玩耍着就会了。”琉璃道。 “那是你没遇见我这个师父。”丹美人昂然道,“我可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明明是跳舞奇才,怎么又成练武奇才了?”琉璃自言自语。 丹美人也不恼,笑嘻嘻说道:“除了读书写字女红烹饪,其他的,我学什么会什么,学起来很快。” “会跳舞的人多多少少会一些花架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吹牛?”琉璃忍不住挑衅,“你练一套拿手的让我瞧瞧,我才信你。” 丹美人说一声好,舞动手中树枝,她的身形越来越快,翩然若飞,手中树枝呼呼生风,令人眼花缭乱。 琉璃看得目瞪口呆之时,她一声轻呼,树枝指向琉璃颈部,顿住身形看着她笑问:“怎样?” “没我师父厉害。”琉璃道,“不过,比我厉害多了。” “你学不学?”丹美人问道。 “你会骑马吗?”琉璃问她。 “会啊。”丹美人挑眉,“要不要改日赛上一赛?” “好啊。”琉璃笑道,“你跟我赛马,我就跟你学。” “一言为定。”丹美人笑道。 “怎么赛?去哪儿?”琉璃不放心,进一步追问。 “皇上对我有求必应。”丹美人得意道,“我求皇上不就行了?” “行,我跟你学,这会儿就开始吧。”琉璃笑道。 夜里皇上来了,径直进了书房,沈姑姑忙打发丁香唤琉璃过来。 琉璃慢吞吞过去时,皇上既没看书也没喝茶,正专注看着门口,似乎在等着人来。 看到琉璃进门,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怎么了?不太高兴?” “累的。”琉璃叹气道,“皇上说让奴婢跟着丹娘子学本领,原来是练武,丹娘子看着奴婢扎了一下午的马步,这会儿全身都是僵的,四肢也发直。” 说着话直直伸出双臂,给皇上倒茶。 皇上挪开茶盏不让她倒,指指对面让她坐下说话。 “皇上,今天不用写字了吧?”琉璃问道。 “不用了。”皇上说。 “书也不用读了吧?”琉璃又问。 “不用读了。”皇上道。 琉璃笑了起来,皇上道:“朕手头这本书不错,读给你听听。” 琉璃想说不用,可一听是自己最喜爱的《太平广记》,竟不忍打断。 小时候,娘亲哄她睡觉,常常读给她听。 皇上的声音纯净温和,能熨帖到心里似的,琉璃撑不住昏昏欲睡,慢慢歪了身子,栽在榻上睡了过去。 皇上搁下书来到门外,低声对沈姑姑道:“睡着了。” 沈姑姑忙忙进去,为琉璃盖了被子。 “叫丹姆来。”皇上吩咐丁香。 丹美人从楼上下来时,皇上皱眉看着她:“琉璃底子好,身体柔韧灵活,你先教她些简单易学的防身之术,扎马步这样的基本功,日后慢慢再练。” “不行。”丹美人不肯让步,“扎马步是习武的根本,皇上想让她学御敌的本领,就不能心疼她,舍不得让她吃苦受罪。”</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练得全身僵直,是不是太过了?”皇上质问。 丹姆丝毫不知迂回,直戳戳道:“皇上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我是师父就得听我的。” 皇上看向窗内,颇有些无奈道:“那也不要过分严厉。” “严师才能出高徒。”丹姆依然不肯让步。 皇上又皱了眉头:“你听朕的?还是朕听你的?” “我听皇上的就是。”丹姆拱拱手,敷衍说道。 第57章 琉璃白日里跟着丹美人习武,夜里皇上过来,就到书房里读书写字,不觉半月过去,丹美人提议出宫骑马,皇上答应了。 当夜就动身,带了丹美人,琉璃芙蓉跟着,依然是从上次的小门出,门外两匹骏马并排而立,一匹黑色一匹枣红色。 琉璃认出那匹枣红色骏马,正是踏雪那夜她骑过的。 却也不好过去,与皇上的骏马在一起的,应该是丹美人的坐骑才对。 枣红马却不依,冲着她一声嘶鸣。 皇上回头对琉璃道:“牠还认得你。” 琉璃含糊嗯了一声,有小黄门牵来两匹青马,停在丹美人和芙蓉面前。 皇上率先上马,丹美人和芙蓉也上了马。 琉璃早已知道丹美人会骑马,却没想到她的丫头芙蓉身手也如此利落,不由呆住。 “琉璃,快上马。”丹美人看她发愣,催促道。 琉璃从呆愣中回过神,挪步上马,身后响起嗒嗒的马蹄声,回头看去,是一队骑兵。 领头的甲胄在身昂首挺胸,琉璃觉得十分眼熟,待他策马走得近些,竟然是谨公公,紧跟着谨公公的,是负责把守福宁殿西侧门的大盛。 二人身后的骑兵甲胄整齐刀枪锃亮,两两并排着缓步前行。 “琉璃,过来。”皇上调转马头,冲她招了招手。 琉璃没动,丹美人道:“皇上叫你呢,快去呀。” 琉璃这才慢吞吞策马过去,小声说道:“皇上该叫丹娘子才对。” “她的骑术没你好。”皇上看着她,“今夜月光明亮,可以赛马。” 琉璃抬头望向天空,月光倾泻而下,清辉洒了满地。 “皇上真的要跟我赛马?”她笑问道。 皇上点头:“朕想试试。” 她说一声好,话音未落,枣红马如离弦的剑,飞窜而出。 皇上奋起直追,开头的时候距离很近,尽了全力,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越来越远,皇上举手擦汗的功夫,一人从身后纵马追上,是丹美人。 谨公公见状,喊一声大盛,大盛飞骑而出,也越过皇上追了上去。 皇上勒一下马缰,遥望着最前面的一人一骑越来越小。 谨公公随即追了上来,然后是芙蓉策马而过。 “早就知道她精于骑术,没想到如此之快。”皇上平复着气喘,无奈说道。 “比郡主如何?”谨公公问道。 “朕与郡主勉强能赛个平手,跟她则怎么也追不上。”皇上摇头叹息。 “还追吗?”谨公公问道。 “追,追不上也得追。”皇上又策马追了上去。 琉璃沿着上回皇上带她走过的路线纵情策马疾奔,寒风扑面烈烈过耳,街道两旁的房子飞快向后掠去,房子越来越少,道路越来越开阔,不觉南城门已在眼前。 琉璃望着紧闭的城门兴叹片刻,站到马背上纵身跳起,连翻几个跟头,稳稳坐回马背,回头望了望,没有人来,四周看了看,也没有人,笑着开始打马转圈,转着转着突然来个倒骑,倒骑一会儿又来个侧骑,一会儿在左侧一会儿在右侧,犹不过瘾似的,探身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击打着地上的石子玩耍。 正不亦乐乎的时候,突听嗖得一声,打出去的石子被打了回来。 她抬头看去,一位青年将军骑在马上,正将手中长枪当做球杆,侧身击打第二颗石子。 石子呼啸而来,琉璃忙挥杆响应,又是嗖得一声,石子呼啸而去。 二人谁也不说话,凝神击打数个回合,难分胜负。 琉璃兴起,越战越勇,青年将军也使出浑身解数,石子在二人间呼啸来去,暗影里传出几声叫好。 琉璃想问是谁,又一想反正对方没有恶意,遂专注击球。 激战正酣,一人一骑飞速驶来,插在二人中间,然后是啊得一声叫唤。 琉璃与青年将军齐齐停止挥杆,抬头望去。 就见丹美人捂着额角,对青年将军怒目而视:“是不是你用石子打的我?” “也许是她呢?”青年将军指指琉璃。 “就是你。”丹美人说着话纵马过去,挥鞭就打。 青年将军忙架起长枪阻挡,丹美人越攻越紧,青年将军无奈迎敌,二人战作一团。 芙蓉随后策马而来,与琉璃的马并排而立,稳稳坐在马背上悠然观战。 “不用劝架吗?要不要将他们分开?”琉璃问道。 “不用。”芙蓉摇头,“丹姆许久没有与人打架,正手痒呢,这位将军身手不错,让丹姆拿他练练手。” 琉璃就跟着看热闹,又一匹马疾驰而来,是大盛。 大盛看一眼打斗的二人,策马到琉璃面前,瓮声瓮气问道:“琉璃姑娘,你没事吗?” “我没事,看打架呢。”琉璃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我也一起看。”于是大盛也立马看热闹。 皇上策马而来的时候,两个人骑在马上打做一团,叮当声喝叱声不绝于耳,因为动作太快,看不清谁是谁。 琉璃芙蓉大盛三人骑着马并排而立,琉璃居中,芙蓉与大盛一左一右,三个人一个姿势,抻着脖子看热闹。 皇上也在三人对面勒马停下,与他们一起看打架。 打斗越来越激烈,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谨公公策马而来,看了看眼前情形,当即作出判断,大声喊道:“秦副统领,跟你打架的是宫中的丹娘子,你赶快停手。” 秦副统领闻听身形一滞,忙忙收了攻势,丹美人却不肯收手,就听啪得一声,鞭子打在秦副统领肩上,丹美人还要进攻,谨公公一伸手,夺走了她的马鞭。 丹美人不得已停手,恶狠狠看着秦副统领。秦副统领捂着肩膀,也恶狠狠看着她。 谨公公策马向前,马横在二人中间,严厉看向秦副统领,沉声问道:“秦副统领本该带队暗中保护圣驾,为何现身?” 秦副统领敛眸低下头去。 谨公公又看向丹美人,丹美人忙道:“他拿石子砸我,正中额头,鼓起一个大包。”说着话侧头过来,“谨公公不信,伸手摸摸看。” 谨公公摆摆手:“看到了,看得很清楚。” “不是我砸的她,是对面那位姑娘。”秦副统领忍不住分辩,“可这位娘子不由分说,上来就打。” 谨公公看向琉璃,琉璃忙道:“我与秦副统领互相击打石子玩耍,丹娘子纵马而来,石子击中了她,她面对的是我,应该是我击中的。” 秦副统领指指丹美人:“你可听见了?” “放肆。”谨公公喝道,“秦副统领还不向丹娘子行礼?” “深更半夜出宫乱逛,谁知道是真美人还是假美人。”秦副统领哼了一声,“这样野蛮,应该是假美人。” 丹美人切了一声:“我还觉得你是个假将军呢。” “好,你们不听我的话。”谨公公道,“就让皇上处置。” 二人顺着谨公公的目光回头望去,皇上策马而立,安静看着众人。 众人忙忙滚鞍下马,行礼拜见。 皇上说声免礼,说道:“他用石子砸你一下,你甩他一鞭子,扯平了。” 二人谁也不敢辩解,忙忙称是。 “琉璃过来。”皇上唤道。 琉璃上了马,过去与皇上并辔而行。 谨公公向后摆摆手,示意众人离得远些。 秦副统领隐身到暗影里,打个手势,带领队伍迅速前行,很快不见了踪影。 琉璃轻声说道:“皇上,真的是我砸的丹娘子。” “砸了就砸了,不必再纠缠此事。”皇上道。 琉璃说声好吧,看皇上策马回走,忙问道:“这就要回去了吗?” “出西城门去猎苑。”皇上道。 琉璃笑了起来,忙忙策马跟上,说道:“皇上,丹娘子的骑术也很好。” “没你好。”皇上说道。 “比皇上好一些。”琉璃道。 “只有最好的才能跟在朕身边。”皇上道。 琉璃哦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笑说道:“这些人在宫里安安静静的,一出宫个个大显身手。” “怎么大显身手了?”皇上问道。 “丹娘子不必说,我料到她很厉害,芙蓉让我很吃惊,大盛平日里瞧着木讷,骑术竟也如此精湛,最让我吃惊的是谨公公,他的身手十分矫健,骑着马横在丹美人和秦副统领中间的时候,竟平添几分威严。还有劈手夺去丹娘子马鞭那一下子,可看出身手不凡。”琉璃道。 “朕西去大漠北上草原东去渤海,王谨都跟在身边,他的身手是一流的。”皇上淡淡说道。 琉璃更加吃惊:“今日方知皇上身边卧虎藏龙。” 皇上嗯一声:“也算是各有能耐。” “让皇上夸人还真是不易。”琉璃笑着紧一下马缰,“皇上,要不要快行?” “道路狭窄,还是慢行吧。”皇上看着她,“就这样慢行着,陪朕说说话,可好?” 琉璃说一声好,却一抖马缰,纵马窜了出去。 皇上无奈摇头,看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转瞬又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琉璃骑马回转,笑着看向皇上,皇上弯了唇角。 策马慢行着,与皇上说一会儿话,突然又窜了出去。 就这样说着话,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去一会儿回,不觉西城门已在眼前。 城门吱呀呀开启,二人畅通无阻出了城门。 西城门外景致又与南城门不同,原野田地一望无垠,远山山线绵延,开阔而辽远。 琉璃头一次在此地行走,生怕走错路,只好乖乖跟在皇上身旁。 皇上看她一眼,扬唇轻笑着说道:“此处道路宽阔,赛马会更痛快。” 琉璃不作声,皇上又道:“不必怕迷路,顺着官道一路往西,沿路有秦副统领布下的岗哨,猎苑大门外也有人接应领路。” 琉璃兴奋起来,皇上忙道:“毕竟是夜里,还是要小心,略微慢些,反正也是你赢。” 琉璃纵马飞快窜出,寒风送来她的回答:“好。” 第58章 夜里宿在猎苑里的行宫之中,琉璃痛快骑了半夜的马,累得沾床就睡。</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窗外鸟鸣啁啾,伸个懒腰坐起,看着四周发呆。 沈姑姑推门进来,含笑问道:“醒了?” 琉璃点点头:“姑姑,这里是猎苑行宫吧?我没有做梦吧?” “没有做梦。”沈姑姑笑道,“大家伙都醒了,就等你了。” “等我做什么?”琉璃忙问。 “赛马啊,丹娘子说昨夜里不尽兴,今日卯足了劲儿,要跟你痛快赛上几场。”沈姑姑笑道。 琉璃拍一拍脸,轻巧跳下了床。 沈姑姑便带她去沐浴,待她沐浴罢,捧进来一套骑装,大红羽锻窄袖袄,红色马面裙,白狐皮的半袖短氅,琉璃穿戴整齐,沈姑姑笑道:“还别说,琉璃姑娘穿红可真是好看。” 琉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丹美人爱穿红,我别夺了她的风头才好。” “夺不了。”沈姑姑笑道,“我去看过了,她今日穿碧色,青色短氅。” 琉璃笑起来:“那就好。” 用过早饭出了行宫,门前空地上旌旗烈烈骏马嘶鸣,丹美人与芙蓉牵着马在不远处遛达,一队侍卫骑在马上整齐列队,领头的青年将军嘴里叼一根稻草,双臂环在胸前,背靠马身随意站着。 看到琉璃的身影,他吐掉稻草,大步迎了过来,拱手为礼,露一口白牙笑着问道:“今日得空的时候,再赛一场马球如何?咱们用真正的球杆和马球,正经的场地。” “原来是秦副统领。”琉璃含笑回礼,“昨夜里没看清楚,今日方觉得面善,莫非是秦娘子的二哥吗?” “是。”秦副统领笑道,“我与她是双胞兄妹,我叫秦隋,她叫秦祎。” “隋,从容之意,祎,美好之意,好名字。”琉璃笑道。 “我嘛,自然是人如其名,她就不一样了,浪费了好名字。”秦副统领大言不惭道。 琉璃替秦美人抱屈道:“秦娘子怎么不好了?” “她最近又闯祸了吧?”秦副统领道,“我母亲说想进宫看看她,宫里没准。” “与秦娘子同住栖凤阁的丁娘子有了身孕,阁中如今不许外人进出。”琉璃笑道。 “原来如此。”秦副统领松一口气,“她没闯祸就好。” 琉璃笑问道:“秦娘子入宫前常常闯祸吗?” “她贪玩,好打不平,爱捉弄人,从小到大给她收拾了多少残局。”秦副统领皱眉道,“进宫后也不消停,她崇拜皇上,有一回皇上遭康颐太后为难,她看不下去,往康颐太后床上放一只癞蛤蟆,康颐太后吓得大病一场,若不是皇上设法为她遮掩,她早就没命了。” 琉璃想起明月往贤妃身上扔虫子,贤妃吓得哇哇大叫,笑说道:“看来宫里的娘娘们都怕虫子蛤蟆蜘蛛这些。” “你不怕吗?”秦副统领笑看着她。 “不怎么怕。”琉璃笑道,“我在沙漠里长大的,沙漠里奇形怪状的东西很多,从小看习惯了。” “都有些什么?说来听听。”秦副统领难掩好奇。 “骆驼沙狐沙蜥这些不用说,单说一些虫子,比如沙漠中的蜗牛,能一睡几年,你以为是死的,突然有一天,就会活过来,还有一种虫子,看上去像一块小小的石头,你若忍不住伸手去摸,它小而尖的头就会迅速扎进你的肉里,开始吸你的血,你打它,它的壳很硬,是打不死的,你向外拉扯它,用力小了拉扯不动,用力大了,会将自己的皮肉一起拉扯出来,钻心得疼。”琉璃说道。 秦副统领脸上没了笑容,带着些惊悚问道:“那该怎么办?” 琉璃刚要说话,旁边有人大喊一声秦副统领,二人看过去,谨公公正一脸严肃看着二人,谨公公旁边站着皇上,垂着双眸面无表情。 秦副统领忙挺直腰背,大步走了过去,躬身道:“末将不知皇上驾到,求皇上恕罪。” 皇上鼻子里嗯了一声,往琉璃这边瞥了一眼,声音平淡说道:“朕站到这儿,已经好一会儿了。” 秦副统领头垂得更低,毕恭毕敬说道:“是末将失职。” “出发吧。”皇上说着话率先上马,打马往林子里疾驰而去。 “琉璃,快跟上。”谨公公忙道。 琉璃飞身上马,策马追了上去。 丹美人与芙蓉纵马紧跟,大盛与谨公公随即跟上。 秦副统领率领一队骑兵断后。 进了林子,琉璃离皇上越来越近,皇上利用树木间道路狭窄,纵马向前穿梭,令琉璃无法近身。 琉璃喊道:“皇上是要与奴婢赛马吗?想利用地势赢了奴婢?” 皇上没说话,只埋头纵马疾驰,琉璃朝四周看了看,策马绕行到林子里,然后一个迂回,横马堵在皇上的马前。 皇上勒马停下,皱眉看着她。 “皇上输了。”琉璃得意扬着下巴。 皇上默然,琉璃笑道:“皇上不肯认输?” 皇上抿着唇,琉璃笑问:“皇上要不要再赛一场?” “喜欢身上的骑马装吗?”皇上答非所问。 “喜欢。”琉璃低头看看身上,笑道,“十分喜欢。” 皇上嗯了一声:“你跟秦副统领,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他说秦娘子是他的妹妹,调皮爱惹事什么的。” “你说的那种虫子,像小石头一样的,被咬了应该怎么做?”皇上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拿刀刺破它的肚子,很快它就会死,死了后再把头拉出来。”琉璃道,“它咬过的伤口一定要及时抹上疮药,否则会溃烂流脓,十分棘手。” 皇上点了点头,琉璃又道:“也有人说,把盐水浇在它身上,它就会死,不过出门在外的人,甚少随身带着盐水,刀啊匕首啊倒是常带,刀尖一捅就是了。” 皇上又点了点头,琉璃扑闪着眼:“原来皇上听见了奴婢和秦副统领的对话,那为何要问都说了什么?” 皇上轻咳一声:“听到一些。” 琉璃就笑,皇上又道:“朕早就出来了,你们只顾说话,谁也没看见朕。” “那皇上出个声,我们不就知道了?”琉璃笑道,“或者让谨公公喊一声,皇上驾到,那就所有人都知道了。每一次谨公公那样喊的时候,奴婢都觉得好威风,好大的阵势。” 皇上忍不住弯了唇角,指指她道:“走吧,穿过林子到前方山脚下,可以环山跑马。” 琉璃一笑,调转马头策马而走,皇上随后。 到了山脚下,众人陆续而来,纷纷下马。 “皇上,可以打猎吗?”丹美人扬声问道。 众骑兵欢呼起来,皇上待他们安静,和气说道:“今日不能打猎。” 一片哀呼声中,丹美人问道:“为何?” “皇历上说,今日不宜杀生。”皇上道。 “捉活的,再放了呢?”丹美人问道。 “你有准头吗?”皇上问道。 丹美人不说话了,瞟了芙蓉一眼,小声嘟囔道:“来到猎苑不许打猎,真没意思。” “这不宜杀生,想来跟琉璃有关。”芙蓉在旁说道。 “她又不信佛,每一顿饭都是无肉不欢。”丹美人道。 谨公公压低声音道:“二位别说了,琉璃姑娘是吃肉没错,但是从不杀生。” 丹美人叹气,芙蓉笑笑:“就知道跟琉璃有关。” “可不跟她有关吗?”谨公公又道,“咱们都是托了她的福,才能来猎苑一游。” 丹美人说那倒也是。 琉璃听到皇上说不准打猎,暗暗松一口气。 秦副统领笑道:“皇上,末将有个主意,从队伍中挑几名骑马好手,分两队赛马,一队由皇上带领,一队由丹娘子带领,如何?” “一队由朕带领,一队由琉璃带领。”皇上说道。 琉璃看向丹美人,丹美人毫不在意得摆手:“你是高手,自然由你带领,我跟你一队。” “奴婢也跟琉璃一队。”芙蓉笑道。 谨公公犹豫一下:“老奴跟皇上一队。” 大盛毫不犹豫:“末将也跟琉璃姑娘一队。” 皇上瞥了他一眼,谨公公忙提醒道:“大盛啊,你再想想。” “不用想。”大盛道,“末将就跟琉璃姑娘一队。” “你呢?”皇上看向秦副统领。 秦副统领忙道:“末将率队护卫,就不参赛了。” “王谨也去琉璃那一队,朕这一队缺四个人。”皇上道,“秦副统领挑人吧。” 人一挑出来,琉璃这队的人傻了眼。 四位全都是跟大盛一般的体格,威武雄壮,而且摩拳擦掌杀气腾腾,那气势不像是赛马,倒像是要上阵杀敌。 琉璃心中叫苦不迭,他们是皇上的亲卫,就算拼掉性命,也得赢下比赛。 再看自己这头,除去大盛气势不弱,其余三位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得说笑,丝毫没有比赛前的紧张。 琉璃本想跟皇上陪个笑脸,说几句好话,将队员打乱,由队长挑选,或者抓阄,抓到谁就是谁,又一想,那样一来,反而伤了士气,再说了,那四个亲卫对皇上忠心,若是换到自己这边,说不定会倒戈相向呢? 打定主意,策马过去与队员商量谁先谁后,丹美人提议,先弱后强。 琉璃点头同意,心里盘算芙蓉和谨公公谁更弱,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那就我先。”芙蓉爽快说道。 “我第二。”大盛道。 琉璃有些惊讶,大盛又道,“丹娘子第三,谨公公第四。” 丹美人切了一声,看向谨公公,谨公公摇了摇手:“我第三吧。” “谨公公,这是比赛,不是侍奉皇上,你用不着推三阻四故意示弱。”大盛心直口快。 谨公公指指他,无奈笑道:“那好吧。” 丹美人笑笑:“谨公公可要拿出全部的本领让咱们瞧瞧。” “那是自然。”谨公公拱手。 定下比赛顺序,琉璃看向皇上那头,好奇皇上会派哪一位先出战。 第59章 对方头一个出场的,竟然是皇上。 皇上点了秦副统领任裁判,旗子一挥,皇上与芙蓉纵马而出。 琉璃看着皇上催马扬鞭,上身略微前倾,黑色的氅衣随风鼓荡,从容而飘逸,很轻松就赢了芙蓉。 皇上领了先,后面的侍卫个个豁出命来,跟琉璃这一队比拼。 大盛与第二个堪堪打个平手,琉璃这一队依然落后。 丹美人比第三个略快,却依然没追平,因对方在前她在后,想好的抛媚眼挺胸膛扭腰肢等招数都没用上,气急败坏归队。 谨公公纵马窜出,一圈下来,与第四位只差着一个马身。 琉璃的对手是一个粗黑汉子,面无表情眸色深沉,看不出本领深浅。</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他一纵马,琉璃就知道遇上了高手,他没什么大的动作,却仿佛与马儿融为一体,一人一马跑起来,若一团旋风般向前翻卷奔腾。 谨公公一到,琉璃忙奋起直追,她用尽了全力,从未有过的酣畅痛快,一圈跑下来,全身几乎被汗浸透,与对手依然差着一个马身。 那人回头看着她,目光中闪过讶异之色,抱了拳低声说道:“你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琉璃学着他的样子抱拳。 “这是内禁卫中的驯马师。”皇上在旁轻笑。 “难怪如此厉害。”琉璃笑问,“可以单独赛一场吗?” 不等驯马师回答,皇上说道:“头发都是湿的,先回去歇一歇,午后再来。” 说着话朝芙蓉招一招手,芙蓉忙策马过来,将手中暖帽兜在琉璃头上。 琉璃浑然不觉,两眼一眨不眨看着驯马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姓关,关公的关。”皇上说着话,对驯马师摆摆手。 驯马师又冲琉璃抱一下拳,归队去了。 “他太厉害了。”琉璃由衷说道。 “出发时差着一个马身,回来依然,你和他差不多的本领。”皇上说道。 “可是,我尽了全力,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却很轻松,没有出汗脸色如常气息依然均匀。”琉璃说道。 “尽兴就行了。”皇上道,“不必在意输赢。” “怎么能不在意输赢?”琉璃不服气道,“皇上赢了,漂亮话自然张口就来。” “想赢也容易,你从内禁卫中随意挑四个人。”皇上回头指指谨公公他们,“来对付那几个乌合之众,不管谁带队,他们都会赢,但是,带队的必须身先士卒,不能断后。” “为何?”琉璃扑闪着眼。 “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管挑出来的是谁,他们都能组成一支小队,并迅速拿出最优方案对敌。”皇上道,“这时候拼的是队伍,不是哪一个人。” 琉璃似有所悟:“难怪白沙洲支离破碎,皆因我的手下是一帮乌合之众。” “可以这么说。”皇上道。 “皇上是为了宽我的心吗?”琉璃看向皇上。 皇上没说话,琉璃笑了:“听了皇上这几句话,我确实宽心一些,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皇上道,“若不是你,赵首领一辞世,白沙洲就散了。” 琉璃再想说什么,只发出一声叹息。 说话间已回到行宫,皇上对琉璃道:“回房歇着去,歇够了再去骑马。” 琉璃说一声好,沈姑姑已迎了出来。 进到房中,沐浴过换了衣裳,饭菜已上桌。 简单用些饭菜饱睡一觉,醒来后沈姑姑为她简单梳洗,为她穿好骑马装,陪着她出了房门,送她到宫门之外。 丹美人和芙蓉还没出来,只有秦副统领正率队等候。 看到琉璃,不似早起那般热忱,只远远点头,算是打招呼。 琉璃却跑了过去,抻脖子在他队伍里寻人,笑着问道:“关师父呢?” 秦副统领憋不住,嗤一声笑了:“什么关师父,人家是关将军,五品将军。” “他是驯马大师,我佩服他,才叫他师父的。”琉璃笑问道,“关将军呢?” 秦副统领向后招招手:“老关,琉璃找你赛马。” “好啊。”关将军在队伍中答应一声,骑马而出,对琉璃道,“旁边就是校场,过去跑几圈,如何?” 琉璃兴奋说好。 校场内约定好跑十圈,秦副统领旗子一挥,二人卯足了劲策马向前飞奔。 丹美人和芙蓉闻讯而来,骑在马上看热闹。 二人越来越快,一时分不出高下,围观众人掌声雷动。 十圈跑完,琉璃差了半个马身,心悦诚服冲着关将军抱拳,关将军喘着气摇头:“我的马比你的好,回头为你挑一匹千里驹,咱们再赛过。” 琉璃抹去额头的汗,大声说好。 “看二位赛马可真是痛快。”丹美人扬声笑道,“皇上既不许打猎,何必再去林子里?不如就在此地打马球。” “好。”秦副统领大声附和。 “不知皇上准不准。”芙蓉道。 “琉璃,你去求求皇上。”丹美人道。 “皇上对丹娘子有求必应,还是丹娘子去吧。”琉璃笑道。 丹美人朝芙蓉做个鬼脸,芙蓉就笑。 “趁着皇上没来,咱们先打过就是。”秦副统领摩拳擦掌道。 三人齐声说好,秦副统领一声令下,关将军带着人搭起球门竖起计分旗杆。 四人迅速猜拳分组,先是琉璃和秦副统领一组,芙蓉和丹美人齐声道:“你不能和她一组。” 秦副统领想问为何,芙蓉笑笑:“琉璃骑术好,秦副统领与她一组,我和丹娘子必输无疑。” 然后又猜拳,秦副统领和丹美人一组,琉璃又道:“她是皇上的美人,秦副统领更不能和她一组了。” 秦副统领咬牙道:“芙蓉过来,咱们两个一组,将她们拿下。” 琉璃和丹美人齐齐切了一声,关将军挥动手中小旗,马球比赛开始。 秦副统领球技甚是精湛,五花八门的技巧层出不穷,抢球运球击球几乎一气呵成。 琉璃和丹美人骑术虽好,可琉璃是头一次打马球,丹美人虽说会打,算不上高手,二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眨眼间,己方球门边已竖起三面彩旗,两面是秦副统领投中,一面是芙蓉接到秦副统领传球投中。 丹美人性子急躁,大声喊着琉璃,连声问怎么办怎么办,秦副统领和芙蓉相视一笑,战斗更勇。 琉璃想了想,对丹美人道:“先冷静观察,再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丹美人会意,与秦副统领打马交错的瞬间,冲着他嫣然一笑,秦副统领愣了愣,球被丹美人夺走,传给琉璃,琉璃快速向着球门运球,到了跟前挥杆一击,没能打中,气得望门兴叹。 秦副统领这时回过神来,指着丹美人道:“球场上无男女,少来这套。” 眼看着对方又进三球,琉璃急得冲着关将军喊:“我要喝水,能不能暂时停一下?” 关将军旗子一挥,比赛暂停。 琉璃冲丹美人招招手,二人策马来到场边,琉璃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咱们虽只有两个人,在这场比赛中也是一支队伍,得彼此取长补短通力合作才行。” “刚刚我会错了意,以为让我色诱秦副统领呢。”丹美人笑笑,“倒也起了些作用,可惜你没击中。” “我第一次打马球,很难击中,你击球如何?”琉璃问道。 “我为了进宫做这劳什子美人,被逼着苦练过,大概十个能中八九。”丹美人道。 “太好了。”琉璃大喜过望,“过会儿再开场的时候,你对付芙蓉,我来对付秦副统领,我的骑术比他好,我负责抢球,抢到后快速运球过去,临门时传给你,你负责击球,如何?” “好,听你的。”丹美人忙道。 再次开场,琉璃为了抢球使出浑身解数,双脚侧骑单脚侧骑,甚至钻到马肚子底下,秦副统领被晃得眼花,多次丢球,琉璃抢到后急速挥杆往前运球,她骑马比秦副统领快,秦副统领追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球运到门前传给丹美人,芙蓉骑术不如丹美人,拦她不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击球。 除去忙中出错,往己方球门里击了两个,琉璃与丹美人配合默契,二十四杆旗拿到十五杆,大胜对方。 丹美人高兴得从马上一跃而起,跳到琉璃马背上,一把将她抱住不停尖叫。 琉璃开心大笑,任由她抱着,带着她纵马绕圈狂奔。 秦副统领与芙蓉蔫头耷脑,无奈对视。 围观众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擂响了点将台上的大鼓,鼓声激昂,咚咚咚作响,为二人奏着凯歌。 琉璃笑着望去,擂鼓的人,竟然是皇上。 “咱们再赛一场,让皇上加进来。”琉璃对丹美人道。 “跟皇上比赛拘束,没人愿意跟他玩耍。”丹美人道。 琉璃哼了一声:“皇上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只顾自己玩耍,不带着皇上?” 丹美人轻声嘟囔句什么,琉璃纵马带着她来到高台之下,仰脸向上看去,皇上搁下鼓槌,抿唇看着她。 “快请皇上下来。”琉璃在丹美人耳边说道。 “皇上,我们没有尽兴,还想再赛一场。”丹美人大声喊道,“恳请皇上与我们一起比赛。” 谨公公期待看过去,皇上犹豫片刻,扬声说好,谨公公欣慰而笑。 皇上快步走下点将台,秦副统领策马过来,小声问琉璃:“跟皇上赛马球,谁敢拦着他?” “我敢,我负责拦截皇上。”琉璃笑道,“我与丹美人一组,秦副统领从队中再找一位纨绔给我们,你和芙蓉与皇上一组。” 秦副统领挑眉:“再找一位纨绔是何意?” “秦副统领马球打得那么好,想来以前常打,若非纨绔,哪来那么多空闲?”琉璃笑道。 秦副统领挠头:“你说得也对,我妹妹进宫前,我确实整日游手好闲。” 丹美人笑道:“瞧着你怪不正经,对妹妹倒是关爱。” 秦副统领叹口气:“说来话长了。” 说话间,皇上策马过来,秦副统领喊一声李校尉出列,两队人马开赛,依然是关将军裁判。 皇上的球技甚是了得,不输秦副统领,让琉璃大感意外,打起精神围追堵截,她拦着皇上,李校尉与秦将军斗法,芙蓉比丹美人稍逊,半场下来,琉璃这一队胜两球。 皇上看己方落败,有些起急,问琉璃道:“你怎么总是纠缠着朕?” “奴婢是专门负责拦截皇上的。”琉璃笑道,“皇上有能耐,就突围出去呀。” 皇上左冲右突,难以突围,看了看左右大声喊道:“秦隋,你跟芙蓉换换。” 这么一换,情势立变,琉璃这方渐渐落了下风。 琉璃一急,也喊了起来:“丹娘子,你来对付皇上,我对付秦将军。” “怎么对付?”丹美人忙问。 “施展你的美人计。”琉璃大声喊道。 第60章 瞬时的静谧之后,大盛先忍不住,嗤得笑出了声,谨公公跟着笑了,关将军也笑,其余侍卫都低着头偷笑。 秦副统领和李校尉憋着笑看向皇上,皇上面无表情,对丹美人招手道:“你有能耐尽管施展,看看对朕管不管用。” 秦副统领和李校尉再绷不住,也笑了。 芙蓉吃吃笑个不停,丹美人无奈看向琉璃,琉璃振臂一呼:“都不许笑,接着比赛。”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场面一时间收不住,琉璃看一眼滚在地上的马球,镇静甩开球杆迅速运走,眼看到了门前,没人过来接应,待要自己挥杆,却被一根球杆挡住,将球抢过去并迅速运走。 琉璃定睛一瞧,抢走球的人正是皇上,场上除了她之外,另一个保持镇静、专心比赛的人。 她急忙纵马去追,皇上运球飞快,到了球门前挥杆一击,球应声而入。 皇上看着球门后竖起的彩旗,得意看着琉璃哈哈大笑。 “皇上笑了。”大盛一脸惊诧对谨公公道。 “皇上如此开怀,我也是头一回见。”谨公公欣慰笑着,抬头望向点将台,对大盛说了句什么。 大盛三步并做两步跑了上去,咚咚咚为皇上擂鼓助威。 琉璃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看向丹美人,丹美人陪笑道:“美人计对皇上不管用,还是你来对付皇上吧。” “管不管用的,皇上交给你了。”琉璃说着话,杀气腾腾向秦副统领冲去。 李校尉对付芙蓉绰绰有余,场上形势又变。 鼓声与呐喊声中,比赛结束,琉璃方以一球险胜。 皇上面色无波无澜,云淡风轻下了马,将马球杆递给谨公公,缓步退场。 天色已近傍晚,众人说笑着回走。 琉璃进到房中,诧异看向窗下,皇上正坐在榻上,一脸严肃看着她。 “皇上怎么了?”琉璃惊问。 “明日再战,每队增至五人,你我领队,抓阄选择队员。”皇上沉声说道。 “怎么?皇上不服?”琉璃明白过来,促狭得挤挤眼睛,“皇上不是教导过奴婢,尽兴就行了,不必在意输赢吗?” 皇上抿唇不语,琉璃笑了起来:“再战就再战,皇上再输了呢?还战?皇上为了打马球,就不理朝政了?” “朕准备辍朝三日。”皇上咬牙道,“赛马赛个痛快,打马球也打个痛快。” “好啊。”琉璃笑道,“皇上难得痛快,奴婢奉陪到底。” 皇上不由笑了,看着她说道:“今夜里陪朕晚膳吧。” 琉璃笑说声好。 沐浴梳洗过换了衣裳,往皇上房中而来。 进去就觉奇怪,只有皇上一人坐在榻上,面前炕几上放着茶壶茶盏。 “怎么只有皇上自己?”琉璃问道,“丹娘子呢?” “她和芙蓉在一处。”皇上道。 琉璃说一声可是,皇上道:“朕想和你说说话,坐吧。” 琉璃在对面坐了,谨公公端了晚膳上来,今日饭菜很丰盛,琉璃埋头欢快吃喝,哪里顾得上和皇上说话。 好在皇上今日胃口也不错,谨公公更感欣慰。 吃饱喝足,谨公公又端上茶来,琉璃抚着肚子道:“喝不动了。” 皇上就笑,笑着说道:“朕得消消食,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起身出了房门,沿着回廊随意走动,皇上问道:“想不想到山上去?” “好啊。”琉璃笑道。 出后门穿过树林,沿着石径上山,月色朦胧,如梦如幻。 “没想到皇上马球打得这样好。”琉璃笑道。 “郡主出嫁后,朕的身子一年好似一年,被封为太子前曾有过数月逍遥,每日狠练骑马,练得累了,就到旁边球场上看人们打马球,遇见相识的,也应邀打上几场,很快就学会了。”皇上说道。 “为何身子一好,就狠练骑马呢?”琉璃问道。 “因为朕向往西域,想着骑马出京城,一路向西游历,经过边城时去瞧瞧郡主,然后接着向西。”皇上摇头,“谁知好时光不过数月,先太子暴薨,一夜之间,朝堂上的局势天翻地覆。” “先太子?”琉璃奇怪问道,“奴婢一直以为,先帝没有儿子,才会立皇上为太子。” “先帝有儿子,而且,有三位。”皇上笑笑。 “三位都死了?”琉璃惊问。 “先太子薨了,其余两位还活着。”皇上道。 “那两位人呢?”琉璃更加惊异。 “一位穆王,因害死太子戴罪流放,另一位留王,养在洛阳行宫。”皇上道。 琉璃看向皇上,皇上笑笑:“怎么?觉得朕的皇位岌岌可危?” 琉璃点了点头,皇上摇头:“一位是罪囚,一位是痴儿,不足为虑。” 琉璃松一口气,小声说道:“成王爷说,皇上是为了郡主,才做皇上的。” 皇上点头:“那时候,镇国公决心起兵造反,郡主为了维护娘家,誓要与他决裂,于是镇国公和朕谈判,他说只要即位的是朕,他就放弃皇位,朕答应了,不过,这只能算是个引子。” “根本的原因又是什么呢?”琉璃问道。 “是朕的野心。”皇上的目光望向山巅,坦然说道,“郡主远嫁后,朕利用镇国公的势力,开始在京中培植亲信,试图在朝堂上有所建树。” 琉璃啊了一声:“那时候,皇上就有了篡位的野心?” 皇上没有说话,琉璃压低了声音:“先太子是皇上害死的?然后嫁祸给那位被流放的王爷?那位穆王?对不对?” 皇上好笑看着她:“先帝不是傻子,就算先帝被蒙蔽,朝中亲贵和文武重臣也会查个水落石出,就算侥幸查不出,只要有了嫌疑,朕岂能得封太子?” 琉璃哦了一声,有些遗憾似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皇上看着她笑。 “那,真的是穆王杀了太子?”琉璃问道。 “他离那个位子更近,野心比朕更炽,便迫不及待下了手。”皇上摇头,“只是,他太心急了,而且,他所用非人,他的亲信受不住严刑拷问,竟将他的杀人计划和盘托出。” “如果不是穆王杀了太子,皇上的野心又如何得逞?”琉璃问道。 “先帝待朕还过得去,朕没打算造他的反。镇的打算是等着先帝千秋之后,太子即位,朕要看着他,看他如何荒淫无度,如何内忧外患,如何残杀兄弟,到了收拾不住的时候,朕再出手。”皇上道。 “皇上知道镇国公会造反吗?”琉璃问道。 “朕知道他会造反,朕也准备好早晚与他决一死战,但是朕低估了他的爱妻之心,他为了郡主,可以舍弃一切。”皇上道,“朕也低估了他,他造反不是因为野心,而是因为心中的不平,他为阵亡将士,为贪官污吏,为朝政昏庸而不平,谁可以改变这些,他就拥戴谁。” “看来皇上实现了镇国公对于家国天下的夙愿。”琉璃笑道。 “镇国公对朕是否满意,要问他才知道。”皇上道。 皇上向来骄傲自信,可对于治国平天下,竟没有丝毫托大,而是十分自谦,琉璃诧异之余,不由心生钦佩。 “想不想进去坐坐?”皇上指指半山腰中的亭子。 琉璃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一前一后进了亭子,相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石桌。 琉璃望着天空中的明月,问道:“皇上后悔吗?”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皇上却明白,摇头道:“朕不后悔,但是,朕心中有遗憾。” “遗憾什么?”琉璃扑闪着眼。 皇上看着她,半晌无言。 “皇上的遗憾,能弥补吗?”琉璃问道。 “朕想过弥补。”皇上轻声叹息,“终究是狠不下心。” 琉璃似懂非懂,看皇上失意沮丧,轻声说道:“谁人没有遗憾呢?能做到不后悔,已是十分难得。” 皇上点点头,起身道:“走吧,到山顶看月亮去。” 琉璃起了兴致,跳起来就跑,跑一截停下来等一等,皇上则不紧不慢缓步向前。 登上山顶,琉璃望着天空笑道:“以为皇上为了消食,诓奴婢爬山呢,这样一看,山巅看月亮与山腰看月亮果真不同,月亮似乎变近了,更大更亮更圆,天空却变得更加高远。” 皇上嗯了一声:“别人都向往西域大漠,你和别人相反,看到雪看到山,看到水中之月山巅之月,都十分新鲜。” “人之常情,谁都向往没见过的地方。”琉璃笑着,扭脸看一眼皇上,悄悄挪了几步,站到皇上的西北方向。 皇上却一错身,站到了她的西北方向。 琉璃又挪,皇上又错身,问她道:“风有些冷,下山去吧?” “再看一会儿。”琉璃陪个笑脸,又挪几步。 “怎么总是动来动去?”皇上皱眉道。 “皇上畏寒,我替皇上挡着些冷风。”琉璃指向西北,“风是从这边来的。” “朕穿得厚,还是朕替你挡着。”皇上说着话,再一错身,指指琉璃道:“再乱动就下山去。” “下山就下山。”琉璃蹦跳着往山下走,皇上不徐不疾跟在身后,问道:“明日夜里再来,如何?” 琉璃笑说声好,下到山脚回了行宫,经过回廊时,一间房内传出说笑声,好像是丹美人的声音,就听她笑骂道:“死芙蓉,别练击球了,赶紧睡吧。” “那不行,今日打马球,就我打得最差,害得皇上这一队都输了,我得好好练练,明日给赢回来。”芙蓉说话的时候,嗖嗖嗖的声音一直未停。 琉璃忍不住笑,皇上也笑。 “今日够累的了,你这样吵闹,闹得我睡不好,明日再打马球,输的就该是我了。”丹美人道。 芙蓉笑道:“娘子嫌奴婢吵闹,就到皇上房中睡去啊,为何要跟奴婢挤在一起?” 琉璃奇怪看向皇上,对啊,皇上和丹美人不住一起吗? 皇上轻咳一声,房内没了动静。 琉璃想要说话,皇上指指她的房门,严肃说道:“回房睡去,明日还要比赛呢。” 琉璃说声可是,皇上道:“输了你可别哭。” 琉璃哼了一声:“比赛就比赛,还不知谁输呢。” 皇上摆摆手:“别说嘴了,回房睡去,明日见输赢。” 琉璃笑着往自己的房门走去,到了门口一回头,皇上依然立在原地,安静看着她。 她冲皇上做个鬼脸,推开了房门。 第61章 三日后的深夜,众人从猎苑回到宫中。 次日一大早,皇后打发人来,说是让丹美人过去,有话要问她。 丹美人从床上爬起,精心梳妆后用过早膳,带着琉璃和芙蓉往坤宁宫而来。 进去时,德贵妃和俞美人已来了,丹美人草草行个礼,坐下笑问道:“皇后娘娘要问我什么?” “听说皇上带你去猎苑住了三日,是吗?”皇后问道。 “是啊。”丹美人笑得灿烂,“皇后娘娘,猎苑可好玩儿了,骑马,打猎,打马球,我玩耍得都不想回来了。” “你会骑马?”俞美人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会啊。”丹美人奇怪看着她,“难道你不会?” 俞美人没说话,德贵妃笑笑:“你是高兴了,皇上呢?” “皇上也高兴啊。”丹美人道,“皇上跟我们赛马,打马球,猎兔子,皇上高兴得哈哈直笑呢。” 德贵妃惊讶看向皇后,皇后正色道:“去猎苑可是你提议的?” “我顺口提了一句,说想骑马了,皇上就说,想去就去,于是连夜从后苑出宫,骑马到了猎苑。”丹美人道。 “去了猎苑后,可是你闹着不想回来?”皇后又问。 “不是我,皇上说自己整日忙于朝政,实在乏累,不如住上几日。”丹美人又道。 “她倒聪明,全推在皇上身上。”俞美人道。 “确实是皇上自己想要玩耍。”丹美人冲她笑笑,“不信你问皇上去。” “丹美人,我叫你来,不是要论谁是谁非。”皇后道,“你在宫中好吃好喝好穿戴,行,怎么高兴怎么玩儿,也行,皇上对你夜夜专宠,都行,但是,你要劝着皇上,不可荒废朝政。” “宫里的人个个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打发不完的空闲,享不完的福气,皇上不过去猎苑玩耍三日,怎么就是荒废朝政了?皇上就不能歇歇?皇上也是个人,你们想累死皇上不成?”丹美人气愤说道。 众人不由愣住,呆怔中德贵妃开了口:“丹美人既进了宫,在这宫中的日子不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而是长长的一辈子,你想安稳度过这一辈子,便要知道分寸才好。”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是知道分寸的。”丹美人道,“我不用知道分寸。” “贵妃娘娘,你跟她太过客气,她听不懂。”俞美人忍不住道,“我就直说吧,你刚进宫,皇上对你新鲜,可皇上能对你新鲜几日?一旦新鲜过去,失了宠爱,你这样不守规矩,如何在宫中活下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有什么可想的,痛快一日算一日,今朝有酒今朝醉。”丹美人笑着站起身,朝芙蓉伸手,“拿鼓来。” 皇后摆摆手,丹美人视而不见,自顾打起手鼓唱起歌,唱着歌又跳起舞来,挨个舞到俞美人面前,舞到德贵妃面前,又舞到皇后面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曲歌舞罢,笑说道:“我不会说话,若是惹得大家不高兴了,一曲歌舞算作赔罪。” 说罢不等众人答话,笑嘻嘻昂扬而出。 皇后看着丹美人背影,又是气又是笑,德贵妃也是哭笑不得,俞美人愤愤道:“皇后娘娘,她也太不像话了。” 皇后摇摇头,想要说什么,突得一怔,对秋荣道:“快,把琉璃追回来。” 看到琉璃进来,皇后和气说道:“琉璃啊,你也是从西域来的,来的时候一样不懂宫里的规矩,可你知道分寸谨守本分,我看丹美人与你说得来,你劝着她些才是。” 琉璃只能应一声是。 德贵妃看向她:“这回去猎苑,你也跟着了?” “跟着了。”琉璃恭敬说道,“丹娘子命奴婢跟着的。” “你也会骑马?”俞美人惊问。 “会骑,骑得不太好。”琉璃道。 “西域会骑马的女子很多。”德贵妃看向俞美人,“不必大惊小怪。” 俞美人低头道:“臣妾是井底之蛙,不比贵妃娘娘见识广泛博古通今。” 德贵妃就笑,笑着对皇后道:“沈姑姑都教不会丹美人规矩,琉璃更教不会,如今她仗着皇上宠爱,嚣张一些,等皇上对她过了新鲜,她也就老实了,依臣妾看,皇后娘娘不用理她。” 皇后叹口气,又问琉璃道:“听说凌云阁布置了一间书房,皇上夜里过去,可还进去看书吗?” “看,每夜里都看。”琉璃道。 皇后点头:“看书的时候,还是你在身旁侍奉?” “有时候是。”琉璃避重就轻。 “皇上爱跟你说话,你见到皇上的时候,择机劝一劝,让他别太纵着丹美人了。”皇后嘱咐道。 “奴婢试试。”琉璃道。 德贵妃笑笑:“她也只能试试了。” 从坤宁宫告退走出,没走几步,身后有人说声等等。 琉璃回头看去,是俞美人。 俞美人过来挽住她手臂,小声说道:“琉璃,你听我一句,千万别劝皇上。” 琉璃就问为何,俞美人道:“皇上要是能劝得动,皇后娘娘早就劝了,何必让你去劝?” 琉璃点了点头,俞美人又道:“你不是去过成王府吗?皇上让你去书房里侍奉的时候,你跟皇上提一提成王府,说一说云楼,问一问皇上小时候的事,说到皇上心坎里,皇上就会动情。” 琉璃扑闪着眼,俞美人道:“皇上动了情,就会眷顾你,你若得了恩宠,咱们在这宫里做长久的好姐妹。” 琉璃低了头笑,俞美人道:“我是一心为你,你别不当回事。” 琉璃笑说知道,俞美人笑道:“你可好些日子没去看素罗了,跟我回宫去吧?” “刚刚丹娘子嘱咐了,让奴婢到皇后娘娘面前回过话后,即刻回凌云阁去。”琉璃叹息道,“只好改日再去看素罗。” 俞美人切了一声:“对上不恭,对下苛刻,皇上怎么选了这样一个人?” 沿路说着话,到了岔路口各自分散,琉璃回到凌云阁,丹美人已在院中等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丹美人于别的事上潦草敷衍,在武学上则近乎严苛,早起的时候就跟琉璃说:“因去猎苑,你的习武荒废了三日,这几日都得补上。” 琉璃跟她学了半月,自觉身子更加轻灵,动作更加敏捷,也就虔心向学,不嫌苦累。 练功的间隙,琉璃笑着问她:“丹娘子,你为何要跟皇后她们作对?” “也不是作对。”丹美人笑道,“就是逗一逗她们,不到三十的人,跟老太太似的死气沉沉,还有那个俞美人,明明满肚子酸意,还要硬装出一脸笑容,实在可笑。” “宫里有宫里的生存之道,你不要得罪她们才好。”琉璃道。 “我有皇上撑腰,她们敢将我如何?”丹美人笑道,“我早看出来了,这宫里是皇上说了算,她们的那些小心机小手腕,都没有用。” 琉璃心中一叹,就是这些小心机小手腕,才令人防不胜防。于是又道:“万一皇上有了新宠,娘子又如何自处?” 丹美人笑着指指她:“皇上不宠我了,我还有你啊。” 琉璃无奈而笑,丹美人起身道:“继续,下盘越来越稳了,明日开始教你近身格斗,过几日再给你挑一样趁手的兵器。” 琉璃高兴得摩拳擦掌,更加认真得练习。 夜里在书房里写着字等着皇上,皇上没来。 皇上连续三日不来凌云阁,丁香有些为丹美人忧心,对沈姑姑道:“皇上不会这么快就厌了丹娘子吧?” “不会。”沈姑姑笑道,“想来是去猎苑住了三日,耽搁了朝堂上的事务,忙过这几日就会来的。” 果真如沈姑姑所说,深夜里的时候,皇上来了。 进了书房一看,琉璃正在灯下写字,皇上诧异道:“怎么还没睡?” “今天写字上了瘾,多写了一会儿。”琉璃抬头笑道。 皇上看向炕桌,上面摞着厚厚一沓子写好的字,笑道:“这几日写了不少。” “近来不知怎么了,写得收不住。”琉璃笑着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来瞧着:“写得是多,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打盹了?” “没有啊,奴婢自己觉得写得很认真啊。”琉璃探头过来瞧着,呀了一声道,“这一页写错好几个字。” 皇上就笑:“别只顾着写字,也看看书。” “书也看了。”琉璃指指架子上,“最上面那一格子都看过了。” “你一向习惯早睡,怎么成夜猫子了?”皇上问道。 “不知道。”琉璃挠头,“总是晚饭后过来,写会儿字读会儿书,不觉就快子时了,都是沈姑姑进来提醒,才想起来回房睡觉。” “这会儿也交子时了,睡去吧。”皇上道。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呢?还不睡吗?” “朕这就睡,你让沈姑姑打发人进来铺床就是。”皇上道。 “睡这儿吗?不上楼去?”琉璃指指楼上,又恍然大悟道,“丹美人睡着了吧?皇上怕吵醒她是不是?” 皇上没说话。 “原来皇上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琉璃自语着出了书房门。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苦笑。 又听她在窗外对沈姑姑道:“皇上面色有些倦怠,眼圈发青,姑姑让人煮些安神汤给皇上喝。” 皇上愣了愣,搓搓手低下头去,慢慢弯了唇角。 沈姑姑端着安神汤进来的时候,皇上正望着窗外,扬唇轻笑。 第62章 午后,琉璃正在庭院中与丹美人比划招式,皇上走了进来。 做个手势不许众人惊动,站在一旁安静观看。 琉璃错身的时候,看到皇上站在那儿,身子不由一顿,丹美人一个扫堂腿,琉璃以嘴啃泥的姿势向地上栽去,皇上待要抢步过去,丹美人一旋身,拎住了琉璃后衣领。 琉璃站直身子,笑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不能来吗?”皇上问道。 “皇上向来是夜里过来,白日里甚少……”话未说完,啊了一声。 丹美人又一个扫堂腿,将她扫倒在地。 然后伸臂拦住皇上,硬声道:“不许扶她。” “分明是你趁她不备,暗算她。”皇上指着趴在地上的琉璃。 “我与她说好角力十个回合,中间不许停,刚过去三个,皇上进来了,她就分了心。”丹美人道。 “倒是朕的错,你们继续。”皇上站了回去。 琉璃自己爬起来,丹美人严厉看着她,琉璃拱手道:“师父,弟子错了。” 丹美人说声重来,二人角力十个回合,每一个回合都是琉璃落败。 角力结束,琉璃扭脸看向皇上,笑道:“奴婢献丑了。” 皇上和气说道:“朕觉得很不错,毕竟初学不到一月,徒弟打不过师父,正常。” 丹美人切了一声,琉璃挠着头笑。 “走吧,跟朕去趟武藏库。”皇上道。 丹美人忙问:“挑选兵器吗?” 皇上点头说是,丹美人又问:“我也可以挑选吗?” “可以。”皇上道,“算朕赏你的。” “快走快走。”丹美人催促琉璃,“咱们跟着皇上到武藏库去。” 琉璃扑闪着眼:“武藏库是什么地方?” “宫中收藏武备的地方呀,我早就想去开开眼界,今日皇上开了金口,还答应赏我一件兵器,快走吧。”丹美人欢快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武藏库建在后苑,与龙章阁临湖相望,寓意本朝治国,文武并举张弛有道。 过了小校场,进大门,宽敞的庭院中,一座面阔五间的大殿迎面而来,不同于其他宫殿那般金碧辉煌造型繁复,而是雄浑苍劲简洁疏朗,隐隐透着几分肃杀之意。 进到殿中,皇上带着琉璃挨个观赏,盔甲,马具,猎具,弓箭,兵器,各式各样排列整齐,琉璃大感兴趣,不停问着问题,皇上一一耐心作答。 丹美人跟在二人身后,东张西望寻找,各式兵器都有,为何没有刀剑? 逐一看过,皇上带着琉璃来到一个隔门前,跨过门槛,就觉阴气森森寒光逼人。 琉璃滞住脚步看过去,就见墙壁上挂着一把把刀剑,样式长短不一,但每一把都凛冽逼人,似乎随时就要出鞘,斩妖除魔见血封喉。 琉璃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和气说道:“别怕,这些都是名刀重剑,其中不乏上古神器,每一把都有它的故事,杀气重了一些,进去瞧瞧,有没有你用着趁手的。” 琉璃待要再退,丹美人听到皇上的话,一把将她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看着那些刀剑啧啧赞叹称奇。 “丹姆,你觉得琉璃适合用刀还是用剑?”皇上问道。 丹美人想了想:“琉璃的臂力较一般女子大些,用刀好一些,那种短小一些的刀。” 皇上嗯了一声,看向琉璃,琉璃忙道:“皇上,奴婢不需要兵器。” “不是让你杀人,防身之用。”皇上说道。 琉璃点点头,目光扫过满墙的刀剑,向着角落里走去,在一把刀面前停住脚步,仰着脸看去。 皇上跟过来,抬手取下,抽刀出鞘。 黑色的鱼皮刀鞘,刀柄上镶嵌着琥珀色的宝石,刀身形似新月晶莹光滑,琉璃两眼一眨不眨得看着。 皇上还刀入鞘,递在她手中道:“你掂一掂看,重量可合适?” 琉璃比划了几下,轻轻点头。 皇上指着刀柄上琥珀色的宝石:“跟你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还真是一模一样。”丹美人在旁笑道。 “可见你与此刀有缘。”皇上道。 琉璃捧在手中,问道:“皇上,此刀可有来历?” “此刀叫做子辛。”皇上道,“你爱看一些女英雄的故事,一定知道妇好。” “妇好是商王武丁的王后,她对外带兵征战拓展疆土,对内协同商王处理政务,她还精通占卜主持祭祀,是商朝的大祭司,她是常胜的女将军,文武双全的女英雄。”琉璃简明扼要说道。 “她姓好,好姓同子姓,她去世后,商王追谥曰辛,所以此刀叫做子辛刀。”皇上看着她笑。 “也就是说,此刀是妇好用过的兵器?”琉璃惊喜得亮了眼眸。 “不错。”皇上点头,“而且此刀乃是天降陨石所铸,传说可劈风斩疾削铁断金。” “这样的宝刀,皇上舍得赏赐给我?”琉璃眼巴巴问道。 “你喜欢吗?”皇上问道。 “喜欢。”琉璃重重点头。 “既喜欢,这子辛刀是你的了。”皇上道。 “奴婢多谢皇上赏赐。”琉璃两手捧刀,一本正经福身下去。 “起来吧。”皇上托一下她手肘,看着她笑。 丹美人在旁艳羡不已,试探问道:“皇上,我也可以随意挑选吗?” “你看中了哪把?”皇上问道。 “这把。”丹美人指着面前一把宝剑,通体纯黑,毫不起眼。 “你眼光不错,那是欧冶子所铸的工布剑。”皇上说着话,取下旁边一把,“这把闻人剑和工布剑差不多,赏给你了。” 丹美人不接,皇上摇头:“不要算了。” “要要要。”丹美人连说三个要字,小声嘟囔道,“闻人剑虽比不上工布,可也是难得的名剑。” 说着话抢一般从皇上手中夺了过去,喜滋滋抱在怀里。 皇上说声走吧,抬脚向外。 丹美人靠近琉璃,对她耳语道:“帮我求个情,让皇上把工布剑赏给我呗。” “你要都不给,我求情更不管用了。”琉璃道。 丹美人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咬了唇,悻悻而出。 出了武藏库,已是夕阳西下,皇上招手让谨公公过来,吩咐道:“拿着刀剑送到凌云阁,挂在朕的书房中,就说是朕赏玩所用。” 琉璃将子辛刀递给谨公公,丹美人却不肯给。 “丹娘子有所不知,宫中不可携带利器。”谨公公忙道,“娘子非要拿着,只怕走不出武藏库,就得被侍卫拿下。” 丹美人这才递过去,不放心得叮嘱道:“小心拿着,别磕了碰了。” 谨公公笑说放心,丹美人小声对琉璃道:“宫里的破规矩就是多。”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琉璃忙道。 皇上听见了,回头看着琉璃笑。 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领头的正是秦副统领,看到皇上忙停住脚步行礼,皇上说声免了,秦副统领看着谨公公怀抱的刀剑,试探问道:“皇上带她们进武藏库了?” 谨公公看向皇上,皇上面无表情,谨公公只好假装没听到,秦副统领就问琉璃:“皇上带你们进武藏库了?” 琉璃说一声是,秦副统领跳脚道:“皇上带她们进武藏库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句话问三遍,你鹦鹉啊。”丹美人讥笑道。 “末将求了皇上多少遍了,连武藏库的院门都没进去过。” 秦副统领无限委屈得嘟囔,“末将担负着守卫皇上的职责,进趟武藏库,好歹师出有名,她们算什么,就为了好玩有趣,竟然进了武藏库?还赐了武器?” 皇上看他一眼:“这样吧,你与丹美人比试一番,若赢了,赏你进武藏库挑选兵器。” 秦副统领精神一振,取下腰间佩刀,对丹美人说一声请。 丹美人伸手跟谨公公要来闻人剑,也说一声请。 二人拉开架势,谨公公忙道:“这儿人多眼杂,不如进小校场比试。” 皇上嗯了一声,带着琉璃进了小校场,其余三人疾步紧跟。 秦副统领与丹美人再次拉开架势,谨公公裁判,皇上与琉璃登上点将台观战。 二人刀来剑往战作一团,一时间难分胜负,琉璃与皇上一边看着,一边低声交谈。 “皇上觉得谁会赢?”琉璃问道。 “论身手,丹美人更胜一筹,不过她最擅长的武器是鞭,不是剑,另外,秦副统领比她狡猾。”皇上道。 琉璃哦一声,又问:“如果不是比武,而是打斗,二人鹿死谁手?” “估计死的是秦副统领。”皇上道,“因为丹美人下手狠辣,而且杀人不眨眼。” 琉璃吓一跳:“皇上选美人的时候,就知道丹美人的底细呢?还是后来慢慢知道的?” “自然是早就知道。”皇上看她一眼,“朕能选个不知底细的人进宫吗?” 琉璃心想,春芳姑姑明明和秋荣姑姑说过,丹美人是皇后娘娘的人,是皇后娘娘让什么老阎给调教出来的。 可皇上又说,早就知道丹美人的底细。 丹美人究竟是谁的人?她似乎更听皇上的话。 “怎么不说话了?”皇上问道。 “专心看比武呢。”琉璃指指场中。 “你在琢磨丹美人的来历吧?”皇上压低声音道,“朕把皇后的人给换了,她是朕的人,你放心吧。” 琉璃看向皇上,紧蹙着眉头一本正经说道:“这样天大的秘密,皇上不应该告诉奴婢。” 皇上忍了又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63章 谨公公听到皇上的笑声,连忙两手交叉,喊一声停。 丹美人与秦副统领齐齐向后跳了一步,停止比武。 “皇上有何吩咐?”谨公公忙问。 皇上忍住笑,肃容说声继续。 二人不满看向谨公公,谨公公无奈挥手:“继续。” 激战到天黑,秦副统领刀身一横,拍在丹美人肩上,谨公公一声呼:“秦副统领获胜。” 丹美人气得跳脚,指着秦副统领道:“什么比武,什么点到为止,真是无趣,若是真刀真枪,早就在你身上扎出几十个血窟窿了,你岂能有胜算?” “反正我赢了。”秦副统领得意道。 “还有。”丹美人指向点将台,对上皇上的目光,忙垂下手,对谨公公不满抱怨道:“好好的,皇上突然就笑出了声,那会儿我可占着上风,若非谨公公喊停,赢的就是我。” “那不能怪朕。”皇上指指琉璃,“要怪你怪她,非要讲笑话逗朕发笑。” “奴婢没有讲笑话逗皇上。”琉璃小声说着,看丹美人对她怒目而视,连忙笑道,“秦副统领赢了,就可以进武藏库选刀,娘子已经有剑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赢刀要靠本领,我为何要让他?”丹美人哼了一声。 “谁用你让了?”秦副统领大声道,“我靠的是自己。” “我不服。”丹美人道。 “等我选好兵器,择日再战。”秦副统领下了战书。 “战就战,不怕你。”丹美人斗志昂扬。 “一言为定。”秦副统领说着话看向皇上,兴高采烈问道,“皇上,末将是不是这会儿就能进去挑选兵器?” 皇上看一眼谨公公,谨公公忙道:“武藏库这会儿早上锁了。” “那就明日。”皇上对秦副统领道,“明日让王谨与你一同过来。” 秦副统领带着几分遗憾,继续带队巡逻去了。 皇上唤一声王谨:“让秦副统领挑一把佩刀吧,那一把能给,那一把不能给,你看着办。” 谨公公忙说声知道。 丹美人小声对琉璃道:“皇上明明说人家赢了,就赏人家进库挑选兵器,这会儿又让谨公公看着办,看着办的意思,不就是只让挑选皇上不喜欢的吗?” 琉璃点头:“若是随意挑选,把镇国之宝一类的挑走了,岂还了得?” 丹美人切了一声:“那子辛刀,不就是你随意挑选的?” “子辛刀短一些,而且是女子使用过的兵器,正好皇上不喜欢呗。”琉璃笑道。 自从有了兵器,琉璃习武更用功了,得空就拿下子辛刀,抽刀出鞘,看寒光迸射而出,随着她的比划,光影如水流转,只可惜自己刀术太差,不能舞动生风,不能将那光影转作一团,将自己笼罩其中。 丹美人更是技痒难耐,这日谨公公带人过来送东西,忙求他帮忙带话,要跟秦副统领约着比武。 “眼看就是冬至,得忙过这一阵再说。”谨公公道。 丹美人忙问:“冬至很忙吗?忙些什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冬至大如年,很忙。”谨公公道,“皇上辍朝,官员休沐,人人置换新衣,家家欢聚一堂。” “宫里可有热闹?”丹美人笑问。 “皇后娘娘要在柔仪殿赐宴,十分热闹。”谨公公道。 琉璃问道:“皇上呢?也要像端午那日一样,在皇极殿赐宴吗?” “皇上是最忙的,先要去太庙祭祖,再出城到祭坛祭天,住在斋宫斋戒三日才回,回来后登上奉天楼宣布赦令,之后呢,要到重臣勋贵家中赴宴以示宠幸,等到进了腊月,这冬至才算过完。”谨公公道。 “过个冬至都这么麻烦。”丹美人咋舌道,“反正,这宫里大小事都麻烦。” 琉璃道:“昨夜里看的书上说,冬至以后的一个月是最冷的,皇上畏寒,这样东奔西跑事务繁忙,别给冻着了。” 谨公公两眼一亮,笑说道:“我会照顾好皇上的,琉璃姑娘放心。” “还有,去那些重臣勋贵家中赴宴,饭菜里有毒怎么办?暗中藏着刺客怎么办?”琉璃忧心道。 “谁敢让皇上在自家门前有个闪失,那是想抄家灭族。”谨公公道。 “那也得防着些。”琉璃道。 “琉璃姑娘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谨公公笑眯眯得,“我们一定做到戒备十二分森严,防范十二分周密,确保皇上万无一失。” 琉璃点着头松一口气,回过神又暗笑自己杞人忧天。 丹美人问道:“秦副统领要护卫皇上,所以没空比武是不是?” 谨公公笑说没错,琉璃蹙眉看向丹美人,怎么只想着比武? 她虽说比别的娘娘们直爽热情,没那么多心机盘算,可有一样与她们相同,那就是对皇上冷漠无情毫不关心,枉皇上对她那样宠爱。 这样想着,就不满得哼了一声,丹美人好笑看着她:“怎么那样看着我?我怎么惹你了?” 琉璃忙说没有,丹美人道:“秦副统领没空,咱们两个比过?” “比就比。”琉璃说道,“比倒立如何?” “比刀剑。”丹美人指着书房方向,“拿你的子辛刀去。” 琉璃取了刀过来,抽刀出鞘拉开架势,丹美人举剑相迎。 谨公公忙拦在中间:“点到为止。” 二人说声知道,谨公公让在一旁,凝神观战。 丹美人面对琉璃,摆出指点的架势,琉璃心想,一招一式比划,我自然打不过你,不如兵行险着。 想着持刀直奔丹美人,没有招式,而是要砍人一般,丹美人不慌不忙举剑相迎,一道光影划过,丹美人手中的闻人剑被砍为两截,随着哐当一声响,断掉的那截掉落在了地上。 琉璃一愣,忙忙收刀,丹美人呆呆看着地上的短剑,看着看着哇得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好不容易得一把宝剑,就这样被砍断了,皇上也太偏心了,你的刀削铁如泥,我的剑就是那挨削的泥。” 琉璃慌张看向谨公公,小声问道:“怎么办?” 谨公公也呆愣着,低声说道:“这闻人剑也太不中用了。” “不是我的剑不中用,是她的刀太厉害了。”丹美人紧紧捏着手中的半截宝剑:“皇上对她处处用心,对别的人就只是敷衍。” 谨公公轻咳一声:“丹娘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丹美人顿住,收了眼泪看向琉璃,哀怨说道:“怎么办?你削断了我的宝剑,你得赔我。” “怎么赔?”琉璃忙道,“要不,把子辛刀给你?” 丹美人刚要伸手,谨公公又是一声轻咳,她缩回手,目光更加哀怨:“我喜欢剑,不喜欢刀,琉璃,你帮着我再向皇上讨要一把。” “等到见了皇上,告诉皇上我不小心砍断了你的剑,问问皇上该怎么办,可好?”琉璃道。 “什么不小心,你对我用了杀招。”丹美人啊得一声惊叫,“琉璃,你刚刚对我动了杀心,是不是?” “我才没有……”琉璃欲要辩解,丹美人又是一声叫唤。 “你持刀冲过来,没有招式,也不防守,那就是杀招。”丹美人叫道,“你为何想要杀我?我怎么得罪你了?” “我没有想杀你,我只是好胜,想赢,比招式我也比不过你啊。”琉璃忙道。 “行了,不就是一把剑吗?丹娘子太过小器。”谨公公道,“琉璃,快把刀收好,此刀太过锋利,免得误伤了人。” “谨公公也是一样,处处护着她。”丹美人叫道。 听到她连声叫唤,沈姑姑丁香芙蓉都跑了过来,看了看眼前情形,沈姑姑冲芙蓉使个颜色,芙蓉忙过去对丹美人耳语几句。 丹美人回头看一眼琉璃,冲她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断剑上楼去了。 夜里皇上过来,琉璃不安提起此事,皇上笑笑:“王谨告诉朕了,你很厉害啊,打败了丹美人。” “是那把刀厉害。”琉璃忙道。 皇上点头:“看来传说是真的,子辛刀威力无穷,你选对兵器了。” “可是丹娘子很生气。”琉璃沮丧道,“奴婢太好胜了,当时只想着赢她,举着刀就冲了过去。” “以后面临强敌,就这么做。”皇上笑道,“丹美人的剑,送到铸剑所修好就是。” “那剑都断了,她还宝贝一般握在手中舍不得扔,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断剑捡起,她气得厉害,夜里都没用晚膳。”琉璃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的意思呢?让朕再赏她一把?”皇上看着她。 “反正武藏库那么多,皇上也使不过来。”琉璃小声道。 “行吧,把太阿剑给她。”皇上道,“不过,不能给得太容易,等她立了功再给。” “怎么立功?怀上皇嗣吗?”琉璃问道。 “怎样才算立功,回头再说。”皇上看一眼漏刻,“这会儿街上正热闹,你陪朕出宫走走,到夜市上瞧瞧去。” “好啊好啊。”琉璃笑着答应。 回房穿了斗篷出来,看了看左右问道:“皇上不带着丹娘子吗?” “她在房中生气呢,不想去。”皇上笑笑,“走吧。” 出后苑小门上了马,快到西市时下马,有人牵了马去,二人步行来到街口。 灯光明亮人声鼎沸烟雾升腾,鼻端不时飘过食物的香气,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家家店铺门头上灯笼高悬酒旗飘扬,热情得招揽着客人。 琉璃兴奋不已,冲到店铺门前看了这个看那个,皇上微笑紧跟。 “皇上。”琉璃回过头小声说道,“奴婢荷包里带了足够的银子,皇上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奴婢买给你。” 王谨忙忙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皇上做个手势拦住了他,轻声问琉璃:“真的吗?真的都买给我?” “真的。”琉璃用力点头,“皇上看到想吃的,都尝尝,想要的,都买下。” 皇上声音更轻,说一声好。 第64章 逛夜市那日之后,皇上为冬至诸事忙碌,没来过凌云阁。 琉璃再见到皇上,是腊八那日的午宴。 午宴还是摆在绛雪轩,人来得齐整,济济一堂。 皇后雍容,德贵妃淡漠,贤妃脸色有些苍白,丽妃精神委顿,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慧妃依然称病不出,俞美人笑容得体,丁美人怀胎已快六月,宽大的衣裳遮不住隆起的肚腹,秦美人则是又兴奋又紧张。 因走出栖凤阁而兴奋,因丁美人而紧张。 虽有崔姑姑和李姑姑一左一后站在丁美人身后,她依然紧张。 她甚至后悔,不该顺着丁美人的意,来绛雪轩凑热闹。 自从丁美人进来,贤妃两眼一眨不眨,一直盯着她的肚子。 直到素罗在次间里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贤妃才挪开目光,秦美人暗暗松一口气。 “俞美人,你的孩子哭了。”贤妃看着次间的隔门,幽幽说道。 俞美人待要起身过去,贤妃说声等等,问道:“皇上常去看她吗?” “皇上繁忙,不常去。”俞美人忙道。 贤妃挑唇一笑:“不常去的意思,就是说有时候会去,是吧?” “素罗可爱,皇上得了空,自然会过去看她,我与德贵妃也常去。”皇后笑道,“你进来的时候,她刚睡着,过会儿醒了觉,抱出来给你瞧瞧。” 贤妃摇头:“不必了,万一瞧出个好歹来,又是臣妾的错。” “不看就不看吧。”德贵妃笑笑:“贤妃妹妹向来不喜欢孩子,嫌闹得慌。” 贤妃看着她:“半年没出延和宫,这宫里变化可真大,皇上有了大公主,德妃姐姐晋封了贵妃,还有她……” 贤妃指指丁美人:“她何时有的?几个月了?” “行宫里怀上的,快六个月了。”秦美人道。 贤妃嗤了一声,“她跟皇上在一起的时候,难不成也是不言不语?也由你替她回话?” “对啊。”秦美人笑笑,“皇上每回去往凌云阁,都是我们两个一起侍奉。” 皇后斥一声住嘴,德贵妃道:“丁美人胆子小,如今又有着身孕,贤妃妹妹何必跟她计较?”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贤妃勾一下唇角,“若她生下皇子,母凭子贵,就得跟我平起平坐,我哪里敢呢?” 德贵妃看向皇后,皇后道:“贤妃禁足半年,可曾反省?” “臣妾每日都在反省。”贤妃道,“就是反省够了,皇上才放臣妾出来的。” 皇后看一眼德贵妃:“走吧,咱们进次间瞧瞧素罗去。” 贤妃不理会二人,坐着没动,望向门口,不见皇上身影,叹一口气转眸看向丽妃。 丽妃往嘴里塞着果子,鼓着腮帮嚼得正香。 “丽妃妹妹?”贤妃喊她一声,指着丁美人道,“你快看,丁美人有了身孕,比以前胖了好多。” 丽妃停止咀嚼,抬头看了过来,她的目光直愣愣的,看一会儿扑哧笑了,正嚼着的东西喷了出来,蔷薇忙蹲下身为她擦拭。 “好大的肚子。”丽妃指着丁美人。 丁美人身子一缩,秦美人瞪了丽妃一眼,丽妃胆怯得低下头去,小声跟蔷薇说:“我困了。” “皇上就快来了,娘娘可要撑着些。”蔷薇忙道,“娘娘不是想见皇上吗?睡着了可就见不到了。” 丽妃点点头,但控制不住哈欠连天,贤妃笑笑,朝她伸手道:“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凉风一吹,就精神了。” 秦美人小声对丁美人道:“她们既走了,咱们且安心呆着。” “能不能看看素罗去?”丁美人问道。 “那儿人多,再挤着你。”秦美人道,“等她们看够了,我抱给你看。” 丁美人说好,崔姑姑端了银耳汤来,刚喝两口,就听外面一阵吵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秦美人跳到窗边往外看去,原来是丹美人来了。 丹美人穿红色销金衣,头上点翠金簪衬着一双蓝眸,美艳得夺人心魄。 “哪里来的野女人,竟如此放肆无礼。”贤妃厉声道。 “我是皇上的丹美人。”丹美人傲然看着她,“你又是谁?” “丹美人?何时又多了一个丹美人?”贤妃回头看一眼蕙兰,声音有些发尖。 “丹娘子刚进宫一个来月,是鄯善人,能歌善舞,会哄皇上开心,皇上对她宠爱有加。”蕙兰小声道,“奴婢也是早起刚听说,还没来得及跟娘娘提起。” 贤妃鼻子里嗯了一声,问道:“哪位姑姑在她阁中侍奉?” “怎么?又想找人教我规矩?”丹美人道,“皇上说了,我用不着学规矩。” 贤妃气得脸色更白,丹美人不再理她,昂然进了轩中。 “半年没出门,宫里竟天翻地覆了。”贤妃抖着唇说道。 丽妃咬着手指不说话,贤妃一手指戳上她额头:“你这是怎么了?若是以前,你早上去教训她了,哪里用得着我动嘴?” 丽妃冲她嘿嘿得笑,贤妃看向扶着她的蔷薇:“她怎么成了个傻子?” “贤妃娘娘有所不知,丽妃娘娘得知董美人被杖毙的消息后,十分害怕,总说能看到她的鬼魂,吓得大病了一场,卧床一月才起,好不容易下了床,隔三差五得犯疯病,这两个月才好了些,虽说还有些呆怔,到底不再疯癫,奴婢心里也好受些。”蔷薇说着话,眼泪落了下来。 “她是将门虎女,胆子很大,从来不怕鬼,怎么会怕区区一个董美人?”贤妃思忖着看向丽妃,似乎想到了什么,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两腿一软坐在了旁边的坐凳上。 皇上陪着成王和兰夫人进来的时候,贤妃拢着斗篷坐在廊下,茫然而凄楚,丽妃坐在她对面,靠着蔷薇昏昏欲睡。 “皇上来了。”蕙兰在旁小声提醒。 贤妃忙忙站起,理一理鬓发唤声皇上,待要扑过去,转眼看到成王与兰夫人,忙收起满腔哀怨,挤出笑容过去拜见。 “静婵怎么瘦了?”成王爷问道。 贤妃眼圈一红,兰夫人忙道:“这孩子病了一场,刚刚好。” “那可要好生休养。”成王爷关切道。 贤妃说一声是,眼泪滴落下来,兰夫人忙温言安慰。 成王爷又看向一旁的丽妃:“芝瑶怎么也一脸病容?” “前一阵也病了。”兰夫人说着话,一手牵起贤妃,一手牵起丽妃,和气说道:“走吧,里面暖和,咱们进去说话。” 成王爷看向皇上:“这两个孩子怎么都病歪歪的?” “冬日天冷,染了风寒。”皇上不欲多说。 “君泽啊,你进兴庆宫前就与她们相识,要善待她们才是。”成王爷道。 “朕没有亏待过她们。”皇上道。 成王爷看向儿子:“我瞧着你近来脸色倒红润些,也略微胖了些,心中甚是安慰。” 皇上嗯了一声,指指轩中道:“进去吧。” 成王爷向四周看了看,除了几个远远站着待命的小宫女,没有其他人,正是说话的好时机,便道:“君泽啊,你别嫌我絮叨,上回婉贞打发人过去,说是宫里要添一位美人,我和四位夫人商量来去,选了香草,那孩子忠厚老实细心妥帖,给了你正好,谁知你给退回去了。” “不是退回,是有更好的姻缘给她。”皇上道。 “更好的姻缘在哪里?”成王爷起了兴趣。 “带兵把守洛阳行宫的徐将军,年近三十尚无妻房,朕觉得她与香草很般配。”皇上道。 “徐将军性情如何?”成王爷兴趣更满,一副要做媒人的架势。 皇上皱一下眉头,耐着性子说道:“忠诚豪爽,仪表堂堂。” “那为何年近三十娶不上妻房?” “不是娶不上,是没有合意的,不想委屈自己。” “你怎么知道他会对香草合意?” “不合意就给香草换一个。” “你能为香草着想,我就放心了。”成王爷满意笑了起来。 正笑的时候,就见回廊拐弯处的柱子后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探一下头,又缩了回去,过一会儿又探一下头,又缩回去。 “这样调皮的,没别人,一定是琉璃。”成王爷指着柱子后,哈哈笑道。 皇上因背对着柱子,听到父亲这样说,转身看了过去。 柱子后的人似乎听到了成王爷的话,一阵风似的跑走,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远远掠过,飞进了轩中。 是她没错,皇上失笑。 只是,她在偷看什么? 皇上顺着她的目光张望,什么也没有看到。 “七月七的时候,你跟我说琉璃是你的人,你终于有了心上人,我心中十分欣慰。午后她跟着皇后去了咱们家,我特意请她到我的书房中,问了她几句话,她将自己的身份坦言相告,我当时给惊着了,觉得你不可能喜欢一个女匪,是我想岔了,可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成王爷看皇上四顾寻找,问道,“君泽啊,你说她是你的人,究竟何意?” 皇上没说话。 “君泽啊,你是不是喜欢琉璃,而不自知?”成王爷追问。 皇上依旧沉默。 “君泽啊,你在云楼里质问我,朕的人,你也惦记?你激愤之下,竟绷断了琴弦,你当时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成王爷不屈不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第65章 皇上搓一下手,有些窘迫道:“当时心中一急,那句话脱口而出,脱口而出后,自己也吓一跳,于是绷断了琴弦。” “然后呢?”他好不容易开口,成王爷忙继续追问。 “我是喜欢她,多年前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皇上轻声叹息,“可是,我不知道会喜欢到如此地步。” “怎样的地步?”成王爷忙问。 “非她不可,明知她不愿意,也要将她强留在身边。”皇上咬一下牙,“喜欢到成了执念。” 成王爷再想问什么,却屏着呼吸不敢说话,他从来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他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儿子会愿意跟他说几句心里话。 “我不能允许自己对任何一个人有执念,我逼着自己放下。可是回宫那日,在人群中看到她,眼里就只剩下她了。”皇上低了头,面色染红。 “既然那么喜欢,就纳她做你的美人,先将她束缚在身边,你拥有威权富有才华,只要有耐心,她的心早晚是你的。”成王爷道。 皇上默然片刻,摇头道:“儿子心中有数,父王别再管了。” 成王爷说声可是,皇上比手道:“父王请进。” 成王爷还要说什么,皇上道:“素罗会笑了,父王要不要进去看看?” “能笑出声了?”成王爷忙问道。 皇上说一声是,成王爷迫不及待,几步进了轩中。 皇上略微停了停,迅速平稳了心绪,抬脚向里。 进了稍间就是一愣,琉璃站在那儿,看着他笑。 他嘴唇动了动,喉间有些发紧,没说出话来。 琉璃过来为他脱下大氅,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 “最近忙一些。”皇上看着她,声音有些哑。 琉璃将大氅挂在衣桁上,又过来摘他的暖帽。 她离得如此之近,近得能看到耳边翘起的几丝碎发,能看清每一根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翕动。 皇上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琉璃两手比划着,哎呀一声道:“皇上,稍微低一下头嘛。” 看他依然不动,一只手抚上他后颈轻轻一摁,另一手利落摘下暖帽,回身将暖帽搁在冠架上,捧了乌纱翼善冠来,为他戴上。 歪头端详着说声好了,又弯腰去脱他的靴子。 皇上向后一跳,一手阻拦着她靠近,一手飞速脱下靴子,自己换上软底布鞋,轻咳一声问道:“怎么是你在?” “秋荣姑姑说今日人多,女官们忙不过来,看奴婢闲着,便打发奴婢在这儿等着皇上。”琉璃笑道,“怎么?皇上嫌奴婢侍奉得不周到?” “不是。”皇上摇头,“没有。” 琉璃指指外面:“今日人来得齐,跟奴婢刚进坤宁宫那日一样,花团锦簇满堂富丽。” 皇上嗯了一声:“刚刚在外面探头探脑的,看什么呢?” “看皇上啊。”琉璃笑道。 皇上抿了唇,琉璃又道:“看皇上怎么还不来?皇上不来,奴婢就得在这儿等着,就不能到那边凑热闹。” “那边,热闹吗?”皇上又是一声轻咳。 “热闹啊。”琉璃笑道,“丹娘子为了逗素罗开心,围着她跳舞,素罗高兴得咯咯直笑,众人也跟着笑。” 皇上坐到榻上,身子渐渐放松,面色回复平静,看她笑靥如花,听她叽叽呱呱。 “皇后娘娘和德贵妃以前看到丹娘子唱歌跳舞,总是皱眉头,今日也忍不住笑呢,丽妃娘娘看丹娘子跳舞,也跟着跳了起来,丽妃娘娘的舞姿很美,与丹娘子各有千秋。秦美人兴起,拿了琵琶过来为她们伴奏,丁美人让素罗摸她的肚子,素罗摸上去后,丁美人说孩子在肚子里蹦跳呢。”琉璃笑道。 “贤妃呢?在做什么?”皇上问道。 “没太留意贤妃娘娘,好像没在人群当中。”琉璃道。 皇上想了想:“你去看热闹吧,叫春芳过来,朕有话问她。” 琉璃答应着去了,很快去而复返,将一盏热茶搁在皇上手中,笑着出了房门。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先是发怔继而叹息。 春芳进来的时候,皇上手指蘸着茶水,在炕几上写着什么。 看到她进来,一把抹去炕几上的水印,擦着手问道:“贤妃今日如何?” “贤妃娘娘有些落寞。”春芳说道,“她将兰夫人拉到角落里,不停得哭诉,她说自己莫名其妙被禁足半年,好不容易解了禁,兴冲冲来到绛雪轩,打击接踵而来。” “她受什么打击了?” “她以为今日绛雪轩设宴,是为了庆贺她解禁,来了才知道是素罗的百日和腊八节合办,没她什么事儿,然后就听说德妃娘娘晋封了贵妃,接着丁美人挺着大肚子进来了,最让她难受的是,皇上有了新宠,就那样一个粗野的异族女人,听说皇上将她宠上了天。贤妃娘娘说,别人怎么就事事如意,自己怎么就处处倒霉,她实在想不通。”春芳道,“奴婢记得也不是原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兰夫人如何说?” “兰夫人就说,静婵你没有处处倒霉,你的大哥升任云贵总督,你的二哥升任京畿营统制,静媛正在议亲,对方是大昭国的王子,人品相貌不输文昌郡王。” “贤妃又如何说?” “贤妃娘娘高兴了些,不过依然有些抑郁之色,也许,皇上夜里过去安抚安抚,就没事了。”春芳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瞥她一眼,春芳抬手捂了唇:“奴婢一时嘴快,说错了话,皇上勿要怪罪。” “去吧。”皇上和气摆摆手。 春芳松一口气,出去了又回身道:“皇上去瞧瞧素罗,可好玩儿了,过会儿就该睡了。” “走吧,瞧瞧去。”皇上站起身。 进了明间,歌声乐声说笑声闹做一团,没人留意皇上到来。 春芳摆开架势刚要通禀,皇上摆手制止,走到人堆旁边,目光越过众人肩头看进去,素罗的摇篮搁在软塌上,素罗躺在摇篮之中,舞动着手脚,小脸上眉眼舒展腮帮嘟起,不停得发笑,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咿呀之声突然停了,手脚也不舞动了,小小的眉头一皱,然后发出嘎得一声。 “又笑出声了。”皇后惊喜说道。 丹美人和秦美人一左一右,嘎嘎嘎得逗她,她眉头又是一皱,又发出嘎得一声。 众人哄堂大笑,俞美人道:“三个月头上,发现她能笑出声的时候,大家伙起劲得逗她,一两日都不给我们笑一回,今日可是奇了,不停得发笑。” “今日人多热闹。”皇后笑道,“看来素罗是喜欢热闹的,是不是?” 说着话轻轻握住她小手逗弄着,德贵妃站得远一些,探头看着摇篮里微笑,丁美人坐在摇篮边的软塌上,不时伸出手指抚一下素罗露在帽子外的软发。 丽妃舞步突然停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众人愣住。 “皇上。”丽妃喊着扑了过来,一把圈住皇上手臂,脸靠住皇上肩头,吃吃发笑。 众人正要行礼,角落里又扑出一人,来到近前哀怨唤一声皇上,痴痴望着,眼泪簌簌落下。 皇上无奈看向皇后,皇后忙招手唤声来人,吩咐道:“扶丽妃和贤妃坐下。” 丽妃一拉就走,贤妃却不肯动,固执望着皇上,低泣道:“臣妾被禁足半年,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这不见到了吗?”皇上和气说道。 “可是,皇上,臣妾冤枉……” 皇上打断她:“你还要喊冤?” “臣妾就是冤枉。”贤妃道,“若臣妾不冤,皇上怎么不治臣妾的罪?为何要将臣妾放出来?” 德贵妃在旁冷笑道:“怎么?贤妃听到娘家的好消息,便有恃无恐了吗?” 贤妃脸色一变,忙道:“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没有想着要将嘉宁如何……” “行了。”皇上摆手,“勿要再提嘉宁的事。” “臣妾就是要提……” “一直以为静婵是个明白孩子,没想到如此纠缠,不知轻重。”一个人沉声说道。 众人看过去,成王爷从次间走出,皱眉看着贤妃。 贤妃再欲争辩,成王爷道:“既不知反悔,看来是处置得轻了。” 兰夫人忙过去小声说道:“你就别添乱了。” 成王爷忍耐着抿了唇,转身去看素罗。 兰夫人对俞美人道:“要开宴了,把素罗挪到次间去吧,清静些。” 俞美人收回钉在贤妃身上的目光,指派着人抱孩子挪摇篮。 贤妃依旧纠缠不休,一双泪眼望着皇上,哽咽说道:“半年了,皇上对臣妾不闻不问……” “贤妃。”皇后出声打断,“你禁足这些日子,每日给我送书信,满纸都是后悔,怎么一见了皇上,只顾着委屈,倒忘了认错?” 贤妃咬了唇不说话。 皇上没再理她,自顾居中坐了,说声都坐吧。 皇后让成王爷与兰夫人坐了,带着众位妃子美人坐下。 只有贤妃站着不动,皇后唤一声蕙兰,蕙兰会意,过去在贤妃耳边说一句什么,她这才勉强扶蕙兰手臂过去坐了。 贤妃这么一闹,开宴后气氛颇为沉闷,谁也不说话。 丹美人一笑打破寂静,对秦美人道:“你弹琵琶,我唱歌,如何?” 秦美人说一声好,拿过琵琶铮得一声拔动了琴弦,丹美人随着乐声且歌且舞,舞到丽妃身旁,弯腰拉她起来。 丽妃喜不自胜,与她一起斗舞。 皇后看向贤妃:“贤妃妹妹精通音律,要不要给她们击鼓伴奏?” “我是精通音律,可是我不会击鼓。”贤妃不咸不淡说道。 皇后一时下不来台,秋荣待要为她解围,就听丁美人唤一声皇后娘娘,红着脸说道:“臣妾会击鼓,臣妾来吧。” 皇后如释重负,忙问道:“你的身子可行?” “击鼓又不费力,能行的。”丁美人说着话,接过芙蓉递过的手鼓,轻巧得击打出欢快的乐音。 贤妃看向丁美人,无声得冷笑。 第66章 午宴散后,众人各回宫中,皇上亲自去送成王爷和兰夫人。 琉璃每逢人多热闹的场合,因太过兴奋,散场后总是无比乏累,回到凌云阁进到房中,倒头就睡。 丹美人精力充沛,稍事歇息就来到庭院,打发丁香叫琉璃快些起来练武。 “睡得正香呢,让她再睡会儿吧。”丁香说道。 丹美人白她一眼,沈姑姑也道:“再让她睡一炷香,昨夜里读书写字,用功到很晚才睡。” “说来也怪。”丹美人看向芙蓉,“她原先读书写字也就是敷衍,最近怎么真用上功了?” 芙蓉点头:“好像从猎苑回来后,夜里就越睡越晚。”</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丹美人就问沈姑姑:“她是真用功呢?还是打盹装样呢?” “自然是真用功。”沈姑姑道,“每回皇上过来,都要考察功课呢。” 丹美人笑道:“皇上这老师当得还真是用心。” 沈姑姑瞪她一眼,丹美人挠挠头,芙蓉就笑,丁香懵懂着:“笑什么呢?” 芙蓉但笑不语,丹美人移开话头,说些别的。 说话间,琉璃自己醒了,爬起来跑到庭院中,看着众人傻笑。 丹美人看着她,问沈姑姑道:“她是不是在梦游?” “不是。”沈姑姑笑道,“刚睡醒的时候容易犯迷糊,一会儿就好。” 果然,琉璃揉了揉眼睛,笑道:“还以为在绛雪轩呢,原来回来了。” “过来吧。”丹美人摆开架势,“等你好一会儿了。” 拳来脚往比比划划,不觉日头开始西落。 正坐着歇息的时候,芙蓉捧了一束花过来,沈姑姑笑问道:“哪儿来的?” “刚刚到外面走了走,过路的一个姐姐捧着好几束,我就跟她要了一束。”芙蓉笑道,“插在花瓶中多好看。” “看来后苑的腊梅花开了。”丁香笑道。 “腊梅花?这是腊梅花?”丹美人两眼一亮,招手道,“只听过没见过,拿过来给我瞧瞧。” 琉璃没说话,动作却比她快,早抢在手里仔细观赏,黑色的枝干枯瘦虬结,红花或疏或密,娇俏点缀其上,虽只有一枝,却浑然天成自成风景。 “这花看着像是安上去的,假的吧?”丹美人说着话,伸手拨弄一下,一朵花掉落下来。 众人齐齐瞪着她,琉璃叹息道:“少了这一朵,就觉得不协调了似的。” 丹美人挠挠头,望一望天色,说道:“走,到后苑看看去,顺便采几枝回来。” 芙蓉和琉璃拍手称好,三个人换了衣裳往后苑而来。 进了阆苑门,斜阳正好,湖面上粼粼闪着金光,琉璃依着上回踏雪时的记忆,想着梅树该有的样子,领着耳热望梅林方向而来。 转个弯,大片大片的红色黄色白色映入眼帘,在夕阳照耀下,云蒸霞蔚,绚烂多姿。 到了梅林边,听到林子深处隐隐有人声传来,想来是有其他宫里的人在赏梅折花。 走到梅树近处抬头看去,一朵朵小花分明娇嫩无依,却不惧寒风凛冽,俏丽立在枝头,引得三人驻足流连。 走走停停间,夕阳西下,三人趁着天亮,折一枝自己喜爱的梅花,想着回去插瓶观赏。 “鬼啊。”突听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尖叫,又有人喊道,“有鬼。” 远处一声尖利的哨音传来,梅林深处又有一声回应。 琉璃四顾看去,花枝簇簇,不见人影。 芙蓉蹲下去,几乎趴在地上,低声说道:“林子四周都有人。” 她说话的时候,丹美人已纵身攀上树梢,居高临下向四周看去。 “好像有人遇上了麻烦。”她观察着问道,“琉璃,我们管不管?” “管。”琉璃毫不犹豫。 丹美人说一声好,自语道:“四个角落里都有人,我们往哪儿去?” 琉璃手指在眼前一画,说道:“梅林地处后苑西北角,东南角在外,就算有人也是望风的,我们应该往林子深处去,一人去一个角落,然后彼此呼应。” 丹美人道:“好主意,我往西北角最深处,芙蓉去西南角,那儿有一堵墙,可能有些危险,琉璃去东北,那儿离着湖面不远,安全一些。” 琉璃与芙蓉答应着,拔脚往前飞奔,三个人三个方向,身影很快隐没在花树之中。 林间道路弯弯曲曲,天光越来越暗,自从听到两声哨音之后,就再没了声响,琉璃一边观察一边向前跑,顺手拔下头簪攥在手中,前方一道红色的影子闪过,琉璃喝问一声是谁,然后又是一闪,她向前跑了一段,就见一棵梅树下蹲着一个人。 那人披着粉蓝色斗篷,紧靠着树干,身子蜷做一团,瑟瑟得发抖。 “是谁?”琉璃喝问着,紧握着头簪一步一步向前,借着残存的天光凝神观察。 那人不说话,身子缩得更紧,琉璃弯腰捡起一颗石子,大声道:“再装神弄鬼,我拿石子砸你了啊,我砸了啊,砸你个头破血流。” “是琉璃吗?”那人战兢兢开了口。 琉璃定了定神,几步过去一把揪住了她,那人抬起头来,是秦美人。 秦美人看她一眼,抖着手向外划拉着,颤声道:“琉璃,有鬼,有鬼。” “这不只有我吗?哪来的鬼?”琉璃拍拍她肩。 “真的有鬼。”秦美人两手抱头,“是一个红衣女鬼,青面獠牙,从树梢上飘下来冲着我笑。” 琉璃想着闪过的红色影子,嗤一声笑道:“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的人,竟然怕鬼?” “我怕,我小时候亲眼见过,这世上真的有鬼。”秦美人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真的有鬼。” “鬼被我吓跑了,起来吧,我带你回去。”琉璃弯腰拉她起来。 她却一屁股坐下去:“我两腿都是软的,你让我缓缓。” 琉璃点点头,望四周看了看,天色几乎全黑,笑笑说道:“这儿黑黢黢的,再不走,鬼又要来了。” 秦美人忙伸出手来:“扶我一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两手插在她腋下,抱一般扶起她来,带着她往有光的地方走,她全身软软靠在琉璃身上,艰难挪了几步,突然啊得一声大叫。 “又看见鬼了?”琉璃笑问。 “昙云。”秦美人紧紧掐住她手臂,“昙云还在林子里呢。” “昙云是谁?”琉璃问道。 “丁美人,昙云是丁美人,她也在林子里。”秦美人叫道。 琉璃心中一凛,忙问道:“她身边可有人陪着?” “李姑姑,我的丫头琼枝和她的丫头盈袖都陪着她呢。”秦美人紧张看着琉璃,“她应该没事吧?” 琉璃心头略松,抽身出来,不许秦美人再靠着,压低声音说道:“丁娘子可能有危险,我们得赶快过去找她,她在哪个方向?” 秦美人身子一个激灵,忙道:“她在林子最深处,那儿开满了红梅。” “那是林子的西北角,走吧。”琉璃仰脸看着头顶的星光,“我在前带路,你跟着。” 秦美人因心中着急,忘了惧怕,走得越来越快,紧跟着琉璃,嘴里絮叨着:“昙云喜爱红梅,我则更爱黄梅,这边黄梅多,我想着过来看一眼就回去,我不该跟她分开的。” “你跟她分开倒无妨,只要李姑姑不和她分开就好。”琉璃一边带着她往林子深处走,一边问道:“崔姑姑呢?怎么没跟着丁娘子?” “崔姑姑在林子边看着呢,说是看到可疑的人就吹竹哨,她和李姑姑出了门,总是吹竹哨传递消息。”秦美人惶急道,“对了,刚刚有两声哨向,定是两位姑姑会合在了一处,昙云她不会有事的。” “但愿。”琉璃又问:“那声尖叫是你发出的吗?说鬼啊,有鬼,是你吗?” “不是我。”秦美人道,“我吓死了,根本发不出声音。” 琉璃接着问道“你们怎么想起过来看梅花的?” “我算着日子,知道梅林里应该开花了,可今日去绛雪轩午宴,昙云有些累了,我就想着明日再陪她过来。回到栖凤阁,昙云饱睡一觉,醒来后正说着话,琼枝拿了几枝梅花进来,说是路过的一位女官给的。 昙云看到后眼馋不已,央着崔姑姑和李姑姑,说是过来看几眼,折几枝就回去,崔姑姑和李姑姑今日高兴,便答应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梅林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崔姑姑和李姑姑让我们放心赏梅。”秦美人一边追赶琉璃,一边喘吁吁得叙说。 琉璃想着芙蓉拿回去的那枝红梅,心中一沉。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秦美人道,“要不,我喊她几声?” “不许喊。”琉璃忙道,“我们不知对方底细,不能打草惊蛇。” 终于出了梅林,看到了一垣低矮的花墙,她们顺着花墙向前,墙角的林子里,一个人影昂然而立,一只脚略微抬高,脚下好像踩着什么。 琉璃定睛看去,一袭红衣身形高挑,正是丹美人。 “丹娘子?”她低声叫道。 丹美人回过头来,琉璃忙问:“你没事吧?” 丹美人跺一跺脚下,喘着粗气说道:“我赢了,没事。” 琉璃和秦美人加快脚步跑过去,就见她脚下踩着一个人,那人戴着傩面,仰面躺着一动不动,死了一般。 “你可看到了丁美人?”秦美人问道。 丹美人摇头:“没有。” 秦美人急忙问琉璃:“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再到别的地方找找。”琉璃道。 丹美人指指不远处:“那边躺着两个小宫女,你们过去问问。” 二人弯着腰寻过去,空地上有两个人,脸对着脸侧躺在地上。 秦美人冲了过去,丹美人在她背后说道:“那二位昏迷过去了,几巴掌打醒,问话就是。” 就听秦美人喊一声琼枝,然后是啪啪啪几声脆裂的巴掌。 琼枝嘤得一声醒了过来,指着丹美人叫道:“鬼,鬼啊……” “那是凌云阁的丹娘子。“秦美人又是一巴掌甩在脸上,咬牙问道,“死丫头,丁娘子人呢?” “丁娘子?”琼枝茫然看向周围,爬起来四下里一望,指向一棵大树:“没在树后面吗?” 琉璃和秦美人疾步绕过大树,看到一个趴伏在地上的人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琉璃不由心惊。 第67章 秦美人喊一声昙云,扑过去扶丁美人,琉璃忙跑过去帮忙,这才看清丁美人跪趴在地,是牢牢护住腹中孩子的姿势。 二人试着搬动,可丁美人身子很沉,又不敢太用力搬动,忙向丹美人求助。 丹美人挪开脚,将踩着的人踢得一个翻身,弯下腰一个手刀砍在后颈上,又踢一脚,看她没有任何反应,扯下她的腰带绑了她的手脚,拍拍手走了过来。 过来看一眼丁美人,脱下斗篷铺在地上,琉璃和秦美人见状,也忙将斗篷脱下,三个人齐齐用力,将丁美人抬到铺着的斗篷上,秦美人坐下去,扶她枕在腿上,丁美人双眼紧闭,却下意识翻动一下身子,侧躺着蜷起身子,又牢牢护住了肚子。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琉璃问着话,低头看去,是一截光秃秃的梅树枝。 秦美人试图抽出,她却握得更紧。 琉璃轻轻揭起她的斗篷,摸一下里面的裙子裤子,干燥而温暖,心下一松说道:“孩子应该没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丹美人一听,站起身道:“你们看着她,我叫人去。” “你早就该去。”秦美人不客气说道。 丹美人嗤了一声:“你们来的时候,我刚把那个人打趴下,她十分厉害,不好对付。” 秦美人愣了愣:“你打架很厉害吗?” 琉璃忙道:“这时候顾不得斗嘴,丹娘子跑得快,赶紧叫人去吧,去延和宫叫夏姑姑和方姑姑来。” 丹美人刚要走,就听一人喊道:“你不许走,是你害了我们娘子,还打晕了我和琼枝。” 那人喊着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拦在丹美人面前。 原来是琼枝刚把盈袖掐醒,盈袖看到丹美人,叫嚷着冲了过来。 秦美人看向琼枝:“你刚才醒过来的时候,也指着她连声说是鬼,怎么回事?” 琼枝小声说道:“打晕我们的女鬼一身红衣青面獠牙,你们看,她就是一身红衣,还有,你们看看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丹美人扬一扬手中的东西:“你是说这个?我顺手捡起来做武器用的。” 说着话举起来凝神看去,不由啊了一声:“竟然是个鬼面具。” “你装什么傻,就是你。”盈袖指着她叫道。 秦美人满腹狐疑,琉璃喝一声盈袖,指指丁美人道:“先救你们娘子要紧。” “我去叫。”盈袖看了丁美人一眼,拔脚就跑。 丹美人揪住她后衣领往回一拖,指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人说道:“此人十分厉害,即便绑了手脚,一旦醒了,你们也难以应付。你面对面坐到她身上,只要她一动,你就握紧两只拳头,用最大的力气,使劲砸她的太阳穴,砸得昏迷过去再停。” 说着话两手握拳,冲着她鬓边砸了过来,连续几次比划,拳头呼呼生风,盈袖吓得凝住了呼吸。 丹美人问声可懂了?盈袖点点头,乖乖过去坐到那人身上。 丹美人纵身上树,几个起落不见了人影。 秦美人张大了嘴看向琉璃:“她不是个跳舞的吗?怎么还会功夫?” “那里还有一个人。”就听琼枝喊道。 琉璃扭头一瞧,刚刚丁美人趴伏着的不远处,竟然还躺着一个人。 那人也是红衣傩面,傩面上斑斑点点,殷红如血,琉璃伸手拈了一下,原来不是血,是梅花花瓣砸碎后流出的花汁。 她疑惑着揭去傩面,怔了怔说道:“是丽妃。” 丽妃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口鼻处流着鲜血。 琉璃伸手探一探她的鼻息,气息虽有些弱,应无大碍。 “死了吗?是不是死了?”秦美人咬牙切齿道。 “没有,还有气。”琉璃将傩面盖了回去,问琼枝道:“说说吧,怎么一回事?” “丁娘子看太阳就要落山,说折几枝梅花赶紧回去,正围着那株最大的梅树挑选的时候,背后传来几声怪笑,丁娘子专注看着梅花,没有听到,我和盈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女鬼朝着我们扑过来,盈袖喊了一声有鬼,我正要回头喊丁娘子,那女鬼已扑到近前,一手一个扣住我们的后脖颈,然后两手一合,我们两个的头撞在一起。” 琼枝下意识摸一下额头,嘶了一声接着说道,“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李姑姑哪里去了?丽妃娘娘为何在此?丁娘子又是怎么昏死过去的?都不知道。” 盈袖在旁边使劲点头,琉璃看向丁美人:“但愿她没事。” “不会有事的。”秦美人搂紧丁美人,吸吸鼻子道,“自从有了身孕,她开始有了主见,胆子大了许多,也很坚强,为了孩子,她可以豁出命去。” 说到豁出命去,秦美人眼泪落了下来。 琉璃往外走了走,凝神听着动静,远远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她忙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夏姑姑和方姑姑已举着火把跑了过来,朝着丁美人一照,猛虎一般冲了过去。 一个一把推开秦美人,另一个手搭上丁美人的脉搏,声音低沉说道:“还好。” 丹美人带着几个人随后跑来,夏姑姑和方姑姑迅速将丁美人抬上担架,向林子外疾步走去,脚下轻盈又快又稳。 “果真是高手。”丹美人看着咋舌不已。 秦美人对琉璃喊一声:“这儿交给你了。” 琉璃点点头,她带着琼枝和盈袖追赶丁美人去了。 丹美人看看地上躺着的两个人,问琉璃道:“怎么多出来一个?” “你看看这位是谁。”琉璃指指丽妃。 丹美人过去揭开傩面瞧了瞧,切了一声,又给扔了回去。 琉璃看了看跟着丹美人过来的人,问道:“从哪儿叫来的人?” “都是咱们凌云阁的人,别处的不放心。”丹美人道 琉璃点了点头,丹美人道:“芙蓉还没有消息,我得找她去。” “皇上那儿呢?可派了人去?”琉璃忙问。 “打发丁香去了。”丹美人说着话,拔脚向外。 琉璃看向面前站着的几个人,唤一声于公公,于公公是凌云阁的首领太监,平日里常见,谨公公对他甚是倚重,琉璃知道他可靠,低声说道:“丁娘子刚刚在梅林遇袭,生死未卜,她肚子里的皇嗣吉凶难料,此事干系重大,于公公可明白?” 于公公神色凝重,点头说声明白,对琉璃道:“姑娘说怎么办,小人就怎么办。”</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指指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这二人是袭击丁娘子的疑凶,于公公带人将她们送到绛雪轩,到了绛雪轩后,将轩门关闭并严密看管,除非皇上驾临,其余任何人都不给开门,于公公可能做到?” “能做到。”于公公拱手道,“琉璃姑娘放心吧。” 琉璃过去为丽妃戴好傩面,又走到另一位红衣人面前,揭开傩面看了一眼,又给她戴回去,对于公公道:“此人十分厉害,要有专人看管。” 说着话将丹美人教给盈袖的法子说给于公公,于公公连连点头。 琉璃又指一指丽妃,对于公公低声道:“那是重华宫的丽妃娘娘,她受了些伤,到了绛雪轩,记得悄悄请一位太医过来为她医治。” 于公公疑虑道:“她的身份贵重,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犯?” “你和手下谁也不要动她们的傩面,就说要原封不动保留罪证。”琉璃道,“也就是说,你只知道那是疑凶,不知道是丽妃。” 于公公忙忙说好,琉璃说声快去吧,待到众人离开,她尾随在后,往林子外而来。 刚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小黄门打着灯笼候在树下,其中一个拱手道:“是于公公派我们留下来保护琉璃姑娘的。” 琉璃说声多谢,想了想笑道:“既有人保护我,不必急着出去,先到处瞧瞧再说。” 两个小黄门忙忙说好,琉璃与二人在梅林里转了一圈,没有其他发现,只得回了凌云阁。 回到凌云阁,丹美人尚未归来。 丁香瞧见她,忙迎上来说道:“皇上知道丁娘子出事了,已经赶往栖凤阁,太医院来了很多太医,把脉后说丁娘子和孩子都没事。” “没事就好。”琉璃点头,“你去告诉谨公公,还有三个人下落不明,李姑姑,崔姑姑,芙蓉。丹娘子找她们去了,也没有回来。” 丁香答应着快步走了,琉璃喝几口茶稳了心神,站在廊下前后细想,一点点捋着纷乱的思绪,试图推测出梅林之事的真相。 过一会儿,丁香回来了,对琉璃道:“谨公公得到丁娘子出事后,就立即派人围了后苑,这会儿正在搜查。谨公公说,贼人也好,咱们的人也罢,必定藏匿在后苑。” 琉璃点点头,她明白谨公公的意思,后苑占地辽阔,其中亭台楼阁甚多,假山树林遍布,乃是宫中最好的藏身之所。 丁香压低了声音:“皇上还派兵围了重华宫与延和宫” 是啊,那两位刚解了禁,丁美人就遇险,她们自然嫌疑最大。 “其他宫中虽未派兵,却不许任何人出入,就连坤宁宫也不例外。”丁香声音更低。 虽说那两位嫌疑最大,但也不排除其他人利用这个时机兴风作浪。 “丁娘子可醒了?”琉璃问道。 “还没有。”丁香摇头,“太医说丹娘子是脱力后昏死过去的,得卧床静养,说不好何时会醒来。” 脱力昏死?琉璃疑惑不解,为何会脱力昏死? 突然就想到丽妃戴着的傩面上,斑斑点点满是花汁,丁美人手中紧攥着的梅树枝光秃秃的,而且丽妃就躺在丁美人身旁不远处。 难道说?琉璃心中先是疑惑,继而惊讶不已。 第68章 夜半的时候,琉璃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疾步跑出去相迎。 来的不是丹美人也不是芙蓉,而是皇上。 皇上看到她,脚下顿住目光微凝。 琉璃忙道:“皇上,丹娘子和芙蓉还没有回来。” 皇上嗯了一声:“已出动内禁卫找人,她们会回来的。” “丁娘子可醒了?”琉璃又问。 “醒了一会儿,朕在旁边开口说一句话,她听到朕的声音,又受到惊吓昏迷了过去。”皇上摇头道。 琉璃还想说什么,看皇上面色发白嘴唇发干,一脸的倦容,忙道:“皇上进来说话吧。” “朕想进去呢,你堵在门口拦着不让。”皇上看着她。 琉璃忙忙侧身,皇上迈步进了书房,抬手示意不用琉璃侍奉,自己脱下大氅摘下暖帽换了鞋,坐到榻上埋头想着什么。 琉璃将衣帽靴子放好,回身过来倒一盏茶递在皇上手边,说道:“茶水温热正好,皇上喝口茶吧。” 皇上接过去,只喝一口,便将茶盏放回到炕几上,仰面靠住身后的迎枕,微闭了眼眸。 琉璃看皇上一眼,轻手轻脚向门口走去。 刚走几步,就听皇上低声说道:“琉璃,别走。” “奴婢不走。”琉璃答应着,脚下放得更轻,到了门口探头向外,沈姑姑正在廊下候着。 看到她忙忙过来,琉璃小声问道:“有没有热的汤饭?” “有,一直备着呢。”沈姑姑道,“我这就端去。” “再配几样爽口的小菜。”琉璃说道。 沈姑姑点点头,脚步轻快去了。 过一会儿回来,将手中托盘交给琉璃。 琉璃端了托盘进来放在炕几上,里面是两盅热汤,几样点心几碟子小菜。 “皇上,喝几口热汤吗?”琉璃小声问道。 皇上嗯了一声,却没有动,半晌方坐直身子,揭开汤盅,仰脖子一口喝光,又靠了回去,闭着眼问道:“琉璃,你有没有吃晚饭?” “吃了。”琉璃道,“皇上也吃些东西,好有力气应付下半夜。”</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伸手道:“那,给朕一块点心吧。” 琉璃递过去,他也不睁眼,接过去整块搁进嘴里细嚼慢咽。 吃一块点心下去,又朝琉璃伸出手,琉璃又递过去一块。 两块点心吃完,一动不动闭目躺着,琉璃以为他睡着了,刚要调暗灯烛,他却猛然坐起,夹几筷子小菜,端起另一盅汤慢慢喝完,振奋起精神唤一声来人。 沈姑姑进来收拾走杯盘碗筷,换了一壶热茶,皇上为琉璃斟一盏茶,说道:“秦美人为丁美人忧心,琼枝和盈袖糊涂,问不出什么来,你跟朕说说梅林里的事吧。” 琉璃从芙蓉拿回一枝梅花说起,尽可能说得详细,皇上喝着茶安静倾听。 听琉璃说罢,问道:“对于此事,你怎么想?” “从那几枝梅花开始,此事就是个圈套,目标自然是丁娘子和她腹中的胎儿,这圈套还是个连环套,试图嫁祸给丹娘子,只是,设下圈套的人不知道丹娘子的本事,反而弄巧成拙。” 皇上点头:“据你看来,梅林中有几位红衣傩面人?” “奴婢觉得,至少有三位,也许是四个。一位是秦娘子看到的,一位被丹娘子擒获,还有一位……”琉璃看向皇上,“是丽妃。” 皇上倒也没怎么吃惊,只是问道:“她如何了?” “丽妃受了些伤,于公公带人将她抬到绛雪轩看管起来了,奴婢已嘱咐过于公公,请太医进去为她医治。”琉璃道。 皇上说声很好,琉璃又道:“丹娘子擒获的那位也在绛雪轩,据丹娘子说,她十分厉害,于公公会照着丹娘子的吩咐,对她严加看管。” 皇上又说声很好,琉璃道:“如今只能等了,等找到该找着的人,再对嫌犯严加审问,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皇上点头:“那就等着吧。” “奴婢还有一事告诉皇上。”琉璃接着道,“奴婢见到丁娘子的时候,她虽昏死了过去,却侧身蜷缩在地上,牢牢护着腹中的孩子,因我们太过心急,抬起她的时候,没有看到滚倒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丽妃,丽妃的傩面上洒满了殷红的花汁,而丁娘子手中,紧握着一根光秃秃的梅树枝。” 皇上诧异道:“你的意思是,丽妃是被丁娘子拿树枝打伤的?” “奴婢是这样猜测的。”琉璃点头,“丁娘子看到红衣傩面的女鬼,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害怕,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扑倒女鬼并拿树枝不停得抽打,直到把丽妃打伤昏迷,而她自己也力竭昏死过去。” “她一直把那梅树枝攥在手里,苏醒过来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才撒了手,而她的另一只手,一直抚在肚子上,须臾不肯离开。她睡着的时候,也一直是侧身蜷缩着的姿势。”皇上动容道,“朕一向觉得她胆小得可怜,没想到为了孩子,竟会如此悍勇。” “秦娘子说她为了孩子,可以豁出命去。”琉璃感叹道,“好在,她和孩子都没事。” 皇上嗯了一声,又将她的茶盏斟满,轻声道:“说了这么多话,再喝盏茶润润。” 琉璃捧着茶盏喝茶,皇上看着她,唤一声琉璃。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去,低头默然半晌,摆摆手轻声说道:“你回房睡去吧,有了消息派人叫醒你。” “丹娘子和芙蓉还没有回来,奴婢睡不着。”琉璃摇头道,“奴婢就在这儿,和皇上一起等消息吧。” 皇上点点头,向后靠坐着,闭了眼睛轻声说道:“琉璃,你怎么舒服,就怎么呆着吧,不必有顾忌。” 琉璃说一声好,去箱柜中拿出一床毯子,抱过来弯下腰为他盖上。 盖好了待要起身走开,冷不防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琉璃待要挣脱,他睁开眼看着她。 他的目光无奈而疲惫,琉璃心头一缩,手安静窝在他掌心,不再挣动。 “琉璃。”他哑声道,“你坐下,坐着陪朕一会儿。” 琉璃站着没动,他松开她手,轻声说道:“就一会儿。” 琉璃哦了一声,脱鞋上榻,盘膝坐在他身旁。 他定定看着她的侧影,她安静坐着,解下荷包翻出一根头绳,打个结翻绳作耍。 他看着她的荷包,不由抬手去摁自己的,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夜市上她买给他的东西。 “琉璃?”他轻声得唤。 琉璃嗳一声答应着,他说道:“幸亏有你,幸亏有你在。” “奴婢没有做什么。”琉璃道。 “朕的两个孩子,多亏了你。”皇上道,“两个孩子,都是你救下的。” “上回俞娘子之事,确实有奴婢一些功劳。”琉璃道,“这一回奴婢没做什么,皇上为丹娘子记一功吧。” “待她回来,朕会将太阿剑赏给她。”皇上道,“你呢,你想要什么?” “皇上给的已经太多,奴婢没什么想要的。”琉璃翻着绳说道。 “冬至那日,皇后在柔仪殿设宴,你见到文昌郡王妃了吧?”皇上问道。 琉璃点头:“见到了。” “她又邀请你去大宁坊做客了没有?”皇上又问。 “每回见了都要提起的。”琉璃说道,“奴婢告诉她了,过年的时候就去,这眼看着过年也没几天了。” “虽说没几天,她却等不及,上月二十八,朕前往庆王府赴宴游园,明月通过文昌郡王求见朕,她当面质问朕说,皇上真的会准许琉璃出宫吗?真的会让她来大宁坊小住几日吗?皇上是不是糊弄她呢?”皇上学着明月的口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不由失笑:“她就是那样直来直去,皇上怎么回答她的?” “朕跟她说君无戏言,既然答应了,就会让她来的,她就逼着朕给她个准日子,说是也好提前准备,其实她是不相信朕。”皇上说道。 琉璃又笑,皇上接着说道:“朕在她逼迫之下,只好定了日子,朕说就小年那日吧,小年的时候,朕打发人送琉璃来大宁坊,她说不用,她亲自带人到迎阳门来接。就这样,时间地点都定死了,她才放心告退。” “小年就更近了。”琉璃手上一顿:“若是没有今日之事,奴婢定是要高兴疯了的。” “今日之事了结后,你就出宫去吧,到文昌郡王府住着去。”皇上轻声说道,“不必等到小年。” 琉璃回头看向皇上,眼睛里含着疑问。 他没有看她,垂着眼眸轻声说道:“琉璃,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琉璃心中一跳,回过头继续翻绳,翻几个花样方开了口,她低声说道:“奴婢多谢皇上。” 皇上没有再说话,侧过身子向她靠了过来。 琉璃继续翻绳,没翻几下,绳子乱了。 她试图解开,绳子却打成了死结。 索性将绳子揉做一团,捏在手里呆呆出神。 皇上靠她更近些,却始终离着一线,生怕触碰到她。 琉璃扭脸看去,他冲着她的方向侧身躺着,安静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似的。 她为他拉一拉身上的毯子,将他盖得严实,他不动声色翻起毯子一角,将她的腿脚裹在其中,身子却离她远了些,与她保持着距离。 琉璃安然坐着,扭过脸耐下心,一个一个去解头绳上打着的死结。 谁也没有再说话,任由深夜的寂静蔓延伸展,将一切席卷淹没。 第69章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寂静,由远而近停在门外,一人低声道:“启禀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是谨公公的声音,琉璃忙起身跳下榻,立在一旁。 看皇上一动不动,伸手抽去毯子,皇上微皱了眉头,却不肯睁眼。 琉璃心中着急,说道:“奴婢拧条帕子为皇上擦擦脸。”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拧了帕子过来,扔过去糊在皇上脸上。 皇上一个激灵,闷声道:“怎么是冷水?” “冷水才能清醒啊。”琉璃道,“奴婢犯迷糊的时候,就是拿冷水浸了帕子擦脸。” “朕没有犯迷糊。”皇上耍赖一般依然不动,“可就是不想起来。” 琉璃急得跺脚:“皇上快些起来吧,谨公公等着呢,奴婢着急知道消息,皇上难道不着急吗?” 皇上这才缓慢坐起,擦一把脸将帕子扔了回来,声音一沉向外吩咐,“进来说话。” “人都找着了。”谨公公进来说道,“丹娘子和秦副统领会合后,一直在忙着找人,她安然无恙,过会儿就回来。 芙蓉扭伤了腰,不过伤得不重,没有大碍,与她打斗的是丽妃身边的蔷薇,也是一身红衣戴着傩面,找到的时候,芙蓉死死抱着她,滚倒在花墙下的排水沟里,等到丹娘子赶到,她才肯松手。 李姑姑被人用哨声引出林子后,落入了墙后的陷阱,陷阱挖得很深,她摔断了一条腿,苏醒后自己爬了上来。 崔姑姑是在湖中找着的,推测是有人凿破了冰层,故意将她引到冰面上,她跑上冰面掉下冰窟,她的水性不怎么好,拼尽全力爬出冰窟后,昏死在冰面上,一队内禁卫发现了她,太医说可能冻伤了肺腑。” 皇上点点头:“将李姑姑和崔姑姑送到咸安宫,告诉慧妃务必悉心医治,也传朕的话给她们二人,不必自责,安心养伤,养好伤后将功抵过。” 谨公公应一声是,疾步出门传话。 琉璃道:“皇上再歇会儿,奴婢出去等着。” “一起去。”皇上跟着她出了房门,来到庭院中等候丹美人和芙蓉。 过一会儿,丹美人在前,两个人抬着芙蓉在后,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芙蓉还好吗?”琉璃疾步跑过去问道。 “我没事。”芙蓉躺在担架上笑,“这回打架打得可真痛快。” “都受伤了,还痛快。”丹美人不顾皇上在侧,对琉璃抱怨道:“咱们就不该蹚这趟浑水,险些损兵折将。” “皇上说,丹娘子这回立了大功,要把太阿剑赏给你呢。”琉璃忙道。 丹美人忍不住笑,笑着又紧绷了脸,“芙蓉呢?芙蓉有什么赏赐?” “芙蓉想要什么?”皇上和气问道。 “奴婢也想去武藏库瞧瞧。”芙蓉忙道。 “好。”皇上痛快答应,“等伤好了,你进去一趟,顺便也为自己挑一把趁手的兵器。” 芙蓉兴奋欢呼,丹美人道:“这还差不多。” 沈姑姑和丁香闻声而出,接了芙蓉回房安顿。 皇上看向琉璃:“朕要去绛雪轩连夜问案,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热闹?” 琉璃点点头,轻声说好。 “我也要去。”丹美人追了过来,“我也要去看热闹”。 进了绛雪轩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叫嚷。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重华宫的丽妃娘娘,你敢关着她?”。 “奴才不认得什么丽妃,奴才只知道她是梅林中的凶犯,你也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丽妃娘娘和我只是在梅林中跳傩面舞,怎么就是凶犯了?” “是与不是,蔷薇姑娘回头跟皇上说去。” “你满宫里打听打听,每年腊梅花开,丽妃娘娘都要去梅林中跳舞。” “我只管看着凶犯,不管打听。” 蔷薇张牙舞爪冲于公公叫嚷着,突听门外有人低声说:“皇上驾到。” 皇上随即走进,瞥了她一眼,蔷薇身子一缩,紧闭了嘴巴。 “皇上?”旁边的丽妃身子一动,爬了起来,扒掉脸上的傩面,跑过来依偎着皇上,欣喜说道,“臣妾可算是盼来了皇上。” 皇上嗯了一声,扶她坐在身旁椅子上,和颜悦色问道:“丽妃,你为何要去梅林中跳舞?” “为了等皇上啊。”丽妃笑道,“皇上最喜欢红梅,臣妾每日去跳,总会等到皇上的。” “为何要戴着傩面?”皇上问道。 蔷薇忙大声说道:“丽妃娘娘神志不清,皇上还是问奴婢吧。” 谨公公摆摆手,有人过去拿帕子往蔷薇嘴里一塞,蔷薇没了声音。 “丽妃,你告诉朕,为何要穿着红衣戴着傩面,为何要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皇上更加和气问道。 “为了吓唬丁美人。”丽妃伸舌头做个鬼脸,“她挺着个大肚子,真难看,吓一吓她,大肚子就没了。” “谁告诉你的?”皇上问道。 丽妃指着蔷薇:“她,她说的。” 蔷薇眼中冒出火来,谨公公又一摆手,她口中塞着的帕子被扯出来,蔷薇大声道:“奴婢没有。” “说实话尚有活路,若是一味狡辩,就乱棍狠打,打上三日三夜不停,让你活活疼死,死后扔到乱葬岗子,任由野狗分尸。”谨公公黑着脸说道。 “没有就是没有。”蔷薇大声道,“谨公公再是吓唬奴婢,没有的事,奴婢不能认。” “既然不怕吓唬,就拖到内寺所大刑伺候。”皇上声音清冷说道,“不招认,不许她死。” 蔷薇身子一抖,紧咬了牙,皇上摆摆手,有人将她拖了出去。 丽妃起身追出门外,连声喊着蔷薇蔷薇,蔷薇回过头看着她,眼泪滴滴落下。 有女官扶了丽妃进来,丽妃扑到皇上面前:“皇上,别杀蔷薇,她死了,没人伺候我。” “你跟朕说实话,蔷薇就会回来的。”皇上又扶她坐下,问她道,“你怎么吓唬丁美人的?” “我藏在最大的那棵梅树后,看到丁美人,就冲出来,她快要吓死了,吓得一动不动,也忘了叫唤。”丽妃嘻嘻笑道,“真好玩儿,我正笑呢,她突然朝我冲了过来,她将我压倒在地,拿手里的树枝不停得打我,打我,她很沉,死死得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还拿拳头砸我,拿脚踹我……” “我很疼,我想向她求饶,可我说不出话。”丽妃哭了起来:“后来我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女官过来拿帕子为丽妃拭去眼泪,皇上又问:“除了你,还有别的红衣人吗?” “有啊,还有蔷薇啊。”丽妃点头,“跟着丁美人的两个丫头看到蔷薇,大声喊了起来,鬼啊,有鬼,蔷薇就揪住她们,怦得一声,两颗人头碰在一起,她们就倒了下去。” 丽妃又嘻嘻笑了,拍着手道:“那声音又脆又响,若是两个西瓜,还不得碎了?蔷薇的力气可真大……” “你有没有听到哨子声?”皇上又问。 “听到了,听到哨声才敢出来吓唬丁美人,因为哨声一响,李姑姑就跑走了,她跑走了,我才敢出来,我很怕她,她像只母老虎。”丽妃瑟缩着。 “你怎么知道哨声一响,李姑姑就会跑走?”皇上问道。 “蔷薇告诉我的,蔷薇说,听到哨声再出来。”丽妃道。 皇上点点头,对谨公公道:“她这儿问不出别的来了,扶她去歇着吧。” 女官过来扶起丽妃向后走去,丽妃在门口顿住脚步,回头望着皇上,满怀期盼问道:“皇上还来看望臣妾吗?” “会去的。”皇上说道。 丽妃欢天喜地走了,皇上问:“还有一个女鬼呢?可醒了?” 皇上叫那凶犯女鬼,琉璃忍不住笑。 丹美人也笑:“没醒的话,我让她醒就是。” 于公公差人抬了她来,人还昏睡着,丹美人揭去傩面,呀一声道:“太阳穴都青了,不是给砸死了吧?” “中间醒来过一次,两手一翻一扭就脱开了绑绳,骑在身上的人一时没压住,她跳起来就往外跑,因为没有腰带,里裤滑了下来,慌忙低头提裤子的时候,小人和两位内官扑上去压住了她,怕她再逃跑,狠击她的太阳穴,将她打晕了过去。”于公公忙道。 “这么厉害?”谨公公诧异道。 “自然是厉害的,若不是我,林子里那几个人都得没命。”丹美人道。 琉璃眼尖,指着那女鬼的头顶道:“她的帽子有些奇怪。” 丹美人一弯腰,摘下她的帽子惊叫道:“竟然是个秃子。” “看来是出家人。”皇上道,“叫醒吧。” 丹美人道:“给她浇些冷水就好。” 谨公公差人汲来井水,一桶泼上去,女鬼幽幽转醒。 醒来扭着两手,待要脱开绑绳,丹美人在旁一声冷笑,她闻声看过来,两手一缩,不再动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怎么?打怕了?”丹美人笑问。 “技不如人,我认输。”女鬼倒也痛快,“不过,出家人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丹美人抬脚踏上她的锁骨,咬牙用力。 她抖着身子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畏苦痛。” “算了。”皇上冲丹美人摆手,“既是出家人,不必折磨她。” 丹美人松开脚,女鬼惊讶看向皇上,皇上和气问道:“你法号为何?” “贫尼不能说。”女鬼有些惭愧说道。 “你不是今日进宫来的吧?”皇上问道。 女鬼不说话。 “你跟着谁进宫来的?”皇上又问。 女鬼依然沉默。 “王谨去查一查,近日都有何人出入宫中。”皇上对谨公公道,“宫中既然多出来一个人,必有那儿少了一个,查出来就是。” 谨公公答应着去差人,女鬼指指丹美人,颓然说道:“本以为是万无一失,没想到宫中会有你这样一个人,早知道,带个帮手就好了。” 说着话咬牙用力,丹美人一脚扫过去,她被踢倒在地,嘴角流出鲜血。 第70章 丹美人蹲下身一探鼻息,又踢她一脚:“想咬舌自尽?没那么容易。” 女鬼一声不吭,丹美人再要踢她,皇上摆手制止,说道:“扶她起来。” 丹美人扶起她来,皇上问道:“你是游方尼吧?” 女尼一怔,低下头擦去嘴角的血迹。 “你敢进宫对朕的美人和皇嗣下手,是为财还是为义?”皇上问她。 女尼不语,皇上道:“以你的身手,想赚银子很容易,想来是为义。” 女尼依然不语,皇上又道:“你如此大费周折,想来是打算事后脱身,并没有想着去死,你的身手不错,若愿意为朕所用,还可有活路。” 女尼说声不必,皇上摆摆手:“那就押下去吧。” 有人押了女尼下去,丹美人摩拳擦掌道:“皇上,对她用刑,不怕她不招。” “这样的人,越用刑,骨头越硬。”皇上道。 丹美人着急道:“那怎么办?” “不急,都能查出来。”皇上笃定说道。 过不多时,谨公公进来了,禀报道:“重华宫里有一位姓袁的姑姑,袁姑姑是专管侍奉丽妃娘娘衣裳首饰的女官,刚刚内寺所查过,她没在宫中,又查三日前,丽妃娘娘的嫂子、魏统制的夫人曾进宫来看望丽妃娘娘,当时带着一位女尼,说是为丽妃娘娘诵经驱邪的,离开的时候女尼跟着走了,看来是女尼与袁姑姑掉了包。” 皇上点点头:“接着审问蔷薇吧,其他的,天亮后再说。” 谨公公答应着又去了,丹美人问道:“不用往魏府派兵吗?” “暂时不用。”皇上道。 “为何?”丹美人不解问道。 “魏府的人又不是傻子。”皇上道。 丹美人看向琉璃:“什么意思?” 琉璃道:“此事若和魏府有关,魏夫人怎么会亲自带着女尼来到重华宫?魏夫人应该是被利用了,知情人还是要在重华宫里找。” 皇上看着她笑,笑着说道:“坐下吧,坐下说话。” 丹美人忙忙坐下,顺手拉琉璃坐在一旁,吩咐一声上茶,外面有人端进茶来,丹美人摆手让侍奉的人下去,起身斟三盏茶,喝着茶问道:“琉璃,你觉得谁是幕后主使?” “不好说。”琉璃装糊涂。 皇上又看着她笑,丹美人思忖道:“我觉得是贤妃,今日在绛雪轩,她一直盯着丁美人的肚子,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我没留意。”琉璃说道,“午宴的时候,我在次间里和素罗玩耍。” “她惯会躲自在。”皇上道。 “最自在的是皇上吧?”琉璃忍不住揶揄道,“花团锦簇珠围翠绕莺声燕语。” 皇上抿了唇,丹美人笑了,笑着嗲声嗲气学了起来:“皇上,皇上,皇上……” 皇上皱了眉头,丹美人笑道:“一声声娇呼,听得人心里怪痒痒的。别说是皇上了,就是我也……” 皇上说一声闭嘴,丹美人起身换一把椅子坐了,让琉璃隔在她和皇上中间,躲在琉璃身后探头看着皇上说道:“皇上当时应该安抚贤妃一下才好。” “为何要安抚?”皇上问道。 “她高兴了,也许就不会有梅林之事。”丹美人道。 皇上不语,琉璃忍不住问道:“怎么安抚她,她就会高兴?” “皇上可以说,今夜里朕去延和宫看你,她不就高兴了?”丹美人道。 皇上又说一声闭嘴,声音有些发沉,丹美人悻悻住口,看向琉璃。 琉璃道:“此事无论是谁做的,都是处心积虑筹划已久,只怕安抚也无济于事。” “琉璃说得对。”皇上看着她,满眼都是赞赏,“朕安抚得了一时,安抚不了她一世。” “什么意思啊?”丹美人问琉璃。 琉璃刚要说话,谨公公在外面一声禀,她忙要站起,丹美人一把摁住她:“一夜未睡,怪累的,就坐着吧。” 皇上也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坐着,向外说声进来。 谨公公进来说道:“蔷薇招认说,因丽妃这一年来日渐疯癫痴傻,她自觉此生无望,又为丽妃不平,看不惯丁美人有孕,更看不惯丹美人受宠,为了给丽妃出气,也给自己出气,谋划了梅林之事。她说主意是袁姑姑出的,尼寺也是袁姑姑出宫去联络的,至于是那家尼寺,得问过袁姑姑才知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看来袁姑姑已经没命了。”皇上向窗外看了看,对谨公公道,“天快亮了,派人去查与定国公府来往密切的尼寺,再查哪家尼寺最近两个月来了游方尼,查证后将住持师太带进宫,与那女鬼对质。” 谨公公答应着去了,丹美人兴奋道:“看来皇上与我一样,怀疑贤妃。” 琉璃依然不肯说话,皇上道:“只怀疑没有用,得有罪证。” “此事如此周密,只怕早已没了证据。”琉璃忍不住说道,“若是没了证据,皇上又如何处置?” “会有证据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皇上道。 “若是蛛丝马迹也没有呢?”丹美人问道。 皇上笑笑:“那就换个法子处置。” 丹美人还想再问,皇上起身道:“这儿没事了,走吧。” 出了绛雪轩,已是晨光微熹。 丹美人说道:“我先回去瞧瞧芙蓉。” 说着话快步而走,很快不见了踪影。 琉璃环顾四周,除了洒扫的小黄门小宫女,竟别无人影,奇怪道:“往常的时候,天一亮起,各宫人马忙碌穿梭,今日怎么如此清静?” “还没有解禁。”皇上道,“待到梅林之事有了结果,再解禁吧。” 琉璃点点头,说声也是。 谨公公从旁凑过来,小声问道:“皇上,今日还上朝吗?” “上朝。”皇上哂笑,“也好将丁美人一事告诉列位臣工,看看各人的反应。” “那,奴婢回去了。”琉璃忙道。 “不忙。”皇上伸手阻拦,“既然难得清静,就陪朕走走吧。”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又道:“就陪朕到福宁门,可好?” 琉璃轻声说好,谨公公又躲了起来,护卫的人远远跟着,只留两个人并肩而行。 “冷不冷?”皇上问她。 琉璃摇头:“不冷。” “饿不饿?”皇上又问。 “过会儿回去吃些东西就是。”琉璃道,“倒是皇上,还得饿着肚子上朝。” “朕习惯了。”皇上接着问她:“困不困?” “有些,回去吃过东西就补觉。”琉璃道。 皇上嗯一声,扭脸看着她,想说什么,却抿了唇,只是看着她。 琉璃又困又饿,低头向前走着。 皇上越走越慢,直到慢得停下脚步,看她自顾向前,轻唤一声琉璃。 琉璃顿住脚步回头看去,皇上正看着她。 他的目光温润,柔和似水,几乎要将她裹住,琉璃心头微微颤了一下,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问道:“皇上是不是有话要对奴婢说?” “琉璃。”皇上轻声说道,“朕登基六年,这一年因为有你在宫中,心里最为轻松自在。” 琉璃愣了愣,为何突然说这个? “你陪着朕读书,陪着朕说话,陪朕赏月看雪,陪朕回家,和朕一起堆雪狮雪象,一起赛马,带着朕打马球,一起月下登山,一起逛夜市,你让朕随心所欲品尝小吃,给朕买了许多的玩意儿。”皇上声音更轻,“朕年近三旬,从未如此畅快得玩耍过。” 琉璃扑闪着眼,竟然从来没有畅快玩耍过?那皇上的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几场风波,都是你陪着朕度过。”皇上声音轻得发软,“因为有你陪在身旁,朕心中不似从前那般煎熬,面临再大的风波,朕都会想,至少还有一个人,她是懂得朕的,她懂得朕的屏风,朕的云楼,甚至,朕的心。” 琉璃迷惑着,想要深思皇上的话,脑子里却有些混沌,揉着眼睛说道:“可是,这场风波还没过去呢,风波过去前,奴婢还是要陪着皇上的。” 皇上笑了,笑看着她说道:“谢谢你,琉璃。” “奴婢就是在旁边看热闹,帮不上什么忙。”琉璃挠头道,“皇上这样说,奴婢倒觉得难为情。” “琉璃。”皇上看着她,“你回去吧。” “奴婢陪皇上到福宁门再回去。”琉璃坚持道,“说好了的。” 皇上点点头,脚下却不动,生了根一般。 琉璃指着一棵树后:“皇上,谨公公似乎等得急了,在那边不停探头探脑。” 皇上仰头看一看天色,轻声得叹息:“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 说着话迈步向前,琉璃忙忙跟上。 寒风凛冽一切萧瑟,二人默然走着,不觉已到福宁门前。 琉璃顿住脚步,皇上也停下,看着她说道:“琉璃,你回去吧。” 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琉璃茫然点了点头。 “回去吧。”他又摆了摆手。 琉璃回身离开,走到拐弯处,一眼看到皇上,笔直站在福宁门前的石阶上,脸冲着她的方向,专注看着什么。 心中不由埋怨,大冷的天,皇上站在风口看什么呢? 趁着此时天光还未大亮,赶紧进到殿中,还能逮空歇息片刻,吃几口东西。 谨公公昨夜里是不是忙糊涂了?怎么也不想着提醒皇上? 想着便冲皇上招招手,示意他赶快进去。 皇上好像没有看到,依然一动不动笔直站着,向着她凝目眺望。 第71章 琉璃叹一口气,加快脚步回了凌云阁。 头一件要紧的事就是上楼去看芙蓉,芙蓉睡得正香,丹美人笑道:“太医来看过了,说腰间有些扭伤,躺几日就好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放下心,打个哈欠道:“我补觉去了,丹娘子也补觉吧,晌午前就不用习武了吧?” “不用。”丹美人道,“午后也不用。” 琉璃问为何,丹美人道:“有别的事要忙。” 琉璃问何事,丹美人嘘了一声:“秘密。” “不说拉倒。”琉璃笑着回到房中,吃些早饭沐浴过饱睡一觉,醒来竟然已是傍晚。 坐起身揉着眼睛犯迷糊的时候,旁边有人嚷道:“可算是醒了。” 琉璃看过去,丹美人坐在对面榻上,手里擦拭着一把剑,剑鞘通体乌黑,黑色的剑柄,剑身闪着冷光。 “太阿剑?”琉璃笑问,“皇上这么快就给你了?” 丹美人用力点着头,笑得十分得意,笑着笑着看向漏刻,叹气说道:“时候差不多了,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吧。” 琉璃愣住了,呆愣半晌,结结巴巴问道:“什么出宫?谁出宫?为何要出宫?” “睡醒好一会儿了,还梦游呢?谁出宫?当然是你出宫啊,出宫到文昌郡王府过年去啊,你不是心心念念盼着的吗?”丹美人道:“文昌郡王妃已经打发人递了消息进来,申时正在迎阳门外等着你。” “可是。”琉璃忙道,“梅林之事还没有结果呢。” 丹美人白她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虽说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是我答应了皇上的。”琉璃道,“我答应皇上,风波过去前陪着他的。” 丹美人切了一声:“就是皇上让你出宫的,皇上打发人去文昌郡王府传的信,皇上让我去跟皇后说,皇后痛快答应了。” 琉璃又说一声可是,看向窗外,心中不由怅然。 我还没有跟皇上告别呢,可是,申时之前,皇上是不会来的。 “快起来收拾东西。”丹美人催促道。 “也不用收拾什么,明月说了,一应穿的戴的,早为我预备下了。”琉璃慢吞吞下了床,往荷包里装一些碎银,出房门往书房而来。 进去拿一本字帖两本书,取下刀架上的子辛刀,拉开炕几抽屉拿两盒藕丝糖,那是皇上预备下的,皇上告诉她,随时可以拿出来吃,每当快吃完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补上,又从架子上挑几盒子糖果,站在房中环顾四周,又拿一本字帖几本书。 丹美人在旁看着,招手让丁香进来,吩咐道:“拿个包袱皮,把琉璃手中的东西包好。” 丁香答应着去了,丹美人对琉璃道:“丁香因为曾服侍过董美人,出了凌云阁就挨白眼受欺负,平日只敢窝在阁中,怪可怜的,你带上她吧,文昌郡王妃安排得再妥当,身边有个熟悉的人侍奉,更好一些。” 琉璃说声可是,丹美人道:“我已经跟皇后提过了,皇后也答应了。” “多谢丹娘子。”琉璃恳切道,“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丹美人一笑:“走吧。” 来到院中,沈姑姑捧着一个包袱过来,笑对琉璃说道:“里面是你喜爱的几套衣裳,两套骑马装,另有几样首饰,带着去文昌郡王府吧。” 琉璃又说声可是,丹美人一摆手:“什么可是,就当是我赏你的。” 丁香忙跑过来接了,沈姑姑羡慕看着丁香:“等芙蓉养好伤,我也求着皇上到文昌郡王府服侍琉璃去,顺便出宫逛逛。” “我哪里敢让姑姑服侍,就是丁香,我也不敢,只敢让她作伴。”琉璃忙道。 丹美人嗤了一声:“你这装糊涂的功夫,天下一流。” 沈姑姑瞪她一眼,琉璃不服气道:“我怎么装糊涂了?” “自从你来了凌云阁,不一直是沈姑姑服侍你吗?”丹美人道。 沈姑姑又瞪她一眼,丹美人道:“没有皇上点头,沈姑姑能服侍你吗?” “多谢沈姑姑。”琉璃忙对沈姑姑福身行礼。 沈姑姑连连摆手,埋怨丹美人道:“好好的,你提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丹美人叹一口气,对琉璃道:“走吧,我送你到迎阳门。” 去往迎阳门的路上,琉璃一路走着一路张望,张望着说道:“也没有跟秋荣姑姑,春芳姑姑,谨公公他们道个别。” “说得跟你不打算回来了似的。”丹美人道。 琉璃心中一惊,闭口不言。 “还没解禁呢。”沈姑姑在旁说道,“等解禁后见着她们,我跟她们说一声。” 琉璃忙说多谢沈姑姑,又道:“我出宫之后买了好吃的,给你们捎进宫来。” 沈姑姑笑说声好,丹美人笑笑,想一想对她说道:“其实,梅林之事有结果了。” “怎样的结果?”琉璃精神一振,忙忙问道。 “谨公公派内寺所的人出宫查探,他们查到京郊一处尼寺,叫做慧觉寺,尼寺很小地处偏僻,不过,尼寺的住持济慈师太与定国公夫人多年来过从甚密,而且,就在一个月前,尼寺中来了一位游方尼,人称孤鸿师太。不过,内寺所的人到后,济慈师太已经圆寂了,他们将尼寺中的姑子分开审问,证实她是自己在房中坐化的,坐化后按照佛礼火葬尸身,烧出一颗舍利子。” “将舍利子给孤鸿师太看,她不就招了?”琉璃忙道。 “你跟皇上想一块去了,孤鸿师太看到舍利子后大哭一场,她认定济慈师太乃是被杀人灭口,将自己知道的都招认了,可惜,济慈师太没告诉过她谁是幕后主使,只说拜托她做成这一桩事。她年轻的时候,济慈师太对她有过大恩,她一直想着回报,于是冒险进宫。”丹美人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叹一口气:“果真如皇上所说,为了一个义字。” “她全部招认后一心求死,皇上又派人问过两次,问她愿不愿意为皇上所用,她坚持不愿,皇上让我给她个痛快,不可折磨她。”丹美人手臂一挥,“我就拿她的项上人头试了一下太阿剑,果真锋利,一剑斩下去,人头落地,血过了一会儿才喷出来。” 琉璃蹙眉看着她,丹美人沉醉道:“早晚要拿我的太阿剑,砍断你的子辛刀。” 琉璃眉头蹙得更紧,丹美人叹息道:“孤鸿师太的身手远在我之上,昨日在梅林败给我,是因为之前已对付过两大高手,崔姑姑和李姑姑,力气耗去大半,我杀她的时候,心里觉得挺可惜的,又问她一次,可她一心求死,我只好成全了她。” 琉璃默然片刻,问道:“其他人呢?皇上怎么处置的?” “丽妃惊吓丁美人,险些危及皇嗣,念其大病初愈,心智不明,降位份为美人。”丹美人学着谨公公宣旨的口吻。 “贤妃呢?只能放过了?”琉璃问道。 “也不算放过,各宫都预备着解禁了,只有延和宫加派了重兵把守,太医们进进出出,说是有人染了时疫。”丹美人道,“贤妃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抬出来,送到内寺所去审问,尤其是那个蕙兰,严刑拷问,谁和袁姑姑有来往,谁给她出的主意,很快就能查出。” 沈姑姑在旁叹息道:“延和宫以后只怕要成冷宫了。” “冷宫会如何?”丹美人好奇问道。 “封号留着,妃位也留着,只是至死不得出。”沈姑姑道。 “定国公府如日中天,岂肯罢休?”琉璃问道。 “贤妃犯的错,定国公府心知肚明,只要贤妃依然保着妃位,定国公府不受到波及,两位公子依然升迁,他们有什么不肯罢休的。”沈姑姑道,“若是真心疼爱女儿,岂肯送她进宫,既进了宫,娘家看中的不过是那个头衔。” 琉璃和丹美人齐声叹息,丹美人问琉璃:“你说,定国公夫人有没有插手其中?那济慈师太应该是看她的脸面,才肯请来孤鸿师太,自己也才会以命犯险。” “不好说。”琉璃摇头。 “我觉得不会。”沈姑姑道,“贤妃娘娘眼看就要解禁,两个儿子即将升迁,定国公府会更加显赫,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贤妃又是为何?”丹美人问道。 “贤妃娘娘是因爱生恨。”沈姑姑叹一口气,“宫里的娘娘们性情不一,出身家世不一,每个人所求的不同,境遇也不同。贤妃娘娘不是为了权势地位,她是爱着皇上,也巴望着皇上能一心爱她,可她不懂,皇上的心怎么可能给她一个人?我在宫里这些年见过的,加上年老的姑姑们说给我的,像她这样一心求爱的,往往下场最惨。” “还是她心术不正。”丹美人切了一声,“丁美人也是痴爱着皇上,可她没有害人之心,不也好好的?” “丁美人爱得不求回报,才能安然无恙。”沈姑姑道。 “有没有那样的?”丹美人瞥一眼琉璃,“就是皇上一心爱她,她却不爱皇上的。” 沈姑姑瞪她一眼,没有说话。 丹美人笑着纠缠:“姑姑说说嘛,有,还是没有?” “没听过,也没见过。”沈姑姑摇头,“皇上岂会只爱一个女子,就算有,岂能长久?” 她们自说得热闹,琉璃却心不在焉。 “怎么?舍不得走?”丹美人笑问。 琉璃没说话,她想起刚来的时候,是那么盼望着离开,即便是冒着性命危险,也要想方设法逃离。 如今终于能离开,为何我不兴奋?别说兴奋了,连高兴都说不上。 难道我被这富贵繁花之地迷了心窍,开始贪图享受了? 还是因为没有来得及跟帮过我的人告别? 或者担心牵连到明月? 尚未琢磨明白,迎阳门已在眼前。 出了迎阳门,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车厢后的帘子掀开着,明月不停向外张望,看到琉璃的身影,跳下马车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琉璃鼻头一酸,掩饰着笑道:“很早就来了吗?” “我一接到消息就来了,不敢到这儿来等,怕遭侍卫驱赶,只能在两条街外等着。好不容易熬到时辰,你却怎么也不出来。”明月扶着她肩看着她,“想让你出宫过来住几日,还真是不容易。” 说着话松开琉璃,上前向丹美人行礼。 丹美人摆摆手:“走吧。” 琉璃看向众人,什么也没说,只福身行礼下去,也不等众人回礼答话,转身快步上了马车。 马车不紧不慢行驶,宫阙楼台抛得越来越远,远到连宫墙都看不见。 第72章 隔着车窗看着外面天高地阔,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可好些了?”明月在她身后问道。 琉璃回头歉然看向明月,明月拍拍她手:“看出来了,看出来你不高兴,我也就没有跟你多话。” “也没有不高兴。”琉璃轻声叹息,“就是没来得及告别,心里有些不舒服。” “为何要告别?过年后不还得回来吗?”明月说着话,两眼一亮,“琉璃,这样吧,趁着这一个来月,我给你说一门好亲,你住在我这儿待嫁,就永远不用回宫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可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琉璃摇着头笑,“这就要把我嫁出去了?” “宫里的人出嫁,是不是得皇后娘娘首肯?不过也好说,让兰姑进宫去求她,没有不准的。”明月笑道。 马车中几个丫头都在笑,丁香也笑,琉璃忙道:“你这人,一见面就出嫁出嫁的,怕我在你家住下不走是不是?” “害臊了?”明月冲她挤挤眼睛,看看几个丫头笑道,“也是,当着她们的面不该提这个,等到了家,咱们两个关起门来说。” 到了大宁坊,坊口下了马车,沿着东边夹道走不多远进了偏门,偏门内绕过照壁就是后花园,穿过一条长长的石头小径,来到一所院门外。 明月拉着她手进去,院子坐北朝南,明亮幽静,明月笑道:“这是你的院子,快进来瞧瞧。” “我的院子?”琉璃笑问,“给我的?” “给你的呀,只能你住,以后你来了,就住这儿。”明月笑着拉她进了房门。 房中布置疏朗开阔,中间做会客之用,两边碧纱橱相隔,一边是卧房一边是书房,家具精美别致,各种小摆设于细微之处用心,令琉璃有宾至如归之感。 明月打开衣橱,里面是四季的衣衫鞋袜,各式各样满满当当,又拿出一个硕大的首饰盒,打开来共有三层,琳琅满目煜煜生华。 明月一样一样展示着问琉璃:“如何?喜不喜欢?” 琉璃挠头:“怎么感觉我要在这儿住一辈子?” “住一辈子才好呢。”明月笑道,“自从搬进这宅子,我得空就过来,今日添件衣裳,明日添样首饰,想象着等你来了,咱们两个一起穿戴得美美的,到京城各处去逛,天黑再回来,若是没有尽兴,就接着逛夜市。” 琉璃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想想都美。” “只可惜今日得到消息太迟,来不及放烟花了。”明月叹气。 “不年不节的,放什么烟花。”琉璃忙道,“你如今是堂堂郡王妃,行事要低调收敛才好。” “那就还照着原先的安排,小年夜里放,放一宵。”明月笑道。 “不如等到除夕,更名正言顺。”琉璃忙道。 “除夕夜里宫中会放烟花,咱们就小年夜里放,二十三灶王上天,放烟花正合着风俗。”明月道。 “既合着风俗,小年就小年。”琉璃笑着问道,“嘉柔和嘉宁呢?” 明月呀一声:“把她们给忘了,她们还眼巴巴盼着琉璃姨姨呢。” “那走吧,瞧瞧嘉柔嘉宁去。”琉璃道,“也瞧瞧小老虎,还是头一次见。” “走吧走吧。”明月拉着她手,往寝殿而来。 进了客堂唤来嘉柔嘉宁,嘉柔对琉璃有些生疏,规规矩矩行了礼站到母亲身旁,嘉宁跟着姐姐行过礼,熟稔得爬到琉璃腿上坐着,琉璃忙让丁香将两盒子藕丝糖和几盒糖果拿出来,明月认真数着分成了两份,笑道:“不分匀了,会打架。” “看来家里有兄弟姐妹的,都得这样做。”琉璃笑道。 “你们家也这样吗?”明月笑问。 “我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琉璃笑道,“这话是听别人说的。” 说着话心中一动,这话,是听皇上说的。 “这个最好吃。”嘉宁吃着藕丝糖砸吧着嘴,嘉柔也附和着使劲点头。 “我也尝尝。”明月从嘉柔手中拿一块,又从嘉宁手中也拿一块,两块都搁进嘴里,笑对琉璃道,“这样才公平,才不会打架……嗯……确实好吃,这好东西哪儿来的?宫中年节的时候常有赏赐,还没见过这个。” 琉璃笑笑:“这个叫藕丝糖,皇上给的。” “原来是皇上给的。”明月歪头看着她,“难怪我们吃不着。” “为何那样看着我?”琉璃奇怪道。 明月想了想,回头看向身后侍立的大丫头,问道:“紫叶,老虎快醒了不?” “奴婢刚去看过,睡得正香呢,估摸着还得半个时辰。”紫叶笑道。 “晚饭呢?可好了?”明月又问。 紫叶笑道:“晚饭差不多了,只是郡王还没回来,也没有打发人回府传信。” “那就再等等。”明月说着话,抱下缠着琉璃的嘉宁,对嘉柔道:“我和琉璃姨姨有话要说,你带妹妹玩耍去吧。” 嘉柔说一声好,过来牵嘉宁的手,嘉宁身子一扭:“我不,我要跟琉璃姨姨玩耍,琉璃姨姨身上好香。” “走吧。”嘉柔道,“跟我走的话,我的藕丝糖分你一块。” “两块。”嘉宁竖起两个手指头。 嘉柔犹豫半晌,点头道:“好吧。” 嘉宁一听,主动牵起姊姊的手,姐妹两个蹦蹦跳跳玩耍去了。 “嘉柔太懂事了。”琉璃感叹道,“可别因为太懂事受了委屈。” “没事。”明月笑道,“嘉宁常跟姊姊抢吃的,也抢她的小玩意儿,甚至漂亮衣裳,也不嫌大,不过呢,嘉宁会护着姊姊,谁敢欺负她的姊姊,她就凶神恶煞跳出来护着,上回把文忠郡王的小儿子挠得满脸花,文忠郡王气得要跟文昌打架,身边的人给拦住了。” “我见过文忠郡王。”琉璃笑道,“很风趣的一个人,但是很怕皇上。” “谁不怕皇上呢?文昌也总是小心翼翼的,自从去福宁殿当差,人都瘦了一圈。听说……”明月顿住话头,看一眼周围吩咐道,“都下去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侍立的人瞬间走得干净,明月向琉璃靠近些,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害怕皇上,连皇后见了皇上都战战兢兢,还有一位娘子,见了皇上吓得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是不是真的?” “都是无稽之谈。”琉璃笑道:“其实皇上私底下挺和气的,若是言语投机,话也挺多的,皇上确实对人要求严格,但是很讲道理。” “你说的皇上,和我听到的皇上,怎么不一样?”明月疑惑道。 “你听到的这些,可是文昌郡王说的?”琉璃问道。 “那倒不是,文昌回来才不肯说宫中的事。”明月摇头,“是京中这些个郡王妃啊,年轻些的夫人们啊,凑到一起的时候,经常说些宫里的闲话,我听来的。” “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琉璃笑道:“上月二十八,你不是见过皇上吗?你怕了吗?” “怕呀,我头也没敢抬,都没看清皇上的长相。”明月道,“不过为了你,我豁出去了,我事先想好了说辞,到皇上面前一口气说出来,中间打嗑的时候,文昌就在旁为我解围。告退后他还笑话我,天不怕地不怕的,见了皇上倒怕了。” 琉璃就笑,怎么人人都怕他?怕他的人大概想不到,除去身为帝王高高在上,他也会有寻常人的一面。 他挑剔,有着出众的品味,他偏食,喜欢甜食还不能太甜,他任性,看到喜欢的书会通宵达旦的看,看到罕见的棋谱会走不动,宫中呆烦了,他会深夜出宫偷偷回到云楼,他贪玩好胜,他会烦躁会疲惫,他也会害羞,偶尔还会孩子气。 明月声音更低:“琉璃,我有一句正经话问你,皇上对你极为看重,是不是?” “没有啊。”琉璃摇头,“皇上怎么就看重我了?” “你可知道今日皇上派了谁,过来给我传递消息?”明月问她。 “是谁?”琉璃逗她,“总不会是皇上吧?” 明月白她一眼:“皇上派谨公公来的,门官看到谨公公,惊得不知所措,指挥使和长史得信后,领着一大群属官赶过去奉迎。” “为何要如此巴结谨公公?”琉璃笑问。 “为何要如此巴结?”明月奇怪看着她,“谨公公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宫中最有权势的内官,什么王爷郡王相国尚书大将军,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郡王府这些小小的属官,好不容易见到大人物,可不得上赶着巴结?” 琉璃想着谨公公,总是哈着腰,小心翼翼,常常急得一头汗,不由失笑:“我见到的他,是皇上面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外面有多威风,听你这样一说,他登门乃是大事。” “可不是大事吗?”明月道,“寻常府邸,是请都请不来的。” 琉璃点点头,问道:“谨公公过来,跟你说了些什么?” “谨公公倒是和气,告诉我不用忙着接待,说自己只是过来传皇上的话,让我申时正到迎阳门去接你,谨公公又说,知道郡王妃不会怠慢了琉璃,不过还是要多嘴嘱咐一句,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明月看着琉璃,“我就说,琉璃是我倾心相交的好友,中贵人尽管放心。谨公公道,我自然是放心的,是皇上不放心,我的话其实是皇上的话。” 琉璃心中被什么挠了一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皇上拜托我好好照顾你,不是看重是什么?”明月看着她,“不过,这看重是怎么个看重法?是喜欢你,要纳你入宫?还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我得问清楚了,才能为你打算日后。” 琉璃默然半晌,对明月笑笑:“你曾经问过我,是打哪儿来的?以前是做什么的?今日既说到这儿了,我跟你说说我的来历。” 明月啊了一声:“这会儿就说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择日不如撞日。”琉璃道,“这会儿就说。” 第73章 我的父亲姓赵,小名马槽,他是罪囚之后,他的曾祖曾在京中为官,因犯了错被发配到塔城为奴。 赵马槽生得高大健壮,性情暴躁好斗,不甘心被人奴役,十四岁父母亡故后,他从主人家逃出,一路逃亡到了大漠。 大漠西起玉门关东至鄯善,茫茫大漠中散步着不多的几个绿洲。 白沙洲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早就听说白沙洲有沙匪,越过大漠前去投奔。 他加入了匪帮,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得到了首领的重用。 三十岁的时候,首领死了,他击败对手做了首领,改名赵霸天。 三十六岁,他在鄯善国遇见我母亲,我母亲二十岁,抛离故土亲人,毅然跟着他回了白沙洲。 二人成亲十年后,终于盼来一个女儿。 他们爱若掌珠,怎么宠爱她都觉得不够。 他们告诉女儿,她是一位公主,她的父亲是国王,母亲是王后,她的国度,叫做白沙国。 白沙国的公主跟着母亲住在精美的宫殿中,锦衣玉食长大,身边有成群的仆人服侍,五岁时,父亲为她请来西席开蒙,又请来远近闻名的剑客教授武艺,一个公主该有的,她都有。 只是这公主天性贪玩,最喜欢骑马,她骑着马跑遍了她的白沙国,然后就骑着骆驼到沙漠里去。 沙漠无边无际,沙漠的天空分外蓝,星月分外亮,走兽飞禽蛇鼠虫蚁分外多,沙漠成了她的乐园。</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父母并不拘着她,她想读书写字就学习一会儿,想习武了就练练剑,想骑马,有最好的驯马师教她,想去沙漠,有最好的沙漠向导,保证她的安全。 她无忧无虑长到十四岁,那年冬天,父亲旧伤发作缠绵病榻,自知命不久矣,弥留之际将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师兄。 师兄和父亲一般高大健壮,性情敦厚忠诚,自小陪着师妹习武,不同于师妹总是偷懒,他勤奋苦练,练就一身的本领,武功出众剑术精湛,是西域一等一的高手。 父亲去世次日,师兄陪着她来到聚义厅,接受众位头领拜会,她这才知道,白沙国只是白沙洲,父亲不是国王,而是沙匪头子,而她,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了一位女匪首。 她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也没有抱怨,之前的十四年,父母给了她最好的,父亲不在了,她要守护母亲守护家园,白沙洲就是她的家园。 之后的五年,师兄遵照师父遗命,任劳任怨爱护她辅佐她。 母亲不太喜欢师兄,母亲更喜欢师弟。 师弟与她同龄,小她两个多月,叫她一声师姐。 师弟厌武喜文,打小与她一起读书,他聪慧刻苦博学广识,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已长成文质彬彬的翩翩少年。 他与师兄一文一武,陪伴在她左右,直到她十八岁。 父亲去世后,母亲陷入哀痛不能自拔,身体每况愈下,煎熬了几年,终是药石罔效病入膏肓。 母亲辞世前,唤来她和师兄师弟,交待了遗言。 母亲说,赵当家去世的时候神志不清认错了人,他的本意是要将女儿许配给师弟,害师兄误会这么多年,她心中十分愧疚,她要女儿把白沙洲的首领位置让给师兄,做为对师兄的补偿,然后跟着师弟去往鄯善成亲安家,从此不许踏入白沙洲半步。 母亲强撑着力气殷殷叮嘱,一双眼期盼得看了这个看那个,三个人默然交换着目光。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小事上虽有纷争,大事上却从来默契,父亲去世后,三个人一起度过了许多难关,如今父母俱亡,她相信三个人会更加亲密。 于是三人齐齐跪下,跪在母亲病榻前磕了头,立誓遵守母亲的遗言。 她打定了主意,为了让母亲安心离去,暂时答应下来,待到为母亲办过丧事,再与师兄师弟一起商量。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默然陪着她守灵出殡,直到将一切安顿妥当。 她一直以为,师兄师弟与她是一样的想法。 母亲下葬当日的夜里,她派人去找师兄与师弟,二人均未赴约。 她这才知道,师弟趁着葬礼,背着她和师兄到处宣扬,宣扬师母临终前,将师姐许配给了他,对于母亲让师兄做白沙洲首领之事却只字不提。 母亲下葬之后,师弟迫不及待到聚义厅拿出母亲交给他的信物,准备在亲信的拥戴下,窃取首领之位。 而师兄不告而别,只身一人离开白沙洲,骑着马进入了茫茫大漠。 她得信后,迅速召集三百名心腹,前去追赶她的师兄。 好在是冬日,大漠中河流干涸,她带人沿着河床一路追赶,连续骑行五日五夜,几乎不眠不休,终于抵达玉门关,玉门关关门大开,她不管不顾冲了进去,被镇国公守株待兔一举击败,她和三百多名弟兄全部被俘。 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她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让师兄知道她在找他,她甚至盼着镇国公将她押上刑场,那样在行刑的时候,师兄一定会来救她。 没想到镇国公会亲自押送她进京,并将她送入宫中。 她以为金朝的皇帝要在本朝的国都砍下她的头颅,以惩戒白沙洲这些年对金朝行商犯下的罪恶,顺便震慑西域大漠中蛰伏的其余沙匪。 可金朝皇帝告诉她,父亲曾经在五年前救过他的性命,接她进宫是为了报父亲的恩,为了保护她。 信与不信,愿意与不愿意,她只能呆在宫中。 而且,一入宫门深似海,想要离开竟如此不易。 “这就是我的故事。”琉璃冷静说罢,抬眸看向明月。 明月张着的嘴慢慢合拢,急切问道:“琉璃,你真的是土匪头子?号令着一帮男人,骑着马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我的父亲一生杀人如麻,为了赎他的罪孽,我从不杀人。”琉璃摇头,“不过,我会派出手下打劫过往的客商,做过很多坏事,不是个好人。” “你手下管着多少人?”明月又问。 “手下一千多弟兄,他们各有家小,白沙洲居民大概一万多人。”琉璃道。 “那岂不是赶上了一个小县的县令?”明月啧啧连声,“琉璃,你真了不起。” 琉璃就笑:“不过是带着手下混饭吃,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了不起。”明月两眼放光,“我的朋友竟是个大人物,我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了不起了。” 琉璃心下一松,以为明月会有顾虑,甚至害怕,没想到是这样的反应。 “你这首领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明月无比崇拜看着她,继续问道。 “具体事务都有专人负责,我就是每日早晨按例召集议事,头领们有了纷争,由我来调和,讼狱的卷宗由我做最后的决断,有抢来的东西,我负责分配,若是有被俘的人,我确保俘虏不受虐待,不让他们性命危险。</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议事罢,我会带人到城中四处走走,遇见大小纠纷,就出手处置,以保城中安宁。遇见谁家有了喜事,登门庆贺,谁家有了丧事,进去祭奠,谁家有了难事,进去搭把手。”琉璃笑笑,“那时候,每日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县太爷管的不也是这些事?”明月更加崇拜,“琉璃,你分明就是女县令,不,你应该立国称王,做女皇帝。” 琉璃就笑:“可惜我的手下都是乌合之众,又有许多亡命之徒,有时候赶上饥荒,多日没有抢来粮食,他们为了一口饭吃,就会当街械斗抽刀杀人。” “他们那么凶蛮,你如何让他们服气?”明月又问。 “自然有人不服,也有人试图造反。不过,父亲余威尚在,我也尽力做到赏罚分明处置公道,又有师兄师弟,他们一武一文,明里暗里替我解决掉许多麻烦。”琉璃低头压抑着心中感伤,吸吸鼻子说道,“他们是我的哼哈二将,我一直以为,我们三个会一辈子在一起。” 明月拍拍她手:“琉璃,师兄和师弟,你喜欢哪一个?” “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琉璃遥想过往,轻声说道,“师弟性情刁钻任性,打小都是师兄让着他,无论他如何胡搅蛮缠,师兄一味包容,从不与他计较,他在我面前却很温顺,事事依着我,父亲去后,他开始跟我耍性子,无缘无故好几日不理我,我以为他是犯孩子脾气,就随他去,事后回想,才知道他的心意。” “若是早些知道呢?”明月问道。 “若是早些知道,我会关心他,安抚他,而不是随他去,拿他当孩子看。”琉璃叹息。 “师弟夺取你的首领之位,你恨他吗?”明月问道。 “我不恨他。”琉璃摇头:“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从此以后,我们三个都没有家了。” “你带人去追师兄的时候,师弟有没有追你?”明月问道。 琉璃摇头:“他忙着登上首领宝座,怎会顾得上我?” “也许他追了,只是没有追上。”明月道。 琉璃愣了愣,明月说道:“若是师弟守着白沙洲,痴心等着你,师兄到处流浪,心里也只有你,你可怎么办?” “有父亲遗命在前,我是认定了师兄,要与他做夫妻的。”琉璃语气坚决。 “那师弟岂不是很可怜?听起来师弟怪招人疼的。”明月想了又想,“你既然是女首领,能不能像皇帝一样,两个都要?” 琉璃蹙眉看着她,明月正色道:“我这主意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两全其美。” 琉璃不由失笑。 第74章 夜里,明月睡在琉璃房中,二人一床一榻,说了一宵的话,天快亮时,才困得受不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明月梳洗着问紫叶:“郡王昨夜里几时回来的?” “郡王昨夜里没回来,今早上打发茗旗回府,拿了套换洗的衣裳。”紫叶道。 “他还从未在宫中留宿过。”明月疑惑道,“难不成宫里有事?” “奴婢问了,茗旗说郡王没提,他也不知道。”紫叶道。 明月点头:“嘱咐茗旗,让他照顾好郡王。” 紫叶点头称是,又对琉璃笑道,“茗旗还说,郡王让转告琉璃姑娘,尽管安心住着,等到郡王回来,再为琉璃姑娘补一次接风宴。” “郡王公务繁忙,还惦记着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琉璃客气说道。 “自然是惦记你的。”明月笑道:“我常常念叨,嘉柔嘉宁总提起琉璃姨姨,他也和我们一样,一直盼着你来呢。” 梳洗过,二人盘膝坐在榻上用饭。 明月问道:“琉璃,你来之前,后宫没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琉璃沉吟道,“就是丁娘子在梅林折梅时摔了一下,太医看过了,大人孩子都没事。” “那就好。”明月依然放心不下,“后宫没事就好,但愿前朝也安宁。” 琉璃想着,丽妃降了位份,贤妃再次禁足,一个涉及魏统制,一个涉及定国公府,丁娘子又涉及康颐太后娘家,前朝定是不太平,文昌郡王留在宫中,也许是因为此事。 便劝明月道:“想来是年底事务繁多,文昌郡王偶尔在宫中留宿一夜,你不用太过忧心。” “那倒也是。”明月道,“事务繁多倒没什么,不过苦些累些,只要人好好的,我就知足。” 吃过饭来到寝殿,正好小老虎醒了。 小老虎如今七个月大,刚学会爬,肚皮贴在榻上,扎着头奋力得匍匐前进。 琉璃喜欢得直笑,明月划拉着手臂学着儿子的样子:“像不像一只游在水里的龟?” 琉璃笑得不行,乳娘在旁说道:“小老虎很厉害,别的孩子八个月才开始爬呢,他刚过七个月就能爬了。” “那是因为像我,身手敏捷。”明月得意说道,“琉璃你不知道文昌有多笨,跑起来像只大熊,不会爬树,骑马不敢骑快,跟骑驴似的,从来没打过马球,快三十的人了,一紧张走路还顺拐。” 明月说着话又学了起来,琉璃笑得更加厉害,乳娘也笑,一边笑一边说道:“可郡王读书厉害啊,听说过目不忘呢。” “那倒也是。”明月挠头嘟囔道,“我看见书就睡觉。”</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世上的人都是有长有短,哪能样样精通呢?”乳娘又笑。 有啊,有人就文武双全样样精通,才华满腹学富五车,写一手好字,骑马骑得好,打马球技艺精湛,堆的雪狮雪象惟妙惟肖,没有他不会的,琉璃心想。 “琉璃,你要不要抱抱?”明月抱起小老虎问她。 琉璃回过神伸出手去:“这么大的孩子正认生呢,刚才我都没敢抱他。” “我的儿子怎么会认生?”明月自信满满,将儿子递给琉璃。 琉璃接在手中,小老虎哇得一声,嚎啕大哭。 乳娘忙忙抱过去,拍扶着哄劝。 明月点一点小老虎鼻头,摇头道:“没出息。” 琉璃等小老虎不哭了,伸出手试探得去触碰他的小手,小老虎瞪着两只亮晶晶的眼,好奇而专注得看着她。 “没转过身子躲着我,我受宠若惊。”琉璃笑着,从荷包里拿出一对小银镯,上面缀一圈小小的铃铛,接口处是一尊指甲盖大的佛像。 递过去笑说道:“头一次见小老虎,没有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只有这个。” 明月忙忙接过,端详着笑道:“这个又精巧又别致,我很喜欢,咱们给小老虎戴上吧。” 说着话和琉璃一人一只,正要给小老虎戴在手腕上,乳娘笑道:“这个戴在脚腕上才好,爬起来叮当叮当得响,小老虎爬得就更起劲了。” 二人笑说有理,为小老虎戴在胖脚腕上,乳娘放小老虎趴到榻上,在另一头逗弄着,小老虎肚皮贴着褥子,向前爬去。 银镯上的铃铛哗楞楞响成一片,小老虎惊奇得瞪圆了眼,停下来寻找声音,声音却没了,又埋头爬几步,又听见了声音,停下来一个翻身,仰面躺在褥子上,抓起脚丫往嘴里一放,吧唧吧唧开始啃,啃着又听到响声,停下来冲着琉璃,咯咯咯得笑了。 笑着笑着,慷慨得朝她伸出手,琉璃不置信看向乳娘,乳娘笑道:“让琉璃姑娘抱呢。” 琉璃欣喜不已,忙忙弯腰抱起,小老虎舒服得趴伏在她怀中,笑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可是奇了。”乳娘笑道,“这两个月睡觉难哄着呢,得抱着走着,又拍又摇,好不容易哄他睡着,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怎么琉璃姑娘一抱,他就乖乖睡了?” “就说嘛,我儿子再认生,也不能对他琉璃姨姨认生。”明月笑道,“他琉璃姨姨长得漂亮,身上又香,哪个孩子不喜欢?瞧瞧这会儿的小老虎,乖得跟小猫似的。” “琉璃姑娘会抱孩子,比郡王妃抱得舒服。”乳娘笑道。 明月嗤了一声:“我抱过三个了,她一个大姑娘,怎么能比我会抱孩子?” “白沙洲的新生儿,每一个我都抱过。”琉璃拍抚着小老虎,轻声说道。 明月说声难怪,对乳娘道:“放他到床上睡去,这样抱着,再把琉璃给累着了。” 乳娘待要接过去,琉璃说声我来,跟着乳娘进了隔间,轻手轻脚将小老虎搁在小床上,一只手却不抽出,另一只手有节奏拍抚着小老虎的背,待到小老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才慢慢抽出手来,拍着背的那只手不停,又拍一会儿才笑着直起身子。 乳娘不停冲琉璃竖着大拇指,明月笑道:“她的本领多着呢,这算什么?” 琉璃指指小老虎的脚丫,小声对乳娘道:“镯子还得摘下来,要不一翻身,又得醒了。” 乳娘忙忙称是,弯腰去解镯子。 琉璃与明月笑着走出,明月好奇问道:“哪里来的镯子?宫里的娘娘们也不会赏你这个呀?” “夜市上买来的。”琉璃笑道。 “你去过夜市了?”明月不置信看着她,“你何时去的?跟谁去的?夜里能随意出宫吗?” 琉璃一笑:“跟着丹娘子去的。” “竟能在夜里随意出宫,难怪说她受宠。”明月更加好奇,“皇上可一起去了?” “去了,皇上带着去的。”琉璃低了头咬着唇笑。 明月跺脚道:“以为你没去过,还想着带你过去,向你献宝呢,既然去过了,那就没意思了。” “怎么会没意思?再去多少回都是有意思的。”琉璃笑道。 明月兴奋起来:“那咱们今夜里就去吧?” 琉璃说好啊,明月挽了她手笑道:“这会儿暖和,带着你在府里走走,各处瞧一瞧,先认认路。” 二人从后宅到了前院,穿过西侧门来了银安殿,明月指着正殿说道,“这儿最大,但是最没用,逢上大的节日和庆典才开门。” 又指着东西配殿道,“那儿是幕僚和仪卫司日常办公之所,平日里挺热闹的,尤其是西配殿后的小校场内,仪卫司的将军校尉们常常带兵演练,我有时候听到动静想过来瞧瞧,文昌说内眷不能随意来前院,会惊到这些个大人将军们,传出去也不成体统。” “今日怎么来了?”琉璃笑问。 “为了接待你,破例一次。”明月笑道:“走吧,再带你到东跨院瞧瞧,那儿是文昌的书房。” 二人从东配殿旁的角门进去,沿着回廊刚走几步,一个人从穿堂外疾步走进。 看到郡王妃迎面而来,慌忙就要缩回穿堂里躲避,明月喊住了他:“这不是封将军吗?” 封将军缓下脚步,笑着过来拱手行礼:“郡王妃怎么有雅兴到前院来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今日贵客临门,我带着她来前面瞧瞧。”明月笑道。 封将军看向琉璃,笑着拱了拱手,琉璃回个福礼,站在明月身后不动声色观察着他。 封将军又与明月寒暄几句,指着配殿方向道:“末将有书信要送给长史大人,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明月点头说声去吧,封将军抬脚要走,琉璃突然出声唤道:“封将军请留步。” 封将军愣了愣,含笑问道:“这位姑娘有何见教?” “封将军可去过玉门关?”琉璃问道。 封将军脸上笑容僵住,摇着头连声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去过玉门关。” “两年前的春日,封将军曾带着一支商队,从玉门关越过大漠前往西域,是不是?”琉璃追问。 “绝无此事。”封将军已是一脸诚恳,“我年少投军,从未离开过京城。” 琉璃再要追问,封将军拱手道:“时候不早,在下公务在身,不得不走了,告辞。” 说着话快步进了偏殿,转瞬不见了身影。 明月笑问琉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封将军是不是和你说的人长相相似?” “没有认错。”琉璃笃定说道,“我真的见过他。” “他是成王府仪卫司指挥使薛将军的手下。”明月又道,“你跟着皇后去往成王府的时候,他会负责护卫,你很可能在成王府里见过他。” “不是。”琉璃摇头道,“我在大漠里见过他。” “可是他说从未出过京城。”明月疑惑道。 “他在撒谎。”琉璃道,“我问他的时候,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急着否认,连说三个没有。” “也是啊。”明月歪头思忖,“离开的时候,跟逃跑似的。” 说着话回头对紫叶招手,吩咐道:“去告诉封将军,让他办完公务前来见我,就说我有要紧的话问他。” 紫叶很快去而复返,回禀道:“封将军将书信交给长史大人后,绕后门离开了。” 明月和琉璃对视一眼,琉璃咬牙道:“就是他,不会有错,此事奇怪,我非得追根究底不可。” 明月拉她到僻静处:“你详细跟我说说来龙去脉,我和你一起追究。” “三年前的冬日,肃州一带频降大雪,因积雪阻断道路,数月没有商队来往,好不容易熬到初春,往常年这时候,沙漠中风平浪静,商队来往频繁,可那一年天气反常,大漠中连续多日沙暴,大风吹乱了来往驼队摆放的指路石碓,沙子埋住了干涸的河床,有几支商队因此迷了路,全部葬身大漠深处,不见尸骨,沙暴过去后又起了干雾,沙尘遮天蔽日两月不散,再没有商队敢穿越沙漠,白沙洲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 仓库中存粮越来越少,马和骆驼被宰杀大半,眼看着就要有人饿死的时候,有探子前来报信,一支大规模的商队半月前从玉门关出发,欲要去往鄯善,他们将于两日后路过白沙洲附近。 我因过度焦虑忧心,破例与师兄一起带着队伍,前去劫掠那支商队,带队的就是封将军。”琉璃说道。 第75章 明月瞠大了眼:“后来呢?” “封将军的商队中有骆驼,有马匹,有粮草,有药品,不像是去鄯善做生意,倒像是给我送东西来的,每一样都是白沙洲最稀缺的。”琉璃说着话,愣住了。 呆愣一会儿接着说道:“当时只顾着高兴,什么也没想,上去就开打。封将军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一众手下也是战战兢兢,护卫的官兵跟我们对打了一阵,看师兄如猛虎下山,也就放弃抵抗,封将军连声说大侠饶命,只要留下小人一条性命,东西随便拿,我告诉师兄,给他们留一份粮草,足够他们返回玉门关。” 明月听了说道:“兰姑认下我后,常常出入成王府,于是认得了封将军,并不知道他的底细过往,不过他能在成王府仪卫司任职,多半是将门出身,不太可能经过商。” 琉璃怔怔得,想起自己任首领后的五年中,还有过几次类似的劫掠,劫到的都是稀缺的东西,好像雪中送炭一般。 母亲总说是父亲在天有灵,冥冥之中护佑着白沙洲,她也从未多想,今日因为见到封将军,才觉得事有蹊跷。 正凝神细思,明月拍拍她肩:“想也想不出来,别想了,回头再设法打听就是。” 琉璃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走吧,回去歇息会儿,早早吃过晚饭,咱们逛夜市去。”明月牵起她手,看她依然出神,笑道,“别再想了。” 琉璃答应着,可嘴上说不想,却管不住自己,脑子里全是那几次劫掠,分外顺利收获颇丰,每一次都挽救白沙洲于水火。 突又想起刚进宫那日,在凌云阁见到皇上,皇上说:“琉璃姑娘放走他们的时候,还会送些盘缠。对吗?” 虽然她没有承认,可她确实是那样做的,皇上怎么会知道? 天黑的时候,和明月来到西市,看灯笼高悬听人声鼎沸,店铺中热气腾腾,摊位上琳琅满目,这才彻底放下心绪,尽情恣意得闲逛。 逛到最后一家摊位收摊,才恋恋不舍回转。 上了马车,两个人瘫坐在座椅上,看着对方傻笑。 “太痛快了。”明月捶着腿感叹,“每回跟文昌过来,逛不到一半就催着回去,我磨着说再逛会儿,他答应归答应,可拉着个脸,看着就生气,让他先回去吧,他又不肯,我也就没了兴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也捶着腿笑:“上回过来,也是逛到最后才走。” “看来丹娘子也喜爱闲逛。”明月笑道,“难不成皇上就耐心陪着?” “是皇上自己逛得不想走。”琉璃笑道,“最后一家收摊的时候,皇上惆怅不已,问谨公公说,这夜市为何不是通宵经营?谨公公说摆摊的得赚钱,可也得睡觉啊,有的摊主明日还出早市呢。皇上很自责,说自己只顾贪玩,就忘了体察民情。” 明月吃吃得笑:“听起来皇上有些呆。” “岂止是呆。”琉璃笑道,“皇上在夜市上,简直就是个傻子。看到每一样小吃都稀罕,都想尝尝,吃过后连声说好吃,有的摊主热心,就问他,以前没吃过?他说没吃过,摊主就叹气,这都没吃过,怪可怜的,小时候家里得有多穷,有的会少收一两个铜钱,有的会多送他一份,他就特别高兴,连声说多谢多谢,跟捡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夜市上的小玩意儿,他也不嫌粗糙,夸赞说天然质朴,买了许多,谨公公都抱不住了。”琉璃摸一下自己的荷包,买到后来,她的荷包也空了,只好由着谨公公悄悄给她添满。 明月听得咯咯直笑:“这那里是皇上,分明是乡下地主家的傻儿子进了城。” 琉璃也笑,明月笑道:“这些话若是说给文昌,他就不会那么怕皇上了。” “不许说。”琉璃忙嘱咐道,“我跟你说的话,不许说给任何人,关于皇上的,关于我的,都不许说。” “知道了,谁也不说,就连文昌也不告诉。”明月笑道。 琉璃递过两对珠花:“给嘉柔嘉宁买的,好看不好看?” 明月接过去,镂空的银丝钗身,钗头上数颗粉润的小珍珠缀成蝴蝶形状,颤颤得在手中摇动,翩然欲飞似的。 “你怎么总能沙里淘金,买到好东西?”明月笑道,“我只顾着吃了,是不是我吃东西的时候,你去铺子里挑来的?” 琉璃笑说是,明月也从荷包里拿出几样东西给琉璃看,问她好不好。 二人正头碰头一样一样看着,突然咯噔一声,车身一晃,马车停下了。 二人也跟着一晃,好在身手敏捷,齐齐扶住了对方。 明月向外问声何事,紫叶说道:“一块大石拦在路中间,得把大石挪走才行。” “来的时候还没有,也不知是谁使坏,将石头横在了这儿。”车夫抱怨道。 琉璃揭开车窗上的帘子,看到后面迅速跑来一队士兵,在头领指挥下,撬起大石拖到道旁,头领伸臂做个手势,大声道:“出发。” “怎么还有卫兵跟着?是郡王妃出行必有的排场吗?”琉璃笑问明月。 “才不是。”明月摇头,“我平日出门不喜欢带这么多人,今日让仪卫司出动,是为了保护你。” “为何要保护我?”琉璃疑惑道。 “不是说赵首领的仇家会找你报仇吗?”明月道。 琉璃笑笑,琢磨半晌问明月道:“文昌郡王会不会知道封将军的底细?” “你不问,我还没想到。”明月双眸亮起,“封将军每回见了文昌,说话很随意,二人常相互开玩笑,看样子文昌应该跟他很熟。” “呆会儿回府见到文昌郡王,你记得帮我问问。”琉璃叮嘱道。 明月笑说一定。 回到郡王府,有婆子过来禀道:“茗旗回来过了,说是传郡王的话,还要在宫中住上几日。” 明月又是疑惑又是担忧:“偶尔留宿成了连夜留宿,也不知是宫里有事,还是皇上有事?” 琉璃摇头道:“昨日清晨,我刚见过皇上,皇上好好的,不会有事。” “呸呸呸。”明月拍一下嘴,“我就是顺口一说,可没有咒皇上的意思。” 当晚,明月还要睡在琉璃房中,琉璃赶她走:“你在这儿,总是忍不住说话,谁也睡不好。” “夜里睡不好,白日可以补觉啊。”明月赖着不走,又说道,“等文昌回来,你想留我也留不住。” 琉璃好笑看着她,明月红了脸:“夫妻嘛,自然要睡一起的。” 次日又起得晚,梳洗过用了饭,来到文昌郡王的书房,打发书童去请曲长史。 不大的功夫,曲长史匆匆而来,进门行了礼,笑问道:“郡王妃唤下官来,有何吩咐?” “成王府仪卫司的封将军,曲大人跟他熟吗?”明月问道。 “还是比较熟的。”曲长史说着话看向琉璃,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封将军是将门出身,几辈子都是京畿营里的武将,因为没建过军功,品阶都不算高,最高也就是他的祖父,四品,到封将军这代,才有了飞黄腾达的迹象。” “怎么飞黄腾达了?”明月问道,“封将军也就五品吧?” “品阶不高,那是因为年纪轻,刚二十二岁,可他本领高强性情稳重又懂机变,得了皇上的赏识,以前在内禁卫任职,后来调职成王府,明年估计就得升任指挥史,成王府的指挥史与别的王府可不一样,所以说封将军前途远大。” 曲长史说着话,又看向琉璃,虽然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单看身姿,十分绰约,定是个美人,和封将军十分般配。 “我想请曲大人出面,邀封将军过府一叙,如何?”明月问道。 “行,他平日不忙,随叫随到。”曲长史答应着出去派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很快,派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封将军今日早起告病,没来成王府当差。 琉璃和明月对视一眼,此事越来越不对了。 “封将军来不了,那是他的缘分未到。”曲长史在旁一本正经说道,“咱们府里也有两位未婚的将军,还有两位未婚的主事,都是很好的年轻人,郡王妃有认识的好姑娘,想着他们些,别先想着成王府的人。” 明月指着他笑道:“你这老头,整日想着给人保媒,看来是咱们府里的差事太闲了。” “听郡王妃话里的意思,今日不是要保媒?”曲长史看看琉璃,“那郡王妃为何要问封将军底细?还要让封将军过来见一见这位姑娘?” “不是保媒。”明月笑道,“请他来,是有一些话要问他。” “那卑职误会了,不过这姑娘不错,很不错。”曲长史又道,“郡王妃记得想着些咱们府里的人。” 明月笑道:“知道了,郡王也嘱咐过,一直想着呢。” 曲长史一高兴,出主意道:“这位姑娘要问封将军什么?是非得问他本人呢?还是问与他相熟的人也行?” 明月看一眼琉璃,琉璃点了点头。 明月笑问道:“怎么个相熟法?” “打小一起长大,无事就凑在一处喝酒。”曲长史笑道,“够熟吧?” “是谁?”明月忙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曲长史笑道,“那个人就是咱们府里的指挥史,邱将军。” 明月一听,忙说快请。 第76章 琉璃斟酌着说道:“我是鄯善人,有一回在沙漠中迷了路,一位过路的行商帮了我,我一直心怀感激,想着来日报答,初十那天,我在郡王府里偶遇封将军,认出他就是帮过我的人,可是封将军不认,他说他从未离开过京城。” “封将军常常离京办差,有时候一走就是几个月,甚至半年。”邱将军笑笑,“有一回我们聚在一起喝酒,封将军喝多了,借着酒兴吹嘘玉门关以西的大漠风光,别人只当是他从书上看来的,不过依我的猜测,他去过玉门关,而且不止一次,因为他一会儿说沙暴干雾寸步难行,险些丢了性命,一会儿又说风和日丽星月争辉,令人流连忘返。” 琉璃眼眸一亮,邱将军又道:“他是皇上的人,去往玉门关应是奉旨行事,他不承认,意味着奉的乃是密旨,说出口就是死罪。所以呢,琉璃姑娘还是别再追究此事,心里记着他的恩情也就是了。” “我知道了。”琉璃忙道,“可是我那日一时忍不住,追问封将军,封将军如今称病在家,都不敢来成王府当差了。” “我还派了曲长史打发人去找他,让他过府一叙。”明月在旁说道,“他听说后,估计更不敢来了。” 邱将军想了想,说道:“此事交给末将,郡王妃和琉璃姑娘别管了。” “那就交给他。”明月对琉璃道,“他做事是极为妥当的。” 邱将军又对琉璃道:“保管让此事没发生过一样,琉璃姑娘放心吧。” “多谢邱将军。”琉璃笑着点头。 于是琉璃将此事藏在心底,再不提起。 每日和明月晚睡晚起,起来了梳洗用饭,逗弄逗弄小老虎,陪着嘉柔嘉宁玩耍一阵,就各处去闲逛。 其间常有其他府里送帖子邀请赴宴,琉璃不想抛头露面,明月都婉拒了。 这一日二人还睡着的时候,紫叶急匆匆进来,大声说道:“郡王妃快些起吧,兰夫人打发人过来传话,让郡王妃和琉璃姑娘尽快去一趟成王府,说是有话要问。” 明月揉着眼睛坐起,紫叶忙指派着人服侍,丁香也忙过来拉起琉璃。 匆匆梳洗穿衣用几口饭,坐着小轿,往成王府而来。 门上早有两个伶俐的大丫头候着,两乘小轿甫一落地,已快步迎了上来,一边一个扶着二人下了轿,什么也没说,也顾不上客套,领路径直向里。 到了成王爷书房外,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哭。 二人吓一跳,对视一眼顿住脚步。 兰夫人早已隔窗瞧见,也不等人通禀,大声吩咐道:“快,快让她们进来。” 刚跨过门槛,兰夫人疾步过来,冲到明月面前一把攥住她手,面目红肿声音嘶哑,张皇而急切问道:“明月,文昌几日没有回府了?” 明月忙道:“七日没有回来了。” “都七日了。”一人长声哀嚎,“你们听听,文昌都七日没有回来了。” 琉璃惊诧看了过去,成王爷扑倒在榻埋头痛哭,一声比一声哀切,三位夫人站在塌边垂泪不止。 明月慌张看向兰夫人:“姑母,难道是文昌出事了?” 兰夫人刚要说话,成王爷又哭着喊道:“我儿病了七日了,我这个做父亲的,才知道消息,我没用啊。” 他说的我儿,不就是皇上?皇上病了?琉璃心中一急,五脏六腑着了火一般,那股火气压抑不住喷薄而出,大声喝道:“都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先把话说清楚,皇上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房中瞬时静谧,琉璃自己也吓一跳,紧闭了嘴巴退到明月身后,低下头,手指捅在她腰间,明月会意,忙问道:“姑母,皇上怎么了?” 兰夫人定了定神,抹一把眼泪说道:“腊八那日在宫中,王爷虽说见着了皇上,可没说上几句话,离开的时候,王爷郁郁不乐,皇上就问,父王是不是有心事?王爷说有许多话想跟儿子说,好不容易见着了,却没顾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就说,腊月十五应该得闲,到时候父王进宫来吧,到福宁殿来,儿子与父王一起用膳。今日一大早,王爷穿戴整齐了准备着进宫去,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病了,改日再见王爷。 王爷一听,骑快马进了宫,在紫宸门外被内禁卫拦下,王爷嚷着说让王谨出来见他,等啊等,王谨打发了大盛出来,大盛说皇上需要静养,不能见人,请王爷先回府去。 王爷就问有谁在皇上身旁侍奉,大盛说文昌郡王在,王爷又急匆匆回府,让我唤你来问问。” 明月忙道:“文昌腊月初九进宫,夜里没有回来,打发书童茗旗回来过两趟,拿了些换洗的衣裳,只说要在宫中住几日,我以为是朝中事务繁忙,也没有多想,没想到是皇上生病了。” “笨蛋。”成王爷骂道,“朝中腊月里是最闲的,怎么会繁忙?稍微懂得些,就该怀疑宫中有事或者皇上有事,从文昌头一夜留宿宫中,就该过来告诉我。” “王爷又不讲理了。”四夫人拭泪道,“朝中何时忙何时闲,不是谁都知道的。” 成王爷这才住口,慢慢从榻上爬起,看向明月。 刚要说话,一眼看到藏在她身后的琉璃,瞪圆了一双红肿的眼,指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启禀姑父,琉璃是受我邀请,到我家中小住些日子,过了年再回宫去。”明月忙道。 成王爷捶一下榻,咬牙道:“我儿病了,你要是在宫中,他心里好歹还有个安慰,你偏偏就不在,我儿可怜啊,皇后妃子美人一大堆,生了病只能孤零零呆在福宁殿,身边只有一个王谨一个文昌,废物,一群废物,都是废物。” 说着话又落下泪来,三位夫人一边劝慰,一边落泪。 兰夫人看看明月,又看看琉璃,忍着泪说道:“你们回去吧,如果文昌从宫中回来了,派人过来跟说一声,我们也好知道皇上的病是好是歹。” 明月连连点头答应着,又安慰兰夫人道:“如今天冷,皇上可能是染了风寒,又或者为国事过度操劳,给累着了,静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你不知道。”成王爷哭道,“明月,你不知道啊,我儿从小病病歪歪的,一到冬日就会病得下不了床,打从郡主出嫁那年开始,到如今八年了,冬天没犯过病,我以为他熬过去了,如今这一病倒,我实在是怕呀,怕他是旧病复发,若是旧病复发,只怕就没治了。他小时候,每一回犯病,我都担惊受怕,恨不得替他死了才好。” “呸呸呸,王爷说什么呢。”四夫人忙道,“我也觉得明月说得对,若是病重,早让王爷进宫去了。如今不许进宫,就是病得轻。” “你们懂个屁。”成王爷又开始骂人,“他是皇上,病得轻会忍着不说,怕耽搁了朝中事务,病得重又不敢说,一旦前朝后宫听说皇上病重,多少人会红着眼睛打着算盘,一不小心就会宫变,文昌在宫中一住七日,定是病得重,病得很重。” 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兰夫人无奈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回去吧。” 二人刚要走,成王爷说声等等,一双泪眼哀求看了过来:“琉璃,你回宫陪陪我儿,可好?” 琉璃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明月求助看向兰夫人,兰夫人忙道:“宫里岂是想出就出,想回就回的?再说了,皇上这会儿病着,谁敢放琉璃进福宁殿?” “是啊。”四夫人也道,“皇上若是想让琉璃侍奉,自会打发人接她回去的,王爷在这儿胡乱张罗,岂不是给皇上病中添乱?” 成王爷一声长叹,摆手道:“去吧。” 出门上了轿子,琉璃一路惴惴不安,成王爷虽说情绪不稳颠三倒四,可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文昌郡王在宫中一住七日,皇上定是病重。 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 回到文昌郡王府,进了东偏门绕过影壁,穿过长长的石头小径,来到她住的院门前。 院门外一个人笔直站着,向着她们的方向凝目眺望。 那人玉树临风眉眼含笑,只是比上回在坤宁宫见的时候瘦了些,乍一眼看上去,与皇上有几分相像。 明月唤一声文昌,疾步跑了过去。 琉璃顿住了脚步,刚刚看到文昌郡王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那是皇上。 初九那日的清晨,皇上也是那样笔直站在福宁门前的石阶上,向着她凝目眺望。 “琉璃,朕登基六年,这一年因为有你在宫中,心里最为轻松自在。” “你陪着朕读书,陪着朕说话,陪朕赏月看雪,陪朕回家堆雪狮雪象,和朕赛马,带着朕打马球,一起月下登山,一起逛夜市,你让朕随心所欲品尝小吃,给朕买了许多的玩意儿。朕年近三旬,从未如此畅快得玩耍过。” “几场风波,都是你陪着朕度过。因为有你陪在身旁,朕心中不似从前那般煎熬,面临再大的风波,朕都会想,至少还有一个人,她是懂得朕的,她懂得朕的屏风,朕的云楼,甚至,朕的心。” “琉璃,谢谢你啊。” “琉璃,你回去吧。” “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 “琉璃,你回去吧。” “回去吧。” 那日清晨,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神态,他的动作都无比清晰得浮现出来。他关切得问她,冷不冷?饿不饿?困不困?他走得很慢,甚至慢得停下脚步,他一直看着她,他的目光温润,似水般柔和,他数次开口,却欲说还休,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发软,他冲她摆着手,一遍又一遍对她说,琉璃,你回去吧,他笔直站在福宁门前的石阶上,在风口中一动不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是在向她告别。 琉璃呆呆站着,心头的钝痛一点点蔓延,一颗心疼得缩成了一团。 第77章 明月拢一拢头发,兴奋看着文昌郡王:“总算回来了。” 文昌郡王很自然得抚一下妻子肩头,微笑问道:“怎么?想我了?” “才没有。”明月红着脸笑。 “没想我?我可想你和孩子们了。”文昌郡王说着话,抬手将明月鬓边一缕碎发别在她耳后,笑着看向琉璃,拱手道:“琉璃姑娘好。” 琉璃呆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明月奇怪看了过来,唤了一声琉璃,问道:“想什么呢?那样出神?” “皇上……”两个字脱口而出,琉璃喉间吞咽一下,声音艰涩问道:“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明月忙揪一下文昌郡王袖子:“对啊,文昌,你既然回来了,就是说皇上的病好了,对不对?” “你们怎么知道皇上病了?”文昌郡王反问道。 “刚刚兰姑叫了我过去打听消息,成王爷担心得哭成了泪人。”明月忙道。 “皇上的病已经大好了,都放心吧。”文昌郡王说着话,唤一声紫叶,吩咐道,“打发茗旗去一趟成王府,让他仔细向王爷回话。” 紫叶答应着去了,文昌郡王又看向琉璃,笑问道:“琉璃姑娘住得可还习惯?” 琉璃如释重负,脸上浮起微笑,说道:“太习惯了,自己家里都没有这样舒服。” “那就好。”文昌郡王笑道,“六月初八那日,明月带着嘉柔嘉宁进宫,幸得琉璃姑娘相助,才能化险为夷,我一直想着答谢你,奈何缘悭一面,今日好不容易见着,请受我一礼。” 说着话恭敬作揖下去,又道:“琉璃姑娘先受我一礼,日后再另行报答。” 琉璃无奈看向明月,明月忙道:“你这样郑重其事的,琉璃反倒难为情,快些起来吧。” 文昌郡王笑着直起身子:“外面怪冷的,可能进琉璃姑娘房中说话?” 琉璃忍不住笑:“看来这院子果真是我的。” “确实是琉璃姑娘的。”文昌郡王笑道,“待你出宫后,我们再为你另置宅院。” 琉璃看向明月,明月笑道:“你出宫之前,文昌和我准备了一长串名单,有翰林有将军有勋贵子弟,由着你挑,定了亲就可离开宫中,出宫后再为你置办些产业,宅院啊田产啊,以后成了亲,在公婆夫君面前才有底气。” 他们夫妻二人替她想得如此周到,琉璃暖心不已,掩饰着鼻酸比手道:“快快请进,我们进去说话。” 三人进屋坐下,琉璃吩咐丁香上了茶,问文昌郡王道:“皇上怎么了?初九早起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文昌郡王略作沉吟,说道:“初九那日,因为丁美人之事,求见皇上的人络绎不绝,最后见的是定国公,定国公走后,皇上对我说你回去吧,自己出后门到丹墀上走了走,在石栏边站着的时候,突然弯下腰一阵呛咳,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谨公公给吓坏了,急忙差人去请太医,我看谨公公慌乱,就留了下来。” “皇上吐血了?”明月惊叫道。 虽说知道皇上已经大好,听到他吐血,琉璃心里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几乎窒息。 “后来呢?”明月追问道。 文昌郡王吁一口气:“太医来诊过脉说是急火攻心,应无大碍,只需静养就好,我和谨公公才放下心,夜半的时候,皇上醒了过来,让我在宫里住几日,又说不必惊动后宫,前朝就说皇上因为丁美人之事烦心,暂时辍朝。 皇上卧床将养了几日,前日开始下床走动,饮食也在慢慢恢复,太医诊过脉说已经大好了,再休养几日就可痊愈。皇上就对我说,你已数日没有回府,回去吧,我和文忠说好,一人一日轮流,直到皇上痊愈。” 琉璃听了,悬着的心落回原处,端起茶盏喝着茶,竭力平复汹涌翻腾的心绪。 明月好奇问道:“文昌,你说皇上因为丁美人之事心烦,丁美人怎么了?” 文昌郡王看着她笑:“你呀,一堆话里专挑出这一句。” 明月嘿嘿笑道:“皇上的后宫,总是令人好奇的。” “琉璃都知道,回头让她告诉你。”文昌郡王笑道。 明月看向琉璃:“琉璃你不是说,丁美人折梅时摔了一下,已经没事了吗?” “后宫娘娘们的事,我也不敢乱说。”琉璃笑笑,“文昌郡王既准了,过会儿我仔细告诉你。” 明月兴奋不已,满眼含着期盼,文昌郡王看着妻子,笑对琉璃道:“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琉璃也笑,笑着问道:“郡王既提起丁美人之事,我多嘴问一句,是不是定国公为难皇上了?” 文昌郡王又是片刻沉吟,点头说道:“定国公发了好一通脾气,说没有证据欲加之罪什么的,皇上不耐烦,说他年纪大了,让他回府安心休养,以后不必再上朝,也就是让他告老的意思,定国公垂头丧气走了,次日一大早,皇上病中又发圣旨,任命聂义为云贵总督,命他即刻赴任,定国公夫人哭得厉害。” “总督不是很大的官吗?为何要哭?”明月不解问道。 “云贵地处偏僻民风彪悍习俗殊异,而且受镇国公辖制,若是可以选择,宁愿做四品的内禁卫统领,也不愿做二品的云贵总督。而且时进腊月,眼看着聂总督得在路上过年,定国公夫人心中自然不快。”文昌郡王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不是明升实降吗?都说皇上最为器重定国公府,为何要如此做?”明月又问。 “此一时彼一时。”文昌郡王道,“二十年前,定国公为忠勇侯,曾经悉心栽培过镇国公,二人私交甚笃,先太子暴薨后,京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忠勇侯坚定站在镇国公一方,力促先帝立皇上为太子,皇上登基后,忠勇侯晋封定国公,大公子聂义为内禁卫统领,二公子聂奇在京畿营任统领,长女进宫册封为贤妃,定国公府一时无限风光,人都说半个京城都是他家的。 这一风光呢,追捧巴结者众,定国公还好,性情耿直公道,两个儿子也不错,专心领兵练兵,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定国公夫人却越来越不安分,大包大揽,随意受人请托,试探了几次,前朝后宫插不进去手,就借着定国公名头,干涉地方衙门事务,娘家亲戚仗势欺人之事不断,皇上看定国公脸面,命令京兆尹就事论事从不牵连。 不过最近这两年,定国公年纪大了,有些犯糊涂,总是禁不住夫人撺掇,见了皇上坐下不走,絮絮叨叨,前朝看不惯,后宫也看不惯,皇上一直忍耐。 今年贤妃两次犯了皇上忌讳,跟孩子过不去,若是定国公府懂得收敛,定国公能讲道理些,哪怕是在皇上面前骂贤妃几句,皇上都狠不下心,可他们夫妇偏偏护短,好在聂义的夫人懂得分寸,聂义接到圣旨欲进宫谢恩,皇上因病没有见他,聂义十分不快,他的夫人一番劝解后,进宫拜见皇后并磕头谢恩,恳请皇后将他们夫妇的感激之情转告皇上。 皇上知道后,又下一道圣旨,提拔聂奇为京畿营统制,这才是真正的提拔。” “正所谓妻贤夫祸少。”琉璃道,“聂家有这位大夫人在,能保门楣不倒。” “没错。”文昌郡王点头道,“二夫人也很贤惠知礼,皇上提拔聂奇,看重的也是这一点。” “内禁卫统领提拔为京畿营统制,新的统领又是谁?可是秦副统领吗?”琉璃笑问。 “正是秦隋,秦美人的兄长。”文昌郡王笑道,“看来琉璃与秦统领相熟?” “一起打过马球。”琉璃笑道。 “打马球我是不行的。”文昌郡王挠挠头,有些腼腆说道,“让明月陪你打吧。” 明月打趣道:“郡王哪一样行呢?” “你不行的,我都行。”文昌郡王也打趣妻子。 琉璃笑道:“那二位就是取长补短天作之合。” 三人一起大笑,说话间,紫叶进来说午宴已备好,于是三人起身往寝殿而来。 午宴上明月一时兴起,为琉璃表演走索,文昌郡王吹笛伴奏。 一场演下来,琉璃带着嘉柔嘉宁起劲鼓掌,文昌郡王起身为妻子擦汗,又吩咐人侍奉明月去换衣裳。 待明月归坐,琉璃笑问:“六月十八那日在成王府,吹笛子的也是郡王吧?” “不错。”文昌郡王笑道,“六月初八那日,明月和孩子们在宫中受了苦楚,六月十八,皇后又招明月去成王府,我担心她再次被人为难,就跟了过去。” “皇后和德妃怕你跟皇上告状,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月疑惑道。 “皇上打发人告诉我的,嘱咐我保护好你和孩子们。”文昌郡王笑道。 明月道:“看来皇上人不在宫中,却知道宫里的每一件事。” “越是不在宫中,越得盯紧了。”文昌郡王道,“免得那些娘娘们兴风作浪。” 琉璃想起与皇上的眼线之说,低了头笑。 一场午宴吃到半下午方散,明月还要带着琉璃出去闲逛,琉璃识趣,推她回寝室,与文昌郡王叙夫妻之间的私房,自己和丁香回到院子里,进到房中,想起自从出宫之后,没有练武也没有写字,到庭院中舞一会儿刀,回房练一会儿倒立,然后坐在书桌前写字。 心浮气躁,怎么也写不好,便取一本书翻开来读,两眼盯着一行字,半天都没有动。 皇上初九那日跟自己告别,分明是默许自己离开。 皇上吐血生病,是真的急火攻心?还是有人暗中陷害? 又想到他说的年不过三旬,心中如油煎火烹一般,坐立难安。 第78章 文昌郡王又在宫中住了两宿,回来对明月说:“皇上痊愈了,让我夜里不必再留下,文忠也不用再去了。” 琉璃知道后暗自欢喜,彻底放下牵挂皇上的心,一心谋划自己的事。 二十二一大早,兰夫人送来请帖,原来成王爷听说皇上痊愈,心里一高兴,张罗着去城外别庄过小年,邀请明月与琉璃同往。 明月知道琉璃不愿抛头露面,特意问她去不去,并说道:“你不愿意,咱们就在府里过,去那儿过都一样。” 琉璃笑道:“去吧,人多热闹,再说了,成王府的人都认得,见面也不会拘束。” 明月正要吩咐人去准备,呀一声拍着脑门儿道:“糊涂了,咱们不能去,明日夜里还要在府里放烟花呢。” “不如挪到别庄去放,没有诸多限制,更能随心所欲。”琉璃笑道,“城外放烟花的话,京畿营的夜巡队不会来找麻烦,还能架着成王爷的名头,没人敢说你和文昌郡王的闲话。” 明月将琉璃的话说给文昌郡王,文昌郡王笑道:“琉璃甚有见地,你跟兰夫人商量商量,只要她愿意,就这么做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就算兰姑不愿意,王爷也是愿意的。”明月笑道。 果然如她所料,打发人过去一说,成王爷连声说好,又夸明月一片孝心,跟自己女儿一般体贴。 二十三一大早,一行人乘着马车出发,近午时到达。 别庄依山傍水明静清幽,大门上门匾高悬,龙飞凤舞写着毓灵山庄四个大字。 琉璃仰头看着,字体潇洒飘逸,应是皇上的字。 “为何叫毓灵山庄?”她问道。 “皇上的名字叫做文毓啊,皇上的妹妹叫做福灵,福灵郡主。”明月在旁道。 “不是君泽吗?”琉璃问道。 “姓金,名文毓,字君泽。”文昌郡王在旁笑道。 琉璃哦了一声,旁边有人笑道:“文昌郡王也不怕犯忌讳。” 三人看过去,原来是封将军,没事人一样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笑。 “封将军的病好了?”明月有意逗他。 “好了。”封将军话里有话,“邱将军过去看了看我,我就好了。” “你这铁打的身子也会生病?”文昌郡王笑问道。 “受了些惊吓,就病了。”封将军拱拱手,“我还得巡逻去,三位请自便。” 转身欲走的时候,看一眼琉璃说道:“说不定皇上夜里会来,我得带着手下加强戒备。” 琉璃心中一跳,不由后悔来到这毓灵山庄。 一颗心七上八下煎熬到傍晚,宫中来了人,说是皇上不来了。 琉璃松一口气,由着丁香为她梳妆了,和明月一起往宴厅而来。 进了宴厅,琉璃以文昌郡王妃表妹的身份,与她同席而坐。 成王爷和兰夫人的矮几与她们的挨着,就听成王爷絮叨着跟兰夫人抱怨:“好不容易病好了,让他出宫过来看看烟花散散心,就是不肯。” “皇上的病刚痊愈,在宫里清静,对他的身子也好。”兰夫人劝道。 “打小就是这样的臭脾气,孤僻,不合群。”成王爷道,“每回来山庄,他都不肯来,等到大家伙都回去了,再独自悄悄过来,夏天避暑,他不来,冬天天冷,他病得下不了床,非得过来住些日子。” 明月在旁边听得清楚,忍不住问道:“皇上小时候性子那么别扭吗?” “何止小时候别扭。”成王爷摇头叹息,“如今不也是一样别扭?” “说什么呢。”兰夫人忙道,“王爷别当着孩子们的面,对皇上说三道四的。” “他先是我儿子,然后才是皇上。怎么就说不得了?”成王爷负气一般,“我偏要说,明月,琉璃,本王跟你们详细说说皇上小时候的事……” “开宴吧。”兰夫人打断他,“孩子们都饿了。” 成王爷笑眯眯看向嘉柔嘉宁,问道:“小老虎呢?” “过来的时候闹觉,睡着了。”明月忙道,“这儿人多,今夜里就不让他过来了。” 成王爷嗯了一声:“也是,太小了,等到再大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有的是。” 兰夫人笑说是啊,成王爷这才一声令下,说声开宴。 菜肴上桌,却不是美味珍馐,而是山里的野味野菜,明月小声对琉璃道:“每回来到山庄,都要特意准备这些饭菜,以增添野趣,你快尝尝。” 琉璃夹几筷子,不由点头道:“新鲜自然,清新爽口,好吃。” 成王爷瞥她一眼,对兰夫人道:“君泽也喜欢山野风味,打发人往宫里送一些。” “刚来的时候,就打发人送去了。”兰夫人笑道。 成王爷拍拍她手背:“你这后娘比我这亲爹强多了。” “说什么呢。”兰夫人白着脸,“我哪敢给皇上做后娘。” 成王爷一声轻咳,举起酒盏道:“喝酒喝酒,大家只管随意尽兴。” 琉璃环顾席间,问明月道:“怎么不见文昌郡王?” “在外面指派着放烟花呢。”明月笑道,“他说了,都包在他身上。” 酒过三巡,就听外面一声震天的炮响。 成王爷一声令下,炭炉里加了炭,各人披了大氅斗篷,一扇扇窗户支起,星空尽入眼中。 又是几声炮响,一连窜的亮点腾空而起,在空中炸开,绽出一朵朵色彩缤纷、鲜艳绚烂的烟花。 众人欢呼开来,琉璃两手托腮,眯着双眼凝神仰望。 伴随着哔啵哔啵的声响,五彩缤纷的烟花大朵大朵得尽情绽放,绽放到极处化作漫天星雨纷纷飘落。 一波未及落下,又一波已冲天而起,金蛇舞动火龙腾跃。 以为美到极致的时候,突有飞禽展翅掠过,又有走兽呼啸奔腾。 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不停歇,夜空璀璨,几乎亮如白昼。 三更的时候,嘉柔嘉宁开始打盹,由两位乳娘抱着回房睡觉。 再连放几波,到了五更,成王爷打个哈欠道:“我是乏了,得睡觉去,你们继续。” 四位夫人没有尽兴,互相用眼色推脱,我再看会儿,你陪王爷去,你去,我也得再看会儿,你去,还是你去。 最后还是兰夫人起身跟了上去,成王爷摆摆手:“继续看,看够了再回来。” 兰夫人喜滋滋坐了回来。 又放了几波,文昌郡王进来笑道:“院子里支起了烟花树,还请各位挪步观看。”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众人兴奋来到山庄门外,大门前广阔的空地上立起一架架烟花树,若小山一般高耸巍峨。 文昌郡王请四位夫人和琉璃明月轮流去点捻子。 四位夫人犹犹豫豫试试探探,最终禁不住诱惑,各点一架,有火树银花的,有飞瀑流泉的,有神仙造像的,有写着对联的。 琉璃自然是毫不害怕,兴奋点着一架,竟然是骆驼与奔马,她抿唇而笑。 明月也点一架,无数小人儿翻转腾挪跳跃,演着热闹的百戏,众人都欢呼开来。 一架架烟花树点完,四位夫人让她们年轻人继续,也说笑着回房歇息去了。 “这就完了?没有了?”明月笑着看向文昌郡王。 “没有了。”文昌郡王说着话,突然嗖得一声,一团亮闪闪的东西冲着琉璃而来,然后又是一团,冲着明月,二人惊叫着跳起,就见两个喷着火的小团,在地上突突突转了几圈,然后渐渐熄灭。 “这个叫地鼠,一种古老的烟花。”文昌郡王笑道。 “好玩好玩,再来几个。”明月拍着手笑。 文昌郡王分给她和琉璃几个,三个人点燃了,相互扔着玩耍,文昌郡王手脚慢,动作不够敏捷,被她们两个扔中几次,袍角险些着火。 明月和琉璃嫌他笨拙,不是对手,将他撇在一旁,二人彼此互掷,一边扔一边轻巧灵活得躲避,闪转腾挪,令人眼花缭乱,文昌郡王在旁看得入神,只觉得二人比烟花还要好看。 地鼠点完,明月指着文昌郡王挑衅得笑:“你肯定是没有了,说好放一夜的,这天可还没亮呢,。” 文昌郡王笑笑,变戏法一般递过来两束烟花棒,说道:“这个拿在手里就能燃放。” 二人兴奋接过去,各点着一根,看着滋滋冒出的火花,头碰着头轻声说话。 “尽兴吗?”明月笑问琉璃。 “太尽兴了。”琉璃笑着,手腕轻摇,手中的火花转出一个圈,又一个圈。 “我也十分尽兴,不过呢,我最尽兴的时候,还是在空中走索。”明月歪头看着她:“琉璃你呢?最尽兴是什么时候?” “在大漠中跑马的时候。”琉璃笑道,“入冬的时候,沙漠中河水干涸露出河床,我骑着马沿着河床飞奔,什么都不想,只管向前,一直向前。任凭师父和随从在后面喊我停下,他们越喊,我跑得越快,直到疲倦得脱力,才会停下来。” “你只有在大漠中,才最快乐,是吗?”明月又问。 “是。”琉璃点头“没有锦衣玉食,有时候甚至朝不保夕,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茫茫大漠无边无际,随我任意驰骋。” “那,你喜欢宫中吗?”明月问她。 “不喜欢。”琉璃摇头,“虽然金碧辉煌锦绣繁花,于我而言,却是牢笼。” “你逃走吧。”明月看着她,“我帮你。” 第79章 琉璃愣住了,手中的烟花棒冒出最后一缕青烟,黑乎乎得,连一点儿火星都没有了,她却依然僵硬得摇着手腕。 “逃离京城,去找你的师兄。”明月说道。 琉璃呆愣良久,扔掉熄灭的烟花棒,换一根点燃了,盯着滋滋冒出的火花,小声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瞒着你,我确实打算要离开。” “你怎么打算的?” “我一直在等着出城,若是没有成王府之邀,城内各处逛遍后,我会撺掇着你出城赛马,赛马的时候,我会骑马逃走,没人能追得上我。”琉璃说道。 “你有银子吗?”明月问道。 “皇上赐了我一把宝刀。”琉璃心中一缩,微微犯疼,“我会把宝刀卖掉。” “宝刀是防身用的,卖了以后拿什么防身?”明月道。 “卖了以后,再买一把普通的刀就好。”琉璃道。 “你有路引吗?”明月又问。 “只要有了银子,买一个就是。”琉璃说道。 “你就不怕连累我?”明月看着她笑。 “我自然是怕的,所以我要趁着赛马的时候逃离,而且,我的房中有几张纸,上面写着我的逃跑计划,说明我早有预谋,我还会交待丁香几句话,让她做为我蓄谋逃跑的证人。 说到丁香,她在宫中处境艰难,既然陪着我出来了,我走后,就让她在你身边服侍吧。 还有,腊月初八清晨,皇上已经跟我说过告别的话,默许我离开,只是我一宵未睡,困顿糊涂,没有听明白,十六那日见到文昌郡王,才突然明白的,虽然如此,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依然会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 琉璃说着话,忐忑看向明月,“其实,你不必帮我,你只需在我离开的时候,装作不知道就好。” “银子和路引,我给你。”明月的口气不容置疑,“再给你找一匹好马,派几名有身手的随从。” 琉璃忙道:“银子,路引,马匹我都要,随从就不必了,免得牵连旁人。” “也好。”明月点点头,“我再给你一块文昌的令牌,若遇上麻烦,就说是文昌郡王派你出京办事。” “不行,不能将文昌郡王牵扯进来。”琉璃坚决说道,“离开京城后,我还是白沙洲的女匪首,生死由我,你就当没有认识过我。” “你这狠心的丫头,怎么能当做没认识过?”明月眼泪落了下来,“你呢?难道会忘了我?当世上没我这个人不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的。”琉璃别过脸去,强忍着泪水硬声说道,“我本来就是为了利用你,是你傻,才会相信什么一见如故。” 明月扔掉手中烟花棒,一把抱住了她,琉璃咬牙僵立着,任由手中烟花棒滋滋冒着火花。 文昌郡王指派着人收拾干净,又确认山间林地没有溅落火星,不会引发山火,一切妥当善后,走过来看着二人,奇怪问道:“做什么呢?” “明月困了。”琉璃强笑道,“靠着我打盹呢。” “那就赶紧回去补觉。”说着话过来拉起明月,搂她靠在胸前,在她耳边小声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明月轻轻啐了一口,脸埋在他肩头,悄悄蹭去脸上的泪水。 琉璃看着夫妻二人亲密相拥,心下一松。 明月有文昌郡王,有三个孩子,她幸福快乐满足,这就足够了。 自己虽与她一见如故,到底只是一名过客。 她抬脚越过二人,头也不回径直向里。 回到房中,丁香已为她铺好床,催促她早些睡下,笑着说道:“服侍兰夫人的姐姐刚刚来过,说今日是个好天,估计几位夫人会挑在太阳最好的时候打马球,嘱咐琉璃姐姐别起得太晚,补觉到午时,差不多就起来。” “你也睡会儿去吧。”琉璃笑道,“午时到了,过来叫醒我就是。” 丁香答应着出了房门,琉璃略略收拾一番,躺下去盘算一会儿,渐渐睡了过去。 刚到午时,她还在床上犯迷糊,明月进来了,打发丁香出去,递过来一包银锭和一叠子银票,然后是一张过所,上面写的名字叫张桂花。 二人默然用过午饭,往马球场而来。 琉璃为省力气,也为不引人注目,打马球未尽全力,只是敷衍。 明月因和琉璃分离在即,心不在焉。 好在几位夫人骑术和球技都很一般,不过是打着玩耍,也不计较输赢。 成王爷在旁看得直摇头,啧啧道:“就这样的技艺,还打马球,一个个笨得跟猪似的。” 又看一会儿,看得直打哈欠,对文昌郡王道:“不看了,咱们去山间走走。” 文昌郡王陪着成王爷往山里去了,琉璃瞧见,心中不由一喜。 几场马球打下来,四位夫人都嚷嚷说累了,要回去歇息。 明月笑道:“我和琉璃还有余力,想沿着前方官道赛马玩耍。” 兰夫人叮嘱二人小心,与三位夫人回了山庄。 明月看向琉璃,心中有千言万语,只说两个字:“走吧。” 琉璃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山间小路,上了官道。 负责护卫文昌郡王妃的校尉,带着一支队伍跟在二人身后。 官道旁看到的第一座亭子旁勒马停下,明月大声道:“十里一亭,到第四个亭子就是三十里,先到者胜。如何?” 琉璃也大声道:“三十里不够尽兴,五十里吧,先到第六个亭子者胜,输了的晚膳时歌舞为大家伙助兴。” 明月说声好,琉璃扭头看着她,轻声说道:“走了啊。” “走吧。”明月点点头。 二人纵马向前,未到第二个亭子,琉璃已将众人甩开,校尉忙招呼善骑的几个卫兵跟上,到第三个亭子,校尉和卫兵也被甩开,开头还能看到她一人一马的背影,渐渐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等到了说好的第六个亭子,不见琉璃。 校尉派两名卫兵等候郡王妃,自己带着两个人去追,眼看着日头西斜,再看道旁界碑,已快出京城地界,因军纪约束,没有差事不得随意离京,只得带人回转。 迎面遇见明月带队而来,简略说明情形,明月蹙眉道:“她是一名宫女,是郡王带回王府来的,我也不知道她的骑术如此之好,看情形是逃跑了,眼看着天色不早,该如何做,回去让郡王定夺吧。” 校尉一听是宫里出来的,又与文昌郡王有关,猜想事涉男女纠葛,说不定是郡王妃有意放人,心想只要郡王妃安然无恙,自己能向封将军交差就行,忙忙拱手道:“末将谨遵郡王妃吩咐。” 明月一行自回毓灵山庄,琉璃则往相反方向一路疾驰,夕阳西下时,看向道旁界碑,已离开京城五十里开外,又向前疾驰一阵,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因一路疾行,已是人困马乏,不得不策马慢行,借着星光找到一处干草地,过去勒马停住,跳下马背,从马鞍下摸出包袱,拍一拍马脖,放马去吃草,自己则到一棵大树下,从包袱里找一块干粮嚼着,又拿出斗篷里藏着的子辛刀,两手抱着刀,背靠着树干坐下,合眼假寐。 马儿埋头在草地上一通啃,大概是吃饱了,甩着马尾喷着响鼻,哒哒哒绕着草地慢跑起来,琉璃起身过去,解下水囊喝几口水,又倒出一些掬在掌心,凑到马儿嘴边,如是几次,水囊里的水所剩无几,琉璃抚着马耳笑道:“咱们继续赶路吧?遇见河流再让你饮个饱。” 马儿抬起头一声嘶鸣,立在她身旁,四蹄轻刨,好像在说:“上来吧,继续赶路。” 琉璃上了马,此时月亮初升,已过夜半,路上没有行人,一切静谧。 策马不紧不慢向前,凌晨时分,前方出现了山影。 她想着自己背过的地图,过了这座山,就到了洛阳地界。 从洛阳一路向西,就是长安郡,长安郡以西,都是镇国公的地盘。</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长安过凉州到达甘州,赴边城求见镇国公,求他帮忙打听师兄的去向。 出洛阳之前,为免麻烦,夜里不能住宿,累了就在道旁找地方歇息。 越想越振奋,不经意间,已顺着官道来到山谷的谷口。 她凝神看向前方,朦胧的晨光中,山谷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仔细想了想,此时进谷难免危险,还是等一等,等到路上有了行人,再跟着进去。 骑在马背上观察四周,既然有山,山脚下应该有河流,不如给马儿找些水喝。 策马拐个弯,沿着山脚寻找。 此时朝阳露头,隔着前方几排大树,一条蜿蜒的光带映入眼帘,正是结冰的河面反射着阳光。 琉璃一喜,策马进了树林,突听凭空里嗖得一声响,一条绊马索凌空而来,横在马前。 此时勒马已来不及,琉璃抽刀出鞘,一个侧身飞出马背,照着绊马索砍了下去,绊马索无声而断。 她坐回去,勒马停下,高高举起子辛刀,大声说道:“何人鬼鬼祟祟?是好汉就快快现身,跟姑奶奶决一死战。” 一个大汉从前方大树后走出,身形高瘦目露凶光,声音低哑问道:“来的可是赵马槽的女儿?” “不错,我是赵琉璃。”琉璃昂然看着大汉,“你又是谁?” “无名之辈,受人所托,取你项上人头。”大汉说着话,抽出腰间弯刀,纵身向前,照着马腿削了过来。 第80章 琉璃从马背上腾空跃起,两手紧握子辛刀,照着大汉兜头劈下。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大汉的头已被切为两半,利刃直至胸前 大汉半边脸上的眼睛犹骨碌碌在动,不置信得看着琉璃,琉璃抽出刀身,大汉的身子晃了几下,轰然倒地的瞬间,鲜血四溅。 琉璃向后一跳,后背靠上马头,闭了眼松一口气。 突听一声怪笑,有人冷声说道:“都说赵马槽的女儿不会武功,可她能一刀劈死胡老二,看来身手不错。” “谁让胡老二逞能。”又一人尖声说道,“再怎么也是女匪首,哪那么容易对付?” 琉璃睁开眼,就见两个男人举着刀步步逼近。 高大的那个在前,趾高气扬,显然是头领。 瘦小的那个在后,躲躲闪闪,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琉璃站稳脚跟,举起刀恶狠狠看着小个,小个瑟缩一下,待要后退,高个一把拽住他,往前一推。 小个冲了过来,琉璃向前一跳,手起刀落,斜着劈过去,小个被斩为两段。 琉璃愣愣看着小个,身子断成两截,手脚犹在抽动,鲜血从断口处汩汩流淌。 大个却看也不看小个,只是对琉璃阴狠得笑:“原来没什么身手,只是仗着好刀,用不要命的打法,侥幸获胜。” “你要不要试试?”琉璃从小个身上抽回目光,抖擞起精神看向大个。 “试试就试试。”大个不屑得笑。 “你敢不敢让我的刀砍你的刀?”琉璃讥嘲问道。 “有什么不敢?不就是……”大个话音未落,琉璃已冲到面前,出其不意举刀劈了过去,大个手中的刀哐当落地,连同握刀的那只手臂。 大个一声哀嚎,撮起嘴发出尖锐的哨音。 竟然还有人?琉璃心中一急,疾步回跑飞身上马,打马就走。 身后人喊马嘶,她策马狂奔,本不想进山谷,怎奈身后追兵迫近,只得纵马向前。 山谷中空寂无人,哒哒哒急响的马蹄声,激起一阵阵回音,疾风骤雨般敲打在耳畔。 疾驰中抬头望去,谷口已在不远处,琉璃精神一振,打马更加飞快。 突然,谷口出现一个人影,那人骑着马,堵在了道路中央。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琉璃顾不得向后看,听声音知道后面人多前面人少,打马继续向前狂奔。 谷口的那个人骑在马上一动不动,黑衣黑裤青纱遮面,是西域人的装扮。 眼看就要走个当面,那人突然打马,迎面而来,琉璃举起刀拉开架势,那人却策马绕过她,向着后面的追兵冲杀过去。 琉璃回头看去,追兵后面也来了一人一骑,也是一样的装扮,黑衣黑裤青纱遮面,二人前后夹击,将那群追兵堵住。 追兵里有人喊一声上,与那二人打做一团。 这二人的身手好过那一群人,不过对方人多,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二人是何来头?他是来帮我的?还是窝里斗,一群歹徒之间火拼? 她迅速做出判断,接着跑。 纵马不停,继续向前飞奔。 过了那座山,进入洛阳地界,策马继续快行,待到太阳升起很高,官道上车马渐多,依然不敢松劲,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方松一口气,放马慢行。 又行一阵,路上渐渐有了徒步的行人,道旁零星出现几座茶棚,叫卖热茶粥饭,她想了想,道旁太过显眼,便向行人打听,附近是不是有村庄。 顺着行人所指方向,她策马拐入一条小径,走了三五里,看到一个村子。 村头就有一家酒馆,酒旗上写着小杜康酒家。 琉璃下了马,有一位老汉从门里走出,殷勤笑道:“这位客官里面请。” “可有饭菜吗?还是只有酒喝?”琉璃问道。 “有饭有酒。”老汉笑道,“里面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解下包袱,将马缰递给老汉,又将一角碎银递在他手中,说道:“请喂牠些水,再喂些草料。” 老汉忙说声是,牵着马向后院走去。 琉璃提着包袱进了店中,要来水净了手脸,又要了些热粥大饼,一碟子豆芽一叠子萝卜一碟子牛肉,吃饱喝足灌满水囊,给坐在门口的老婆婆付了银子,出来牵了马就走。 老婆婆追了出来,喊一声姑娘,说道:“这个酒馆是我们老两口开的,天气暖和的时候,来的人多一些,如今天冷,又近年关,不会有人来,我们还有个女儿,嫁在洛阳城,二十二刚来过,再来估计是除夕了。” 琉璃愣了愣,老婆婆又道:“姑娘啊,我看你累极了,不如去后院西厢房睡会儿,那儿是我女儿出嫁前的闺房,我每日都打扫,很干净,你睡一觉,睡醒了再接着赶路。 “是啊是啊。”老汉也笑道,“这马身上都是汗,姑娘你是不是连夜赶路,一宵未睡?” “不了,我还有急事,必须尽快赶路。”琉璃笑道,“多谢二老的好意。” 老婆婆叹一口气,说声等等,跑回屋中拿出一包大饼递在她手里,老汉也拿过一个灌满水的水囊,说道:“出门上路,带着一个不够用,这个也拿上。” 琉璃点点头,将东西收好,笑着递过两角银子,老两口说什么也不肯要,老婆婆笑道:“看到你,想起我外孙女儿来了,就啰嗦了几句。” “既是有急事,快走吧。”老汉摆摆手。 上了马行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去,老两口还在门外望着她。 这一路上虽有坏人,但是好人也很多,而且我运气还算不错,琉璃对于到达边城,又多一份信心。 拐上官道,想着老汉的话,看马儿确实疲惫,便跟着路上的车马行人不紧不慢向前,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一座城门前。 城门高大巍峨形制壮阔,应是洛阳城到了。 琉璃骑着马沿着城门两旁走了走,上面贴着许多的悬赏通缉令,她挨个看过,没有自己。 此时方信皇上是真的放她走,金朝的官府也不会再与她追究。 凌晨遇见的那些人,既是父亲的仇家,他们再要伏击我,必得挑选人少偏僻的地方,我不如入城去,寻一间客栈住下歇息,白日里再趁着人多赶路。 打定主意下了马,来到城门前,拿出张桂花的过所,把守城门的士兵只看一眼,摆手放行。 进了城牵着马沿着街道溜溜达达,洛阳城不似京城那般热闹拥挤,但古风古韵街道开阔,行过处园地广大遍植草木,别有一番风味。 来到城中最热闹繁华处,挑一处不算大的客栈投宿。 选了楼上对着后院的客房,进了房中,闩上门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向下看去,后院里十分安静,马棚里拴着几匹马,正在埋头吃草。 她仔细观察着那些马匹,除去自己的坐骑是纯种的良驹,其他的不是老马,就是劣马,再看马身上的痕迹,都是拉车载货之用。 放下心关上窗户,来到床边脱下斗篷,解下挂在斗篷里的子辛刀,犹豫一下抽刀出鞘,看着刀身上红红的一团一团,想起自己刀劈那三个人的情形,不由一阵干呕。 干呕过去,摇着头自嘲笑笑,打开一个水囊,把水注入脸盆,将刀冲洗干净仔细擦去刀身上的水渍,擦到刀柄时,看着其上镶嵌的宝石,手下僵住。 她想起皇上指着刀柄上琥珀色的宝石说:“跟你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可见你与此刀有缘。” 皇上,是这把刀救了我,也是你教的法子救了我,你告诉我,以后面临强敌,就举着刀冲过去,没有招式,不必防守。 皇上,你救了我三条命。 琉璃想着,将刀柄刀鞘也仔细擦干净,轻轻搁在枕边。 打开包袱拿出一块大饼,就着水囊喝几口水,啃完一块大饼,又到窗边观察一番,回到床边倒头就睡。 天黑的时候,伙计上来敲门,说是送晚饭过来,琉璃艰难爬起来,客气说声不用了。 又不知睡了多少时候,伙计又来敲门,说是送热水给客官洗浴,琉璃皱眉喊道:“不用,什么都不用,除了睡觉,什么都不用。” 门外再无声音,琉璃睡得昏天黑地。 睡梦中有马嘶声传来,催人快醒,睁开眼看向窗外,天已蒙蒙亮。 走到窗边看了看,依然是昨日那些马,没有增减,放下心到门外去要热水和早饭。 朝阳初升的时候,她骑着马出城门,沿着官道西行。 山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不复平坦,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太阳升高的时候,路上依然行人稀少,车马也是偶有路过。 琉璃想了想,大概是西去荒凉,不复繁华,是以行人车马不多。 索性纵马疾行,却也不敢太快,以提防再次遭遇绊马索。 迎面一座山峰拦路,山峰下凿出一座山洞,官道从洞中穿过,别无他路。 琉璃下了马,弯腰向里看去,山洞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里面黑黢黢的,开阔,但长而深。 琉璃耐心等着,等待有车马路过,以便同行。 终于来了两辆马车,车厢里传出妇人孩子的声音,看车夫与家丁的装饰,应是一家富户。 琉璃擦亮马灯,跟在马车后面进了山洞。</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两辆马车的车头和四角都亮起灯,将山洞里照得很亮,看得出是常走这条路,是以准备得充足。 琉璃跟着前面的马车,骑着马,不紧不慢出了山洞。 松一口气策马过去,冲两位驾车的车夫拱拱手,两位车夫轻轻甩一下鞭子,算作回应。 到了前方岔路口,两位马车夫又甩一下鞭子,说声别过,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下了官道,拐入旁边岔路,看样子,他们快到家了。 琉璃没了伴,忙纵马向前快行。 “来了。”突听有人喊道。 随即几人几马从前后左右驶来,将她团团围住。 第81章 琉璃冷静看过去,一共四个人四匹马,四个邋遢大汉,表情不一姿态不一,抱着刀骑在马上轻蔑看着她。 琉璃想了想,先打吧,打不过的话,只能拿父亲的宝库换取一条性命。 若是他们对宝库不敢兴趣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对宝库不感兴趣?琉璃心想。 若是感兴趣,这一路上,他们就是我的保镖。 她抽出子辛刀举在空中,笑一笑大声问道:“怎么?各位也是赵马槽的仇家?” 一个貌似头领的人说道:“我们与赵当家无冤无仇,我们只是受人之托,取你的人头。” “受人之托?对方给你们多少银子?”琉璃笑笑,将子辛刀在空中一挥,“那些银子可有这把刀值钱?” “一把破刀,能值多少银子?”头领嘲笑道。 “刀柄上有宝石。”一人喊道。 “是一把宝刀。”又有人喊道。 “就算是宝刀,又能卖多少银子?”头领又道。 “价值连城。”琉璃信口胡诌。 头领贪婪得看着她高举的宝刀,一人尖声笑道:“杀了她,宝刀就是我们的了,又能领赏银,又能夺宝刀,两全。” 头领的脸上闪过狰狞,琉璃心想,那就打吧。 举着刀冲着头领拨马前冲,四人朝她合拢过来,她身子滴溜溜一转,转到马肚子底下,挥刀冲着头领的马腿削去,嘶得一声轻响,马的前腿断为两截,扑通栽倒在地,头领跟着一个嘴啃泥,其余三人呆愣中,琉璃在马肚子底下旋身一圈,马腿全被削断,其余三人也栽倒在地。 琉璃迅速起身,策马跳出包围圈,四个汉子从地上爬起,举着刀恶狠狠扑了过来。 “等等。”琉璃喊道,“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身手不错,我的刀又快,你们没那么容易赢我。” “少废话。”头领吐一口唾沫,“老子一个人就能砍死你。” “你们不就是为了银子吗?”琉璃又喊,“你们可听说过赵马槽的宝库?只有我知道在那儿,只有我知道怎么打开。” “赵马槽没有宝库。”一人喊道。 “有宝库。”又一人道,“我听说过,赵马槽每次打劫,都会把最值钱的东西,藏在宝库中做为纪念。” “你们饶了我,我带你们去找宝库。”琉璃忙道,“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到了大漠中,你们再杀我不迟。” “白沙洲易守难攻,谁敢跟着你去?”一个人质疑。 “宝库不在白沙洲,而是在白沙洲附近。”琉璃忙道,“去宝库不用进入白沙洲。” 有人还要说什么,头领说道:“都别废话,请当家的过来,让当家的定夺。” 随着几声忽长忽短的呼哨声,一人一马从岔路口缓缓驶来。 马上的人戴着一顶毡帽,几乎遮住大半个脸,看不清长相,但是能看出身形精瘦,动作敏捷。 岔道走了一半,突听一声长啸,两人两骑从斜后方冲过去,齐齐扑向那位当家的。 人未至,鞭子先到,一条长鞭向当家的翻卷而去,当家的伸手捉住,另一条长鞭又到,他又伸出另一只手,两条鞭子抓在手中,交错着振臂用力一拉,不想对方已抢先松开,当家的身子左右晃了一下。 就在这一晃的时候,两人两骑来到跟前,齐齐挥剑就刺,当家的闪避不及,两把剑从后腰刺入,贯穿而出,剑尖在前腰部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得一声轻响。 “当家的。”几位大汉嚎叫着冲了过来,怎奈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四人坐骑俱毁,来不及施救。 两把剑往前一插,又大力抽出,当家的身上三个窟窿,喷出三股血箭,然后咕咚一声,破布袋一般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琉璃正要策马逃跑,看到被自己斩断马腿的四匹马跪倒在地,痛苦得喘息,跳下马走过去,一刀一个,四个马头被齐齐斩下。 她斩落马头的时候,两名刺客跳下马,一人两个,结果了四名大汉,提剑向她走来。 黑衣黑裤青纱遮面,又是昨日凌晨那两个人。 琉璃心头滚过许多个猜想,觉得一切皆有可能,虽然这两个人两次救自己于水火,依然不能轻易相信。 想着一个飞身跳上马背,拨马就走。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扑过来拦在马前。 琉璃举起刀就要下劈,二人单膝跪地,拱手为礼。 一人道:“仆人丹姆古丽拜见主人。” 另一人道:“仆人的弟子蔡芙蓉拜见主人。” 二人说的都是鄯善话,琉璃一时间有些发懵,愣愣看着二人。 二人只得用汉话又说了一遍:</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仆人丹姆古丽拜见主人。” “仆人的弟子蔡芙蓉拜见主人。” 琉璃这才明白,指指她们,结结巴巴问道:“你们,你们是丹美人和芙蓉?” 二人摘下面纱,仰着脸看着她笑。 琉璃忙放下刀:“昨日凌晨也是你们两个吧?” 丹美人点了点头,琉璃又问:“你们为何要戴着面纱?” “我也有许多仇家,不敢轻易露脸。”丹美人颇有几分得意。 “怎么不喊我一声?”琉璃又问。 “喊出声的话,敌人知道我们是女子,就会壮了胆气,我们的胜算就变小了。”丹美人又道。 “你们为何跪着?”琉璃奇怪问道。 “依据鄯善的习俗,主人扶我们起来,才算认下我们。”丹美人道。 琉璃好笑说道:“什么主人仆人的,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故意捉弄我呢,是不是?” “主人不扶我们,我们就不起来。”芙蓉在旁说道。 琉璃无奈跳下马,扶起二人,定了定神问道,“你们也从宫里逃出来了,是不是?”又指指丹美人道,“就知道你这样的性子,在宫里呆不长,不预备长呆,才敢对谁都不客气。” 丹美人笑笑:“我从来就不是皇上的美人,我只是皇上保护你的幌子。” 琉璃愣住了,丹美人又道:“我进宫做了美人,你才能名正言顺从坤宁宫来到凌云阁,皇上才能每夜里过去见你,才能打着宠爱我的名义带你出宫,与你一起看雪赛马逛夜市。” 琉璃呆呆看着她,两眼一眨都不眨。 “皇上每回去凌云阁都住在书房,从来没上过二楼,沈姑姑是凌云阁的掌事,可她只管侍奉你,从来没侍奉过我。”丹美人又道。 琉璃依然没说话,转身去牵马,两手却簌簌得发抖,怎么也抓不住缰绳。 “皇上本来想多留你些日子,可是因梅林之事,宫里都知道我和芙蓉有武功在身,皇上担心后宫的娘娘们会怀疑我,进而连累到你,于是忍痛让你提前出宫,因为心中不舍,皇上才吐血的。”丹美人大声说道。 “你闭嘴。”琉璃的声音打着颤,手脚并用向马背上爬去。 丹美人接着说道:“谨公公说,皇上借着梅林之事处罚了定国公,心里本来挺高兴的,可皇上站在丹墀上眺望后宫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琉璃离开了吗?谨公公说申时正走的,这会儿应该到了文昌郡王府了,皇上再想说什么,一张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琉璃不说话,无数次从马背上滑下来,又无数次执着得继续往上爬。 丹美人又道:“我本是赵马槽的仇家雇佣来的杀手,芙蓉是我的徒弟,我们追踪着你的消息到了京城,刚到京城就被官府拿下,我也不等他们上刑,就都招供了。皇上亲自见到我,问我愿不愿意为他所用,我不像孤鸿师太那般有骨气,很痛快就答应了。然后我就进了宫,见到了你,皇上命令我终生做你的仆人,用性命保护你。” 琉璃终于上马,她全身都在发抖,她趴在马背上,紧紧圈住马脖子,像溺水之人抱着一块浮木,她的脸埋在马鬃间,闷声说道:“你不用保护我,我不需要仆人,我还有急事,我要继续赶路,你想去那儿就去那儿,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丹美人身子横在她面前,蹙眉道:“你还没听明白吗?你难道是个傻子?” “我不是傻子。”琉璃抖着唇,“我只是,我无以为报,我受不起。” “看过这个再走。”丹美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琉璃抬起头,她没有伸手去接丹美人递过来的东西,只是定定得看着。 那是皇上常在手中把玩的玉如意,因丁美人之事震怒摔在地上断为两截的那柄玉如意,如今修复如初,看不出一丝裂纹,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洁白如羽。 “皇上说,这是他的信物,让我交给你,皇上还说,对福灵郡主而言,见玉如意如见皇上,她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丹美人说道。 琉璃点点头,声音干涩说道:“你留着吧,留着保护你和芙蓉,我用不着。” “还有一封信。”丹美人拿出信笺,打开来举在她面前,说道,“是皇上给镇国公的亲笔。” “我不想看,你让我走。”琉璃乞求看着她,抖着手去纵马缰,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你不看,我念给你听。”丹美人说着话,大声念了起来。 琉璃捂住了耳朵,可她的声音顽固得钻入她的耳中,她听得一字不落。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沿着面颊成窜成窜得滚落下来,一张脸上满是绝望。 第82章 芙蓉看不下去,忙对丹美人道:“师父,先别说了,等琉璃冷静些,再慢慢跟她说。” “走吧,先回洛阳城去。”丹美人说道。 “不。”琉璃抹一把脸上的泪水,眼泪依然止不住得流下,她哽咽着说道,“我不能回去,不能走回头路,回去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怎么会走不了?”丹美人牵起她的缰绳,“你还得去白石城上任呢。” “你不懂,你不懂的。”琉璃一边嚷着,一边抖着手来夺。 丹美人气道:“芙蓉,将她打晕,先带回去再说。” 芙蓉忙道:“师父,你消消气,仆人可不能打主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丹美人想了想,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尸首和死马,问琉璃道:“你听说过封九枭吧?掌管着西域最大的杀手组织,靠取人性命赚银子,你听说过吗?” 琉璃点了点头,丹美人道:“这拨人和昨日凌晨普阳山山谷中那一拨,都是他派出来的杀手,最初,他杀你是为了银子,可一年过去,他损兵折将,又在西域堕了名声,如今视你为仇敌,非要杀了你不可。你一出京城,他们的人就盯上你了,你前往大漠的路上,只要是必经的偏僻之地,都会有他的人在等着你,而且,一拨比一拨厉害,你确信自己能活着回去?” 琉璃不说话,丹美人又道:“就算你不需要仆人,你要与我们分道扬镳,先让我们把你护送到白沙洲,之后再分开不迟。” “那这会儿就继续赶路,不能回洛阳城。”琉璃说道。 “皇上有一封亲笔信,让我务必交给驻守洛阳行宫的徐将军。”丹美人道。 “琉璃,我们先回洛阳城吧。”芙蓉也劝道,“完成了这桩差事后,你说去往那儿,我们就跟着你去那儿。” 琉璃指指丹美人:“她一直在说服我,一直在逼我,我不想跟她在一起。” 丹美人切了一声,芙蓉又道:“你这会儿不冷静,待回了洛阳城,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无论你作出什么决定,我们遵从就是。” “不错。”丹美人皱眉看着她。 琉璃不说话,倔强得咬着唇,芙蓉接着劝道:“再说了,你这副样子,也骑不了马呀。” “别跟她啰嗦了。”丹美人不耐烦道,“一掌劈晕,先带回去再说。” “劈吧。”琉璃冲着她歪头过来,“我这会儿头脑不太清楚,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回去,你索性用力些,劈死我算了。” “也好。”丹美人咬着牙,举剑就刺,芙蓉一声惊呼,剑尖戳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顺着来路往回狂奔。 琉璃被巅得左摇右晃,两手抱住马脖子,越抱越紧。 马儿屁股不疼了,脖子疼,继续吃痛狂奔。 到了山洞前也不曾停下,来不及点灯,就摸着黑冲了过去。 一路狂奔到洛阳城外,守城的卫兵举着长枪跑过来阻拦,琉璃这才奋力勒马停下。 回头看去,丹美人与芙蓉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丹美人说道:“得先到驿馆住下,再去行宫。” 琉璃不说话,挥一下鞭子,示意她在前面带路。 三人到了驿馆,丹美人拿出公文给杂役看过,杂役进去通报后,驿丞亲自出迎,殷勤将三人请进上房。 琉璃呆坐着,丹美人打发芙蓉出去办差,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擦拭着宝剑。 琉璃坐了一会儿,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丹美人探头看了看,她大睁着茫然的双眼,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得趴着。 丹美人低下头,继续擦拭宝剑,琉璃突然哑着嗓子说道:“给我喝些热水,多放些蒙汗药。” 丹美人愣了愣,琉璃又道:“我要好好睡一觉。” 丹美人出去端了水进来,琉璃一把夺过去仰脖子就喝,喝完抹抹嘴往下一躺,很快睡了过去。 丹美人笑笑,自去要来热水沐浴,沐浴过梳妆换衣,待要下楼,芙蓉回来了。 “赏银要回来了。”芙蓉将手中荷包递给她。 丹美人接过去掂了掂:“这么多赏银?他也配?” “皇上定的价。”芙蓉笑着问道,“琉璃呢?” “给她下了些药,睡着了。”丹美人道。 芙蓉点头:“睡一觉也好,心里清楚了,也就想明白了。” “时候还早,咱们轮流进城逛逛。”丹美人笑道。 芙蓉说声好啊,丹美人指指她:“别心软把她放跑了,否则,我再不认你。” “我哪里敢呢?”芙蓉笑道。 琉璃醒来的时候,丹美人和芙蓉对坐在榻上吃晚饭。 她躺着没动,待迷糊过去,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还没开口说话,肚子里咕噜噜一阵乱叫。 丹美人和芙蓉齐齐回头,好笑看着她。 琉璃跳下床来到塌边,探头看着桌上的饭菜,跃跃欲试得伸出手。 丹美人蹙眉道:“芙蓉,打水去,让她洗漱干净了再吃饭。” 琉璃忍着饿梳洗干净换了衣裳,埋头吃饱喝足,喝着茶沉思片刻,问丹美人道:“你何时从宫里出来的?” “照着原先的计划,我和芙蓉本来要和你一起去往文昌郡王府,可是芙蓉受了伤,留在宫中养了几日,她养好伤后,我们就出了宫,住在大宁坊对面一所院子里。 我料想着你得过了年再走,又看文昌郡王妃对你保护周到,就和芙蓉到处闲逛,听说二十三夜里文昌郡王府会放一夜的烟花,我们两个早早用过晚饭,在院子里等着看热闹。”丹美人道。 “等等。”琉璃打断她,“我与明月头一回逛夜市,回去的路上,道路中央横了一块大石,是你和芙蓉干的?为了试探护卫的虚实?” “不是我。”丹美人摇头,“是封九枭的人,他们试探出文昌郡王府护卫严密,知道在城内难以动手,就挪到了城外,可成王府防范更加严密,他们只得潜伏下来等待时机,你一逃走,他们的人就得了信,可你骑马飞快,他们追不上,于是等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准备截杀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后来呢?”琉璃问道。 “我们两个等来等去,不见放烟花,觉得不对,过去一打听,才知道你去了别庄,想要跟过去,城门已经关闭,二十四一大早我们赶了过去,我潜到你房中看了看,不见子辛刀,知道你要逃走,就与芙蓉到提前赶到了普阳山,在山谷中等着你。”丹美人道。 “为何到那儿等着?”琉璃问道。 “京城前往西域途中有几处险要,封九枭若要设埋伏,只可能在那几处地方。”丹美人道。 “当时你在林子里,芙蓉在山谷中,对吗?”琉璃看着她。 “是。”丹美人道,“当时他们去河边饮马,我跟了过去。” “为何我杀死三个人后,你才出现?”琉璃问她。 “我想看看你临敌的时候,如何应变。”丹美人道。 琉璃瞪她一眼:“今日那四名大汉围着我的时候,你们也没帮我。” “在普阳山的山谷中,我们与敌人结束打斗,才发现你又跑了,我们一路追赶,没看到你人影。”丹美人道。 “我进洛阳城找一家客栈睡了一夜。”琉璃道。 “没想到你会进城。”丹美人摇头,“我们索性到通往卢氏县的岔路口等候,过了卢氏县就是长安郡,封九枭若不想在镇国公的地盘上杀人,必会在卢氏县再次截杀你。” “你与芙蓉杀死的那个人,就是封九枭,对吧?”琉璃问道。 “不错。”丹美人点头:“我们两个合力,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只好让你单独对付那四个大汉,之前在普阳山,看你对付三个大汉还算轻松,想来四个也不在话下。” “你还帮了我们的忙。”芙蓉在旁笑道,“封九枭本来藏得极其隐蔽,听到你说什么宝库,迫不及待现身,失了防备,我们才能一举击中。” 丹美人笑道:“那是我教得好。” “跟你有些关系,不过,最重要的是皇上教的……”提及皇上,琉璃猛然刹住话头。 “皇上教你什么了?是皇上赐的刀厉害。”丹美人笑道,“我们两个一举击杀封九枭,也是因皇上赐的宝剑厉害,才能一剑刺穿他身上的软甲,那软甲让他死里逃生许多次了。” 琉璃换了话题:“你并没有书信要给洛阳行宫里的徐将军,是吧?” “没有。”丹美人坦率说道,“我是为了领取封九枭的悬赏银,而且,我与芙蓉两夜未睡,又经历两场战斗,需要歇一歇。” “封九枭已死,不会再有人追杀我了,是不是?”琉璃又问。 “不会了,以后就是一路坦途,即便遇上小毛贼,你也能对付。”丹美人道。 “追杀我的人,应该不止一个封九枭吧?”琉璃问道。 “不错。”丹美人道,“有很多,之前的或被安抚或被绞杀,皇上都派人清理干净了,封九枭是最后一个,他很狡猾,捉住的都是他的手下,一直未找到他本人的行踪。皇上为确保你万无一失,才想让你在宫中多留几日,” “其实……”琉璃咬一下唇,“在宫中的时候,皇上说有人在追杀我。我父亲确实杀人无数,可自从我出生后,他就减少了杀戮,时过二十年,是不是真的有人对我不依不饶,我一直半信半疑。” 丹美人嗤了一声:“你以为,皇上为了将你禁锢宫中,在找借口?” 琉璃点了点头,丹美人问道:“你既然认为皇上要将你禁锢在宫中,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皇上喜欢你,只不过一直在装糊涂,是不是?” “我没有往那儿去想,我只是知道,皇上很孤单,他提防着所有人,唯独不用提防着我,而我对他无欲无求,在他面前没什么顾忌,于是,他喜爱跟我说说话,东拉西扯的,什么都跟我说……” 琉璃低了头,“其实,我一心想着逃离,从未放弃,许多时候对他只是敷衍,很少去深究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出宫到了文昌郡王府后,才真正明白皇上的心意。” “既想明白了,你又作何打算?”丹美人问道。 “你为何一直在逼我?”琉璃不满看着她,“昨日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也不至于方寸大乱。” “我不是在逼你。”丹美人摇头:“我只是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明白其中真相,然后再做出选择。” 琉璃沉吟不语。 丹美人笑笑,“回到宫中的话,你就是皇上的爱妃,皇上会让你宠冠后宫,你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生下皇子,皇后与德贵妃再先你而去,你也可能成为贵妃或者皇后。” “如果是我,就回到西域,做白石城的城主。皇上给镇国公的信上说,不许他插手城中事务,那白石城就是国中之国,琉璃你就是女王。”芙蓉笑道。 “白石城是大漠中最广阔的一片绿洲,有宫殿有城镇有村落,有河流森林耕地,即便关起门与外界断了联系,也可自给自足。” 琉璃道,“那里是父亲心中的仙都福地,他向往了一辈子,可惜先是被狄国侵占,后又被镇国公夺去,任何一方他都惹不起,只能是遥望兴叹,临终前他曾交待遗命,让我有朝一日,务必拿下白石城,以保白沙洲老少世代安稳。” “这下好了,兵不血刃,白石城是你的了。”芙蓉笑道,“回去后,把白沙洲整个迁移过来就是。” “若回了白石城,你与皇上,只怕此生再难相见。”丹美人看着她,“琉璃,你可想清楚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第83章 琉璃垂着头,默然许久说道:“皇上坐拥江山天下,身边也不乏忠心的人侍奉,他的后宫还会有新人,他早晚会得其所爱,我不担心他。” 丹美人郑重说道:“琉璃,你可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琉璃坚定说道:“我想好了,我既不会回宫,也不会去白石城做城主,我要接着去找我的师兄,我跟他订过亲的。” 丹美人和芙蓉惊讶看着她,琉璃简单讲了自己的故事,问二人道:“我是你们的主人,对吗?” 二人点头,琉璃笑笑:“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们,以后各奔东西,再无干系。” 丹美人切了一声:“你受了我们的跪,搀扶我们起来,就是主人认了仆人,根据鄯善的规矩,一时为主人,一世为主人,你若抛弃我们,是对我们的羞辱。” 芙蓉点头:“对啊,被主人抛弃的仆人,是要羞愤自尽的。” 琉璃无奈看着她们,丹美人笑道:“我还得去边城送信呢,反正要去同一个地方,何不结伴同行?” “行吧。”琉璃点头,“不过,不许提什么主人仆人,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 “那你别叫我丹美人了,叫我丹姆。”丹美人道。 “就这么定了。”琉璃点头,“丹姆,芙蓉,回房歇息去吧,明日一早我们上路。” “琉璃,你真的想好了?要不要再想想?不如我们在洛阳城过了年再走。”丹姆说道。 “不必,就明日吧。”琉璃道,“如今出门的人少,行路反倒清静。” 二人答应着,一前一后出了琉璃的房门。 “师父,为何要等几日?”芙蓉不解问道。 “她太冷静了,冷静得有些奇怪。”丹姆摇头。 丹姆一语中的,琉璃脸上平静,话说得冷静,可心里翻江倒海,没有一刻安宁。 她倒立着,满脑子都是皇上。 皇上为她做过的事,每一次与皇上相处,皇上跟她说过的话,皇上看她的眼神,甚至皇上送给她的每一样好吃的东西,都分外清晰。 倒立到几乎脱力,险些一头栽倒,勉强从墙上翻下来,一骨碌滚落到地,在地上躺了很久,方爬到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方艰难入睡。 辗转反侧时梦时醒,煎熬到了天亮。 芙蓉敲开房门,抱着一套新衣裳走了进来,笑道:“昨日进城闲逛时买来的,沐浴后换上吧。” 琉璃说声多谢,有杂役提了热水放在门口,丹姆提了进来,让琉璃泡个热水澡。 琉璃想要客气几句,丹姆摆手制止:“就当我锻炼身体了,下回我没睡好的时候,你来伺候我。” 琉璃没再说话,泡了热水澡换上新衣裳,三人一起下楼用早饭。 饭菜十分丰盛,想来是驿丞嘱咐厨房专门准备的,吃到一半,驿丞亲自过来,殷勤问候饭菜合不合口味,琉璃不肯多话,丹姆笑着与他打趣。 说得正热闹的时候,外面一声马嘶,然后有人大声喊道:“八百里加急。” 驿丞手一抖,惊慌得自言自语:“自从与狄国停战,十年没见过八百里加急了,出什么事了这是?” 一边说一边小跑着迎了过去,一名武将打扮的人大步走进,粗声说道:“备水备饭。” 驿丞连声答应着,冲着几名杂役不住得喊:“快快快,再快些。” “换外面那匹黑马,那是千里驹。”武将道。 “可是。”驿丞回身指了指琉璃她们,“那不是驿站的马,是那几位,女官的。” “女官?”武将奇怪道,“哪里来的女官?” “宫里来的。”驿丞忙道,“要到边城看望郡主。” 武将大步而来,拱拱手道:“三位谁说了算?” 丹姆与芙蓉齐齐指向琉璃,琉璃无奈,起身回礼。 “我也是去往边城送信,郡主不日返京,你们无需前往,回宫去吧。”武将说道。 “为何?”琉璃问道。 “这个却不能多说。”武将道,“既是不必前往边城,可能将那匹神驹借给我?” “啰嗦来去,你不就是想要神驹吗?”丹姆站起身,挑衅说道,“对不住,不给。” 武将倒也没生气,说道:“我是好意。” “用不着你的好意。”丹姆道,“既是各有差事在身,各自办好各自的就是。” 武将没再说什么,拱一拱手,转身回了桌边。 坐下的同时,饭菜已经备好,狼吞虎咽吃饱喝足,起身向外。 又是一声马嘶之后,忙乱的驿站渐渐恢复安静。 驿丞擦着汗进来,笑对三人道:“总算忙过去了,今日运气好,这位将军和气,遇上脾气大的,动作稍微慢些,就得甩鞭子打人。” “还有这样不讲理的?”丹姆气道。 “不是不讲理,是时间紧任务重,二十里一换马,却不换人,人都快累死了,心里能不急躁?”驿丞善解人意道,“这位将军身子健壮骑马飞快,应该是专门挑出来的好手,若是寻常驿卒,急件送到地方,人也就累死了。” 丹姆和芙蓉听得吃惊不已,问道:“还有送信跑死人的?” “可不。”驿丞叹气道,“我们这差事,不好干啊。” 琉璃问道:“那位将军说郡主不日回京,难道是京中有事?大人可打听过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驿丞忙忙摇着双手道:“这可不敢打听,打听了就是死罪,那位将军都不见得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当然了,知道也不能说。” 琉璃点点头,说声多谢,递了两个银锭过去。 驿丞笑容满面接在手中,嘴上连连推辞。 上楼后,丹姆不满问道:“为何要送他银子?” “你没听到他抱怨吗?差事难做。”琉璃笑笑,“再说了,人家那么殷勤,咱们应该给些好处。” 丹姆哦了一声:“我向来是拳头说话,从不给银子。” 芙蓉笑道:“师父,以前是因为咱们缺银子,才用拳头。如今有了银子,还是用银子吧,刚刚琉璃给驿丞银子的时候,皆大欢喜,不像我们用拳头,常常两败俱伤。” 丹姆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笑道:“也是。” 回房略微收拾后,三人出发。 这回再上路,三人结伴同行,不像先前那样慌张,而是说说笑笑不紧不慢,二十七傍晚到达熊耳县,驿馆里住了一宵,次日接着赶路。 二十八傍晚到了卢氏县,依然是住在驿馆,搁下包袱拴好马匹,到城中来闲逛。 卢氏县虽归洛阳郡,民风民俗却更像长安郡,街头羊肉飘香,卖馍的店铺一家接着一家,人们说话的口音也接近长安口音,三人饶有兴致,且吃且逛。 经过一家布庄时,就见里面人头攒动,芙蓉好奇跑进去凑热闹。 抻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出来对二人道:“真是奇怪,都在抢着买白布,眼看就过年了,不是该买彩布吗?” “谁知道呢。”丹姆笑道,“也许此地风俗与别地不同?” “怎么会?”琉璃摇头,“想来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三人说着话继续前行,迎面几位妇人匆匆而来,其中一位道:“听说洛阳城里白布价钱翻倍,咱们这里很快也会跟着涨价,咱们赶紧去布庄里买一些。” “说来也奇怪,我听说洛阳行宫的张将军要娶亲,应该红布的价钱翻倍才对啊。”另一位道。 又一位道,“管他呢,有用没用的,先买一些搁到家里,心里踏实。” “就是就是。”再有一位道,“你们记得吗?六年前还是七年前,老皇帝驾崩,家家挂白,布庄里白布价钱飞涨,先前没买着的,咬着牙也得高价买下,否则就是大不敬,要蹲大监的。” 几位妇人议论着去了,三人也没太在意,接着闲逛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折回了驿馆。 丹姆因受琉璃启发,学会了拿银子打点人,而且出手比琉璃还要大方,进了驿馆就打点好了驿丞,小县的驿丞很少见到这么大来头的女子,更为殷勤周到,让自家婆娘亲自上阵,为客人烧饭煮茶。 看到三人回来,夫妻二人热情相迎,吩咐杂役提来热水,请客人净了手脸,端了饭菜过来。 三人闲逛时已经吃饱,出于客气,只得又吃起来,好在驿丞的婆娘手艺上佳,三人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她们在客堂里用饭,驿丞夫妇在隔间里坐着闲话,说儿子快从书院回来了,女儿除夕前还会过来一趟等等。 正说话的时候,一名杂役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请示:“大人,明日就是二十九了,要不要把灯笼拿出来挂上?” “先拿出来,别挂。”驿丞脸上笑容消失,长长叹一口气。 杂役答应着走了,婆娘奇怪问道:“为何不让挂?” “要出大事了。”驿丞又是一声长叹,“翠喜啊,你记得吗?六年前有一位天人般的公子路过咱们卢氏县,就住在咱们这驿馆,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把手里端着的面盆摔到了地上。” “记得。”翠喜忸怩着红了脸,“那位公子姓君,君公子神仙一般,别说这辈子,下辈子我也忘不了。” 驿丞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你有所不知,那是当今圣上,当年路过的时候,他还是太子,那时候,他从西域游历归来,路过的咱们这儿。” 翠喜惊得张大了嘴,半晌才合拢:“那是皇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也没人告诉我,我是自己猜到的。”驿丞又是一声叹息,“皇上那般平易近人,手把手教咱们儿子写字,还给他讲读书识字的道理,儿子后来能勤学上进,多亏了皇上的教导,咱们说的话,那小子从来都听不进去。” 琉璃自小长在大漠,耳力目力较常人敏锐,将夫妻二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直直盯着驿丞,冷声问道:“城里为何在抢买白布?驿馆为何不挂灯笼?要出什么大事?这些与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第84章 驿丞愣住了,他没想到琉璃耳力如此之好,将他们夫妻之间的私房话听了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丹姆与芙蓉看琉璃的神色不对,起身跟了过来。 芙蓉听到琉璃问话,茫然看向驿丞夫妇,心想,是啊,与皇上有什么关系? 丹姆瞬间呆愣之后惊跳而起,抽出靴筒里的匕首冲了上去,压在驿丞颈间,咬牙道:“皇上出什么事了?快说。” 翠喜惊慌失措,驿丞倒也不怕,对婆娘说声没事,对她们说道:“几位姑娘,这官府还没出告示,我也只是猜测,不能乱说。” “丹姆,不得对张大人无礼。”琉璃一声轻斥,丹姆松开了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对驿丞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从宫里来的,准备去往边城,给郡主送些东西。”说着话从怀中拿出那柄玉如意,“大人既见过皇上,想来也认得此物。” “认得认得。”翠喜在旁说道,“君公子常在手中把玩,儿子问他做什么用,他说可畅通经络,健身祛病。” “你们既是皇上跟前的人,我便实言相告。”驿丞道,“一来,洛阳行宫张将军的婚礼突然提前,新娘子从京中直接送了过来,说明京中有变故,若是此时不成亲,只怕就要守孝三年,听说,张将军的未婚妻是成王府四夫人的义女,成王府会为谁守孝?一想便知。 二来,张将军婚礼在即,洛阳城红布不涨价,反而是白布涨价,只因天子驾崩天下缟素,白布才会疯涨,我经历过两次了。 三来,昨日早晨,京中八百里急件经过,那位将军说是去往边城送信,我朝消除边患近十年,即便是先帝驾崩,也没动用过八百里加急,如今这是为何?自然是要尽快将消息告诉镇国公,让镇国公前往京中维持局面。” 驿丞说着话已是两眼含泪:“民间早有传言,皇上年不过三十,唉,看来传言非空穴来风啊。 ” 琉璃呆呆站着,想着昨夜里在洛阳驿馆里那位将军的话:“我也是去往边城送信,郡主不日返京,你们无需前往,回京去吧。” 她喃喃自语道:“不是要告诉镇国公,而是要告诉郡主,让郡主赶回京中,见兄长最后一面。” 丹姆啊了一声,也愣住了。 芙蓉也听明白了,白着脸说道:“这不可能。” 三人步伐僵硬回了房中,琉璃坐下来朝丹姆伸手:“把我的匕首还给我。” 丹姆递还给她,轻声说道:“是谨公公让我捎给你的,我给忘了。” 琉璃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丹姆和芙蓉也不说话,三人相对枯坐。 静谧中只闻风声,萧瑟而猛烈得拍打着窗棂。 “你们知道吗?”琉璃突然说道,“白沙洲曾经历过几次饥馑,是皇上派人送了粮草药品马匹骆驼过去,供我劫掠,才会拯救白沙洲于水火。” 丹姆啊了一声,摇头道:“这可真是世间奇闻。” “还有这样的事?”芙蓉愣愣看着琉璃,“皇上喜欢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对吗?” “我不明白。”琉璃苦笑,“我与他只见过一次,他能有多喜欢我?就算为了报我父亲的恩,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你想要明白,回京问皇上去啊。”丹姆说道,“再过些日子,皇上驾崩了,你问谁去?” “你闭嘴。”琉璃心中抽疼,闭一下眼咬牙说道,“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要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丹姆哼了一声:“算着日子,一定是二十四夜里得知你逃跑后,又急火攻心吐了一次血,你我吐血两次都受不住,何况皇上的身子骨本就差一些。” “皇上才不会那样脆弱。”琉璃怒道,“他胸怀着江山天下,怎会因为我一再吐血?” “是不是因为你,回去才知道。”丹姆道。 “他是被人陷害的。”琉璃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我要回宫去,把陷害他的人揪出来。” “快,芙蓉,快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动身。”丹姆忙道。 “可是,他身边有那么多忠心的人,怎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 “我回宫又能做些什么?” “我若是回了宫,只怕再也走不了了。” 琉璃呆坐着自言自语。 丹姆不理她,与芙蓉一起收拾行装。 很快收拾好,扛着包袱过来问琉璃:“走不走?” “走,为何不走?”琉璃起身向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我告诉你们两个,等皇上病好了,我还是要离开的,我才不会呆在那个大笼子里。” 说话的时候犹豫彷徨,上了马却毫不含糊,一路纵马疾驰,既不曾退缩,也不曾回头。 累了稍事歇息,不曾住宿,如此日夜兼程得赶路,除夕午后,三人抵达京城。 望见南城门的时候,琉璃问二人:“你们以何名义离开的宫中?身份可还保留着?” “不知道。”丹姆说,“谨公公催促我们尽快出宫保护你,说出宫后的事宜交给他,不用我们管。” 琉璃看了看她们:“咱们找一家客栈,先把衣裳换了吧。” 到一家客栈稍事收拾,换上本朝民间女子的衣裳,进了南城门,街上挂满了灯笼,家家户户忙着贴春联,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一片节日的喜庆气氛。 “一切正常,看来皇上没事。”芙蓉松一口气。 丹姆摇头:“只能说皇上还活着。” “闭嘴。”琉璃不悦道,“趁着宫门下钥前,赶紧进宫去。” “既出来了,就没那么容易回去。”丹姆出主意道,“咱们去成王府或者文昌郡王府求助吧。” “找她们一样得等,宫里不让进的时候,她们也无可奈何。”琉璃仔细斟酌,低声嘱咐着丹姆和芙蓉,二人连连点头。 叮嘱好了,琉璃策马在前,丹姆和芙蓉策马在后,三人直奔迎阳门。 隔着一条街,就被巡逻的卫兵拦下,三人忙忙下马,芙蓉笑着唤一声军爷,指指丹姆说道:“这是我们家小姐,是坤宁宫掌事秋荣姑姑的亲侄女,我们两个是侍奉小姐的丫头,我们从涂县赶来看望姑姑的,军爷可能通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带队的校尉伸手要来过所,看过后从头到脚观察她们一番,丹姆依据琉璃事前叮嘱,戴了帷帽,含羞带怯得背对人站着,琉璃则有些呆头呆脑,只管扶着小姐,芙蓉眉眼含笑,俏丽乖巧,校尉挥挥手,示意放行。 到了迎阳门外,芙蓉又将前番的话对守门的卫兵说了一遍,并诉苦道:“听说宫里一过年,就要过到二月二,今日不见到秋荣姑姑,一个月都见不着,我们三个小女子,带的盘缠不多,到时候只怕要露宿街头。” 卫兵说声等着,走到门前向里说句什么,门里走出一个婆子,问道:“何人要见秋荣姑姑?” “是我家小姐要见秋荣姑姑,她是秋荣姑姑的亲侄女,闺名琉璃,烦请这位姑姑打发人跟秋荣姑姑说一声。”芙蓉忙忙迎过去,一边殷勤答话,一边悄悄往婆子手里塞了两个银锭。 婆子嗯了一声,说声等着,打发人通禀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里冲出一人,看到琉璃,过来一把攥住她手,想说什么,已红了眼圈。 “姑姑,快带我进宫去。”琉璃小声说道。 秋荣点点头,拿出皇后的令牌给卫兵看过,卫兵挥手示意放行。 秋荣忍着泪,牵着琉璃的手向里,又对丹姆和芙蓉招了招手,二人大咧咧跟了进来。 经过阆苑门的时候,四顾无人,琉璃忙问:“姑姑,皇上怎样了?” “皇上不大好。”秋荣说几个字,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哽声说道,“谁也不敢哭,都在忍着,宫里依然挂了灯贴了春联,一副准备着过节的样子,可是,今夜里的烟花不会再放了,尚服局已经在悄悄准备治丧的衣裳……” 琉璃心里如有滚油泼过,一时间五内俱焚,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丹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琉璃靠着丹姆,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再深呼吸,轻声对秋荣姑姑道:“麻烦姑姑帮我去求求谨公公,我要去福宁殿见一见皇上,我有些话,一定要跟皇上说。我知道这不合宫里的规矩……” “好。”秋荣没等她说完,抹一抹眼泪,打断她说道,“我这就去找王谨。” 又看看丹姆和芙蓉,小声说道:“你们陪着琉璃回凌云阁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回去后安心等着,等着王谨派人去接她。” 二人忙应一声是。 宫中布置得喜气洋洋,却一派沉寂,沿路遇见的几个人,都是低着头一路小跑,谁也顾不上看谁,三人畅通无助回了凌云阁。 于公公远远瞧见,跑着迎了出来,单膝跪地给丹姆行礼,嘴里说道:“娘子可算是回来了,让奴才好生担忧。” 丹姆愣了愣:“我走后,谨公公怎么吩咐你的?” “谨公公说凌云阁一切保持原样,让奴才不必多问,等到节后再行处置。”于公公说道。 丹姆看向琉璃,琉璃明白她的身份依然是这宫里的美人。 如此,可省去许多麻烦,诸事也好办。 进了阁门回到自己房中,一切依旧,只是不见沈姑姑。 问了于公公,才知道沈姑姑去了福宁殿侍奉。 沈姑姑细致周到,有她在皇上身边,皇上病中能少受苦楚。 丹姆和芙蓉催促她沐浴过,为她换了日常的衣裳,要梳妆时,琉璃说道:“素面就行了,也不必戴什么累赘的首饰。” 她要干净清爽得去见皇上。 第85章 谨公公在前,琉璃在后,快步上了石阶,从后门绕到西偏门。 大盛看到琉璃,忙将厚重的门帘高高挑起,想要打个招呼,嘴一咧,眼睛先红了。 琉璃冲他点点头,跟着谨公公进了西隔间。 “进去吧。”谨公公指指屏风后,这是他见到琉璃后,说的第一句话。 谨公公亲自到凌云阁接的琉璃,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他面无表情紧抿着唇,需要说话的时候,就做个手势。 琉璃说好,快步绕过屏风。 屏风后是两个开阔的套间,沈姑姑坐在外间窗下,一脸疲惫。 听到脚步声,惊跳而起,看清进来的是琉璃,先是一愣,随即落下泪来。 “姑姑别哭。”琉璃抬手摁一下她肩。 她点点头,抹着眼泪,为琉璃揭起里间的门帘。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阔大的龙床靠墙摆放,上面盖着厚厚的锦被,头一眼看上去,床上似乎并没有躺着人,看得仔细些,才能看到床中央微微的隆起。 琉璃来到床边,目光直直看向皇上。 他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双唇血红颧骨高耸,脸颊塌陷下去,瘦得已经脱形。 她的鼻头一酸,伸出手轻抚上他的脸。 分开不过二十来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的睫毛微微一动,她猛得缩回手,双眼却须臾不肯离开。 看他嘴唇略微有些干燥,摸一摸床头高几上的茶壶,冷热正好,倒半盏清茶,坐到床边,汤匙蘸了水,从他唇上轻轻滑过,为他滋润着嘴唇。 他的双唇轻轻翕动着,好像在跟她要水喝。 琉璃连忙再舀一些,一滴一滴,很耐心得慢慢滴入他双唇之间。 连续喂了几个半匙,他都喝了进去。 琉璃忍不住笑了,加了一个枕头,将他的头颈垫高,继续耐心得喂他。 谨公公走了进来,不置信看着眼前情形,颤声问道:“皇上喝水了?喝进去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喝下去快半盏了。”琉璃说道。 “先别喂水了。”谨公公忙道,“我端参汤去,你来喂给皇上。” 琉璃应一声好,不一会儿的功夫,谨公公端了一小碗汤进来。 “这味道不像是参汤。”琉璃嗅一嗅汤的味道,又看着汤色,“颜色也不像,是太医院让喝的?” 谨公公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道:“这是藏灵芝,郡主出嫁后,十分牵挂皇上的身子,镇国公从西域请来一位大师给皇上医病,大师交待服用藏灵芝,镇国公每年派专人前去往雪域高原采买,皇上服用后,身子一年比一年好。这个只有我与皇上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太医院都不知道。” “每日都服用吗?”琉璃问道。 “不是,从每年的秋分喝到春分。”谨公公道,“大师嘱咐过,一到春分就停。” 琉璃哦一声,用汤匙蘸了一蘸,搁在皇上唇边观察着,嘴唇一动不动,眉头却微微皱起。 她又舀了一些滴在他唇间,连着滴几滴下去,汤从唇角淌了下来。 忙拿帕子为他擦拭干净,对谨公公摇头道:“喂不进去。” “难道是水喂多了?”谨公公小声嘀咕。 琉璃想了想,将汤碗搁下,起身对谨公公道:“我有些话问您,还请外面说话。” 谨公公看她神色凝重,迟疑得指指汤碗,琉璃摇头:“这会儿喂不进去,咱们说过话,我再进来试试。” 谨公公点点头,挑帘子出去了。 琉璃抽去皇上颈下加高的枕头,为他掖一掖被子,起身将床头灯烛剪去灯花,拨得亮了些。 他喜欢明亮,不喜欢昏暗。 她陪他夜读的时候,即便不读书,只是闲谈,他也经常提醒她,琉璃,该剪烛了,她有时候犯懒,就说,皇上这会儿又不看书,灯光够亮的了。 他就自己动手,剪烛挑灯,他做任何事,都专注而耐心,修长的手指灵活得移动,弹琴似得,十分好看。 没有他不会做的,也没有他做不好的。 明亮的灯光下,他苍白的脸添了些生气,琉璃伸手覆住他的额头,他的额头温热,比她的手心微凉一些。 “你放心,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说道,“你先睡着,我说几句话就回来陪你。” 轻手轻脚出了隔门,谨公公瘫坐在窗下,有气无力对琉璃道:“听丹娘子说,你们连续骑了两日两夜的快马,别站着了,咱们坐下说话。” 琉璃坐下来看着他,面色灰白失魂落魄,轻声说道:“最累的是谨公公,劳心劳力。” “有什么用?”谨公公摇摇头:“若是皇上能好起来,累死我也愿意。” “皇上的病,太医怎么说?”琉璃轻声问道。 “太医院到如今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病,只说是急火攻心,才会连续吐血。”谨公公低声道。 “连续吐血?”琉璃心头一阵抽痛,忍着心疼问道,“初九那日吐血后,不是痊愈了吗?” “确实痊愈了,到小年的时候,皇上已经跟以前一样,精神很好,身子也没有任何不适。” 谨公公叹息道,“二十四夜半的时候,梦中咳出一口血,太医连夜诊治,跟上回一样用药,可没止住,二十五二十六,又吐了两回,二十七白日已有些神志不清,夜里开始昏迷,到这会儿没睁过眼。太医院试过针灸,推拿,都没有用,药也灌不进去,张大人说,应该准备后事了。” 谨公公再忍不住,两手捂了脸,泪水从指缝里汩汩而出。 琉璃也不劝慰,想来他忍了多日,这会儿能发泄一下也好。 谨公公很快镇静下来,两手搓一把脸,对沈姑姑道:“刚刚琉璃喂皇上喝了半盏水。” “喝下去了?”沈姑姑欣喜道,“皇上已三日三夜水米未进,琉璃一回来,就能喝进去水,这可太好了。” 琉璃却不认为跟她回来有关,思忖着说道:“我看皇上嘴唇有些发干,想着给他润一润,谁知水滴上去,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水喝的样子,我就一滴一滴给他喂了进去。我觉得,皇上虽昏睡着,却是有意识的。” “皇上有意识?”谨公公两眼放光,“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虽昏睡着,心里是明白的?” 沈姑姑精神也为之一振,说道:“既能喂进去水,也喂些稀粥吧,熬烂的稀粥。” 琉璃点头:“可以试一试。” 沈姑姑忙着去准备,琉璃问谨公公道:“慧妃娘娘可来看过皇上?” “二十四日,皇上以慧妃装病忤逆为由,下旨让她去往行宫,永不能回京。”谨公公道,“其实是回了太师府,以太师夫人侄女的身份待嫁。” “谨公公,打发人去接慧妃娘娘进宫来吧。”琉璃道,“她的医术自有独到之处,让她给皇上看看。” 谨公公说声可是,琉璃道:“都这种时候了,能试的法子,都要试一试,若是慧妃娘娘医不好,就将外面的名医请进宫来。再不行,还有西域的那位大师。” “已经派人去往边城送信,这会儿应该到了。”谨公公道,“只是那大师行踪不定,当年请来已十分不易,如今能不能再来,只能看镇国公了。” 琉璃点头:“那,就先接慧妃娘娘进宫来吧。” “行。”谨公公一咬牙下了决心,唤了大盛进来,吩咐道,“打发人去太师府,接慧妃娘娘进宫。”</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以何身份进宫呢?”大盛问道。 谨公公迟疑着,琉璃道:“慧妃娘娘聪颖,让她自己想办法。” 大盛答应着走了,琉璃又对谨公公道:“那藏灵芝再好,也是药,皇上如今病着,是该继续服用还是停一停再说,不如等慧妃娘娘来了,听听她怎么说。谨公公觉得呢?” “行吧。”谨公公叹息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皇上连着喝了三天,病还是越来越重,不喝就不喝吧。” 琉璃点点头,起身进了里间,端了汤碗出来,递给谨公公道:“谨公公喝了吧。” 谨公公吓一跳,摇着手不敢接。 “再放着可就凉了,倒了也是浪费,藏灵芝有安神的功效,您喝下去到外面榻上睡会儿,等慧妃娘娘来了,又得一通忙。”琉璃说道。 谨公公依然摇头,琉璃劝道:“您身子垮了,谁来看顾着皇上?” “琉璃,你一回来,我这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去一半。”谨公公道,“有你陪着皇上,比我强上百倍。” “可我只能陪着皇上呀,前朝后宫,还得您替皇上多操心。”琉璃将汤碗硬塞在谨公公手上。 谨公公无奈接过,一口一口,慢吞吞小心喝下去,抬头对琉璃道:“味道还不错。” 琉璃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您歇着去吧,皇上这儿有我。” 轻手轻脚进去,来到床边,他依然一动不动睡着,琉璃弯下腰,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皇上。”她在他身旁坐下,轻声得唤他,“我是琉璃,我回来了,回来陪着你。” 他的手一动不动,琉璃握得更紧了些,又说道:“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跟你讲讲逃跑路上的经历吧,你肯定爱听。” 手指轻抚着他的掌心,嘀嘀咕咕跟他讲一路上如何惊心动魄,峰回路转。 讲到一半,沈姑姑挑帘子走了进来,琉璃也不避讳,依然握着皇上的手,看着托盘中的粥碗道:“熬得可真好,米粒都化了。” “快试试,看看皇上能不能吃进去。”沈姑姑搁下托盘,满怀着希冀将粥碗递了过来。 琉璃拍一拍皇上的手:“你三日三夜没吃东西,是不是饿坏了?喂你吃一些稀粥,你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话接过来,先用汤匙蘸了一下,搁在皇上唇边,一点一点得喂他,他又喝了进去。 沈姑姑双手合十,连诵几声阿弥陀佛,欣喜道:“只要能吃进去东西,就没到绝路。” 慢慢得喂了小半碗进去,谨公公在外小声说道:“慧妃娘娘来了。” 第86章 话音未落,慧妃已冲了进来,到了床前只看皇上一眼,就红了眼圈。 红着眼圈抓起他手为他诊脉,凝神半晌松开手,摇头叹息。 琉璃心中一拧,想问什么,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慧妃站在皇上床前想了想,扭头冲外面说道:“谨公公,把皇上这个月的医案拿来给我看。” 谨公公应一声好,匆匆向外。 “皇上有没有发烧?”慧妃问着话,伸手探向皇上额头。 “傍晚到现在没有发烧。”琉璃说道,“不知道前几日如何。” 沈姑姑忙道:“二十七烧得最厉害,这几日慢慢退下来了。” “能灌得进去药吗?”慧妃手从皇上额头移开,看向旁边二人。 一眼看到琉璃,愣了愣惊讶问道:“你不是逃走了吗?” “半路上听说皇上病重,骑快马赶回来了。”琉璃言简意赅。 “算你有些良心。”慧妃哼了一声。 “一个时辰前,皇上喝了半碗水,刚刚又喝下去半碗稀粥。谨公公说,二十七夜里开始昏睡,已经三日三夜水米未进。”琉璃接着她前面的问话,尽可能说得详细。 “能喂进去东西就好。”慧妃依然看着琉璃:“你可真是厉害,随意出入宫中,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你怎么进宫来的?” “我冒充是秋荣姑姑的亲侄女。”琉璃道。 “你倒会找人。”慧妃坐下来,好笑看着她。 琉璃也好笑看着慧妃:“娘娘也很有办法,能想到扮做道姑。” “秦隋已经疯了,这宫里如今连只鸟都不让进来。”慧妃摇头,“有谨公公的令牌都不肯放行,我穿了这身衣裳,他还是详加盘查,幸亏我准备充分,不只借了衣裳,还借了身份。” 慧妃说着话坐了下来,一副要跟琉璃闲谈的架势。 沈姑姑摸了摸粥碗,对琉璃道:“有些凉了,我再煮去。” “不用。”慧妃摆手,“三日水米未进,别一下子喂太多,先喂这些就行了。” “慧妃娘娘既如此说,姑姑就别再煮了。”琉璃忙道:“姑姑连日辛苦,回凌云阁好好歇一歇,明日再过来。” 沈姑姑摇头:“我还是在外面守着,等皇上醒了,再回凌云阁去。” “你的面色不好,给累坏了,回去吧。”慧妃道,“这儿有我和琉璃,还有谨公公,外面还那么多中官黄门侍卫,缺人手了喊两个进来就是。” 琉璃也道:“姑姑回去养足了精神,明日才能更好得侍奉皇上。” 沈姑姑这才说声好吧,端着托盘出去了。 “依慧妃娘娘看来,皇上的病如何?”琉璃问道。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怎么?”慧妃答非所问,“听说皇上病重,你心疼了?” “是的,十分心疼。”琉璃坦然承认,“看到他的时候,更加心疼。” 琉璃说着话,手又覆住皇上额头,轻声说道:“刚刚喝了些粥,微微有些发汗。” “发汗是好事。”慧妃依然不放过她,“我这师兄清高孤傲了半辈子,怎么就栽在了你的手上?” “谨公公说,皇上曾数次吐血,不算初九那回,都有三回。”琉璃低头看着皇上,“慧妃娘娘是不是觉得,皇上是因为我吐血的,心里十分埋怨我?” “我没有埋怨你,你能回来,我替皇上高兴。”慧妃道,“二十三日夜里,皇上去咸安宫跟我道别,皇上自己承认,初九那日吐血是因为你,后来就想开了,他说自己能摆脱心魔放你离开,虽说不上高兴,倒也轻松。” “所以,皇上再次吐血不是因为我,对不对?”琉璃忙道,“我就知道,皇上才不会那样婆婆妈妈。” 慧妃笑笑:“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觉得皇上是遭人陷害。”琉璃道,“前朝后宫,许多人都在算计皇上。” “不过呢,想要算计皇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慧妃叹一口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过医案再说。” “就靠着慧妃娘娘了。”琉璃说道。 “是你对不对?”慧妃指着她,“琉璃,是你想到让我进宫给皇上医病的,对不对?我就说嘛,谨公公向来怀疑我的医术,怎么会想到我?其实这宫里,除去咸安宫上下,只有皇上肯相信我。” “我也是相信慧妃娘娘的。”琉璃忙道。 “连孟少陵都不相信我。”慧妃哼了一声,“他前日回京后,脚底长了红点,我看了看,是因为北境天寒,他穿的靴子太厚,捂出脚汗起了湿疹,让他用雨道土抹脚,他不听我的,他信军医的,军医说是冻疮,按冻疮医治,用药后红点成了水泡,奇痒难耐。” “真是活该。”慧妃幸灾乐祸,下一瞬又叹气道,“其实我也不相信他,他跟我说如何带兵打仗驰骋沙场,我总怀疑他在吹牛,在我心里,他还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护送我回府的小校尉。” “孟将军既然回京,想来慧妃娘娘的婚期已定。”琉璃说道。 “定是定了,我却高兴不起来。”慧妃摇头,“不见的时候,天天想念,见了面,说了不几句话就吵架。” “能吵架是好事啊,好过无话可说。”琉璃道“再说了,孟将军因为着急赶路,靴子都顾不上换,可见和娘娘见面的心,有多迫切。” “也是啊。”慧妃有些欣喜,摆手道,“琉璃,别再叫我娘娘了,你叫我玉瑛,我长你几岁,叫我玉瑛姐姐好了。” 琉璃唤一声玉瑛姐姐,慧妃又摆手,“叫玉瑛姐姐也不对,你是我师兄的心上人,我得叫你一声嫂子。” 琉璃刷得红了脸,慧妃郑重说道:“琉璃啊,你听我一句劝,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加倍珍惜,不要轻易分开,就说我和少陵,可能是分开得太长,有时候我觉得他很陌生,他大概也和我一样,只是不说罢了。” “皇上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我那儿都不去。”琉璃拿帕子为皇上擦去额头的细汗。 “管他什么婚期不婚期,师兄好起来之前,我也那儿都不去。”慧妃道,“我和少陵分开这七年,他成了二品将军,我的医术大有长进,这一切都是皇上恩赐,我要倾尽所学,为皇上医治。” 二人正说着话,谨公公抱着一摞医案走进来,慧妃站起身道:“我出去看,让琉璃专心陪着皇上。” 说着话过去挑起帘子,谨公公原地转半个圈,抱着医案跟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进来换茶壶,琉璃没看见他一般,只顾握着皇上的手,轻声跟皇上说话。 换了茶壶悄无声息退出,坐到窗下看着慧妃翻阅医案,等着她问话的时候,好做回答。 慧妃却什么也不问,只是一边翻着医案,一边小声得自言自语: “一吐血就是急火攻心?就没个别的说法?” “头一回吐血痊愈,过去半个月又吐血,还用一样的药?” “吐血就是血亏?就得大补?” “连着四天吐血,又累又乏才会昏睡,昏睡着正好休养,非得针灸将人扎醒。” “推拿,还推拿,若是皇上醒着,看你们谁敢给他推拿。” “参汤续命?是催命吧?好在三日水米未进,再喝三日参汤,就真的要了命了。” 合上医案抬头看向谨公公,谨公公靠着椅背瘫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睡着了。 伸个懒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思索,踱步到隔间门外,伸手将门帘挑起一条缝,往里一瞧,琉璃正在喂皇上喝水。 揭起门帘进去,问道:“皇上这会儿如何?” “刚刚出了一身的汗,手心脚心都是湿的,我再给他喂些水。”琉璃说道。 慧妃来到床边瞧了瞧:“发过汗后,脸色好看一些了。” 琉璃喂着水道:“玉瑛姐姐,傍晚我刚来的时候,给皇上喂水,要一滴一滴得喂,这会儿能一小口小口灌进去了。” “是吗?这可太好了。”慧妃伸手搭上皇上脉搏,“脉息也比刚才平稳一些。” 琉璃精神一振,看着皇上轻声说道:“他的执着坚韧超乎常人,绝不会轻易放弃。”</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说的没错,执着坚韧到几乎偏执。”慧妃意有所指。 琉璃咬一下唇,默然搁下茶盏,出去要来温水,给皇上擦洗手心脚心,慧妃忙伸手阻拦:“那么多侍奉的人呢,你不用做这些。” “没事。”琉璃动作熟练,“我能做的,都由我来做。” 洗干净了,又拿干的巾帕擦干,换了一床干燥的被子,待要剪烛,慧妃忙道:“刚刚发了汗,想来身上难得轻松,让皇上好好睡一觉。” 琉璃点头,熄灭了所有灯烛,只余床头一盏罩灯亮着,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 慧妃道:“你出去歇会儿吧,我来陪着皇上。” “不用,我陪着就好。”琉璃到床边坐下来,说道,“玉瑛姐姐去歇着吧,养足精神了,再好好为皇上医治。” 慧妃看她坚决,说声也好,到外间接着琢磨医案去了。 静谧中,有炮仗声隐约传来,琉璃趴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侧影,轻声说道:“皇上,明日要过年了,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偷偷溜出宫,放炮仗放烟花,尽情玩耍。” 第87章 谨公公睡梦中突然惊醒,身子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出溜下去,爬起来就往里屋跑。 揭开门帘,柔和的灯光下,皇上安静躺着,琉璃坐在床边,上身趴在床上,一只手握着皇上的手,也睡着了。 “刚睡着,别打扰她。”慧妃在身后说道。 谨公公忙忙退出,讷讷说道:“她一个姑娘家,照顾皇上到底是不便。” “她吩咐了外面的小黄门,每隔一个时辰进来听唤,轻而易举解决了所有的不便。”慧妃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照顾起病人来,竟如此娴熟。” “她可是被父母当做公主养大的。”谨公公道,“怎么可能会照顾病人?” “我看着挺熟练的,不像是头一回。”慧妃道,“这丫头处处让人惊喜,难怪皇上喜欢。谨公公,皇上去西域的时候,怎么遇见她的?” 谨公公一声轻咳:“老奴不敢乱说,等皇上醒了,娘娘自己问皇上吧。” 慧妃切了一声:“不说拉倒,那就说说皇上的病,今年秋冬,皇上的身子与往年相比,可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异常。”谨公公说道,“也许是因为琉璃进了宫,皇上心情大好,精神也分外健旺。往常年因为畏寒,一到冬天就呆在宫中,几乎不怎么外出,今年带着琉璃出宫到处玩耍,踏雪堆雪赛马登山逛夜市,玩耍得不亦乐乎。” 慧妃瞪大了眼:“还说没有异常,这不就是异常?” “这是好事啊,怎么就是异常了?”谨公公不解问道。 “一个体寒的人,突然不怕冷了,顶风冒雪到处乱跑,不是异常是什么?”慧妃手指划拉着医案,“皇上吃的药,都在这儿了?可还有别的?” 谨公公犹豫片刻,说道,“还有一样,皇上每日服用藏灵芝。” “藏灵芝?”慧妃两眼一亮,“书上说是雪域圣药,我只听过还没见过,快拿来让我瞧瞧。” 谨公公皱眉道:“慧妃娘娘还是先说皇上的病情,等皇上病好了,别说瞧瞧了,送给你两支都行。” “那说定了啊,别忘了。”慧妃说道。 谨公公承诺说不会,慧妃问道:“皇上每日服用藏灵芝,怎么个服用法?” “秋分开始,每日服用,到春分时止,而且定量,不能多不能少。”谨公公道。 “终生服用吗?”慧妃问道。 “皇上从二十一岁开始服用,大师说需要十年,到三十一岁时止。大师还说,皇上三十二岁的时候,他会再次前来,为皇上诊治。”谨公公道。 “太医院可知道此事?” “不知道,太医院医嘱喝参汤的时候,老奴就悄悄用藏灵芝代替。” “如此一来,补药没有喝多。”慧妃沉吟着,“这藏灵芝会不会出岔子?” “不会。”谨公公道,“镇国公每年派专人采买,专人送到京城,直接送给我,我来保管,我来研磨成粉,每日称重泡水,绝不假手他人,要是出岔子,那就是我出了岔子。” “那不可能。”慧妃道,“这就奇了,总觉得皇上的症状,像是补得过了。” “这么说来,藏灵芝不能再喝了?”谨公公忙问。 “暂时不要喝了。”慧妃点头,“头一次吐血的时候,若是太医院开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方,也许就不会有第二次,可太医院认为,吐血则血亏,给开了补血的药,当时是好了,可再犯的时候,则来势汹汹,又加上……” 慧妃不说话了,谨公公叹息:“又加上我这个老蠢材,坚持给皇上服用藏灵芝,生怕落下一日,才会雪上加霜。” “就算你不给,皇上也不依吧。”慧妃道,“皇上这些年身子好转,只怕是极为依赖这藏灵芝。” “是。”谨公公道,“皇上最厌烦喝药,只有对这藏灵芝,如饮甘露。” “暂时清淡饮食,只喂粥和羊奶,不用药,更不用补。”慧妃严肃看着谨公公,“这是我的医嘱,请务必遵守。” 谨公公忙说明白。 “既然明白了,此事先搁下。”慧妃伸手道:“拿两个藏灵芝来,给我瞧瞧。” 谨公公无奈,起身拿去了。 琉璃只是趴着养神,并没有睡着,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握着皇上的手紧了紧,轻声说道:“就知道是有人害你,还是很隐蔽的手法。你看啊,采买灵芝的人可靠,送灵芝的人可靠,直接送到谨公公手里,更加可靠,这灵芝由谨公公保管,谨公公研磨称重泡水,似乎每一个环节都不会出错。” 琢磨着又叹息道:“我两日三夜没有睡觉,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你看着吧,我早晚会查出此案,给你出气。” 说着话歪头看向漏刻:“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我也睡会儿,你要是醒了,就喊我,喊不醒就使劲掐我。” 说着话抬头看向皇上,鼻息均匀睡颜安静,嘴唇润湿着,仿佛敷了薄薄一层水,放下心趴着睡了过去。 睡梦中被一阵吵嚷声惊醒,连忙直起身子,揉着眼睛看向皇上,皇上依然在昏睡,只是眉头微皱,似乎也被吵得不耐烦。 喂他喝两口水,试一试额头温度,又为他擦了脸,外面的吵嚷依旧,一声高过一声,她忍无可忍,拢一拢头发起身向外。 来到外间绕出屏风,站在隔门一侧,大殿明间中的吵嚷声清晰传来。 就听一个人男人怒气冲冲说道:“皇上已到这般光景,就应该将牛黄清心丸压在舌下,清醒过来后参汤吊命,好让皇上交待后事。” “皇上昨夜里已能少量饮水,还喝了一些稀粥,分明是有所好转,怎么就到了要交待后事的地步?”声音温和不急不躁,应该是文昌郡王。 “宗令大人说的交待后事确实不妥,不过前朝事务无人做主,总要皇上说句话才好,老夫也觉得,可以试试牛黄清心丸。”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说道。 “如今正值过年,二月二之前,除非有重大事务,君臣都无需上朝,何来的前朝事务?难不成相国大人在府中不够威风,更喜欢上朝显示威严?”说话的人有些油腔滑调,好像是文忠郡王。 刘相国怒喝一个你字,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太医院既诊不出是何病症,就该到宫外请来名医诊治,免得延误皇上病情。” “林太师是老糊涂了,宫外请来的野郎中,若是看出个好歹来,你可能承担得起后果?”一个粗鲁的声音说道。 “秦隋,让开。”又一人霸道说道,“皇上是好是歹,总得让大家伙瞧瞧。” “不行。”就听秦统领说道,“除非皇上宣召,谁也不许进去。” “我是太医,总能进去瞧瞧吧?”太医院提点张大人说道。 “谨公公让你进去,你才能进去。”秦统领毫不容情。 “那个死太监躲起来了。”又是那个粗鲁的声音:“王谨,你出来,你是不是趁皇着上病重,想要挟天子令诸侯?” “不光是王谨,文昌郡王和文忠郡王只怕也有此意。”一个人阴恻恻说道,“皇上没有皇嗣,他们的儿子有望登上帝位,而且都是儿皇帝,他们以后就是摄政王。” “还有秦统领,你阻拦皇上苏醒,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妹妹出气?”又一人阴阳怪气说道。 来来回回各持己见吵作一团,琉璃听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再吵不出什么新鲜,从隔间走出,大声说道:“皇上刚刚醒过来了。” 一时间没了任何声音,众人表情不一,齐齐向她看了过来。 “皇上醒来后,问谁在外面吵闹。”琉璃又道,“我特意出来,看看都有谁在,又吵闹些什么,也好回皇上的话。” 刚刚大声吵嚷的几位都紧闭了嘴巴,默不作声。 安静中一人率先出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声音里余怒未消,应该是着急让皇上交待后事的宗令大人。 “我是坤宁宫的宫女,皇上去往后宫的时候,我常在跟前侍奉,皇上夸赞细致周到,对我甚为满意。如今皇上病了,皇后娘娘特意派我来福宁殿侍奉皇上。”琉璃声音清朗说道。 “皇上真的醒了?”这位须发花白一脸严肃,应该是刘相国,德贵妃的父亲。 “真的醒了。”琉璃郑重点头。 一人向前几步,两眼一瞪,杀气腾腾:“小丫头,你要是敢撒谎,爷砍了你的脑袋。” 琉璃看着那双眼睛,再想一想这粗鲁的言行,心里哦了一声,此人应该是魏统制,丽妃的哥哥。 笑笑问道:“皇上醒了,这是好消息,这位大人为何不愿意相信?” 魏统制被噎得说不出话,铁青着脸后退一步,又有一个着郡王冠服的人往前凑了凑,阴恻恻说道:“皇上既醒了,还请赐见。” 琉璃看他一眼,昂然道:“皇上说了,这些人吵死了,让文忠与文昌留下听唤,其余的人,都给朕退下。” 众人躬下身去,眼角的余光看着身旁的人,谁也不肯先退。 秦统领手握上腰间宝刀的刀柄,低声喝道:“皇上有旨,各位还不退下?” 刘相国说声谢主隆恩,带头向外退去。 其余众人不情不愿跟着后退,渐渐走得干净。 琉璃看向文昌郡王,文昌郡王正呆愣看着她,忙过去小声说道:“先不要告诉明月,详细的回头再说。” 文昌郡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文忠郡王凑了过来,熟络得问道:“琉璃,皇上真的醒了?” “真的醒了。”琉璃轻笑,“醒了一小会儿,说几句话,要几口水喝,就又睡了过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说着话转身向里,秦统领看着她,欲言又止。 两眼布满红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显见是担忧皇上的病情。 “皇上好一些了,放心吧。”琉璃小声说一句,快步回到寝室里间。 谨公公与慧妃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正在病床前守着皇上。 第88章 “皇上真的醒来过?”二人期冀看着琉璃。 “没有。”琉璃摇头:“他们太吵了,我为了让他们闭嘴,才那样说的。” “还是你有办法。”慧妃说道,“我跟谨公公都吓得躲起来了,他躲宗令,我躲我爹。” 琉璃看向皇上,依然安静睡着,毫无苏醒的迹象,轻声说道:“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这是个好办法。”谨公公道,“以后这些人再来为难,我也假借皇上的名义吓住他们。” “不可用得太多。”慧妃说道,“容易惹人怀疑。” “那倒也是。”谨公公连忙点头,“看来我得多向琉璃讨主意。” 琉璃啊一声,忙摇着手道:“谨公公还是多跟文忠郡王和文昌郡王商量,我只管照顾皇上。” 慧妃就笑,笑着说道:“琉璃,昨夜里我仔细看了皇上的医案,又问过谨公公皇上今年秋冬身子如何,我的医嘱是暂时不用药,更不能进补药,一日三餐喂清粥和羊奶就好。” 琉璃点头:“我在里面都听到了。” “你都听到了?”慧妃讶然,“以为你睡着了呢。” 琉璃道:“之前睡不着,听了玉瑛姐姐的医嘱,才放下心睡着的。” 二人说话间,谨公公已麻利为皇上剃须洗脸擦牙,刚收拾妥当,沈姑姑进来说道:“太医院张大人领着几位太医,一再恳求,要进来为皇上诊脉。” 谨公公想了想:“他们听到皇上好转,着急进来诊脉开方,不让他们进来的话,定会纠缠不休。” “那就让他们进来。”琉璃道,“听听他们怎么说。” 谨公公说一声请,张提点领着几位太医匆匆走进,张提点一脸的焦虑,为皇上把过脉,神色凝重看向几位太医,几位太医挨个过来把了脉,几个人头碰头商量了一阵,张提点对谨公公道:“皇上既然已能进食,我与几位大人这就拟定药方,为皇上开一副进补的汤药,熬制好后送过来。” 谨公公看向琉璃,琉璃笑笑:“多谢张大人。” 另一位太医跃跃欲试:“皇上如今这情形,应该再试试针灸。” “为何要针灸?”琉璃问道。 “针灸能唤醒皇上。”太医说道。 “唤不醒呢?皇上就白挨针扎了?”琉璃不客气道。 太医没说话,张提点忙道:“先试试汤药,暂时不必针灸。” 另外几位附和着点头,张提点又认真交待几句医嘱,匆匆向外。 “琉璃,那汤药还是不给皇上喝吧。”谨公公说道。 琉璃点头:“拿来倒掉就是。” 慧妃从窗幔后闪身而出,笑道:“还是琉璃信我。” 琉璃蹙眉道:“既是太医,自然医术高明,怎么感觉跟庸医似的?” “这种时候,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慧妃道。 “不错。”谨公公点头,“一旦皇上有什么差错,他们首当其冲,会被各方人马追究,他们为了保命,难免束手束脚,不敢像慧妃娘娘这样大胆。” “那就尽管让他们诊脉开方,不用他们的药就是。”琉璃说道。 慧妃与谨公公竟齐齐称是,琉璃窘得低下头去,半晌不语。 “你都敢对付重臣亲贵和太医院,这会儿怎么又害臊了?”慧妃逗她道。 琉璃更加窘迫,小声说道:“我都是为了皇上。” “向来都是师兄护着旁人,如今也有人护着师兄了。”慧妃笑道。 “是啊是啊。”谨公公附和说道,“皇上若是醒着,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琉璃被二人说得再也坐不住,哎呀一声起身向外,嘴里自语说道:“也该给皇上喂羊奶了,再给饿坏了。” “你坐着,我去。”谨公公小跑步出去,很快端了瓷盅进来。 琉璃躲避着他们的目光,低着头专心喂皇上喝羊奶。 谨公公唤一声慧妃娘娘,指了指外面。 慧妃会意点头,二人轻手轻脚去了外间。 喂了半碗进去,又喂几口水,为他擦干净唇角,看一眼漏刻,起身过去拉开窗幔,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房内瞬时亮起,皇上的脸上也添了光彩。 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说道:“初见的时候,觉得你太瘦,不怎么好看,如今更瘦了,怎么倒觉得好看了?” 他的睫毛微微一动,她的指尖抚上他的睫毛,歪头观察着:“怎么比我的睫毛还长?” 抬手拔一根自己的下来,疼得一声轻嘶,与他的放在一起,自语说道:“我的翘着,你的不翘,还是我的长。不过你一个大男人,要是翘睫毛,也太好看了吧?” 说着话就笑,拿睫毛在他脸上挠他痒痒,看他依然一动不动,哼了一声道:“你的定力天下无敌,小女子佩服。” 正跟他玩闹着,沈姑姑在外探一下头,看羊奶喂过了,进来说道:“我陪着皇上吧,你到外面用早饭去,慧妃娘娘和谨公公等着你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姑姑呢?可用过了?”琉璃问道。 “我过来之前,在阁中用过了。”沈姑姑道,“还给你拿了换洗的衣裳,你先去用饭,饭后我带你去后殿沐浴。” 琉璃点头说好,握一下皇上的手,轻声说道:“我饿了,吃早饭去了,过一会儿就回来。” 等到她过去,谨公公一声吩咐,几个小黄门端了饭菜进来,摆在屏风外的炕几上。 三人正围坐着用饭,大盛在外说道:“秋荣姑姑来了。” 谨公公跳下榻,小跑步出去,将秋荣迎了进来。 秋荣进门就问:“皇上可好些了?” “好些了,能喂一些清粥和羊奶了。”谨公公笑道。 秋荣松一口气,喃喃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话一眼看到慧妃,愣愣福身下去,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慧妃忙道:“姑姑快些起来,我进宫为皇上医病来的,姑姑假装不知道就好。” 秋荣点点头,谨公公扶她站起,指着榻上说道:“如今皇上病着,我们都顾不得规矩了,你也坐下说话。” 秋荣忙忙摇头:“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不敢坐着。” 琉璃伸手拉她一下:“姑姑坐吧,姑姑非要站着的话,我也不敢坐了。” 说着话作势欲起,秋荣这才坐下了。 慧妃问道:“皇上病重,皇后不亲自过来瞧瞧?她在做些什么?” “六神无主,一会儿哭一场。”秋荣叹气,“后宫诸事都不管了,令牌交在我手里,让我看着办。” “那如今这后宫,就是你说了算呗。”谨公公在旁顽笑。 秋荣瞪他一眼,谨公公不说话了。 “德贵妃呢?冷眼作壁上观?”慧妃又问。 “德贵妃对皇上的病情十分关切,一日几回打发锦绣去坤宁宫问消息,自己也早晚到福宁门来探听动静,还打发人到相国府传话,让刘相国请名医进宫为皇上医治。”秋荣道。 “这倒是奇了。”慧妃道,“后宫这些人,就她对皇上最无情,怎么皇上这一病,她会如此上心?” 秋荣道:“德贵妃是聪明人,自己无儿无女,皇上好好的,她的日子才能好过。” “那倒也是。”慧妃道,“俞美人呢?缩在宫中假装不知道?” “俞娘子不顾天冷风寒,每日抱着素罗前往坤宁宫,哄皇后娘娘高兴。”秋荣道。 慧妃嗤了一声:“这就换了靠山?皇后自己的靠山,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秋荣没说话,慧妃了然,知道她不好对主子说长道短,接着问道:“丁美人呢?可还好吗?” “丁娘子不知道皇上病了,秦娘子为了哄她高兴,昨夜里放了许多炮仗。”秋荣道。 “那就好。”慧妃道,“不能让她知道,免得徒生事端。” “贤妃不知怎么听说了,昨夜里栖凤阁放炮仗停了后,她就开始吹玉笙,吹的都是欢快高昂的曲子,一直吹到天亮,丽美人听到后,和着她的曲子唱了半夜。”秋荣摇头道。 “爱也好恨也罢,贤妃满心里都是皇上,自然是时刻关注,她又是聪明人,猜都能猜得到。”慧妃一笑,“不理她就好。” “为何不理?”琉璃握一下拳头,“要我说,进延和宫当着她的面,将她的玉笙摔得粉碎,看她以后再出来煞风景,再不怀好意,再幸灾乐祸。” 秋荣惊讶看着她,琉璃又咬牙道:“趁着皇后和德贵妃无心管事,让丹姆去收拾她,她老实了,丽美人也跟着老实,后宫才能安宁,后宫前朝都清静了,皇上也好安心养病。” 秋荣更加惊讶,慧妃哧得一声笑了,琉璃回过神,手捂了唇,慢慢红了脸。 谨公公也笑,笑着说道:“琉璃说的有理,就这么办。秋荣,你过会儿去趟凌云阁,把琉璃的话告诉丹美人。” “这孩子以前总是装糊涂,只要不惹着她,看见假装没看见,知道假装不知道。如今怎么了这是?”秋荣奇怪问道。 “她如今是关心则乱,装糊涂装不下去了。”慧妃笑道。 琉璃脸色更红,跳下榻讷讷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着话逃一般绕进屏风进了里屋,红着脸看着皇上,看着看着双拳紧握,咬牙说道:“谁敢惹你,我就对付谁。” 第89章 沐浴过神清气爽回来的时候,冬阳正好,透进窗棂洒在室中,将半边屋子照得温暖而明亮。 琉璃差人将皇上挪到窗边躺椅上,用厚厚的毯子将他裹住,让他舒舒服服得晒太阳。 陪他说一会儿话,觉得太过冷清,问慧妃能不能放炮仗给皇上听。 “能啊。”慧妃笑道,“几声炮仗,吓不着他。” 谨公公闻听,带着几个小黄门到窗外点响了炮仗,哔哔啵啵之声不绝,炮仗的红衣细碎飞起,飘落满地。 旁边的宫殿被逗引着,也纷纷点起炮仗,四下里此起彼伏,相互作和一般,好不热闹。 琉璃隔窗望向远处,宫阙楼台的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在阳光照耀下鲜艳夺目。 “热热闹闹的,这会儿才有了过年的气氛。”琉璃笑着看向皇上。 皇上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不似昨日那般苍白,嘴唇上的血红,也比昨日消退一些。 忙忙唤来慧妃,眼巴巴说道:“玉瑛姐姐,我觉得皇上的面色大有好转,你来看看我说的可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慧妃看向皇上:“不可能这么快,是不是阳光下看花了眼?” 琉璃两手搭了凉棚,挡住晒在皇上面部的阳光,对慧妃道:“这会儿再看看。” 慧妃凝神看着,呀了一声,惊喜说道:“皇上的面部有了血色,这可太好了。” 说着话伸手抚一下皇上额头,又仔细为他诊过脉,再握一握手心和脚心,对琉璃点点头,郑重说道:“琉璃,皇上度过难关了。” 琉璃欣喜不已,慧妃长吁一口气:“很好,度过难关就好。” 琉璃目光里添了怀疑,看着她不解问道:“听玉瑛姐姐这意思,对于治好皇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自然是没有。”慧妃叹气说道,“就是壮着胆子,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 看琉璃眉头蹙起,解释道:“虽然没有十成把握,六七成还是有的。” “什么死马活马,真是的。”琉璃老大不乐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咒皇上。”慧妃摇手道,“就是随口一说。” 琉璃眉头蹙得更紧:“可你昨夜里分明是一派轻松,笃定从容。” 慧妃接着解释,“昨夜里我没敢说,皇上当时的情形十分凶险,九死一生,可以说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他撑住了,熬过去了。” 琉璃咬唇看着她,慧妃忙道:“皇上既是大有好转,我也就放心了,忙乱了一夜又累又困,我找地方睡会儿去。” 来到外间对沈姑姑道:“要说琉璃也不凶,我怎么有些怕她?怕她将我赶出宫去,不让我继续为皇上医病?” 沈姑姑笑说不会,慧妃抚着胸口:“到了这会儿,我这心里才踏实下来,我得睡会儿去。” “奴婢带娘娘去后殿吧。”沈姑姑道。 慧妃说好,跟着沈姑姑往后殿去了。 琉璃坐在皇上身旁,看着他轻声说道:“九死一生,鬼门关走了一遭,我都不知道你昨夜里那般凶险。” 说着话慢慢弯下腰,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他。 谨公公带着几个小黄门放了一阵炮仗,眼看近了午时,心中惦记皇上,让他们继续放着,自己回到皇上的寝室。 待要揭起门帘,沈姑姑嘘了一声,他忙忙松手,隔着门帘的缝隙看进去,看到琉璃抱着皇上,与皇上相依相偎。 鼻子一酸,眼角滑出两滴老泪。 再听到沈姑姑说,皇上终于度过了难关,眼泪纵横而下,止不住得流淌。 当着沈姑姑的面觉得丢人,跑到外面无人处哭着转了几圈,抹一抹眼泪,挺直腰杆向值房而来。 因为过年,除去几名端茶送水的杂役进进出出,值房里只有文忠郡王与文昌郡王在。 二人说话也就没了顾忌,文忠郡王躺着,文昌郡王坐着,文忠郡王问道:“昨夜里咱们两个拜城隍的时候,你许了什么愿?” “我许愿皇上病情好转。”文昌郡王道,“你呢?” 文忠郡王道:“我许愿丁娘子能生出皇子。 “丁娘子生皇子还是公主,与你有何相干?”文昌郡王笑问。 “装糊涂。”文忠郡王嗤了一声,“我儿子是下一辈里最大的,皇上一日无子,就会有人不停向我游说,让我多带儿子进宫,给皇上皇后瞧瞧,得了皇上皇后的喜欢,也好到宫中过继为皇子,一来我舍不得,二来他笨拙,做了皇帝也是个傀儡,小老虎倒是聪明……” “打住。”文昌郡王道,“你舍不得,我就舍得了?” “我就盼着皇上多子多孙多福寿,自己好在他羽翼下混日子,他交待我什么,我尽力做好什么。”文忠郡王道,“反正天塌下来,有皇上顶着。” “我也一样。”文昌郡王道,“尽己所能辅佐皇上,别无他求。” “文清倒是野心勃勃,可惜没有儿子。”文忠郡王道,“妾室纳了一房又一房,后院大过皇上的后宫,可就是生不出来。” “他的两个女儿花骨朵一般,何等的福气。”文昌郡王道。 “身在福中不知福。”文忠郡王翻个身,一本正经问道,“文昌,明月都生三个了,咱们金家子嗣稀缺,你再纳两房小的,再生几个如何?” “我不纳小,我有明月和三个孩子就够了。”文昌君王道,“你娇妻美妾的,个个能生,还是你多生吧。” “我如今一妻三妾,不能再多了,不敢超过成王叔去。”文忠郡王道,“再说了,我两儿三女,对金家贡献还是挺大的。” “随缘吧。”文昌郡王道,“儿女的缘分,一样不可强求。” “那倒也是。”文忠郡王道,“其实只要皇上多生,咱们就可高枕无忧,等皇上的病好起来,我准备多多给皇上进献美女,再给皇上一些好药,既不伤身又能龙马精神。” “以前怎么不进献?”文昌郡王问道。 “以前想过,没敢。皇上这一病倒,我心里很后悔,大不了挨几句骂,皇上又不会砍我的头,我怎么就那么怕他?怕从何来?”文忠郡王凝神苦思。 “我们小时候就怕皇上。”文昌郡王道,“连先太子都怕,因为害怕,他觉得失了颜面,就处处为难皇上,以掩饰心中的惧怕。” “我是最怕他的那个。”文忠郡王叹气。 “因为你做的坏事最多,读书又最笨,皇上呢,正好与你相反,聪明早慧,书读得最好,行事又坦荡磊落,你可能是因为崇拜而惧怕。”文昌郡王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文忠郡王拣一颗果子,冲着他扔了过去,连扔了几颗,嘴里骂道:“又借机笑话我读书笨,我一看到书,不是头疼就是犯困,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你又如何?为了不输给皇上,背地里拼命苦读,在皇上面前假装过目不忘,皇上不信,依然不把你放在眼里,可先太子和穆王信了,兄弟两个盯上了你,先太子明目张胆得欺负你,穆王暗中给你使绊子,你明里暗里挨了那两位多少欺负?” “开头的时候还有皇上护着我,后来皇上病了,幽居云楼不出,我一想到先太子这样心胸狭窄的人以后要做皇上,就算他死了,还有穆王那个卑鄙小人,觉得家国无望心灰意冷,就开始纨绔浪荡。”文昌郡王道。 “你顶多是逃个课,到城中胡乱逛逛,听听鼓书看看百戏,也能叫纨绔浪荡?”文忠郡王嗤笑。 “非得出入花街柳巷吃喝嫖赌才叫纨绔浪荡吗?”文昌郡王嘲笑道。 文忠郡王便说起他当年的荒唐经历,文昌郡王一边听,一边将果子一颗一颗回扔给他。 谨公公一声轻咳,二人转身看向门口,看他两眼红肿,跳起来齐声惊问:“可是皇上有事?” “皇上没事。”谨公公忙道:“皇上脸上有了血色,早起进半碗羊奶,半上午的时候又进半碗清粥,太医也说,皇上已经度过难关。二位郡王自从二十七日进宫,就没回去过,皇上既好转了,二位郡王还是放心回府,陪着家人一起过年去吧。” 二人听了,脸上带了喜色,文昌郡王道:“不能两个人都回去,还是轮流吧。” “今日你先回去。”文忠郡王摆手,“你府里只有明月和三个孩子,难免冷清,我府里人多热闹,我回不回去都行。” 文昌郡王也没客气,拱手道:“多谢文忠哥哥,明日一早我过来替你。” 从值房出来,谨公公又去找到秦统领,对他说道:“皇上好多了,你回府陪老夫人过年去。” “等皇上醒了,我再回去。我娘有我的兄嫂陪着,他们如今不敢不孝。”说到兄嫂,秦统领轻蔑一笑。 “那就去洗个澡换换衣裳。”谨公公指指他,“瞧瞧你,都不成样子了。” 各方都交待过,谨公公回到自己房中,沐浴过换了新衣,精神抖擞往坤宁宫而来。 进去一眼瞧见秋荣和春芳站在廊下,春芳嘴里嘟嘟囔囔,秋荣愁眉不展,不知在想些什么。 谨公公唤一声秋荣,秋荣没听到,春芳瞧见他,跑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过年吗?我来瞧瞧你们。”谨公公笑道。 “秋荣,快看谁来了。”春芳喊道。 秋荣过来皱眉看着他:“你不好好的照顾皇上,跑过来做什么?” “皇上面前侍奉的人多,我逮了个空,过来瞧瞧。”谨公公看着秋荣,“你们放炮仗了没有?” “还放炮仗。”春芳嗤了一声,“皇后娘娘听到别处放炮仗,大发脾气,说皇上正病着,是谁没心没肺得在放炮仗?听说是福宁殿先放的,才没有追究。” “不追究就好。”谨公公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在外面站着?” “还不是那个老阎……”春芳嘟囔道。 “皇后娘娘睡着了。”秋荣打断她,“我们两个出来晒晒太阳,看看灯笼,听一听炮仗声,也算是过年了。” “这怎么能算是过年?还缺着一样呢。”谨公公忙道:“还是老规矩,夜里的时候,我打发人送一桌子菜到秋荣房中,你们两个安心吃顿饭,好好喝几盅,我是顾不上过来了,等皇上好了,再来补上。” “皇上还好得了吗?”春芳小声嘟囔。 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春芳醒悟过来,用力拍一下嘴,自己骂自己:“这破嘴。” 谨公公与秋荣就笑,她也嘿嘿干笑:“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你们多担待吧。” 三人又说一会儿话,谨公公惦记着皇上,拱手说声走了,抬脚向外。 到了坤宁门,秋荣追了上来,小声问道:“你既有空过来,可是皇上好些了?” “好些了。”谨公公点头,“只你知道就好,不要告诉别人。” 秋荣说声知道,迟疑说道:“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 “何事?”谨公公忙问。 “皇后娘娘有一位乳娘……”秋荣欲言又止。 “姓阎的那个?跟着皇后娘娘来京,却没有进宫,而是在外面住着,隔三差五进来探望皇后娘娘的那个?”谨公公道。 “你都知道?” “不是我知道,是皇上知道。” “皇上这一生病,皇后娘娘没了主张,派人接了她进宫,说是让她在宫中住几日,我拦着还是不拦着?” “既不是本分人,还是别在宫中住着了,免得生出事端。”谨公公道,“你就跟皇后娘娘说,皇上如今病重,她一个外人住进宫中,万一皇上有什么不好,会有人借此做文章,轻的说她冲撞了皇上,重的说她动了什么手脚,若是追查起来,就算查不出结果,也难免落人口实,连累到皇后娘娘。” 秋荣说声知道了,上下看他几眼,奇怪问道:“半日不见,你怎么精神抖擞,变了个人似的?” “皇上十二岁的时候,不再允许女子近身侍奉,成王爷挑中了我,我那会儿十六。”谨公公道,“一晃十七年过去,皇上一年比一年孤单,我就死心塌地陪着皇上,从不想着自己,如今不一样了,皇上有了琉璃,我觉得,可以想一想自己的事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自己的什么事?”秋荣有些好笑。 “大过年的,来看看自己惦记的人,说上几句话。”谨公公道,“就是我要做的事。” 秋荣哧得一声,笑了。 第90章 夜里的时候,谨公公为琉璃挪一张榻过来,搁在皇上的龙床边,怕她推拒,劝说道:“趴在床边睡觉太难受了,有了这张榻,你自己睡得舒服,照顾皇上也便宜。” 琉璃倒不忸怩,说道:“多谢谨公公。” 临睡前慧妃进来为皇上把脉,看着多出来的那张榻说道:“龙床那么大,还睡什么榻?” 琉璃脸一红,慧妃就笑,笑着为皇上把过脉,说脉象正由弱变强,又看着皇上面色,说血气旺了些,再观察皇上的呼吸,说平稳均匀,探上额头,说体温略低,看琉璃着急,补充说道,人在睡觉的时候,体温略微低一些,很正常。 “既然都正常,皇上是不是快要醒了?”琉璃忙问。 “不好说,等着吧,总会醒的。”慧妃看着她,“瞧瞧你这几日熬得,都不好看了。有我在外间守着,谨公公和沈姑姑也轮流值夜,皇上若是醒了,有的是人侍奉。你呀,别熬着了,今夜里踏踏实实睡一觉。” 琉璃点头说知道了,慧妃说声睡吧,转身向外。 她熄了灯烛上榻躺下,借着罩灯的光看着皇上,握住他手轻声说道:“我可不想让你醒来后,看到一个不好看的我,我也睡了啊,我把手给你,你要是醒了,就用力拉我。” 说着话离皇上近了些,刚闭上眼睛,就觉得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她慌忙从榻上爬起,急切看向皇上,依然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得躺着。 也许是错觉,她想着又躺下来,闭上眼屏息凝神,安静得等待,生怕错过什么。 可掌心里的手再未动过,她确定是自己的错觉,慢慢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的手被紧攥一下,睁开眼就看到皇上的脸,他侧着身,面朝她躺着,琉璃发出一声惊叫,谨公公慧妃沈姑姑听到她叫唤,拔脚冲了进来。 “皇上攥了一下我的手,他还换了姿势躺着,一定是醒了。”琉璃自语着,伸手去扒皇上的眼皮,沈姑姑忙一把摁住了。 她茫然得扑闪着眼,“他是不是醒来过?叫我没叫醒,又给睡过去了?” “皇上总那么躺着不舒服,是我帮着他翻的身。”谨公公在旁说道。 琉璃哦了一声,不甘心得看着皇上。 看一会儿揉揉眼睛道:“我睡醒了,你们去歇着吧。” 慧妃笑道:“都什么时辰了?还歇着。” 沈姑姑过去拉开窗幔,琉璃才知道,天光已经大亮,恼恨自己一觉睡得这么长,即便他醒过来,也得错过去。 半上午阳光转暖,琉璃又差人将皇上挪到躺椅上,陪他晒着太阳,笑着说道:“路上的经历说完了,我读书给你听吧。” 想一想唤来沈姑姑,说道:“姑姑差人去趟凌云阁,看看书房里炕几上有没有倒扣着的书,有的话拿过来,我读给皇上听,没有的话……” “有,有一本。”沈姑姑连声道,“你出宫后,皇上病了些日子,好起来后每夜里都过去看书。” 琉璃心中一疼,问道:“看一夜吗?” “就看一会儿,似乎看不进去,就将书扣到桌上,写一会儿字,看看你写的字帖,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坐着,直到谨公公进去催促该睡觉了,才到隔间里就寝,那一本书看了好几日,才看了一小半,我收拾的时候也不敢动,一直那么搁着。”沈姑姑道。 琉璃心中更疼,手指抚上皇上的鬓发,半晌不语。 书拿过来,琉璃捧在手中,看着皇上笑道:“你读的书是不是很高深?会不会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字?我若是出丑,你可不许笑话我。” 说着话打开来一瞧,竟然是《太平广记》。 她被丹美人逼着练武,练得腰酸背疼的时候,皇上读给她听,哄她睡着的《太平广记》。 她鼻头一酸,轻声读了起来,读着读着,忍不住俯身过去,唇贴上他的脸,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随即飞快撤开身子,红着脸看着他发愣。 午后天气转阴,她忙差人将皇上挪回龙床,屋中加了炭盆,到了傍晚,天空云层加厚,她轻声对皇上说道:“看样子要下雪了,你那么喜爱看雪,赶快醒过来,我陪着你一起看。” 手上突然一动,皇上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愣看着,他更加用力的,又握了一下。 她喊了起来,外面三个人又冲了进来,他却不再动了。 “皇上的手动了,他握住了我的手,连着握了两下。”琉璃兴奋说道,“这次感受得真切,看得也真切,真的动了。” 三个人围在床边眼巴巴看着,皇上跟他们作对似的,一动不动。 “琉璃,你与谨公公和沈姑姑一起用晚膳去。”慧妃坐下来,盯着皇上说道,“师兄啊,你我虽不能说是青梅竹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你别只给琉璃动,也动一下给我瞧瞧。” 谨公公道:“慧妃娘娘用晚膳去吧,我来守着。” 沈姑姑说还是我来吧,慧妃摆手:“你们都别管,我来守着,我就不信了,师兄,你不给我动一下,今夜里我就绝食。” 三人无奈,到外面用饭去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慧妃眼巴巴得盯了一顿饭的功夫,皇上一个手指头都未曾动过。 正气恼的时候,琉璃在外喊了一声:“下雪了。” 她起身向外,没看到身后皇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细细的雪花稀稀疏疏得落下,刚落到地上就化了,将庭院中的青砖润湿成斑斑点点,琉璃站在廊下正看得高兴,看到慧妃过来,忙问道:“玉瑛姐姐怎么出来了?谁陪着皇上呢?” 慧妃一愣,指着飘舞的小雪花道:“你不是叫我出来看雪吗?” “我喊给皇上听的。”琉璃问道,“皇上可有反应?” 慧妃又愣了愣,忙道:“没有,没有任何反应。” 琉璃伸出双手,在空中接几片雪花,含笑回去了。 进到屋中,两手贴在皇上掌心,微微的湿意在二人掌心间流转,琉璃轻笑道:“下雪了,这次的雪和上回的不一样,落地就化,别有一番趣味。” 雪下到夜半,庭院里积起薄薄的一层,雪线勾勒出屋檐,檐下红灯笼上覆一点白,更显娇艳。 琉璃拉开窗幔,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将窗幔留着一条缝,回到榻边躺下去,安静看着皇上,他依然在沉睡,窗外透进的雪光照着他的脸,温和怡然。 “睡吧。”琉璃轻拍着他的肩,慢慢闭上了双眼。 “琉璃?”睡梦中响起一声低低的呼唤。 她含糊嗯了一声,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悄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她睡着后,不知谁进来合拢了窗幔,床头的罩灯大概燃尽了烛油,熄灭了。 她伸出手,没有够到皇上,却感觉到床上轻轻一动。 她的手僵在空中,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王谨?”皇上含糊得唤。 她的手慢慢缩了回来,皇上可是梦中呓语吗? “王谨?”皇上低声说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琉璃,琉璃在和我说话,她握着我的手,不停得和我说话,我梦到她在放炮仗,梦到她读书给我听,梦到她在喊下雪了……” “我放走了她,心里却放不下,总是在想她,梦里全都是她。”他的声音更低,“王谨,我很没有出息是不是?” 琉璃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她的手慢慢向着他伸过去。 “王谨,什么时辰了?”他的声音清朗了一些,“你怎么会睡在朕的身旁?” “皇上?”琉璃试探得轻叫。 “原来是一个梦中梦。”他的声音又含糊起来,“梦中一团漆黑,你睡在朕的身旁,琉璃又在和朕说话……” “皇上。”琉璃的手找上他的手,慢慢握住了,轻声问道,“皇上醒了对吗?皇上没有在做梦,我是琉璃,我没有走,我回来了。” 他没有了声音,琉璃又唤一声:“皇上,你跟我说句话,你醒了,是不是?” 她朝着他侧身过去,他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因竭力压抑,呼吸声变得沉闷而短促。 她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他。 她不敢太用力,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肩,身子朝他靠近些,轻声得唤他:“皇上?” 他静默着,身子微微得发颤,抗拒着她,却又不由自主向她靠了过来。 “皇上?”又是一声轻唤。 他低低嗯了一声,手上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琉璃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想要再唤他一声,喉间哽咽着发不出声。 他似乎也想说什么,却也只是又低低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二人在黑暗中沉默着,向着彼此靠近,身子快要碰到身子的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皇上醒了?我听到皇上在说话。”是慧妃惊喜的声音。 “灯怎么黑了?快些点灯。”是谨公公的声音。 “我去掌灯。”是沈姑姑的声音。 琉璃身子猛得后撤,用力甩开皇上的手,从榻上弹跳而起。 灯亮起的一瞬间,琉璃已站在地上,只是没来得及抹去满脸的泪水。 好在谁也顾不上看她,三个人三双眼睛,齐齐看向皇上。 皇上侧卧在床,姿势奇怪而僵硬,两手紧握成拳,微微打着颤,头埋在枕中,看不清脸。 慧妃过去扳着脸一看,双目紧闭面目微红,眉头紧皱牙关紧咬,额角浮着一层薄汗。 “发烧了?”慧妃手抚上额头,松一口气道,“没有。” “怎么没盖被子?”沈姑姑一声呼,忙扯过被子,将皇上盖得严严实实。 “皇上刚刚是真的醒了?还是在说梦话?”谨公公问着话咦了一声,“琉璃呢?” 慧妃和沈姑姑闻声看过去,刚刚还站在榻边的琉璃,不见了。 第91章 三个人围着龙床站了很久,皇上渐渐安静下来,放松身子舒展四肢,似又睡了过去。 “是不是做噩梦了?”谨公公问道。 “不像。”慧妃摇头,“我在外面听着皇上说了好几句话,才喊你们进来的。” “大概是梦中呓语吧。”沈姑姑道。 “这么一说,也有些像,声音很低,还有些含糊。”慧妃道。 “空欢喜一场。”谨公公叹息着,准备给皇上洗漱。 “我去煮羊奶。”沈姑姑说着话,挑帘子出去了。 慧妃站在床边,蹙眉看着皇上,思忖说道:“能说那么长的梦话,就是快醒了,要不要扎针试试?”</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慧妃娘娘问琉璃吧。”谨公公道,“琉璃让你扎,你再扎。” “不用问,肯定不让,怕皇上受疼,还是等着吧。”慧妃为皇上把了把脉,“脉博有些急促,确实是做噩梦了,过会儿我再进来瞧瞧。” 慧妃也出去了,屋中只剩了谨公公,仔细给皇上擦了手脸剃了胡子,掰开嘴要擦牙的时候,皇上突然睁开眼,拧眉看着他。 谨公公吓一跳,愣愣看着皇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皇上摆手说声退下,又闭上了眼睛。 谨公公慢慢伸出手,在皇上脸前晃了晃,小声问道:“皇上这是醒了呢?还是梦游呢?” 皇上啪一下打开他手:“别打扰朕睡觉,赶紧滚出去。” 谨公公看看手中托盘,小声说道:“可是,皇上还没擦牙漱口,过会儿该喂羊奶了。” 皇上闭着眼睛不动,谨公公想了想,试探着伸出手,又去掰皇上的嘴。 皇上猛得坐了起来,一把夺过托盘,自己擦漱干净,将一应物事扔了回来,指指门口道:“快滚。” “看来皇上是真的醒了。”谨公公忍着眼泪,吸吸鼻子道,“皇上都睡了六天六夜了,别再睡了,靠着坐一会儿。皇上想吃什么?老奴这就去准备。” “朕要睡觉。”皇上躺了下去,紧闭了眼。 “这一觉睡得都过了年,怎么还要睡?”谨公公小声嘟囔。 “睡着了好做梦。”皇上没好气说道。 谨公公愣了愣,自语道:“皇上是不是病傻了?得让慧妃娘娘赶快进来瞧瞧。” “谁也不许进来。”皇上道,“不许进来打扰朕的美梦。” 谨公公无奈向外,到了外间一跳三尺高,捂着嘴又是哭又是笑。 慧妃和沈姑姑奇怪看着他,他停下来压低声音说道:“皇上醒了,真的醒了。” 二人拔脚往里,谨公公忙伸手拦住了:“不许任何人进去,说是急着睡觉,睡着了好做美梦。” “听你这意思,皇上虽然醒了,却有些神志不清?”沈姑姑道。 “神志不清的话,皇上可能是中风,中风容易落下毛病。”慧妃急道,“除去神志不清外,有没有口眼歪斜?有没有半边身子麻木?” “没留意看。”谨公公也急了。 三个人一起冲了进去,谨公公一看到皇上,瞬间冷静,忙止住脚步将二人拽了回来,出主意道:“咱们进去也得被轰出来,还是让琉璃进去,皇上再不高兴,也舍不得骂她。” “可是,琉璃人呢?”慧妃问道。 “我去找。”沈姑姑匆匆向外。 天色刚蒙蒙亮,琉璃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的残雪发怔。 他病中昏睡的时候,总是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有时候会抱一抱他,偶尔会亲亲他的脸,很自然得就做了,并没有觉得害臊,什么话都跟他说,与他之间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隔阂,怎么他一醒来,就觉得那儿不一样了?甚至有些不敢面对他? 拍一拍发烫的脸,吹一会儿冷风,脸颊上的热意没有消退,反而更加灼热,似乎要烧起来,直烧到心里去。 到后殿洗漱过,冷水拍了脸,脸上不那么热了,心里却更加乱七八糟。 来到外面又站一会儿,隔着庭院遥望着皇上寝室的窗户,窗幔低垂,什么也看不到。 跺一跺脚下了石阶,准备回趟凌云阁。 回凌云阁做什么?她问自己。 不知道,她回答自己。 反正皇上度过了难关,已经从昏睡中醒过来,他的身子会慢慢好转,再往后,他的身边有我没我都是一样,她对自己说。 要不,我还是逃走吧,她甚至在想。 出福宁门进入夹道,听到身后有人在喊:“琉璃,等等,等一等。” 顿住脚步回过头去,沈姑姑气喘吁吁追了上来:“琉璃,快回去看看皇上。” “皇上怎么了?”她心中一急,“又吐血了?” “没有没有,没有吐血。”沈姑姑忙忙摇着手道,“皇上醒了,但是有些神志不清。” “怎么神志不清了?”琉璃转身就往回跑。 沈姑姑疾步跟在她身后:“闹着要睡觉,说是睡着了好做美梦,这不像是皇上会说的话,倒像个懵懂的孩子。” “玉瑛姐姐可看过了?”琉璃忙问。 “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去,她也不敢。”沈姑姑道,“她担忧皇上是中风落下了毛病,说除了神志不清外,还会口眼歪斜或者半身麻木。” 琉璃脚下更快,飞一般跑上石阶冲进西隔间绕过屏风,看也不看慧妃和谨公公,掀帘子进了里间。 跳上床弯下腰,捧着皇上的脸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又捏一捏脸拉一拉耳朵抚一抚眉间揪一揪鼻子摁一摁嘴唇,扭头冲着外面大声说道:“玉瑛姐姐,皇上没有口眼歪斜。” 慧妃说声很好,隔着门问道:“再看看有没有半身麻木。” 琉璃想了想,扳着他的身子,一骨碌来个左翻身,又一骨碌来个右翻身,再扳回来让他仰面躺着,用力向上拉扯他的双臂,拉起来猛得放下去,连续反复几次,又去拉动双腿,抬起来猛得扔下去,也是连续反复几次,向外大声说道,“四肢不硬不僵,扔下去的时候能自己回弹,皇上没有半身麻木。” “神志呢?神志可清醒?”慧妃又问。</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等等啊,等我掐醒他试探试探。”琉璃说着话,一把掐在皇上手臂上。 待要再掐,耳边响起嘶得一声,她愣愣看过去,一双幽深的眼正安静看着她。 “醒了?”顺口问着话,手下却没停,又是用力一掐。 他又嘶了一声。 琉璃一惊收了手,声音也轻了些:“你何时醒的?” “一直醒着,黑暗中握住你的手之后,就一直醒着。”他说道。 琉璃惊愕道:“那,刚才,刚才我……” “刚才你折腾我的时候,也一直醒着。”他又道。 琉璃又好笑又气恼,不由伸手再次用力掐下去,咬牙道:“既然醒着,为何不出声?” 他又嘶了一声,哑声道:“疼,怎么总是掐我?” 慧妃在外面半晌听不到回答,再次大声发问:“琉璃,皇上的神志可清醒?” 琉璃想了想,看着皇上问道:“你可认得我?” “认得,你是琉璃。”他说。 “你自己又是谁?”琉璃又问。 “我姓金,名文毓,字君泽,是金朝的皇帝,年号熙和,今年二十九岁。”他看着她,声音很轻。 “皇上一觉睡得过了年,今日是大年初三,皇上三十岁了。”琉璃看着他笑。 他嗯了一声,琉璃扭头向外,刚要跟慧妃说皇上神志清醒,听到他在问:“琉璃,我在做梦,是不是?” 琉璃忙回过头看着他,他又问:“你在我的梦里,是不是?” 琉璃摇头:“不是,皇上不是在做梦。” “不是在做梦,你怎么会在?”他问道。 “我为何不会在?”琉璃问他。 “你走了,你离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声音低哑暗沉。 “我是离开了,开头并不顺利,先后遇上两拨人截杀我,头一次我杀死两个人,砍伤一个,那个人估计也得死,第二次我斩杀了四匹马,丹姆和芙蓉杀死了封九枭,然后我们会合,之后一路顺利,二十八夜里到了卢氏县,眼看着长安郡已在眼前,却在驿馆里听到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琉璃说道。 “病重就病重,我就算是死了,与你何干?你为何要回来?”他定定看着她,赌气似的问道。 琉璃也看着他:“我心疼,心疼皇上吐血,心疼皇上孤单,心疼皇上总是一个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他突然伸手,抱住她腰往下一摁,她滚落在他怀中,挣扎着想要起来,他用力抱着她,越抱越紧,他在她耳边哑声低语:“琉璃,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你,琉璃。” 她不动了,任由他抱着,脸埋进他怀中,轻声回应:“皇上不是在做梦,是我,我是琉璃,我回来了,回来陪着皇上。” 抱着她的双手轻颤起来,身子也跟着抑制不住得发抖,她回抱住他,从他怀中抬起头,目光轻抚过他瘦削的脸,泛红的眼,水润的唇…… “琉璃?”慧妃隔着门问道,“皇上神志清醒吗?” “皇上神志清醒,四肢灵活,没有半身麻木,也没有口眼歪斜,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琉璃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低到只有彼此能够听见。 “琉璃。”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他恳求得看着她。 她低下头去,唇贴住了他的唇,唇齿相依的瞬间,两个人齐齐颤栗,同时发出呜咽般的叹息。 他们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抱着对方,他们的唇舌试探着碰撞着,缓慢得纠缠在一起,眼泪不由自主滴落下来,淌过彼此紧贴着的面颊,落入相接的唇齿间,苦涩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萦绕交汇,激起更加猛烈的碰撞与纠缠。 第92章 “神志究竟是清醒,还是不清醒?”慧妃急道,“琉璃怎么不说话了?” 沈姑姑悄悄将帘子揭起一条缝,向里看一眼又忙忙放了下来。 谨公公看向沈姑姑:“怎么了?” “皇上和琉璃,两个人,在……”沈姑姑红着脸比划一下。 谨公公啊了一声,忙问慧妃:“皇上刚醒,这样行吗?” “那样?”慧妃疑惑问道。 谨公公原地转了一圈,憋着嗓门隔着帘子道:“皇上大病未愈,千万保重龙体。” 慧妃明白过来,也说道:“皇上疑似中风,痊愈前不可房事。” 沈姑姑摇摇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里面咚得一声响。 皇上被琉璃掀翻下去,摊倒在床上,皱着眉头闷哼出声。 “摔疼了?”琉璃忙探身过去,看他双目紧闭,伸手推一推他,“摔得晕过去了?” “刚刚还心疼我,说我大病初愈没有力气,非要跟我换个位置,这会儿又这么狠心,扔破布袋似的往下一掀。”皇上睁开眼,不满看着她。 琉璃忙道:“你是病人,要听郎中的话,玉瑛姐姐就是你的郎中。” “她说不可房事,没说不可亲亲。”皇上凑了过来。 “就是不能太激动的意思。”琉璃向后躲了躲。 “我没有太激动。”皇上凑得更近。 “脸都红了,还说没有激动?”琉璃抚着他的脸,“额头上都是汗。” 他一头扎进她怀里,抱住她说道:“确实有些头晕。” 琉璃无奈得环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渴不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有些。”他说道,却抱着她不让她动。 “饿不饿?”她又问。 “也有些。”他还是不让她动。 “玉瑛姐姐谨公公沈姑姑,他们都在门外候着呢,让他们进来瞧瞧你,要不他们该急坏了。”琉璃轻声说道,“这些日子,他们几乎寸步不离得守着你。” “不想见别人,只想和你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他像任性的孩子。 “咱们来日方长。”琉璃耐心哄劝。 “没有来日,你刚刚看到我醒了,又在想着逃走是不是?”他紧紧得纠缠。 琉璃用力拍他一下:“再这样无赖,我可真逃走了啊。” 他慢慢松开她,抿唇看着她。 琉璃坐起身拢好头发,轻声问道:“想不想起来坐会儿?” 他点了点头,琉璃扶起他,让他靠了迎枕坐着,为他理顺凌乱的头发,拿发带结发于顶,捧着脸看了看,说声很好,下了床倒半盏水递在唇边,他不伸手,就着她手一口一口,慢吞吞喝了下去。 琉璃为他拭去唇角的水渍,笑问道:“能让他们进来了吧?” “随你。”他依然是一脸的不乐意。 门外三人正贴着帘子听动静,琉璃过来将门帘一揭,还没说话,三个人迫不及待冲了进来。 皇上靠坐着,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谨公公和沈姑姑泪流满面,慧妃也红了眼圈,走到床前看着皇上,一声长叹说道:“师兄可算是醒了,你要是不醒,我这辈子可就没法行医了。” 琉璃愣了愣,谨公公和沈姑姑也不哭了,三个人齐齐瞪着她。 慧妃无数次对三个人说过,皇上早晚会醒过来的,咱们耐心等着就是。 这会儿的说法怎么又不一样了? 慧妃陪了个笑脸,想着怎么给三个人解释,皇上说话了:“她是医者,只要没到绝路,就得给人留着希望。”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慧妃忙忙点头。 皇上嗯了一声,伸手道:“把脉吧。” 慧妃有些紧张,屏息凝神为皇上把过脉,许久方道:“脉象虚而浮,皇上虽醒了,但身子依然虚弱,尚需静养。” “前几日呢?朕的脉象如何?”皇上问道。 “前几日则或浮或沉,难以平稳。”慧妃道。 皇上点头:“浮脉依然,沉脉转为虚脉,又当如何?” “寻常来说,自当进补,可是,皇上不能再进补药了。”慧妃恳切说道。 “不进补药,就这么虚着吗?”皇上说着话,挪身子下榻,刚走了几步,两腿一软,险些跌坐下去。 琉璃抢步过去扶他,他摆手拒绝,强撑着走回床边,慢慢坐下去,额头青筋爆出,怒声质问慧妃:“难道朕以后,又要像个瘫子一样活着?” 琉璃心中一凛,急切看向慧妃。 慧妃忙道:“师兄睡了六日六夜,又四次吐血,虚弱一些也很寻常,慢慢将养些日子,会好起来的。” “将养到何时?”皇上问道,“何时能好?” 慧妃不知该怎么说,求助看向琉璃。 琉璃对慧妃笑笑:“玉瑛姐姐为守着皇上,连着几宵没有合眼,白日里也睡不踏实,这会儿皇上既醒了,你安心去睡一觉,皇上这儿有什么事,我打发人叫你。” 慧妃巴不得脱身,逃一般走了。 “朕让她告退了吗?”皇上指指慧妃的背影。 “我让她退下的。”琉璃道,“皇上不高兴,责罚我就是。” 皇上不说话了,琉璃轻声对沈姑姑道:“烦劳姑姑去把羊奶煮好。” “这一高兴,险些给忘了。”沈姑姑连忙向外走去。 “皇上既醒了,早膳只喝羊奶定是不够……” 琉璃话未说完,谨公公忙道,“老奴这就去准备几样皇上爱吃的饭菜。” 谨公公告退走出,皇上咬牙看着琉璃:“在朕的地盘上发号施令,简直是胆大包天。” 琉璃笑笑:“皇上乱发脾气,我才发号施令,让大家躲出去的。” “怎么是乱发脾气?”皇上的声音大了些,“你没看到吗?朕不能走路,朕成了个瘫子。” 琉璃扶他靠坐回去,自己也在床边坐下,看着他说道:“玉瑛姐姐说得没错,连病两场,吐了四次血,昏睡六日六夜,即便是强壮如牛的人,一下子醒来也不可能行动自如,对不对?” 他没说话,琉璃伸手抚摩他的腿:“瘦成了这样,怎么会有力气?” “所以要进补。”他执拗说道。 “接着喝藏灵芝吗?”琉璃看着他,小声说起慧妃的推断和自己的怀疑。 他认真听着,依然不置可否,琉璃又道:“其实皇上内心是有所怀疑的,我回来的头一日,喂水喂清粥,皇上都喝,喂藏灵芝的时候,皇上牙关紧闭,怎么也喂不进去。” 他的双目中闪过惊疑之色,琉璃道:“你好好想想。” 他敛目思索着:“二十六日,第四次吐血后,我心里有些慌,把医案拿过来仔细看了几遍,探查自己的病情,我久病成医,知道的比寻常的郎中还要多一些,思来想去找不出原因,怀疑藏灵芝的念头一闪而过,二十七日已经神志不清,王谨给我喝的时候,我试图拒绝,他硬给我灌了进去。” “我明白皇上对藏灵芝的依赖,可是皇上昏迷后,停了藏灵芝,才醒过来的。”琉璃说道,“皇上还是听玉瑛姐姐的,停上一阵,如何?”</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没有说话,身子前倾,靠住了琉璃,脸埋在她的肩窝,低声说道:“你说得对,我太依赖藏灵芝了,我惧怕再回到过去,缠绵病榻不得自由。” 琉璃轻抚着他的肩背:“非要喝的话,就接着喝,大不了再吐血再昏迷,再停再醒,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 “你愿意陪,我经不起折腾。”皇上哼了一声,“就听你的,停了吧。” “不是听我的,是听玉瑛姐姐的。”琉璃又道:“皇上病着这些日子,谨公公和沈姑姑日夜不眠操碎了心,皇上应该多说几句抚慰的话,并重赏他们。” “他们侍疾有功,自然会有重赏。”皇上说道,“抚慰的话,朕不会说。” 琉璃气得拍他一下:“有什么不会说的?想说就会说。” 二人说话的功夫,沈姑姑端了羊奶进来,琉璃忙扶皇上坐好,接了羊奶过来。 沈姑姑待要告退,皇上看着她,和气说道:“朕病着的这些日子,辛苦沈姑姑了。” 沈姑姑的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哭着说道:“奴婢再辛苦都是应该的,只要皇上能好起来,奴婢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 “后宫里的位子朕不太懂,你想去那里当差,尽管跟朕说。”皇上又道。 沈姑姑忙道:“奴婢在凌云阁当差就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皇上想了想:“那这样吧,你以后缺什么了,或者有任何难处,无论是自己的事还是家中的事,都尽管跟王谨去说。” 沈姑姑待要跪下去磕头谢恩,皇上说声免礼,摆手道:“下去歇着吧。” 沈姑姑抹着眼泪告退,琉璃笑看着皇上,一口一口喂他喝羊奶。 喂了一碗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带着些气恼说道:“皇上的腿没力气,手也没力气不成?为何不自己喝?” “朕以前从不喝羊奶。”皇上一脸嫌弃说道,“一股子腥膻味儿。” “这会儿怎么喝了一碗下去?”琉璃问道。 “你喂给朕,朕才喝得下去。”皇上理所当然说道。 琉璃想了想:“皇上昏睡的时候,不能咀嚼,才喂羊奶喝,如今醒了,可以吃一些乳酪代替。” “乳酪也有腥膻味儿,朕也不吃。”皇上又是一脸嫌弃。 琉璃嗔看着他:“你这挑食的毛病去掉一半,身子就能强壮一倍。” “我会试试的。”他认真看着琉璃,“只要你喂我,我都试试。” 琉璃笑了,笑着捧住他脸,响亮亲了一口。 他就抿着唇笑,将另一边脸也凑过来,琉璃又一口亲了上去,不妨他的脸猛得转过来,唇贴住了她的唇,两手抱住她腰,将她拉进怀中,或轻或重得与她纠缠。 谨公公端着早膳进来的时候,看到二人纠缠在一处,忙忙退出,琉璃听到动静,一把推开皇上,跳下床站在一旁。 皇上轻咳一声,说道:“王谨,进来吧。” 谨公公再度进来,皇上看着他,似乎想要夸他几句,又不习惯,只说道:“你有没有想要的?” “有。”谨公公说道。 皇上倒愣住了:“以前这样问的时候,你总是回答说没有。” “这回真的有。”谨公公道,“不过还不到时候,老奴能不能先记着?” “能。”皇上说道,“你想说的时候,尽管说,琉璃,朕欠着王谨一份赏赐,你帮朕记着。” 琉璃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低着头说:“知道了。” 第93章 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问:“琉璃呢?” 然后伸出手找到她手,握住了,身子从床上挪到榻上,跟她挤在一处。 二人一起用过早膳,她扶着他走路,他走得累了,睡着了,她也累,刚坐到躺椅上,听到他在问:“琉璃呢?” 午后他晒着太阳打盹,她逮空溜出去走走,隔窗听到他在问:“琉璃呢?” 半下午的时候,谨公公扶着他走路,她在一旁看着,背对着她的那小一会儿,他都要问:“琉璃呢?” 夜里去后殿沐浴过,回到寝殿,他又在问:“琉璃呢?” 夜半睡梦中呓语,还在问:“琉璃呢?” 问着话惊醒过来,挪到榻上钻进她被子里。 慧妃,谨公公与沈姑姑夜里轮流进来照顾病人,宽大的龙床上空荡荡的,病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床和榻的间隙处,琉璃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背对他躺着。 他们扯过病人的被子为他盖上,病人一动不动。 等他们一走,病人将被子踢开,哆嗦着喊冷,琉璃被他喊醒,转过身掀开被子将他拢进来,他就心满意足得笑。 琉璃趁他睡着,悄悄说道:“皇上这一病,似乎成了个傻子。” 慧妃就问她,为何如此说?琉璃也不好说得太仔细,简略说上一二,慧妃就道:“跟你才那样,在我们面前,还是以前那个皇上。” “皇上是病人,病人就跟孩子一样,你得多顺着他些,当孩子一样哄着。”沈姑姑道。 谨公公感慨:“我去云楼伺候皇上的时候,皇上十二岁,那言谈气度,那举手投足,比大人还像大人,他常常教导我指点我,在他面前,我倒像个孩子。说起来,我从未见过皇上孩子气的模样,这两日可算是见着了。” “我认识皇上比谨公公早吧?别说你没见过,我都没见过。”慧妃说道,“我小时候总觉得,成王府里,皇上是大人,成王爷是个孩子,我好像还问过我父亲,到底谁是爹谁是儿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听的人和说的人都忍不住笑,说笑中,里面又一声唤:“琉璃呢?” 琉璃进去时,他坐在床上,皱眉看着她问道:“跟别人说朕什么坏话呢?” “没有啊,奴婢哪里敢呢?奴婢们只是在谈论皇上的病情。”琉璃笑道。 “不许再说奴婢二字。”他指指她。 琉璃哦了一声,他又问:“谈论什么病情呢?” 琉璃愣了愣,过去揽住他肩,让他靠着自己,一边想一边说:“皇上眼下走路吃力,要不要拄个拐杖?” “不要。”他毫无商量余地。 “那就只能辛苦谨公公和大盛,轮流扶着皇上了。”琉璃说道。 “你呢?你就不扶着朕了?”皇上靠她紧了些,“才过了一日,你就厌烦了?” “没有。”琉璃抚摩着他的肩背,“我有两件事要办,皇上走路的的时候,我会离开一小会儿。” “哪两件?”他问道。 “头一件,我要追查藏灵芝之事,第二件,我要跟钱太医学推拿。”琉璃说道。 “藏灵芝之事,让王谨追查吧。”皇上说道。 “谨公公太忙了,而且他身在其中,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琉璃说道,“你让我去查,我为主,谨公公为辅。” 皇上不说话,琉璃道:“我只在暗中查访线索,不会以身犯险,查到什么及时告诉皇上,可好?” “好吧。”皇上勉强点头,握一下她的手叮嘱道,“任何时候,都要把自身安危放在最前面。” 琉璃说声知道了,皇上又问:“为何要学推拿?” “玉瑛姐姐说,推拿对皇上的腿有好处,找钱太医来吧,谨公公说皇上最厌恶被人捏来捏去,我就想着自己去学,不过我还没问皇上,若是我来推拿,可会厌恶吗?” “不会。”他靠她更紧,“你给我推拿,我巴不得呢。” 琉璃就笑,笑着又问:“玉瑛姐姐说,针灸对皇上的腿也有好处……” “不针灸。”他打断她。 “为何?”琉璃问道,“皇上是不是怕疼?玉瑛姐姐说,针灸是不疼的,我不信,还让她给我扎了几针,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不疼也不扎。”他很执拗。 琉璃沉吟道:“若是我跟玉瑛姐姐学一学,然后给皇上扎呢?” “也不行。”他带着些气恼。 “不扎就不扎。”琉璃附和着心想,夜里睡着后给你扎,你又能如何? 沈姑姑端了羊奶进来,琉璃喂他喝着,对他说道:“我偶尔走开的时候,皇上别一口一个琉璃呢,琉璃呢,害得我心里总不踏实。” “朕没有。”他矢口否认,“朕哪里有?” “真的没有?”琉璃嗔看着他,“皇上好好想想。” “我可以不找你。”他承认了,“不过,你得快去快回。” “行,我知道了。”琉璃笑着继续喂他。 喂过羊奶又喝几口水,琉璃扶着他走路的时候,谨公公进来说道:“启禀皇上,镇国公到了。” 皇上愣了愣,随即斥道:“镇国公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多事?” “皇上昏迷后,老奴派了八百里加急去往边城。”谨公公忙老实招认。 皇上咬牙:“若是福灵得知消息,还不得急坏了?” 谨公公不敢说话,琉璃扯一扯他袖子:“郡主着急归着急,可皇上的情形更危急啊。” “只要我还没有断气,就不必惊动她。”皇上道,“冰天雪地的,她若是再奔波前来京城,我于心何忍。” “郡主是皇上的妹妹,皇上病重,郡主奔波前来也是应该啊。”琉璃道,“做哥哥的疼爱妹妹,妹妹就不惦记哥哥了?” 皇上没说话,谨公公忙说道:“只有镇国公来了,郡主没有回京。” 皇上嗯了一声,又有些失望似的。 琉璃就笑,笑着问道:“皇上在哪儿接见镇国公?” “书房吧。”皇上吩咐道,“让他去书房里候着。” 谨公公答应着去了,皇上紧张看着琉璃:“朕看起来如何?要不要换衣裳?要不要洗脸梳头?” “皇上怎么如临大敌似的?”琉璃奇怪道。 “镇国公看到的朕,就是福灵看到的朕。”皇上道,“朕总得让福灵放心才是。” 琉璃忙唤了沈姑姑进来,二人为皇上洗脸梳头换了衣裳,琉璃端详着笑道:“容光焕发的,很好。” “皇上怎么过去呢?”沈姑姑迟疑道,“扶过去还是抬过去?或者,让大盛背过去?” 皇上想了想,无奈说道:“还是拄拐杖吧。” 镇国公匆匆而来,与皇上在书房中交谈一个多时辰,又匆匆离去。 慧妃藏到无人处,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镇国公的侧脸和背影,回来的时候,也许是冷,也许是兴奋,打着哆嗦对琉璃和沈姑姑道:“这才是男人,真正的男人,可惜他当年奉旨进京的时候,我年纪小,否则,就没有孟少陵了。” 琉璃和沈姑姑没答话,慧妃一抬头,皇上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她。 “这是我的心里话,说说都不行?”慧妃小声嘟囔。 “可以说,说给孟将军去。”皇上板着脸。 慧妃不说话了,皇上又道:“朕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太医就能看,你回去准备成亲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不回去。”慧妃道,“师兄痊愈了,我再回去。” 皇上皱了眉头,琉璃过去扶住他:“皇上刚醒,还是再留玉瑛姐姐几日。” 皇上嗯了一声,将拐杖扔给慧妃,扶着琉璃进了里间。 进去坐在躺椅上看着琉璃:“你觉得镇国公如何?” “大魔王就是大魔王,又能如何?”琉璃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那样的,才是男人?”皇上又问。 琉璃促狭看着他:“怎么?皇上嫉妒了?” “朕嫉妒他?”皇上冷笑,“比牛还健壮,他不是人,简直是野兽。” 琉璃就笑,笑着问道:“郡主怎么没回京?” “福灵又有了身孕,刚有的,镇国公担忧她知道后动了胎气,没告诉她,也没跟她说要来京城,只跟她说去往玉门关。”提到妹妹,皇上不复冷言冷语,温煦得微笑。 “对于皇上的病情,镇国公如何说?”琉璃又问。 “他要去雪域高原找那位大师前来,他也认为,朕不宜继续服用藏灵芝。”皇上说道。 “但愿秋分前,大师能够到来。”琉璃说道。 “没有镇国公做不成的事,你放心吧。”皇上为她捋一捋耳边的碎发,“你的两位婢女,一位叫做追风,一位叫做逐云,是不是?” 皇上问着话,眉头微皱:“这名字是你给取的?” “我给取的呀,不好吗?”琉璃反问着亮了眼眸,“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要成亲了。”皇上笑笑,“她们的夫君,一位叫做范必成,一位叫做程大勇,镇国公说都是你的手下。” 琉璃张了张嘴:“这四个人,谁跟谁呢?” “朕没记住。”皇上道,“镇国公说他们是两厢情愿,在白沙洲的时候就对彼此有意,你应该知道谁跟谁是一对吧?” “我不知道。”琉璃困惑道,“这几个家伙,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好上了。” “而你竟然没发现。”皇上学着她的口吻。 “追风和逐云跟我几乎寸步不离,那两个也时时见到。”琉璃更加困惑,“我为何就没发现?” “你在有些方面分外迟钝。”皇上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看着她笑。 “没发现就没发现。”琉璃笑道,“这是好事,回头我捎些贺礼给她们。” 皇上嗯了一声:“范必成与程大勇如今是七品校尉,镇国公说两个人都还不错,日后还会升迁。你带进关的人都很好,都在镇国公麾下任职,至于都做些什么,镇国公回去后会差人写一份名单给你。” 琉璃想说什么,喉头哽住,伏下身子,脸埋在他膝头。 “可放心了?”他抚着她的头发。 “放心。”她轻声说道,“有皇上替我想着,我自然是放心的。” “朕知道你惦记他们,自然要替你想着的。”他抚着她的肩背。 “皇上。”琉璃抬头看着他,“我在文昌郡王府上,见到了封将军,虽然他没有认,可是我记得他,他曾带队去往大漠,由着我劫掠。” 皇上有些慌,抚在她肩头的手蓦然收紧。 琉璃看着他:“因为封将军,我想起了其他几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是皇上派人去往白沙洲,给我送东西去的,是不是?” “朕没有,朕为何会那样做?朕又不是个傻子。”皇上扭脸避开琉璃的目光,脸上飘过赧然的红色。 第94章 谨公公推开暗门,带着琉璃进入小室,她环顾四周,墙上没有窗,只留着一个通气孔,阳光透过屋顶上几片明瓦斜照进来,倒也不算幽暗。 “从外面看,小室与皇上的卧房是一体的,不知道的看不出来。”谨公公道。 “确实足够隐秘。”琉璃点头。 背阴的墙面立着一个柜子,谨公公打开镂空的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数支白肉灵芝,最小的都要比父亲宝库里的大一圈。 “藏灵芝保存不易,要干燥通风,还不能阳光直射,柜子是特意打造的,暗室也经过了改造。”谨公公关上柜门,又指指旁边的几案。 上面放着着切刀砧板,研磨用的陶罐,放戥子的木盒,几案旁是一方石桌,石桌上一架炭炉一口砂锅几个瓷盅。 每一样器物都锃光瓦亮,连炭炉上都不见黑尘,可见谨公公日常之用心。 “事关皇上龙体,我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怠慢。”谨公公请琉璃坐下,指着那些器物,“清洗擦拭打扫,都是我来做,这间暗室也只有我和皇上知道。” 琉璃想了想,问道:“这些器物可曾更换过?” “春分到秋分隔着半年,其间要经过一个夏日,用过的东西难免发陈或者发霉,每年秋分前都要换过,这些东西也都是我亲自出宫采买,就在大相国寺万姓交易时购买,不拘着那一家,分好几次,买回来后再经过抛光清洗烧煮,前三次煮出来的喂鸟浇花,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敢呈给皇上。”谨公公道。 琉璃看着那些器物,想象着谨公公每一步如何操作,一时间想不出有何破绽。 又起身过去,将器物一一拿起仔细察看,犹是想不出什么,沉吟着对谨公公道:“这样吧,烦劳谨公公做一遍,我在旁边跟着观看,也许能想到什么。” 谨公公说声好,待要动手来做,就听到皇上在外面问:“琉璃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跺一下脚,无奈看向谨公公。 谨公公忙道:“先去陪着皇上,等皇上睡着了,咱们再过来。” 进了寝室,里外间都没人,沈姑姑笑道:“在屏风那头呢。” 转到屏风外,也不见人,琉璃唤了一声:“皇上?” “在这儿呢。”声音里含着笑意。 出了隔门,皇上拄着拐杖在明间里走路,看到琉璃停下脚步,笑说道:“这里地方大,走起来顺畅。” 琉璃来到他面前看着他笑:“怎么肯拄拐杖了?” “比拄着人舒服,走起来也快,还能吓人。”皇上笑笑,“文昌说这拐杖一拄,更有气势了,文忠则小心翼翼,说是怕朕一生气,操起拐杖敲他。” 琉璃就笑,笑说道:“皇上生病期间,两位郡王连住了几夜值房,除夕夜里都没回府,你又何必吓他们?” 皇上嗯了一声,说道:“进书房里看到朕的时候,两个人竟然红了眼圈。” “皇上醒来的时候,谨公公过去一说,他们都哭了呢。”琉璃说道。 “哭了?”皇上有些惊讶,“小时候我们几个一起陪太子读书,文昌总跟我比试,文忠见了我就躲,我一直以为他们讨厌我。” “是你讨厌别人,不是别人讨厌你,所以格格不入。”琉璃为他拭着额头的汗,“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他点点头,琉璃拿过他手中拐杖,想也没想,扶着他往宝座那儿走,到了跟前顿住脚步,仔细得看了又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坐上去是怎样的滋味。” “你坐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皇上说。 琉璃白他一眼:“那是谁都能坐的吗?” “不就是一把椅子吗?”他看着她笑,“走,朕带着你一起坐。” “不要。”琉璃坚决不去,扶着他到窗边坐下。 端来清茶递给他,忍不住又看向居中的宝座,紫檀金漆,龙纹雕琢,扶手上嵌着象牙,靠背上镶着玉石,凝重精美华贵。 “既然那么好奇,就过去坐一坐。”皇上笑道,“朕让你坐,你还怕什么?” 琉璃往窗外看了看,寂静无人,迅速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坐了上去。 皇上喝着茶看着她笑,她变换了好几个姿势,每个姿势坐了一会儿,蹙着眉头站了起来,回到他身边摇头道:“看着好看,坐起来却不舒服,还不如寻常的坐塌舒适。” “这个还好,皇极殿中的最不舒服。”他笑道。 琉璃问道:“皇极殿中的宝座是什么样子?” “样子和这个差不多,不过要大上一倍,前后左右都很开阔。”他说道,“祖宗传下来的,为的是告诉坐在上面的人,你确实高高在上,但是你孤家寡人四面不靠。” “何意?”琉璃问。 “既然至高无上,就要时时警醒忍受孤单,别想太过舒服,更别想贪图享受。”他笑道,“不过呢,这只是祖宗的愿望,每个坐在上面的人都不一样。” “皇上是什么样的?”琉璃问道。 皇上说道:“朕想竭尽全力,让这江山天下更好一些,世间少一些艰难,百姓少一些困苦。” 琉璃在他身旁坐下,小声在他耳边说道:“皇上想要江山天下更好,底下人也得更好才行。皇上,奴婢能不能进几句谗言?” “能啊。”他饶有兴趣看着她,“说来听听。” 琉璃说起初一清晨,在大殿里发生的吵嚷。 “说话最大声的是朕的皇叔齐王,他任宗令,仗着在皇族中辈分最高年纪最长,横行一些,老成持重的是刘相,奉行中庸长袖善舞,粗鲁的那个是魏统制,家风传承如此,霸道的是聂统制,秦隋曾是他的手下,是以呼喝来去,阴恻恻的那个是文清郡王,志大才疏,小聪明多一些,阴阳怪气的那个是丁美人的叔父,他在礼部任闲职,因为丁美人有孕在身,他应该是以丁美人娘家人的身份进宫来的。”皇上说道。 “皇上既对这些人如此了解,奴婢进谗言倒是多余。”琉璃说道。 “你话里有话。”皇上看着她笑。 “皇上病重,他们做臣子的,不忧心皇上的病情,却急着将皇上扎醒,让皇上交待遗言。”琉璃哼了一声,“我想起来就生气,皇上身边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还重臣亲贵呢,有他们在,皇上的江山天下怎么能好?” “他们只是维持局面的摆设而已。”皇上笑笑,“他们在朝堂之上,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谁?”琉璃扑闪着眼。 “重要的是六部中德才兼备,敬业实干的那些官员。”皇上道。 “不是太懂。”琉璃依然扑闪着眼。 “这些所谓的重臣亲贵,换个人来做,无关大局。”皇上道,“六部中务实的官员却难以代替,需要一代一代的去培养去储备。” “所以呢?皇上对重臣亲贵只是敷衍,培养人才才是重中之重?”琉璃问道。 “孺子可教,这句话甚有见地。”皇上赞赏得点头。 琉璃笑道:“照着这样下去,大金朝的基业岂不是能维持千秋万代?”琉璃笑道。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没有什么千秋万代。”皇上摇头:“朕能保证自己这一代,也许能保证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三代以后就难以预料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点点头:“既然没有永恒,没有千秋外代,为何还要苦心经营?” “生而为人,岂可碌碌无为?”皇上说道。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握住她手:“不过,朕近日斗志全无,只想和你彼此相伴虚度时光,朕甚至想,就这么病着,也不错。” 琉璃抽出手拍他一下,凶巴巴道:“起来接着走路。” 皇上就笑,笑着朝她伸手:“扶我起来。” 琉璃站起身,弯下腰去扶他,冷不防他用力一拉,拉她跌坐在腿上,抱她入怀,唇贴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抱一会儿就起来走路,一会儿,就一会儿。” “真是的。”琉璃埋头在他怀中,“我还急着查案呢。” “可有眉目了?”他问道。 “没有。”琉璃怏怏得,“似乎比我想的要难。” “说来听听。”他说道,“朕给你出出主意?” 琉璃就低声将暗室中听到的观察到的说了一遍,皇上想了想:“去吧,照着你的想法,让王谨给你做一遍,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皇上想到什么了?”琉璃忙问。 皇上笑笑:“回头再告诉你。” “这样吧。”琉璃笑道,“我若是查出什么来,跟皇上分别写在纸上,看看皇上想的,和我查到的是不是一样。” 皇上说好啊,又问她:“若是朕想的和你一样,可有奖赏?” “我一无所有的,能奖给皇上什么?”琉璃好笑看着他。 皇上低声在她耳边说一句话,琉璃红着脸笑,笑着点了点头。 “不许反悔。”皇上笑了,低下头亲吻她飞红的脸颊。 琉璃靠着他,小声说道:“不是说就抱一会儿吗?都抱了很久了。” “一会儿可长可短。”皇上说道。 “又耍无赖。”琉璃嗔道。 “抱是抱了,还想再亲亲,亲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在她耳边低声恳求。 琉璃轻轻一挣,他手下用力,将她紧扣在怀中,琉璃想要开口说话,唇已被他堵住,细密有力的亲吻像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包围淹没。 第95章 入夜,两人面对面坐在榻上,低头在炕几上写字,一手写着,一手遮挡对方的视线,以防对方偷窥。 写好后同时举起,两张素笺上写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字,连字体都几乎一样,戥子。 二人相视而笑,笑着齐声问对方:“怎么想到的?” “你先说。”皇上看着琉璃。 “刚看到那些器物的时候,戥子装在一个木盒子里,没有打开看,后来打开看了,不知道怎么用,在白沙洲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杆秤,后来谨公公做药汤,用了三次戥子,头一次称切下来的灵芝,研磨成粉后又称一次,熬成汤药还要称一次,想不注意都难。”琉璃问道,“皇上是怎么想到的?” “玉瑛说朕的症状是补过了,也就是喝得多了,那些个切刀砧板炉具炊具,可以用来下毒,增加分量则不太可能,想要不知不觉增加分量,只能是在戥子上做文章。”皇上道,“不过呢,也有可能没有人做文章,是大师对朕的身子估量不足,朕提前好了,以后不用再吃藏灵芝了。” “但愿是后者。”琉璃道,“如果是前者的话,怎么做文章?” “你说说看。”皇上考她。 “秤盘秤杆秤砣,无非是这些。”琉璃道,“秤盘变轻,秤砣变重,提环前移,秤杆上的准星后移,我只能想出这几种。” “戥子可是太医院拿来的?”皇上问道。 琉璃点头:“谨公公说其余的东西每年一换,只有这戥子从未换过,是从成王府带过来的,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每年要去太医院找胡公公校准一次,胡公公是专管校准御药房衡器的中官,谨公公说是宫里的老人,十分可靠。” “若是有人做文章,不会在明面上做文章,移动提环或者准星这些,太过明显,秤盘太薄,不好做文章,只能是秤杆或者秤砣。”皇上说道。 “谨公公会多找几杆戥子过来,再请来胡公公,让他自己看着,哪个准哪个不准,先确认是戥子出了差错,再确认差错在何处,然后仔细询问胡公公,以追查究竟是何人所为。”琉璃道。 “此事今夜里就到这儿,明日你与王谨接着追查就是。”皇上看着她笑,“这会儿先将朕的奖赏给兑现了。” 琉璃哼了一声:“不就是睡龙床吗?睡就睡。” 嘴上这么说,真要上去的时候,面红耳赤站在床边,咚咚咚咚,心跳如擂鼓。 皇上一把将她拽了上去,扯过一床锦被将二人裹住。 琉璃脸色更红心跳更快,推着他说道:“怎么还盖一床被子?” “同床共枕,不就得盖一床被子?”皇上在她耳边问道。 “盖一床被子可以,不过,你离我远些。”琉璃推得更加用力。 皇上病后虚弱,被她推开老远,身子一斜,脸贴了过来,看着她低声说道:“其实,同床共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琉璃豁然坐起,皇上忙紧紧攥住她手:“保持距离,安心睡觉,可好?” 她不动,皇上又道:“朕如今虚弱,有心无力,不会对你如何。” 琉璃拍开他手躺了下去,离他远远的,察觉到他在慢慢挪动着身子,拿过一个大迎枕塞在了二人中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无奈,贴着大迎枕伸过手来,想要握她的手,她不给,只好揪住她衣袖,想跟她说说话,困意上来,上下眼皮直打架,说一声睡吧,很快陷入沉沉梦乡。 琉璃静静躺着,待脸不怎么烫了,心跳没那么快了,侧过身看着他,他长眉舒展唇角微弯,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在脸上投下一对小扇子般的阴影。 她微笑着,伸手抚上他的脸,白瓷般光洁,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了头,痒痒得扎在手心,忍不住探过身子,轻轻吻上他的唇。 耳鬓厮磨辗转往复,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 突听外面有人一声轻唤:“琉璃?” 她猛然回神,松开他看向门口。 “琉璃,皇上睡着了没有?”是慧妃的声音。 她慌忙从床上坐起,轻咳一声说道:“睡着了,玉瑛姐姐进来吧。” 慧妃拿着针包走了进来,来到床前看着沉睡的皇上,对琉璃笑道:“我配的安神汤还是挺管用的。” “是啊。”琉璃忙道,“沾床就睡着了,睡得还很沉。” “那就开始吧。”慧妃揭开被子,蹙眉道:“我扒皇上的里裤不合适,琉璃,你来吧。” “还是让谨公公进来。”琉璃犹豫道。 “谨公公这会儿没在,沈姑姑在。”慧妃说着话,伸手往下一拽。 琉璃有些难为情,待要避开,一眼看到皇上的双腿,苍白枯瘦,心中一疼,忙拉过被角为他盖上。 慧妃凝神针灸,琉璃拉着被子,慧妃扎到那儿,琉璃就将被子拉到那儿。 许久之后,慧妃直起身子捶着腰道:“扎好了。” 琉璃看着皇上的双腿,密密麻麻都是细细的银针,更加心疼。 “像不像个刺猬?”慧妃捂着嘴笑。 琉璃不由也笑了,下床挪了炭盆搁在皇上脚边,问慧妃道:“多久能见效?” “针灸只是辅助,最主要是多走动,另外就是不要偏食。”慧妃道,“皇上于饮食上太过挑剔,这两天有你喂他,倒是好了许多。” 琉璃脸一红,慧妃看一眼床边的卧榻,笑问道:“怎么?今夜里不挤在榻上了?” 琉璃脸色更红:“皇上跟我打赌,我输了,于是……” “于是就上了龙床?”慧妃逗她。 “什么都没有做。”琉璃忙道,“就是睡觉。” “睡床就对了,放着这么大的床不睡,为何要挤在一张榻上?”慧妃笑着,弯下腰开始拔针。 她收到那儿,琉璃就将被子盖到那儿。 慧妃拔完针,看着她笑道:“这屋里热的人出汗,还能把皇上冻着?瞧你紧张的。” “他是病人,身子虚弱,何况打小就畏寒。”琉璃为皇上穿上里裤掖好被子,轻声说道。 慧妃瞅着她,笑而不语。 琉璃窘得低了头,小声说道:“时候不早了,玉瑛姐姐歇着去吧。” 慧妃指指皇上,笑道:“琉璃,我可提醒你啊,皇上身子虽虚弱,有些地方不一定虚弱。” 琉璃没听懂,扑闪着眼看着她。 慧妃笑着走了。 过一会儿,琉璃明白了慧妃的话,想要回榻上去睡,不愿在他面前落个言而无信,在龙床上睡,心里不踏实,又拿过一个大迎枕,两个大迎枕将二人隔开,伸手都够不着对方,这才放心睡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琉璃醒来,发现皇上于夜半翻山越岭而来,挤在她身旁,紧靠着她睡得正香。 她不由失笑,伸手抱住他,脸贴着他后背,安静陪着他。 天光渐渐亮起,皇上一动,感觉到琉璃靠在身后,也安静陪着她,一动也不肯动。 两个人都醒了,却都以为对方还在睡,于是安静依偎在一起,双双装睡。 直到慧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怎么还没起?是不是昨夜里做什么了?” 琉璃忙睁开眼,慢慢挪动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站在床边看着漏刻发愣,今日起得可太晚了。 愣了一会儿回头看去,皇上头枕着手仰面躺着,正看着她笑。 她瞬时明白过来,轻声说道:“早就该起床了。” 皇上低低嗯了一声,扭脸看一眼身旁的两个大迎枕:“你就这么提防着朕?” “那不也没提防住吗?”琉璃指指他,“还不是过来了?” “昨夜里朕做了个噩梦,梦见摔进荆棘丛中,两腿刺得生疼,喊着疼向你求救,听不到你的声音也看不见你的人,朕寻着香气,一步一步爬到了你的身边。”他话音里含着委屈,“直到靠住你的时候,朕猛然惊醒,这噩梦才算过去。” 琉璃回到床上,伸手在他腿上按压,一边按压一边说:“昨日午后跟钱太医刚学来的,这会儿就一试身手,可舒服吗?” “很舒服。”皇上笑说道,“别按了,不过是个梦,朕的腿没事,赶快梳洗换衣去吧,朕等着你回来一起用早膳。” “早膳后胡公公要来,估计谨公公都备好了。”琉璃继续给他按压着,轻声说道。 “慢慢查着,不必着急。”他坐起身抱住她,“大冷的天,何必挪地方?不如就在这儿更衣,朕绝不偷看。” 琉璃挣开他的怀抱,跳下床向外。 皇上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扬着唇笑。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谨公公进来说道:“老奴请皇上旨意,御药房胡义身边出入的人,是不是都暂行关押?” “不必。”皇上摇头,“你听琉璃的就是,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谨公公说一声是,扶皇上下床,侍奉洗漱更衣。 用过早膳,有小黄门报说胡公公来了,正在后殿里等候。 谨公公和琉璃穿过殿廊,进了靠西的小间,里面空荡荡的,一张长几上搁着几架式样材料不一的戥子。 谨公公拿出暗室里的那架,让胡公公称重。 胡公公手中也有一架戥子,秤盘里搁着几块天麻,将天麻用所有的戥子挨个称了一遍,胡公公傻了眼,谨公公手中的那架,称出来的分量最轻,大概轻出一成。 “这是我校过的戥子,怎么会有错?”胡公公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将秤盘秤杆提环准星秤砣,一一查验过,摇头道,“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这倒是奇了,按照常理来说,这戥子就算动手脚,也是称起来偏重才对,这个怎么会偏轻?” “为何要偏重?”琉璃问道。 “老王,你的这个戥子是用来称金子银子的吧?”胡公公道,“称得偏重些,他付给别人银子的时候,就可以占些便宜。” “我就那么不开眼?稀罕那么点银子?”谨公公正色道,“老胡,实话告诉你,这戥子是皇上用来称补药的。” 胡公公变了脸色:“用了这戥子,皇上补得太过,若是补大发了,还不得流鼻血?” “老胡你说吧,怎么办?”谨公公问道。 胡公公撸了撸袖子:“先折断秤杆瞧瞧,不过,这是乌木的,不好断……” 话未说完,谨公公拿起秤杆,两手用力一掰,咔嚓一声,秤杆应声而断,胡公公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去看断口,看了又看,摇头说没有异样。 他又指了指秤砣:“这个得切开瞧瞧,不过这是青铜的,不好切……” 眼前寒光一闪,琉璃拔出子辛刀劈了过去,没听到声音,秤砣已从中间一分为二。 胡公公吓得脸白如纸,就见一粒小球滴溜溜滚了出来,谨公公伸手捞在掌心,展开在他面前。 胡公公直愣愣看看谨公公掌心里的小球,又看向秤砣中间的孔洞,半晌找回声音,说道:“老王,这小球,这小球它,是铅做成的。” 第96章 “有一个伺候我的小方子,他胆子小,借他几个胆儿,他也不敢做这样的事。”胡公公说道。 “别的人呢?和你常有来往的?能进出你的值房的?”谨公公问道。 “有那么几位,可他们不至于啊,都是宫里的老人,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人伺候着,宫外都买了宅子,就等着年老后被放出宫,好搬进去享清福,犯不着这么做。”胡公公道。 “打杂的洒扫的人呢?有没有能进出的?”琉璃问道。 “我也知道自己的差事重要,轻易不让无关的人出入,杂事洒扫都是小方子来做。”胡公公道。 琉璃沉吟道:“和胡公公常来常往的那些人,可有去年秋冬时离开宫中,搬到宫外去住的?” 胡公公想了想:“有,有一个,老王也认得,慈安宫的首领老姜,原先是服侍康颐太后的,康颐太后薨后,他没什么差事,年纪也大了,就出宫住到自己的宅子里去了。” 谨公公点头:“他为了出宫,常去皇后娘娘跟前哭诉,不过照着规矩,还差着两年,皇后娘娘就跟皇上商量,皇上说慈安宫都空了,何必硬要留他在宫中?他既然想走,就准了吧。” “这位姜公公为人如何?”琉璃问道。 “老姜知道分寸懂得进退,说句不该说的话,康颐太后与皇上之间关系微妙,他常常居中调和,康颐太后信任他,皇上对他也颇为看重。”胡公公道。 谨公公点头:“确实如此,康颐太后思念儿子的时候,就会为难皇上,好几回都是老胡为皇上解的围。” “老姜快到四十的时候,娶了一位穷苦的寡妇做妻子,寡妇跟着他过上了好日子,十分知足,对他很体贴,一年多以后,夫妻二人收养了一双儿女,如今儿女已经长大成人,儿子前年成的亲,三个月前,儿媳刚生下一个大孙子,女儿也已定亲,他儿孙满堂,手里又不缺银子,日子过得自在逍遥,周围的人都羡慕不已,叫他老神仙,他就更犯不着了。”胡公公道。 “姜公公可有带出宫的人?”琉璃又问。 “有两个,一个是贴身伺候他的小园,另一个是认他做干爹的小有,老胡谱大,身边总得跟个人捧汗巾点烟倒茶,去我那儿的时候,小园或者小有总得带着一个。”胡公公说着话跳了起来,“小有老实木讷,不可能是他,一定是小园,贼眉鼠眼的,早就看他不是个东西。” “看来,得去趟姜府了。”谨公公道。 “你可不能去,你一去,动静太大,惊动整个姜家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胡公公摇手道,“还是我去,我与老姜不时有些来往,他小孙子的满月酒,我也去了,如今刚过了年,去一趟也名正言顺,不容易引起怀疑,我先过去探探口风,老王你派几名身手好的所卫跟着我,若是碰上那两个小子,直接拘回来审问。” “那就辛苦老胡你走一趟。”谨公公道。 胡公公嗐了一声:“说起来是我的失职,我应该走这一趟,回头皇上追究起来,你帮我求个情,好歹留我一条小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向来赏罚分明,只要老胡你忠心办事,皇上不会与你追究。”谨公公话里有话。 “那是那是。”胡公公拱手,“我是将功补过也好,戴罪立功也罢,定将这趟差事办好。” 谨公公点点头,胡公公起身欲走,琉璃说声等等,她说道:“姜公公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为稳妥起见,得把姜家给围起来,姜家上下的人都要暗中看管,戥子之事查清之前,不许他们出京。” 胡公公看向谨公公,谨公公道:“老胡你自管去,我再让秦统领另派一队侍卫,把姜府看管起来。” 胡公公匆匆而走,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小丫头是谁? 看她的打扮,妃子不是妃子,宫女不是宫女,要说是民女吧,那容貌那气度,不像是普通女子。 又想想她那干净利落的一刀,难道是位侠女? 再一想,老王对她言听计从,在福宁宫里随意出入,她究竟是何人? 琉璃回去的时候,皇上破天荒出了殿门,拄着拐杖在丹墀上向阳处走动,秦统领在旁边陪着,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琉璃知趣,回了房中,刚坐下喝两口茶,没与慧妃说几句话,皇上拄着拐杖进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琉璃问道。 “走累了。”皇上说着话,在旁边坐下。 慧妃笑笑:“那我出去走走,不打扰二位了。” “等等。”皇上看着她,“秦统领怀疑你的身份,他说你很面熟,好像在那儿见过。” “我们两家住得不算远,他小时候顽劣,我还教训过他,可不是见过?”慧妃笑道。 “他还说,孟将军的未婚妻与他闹别扭,孟将军失魂落魄,酒局宴请一概推拒,每日去太师府讨好太师夫人和太师家的公子。”皇上又道。 慧妃切了一声:“我才不信。” “信与不信,回去看看便知。”皇上道,“你回府去吧。” “师兄怎么总是赶我走?”慧妃气道,“师兄扔拐杖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慧妃一边说话,一边给琉璃使眼色。 “孟将军回京后,皇上可曾召见过他?”琉璃问道。 “朕昏迷后,他才到的京,文昌说这些日子数次上奏,恳求召见,朕嫌烦,一概不见。”皇上道。 “皇上不如召孟将军进宫,让他见一见玉瑛姐姐,顺便见识一下玉瑛姐姐的医术。”琉璃笑道。 慧妃欣喜不已,皇上摇头:“她不是惦记上镇国公了吗?朕召孟将军进宫,岂不是让孟将军伤心?” 慧妃气得涨红了脸:“我就是对镇国公念念不忘,见到孟少陵,就和他退亲。” 皇上指指她:“你确定?心意确定的话,朕这就下旨。” 慧妃眼泪都快下来了,琉璃忙道:“玉瑛姐姐看镇国公,那就好比看到一幅好画,一尊神祇,一个精美的器物,只是欣赏罢了,又不是动了男女之情,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慧妃忙忙点头:“我是欣赏镇国公,可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玉瑛姐姐和孟将军之间是好是歹,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皇上不要瞎掺和。”琉璃道。 “这件事上你倒是分外明白。”皇上看着琉璃,“难不成,你心中也有这样的人?” “有啊。”琉璃笑道。 “是谁?”皇上变了脸色。 慧妃一看情形不对,拔脚向外,这二人成日起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这会儿又没事找事,难道要吵一架?慧妃停下脚步,隔着屏风向里偷看。 沈姑姑拎着茶壶进来,被慧妃一把拉住。 “是谁?”皇上看着琉璃。 琉璃一笑:“还用问吗?自然是皇上。” 皇上笑了,笑着笑着又变了脸:“你对朕只是欣赏,没有男女之情吗?” “有还是没有,皇上不知道吗?”琉璃脸上也没了笑容。 “朕知道。”皇上声音放软,随即又问:“你没想过嫁给朕,给朕生儿育女吗?” 琉璃笑笑:“皇上已有结发之妻,我怎么嫁?” 皇上沉默了,沉默着起身向里,忘了拄拐杖,走得有些踉跄。 琉璃咬唇看着他,想要过去搀扶,却坐着没动。 皇上进了里屋,跌坐在榻上,随手操起什么,用力向门口砸去。 砸出去就是一愣,正是他让丹姆带给琉璃的玉如意。 想也没想起身扑救,跑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 琉璃不放心,呆坐片刻起身向里,一个东西迎面砸来,她伸手一捞,捞在了手中,看到是压在枕下的玉如意,气白了脸。 紧攥着玉如意,待要发泄不满,就听到扑通一声。 她吓了一跳,疾步跑过去,蹲下身扶他。 他用力将她推开,挣扎着想要自己爬起,奈何病体虚弱,刚刚那一下摔得又狠,最终无力放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琉璃又气又急:“你还使上性子了?你凭什么使性子?你有妻有子,是我的错不成?” “你没有错,是朕的错。”他埋着头闷声说道,“是朕没用,当初拿不起,如今又放不下,这会儿还成了个废人,走几步就摔跤,摔倒还爬不起来。” 琉璃又伸手去扶他,放软了声音道:“先起来,在地上坐得久了,寒气侵入骨髓,可就真的成废人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他没有再挣扎,却也没起来,顺着她搀扶,挪到榻前铺着的羊毛毡上,定定看着她:“琉璃,你是不是有些嫌弃朕?” “嫌弃,十分嫌弃。”琉璃举起玉如意质问,“你为何摔我的玉如意?” 他低了头:“就是操起来随手一摔,没看清是什么。” “我本来放在枕下,怎么出来了?”琉璃问道。 “刚刚你不在,我枕着你的枕头躺了会儿,感觉地下有东西,就拿出来瞧了瞧。”他说道,“看到你如此宝贝着玉如意,我挺高兴得,就把玩了一会儿,忘了搁回去。” “知道我宝贝着,你还乱放乱摔。”琉璃职责道,“你这一发脾气就摔东西的毛病是怎么来的?” “打小就这样。”他说道,“病了的时候,身子不能动,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对身边的人发脾气,只好摔东西发泄,好在家中还算富有,能摔得起。” 琉璃失笑:“本来好端端的,大家高高兴兴说些闲话,你非得无缘无故发脾气耍性子。” “朕面对你的时候,常常心虚。”他低声说道,“朕觉得,有些配不上你。” “我是小小女匪,你是堂堂皇上,谁配不上谁呢?”琉璃好笑看着他。 “在你面前,朕从来不是什么皇上,朕只是金文毓。”他认真说道。 “我知道。”琉璃环住他肩,亲亲他脸,“别闹脾气了,起来到榻上坐着去。” 他嗯了一声:“你扶我,我就起来。” 琉璃搀起他,扶他坐回榻上,仔细查看过他的身子,好在没有磕破摔伤,松一口气看着他,打趣说道:“还好没事,过会儿就让人在地上铺满羊毛毡,你再发脾气的时候,不管是东西还是自己,都随意往地上摔,怎么摔都摔不坏。” 他抿了唇,低下头搓着手笑。 琉璃将玉如意放回枕下,笑说道:“我跟皇上说说藏灵芝一案的进展吧?” 他点点头,环住她腰,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靠着朕慢慢说。” 第97章 琉璃说得很仔细,皇上听得也仔细,听完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不可能是姜公公做的。” 另一句是:“别着急,等胡公公回来,听听他怎么说。” 琉璃笑问:“皇上又要跟我打赌吗?” “不打赌。”皇上笑道,“朕总是赢你,你该不高兴了。” 琉璃哼了一声:“谁赢还不一定呢。” “这次先不打赌,有了进展再说。”皇上握住她手,摩挲着她掌心里的老茧,叹息道,“你那么喜爱骑马,可惜我病着,不能带你出去。” “等到皇上好起来,不就可以去了?”琉璃挪一个迎枕让他靠着,自己靠着他。 皇上嗯了一声:“其实,朕感觉一日好似一日,腿上也有了些力气。” “那很好啊。”琉璃欣喜看着他。 “可是,心中还是会起急。”皇上道。 “会好起来的,急什么?”琉璃抚着他的胸口,“趁着这会儿太阳好,再出去走走吧?” 皇上说行,琉璃跳下榻扶起他来,他靠住她,低声道:“能不能不拄拐杖?” “能啊。”琉璃手扶在他腰间,将他半扶半抱,“这样可行?” “行。”他抿唇笑着,跟着她向外。 绕出屏风,慧妃与沈姑姑站在那儿,嘻嘻哈哈低声说笑。 看到二人出来,忙忙住了嘴。 沈姑姑向皇上行个礼自去忙碌,慧妃促狭看着二人:“我刚刚看了一场好戏,你们想不想听听?” 琉璃红了脸,皇上说声闭嘴,也低下头去。 二人默契得加快脚步,迅速摆脱了慧妃取笑的目光。 来到丹墀上,皇上又怕累着琉璃,拿过拐杖自己走着,琉璃在他身旁缓步作陪。 太阳渐高天气和暖,二人绕着大殿走了一圈,只这一圈,已引来无数目光。 值守的侍卫,听唤的黄门中官,在值房外晒太阳的值守大臣,都在看着琉璃。 待到了殿后,二人来到石栏边停下,凭栏远眺,就见福宁门下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披石青斗篷,端庄持重,身后围着几个宫女姑姑,数名中官黄门,齐齐向着这边眺望。 “好像是德贵妃。”琉璃道。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又道:“听说皇上病倒后,德贵妃每日都到福宁门来探听消息。” 皇上又嗯一声,对琉璃道:“回去吧。” 琉璃奇怪看着他,皇上道:“这几日难得清静,不要提她们。” 琉璃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二人转到殿前,皇上不肯再到后面去,只在向阳处走动。 走得累了,回到西隔间,坐在屏风外的榻上歇息,二人对坐着喝茶,皇上说道:“当初她们进宫,朕与每一个都有过约定,都答应得好好的,安分了不到两年,就开始步步试探,花招频出,比前朝的文武大臣还难对付,朕烦不胜烦,便借着发落康颐太后,震慑她们。” “皇上怎么发落康颐太后的?”琉璃好奇问道。 “也简单,就是不理她。吃喝穿戴依然是最好的,病了请最好的太医,吃最好的药,但是朕不再过去问安,她差人来请,朕就推说忙碌,连着三个月没去慈安宫。”皇上道。 “就这样?”琉璃问道,“这样就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朕孝敬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朕不理她,她什么都不是。”皇上笑笑,“从那以后,她明白了这个道理,气焰便低了下来,直到终老,再没闹腾过。她都不敢闹腾了,别的人也就安分了。” “为何不早些这样做?”琉璃问道。 “皇伯父临终前,让朕跪在他病床前发誓,守护他的江山,孝顺端敬太后,奉养他的皇后,爱护他的痴儿,朕都答应了,既然答应,便尽力做到。端敬太后不必说,朕登基后,她活了三年,那三年里,她极尽尊荣。对康颐太后,一个儿子对母亲该做的,朕都做了。可她一直怀疑是朕害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处处挑剔为难,朕看先帝的脸面,一再忍耐。”皇上道。 “原来如此。”琉璃道,“原来我看到的后宫,已经算是风平浪静的后宫。” “这两年确实安静不少,直到俞美人怀了素罗,她们又不安分起来。”皇上道。 “皇上。”琉璃扑闪着眼,“皇上说跟每一个人都有过约定,约定是什么?” “得了空告诉你。”皇上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 “这会儿就得空。”琉璃笑道。 “朕困了,要睡会儿去。”皇上打个哈欠,起身拄着拐杖向里。 琉璃就笑,笑着跟进去,扶他睡下,笑说道:“睡吧,我出去打探打探,看看胡公公回来没有。” “没有那样快。”皇上伸出手,勾住她腰往下一拉,拉她跌在身侧,抱住了说道,“陪朕一会儿。” “不是困了吗?”琉璃笑问。 皇上抿着唇不说话,琉璃手指戳上他胸前:“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说一说。” “怎么就那么好奇?”皇上问道。 “就是好奇嘛。”琉璃轻笑。 “好奇也不说。”皇上闭了眼。 琉璃轻抚着他的后背,不甘心问道:“何时会告诉我?”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皇上低声说道。 琉璃哼了一声,用力在他后背拍了一下。 他靠着她笑,笑着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了过去。 皇上醒来的时候,琉璃坐在床前,紧绷着脸看着他。 “怎么不高兴了?”皇上坐起身问道。 “若是打赌,皇上又赢了。”琉璃道,“姜公公带出去的两个小黄门,小有和小园,都跑了,姜公公说,出宫没几日,先是小有后是小园,都说要回老家去瞧瞧,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皇上嗯了一声:“他们既犯下要命的事,自然要逃走的。” “皇上早就料到了,所以总跟我说不要着急,是不是?”琉璃问道。 “没错。”皇上道,“他们可能是自己逃走,也可能已经被人取了性命。” 琉璃啊了一声:“他们若是没了命,线索岂不就断了?” “可以从他们周围下手,去寻找蛛丝马迹。”皇上道。 琉璃点头:“通过蛛丝马迹,寻到幕后主使之人,此案才算水落石出。” 皇上嗯了一声:“接下来呢?你准备怎么做?” “秦统领已派人去往他们的家乡追查,谨公公则派人在宫中询问那些与小有小园相熟的黄门,查探他们在宫中时,与何人常有来往,又有何可疑之处?”琉璃道。 “姜府的人也要问一问。”皇上提醒。 “姜府的人由胡公公来问。”琉璃手捏成拳,“皇上看着吧,看我将谋害你的人揪出来,给你出气。” 皇上看着她笑,笑着笑着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跟大盛说一声,传孟将军即刻进宫,让玉瑛做好准备,就在朕的书房里相见吧。” 琉璃高兴得跳了起来,跑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下去,额头眉眼鼻子嘴唇脸颊,满脸都被她印上重重的亲吻。 皇上被她亲得全身酥麻,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起来要回应的时候,她猛然松开他,欢快得跑了出去。 呆坐片刻,回过神拄着拐杖站起,向外寻她。 她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玉瑛姐姐,你跑哪儿去了?让我好一通找,你赶快沐浴去,洗得香喷喷得,换上好看的衣裳,到书房里等着孟将军。” “我才不去,我就这样道姑装扮去见他。”慧妃道。 “玉瑛姐姐,你明明思念孟将军,为何总是嘴硬心软?”琉璃劝道。 “谁让他不相信我的医术?他还跟我吵架,不肯让着我。”慧妃道。 “夫妻间吵架很正常啊,哪有夫妻不吵架的?”琉璃道。 “正常吗?我父亲母亲从不吵架,那些妾室更是不敢,家中总是一团和睦。”慧妃道。 “我爹娘隔三差五得吵架,我娘急了,举着大砍刀追着我爹满街跑,过不了一夜就又好了。”琉璃道,“白沙洲的夫妻,也没听说过谁家不吵架的。” “听起来,我的父母亲不太正常啊。”慧妃迟疑道,“他们确实不正常,我父亲纳妾的时候,我母亲比我父亲还高兴,一点儿也不嫉妒。” “可能是太师夫人分外贤良淑德吧。”琉璃道。 “没错,贤良淑德到了假惺惺的地步。”慧妃嗤了一声。 “别说了,快去沐浴吧,我陪着你去。”琉璃催促。 “那好吧。”慧妃说着话又哼了一声,“谁跟他是夫妻了?一日不成亲,我林玉瑛一日是自由身。”</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走吧。”琉璃道,“玉瑛姐姐,我对孟将军十分好奇,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你如此喜欢。” “好啊。”慧妃道,“你到我上次藏身的地方等着,等他离开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他,我会事先叮嘱好,让他转过身停留一会儿,让你看个清清楚楚。别像我上回,寒风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只看到镇国公的背影和侧脸,想起来就遗憾。” 二人说着话,渐渐走得远了。 皇上不由微笑,沈姑姑端了羊奶过来,他接过去一饮而尽,如饮甘露。 沈姑姑看得呆住,这些日子都是琉璃用汤匙一口一口得喂,今日怎么如此痛快? 皇上喝完,将碗递过去,看沈姑姑呆愣着不伸手,自我解嘲道:“琉璃不在,朕只能自己喝下去。” 沈姑姑回过神,将碗接在手中,忍不住笑了。 皇上腼腆低头,轻声说道:“姑姑,别告诉琉璃。” “等她回来,想起皇上没喝羊奶,还得喂皇上再喝一碗。”沈姑姑笑道。 皇上愣了愣,随即说道:“她非要喂,就再喝一碗好了。” 第98章 琉璃进了书房,奇怪问道:“皇上为何让我前来?” “你不是想见一见孟将军吗?”皇上笑道。 琉璃扑闪着眼:“皇上听到我和玉瑛姐姐说的话了?”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笑着站到他身后,两手搭上他肩,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多谢皇上。” 皇上扭脸看着她笑,琉璃忍不住亲上他唇,二人你来我往,纠缠在一起。 突听谨公公在外禀道:“皇上,孟将军求见。” 二人忙忙分开,皇上一声轻咳,吩咐道:“让他进来。” 随着笃笃的脚步声,一位青年将军含笑走进,并不像琉璃想象中那般魁伟,他的身形适中举止斯文,面貌亲切笑容随和,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仔细看去,他的面庞微黑手掌粗大,目光坚毅脚步轻捷,斯文下藏着英武,亲切中透着果敢。 青年将军看到皇上,抢步过来扑倒下拜,口称:“末将孟少陵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吧。”皇上抬手道,“起来坐着说话。” 孟将军站起身,看着站在皇上身后的琉璃,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琉璃。”皇上微笑道,“是朕的身边人,也是玉瑛的好友,你不必拘束,随意就好。” 孟将军对琉璃颔首为礼,琉璃微笑示意,他这才坐下。 皇上和气说道:“朕近日身子不大好,正在养病,就不与你谈公务了,你有想说的,回头上折子吧。” 孟将军连忙称是,皇上又道:“今日召你进宫,是为了让你见一见玉瑛。” 孟将军愣了愣,忙问道:“玉瑛她,竟然在宫中吗?玉琨说她生末将的气,躲到道观里去了,末将去往道观,被道姑拦在门外,说是男客不得进入。” “玉琨是玉瑛的弟弟,就是逮着他们二人私奔的那个孩子。”皇上对琉璃道。 琉璃忍着笑点了点头,孟将军脸一红,讷讷低下头去。 皇上又道:“年前的时候,朕病得有些重,除夕夜里眼看就不行了,太医院束手无策……” “皇上病得这样重?”孟将军慌忙抬头,出声打断了皇上的话。 “已经好多了。”皇上说道,“这不好端端的,在跟你说话吗?” “皇上病重,末将竟毫不知情,末将十分惭愧。”孟将军起身跪下,惶恐说道。 “起来吧。”皇上说道,“琉璃悄悄请了玉瑛进来,是玉瑛救了朕一条命。” “她有那么厉害?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她竟然有办法?”孟将军紧张中添了惊讶。 皇上点头:“她在宫中幽居七年,苦修医药,你北境军中的军医,没有比得过她的。” 孟将军起身坐下,依然是满脸不敢相信。 琉璃笑着开口,问道:“孟将军的脚可好了?” “好了。”孟将军忙道,“就因为我没用她说的雨道土,她见了面就寻衅跟我吵架,吵到不肯见我,我为了哄她高兴,就试着用了用,只用三日就好了。” “朕没话了。”皇上起身道,“你在这儿等着,等着玉瑛进来见你。” 二人出了书房,慧妃正立在门外。 “玉瑛姐姐快些进去吧。”琉璃笑道。 慧妃往里指了指,想要说什么,一咬牙,快步走了进去。 琉璃就笑,笑着小声跟皇上说:“能不能偷听偷看?” “不能。”皇上轻弹一下她的额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琉璃靠进他怀中:“知道了,不偷听就是。” 他搂着她笑:“走吧,陪朕出去走走。” 二人出了殿门,正是夕阳西下时候,虽有些冷,但难得清静。 绕着大殿走了几圈,谨公公小跑步来到跟前。 “可是案子有进展吗?”琉璃忙问。 “姜家上下都问过了。”谨公公说道:“小有和小园常被老姜指派着去送东西,姜家老太太和姜公子待他们和善,但凡去了,总要招待膳食并给些碎银,言谈却只是表面客套,少奶奶和姑娘在内宅,没跟他们见过面,他们在姜家主人们面前很乖顺,对姜家的仆人们则倨傲,以宫里的中官自居,不怎么搭理他们,是以姜家上下对他们知之甚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凝神听罢,问道:“也就是说,姜家没问出什么来,对吧?” 谨公公点头:“宫里的黄门也问过了,都说小有木讷,不善言辞,一心伺候老姜,跟别人来往甚少,小园倒是人缘好,有几个黄门跟他相熟,几个人常凑在一起玩闹,有时候偷偷喝些酒,他们说有一回喝酒的时候,小园说很羡慕小有,宫里有干爹,宫外有干娘,不像他,无依无靠的。” “他特意说宫外有干娘,看来这个干娘,说的并非姜家老太太。”琉璃沉吟道。 “不错。”谨公公道,“我也觉得这话透着古怪,不过黄门那儿问不出别的来了,这会儿也来不及出宫,还得明日再去姜家询问。” “如果小有在宫外有个干娘,这个干娘又不是姜家老太太,他去往姜家的时候,一定会去干娘家探望,若是常去,姜家的仆人里说不定有人见过。”琉璃有些兴奋,“看来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 谨公公说是,琉璃又询问起其他细节,谨公公认真作答。 皇上站得累了,慢慢挪步到石栏边,靠着等琉璃。 琉璃与谨公公谈得入神,待问得差不多了,一抬头,惊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不见了?” 此时天近黄昏,周遭朦胧,皇上的月白大氅与汉白玉石栏几乎融为一体,琉璃问着话四顾,一时没有看到皇上,又问一声皇上呢?声音里已带了惶恐。 “在这儿呢。”皇上答应着,声音有些嘶哑。 谨公公循声疾步过去,琉璃比他更快,跑过去一把扶住了,就发觉皇上的身子在微微打颤,忙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站得久了,腿有些发软。”皇上轻声说道。 “怎么办?”琉璃急道,“要不我背着皇上吧?” 说着话弯下腰去,皇上摇头:“王谨,你去喊人吧,喊人来抬着朕回去。” 谨公公没说话,蹲下身背起皇上,快步回了殿中。 琉璃跟着跑进去时,谨公公已将皇上放在榻上,弯着腰喘着粗气。 看到皇上满头的冷汗,琉璃忙过去为他擦汗,又拿过迎枕让他靠着,捂着他的冰凉的手,看向谨公公,愧疚说道:“都怪我。” “不怪你,怪我年纪大了,老不中用。”谨公公慢慢直起腰,“皇上十几岁的时候,很轻松就能背起皇上,如今不行了。” 皇上摆摆手:“谁也不怪,怪朕的身子骨太差。” “谨公公以前经常背皇上吗?”琉璃奇怪问道。 谨公公愣了愣,忙道:“老奴失言了,老奴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让琉璃知道也没什么。”皇上说道,“父王就是看王谨身强力壮,才挑他到云楼的,朕卧病在床的时候,他背过朕,也抱过朕。在朕心里,他比父王还要亲近。” 谨公公眼圈一红,忙掩饰着转身向外,嘴里说着:“老奴给皇上换一壶热茶去。” 琉璃为皇上脱去大氅,将他捂在被子里,跪坐在羊毛毡上为他按压着双腿,轻声说道:“皇上累了,就喊我一声,进来说就是了,何必硬撑着站了那么久?” “查案子的时候,有一些想法稍纵即逝,朕一出声,会打断你。”皇上道。 “等我回过神,一看皇上不在身边,都快要吓死了。”琉璃抱住他的双腿,脸埋在他膝头。 “只要你不离开朕,朕就不会离开你。”皇上扶着她的头发。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在等她一句承诺。 他对自己千般纵容万般小心,应该给他一句承诺的。 可是,我心中另有牵挂,暂时还不能给你。 她沉默着,更紧得抱住他。 皇上抚在她发间的手微微一滞,随即说道:“朕这会儿缓过来了,觉得有些饿。” 琉璃一听,忙松开他,跳起来出去张罗晚膳。 晚膳时,皇上特意招来慧妃,三人围坐着,皇上问道:“玉瑛和孟将军,如何了?” “他说成亲后,会在北境设一座医馆,既给官兵看病,也被百姓医治,医馆由我来掌管”慧妃兴奋说道。 “甚好。”皇上道,“草原上牧民居多,缺医少药,孟将军此举于民有利,朕会加拨银两过去,以促成此事。” “多谢皇上。”慧妃笑道,“我一定倾尽所学,治病救人。”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皇上道,“治病救人之外,在牧民中挑选几名弟子,将医术传授给他们。” “可以挑女弟子吗?”慧妃忙问。 “男女皆可,你看着办。”皇上说道。 慧妃更加兴奋:“如此一来,我对于去往北境,再没有丝毫犹豫。” 皇上点头:“待到夏日,朕会再次北上,考察你的医馆。” “会带着琉璃吗?”慧妃忙问。 “自然要带着,带着她到草原上看看。”皇上道。 慧妃冲琉璃做个鬼脸,琉璃低头不语。 “师兄可知道,少陵为何每日去往太师府吗?”慧妃问道。 皇上问:“秦隋不是说,去讨好师母与玉琨吗?” “才不是呢。”慧妃哼了一声:“玉琨不喜读书,专爱习武,父亲这些年连打带骂都不管用,眼看着十五了,文不成武不就,父亲被逼无奈,给他请来一位武学师父,少陵和那武学师父一见投缘,每日过去切磋武艺,喝酒闲谈,好不快活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玉琨打小灵慧狡黠,竟不喜读书吗?”皇上问道。 “不喜欢,只爱舞枪弄棒。”慧妃摇头。 “这位师父既能得孟将军看重,想来本领了得。”皇上道,“你回去告诉玉琨,跟着师父用心习武,过几年参加武举,一样报效国家。太师那儿,朕见了面跟他细说。” 慧妃点头:“希望父亲听了师兄的话,能想开一些。” 皇上嗯了一声:“用饭吧,有话饭后再说。” 说着话为琉璃夹几筷子她爱吃的,看她呆愣出神,伸手握一下她手,轻声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专心用饭。” 第99章 次日午后,琉璃正陪着皇上在窗边晒太阳,谨公公走了进来。 琉璃一看他走路的劲头,忙问:“是不是有了进展?” 谨公公点头:“没错,问遍了姜家的下人,一筹莫展,后来就挨个去问周围邻舍,好些人倒是见过小有和小园,因他们目中无人,多数没怎么说过话,正问话的时候,坊内来了送水车,几名侍卫过去查问,送水的人说,他在帛财坊见过姜公公的干儿子,后来又来一个送菜的,也说姜家的两位中官,其中一位常去帛财坊。” “帛财坊谁家呢?”琉璃问道。 “今日是李校尉带队,打听到帛财坊后,他派人回来问我,要不要带队去往帛财坊挨家挨户盘查。”谨公公看向皇上,“老奴猛得想了起来,皇后娘娘那位姓阎的乳母,不就住在帛财坊?老奴特地过来请示皇上,这帛财坊,查还是不查?怎么查?” 琉璃一听与皇后有关,吓了一跳,沉默着看向皇上。 皇上脸上看不出喜怒,想了想说道:“既然有嫌疑,不必挨家挨户盘查,直接拘进宫来审问就是,先不用惊动皇后。” “皇上有所不知。”谨公公忙道,“皇上病倒后,皇后娘娘六神无主,于初一午后,将这位阎妈妈召进宫中,以陪伴皇后娘娘的名义,住下来没走。” 皇上点了点头,谨公公又道:“初一傍晚,老奴去坤宁宫看望秋荣,秋荣曾经跟老奴商量,要不要阻拦,老奴知道这位阎妈妈不安分,担心她在后宫生事,便跟秋荣说能拦就拦着吧,前日秋荣过来,说是没拦住。” 皇上哂笑:“住在宫中更好,拘起来便宜,还不用担心她逃跑。” “可是人在坤宁宫,岂不是要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拘人?”谨公公问道。 皇上道:“那就先等等,把人看好了,别让她离开。” 谨公公应一声是,向外而去。 琉璃看着皇上,皇上问道:“你告诉王谨去问左邻右舍的?” 琉璃点点头,皇上又问:“你还告诉王谨,左邻右舍问不着,就问送水的卖菜的?” 琉璃又点点头,皇上就笑:“若是这些人也问不着呢?” “就问货郎啊铁匠啊剃头匠啊,总之,走街窜巷的那些人都要问上一问。”琉璃道,“小园和小有是内监,出了宫即便换了装扮,还是会吸引旁人注意。” 皇上笑意更深:“还查不着呢?” “那就等抓捕他们的侍卫回来,两个人一前一后逃走,不可能都送了命吧。”琉璃道,“都说小有木讷,小园机灵,也许是小园察觉到了什么,逃走保命呢?” “头头世道,很有条理。”皇上抚着她的手背,“你啊,应该到刑部查案去,有你这股子又聪明又不服输的劲头,查清沉案冤案不在话下。” “那皇上给我个刑部的差事呗。”琉璃笑道,“尚书侍郎不敢当,就做个主事,如何?” 皇上笑笑,起身道:“走吧,出去走走。” 琉璃陪着他向外,皇上这一回分外卖力,绕着大殿走了十几圈,琉璃都有些出汗了,他犹是不肯停下。 “累不累?”琉璃轻声问道。 他摇摇头,咬牙道:“还能坚持。” 又走了三圈,琉璃看他吃力,依然不肯停下,忙道:“这会儿谨公公没在,若是累坏了,就只能是我把皇上给背回去。” 他这才顿住脚步,扶着她进去歇息。 “皇上。”琉璃为他捏着腿,轻声问道,“怎么就走得停不下来了?” “今日初几了?”皇上问道。 “今日初七。”琉璃道。 “就快到元宵节了。”皇上道,“元宵之前,朕得扔了拐杖才行。” “为何?”琉璃道。 “就定在元宵节吧。”皇上道,“元宵节去一趟后宫,了结藏灵芝一案。” 琉璃心中一跳,怎么了结?了结谁? “走吧,再出去走走。”皇上欲要站起,琉璃一把摁住了,“不许去。” 皇上看着她,琉璃凶巴巴得:“过犹不及,歇息够了再去。” 皇上笑了:“那我躺会儿?” “躺着吧。”琉璃道:“今日还没有午歇呢。” 皇上便躺下去,琉璃为他盖了被子,继续为他捏着腿,轻声说道:“你又心急了,得一步一步来才行,多走动,不要偏食,我给你推拿,玉瑛姐姐给你针灸……” 说着话猛然住口,紧张看向皇上。 皇上安静躺着,闭着双眼,发出均匀的呼吸。 看来是走得累了,这么快就给睡着了。 琉璃松一口气,没听到我的话就好。 她低下头接着推拿,皇上悄悄睁开眼看着她,抿着唇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笑着笑着,又皱了眉头。 夜里睡下前,琉璃端了安神汤来,正要喂他,皇上问道:“琉璃,这安神汤可是太医院配的?” “玉瑛姐姐配的呀。”琉璃笑道。 “难怪夜里睡得死沉死沉。”皇上道。 “就是为了让皇上睡得安稳才配的。”琉璃道。 “可能是睡得太沉,每夜里都做梦,梦见在荆棘丛中打滚,两腿生疼。”皇上委屈看着她。 琉璃啊了一声:“那皇上在睡梦里岂不是很难受?” “很难受。”皇上更加委屈,“因为难受,想要找你寻安慰,可中间隔着两个大迎枕,朕找啊找,就梦见自己在爬山,爬上一座山峰,眼前又有一座更高的山峰,着实辛苦。” 琉璃慌忙喊了慧妃进来,跟她说了皇上在荆棘丛中打滚,两腿生疼的梦境。 慧妃思忖道:“也许是皇上打小病痛缠身,身子格外敏感,会在梦里将疼痛放大千百倍,既然如此,就醒着的时候针灸,师兄,先试着扎上一两针,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皇上看向琉璃,琉璃道:“这几日针灸下来,皇上的腿大有好转,就让玉瑛姐姐试上一试。” “你将迎枕撤去的话,朕就试试。”皇上道。 琉璃咬了唇,慧妃没听明白,问道:“迎枕?什么迎枕?靠着的迎枕吗?师兄可以躺着针灸啊。” “行。”琉璃点头,“我答应。” 皇上笑了,点头对慧妃道:“那就扎吧,先扎上一针。” 慧妃拿来针包,抽出一根银针,扎在腿上,笑着看向皇上:“不疼吧?” 皇上直直盯着那根银针,脸色一白两眼一翻,身子向后一仰,竟晕厥了过去。 慧妃一声惊叫,琉璃眼疾手快扶住皇上,让他靠着自己。 谨公公和沈姑姑听到慧妃惊叫,慌忙跑了进来。 “皇上打小就这样,一针灸就晕厥。”谨公公急道,“你们怎么给针灸上了?” “都针灸好几日了,每日夜里睡着后就扎。”慧妃道。 谨公公哎呀一声:“真是胡闹。” “这可如何是好?”沈姑姑紧张看着皇上。 “再扎醒就是。”慧妃拔出银针,迅速扎入足三里穴。 皇上悠悠转醒,红着脸看向琉璃,琉璃拍拍他,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慧妃抽出穴位上的银针,在皇上面前晃动着:“师兄,看一看也会晕厥吗?” 皇上怒瞪着她,慧妃笑道:“刚刚本来想扎人中穴,又一想,皇上醒来一睁眼,看到鼻子底下有一根针,还不得再次晕厥过去?于是扎了足三里穴。” 琉璃忍不住,也笑了。 皇上气得坐起身,拿过床头的安神汤,仰脖子喝了进去,躺下去闭了眼说道:“扎吧。” “不能扎。”谨公公阻拦道,“睡着了也不能扎,皇上打小睡眠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做噩梦,何况是针灸?” 琉璃心疼不已,忙道:“别扎了,玉瑛姐姐再想想别的法子。” “那就配些膏药吧。”慧妃叹气道,“不过呢,疗效要比针灸慢很多。” “膏药味道太冲。”皇上道,“不贴。” 沈姑姑摇着头出去忙碌,谨公公无奈得笑。 慧妃道:“膏药里配些香料,保证香喷喷得,总行吧?” “膏药不可能是香的,还是针灸吧。”皇上说道,“等我睡着后再试一次。” “别试了。”琉璃道,“就贴膏药吧,慢些就慢些,让玉瑛姐姐将味道尽可能减轻些。” “针灸吧。”皇上已有些迷糊,找到琉璃的手握住了,靠着她含糊说道,“琉璃,针灸吧,朕要尽快好起来,元宵节前要好起来。” “知道了。”琉璃轻声说道,“放心睡吧。” 皇上嗯了一声,身子渐渐放松,睡了过去。 “那就再试一次。”琉璃轻声对慧妃道,“明日醒来,若是又做噩梦了,就改用膏药。” 谨公公点点头,也出去了。 慧妃手下放轻,小心扎着针,对琉璃说道:“进宫之前呢,我只知道师兄挑剔偏食不喜推拿,如今这一病,我大开眼界,原来他还会闹孩子脾气,怕苦,晕针,看着这小小的针就能晕厥过去,简直笑死人。” 慧妃哈哈笑了起来,琉璃不满道:“玉瑛姐姐,你可是医者,医者仁心,怎么能笑话病人?” “如果他是寻常的病人,倒没什么,可他是我的师兄,不染尘埃超凡脱俗,他还是皇上,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这样一个人,竟然怕这小小的银针。”慧妃依然乐不可支。 “皇上也是人,还不能有些毛病吗?”琉璃让皇上枕着她腿,一手握着他手,另一手抚摩着他的肩臂,“再说了,也算不上毛病,就是讲究,讲究到最细微处,深入骨髓的讲究。” 慧妃摇着头笑:“琉璃,你就惯着他吧。” “我就惯着他。”琉璃轻声说道,“我不惯着,谁惯着呢?” “也是。”慧妃手下放得更轻,“所谓孤家寡人,除了你,确实没人惯着他疼着他。” 第100章 次日一早,皇上醒来的时候,琉璃安静躺在他身旁,不见了横在中间的大迎枕,二人之间毫无阻隔。 一伸手将她捞进怀中,抱着她笑。 “皇上昨夜里做噩梦了没有?”琉璃闭着眼,靠在他怀中轻声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没有。”他说道,“一夜无梦。” “怎么可能?”琉璃睁开眼,蹙眉看着他,“针灸的时候,你在睡梦中皱着眉头,额角不停有冷汗渗出,还说没有做噩梦?” 皇上不说话,琉璃伸手抚着他的鬓发,轻声道:“要说实话,不许骗人。” “有一些,不过已经好了很多。”他说道,“掉在荆棘丛中的时候,听到你在喊我,朝着你伸出手,你一把拉住我,将我拽了出去,然后就觉得身子底下软绵绵的,十分舒服,之后就没有做梦了。” “看来只要是针灸,皇上少不了梦里受苦。”琉璃叹气道,“要不,还是改贴膏药吧。” “忍着吧,朕能忍得住。”皇上说道,“元宵节的时候,一定要弃了拐杖。” “为何?怕娘娘们看到病后虚弱的皇上,会失望吗?”琉璃问道。 皇上皱了眉头,琉璃就笑,笑着问道:“那是为何?” “朕多日没有去看素罗,她只怕已经不认得朕了。”皇上一声叹息,“若是拄着拐杖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觉得朕是个三条腿的怪物?会不会被吓得哇哇大哭?” 琉璃笑出声来:“只是因为这个?” “那阎妈妈能被齐家族长看中,住在京城居中联络,只怕不好对付,朕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虚弱之像。”皇上道,“首先要有气势,让她心生畏惧,其次,只怕是一场持久战。” “持久战就持久战,我陪着你。”琉璃说道,“夜里针灸,我也陪着你。” 皇上的身子日渐好转,十四这日午后,各宫各殿挂起花灯,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宫人们忙碌穿梭,栖凤阁里又是放烟花,又是放炮仗,好一番热闹景象。 元宵节的午宴依然设在绛雪轩,德贵妃早早过来,每一处都仔细查看,确认妥当了来到明间里坐着喝茶,过了盏茶功夫,俞美人抱着素罗进来了,德贵妃笑道:“今日来得倒早。” “趁素罗这会儿醒着,就抱着她过来了,过会儿一睡着,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俞美人笑道。 德贵妃笑着伸出手:“素罗过来,让我抱抱。” 俞美人忙递了过去,德贵妃抚着素罗粉白的小脸,笑说道:“好些日子没见了,又长大了许多。” “腊八后天气寒冷,不敢带着她出门。”俞美人忙陪笑说道,“如今立春了,天气转暖,以后少不了去景福宫玩耍,素罗可是在景福宫生下来的,去了贵妃娘娘那儿,高兴着呢。” “是吗?”德贵妃握着素罗小手轻摇着,“等到天气暖和,可要常去。” “一定要常去的。”俞美人答应着,看一看四周,小声问道:“敢问贵妃娘娘,皇上的身子可大好了?” “不光好了。”德贵妃笑道,“还在病中添了新宠。” 俞美人惊讶道:“听说调了凌云阁的沈姑姑去福宁殿侍奉,连丹娘子都不让过去,哪来的新宠?要说是沈姑姑,年纪大了些吧?都三十好几了。” “想到哪里去了?”德贵妃一声嗤笑,“呆会儿皇上来了,你就知道是谁了。” 二人说着话,秦美人扶着丁美人走了进来,德贵妃皱眉道:“肚子都这么大了,就该在阁里呆着,怎么还跑过来?” 丁美人红着脸不说话,秦美人笑道:“腊八以后宫里一直冷清,好不容易今日热闹,就过来瞧瞧。” “来就来吧,我瞧着她身子很好,还胖了一些。”俞美人笑道,“再说了,上回腊八都敢来,如今宫中太平,没什么不敢来的。” “既来了,赶紧坐着吧。”德贵妃摆手制止二人行礼。 “我先瞧瞧素罗去,不陪着贵妃娘娘和俞姐姐了。”丁美人小声说道。 德贵妃说声去吧,二人进了次间。 不一会儿,皇后搭着秋荣手臂走了进来,德贵妃与俞美人忙起身拜见。 皇后坐下来说声免礼,声音有气无力,面容也憔悴倦怠,身子瘦了一圈,看起来病恹恹的。 “皇后娘娘可好些了?”俞美人关切问道。 “好多了。”皇后说道,“听说皇上身子好转,我心中一宽,也吃得下饭了,也睡得着觉了,这才有力气来见你们。” 德贵妃瞥她一眼:“皇上病重,皇后再撑不住,这宫中还能指望谁?” “指望德贵妃你啊。”皇后不以为杵,叹口气说道,“道理我明白,可我也管不住自己,听到皇上病倒,就心乱如麻没了主张,只好将令牌交给了秋荣,我也叮嘱过她,有了难以决断的事,多去向你请命,恰好赶上过年,宫里清静,事务甚少,她也就没有去烦你。如今皇上大好,总算是熬过去了。” 德贵妃笑笑,没再说话。 “素罗呢?”皇后看向次间,“好几日没见了,赶紧抱过来让我瞧瞧。” 秦美人抱着素罗从次间出来,皇后接过去逗弄着,问俞美人道:“这几日怎么没过去?我心里本就不自在,见不到素罗,更觉得空落落的。” “雪后天寒,就没带她过去。”俞美人忙道。 “也是。”皇后笑道,“是我病中糊涂,只顾着自己,没想着素罗,冻着了可不成。” 说着话看向丁美人,关切问道:“身子可好吗?” “臣妾的身子很好,多谢皇后娘娘挂念。”丁美人小声道。 “那就好。”皇后嘱咐道,“还有两个来月就要生了,万事小心些。”</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丁美人点头称是,皇后又对秦美人道:“一直以来都是你费心照顾她,往后还要更辛苦,可吃得消吗?” “臣妾反正也闲来无事,还有崔姑姑和李姑姑帮忙,没觉得辛苦,皇后娘娘放心吧。”秦美人笑道。 “甚好。”皇后又向周围瞧了瞧,“丽美人今日不来吗?” “丽娘子身边的丫头杏花过来说,丽娘子因贪吃胖了一圈,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哭着说没脸见皇上,不来了。”锦绣在旁说道。 皇后叹口气:“丹美人呢?” “皇后不提,我都忘了宫中还有一个她。”俞美人笑道。 秦美人道:“丹娘子向来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皇上来了,她才会来。” “皇上病重的时候,她可没去福宁殿侍奉。”俞美人道。 “俞姐姐不也没去吗?”秦美人道。 俞美人气个倒仰,皇后道:“说起来,本宫都没去过,有人侍奉皇上就行了,不必争什么谁去谁不去。” “是啊,并非我不惦记皇上,是皇上不许我去。”俞美人说道。 “丹娘子也是一样,是皇上不许她去,并非她不惦记皇上。”秦美人又道。 俞美人一声冷笑:“秦妹妹今日是逮着我不放了,以前专给丹美人难堪的,不也是你?” “丹娘子救了丁妹妹,在我心里跟从前不一样了。”秦美人笑笑,“听说当日梅林出事,丹娘子去启祥宫向方姑姑和夏姑姑求救,有的人明哲保身,不许她们出手相助。” “你这是血口喷人。”俞美人气愤道,“这宫中谁不知道,那两位姑姑是皇上的人,她们眼里只有索罗,从来就没有我。” “对啊,有的人就是拿着素罗做借口,拦着两位姑姑,不许她们离开启祥宫。”秦美人嗤了一声,“只是两位姑姑身手厉害,有的人拦不住罢了。” “过去的事了,都少说两句。”皇后斥道。 二人悻悻住口,德贵妃在一旁道:“没想到故事之后,还有故事。” 俞美人脸一红,小声说道:“丹美人当时气势汹汹,跟个女煞星似的,臣妾一时害怕,就说不要多管闲事,并不知道事涉丁美人。事后想想,丹美人的身手不在两位姑姑之下,也不知究竟是何来历。” “丹美人的来历得问皇后娘娘。”德贵妃笑道。 皇后唤人过来抱走素罗,扶额道:“她在梅林中立了大功,没白让她进宫,又何必追究她的来历?” 德贵妃再要说什么,外面一声通禀:“皇上驾到。” 众人忙忙站起,就见皇上从门外缓步走进,身形清瘦举步从容,唇角含着一丝微笑。 “臣妾等拜见皇上。”皇后眼中含泪,带着众人行礼下去。 德贵妃和俞美人也红了眼圈,丁美人飞快看了皇上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去。 秦美人看着她,小声问道:“可放心了?” 她轻轻点头,秦美人就笑。 皇上居中坐下,和气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直起身子待要归坐,秦美人指着皇上身后喊了起来:“琉璃,是琉璃。” 众人闻听,齐齐看了过来。 琉璃站在皇上身后,冲着众人一福身,含笑说道:“琉璃给各位娘娘请安。” “你不是到文昌郡王府去了吗?”秦美人问道。 “听说文昌郡王妃给你说亲了,你不会再回宫了。”俞美人道。 “琉璃何时回宫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皇后擦拭着眼泪,疑惑看向皇上。 “听说你逃离了京城,怎么又回来了?”德贵妃道,“那日与皇上站在福宁殿丹墀上的,就是你吧?” 德贵妃一句话,众人都愣住了。 “朕病中思念琉璃,派人将她接回了福宁殿。”皇上淡淡说道,“多亏有她陪侍左右,朕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众人更加呆愣,皇上摆摆手:“都坐吧。” 众人各自呆愣坐下,皇上转身看着琉璃,伸手握住她手,轻声说道:“坐吧。” 琉璃也不推辞,大方跪坐下去,侧身对着皇上。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 第101章 静谧中,门外有人嚷道:“皇上,拿住了一个贼婆,在我的阁门外鬼鬼祟祟探头探脑,问她是谁,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难不成又是刺客?” 丹姆嚷嚷着,押进一个中年妇人,头戴金簪身着绫罗,富贵得有些扎眼。 皇后一看变了脸色,秋荣忙过去道:“丹娘子,这位是阎妈妈,皇后娘娘的乳母。” 丹姆啊了一声,刷一下扯出阎妈妈嘴里的布团,蹙眉埋怨道:“我问你是谁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丹娘子问是问了,却没容老身回答。”阎妈妈掸着褂子说道。 “那你为何鬼鬼祟祟站在凌云阁外,一见到我就上下得不住打量?那眼光,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丹姆兴师问罪。 “都是误会。”阎妈妈笑笑,“老身看丹娘子美丽无双,一时间看直了眼而已。” “是吗?”丹姆笑了,笑着捋一捋鬓发,“看来真的是误会。” 说着话来到皇后面前,福身道:“不知道是皇后娘娘的乳母,冒犯了。” 皇后蹙眉看着她:“你不认得阎妈妈?” “不认得。”阎妈妈在旁说道,“头一回见。”</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还要再问,阎妈妈径直走到皇上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响亮说道:“民妇阎氏,给皇上叩头。” 说着话咚咚咚连嗑三个响头,皇上和气说道:“免礼,既然来了,就坐到皇后身旁,一起用些饭菜。” 阎妈妈忙忙谢过,起身侧坐到皇后身旁,上下打量着琉璃。 琉璃假装没看见,低头喝茶。 丹姆则到秦美人身旁坐了,秦美人冲她做个鬼脸,丹姆一笑,小声道:“这叫做自知之明。” 丁美人扭脸看了过来,冲她微笑着,嘴唇微动,用唇形说道:“多谢。” 丹姆摇头,指指琉璃道:“我听她的,要谢,就谢她。” 丁美人没有听清,秦美人微微侧身,在她耳边说一句什么,她看向琉璃。 琉璃跪坐在皇上身旁,给皇上斟一盏茶,皇上接过去,手碰到她的手,情不自禁得轻轻握住,琉璃嗔看着他,他忙忙松手,低下头抿了唇笑,那笑容里竟然有些少年才会有的赧然。 她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两手绞在一起,用力扭动着,直扭得关节发白。 静谧中皇后率先出声,声音嘶哑而干瘪,她说道:“自从皇上生病,臣妾等日夜惦念,食不知味夜难安寝,今日见到皇上康健如昔,总算是放下心来。” 说着话,眼圈又是一红。 “多谢皇后惦记。”皇上道,“开宴吧。” 皇后下令开宴,美味珍馐上桌,偏殿中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传来,皇上先动筷子,皇后再动,其他人才敢动。 只有丁美人没动,两手依然绞在几案下,秦美人低声问道:“怎么不吃东西?” “皇上瘦了,瘦了很多。”丁美人自语着,眼泪簌簌落下。 因席间安静,她的声音虽小,众人还是听见了。 皇上闻声看了过来,和气说道:“朕病了一场,瘦了一些,如今已经大好,劳丁美人惦记。” 丁美人倏得止了眼泪,眼神慌乱看向皇上,对上皇上的目光,又忙忙收回,两手轻颤着无处安放。 “丁美人身子可好?”皇上问道。 “好,挺好的。”丁美人讷讷说道。 皇上嗯了一声:“挑爱吃的吃一些,累了就歇着。” 丁美人低低说一声是,秦美人握住她手,小声问道:“要不要回去?” “不要。”她轻轻摇头,拿起筷子夹一块小点,搁进嘴里轻嚼。 “丁妹妹快要做娘了,胆子变得大了一些。”俞美人在旁笑道,“等到孩子生下来,孩子长,你的胆子也跟着长,我如今就是这样,一想到素罗,心里就没了怕字。” “对了,皇上还没有看见素罗。”皇后微笑道,“素罗快五个月大了,笑声很响亮,谁叫她的名字,她就转头看着谁,一双眼乌溜溜的,脸蛋粉白,很可爱呢。” “是啊是啊。”秦美人笑道,“素罗太可爱了,她的眼睛长得像皇上。” “要我说,素罗那儿都像皇上。”德贵妃笑道,“准确得来说,是像福灵郡主,跟福灵郡主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皇上望向次间,俞美人笑道:“就是如今有些认生,不让生人抱。” “朕好些日子没见到素罗,她只怕对朕也认生了。”皇上指指次间方向:“里面静悄悄的,素罗今日没过来吗?” “来了。”俞美人忙道,“素罗今日醒得早,皇上过来的时候,不巧睡着了。” “朕瞧瞧素罗去。”皇上起身向里,俞美人也起身跟了进去。 皇上一离开,席间气氛轻松许多,秦美人和丹姆的说笑声越来越大,丁美人也不时被逗得发笑,德贵妃微笑着对皇后道:“到底是年纪小,无忧无虑的。” “贵妃娘娘年纪也不大呀,我瞧着也是小姑娘。”阎妈妈凑趣。 德贵妃笑笑:“我比皇后娘娘还要大上两岁,快三十了。” “可德贵妃身子比我好,总是精神抖擞的,不像我,小病小痛不断。”皇后摇头,“我这身子别说比她们年轻人了,连阎妈妈都不如。” “阎妈妈可是住帛财坊?”琉璃突然出声。 阎妈妈惊讶看了过来:“怎么?这位姑娘见过老身?” “没见过,听说过。”琉璃笑道。 “她在我跟前当过差,自然是听过阎妈妈的,也许还远远见过。”皇后微笑道,“妈妈有所不知,她就是琉璃,我跟妈妈提起过。” 阎妈妈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原来她就是琉璃。” “我倒不是在坤宁宫听过阎妈妈,是听太医院的人说的。”琉璃笑笑。 皇后奇怪道:“太医院里有人认得阎妈妈?” “怎么可能?”阎妈妈笑道,“我哪能认得太医院的人?” “太医院御药房里,有一位姓胡的公公。”琉璃笑道,“胡公公与慈安宫的首领太监姜公公相交深厚,姜公公有个干儿子叫做小有,他跟伺候胡公公的小黄门方子夸耀,说他在宫外认了个干娘,住在帛财坊,姓阎,他的干娘待他比亲娘还亲,他说受了干娘的恩,无以为报,日后干娘有任何差遣,他愿意豁出命去报答。” “什么小有小没,老身是听都没听说过。”阎妈妈一笑:“再说了,帛财坊里姓阎的老婆子多了去了,老身是阎王那个阎,就算没有这个阎,还有严肃的严,门里三横的闫,延展的延,言说的言,同音不同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位妈妈说错了。”琉璃摇头,“好巧不巧,连带着同音的算上,帛财坊里也只有一户姓阎,就是阎妈妈你。” “琉璃姑娘查过我了?”阎妈妈笑着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琉璃姑娘查探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知道想做什么,难道仗着自己是皇上的新宠,想要借着查探老身,查探皇后娘娘吗?” 皇后脸色一变,琉璃笑道:“妈妈此言差矣,我何德何能,敢去帛财坊查你,是内禁卫去查的,内禁卫之所以去查,是因为小有莫名其妙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内禁卫去查的?”皇后惊问,“你的意思是,皇上派人去查阎妈妈?不过是一个小有,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德贵妃在旁一笑:“皇后娘娘没听到琉璃说吗?这小有和御药房有些瓜葛,御药房是给皇上配药的地方,皇上这一次不是莫名其妙生病了吗?” 皇后看着阎妈妈,脸上惊疑交加,阎妈妈安抚得笑:“皇后娘娘放心,奴婢没有做过的事,无论是谁去查,怎么查,都查不到奴婢头上,更不会牵连到皇后娘娘。” “阎妈妈果真不认得小有?你再仔细想想。”琉璃问道。 “琉璃,你放肆。”皇后咬牙怒斥,“皇上再待你不同,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阎妈妈是本宫的乳母,你咄咄逼人,意欲何为?” “皇上这一病,九死一生险些送命,皇后娘娘口口声声惦记皇上,难道不想知道皇上为何发病吗?”琉璃问道。 “我自然是知道。”皇后说道,“太医院早有诊断,急火攻心吐血晕厥。” “我与皇后娘娘不同,并不相信太医院所说。”德贵妃看向琉璃,“皇上为何发病,你说来听听。” “因为有人在皇上的药里做文章,皇上每日用药多了一成,用量太大日积月累,才会导致吐血发病。”琉璃说道。 “竟如此胆大包天。”德贵妃冷笑说道,“皇后娘娘,事关皇上龙体,还请皇后娘娘公道处置,按照宫中规矩,对阎妈妈严加审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皇后两手发抖,惊慌看向阎妈妈,颤声问道:“妈妈,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究竟认不认得小有?” “奴婢不认得什么小有。”阎妈妈肃容说道,“即便是动刑,即便是要了性命,奴婢还是这句话,别说认得了,听都没听过这个人。” “老阎你可真是谎话连篇张嘴就来,我亲眼见过小有在你家中,你对他嘘寒问暖,比亲生儿子还要体贴关怀,你为何不承认?”就听一人说道。 众人看过去,说话的正是春芳。 第102章 “春芳。”皇后斥道,“你向来嘴快,说话不走心,可要想好了再说。” “奴婢这次可不是嘴快。”春芳道,“自打琉璃问起小有,奴婢就一直在想,要不要说出来,可是听到她险些害死皇上,皇上若是驾崩,皇后娘娘岂能有好?奴婢就不得不说了。” “春芳确实见过我的干儿子。”阎妈妈摇头,“可他不叫小有,他叫做白青瑶,他也不是宫中的小黄门,他是演百戏的,演滑稽戏里的书生,他是个名角,一打听就知道。” “他就是小有,我不会看错。”春芳说道。 “那你当时怎么没说?”阎妈妈道,“你怎么没说认得他?” “我一进去,你跟防贼一样让他躲了起来。”春芳道,“我也就假装没看见。” 阎妈妈笑笑:“你当时说出来,我就不会被他蒙骗了。” “你们可听到了?”皇后忙道,“阎妈妈被小有骗了,这是个误会。” “小有为何要骗你?”琉璃问道。 “就为了有朝一日,嫁祸我,再牵连皇后娘娘。”阎妈妈咬牙,“当时看这孩子可怜,一味讨好我,我才认了干儿子,没想到他不怀好意。看来,他是因为皇后娘娘才接近我的。” 阎妈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娘娘,区区一个小黄门,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一定要查到幕后主使,查到是谁要害你。” 皇后点头:“我知道了。” “小有也好白青瑶也罢,看来阎妈妈这干儿子已经没命了,既然没命了,阎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德贵妃笑笑,“死无对证,对吧?” “老身不这么看。”阎妈妈道,“宫里这么多能耐人,就算他死了,也查得出来。” “皇后娘娘请勿偏私。”德贵妃看向皇后,“想要查清此案,必须将阎妈妈押到内寺所,大刑伺候。” “我没有偏私。”皇后紧绷着脸,“阎妈妈是我的乳娘,她的为人我是知道的。” “阎妈妈为人如何,臣妾斗胆说几句话。”俞美人从次间走出,“初二午后,我抱着素罗去往坤宁宫,阎妈妈看皇后娘娘待素罗亲热,就说区区一位公主,皇后娘娘何必在她身上费心?皇后娘娘说我喜欢,看到就喜欢,阎妈妈就说,皇后娘娘还是将心思放在丁美人身上,皇后娘娘说,丁美人怀的也可能是公主,阎妈妈就说,不如提前打算,公主换成皇子……”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俞美人又道:“阎妈妈还说,丁美人还有两个月才生,皇上眼看就不行了,若是皇上驾崩,她腹中就算是儿子,生出来也派不上用场,不如让丁美人提前生,只要皇上还没咽气,她生出的皇子就是太子,皇上驾崩太子即位,皇后娘娘就是太后,新皇帝是区区小儿,必须太后垂帘听政,到那时候,皇后娘娘就是天下之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所有人都在看着皇后,皇后白着脸,两手簌簌发抖,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两眼望向次间,次间内悄无声息,她绝望得闭了眼。 “我是说过这话。”阎妈妈坦然承认,“却是与皇后娘娘的私房话,不知俞娘子是怎么听到的。” “当时我抱着素罗离了坤宁宫,到了坤宁门下时,樱桃说素罗的拨浪鼓没拿,那拨浪鼓是皇上给的,素罗离不开,樱桃本要打发小丫头回去拿,我想着不如自己回去,趁着没人,问一问皇上的病情,握回去的时候里外没人,进到屏风外,正好听到阎妈妈在说话。”俞美人道。 “我说了那一番话以后,皇后娘娘将我好一通训斥,想来俞娘子没听见。”阎妈妈道。 “我听了不该听的话,又听到秋荣与春芳回来,慌忙离开了,后面再说什么,我确实没听到。”俞美人道。 “皇后娘娘先是训斥我,皇上卧病在床,你这样说,岂不是咒皇上吗?自从皇上病倒,我一日三次跪在菩萨像前烧香许愿,愿意拿自己二十年阳寿换皇上身子康健,昨日得到消息,皇上的病已有好转,想来是菩萨大慈大悲,应了我的愿,皇上会一天天好起来的。皇后娘娘又说,丁美人腹中乃是龙胎,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皇上的骨血,你岂可动这样的歪心思?皇后娘娘还说,她不稀罕什么垂帘听政,她只盼着皇上好好的,有皇上做靠山,她在宫里的日子才能舒坦。” 阎妈妈落下泪来,“皇后娘娘一边训斥我,一边痛哭流涕,我的心都碎了,我十分后悔自己不知轻重,我是说了犯死罪的话,可我是为着皇后娘娘好,她是我的女儿啊,做娘的心疼女儿,一时间动了歪心思,还请皇上体谅。” 阎妈妈说着话,起身朝着次间方向跪了下去。 皇后也起身跪下说道:“皇上,阎妈妈一时老糊涂,说错了话,皇上若生气,就责罚臣妾,臣妾日后再也不许她进宫,再也不会见她。” 皇后哀求着,眼泪潸然而下,秋荣与春芳对视一眼,也到皇后身旁跪了下去,其余坤宁宫跟来的人也都原地跪了下去,瞬时黑压压跪了一地。 俞美人小声问道:“贵妃娘娘,咱们也跪吗?” “想替阎妈妈求情的,尽管跪下。”德贵妃道,“我是不会跪的。” 没有人再动,阎妈妈又磕头道:“老奴自知罪该万死,老奴会离开京城,归乡养老,到死也不会再靠近皇后娘娘半步。” 皇上从次间走了过来,绕过皇后和阎妈妈,坐了回去。 二人齐齐转身,面向皇上跪着。 “这是两回事。”皇上缓声说道,“阎氏,你向皇后进谗言,这个可轻可重,就像你说的,你是替皇后着想,只是二人之间的私房话,碰巧被俞美人听到了,而且皇后没有听你的,还训斥了你,这个朕可以不追究。可你认小有为干儿子之事,开头死不承认,后来春芳出来作证,你又辩解说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你是个精明人,不知底细的人,会认作干儿子吗?你的说辞令人难以相信,少不得按照德贵妃所说,依着宫规,押入内寺所审问。” 阎妈妈不说话,只是磕头,皇后哭道:“皇上,阎妈妈这么大年纪了,那里经得住内寺所严刑拷问,万一屈打成招,岂不是冤案吗?” “依着皇后呢?怎么做?”皇上问道。 “皇上,若是阎妈妈有罪,还请拿出证据。”皇后抹去眼泪,挺直腰杆道,“若是她果真指使人谋害皇上,我自会处置她。” “皇后娘娘这是要包庇自己的乳娘?”德贵妃问道。 “我只是要证据,何来的包庇?”皇后愤然反问。 “皇后娘娘扪心自问,若是别的人犯下这样的过错,你是等着要证据?还是立即用刑?”德贵妃冷笑。 皇后大声道:“她是我的乳娘,不是别人。” “那就是包庇。”德贵妃道。 “行了。”皇上皱眉,“皇后起来吧,起来说话。” 皇后跪着不动,一时间陷入僵局,皇上不耐烦,正要出言发落,有人说话了。 “我有话问阎妈妈,你向皇后娘娘进谗言的时候,皇后娘娘不听你的,还训斥了你,你说自己十分后悔,可你收手了吗?”那个声音很小,众人循声望过去,竟然是丁美人。 阎妈妈趴伏着的身子轻颤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民妇听不懂丁娘子的话。” “初三午后,我去后苑踏雪,在水榭中坐下歇息的时候,你走了过来,你在不远处站着,假装自言自语,你说虽然怀胎九月才能瓜络蒂熟,可这孩子七个来月生下一样能活,八个月反倒活不成,所以民间有云,七成八不成。你又说,皇上如今这情形凶多吉少,可叹膝下无子,若是过继子侄登基,留下的遗腹子是个公主还罢,若是位皇子,没人会允许他活下去,真是可怜,你一番话说完,回头看我一眼,放了一个纸包在树下,然后离去了。我将纸包拿了回去,问过了太医,说是催生药……” 丁美人的声音小而清晰,阎妈妈喊了起来:“丁娘子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去过后苑,又怎么会遇见你?” “那个纸包还在。”丁美人唤一声盈袖,吩咐道,“我卧房中床头的斗柜,第三层抽屉里,有一个白色的纸包,去拿来。” 盈袖答应着,丹姆起身道:“我陪你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二人出了殿门,皇后看向阎妈妈,阎妈妈忙道:“娘娘,奴婢真的没去过后苑,没见过丁娘子。” 秦美人啊了一声:“初二那日,也是午后,这位妈妈去过栖凤阁,说要奉皇后娘娘之命,过来瞧瞧丁娘子,把守阁门的黄门不敢放人,又怕得罪了她,叫我出去应对,我跟她说,劳皇后娘娘惦记,丁娘子一切安好,她说想见一见丁娘子,我说自从丁娘子有孕,我们阁中不许外人进入,就连皇后娘娘也没来过,她只好悻悻得走了。” “初二午后,你去过凌云阁吗?”皇后看着阎妈妈。 阎妈妈低头不语。 “你去过,是吗?”皇后说道,“初一夜里,我留你住下,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你住下来陪一陪我,就呆在坤宁宫,不要随意出去四处走动,尤其不可靠近栖凤阁,我有没有嘱咐过你?” 阎妈妈点了点头。 皇后搭着秋荣手臂缓慢起身,坐回去让人服侍着擦了脸,端起茶盏喝着热茶。 阎妈妈转向皇后,磕头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从来没有给过丁娘子催生药。” “有还是没有。”皇后冷声道,“审问过才知道。” 第103章 “皇上。”皇后哀求道,“阎妈妈到底是臣妾的乳娘,求皇上允许臣妾亲自审问。” “可以。”皇上痛快答应,“不过,德贵妃监审,朕和琉璃旁听。” 皇后愣了愣,皇上道:“皇后,朕的耐心,只有这些了。” “臣妾谨遵圣命。”皇后连忙说道。 无关人等很快走得干净,皇后待要问话,德贵妃道:“不如去次间里审问,私密一些。” 皇上嗯了一声,起身带着琉璃进了次间,琉璃挪过迎枕,让他靠坐在榻上,自己则站在他身旁,皇上拉她坐下,她小声说等等。 秋荣和春芳挪了椅子过来,皇后和德贵妃一左一右坐下,阎妈妈跪在皇后面前。 待到皇后开口询问,琉璃才坐下去。 “这个纸包,是不是你给丁美人的?”皇后举起面前装着催生药的纸包问道。 “奴婢冤枉。”阎妈妈大声道,“奴婢确实想去一趟栖凤阁,可她们没让奴婢进去,奴婢也确实在后苑见过丁娘子,可她身边跟着一大堆人,别说是给她药了,连她说的那些话,奴婢都不曾说过。” “你在后苑遇见她,是偶遇?还是特意为之?”德贵妃在旁问道。 “奴婢就是想见一见丁娘子,看看她肚子里是男是女。”阎妈妈道。 “是男是女能看得出来吗?”德贵妃问。 “别人看不出来,奴婢能看出来,根据肚子的形状,爱吃酸还是爱吃甜,容貌变得好看了还是难看了,能看得出来。”阎妈妈道,“奴婢每回看孕妇,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德贵妃笑笑:“今日要说很多话,你不要太大声,省着些力气。” “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给丁娘子催生药?”皇后问道。 “奴婢真的没有。”阎妈妈声气弱了一些,“奴婢虽然给娘娘出了馊主意,可娘娘一番训斥,奴婢也不敢做什么,再说了,奴婢就算有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旁敲侧击,主意让她自己拿,若是亲手给她药,万一催生出了差错,就会落下把柄,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旁敲侧击得撺掇,主意让她自己拿。”德贵妃道,“可见皇后娘娘这位乳娘,心肠有多坏。” 皇后面无表情换了话题,问阎妈妈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白青瑶就是小有?” “奴婢真的不知道。”阎妈妈说,“那孩子生得白净,跟个大姑娘似的,有一回在坊口,几个地痞围着他调笑,奴婢远远瞧见了,打发几名家仆过去给他解围,他感激涕零,后来就常拿着礼品过来探望,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他说自己是个孤儿无依无靠,非要认我做干娘,奴婢的儿女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的,看他十分乖巧,也就认下了,谁能想到他是宫里来的呢?” “这位妈妈虽没在宫中住过,到底常常出入宫禁,见过很多中官黄门,即便是出了宫,他们与寻常男人不同。”琉璃在旁笑笑,“你隔着肚皮都能看出里面的孩子是男是女,竟分不清内监与寻常的男人吗?” 德贵妃笑了,笑着问道:“阎氏,你所说的家仆,可要召进宫来问问?” “问就问。”阎妈妈毫不畏怯,“贵妃娘娘不如这会儿就召他们进来询问,也好还奴婢一个清白。” 德贵妃刚要下令,谨公公匆匆进来,打躬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姜公公家跑了的那位小园,找回来了。” 阎妈妈脸色一变,皇后吩咐道:“让他进来。” 谨公公带了一个小黄门进来,身形细瘦尖嘴猴腮,从头到脚都是长途跋涉之后留下的尘烟。 他一进来,谙熟得跪倒在地,磕头请安。 “小园。”皇后指指阎妈妈,“你可认得她吗?” “认得,她是小有的干娘,住在帛财坊,姓阎。”小园说道。 阎妈妈冷哼道:“你认得老身,老身却不认得你。” “你怎么认得她的?”皇后问小园。 “小有每次出宫回来,都满面喜色,他那个人性情沉闷,高兴的时候不多。我觉得奇怪,就问他宫外有什么好事,让他这样高兴,他不肯说。有一回我与他一起出宫办差,从姜家出来,不等他说话,我说要去大相国寺逛逛,假意与他分开,悄悄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进了帛财坊,敲开一家的后门,听到他亲亲热热叫干娘,一打听就知道了,那家姓阎,回宫后一逼问,他无奈认了,他说有一回在街上闲逛时,被几个地痞一路围追堵截,到了帛财坊坊口,正遇上阎妈妈带着几名家仆路过,救下了他,就认得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看来不必让阎家的家仆进宫,应该召那几个地痞进宫,姜家与阎家隔着两条街,怎么就偏偏将人堵到了帛财坊,偏偏阎妈妈就带着家仆正好路过?”琉璃说道。 阎妈妈脸色又是一变,德贵妃又笑,问小园道:“阎妈妈说她不知道小有是小有,只知道他是演百戏的白青瑶。” “可拉倒吧。”小园说道,“我都听到你一口一个小有的叫他,还说不知道?她确实还有个干儿子,叫做白青瑶,不过那是另外一个人。” 阎妈妈身子一抖,皇后咬牙看着她,惊怒交加。 德贵妃只顾着笑,忘了问话。 琉璃问小园道:“你在姜家呆得好好的,为何要跑?” “小有死了。”小园指着阎妈妈,声音大了起来,“小有被她害死了,出宫没几天,他突然要走,他跟姜老爷子说要回老家看看,我知道他的底细,从小被卖,连老家在那儿都不知道,就问他你好不容易出宫,姜家待我们不错,你为何要走?他不肯说,临行前一夜,我们两个一起喝酒,他酒劲上头又加离别在即,憋不住跟我说了实话,他说自己为了报答干娘,做了会掉脑袋的事,又为了不连累干娘,必须得走,我问他准备到哪里去,他说走到那儿算那儿,他走后第三天,有一个乞丐上门,给我传来口信,说是小有在京城外一个破庙里中毒死了,临死前让他来找我,让我为他伸冤,他只留下两个字,秤砣……” 小园哭了起来:“我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太监,去哪儿给他伸冤去?姜老爷子出宫后一心享清福,与他无关的事听都不想听,小有是他的干儿子,走的时候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只给了几锭银子就打发了。我想来想去,小有被杀了,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早晚也得死,连夜收拾了些细软,第二日跟姜老爷子请辞,他一样没有挽留,说想走就走吧,离开京城后,我回了浮阳老家,父母虽死了,还有个哥哥,嫂子看我带了银子回去,待我还算不错,没想到好日子刚过了三个来月,又给逮回来了,侍卫上门的时候,我吓得尿了裤子。” 小园一边哭,一边磕头如捣蒜,“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是受了无妄之灾,求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为小人做主。”说着话又转身给琉璃磕头,“求这位娘娘给小人做主。”磕着头一眼看到皇上,惊得张大了嘴,半天方才合上,趴伏到地上没了声息。 静谧半晌之后,皇后开口道:“什么秤砣?这是何意?”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这是小有留下的遗言。” 小园细声细气说道。 “小园先下去吧。”琉璃道。 谨公公进来带走小园,琉璃说道:“午宴时人多,我只能说皇上发病,是因为有人在皇上的药里做文章,其实,做文章的,是这个,就是小有遗言中的秤砣,用在戥子上,叫做戥锤。” 琉璃说着话,慢慢摊开掌心,掌心里躺着一枚青铜的戥锤,琉璃拿手指一划,戥锤分做两半,拿起来一倒,中间空心处滴溜溜滚出一颗小小的圆球。 琉璃拈起那颗圆球,说道:“这圆球是铅做的,同样大小的铅和青铜,铅比青铜要重,是以这个戥锤用在量药的戥子上,秤出来的药比实际要轻,于是皇上的用药便多出一成。” “果真是处心积虑,罪大恶极。”德贵妃冷眼看向阎妈妈,“事情都清楚了,还请皇后娘娘发落。” 皇后不语,阎妈妈喊了起来“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这都是陷害,是她们窜通好陷害奴婢的。” “为何要窜通好陷害你?”德贵妃问道。 “你们陷害我,是为了对付皇后娘娘。”阎妈妈咬着牙指向德贵妃,指向琉璃,指向皇上时,手臂垂了下去,低下头不敢与皇上对视。 皇后看向皇上,皇上靠坐在榻上,脸藏在琉璃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皇上。”皇后凄惶得一声悲呼,“皇上是要借着此事,废掉臣妾吗?” 第104章 “皇后尽管放心。”皇上说道,“就事论事,不会牵连。” 皇后看向阎妈妈,阎妈妈慈爱看着她,轻唤一声婉贞,像极了母亲在呼唤女儿。 皇后避开她的目光,默然片刻咬了咬牙,声音严厉说道:“妈妈曾经跟我说过,皇上和他的母妃一样,在娘胎里就有病,从小到大一直病病歪歪,后来吃了什么西域圣药,才一日好似一日。我想问问妈妈,你怎么知道皇上在吃西域圣药?听谁说的?” “皇上服用西域圣药之事,朝堂内外谁人不知,奴婢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阎妈妈道。 “朝堂内外谁人不知?”德贵妃冷笑:“连我都是头一次听说。” “贵妃娘娘久居深宫……”阎妈妈道。 皇后喝一声闭嘴:“你还跟我说过,有一位高人看过皇上的生辰八字,说是皇上注定短寿,年不过三十二。这位高人是谁?” 阎妈妈不说话,皇后道:“你以为皇上没了,我就能顺理成章做太后,可我在宫中多年,早已看得明白,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没有娘家撑腰,一切都得靠着皇上,皇上在一日,我就能好过一日。那日我将这个道理讲给你,你说你明白了,可你为何还要在皇上的药上做文章?” “皇后娘娘这一番话,倒叫臣妾刮目相看。”德贵妃瞥了皇后一眼,“不知是心中真这样想呢?还是这会儿为了洗脱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此言非虚。”皇上在暗影里说道,“皇后曾唤了张提点过去,仔细问了朕的身子,并嘱咐张提点为朕配一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药丸。” 德贵妃没再说话,皇后看着皇上的方向,小声说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突然来了坤宁宫,从那以后便放过了我。” “皇后继续审案吧。”皇上说道。 皇后精神为之一振,看向阎妈妈的目光里带了决绝。 阎妈妈瑟缩一下,大声喊了起来:“奴婢没有,奴婢冤枉。” “用刑吧。”皇后说道,“不动刑,你是不会招供的。” “婉贞,我视你为亲生女儿,我为了你,只身来到京城,如今老头子在家中有了新欢,儿女疏远了我。”阎妈妈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事事都是为了你,你竟然要对我用刑?我没有做过的事,你要对我屈打成招?” “你若真的视我为亲人,真的事事为我着想,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皇后厉声道,“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齐家,为了……” “婉贞。”阎妈妈大声打断皇后的话,“你糊涂了吗?为了讨好皇上,竟然胡乱攀扯?” 皇后怔住,阎妈妈猛然起身,朝着旁边的柱子冲了过去,头用力往上一撞,竟然软绵绵的,她愣愣抬头,琉璃手中拿着一个大迎枕,正冲着她笑。 阎妈妈说一个你字,琉璃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皇后和德贵妃呆看着琉璃,她刚刚飞扑过去时,快得只看到一道影子。 “皇后还要审问吗?”皇上沉声问道。 “不必了。”皇后低了头,沮丧说道,“臣妾无能,阎氏交由皇上发落。” 皇上唤一声王谨,吩咐道:“将阎氏送往内寺所,仔细审问。” 谨公公应一声是,来到阎妈妈身旁,突然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对琉璃道:“拿一条帕子来。” 琉璃忙递过一条帕子,谨公公拿帕子塞住了阎妈妈的嘴,摇头道:“这婆子是个狠人,刚刚险些咬舌自尽。” 琉璃心中一惊,脸上不动声色,讥嘲看着阎妈妈:“又是撞柱子又是咬舌头,何苦呢?进了内寺所有的是酷刑等着你,你又何必自己对自己用刑?” 阎妈妈气得瞪圆了眼,扎挣着低下头,朝她的肚子撞了过来,琉璃轻巧避开:“抛家弃子的,何苦呢?为了谁呢?我都替你不值。” 阎妈妈又冲了过来,琉璃又避开,再要说话,皇上走了过来,握住她手说道:“走吧。” 琉璃扑闪着眼,皇上握着她的手紧了些,对谨公公道:“每一件提及的事,都要仔细审问。” 谨公公应一声是,皇上拉着琉璃向外走去。 离了绛雪轩,琉璃小声说道:“我还想着刺激一下阎氏,让她供出幕后主使呢,皇上为何非要拉我走?” “皇后刚提及齐家,她就试图撞柱自尽,别说是言语刺激,即便对她用刑,她也不一定招供。”皇上说道。 “她为何如此油盐不进?”琉璃奇怪道。 “齐家的族长擅长操控人心,这阎氏即便替他去死,也会心甘情愿,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荣耀。”皇上道。 琉璃啊了一声:“竟然有这样的人吗?” “有这样的人。”皇上道,“很可恶,也很可怕。” 琉璃想起秋荣姑姑曾跟她说过的一番话,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也受这位族长操控吗?” “皇后乃是族长一手栽培,比阎妈妈更为忠心。”皇上道。 琉璃不解问道:“这位族长究竟想要做什么?起兵造反吗?” “他没那么大能耐。”皇上不屑得笑,“他的本领就是操纵妇孺,为他所用,在涂县那一方天地中称王称霸。” “当地官府就不管吗?”琉璃问道。 “一来要顾及皇后的脸面,二来,猪不够肥,还没到宰杀的时候。”皇上冷然道。 琉璃忍不住笑,皇上问道:“是你说服的春芳?” “不是我。”琉璃道,“春芳姑姑虽对我不错,还没到言听计从的地步,秋荣姑姑一番劝说,她依然犹豫,后来谨公公接着规劝,她才肯作证。” 皇上愣了愣,摇着头笑道:“王谨很有能耐啊。” “两位姑姑和谨公公一直都很好啊。”琉璃扑闪着眼,“二人轮番得劝,她自然听得进去。” 皇上一笑,换了话题,问道:“丁美人呢,你又是如何说动她的?” “她有孕在身,我可不敢惊动。”琉璃道,“三日前秦娘子到福宁门打听皇上的病情,我跟她也只是大概说了几句,并没有细说。” “那你觉得那催生药是阎妈妈给她的吗?”皇上问道。 琉璃摇头:“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我觉得不是阎妈妈给的,那些话应该也不是阎妈妈说的。” “那会是谁呢?”皇上又问。 “丁娘子的娘家……”琉璃话说半截,连忙说道,“这个只是我的猜测,皇上听听便罢。 “朕知道。”皇上紧握一下她手,“朕不会依据猜测,就随意治别人的罪。” 琉璃放下心,接着说道:“丁娘子痴爱着皇上,听到阎妈妈在皇上的药上做手脚,为了给皇上出气,就临时起意,说阎妈妈给过她催生药。她如此说,只是为了触动皇后,皇后被触动,处置阎妈妈才少了阻碍。”</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没说话,琉璃笑道:“连丁娘子都如此有心机,皇上的后宫真是个个不好惹。” 皇上嗯了一声,再次换了话题:“俞美人呢?也是你事先叮嘱的?” “没有啊。”琉璃摇头,“我哪里敢叮嘱她呢?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要坏事?我以为皇上在次间里对她说了什么,她才出来指认阎妈妈的。” 皇上摇头:“我到次间里看了看素罗,然后歪到榻上闭目养神,她没敢出声,听到外间起了争执,在门里听了一会儿,突然就走了出去,我也很意外。” “看来是阎妈妈惹了素罗,触怒了俞娘子。”琉璃道,“她才会说出偷听到的话,她宁愿为皇后厌恶,也要借机除掉阎妈妈。” 皇上点头:“应是如此。” 琉璃又道:“最让我意外的是德贵妃,每一句话都恰逢其时,她一出手,我省了许多事。” “她大概以为皇后是幕后主使,才会那般卖力。”皇上笑笑,“后来就意兴阑珊了。”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道:“走得有些累了,就近去凌云阁吧。” “要不要我扶你?”琉璃问道。 “不用,还能坚持。”皇上道,“就是要慢一些。” 二人缓步往凌云阁而来,一路之上,琉璃几次欲要挣脱,皇上却一直紧牵着她的手,不肯有一刻放开。 进了凌云阁,丹姆与芙蓉热切相迎,丹姆笑问:“皇上是进琉璃房中呢?还是进书房呢?” “书房吧。”琉璃抢着说道。 皇上没说话,丹姆叹一口气:“过去许多日了,怎么还是进书房,不过也是,皇上这些日子病着,想来什么都没做。” 皇上皱了眉头,往书房走去。 琉璃扶他上榻,跪坐在一旁为他推拿,芙蓉忙进忙出得侍奉。 丹姆在一旁抱臂观看,看一会儿啧了一声:“皇上,你怎么能让我的主人做这等粗活?” 皇上皱眉道:“你在路途之上,两次陷琉璃于险境,朕还没有追究你的罪责。” 丹姆愣住了,琉璃忙道:“她没有陷我于险境,我们只是声东击西合力杀敌。” “就是就是。”丹姆忙忙点头。 皇上还要发难,琉璃手下加重,皇上拧眉道:“你今日顺利将阎妈妈带到绛雪轩,算你立了一功,功过相抵,就不追究了。” 琉璃手下放轻,皇上眉头舒展,丹姆得意笑道:“我故意到了坤宁宫,在她面前晃悠,她就问旁边的人我是谁,听到我就是丹美人,却不是她挑选栽培的那个,生了疑心,忍不住跟着我来到凌云阁外,我一回头,拧着她胳膊塞住了她的嘴,将她押了过去。” “是琉璃教你的吧?”皇上问道。 “是。”丹姆老实承认。 “那就不能算是立功,顶多是办了一件差事。”皇上道。 “丹姆。”琉璃唤她一声,“去内寺所打探一下,看看审问阎妈妈可有进展。” 丹姆答应着,飞快去了。 第105章 傍晚的时候,谨公公兴冲冲进来时,书房中一片静谧,皇上正在看书,琉璃凝神写字。 他小心翼翼唤声皇上,皇上抬头看了过来。 “招了。”他扬一扬手中的供状。 琉璃欣喜抬起头来,皇上接过供状,递给了琉璃。 琉璃快速看过,说道:“皇上服用西域圣药之事,是她那位演百戏的干儿子白青瑶在齐王府听来的,其时先太子暴薨,皇上被立为太子,齐王爷十分不悦,喝醉后在府中一口一个瘫子大骂不休,给他陪酒的就是这位白青瑶,白青瑶就问,我看过文毓郡王打马球,身手十分矫健,王爷为何说他是瘫子?齐王就说,之前是个瘫子,他的妹夫镇国大将军从西域给他求来了圣药,他才一年好似一年,至于是何圣药,齐王说没人知道,他试探着找成王爷打听过,成王爷不光说不知道,还将他好一通大骂。” 皇上点头,示意她继续,琉璃接着说道:“阎妈妈和齐王妃过从甚密,在齐王府认得了白青瑶,看他对别人总是曲意讨好,知道他是缺疼少爱之人,为了向他打探消息,有意体贴关怀他,白青瑶也打听到她是皇后的乳娘,主动寻到她府上,认她做干娘,从齐王府听到朝堂内外的消息,转头就会告诉她。” 她打听了好几年,也没打听出皇上究竟用什么药,就设法接近太医院或者御药房的人,也确实认得了几个,不过个个守口如瓶,问及宫中之事,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问得多了,索性避着不再来往。 三年前一个夏日,她在织金坊坊口看到小有,一眼就看出是宫里的内监,那时候康颐太后还活着,姜公公是慈安宫的首领太监,她早就知道姜公公的家在此处,一打听就知道小有是姜公公的干儿子。可那小有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倒是小园活泼,她安排的地痞本是去调戏小园的,不想阴差阳错将小有逼到她家门前,认识以后才知道,小有虽孤僻,却十分重情,谁对他好,他就会加倍回报。 一来二去,她知道小有常跟着姜公公去往胡公公处,她试图让小有打听圣药之事,可小有从来不敢打听,他说干爹会打死他,但是小有知道,每年夏秋之交,皇上面前的谨公公会送戥子过来,让胡公公校准。 她动了很多脑筋,最终决定在戥子上做文章,今年夏日,她得知姜公公即将离开宫中,就撺掇小有跟着出来,她承诺给小有娶亲,让他以后跟姜公公一般小日子赛神仙,小有感动得呜呜直哭,于是答应她,将她给的戥锤换在谨公公拿来的戥子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她还教着小有如何选择时机,时机就选在胡公公校准之后,谨公公前来取走之前,这样方可天衣无缝。 她并没有想着害死皇上,她还准备了一个能将分量减轻的戥锤,她只是想要试探,试探如何掌控皇上的身子。 至于为何要掌控,她说只是想让手中多一个筹码,以防皇后地位不保,她说皇后对此毫不知情。 她供认在小有的干粮中下毒,害死了小有。她也供认找了游方僧测算过皇上的生辰八字,她是为了让皇后娘娘有紧迫之感,抓紧让后宫多给皇上生儿子,可皇后娘娘不相信,也不肯听她的。 俞美人说的那一番话,她确实对皇后娘娘说过,皇后娘娘确实训斥了她,她没有听进去,依然去往栖凤阁,准备劝说丁美人,但是秦美人让她吃了闭门羹,于是她又去后苑见了丁美人,她不承认说过那一番话,也不承认给过丁美人催生药。 琉璃说完,皇上递过茶来:“说了这么多话,喝些茶水润润。” 琉璃将供状递还给谨公公,谨公公问道:“皇上,丁娘子的催生药来自何处,可要去查?” “不必。”皇上说道,“阎氏不肯承认的,都抹掉吧,就当没有过。” 谨公公点头称是。 “谨公公,那阎妈妈怎么肯招的?”琉璃好奇问道。 “开头的时候死活不招。”谨公公道,“后来就动了刑,她笑着说自己打小受苦,什么苦都吃过,不怕用刑,谁知刚夹几下手指,就开始鬼哭狼嚎,正巧丹姆来了,点了她几处穴位,她又哭又笑,神志开始糊涂,先是骂自己,跟着皇后进京享受了几年,竟然受不了疼,又骂皇后愚蠢懦弱,不能杀伐决断,不够狠心,后位早晚会被人夺去,骂着骂着说自己事事为了皇后着想,是真心得疼她,又说皇后这样下去,早晚会辜负老祖宗,提到老祖宗三个字,她猛然住了口,下死劲咬着自己的舌头,直到咬得滴下血来,她的神志恢复了清醒,她说我招,我都招。” “看来她是怕自己神志不清,说出什么来,牵连出她那位老祖宗。”琉璃道。 皇上点头,对谨公公道:“将这供状誊写三份,一份给皇后看,问她如何处置阎氏,一份给德贵妃,阎氏一案,她先是及时掌控局面,后又辅佐皇后审案,甚合朕心,赏她一副玛瑙棋子,最后一份给齐王,传朕的话,让他仔细看,看过后上一份奏疏,三日为限吧。” 谨公公答应着去了,琉璃问道:“皇上为何要给齐王看?” “他年纪大了,有些老糊涂,这宗令也该换人了。”皇上道。 琉璃好奇道:“难道他看到供状,就会乖乖将宗令的位置让出来?” “他那个人满嘴仁义道德,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如今被我捏住白青瑶这个把柄,他为保留颜面,只能揣摩着圣意请辞了。” “为何白青瑶会关系到齐王的颜面?”琉璃扑闪着眼。 皇上摇头:“自己想去。” 琉璃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明白了。” 皇上就笑,笑着说道:“琉璃,今夜里就宿在凌云阁吧?” “好啊。”琉璃笑道。 皇上手伸过炕几,握住她手:“宿你房中可好?” “不好。”琉璃道,“皇上的病已经好了,夜里不用陪着了,我睡自己房中,皇上接着睡书房,一切回到从前。” “还回得去从前吗?”皇上咬牙。 “回得去呀。”琉璃看着他笑,“想回去,就回得去。” 皇上缩回了手,低头接着看书,琉璃一笑,拿起笔接着写字。 写一会儿字说声困了,跳下榻要走的时候,皇上开了口:“你想不想知道皇后会如何处置阎氏?” “不想,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琉璃嘴上说着,脚下顿住,自语道:“要不,我再写会儿字?” 皇上就笑,笑着过来牵起她手:“坐了好一会儿了,到外面走走去。” 琉璃点点头,二人出了门来到廊下,看阁前花灯璀璨明灭,听远处炮仗声哔啵炸响,琉璃笑道:“只顾着查案子了,忘了今日是元宵。” “跟我来。”皇上牵着她上了楼梯,从二楼的小间上了楼顶。 楼顶有一座精巧的阁楼,站在挑出的飞檐下,可看到很远。 各色花灯汇成星河,蜿蜒曲折得流淌,夜空中大朵大朵的烟花尽情得绽放,似乎永不会停歇。 正看时,谨公公上来了,禀报说道:“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处死阎氏,皇后娘娘说按照宫规,本该杖毙,看在她是自己乳娘的份上,赐了自尽,阎氏说临死前想见皇后娘娘一面,皇后娘娘拒绝了,阎氏没等白绫鸩酒,自己咬断舌头撞墙而亡,皇后娘娘听说后哀哭不止。” “阎氏就是为了让皇后娘娘愧疚,才会选择这样惨烈的死法。”琉璃道。 皇上点头:“皇后愚顽,只怕很难过去,去涂县将她的娘家人接进京中来吧,多少是个安慰。” 谨公公点头称是,又道:“德贵妃受了赏赐后,十分高兴,说是请皇上得空,过去手谈一局。” “她是有话要对朕说。”皇上道,“过些日子朕去一趟。” “齐王看了供状后,连夜将白青瑶送出京中,在府中长吁短叹,备好的烟花也没放,大骂齐王妃所交非人。”谨公公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随他去吧。”皇上道,“王谨,你派人将阁楼里收拾一番,朕今夜与琉璃宿在此处就好。” 谨公公忙忙去了,琉璃回头看一眼小巧精致的阁楼,笑说道:“皇上,阎氏一案,奴婢也有功劳,怎么没有赏赐?” “你想要什么?”皇上问道。 “我想要找一个人。”琉璃轻声说道。 “找谁?”皇上问道。 “我的师兄。”琉璃说道。 “你的师兄燕昭云吗?”皇上问道。 琉璃一惊:“皇上知道我的师兄?你为何会知道?” “你的事,朕都知道。”皇上得意得轻笑。 “那么,皇上一定知道我和师兄订过亲,对吧?”琉璃如释重负。 皇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呆立了一会儿,低声问道:“琉璃,你逗朕的,是不是?” “不是。”琉璃道,“我父亲临终前,将我许配给了师兄。” 皇上两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第106章 琉璃忙扶住了,问道:“皇上不知道,对吗?” 皇上靠着她,不说话。 “是不是站得太久了?”琉璃忙扶他坐下。 二人坐了一会儿,皇上说:“朕累了,下楼去吧。” “不是要住到阁楼里去吗?”琉璃指指身后。 “阁楼里冷。”皇上有气无力道,“还是下楼去吧。” 琉璃扶着他下了楼,回到书房中喝几口热茶,他说道:“时候不早了,琉璃,回房睡去吧。” 琉璃说声可是,皇上道:“有王谨侍奉就行了。” 琉璃回了房中,一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环顾四周心生欢喜,脱了鞋跑到墙边飞身而起,正倒立的时候,丹姆和芙蓉走了进来。 琉璃身子一个翻转,盈盈立起,笑着看向二人。 丹姆笑道:“刚知道二楼顶上还有个楼阁,琉璃,我们上去继续看灯看烟花,如何?” 芙蓉也笑道:“准备了两坛子酒,边喝边看。” “好啊好啊。”琉璃兴奋答应,三个人来到廊下,经过书房时,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皇上。 琉璃特意隔窗看了一眼,房中黑着灯,看来皇上已经睡下了。 沿着楼梯上到屋顶,几个小黄门刚将阁楼里收拾妥当,三人高高兴兴进去,支起窗扇,临窗席地而坐。 面前矮几上有菜有肉有茶有酒,三人吃喝谈笑,都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之人,谈笑随意而开阔,丹姆兴起时且歌且舞,芙蓉敲着酒碗作和,二人闹一阵,丹姆看向安静喝酒的琉璃,笑问道:“会唱歌吗?” “会啊。”琉璃微醺得笑。 “那你唱一曲,我给你击鼓伴奏。”丹姆道。 琉璃清一清嗓子唱了起来: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正是刚刚在灯下,皇上给她读过的诗,她随兴而唱,歌声清越而欢快,丹姆试着作和,很快合上她的节拍。 歌声传到楼下,皇上在黑暗中坐着,谨公公站在一旁,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琉璃与她的师兄燕昭云订过亲,你可知道?”皇上问道。 谨公公吓一跳:“老奴不知道啊。” “司郎中来信中,从未提起过此事。”皇上咬牙。 “他只是一个郎中,这等私密之事只怕不知。”谨公公道。 “燕昭云在西域也算是一号人物,他一旦入关,镇国公定然知情,你问问镇国公他的行踪。”皇上道。 谨公公忙说知道了,看皇上依然在黑暗中枯坐,不点灯读书,也不准备就寝,试探问道:“皇上就因为此事不悦?” “朕哪里不悦了?朕没有不悦。”皇上一声冷笑,“大过节的,朕有什么不悦的?” 谨公公不敢说话,琉璃的歌声又缥缈传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 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瞧瞧,她多高兴,又唱又笑的。”皇上冷哼一声,“朕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朕睡觉去了。” 摸着黑站起身,欲往里间去,谨公公忙过来扶住了,侍奉皇上睡下,皇上说道: “王谨,不必着急找人,慢慢找,最好永远找不着。” 一会儿又说:“还是快些找,尽快找着人,找到后好有个了结。” “找着后,就地诛杀,然后告诉她,人已经死了。” “对,就这么做,找到燕昭云后,杀了他。” “杀了他。”皇上下定了决心,然后满意睡去。 琉璃和丹姆芙蓉闹腾到凌晨方歇,就歇在收拾好的阁楼内,阁楼内红枕红被,连灯罩都是大红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琉璃因惦记皇上,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看窗外日头高起,忙起身下楼而来。 书房中却不见皇上身影,问过廊下的小宫女,说是天刚亮时,皇上就起驾往福宁殿去了。 没听说今日有朝会啊,怎么那么早就走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难道是病体康复,挂心朝政,迫不及待就要召见大臣? 琉璃想了想,有谨公公和沈妈妈在,玉瑛姐姐回府过元宵去了,说好今日一早进宫,有这几个人侍奉皇上,大可放心。 心下一松困意又起,回自己房中接着补觉。 一觉睡到午时,和丹姆芙蓉用过午饭,丹姆提出考察她的拳脚与剑法。 正比划的时候,有小宫女过来说:“秦娘子和丁娘子来了。” 琉璃有些惊讶,收势向外相迎,就见秦美人扶着丁美人,微笑着走了进来。 丁美人看到琉璃,笨拙得福身下去,琉璃忙忙搀扶。 “琉璃,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丁美人道。 琉璃请她进屋说话,她摇摇头:“晒着太阳就挺好。” 园子里花亭中坐下,她开口前先红了脸:“阎妈妈怎么样了?” “她被皇后娘娘下旨处死了。”琉璃道。 “她果真在皇上的药里动了手脚?”丁美人问道。 琉璃点点头,丁美人道:“既如此,她死得其所,别怪我说慌陷害她。” 琉璃没有说话,丁美人道:“琉璃,昨日我撒谎了,我确实在后苑中遇见过阎妈妈,看她的样子,是冲着我来的,可是我身边跟着好几个人,她暗示我让我遣散身边的人,我假装没有听懂,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无奈离开了,午宴上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我的叔父派人传给我的,那催生药,也是他给的,我如今见了皇上,依然不太敢说话,就算壮起胆子,只怕也说不清楚,麻烦你把这些话转告皇上,皇上自会发落他。” 琉璃说好,丁美人接着说道:“我刚进宫没几日,我父亲就过世了,我的兄长窝囊弟弟年幼,叔父以一家之主自居,欺负我母亲和兄弟,皇上昏迷不醒后,他一直想方设法往宫中传递消息,并将药送了进来,我厌恶至极,皇上若能发落他,我拍手称快。” 琉璃又点头,丁美人看着她,由衷说道:“琉璃,你真好看。” 琉璃有些发窘,丁美人道:“昨日看皇上待你那般的深情,我一时间竟有些嫉妒,后宫这么多人,皇上待谁亲近待谁疏远,我从不放在心上,面对你却忍不住心生嫉妒,过了一夜才慢慢想通,皇上能有所爱之人,我应该为皇上高兴。” 她的眼角滑下两滴眼泪:“琉璃,我很羡慕你。” 琉璃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抹去眼泪:“我太丢人了,除了皇后与祎祎,所有的人都嘲笑我。不过,我进宫就是丢人来的。” “你没什么丢人的。”琉璃道,“皇上子嗣稀缺,你已经给了他最需要的。” “只要他愿意,我的心,我的性命都可以给他,可是他不稀罕。”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子嗣并不是他最需要的,他最需要的是一个懂得他的人,琉璃,你就是那个人。” “我明白了。”琉璃点头,“多谢丁娘子。” 她带着眼泪笑了,喊着不远处的秦美人,“祎祎,你不是要话要跟琉璃说吗?” 秦美人跑了过来:“你的话说完了?” “说完了。”丁美人笑道。 秦美人看着琉璃:“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皇上生病了。”琉璃道。 “皇上这病生得可真不是时候。”秦美人哼了一声,“我还等着昙云生下孩子后,逃出宫找你去呢,你都回来了,我找谁去?” “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琉璃笑道。 “我没有你那样的本领,骑马不行耍刀也不行。”秦美人噘嘴道,“我只有一颗想要流浪的心。” 琉璃与丁美人都笑出了声,秦美人道:“琉璃,你怎么跑出去的?教教我。” “你不是与皇上有过约定吗?想走的时候跟皇上说一声就行,用不着逃跑。”琉璃笑道。 “也是啊。”秦美人道,“皇上可以像打发慧妃姐姐那样,让我去往行宫。可是,那样有些不好玩儿。” 琉璃笑道:“在外漂泊没什么好玩儿的,图的不过是个自由自在。” “对啊,我要的就是这份自由自在。”秦美人道。 “这样吧,你得空的时候过来凌云阁,让丹姆教你些本领。”琉璃道。 秦美人嘿嘿得笑:“这半个月以来,每日午后等昙云睡着,我就跑过来让她指点我,我想拜她为师,她不肯收,非让我叫芙蓉师父,她要做我的师祖,琉璃,你帮我说说情呗。” “好啊。”琉璃痛快答应。 秦美人高兴得一跳三尺高,跑去唤了丹姆过来。 琉璃笑道:“今日人多热闹,我们摆桌子喝酒吧?丁娘子有身孕,以茶代酒就好。” 丹姆应一声好,忙忙打发人去准备。 谈笑中不觉斜阳低垂,沈姑姑匆匆走了进来,寻到琉璃面前,看到秦美人与丁美人也在,迟疑看向琉璃,欲言又止。 第107章 琉璃微笑起身,与沈姑姑到了僻静处。 沈姑姑道:“琉璃啊,这都一日了,你怎么没过去瞧瞧皇上?” “皇上不好吗?”琉璃忙问。 “不是身子不好,是心情不好。”沈姑姑道,“从早起过去,就不大高兴,我和王谨战战兢兢,谁也不敢多说话。差人过来请你,芙蓉说你睡得正香,不许人打扰。” “玉瑛姐姐没来吗?”琉璃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慧妃娘娘是午后进宫来的。”沈姑姑道。 “为何?不是说好一早进宫吗?”琉璃问道。 “说是早起刚要离开,遇见了府上的武学先生,谈起话来就忘了时辰。”沈姑姑道,“她一边给皇上诊脉,一边提及迟来的原因,皇上突然就生气了,挪开手不许她诊脉,斥责她说,做为医者竟不知守时,朕的病体若是指着你,朕早死了,慧妃娘娘一生气,也不理皇上了。谨公公跟我商量着过来找你,被皇上听到了,皇上更加生气,说不许去,朕不想见到她。” “真是的,又犯孩子脾气。”琉璃笑笑,问道,“那他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关在书房中批阅奏折,说是生病以后积压了不少。”沈姑姑道。 琉璃有些发急:“他的身子还没有好彻底,因为元宵节,提前弃了拐杖,昨日又劳心劳力,今日应该静养才是,怎么还批阅上奏折了?” “皇上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沈姑姑道,“今日用膳也用得不太好。” “这会儿呢?他在做什么?”琉璃更加着急,“我过去瞧瞧。” 沈姑姑摇头:“太阳西落的时候,皇上终于出了书房,在丹墀上踱步,走了一圈,突然就下了石阶,往后宫而来,我与谨公公忙带着人跟上,眼看到了凌云阁,突然一转身,往景福宫方向去了。” “景福宫?找德贵妃吗?”琉璃笑笑,“昨日德贵妃得了皇上赏赐,说是盼着皇上过去手谈一局,皇上就迫不及待去了呗。” 沈姑姑说声可是,琉璃道:“他既然有了去处,我接着喝酒谈天去,我们几个正在兴头上呢。” 沈姑姑又说声可是,琉璃道:“我明白姑姑的意思,皇上若是不来,我可以过去,皇上若是来了,我可以问问他为何生气,哄一哄他,可他偏偏去了景福宫,我总不能跟过去吧?” 沈姑姑无奈叹气,琉璃回到席间继续说笑,直到傍晚时分,众人方散。 琉璃回到房中,歪在榻上发呆,沈姑姑过来说道:“慧妃娘娘独自在福宁殿,怪无趣的。” 琉璃哦了一声,沈姑姑又道:“琉璃啊,你过去陪陪慧妃娘娘吧。” “玉瑛姐姐是个医痴,最会自得其乐,每日看不完的医书,试不完的药。”琉璃道,“不必我陪着。” 入夜后睡下,支棱着两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夜半,依然悄无声息,不见人来。 琉璃愤愤然,许久方睡了过去,睡梦中骑着快马挥着宝刀,不停得冲杀、冲杀。 窗外鸟鸣声声,将她唤醒,慢慢睁开眼,天色刚蒙蒙亮。 又合上眼翻个身,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清清凉凉的,带着隐约的药香。 她蹙着眉头睁开眼,皇上面对着她侧身躺着,睡得正香。 先是不忍打扰,后来终是忍不住,一手指戳在他胸口上。 他轻嘶一声,睁开眼看着她,看着看着伸手搂住。 琉璃挣开他的怀抱,身子向后挪了挪,两手撑在他胸前,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不说话,定定看着她。 琉璃受不了他含着委屈的眼神,忍不住开口问道:“何时来的?” “快四更的时候。”他低声说。 “从景福宫来的吗?”琉璃推在他胸前的手握成拳头,砸了上去。 他一声闷哼:“去景福宫坐了半个时辰,心里不自在,就回了福宁殿,等到夜半,不见你来,就忍不住过来了。” “半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她更加用力得推他,后背几乎贴在墙上,“下了德贵妃的床,就上我的床吗?你倒是好享受。” “说什么呢,简直是不害臊。”皇上被她推得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我说话不害臊,皇上做事不害臊。”琉璃牙尖嘴利,“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皇上手握着床的边沿,眼看琉璃又要发力推她,忙道:“朕从未和德贵妃同床过。” 琉璃惊讶看着他,慢慢收了手,又伸手将他捞了回来,轻声问道:“为何?” 他默然片刻:“事关德贵妃的私隐,不说了吧。” “非说不可。”琉璃道,“皇上后宫这些娘娘们的底细,我得清楚了,才能和皇上在一起。” “你真的要和朕在一起吗?永远在一起?”皇上兴奋看着她。 琉璃不说话,安静看着他。 “告诉你就是。”皇上轻声道,“你我床笫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琉璃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九年前镇国公带领大军平息外患,奉旨进京庆功受赏,他率队抵达京城那一日,德贵妃跟着母亲乘马车出城上香,在官道上两支队伍偶遇,镇国公下令队伍停在道旁,避让载着妇孺的马车,她好奇得揭开帘子观看,对镇国公一见倾心。 其时刘相国还是吏部尚书,不过刘家世代书香,看轻武将,她的祖父对这门亲事断然不允,她不死心,去往镇国公下榻之所找他,镇国公对她直言相告,说自己已有心上人,无法再接受别的女子。 其后她待字闺中,拒绝了多门亲事,过了二十岁,她的祖父母和父母对她越来越不耐烦,若非祖母护着,她早被强行婚配。 她二十一岁时,听闻我进了兴庆宫,正在选妃,于是央祖母进宫求端敬太后,将她列入名单待选,她又找到我,她说自己此生不得所爱,对家人又失望透顶,她只想要一方天地,尽展其才,她请求我,让她做太子妃,她说自己有足够的才能管理后宫,我不必有后顾之忧,只用专心治理朝政,她也不会有嫉妒之心,会宽待我的后宫,关爱我的儿女。</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告诉她,现任相国裘斐劣迹斑斑,我准备废掉他,提拔你的父亲做相国,她很聪明,当即说道,她愿为侧妃,辅佐未来的皇后,我答应了她。 进了兴庆宫,我告诫她,要时刻记得尊敬太子妃,不许掀起任何争斗,她说,只要殿下不碰我,我都答应,于是一直相安无事。 朕登基之后,封她为德妃,她虽然看不上皇后的才能,却能维持表面相安无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为难皇后时,她看不过去,会站出来替皇后说话。 皇后处置后宫事务不力时,她会适时出主意加以弥补,又因她有相国府娘家撑腰,在后宫中颇有威望,众位妃子美人对她还算服气。 朕对她甚为满意,借着她照顾俞美人怀孕生产,加封她为贵妃。” 听了皇上一席话,琉璃问道:“我刚进宫那会儿,德贵妃总是拿棋谱做借口,将皇上从皇后那儿抢走,难道不是争宠?” “她有她的盘算,一是试探朕的弱点,二是向皇后示威,三是告诉后宫众人,朕心里有她,对她颇为纵容。”皇上道,“她的这些心机无关大雅,朕去她那儿沉浸在书中棋谱中,难得清静,也就看破不说破。” 琉璃哦了一声:“今夜里皇上过去,她又说了什么?” “她说阎氏一案虽了,她却觉得不甘心,她想要揪出幕后元凶,立下更大的功劳。”皇上笑笑。 琉璃啊了一声:“立了大功之后呢?她想要什么赏赐?” “到时候再说。”皇上伸手搂过她,“你可真狠心,一日一夜都不去看朕。” “我在福宁殿守了你半个月,就不能松散松散?”琉璃道,“再说了,你为何一大早离开凌云阁?为何不跟我说一声?一日也不派人过来传个话?莫名其妙就发脾气?” “你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夫,朕心里能舒服吗?”皇上松开手,脾气又上来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发脾气。”琉璃好笑看着他。 “没错。”他说道,“朕心里很不舒服,朕对你的师兄,羡慕,嫉妒,愤恨。” “那你帮我找人了吗?”琉璃问道,“你是不是只顾发脾气,忘了帮我找人?” 琉璃说着话,又恼恨得推他:“回书房里睡去,别赖在我的床上。” “帮你找了。”皇上道,“已经吩咐下去,尽快找到。” “可有进展?”琉璃忙问。 “才过了一日,怎么会有进展?”皇上道。 “是我太心急了。”琉璃钻进他怀中,“皇上,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师兄,我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皇上唇角一阵抽搐,伸手想要推开她,却又舍不得。 轻轻搂住了,无声得叹息。 “听沈姑姑说,皇上跟玉瑛姐姐发脾气了?”琉璃手抚着他的胸口,轻声问道。 “她跟朕说,云琨的武学师父,身材魁伟,有几分镇国公的风采。”皇上一声冷哼。 “那皇上为何要生气?”琉璃扑闪着眼,“难不成,皇上嫉妒镇国公?” “没错,朕对身体健壮的人向来心存嫉妒。”皇上道。 “谨公公也很健壮啊,皇上为何不嫉妒?”琉璃问道。 皇上默然片刻,说道:“朕听说,燕昭云与镇国公很像。” “怎么会?”琉璃好笑道,“我师兄比镇国公好看多了。” 皇上用力推开她,猛然坐起,待要下榻,眼前一黑,栽倒在琉璃怀中。 “就你这身子骨,还耗费精神乱发什么脾气?”琉璃抚着他的肩背。 “因为生你的气,两夜没有睡好觉,昨日也没有好好吃东西,这会儿突然有些头晕眼花。”皇上靠着她轻声说道。 琉璃扶他躺下去,起身下榻,抚着他额头说道:“我去端些吃的来。” 皇上一把握住她手:“朕比你的师兄又如何?” 琉璃歪头想了想:“去年在凌云阁见到皇上的第一眼,我以为是个太监。” 皇上黑了脸,琉璃又道:“可能是因为我的父亲高大威猛,我打小就喜欢健壮的男子,男子若文弱些,我就会觉得带着阴气,有些娘娘腔,不太合我的脾气。” 皇上脸色更黑,琉璃接着说:“我的师兄英武沉稳,我更喜欢亲近他,师弟文弱,我与他就疏远一些。” 皇上脸色黑了一层又一层,琉璃看着他:“直到六年前,我在校场骑马的时候,见到一位哥哥,我才知道文弱的男子会那样好看。” 皇上脸色稍霁,琉璃道:“当时我看着他就想,明月清风温润如玉,这不就是书中才会有的美男子吗?” 皇上脸色更清朗一些,琉璃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书中之言不过是写书人的夸大,直到见到那位哥哥,才知道,那样的美男子真的存在。” 皇上微笑,琉璃看着他也笑:“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那个哥哥。” “王谨跟朕提起过,朕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高兴得一夜没有睡好觉。”皇上轻声说道。 “不过,当年那个哥哥,真的是皇上吗?”琉璃扑闪着眼,“为何登基做皇上六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皇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108章 琉璃端着饭菜过来的时候,皇上靠坐在榻上,手里举着她的镜子,仔细得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别看了,吃饭吧。”琉璃将饭菜搁在炕几上,笑说道。 “朕许多年没仔细照过镜子了。”皇上沮丧说道,“朕竟然变得如此难看。” “皇上想变得好看吗?”琉璃笑问。 “不必变得好看,跟以前一样就行。”皇上道,“朕以前对自己的容貌是很满意的。” “那就好好吃饭,慢慢胖起来,就好看了。”琉璃笑道。 他果真搁下镜子,安心用饭。 饭后二人到廊下踱步,皇上说道:“想要胖起来,也得少操心才行,对吧?” 琉璃忙说没错,皇上就笑:“琉璃,你帮着朕批阅奏折吧。” 琉璃吓一跳,皇上牵起她手:“你的字跟朕的相差无几,昨日朕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走吧。” “可是,我不会呀。”琉璃忙道。 “我教你。”他不容分说,牵着她出了凌云阁。 “可是,我分不清哪个该准,哪个不该准。”琉璃又问。 “你批阅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坐着,你可以随时向我讨主意。”皇上道。 说着话来到福宁殿,琉璃进到皇上书房里一瞧,奏折高摞,占了大半个桌子,当即抛下犹豫,痛快说道:“这么多奏折,等到批阅完,你非得累病了不可,还是我帮你吧。” 皇上挑出几本,仔细给她示范讲解,让她从最简单的请安折开始批阅,自己则靠坐在榻上喝茶读书,困意上来就打盹儿,坐得久了起身向外,到丹墀上踱步。 踱步几圈回到书房,琉璃依然埋头在奏折中,手边的茶水都凉了。 皇上为她换了茶水递在唇边,她就着他手喝了几口,头也不抬继续批阅。 午膳的时候,谨公公再三来请,琉璃方才起身,与皇上一起来到西隔间。 慧妃看着琉璃笑问:“怎么?如此用功,要做女皇帝了?” 谨公公与沈姑姑吓得白了脸,皇上不以为意,笑说道:“她喜欢就好。” “也不是喜欢,就是太多了。”琉璃道,“我加紧看完,皇上加紧休养,好赶在二月二前,出宫骑马去。” “就为了这个?”慧妃奇怪道,“就为了出宫骑马,才如此用功的?” “对啊。”琉璃笑道,“很值得啊。” “也是,自己觉得值得,那就值得。”慧妃笑道,“琉璃,我的婚礼定在二月初一,想邀请你过去,你会来吗?” 琉璃点头:“玉瑛姐姐相邀,我一定去。” 皇上皱了眉头:“朕答应了吗?” “我不是宫中人,出宫不需要皇上答应。”琉璃说道。 皇上无奈摇头,慧妃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琉璃也笑。 午膳后琉璃又去批阅奏折,她把自己看过的分为三份,拿得定主意的,拿不定主意的,不敢拿主意的,分别给皇上看。 皇上逐一去看,二人面对面坐着,忙到半下午。 琉璃伸个懒腰,打着哈欠站起身,挪步到了榻上,一头栽倒睡了过去。 皇上惊讶看着,看一会儿来到塌边,弯下腰为她盖了薄被,隔着被子抱一下她,放轻脚步向外。 正踱步转圈的时候,谨公公匆匆而来,兴奋说道:“如皇上所料,太师府里那位武学师父就是燕昭云,他倒是坦荡君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进到太师府时,就报的本名。” 皇上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踱步转圈,谨公公亦步亦趋跟在身旁。 转了一圈依然不说话,谨公公小心翼翼问道:“皇上,该如何处置?” “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皇上声音里含着怒意。 “皇上开口说慢慢找,最好是找不着,后来又说还是快些找,找到后也好有个了结,老奴吩咐了人尽快去找,好在皇上英明,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他的行踪。”谨公公道。 “朕后面的话呢?你没听到?”皇上拧眉看着他。 “后面没有话了呀。”谨公公紧张看着皇上身后。 “你是老糊涂了吗?”皇上不悦道,“朕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找着人后,就地诛杀,然后告诉琉璃,人已经死了。” “皇上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谨公公斩钉截铁说道,“皇上吩咐老奴尽快找人后,很快就睡着了,皇上是不是做梦了?对,皇上一定是做梦了,老奴听到皇上梦中呓语,嘟囔了几句什么。” “朕不是说梦话。”皇上更加不悦,“朕分明是……” “琉璃。”谨公公出声打断皇上,向着他身后喊了一声,满脸堆笑说道,“忙了半天,累了吧?我去端些茶水来。” “不用了。”琉璃说道。 皇上一动不动站着,冲王谨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问他,刚才说的话,琉璃有没有听到? 谨公公摇了摇手,意思是刚刚人还在门里,离得远,不可能听见。 皇上转过身,冲琉璃笑笑,问道:“睡醒了?” 琉璃点点头,脚步轻盈来到他身旁,笑说道:“睡醒了,醒来后看到皇上不在,就出来瞧瞧。” 皇上嗯了一声,冲谨公公使个眼色,谨公公刚要离开,琉璃笑道:“谨公公请留步。” 谨公公无奈站住,琉璃笑问道:“皇上欠着谨公公一次赏赐,当时说让我帮他记着,我这会儿想问问,谨公公想要的是什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谨公公愣了愣:“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琉璃笑笑。 “老奴……”谨公公涨红着脸,欲言又止。 “你想求娶秋荣,是不是?”皇上问道。 谨公公脸色更红,吭哧半晌没发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琉璃心中一个咯噔,谨公公人是不错,可他是个公公,这媒万万做不得。 “琉璃,你与秋荣交情好,帮着王谨做个媒。”皇上道。 琉璃啊了一声,低头不语。 “他不是公公。”皇上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他是个假太监。” 琉璃又啊一声,谨公公紫涨着脸道:“皇上,琉璃,还是进去说话吧。” 二人齐齐点头,一前一后进了西隔间,谨公公忙忙跟上。 坐到榻上,谨公公亲自端上茶来,琉璃看向皇上。 “我进兴庆宫的时候,王谨宁愿自宫,也要跟在我身边,我一时也离不开他,就让父王给他做了个假身份,说他到成王府之前,就是个太监。后来我身边有了得力的人,可他不放心朕,死活不肯离开,就呆到了如今。他本名也不叫王谨,谨是我给他起的名字,让他时刻记得谨言慎行。他本名叫做王耀庭,长安郡人士,原是京畿营中的一名校尉。”皇上说道。 皇上说一句,谨公公点一下头。 琉璃听了,说道:“本名王耀庭,长安郡人士,今年三十四岁,家中都有何人?” “家中父母在堂,两个弟弟已经娶妻生子,大妹妹已经嫁人,小妹妹已经定亲,家中很和睦,日子也殷实。”谨公公说着话,冲着皇上跪了下去,“家里原先穷的揭不开锅,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皇上给的。” “起来说话。”皇上摆摆手,对琉璃道:“你告诉秋荣,她若嫁给王谨,朕就让王谨掌管内禁卫,做三品的统领,王谨在宫外有宅邸,她安心做三品诰命就好。” “秦统领呢?”琉璃忙问。 “朕对他另有安排。”皇上道。 琉璃点头:“我这会儿就说去。” 谨公公忙拦住了,恳切说道:“眼下时机不合适,还是过些日子再说。” “为何?”皇上问道,“都惦记好几年了,怎么又不着急了?” “皇后娘娘因阎氏自尽,伤心之下病倒在床,秋荣和春芳寸步不离得侍奉,忙得不可开交,还是等皇后娘娘凤体康复之后,秋荣心里安宁了,再跟她说吧。”谨公公道。 皇上皱眉道:“皇后竟病倒了?” “老奴也问过秋荣,皇后娘娘为何对这阎氏如此割舍不下,秋荣说,皇后娘娘打小被族长选中,五岁就离开父母,住到女学旁边一所单独的院子里,从小到大都是阎氏贴身侍奉,在皇后娘娘心里,阎氏比母亲还要亲近。”谨公公道。 “既如此,随她吧。”皇上道,“都派了谁到涂县?” “封将军为首,肖将军为副,带了八百精锐。”谨公公道,“他们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对付齐氏族长绰绰有余。” “可不可以顺便将秋荣姑姑和春芳姑姑的家人一起带来?”琉璃问着话,将秋荣和她说过的话告诉皇上和谨公公。 谨公公一听,忙忙又跪了下去:“求皇上为秋荣做主。” “你派几个人追上封将军他们,告诉他们一起带来就是,多大的事,还跪来跪去。”皇上对琉璃道,“王谨虽然没有自宫,不过装太监的年头有些长,多少有些太监的做派,你让秋荣不要嫌弃他,等到进了内禁卫,慢慢会改过来的。” 琉璃忍不住笑,谨公公又涨红了脸。 “去吧。”皇上摆摆手,“去问问秋荣和春芳,家中都有何人,哪几个需要带进京,拟好名单派人送去,把事情做妥当了才好。” 谨公公急急忙忙走了,皇上喝着茶问琉璃:“今日怎么突然想起王谨的事来了?” “因为我要感谢谨公公,感谢他对我师兄的不杀之恩。”琉璃冷眼看着他。 皇上手一颤,茶盏中的茶水泼溅出来,胸前的龙袍湿了一大片,他浑然不觉,只是紧张看着琉璃。 “我给皇上讲个故事。”琉璃冷声道,“沙漠中长大的人,因为地处开阔,耳力目力较你么那这些人要好出很多,我站在门里的时候,谨公公以为我听不见,没有拦着皇上说话,等到我出来,他才打断皇上,可惜之前的话,我都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默然不语,琉璃紧绷着脸:“对了,这不算个故事,顶多算是个常识,沙漠中的常识。” 皇上依然不语,琉璃下了榻,立着问道:“皇上不是从蛛丝马迹中猜到我师兄的行踪了吗?我师兄在哪儿?” “是这样。”皇上轻咳一声,“你的师兄燕昭云,在西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若进入玉门关,镇国公一定知道。朕已经派人前往边城询问镇国公,让他帮忙寻找你的师兄。” “奴婢谢过皇上。”琉璃福了一福,起身向外。 第109章 皇上忙起身去追,可琉璃脚下轻盈迅速,像一只敏捷的小兔子一般,很快不见了身影。 此时有些后悔让她学那么多本领,本领太强了,追都追不上。 心中叹息着,脚下不敢停,匆匆忙忙往凌云阁而来。 进去时,丹姆正在庭院中舞剑,说是没看到琉璃回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心中一急,忙道:“朕惹她生气了,她一气之下,不知道跑那儿去了,快去找去。” “皇上怎么惹我的主人生气了?”丹姆手持宝剑大声质问。 芙蓉闻声而来,也是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先找人去。”皇上摆摆手,“若是找不着,你们两个可就没主人了。” 二人一听疾步向外,找了一圈回来时,天色已近傍晚。 皇上正在庭院里焦灼转圈,丹姆进来摇头道:“都找遍了,没找着人,也问遍了,没人见过琉璃。” 皇上拔脚向外,丹姆追了上来:“皇上究竟怎么得罪我家主人了?” “先找人。”皇上不耐烦道。 “怎么找?”丹姆问道,“皇上还有别的办法吗?” 皇上咬牙:“出动内禁卫,搜遍宫中每一个角落。” “我呢?我还能做些什么?”丹姆又问。 “你在凌云阁里等着,等她回来。”皇上说道。 “让芙蓉等着吧。”丹姆道,“我接着找人去。” 皇上说声也好,脚下更快,走不多时,谨公公迎面而来。 看到皇上身影,忙小跑步过来问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后宫?” “琉璃被朕气跑了,找了半天不见人影。”皇上焦灼道。 “琉璃在福宁殿书房里忙着呢。”谨公公忙道,“就是她告诉老奴,到凌云阁来找皇上的。” “果真?”皇上不置信问道。 “果真。”谨公公笑道,“皇上是不是急糊涂了?” 皇上瞪他一眼,快步往福宁殿而来。 进了殿中,站在书房门口向里看去,她正埋头看一份奏折,看罢提起朱笔,大大画了个叉,嘴里气哼哼自语道:“不准。” “什么不准?”皇上轻声问道。 琉璃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不准过来。” “偏要过去。”皇上几步走近,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半晌方道:“吓死朕了。” “怎么就吓死了?”琉璃哼了一声,用力推他。 “别生气了。”皇上抱得更紧,“朕不过是说句气话,不可能真的杀了你师兄,朕若是杀了他,你得恨朕一辈子,朕又不是傻子。” “你可以找借口啊,说他被别人杀了,或者病死了,或者意外死了。”琉璃打一下嘴,“总之,借口有的是。” “正派人找着呢。”皇上忙道,“镇国公那儿即便有信,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个七八日,这才过了两日,你也太心急了。” 琉璃哦了一声:“反正,我师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会算在皇上头上,我再喜欢你,都会杀了你给我师兄报仇。” “一口一个你师兄你师兄……”皇上哼了一声,突又喜上眉梢,“你说喜欢我,是吧?” “前后都算上,勿要断章取义。”琉璃翻个白眼。 “你就是喜欢我,对吧?”皇上笑看着她,“朕在凌云阁等啊等,丹姆和芙蓉在后宫寻一个遍,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总不能因为生气闹小性就耽搁正事。”琉璃道。 “朕明明看到你往后宫去了,怎么回来的?”皇上笑问。 “那还不容易?跑出福宁门,随意找个地方猫下身子躲起来,等你过去后,再折回来。”琉璃说着话,狡黠得笑。 皇上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又爱又恨又麻又痒,忍不住低下头去,狠狠吻上她唇,纠缠半晌方才分开,哑声问道:“你故意让朕着急,是不是?” “没错。”琉璃靠着他,“错的是你,该罚的是你,我才不会生气,让自己难受。” “确实是朕错了,该罚的是朕。”皇上忙道。 琉璃手指戳在他胸口:“二月初一为限,到时候还没有我师兄的消息,我出宫给玉瑛姐姐贺喜的时候,就不回来了,我自己找人去。” 皇上的牙咬了又咬,半晌点头道:“好,二月初一就二月初一。” 琉璃满意笑了,笑着指向书案上摊开的奏折,问道:“皇上瞧瞧,我批阅得可好?” 皇上看过去,是鸿胪寺正卿上奏,言说大昭国的小公主,年方二八,仙姿玉骨容貌绝美,性情天真烂漫不争不抢,若皇上纳她为妃,一来利于两国修好,二来可充实皇上的后宫。 “好,太好了。”皇上看着上面大红的叉,提笔补了几句诗: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 笔舞龙蛇,巧妙掩盖了琉璃画的大红叉,琉璃先是撇嘴,继而忍不住赞叹:“拒绝得这样诗意,被拒绝的一方就不会恼恨了。” 皇上说声不错,牵着她手向外,来到西隔间上了榻,晚膳很快上桌。 晚膳后,琉璃陪着皇上绕殿三圈,站在殿后丹墀上远眺,看天色渐黑,笑说道:“我也该回去了,皇上早些歇着。” 皇上一把拉住了,急切问道:“回哪里去?” “回凌云阁去啊。”琉璃笑道,“从今日起,我每夜里回去,早起过来。” 皇上愣住了,琉璃笑笑:“之前呢,皇上病着,身边离不开人,我才日夜陪着皇上,如今皇上已经大好,夜里只管安寝就是,我不必再跟着侍奉。再说了,我是有婚约的人,总要避男女之嫌。” “可是,朕睡着后,还得针灸呢,你就不管朕了?”皇上忙问。</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早就不做噩梦了,最近几个夜里,针灸的时候一动不动。”琉璃笑道,“我只管跟玉瑛姐姐说话,都没怎么管你。” 皇上按捺住气恼,又问:“就寝前还要推拿呢,你也不管朕了?” “早起过来推拿也是一样。”琉璃笑着挣开他手。 “你不是说没生气吗?”皇上扯住她袖子。 “确实没生气啊。”琉璃道。 “琉璃,有了名分,就不必避男女之嫌了,是不是?”皇上将她袖子扯得更紧,“朕无数次想要给你名分,可朕知道,你不稀罕。” “要不要名分,见到我师兄后再说。”琉璃掰开皇上的手,下台阶而去。 皇上跟了几步,琉璃回头道:“皇上别跟来,跟来的话我就再躲起来,偌大的宫中,躲猫猫的话,一定有趣极了。” 皇上止住脚步,吩咐人跟上去护卫,独自怏怏回到寝室。 谨公公跟进来问道:“皇上,那燕昭云如何处置?” “先放着吧。”皇上摆摆手,愁闷说道,“这丫头太难缠了,朕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谨公公摇头不语,皇上又道:“当年就该把她抢回来,以绝后患。” “皇上不是舍不得吗?”谨公公道。 皇上叹一口气:“朕这是遇见了命中克星,偏偏还是晚一步遇见。” 谨公公忙道:“如今也不晚。” 皇上默然起身,吩咐道:“伺候笔墨吧。” “皇上写字还是画画?”谨公公忙问。 “画画。”皇上说道。 笔墨摆好,皇上在窗下几案上挥毫泼墨,眨眼间画就一幅小像,画中人灵秀清丽巧笑倩兮,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盈盈看着他。 画好了端详半晌,挂到龙床一侧的墙上,躺下去一睁眼就能看见。 皇上亲手挂上去,自语说道:“这样夜里能睡得踏实些。” 谨公公不敢说话,也不敢笑,默然站在一旁。 皇上又躺下去看了看,摇头道:“不对,朕习惯右侧睡,还是挂在右侧。” 说着话起身摘下来,到右侧墙上挂画。 这时候慧妃端着安神汤走了进来,从皇上身后看着那幅画,突然呀了一声:“我就说嘛,头一回见琉璃的时候觉得眼熟,云楼的二楼,正对着楼梯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正面画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背面是一幅美人图,美人骑在骆驼上,一袭红衣轻纱遮面,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和琉璃的眼睛一模一样。” 皇上没说话,谨公公道:“那幅画的背面有美人图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本分办差,自然不知道。”慧妃笑道,“我对师兄好奇,趁着他不在,经常溜进云楼里翻看他的东西,无意中发现的。” 皇上回头怒瞪着她:“难怪朕的东西总是挪位置,原来是你。” “皇上以为有老鼠,经常指派着人捉老鼠,捉不到还骂人。”谨公公道。 慧妃哈哈直笑:“每回翻动以后,我都小心翼翼将每一样东西归位,不想师兄还是能看得出来。” 皇上没理她,慧妃笑着想起什么,狐疑问道:“那时候皇上才十几岁,还没见过琉璃呢,怎么会画一幅和她一模一样的美人图?” “巧合而已。”皇上轻描淡写,又警告慧妃道,“不许告诉琉璃。” 慧妃嘴上答应着,又那里忍得住,次日一早看到琉璃,迫不及待跟她提起此事。 琉璃不以为意:“皇上在大漠中遇见我的时候,已经是太子了,云楼里画的不可能是我,巧合罢了。” 慧妃琢磨来去,怎么也想不明白,继续看医书去了。 琉璃进了里间为皇上推拿,左右看了看,没有慧妃所说的小像。 猜想是皇上不想让她看见,给收起来了。 笑着坐到床前给他推拿,皇上两眼悄悄睁开一条缝,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悄悄闭上两眼安静装睡,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唇角越翘越高,直翘得双唇咧开了一条缝。 “琉璃。”他伸手摁住她手,“正月三十,你提前一日去往太师府,如何?” 第110章 正月三十日午后,琉璃带着丹姆和芙蓉来到太师府。 因丹美人身份贵重,太师府特意辟出一座两进的客院,做为她的居所。 琉璃明面上的身份是侍奉丹美人的女官,人一到林府,就被玉瑛接入绣楼中同吃同住。 二人叙一会儿话,玉瑛牵着琉璃的手笑道:“走吧,带你去外面逛逛。” 出绣楼进了后花园,明媚的春阳下杨柳吐绿杏花泛红,令人心情大好。 笑谈着且走且停,突听花墙外有呼喝之声,丹姆手摁上宝剑,攀上墙头去看动静,玉瑛笑道:“墙外是小校场,玉琨的师父正带着他练拳脚呢,要不要过去瞧瞧?” “行啊。”琉璃笑道,“听说玉琨的师父武艺高强,令孟将军另眼相看,我还挺好奇的。” “那走吧。”玉瑛笑道,“我带你们过去。” 从花墙中间的宝瓶门穿过去,校场中央的刀架旁,一个半大小子正赤膊打拳,旁边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紧盯着他,不时出手指点。 男子身上只着薄衫,随着一举一动,薄衫下肌肉虬结力量勃发。 丹姆嘶了一声,芙蓉小声惊叹:“豹子,一头野豹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玉瑛看向琉璃,琉璃呆呆站着,两眼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的男子。 “燕师父。”玉瑛唤了一声。 男子转身看了过来,肤色黝黑,长眉深眼高鼻,薄唇紧抿,一脸得冷峻。 “师兄。”琉璃喊了一声,飞奔过去纵身扑进怀中,又喊一声师兄,已是泪如雨下。 师兄一手环着她,一手轻抚她的头发,声音低哑得唤她:“琉璃,琉璃……” “师兄。”琉璃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泪水,“师兄,你怎么会在太师府?” “封九枭一直扬言要杀你,我在长安郡听到他在卢氏县被人诛杀,急忙赶了过去,探听是谁领了封九枭的赏银,探听着追踪到卢氏县驿馆,那驿丞守口如瓶,他的婆娘跟我透露了一些消息,说是见过三位宫里来的女子,其中一位叫做琉璃,本来说要到边城,不知为何又连夜回了京城,我跟着赶到了京城。 此地的一位镖师是我的老友,我找到他的家中求他帮忙,他说正好太师府要聘一位武学师父,就托人将我举荐到了太师府上,他告诉我,太师是皇帝的老师,太师的女儿是皇帝的妃子,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接近皇宫的地方。”师兄低声说着话,双眸中也有泪光闪动。 “师兄,你当初怎么那么狠心?一个人骑着马就走。”琉璃靠着他,“你是在怨我吗?母亲将我许配给师弟的时候,我没有说话,你在怨我,是不是?” “我没有怨你。”师兄低声道,“一边是你,一边是阿弥,我不知道该如何取舍,我只想暂时离开。” “我呢?你离开的时候,可想过我?”琉璃哭着质问。 “阿弥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强迫你。”师兄叹息,“我没想到,你会带人追来。” “母亲的遗命是让你做白沙洲的首领,你为何放任阿弥夺走首领之位?”琉璃问道。 “阿弥从未离开过白沙洲,他离开白沙洲活不下去。”师兄道,“我打小跟着师父四处闯荡,到那儿都能活得很好。” “师兄,无论作何打算,我们三个应该一起商量才是。”琉璃哭道,“阿弥忙着抢夺首领之位,师兄说走就走,你们两个谁又问过我的想法?” “我后悔了。”师兄看着她,“我又回到了白沙洲,才知道你带人追我去了,我在三州四处打听,找到边城的时候,遇见了大勇,大勇说你被镇国公送走了,至于送往何处,他们多方打探,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我还见到了几位跟着你入关的头领,让他们请求镇国公,派人去往白沙洲与阿弥交涉,带回他们的家人,日后安心在镇国公军中当差,与白沙洲彻底了断,他们答应了,我随后到了长安郡,在一家镖局中做了镖师,一边走镖一边找你。” “师兄,镇国公将我送进了皇宫,送到了金朝皇帝面前,皇帝说父亲对他有恩,留我在宫中保护我,我被派到皇后面前当差,每日没什么事,也没受过什么苦,我一直想出宫去找你,皇帝说有人在追杀我,不许我走,我想逃离,可宫中戒备森严,好不容易离开宫中逃出京城,到了卢氏县,听说皇帝病重,快要没命了,我就骑快马赶了回来。”琉璃缓声说道。 “我与他两情相悦,在我眼里,他不是金朝皇帝,他只是一个我喜欢的男子,他也不把我当做女匪,他一直默默得呵护着我纵容着我。”琉璃抬头看着师兄,郑重说道,“师兄,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我本就是兄妹之情,成亲实在勉强,我在长安郡也有了喜欢的姑娘,只是没找到你之前,我无法给她任何承诺。” 师兄的身子与她分开些,两手握住她肩头,“琉璃,你我既各自有了心上人,我们的婚约,就此解除,回头我再到师父坟前,向他老人家请罪。” 琉璃眼泪流得更急,泪眼涟涟看着师兄,哽咽说道:“兄妹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我一直以为,一辈子都会和师兄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师兄拿出汗巾为她擦拭着眼泪,低声说道:“别哭了,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哭鼻子。” 琉璃扑向师兄怀中,放声大哭,“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白沙洲,我们回去吧,阿弥不听话,你就狠狠得教训他,教训到他听话为止,然后我们三个还像以前那样在一起。”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师兄笑笑,“妹妹大了,总是要出嫁的。” “我不要出嫁,师兄,也许我没有那么喜欢他,他是皇帝,不得自由,我也跟着他不得自由,他有皇后贵妃好几个妃子美人还有两个孩子,我为何要遇见他,为何要喜欢上他?”琉璃哭道,“我不想喜欢他,我要和师兄在一起,和师兄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我喜欢的姑娘怎么办?”师兄看着她。 琉璃靠着他痛哭:“我不管,师兄,你带着我回白沙洲去,只要回到白沙洲,我就会慢慢忘了他。” “回不去了。”师兄轻拍着她的后背,“再也回不去了。” 琉璃哭了很久,平静下来时,师兄的胸前已是一片濡湿。 “师兄。”她低着头绞着手,“我太丢人了,你别在心里笑话我。” “我没有笑话你。”师兄道,“我习惯了,你打小就这样,经常哭哭啼啼。” “我才没有。”琉璃跺脚道,“母亲常说我说铁石心肠,自打断奶后就没见过我掉眼泪。”</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的眼泪只肯让我看见。”师兄揉揉她的头发,指指旁边石凳道,“坐下说话吧。” 琉璃哭得喉干腿软,点头坐下了。 师兄取下挂在刀架上的外衫,为她披上,坐在她身旁看着她。 “师兄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琉璃问道。 “她是镖头的女儿,性情泼辣大胆,经常与我一起走镖,几趟走下来,逼着我让我娶她,我说已经有了婚约,她很生气,跟我打了一架,将我赶出了镖局,说是以后见我一次打我一次。”师兄道。 “她打得过师兄吗?”琉璃问道。 “我让着她,她以为打得过。”师兄道。 “她长得好看吗?”琉璃又问。 “很好看。”师兄说。 “师兄以后有何打算?”琉璃接着问道。 “到长安郡开一家镖局,待到打出名号积攒下银子,再登门求亲。”师兄说道。 琉璃点点头,从头上拔下那支发簪递了过来:“这个权当我给师兄的成亲贺礼。” 师兄接了过去,琉璃道:“师兄离开京城后,回一趟大漠,到父亲墓地里挖开墓碑,下到墓室里去,找到一个铁门,将簪头和簪身拔开,里面是一把钥匙,用钥匙打开铁门,就能进到里面去。” 师兄眼眸凝结:“你是说,这是开启师父宝库的钥匙?” “没错。”琉璃道,“你将宝库里的东西拿出一部分变卖,开镖局的银子就有了,求亲的聘礼也有了,剩下一些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我不要。”师兄将发簪递了回来。 琉璃背着手不接,含泪说道:“宝库本来就是父亲留给我们的,虽然我与师兄解除婚约,宝库还是师兄的。” “你呢?就不怕日后有不时之需吗?”师兄问道。 “我有他呢,我不怕。”琉璃道,“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 “我不会动用师父的宝库,我要靠着自己开一间镖局。”师兄说着话,将发簪为她插回发间,说声别动,笨拙得取下她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低声说道:“这个给我吧,用来代替发簪。” “这不值什么的。”琉璃忙道。 “既不值什么,就送给我。”师兄说着话,伸手抱住了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看着她的眼说道,“琉璃,你要好好的,若金朝皇帝待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你就到长安郡的昭云镖局找我,若是没有昭云镖局,你就回白沙洲找阿弥,记住了吗?” “记住了。”琉璃点点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别哭。”师兄捧住她脸,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掌心为她抹着泪水。 “师兄,你何时回长安郡?”琉璃哭着问道。 “既然找到了你,知道你一切都好,我今夜里就走。”师兄说道。 “师兄……”琉璃扑进他怀中,紧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放开。 第111章 “师父喜欢她,是吗?”玉琨从藏身的大石后钻了出来。 燕昭云看着琉璃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琉璃是被玉瑛拉走的,玉瑛说:“天都快黑了,有话明日接着再说。” 琉璃不肯走,玉瑛忙对燕昭云道:“即便是师兄妹,也得避嫌不是?” 他点点头,对琉璃道:“回去吧。” “师兄,别急着走。”琉璃央求看着他,“我还有好些话要跟你说。” “我不走,回去吧。”他冲她笑笑。 琉璃这才跟着玉瑛离开,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他。 “放心吧。”他说道。 “师父,你流眼泪了。”玉琨说道。 他依然没有说话,琉璃到了宝瓶门前,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他也挥一下手,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低下头,眼泪落在脚下,发出啪嗒啪嗒两声轻响。 “师父,你只要对师姑说你喜欢她,她就会跟你走的。”玉琨认真说道。 “她是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的,一旦喜欢上了,这辈子都不会变。”燕昭云低声说着话,抬手狠狠搓一下脸,转身向外。 “师父。”玉琨追了上来,“师父今夜里真的要走吗?” 他点点头,玉琨两眼滴溜一转:“皇帝有三宫六院,他宠爱一位女子的时候,能把她宠上天,过了新鲜就抛在脑后,任由她在宫中自生自灭。” 他停住脚步:“琉璃的眼光不会那样差。” 玉琨摇头说道:“万一看走眼了呢,师父不如留下,看着那皇帝,顺便教我武艺,若是皇帝待师姑不好,我设法把她拐出宫交给师父,师父立马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没说话,玉琨接着说道:“师父放心,不会让师姑知道的。” “行。”他说一个字,大步回了自己的院中。 玉琨一蹦三尺高,追上去踮起脚尖,将师父的外衫为他披在肩头。 外衫上残留着丝丝余香,燕昭云愣了愣,将外衫整齐穿好,进了房中。 次日一大早,琉璃过来的时候,院门已经上了锁。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经过小校场时,玉琨正在打拳,看到她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双手捧过一把匕首,恭敬说道:“师姑,师父说没见你带着防身的匕首,不知你是丢了还是送人了,他将自己的留给你,让你做防身之用。” 琉璃接过去紧握在手中,这样的匕首一共有三把,是小时候,父亲特意为她和师兄师弟打造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多谢玉琨。”她含着泪笑了笑。 玉琨看着她带泪的眼,心中没由来一阵酸疼,实话险些脱口而出,紧闭了嘴巴不敢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琉璃又笑笑,握着匕首离去,玉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捂住胸口自言自语:“难怪师父喜欢,我见了也跟着喜欢。” 嘣得一声,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捂着脑门嚷道:“你谁呀?凭什么打人?”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小矮胖子,不配喜欢那么美丽的姑娘。”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一袭青色长袍,外罩黑色氅衣,脸上云淡风轻,声音清清凉凉。 “我怎么矮了?”玉琨踮起脚尖,与他比着肩膀,“你也就高我半个头而已。” “我怎么胖了?”玉琨拍一拍胸膛,“我这是健壮,健壮,懂吗?不像你,干巴瘦。” 那人拧了眉头,玉琨啊了一声,“你是皇上?你是皇上,对吧?” “为何觉得我是皇上?”那人问道。 “我问过我姐,我那个假姐夫长什么样,我姐就说,又高又瘦,很好看,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就像兜头浇你一盆凉水。”玉琨道。 “就当你们在夸朕。”皇上道,“玉琨,燕昭云师父呢?” 玉琨犹豫着,皇上声音一沉:“朕找他有要事,还不说实话?” “那,皇上跟我来吧。”玉琨向校场外走去。 到了校场旁一所小院旁,从门壁的砖缝里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上的铜锁,拉开门搭小声说道:“皇上自己进去吧,我可不敢进去,哦,对了,草民不敢进去。” 皇上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院门。 燕昭云是喝了一夜的闷酒?还是伤心枯坐到天亮? 屋子里会不会满是酒气?还是弥漫着单身汉特有的臭气? 皇上这样想着,眉头微皱,脚下却未停。 绕过影壁,眼前骤然出现一个半裸的男人。 男人背对他站着,精赤着上身,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着,覆盖着厚实的肩背。 皇上一惊,猛得顿住了脚步。 男人举起一瓢水兜头浇下,然后又是一瓢。 水珠飞溅到皇上脸上,皇上往后退了一步,那水寒凉沁骨,他在洗冷水澡? 皇上拢一拢身上厚密紧实的大氅,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男人浇完一桶水,弯下腰去脱裤子,皇上连忙出声:“阁下可是燕昭云燕大侠?” 燕昭云回头瞥了他一眼:“你站在那儿好些时候了,为何不出声?找我何事?” “我姓金,名文毓,字君泽,我为琉璃而来。”皇上不紧不慢说道。 燕昭云转身向他看过来,目光凛然,含着杀意。 皇上向前一步:“你是琉璃的娘家人,我理应过来一见。” “你稍候片刻。”燕昭云说着话又转过身去。 皇上无奈避到影壁外,等到哗哗的水声止歇,燕昭云说声请进。 他穿了黑色的短打,微湿的头发挽在头顶,干净清爽站在门口等着,他的房间与他的人一样干净清爽,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青草香。 皇上抬脚进去,自顾坐下,燕昭云也在他对面坐了,说道:“就不用倒茶了吧?” “不用。”皇上摆摆手,“你是琉璃的兄长,我跟你说一下对日后的打算。” 燕昭云摇头:“不必,你别让琉璃受任何委屈就是。” “不会。”皇上说道,“我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舍不得让琉璃受委屈。” “琉璃是大漠中的明珠,你是三宫六院的皇帝,不能一心待她,这对她已经是天大的委屈。”燕昭云道。 “我知道。”皇上诚恳说道,“所以,还是请你听一听我的打算。” “那就说来听听。”燕昭云道。 皇上说得很简短,只有几句话,燕昭云听罢,不禁微有动容。 “你既然满意,我再说一说本朝的武将官制。”皇上趁热打铁。 燕昭云皱了眉头,皇上笑笑:“与琉璃无关,只是朕求才若渴。” “金朝的武将官制,孟将军曾与我详细说过。”燕昭云道。 皇上点头:“看来孟将军一样求才心切。” “不错。”燕昭云道,“他提起过,只要我加入北境大军,他会给我五品将军的头衔。” “五品不够,四品吧。”皇上忙道,“过个一年半载,不用立功,只要忠于本职,即可再升一级。” “容我想一想。”燕昭云说着话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皇上无奈站起,怏怏而出。 玉琨正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看到皇上出来,长长吁一口气:“还好,我师父没有一刀剁了你。” “燕昭云不是鲁莽之人,他相当有头脑。”皇上笑笑,“玉琨,你跟着燕师父好好习武,读书也要尽力而为,等到功成名就,像琉璃那样美丽的姑娘,才会正眼看你,明白吗?” “明白了。”玉琨一本正经道,“只要琉璃肯嫁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真是蠢材。”皇上又嘣得一下弹上他脑门,怎么连打比方都听不懂? “我听懂了。”玉琨捂着脑门道,“为何非得是像琉璃那样的姑娘?琉璃本人就行啊,琉璃多大了?我瞧着差不多十七八,十八岁的姑娘最好看了,应该是十八,她大我三岁,妻大三抱金砖,多合适。”</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去绣楼里瞧瞧她在做什么。”皇上道,“回来给朕回话。” “皇上把琉璃赐给我,我就去。”玉琨道。 “让朕想一想。”皇上敷衍道。 玉琨乐颠颠去了,不大的功夫回来说道:“我姐在开脸,疼得哭了,琉璃陪着我姐,跟她说笑逗她开心呢。” “她有没有生气难过?”皇上忙问。 “看不出来。”玉琨摇头,“看上去挺高兴的,笑得更好看了。” “那就好。”皇上松一口气,抬脚就走。 玉琨追了上来:“皇上答应我的事呢?” “答应你什么了?”皇上问道。 “把琉璃赐给我。”玉琨很认真。 “琉璃是朕的姑娘,不能赐给你。”皇上也很认真,“你多学本领,长大后寻找自己的姑娘去。” “可是,皇上都那么多女人了。”玉琨道,“为何抓着琉璃不放?我师父都快伤心死了。” “女人虽多,朕的姑娘只有一个。”皇上道,“你师父找错人了。” 玉琨似懂非懂,皇上又道:“把你当年围堵你姐的机智拿出来,帮朕看着燕昭云,别让他走了。” 玉琨点点头:“可是,我师父是大侠,不稀罕做官。” “没有男人不喜欢高官厚禄,得不到罢了。”皇上道,“燕昭云适合做官,不适合做大侠。” “为何?”玉琨问道。 “太有头脑。”皇上道。 “皇上,你嘲笑大侠。”玉琨指着他。 皇上掰一下他手指:“这么说吧,燕昭云走了,谁做你的师父?” “那倒是。”玉琨两手叉腰,得意说道,“我跟皇上想一块儿去了,昨夜里师父要走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做的,我苦口婆心劝说师父……” “你可真是啰嗦。”皇上打断他,“朕另有要事在身,走了。” “皇上等等。”玉琨连忙阻拦,“皇上,再留一小会儿,听听我昨夜里怎么机智拦住我师父的,可好?” “你说。”皇上看着他。 他却又不说话了,昨夜里那些话,不能告诉皇上。 “拦下你师父,回头赏你进宫参观武藏库。”皇上抬脚就走。 玉琨小肚子一挺:“皇上放心,草民一定做到。” 第112章 为玉瑛送嫁归来,丹美人一行当即被御辇接走。 坐在阔大的辇车中向外望去,此时的京城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春风拂柳燕子低飞,大街小巷飘着炸糕的油香,人们卸下冬装换上夹衣,动作与神情都显着轻巧,又有数名小童顶着新剃的头,眉间点着启蒙明智的朱砂,嘴里咯嘣咯嘣嚼着开花的金豆,进进出出奔跑打闹。 丹姆和芙蓉看得直笑,琉璃眉尖微蹙,独自出神。 突听丹姆说道:“不对啊,这不是回宫的路。” 琉璃回过神向外看去,轻声说道:“是去往成王府的方向。” “皇上想家了吗?”丹姆道,“对了,皇上大病一场,为何没见成王爷进宫探望?” “成王爷不知道皇上生病,几位夫人一直拖着他住在别庄,两日前刚回来。”琉璃说道。 成王府大门外下了御辇,一顶小轿接到后门,轿子停下,有人为她揭起轿帘,手伸进来握住她手,琉璃看过去,手指修长白皙,分明是皇上。 他握着她手拉着她下了轿子,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 琉璃向他靠近些,手顺势伸进他袖子,一把掐在他手臂上。 皇上轻嘶一声:“怎么?舍不得你师兄了?” “皇上早就知道我师兄在太师府,对吧?”琉璃问道。 “没错,正月十六玉瑛进宫一说,我就起了疑心,正月十七王谨带回消息,确信玉琨的武学师父就是燕昭云。”皇上倒也坦诚。 “那为何昨日才让我和他相见?”琉璃咬着牙,又一把掐了上去。 皇上低喊一声疼:“是你说的,二月初一为限,朕还提前一日让你们相见了呢。” 琉璃气道:“你知道我惦记他,为何要抻着我半个月?” “你随意出宫去见太师府的武学师父,容易招来非议。”皇上忙道。 “谁会非议我?再说了,我怕别人非议吗?”琉璃更气。 “如今许多人都在盯着你,巴不得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们手里。”皇上道,“朕只好借着玉瑛成亲,让丹姆带着你住到太师府,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 “为何会有许多人盯着我?”琉璃疑惑不解,“盯着我做什么?” “朕病着的时候,你在福宁殿寸步不离得侍疾,如今朕病好了,你依然每日去往福宁殿,还有就是……”皇上顿了一下,“朕不想再遮掩对你的喜欢,走到那儿都牵着你的手,于是就有了谣言,说你是朕的新宠,比丹美人还要宠上十分。” “谣言的源头在你,我被盯上,也都怪你。”琉璃气极。 “也不是谣言,你就是朕的新宠。”皇上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谁要做的新宠了?”琉璃用力挣开,“别以为能骗得过我,你是在找借口,你怕我见到师兄,跟师兄跑了,迟迟不让我们见面,直到玉瑛姐姐婚期临近,骗不过去了,才假装大方。” 皇上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我和师兄相见时,你有没有偷听偷看?”琉璃脸对上他脸,气愤质问。</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没有。”他别开脸去。 “你看到我的时候一脸轻松,定是知道我跟师兄说了些什么。”琉璃扳过他脸。 “其实,丹姆偷听偷看了,跟朕说了大概的情形。”皇上无奈承认。 “你派丹姆去的?”琉璃问道。 “她是你的仆人,根本不听朕的。”皇上道。 “那她为何要跟你说大概情形?”琉璃问道。 “她好奇,忍不住偷听偷看,又憋不住,非得找个人说出来,朕就问了一句,她就打开话头,全都告诉了朕。”皇上道。 “你吃准了她的性情,不用吩咐,她就做了你想让她做的事。”琉璃哼了一声。 “朕又不是神仙。” “你最擅长利用别人。” “你是在夸朕吗?” 琉璃跺一下脚,慢慢红了眼圈,低了头避开皇上的目光。 皇上将她的手拢进掌心,轻声说道:“别难过了,你师兄没走,还在太师府呢,朕今早上见过他了。” 琉璃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怀疑。 “昨夜里,朕微服前往太师府,以师兄的名义给玉瑛送了些陪嫁,然后去了丹姆所在的客院,问起你和燕昭云见面的情形。”皇上咬一下牙,“后来朕回了云楼,气得一夜没有睡好,恨不得将你捉回身边,狠狠得责罚你。” “责罚我什么?”琉璃哼了一声。 “又亲又抱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是不是该罚?” “怎么责罚我?”琉璃问道。 “暂时没想出来。”皇上道。 琉璃好笑看着他,皇上又道:“天刚亮起,朕又去了太师府,一来燕昭云是你的娘家人,朕得给他一个交待,二来孟将军屡次提起,朕爱惜他是难得的将才,特意去挽留他。” “我师兄喜欢自由自在,他才不会留下呢。”琉璃道。 “是男人都有野心。”皇上道,“能够统帅千军万马,谁还会去开镖局?” “可是,他要回长安郡找他的姑娘。”琉璃道。 皇上顿了一下:“回头接过来就是,说不定过些时候变了心,都省得去接。” “我师兄才不会变心,他喜欢谁,会喜欢一辈子。”琉璃道。 皇上额角一跳,青筋迸出,咬牙不语。 “你给了我师兄什么样的交待?”琉璃又问。 “一辈子对你好,不让你受委屈,永远相亲相爱。”皇上看着她。 “我师兄说什么了?”琉璃问道。 “他很感动。”皇上说。 琉璃哧得一声笑了:“我师兄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皇上看她笑了,神色一松:“总之,人给你留下了,你就别难过了,也别伤心了,好不好?” 琉璃咬着唇不说话,皇上看着她:“你放心,你的师兄,你的师弟,你的白沙洲,朕都会替你守护。” 琉璃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还没有跟皇上提过阿弥的事。” “不必说了。”皇上摆手,“丹姆虽然没说明白,朕却听明白了,阿弥是你的师弟,也喜欢你,因你母亲的遗命,也与你有了婚约,你们三个因此有了隔阂,白沙洲因此分崩离析。” “有一次我与皇上提起,皇上说都知道,我以为皇上真的都知道呢。”琉璃道。 “朕收到的消息是,白沙洲有人反叛,你和燕昭云被迫入关,当时想着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其余的没有深究,其后,朕的线人断了联络,再没有了白沙洲的消息。”皇上道。 琉璃没顾上追问线人之事,忧心道:“如今可有了消息?也不知阿弥好不好,白沙洲怎么样了? “跟着你入关的三百多人,加上他们的家小,大概一千多人离开后,白沙洲人口减少,又加这一年风调雨顺,帮众的日子还算好过。”皇上道,“至于你的师弟,都说白沙洲新任首领性情阴郁心狠手辣,将反对他的人逐一清除之后,他把帮中事务交给二当家打理,本人神出鬼没,甚少在帮众前露面。” 琉璃长长吁一口气,四顾看去,奇怪问道:“人都哪里去了?” “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皇上牵起她手,“走吧,进去说话。” 进了门穿过小道,一路上空寂无人,只见湖水微蓝,亭台映着晚霞,几株杏树枝头花苞簇簇,在微风中轻轻摇荡。 到了云楼,依然是空无一人,不远处的竹林青翠欲滴,清溪中流水潺潺,溪边垂柳依依,庭院中的青砖缝里冒出细嫩的绿草,勾勒出均匀错落的细长条图案。 二人踏过茸茸的青砖地上了石阶,进了楼门,迎面的梅兰竹菊四条屏换成了花鸟画,楼门两旁的绿窗换了银红窗纱,窗下条几上一对红釉瓷瓶中,粉白的杏花柔软绽放,卧榻上只铺一面牙白色的席子,卧榻下铺了红毡。 “怎么都变了?”琉璃打量着笑问。 “你喜欢吗?”皇上轻声问。 “很喜欢。”琉璃笑问:“皇上不是厌恶花鸟画吗?为何换了?” “朕自己画的,就不会那么厌恶,觉得还挺好。”皇上大言不惭。 琉璃又指着窗下盛放的杏花问道:“外面的都还含苞呢,这两枝怎么开得如此繁盛?” “屋里暖和,折下来插入花瓶中,每日浇一些水,搁在窗边晒着阳光,很快就能开放。”皇上说道。 “不用问,这主意定是皇上想出来的。”琉璃笑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跟拔苗助长差不多。”皇上摇头,“朕那些年闲来无事,想出了许多的馊主意。” “能提早看到花开,也不算馊主意。”琉璃笑着走到卧榻旁,弯下腰摸一摸那席子,呀一声道:“是象牙的,我父亲有一块,还没有这个的一半大,他宝贝得不行,还夸口说,那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块。” 皇上就笑:“内藏库还有更大的。” “皇上赏我一块呗。”琉璃笑道,“夏日里躺上去,比竹席舒服百倍。” “好。”皇上道,“回头带着你进去挑一块去。” 琉璃雀跃不已:“我挑中什么,就拿走什么吗?” “挑中的都拿走。”皇上道。 琉璃两手勾上他肩头看着他笑:“你就不怕我把内藏库给搬空了?” “不怕。”皇上抱她入怀,“只要你喜欢,一个内藏库算什么?” 琉璃笑着亲亲他脸,靠在他怀中看向东隔间,书桌上有一幅没有画完的画,嗔看着他问道:“除了昨夜,元宵之后偷偷回来过,是不是?” “是啊。”皇上道,“你夜里非要回凌云阁,又不许朕过去,朕睡不着的时候,就过来云楼作画,四条屏中的画都是这几夜画的。” “画一宵吗?”琉璃咬牙。 “没有,朕牢记着你的话,不许熬夜。”皇上忙道,“每夜里你离开后,朕就过来画一会儿,呆一个多时辰就走。” 琉璃进了书房,看着书案上未画完的画,只勾勒出寥寥几笔,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又走到四条屏前面,挨个看那四幅画,工笔写意点到为止,色彩明快而妍丽,再细看画中花鸟,一幅交颈鸳鸯一幅比翼鸟一幅连理枝一幅并蒂莲花,看着看着脸颊有些发烫,转头再看房中的装饰,心中突得一跳,红着脸低下了头。 皇上搂住她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琉璃,朕想弹琴给你听。” 她轻哦一声,随着他来到琴室,二人席地相对而坐,他看着她的眼,轻轻拨动了琴弦。 琉璃安静看着他,跟着他的节奏沉浸到琴音之中,不觉眼泪流出,润湿了双眸。 第113章 待到琴音止歇,琉璃拭着眼泪问道:“皇上,曲子的曲名是什么?” 皇上看着她,轻声问道:“既然不知道曲名,为何流泪?” “闻弦歌而知雅意。”琉璃轻声说道,“我从皇上的琴音中,听到了孤单、执着、渴求、期许,所以流泪。” “这首曲子分为三阙,分别是长相思,凤求凰和长相守。”皇上看着她。 琉璃脸上一热,小声说道:“去年在赏月楼中,皇上曾说,听出曲中意境,即为听懂。今日的曲名,倒比意境更重。” 皇上起身握住她手:“长相思是以前,凤求凰是今日,长相守是以后,只有你我。” 琉璃没有说话,任由他拉她起来,牵着她手,带着她上了楼梯。 上到二楼,一眼看见了那幅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琉璃心头一酸,靠进皇上怀中。 “王谨这个蠢材,给挂反了。”皇上拍拍她,“这就翻过来。” 扶她坐到窗边躺椅上,过去将画卷了起来,踩着人字梯上去,反着挂上去,画轴徐徐展开。 湛青的天空,月色如水,月下一位红衣女子,悠然骑在骆驼上,含笑看着琉璃。 她的脸上蒙了青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两眼蕴了月华,波光闪烁美不胜收。 琉璃与她对视着,她并非自己,却似曾相识。 皇上走了过来,手搭在她肩头,“朕十二岁时,画了这张大漠图,过了两年,觉得大漠太过空旷,就在背面画了这张美人图,朕想象着,大漠之中会有这样一位姑娘,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骑着骆驼在月下悠然而行,她的眸色本来是乌黑的,因为浴着月光,就成了琥珀色,这也是我的想象。” “你爱上她了吗?”琉璃笑问。 “刚挂上没几日,父王过来看见了,认为我在想女人,开始张罗着给我说亲,我烦不胜烦,又翻了过来,再未看过画的背面。”皇上弯腰看着她,“直到七年前,我在大漠中见到一模一样的画面,我心中无比震惊,一时间怀疑究竟是梦还是海市蜃楼,我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后来呢?”琉璃问道。 “她走得很快,将我远远甩开,身影消失在沙丘之后,我停下来才发现,护卫的队伍没有跟上来,我拿出罗盘指引方向,指针胡乱晃动,我抬头看着月亮判断大营的方位,走不多时,一阵大风吹来,卷起漫天黄沙,遮住了天空,我顺着沙丘向前走了一程,发觉自己迷了路。” “应该是大风将沙丘吹移了方位。”琉璃说道。 “没错。”皇上点头,“我不知道是应该原地等待,还是接着往前,彷徨无计之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她问道,你迷路了吗?我惊喜得看过去,是她,她又骑着骆驼回来了。我心中又激动又紧张,我说不出话来,她问我,你是从那边的大营中过来的吗?我点了点头,她说声跟我来,她在前我在后,一路上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望见大营的时候,她说声到了,骑着骆驼就走,我追上去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叫琉璃,赵琉璃,我又问她从哪里来往何处去,她回头一笑,说趁着风小,快些回去吧。我说夜有些深了,姑娘不如在大营中留宿一宵,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她咯咯笑了起来,她说这里是我的家,我是这里的主人,我就喜爱夜里在大漠中闲逛,我不会迷路的,你放心吧,她摆了摆手,悠然离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在大漠中遇见过很多迷失方向的人,多得数不过来。”琉璃拉他坐在身旁,靠着他说道,“抱歉,我没记住皇上。” 皇上笑道:“我却牢牢记住了你,再也忘不掉,去往西域的路上,沿途都在打听你,返回的时候,特意绕行去了白沙洲。去之前,我志在必得,见到你之后,我又犹豫了。” “犹豫什么?”琉璃看着他。 “我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十六七岁,到了白沙洲,才知道你只有十四,你还是个小姑娘,这个倒也不要紧,我可以等着你长大,最让我犹豫的是你的性情,你野性自在,无忧无虑,不受世俗牵绊,不贪慕虚荣繁华,我若将你带到京城带进宫中,无异于让明珠蒙尘。” “你决定放弃吗?”琉璃握住他手。 “越犹豫却也越了解,越了解就越喜欢,越喜欢就越放不下,我决定带你走,我想,我堂堂一国太子,难道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吗?我会好好保护你,而且,我会教会你如何在宫廷中求存,你聪慧强韧,说不定很快就能应付自如。” “我进宫这一年多,皇上觉得如何?”琉璃笑问。 “如我当年所料。”皇上看着她,“你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为何没有带我走?”琉璃接着问。 “我到白沙洲的时候,带去了大量的粮草,对赵首领说是为了报答琉璃的救命之恩,他猜到我是金朝国都来的,身份非富即贵,他对我殷勤有加。可当我向他表明自己是太子的时候,他还是给吓坏了,他学着金朝的礼节双膝跪地,他承认劫掠过金朝客商,也杀过不少人,求我放过他,我说我不是为那些而来,我为琉璃而来,他一跃而起,他愤怒得涨红了脸,他说玉皇大帝都配不上我的女儿,何况你一个小小太子?” “小小太子?”琉璃哧一声笑了:“我老爹可真狂妄,狂妄得让人喜欢。” 皇上也笑:“我当时很惊讶,他为何什么都不问,就说我配不上你?他说你能给我女儿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不稀罕这些,她要的是能随心所欲得骑着马,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能给吗?你给得起吗?我说我给不了,他就说,你和我女儿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走吧。” “接下来呢?你肯定得攻击我爹的弱点。”琉璃笑道。 “没错。”皇上反握住她手,“赵首领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对白沙洲忧心忡忡,沙漠每一年都在变大,流沙侵蚀着绿洲,他担心白沙洲下一代的居民难以存活。我告诉他,你让琉璃跟着我,我会每年用粮草支援你,待我登基之后,我会准许你们迁入白石城,让你做白石城的城主。” “他早就盯上了白石城,一定动心了。”琉璃笑道。 “没错,他动心了,他一夜未眠,次日清晨,他告诉我说,还是不行。”皇上摇头苦笑。 “我老爹就是我老爹。”琉璃笑容如花,“然后呢?” “我换了做法,我要让你喜欢上我,赵首领如此钟爱女儿,只要你喜欢我,执意要跟着我走,想来他不会阻拦。”皇上道,“路过小校场,偶遇你骑马,与你交谈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又是什么?”琉璃饶有兴趣问道。 “没有第二步。”皇上叹息,“小校场相遇之后的夜里,朕接到先帝手书,他说,为父身染重病,弥留之际不胜凄凉,病榻之上苦盼儿归。我连夜离开白沙洲,离开前,王谨看我不舍,劝我带着你走,我终是不忍心强迫你,只告诉赵首领,日后遇上难处,尽管入玉门关去找镇国公,镇国公会带着你找到我。” “你说过先帝曾当面向你交待遗言,看来你及时赶了回来。”琉璃忙道。 “我骑了三天三夜快马,赶回了京城,先帝确实病了,不过没有那样重,他以冲喜为名,命我尽快大婚,钦天监将日子定在我回京次日,那一日,太子妃和四位侧妃同时进了兴庆宫。”皇上喟叹,“这样的大喜事,却没能让先帝好起来,他的病情日渐加重,半个月后,我开始主持朝政,三个月之后先帝驾崩,我继位登基,头几年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你忘了我了吗?”琉璃问道。 “我以为会忘,可忙碌的间隙,仍然会想起你,好在司郎中经常来信,将你的消息告诉我。”皇上说道。 “司郎中是皇上的人?”琉璃讶然道。 “我派去的。”皇上道,“我命他留在白沙洲,治病救人的同时,给我传递你的消息。” “司郎中是突然来到白沙洲的,他治好了很多人,是我母亲的座上宾。”琉璃道,“他跟人们说自己是云游路过,看到此地只有巫医没有郎中,就留了下来。” “他的信时快时慢,时长时短,他在信中描述他看到的你,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朕看了后更加喜欢,越喜欢就越舍不得惊动,只求保你现世安稳,可你突然带队入关,朕克制不住想要见你一面,朕甚至盼着,见到你之后,可以不再那么喜欢你。”皇上说,“那样,朕就能放下你,也放过自己。” “见到之后呢?”琉璃问道。 “你长大了,长成了朕想象中的模样,你的性情依然如昔,自在而洒脱,你让朕更加难以自拔。”他说道,“可是,朕也看出来了,你对宫廷的荣耀繁华没有丝毫兴趣,你只想尽快逃离,你对朕只有敷衍。”</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知从何时起,就不再是敷衍了。”琉璃环住他。 “我知道。”他亲吻着她,郑重其事问道,“琉璃,事到如今,你愿意做朕的妃子吗?” 第114章 “为何是妃子?”琉璃笑问,“我以为皇上要让我做皇后呢。” 皇上看着她,很认真得跟她解释:“废后事关国体,乃是震动朝堂的大事,而且,皇后并没有过错。” 琉璃哧得一声笑了:“我说笑的,皇上还当真了?” “朕知道委屈了你,可眼下只能给你妃位。”皇上说道,“对于日后,朕自然还有别的打算,不过暂时做不到,不能给你允诺什么。” “我没什么可委屈的。”琉璃笑道,我不是嫌妃位低,我是嫌太高了。” 皇上皱了眉头:“你的话,朕听不明白。” “我出身女匪,容貌尔尔,性情粗野,没有皇上这些年的援助与爱护,我就是一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沙匪头子,为了糊口饱腹拼尽性命,哪里有什么现世安稳。”琉璃说道,“这样的我,进了皇上的后宫,跟娘娘们格格不入,岂不是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皇上道,“朕不觉得奇怪。” “我做了皇上的妃子后,会过着怎样的日子,皇上可曾想过?”琉璃笑问。 皇上微微扬唇:“你呢?难道曾经想过?” “我想过,仔细得想过。”琉璃笑道,“我有了自己的宫殿,锦衣玉食仆人成群,每日早起去往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每日说的话都差不多。 与别的妃子美人姐姐妹妹相称,却不知道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脸上笑着,嘴上说着或真或假的客套话,心里时刻提防着对方给我使绊子。 逢年过节时,皇后召见外命妇,我得在一旁作陪,相互虚情假意得问候寒暄,说一些家长里短。 待回到自己宫中,虽清静却也孤寂,我得想方设法找到一些乐趣,最好能达到自得其乐的境界,皇后娘娘就是如此,无事时插花焚香抚琴写字,无比得自在舒适,可我生性粗野,琴棋书画一样不会,总不能在宫里跑马吧? 白日过去,夜晚来临,我沐浴梳妆了,盼着皇上前来,也许皇上来了,我欢欣无比,也许皇上没来,我独守空房。 然后夜晚过去白日来临,我又得早起去往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有些想笑,琉璃接着说道,“后宫里的娘娘们有的自得其乐,有的心甘情愿,有的为了自己或者娘家的地位和荣耀,忍耐着煎熬着,可是,我为了什么呢?我若成了那样,皇上不觉得我可怜吗?” “你不必守着那么多规矩,朕会跟皇后说,尽可能让你自在一些。”皇上说道。 “我若是为所欲为,时日短了好说,时日长了,必定为他人诟病,说不定还会给皇上惹来麻烦。”琉璃看着他,“皇上,我不要名分,我只要陪在你身边就好。” “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说来听听。”皇上说道。 “上回见到孟将军的时候,皇上对他说,我是你的身边人。”琉璃道,“我很喜欢身边人这个说法,我就做皇上的身边人,不要名分……” “不行。”皇上打断她,“朕不能让你无名无分。” “我愿意无名无分。”琉璃道。 “孩子呢?你无名无分,你我的孩子又如何?你想过没有?”皇上声音大了些。 “眼下还不必想到孩子,等到了那一天……” “会有那一天吗?”皇上眼眸里带了凉意,“你从未想过和朕生孩子,是不是?” “不是没想过,是没想到。”琉璃忙说。 “无名无分,没有儿女,这样陪在朕的身边,你愿意,朕不愿意。”皇上咬牙道。 “别说是做你的妃子,就是你顶到天,让我做你的皇后,我一样不愿意。你不给我名分,我反倒自在。”琉璃扯扯他袖子,“你不愿意让我自在吗?” “你既然留在宫中,就要适应宫廷,名分虽限制你,却也能保护你。你若无名无分,日后会处处受制,朕又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保护你,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他放低了声音。 “决定留在皇上身边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不要名分,只要陪着皇上。”琉璃咬一下唇,“这是我最后的底线,皇上非逼着我做什么妃子的话,我只好离开。” “离开吧。”皇上咬牙,“朕的病已经好了,你不必再可怜朕,找你的师兄去,回到白沙洲与他双宿双飞,接着做你的女匪。” “这可是你说的。”琉璃坐直了身子,离他远了些。 “没错,我说的。”皇上猛然站起,“你留在朕的身边,无论如何都是满心委屈,朕又何必留你?” 琉璃也站了起来:“我可真走了啊。” “走吧。”他说道,“朕熬了六年,大不了再有一个六年,又一个六年,直到孤单老死。” 琉璃心下一痛,伸手去捉他的手,他躲开了。 抬脚欲要下楼,皇上在她肩头大力一摁,将她摁回了躺椅上。 她咚得一下坐回去,一眼看到对面那幅画,指着画中人笑笑:“就算我走了,皇上也不会孤单,皇上还有她呢,她会陪着皇上的。” 皇上大步过去,刷得一下将画从墙上扯了下来,琉璃觉得不妙,起身去抢,就听嗤拉一声,他已将画撕做两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有能耐你嘶了我,拿画撒什么气?”琉璃凶巴巴嚷道,“那是我喜欢的画。” “我画的,我想撕就撕。”他说着话,示威一般,又将画揉了几揉。 这下琉璃真的生气了,她狠狠跺几下脚,抬起手颤颤得指着他,咬牙切齿说道:“金文毓我告诉你,如果不能把这幅画修复如初,我就再也不会理你。” 他冷哼一声,将画扔在墙角,转身下楼去了。 琉璃想要起身追下去接着吵架,被气得手脚发软,一时间动弹不得。 正腹诽不已的时候,他的话音传了上来:“朕说过的每一句话,你再仔细想想。” “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也仔细想想。”琉璃大声冲着楼下喊道。 他没有回应,一切陷入静默。 琉璃坐在椅子上发一会儿呆,看窗外天色渐暗,起身下楼而来。 快要下到楼梯间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一绊,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抓住扶手定睛一瞧,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楼梯上,在暗影中一动不动。 “皇上?你怎么坐在这儿?”琉璃惊问。 他没说话,琉璃手搭上他肩,轻声问道:“以为你发脾气,将我扔在这儿,自己回宫去了呢。” 他依然没说话,琉璃又问:“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他终于说话了,却答非所问,他没头没脑问道:“你要走了吗?” “去哪儿?”琉璃诧异问道。 “去找你的师兄,一起回白沙洲。”他的声音里满是沮丧。 琉璃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得问道:“你坐在这儿,是为了看着我?” 他又陷入沉默,琉璃弯下腰,从身后环住他肩:“我饿了,想去找些吃的。你饿不饿?” “不饿。”他说着话,肚子里却传来咕噜一声响。 琉璃笑出了声:“还说不饿?” “是你的肚子在叫唤。”他倔强说道。 琉璃趴到他背上,他的后背轻颤了一下,琉璃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皇上,我们别争了,你我各让一步,如何?” “怎么让?”他问道。 “皇上别逼着我做你的妃子,我也不做无名无分的身边人,你封我做一名御前女官。”琉璃道。 “你刚才就想这样说,被朕给打断了。”皇上道,“你没有让步,却要骗着朕让步,再说了,本朝没有御前女官这样的职衔。” “皇上创设一个,不就有了?”琉璃出主意道。 “特意为你创设一个职衔,不只会在后宫引起风波,前朝也会盯上你,御史们会每日上奏,说你是祸国的妖姬,让朕赶走你。”皇上道。 “好嘛好嘛,不设就不设。”琉璃道,“让丹姆住进福宁宫,我也跟着住进去,不就行了?” “皇后都不能住进福宁宫,她一个美人住进去,你觉得行吗?”皇上问她。 琉璃想了想:“反正我不愿意做皇上的妃子,皇上非要逼我不成?” 皇上无奈道:“你没有去想朕说的话,只是一味固执。” “我仔细想过了,我知道皇上都是为着我。”琉璃忙道,“皇上先容我些时日,也许过一阵子,我就想通了。” 皇上一声叹息,两手向后托住她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背着她出了楼梯间。 琉璃啊了一声,忙拍着他的肩道:“快放我下来。” “把你饿坏了,朕罚自己背着你。”皇上不容分说,两手更牢固得托着她,背着她进了琴房。 好在夜色已浓四顾无人,房中也没有点灯,琉璃挣脱不开,索性放软身子趴伏在他背上,轻声问他:“我沉不沉?” “有些。”他说道。 琉璃笑道:“皇上大病初愈的,别累着了。” “更累的还在后头。”他话里有话。 “皇上胖了些,身上的骨头不硌人了。”琉璃两手抚摩着他的胸前肋下。 “别闹,痒。”皇上发出一声轻笑。 琉璃停下乱动的双手,安静环着他的肩,脸埋进他的肩窝,侧过脸去,一下一下偷亲他的脸。 “快停下。”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就不。”琉璃娇嗔耍赖,又重重亲了上去,连着叭叭叭几下,声音又响又脆。 “怎么还背上了?”是丹姆的声音。 琉璃一惊,猛得抬头看去,这才发觉皇上已背着她,来到通往灵趣阁的连廊之中。 连廊中灯火通明,地上铺着红毡,窗边矮几上摆了丰盛的晚宴,谨公公沈姑姑丹姆芙蓉侍立一旁,都在看着她笑。 她慌忙挣脱,从皇上背上跳了下来,想要辩解几句,对上众人含笑的眼,慌忙低下头去,缩着身子躲到了皇上身后。 第115章 皇上看琉璃不自在,唤一声王谨,摆了摆手。 谨公公会意,忙忙带着众人退出。 连廊中只剩了皇上与琉璃二人,琉璃犹红着脸,不敢抬头。 皇上爱煞,忍不住将她抱进怀中,亲吻她羞红的脸颊。 琉璃想到侍奉的众人就在不远处,推一推他出声抗议:“快要饿死了,先让人吃饭。” 他笑着松开她,携了她手到窗下相对而坐,为她夹菜盛汤。 “要不要我喂你?”他夹起一块羊肉,递在她唇边。 “不要。”琉璃头也不抬,自顾吃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你要不要喂我?”他问道。 琉璃切了一声,没有理他。 吃饱喝足抬头看去,他正斯文得细嚼慢咽,盘子里的膳食刚动了几筷子。 琉璃伸伸舌头做个鬼脸,挪过他的盘子,麻利得将羊肉胡麻饼山珍切成细细的小块,将烩芽菜中的杂物去掉,只剩芽菜,又盛一小碗牛骨汤递过去:“玉瑛姐姐说了,先喝汤,再吃饭菜。” 他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得喝,琉璃蹙眉看着他,看着看着伸出手,夺过汤碗递在他唇边,几口给他灌了进去。 他拿起巾帕拭去唇角的汤汁,接着不紧不慢得用膳,琉璃两手托腮看着他。 随着病情一天天好转,他慢慢胖了些,脸白如玉双唇粉润,两眼璨亮如星,六年前小校场边偶遇的那个哥哥,隐约又回到了面前。 咕咚一声,琉璃忍不住咽一口口水。 “又饿了?”皇上笑问。 “没错。”琉璃哼了一声,“你吃得太慢,我等得又饿了。” “再等等,再吃几口。”皇上笑道。 “我以为你会说,那就不吃了,陪你出去走走。”琉璃笑道。 皇上郑重说道:“朕以后要惜福养身,与你白头到老。” 琉璃忙道:“那皇上尽管慢用,我等着你。” “琉璃,你师兄每日都做些什么?吃些什么?”皇上问道。 琉璃奇怪看着他:“为何问这个?” 皇上道:“朕去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冲凉水澡,上身光着,后背上硬梆梆一块一块的,怎么就能炼成他那样?” 琉璃哧一声笑了:“我师兄每日闻鸡起舞,蹲马步提石锁打拳耍大刀,然后洗冷水澡,夜里临睡前练倒立,无论寒暑,数年如一日,皇上能做到吗?” “做不到。”皇上摇头,“朕还是照着太医的法子养身吧。” 琉璃笑道:“皇上眼下还是先求健康,健康了才能健壮。” 皇上笑笑,又吃几口,起身道:“走吧,陪你出去走走。” 牵着她手出了连廊,穿过旁边的庭院进了花园,行到湖边,湖水倒映着岸边的灯火,波光点点闪亮如银,远处有乐曲声传来,丝丝袅袅得缠绕上心头,湖边走了一圈经过竹林,幽冷之气扑面而来,皇上将她拢在大氅之中,走出竹林跨过清溪上的小桥。 回到云楼前,沈姑姑正含笑等候,皇上轻声对琉璃说道:“今夜里,你还睡在灵趣阁吧?” 琉璃哦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沈姑姑有些诧异,想要说什么,皇上已牵着琉璃的手进了连廊,一直将她送到灵趣阁的客房门外。 沈姑姑侍奉她沐浴的时候,试探得问:“琉璃,你与皇上闹别扭了?” “没有啊。”琉璃说道,“姑姑也看见了,我们两个好好的。” 沈姑姑没有再说话,琉璃沐浴过换了寝衣,倒立了一炷香的功夫,上了床倒头就睡。 睡梦中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 站在床前揭开床幔,静静看着她。 看着看着一把将她捞起,脱下披着的大氅将她裹住,横抱着向外。 下了楼出了灵趣阁,穿过连廊时,怀中的身子突然一动,他脚下顿住,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往他怀里钻了钻,睡得更沉。 抱着她进了云楼,正上楼梯的时候,咯噔一下,停住了脚步。 琉璃从睡梦中惊醒,一手抓住楼梯扶手,一手掐向他的脖子,喝问道:“你是谁?敢打劫你姑奶奶。” 他狼狈躲避着,慌忙说道:“琉璃,是我。” “皇上?”琉璃松开手,揉着眼睛自语道,“难道是做梦?” “不是做梦。”他抱着她继续上楼。 进了卧房将她搁在床上,仰面躺在她身旁压抑得喘息。 琉璃悄悄睁开眼,偷偷看着他,促狭得笑着环顾四周。 满眼都是红色,床前垂着大红销金的纱帐,身上盖着红罗撒花的锦被,纱帐外数支红烛冉冉摇曳,烛光中能看到一个锥形的轮廓投在屋顶。 是什么?琉璃好奇得坐起身,透过纱帐望过去,卧房中原先的空地上搭起一个红色的毡帐。 她跳下床跑到跟前,揭开帐门钻了进去,里面大而开阔,毡壁上绣着四瓣花,地上铺着石榴花图案的织毯,帐顶上悬一颗明月珠,淡淡的微光洒在帐中,朦胧而宁静。 “像白沙洲的婚房吗?”身后有人轻声问道。 “像,白沙洲的婚房就是这样的一顶红毡帐。”琉璃小声说道,“不过,没有这样精美。” “我照着丹姆的描述画出图样,吩咐尚工局赶出来的。”皇上问道,“你喜欢吗?” “很喜欢。”琉璃拉他坐在织毯上,笑看着他,“累不累?” “还好。”他笑笑,“你何时醒来的?” “你站在床边看着我的时候,我就醒了,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就一直闭着眼睛。”琉璃笑道。 “原来是在装睡,害得我白紧张。”皇上轻抚她的脸颊。 “为何要带我过来?”琉璃笑问。 “傍晚时只顾着吵架,没让你看成婚房,带你过来瞧瞧。” “明日看不也一样?” “我睡不着。” “为何?” “因为外面那幅画,我琢磨了很久。”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修复如初了?”琉璃忙问。 “要不,我再画一幅?正面画你,背面画白沙洲。” “不要,我就要你十几岁时画的,贵在难得。” “揉皱了,修复起来很难。” “玉如意摔断了都能修好,画也能修好。” “玉如意是王谨给修好的。” “画也让谨公公去修。” “那好吧。” “对了,皇上为何对玉如意那样宝贝?” “因为那是你的东西。” “我的?我怎么不记得?” “我离开白沙洲的时候,舍不下你,王谨去你房中偷来的,说是给我留个念想。” “我房中那么多东西,为何偏偏偷个玉如意?偷个我都不记得的东西?” “我原先有一个,常在手中把玩,可畅通经络健身祛病,后来给了福灵,王谨看你将玉如意搁在梳妆台上,以为是你的心爱之物,而我正好缺一个,就给拿了来。” “我明白了,父亲有好东西要送给我的时候,总是在夜里,等到我睡着之后,偷偷溜进我的房中,将东西搁在梳妆台上,这样我早起醒来,一眼就能看到。” “我以为你的宝贝太多,不记得了,原来见都没有见过。” 琉璃笑了,笑说道:“等回到宫中,我还把玉如意给你,让你把玩驱病。” 他点头说好。 “新婚看过了,你也不用再为修画烦恼,我能回去了吗?”琉璃笑问。 “既然来了,还要走吗?”他轻声问道。 “不让走吗?”琉璃扑闪着眼。 “抱不动了。”他说。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她说。 他捉住她手:“都入了婚房,就别走了。” 琉璃咬一下唇:“刚刚为何让我睡到灵趣阁?” “你不愿意做朕的妃子,朕不知道今夜该不该留你在云楼,晚膳后在花园中走动的时候,留下你还是不留下你,两个念头在脑子里来回冲撞,朕都快要疯了。” “你都没怎么说话,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一心看湖中美景呢。” “今夜里的湖边,远处的乐声?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天气薄阴,看不到星空,就用灯光替代,乐声悠长而缠绵,让人听了心里痒痒的,像是酒后将醉未醉的感觉。难道那些是皇上布置好的?” “今日的云楼内外,都是特意为你布置的,回来之后,周围空荡荡的,为你布置的新房,你却不在,留我形单影只,我十分后悔没有留下你,忍不住过去,把你抱了回来。” “晚膳的时候,我看着皇上,觉得皇上变得好看了,似乎回到了六年前。” 他的眼眸亮起,灼灼看着她。 “在湖边的时候,我想逗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我有些生气。” 他攥紧她手:“既然生气了,怎么不掐我骂我?” “回到云楼的时候,你又让我去灵趣阁,我就更生气了。” “你本来想要留下的吗?” “对啊。”琉璃说道,“婚房布置好了,琴曲给我弹了,过往都说明白了,名分也争论过了,还在等什么?” 他愣住了,琉璃看着他的眼:“我喜欢你。” 他更加呆愣,定定看着她。 琉璃的唇贴在他耳边:“我很喜欢你,喜欢得想要据为己有。” 他猛然倾身而来,将她紧抱在怀里,与她一起滚倒在石榴花从之中,他看着她的眼,低声说道:“从此以后,朕是你的了。其实,自从你入宫,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朕就只是你的了。” 琉璃不置信看着他:“皇上的意思是什么?难道说?不会吧?” “就是你想的意思。”他说道。 “难怪皇上知道丁美人之事后,会那样生气。”琉璃扑闪着眼。 “别再提了。”他皱了眉头。 她两手捧住他的脸,亲吻上他的眉间,低声说道:“当初是我自作聪明,惹你生气,你罚我吧,怎么罚都行。” 他的脸上浮起薄薄的红,他微微喘息着,因压抑着渴求,目光中浮上痛苦,他轻声得问:“琉璃,可以吗?” 她低低唔哝一声,算作回答。 静谧中突听噼啪一声,窗外的天空中春雷炸响,细雨淅淅沥沥,轻柔洒落下来,青砖地上渐渐濡湿成片,杨柳低垂,绿草生长,湖水泛起涟漪,轻轻荡漾。 第116章 琉璃长长伸个懒腰,笑着睁开眼。 身侧的枕席空着,他人呢? 我何时来到床上的?昨夜明明在毡帐里…… 隔着纱幔看出去,毡帐似乎有些歪了,毡帐外满地的狼藉,她的脸一点点红了,翻个身趴在床上,扯过锦被蒙了头,咬着被角吃吃得笑。 沈姑姑听到动静,在门外探一下头,看到床上拱起一个被子包,在微微得蠕动。 微笑着轻手轻脚进来,利落收拾了满地狼藉,揭开毡帐探头瞧了瞧,不禁老脸一红。 退出来看向琉璃,轻咳一声笑问道:“睡醒了?” “皇上呢?”琉璃隔着被子问道。 “皇上一大早上朝去了。”沈姑姑笑道。 琉璃哦一声:“今日要上朝吗?” “今日二月二,有大朝会,下朝后照例要大宴群臣。”沈姑姑道。 琉璃啊了一声,心想,忘了他今日要上朝,昨夜里不该让他那么劳累的,挪到今夜里不也一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姑姑,什么时辰了?”琉璃又问。 “快午时了。”沈姑姑笑道。 琉璃刷一下掀开被子,待要起身,又刷一下裹了回去,闷声道:“姑姑怎么不叫醒我?” “皇上吩咐说,不许打扰你,让你睡够睡足。”沈姑姑笑道。 琉璃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扒开一条缝,从缝里看着沈姑姑。 沈姑姑从衣桁上拿下备好的大衫,笑说道:“穿上这个,先沐浴去。” 琉璃点点头,接过大衫迅速罩好,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勾着头下了床。 沈姑姑扶住她向后进了小室,琉璃看着热气蒸腾的浴桶,小声问道:“姑姑,能不能穿着大衫洗浴?” 沈姑姑笑道:“水里放了药,好好泡一泡,身上的淤痕就散了。” 琉璃忙脱下大衫,将身子淹没在水中,幸好水面上有花瓣药材遮盖,眼前浓密的白雾翻涌,让她觉得自在了些,这才敢正眼看向沈姑姑。 沈姑姑却不看她,为她洗着头发笑道:“琉璃的头发可真好,黑亮浓密。” “鄯善国有一种乌斯曼草,打小时候起,母亲每日早起,都会拿草汁给我涂抹头发睫毛眉毛,十一二岁的时候,父亲说不能再用了,再用该把眉眼糊住了,母亲才停下来的。”琉璃说着话笑了起来。 沈姑姑抬头看着她:“眉目如画,只有草汁可做不到,还得天生丽质才行。” 琉璃咬着唇笑:“瞧瞧姑姑说的,我哪有那么好看。” “就是好看,我觉得好看,皇上更是觉得好看。”沈姑姑笑道,“凌晨的时候,王谨让我进来叫起,我进来的时候,皇上没有睡在床上,而是跪坐在床边,两眼一眨不眨得看着你,王谨侍奉皇上沐浴的时候,皇上跟他说,整宵都没有合眼。” 琉璃啊了一声,小声说道:“真是个傻子。” “皇上更衣的时候还跟王谨说,像是在做梦,起驾的时候,稍微晚了些,王谨急得什么似的,皇上非要上楼来看看,进来呆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沈姑姑又道。 “姑姑,那我们午后就回宫吧。”琉璃忙道。 “成王爷初一夜里见到了皇上,看皇上一切安好,带着夫人们南下去了,如今成王府里清静自在,皇上说了,陪你在云楼住上一阵,他大概傍晚时分回来。”沈姑姑笑道。 “好啊好啊。”琉璃兴奋起来,“我又可以四处闲逛了。” 闲逛的头一处当然是大宁坊的文昌郡王府。 明月一见到琉璃,眼泪就下来了,紧握着她的手道:“你这个坏丫头,回来了也不让文昌跟我说,元宵节的时候,我想你了,不停得念叨,他才告诉我的,本来盼着今日进宫见面,可是……” 她顿住了,琉璃忙问:“今日宫中设宴,你应该进宫去的,我本打算明日再来,路过坊口的时候遇见了丁香,说是你在家中,我才进来的。” “琉璃。”明月止了眼泪,有些害臊得说道,“我又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琉璃疑惑道。 明月指指肚子:“又怀上了。” 琉璃惊讶道:“小老虎还不到一岁呢,你们夫妇可真是辛勤耕耘,这样下去,你得生十个八个。” 明月哎呀一声:“我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呀。” 琉璃就笑,笑着附耳说道:“我有药,生了这胎后,给你用上一些。” “好啊好啊。”明月笑着说声等等,“你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这种药?” “不是我有,是玉瑛姐姐有。”琉璃忙道,“她在福宁殿为皇上治病的时候,悄悄告诉我的。” “这位玉瑛就是慧妃吧。”明月摆摆手,“太师府的风言风语我管不着,我只问你,你跟皇上之间,是怎么一回子事?” 琉璃没说话,明月有些严肃看着她:“我放跑你后,跟文昌说了实话,文昌却说皇上早有吩咐,让他放你走,可你既然走了,为何又要回来?文昌说你除夕夜赶回了宫中,寸步不离得为皇上侍疾,你跟皇上是怎么一回子事,你告诉我。” “就是那么回事。”琉璃小声跟明月一五一十做了交待。 明月惊得半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合上,回过神来问琉璃:“你的意思是,你跟皇上同房了,却不要名分,只做一名普通的女官?” 琉璃点点头:“眼下是这么打算的。” “你既然与皇上两情相悦,又何必倔强?不如顺其自然。”明月道,“安心做皇上的宠妃,不也挺好?” “我就是给自己留一条缝隙,一旦他日有变,我撕开缝隙就能钻出去。”琉璃道。 “就是给自己留着后路的意思?”明月问她。 “也不是。”琉璃道,“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留在宫中,可是,我又不想离开皇上。”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哪能两头都占着?”明月道。 “先这样吧。”琉璃道,“过一阵子,也许我会下定决心。” 明月叹息:“也是,来日方长,既然下不了决心,就先等等看。” 二人说着话,门外有人脆声问道:“郡王妃可在忙吗?我能不能进来?” “进来吧。”明月看向门口。 随着笑声,进来一位俏丽的少女,粉白衣衫柳绿裙,看到琉璃盈盈立住,一双杏眼波光流转,笑问道:“这位漂亮姐姐是谁?”</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是我的好友,琉璃。”明月笑道。 少女福身下去,亲亲热热唤一声琉璃姐姐。 琉璃忙说声起来,明月笑对琉璃道:“这是青儿,婆母送来侍奉我的。” 琉璃笑笑,问道:“青儿多大了?” “十五岁。”青儿笑道。 “跟芙蓉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性情也相投。”琉璃笑道,“芙蓉和丁香在西厢房里,你找她们玩耍去吧。” “好啊。”青儿笑着走了。 “怎么回事?”琉璃问明月,“庆王妃看你有了身孕,立马就往文昌郡王房里塞人吗?” 明月道:“原先也试探着提过几次,我给谢绝了,她呢,忌惮着兰姑,不敢逼我,只得作罢。” “如今不忌惮了吗?”琉璃问道。 “齐王叔请辞宗令一职,皇上准了,宗令换成了我的公爹庆王,成王爷都得让宗令三分,何况是兰姑?而且兰姑最近不在府中,她就更没了忌惮。”明月笑笑,“圣旨一下,她的气焰就起来了,隔三差五送人过来,文昌为了让她消停,就把青儿留下了,说过一阵给她配个人,嫁出去了事。” “我看这青儿不太老实。”琉璃又问。 “她送过来的人都差不多,都是这幅模样,大概是教过的吧,青儿来的时候,正好文昌在家,就把她给留下了。”明月说道,“让她住了后花园的阁楼,离着我们的院子远,文昌又早出晚归的,很少碰面。” “家里多这么一个人,总得费心提防着,你又有了身孕,我都替你心烦。”琉璃道。 “我防也防不住,得看文昌才行。”明月笑着站起身,“不说她了,如今春暖花开,咱们出去走走,再带你看看三个孩子,嘉柔和嘉宁可想你了,小老虎九个月了,能扶着墙站起来了。” 琉璃笑道:“不着急闲逛,先去看孩子们。” 二人说笑着向外,明月又道:“晚饭就在这儿吃,今日可是二月二,咱们丰盛一些。” 琉璃说好,明月接着说道:“夜里住下吧,离开有些时候了,不回你的院子里瞧瞧?” 琉璃笑道:“行啊,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想我的院子了。” 明月打发人做了精心的准备,夜里要好好招待琉璃。 不想傍晚的时候,文昌郡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穿着绛红色长袍,外罩深青色大氅,风度翩翩目光温和,含笑看着琉璃。 他越过跪着的人,径直向她走来,牵起她手道:“原来在这儿呢,让朕好找。” 琉璃想要挣脱,他紧紧钳住了,大步向外。 明月追了几步,琉璃忙回头道:“明月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再来,明日一定来。” “明日来不了,改日吧。”皇上头也不回,沉声说道。 明月无奈停住脚步,气得直跺脚,紫叶在旁边说道:“皇上和琉璃可真甜蜜,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可不。”明月醒过神来,“正蜜里调油呢,我非得将人留下,得有多不懂事。” 上了马车,皇上不满看着琉璃:“朕不来接,今夜里就不回去了?” “本来想着回去的。”琉璃笑道,“一见着明月,就把皇上给忘了。” 皇上皱了眉头,琉璃手指摁上他眉间,笑问道:“累不累?” “累死了。”皇上身子一歪,躺下来枕在她腿上,“又困又累。” 琉璃环住他肩,想了想问道:“皇上,新任的宗令为何是庆王?” “除了齐王,就数他年长,而且他做事还算稳妥,无功无过。”皇上换个姿势,仰脸看着她,“怎么?你对庆王有所不满?” “那倒不是,见都没见过。”琉璃道,“可他的妻子不贤。” “庆王妃的名声还可以,算不上不贤。”皇上道。 “她对明月不贤。”琉璃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婆媳之间,很难说谁是谁非。”皇上道,“比如朕的祖母蕙太妃和朕的母妃,在朕眼里,她们都很好,对朕十分慈爱,可二人见了面就剑拨弩张,朕也无能为力。” 琉璃就跟他絮叨明月的事,他耐心倾听,听罢说道:“文昌郡王府的内宅之事,还是要明月自己拿主意,她愿意给文昌纳妾,那就收着,不愿意,就不收,庆王妃也不能强迫。” “可她是婆母,屡次拒绝总不大好,而且明月有了身孕,庆王妃总是带着花花绿绿的女子前来叨扰,她难免心烦,万一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琉璃道。 “明月既有了身孕,就托些懒,让文昌对付他的母妃不就行了?”皇上说道。 “文昌郡王为了让庆王妃消停,留了一名女子在府里,我瞧着不是个省心的。”琉璃道。 “文昌这办法倒也不错。”皇上道。 “听起来你有更好的主意?”琉璃笑问。 “要是我,就让明月装病,就说是心烦动了胎气,庆王妃盼着多抱孙子,也就消停了。那样一来,府里不用留人,岂不是更省心吗?”皇上道。 “这个主意好。”琉璃两眼一亮,低头亲亲他唇。 皇上笑看着她:“瞧瞧你,满口家长里短,跟个小媳妇似的。” “那皇上跟我说说国家大事呗。”琉璃笑道。 “今日就是例行公事。”皇上笑道,“朕晚到了一些,群臣议论纷纷,有的说朕残了腿,得拄着拐杖上朝,有的说朕病入膏肓,也有的说朕除夕夜里已经驾崩,如今只是秘不发丧,当朕好端端出现的时候,有些人脸上的神情,还是挺有趣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吓死他们。”琉璃抚着他脸笑道。 他嗯了一声,侧过身子,脸埋进她怀中,轻声说道:“我打个盹,到家了叫醒我。” “睡吧。”琉璃将他拢进自己的斗篷,轻轻拍抚着他的肩背。 第117章 琉璃醒来的时候,皇上正坐在窗边看书。 “你怎么会在?”琉璃惊问,“是太早了还是太晚了?” “不早也不晚。”他搁下书起身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她笑。 琉璃翻个身,脸埋在枕中,小声问道:“今日不用上朝?” “下朝回来了。”他伸手揉着她头发,“还没睡够?” 琉璃唔了一声,他俯下身亲吻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昨夜里累着了?” 烘得一下,琉璃脸上像着了火,紧闭着眼说道:“昨夜没怎么呀,不记得了。” “你怕累着我,让我躺着别动……”皇上轻笑。 琉璃哎呀一声,扯被子蒙住了头。 皇上连人带被子将她捞起来,抱在怀中笑道:“今日带你骑马去。” “果真?”琉璃兴奋得扒开被子。 “果真。”他抱起她往后室而来,看着她笑说道,“昨夜里累着你了,我侍奉你沐浴吧。” 琉璃说声不要,人已被投入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 出城已近午时,上了官道,琉璃撒开了纵马狂奔,皇上带人一路紧跟,顺着沿途岗哨指引,来到了京畿营。 琉璃望着阔大的校场兴叹:“这也太大了,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京中最大的,你可以痛快赛马。”皇上笑道。 “跟谁赛?皇上吗?”琉璃歪头笑问。 “给你找了几个对手。”皇上招招手,几位青年将军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下马行礼。 琉璃看过去,有秦统领关将军李校尉,还有几个生面孔。 皇上说一声免,众人站了起来,关将军对琉璃拱拱手,琉璃忙颔首为礼,关将军指着几位生面孔道:“这些都是京畿营中一等一的驭马高手,特来与琉璃姑娘较量一番。” “好说好说。”琉璃豪爽得冲着众人一一拱手,众人笑着回礼。 关将军打个呼哨,哒哒哒跑来一匹骏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额头一块白色的祥云状斑纹,关将军道:“这是一匹千里驹,名字叫做逐云。” 琉璃啊了一声,皇上微笑问道:“军中的马有叫追风的没有?” “有。”关将军指着自己的马,“末将骑着马就叫做追风。” 皇上哈哈哈笑了起来,琉璃不满瞪着他,难怪他当日皱着眉头问我,两个丫头的名字是你给取的? 众人不知皇上为何发笑,都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突听身后又一人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比皇上还要响亮,琉璃回头看去,是秦统领,他一边笑一边说:“哈哈,琉璃姑娘太有才华了,哈哈……” 琉璃瞪向他身旁的丹姆,一定是她告诉秦隋的,可恶。 丹姆冲她做个鬼脸,啪得甩一下鞭子道:“关将军,怎么赛?快说规则。” 关将军忙看向皇上,皇上忍着笑摆手道:“你跟琉璃商量吧。” 琉璃在旁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瞪着他,皇上侧过身子,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朕去营房里瞧瞧,过会儿就回来。” 琉璃一听,收了怒色,关切问道:“可有人跟着?” “许多人跟着呢,放心吧。”皇上笑道。 “那两位统制凶残,你要小心些。”琉璃伸出手,悄悄握一下他手。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他抿着唇笑。 他策马向外,谨公公带着一大队铁盔铁甲的内禁卫跟了上去,琉璃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他可是皇上,走到那儿都前呼后拥,有大队的人马护卫,我为何会悬着心? 与关将军商定好规则分成两队,令旗一挥锣鼓一响,两匹马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琉璃这队是芙蓉首战,关将军一队是京畿营中一名姓袁的校尉,芙蓉近来虽有长进,比之袁校尉还是逊色许多,自然落败。 琉璃倒也不急,她这回的策略是由弱到强,关将军也知道芙蓉最弱,提出让她归自己一队,琉璃摇头:“她是我的人,必须跟着我。” 第二个出战的是丹姆,她自然不忘施展美人计,对方的任将军偏偏还中计了,一边赛马一边忍不住回头看,最终被丹姆超过,把芙蓉输掉的一局扳了回来。 丹姆策马来到琉璃面前,冲着她得意而笑,琉璃也笑,笑说好样的。 秦隋在一旁皱眉道:“不过是老一套,没个新鲜。” 丹姆胸脯一挺:“别管老一套还是新一套,管用。” 秦隋的目光直直对上来:“对我就不管用。” “看那儿呢?色胚。”丹姆兜头就打。 二人打闹在一处,对方众位将军围着任将军,七嘴八舌得声讨,任将军忠厚老实,涨红着脸辩解道:“太好看了,我扛不住,你们谁扛得住,谁上。” 众人不说话了,沉默片刻都看向关将军,关将军面无表情:“我只跟琉璃比赛。” 众人怪叫着起哄,袁校尉摇头:“那是皇上的人,都别惦记了。” 关将军侧目看了过来:“她是侍奉丹美人的女官。” “反了吧?”袁校尉道,“皇上分明是待她亲热,对另外两个看都不看一眼。”</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别废话了,接着赛马。”关将军朝执令旗的军校挥挥手。 琉璃一队第三个派出的是李校尉,李校尉被琉璃看做自己人,深受鼓舞,拿出看家本领与对方比赛。 丹姆和秦隋依然你一句我一句斗嘴,丹姆说可惜没带着太阿剑,秦隋指着腰间宝刀给她炫耀:“太阿剑算什么,遇上我这鸿鸣刀,定让你断做两截。” 丹姆被触及之前痛处,气得柳眉倒竖,冷不防跳到秦隋马背上,一手环上他腰,一手去抽他腰间的鸿鸣刀。 秦隋惊得一动不动,宝刀被她轻松取走,她跃回自己马背上,扬着手中宝刀,冲他得意笑着:“将军被夺刃,犹如壮士断头颅,你当如何?” “我这就去死,用一条命洗去耻辱。”秦隋说着话,策马朝着她手中的刀撞了过来。 丹姆惊得一躲,手中宝刀被秦隋劈手夺回。 他还刀入鞘,看着她昂然而笑。 丹姆再要去夺,琉璃在旁喊她:“丹姆,过来一下。” 丹姆策马过去,笑着小声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去营房里瞧瞧,看看皇上在做什么。”琉璃道。 “才分开一会儿,就想皇上了?”丹姆逗她。 琉璃眉间微蹙:“我心里有些不踏实,你瞧瞧去。”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危险?”丹姆精神为之一振,策马冲出了校场。 秦隋待要跟上,琉璃喊一声回来,狐疑看着他:“你听见我和丹姆的话了?” “没有啊。”秦隋摇头。 “那你为何要跟出去?”琉璃问道。 “不是正打着架,未分出胜负吗?我看她走了,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秦隋挠着头笑。 琉璃笑着指指前方:“下一个该你比赛了。” 秦隋抖擞了精神策马向前,李校尉与对方赛个平手,冲着秦隋道:“看你的了。” “瞧好吧你。”秦隋马鞭一挥,挑衅看向对方,迅速变了个脸,陪笑道,“马将军,是你啊。” 对方虎着一张枣红脸,两只圆眼一瞪,声如洪钟道:“没错,正是在下。” “他并不姓马,他姓乔,因为爱马如命,人送绰号马将军。”关将军策马过来,对琉璃说道。 琉璃笑笑:“就是说骑马十分厉害?” “不错。”关将军指向前方,“琉璃姑娘一看便知。” 军校手中旗子一挥,马将军和秦统领纵马而出,开头尚不相上下,渐渐的,马将军越快越快,快的和胯下的骏马融为一体,若飞轮一般向前滚动翻转,琉璃看得眼花缭乱,兴奋喊道:“我要和马将军比赛。” “琉璃姑娘和我比赛的时候要使出全力,那样才能逼得马将军出战。”关将军道。 “怎么?他蔑视女子吗?”琉璃挑眉道。 “也不是蔑视,是不相信。”关将军道,“我跟他提起你的时候,他认为我是酒后胡言。” 琉璃一笑:“让他等着。” 关将军笑笑,凝神观战。 这一局毫无悬念,马将军胜,秦隋蔫头耷脑回来,不满看着关将军:“怎么派出他来对付我?” “他一直在啊,你没看到?”关将军诧异道。 “他只顾和美人打闹调情,没顾上细看。”李校尉在一旁取笑道。 秦隋唉声叹气:“总之是输了,说什么也没用。” 琉璃纵马而出,唤了秦隋过去,低声说道:“我不放心皇上,派了丹姆过去,半天不见回来,你也瞧瞧去。” 秦隋拱手说声得令,骑马窜出,营房外下了马,直奔中军大帐。 拐角处突伸出一只手,将他往里一拉,他手摁住刀柄待要发难,对方嘘了一声:“是我,丹姆。” 他定睛一瞧,眼前是一条暗道,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士兵。 他瞪向丹姆,丹姆又嘘一声,指着眼前的孔洞低声说道:“快看。” 秦隋看进去,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里只有三个人。 皇上居中坐着,谨公公站在身侧,魏统制单膝跪在皇上面前。 “怎么?”皇上沉声问道,“让朕到密室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原来是为丽美人鸣冤叫屈。” “皇上,芝瑶一向身子健壮,活蹦乱跳,去年二月突然就病了,病了后再未见好,如今时疯时傻,贪吃贪睡,胖得变了模样,臣看了十分气恼。”魏统制虽跪着,态度却蛮横。 “丽美人再胖,也依然是朕的美人,朕并没有嫌弃她。”皇上和气说道,“你又为何气恼?” “皇上,臣怀疑芝瑶在宫中受到迫害,还请皇上给臣个交待。”魏统制气势逼人。 皇上笑笑:“给你什么样的交待呢?” “看芝瑶的模样,此生不会有儿女了,她年老以后还得靠娘家侄子奉养,臣的儿子不争气,若是臣能得封爵位,以后传给儿子,芝瑶日后也就有了保障。”魏统制说道。 “丽美人生病后,魏夫人隔三差五入宫,不是带着尼姑就是道姑,说是世外高人,为丽美人开一些偏方,她才会变成如今模样。”皇上说道,“并非宫中有人迫害她。” 魏统制瞪圆了眼:“那个蠢婆娘,总是坏事。” “至于爵位,依照本朝规矩,有军功才能有爵位。”皇上接着说道,“而你寸功未建,朕无法给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当初皇上得封太子,先太子一党誓死抗争,是臣率领京畿营精卫肃清余孽,确保皇上顺利进入兴庆宫,如何是寸功未建?”魏统制额头青筋暴起。 “你当初立了功,朕从副统领提拔你为统制,立你的妹妹魏芝瑶为丽妃,朕告诉过你,日后要修身齐家,勿要得意忘形。你这些年又做了些什么?”皇上声音发沉,“你在京畿营跋扈霸道一手遮天,你的幕僚克扣军饷虐待士兵,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的儿子带着亲信拐卖营妓,你一味纵容,你的夫人隔三差五进宫,撺掇着丽妃争宠,每一桩每一件都由兵部和宗正司记录在案,你还有何话说?” 魏统制面容狰狞目露凶光,手悄悄摁在靴筒上。 “不好。”丹姆低声道,“他的靴筒里藏着凶器。” 第118章 丹姆说着话,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就要向着魏统制掷过去。 秦隋忙拦住了,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并非为了丽美人,你是以她为借口,为自己争爵位。” 皇上逼视而来,“争爵位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文清郡王?” 魏统制摁着靴筒的手一抖。 皇上身子前倾一些,两眼盯着他的眼:“你们以为朕活不成了,秘密谋立幼君,文清做摄政王,你做一等公,世袭罔替,真是好盘算。” 魏统制低下头避开皇上的目光,身子不住后仰,姿势十分难受。 “他昨夜近子时到你府上,丑时三刻离开,又与你密谋了些什么?” 皇上站了起来,向前一步。 魏统制忙后退一步,摁着靴筒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昨日大朝会,你们看朕活得好好的,很失望是不是?于是文清郡王给你出主意,跟朕要爵位,若是不给,便弑君造反,对吗?” 皇上又向前一步,声音抬高,凛冽而严酷。 魏统制如被雷击,抖颤着身子又退一步。 皇上咬牙道:“文清郡王料准了朕不会给你,他是利用你谋逆。魏继堂,你可想过后果,你想要被抄家灭族吗?” “臣没有。”魏统制双膝跪下,松开摁在靴筒上的手,趴在地上说道,“臣从来没有答应过文清郡王的提议,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臣有今天,都是因为投靠了英主,臣虽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但是臣绝不会卖主求荣。” 皇上嗯了一声,声音低了下来:“你既然知道好歹,朕升任你为都统制,你后半辈子好好享福吧。” 魏统制仰头看向皇上,神态僵硬目光呆滞,一脸得不敢相信。 皇上抬脚向外,谨公公指指魏统制:“都统制大人还不磕头谢恩?” 魏统制呆愣着不言不语。 “他靴筒里有匕首,想要刺杀皇上。”丹姆在外嚷道。 秦隋一把捂在她嘴上,却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转身看了过来,魏统制直起身子,蓄势待发。 谨公公身子一晃,来到他面前,展臂向他抓了过来。 魏统制看着这个老太监,一直以为他不堪一击,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震惊之下,谨公公的手已伸在他靴筒边。 “王谨住手。”皇上沉声喝止,“不得对魏大人无礼。” 谨公公缩回手,站回皇上身侧,魏统制身子一松,软倒在地。 皇上和气说道:“魏爱卿曾经跟着朕出生入死,他虽有小错,但一直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在面君的时候身藏利刃?” “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魏统制大声喊着,眼泪鼻涕齐出,伏下身趴在地上,咚咚咚不住磕着响头。 皇上到了门外,唤一声聂奇,有人响亮答道:“臣在。” 他不是带着大兵到邙山演练去了吗?他为何会在?魏统制的身子簌簌发着抖,一点点瘫软下去,软成了一团烂泥。 就听皇上问道:“聂奇,你也要为贤妃喊冤吗?” “臣不敢。”聂奇响亮说道,“贤妃娘娘扰乱宫廷,意图谋害皇嗣,其罪当诛,皇上能饶她不死,能不追究聂家,已经是天恩浩荡,臣誓死效忠皇上。” 聂奇说着话跪了下去,皇上嗯了一声:“起来吧,京畿营如今出缺一位统制,成王府的封将军和洛阳行宫的张将军,你觉得哪位好一些?” “封将军熟读兵书,深谙练兵之术,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臣以为封将军更合适。”聂奇说道。 “甚好。”皇上点头,“走吧,陪着朕去营房里随意瞧瞧。” “将士们不知皇上前来,没有准备。”聂奇忙道。 “朕只是看看他们的日常,不必有任何准备。”皇上向外,聂奇紧跟。 “大校场今日被朕占了,是不是妨碍了将士们操练?”皇上和气问道。 “邙山演练半月,将士们人困马乏,今日下令休整,不必操练。”聂奇说道。 “那就好。”皇上说道。 皇上的脚步声远去,说话声远到听不见,秦隋慢慢松开了捂在丹姆嘴上的手。 丹姆呸呸呸几声,手背擦着唇怒瞪着秦隋:“为何不让我说话?” “你险些坏了皇上的大计。”秦隋道。 “我怎么坏了皇上的大计了?”丹姆不服气问道。 “这些都是内禁卫,我的手下。”秦隋指指暗道中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丹姆啊一声愣住了,秦隋趁她呆愣,猛然袭击过去,唇摁上她唇,用力吸吮了几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丹姆更加呆愣,一双大大的蓝眼茫然看着那张贴在面前的脸,黝黑发亮,两眼像野兽一样,闪着危险的光。 他毫不犹豫得持续进攻,丹姆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他攻城略地吹角连营。 丹姆气得哇哇乱叫,对他拳脚相加,他一动不动受着,待打到脸的时候,他伸臂挡了一下,哀求道:“别打脸。” “为何不能打脸?你的脸很好看吗?”丹姆嚷嚷着,继续进攻。 “呆会儿琉璃看见了,问起来怎么办?”秦隋忙道。 丹姆停了下来,恼怒瞪着他,秦隋一把将她抱进怀中:“丹姆,我喜欢你,我就不信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丹姆挣扎着,“我只喜欢和你打架。” “那就一起打架,打一辈子。”秦隋说道。 “好吧。”丹姆痛快答应了。 秦隋狂喜不已,一把将她抱起,转着圈说道:“不愧是我的丹姆,就是痛快。” 丹姆的拳头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嚷道:“看我不打死你。” “别打死啊。”他放下她,“打死了还怎么打一辈子?” 丹姆松开拳头,搂住脖子看着他:“刚刚那个,再来一遍。” “刚刚那个?”秦隋愣愣看着她。 “就那个。”丹姆努一努嘴,“让人跟喝了酒一样欢喜的那个。” 秦隋依然不解,她的唇撞了上来:“就这个。” 她的双唇鲜艳饱满,她的蓝眸中闪着侵略的光,他喜欢得紧,不自觉温柔以待,与她纠缠。 纠缠许久放开彼此,丹姆指指密室:“为何不让我杀了姓魏的?” “皇上今日特意为他而来,自然是早有安排,你一出手,会打乱皇上的计划。”秦隋说道。 “万一他拔出匕首刺杀皇上呢?” “有谨公公在呢,他是一等一的高手,还有外面这些人。” 丹姆啊了一声:“那我岂不是险些害了皇上?” “不会,聂统制就在门外,守卫也不会只有暗道里这些人。” “皇上为何不让谨公公拔出姓魏的靴筒里的匕首,有了匕首罪证确凿,就可以杀了他。” “他以前拥立皇上有功,皇上不想赶尽杀绝,给他留着余地,而且他最终没有拿出匕首,说明忠心尚存。” “那也不能给他升官呀?” “都统制听起来官大,其实是个闲职,升他做都统制,就是让他在家赋闲,跟告老差不多的意思。” “难怪姓魏的不肯谢恩,只顾发呆。” “有脚步声。”秦隋一把拉起她,“赶紧跑。” “有琉璃呢,皇上不会对我如何的。” “你放倒了这么些人,一旦被逮住,到不了皇上面前,脑袋就没了。” 二人一路躲避着奔逃到营房外,上了马疾驰赶往校场,看到琉璃的身影时,双双松一口气。 琉璃看二人狼狈慌张,心中一急,策马迎了上来。 “皇上没事。”丹姆对她摆摆手,“放心吧。” 秦隋忙附和着点了点头。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跟琉璃说起刚刚的情形,丹姆放倒内禁卫,令皇上增加一层危险的事,默契得略过不提。 琉璃听罢,悬着的心落了地,策马扬鞭向着马将军而去,拱手笑道:“马将军,与我赛一局如何?” “好啊。”马将军的枣红脸上带着几分难得的和蔼。 旗子一挥,二人纵马窜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隋悄悄问关将军:“刚刚的比赛,哪一队赢了?” “还用问吗?”关将军抱臂看着前方。 “琉璃怎么一点也不沮丧?” “她只要骑马痛快了就好,不会计较输赢。”关将军的目光追随着前方。 “你也不说让着些?”秦隋道。 “让着她,她反而会不高兴。”关将军脸上浮起微笑,“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 “我说老关。”秦隋用马鞭捅一捅他的手臂,“你对琉璃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我确实对她有想法,我十分喜欢她。”关将军坦然道。 “她是……”秦隋话未说完,有人接着他的话说道,“琉璃是朕的人。” 二人惊愕回头,皇上端坐在马上,凝目看着场中。 谁也不敢再说话,都默然看着琉璃与马将军赛马。 二人越来越快,快得只能看到嗖嗖掠过的影子,皇上焦灼自语道:“这丫头不要命了?” 焦灼中听到琉璃一声大叫,皇上忙策马向着她狂奔。 琉璃看到皇上狂奔而来,忙挥着手喊道:“皇上,我输了。” 皇上忍不住笑:“输了还那么高兴?” “痛快啊,从未有过的痛快。”琉璃又喊,“关将军,我跟马将军赛一局后颇有心得,我再向他请教几回,就能赢过你了,你可要小心。” 关将军远远应一声好,想要策马过来,被秦隋拦住了。 马将军有些忸怩,粗声说道:“琉璃姑娘想学骑马,尽管来找在下。” 琉璃未及回答,皇上已到了近前,伸手将她捞在自己马背上,圈在怀中头也不回出了校场。 众位将军齐声叹息,马将军怅然若失,关将军失魂落魄,袁校尉得意无比:“被我说中了吧?琉璃才是皇上的美人,丹姆才是琉璃的女官。”</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众位将军看向丹姆,秦隋一把搂上她腰:“她是我的人,你们谁也别惦记。” 众人笑嘻嘻叫嫂子,丹姆也不忸怩,笑着答应。 袁校尉看向芙蓉,秦隋忙护在身后:“她年纪小,你们别乱开顽笑,再吓着她。” 丹姆看着她笑,秦隋笑道:“爱屋及乌嘛。” 皇上带着琉璃出了校场,向山下而行。 琉璃趴在他怀中问道:“皇上就不怕吗?” “怕什么?”他轻声问道。 “魏统制万一抽出匕首刺向你,你可想过后果?”她仰起脸,紧张看着他。 “富贵险中求,何况是当皇帝?”他云淡风轻。 “他既然带着匕首,就是起了杀心,为何要留着余地?为何不杀了他?”琉璃咬牙。 皇上笑笑:“朕留着他,是为了让他指证文清郡王。” “文清郡王要造反吗?” “他盼着朕早死,如今希望落空,他在打留王的主意。” “所以皇上先下手为强吗?” “不错,朕已宽纵他几次,如今不能再放过了。” “这么说来,丹姆险些坏事。” “她还敌我不分,放倒了几名内禁卫。”皇上失笑。 琉璃啊了一声:“那我不是帮倒忙了?” “没事,不会影响大局。”皇上忙道。 “其实我心里明白,你老谋深算,事前定会周密筹划,可就是不放心,一颗心悬在空中落不下去,才让丹姆过去瞧瞧。” “丹姆一出声的时候,朕就知道是你派她过去的。”皇上抱她更紧,“想到你纵情赛马的时候,尚惦记着朕,朕心里挺受用的。” “我以后不这样自作聪明了。”琉璃歉疚说道。 “你是关心则乱,不是自作聪明。”皇上轻声说道,“不过,你对朕尽管放心,为了你,朕会加倍小心。” 琉璃轻嗯一声,窝进他怀中,听到身后马蹄声如滚雷一般紧跟而来,说道:“谨公公带人追来了,今日最紧张的就是谨公公吧?” “没错,他是千斤重担系于一身,又得假装是个没用的老太监,让魏继堂放松警惕,又得时刻小心,提防魏继堂狗急跳墙。”皇上道,“离开密室的时候,他冒出一头冷汗,朕看了都于心不忍。” “那我回宫去吧,赶紧替谨公公提亲去,也好哄他高兴。”琉璃道。 “再等等吧,等到皇后的娘家人抵达京城,秋荣的家人也就来了,到时候她心里又踏实又高兴,你再去提,是不是更好一些?”皇上完全是商量的口吻。 “那就听你的。”琉璃问道,“这几日奏折多吗?” “不是太多。”皇上揉揉她头发,“真是操心。” “那我就接着在云楼里逍遥几日。”琉璃从皇上怀里探出头,笑着看向谨公公。 冲着他大声喊道:“王将军,你这些日子别闲着,记得跟心上人多亲近,提亲的时候,她心里有你,才会痛快答应。” 内禁卫中的将士面面相觑,压低着声音相互询问,王将军是谁?哪一位王将军? 一位姓王的将军摆手道:“不是我,我成亲三年了,儿子都有了。” 王谨闹了个大红脸,琉璃窝回皇上怀中笑道:“谨公公红着脸的时候,有几分可爱呢。” “他一张老脸,有什么可爱的。”皇上皱眉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关将军与马将军也很可爱?” “对啊,那几位将军校尉都很可爱。”琉璃笑道,“我很喜欢他们。” 皇上抬手捂上她唇,不许她再出声。 她调皮得一下一下轻咬他的掌心,他忍不住笑了,笑着松开手,低下头去覆之以唇。 第119章 皇上每日天不亮就起,进宫上朝。 琉璃总是睡到半上午才醒,有时候一觉醒来,皇上已经下朝回到云楼,看她洗浴梳妆,陪着她用早膳,然后一起出门,骑着马四处闲逛,上香游园踏青登山,回到云楼则摘花游湖读书写字,他为她弹琴作画,她为他演倒立耍大刀,或者摁倒了做推拿。 有时候皇上事务繁忙,会打发人回来告诉琉璃不用等他,琉璃就去陪伴孕中的明月,二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花园中走一走,逗一逗孩子们,不觉到了傍晚,皇上总是亲自来接,携了她手步行归去。 三月初一傍晚,琉璃看谨公公一脸喜气,笑问有何喜事,谨公公笑道:“秋荣的家人到了,她特意找到福宁殿去向我道谢,我看她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 琉璃听了,自然也替秋荣高兴,又问道:“这么说来,春芳姑姑的家人和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也已一起进京,对吧?” 谨公公点头道:“没错,都到了,皇后娘娘一高兴,病好了大半,说是三月初三要在宫中设宴,招待齐家老夫人和齐二姑娘。” 夜里琉璃对皇上说道:“云楼里住腻了,明日回宫去吧。” “行吧。”皇上搂着她笑,“为王谨提亲后,再回来。” “好啊。”琉璃靠着他笑。 云楼虽自在,总让皇上这样来回奔忙,她于心不忍,若是再引起前朝后宫诸多议论,就是自己的罪过了,还是回宫去吧,琉璃心想。 回到宫中当夜,皇上宿凌云阁,躺在琉璃床上无比欢喜,折腾到夜半犹不肯睡,琉璃推拒着他嗔道:“明日还有宴会呢,睡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午时才开宴,你不用早起。”皇上不依不饶。 “皇上自己呢?又要上朝又要接见大臣又要批阅奏折,前朝忙不完就得回后宫,就不困不累吗?”琉璃笑问。 “朕大病一场后,对自己好了许多,大小事不再硬撑,饿了就吃东西,困了就睡,早朝的时候,如果上奏的事无关紧要,朕就偷偷打盹。”皇上道。 琉璃笑得不行:“若是不小心睡着了,被御史看到,定要上奏弹劾,说皇上是个昏君。” “昏君就昏君,谁让你总是迷惑朕?”皇上低声道, “我怎么迷惑你了?”琉璃抚着他垂落的一绺额发。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我眼前,对我就是迷惑。”他声音更低。 琉璃将他的头发绕在指尖上把玩着,含笑问他:“皇上今夜里分外兴奋,为何?” “这是你的房你的床。”皇上轻声道,“就像是陪着新婚妻子回了娘家,夜里名正言顺住进你的闺房,傻小子成了乘龙快婿,客人成了半个主人,岂不令人兴奋吗?” “真是个傻子。”琉璃亲吻着他的眉眼,由着他了。 午宴设在坤宁宫,琉璃跟着丹姆进去的时候,德贵妃和俞美人已经在座,丁美人因临盆在即,没有前来,秦美人自然在栖凤阁作陪。 “看来今日只有我们几个了。”俞美人笑道。 “以后会越来越少。”德贵妃不咸不淡说道。 “越来越少是何意?”俞美人问道。 德贵妃笑笑:“你啊,原来也算个消息灵通的,自从有了素罗,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知道了。” “臣妾有素罗就够了,没有余力去管其他。”俞美人笑道。 德贵妃瞥一眼丹姆,问道:“听说皇上带着你在云楼里逍遥了一个月?” “没错。”丹姆笑道,“宫里住得腻了,出去倒还新鲜。” 德贵妃看向俞美人,俞美人道:“这可有些不像话了,你住在云楼里逍遥,让皇上每日来回奔忙?” “皇上愿意。”丹姆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德贵妃嗤笑道:“你还真是嘴硬,撑着个虚名为他人做嫁衣,何苦呢?” “什么嫁衣?谁要出嫁了?”丹姆问道。 德贵妃摇摇头,一双眼向琉璃扫了过来:“丹美人听不懂,琉璃听得懂,对吧?” “奴婢蠢笨,也听不懂贵妃娘娘的话。”琉璃两眼含笑,迎着她的目光。 “无名无分的,何苦呢?”德贵妃笑笑,“难道你不屑于美人的位份,以退为进,好搏得皇上怜惜,想要直接晋妃位不成?” 琉璃未来得及答话,俞美人啊了一声,惊讶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宠幸了琉璃?琉璃,是真的吗?” 俞美人说着话,上下打量着她:“容光焕发的,确实是不一样了。琉璃,这是好事啊,我给你道喜了。” “云楼里的事,后宫如此清楚,看来皇上身边有奸细。”丹姆冷笑。 “用不着奸细,敬事房有记档。”德贵妃道。 “那就是敬事房有奸细。”丹姆大声道,“敬事房的记档是谁都能看的吗?” 德贵妃脸色一沉就要发作,皇后走了进来。 皇后身形依然消瘦,精神倒是好了很多,脸上带着笑容,款款走进。 她坐下来受了众人的礼,和气问道:“吵嚷什么呢?” “皇后娘娘,她偷看敬事房的记档。”丹姆指着德贵妃。 “她没有偷看,是我告诉她的。”皇后关切看向琉璃,“可还好吗?” “奴婢一切都好。”琉璃笑道。 “皇上还没给你名分,那就再等等。”皇后微笑说道,“自从去年腊月皇上病倒,我的身子一直不好,顾不上操心宫中的事,今日早起一盘算,如今宫里是两个妃位五个美人,美人竟多出一位,想来皇上一时间也不好处置,再等等吧,等到丁美人生了再说。” “慧妃还算吗?”俞美人问道。 “她虽被皇上发落到了行宫,身份依然保留着,自然要算。”皇后说道。 俞美人说道:“宫外关于太师府的谣言四起,说是……” 皇后打断她:“谣言只是谣言,勿听勿信,更勿要去传。” “臣妾知道了。”俞美人答应着又问,“贤妃和丽美人呢?就让她们白占着两个位份?” “你这是什么话。”皇后说道,“她们虽犯了错,可皇上顾念着旧情,她们依然是皇上的妃子和美人,怎么叫白占着位份?” “这样就三个人,以后秦美人再……”俞美人道,“四个位份都是空有其名,难怪贵妃娘娘说宫中以后人会越来越少。” “你一向稳重,今日怎么口无遮拦?”皇后蹙眉道。 德贵妃笑笑:“她盼皇嗣心切,恨不得为皇上广纳后宫。” “丁美人眼看就生了,也不知生男还是生女,臣妾一想到这个,夜不能寐呢。”俞美人道。 “你还夜不能寐了。”皇后好笑看着她,“你倒比本宫还要贤良。” “她是盼着素罗能有个兄弟。”德贵妃笑道。 “本宫也盼着素罗能有几个兄弟,越多越好。”皇后笑道,“只是皇上对后宫向来淡漠,人再多都是摆设,如今只能指望着丹美人和琉璃了。” 琉璃低着头不说话,皇后指指丹美人身旁:“琉璃,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必站着了,坐下吧,坐下说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反正都说开了,琉璃也就大方落座,皇后又道:“皇上给你位份是早晚的事,本宫也会紧着和皇上商量,你放心吧。” 琉璃应一声好,笑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没见秋荣姑姑和春芳姑姑?” 皇后笑道:“她们二人一大早出宫去了,去接本宫的母亲和妹妹进宫,顺便见一见她们自己的家人。” “秋荣和春芳的家人也跟着进京了吗?皇后娘娘对她们可真是体恤。”德贵妃道。 “我没想到那么多,是皇上体恤她们。”皇后笑道。 “皇上体恤她们,那就是体恤皇后娘娘。”俞美人忙道。 皇后一笑:“就连接我的娘家人进京,也是皇上想到的。” “皇上为此还派了内禁卫的精锐前往,不像是接人,倒像是抢人。”德贵妃道。 皇后脸色一变,俞美人忙道:“涂县前来京城路途遥远,想来皇上派兵过去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父母弟妹的安全,可见皇上对岳父母有多重视,生怕他们有任何闪失。” 皇后脸色缓和,德贵妃没再说什么,俞美人说笑着缓和气氛。 说话间,一位大宫女匆匆走进,含笑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老夫人和二姑娘到了。” 皇后起身向外,众人忙忙跟上,前呼后拥来到坤宁门外。 两顶小轿徐徐而来,在近处停下,秋荣扶下一位中年妇人,妇人衣着富贵穿金戴银,可体形瘦弱神态拘谨,像是被逼着打扮了一番,硬给拉进宫来的,看来这位就是齐家老夫人。 春芳扶下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容貌清秀衣饰寻常,举止落落大方,应该是齐家二姑娘。 皇后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看看齐老夫人,又看看二姑娘,一脸的难以置信。 齐夫人拉过二姑娘的手,低着头来到皇后面前,就要跪下行礼,皇后忙一把扶住了,唤一声娘,眼泪落了下来,齐夫人不敢答应,也不敢看她,摁着二姑娘惶恐说道:“快,你替我给皇后娘娘多磕几个头。” 二姑娘恭恭敬敬嗑下头去,口称:“民女齐婉盈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忙命秋荣扶起她来,一手拉着娘亲一手拉着妹妹,唏嘘道:“娘有了白发,妹妹也长成大姑娘了,我离开涂县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 “皇后娘娘倒是没变,和以前一样风华绝代气度雍容。”齐夫人依然不敢看皇后,低眉顺眼客气说道。 “阿姊瘦了,以前要胖一些。”二姑娘说道。 “是吗?”齐老夫人抬头看皇后一眼,又低下头去,嗫嚅问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吗?” “我身子挺好的,听到娘和妹妹要来,高兴得一夜没有睡好,可能脸色不太好。”皇后携着母亲和妹妹的手,向殿内而来。 走着又问:“父亲和弟弟呢?” “也进宫来了。”齐老夫人忙道,“去见皇上去了。” 皇后有些吃惊,秋荣忙在旁笑道:“皇上一早打发王谨前往府里接人,说是下朝后头一个召见,要与老爷与公子叙谈一番。” 皇后蹙了眉头,齐老夫人忙道:“就他们,能叙谈出什么来,不过是给皇后娘娘丢人……” “老夫人。”秋荣忙打断她,笑说道,“外面有些风冷,有话还是进去再说。” 进到殿中各自落座,皇后为众人做了引见,各自按规矩行了礼,彼此说些客气话。 琉璃借口说要瞧瞧素罗,起身进了隔间,给秋荣使个眼色,秋荣会意跟了进来。 丹姆站在门口,提防俞美人进去,好在她忙着跟齐老夫人和齐二姑娘套近乎,一时也顾不上。 进去时,琉璃没顾上说话,秋荣一把攥住她手:“我听说你在云楼里被皇上宠幸了,何时给你名分?给什么样的名分?” “这个不急,皇上自有安排。”琉璃忙道,“我跟姑姑有别的要紧话说。” “什么要紧话?”秋荣问道。 “姑姑可见着了家人?”琉璃笑问。 “见着了。”秋荣笑道,“王谨告诉我说,多亏你跟皇上提起,我还没顾上谢你呢。” “我不过顺口提了一句,有什么可谢的。”琉璃笑道,“其实,都是谨公公在后面操心。” “我知道。”秋荣道,“我感激你,也感激他。” “姑姑回头好好谢谨公公吧,跟我不用客气。”琉璃笑问,“姑姑的家人都好吗?可安顿好了?” “他们都好,都安顿好了,本来以为他们得住在齐府,谁知皇上另外安排了住处,三进的院子,大得能打滚了。”秋荣笑道。 “皇上管不了那样细致,都是谨公公给安排的。”琉璃笑道。 “王谨这个老家伙。我跟他提起此事的时候,他说让我记着皇上的恩德。”秋荣气道,“这人可真是的,为何不跟我实话?” “大概是害臊,不好意思说。”琉璃笑道,“关于谨公公,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姑姑。”琉璃附耳小声说道,“其实,谨公公不是太监。” 秋荣啊了一声,惊讶问道:“王谨不是太监?那他是什么?” “他是一位将军,为了在宫中陪伴皇上,假装是个公公。皇上说等他成亲后,让他做内禁卫统领。”琉璃笑道。 “春芳总怀疑他是假太监,我倒从来没有多想。”秋荣笑了起来。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笑道:“谨公公本名王耀庭,如今不能叫他谨公公了,应该叫他王耀庭将军,王耀庭将军喜欢秋荣姑姑,欲要求娶,托我向秋荣姑姑提亲呢。” 秋荣愣住了,琉璃问道:“姑姑觉得,王耀庭将军如何?” 秋荣松开她手,跌坐在身后榻上,半晌没有言语。 “姑姑不用急着答复,好好想一想,也跟家人商量商量,回头再给我答复。”琉璃忙道。 “不用想,也不用商量。”秋荣低着头说道,“琉璃,你去告诉王谨,就说我不愿意。” 第120章 皇上进来坐着受了众人的礼,特意与齐老夫人与齐二姑娘温煦寒暄几句,对皇后说声开宴吧,端起茶盏看向琉璃。 琉璃低着头,在想秋荣姑姑和谨公公的事,郁闷得两手绞在一起,心中又替谨公公难过,又替秋荣担忧,这样好的姻缘,为何不愿意? 自从头一次见到二人在一起,就觉得他们之间很亲密,难道自己看错了? “琉璃。”皇上唤着她,朝她招招手,“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琉璃有些无措,丹姆一把将她拽起,把她送到了皇上身旁。 皇上握住她手,拉着她坐下,笑说道:“给朕斟茶吧。” 她哦了一声,斟一盏茶递了过去,皇上轻声问道:“为何不高兴?” 琉璃没说话,抬眸看向站在皇后身旁的秋荣姑姑。 皇上会意,拍拍她手背道:“好事多磨,不必着急。” 她心头的焦躁稍微下去了些,皇上又道:“回头跟朕仔细说说,朕和你一起想想办法。”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皇上用膳吧,别人都看着呢。” 皇上嗯了一声,略略动几下筷子,微笑着对皇后说道:“朕已经见过了岳丈和思远,跟他们叙了几句闲话,老泰山是茂才之士,在齐家学堂里做了多年的先生,颇有见地,思远在岳丈熏陶下,也有不错的学识,如今来到京城,别无干扰,就让他安心向学求取功名,以期日后在朝堂上有所建树。” 皇后听罢,倏得红了眼圈,哽咽着说道:“臣妾多谢皇上。” 齐老夫人震惊不已,自家夫君年过三旬才中秀才,仗着大女儿在家族中的地位,受族长照顾,到家学里做了先生,还不是齐家尊崇的女学,而是男学,因男学里多年未出举人,族人怪在他头上,背地里叫他窝囊废,每一回秋试后,族长都将他叫到祠堂里让他跪着,一口一个酸儒得咒骂,骂得不解气就拳脚相加,或者棍棒伺候,直到解气为止。 自己家那个老废物,皇上竟然说他是茂才之士,颇有见地?为何? 齐家二姑娘看向这位初次见面的皇帝姐夫,果真像婉如在信中所说,公子如玉温润如水,他如此抬举父亲和哥哥,为何? “岳母和婉盈在宫中还请随意,不必拘束,朕前朝有事要忙,就由皇后德贵妃俞美人替朕作陪。”皇上说着话站起身,顺手拉起了琉璃。 众人忙忙起身称是,皇上与琉璃进了隔间,抱着素罗逗弄一会儿,径直从偏门离开,丹姆随即跟了出来。 “琉璃陪朕去福宁殿,丹姆自便。”皇上说着话,牵起琉璃的手,问她道,“你想步行过去?还是愿意坐舆车?” “步行吧,有好多话要跟皇上说。”琉璃低着头说道。 皇上嗯一声,冲跟着的人摆摆手,众人慢下脚步,只敢远远跟着。 “怎么了?”皇上看着她,“总是低着头,害羞似的。” “皇上。”琉璃抬头看着他轻声埋怨,“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怎么毫不避嫌?” “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朕对你有多爱重,她们才不敢为难你。”皇上道。 “可是,怪难为情的。”琉璃小声道。 “谁让你非不要名分,若是有名分,按着规矩来就行,你如今什么都没有,朕为护着你,必得时时在意加倍小心。”皇上看着她。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又问:“开宴前怎么不等着朕回凌云阁接你,为何早早就与丹姆一起前往?” “没人为难我,皇上放心吧。”琉璃笑道,“我早早过去,是想瞧瞧皇后娘娘的娘家人。” “为何?”皇上问道。 “我问过谨公公了,封将军他们去涂县接人的时候,族长虽有些不情愿,也推脱了几次,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没有敌对,也没有剑拔弩张。”琉璃道,“太过容易反倒令人生疑,我思来想去,应该是族长派来了可以代替阎妈妈的人。” “你觉得是谁?”皇上笑问。 “今日只有齐老夫人和齐二姑娘进宫,没有下人跟着侍奉,等皇后娘娘回娘家的时候,再让丹姆跟过去一探究竟。”琉璃道。 皇上笑道:“那此事就由你来牵头查办。” “皇上呢?为何如此抬举皇后的娘家人?”琉璃笑问。 “皇后的父亲和弟弟书读得不错,只是齐家族长瞧不上读书人,再加齐氏一族恃强凌弱之风盛行,文弱书生不受重视常挨欺负,胸中怨气郁积,便一事无成。”皇上道,“朕抬举他们,一来是让他们能够自强,日后彻底摆脱齐氏,二来在德贵妃面前给足皇后脸面,免得她总因为出身而自卑。” “皇上其实很爱护皇后娘娘,难道是结发之情深藏心底,而不自知吗?”琉璃歪头觑着他。</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她做为皇后是合格的,朕在她面前也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尊重她保护她栽培她,仅此而已。”皇上捏一下她手,“怎么?你嫉妒了?” “有些。”琉璃老实承认。 皇上就笑:“朕与皇后之间不像夫妻,像君臣,以后再与你细说,先说秋荣的事要紧。” “秋荣姑姑说她不愿意这门亲事,我问她为何,她不肯说,再问下去,她就有些烦躁,她说你就别问了,你只要去告诉王谨,我不愿意就行了。”琉璃愁苦道,“怎么跟谨公公说呢?他该有多伤心。” “刚刚在席间的时候,朕特意观察了一下秋荣,不像平常那样稳重沉着,有些心浮气躁,还总躲到无人处发呆,看来她对此事甚为困扰,心里并不像嘴上那么主意强硬,还是要知道她拒绝亲事的原因才行。”皇上说道。 “那就先不告诉谨公公?”琉璃忙问。 皇上点头:“先不告诉。” “可是,秋荣姑姑不肯告诉我原因。”琉璃道,“我刚刚问的时候,她都有些急了。” “朕来问吧。”皇上道,“为了王谨,朕就做一回媒婆。” “也行吧。”琉璃犹豫着,“由皇上来问,是不是会逼秋荣姑姑太紧,反而弄巧成拙?” “不会。”皇上自信满满,“朕会很和气得问她。” “那我得在一旁看着。”琉璃忙道,“万一皇上逼秋荣姑姑太急,我也好出言补救。” 皇上笑道:“那就咱们两个一起给秋荣做个大媒。” 琉璃连连点头:“今夜里让秋荣姑姑去凌云阁吧。” “要不过会儿就召她来福宁殿?”皇上说道。 “不要不要。”琉璃摇头,“福宁殿太过庄严,秋荣姑姑难免紧张,去凌云阁可轻松一些。” 皇上说也好,二人沿路商定好,进了福宁殿,直奔御书房。 琉璃看一眼高摞的奏折,嗔看向皇上:“还说积压的不多?” “我们两个分工,很快就能批阅完。”皇上笑着摁她坐下,二人面对面忙碌起来。 谨公公进来换了三次茶,话到嘴边,看二人埋头在奏折中,不敢出声打扰,只得满腔无奈退出。 且不知每一次退出,皇上和琉璃都抬起头看着对方苦笑。 不觉日头西斜,已是傍晚时分。 谨公公疾步冲了进来,大声喊着皇上,皇上忙对琉璃道:“他忍不住了,你来回答。” “还是你来。”琉璃摇着手,“他喊的是皇上,不是我。” 皇上无奈看向谨公公,谨公公大声说道:“皇上,栖凤阁那边来了消息,丁美人要生了。” 皇上愣了愣:“不是还有半个月才生吗?” “午后开始腹痛,张提点带着太医们早早过去了,没敢惊动皇上,这会儿疼得厉害,张提点打发人过来,说是看样子要生了。”谨公公越说越慌张,声音越来越高。 皇上也有些慌,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不知所措得呆立着。 琉璃一把握住他手:“走吧,过去瞧瞧。” 皇上任由她拉着手,跟着她往栖凤阁而来。 刚进阁门,就听到丁美人杀猪一般的叫喊声,琉璃笑道:“她能这样喊出来,生产一定顺利。” 皇上依然有些紧张,疑惑问道:“这是丁美人的喊声吗?秦美人还差不多,是不是秦美人替她喊的?” “这个能替吗?”琉璃好笑看着他,伸手摁上他眉心,“怎么?紧张了?” “没有,这是第二个了,有什么可紧张的?”皇上嘴上说着,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上了几阶楼梯,皇上突然停了下来,牵着她手转身向下。 “怎么?皇上害怕得不敢上去吗?”琉璃笑问。 “先把你送回凌云阁,朕再过来。”皇上说道。 “为何?”琉璃奇怪问道。 “朕去瞧瞧就行了,你去做什么?”皇上道,“朕刚刚有些慌张,糊涂了。” “我为何不能去?”琉璃笑道,“我去了,正好陪着你。” “我怕你心里不舒服。”皇上道。 “我没什么不舒服的。”琉璃道,“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吃飞醋不成?” “不行。”皇上脚下不停,“你不在意,朕在意。” 说话间来到凌云阁,皇上送她回了房中,握一下她手,叮嘱道:“早些用晚饭,饭后早些睡,朕去去就回。” 出了房门,又嘱咐沈姑姑道:“让丹姆和芙蓉陪着琉璃,别让她一个人。” 沈姑姑应一声是,皇上向外而去。 不大的功夫,丹姆跑了进来,对琉璃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那就开饭。”琉璃笑道,“咱们边吃边说。” 第121章 晚饭上桌,四人围坐着用饭。 丹姆对琉璃说道:“你不是让我盯着皇后的娘家人吗?午宴后,德贵妃和俞美人起身告辞,皇后牵着母亲和妹妹进了卧房外的小隔间,一副要说体己话的样子,其实三人相对,只是说一些客气话,相互间很生分,皇后倒是问了一句,老祖宗可有话带给我?齐老夫人摇头说没有,皇后有些失望似的。 临走的时候,齐老夫人问皇后,要不,让婉盈留下来陪你几日?皇后叹息道,上回我一时糊涂,留下了阎妈妈,她给丢了性命,以后再也不敢留你们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将母亲和妹妹送出坤宁门,齐二姑娘上了轿子,突然又下来,握着皇后的手说道,阿姊,你要保重,皇后潸然泪下,齐老夫人揭开轿帘,试探说道,皇后娘娘得了空,回家来瞧瞧,皇后忍住眼泪点头说好。” 沈姑姑听了不禁唏嘘:“听起来,皇后的娘竟跟外人似的,对女儿如此生分。” “皇后五岁就离开爹娘身边,在族中地位尊崇,被奉为天选之女,寻常人见了都要顶礼膜拜,只怕她的父母家人也不例外。”琉璃说道。 “难怪齐老夫人对皇后不只生分,还很畏惧。”丹姆说道。 “再怎么也比没爹没娘的人好吧。”芙蓉噘嘴道。 沈姑姑一把搂过她:“好孩子,姑姑疼你。” “姑姑有爹娘吗?”芙蓉靠着她问道。 “没有。”沈姑姑平静说道,“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了,大伯父大伯母养我到十二岁,托了人将我送到宫中,开头做浆洗,几年后去坤宁宫打帘子,打了几年帘子,进到殿中给康颐太后端茶倒水,康颐太后薨后,皇后娘娘分派我到绛雪轩办差。我呀,倒觉得宫中比家里好,只要干好分内的差事,不用挨打受骂,不会不给你饭吃,不愁吃也不愁穿,于我而言,是难得的好日子。” “姑姑的伯父伯母可还在世?”丹姆问道。 “跟我无关了。”沈姑姑叹息道,“头几年我做浆洗的时候,他们还能找到我,每个月的月例掌事扣一半,剩下一半交给他们,一个子儿也不给我留,后来我到坤宁宫了,虽说只是个打帘子的,掌事却再不敢惹我,也就没人再找我的麻烦,从那以后,我也就当没有这样的亲人。” “姑姑那会儿在康颐太后面前当差,常能见到皇上吧?”琉璃问道。 “常能见到。”沈姑姑道,“你是不是想问,康颐太后是如何为难皇上的?” 琉璃点了点头,沈姑姑道:“夹枪带棒冷嘲热讽,动不动就让跪下,兜头一通训斥,皇上向来都是冷静顺从,有一回她提起成王妃,言语间极不恭敬,说以病弱之躯迷惑成王不说,惹得先帝也大为怜惜,皇上豁然站起,一声不吭向外走去,康颐太后在身后喊道,不过说你的母妃几句,你就不高兴了?我的儿子们呢,我的两个儿子遭人陷害,一个没了性命,一个成了活死人,我还得把凶手当成儿子,眼睁睁看着他享受本该是我儿子的一切,你可想过我的感受?皇上转身看着她说,皇伯母当年关爱朕的病体,常常送药过去,那些药朕从未碰过,都还原封不动放着,如果让宗正司立案追查,就可知道谁才是杀人的凶手。康颐太后瘫坐下去,没了言语,从那以后,皇上再未去过慈安宫,康颐太后安静呆在宫中,直到病死。” 琉璃心下骇然,他提过如何发落康颐太后,却说得云淡风轻,康颐太后陷害他之事,为何从未提起? “康颐太后也会为难皇后吗?”丹姆问道。 “她瞧不上皇后,认为她出身太低,不堪为后,常常发难,倒是德妃常为皇后解围,德妃是相国之女,康颐太后对她甚为客气,也就不了了之。”沈姑姑道。 “先帝的后宫之中,只有康颐太后有两子一女,其余嫔妃皆无所出,留王是行宫里一位宫女生出来的。”琉璃说道,“康颐太后是不是陷害其他嫔妃,不让她们生出孩子?” 沈姑姑一声叹息:“没有证据的话,不好乱说,不过先帝那时候,后宫争斗激烈,你死我活,听宫里的老人说,仁和帝时期也是一样,只不过仁和帝手段狠辣,猜疑到皇后陷害妃嫔时,毫不容情废掉原来的皇后,立了端敬太后,端敬太后自己不能生,又有废后的前车之鉴,对待后宫颇为宽容,是以仁和帝子嗣众多。不过端敬太后也很有手段,皇长子一生下来,就抱到自己宫中悉心抚养,先帝一生视端敬太后为生母,对自己的母妃蕙太妃十分淡漠,成王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跟其余王爷一视同仁,倒是十分喜爱皇上和福灵郡主。” “也许就因为他喜爱皇上,才会招致康颐太后的陷害。”琉璃咬牙。 “康颐太后薨后,除去丽妃和董美人偶有冲突,宫中风平浪静,如今就更好了,皇上添了一儿一女,爱惹是生非的也都老实了。”沈姑姑看着琉璃,“如今的宫中,是我见过和听过最好的。” 琉璃默然不语,芙蓉好奇问道:“姑姑怎么知道丁美人一定会生儿子?” “三月三,生轩辕。”沈姑姑笑道,“和轩辕皇帝一天的生辰,一定是皇子。” “皇子怎样?公主又怎样?”丹姆问道。 “若是公主,皇上依然面临子嗣的困扰,若是皇子,皇位后继有人,琉璃就不用肩负重任了。”沈姑姑笑道。 “什么样的重任?”芙蓉问道。 “为皇上诞下子嗣的重任。”沈姑姑道。 “皇上有那么多女人呢,为何是琉璃肩负重任?”丹姆奇怪道。 “皇上有了琉璃,大概是不会去碰别的女人了。”沈姑姑摇头。 琉璃呆愣着,好像说的不是她。 “琉璃啊,你别嫌我啰嗦。”沈姑姑道,“你既然选择留在宫中,无名无分的终是别扭,名正才能言顺,。” 琉璃小声问道:“姑姑这一番话,可是皇上让说的?” “不是皇上让我说的,是我自己要说。”沈姑姑道,“一来为你,你是主我是仆,我自然要替你着想,二来是感念皇上,为皇上分忧,当年康颐太后拿热茶泼向皇上,我站在中间挡了一下,皇上就记住了我,才有了你我的主仆缘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姑姑的意思是说,我不要名分,让皇上烦忧了,是吗?”琉璃问着话咬了唇。 不等沈姑姑回答,丹姆问道:“如果丁美人生的是儿子,琉璃日后也生了儿子,皇上会让琉璃的儿子做太子吧?” 沈姑姑瞪她一眼,丹姆却没有领会,接着说道:“皇上那么爱琉璃,自然是让琉璃的儿子做太子,继承他的皇位。” “有你这两句,我一夜的话都白说了。”沈姑姑摇头叹息。 丹姆挠头:“我有那么厉害?” 芙蓉从沈姑姑怀中直起身子,笑嘻嘻说道:“不如我们打赌,赌丁美人生男还是生女,二两银子为赌注。” “好啊好啊。”丹姆拍手赞同。 沈姑姑无奈凑趣,琉璃说道:“我赌皇子。” 沈姑姑也赌皇子,芙蓉和丹姆赌公主,四个人八两银子搁在中央,沈姑姑看一眼漏刻,笑问道:“琉璃可困了?” “睡不着。”琉璃摇头,丹姆和芙蓉也说不困。 “既然都不困,又都好赌,我教你们推牌九吧。”沈姑姑提议道。 “好啊好啊。”三人齐声附和,满脸的好奇。 沈姑姑笑着回房,拿了一副牌九过来,琉璃看着笑道:“象牙的,好东西。” “我捡来的。”沈姑姑拿起其中一张,“这张被磕掉一个角,康颐太后下令将失手的宫女杖毙之后,余怒未消,命人将牌九扔掉,我悄悄给捡了回来。” 丹姆咋舌道:“这位老太后可够奢侈的。” “先帝花心,难免冷落她,就用服饰珠宝做补偿,她的娘家又风光鼎盛,她确实奢靡无度,皇上登基后倡导适可而止,也招致了她的不满。”沈姑姑道。 “那位老老太后呢?”芙蓉问道。 “你是说端敬太后?她是康颐太后的姨母,一脉相承大家出身,同样的喜奢华爱排场。”沈姑姑道。 “听说丁美人是康颐太后的堂外甥女儿。”丹姆道,“一家三代把持后宫,就没个完了?” “后宫的事关联着前朝,皇上自会处置。”琉璃道,“咱们尽管推牌九。” 几圈打下来,早忘了什么前朝后宫,丹姆性子急躁,无论输赢都哇哇大叫,芙蓉怕输,紧张得一张脸红扑扑的,沈姑姑好胜,紧绷着脸,竟是少见得严厉,琉璃对待输赢最为淡然,不吵不闹得失由她,只图开心。 皇上进了凌云阁,但见灯火通明,一片喧嚷之声。 谨公公诧异得问廊下侍立的小宫女:“里面在忙什么?” “丹美人,琉璃姑娘,沈姑姑和芙蓉,四个人在推牌九,很是热闹呢。”小宫女笑道。 皇上满脸疲惫化作微笑,加快脚步到了琉璃房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四个人谁也没有瞧见他,只顾着各自忙碌。 丹姆起劲得嚷嚷,或兴奋异常或唉声叹气,芙蓉一只眼睛盯着牌一只眼睛盯着手边的铜钱,满脑门的汗,连鼻尖都是红的,沈姑姑大声呵斥,这个拿错牌了,那个太慢了,怀疑这个耍赖了,那个使诈了,琉璃则不停和稀泥,生怕三个人打起来,还要顾着自己的牌,忙得不亦乐乎。 皇上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书房,靠坐在榻上摇头笑道:“赌品见人品,果真没错。” “时候不早了,皇上是安寝呢?还是等着琉璃?”谨公公试探问道。 “等着她吧。”皇上揉着眉心道,“煮些提神的浓茶来。” 茶未煮好,琉璃冲了进来,大声问道:“皇上,丁美人生的是男是女?” 皇上看着她,目光中含着歉疚,琉璃愣住了。 “皇上快说,是皇子还是公主?”丹姆跟在琉璃身后,紧张问道。 芙蓉和沈姑姑也跟了进来,都眼巴巴看着皇上。 “丁美人生的是儿子。”皇上口气平淡。 琉璃啊得叫了一声,一把抱住沈姑姑,兴奋说道:“是儿子,咱们赢了。” “三月三,生轩辕,不会错的。”沈姑姑笑道。 丹姆垂头丧气:“你们赢了。” “今夜里我输得最多。”芙蓉带着哭腔。 “愿赌服输。”丹姆拍拍她肩,“走吧,上楼睡觉,明日再赢回来。” 皇上看了这个看那个,谨公公扯一下沈姑姑袖子,压低声音道:“老沈,你今日可有些失态了。” 沈姑姑回过神来看向皇上,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急得煞白了脸。 “退下吧。”皇上摆摆手,带着些顽笑的口吻,“回房数钱去。” 沈姑姑忙忙福身告退,来到廊下狠命拍一下脸,谨公公跟了出来,在她身后哧得一声轻笑。 “我赢了,赢了不少。”沈姑姑回头冲他挤一下眼睛。 谨公公笑笑,扭脸看向书房中。 “给皇上贺喜。”琉璃福身下去。 皇上拉起她,看着她轻声得叹息。 第122章 “皇上怎么不太高兴似的?”琉璃奇怪问道。 “没有不高兴,只是累了。”他靠住了她。 “那就早些安寝。”琉璃拉他起来,回了自己房中。 洗浴后躺在床上,琉璃在身旁安静躺着,他闭了眼,在黑暗中无声得叹息。 “皇上抱孩子了没有?” 琉璃突然出声问道。 他愣了愣:“以为你睡着了。” “推牌九太兴奋了,睡不着。”琉璃侧身看着他。</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除了乳娘,秦美人不许任何人抱孩子,怕给抱坏了。”皇上说道,“只给朕看了一眼,很胖很结实,很健康。” “健康结实就好。”琉璃道,“皇上说过,做皇上的儿子会很辛苦。” “没错。”皇上道,“这是素罗出生的时候,朕对你说过的话。” “丁娘子可好?”琉璃又问。 “挺好的,她很坚强,朕离开的时候,怕吓着她,没跟她说话,她反倒大胆起来,她让秦美人叫住朕,对朕说,多谢皇上陪着臣妾,我说,应该的,你好生休养,她说会的。”皇上揉着眉心。 琉璃笑了起来:“这一次,会不会有抢儿子的大戏?” “大概会吧。”皇上疲惫说道,“皇后志在必得,德贵妃意向不明,丁美人分外倔强,又有秦美人坚定支持。” “丁美人的娘家人呢?”琉璃问道。 “她的叔父依附于文清郡王,文清郡王被流放后,他在府中避居不出,朕派人把催生药送给了他,他连惊带吓,辞官到乡下避祸去了。”皇上道,“他一走,康颐太后家族里剩下的几个人,或不成器,或学着他远走避祸,郑家如今七零八落不足为虑了。” 琉璃哦一声,打个哈欠道:“有些困了,睡吧。” 半梦半醒中,皇上轻唤一声:“琉璃?” 她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已被皇上捞过去,紧抱在怀中,轻声说道:“琉璃,朕睡不着。” “皇上有了儿子,高兴得睡不着吗?”琉璃靠着他问道。 “朕盼着是个女儿,却是个儿子,朕很失望。” “为何?” “你呢?为何又盼着朕生儿子?” 二人谁也没有回答对方,各自在静默中想着心思。 次日琉璃起来,沈姑姑服侍她梳洗的时候,琉璃说道:“姑姑,皇上说本来盼着丁娘子生女儿,我想不明白。” “这还想不明白?”沈姑姑笑道,“皇上希望你生下大皇子,而不是别人。” 琉璃没说话,沈姑姑道:“你连名分都不要,自然更没想过生儿育女,对不对?” 琉璃点了点头,沈姑姑道:“我都能想到,皇上自然也能想到,只是皇上为了你,愿意去等。” “若是我一直不愿意,或者我愿意了,生不出来,他的江山不就后继无人了吗?”琉璃问道。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沈姑姑摇头。 琉璃默然片刻,又笑了起来:“如今皇上有儿子了,猜东猜西都是多余。” 午时皇上回来,与琉璃一起用午膳。 “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琉璃问道。 “去看了看孩子,也看了看丁美人。”皇上说道,“她问朕如何处置的郑家,我大概跟她说了说,她说多谢皇上只是让他们离散,而没有赶尽杀绝,既然他们在前朝已掀不起风浪,臣妾准备自己抚养儿子。” “不用说,皇上肯定答应了。”琉璃笑道。 皇上点头道:“答应了,明日洗三就告诉皇后和德贵妃,省得她们惦记。” “我也要去。”琉璃忙道。 皇上看着她,琉璃扑闪着眼:“让我去。” “去做什么?”皇上问道,“抱孩子?凑热闹?看戏?观察每一个人?” “都是。”琉璃扯扯他袖子,“让我去嘛。” “想去就去。”皇上无奈得笑,“朕给孩子取好了名字,你听听好不好。” “是什么字辈的?”琉璃笑问。 “文韬武略,他们是韬字辈,取一个永字可好?韬永,永远之永。” 琉璃想了想:“我有一个更好的,韬韫,包含之韫,如何?” “极为别致。”皇上笑道,“朕再想想,两个里选一个。” “你要是不用,我就给明月的儿子。”琉璃笑道,“小老虎还没起学名,五月初一周岁时再取,明月说让我给想想呢。” “文昌自负才学,为何不自己取?”皇上问道。 “文昌郡王才学太高了,选了几个字,都觉得好,都割舍不下,所以迟迟未定。”琉璃笑道。 皇上笑道:“文昌大事上决断,小事上糊涂。” “给孩子取名也是大事。”琉璃不依道。 “你对,你说的都对。”皇上笑着喂她吃一颗果子:“过会儿有贵客。” “是谁?”琉璃兴奋起来。 “快些用饭,少说话,吃完了带你出去走动走动,免得积食。”皇上道,“你最近变懒了。” “累嘛。”琉璃冲他翻个白眼,“一天天的折腾来去,不让人消停。” 皇上抿着唇笑,又为她盛一碗汤递了过来:“那你补补。” 半下午的时候,二人午歇起来,在书房中对坐榻上,一个看书一个写字。 不一会儿,沈姑姑在外说道:“秋荣来了。” 琉璃跳下榻迎了出去,秋荣少见得紧张,小声问她:“皇上召见我做什么?” “不知道啊。”琉璃握住她手笑道,“姑姑不必紧张,有我在旁边陪着你呢。” 秋荣略略平静些,整一整衣衫,进去毕恭毕敬行礼拜见。 “免礼赐座。”皇上和气说道。 琉璃为秋荣搬了凳子过来,秋荣拘谨着半蹲半坐,琉璃拉一下她,让她坐稳了,笑着坐回榻上。 “秋荣不必拘束,朕唤你来,只是与你叙几句家常。”皇上温煦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秋荣点了点头,皇上问道:“秋荣,你喜欢王谨吗?” 秋荣手一颤,没有言语,琉璃瞪了皇上一眼,头一句就直戳戳的,还说不会弄巧成拙? “朕觉得,你很喜欢王谨。”皇上替秋荣回答。 秋荣依然没有言语,皇上又问:“那你为何不答应他的提亲?” 秋荣的头低了又低,皇上声音里添了严厉:“朕问你话的时候,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朕这会儿就给你们二人赐婚,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嫁给王谨。” 琉璃又瞪皇上一眼,不是说会很和气吗?怎么成了威胁? 不想秋荣开了口,她急急说道:“奴婢求皇上收回成命。” “为何?”皇上更加威严。 “因为春芳。”秋荣说道,“奴婢与春芳打小一起长大,进宫后相依为命,情同姊妹,奴婢不能只顾自己,将她独自丢在深宫。” “姑姑有了自己的府邸,做了诰命,将春芳姑姑接出宫去,再为她寻一门好姻缘,不就行了?”琉璃忙道。 秋荣不说话,皇上接着问话:“春芳也喜欢王谨,是不是?” “自从七年前进了兴庆宫,王谨对我们两个关照有加,我们十分感激,得了空常与他在一处谈笑吃酒,春芳跟我说过,虽然他是个太监,强过许多男人。”秋荣说道。 “那你预备让给春芳吗?”皇上问道。 秋荣不语,皇上又道:“王谨喜欢的是你,不是她。” 秋荣落下泪来,皇上说道:“男女婚姻之事,讲求情投意合,因为春芳也喜欢王谨,就将王谨让给她,你可曾为王谨想过?” “一边是春芳,一边是他。”秋荣摇头哭道,“皇上,奴婢实在难以决断。” 琉璃看秋荣方寸大乱,忙过去扶起她搀着向外,一边走一边说:“姑姑不用理他,这事不急,谨公公等了七年,还怕再等一等吗?你回去慢慢想,或者与春芳姑姑提一提,听听她的意思。” “这怎么提?我说不出口。”秋荣落泪更急。 “姑姑进我房中歇会儿。”琉璃正要扶着她向里,谨公公匆匆进来,看到秋荣停住了脚步,再看她泪流满面,冲过来惶急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说着话一把推开琉璃,扶住她关切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秋荣抹一下眼泪,别着脸说道,“跟琉璃说起家人,谈及前情,忍不住落泪。” 谨公公转头看向琉璃:“秋荣怎么了?” “因为朕要为你们二人赐婚,她拿不定主意,就哭了。”皇上来到门口,闲闲说道。 琉璃气得冲过去,一把掐在他腰间。 他拧着眉头道:“王谨,朕和琉璃尽力了,你自己和秋荣说去。” 谨公公两手一缩,皇上指指他:“你是个男人,不是个太监,别扭扭捏捏的。” “秋荣。”谨公公搓搓手,“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来我房中说吧。”沈姑姑适时出现,扶了秋荣姑姑进去。 “原来皇上是这样做媒的,我可算见识到了。”琉璃嗔看着他。 “知道了原因,问题解决了一半。”皇上笑道,“不好吗?” “挺好的。”琉璃看着他笑,“没想到这样也能管用。” “他们怕朕,朕就利用一个怕字,何事不成?”皇上拉着她回了书房。 “为何要怕你,我就不怕。”琉璃看着他笑。 “为何不怕?”他笑问。 “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匪呀。”琉璃笑着圈住他腰。 “你不怕朕,朕怕你,怕死了。”皇上弯腰将她抱起,搁在榻上,低头亲吻她的脸颊。 “大白日的,别干坏事。”琉璃推拒着。 “不干这桩坏事,干另一桩。”皇上笑问道,“你想不想偷听王谨和秋荣说些什么?” “不想。”琉璃一拳砸上他肩头,“还皇上呢,真不磊落。” 皇上笑笑,坐下来拿起书说道:“那你接着写字,朕接着看书。” 琉璃低头写几个字,忍不住抬头问道:“怎么就能听到?” 皇上忍俊不禁,指着墙角道:“那儿原先有个隔门,布置书房的时候给糊上了,你过去试试,你的耳力好,应该能听到。” 琉璃跳下榻走到墙角,耳朵贴了上去,冲皇上做个手势,意思是确实能听到。 皇上就笑,笑着来到她身旁,小声问道:“说什么了?” 第123章 “秋荣姑姑哭得厉害,谨公公也哭了。” “没出息。” “谨公公想拉秋荣姑姑的手,又缩了回去。” “还不上去抱住?” “谨公公说,他和春芳姑姑去说,让秋荣姑姑别管了。” “这还差不多。” “秋荣姑姑不让。” “这个秋荣,性情不如春芳爽快。” “秋荣姑姑说,她自己去说。” “这个主意更好。” “谨公公递过帕子,让秋荣姑姑擦眼泪。” “他怎么不给擦?” “秋荣姑姑擦过眼泪,将帕子收了起来。” “定情信物?” “就一块帕子?” “我连帕子都没有。” “怎么没有?你偷了我的玉如意。” “我还给了你子辛刀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嗤了一声:“不好了,秋荣姑姑要走了。” “这么快?”皇上靠着琉璃不动。 琉璃用力推开他,兔子一般窜回榻上,低头写字。 皇上醒悟过来的时候,谨公公已抹着眼泪走了进来。 皇上有些慌张,求助看向琉璃。 琉璃调皮看着他,笑问道:“找着书了没有?” “没有。”皇上摇着头,转过身装模作样在书架上找寻。 就听身后扑通一声,谨公公双膝跪地磕头道:“老奴多谢皇上恩典。” “恩典你什么了?”皇上诧异看着他。 “如果不是皇上逼问秋荣,她打死也不会说,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顾及身边的人。”谨公公说道。 “起来说话。”皇上指指他,“别动不动跪来跪去,你不烦,朕嫌你烦。” 谨公公这才站起,皇上问道:“你刚刚匆匆忙忙的,何事?” “是,那个,林太师求见皇上,非要这会儿见。”谨公公说道。 皇上皱一下眉头,对琉璃道:“我去去就来。” 琉璃笑着说声去吧,皇上出了凌云阁,扭头看向谨公公:“究竟是谁要求见?” “燕昭云。”谨公公道,“林太师带着玉琨,玉琨带着他。” “他是兴师问罪来了。”皇上笑笑“那就见吧。” “要不要让琉璃一起去?”谨公公道,“那燕昭云跟头狼似的,老奴怕皇上有危险。” “你放心,他杀不了朕。”皇上不以为意。 来到坤宁殿进了御书房,片刻之后,燕昭云走了进来。 想来是因为进宫,衣着分外收敛,整齐束发于顶,身穿黑色长袍脚蹬牛皮短靴,站到皇上面前,两眼直直盯着他。 “坐吧。”皇上和气亲切。 “不必。”他驱前几步,“我问几句话就走。” “问吧。”皇上点头。 他低头看一看桌上,随手拿起一支笔,在手中转了几圈,拇指猛然下压,随着咔嚓一声轻响,笔杆的断茬已抵住皇上胸口。 皇上也不躲避,脸上神情不变,声音依然和气:“有话尽管问。” “你答应过我,会封琉璃为妃,我等了一个月,听说你在宫外宠幸了她,却让她无名无分。”他的两眼喷出怒火。 “你以为朕舍得让她无名无分?”皇上咬一下牙,“是琉璃自己不愿意,朕为此心中无比煎熬,觉得亏欠她良多,只能盼着丁美人生的是女儿,朕就可以尽快安排日后。” 燕昭云手下用力,嗤得一声响,笔尖扎入皮肉,他冷声道:“可我听说,你昨日有了儿子。” “没错。”皇上声音大了些,“朕有了儿子,十年八年甚至更长,朕只能继续呆在宫中,朕对琉璃,已经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燕昭云轻蔑得笑,“你当日找到我,对我信誓旦旦,会如何疼爱琉璃,会如何一步一步筹谋日后,如今一月过去,你连第一步都走不下去,就束手无策了?” “没错,朕束手无策。”皇上脸色一沉,声音里含了怒意,“朕在心里对她许下的承诺,眼看就要化作泡影。” 燕昭云握着笔杆的手紧了又紧,手指关节泛着白,紧咬着牙关说道:“那你为何不放手?” “朕放开过她两次,就算束手无策,就算无可奈何,绝不会再放手,除非朕死……”皇上说着话,身子突得往前一顶,又是嗤得一声响,外衫上有血渗出,燕昭云愣了愣。 “你杀了朕。”皇上额头上青筋爆起,恶狠狠盯着他,“燕昭云,动手。” 燕昭云手下一松,皇上身子又往前顶了顶,外衫上绽出血花,皇上双眸血红,厉声道:“动手,你杀了朕,就可以带着她走。” 燕昭云咬着牙一用力,将笔杆拔了出来,外衫上血花变大,皇上抬手摁住胸口,看着他冷笑。 燕昭云扔下滴血的断笔,神色颓然道:“我若是能带走她,又何必来找你?我知道她有倔强,我对她,一样无可奈何。” 皇上一声冷哼,缓和了脸色,向外唤道:“大盛进来。” 大盛闻声而进,看向燕昭云,燕昭云神色坦然,一副杀剐由你的淡漠。 皇上向后一靠,略略侧过身去,不让大盛看到他外衫上的血迹,沉声吩咐道:“大盛,这位是燕大侠,你跟他比试一下身手,点到为止。” 大盛说一声好,对燕昭云拱手说声请了,随即旋身而近。 燕昭云开头只是敷衍,很快凝了神色,不敢掉以轻心,专注迎敌。 二人过了三十余招,大盛利落收势,拱手说声承让,燕昭云右手摁上左胸低下头去,示意认输。 大盛退下,皇上又唤一声秦隋。 秦统领进来,二人过了二十余招,秦统领甘拜下风。 然后是谨公公,交手不到十招,燕昭云脸色大变,心悦诚服说道:“我输了。” 谨公公拱手退让一旁,看到桌角带血的断笔,脸色一变。 “王谨退下。”皇上说道。 谨公公关切看向皇上,皇上声音一沉:“还不退下?” 谨公公一颗心悬到空中,脚下有些发软,站在门外定了定神,靠着门壁焦灼等待。 皇上看向燕昭云:“能坐下说话了吗?” 燕昭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皇上对面,粗声道:“请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燕昭云,你身手不错,侠肝义胆,还懂些兵法。不过,你做事太过莽撞。”皇上道。 燕昭云没有说话。 “你当初离开白沙洲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燕昭云低下头去。 皇上又问:“你今日刺杀朕,又可曾想过后果?” 燕昭云默然不语,皇上道:“如果当日你没有离开,白沙洲依然如故,你和琉璃不会无家可归,你今日进宫来刺杀朕,朕若是死了,你如何全身而退?琉璃又将如何?你会将自己和她一起送上断头台。” 燕昭云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然后又是一拳,砸得拳头一片血红。 “你自以为喜欢她,爱着她,一心对她好,可你从来不问她愿意怎样。”皇上道,“如今的情形非你我所愿,却是琉璃的选择,朕只有等,等着她最后的决定。” “如果她最后决定离开呢?”燕昭云抬头看了过来。 “无论如何,朕与她,不会再分开了。”皇上咬了牙。 燕昭云站起身,冲皇上拱拱手,旋身大步向外。 “王谨。”皇上吩咐道,“护送燕大侠出宫。” “老奴让大盛去送了。”谨公公小跑步进来,从架子上取下金疮药,过来为皇上包扎伤口。 “扎得这么深,流这么多血。”谨公公怒从心头起,“那个野人下手这么狠,皇上还让老奴送他,就该让他在宫里兜圈子,兜个几天几夜找不着出口,就跟拉磨的驴一样,磨死他。” 皇上一声闷哼,忍着疼说道:“听听你这折磨人的手段,跟一个真太监毫无二致,王谨,你再不娶妻成亲,一展男人雄风,身体上不是公公,心里也是个公公了。” 提及亲事,谨公公手下一颤,皇上又是一声闷哼:“你放心,春芳是爽快人,不会纠缠你的。” 谨公公不敢再说话,专心为皇上包扎好伤口,扶皇上到榻上歇息,收拾了所有染血的东西,带出去烧掉。 回来的时候,皇上靠坐在榻上发愣,看到他进来,急忙问道:“王谨,琉璃看到朕的伤口,定会追根究底,朕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谨公公愤愤然,“告诉她,是她的师兄刺的,看她如何是好。” “不能让她知道。”皇上忙道,“今夜里朕不回凌云阁了。” “皇上不回去,琉璃会过来的。”谨公公道。 皇上凝神苦思:“你去告诉沈姑姑,让她拉着琉璃推牌九,推得累了,给她喝些安神汤,能拖几日算几日吧。” “皇上对这燕昭云,太过宽纵了。”谨公公不满道。 “他是琉璃的娘家人,朕轻不得重不得。”皇上叹息,“这回能收服他,受些伤也算是值了。” 谨公公摇头以示不赞同,皇上问道:“如果是秋荣的兄长与你寻衅,你敢打他一顿吗?” “不敢。”谨公公缩一下脖子,“秋荣没有兄长,她有个弟弟,小她两岁,我见着后,紧着巴结。” 皇上就笑,笑问道:“你见过她的家人了?” “见过了,他们抵京当日,我去接的,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去之前想好了,不能露出太监习气,要摆出将军的威风,可是巴结太过了,不用我报身份,他们都说我一定是宫里来的太监。”谨公公无奈说道。 皇上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紧皱了眉头。 手捂上胸口,就听大盛在外禀报:“皇上,琉璃姑娘来了。” 第124章 “她怎么来了?”皇上慌张看着谨公公。 谨公公也有些慌,原地转了一圈道:“老奴先出去堵着,别让她见着皇上。” 皇上嗯了一声,看着谨公公出去,听到他在问:“琉璃怎么来了?” “昨日过来的时候,奏折积了不少。”琉璃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皇上昨夜里没睡好,今日又操心忙碌,我过来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听着她轻快的声音,皇上心里突然就有些委屈,想要冲出去跟她告状,琉璃,朕受伤了,伤口钻心得疼,谁刺的,你的师兄燕昭云。 “皇上见过林太师后,批阅了一会儿奏折,累了,刚睡着。”就听谨公公说道。 “那我进去给他推拿吧。”琉璃笑说道,“会睡得更香。” “还没睡踏实,你一进去,皇上一高兴,总得醒过来。”谨公公道。 琉璃哦一声,小声说一句什么,大概是在说,那我进去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陪着他。 “琉璃,你帮我个忙。”就听谨公公陪笑道,“我心里惦记着秋荣,你能不能去趟坤宁宫,探一探她和春芳说了没有,说得如何。” “好啊。”琉璃答应着走了。 皇上恼怒看着谨公公:“为何不让她进来?她进来推拿,朕装睡,或者她批阅奏折,朕躺着和她说话,只要不让她看到伤口就行,你将她支走做什么?” “皇上和琉璃在一起,能安静多久?不是她先闹,就是皇上先闹,若是闹在一处,琉璃看到了皇上的伤口,怎么办?”谨公公道。 “朕就实话实说,说是燕昭云刺伤的,倒要看她怎么给朕出气。”皇上的委屈又上来了。 “琉璃肯定会说,谨公公在,大盛也在,秦隋带着那么多内禁卫站岗放哨,怎么能放任燕昭云刺伤皇上?”谨公公话里带着指责。</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不说话了,谨公公又道:“燕昭云觐见的时候,老奴说在旁边侍奉,皇上非不让,将一应人等支得远远的,若是燕昭云下手再狠一些,该如何是好?” “你有完没完?”皇上瞪着他。 谨公公叹气:“皇上答应了琉璃爱惜自己,事到临头还是习惯以命相搏。” “朕没有以命相搏,这是战术。”皇上道,“降服燕昭云的战术。” “什么战术?”谨公公笑了一声,“老奴不放心,一直在窗外站着,里面的动静听了个大概,皇上分明是被燕昭云说到了痛处,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还说是战术。” “你滚。”皇上指指门口,“朕要睡会儿,谁也别来打扰。” 谨公公摇着头向外,一边走嘴里一边絮叨:“也不敢让太医来看,得让安王府的良医正来一趟,看看有没有伤到肺腑。” 絮叨着来到殿外,秦隋笑着迎了上来,指着殿后说道:“有人正等着您呢,等了有一会儿了。” 谨公公匆忙过去,一个人背对着他,在石栏边站着。 “春芳?”谨公公唤了一声,点头哈腰陪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你,跟你说几句话。”春芳转身看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谨公公殷勤说道。 “我听说你跟秋荣的事了。”春芳撇嘴道,“秋荣她久居宫中,见不到真男人,才会喜欢你这个假男人,我跟她不一样,我经常奉皇后娘娘之命出宫办差,宫外俊俏男人见得多了,我都看花了眼,哪里能看得到你?” “是是是。”谨公公满脸堆笑,“春芳性情爽利貌美如花,我配不上你。” 春芳切了一声:“你配不上我,就配得上秋荣了?” “也配不上,是我高攀她。”谨公公忙道。 “知道是高攀,你对她好些。”春芳冲他扬一下拳头,“敢让她受委屈,我头一个不依。” “那我肯定不敢。”谨公公拍着胸脯保证,又谄媚说道,“有你这么个大姨姐看着,我哪里敢呢?” “行了,话既然说明白了,你就准备提亲吧。”春芳道,“皇后娘娘肯定舍不得放人,你在宫中的老人里找一个好的代替秋荣。” “早就物色好了。”谨公公笑道,“先帝去后,端敬太后不问世事虔心礼佛,皇上特意在庆寿宫的后花园里建了一座佛堂,佛堂里的掌事姑姑姓安,通些医理又通佛理,侍奉皇后娘娘最合适不过。” “行啊老王,你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春芳笑笑,当胸捶了他一拳。 谨公公皱着眉头弯下腰:“春芳你好大的力气,真疼。” 春芳咯咯得笑,笑着说声走了,不紧不慢下了台阶。 谨公公直起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一定要给春芳找个好女婿,比我强上数倍的。 春芳下了台阶,又往前走了走,到无人处松开紧攥的拳头,自言自语道:“胸膛硬得像石头,确实是个假公公,真男人,我心里早有怀疑,为何不早些锤上去试试?” 叹一口气又道:“秋荣这死丫头好福气啊。” 叹着气红了眼圈,眼角有泪滴顺着腮边滑落,抬手擦了擦,更多的泪珠滚滚而下。 索性痛快哭了一场,握一下拳头咬牙说道:“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我就不信找不到王谨这样的。” 回到坤宁宫,先绕回自己房中梳洗一番,含笑来到秋荣房中。 进去时琉璃正坐着与秋荣叙话,看到她进来,起身过来拉起她手,笑说道:“特意过来找姑姑说话,却见不到人。” “你找我做什么?你找秋荣来的吧?春芳一撇嘴,“反正你们都喜欢秋荣,对我不过是顺路的人情。” “说什么呢。”琉璃摇着她手,“我确实喜欢秋荣姑姑,可也喜欢春芳姑姑啊,不是顺路的人情。” 春芳笑起来,拍一下嘴说道:“瞧我这张破嘴,你眼看就是宫里的娘娘了,我还敢瞎说。” 琉璃就笑,笑着拉她坐下,给她斟了茶递在手中。 春芳也不客气,接过去一饮而尽,笑说道:“还真是渴了。” 琉璃又斟一盏,春芳捧在手中,看向秋荣,秋荣低头躲避着她的目光。 春芳伸手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笑说道:“我去福宁宫找王谨去了,我告诉他了,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我不稀罕他,我要找个比他俊俏的。” 秋荣抬起头怔怔看着她,眼泪滚落下来。 “哭什么?”春芳道,“你记得吗?咱们刚进宫的时候,看着这一重一重的宫殿,走不到头也望不到头,你跟我说,是不是这辈子就困在这深宫中出不去了?我说咱们得陪着皇后娘娘白头到老,还出去做什么?如今好了,你有了归宿,到时候有了诰命夫人的身份,帮着我也寻个归宿,日后还能常来常往,若是老天眷顾生下一儿半女,说不定还能做儿女亲呢。” 秋荣破涕为笑:“你想的倒美。” “想都不敢想,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春芳笑道,“今日琉璃来了,咱们一起用晚饭吧。” “好啊好啊。”琉璃答应着心想,今日陪一陪两位姑姑,就不陪着皇上用晚膳了。 饭菜上桌,春芳问秋荣:“皇后娘娘那儿,可想好怎么去说了吗?” 秋荣摇头,春芳道:“丁美人生下皇子,皇后娘娘高兴得不得了,咱们趁着她高兴,提上一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笑道:“我觉得谨公公应该早有打算,还是跟他商量后再说。” 春芳说声也是,说起庆寿宫佛堂里姓安的姑姑,说是谨公公早就相中了,让她接替秋荣来服侍皇后。 琉璃惊叹道:“谨公公可真是细致,想得太周到了。” 秋荣低了头笑,春芳摇头道:“确实是细致周到,只是在宫里扮太监年头长了,点头哈腰婆婆妈妈一脸谄媚,十足的公公派头,秋荣,你回头得扳一扳他。” “也不用扳,他就是他,无论怎样都好。”秋荣小声说道。 春芳啧了一声:“听你这意思,就算他是个真太监,你也不嫌弃?” 秋荣点了点头,更加小声说道:“我确实想过,后半辈子能和他在一起做个伴,我就满足。” “你怎么不早些跟他说去?”春芳问道。 “我和春芳姐姐相依为命,不能独善其身,我一直在等,等着你出宫能遇上好姻缘。”秋荣看着她。 春芳眼圈一红,拍着她手背道:“我也想过,可咱们在宫里是个奴才,出了宫别人又高看一眼,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没个人给惦记张罗,就拖到了如今。” 秋荣张了张口,也红了眼圈。 琉璃忙道:“如今好了,两位姑姑的家人都来了京城,有人给惦记张罗了。” 二人笑了起来,三个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至晚方散。 琉璃回到凌云阁,不见皇上,正要打发人到福宁殿去问,沈姑姑进来说道:“谨公公来过了,说皇上今日疲累,就歇在福宁殿了,让琉璃姑娘早些歇息,明日大皇子洗三,皇上去往栖凤阁前,过来接琉璃姑娘同去。” 琉璃放心不下,蹙眉道:“下午过去就没见着,怎么夜里也不过来?既然繁忙疲惫,我过去陪着他吧。” 刚要出门,丹姆捧了牌九进来,笑道:“听说皇上今夜里不来,咱们推牌九吧?” “好啊好啊。”芙蓉拊掌附和。 琉璃犹豫一下,沈姑姑笑道:“皇上那儿有谨公公和大盛伺候呢,你就放下心,咱们推牌九做耍。” 推牌九到了夜半方歇,次日起得晚了些,琉璃笑对沈姑姑说:“也不用急,等皇上来了再过去。” 正梳头的时候,丁美人打发盈袖过来送请帖,说是盼着琉璃早些过去。 琉璃看看请帖,精美雅致,画着应时应景的一簇桃花,描金的字迹清丽娟秀。 “是我们娘子亲手所画,亲手所写。”盈袖笑道,“秦娘子在旁边直骂她,说是月子写里字,以后会手抖,眼睛发花,她不管,她说这可是给琉璃的,她是孩子的恩人,给她的请帖我一定要亲手来做。” 琉璃听了,再看看盈袖,她可是丁美人身旁最得力的大丫头,派了这样的人送一张这样的请帖,足见诚意。 既然盛情难却,那就早早过去吧。 第125章 到了栖凤阁,秦美人迎了上来,拉着琉璃的手上了二楼。 进了丁美人房中,她正靠坐在床上,给孩子喂奶,听到盈袖说话,抬头看了过来,含笑说道:“琉璃来了?快快请坐。” 琉璃坐下来笑问:“你自己喂孩子吗?” 她脸一红,小声说道:“我听说,孩子吃了亲娘的奶,身体会更强壮,性情会更平和,我就试试,再说了,奶水很多,憋回去也难受。” “除了这些,她还有别的小盘算。”秦美人笑对琉璃道,“午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丁美人脸色更红:“我不过是小聪明,到时候琉璃你可别笑话我。” “我佩服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琉璃笑道。 丁美人低了头,叹口气说道:“我打小就一无是处,有什么可佩服的?” “聪明强韧,又能不拘于世俗。怎么就一无是处了?”琉璃笑道。 “本领还多,琉璃我跟你说啊,她会的可多了。”秦美人说着话哎呀一声:“昙云,你是勾着我们夸你呢,是不是?” “我哪里有。”丁美人忸怩道,“打小没人夸我,你们这样一说,心里怪不自在的。” “皇上都夸你呢,说你生孩子的时候很坚强。”琉璃笑道。 丁美人身子一缩,脸色红的快要滴血似的,忘了言语。 秦美人说道:“琉璃,待孩子过了满月,我就要离开了,提前跟你说一声,这些日子里,凌云阁热闹的时候,你记得带上我,相聚一日少一日了。” “这么快?”琉璃啊一声,指指丁美人和怀中的孩子,“你舍得下吗?” “昙云会越来越坚强的,我对她很放心,也请你日后多照应她。至于孩子……”秦美人顿了一下,叹气说道,“刚出生三日,我已经觉得割舍不下,只怕时日越长越离不开,所以我决定满月后就走。” 丁美人抬起头看着她:“祎祎,你明日就走吧。” “你这是气话吗?”秦美人问道。 “不是气话。”丁美人看着她,“这几年你一直陪着我护着我,如今我的心愿达成了,你的心愿呢?你别因为牵挂孩子,就忘了初衷。” “满月后走吧。”秦美人咬一下唇,“就这么定了。” 丁美人点点头,说声好吧,声音里带了哭腔,秦美人手摁在她肩头,轻轻拍了几下。 琉璃看着二人,想想昨夜里的秋荣和春芳,再想想自己有明月,不由笑道:“有个如此好的姐妹,也不枉此生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丁美人和秦美人齐齐说一声没错,齐齐看向琉璃,三个人一起笑了。 “他吃饱了。”丁美人将孩子递了过来,看着琉璃调皮说道,“琉璃姨姨抱抱我吧?” 琉璃忙接过来抱在臂弯中,端详着笑道:“手长脚长鼻直口方,一副英武之相,难怪沈姑姑说,三月三,生轩辕。” “这话不能乱说。”丁美人忙忙摇手,“我只盼着他平安长大,其余的随缘就好。” 秦美人笑道:“他是皇长子,可不就是未来的皇上?” “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还会有嫡子的。”丁美人说道。 秦美人切了一声:“你是真糊涂呢,还是装糊涂?” “就算没有嫡子,世事变迁,谁也料不到日后会如何。”丁美人又道,“我只守着眼前就好。” “琉璃你呢?也要守着眼前吗?”秦美人问道。 琉璃笑笑,点头说道:“也只能守着眼前了。” “你再也不惦记着自由自在了?”秦美人又问。 “不惦记了。”琉璃笑道,“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我不能太过贪心。” 秦美人惋惜哀叹:“我还想着和你结伴,一起闯荡江湖游历天下呢,看来是不能够了。” 丁美人唤乳娘过来抱走孩子,郑重看着琉璃说道:“琉璃,我说几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既然拿定主意守着眼前,就得要名分,你没有名分,只能倚仗着皇上,你有了名分,便是靠着自己。 虽说这名分是皇上给的,一旦给了,你不犯错,谁也不能拿走,皇后娘娘待人宽厚,该有的一样少不了,宫殿下人月例衣物饰品,虽是身外之物,可有了这些,你在宫中才能有立足之地,否则,你就是皇上的附属,没有自己。 依你的性情,你也不愿意做皇上的附属吧?” “我没想过这些。”琉璃知道她句句为自己着想,诚恳说道,“我会仔细想一想的。” “你既已决定守着眼前,也不用着急,慢慢去想,总要自己愿意才好,不必勉强。”秦美人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二人好奇看着她:“快说。” “丹姆和我哥哥……”秦美人做个手势,“好上了。” “他们很般配。”丁美人笑道,“真为她们高兴。” 琉璃从呆愣中回过神,惊问道:“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哥哥早就喜欢丹姆了,只是苦于难以见面,上个月在京畿营的校场里好不容易见到,我哥哥一不做二不休……”秦美人又做个手势。 丁美人啊了一声,红着脸兴奋得小声问道:“二人在草地上打滚了?” “丹姆凶悍,我哥哥不敢,也就是抱抱亲亲。”秦美人道,“后来的一个月,皇上与琉璃住在云楼,我哥哥与丹姆每日都出去赛马打架,两个人越来越好。” “我竟然毫无察觉,什么都不知道。”琉璃摇头笑道。 “皇上知道,皇上还总问我哥哥,这会儿闲着,你怎么不找丹姆去?”秦美人笑道。 丁美人一脸难以置信:“皇上还给人做上媒了?” “自从琉璃进了宫,皇上就添了些人味儿。”秦美人道。 琉璃笑着摇头:“怎么有扯到我身上了?” “就是的。”丁美人道:“就是的,皇上原来总是面无表情,那一双眼冷冰冰的,看人的时候好像含着尖刺,我每次看到皇上怕得厉害,如今和气一些了,我才敢在他面前说话。” 秦美人切了一声:“那你还喜欢他?” “我喜欢皇上的时候,皇上还是文毓郡王,皇上和文毓郡王,像是两个人,我也就透过皇上,看一看文毓郡王罢了。”丁美人说着话,又红了脸。 三个人说笑间,俞美人抱着素罗来了,素罗看到弟弟,摇着小手嘎嘎直笑,大人们也跟着笑,一时间热闹无比。 过一会儿德贵妃微笑走进,笑闹声低了下来,德贵妃看着孩子道:“一日不见,就大了些。” 抚一抚小手,送上一对巴掌大的金佛,笑说道:“这是高僧开过光的,保佑大皇子平安健康。” 俞美人送上一对金镯,笑道:“我这个寒酸,不过里面有素罗对弟弟的一片心意。” 丁美人含笑称谢,秦美人忙命人收好。 又过一会儿,皇后姗姗而来,将一个金项圈搁在孩子枕边,握着小手笑道:“昨夜里梦见他了,梦见他长大了,在我面前来回奔跑,我在梦里笑出了声,竟然给笑醒了。” 德贵妃笑而不语,俞美人凑趣道:“可真是个美梦。” “是啊。”皇后笑得更欢,看向周围众人道,“这么些人围着大皇子,怕是对他不好,都出去叙话吧。” 众人答应着向外,皇后最后一个走出,来到外间坐下,笑着说声都坐吧,众人跟着坐了,盈袖与琼枝奉上茶来,又有大小宫女端来果子点心,皇后含笑说道:“皇上过会儿就来,说是有话要说,都等等吧。” 众人围坐着说笑的时候,外面一声宣:“皇上驾到。” 众人忙忙站起,皇上大步而来,目不斜视,径直进了里屋。 丁美人欲要起身,皇上和气道:“你歇着吧,朕给大皇子想了两个名字,韬永,永远之永,韬韫,包含之韫,你选哪一个?” “韬韫吧。”丁美人小声说道,“有容乃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嗯了一声,到摇篮边搁进去一样东西,轻声说道:“韬韫,这是父王给你的。” “是什么?”俞美人抻长脖子,小声问道。 “皇上,能让大家瞧瞧吗?”秦美人问道。 “能。”皇上说道。 秦美人拿过来,众人传递着细看,是一方白玉印章,顶上雕了一只飞龙,侧面刻了祥云纹,写两行小字,受益惟谦有容乃大,底下是四个篆字,金韬韫印。 传到琉璃手中的时候,琉璃想到自己的石雕,低头偷笑,就听皇上轻咳一声说道:“朕自己刻的,有些浅陋。” “哪里浅陋了?这份受洗礼可是弥足珍贵。”俞美人声音有些发尖,酸溜溜说道。 丁美人试探着伸出手:“给我也瞧瞧。” 秦美人忙递了过去,她看了又看,小声说道:“臣妾替韬韫谢谢皇上。” “韬韫是朕的儿子,谈什么谢字。”皇上温煦一笑。 丁美人咬一下唇:“皇上如此疼爱韬韫,臣妾做为他的生母,有几句话要说。” “你说就是。”皇上在摇篮旁的椅子上坐下。 丁美人挣扎着下了床,扶着床沿跪了下来:“韬韫不肯吃乳娘的奶,只肯吃臣妾的,可如何是好?” 众人都愣住了,俞美人尖声道:“你自己喂孩子吗?就不怕身形走样胸部下垂?” “不怕。”丁美人回答她两个字,声音大了些,“臣妾思来想去,有个不情之请,韬韫三岁前,就由臣妾来抚养,等三岁后断了奶,再送到坤宁宫由皇后娘娘教养,六岁进上书房启蒙,不知皇上可能准许?” 皇上看向皇后,皇后面无表情,转身坐了回去。 “皇上,臣妾以为不可。”德贵妃开口说道,“皇上登基六年,方有了大皇子,可谓是朝堂瞩目举天同庆,大皇子关系着江山社稷,自然要由皇后娘娘抚养。” “不必。”皇后突然开口,“韬韫三岁前,就由丁美人抚养吧,断了奶后送到坤宁宫,丁美人跟着同去。”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丁美人转身对着皇后磕了个头。 “我的身子不好,耐不住小儿日夜啼哭。”皇后说道,“上巳日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我母亲与我十分生疏,就因为自小分离,想亲近都亲近不起来,令我感慨不已,也无比悲凉,心中本来尚存犹豫,听到韬韫只肯吃母妃的奶,我就下定了决心,你就当这是韬韫自己争来的福气。” 丁美人又磕个头,皇后道:“你刚生了孩子,别跪着了,起来吧。” 秦美人扶着丁美人上了床,皇后又道:“既然是丁美人自己抚养孩子,皇上是不是该晋她妃位?” 皇上点头:“丁美人和俞美人,都晋妃位吧。” 俞美人忙忙跪下,欢天喜地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德贵妃无声得冷笑,冷笑着一眼看到琉璃,笑容里添了讥嘲。 “皇上,是不是也该给琉璃一个位份?”皇后问道。 皇上看向琉璃,琉璃头也不抬,正与秦美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再等等吧。”皇上起身向外。 听到皇上下楼而去,众人各各归坐,德贵妃瞄了琉璃一眼:“还有什么可等的?妃位都满了,再等也是个美人。” “那可不一定。”秦美人笑道,“贤妃与慧妃如今都是空有位份,随时可以腾出来。” 俞美人笑说道:“我在成王府听蕙太妃说过,说本朝太祖时期,有过两个贵妃。” 德贵妃蓦得变了脸色,冷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想和本宫平起平坐不成?” 俞美人捂着嘴小声说道:“就是随口一说,我也没这个意思。” 德贵妃冷哼道:“刚晋了妃位就得意忘形,信口胡诌。” “怎么是信口胡诌了?确实是蕙太妃说的,不信就去太庙里查族谱去。”俞美人道。 德贵妃怒道:“太庙里的族谱是谁想查就能查的吗?” “别人查不到,德贵妃是能查到的。”俞美人依然捂着嘴,声音依然很小,不过很清晰。 德贵妃还要说话,皇后摆手道:“都少说两句,扰了大皇子和丁美人这么些时候,也该走了。” 皇后说着话站起身,俞美人问道:“皇后娘娘,琉璃就这样无名无分的,我替她叫屈。” 皇后说道:“琉璃的位份,皇上自有打算,我们不过是瞎操心。” “就是就是,皇后说得有理。”丹姆竖起大拇指笑道,“皇后娘娘,我以前对你不服,今日对你十分服气。” 皇后一笑,看向琉璃。 琉璃端着茶盏慢悠悠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第126章 皇上出了栖凤阁,谨公公忙问:“皇上是回凌云阁,还是摆驾福宁殿?” “福宁殿吧。”皇上回头望了一眼,“秦美人与丁美人待她那样殷勤,那丫头今日估计要被留在栖凤阁了。” 谨公公松一口气,就该回福宁殿里好好养伤,这些日子不要见到琉璃才好。 “只顾着看热闹,看都不看朕一眼。”皇上摇着头,不满得自言自语。 谨公公道:“皇上昨夜里没睡好吧?老奴进去几次,都看到皇上在看一个小石雕。” “那是琉璃送给朕的,朕不知道该给韬韫送个什么,看到石雕受了启发,连夜刻了两枚印章。”皇上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为何是两枚?”谨公公问道。 “一枚青玉麒麟,上刻韬永,一枚白玉飞龙,上刻韬韫。”皇上道,“既是人心,也是天意。” 谨公公似懂非懂。 如皇上所料,皇后德贵妃俞美人先后离开,琉璃被苦留在栖凤阁用午膳,午后方归。 补一觉起来,唤了丹姆过来,问她道:“你和秦隋如何了?” “好上了。”丹姆痛快说道。 “谈婚论嫁了吗?”琉璃问道。 “秦隋说要娶我,我还没答应。”丹姆道。 “为何?”琉璃笑问。 “因为你,你是我的主人,我要保护你。”丹姆道,“我跟秦隋说了,我这辈子都离不开宫中。” “他如何说?”琉璃问道。 丹姆说道:“他说去求皇上。” 琉璃点头:“既然你与他两情相悦,就将亲事定下,这是主人的命令。” “秦隋求了皇上,要去洛阳行宫驻守,他会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京城,从此以后彻底摆脱他的兄嫂,也还他的妹妹自由自在,我要是嫁给他,岂不是要离开你吗?” 琉璃愣了愣,她想起皇上说秦统领另有安排,原来是调任到洛阳去。 “如果他在京城,就算嫁给他,我离你不远,依然可以保护你,若是到了洛阳,你在宫中有什么事,谁来照应?”丹姆又道。 “要不,你将芙蓉留给我?”琉璃试探问道。 “不行,芙蓉是我捡来的孩子,我到那儿她就跟到那儿。”丹姆说道。 “那就让皇上再找一个高手保护我。”琉璃道。 “身份呢?我如今是皇上的美人,你是我的女官,我走了以后,你是什么身份?”丹姆问她。 琉璃摇头一笑:“看来没个身份,我在这宫中难以生存。” “琉璃,你得有个长久之计。”丹姆道,“不能过一日算一日混日子。” “所有人都在劝我,所有人都是好意,我似乎有些不识好歹了。”琉璃扶额叹息道:“丹姆,再容我混上一阵子。” “那就先混着。”丹姆起身道,“走吧,到庭院里比划两下。” “好。”琉璃兴致勃勃。 比划着拳脚到了傍晚,用过晚膳,沈姑姑又捧了牌九过来。 “今夜里还要耍吗?”芙蓉问道,“琉璃你不管皇上了?” “不管他了。”琉璃哼了一声,“在栖凤阁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有些生气。” 沈姑姑心中一叹,皇上受了伤,脸色发白,怕琉璃看到,才不敢与她对视,她竟然还生气了。 推着牌九,皇上又打发人来,说是今夜里不回来了。 琉璃正耍到兴头上,随口说道:“不回来拉倒。” 到了夜半,沈姑姑一再催促,牌局方散,沐浴后睡下,头挨上枕头就沉入梦乡,次日醒来又是半上午,躺在床上发一会儿呆,伸个懒腰起身下床,梳洗后简单吃些东西,对沈姑姑道:“我要去趟福宁殿。” 沈姑姑看一眼漏刻,笑说道:“估计皇上这会儿正忙着呢。” “他忙他的,我去西隔间里等他。”琉璃说道。 “要不,咱们去栖凤阁看看大皇子?”沈姑姑说道,“秦美人不是说,离开前要常聚的吗?” “下次推牌九的时候叫上她。”琉璃起身向外。 “是去栖凤阁吗?”沈姑姑追着问道。 “去福宁殿。”琉璃不容置疑,“我想他了。” 沈姑姑见拦不住,忙招呼丹姆芙蓉一起跟上,到了阁门外,于公公忙打发几个小黄门护送,前呼后拥往福宁殿而来。 进了西隔间,坐在榻上,拉出炕几下的抽屉看了看,竟然有满满两盒子藕丝糖。 拈起一颗搁进嘴里,甜丝丝的,笑着看向身旁架子上,以前供她消磨的玩意儿都还在,另有几个盒子,打开来是新鲜的果子点心,琉璃拣一块尝了尝,正准备找一本书来看,屏风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好奇得看过去,皇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到她停住了脚步。 二人齐齐愣住,继而看着对方欣喜而笑,笑着同时开了口。 一个问道:“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问道:“你怎么会在里面?” 问着话又笑了,琉璃扑过去抱住他腰,脑袋往他怀里一扎,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怎么了?”琉璃笑问,“撞疼了?” 问着话脑袋又往怀里拱了拱,皇上又是一声闷哼。 琉璃仰起脸看着他,看着看着蹙了眉尖:“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白。” 说着话抬手扒开他的衣襟,往里一看变了脸色。 “朕受伤了,前夜里给韬韫刻印章的时候,不小心戳了一下。”皇上连忙掩上衣襟,“就是戳了一下,不严重。” “因为受伤了,这两夜才没回去是不是?”琉璃问道。 “是,怕你骂我,骂我不知小心。”皇上忙道。 “让我瞧瞧。”琉璃又去扒他的衣襟,他抬手去挡,琉璃凶巴巴说道:“既然不严重,为何不让看?” “大白日的扒衣裳,怪难为情的。”皇上推拒道。 琉璃扭头唤一声谨公公,谨公公闻声而进。琉璃问道:“皇上怎么受的伤?伤得重不重?太医可看过了?太医怎么说?都用了什么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就是让刻刀戳了一下。”谨公公忙道,“伤口看上去像是被刺伤的,不敢让太医来看,免得掀起一场风波,成王府的良医正来看过了,说是伤了皮肉未及肺腑,每日按时敷金疮药,换一次包扎的白布就好。” 琉璃松一口气,拉皇上到了屏风后,摁他坐在榻上,轻声说道:“让我瞧瞧。” 皇上嗯了一声,她轻手轻脚拉开他的衣襟,看到一大片青紫,中间一个铜钱大的血点,还微微有些渗血,又是心疼又是恼怒道:“刚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好起来,怎么又让自己受伤?” “就知道你要骂我。”皇上委屈看着她。 她叹一口气,伸手轻抚着他的胸口,愧疚说道:“你受伤的时候,我正在兴高采烈推牌九,昨日你带着伤去栖凤阁,我只顾着看热闹,没顾上看你,该挨骂的是我。” “我没事。”皇上忙道,“良医正说了,不过是皮肉伤。” “伤了皮肉未及肺腑,和皮肉伤是一回事吗?”琉璃瞪着他。 “差不多一个意思。”皇上低声道。 “若是伤及肺腑呢?”琉璃说着话,轻手轻脚为他上了药,重新包好伤口,看着他说道:“借着庆贺大皇子出生辍朝三日,三日里什么都不许做,只管养伤,三日后伤口结了痂,可以适量走动,尽可能少接见大臣,所有的奏折都由我来批阅,等伤口完全愈合后,才准许你像以前那样忙碌。” 皇上看着她,抿了唇笑。 “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蛮横看着她。 “答应,都依你。”皇上无奈道, 琉璃笑了,笑着搂住他肩,看着他笑问:“外面的好吃的是给我预备的?” 他嗯了一声。 “皇上给预备的?” 他又嗯了一声。 “何时预备的?” “三月初一夜里,你说要回宫,次日一早就预备下了。” 重重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又问道:“是不是刻了两枚印章?” “是。”他低下头,唇贴上她唇,轻声说道,“过会儿拿给你看。” 她在迷离中轻轻推他:“过了好一会儿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不舍松开她,转身拉开床头的暗格,拿出一枚青玉的印章递给她。 她仔细看了看,笑说道:“这个给小老虎正好。” “那就赏给他吧。”他说道。 琉璃抻着脖子好奇道:“床头原来有暗格,我都没发现。” “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连忙说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琉璃笑着过去,用力拉开。 啊一声道:“石雕还在?没送给素罗?” “那是你做给朕的。”皇上道。 “那倒也是。”琉璃笑道。 “当时为何刻了一个素罗?” “当时惹了皇上,想哄你开心,刻一个皇上吧,觉得有些唐突,那时候皇上因为素罗出生,正高兴呢,就刻了一个素罗。” “何时刻一个我?” “过会儿就给你刻一个。” “这会儿就刻吧,里面没别的东西了,别再看了。” “还有好多东西呢。皇上给韬蕴刻印章,可是受了石雕的启发?” “是。” “呀,夜市上买来的零碎都在。” 皇上搓一搓手,没说话。 “这个木匣里全是书信,怎么也得有上百封。” 皇上红了脸,低声说道:“是司郎中的信。” “关于我的信吗?”琉璃双眸亮起,“皇上,我能看吗?” “我要说不能,你就不看了?”皇上好笑说道。 “皇上要说不能,我会更加好奇,总得想方设法看了才罢休。”琉璃笑道。 “那就看吧。”皇上一脸无奈。 琉璃拿出木匣,翻看着书信笑道:“都是按着先后顺序排列好的,那就从最早的一封开始看起。” 第127章 琉璃继任首领,二当家不服,琉璃在聚义厅当众提出跟他赛马,二当家知道琉璃骑马厉害,不敢应战,琉璃说,因为我是女子,你才不服,既不服,就是觉得自己强过女子,既然强过我,为何不敢与我赛马?二当家硬着头皮答应,结果一败涂地,琉璃折了他的威风之后,又让众位头领举手表决,表决的时候,母亲和师兄师弟都不许帮忙,琉璃一身孝服,怀中抱着赵首领留下的宝刀,坐在首领宝座上看着众人,最终,琉璃得胜。 三当家要纳妾,他的婆娘不愿,夫妻二人打得不可开交,闹到琉璃面前让她主持公道,琉璃问他家谁主外谁主内,三当家的说,他主外婆娘主内,琉璃说,纳妾是内宅之事,既然是你的婆娘主内,那就由你的婆娘说了算。 琉璃当街追赶小偷,追到小偷跑不动,瘫在地上求饶,琉璃问小偷从哪儿来的,小偷说从金朝来的,琉璃问为何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偷东西,小偷说东至长安郡西到玉门关,都是镇国公的地盘,镇国公管辖严苛,什么也偷不着,总是挨饿,就冒险越过大漠来到了白沙洲,琉璃笑问,你怎么不往东去,小偷说,我要能像你跑的这么快,就到京城去皇宫里偷去。琉璃饶了他,让他做了一名沙漠向导。 一女子常年不孕,弟媳刚过门就有了身孕,女子因嫉妒,将弟媳推进水中,弟媳懂些水性,挣扎着爬了出来,捡回一条性命,掌管讼狱的头领说,弟媳和腹中胎儿既安然无恙,女子应判轻罪,弟媳告到琉璃面前,琉璃说,该犯意图残害腹中胎儿,险些一尸两命,罪不可恕,判决斩首,以儆效尤。</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胡大的婆娘难产,琉璃在产房中陪了一天一夜,一直给产妇鼓劲,最终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胡大的婆娘说她生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琉璃,是送子观音,从此以后,家家户户生孩子,都请琉璃过去坐阵,琉璃从不拒绝,总是欣然前往。 冬日到来,大漠中河水干涸露出河床,琉璃每日夜半溜出去骑马,天亮前归来,这一日回来晚了,被她的师兄发现,师兄罚她不许吃饭,师弟偷偷给她送吃的。 琉璃欲要兴办女学,招致所有人的反对,包括她的母亲和师兄弟,琉璃气急,亲自上阵当女先生,赵夫人心疼女儿事务繁多太过忙碌,进学堂代替了琉璃,越做越有兴致,赵首领去后,她终于有了寄托,琉璃十分高兴。 许姓头领的儿子犯下杀人案,求琉璃饶命,琉璃判决斩首,许头领暗中筹谋,要李代桃僵,琉璃派亲信严密看守,斩首当天亲自监斩,案犯人头落地,许头领恨极,聚众为儿子复仇,琉璃的师兄燕昭云将许家人放逐于大漠之中,琉璃的师弟谷阿弥派人追上去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看到这一封书信,琉璃愣住了,默然半晌叹息道:“当年许头领之事,我们三个吵得厉害,我主张就事论事,就按反叛之罪处置许头领,不必株连家人,师兄说为免后患,主张将许家人放逐,由他们自生自灭,许头领做沙匪多年,在大漠中不会迷路,也算是给他和家人留了一线生机,阿弥开头说要杀掉他们全家,后来说他同意师兄的想法,于是将许家人放逐到大漠,没想到阿弥会赶尽杀绝。” “你这位师弟阴狠偏执,其实最适合做匪首。”皇上说道。 “为何?”琉璃问道。 “要将匪帮维持下去,最重要的不是你讲的规则律法,也不是燕昭云所讲的江湖义气,而是拳头和武器,谁最强悍,谁就是最后的胜者。”皇上说道。 琉璃点点头,笑问皇上:“司郎中可在信中提过我办男学之事?” “在他看来,兴办女学新鲜,是以他特意来信提起此事,男学倒未提过。”皇上说道。 “白沙洲的男人们除去抢掠,就是吃喝嫖赌,女人们呢,因为愚昧无知,会做出许多蠢事,我想要改变他们,于是兴办男学,师兄说都成了书生,谁去做土匪?白沙洲如何生存?师弟说成年男子已经粗蛮到了骨子里,让孩子们读书识字就好,后来我又想,孩子们六岁开始读书识字,六岁之前呢?母亲就是他们的老师,若是母亲有教养有学识,好过任何学堂。” “说的好。”皇上笑道,“不过燕昭云说的也没错,沙匪若是读书识字,就不是沙匪了?你为何想要改变他们?” “我父亲去世前,常常忧虑白沙洲的日后,他将白沙洲交给了我,我既要想着眼前,让他们吃饱穿暖,也要想到日后,他们的下一代再下一代,若是白沙洲难以为继,应该如何生存?” 琉璃说道,“父亲向往白石城已久,狄国占据的时候,他尚不敢招惹,何况后来白石城到了镇国公手中,硬抢绝无可能,我就想着教化他们,日后去跟镇国公谈判,让他接手白沙洲,一城良民总比一帮土匪更容易得到镇国公垂怜。” “一个小丫头,竟有如此远见卓识。”皇上感叹着,将她圈进怀中。 “别闹,还接着看信呢。”琉璃推着他。 “就闹。”皇上轻声说着,与她纠缠在一起。 他欲要进一步行动的时候,琉璃忙忙推开他,嗔怪得看着他:“还有伤呢,忘了?” 皇上松开她,笑道:“什么都不让做,朕给你读信好了。” 琉璃哦了一声,枕在他腿上,他温润柔和的嗓音响起,令人心醉。 其后的信里只是记录一些日常琐事,皇上读得津津有味,琉璃听着不停得笑,突然有一张纸轻轻飘下,落在她手边。 她捡起来一瞧,好奇问道:“这是谁的画像?” “你的。”皇上看着轻笑。 “我?我有这么丑吗?”琉璃惊叫。 “司郎中画的,你及笄的时候,他说你长成大姑娘了,就画了这幅画像。”皇上笑道。 “就这画工,还不如我呢,也敢画画?把我画成了个丑八怪。”琉璃气道。 “还有一张。”皇上在信中翻找着,“你十八岁的时候,他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又画了一幅画像。” 琉璃接过来一看,“跟上一幅有何区别?司郎中可真是的,为何不找画师给我画?”琉璃抱怨着问道,“皇上看了这两幅丑画?为何还惦记着我?” “朕也画了两幅,给你看看。”皇上从木匣最深处找出,递了过来。 琉璃接过来一瞧:“这才是我,皇上竟画的八九不离十。” 皇上就笑,笑着将信一封封搁回去,说道:“天都快黑了,改日再读。” 琉璃应一声好,却枕着他腿不肯起来,轻声说道:“刚刚听皇上读着我的过往,我不禁在想皇上的过往。” “朕登基之初,反对者众,朕先是采取怀柔政策,那些人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于是换作严酷手段,头三年朕的所作所为,堪称暴君,肃清朝堂之后,转向温和治国,每日都差不多,上朝接见大臣批阅奏折,日复一日。”皇上抚着她的头发,“直到你进宫,一切才变得不同。” “皇上在云楼里的时候呢?”琉璃问道,“沈姑姑无意中提起,康颐太后曾给你下毒,是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默然片刻,方说道:“我小时候虽然体弱多病,在父王母妃悉心照料下,一年比一年好。到七岁时,先帝命我进宫为太子伴读,太子,穆王,我,文忠,文昌,年龄都差不多,一起在兴庆宫读书。 十岁那年,先帝生辰的时候,酒后兴致大发,说是要考一考我们,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收敛,只想充分展示才学,为成王府争气,先帝命我们每人赋诗二首,又问了一些史学策论,一番考量之后,先帝对我大加赞扬,将自己常用的古砚赏赐给了我。 从那以后,京中盛传我是一名神童,出口成章学贯古今,而先帝每一次责骂太子,都要拿我做榜样,父王听说后,以我身子不适为由,将我接回了成王府,开头的时候,我不明白父王的苦心,闹着要回去读书,父王将我关在云楼里,不许我出门。 当时的太后,也就是端敬太后,开始关心我的身子,从宫中派来两名太医常住成王府,专门为我医病,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康颐太后,隔三差五派人送来名贵的药品和补品,太子则不时派人前来关心我的病情。 父王不敢让我用那些药品补品,对太医的话也是阳奉阴违,太子问询病情时,总是说得重些,说我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我的母妃就是如此,天生体弱,十岁发病,不到三十而终。 那年冬天,我一病不起。父王再不敢相信任何太医,他请来了司郎中,司郎中是一位游方郎中,经验丰富医术高明,他说我是中了毒,至于如何中的毒,到了今日依然成谜。经过司郎中的医治,我保住了性命,却多年体弱,一到发病时,便困在云楼不得出。” 琉璃紧握着他的手:“那你为何要善待端敬太后和康颐太后?” “曾经想要害死朕的人,眼睁睁看着朕登基,看着朕的帝位长久江山稳固,看着朕每日出现在她们面前,对她们孝敬有加,孝敬到她们内心怀疑惶恐,既惩罚了她们,又全了朕至孝的名声,不也挺好?”他咬着牙冷笑。 “所以端敬太后一心事佛,康颐太后色厉内荏?”琉璃笑问。 “没错,一个假装年老痴呆,看到朕就无比恐惧,一个因内心煎熬,看到朕就歇斯底里。”皇上哂笑。 “上回在猎苑山间的亭子里,你没有跟我说实话。”琉璃坐起身看着他。 “让你知道天家无骨肉,无兄弟,无父子,更加厌恶宫廷吗?”他低了头,避开她的目光。 琉璃环住他:“宫廷如此严酷,我再厌恶,也要陪着你。” “琉璃,琉璃。”他唤着她,靠向她怀中,轻声得叹息,“朕能为你做什么?你告诉朕。” “皇上已经为我做了很多。”琉璃拍抚着他的肩背。 “你知道朕的意思。”皇上埋头在她怀中。 “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皇上为我做,丹姆和秦隋的亲事。”琉璃笑看着他。 “他们的亲事不过是小事一桩。”他说道,“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这一件做好了,我再奖励你为我做别的。”琉璃调皮得笑。 “琉璃,琉璃。”他抬起头看着她,低声说道,“怎样才能让朕少喜欢你一些?” 琉璃想要说话,唇已被他堵住,若轻风若细雨,拂过水面的小舟,摇起细细的水花。 第128章 皇上果真依了琉璃,下旨辍朝三日。 午后秋荣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想趁着这几日得闲,回一趟娘家,皇上自然准许。 送秋荣出来的时候,琉璃笑说道:“趁着此次出宫,姑姑可跟家人商量一下亲事。” 秋荣脸一红,小声说道:“琉璃,果真如你所料,王谨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已经去求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见了安姑姑后,痛快答应了,还说要好好得为我送嫁。” “皇后娘娘最近变了个人似的,分外大度宽容。”琉璃笑道。 “只要涂县那位不逼着皇后娘娘做这个做那个,皇后娘娘就很舒坦,舒坦了自然就想开了。”秋荣道。 “我觉得,没了阎妈妈,齐家那位老祖宗还会派别的人来。”琉璃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秋荣说道,“到了齐府后,我会留心观察的。” “丹姆也会去,只是她粗心一些,难免有看不到的地方。”琉璃说道。 “我知道了。”秋荣道,“若是今日出去一无所获,我会劝着皇后娘娘住上一宿再回宫。” 送走秋荣回到御书房,皇上刚写好一道圣旨,递给琉璃看。 琉璃接过来看着,圣旨是给镇国公的,上面写道,从你见到圣旨那一刻起,白石城归白沙洲赵马槽之女赵琉璃所有,一应公文尽快办理妥当,并加急送到朕的手中,城中大小事务找赵琉璃决断,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插手。 琉璃看罢,咬唇看着皇上。 “你担心白沙洲难以为继,朕将白石城给你,从今以后,白沙洲就有了退路,你不必再为此忧心。”皇上看着她。 琉璃依然咬唇不语,皇上轻声问道:“怎么?不要?不要就将圣旨收回。” “要,我要。”琉璃忙忙说道,“可是,我离得太远,怎么去管?” “是让你的师弟带人过去,还是任其荒芜,都由你说了算。”皇上道。 “暂时还不能让阿弥过去,任其荒芜又太可惜了。”琉璃思忖着,突然两眼一亮,“皇上,求福灵公主帮我管着,可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那么相信福灵吗?”皇上奇怪问道。 “相信啊。”琉璃点头,“她能管住镇国公,她为皇上着想,她处事公道,她是不二人选。” “她还爱管闲事。”皇上笑着点头:“你确实选了一个最适合的人。” “不过。”琉璃忐忑问道:“福灵郡主知道我吗?” “自然知道。”皇上笑道,“上回你离开的时候,朕曾经给她去信,让她替朕关照你,她在回信中问了许多你的事,朕没有跟她细说,她肯定会逼问镇国公,进而设法打听你的一切。” “福灵郡主既然知道我,又了解我的一切。”琉璃兴奋说道,“我给她写一封书信的话,应该不算唐突。” “好啊。”皇上笑道,“朕也有些话要跟她说。” “那就写在一起吧?”琉璃笑道,“你来说,我来写。” 皇上想了想:“还是分开,各自写各自的。” 二人坐在书案前头碰头写信,琉璃首先感谢郡主照顾她的两个丫头,照顾她的手下,表达了一直以来对郡主的仰慕之情,大略说了一下自己的过往和现状,详细谈及对白沙洲的忧虑,解释师弟与自己的隔阂,解释自己为何不能亲自前往白石城,最后拜托福灵郡主依着自己的想法,全权管理白石城事务,并且约定,他日要回的时候,请福灵郡主将白石城还给她。 皇上只写了几行,搁下笔看向琉璃,正低头写得认真,写好的搁在一旁晾着,铺了半桌子,数了一数,已经有八页之多,而且还没有收笔的迹象。 “你在信中拉家常吗?”皇上忍不住问道。 “对啊。”琉璃头也不抬说道,“总得把话说清楚了,我想象着,福灵郡主就坐在我面前,她会问我些什么,我会如何回答,我又想告诉她些什么。” “这些都要写进书信中?”皇上问道。 “对啊。”琉璃道,“一时见不着面,自然要多写几句。” 说着话又写完一页,往旁边一搁,看着皇上面前的素笺,奇怪道:“皇上写完了?” “写完了。”皇上说道。 “我能看看吗?”琉璃一副好奇的模样,问着话又自语道,“就那么两行字,能说些什么?” “看吧。”皇上推了过来。 琉璃读到,福灵吾妹,一切可好?算着日子,你有身孕已四月有余,千万珍重身子,我一切都好,有琉璃陪在我身边,你放心吧。又,丁美人三月初三产子,取名韬韫。 “就这样?这就算写完了?”琉璃问道。 “对啊,该说的都说了。”皇上道。 “你想想啊,福灵郡主挂念你,常常盼着你来信,好不容易收到了,就这么几句,她岂不是很失望吗?”琉璃问道。 “每次都是几句话,这一次还算多的,因为要说的事有些多。”皇上说道。 “福灵郡主给你的信,也这样吗?”琉璃问他 “那倒不是,跟你的差不多,很长,什么都写。”皇上道。 琉璃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写信。 “你写了这么多,朕可能看看?”皇上有些好奇,抻着脖子看过去,因为倒着,不得不歪着头看。 琉璃呀一声,哗啦哗啦收了起来摞在一处,嗔道:“不许偷看。” “你能看朕的,朕为何不能看你的?”皇上不满问道。 “我的里面有秘密。”琉璃理直气壮,“不能给你看。” 皇上笑笑:“琉璃,你知道朕能一目十行吧?” 琉璃嗤了一声:“不信,吹牛的吧?” “其中三页提到了朕,皇上两个字出现得很频繁。”皇上得意说道。 “自然是要提到皇上的。”琉璃笑道,“我不能亲自前往白石城,总得给郡主解释清楚原因。” “什么原因呢?”皇上问道。 “因为要陪在皇上身边,离不开啊。”琉璃随口说道。 皇上就笑,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跟福灵说,何时回去?” “没有想过。”琉璃又随口说道。 “琉璃,有朝一日你烦了宫廷,厌弃了朕,你随时可以离开。”皇上看着她。 琉璃哦了一声,猛然抬头,愣愣看着他:“皇上刚刚说什么?” “白石城不只是白沙洲的退路,也是你的退路。”皇上说道。 琉璃咬了唇。 皇上又拿出两道圣旨,一道是册封琉璃为毓贵妃,赐居承乾宫,一道是加封她为御前一等女官,在福宁宫侍奉。 “朕坐拥天下富有四海,能给你的却只有这些。”皇上定定看着她,“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会如何?朕虽有打算,但是无法给你承诺。” “封号为毓,是皇上名字中的一半,还是最重要的一半,是不是意味着极度的荣宠?”琉璃问道。 皇上点头说是。 “加封我为御前女官,是不是会在前朝后宫引起轩然大波?”琉璃又问。 “是的。”皇上说,“万事有朕扛着,你不必担忧。” 琉璃看着他不说话,皇上说道:“先帝当年对蕙太妃淡漠,蕙太妃去后,他后悔自己对生母的无情,便宽纵父王,让他自由自在,对我和福灵也分外体恤,我心中对太后皇后太子再是仇恨,也不会在先帝活着时动手。 先太子暴薨后,朕被立为太子,想到从此以后再无自由,便趁着先帝康健,筹划去往西域,以完成年少时的夙愿,先帝担忧途中有变,逼着朕定下婚约,太子妃和四位侧妃人选都定下来,先帝才肯放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于是考量各人家世,平衡朝堂势力,定了人选,一切与情爱无关,朕当时也不相信什么男女之爱。 朕离开的时候,打定了主意,一生有这一次远行足矣,待归来后,朕会安心做合格的太子,做最好的皇帝,可朕没有想到会在大漠中遇见你,寻到白沙洲的时候,本可以强行将你带走,朕冷静下来一想,回京之后呢?朕连太子侧妃都没法给你,即便朕登基,你也只能是个美人。于是,朕选择了放手。 其后时过境迁,世事变化,你我到了如今。想到你这样无名无分得陪在朕身边,朕心里很难受,很焦灼……” 皇上双眸中有水光滑过,他的声音在发抖:“琉璃,朕不会逼你,朕会等,等你做出自己的选择。” 琉璃扑过去跳进他怀中,抱着他亲吻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额他的发,她推着他向后退去,推得他仰倒在榻上,俯身下去定定看着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预谋好的?” “预谋,什么?”他微闭着双眸,结好的发微微有些散乱,白玉般的脸上覆一层绯红。 “为何每一次交心,都让我更加喜欢你?”琉璃亲上他的脸。 他喉头滑动着,想说什么,只是呻吟般唤了一声,琉璃。 她的唇贴上他的唇,她说:“我会避开伤口的。” 他嗯了一声,她说:“你不许动。” 他又嗯一声,声音很低,似有若无,被吞没成一片静谧。 第129章 当日夜里,皇后留宿齐府。 丹姆过来向琉璃禀报,说皇后到了娘家之后,见到父亲后,皇后问了一句,老祖宗身子可好?他的父亲说很硬朗,后来再无人提起。” “明日秋荣姑姑回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琉璃说道。 次日傍晚皇后回宫,秋荣过来跟琉璃说:“昨夜里,二姑娘提出要与阿姊作伴,皇后娘娘虽不喜与人同住,碍于姊妹间难得亲近,勉强答应了。睡下后,姊妹二人说了几句话,二姑娘问皇后,大皇子满月后,要给阿姊抚养,阿姊是不是就该忙了?皇后娘娘说不会,皇上已经定了,大皇子三岁前由生母抚养,我乐得轻省。 二姑娘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一会儿提起婉如,她说婉如进宫前,是她最好的小姐妹,婉如活着的时候常与她有书信往来,皇后娘娘便说,好好的,提她做什么?二姑娘就说,族人中都在传,说婉如是被阿姊赐死的,皇后娘娘叹息道,我栽培她三年,最终一无所获,又遭皇上申斥,我心里很不自在,便疏忽了她,谁能想到她会自尽?这样软弱,配做齐家的女儿吗? 二姑娘说,婉如不是软弱,她是喜欢皇上,爱而不得才会自尽,皇后冷笑,喜欢皇上?爱而不得?皇上是她能喜欢的吗?进宫之初,我就告诫过她,你可以讨好皇上侍奉皇上,但是不可以动情,要时刻冷静,她却与我的教导背向而驰,最终枉送了性命。 二姑娘有些气,问道,阿姊觉得婉如就该死吗?皇后娘娘说的,该死不该死的,已经死了,二姑娘又道,不是阿姊让她进宫的吗?那么多姐妹不选,为何偏偏是她?皇后娘娘道,是老祖宗选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告诉老祖宗,选一个跟我不一样的,老祖宗就选了她。 二姑娘没再说话,皇后娘娘叹息道,人已经死了,只能说这是她的命,送她的尸首返乡时,我给了她的家人许多赏赐,够他们衣食无忧几辈子了,我也只能做到这些。 二姑娘说声知道了,打个哈欠说阿姊睡吧,姊妹两个背对着背,各自睡去。” 琉璃听罢,问秋荣道:“姑姑这些日子会经常出宫吧?” 秋荣点头:“皇后娘娘准我经常出宫,跟家人商量着备些嫁妆,还把春芳的差事也给了我。” “姑姑出宫的时候,若听到齐府的任何消息,就回来告诉我。”琉璃说道,“还有丹姆呢,也不用特意打听,省得费时费力。” 秋荣说声明白,含笑告辞,琉璃回头看向不远处,调皮笑道:“谨公公?王将军?帮我送送秋荣姑姑呗。” 谨公公说声得令,喜滋滋跑了过来,冲着秋荣笑道:“这样的美差,小人巴不得呢。” 秋荣嗤了一声,谨公公比手说请,琉璃看着二人并肩下了台阶,谨公公试探着去拉秋荣的手,被秋荣拍开,他又试探,又被拍开,如是几次,终于拉住了衣袖。 琉璃忍俊不禁,皇上出殿门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抱怨:“你出来好一会儿了,秋荣都走得不见人影,也不回去。” 琉璃笑着捉住他手:“等得急了?” 他嗯了一声,琉璃笑道:“那就再等等,我和秦统领有话要说。” “哪来那么多话?明日再说。”皇上嘴上说着,回身朝秦隋招手道,“过来。” 秦隋小跑步过来,笑问何事。 “你和丹姆的事,你是如何打算的?”琉璃笑问。 秦隋说道:“我先去洛阳行宫安顿下来,定下成亲的日子就来京中接她,她也没个娘家,我跟母亲商量过了,母亲说在洛阳有一门表亲,家中富足,让丹姆过去住着,从亲戚家出嫁就好。” “不用,太委屈丹姆了,我来为她送嫁。”琉璃说道。 “可是,琉璃姑娘也没家呀,在哪里为丹姆送嫁?”秦隋挠头说道。 皇上皱了眉头,琉璃倒不以为意,笑说道:“谁说我没有家?文昌郡王府里就有我一所院子,从文昌郡王府为丹姆送嫁,你可愿意?”</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都行。”秦隋笑道,“就看丹姆愿不愿意,她舍不得你。” “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就舍得她吗?”琉璃摇头叹息,“可姑娘大了,总是要出嫁的。” “今日派了几个人到凌云阁去,都被丹姆打了出来。”皇上在旁边说道。 琉璃疑惑道:“派了什么人过去?” “保护你的人,顶替丹姆的人。”皇上道,“丹姆说得先过她那一关。” “她就是不想让别人顶替她,她希望自己在琉璃心中是独一无二的。”秦隋忙道。 “还有一个来月呢,我慢慢跟她说。”琉璃无奈道。 秦隋点头说好,给琉璃陪个笑脸道:“我和丹姆好些日子没见了,能不能赏我见她一面?” “到后苑小门外等着去。”皇上摆了摆手。 秦隋欢天喜地去了,琉璃与皇上绕着大殿在丹墀上走动,琉璃笑问道:“秦隋如何浪子回头的?” “秦美人进宫后,说她的二哥聪明,一副好身手,马术出众,求朕栽培他。朕一听是个人才,就让王谨派人打听,打听后说是浪荡纨绔,整日呼朋唤友,留连茶楼酒肆,喝醉了还拍着胸脯喊,我是国舅爷,我是国舅爷。 当时派大盛去的,大盛是牛脾气,嫌他给朕丢人,揪着他痛揍一顿,秦美人知道后,对朕兴师问罪,朕跟她说了大盛见到的情形,她哭着说她的二哥小时候好学上进,父亲去世后,哥哥对他疏于管教,他才会变成这样,又说原来虽浪荡,没喝醉过,他这样,是因为愧疚,愧疚妹妹被送进宫中,自己却束手无策。 朕一想,他既然知道愧疚,也许还有救,就让王谨去见一见他,王谨心细,与他半日长谈,见他还有上进之心,就将他交给了聂义,聂义带兵严格,头几年吃了很多苦,不过底子好,对自己足够狠,有韧性善变通,长进极快,五年内从护卫到校尉到副统领,如今成了统领,也算年轻有为。” 皇上缓声说着,琉璃仔细倾听,听罢笑道:“皇上为了栽培人才,可真是不遗余力。” “皇祖父和皇伯父时期积弊甚多,许多酒囊饭袋尸位素餐,没有人才何谈革新?”皇上说道。 琉璃圈住他手臂笑道:“我见过的几位将军,都是皇上栽培的人才吗?” “都是朕的爱将。”皇上笑道,“再过几年,他们将会是本朝武备的中流砥柱。” “提起他们,又想赛马了。”琉璃笑道。 “这会儿去吗?”皇上笑看着她。 琉璃白他一眼:“伤口刚结痂,不许去。” “那我们去云楼里住两夜。”他说道。 “不行,还有好多奏折呢。”琉璃说道,“三日眨眼就到,后日又该上朝了。” “你成皇上了,朕成闲人了。”他说道,“净想着出去闲逛。” “难得轻松,就好好歇着。”她拍拍他脸,“这两日气色好了很多。” “多亏有你。”皇上靠住她说道。 忙忙碌碌中,眨眼一月已过,四月初三大皇子满月宴,皇极殿和柔仪殿宾客如云,宴会中颁布圣旨,俞美人晋封如妃,丁美人晋封淑妃,满堂命妇轮番过来贺喜,独独不见文昌郡王妃。 琉璃悄悄问秋荣,可知明月为何不来,秋荣说道:“文昌郡王府一早打发人进来送了三份贺礼,跟皇后娘娘说文昌郡王妃偶感风寒,今日不能进宫来了。” 琉璃笑说知道了,想到快有月余未见,打算明日出宫,到文昌郡王府探望明月去。 突一眼看到青儿站在庆王妃身后,庆王妃喜气洋洋坐在前方,青儿殷勤得打扇倒茶,不时对着庆王妃耳朵说句什么,引得庆王妃笑得合不拢嘴。 琉璃本不想理她,她反倒趁着庆王妃和皇后娘娘说话,蹭到琉璃身旁,亲亲热热喊了一声琉璃姐姐。 琉璃只得客气敷衍,青儿笑容满面道:“宫里好气派好热闹啊,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文昌郡王妃怎么没进宫来?”琉璃问道。 “不知道啊。”青儿笑道,“三月十六王妃她老人家生辰,我去贺寿,谁知王妃在园子里撞了花神犯了头风,郡王命我留在王府侍疾,我在王府了住了半个月,前日里王妃的病刚好些,我本来要回郡王府去,王妃说今日进宫,带着我进来逛逛,没让我回去。” 琉璃哦了一声,青儿满脸笑容换做关切:“郡王妃是不是病了?王妃生辰那日她的脸色就不太好,今夜里我怎么也得回府瞧瞧去。” 琉璃又哦一声,青儿笑问道:“琉璃姐姐的册封礼,何时举办?” “我没有这样的福气。”琉璃笑笑。 这回是青儿哦了一声,指指庆王妃方向道:“王妃叫我过去呢,走了啊。” 琉璃看着她的背影,琢磨着她说的话,三月十六是半月前了,那时候明月就脸色不好,她究竟怎么了? 正琢磨的时候,突听一声清脆的磬响,众人安静下来,有女官笑着宣道:“皇后娘娘有请各位移步后苑畅音阁,听曲看百戏。” 女官宣罢,众人起身,皇后最后站起,扶着秋荣手臂向外,庆王妃在旁紧跟,一边跟着一边小声说着什么,逗得皇后不住微笑。 进了畅音阁,听了几首曲子,看了几段歌舞,突听一声炮响,戏台上升起白烟,台上凌空横起一条长绳,有飘渺的笛声远远传来,一位桃红衫儿柳绿裙的姑娘撑着油纸伞,从白烟织成的云雾中走出,沿着长绳颤颤悠悠缓步行走。</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姑娘在长绳上腾挪闪转,轻盈而灵巧,每一下变换动作都引得满堂喝彩。 是明月吗?可是她已经有了快四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 琉璃定睛看过去,那姑娘的动作很快,快得看不清她的脸。 “这青儿的绳技,倒比明月更胜一筹。”就听皇后对庆王妃笑说道。 青儿?戏台上走索的人是青儿? 琉璃望着戏台上,青儿娴熟得上下翻飞,她的心也跟着突上突下,忐忑不安。 第130章 琉璃心中烦躁不安,不想再呆下去,低头跟丹姆耳语一句,丹姆站起身,跟皇后福了一福,说声我不想看了,随即向外,琉璃连忙跟上。 众人都知道丹美人恃宠而骄,向来不懂规矩,也都不以为意。 出了畅音阁,琉璃对丹姆说道:“我惦记明月,想出宫看她去,这会儿就去。” “那就走吧。”丹姆拿出令牌,冲着她得意扬手。 “哪来的?”琉璃惊问。 “皇上给的,皇上让我随意进出宫廷,一来为你办差,二来嘛……”丹姆嘿嘿笑,“随时可以和秦隋见面。” “那就走吧。”琉璃说道。 后苑小门外上了马车,一路催促驾车的黄门快行,直奔文昌郡王府而来。 进了寝殿,丁香迎了上来,看到琉璃就哭,琉璃忙问:“明月如何了?” “郡王妃病了,病得很重。”丁香哭道,“精神不好,一直在床上昏睡,胃口也不好,吃下去就吐。” 琉璃一听,拔脚冲进里屋,向床上看去。 月余未见,明月瘦了一圈,她蜷缩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跟个无助的孩子似的。 琉璃鼻头一酸,扑过去俯下身抱住了她,明月,她在她耳边低唤,我是琉璃,我看你来了,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拍扶着她,像母亲小时候拍扶她那样。 明月闭着眼,嘴唇微微蠕动着,往她怀里钻了钻,身子簌簌得打颤。 琉璃环着她,柔声说道:“明月,你安心睡着,什么都不用担心,有我呢,我那儿都不去,我会陪着你。” 明月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琉璃耳朵凑到她面前,依然听不清楚。 “无论有任何事,都有我在。”琉璃轻声对她说道,“你放心,尽管放心。” 明月渐渐安静了些,琉璃看向丁香,问道:“郎中怎么说?” 丁香抹着眼泪说道,“府里的郎中看过,庆王府里的良医正良医副也看过,又从宫里请来两位太医,说的都差不多,开头说是孕吐,后来又说不像,开了药方,也试了针灸,可郡王妃的病丝毫不见好转,还是一日重似一日。” “紫叶呢?”琉璃又问。 “紫叶姐姐请郎中去了,她说到城里打听别的名医圣手,请过来给郡王妃医治。”丁香说道。 琉璃唤一声丹姆,对她说道:“去请成王府的良医正伍大人过来。” 伍大人是司郎中的弟子,在云楼里住着的时候,皇上曾特意为琉璃引见,并跟她说,伍大人医术高明,与老师不相上下,成王不放心皇上的身子,每回出远门只带良医副,特意留下伍大人,以备随时到皇上面前听用,伍大人得知琉璃和老师的渊源后,对琉璃说日后若有差遣但请吩咐。 丹姆风风火火去了,琉璃给明月喂几口水,扶她躺下去,问丁香道:“明月病成这样,为何不告诉我。” “我去过了,在迎阳门外求侍卫通报,侍卫问琉璃是什么人,我说是凌云阁中的女官,侍卫说别说是侍奉美人的女官了,就算是美人,也没法给你通报,然后就轰我走,后来我又去过一次,我说找丹美人,求了侍卫半天,侍卫答应了,门里的姑姑不管,说丹美人平日里目中无人,懒得理她。后来我再想去,紫叶姐姐说,你找琉璃也没用,她能帮上什么?还不如多找几个郎中。”丁香的话音越来越小,不安看着琉璃。 琉璃不以为意,只是笑笑。 丁香又道:“昨日青儿回来,炫耀说庆王妃要带着她进宫,我跟她说你要是能见到琉璃,就跟她说郡王妃病了,病得很重,她说知道了。” 琉璃咬一下牙,又问道:“文昌郡王呢?” “庆王妃生辰那日犯了头风,文昌郡王留下侍疾,等到庆王妃好些,文昌郡王打发茗旗回来说,皇上派他去往太康视察农耕。”丁香说道。 “也就是说,三月十六以后,文昌郡王就没回来过?”琉璃问道。 丁香点头说是,琉璃接着问:“他可知道明月生病?” “头几日还不严重,郡王妃说不必多事,是郡王去了太康后,才越来越重。”丁香说道。 “孩子们呢?可有专人照料?”琉璃又问。 “孩子们被接到庆王府去了。”丁香低着头,“庆王妃昨日过来了一趟,说是郡王妃病重,孩子们无人照管,给带走了。” 琉璃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了回去,握着明月的手说道:“你是不是惦记孩子们?你放心,孩子们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明月嘴唇翕动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琉璃的心疼得缩成一团,强忍着眼泪让自己冷静,指着明月的肚子看向丁香。 “太医说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没事,可是郡王妃若是总吃不下去东西……”丁香顿住话头,没敢再说下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明月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叫,琉璃耳朵对在她唇边,听到她在说:“饿……” 琉璃再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问丁香道:“厨房里可有清粥吗?” “有。”丁香连忙说道,“紫叶姐姐一直都派人备着呢,不过,郡王妃吃下去就吐。” 琉璃说声拿去吧,又说声等等,对丁香道:“你去找一个茶炉一口小锅来,抓一把米,打些新鲜的井水,在廊下看着煮好,不要交给旁人。” 丁香瞠大了眼,琉璃摆摆手:“只是以防万一,快去。” 丁香快步去了,琉璃唤一声芙蓉,芙蓉跑了进来,琉璃说道:“你跟于公公回宫一趟,告诉皇上明月病了,病得很重,吃不进去东西,人瘦了一圈,神志昏聩,躺在床上半梦半醒。” 芙蓉说声知道了,迅速跑走。 琉璃抚着明月的手心,看着她塌陷的脸庞,瘦弱的身子,她一向是那么的活泼欢快,如今却奄奄一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相信她只是病了。 伍大人很快赶到,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脸色沉重看向琉璃:“请到外面说话。” 琉璃跟着向外,伍大人低声说道:“郡王妃脉象很弱,只怕凶多吉少。” “可有中毒的迹象?”琉璃问道。 伍大人摇头:“不像,不像中毒。” “可有办法?”琉璃又问。 伍大人沉吟着问道:“都有谁来看过?都吃了什么药?” 琉璃忙让丹姆替换丁香看着煮粥,让她进来向伍大人仔细回话。 丁香忙将匣子里的药方拿过来给伍大人看,伍大人问道:“郡王妃还能吃得进去药吗?” 丁香摇头:“昨日吃的药都给吐出来了。” “这些药都是止吐的,止吐药都吃不进去,只能再试试针灸了。”伍大人摇头道,“宫中许太医针灸最好,最好请他来试上一试。” 琉璃唤一声丹姆,想一想又说道:“已经派了芙蓉和许公公回宫,你不必在回去了。” “他们知道要请许太医来吗?”丹姆问道。 “许太医会来的。”琉璃说着话心想,皇上会派他来的。 焦灼等待中,外面脚步声响起,芙蓉冲了进来,然后是太医院张提点领着四位太医,几乎是小跑步进来,到了病床边正要给明月诊脉,伍大人在旁边说道:“已经诊过脉了,不能服药,只能针灸。” 张提点看了过来,拱手道:“伍大人的脉是京中最好的,你既然看过了,直接针灸就是。” 其余四位太医也对伍大人拱拱手,均点头称是。 花白胡子的许太医掏出针灸包,看向伍大人,伍大人道:“向止吐的穴位施针就好。” “郡王妃神志昏聩,不必提神吗?”许太医忙问。 其他几位太医点头表示赞同,张提点想了想说道:“还是听伍大人的。” 许太医凝神施针,众人屏息等待。 半个时辰过去,许太医拔出针,又请伍大人把脉。 伍大人把过脉摇头道:“脉象依然很弱。” “郡王妃病得重,一次针灸恐怕难以见效,明日这时候下官再来。”许郎中说道。 “明日?”丹姆不满说道,“等到明日,人还能活着吗?” “娘子有所不知。”许太医道,“针灸太过频繁,反而对病人有害,臣已经给郡王妃多扎了一刻钟,算是下了猛药。” 其他太医连连点头,伍郎中也说声没错。 张提点拱手道:“既如此,臣等先告退了。” “这就告退了?”丹姆瞪了眼:“你们来这一趟,有何用?” “自然有用。”伍郎中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可以试着喂郡王妃吃些清粥。” 张提点也忙道:“皇上吩咐臣留在郡王府为郡王妃医治,看郡王妃的情形,许太医也一起留下,我们两个随时听唤,娘子尽管放心。” 过了漫长的半个时辰,琉璃忙让丁香端了清粥进来。 丁香扶明月靠坐起来,琉璃将汤匙搁在她唇边,明月大张着嘴,用力得吞咽着,吃了小半碗进去,已累得张不开嘴。 琉璃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她能吃进去,心疼她吞咽都如此困难。 “等一等,看看会不会吐。”伍大人一句话,她的心又猛然提起。 四个人四双眼睛直直盯着明月,漏壶中的水一滴一滴流逝,丁香惊喜喊道:“过去半个时辰了,没有吐,没有吐,以前吃下去不到一刻钟就得吐出来。” 伍大人看向琉璃:“只是想让郡王妃试一试,没想到能吃进去半碗,针灸应该没有这么快起效。” 伍大人话里有话,琉璃会意,问丁香道:“这些日子都给明月吃的什么?” “也是清粥,跟这次的一样。”丁香说道。 “谁来煮粥?” “厨房里的魏婶子。” “谁端谁喂?” “魏婶子端来,有时候紫叶喂,有时候我喂。” “我去把这魏婶子抓来。”丹姆咬牙道。 琉璃说声等等,说道:“先差人秘密看着,不要打草惊蛇。” 丹姆说一声明白,迅速出门而去。 琉璃看向伍大人:“此处不利于郡王妃养病,我准备把人带到成王府,大人以为如何?” 武大人未及答话,门外有人冷笑着说道:“你以为这里是土匪窝?想把人带走就带走?”</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第131章 随着话音,青儿扶着庆王妃在前,一大群婆子丫鬟在后,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琉璃没看见一般,对丁香说道:“到外面找于公公,让他带几个人进来抬着郡王妃走。” “不许去。”庆王妃喝道。 丁香没听见一般,拔脚向外。 不用庆王妃说话,几个丫鬟婆子堵在门口,将丁香拦住。 “我去吧。”芙蓉在外面廊下喊了一声,疾步向外跑去。 庆王妃施施然坐了,看一眼丁香吩咐道:“这丫头没规矩,给我狠狠掌嘴。” “谁敢?”琉璃一错身,挡在丁香面前。 “这位女子是谁?”庆王妃身旁一位婆子大声呵斥,“不知天高地厚,看不出眉眼高低,跟个野人似的,这郡王府成什么了?是个人就能出入?” 琉璃没理她,让丁香进里屋照看明月,自己站在里屋门口,伍大人看情形不妙,悄悄从药箱里抓出一把药粉握在手中。 “问你话呢?为何不回答?”那位婆子更加大声呵斥着,恶狠狠看着琉璃。 “为何要告诉你?”琉璃不看婆子,只看着庆王妃。 庆王妃一怔,青儿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庆王妃笑了。 “听说皇上在云楼里添了新宠。”庆王妃唇角含着一丝讥嘲,“原来就是你啊。” 她身后的人附和着大声笑了起来,一个婆子笑道:“这些日子京中都传遍了,一位女子在云楼里勾引皇上,得了皇上宠幸,都两个月过去了,连个美人的身份都没赚着。” “这女子出身不明来路不正,皇上宠幸她后被御史轮番上奏弹劾,不得不辍朝三日以避锋芒。”另一个婆子说道,“她呀,这辈子只能躲在暗处,永远不得见人。” 琉璃面无表情看着门口,于公公怎么还不来? “行了。”庆王妃摆手制止丫头婆子们七嘴八舌,对琉璃道,“虽然你无名无分,到底也是皇上的枕边人,我看皇上的脸面,不与你计较,赶紧走吧。” “不行,这府里有人对明月下毒,我要带她走。”琉璃说道。 庆王妃变了脸色,声音一沉:“下毒?谁给她下毒?你可有凭据?” “启禀王妃。”伍大人在旁拱手道,“下官已经给郡王妃把过脉,确有中毒的症状。” “原来是伍大人。”庆王妃脸色稍有缓和,“你在这儿做什么?” “下官奉皇上旨意,前来为郡王妃医病。”伍大人说道。 庆王妃脸色又缓和些:“你说她中了毒,中的什么毒?” “还没有查清,不过的确是中毒的症状。”伍大人说道,“郡王府人口众多,一时也差不清楚,下官也以为琉璃姑娘说的有理,应该立即把郡王妃带离郡王府,让她远离凶手。” “既然伍大人如此说,我就听你的。”庆王妃道,“来人,把郡王妃带回咱们王府去。” “不行。”琉璃说道,“不能到庆王府,说不定凶手就是庆王府的人。” “你说什么?”庆王妃声音有些发尖,“你总不会怀疑是我在下毒害她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琉璃咄咄逼人。 庆王妃手抖了起来,咬牙道:“你算个什么货色?竟敢给我栽赃,来人,把她摁倒了,连同丁香一起,狠狠掌嘴。” 众位婆子丫鬟围拢上来,伍大人张开双臂拦在琉璃面前,大声说道:“王妃别忘了,琉璃可是皇上的人,不可乱来。” “我已经对她一再退让,是她不识好歹。”庆王妃咬牙道,“伍大人,王爷的中风是你治好的,我敬你三分,可你今日要是拦着,插手我的家宅之事,我对你也不客气。” “不客气就不客气。”伍大人说着话,手中药粉洒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婆子捂住眼睛哇哇大叫。 庆王妃气道:“都给我打,连姓伍的一起打。” 后面的人冲了上来,有的揪伍大人衣裳,有的揪头发,伍大人一时自顾不迭,忙喊道:“琉璃,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赶紧出去搬救兵。” 琉璃应一声好,弯腰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冲着围拢过来的人比划几下,众人连忙后退,琉璃身子一晃,越过众人,匕首向着庆王妃刺来。 庆王妃大惊失色,青儿敏捷向前一攒,挡在庆王妃面前,笑着看向琉璃。 琉璃也是一笑,当胸就刺,青儿没想到她有功夫在身,呆愣之下,琉璃已到眼前,匕首一斜,划过她的手臂,青儿痛得一声大叫,血涌了出来。 庆王妃叫得比青儿还大声,一边叫着一边喊:“来人,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 七八个小厮摩拳擦掌冲了进来,外面有人喊一声住手,于公公紧跟着带人冲进,尖声嚷道:“谁敢对咱们凌云阁的人动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凌云阁有什么了不起?给我动手。”庆王妃咬牙喊道。 两拨人斗在一处,琉璃握着匕首向着庆王妃一比划,庆王妃一把拉过青儿拦在面前,青儿捂着手臂白着脸,抖着唇看着琉璃。 刚刚被琉璃用匕首逼退的婆子丫鬟绕过打斗的人群,再次向着琉璃围拢而来,琉璃转身迎敌,芙蓉举着一把刀从门外冲了进来,脆声喊道:“琉璃,我来了。” “拦着她们就是,不可伤人。”琉璃忙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芙蓉说一声明白,持刀向前一跃,冲着面前的人勾勾手指:“来,谁先来?” 众人连连后退,庆王妃喊一声王姑姑:“谁管着府兵,让他带人过来,将这些人生擒活捉。” “你是找他吗?”门外有人说道。 庆王妃看过去就是一愣。 丹美人推搡着一位青年将军走进,琉璃看着有些面熟,应该是文昌郡王府里的指挥副使。 副使灰头土脸,两手被捆在身后,显见是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丹姆将副使往庆王妃面前一推,越过众人进了里屋,抱了明月出来,昂然道:“庆王妃,我把文昌郡王妃带走了,你若是心怀不满,大可以找皇上告状去。” 庆王妃脸上硬挤出几丝笑意,声音也和气了些,她说道:“丹娘子啊,这可是我庆王府的家事,你一定要插手的话,就是到了皇上面前,这理也说不过去。” “这不是家事。”琉璃在旁说道,“这是人命案。” 庆王妃脸色又是一变:“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丹娘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你竟敢这样跟琉璃说话?”丹姆脸色一沉,就要欺身而近。 “丹姆,别跟她废话,你先带明月走,丁香跟上。”琉璃说道,“把明月带到成王府去。” 丹姆一边向外,一边喊道:“芙蓉,庆王妃胆敢出言羞辱琉璃,给我掌她的嘴。” 芙蓉答应一声好,琉璃忙忙冲她摇头。 芙蓉顽皮一笑,纵身到了庆王妃面前,手伸到她的脸前,庆王妃脸色一白:“你敢打我?” 芙蓉一扬手,薅住她一根头发,蹭一下拔了出来,庆王妃嘶了一声,芙蓉将那根头发吹到她脸上,笑着说道:“帮着王妃拔了一根白头发,不对,还有一根,我再跟你拔上一拔。” 说着话手又伸到庆王妃脸上,庆王妃脖子一缩,芙蓉收回手笑道:“太多了,一时拔不过来,自己回家慢慢拔去吧。” 庆王妃脸色阵青阵白,十分难看,咬牙切齿冲着众婆子丫鬟道:“废物,一帮废物。” “芙蓉,把伍大人救出来,咱们走。”琉璃说道。 芙蓉说一声得令,抡着大刀冲了过去,将伍大人从一众女子手下解救出来。 琉璃看着伍大人,头发散乱脸上脖子上几道抓痕,忍不住哧得一笑。 伍大人狼狈拱拱手:“见笑了。” 琉璃笑着唤一声于公公,说道:“撤吧。” “不许走。”庆王妃喊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芙蓉一扬手:“怎么?这位老王妃非要自取其辱不成?” 庆王妃冲着指挥副使喊道:“段将军,就这么算了不成?还不快去调兵?” 段将军蔫头耷脑道:“丹美人跟末将打斗之前,已经打发人去了成王府,成王府的薛将军是好惹的吗?王妃非要调兵,就调庆王府的。” “窝囊废,一群窝囊废。”庆王妃骂道。 “末将跟丹美人打斗的时候,不知道她是皇上的美人,这下得罪了她,末将能有好吗?再说了,等到郡王回来,郡王妃不见了,更没末将的好。”段将军哭丧着脸。 庆王妃眼睁睁看着琉璃率领众人扬长而去,朝门外指了指,咬牙道:“都滚,都滚出去,只留下青儿侍奉。” 众人退出,青儿看庆王妃脸色铁青,捂着手臂忍着疼,不敢出声。 庆王妃咬牙骂道:“一个无名无分的贱货,你等着,我早晚收拾你。” “看到那琉璃的张狂样就生气,王妃一定要收拾了她,奴婢等着她倒霉那一日。”青儿忙道。 “你瞧着吧。”庆王妃恨声道,“我回府跟王爷说去,王爷收拾不了她,我进宫跟皇后娘娘去说。” “丹美人对皇后娘娘不恭不敬,皇后娘娘也没把她怎么样,我看那丹美人对这琉璃极为爱护,皇后娘娘处置得了她吗?”青儿问道。 “你懂个屁。”庆王妃道,“丹美人受宠不过一时,皇后娘娘与皇上夫妻恩爱才是一世,皇后娘娘的地位依然坚如磐石,谁也动摇不了。” “万一皇后娘娘偏袒丹美人呢?”青儿又问。 “我告诉你。”庆王妃捋一捋鬓发,脸上浮起得意之色,“我今日进宫,跟皇后娘娘说成了一门亲事,我以后跟皇后娘娘就是亲家了,这门亲事可有你的一份功劳。” “我有何功劳?”青儿忙问。 “本来皇后娘娘对亲事还有些犹豫,看了你的绳技后赞不绝口,一高兴就痛快应允了。”庆王妃道。 “王妃。”青儿疼得眉头紧皱,“王妃,我伤成了这样,以后只怕不能走索了。” 庆王妃看着她,脸上慢慢堆起了笑容,和蔼说道:“青儿啊,你刚刚帮我挡了一刀,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来。” 说着话带着青儿进了里屋,环顾四周嗤笑道:“这人一吃不进去东西,还能活几天?她们抢走明月也是白抢,明月一死,你就是继妃。” 青儿兴奋得忘了疼痛,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王妃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从今日开始,这儿就是你的寝宫,你只管踏实住着。”庆王妃笑着又哎呀一声,骂道,“青儿伤成了这样,怎么不来个人给她上药包扎?” 一人闻声而进,却不是庆王妃的人,而是紫叶。</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紫叶看向病床上,慌张问道:“郡王妃呢?郡王妃怎么不见了?” 问着话,眼泪落了下来,庆王妃指指青儿:“郡王妃在这儿呢,紫叶,你以后好好侍奉青儿,亏待不了你。” 第132章 琉璃一行将明月带回成王府,安顿在灵趣阁。 沈姑姑很快赶到,张提点和许太医也闻讯从文昌郡王府挪了过来,又有伍大人里外奔忙,琉璃松一口气,略微放下些心。 来到明月床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明月,你这会儿在成王府,周围都是我的人,没人能将你如何,你只管安心养病。” 明月手抖了一下,嘴唇缓慢翕动,琉璃忙道:“我知道你惦记着孩子们,你放心,等皇上来了,我求皇上把孩子们接过来。” 明月蜷缩着的身子放松了些,却依然蹙着眉头,满脸痛苦。 琉璃知道她见不到孩子们,难以彻底安心,在床边坐下,握着她手陪着她。 不一会儿丁香端了山楂水进来,说是伍大人的医嘱:“郡王妃既然能吃进去清粥,索性喝些山楂水开开胃。” 琉璃正喂明月喝山楂水的时候,皇上来了。 站到琉璃身后,看一眼明月皱眉问道:“怎么病成了这样?” 琉璃回头看着他,想要说话,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 “今日宫中忙乱,朕来得迟了。”皇上搂住她肩,“详细的情形,朕已经问过伍大人,明月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我太没用了。”琉璃哭道,“若不是丹姆,我不但救不出明月,也许还会害了她。” 皇上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问道:“朕能为明月做些什么?” “明月的三个孩子被接到了庆王府,她惦记着孩子们,一直在痛苦得呻吟,也许她心里是在叫喊,却发不出声。”琉璃泪水涟涟。 “那就把孩子们接回来。”皇上想了想,向外唤一声来人,丹姆应声而进。 “让王谨去太师府找到文丰,就说是朕的旨意,命他回家一趟,把三个孩子送到成王府来。”皇上说道。 丹姆答应着去了,琉璃抹着眼泪问道:“谁是文丰?” “文丰是文昌的弟弟,是庆王妃的老来子,给宠坏了,文昌就求了太师,让他住到太师府和玉琨一起读书。”皇上说道。 “为何让他回去接孩子?”琉璃问道。 “庆王妃对他言听计从,不敢惹他,让他去接最好。”皇上道。 “为何是最好?为何不派兵围了庆王府?”琉璃赌气说道。 “怎么?”皇上问道,“庆王妃欺负你了?” “没有。”琉璃嗤笑一声,又抹了抹眼泪,“我是女匪首,谁又能欺负得了我?” “欺负了。”芙蓉从门外探进头来,“听丁香姐姐说的。” “怎么欺负的?”皇上声音一沉。 “她说琉璃出身不明来路不正,勾引了皇上,却连个美人身份都赚不着,她还说琉璃一辈子只能躲在暗处,永远不得见人,她还命人将琉璃摁倒掌嘴,要不是伍大人撒了一把药粉,于公公带人及时赶去,琉璃真的要挨她掌掴。”芙蓉伶牙俐齿说道。 皇上握在琉璃肩头的手一紧,将她握得生疼,琉璃轻嘶一声,抬手拍拍他手,轻声说道:“她还说,皇上因为我,被御史轮番上奏弹劾,不得已辍朝三日,以避锋芒。” “朕嫌他们聒噪才辍朝三日,倒成了怕他们了?”皇上冷哼道。 “辍朝三日之后,他们就不再上奏弹劾了吗?”琉璃问道。 “大皇子出生,他们少了话把,暂时清静了些。”皇上道,“而且事过两月有余,朕没有册封你,后宫妃位已满,他们遂了意,以为弹劾奏效,也就暂时收敛。” “你为何不告诉我?”琉璃仰起脸看着他。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皇上揉着她肩头,“你先顾好明月,不必操心其他。” 琉璃点了点头,皇上携起她手道:“走吧,跟朕一起用晚膳去。” “不。”琉璃摇头,“明月醒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她。” 皇上唤一声沈姑姑,吩咐道:“晚膳就摆在此处,简单些就是。” 沈姑姑答应着去了,琉璃吸吸鼻子:“我吃不下。” “这样下去,明月没好,你的身子先垮了。”皇上劝道。 刚用过晚膳,芙蓉进来说道:“紫叶来了。” 琉璃想了想说道:“让她进来。” 紫叶进来谁也不理,几步冲到明月床前,跪倒下去哭道:“郡王妃,青儿那个贱人鸠占鹊巢,住进了你的寝殿,她说庆王妃生辰的时候,郡王就和她圆房了,郡王妃,这该如何是好?” 明月动了动,突然发出一声大叫,猛然从床上直挺挺坐了来,又直挺挺倒了回去,她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在床上打着挺,琉璃忙过去一把摁住了她,丁香见状,慌忙跑出去唤太医。 伍大人张提点许太医飞速冲了进来,许太医一针扎过去,明月安静下来。 “郡王妃忧心焦虑之下犯了厥症,让她安睡几个时辰吧。”伍大人把着脉看向张提点。 张提点嗯了一声:“再煮些安神汤,我来开方。” 忙乱之中紫叶低着头跪在床前,突一眼看到皇上在琉璃身后站着,忙低下头趴伏在地,小声说道:“奴婢叩见皇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只顾看着明月,没有听到,也就没有理她。 琉璃看着她,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紫叶没有动,也不再出声,只安静趴伏着。 一番忙乱之后,明月安静睡去,房中只留琉璃和皇上,还有侍立在床前的丁香和跪趴在地的紫叶。 “紫叶。”琉璃看着她,“郡王妃怎么发病的?你仔细说说。” “庆王妃生辰那日,郡王妃前去贺寿,寿宴后众人在后花园看百戏,开场就是青儿表演走索。”紫叶小声说道, “青儿一出场,郡王妃就白了脸,众人不停得欢呼喝彩,还有人直言,这青儿走索比文昌郡王妃厉害一大截,郡王妃大受打击,额头上冒出冷汗,偏生庆王妃又命文昌郡王给青儿吹笛伴奏,笛声一起,郡王妃再也坐不住,说是头晕恶心,让奴婢扶着出了观戏楼。 出来后说是好了些,奴婢说郡王妃既然身子不舒服,不如回府去,郡王妃说好,回到府中,郡王妃好了些,说是饿了,吃了几块点心,晚膳的时候,茗旗回来了,说是庆王妃犯了头风,文昌郡王和青儿留下侍疾,郡王妃说声知道了,茗旗走后,郡王妃吃了很多东西,奴婢和丁香吓坏了,可怎么也拦不住,后来郡王妃突然哇得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搜肠刮肚,几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请府里的郎中过来看过,说是孕吐,开了一些药,接着的几日也吐过几次,不过都不重,似有好转迹象,后来文昌郡王又打发茗旗回来,说是奉圣命前往太康,郡王妃吩咐奴婢给郡王收拾了行装让茗旗带走,那以后郡王妃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她惦记着孩子们,总是强迫自己吃东西,可吃进去就吐,吃进去就吐……” 紫叶哭了起来,哭得气噎不止,再说不下去。 琉璃看向丁香,丁香说道:“庆王妃生辰那日,奴婢和孩子们在一起,郡王妃的详细情形奴婢不清楚,回府之后的事,确实如紫叶姐姐所言。” 琉璃喝一声紫叶,说道:“你不用哭,我只问你,刚刚你进来的时候,不问一句郡王妃的病情,却跪在床前说一番诛心之语,你为何要如此?” “奴婢没有想那么多。”紫叶抽泣着说道,“奴婢回到郡王府,不见了郡王妃,心里本就慌张,又见青儿住了郡王妃的寝宫,庆王妃命奴婢侍奉青儿,奴婢以为郡王妃被她们害死了,急得六神无主,多亏府里有人提醒,说郡王妃被接来了成王府,奴婢急匆匆赶过来,看到郡王妃好好得躺在床上,心里一松,那些话脱口而出,奴婢没有想那么多,再说,郡王妃也听不到……” 紫叶又哭了起来,琉璃回头看向皇上,皇上站在她身后,两手扶在她肩头,见她看了过来,双眸中满是疲惫和茫然,握一下她肩说道:“你也累了,不必再与她多费唇舌,从宫中调派内寺所的人过来,对她严加审问就是。” 紫叶猛然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来看向琉璃:“难道琉璃姑娘怀疑我?我对郡王妃忠心耿耿,谁人不知?” “不错,我怀疑你。”琉璃咬一下牙,“虽然我知道你的忠心,可郡王妃吃的东西都是你来喂的,你摆脱不了嫌疑。” “煮粥的是魏婶子,喂粥的是奴婢和丁香。”紫叶忙道,“为何单单怀疑奴婢?” “已经派人拘了姓魏的,正在审问,至于丁香,我相信她。”琉璃说道。 紫叶磕头道:“奴婢冤枉,从郡王妃进府的时候,奴婢就跟在身边侍奉……” “冤枉与否,你跟内寺所的人说去。”皇上不耐烦打断她,唤一声芙蓉。 芙蓉进来押了紫叶出去,丁香白着脸跪了下来,冲着琉璃磕个头,恳切说道:“奴婢的命是琉璃给的,奴婢的出路也是琉璃给的,原先在宫中的时候,因为服侍过董美人,她获罪而死,奴婢被人嘲笑欺辱,受尽了白眼,后来到了郡王府,因为有琉璃的托付,郡王妃对奴婢关照有加,奴婢满心都是感激,就算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不会对郡王妃下手。” “我知道。”琉璃点点头,“你安心服侍明月就好,得空的时候仔细想想庆王妃生辰到今日之间所有的事,想到任何可疑之处,都告诉我。” 丁香说声奴婢明白,琉璃说道:“起来吧。” 丁香起身去床前看着明月,琉璃身子往后一靠,靠在皇上怀中,默然良久叹息说道:“若是晚到一步,明月与我只怕就天人永隔了,想起来真是后怕。” 皇上搂着她说道:“她能吃进去东西,也能踏实睡着,你放心吧。” 琉璃点点头,靠着他合眼假寐,突咬牙切齿道:“文昌郡王为何要给那青儿吹笛子伴奏?他真的和那青儿圆房了?” “朕已派人赶往太康召他回京,明日见到他的时候,你可以随意审问他。”皇上的声音很轻,安抚着她,“也许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她渐渐冷静下来,诧异问道:“皇上为何一直站着?” “为了撑着你啊。”皇上笑道,“这样靠着,是不是会舒服些?” 琉璃点点头,靠得更紧了些,两手握住他环在胸口的手,轻声说道:“今夜里,我要整宵陪着明月,皇上睡去吧。” “朕与你一起陪着。”皇上说道,“直到明月醒来。” 第133章 静谧中芙蓉在外面说道:“孩子们来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振奋起精神,坐直身子看向门口。 丹姆抱着嘉宁,谨公公抱着小老虎,一位少年背着嘉柔,依次走进。 琉璃忙起身相迎,指派着三人将孩子们搁在明月床头的榻上。 小老虎和嘉宁睡得正香,嘉柔一看到明月,喊着娘亲扑到床上,抱着明月哇哇大哭。 哭声让琉璃肝肠寸断,忍着心疼蹲在床边,轻轻唤一声嘉柔,颤声说道:“嘉柔,我是琉璃姨姨。” 嘉柔抬起头来,哭着问道:“琉璃姨姨,我娘亲是不是死了?” “没有没有,你娘好好的,只是睡着了。”琉璃说着话,拿起她的小手握住明月的手,问道,“是不是热的?” 嘉柔点点头,琉璃又让她脸贴着明月的脸,嘉柔说道:“也是热的。” 说着话,另一只小手伸到明月鼻子底下试探她的鼻息,自言自语道:“有呼吸,真的还活着。” 说着话笑了,趴在明月耳边小声说道:“娘亲,嘉柔和嘉宁小老虎都回来了,虽然不是回家,只要和娘亲在一起,嘉柔就很高兴。” 琉璃拉过她搂在怀中,笑说道:“你娘睡着了,你看,睡得跟小老虎一样得香,我们让她好好睡一觉,先不要打扰她,好不好?” 嘉柔点了点头,琉璃问她:“是不是有人告诉嘉柔,你娘亲要死了?” “祖母说的,祖母说娘亲死了,嘉柔要有新娘亲了。”嘉柔说道,“嘉宁不懂什么是死了,祖母就说,装进木匣埋进土里,然后就烂了没了,嘉宁一直哭一直哭,小老虎也跟着哭,我也想哭,可是我得哄着妹妹和弟弟……”嘉柔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琉璃咬牙不已,丹姆在旁说道:“别理那个老妖婆,她胡说八道,她自己才快死了,过会儿我就去庆王府取她的人头。” “别呀。”背着嘉柔进来的少年在旁边小声恳求,“母妃虽做了错事,可罪不至死。” 看丹姆不理他,跑到皇上身边,扯一扯衣袖小声说道:“毓皇兄,我母妃和嫂子向来不睦,说的都是气话,她没有胆子杀人。” 皇上嗯了一声:“文丰,你能把三个孩子送来,皇兄得谢谢你。” “母妃生辰后我就没回过家,不知道此事,我若是知道,不用毓皇兄吩咐,就会把孩子们送回来,我也会想方设法给嫂子医病,不会让她病成这样。”文丰说道。 琉璃听到这句话,方正眼看向他。 少年清秀文弱,面容白皙眼眸乌亮,唇角微微上翘,似乎总是含着笑意,令人一见亲切。 文丰见琉璃看了过来,连忙躬下身拱手作揖,毕恭毕敬说道:“弟弟文丰见过毓嫂子。” 琉璃忍不住一笑,问他道:“你知道我?” “知道啊,毓皇兄搁在心尖上的人,我们不敢不知道。”文丰笑道。 琉璃又是一笑:“你们是谁?” “就是我们这些做弟弟的。”文丰说道。 皇上也忍不住笑了,笑着问道:“你今日嘴巴这样甜,是不是有事相求?” 文丰有些发窘,脸一红低下了头。 “小叔叔不喜欢小婶婶。”嘉柔坐在琉璃怀中,小声说道,“祖母生辰的时候,小叔叔和祖母吵架了。” “小婶婶?”皇上问道,“庆王妃为你说亲了?” 文丰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无奈道:“这人也太多了,我说不出口。” 琉璃摆了摆手,谨公公丹姆丁香告退走出。 “毓皇兄,我母妃非要逼着我娶皇后的妹妹齐婉盈为妻。”文丰说道。 琉璃心中一惊,这庆王府和齐家,都打得好算盘。 “大我两岁就算了,举止言行老气横秋的,我喜欢不起来。”文丰道,“我跟母妃说不愿意,母妃将我好一通训斥,说我不知好歹,说你愿意与不愿意,都得成亲,我一赌气,连夜去了太师府,半个月没有回家,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既然见着了毓皇兄,求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齐府二姑娘呢?可愿意这门亲事?”皇上问道。 “她自然愿意,我母妃生辰那日,齐家老夫人带着她贺寿来了,母妃拉着她,向在座的王妃郡王妃夫人们一一引见,大家听到她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都对她十分客气,她倒也毫不忸怩落落大方,看到我的时候,她还冲我笑,虽然她笑起来挺好看的,不过我就是不喜欢。”文丰说道。 “朕知道了。”皇上说道,“让王谨送你回太师府去吧,好好读书,勿要心有杂念。” “那门亲事呢?听说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毓皇兄,你要为我做主啊。”文丰忙道。 “会为你做主的。”皇上拍拍他肩,“回去吧。” 文丰冲琉璃作个揖:“皇兄朝务繁忙,毓嫂子帮我提醒着些。” “会的。”琉璃笑道,“冲你把孩子们送来,我也会帮你。” 文丰再次打躬作揖,说声多谢毓嫂子,过来捏捏嘉柔脸蛋儿,轻声得叮嘱道:“以后再有让你想哭的事,一定要告诉小叔叔,小叔叔就在太师府的学堂里,你打发人去门上一说,门子定会通报,可记住了?” “记住了。”嘉柔点头说道。 文丰又看向病床上的明月:“哥哥回来前,嫂子一定要好起来,要不哥哥该伤心死了。” “回去吧。”皇上再次出声催促,他才慢吞吞走了,仿佛还有许多话没说完似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庆王妃倒是生了两个好儿子。”琉璃笑笑。 “文昌和文丰都像庆王叔,庆王妃年轻的时候也是爽利人,只是出身低,多年受婆母宜太妃辖制,文昌今年二十八,文丰十五,中间十三年,竟然无所出。”皇上说道。 “中间十三年无所出,是因为宜太妃吗?”琉璃问道。 皇上点头:“宜太妃中风后瘫痪在床十三年,她在婆母身旁侍奉十三年,是以无所出。” “她既然受过这样的苦,应该对明月好一些才是。”琉璃奇怪道。 “有些人能活明白,有些人一辈子也活不明白。”皇上摇头道。 琉璃深以为然,看嘉柔有些困顿,便抱她到榻上,哄她睡着,挨个看着三个熟睡的孩子,又看看熟睡的明月,轻声对皇上说道:“就让孩子们睡在这儿,明月醒来后头一眼就能看到孩子们。” 皇上轻声说好,拉着她到窗边塌上坐下,说道:“你也歇息会儿。” 琉璃摇头说睡不着,向外唤声丹姆进来,问道:“你去往庆王府接孩子的时候,可顺利吗?” “顺利。”丹姆说道,“文丰回府后径直去找庆王,原来庆王不知道三个孙儿在府中,听文丰一说十分惊讶,忙带着我们去庆王妃院子里,将孩子们交给了我们。” “庆王妃呢?”琉璃问道。 “庆王妃因为文昌郡王府之事,回府后向庆王恶人先告状,哭诉了一番,庆王听了后,唤来她身边的人分别问过,知道事情原委,罚她到佛堂里思过去了。”丹姆说着话笑了起来。 皇上点头:“庆王叔多年被齐王压在头上,好不容易得了宗令一职,竟也懂事起来。” “到佛堂思过就是懂事了吗?”琉璃不满道。 “当年宜太妃一不高兴,就罚庆王妃跪在佛像前思过,十多年下来,庆王妃看到佛像就会惊惧不已,她宁愿挨打,也不愿意去佛堂。”皇上道。 琉璃笑笑:“有弱点?有弱点是好事啊。” 皇上也笑:“待明月醒来,一切都查清楚,你愿意怎么处置她,都随你。” “果真?”琉璃问道。 “君无戏言。”皇上笑道。 “让她等着。”琉璃咬牙切齿。 “琉璃,你要吃了庆王妃不成?”丹姆笑问。 “那要看她都做了什么。”琉璃说着话又想到一事,问丹姆道,“你在宫外,可听说过文丰和齐府二姑娘齐婉盈要定亲吗?” “没听说过。”丹姆摇头,“都没听说庆王府和齐府有来往。” 琉璃点头:“这门亲事有些蹊跷,回头仔细查查。” 丹姆说声知道,琉璃道:“你今日十分辛苦,歇着去吧,让芙蓉也歇着去,沈姑姑和丁香轮流照看明月,我也不会离开。” 丹姆点头向外,皇上道:“丹姆,秦隋明日一早离京,你去跟他道个别。” 丹姆说声知道,疾步走了。 “秦统领明日就走吗?”琉璃看向皇上。 “秦美人,不,秦祎迫不及待要离开宫廷,离开京城,定了明日一早出发。”皇上道。 “可惜不能和她告别了。”琉璃道。 “六月里去往义阳行宫时,会经过洛阳,可做短暂停留,到时候你会见着她的。”皇上说道。 “六月听起来似乎很远,可算起来也就两个月。”琉璃靠向他怀中:“这两个月里,我有许多事要做。”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需要朕做什么,尽管告诉朕。”皇上握着她手,“六月出京,途经洛阳,抵达义阳之后,朕会带着你一路向北,去往大草原。” 琉璃眼眸亮起,憧憬笑道:“我可就盼着了。” “你相信朕就是。”皇上说道。 琉璃嗯一声,没再说话,二人依靠着彼此,都有些困顿,静谧中突听明月低声唤道:“紫叶?我饿坏了,给我端些吃的来。” 第134章 琉璃跳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握住明月的手,一连声问道:“明月,你醒了?你醒了吗?你醒了是不是?” “琉璃?”明月闭着眼,“好像是琉璃的声音。” “是我。”琉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看你来了。” “琉璃,我饿得没有力气抬眼。”明月虚弱笑笑,“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琉璃强迫自己镇静,缓声对她说道:“你病了,病得有些重,我带你来了成王府。” 明月蹙紧了眉头,琉璃忙道:“孩子们都在,都在你床头榻上睡着呢,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的,你放心吧。” 明月眉头舒展,微笑着说道:“给我些吃的。” “来了来了。”丁香忙递过粥碗。 琉璃扶明月靠坐起来,一口一口喂她吃粥,明月吃半碗下去,摇头道:“也太清淡了,什么滋味都没有。” “你这些日子吃了东西就吐,还记得吗?”琉璃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 明月慢慢睁开了眼,揉着眼睛说道:“房里亮着灯,这会儿难道是夜里吗?” “刚过夜半。”琉璃笑着对丁香道,“用温水拧个帕子过来。” 丁香忙拧了帕子过来给明月擦脸,擦几把脸后明月更清醒了些,这才看到皇上在琉璃身后站着,她唬了一跳,指一指皇上说不出话。 “琉璃不放心,非要陪着你,朕就陪着她。”皇上和气说道,“你安心吃东西,不必理会朕。”</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喂了一碗粥下去,伍大人冲了进来,为明月把过脉展眉笑道:“好多了,不到一夜,竟然好多了,琉璃,都是你那碗粥的功劳。” 琉璃点头:“如此说来,是明月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里有文章。” “吃的东西?”明月疑惑道,“我吃的东西都是紫叶经手。”看向丁香问道,“紫叶呢?” “关押起来了,正在审问。”琉璃说道。 明月瞠大了眼:“她怎么会?我待她亲如姐妹……” “她怎么就不会?”琉璃问道,“你仔细想想,她这些日子可有奇怪之处?” “没有啊。”明月道,“我正在为她说亲,从七品校尉到五品将军,一共有十来个人让她挑选。” “郡王妃,紫叶姐姐不愿意呢。”丁香在旁说道,“庆王妃生辰那日夜里,郡王妃睡着后,我去替紫叶姐姐值夜,让她回房睡会儿,进去的时候她正在哭,我问她有什么伤心事,她说郡王妃不顾着身边人,白白便宜了那青儿。” “这是何意?”明月问道,“我脑子有些糊涂,一时听不明白。” “丁香,你的意思是,紫叶惦记着文昌郡王吗?”琉璃忙问。 丁香点头:“刚刚你嘱咐我,想想这些日子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就想到了这一处。” “有这一处就够了。”琉璃回头看向皇上,“我觉得青儿很可疑。” “已经将她关押审问。”皇上道。 “是不是也该审问庆王妃?”琉璃问道。 “她由庆王来问。”皇上道。 琉璃还想说什么,皇上笑笑:“朕已经告诉王谨,明月的病按照人命案来查,一应的人一应的物,但凡有所涉及,都不会放过,你放心吧。” 琉璃这才放心,回头接着喂明月吃粥,伍大人说道:“郡王妃刚好些,不可吃得过饱,吃个七八分饱最好。” “能不能喝些羊奶?”琉璃忙问。 “可以。”伍大人道,“少喝一些,再煮些蛋羹来吧。” 丁香忙向外打发人去准备,琉璃又喂明月吃半碗粥进去,明月强撑着挪身子过去,定定看着三个孩子,看了许久方挪回去靠坐着,闭了眼说道:“我一直在做噩梦,梦中一片漆黑,我在黑暗中走啊走,我在找孩子,找吃的,找文昌,对了,文昌……” 明月不说话了,琉璃看向伍大人,伍大人忙道:“下官这就告退,天亮时再来。” 琉璃又看向身后,疑惑得扑闪着眼:“皇上呢?” “刚刚谨公公在外传话,说是已经四更了,皇上该准备回宫上朝了。”丁香在旁说道。 “皇上走了?”琉璃忙问。 丁香点头:“皇上说,不用惊动琉璃,就走了。” 琉璃看一眼漏刻,忙道:“皇上这会儿应该还在云楼,丁香,你快过去一趟,嘱咐谨公公,就说皇上一宵未睡,白日里不可太过劳累,不急的事先放一放,得了空就补会儿觉,夜里早些回来。” 丁香答应着去了,明月闭着眼笑:“琉璃,你可太体贴了。” 琉璃哎呀一声道:“皇上身子不好,我就多用些心,他要是强壮如牛,我才懒得管呢。” “对文昌来说,我不够温柔体贴吧?”明月叹息。 “你的性子就是如此,他又不是不知道。”琉璃道。 “年少时觉得新鲜,如今做了快十年的夫妻,难免会有些厌倦。”明月又是叹息。 “为何如此说?”琉璃问道。 “青儿进府之后,文昌与她在后花园偶遇过几次,紫叶跟我说二人相谈甚欢,我心中很不自在,婆母又总是打发人来询问,文昌为何不和青儿圆房,我照着文昌嘱咐,推到他身上,婆母没了法子,一气之下告诉了兰姑。 兰姑给我来了书信,在信中劝我说,你已经是郡王妃了,就要宽大为怀,才是身为正妻的做派。如今你怀着身孕,文昌床上孤寂,你理应主动给他纳妾,怎么还用庆王妃催促?” 明月笑笑:“最疼爱我的人竟然也在指责我,可我就是不愿意,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更为烦闷。” 琉璃拍拍她手:“你怎么不告诉我去?” “我不想见你。”明月说道,“外面传得很难听,每次传到我耳朵里,我都恨不得冲上去跟人打架,我怕自己见到你后,会忍不住劝你,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思,再劝你的话,岂不是添乱吗?” “所有的人都在劝我,不多你一个。”琉璃笑笑,“别说那么多话了,躺下去歇着吧。” “不,我要说,我憋得太久了,没处说去。”明月依然闭着眼。 丁香端了羊奶进来,琉璃忙道:“喝了羊奶再说。” 明月点点头,琉璃喂她喝了进去,为她擦去唇角的奶渍。 她接着说道:“婆母生辰那日,青儿一出场,文昌带头欢呼,婆母提议他为青儿伴奏,他痛快答应,夜里竟然没有回家,而是和青儿一起留宿庆王府。” 琉璃蹙了眉头,明月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的心再大,也不由得满腹猜疑,继而觉得难过,吃晚饭的时候,紫叶跟我说,看来今夜里郡王和青儿要成就好事了。 我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把满桌子的东西都吃掉,我不停得吃,不停得吃,丁香和紫叶试图阻拦,她们越拦着,我越是要吃,后来是丁香喊道,郡王妃这样下去会生病的,你病了孩子们怎么办?我才强迫自己停了下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从那日开始,我一时胃口大开,一时呕吐不止,我很难受,我不许她们告诉文昌,我在跟他赌气,他终于打发茗旗回来了,却是要去往太康,晚饭时我又吐了,我疲惫不堪,早早睡下,睡梦中听到青儿在我耳边说话,说一些她和文昌圆房的细节,我恨极了,我追着她要杀了她,好不容易追上,她一回头,却是先郡王妃。 先郡王妃依然是那样清高,她居高临下看着我说,终于轮到你了。 如果没有我,她和文昌也许会恩爱和谐,她在向我勾魂索命,青儿是她派来向我报仇的……” 明月的泪水涔涔而下,她握住琉璃的手:“这些话我只跟跟你说,琉璃,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确实矫情。”琉璃说道。 明月一愣,睁开一双泪眼,怔怔看着她:“连你也指责我吗?” “我不是指责你。”琉璃为她拭去眼泪,看着她说道:“你呀,想想前三次有孕,是不是容易胡思乱想?甚至性情大变?” “怀嘉柔的时候有一些闹脾气,怀嘉宁的时候,脾气最大,闹得文昌苦不堪言,怀小老虎最好了,一点不舒服都没有。”明月说着话笑了,“看来这害喜关乎孩子性情,肚子里的这个是不是性情别扭?” “有可能。”琉璃笑道,“你不是矫情,就是孕中情绪反复,可想明白了?” 明月点头说明白了,琉璃轻声问道:“你对先郡王妃,一直心存愧疚吗?” “是的。”明月小声说道,“她那么好,却青春早逝,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没有我,她和文昌会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是事已至此,我把这份愧疚压在心底,从不提起。” “你和文昌郡王提过吗?”琉璃问道。 “没有,我和谁都没提过。”明月摇头,“先郡王妃去世那日夜里,文昌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哭,我给撞见了,我一直假装不知道,我觉得,他心中也有愧疚,也许因为这份愧疚,他才一反常态,对青儿假以辞色。” “这也是你的胡思乱想。”琉璃说道,“那青儿明明有几分像你,庆王妃是照着你的模样找来的人。” “是啊,她比我年轻,绳技比我高超,文昌难免会动心。”明月叹息道。 “你想那么多没有用。”琉璃说道,“文昌郡王明日就回来,回来后你仔细问他吧,皇上有句话说的对,也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月捂了脸:“让皇上看笑话了。” 琉璃说道:“有我在,你不用当他是皇上。” “不行啊,皇上就是皇上,看到了心里就哆嗦。”明月说道。 琉璃忍不住笑,这时候丁香端了蛋羹过来,琉璃笑着将蛋羹喂明月吃完,问她可饱了?明月摇头:“我饿了这么些日子,能吃进去一头牛。” “伍大人说了,不可吃得过饱,我们慢慢来。”琉璃笑道。 明月舔着唇,无奈说好吧,琉璃笑问:“说了这么多话,可痛快了?” “痛快多了。”明月说道,“不过我不想睡,我还想接着跟你说说话。” “那,你跟我说说庆王府和齐家结亲的事吧。”琉璃笑道,“你知道多少?” “我还真知道一些。”明月说道。 “说来听听。”琉璃双眸亮起。 第135章 “你知道香云坊吧?一条街都是卖水粉胭脂的,庆王妃肤色偏黑,尤其在意涂脂抹粉,下人买来的总不满意,经常亲自过去,遇上新出的货品,就会试上一试。 有一日过去试水粉的时候,偶遇齐府二姑娘,当时店里的老板娘正向齐二姑娘请教制香术,齐二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原来是位制香好手,庆王妃一时好奇,就问有没有治头风的香,齐二姑娘说有啊,然后就攀谈起来。 攀谈的时候,齐二姑娘在店里挑选了一盒香给庆王妃,让她回去试试,又说家里有自己做的,可惜没带着,庆王妃就说那你改日到庆王府来做客,我派人去接你,把你的香顺便带给我瞧瞧。 齐二姑娘一听对方是庆王妃,忙忙重新叙礼,笑说原来是亲戚,庆王妃就问她是谁,知道她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当即盛情相邀,让齐二姑娘坐上她的马车,一起回了庆王府。 从那以后,庆王妃对齐二姑娘奉若上宾来往密切,相熟以后提及亲事,齐二姑娘羞臊说她的亲事父母都做不了主,得进宫去求皇后娘娘。” 明月说罢看着琉璃:“我就知道这些。” “这些已经足够。”琉璃笑笑,“看来齐二姑娘很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了?”明月问道。 “只是猜测,等证实了再告诉你。”琉璃说道。 明月忍不住琢磨道:“难道她与庆王妃不是偶遇,而是特意安排好,冲着文丰去的?” “极有可能。”琉璃道。 “为何是文丰?”明月又琢磨道,“是了,五座王府中到年纪未娶的倒是有几个,不过都是庶子,只有文丰是嫡子。可是,文丰虽是嫡子,却非长子,日后承袭不了王位,为何不选公侯之子?” “公侯之子的话,只有嫡长子才能承袭爵位,不见得正好有未婚的嫡长子吧?”琉璃说道,“文丰就算承袭不了王位,怎么也得是个郡王。” “我想想啊,京中公侯甚多,我一个一个想。”明月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行了。”琉璃将她的手指握了回去,“还病着呢,别劳心费神的。” 明月就笑:“自从我封了郡王妃,怕自己融不进去贵妇圈子,在兰姑教导下,对京中王府啊,公侯之家啊,做足了功课,兰姑说,要做到如数家珍。不信?我说给你听听。” “我信我信。”琉璃忙道,“你不困我可困了,我得歇息会儿。” “那你躺到床上来。”明月拍拍身旁。 琉璃一笑,躺了上去,扯过她被子盖了一角,明月忙忙扯走,又往旁边让了让,笑说道:“自从病倒之后,我就没有沐浴过了。” 琉璃挨近了些:“我不嫌弃。” “我不光是脏,还会过病气给你。”明月又躲了躲。 “我不怕。”琉璃一把抱住了她,明月挣了几挣,无奈病中没什么力气,也就由她抱着了。 过一会儿回抱住她,小声问道:“我这一病,是不是吓着你了?” 琉璃嗯了一声,带着鼻音说道:“我从小到大,就你这一个朋友,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你还有皇上呢?”明月拍着她的肩背。 “那不一样,不一样。”琉璃哭了起来,“你吓死我了,你以后有任何事,都要跟我说,就算是胡思乱想,也要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经过这一次,我会更加爱护自己。”明月笑道,“你处在深宫,先要护好自己,让我放心才是。” “你等着。”琉璃在她怀中蹭了蹭眼泪,咬牙说道,“看我如何给你报仇。” “你如何给我报仇?”明月问道。 琉璃张了张口,待要说出自己的打算,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喊一声明月冲了进来,扑到床前一把握住琉璃的手,琉璃啊得一声,待要挣脱,被他攥得更紧,另一手随即覆上她额头,长长吁一口气,呜呜哭了起来。 丁香在外间听到动静,忙进来拨亮灯烛,琉璃看过去,就见文昌郡王满身尘烟跪在床前,脸埋在被子上,哭得双肩打颤身子抽动。 “文昌郡王?”琉璃又挣了一下,小心翼翼说道,“你握错手了。” 文昌郡王猛得抬起头来,胡子拉碴两眼血红满脸的泪水,他怔怔看着琉璃,手却握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捏碎,他悲怆问道:“明月死了?是不是?她死了,是不是?” 问着话已是满腔愤怒,声音变为嘶吼:“是谁害了她?是谁?” 明月忙从琉璃身后探出头来,说道:“文昌,我在这儿呢。” 文昌郡王一愣,松开了琉璃的手,定定看着明月,看着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明月从琉璃身后探出手,握住他手说道:“别哭了,我没事。” “瘦成了这样,怎么是没事?”文昌郡王伸手抚着她的脸,“你生了病,怎么不告诉我?” “皇上派你视察农耕,是你一直盼着的差事,我不想拖你的后腿。”明月说道。 “让文忠去也是一样。”文昌郡王道,“不是非我不可。” “说好了你主外我主内,这次是我没做好。” “你怀着身孕情绪不稳,是我疏忽了你” “皇上重用你,你肩上胆子越来越重,你太忙了。” “我再忙,也会先顾着你和孩子们。” 夫妻二人隔着琉璃,明月拉着文昌的手,文昌抚着明月的脸,你一句我一句,忘了琉璃的存在。 琉璃不动声色往床尾出溜着,好不容易从二人中间出溜出来,跳下床向外屋而去,回头唤一声呆愣的丁香,丁香回过神,忙忙拔脚向外。 以为琉璃歇着去了,到了外间一瞧,正贴在纱隔上偷听呢。 就听明月说道:“文昌,我有话问你。” “你尽管问。” “你有没有在后花园与青儿偶遇并相谈甚欢?” “我都多长时间没去过后花园了,忙得顾不上,青儿住进阁楼里后,为了避嫌,顾得上我也不会去。” “婆母生辰的时候,青儿一出场,你为何带头鼓掌?” “我哪里带头鼓掌了?鼓掌的是文丰。” “你为何吹笛子给她伴奏?” “母妃让我吹笛子,我没答应,是王府里乐师吹的。” “我怎么听着和你吹的一模一样?” “你不通音律,自然分辨不出。” “你有没有觉得青儿走索比我好?” “我还是喜欢看你走索,不做作不忸怩不卖弄,看你走索,不只是看技艺,还看其中的韵味和情意。” “哪里就有情意了?” “只要我在,你走索的时候就带着情意,一双眼里汪着水,能把我淹死。” “你胡说。” “没有胡说。” “就是胡说。” “真的没有胡说。” 琉璃急得直咬牙,明月啊明月,你倒是问先郡王妃的事啊,怎么还打情骂俏上了? 听到明月郑重唤一声文昌,琉璃精神为之一振,总算要问了。 就听明月说道:“把孩子们抱到床上来,睡到咱们两个中间。” 文昌郡王说好,然后就窸窸窣窣抱孩子,之后一切沉寂。 难不成一家子睡着了?琉璃探头一瞧,明月又出声了,她忙将头缩了回来。 “文昌,我不只是闹情绪,似乎还有幻觉,是不是中毒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有可能,会查清楚的,你放心吧。” 琉璃正悄悄跺脚的时候,听到明月说:“文昌,我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就是先郡王妃,她美貌有才华出身高,是那么好的人,可十八岁就去了,我总觉得,其中有我的缘故。” “她是生病去的,怎么就有你的缘故了?” “我觉得她和你很般配,若是没有我,你们会是一对恩爱夫妻。” 文昌郡王没说话,琉璃的心往上一提,紧咬了牙关。 “先郡王妃去世那日夜里,你躲在书房里哭,我看见了。”明月说道。 “你看见了?”文昌郡王埋怨道,“看见我哭,为何不进去安慰我?” “你还有理了?”明月气道。 “她去世七年了,告诉你也无妨。”文昌郡王道,“她在闺中有一位情郎,是她弟弟的西席,我和她的亲事乃是端敬太后指婚,她知道反对无用,暗地里约好和情郎私奔,到了约定的日子,情郎没有来,过了几日,她收到一封书信,情郎说自己出身寒微,不忍她跟着自己吃苦,于是临阵退缩,请她原谅,并祝她日后幸福云云,她灰心失望之余认了命,成亲夜里将此事告诉了我,我也将你的事告诉了她,说好以后各不相扰。”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这是她的私隐,涉及她的闺誉,我对谁也不曾提起过。” “她的情郎是不是被人暗算了?那书信是不是冒充的?” “她也有所怀疑,不过那书信确实是情郎的字迹,她说也有可能是被逼着写的,拜托我帮她找人。” “找到了吗?” “找到了。”文昌郡王叹息道,“忠义伯夫人知道了女儿和他的事,在二人约定私奔的前一夜,给他送来五百两银子,让他连夜离开伯府,从此以后不许再和女儿来往,他权衡利弊之后,拿着银子一走了之,回到家乡的小城,在县学里做了一名训导,购置房屋定下亲事准备娶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能够有头有脸,为何要东奔西藏?郎情妾意那是富人的享受,像我这样的穷人还是要实惠一些。” “你告诉先郡王妃了?” “没有,我跟她说找一个人像是大海捞针,一时间难以找到。后来忠义伯生辰,我陪着她回娘家贺寿,她的弟弟跟她说,先生赴京赶考来了,就住在高升客栈,她听了后什么都没说,傍晚的时候回到府中,我在她房中坐了一会儿,她依然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她突然病倒,我逼问服侍她的丫鬟,才知道她昨夜里去了高升客栈,至于那个男人和她说了什么,丫鬟也不知道。 从那以后,她的病一日重似一日,我试着劝过她,她说道理都明白,可就是难以释怀。我尽心为她延医问药,她还是不治而亡,想到她痴情错付青春早逝,我悲从中来,后悔自己年少气盛,为了和父母置气,接受了这门亲事,我应该进宫去苦求先帝,也许先帝能拦下,我应该派人杀了那个男人,我应该想到她要去往高升客栈,应该派人看着她,我痛悔之下大哭了一场,以祭奠她。” 明月叹着气湿了眼眸:“我听兰姑说,先帝对端敬太后言听计从,从不忤逆,既然是端敬太后赐婚,你求先帝也没有用,她想要见一见情郎追根究底,你又怎么拦得住?你实在不必自责。” “连你都心怀愧疚,何况是我?我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文昌郡王叹息道,“若是再年长几岁,我可以将她保护得更好一些。” 琉璃在外也不由叹气,叹着气忍不住伸出头问道:“那个男人怎么样了?他高中了没有?做官了没有?” 文昌郡王道:“那年的科举是毓王兄任主考,我求他不让那人高中,毓王兄问我为何,我说了前因后果,毓王兄听了后说道,这样的人不配科考不配做官,也不配做训导,问我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说他父母双亡,祖父母将他养大,他中了秀才后到城里投靠了一位同宗的叔父,叔父是位财主,膝下无子,他便承诺过继,在叔父资助下考中举人,又经同乡推荐,到了京中忠义伯府上任西席。 此番回乡做了训导后,与叔父虽有来往,但绝口不提过继一事,回过一趟乡下,祖父已经病亡,祖母孤身一人,他说了些好听话,留在两锭银子就离开了,再未回去过。毓王兄就说,让他回乡耕田,侍奉祖母膝下,着村里的里正严密看管,若是不孝敬祖母不辛勤耕田,就判他发配充军。” “还是皇上英明。”琉璃自豪说道。 文昌郡王附和说声是啊,明月笑着问道:“琉璃,难不成你一直在外面偷听吗?” “我不是偷听。”琉璃说着话,悄无声息挪到榻上,躺下去说道,“我就是躺在外间榻上想要睡一会儿,可你们两个一直在说话,一直往我耳朵里钻,我自小在大漠长大,耳力目力强过常人,想不听到都难,没办法呀。” 明月哧得笑出了声,文昌郡王也笑,笑着说道:“听到就听到,省得明月还得再跟你说一遍。” 琉璃哈哈笑道:“文昌郡王是明白人,我喜欢。” 第136章 琉璃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的时候,看着头顶的红纱帐发愣,这是哪儿? 犯一会儿迷糊笑了,原来是身在云楼。 伸个懒腰自语道:“什么时辰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已过午时了。”沈姑姑坐在榻上,手中缝着一件红色的小衣。 琉璃猛得爬了起来:“我得瞧瞧明月去。” “伍大人早起给郡王妃把过脉了,说郡王妃的病体大有好转,许太医也针灸过了,郡王妃早膳进得很香,精神也好,特意嘱咐让你多睡会儿,不许我们打扰。”沈姑姑笑道,“再说了,有郡王寸步不离得照顾,你就放心吧。” 琉璃放下心,拿起沈姑姑搁在榻上的小衣看了看,笑问道:“给丹姆做的?” “是啊。”沈姑姑笑道,“她也没个娘家人,我做了一对鸳鸯戏水的肚兜,算作我给她的陪嫁。” 琉璃搁回榻上,笑说真好看,由沈姑姑侍奉着沐浴梳洗过,芙蓉进来对她说,明月已经用过午膳,正在午歇,琉璃笑道:“那咱们夜用饭吧。” 芙蓉和沈姑姑与她惯了的,也不拘束,笑着围坐一起,琉璃看看二人,问道:“丹姆呢?怎么不见丹姆?” “早起出去后,一直没回来。”芙蓉道。 “说是秦将军今日去往洛阳赴任,她送秦将军去了。”沈姑姑道。 “这我知道。”琉璃点头,“只是半日都过去了,早该回来了。” “说不定二人依依不舍,送到洛阳去了呢。”芙蓉笑道。 沈姑姑笑道:“照着丹姆的脾气,也有可能。” 琉璃也笑:“咱们先吃着,让厨房里给她留出一份。” 饭吃到一半,丹姆进来了,坐在琉璃对面,低着头不看她。 “怎么了?”琉璃忙问。 “没事。”她说道,却依然不肯抬头。 芙蓉弯下腰看了一眼,跟琉璃说道:“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都怪秦隋,一个大男人,竟背着我掉眼泪,被我看到了,一时没忍住。”丹姆气道,“这男女之情沾不得,想我丹女侠是什么人物,竟也儿女情长起来,真是丢人。” “什么大男人,什么女侠,情到深处,分开一时半刻都不行,想哭就哭,没什么丢人的。”沈姑姑说道。 “就是丢人。”丹姆吸吸鼻子,递给琉璃一封书信,“秦祎写给你的。” 琉璃打开来看过,秦祎在信中跟她道别,说向皇上辞行的时候,皇上答应六月带琉璃去往洛阳,她拭目以待,她还说,我哥哥和丹姆最近总是吵架,哥哥说一月之后成亲,丹姆不答应,说琉璃在宫中尚未站稳脚跟,一年半载之内我不会离开她,二人为此争执不下。 这会儿我坐在马车中,二人在外面话别,又吵了起来,丹姆说起昨日文昌郡王府之事,说若是没有我在,琉璃不知会受到怎样的羞辱,文昌郡王妃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丹姆说琉璃还离不开我,我哥哥说琉璃有皇上呢,丹姆说那不一样,你不懂女人之间的战争,二人又吵了起来,我哥哥忍不住红了眼圈,丹姆看了也忍不住掉眼泪。 琉璃看罢,笑笑说道:“接着吃饭,丹姆,吃饭。” “还有一件事。”丹姆平稳了情绪,抬起头看向琉璃,两眼依然红红的,一张脸上满是倔强,分外惹人心疼。 琉璃心中一叹,脸上微笑不变,问道:“何事?” “齐老夫人今日一早,便到了迎阳门外,请求进宫探望皇后,皇后听了十分高兴,亲自迎出坤宁门外,齐老夫人见到皇后,没有问候,也没有叙家常,只说齐府和庆王府结亲不合适,皇后娘娘问怎么不合适了? 齐老夫人说道,婉贞你虽是我的女儿,可你做了皇后,你是君我是民,多年见不着面,好不容易见着了,彼此很是生分,你弟弟又是个书呆子,不懂得体贴父母,这些年来,我身边只有一个婉盈,我只盼着她嫁个普通人家,过殷实富足的小日子,成亲后还能与我亲亲热热得走动,我不想让她进入王府,看公婆的脸色,看夫君的脸色,为了讨好他们疏远娘家,与我变得客客气气。”丹姆说道。 “皇后怎么说?”琉璃问道。 “皇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对母亲说让齐家女子嫁入京中王府或者公侯之家,是老祖宗的期望。齐老夫人说,让你做皇后不也是他的期望?他自己有女儿有孙女,凭什么总是对我的女儿们有期望?我既然离开涂县摆脱了齐家,为何还要听他的?你是堂堂皇后母仪天下,为何也要听他的? 老夫人说着话哭了起来,皇后沉默不语,老夫人又道,你知道吗?你做了皇后,你的父亲依然要挨打受骂,我依然要受族长夫人的气,她甚至把欺负我当做一种荣耀,人们都在议论,她是国太又如何?还不是要受夫人的摆布?皇后微有动容,对母亲说我会想一想,齐老夫人走后,皇后让人给庆王妃传话,因近来宫中繁忙,定亲之事,过些日子再提。” “齐二姑娘呢?可一起进宫去了?”琉璃问道。 “没有,只有齐老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婆子一个大丫头,没有旁人了。”丹姆说道。 琉璃点头:“继续盯着齐府。” 饭后去往灵趣阁探望明月,一进阁门就听到孩子们的欢笑打闹声,中间夹杂着明月的说笑声,还有文昌郡王的叮嘱之声。 上了楼梯,小老虎张着双臂东摇西晃趔趄而来,琉璃蹲下身张开双臂相迎,小老虎一头撞进她怀中,揪着她的衣襟咯咯直笑。 嘉宁看到她,喊一声琉璃姨姨冲了过来,琉璃忙腾出一只手臂抱住,嘉柔安安静静走过来,轻轻靠住了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一起拥进怀中,笑说道:“看到他们三个,任何烦恼都给忘了。” 文昌郡王笑着过来,恭恭敬敬向她作了个揖:“琉璃,大恩不言谢,这一份恩情,我永生难忘,当竭尽全力报答。” “我是为了明月和孩子们,不是为了你。”琉璃笑道。 “明月和孩子们是我的命,你救了他们就是救了我。”文昌执拗得又作个揖。 琉璃笑道:“文昌郡王既然执意要报恩,就先记着,总有用到你的时候。” “能用到我的时候,只要你吩咐一身,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文昌郡王郑重说道。 “琉璃,快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明月靠坐在病床上笑道,“文昌,你带着孩子们玩耍去,让我和琉璃安安静静说说话。” 文昌郡王说一声好,举起小老虎让他骑在脖子上,一手抱起嘉宁一手牵了嘉柔,下楼而去,琉璃在身后看得咋舌:“这老四生出来,该怎么抱才好?” “我抱着。”嘉柔细声细气说道。 “我抱。”嘉宁大声嚷道。 小老虎附和似的咯咯直笑,大人们都笑起来,驱散了昨日的阴霾。 傍晚时分皇上回到成王府,径直上楼而来,坐下来说道:“明月生病之事查清楚了,让王谨跟你们说说。” 丁香和芙蓉带了孩子们下去,三个人三双眼睛齐齐看向谨公公。 “坐吧。”皇上道,“都坐下说话,王谨你也坐下说话。” 谨公公坐了个椅子边正要开口,皇上道:“从今日开始,王谨任内禁卫统领,以后不能叫他谨公公了。” 三人齐齐开口,称一声王统领,谨公公略有些忸怩,搓搓手道:“听惯了谨公公,叫王统领着实不适应。” 众人失笑,琉璃笑道:“我更喜欢叫王将军,王将军任内禁卫统领,谁来接替他侍奉皇上?” “小人。”门外有人探一下头,竟然是小园,指证过阎妈妈的小园。 看琉璃惊讶,小园陪个笑脸道:“小人无家可归,皇上可怜小人,便将小人废物利用。” 众人又忍不住笑,皇上说道:“他原先在慈安宫当差,懂得规矩,人也机灵,王谨又教了他两个半月,朕觉得可堪一用,你放心吧。” 琉璃一笑,对小园道:“王统领和皇上这关过了,还有我这关没过,你小心当差。” “小人明白,小人定会用心当差,请娘娘放心。”小园点头哈腰说道。 琉璃腾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问道:“大盛呢?” “大盛编入内禁卫,做王谨的左右手。”皇上道,“西偏门换了一位内监把守,人是小园挑的。” “是十分可靠的人,身手极为厉害,娘娘放心吧。”小园又道。 琉璃脸上刚消褪的红色又浓了起来,头垂得更低,王谨忙道:“园中官,你先下楼呆会儿。” 小园说声好嘞,小跑步下楼去了。 王谨说道:“琉璃你有所不知,小园原先在慈安宫侍奉康颐太后,有一回失手打碎了花瓶,康颐太后下令将他杖毙,正好皇上前去请安,替他说了句话,救了他一命,他呢知恩图报,每当康颐太后为难皇上的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出声打岔,为此没少挨打受骂,皇上便吩咐将他调来福宁殿当差,他说自己进宫之后,多亏姜公公照顾,要留下来侍奉姜公公,后来姜公公离开,他虽不是干儿子,还是执意跟着出宫尽孝,皇上只好准了,元宵那日再见到他,皇上命我好好栽培。” “看起来油嘴滑舌的,原来明辨是非重情重义。”琉璃点头道,“那好吧,我觉得小园可以,把守西偏门的内监,我回宫看过之后再说。” 皇上就笑,笑着说道:“你坐到朕身边来,一起听听王谨如何说。” 琉璃起身过来,挨着他坐了,明月悄悄做手势羞她,琉璃假装没看见,轻咳一声对王谨道:“王统领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文昌郡王妃这回的病,是青儿和紫叶联手害的。”王谨先是一语概括,然后缓声说道,“青儿已经招认,她到了郡王府后,文昌郡王没有碰过她不说,平常连见面都难,她十分心焦,既然进了王府,见识了王府的富贵,她不想被赶走,她要想方设法留下来。 二月里有一日,紫叶在后花园折梅,青儿试探着邀请她到阁楼里坐坐,不想紫叶欣然前往,言谈间对她十分羡慕,并替她不平,说也不知道郡王妃怎么想的,如今有了身孕,依然不许郡王近你的身。 青儿看出紫叶的心思,笑说道,我到底不是郡王妃的人,你就不一样了,郡王妃正张罗着为你说亲,将军到校尉任你挑选,若是我,肯定得挑花眼,你怎么哪个都看不上似的? 紫叶叹气道,各有各的缘法,我原先在郡王屋里服侍,打进王府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郡王的人,可偏偏来了个她,不过是个妾室,却独占了郡王的宠爱,后来又成了继妃,自从郡王将我指派给她,我尽心服侍,不敢有一刻怠慢,妄图感动她,谁知她只知道自己享受,从来想不到关照身边的人。 二人一番相谈之后,引彼此为知己,常有来往。 三月里的时候,青儿从一位游方道士那儿拿到一种香,说是能使人神志昏聩,任她摆布,她给了紫叶,紫叶放在郡王妃卧房的香炉中,每当郡王妃熟睡时,她就点燃起来,果然郡王妃开始心浮气躁,情绪起伏不定。</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每当郡王妃心情低落时,紫叶就在耳边进谗言,说郡王和青儿如何亲密,于是郡王妃动了疑心,三月十六庆王妃生辰,命青儿走索,紫叶又在郡王妃旁边煽风点火,一会儿说郡王带头鼓掌了,一会儿说郡王吹笛子了,郡王妃离去后,青儿求庆王妃设法留住郡王,庆王妃便假装头疼,疼得在床上打滚,郡王留了下来。 晚膳的时候,紫叶跟郡王妃感慨,说郡王和青儿要成就好事,郡王妃听后焦躁不已,不知不觉开始暴食,其实是那晚的膳食中加了大量的焦三仙,能让人食欲大开。 其后几日,庆王妃看郡王不肯进青儿的房,一直假装头疼得厉害,拖着他不让他回府,紫叶则每日派人到郡王面前,说郡王妃一切都好。 她知道郡王暂时不会回府,更加大胆,在郡王妃的膳食中,或加入焦三仙或加入藜芦,焦三仙开胃,藜芦则催吐,于是郡王妃一时胃口大开一时呕吐不止。 郡王去往太康以后,她和青儿觉得机不可失,决定痛下杀手,于是只要她经手的膳食,都会加入催吐药,有时候丁香抢着服侍,她只得做罢。 她想要除去丁香,可还得靠着她多照管孩子们,庆王妃派人将孩子们接走后,初三那日她出去找人,想要卖掉丁香,回来后看到琉璃来了,忙打发人去知会庆王妃,让庆王妃阻拦琉璃带走明月,自己则躲了起来。 还有,郡王妃昏迷后,只要是她值夜,青儿就会悄悄过来,在郡王妃耳边说一些她和郡王同床的细节,以刺激郡王妃。 如今,除去那位游方道士不知所踪,其余人犯俱押解在案,口供物证齐全,只等着郡王和郡王妃发落。” 王谨说罢,室内陷入片刻的沉默。 明月率先开口道:“青儿害我也就罢了,紫叶竟然也对我下手。” “服侍我的四个丫头里,她最老实本分,我才让她侍奉你,没想到她会有痴心妄想。”文昌郡王叹息。 “庆王妃呢?”琉璃毫不客气问道,“她对此事是主导?还是参与?或者她知情,却顺势而为?还是她不知情,被人利用做了帮凶?” 第137章 皇上说道:“既已确证有人妄图杀害明月,庆王叔和宗正司都得避嫌,从内寺所调派人手审问庆王妃吧。” 文昌郡王忙起身跪了下去,央求道:“内寺所手段凶狠不留情面,母妃胆小,万一被吓得失了理智,问到的反而不是真相,求皇兄让臣弟来问母妃,事关明月的性命,臣弟绝不偏私。” “你求明月吧。”皇上说道。 文昌郡王转身看向明月,尚未开口,明月忙道:“你问就你问,无需求我。” “琉璃,你要不要在旁监察?”皇上问道。 “不必。”琉璃说道,“让丹姆去吧。” 文昌郡王苦笑,丹姆只怕比内寺所的人还要凶残,只是不好再开口恳求什么,只好说声遵命。 “请问郡王和郡王妃,如何发落紫叶和青儿?”王谨问道。 “她们既然试图饿死明月,就活活饿死好了。”文昌郡王咬牙道。 “我赞同。”琉璃也咬牙,“十二分赞同。” 皇上拍拍她手背:“听听明月怎么说。” “她们的所作所为恶毒无比,我恨不能将她们碎尸万段。可是,我要给孩子们积德,不能那样残忍。”明月看着琉璃,“就将她们杖毙吧,让她们死得痛快些。” “当着文昌郡王府所有下人的面杖毙,以儆效尤。”琉璃恶狠狠说道。 皇上又拍拍她手背:“当众处置二人,意味着将此事大肆宣扬,京中必定谣言四起,不利于文昌郡王府的名声,就让内寺所行刑吧。” 文昌郡王说声遵命,皇上嗯了一声,牵着琉璃的手起身向外。 文昌郡王和明月忙齐声说恭送皇上,琉璃回头看向明月,明月冲她摆摆手,意思是快些去吧。 皇上牵着琉璃下楼梯出灵趣阁,来到连廊之上,看斜阳正好,带着她经云楼到了后花园,进了湖心一座塔中,登高向西远眺。 看琉璃一言不发,笑问道:“夕阳好看吗?” “不难看。”琉璃没好气说道。 “怎么?还生气呢?”皇上将她拥在怀中,看着她被晚霞映红的脸。 “就是生气,不将那两个人活活饿死,我这口气就出不来。”琉璃气道。 “你呀,护友心切,快成女魔头了。”皇上笑道。 琉璃哼了一声,不说话。 “以暴制暴,只能换得短暂安宁。”皇上说道,“明月要学着去辖制身边的人。” “她有身孕了嘛,而且她是简单爽利的性情,想不到紫叶有那样的心思。”琉璃替好友辩解。 皇上又道:“管制内宅是一门学问,明月既然性情如此,让她学会也难。这样吧,让小园从宫中挑选一名可靠的女官,到文昌郡王府协助明月。” “我也想过了,沈姑姑最合适。”琉璃说道。 “沈姑姑是朕给你挑的人。”皇上问道,“你舍得吗?” “舍不得。”琉璃迟疑着说道,“那就挑个跟沈姑姑不相上下的。” “很难,挑个差不多的吧。”皇上说道。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笑问:“可满意了?” “还算满意。”琉璃靠进他怀中,轻声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咱们何时回宫?”皇上问道。 “明月刚好起来,我要陪她几日,待到她府内一切妥当,她搬回家后,我再回宫。”琉璃说道。 “那好吧,咱们就云楼里多住几日。”皇上说道。 “你就别来回跑了,太过辛苦,还是呆在宫中为好。”琉璃说道。 “不行,朕夜里不能跟你分开,你不在身边睡不着觉。”皇上说道。 “你越来越没羞没臊了。”琉璃轻笑出声。 “朕说的是真心话。”他将她抱得更紧,唇贴上她红彤彤的脸颊,小声说道,“朕如今,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你。” “我也是。”她小声说着,双唇潋滟而来。 次日琉璃又是半上午才起,沈姑姑侍奉她沐浴时,微笑说道:“皇上登基后子嗣稀缺,宫中盛传皇上身子不好,如今看来,皇上分外龙马精神。” 琉璃捂脸不语,想起昨夜里种种,羞臊得脸颊滚烫。 到了灵趣阁已快午时,明月看着她笑:“文昌一大早就到庆王府去了,我盼着你过来,盼啊盼,盼了半日,皇上夜里如此能折腾吗?” “他就是能折腾。”琉璃脱口而出,又呀一声道,“明月,你好没正经。” 明月笑着招手:“快,坐到我身边来。” 琉璃坐过去时,她拉着她说道:“趁着文昌和孩子们都不在,我有话问你。” “要问什么?”琉璃说道。 “昨日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对日后有了打算,是吗?”明月探究看着她。 琉璃点点头:“二月在云楼里,皇上让我做他的妃子,我没答应,我说只想做他的身边人,让他封我个御前女官,皇上说本朝没有这样的职衔,此事就一直拖着,我乐得轻省,我不知道皇上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也不知道宫外谣言四起,即便知道我也不怕。 可我没有想到皇上会为此焦灼难过,他在朝臣重压之下,不退反进,将白石城给了我,又拟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封我为御前一等女官,另一道是册封我为毓贵妃。” 明月瞠大了眼:“你选哪个?” “我自然愿意做御前女官,这样我又可以陪着皇上,又可以自由一些,可我知道皇上会受到非议,一直没有跟皇上说。”琉璃说道。 “如今准备说了吗?”明月忙问。 “在你重病垂危的时候,我帮不上忙,只能依靠丹姆,庆王妃那般嚣张,因为丹姆是皇上的美人,她不得不做出让步,我才能将你带到此处,才保住你一条性命。”琉璃说道。 “你心里怎样舒坦,就怎样选择。”明月一把握住她手,“这样的事又不会常有,你不必因为此事改变主意。” “还有丹姆,她和秦隋两情相悦,却因为我不肯离开宫中,等到她离开的时候,我想将她风光出嫁,可是我连个地方都没有。”琉璃黯然道,“沈姑姑给她缝了一对肚兜,可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你有自己的院子,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明月说道,“或者再给你买一所宅子,你在自己的宅子里为丹姆送嫁,可好?” “那我以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琉璃道,“我不能只顾自己心里舒坦,只顾自己自由自在,让身边的人无依无靠。如今是你有事,他日丹姆、芙蓉、沈姑姑,还有许多在我身边服侍的人,他们一旦有事,我拿什么保护他们?我总不能大小事依赖着皇上。” “你的选择是什么?”明月紧张看着琉璃。 “我要做皇上的毓贵妃。”琉璃说出这句话,长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好啊好啊。”明月拊掌笑道,“我也愿意你做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八面。” 琉璃也笑:“你刚刚还说,我心里怎样舒坦,就怎样选择,看来是口是心非。” “你不愿意嘛,我总不能逼你。”明月笑道,“我好几次都忍不住,和文昌提起你的事,文昌说,既来之则安之,琉璃应该顺势而为。” “那我就顺势而为,做一做这大金朝的贵妃娘娘。”琉璃笑道。 既打定了主意,傍晚皇上回来,想要告诉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该怎么开口说呢?总不能直截了当跟皇上说,我选好了,我要做毓贵妃,那样是不是太理直气壮没皮没脸了些?总得有个话头能让我顺着提起才好。 一直试着找话头,可一直没找到。 心里不由埋怨皇上,你拟好那两道圣旨都一个来月了,怎么就再也不提了?怎么不问问我选好了没有? 或者你在拟圣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若选好了,怎么跟你提起? 埋怨之下就有些生气,生气之下就跟皇上闹起了别扭,皇上耐心哄劝,却怎么也哄不好。 看皇上又是失落又是无奈,琉璃心疼之下猛然醒悟,我赵琉璃,堂堂白沙洲匪首,何时也成了那等婆婆妈妈,爱使小性的小器女子? 想了想如何开头,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沈姑姑进来说道:“文昌郡王回来了,请皇上和琉璃挪步灵趣阁,说是要回禀庆王妃之事。” 皇上看着琉璃,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琉璃猛得握住他的,说声走吧。 皇上笑了起来:“你又高兴了?” “我本来就没有不高兴。”琉璃笑道,“我逗你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以后别这么逗朕了,害得朕心里怪慌张的,一直在想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皇上说道。 琉璃嗯了一声,靠着他说道:“我尽量。” 说笑着来到灵趣阁,明月依然靠坐在床,文昌郡王和丹姆站着等候。 皇上拉着琉璃坐下,吩咐道:“文昌和丹姆也坐下回话。” 文昌郡王说道:“启禀皇上,臣弟已经仔细问过母妃,她是被青儿利用,并不知情,得知青儿和紫叶联手戕害明月,她很吃惊,也很后悔相信青儿,引狼入室。” 文昌郡王说罢,小心翼翼看向琉璃,琉璃则看向丹姆。 丹姆点头道:“老王妃被老王爷罚跪佛堂,几日下来给吓坏了,又因为皇后下令暂停议亲,老王妃再受打击,早已没有初三那日的威风,文昌郡王连哄带问,才将事情问清楚,老王妃如今一副呆傻模样,没有编瞎话的力气,也没有编瞎话的脑子。” “身旁侍奉的人也问过了。”文昌郡王忙道,“刚知道明月生病的时候,母妃因为肚子里的孙儿哭过,虽然害怕佛像,还是到佛堂上香为孙儿祈福,说自己虽然不喜欢明月,也不盼着她死,因为她肚子里的孙儿,她盼着她好起来,后来府里的良医正断言,说明月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才把三个孩子带走,并吩咐准备后事。” 琉璃又看向丹姆,丹姆点头道:“我对那些人用了刑,她们不敢撒谎。” “庆王妃没有参与谋害人命,只能说她没有罪,但是她依然有错,虐待明月之错。”琉璃说道,“如何罚她,得听听明月的想法。” 文昌郡王恳求看向明月,明月避开他的目光,大声说道:“请琉璃为我做主。” “好。”琉璃点头道,“她既然没有参与谋害人命,就别让她罚跪佛堂了,让她在府中颐养精神吧。” 明月一愣,文昌郡王作揖道:“琉璃,多谢你宽容大量。我也知道母妃有错,可是她如今状似疯傻,我实在不忍心再让她因此受罚。待她好一些,我会让她向明月赔罪。” 琉璃笑笑:“就是因为要让她赔罪,才让她颐养精神啊,不养得清楚明白,又如何赔罪?” 文昌郡王愣住了,明月抿嘴偷笑,皇上也笑,丹姆呆愣片刻回过神,说道:“琉璃,你的意思是让她如今体弱,经不起打,等她养好身子,再狠狠得打,对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琉璃说道。 回去的路上,琉璃胸有成足打开话头:“皇上,怎样才能让庆王妃惧怕我?” 皇上肯定会说,你做朕的贵妃,她就会怕你,琉璃心想。 第138章 “不好说。”皇上沉吟道,“庆王妃这个人虽愚蠢胆小,可也有虎气的一面,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股子泼劲儿,闹起来的时候,庆王叔也很头疼。” “她不是怕佛像吗?”琉璃道,“这不就是她的弱点?” “怕佛像归怕佛像。”皇上说道,“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情,想要镇住她,不易。” 琉璃气道:“我让丹姆夜里潜入庆王府,一根一根拔掉她的头发,让她变个秃子。” “这也只能是气话。”皇上拍拍她手,“时候还不算晚,你要不要跟朕回宫一趟?” “回宫做什么?”琉璃奇怪道。 “朕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皇上看着她笑。 “是什么,非要连夜回宫去看?”琉璃有些好奇。 “回去就知道了。”皇上笑问,“去还是不去?” “那去吧。”琉璃笑道,“骑着马来回,就当饭后活动消食了。” 王府后门外上了马,迎阳门外下马,经后苑来到福宁殿,从后殿角门穿过去,是一道曲折的连廊,走过连廊,另一座开阔疏朗的宫殿出现在眼前,皇上特意带着琉璃出了宫门,回身望过去,两盏红灯下清晰照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承乾宫。 琉璃仰脸看着,迷惑道:“承乾宫原来在这里,竟不知宫中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皇上指着宫门前的花园道:“这座宫殿四面都是花园,用矮墙相隔,既不通后宫也不通前朝,只有一条花径通往福宁宫,朕命人将花径改成了连廊。”皇上说道。 “这承乾宫是何来头?”琉璃问道。 “朕的皇曾祖不爱做皇帝,酷爱游山玩水,可他是嫡长子,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他别无选择,登基后为政勤勉,可忍不住常起游兴,想要去往何处,就做一座山水盆景自娱自乐。 盆景做得越来越多,福宁宫里放不下,就修了承乾宫,不只用来摆放盆景,还专门有一个隔间用来做盆景,听父王说,皇曾祖常常流连于此,不肯离去,晚年的时候索性让太子主政,自己独居此处,五年多未曾离开一步,终老的时候也是在此处,清晨修剪黄山盆景中那棵松树的时候,靠着假山石沐着朝阳,脸上含着笑,跟睡着了一般安详。”皇上缓声说道。 “晚年归政太子后,为何不索性出宫游山玩水,而是留在宫中看盆景?”琉璃奇怪问道。 “那时候他已经年过古稀,腿也不太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皇上叹息。 “那些盆景都还在吗?”琉璃忙问道。 “朕看着好的,留了几座。”皇上道,“其余的搬到咸安宫去了,玉瑛走后,那儿空着,正好用来摆放盆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咱们进去瞧瞧。”琉璃说道。 “盆景都摆放在后殿,从偏门可直接进后殿。”皇上说道。 “还是从前往后顺着看吧。”琉璃笑道,“我都想看看。” 皇上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轻声说走吧。 进了宫门,迎面过穿堂,穿堂外绕上回廊,进了寝殿。 寝殿中只用碧纱橱隔出卧房,碧纱橱内里外两个套间,碧纱橱外全部打通,阔朗雅致,向西绕过八扇屏风,屏风后别有洞天,出小门过夹道,通着三间屋大小的书房,从书房出去就是后院,后院中白石铺地,月华辉映其上,泛着点点银光。 沿着回廊向里,东西侧房和后殿中摆放着一座座盆景,在灯光下或巍峨高峻或玲珑剔透或泉水叮咚或萤火飞舞,各有姿态美不胜收,琉璃挨个看过去,赞叹不止。 “白日里阳光下看到又不一样,阴天雨天雾天雪天,想来又是另一番景色。”皇上笑道。 “皇上常来此处吗?”琉璃问道。 “最近一个月常来。”皇上说道。 “之前可来过吗?” “没有来过,没想起来。” “最近一个月为何常来?” “拟好圣旨后,朕带着王谨到了这儿,告诉他怎么翻新修缮,怎么布置,朕想着,无论你做如何选择,都让你住进这儿来。” “选择做女官,也可以住到这儿吗?” “朕说可以,就可以。” “皇上,本朝太祖皇帝真的有两位贵妃吗?” “你听如妃说的?” “韬韫洗三那日,如妃提起的,她说在成王府时,蕙太妃提起过。难道,是皇上让她那样说的?” “她倒是机敏,韬蕴出生后,朕去她宫中看望素罗,顺口提了一句,她就知道应该何时说出来。” “可是,真的有吗?太祖皇帝真的有两位贵妃吗?” “朕说他有,他就有。” “皇上,我若做了贵妃,前朝后宫会不会拿我的出身大做文章?” “会,朕已想好对策,你放心吧。” “什么样的对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皇上知道我做出了决定,对吗?” “朕不知道。” “那皇上为何非要今夜里带我回来?” “四月初三清晨,王谨告诉朕说,承乾宫已修缮完毕,一切收拾妥当,朕过来瞧了瞧,心里十分喜欢,想着夜里再带着你过来,不巧明月生病,此事只好搁下。今日她已大好,案情水落石出,你也想好了如何处置庆王妃,明月之事差不多已了,朕迫不及待想要带你回来。” “皇上,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琉璃低下头去,“庆王妃阻拦我带走明月的时候,丹姆为我解围的时候,我就做出了决定。” “想好了什么?你的决定是什么?”皇上紧张看着她。 “皇上,我,我要做毓贵妃。”琉璃两手扭在一起,小声得嘟囔。 皇上不置信看着她,呆愣不语。 琉璃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他没有听到,声音大了些说道:“我想好了……” “琉璃,你真的想好了?”皇上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你真的愿意做朕的贵妃?” “我愿意。”琉璃说道,“我要保护身边的人,我也要为皇上分忧。” “你自己呢?”皇上忙问,“你只想着别人,忘了自己吗?”。 “我自己既来之则安之,顺势而为。”琉璃照搬文昌郡王的话。 “你要不要再想想?”皇上看着她,低声问道,“也许你会一辈子被困在宫廷。” “我想好了,我要做你的贵妃。”琉璃坚定看着他。 皇上伸手将她圈进怀中,他的手有些抖,声音有些打颤,他轻声说道:“终究是因为朕,让你受了委屈。” “委屈不委屈的,做了才知道。”琉璃笑笑,“就算不能甘之如饴,我也能做到游刃有余。” 皇上抱着她的双臂收紧又收紧,想说什么,终是一声叹息,脸埋在她肩头,静默无声得与她依偎在一起。 “皇上,我要最盛大的册封礼。”琉璃开口打破沉默。 他嗯了一声。 “照着规矩,能有多盛大就有多盛大。”琉璃说道。 他又嗯了一声。 “皇上,我要四月里就册封,赶在小老虎周岁生辰前。”琉璃又道。 他还是嗯了一声。 “皇上,我的宫人都由我挑选,只供我差遣。”琉璃说道。 他抬起头看着她,声音有些喑哑,“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朕给得起,朕都给。你随时想起,随时告诉朕,你若是不好开口,你就写下来。嗯?好不好?好不好?琉璃?” 琉璃仰脸看着他,月色照在白玉般的脸上,双眸中晕着水光,颜如玉眸如星醇如酒,令人心醉。 “好。”她答应着,双臂勾住他肩头,踮起脚尖,唇印上他的双眸他的脸。 唇齿相依间,他低声说道:“殿中隔间内是做盆景的地方,有一座大漠的盆景,做了一半,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皇上做的吗?给我做的?”她小声问道。 他低低嗯了一声。 “做的白沙洲吗?”她的声音小得像是呻吟。 他没有回答,定定看着她,唇舌纠缠上她的,轻柔细密绵长。</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方不舍得放开她,轻喘着说道:“我带你过去瞧瞧。” “做好了我再看。”她软软靠在他怀中,声音颤颤的,“这会儿不想看,我这会儿,想要的,是皇上。” 他想说什么,喉间吞咽一下,紧抿了唇,猛然将她横抱而起,沿着围廊向前,唇贴在她耳畔低声得问:“今夜里不回云楼了吧?” 她嗯了一声。 “就住在你的承乾宫。”他说道。 她又嗯了一声。 “你允许朕留下吗?”他又说道。 她还是嗯了一声。 进了寝殿来到卧房,倒在里间的床上,轻柔绵软瞬间将二人包围。 一切都是崭新的,馨香丝丝缕缕缠绕而来,细密甜软,似要将人溺在其中。 唇齿相接,碰撞纠缠,不觉星月西沉更残漏尽。 第139章 三月十五傍晚,皇上来到坤宁宫,与皇后一起晚膳。 略略用了几口,问皇后近来身子可好,皇后说挺好的,皇上嗯了一声:“朕欲要册封琉璃为贵妃,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倒不惊讶,只是问道:“太祖时期果真有先例吗?” “太祖皇帝确实有两位贵妃,到了太宗时期,因宠爱贵妃,为显其尊荣,改为一位。”皇上说道。 “既有先例,臣妾觉得可以。”皇后说道。 “月底前举行册封礼吧。”皇上说道,“具体的日子,就有劳皇后会同钦天监选定,琉璃救了朕的命,这些日子无名无分得受了委屈,册封礼要分外隆重才好。” “臣妾知道了。”皇后说道,“只是宗正司定要问起琉璃的来头,皇上想好如何说才是。” “外面可有传言?”皇上问道。 皇后犹豫片刻,沉吟说道:“坊间盛传琉璃是土匪出身,是西域的女匪首。” 皇上哂笑不语,皇后试探问道:“要不要想法子抬一抬琉璃的出身?就像当初对明月那样?” “不必。”皇上说道,“她就是她,无论是何出身,都是朕的贵妃。” 送走皇上,皇后坐着喝茶,突然嗤得一声笑了,笑着说道:“当初我进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嘲笑我的出身,齐家好歹是涂县的大地主,琉璃可是女匪,女匪做了贵妃,这些人又该如何说?我十分好奇。” 春芳和秋荣对视一眼,谁也不说话,安姑姑笑笑:“皇后娘娘该到静室上香去了。” “等会儿再去。”皇后摆摆手,“德贵妃本就眼高于顶,做了贵妃后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如今有人与她并尊,她会如何?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皇后哈哈笑了起来,笑着起身道:“今日难得高兴,就不烧香了,到后苑走走去。” 次日早起,德贵妃与如妃过来请安。 皇后笑着提及此事,德贵妃一张脸瞬间阴云密布,怦得一声将茶盏摔在几上,大声问道:“皇后就答应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只能照办,还能忤逆皇上不成?”皇后说道。 “皇后是傀儡吗?”德贵妃更加大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有两位贵妃的道理?” “皇上说了,太祖皇帝有先例。”皇后道,“德贵妃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族谱,去皇陵里刨坟也行啊,反正你有相国大人撑腰,想做什么都行。” “想做什么都行?相国大人撑腰?”德贵妃气得双唇打颤,向来端庄的脸有些扭曲,她恨声说道,“若不是受相国千金身份的掣肘,我又怎么会屈居在你之下?” 皇后也变了脸色,声音一沉道:“德贵妃,你太放肆了。” 如妃从呆愣中回过神,忙忙起身去拉德贵妃:“贵妃娘娘似乎身子不适,还是告退回宫,让太医过来瞧瞧。” 德贵妃恨恨看着皇后,皇后摆手道:“你若是不服,就找皇上去。” “你让我去找皇上?”德贵妃一声冷笑,“后宫要你这皇后何用?” “我觉得两位贵妃挺好。”皇后笑笑,“贵妃也是妃,怎么就不能是两位?” 德贵妃愤然向外,如妃忙让锦绣跟上去搀扶,自己则坐了回去,叹口气说道:“没想到这贵妃之位,是给琉璃的。” “你以为会给谁?”皇后看着她。 “不会是臣妾。”如妃忙忙摇头,“臣妾没有那样的野心,贤妃如今是个活死人,慧妃空有其位没有其人,臣妾想着,淑妃妹妹给皇上生了儿子,皇上过些日子还要接着提拔她,然后把她的妃位空出来给琉璃。臣妾觉得,琉璃的出身给个妃位就到头了,没想到会是贵妃。皇后娘娘,皇上如此宠爱琉璃,若是她生下皇子,又当如何?” 她说着话捂了嘴,皇后脸色又是一变,摆了摆手示意她告退,端起茶盏若有所思。 如妃离了坤宁宫,心中到底是郁结难解,遂往栖凤阁而来。 淑妃正带着韬韫在小花园中晒太阳,如妃逗弄一会儿孩子,对淑妃笑笑:“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和妹妹说。” 淑妃嘱咐身边的人看好孩子,与她来到花亭之中,笑问何事。 “琉璃要封贵妃了。”如妃试图一语惊人。 可淑妃脸上笑容不变,轻声说道:“这是好事啊。” “怎么是好事?”如妃奇怪道。 “对琉璃是好事啊。”淑妃笑道,“琉璃是我和韬韫的恩人,她得封贵妃,我自然替她高兴,姐姐不也一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也一样。”如妃忙说道,“琉璃也是我和素罗的救命恩人,我和你一样替她高兴。” “如妃姐姐,我们都是做了母亲的人,想来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只要孩子安好,便万事足矣。”淑妃轻声细语,“宫中险恶人心难测,可琉璃不一样,任何时候她都会护着孩子,不会对孩子下手。” “那倒是。”如妃笑了起来,“我和琉璃交情很好,有她做我的靠山,我自然高兴。” 淑妃笑着拉起她手:“走吧,咱们上楼喝些茶吃些点心,整日围着孩子转,难得消遣。” “就是就是。”如妃笑道,“你产后身子如何了?我是过来人,你跟我说说。” 后宫暂得平静,前朝却风起云涌。 皇上要册封琉璃为毓贵妃的消息不胫而走,三月十七早朝时,礼部、御史台、宗正司轮番上奏,说本朝向来只能有一位贵妃,两位贵妃从无前例。 皇上便让他们去翻族谱,礼部尚书、宗令、都御史一起前往太庙,打开来一看傻了眼,本朝太祖皇帝的后宫曾有两位贵妃并尊,因年代久远,竟无人知晓。 宗令庆王爷对此深表怀疑,派人去了皇陵,太祖皇帝的贵妃陵里果真葬着两位贵妃。 此番争议平息之后,有关琉璃出身的质疑汹涌而来。 没几日,镇国公陪同雪域高原的上师抵京,进宫为皇上诊治。 上师一见到皇上就说:“眉目舒展心情开阔精神健旺,看起来皇上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欣喜不已,上师又仔细为皇上诊过脉,点头说道:“确信无疑,皇上以后不必再服用任何补药,只需谨记养身之道,并强身健体即可。只是为何会突然好起来,且好得如此之快,老衲很是费解。” 皇上便详细说起去岁如何被人陷害,寒冬如何发病,如何生命垂危,又如何在琉璃的看护和慧妃的医治之下起死回生。 上师听了微笑道:“原来如此,皇上因被人陷害,多食了藏灵芝,气血郁积于内,若长此以往,必将引发中风或者丧命,可心爱之人离去,皇上伤心之下吐血,郁积之气暂时缓解,挽回了半条性命,若此时停用藏灵芝,安心休养,则无大碍,可皇上继续服用过量的藏灵芝,以致再次吐血并连续几次,以致生命垂危。多亏了那位叫做琉璃的女子,当断则断,让皇上停服,又多亏那位姓林的女医,大胆下了医嘱,不让皇上进任何补药,皇上才能保住性命,老衲要见一见这两位奇女子。” 皇上拉过琉璃笑道:“这就是琉璃,朕的贵妃。” 上师看着琉璃点头微笑:“看来皇上得偿所愿,以致身心舒畅,才能彻底摆脱病魔。” 皇上笑说不错,琉璃面对仙风道骨的上师,略略有些拘谨,笑笑不敢说话。 上师递过来一窜佛珠,笑说道:“这个送给贵妃,贵妃戴在手腕上,可驱邪避灾。” 琉璃忙忙行礼道谢,接过来握在手中,小声说道:“可是,我没有为上师准备礼物。” 上师哈哈大笑:“老衲是出家人,贵妃日后积德行善宽待弱小,就是回馈给老衲最好的礼物。” “琉璃谨遵上师教诲。”琉璃双手合十,虔诚说道。 “那位女医呢?可能见上一见?”上师又问。 “她是北境大营主帅孟将军的妻子,如今身在北境。”皇上说道。 上师点头:“既然如此,老衲离开此地后,就到一趟北境。” 上师拜见过皇上后,留宿大相国寺,连续三日开坛讲经,又连续七日为人医病,不论贫富贵贱,按着先来后到,上午在寺中接待轻症,午后至各家各户,上门为重症诊治。 为上师捧医包的小沙弥嘴快,随着上师诊治的病人越来越多,琉璃救了皇上性命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这日早朝时,又有御史质疑琉璃的出身,文昌郡王清咳一声,满脸肃容说道:“无论贵妃娘娘是何出身,就凭她挽救了皇上的性命,她就配得上贵妃的身份。” 满朝文武再无人出声,静默中一位姓张的御史站了出来,他以刚正不阿视死如归著称,曾在大殿之上以头触柱冒死直谏,人称铁头御史。 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即便是救了皇上的性命,也应该有个出身,不能来路不明。” “她是西域且末国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将她带到京城献给皇上的,你还有何争议?” 铁头御史看向说话的人,那是镇国公。 他脸色沉静不怒而威,一双寒潭般的眼深不见底,他的手摁在刀柄上,似乎随时都会抽刀出鞘,照着他的脖子挥刀砍下去。 铁头御史缩一下脖子,他仗着皇上执政温和,才敢犯言直谏,不过是为了搏个名声,在御史台争得一席之地,撞柱子的时候他不会使太大力气,可那钢刀若是砍上脖子,定得命丧金銮殿。 铁头御史又缩一下脖子,放轻脚步站了回去,满怀着恳切说道:“贵妃娘娘既有来处,微臣没有争议。” “西域有且末国吗?”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小声嘟囔。 “西域国度众多,大者如鄯善,与我朝有邦交,小者如且末,与我朝素无来往。”鸿胪寺卿大声说道,“刘相国不信,可以回去查看地图。” 刘相被指了出来,索性大声问道:“她又是且末国什么人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她的母亲是且末国的公主。”镇国公说道。 刘相愣了愣,不甘心问道:“她的父亲呢?” “她的父亲自然是公主的夫君了。”文忠郡王笑嘻嘻说道。 刘相还想再问,礼部尚书高声说道:“公主的女儿就是郡主,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那也是郡主,再加上救过皇上性命,足以配得上贵妃的身份。” 刘相再想问问贵妃父亲的出身,皇上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贵妃是朕的救命恩人,更是朕的心爱之人,朕愿意封她为贵妃,此事已定绝无更改,再有聒噪者,以忤逆论处。” 说罢头而已不回下朝而去。 镇国公来到刘相面前,冷声说道:“看来刘相年纪大了,已然分不清轻重。” 刘相张了张口,镇国公已扬长而去。 刘相指着镇国公的背影,手禁不住打颤,皇上好歹给他留着情面,镇国公竟当着众多朝臣的面指责他,令他颜面尽失。 “他什么意思?”刘相牙缝里挤出一句。 “他的意思就是,刘相只记着给德贵妃出气,却忘了身为相国的体面。”文忠郡王笑道,“若是没了相国,贵妃又有何用?” 刘相悚然而惊,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甩袖子走了。 争议平息的时候,皇后已经会同钦天监定了日子。 可确定座次的时候,礼部和宗正司又犯了难。 按理说德贵妃进宫的年头长,且晋封贵妃已有大半年,琉璃则是初来乍到,可她封号为毓,皇上将自己的名字都给了她,那是何等的荣宠? 既然难分高下,册封礼的时候,两位贵妃,谁坐皇后左边?谁坐右边? 礼部和宗正司问皇后,皇后也很为难,权衡来去,琉璃比德贵妃通达,便派了秋荣去琉璃面前做说客。 秋荣也不游说,只是将事情说给琉璃,琉璃一笑:“这不用争,德贵妃年长,自然是她居左我居右。” 四月二十八日,宫中为皇上新纳的毓贵妃举行了盛大的册封礼。 毓贵妃的册封礼在柔仪殿举行,皇后居中而坐,德贵妃居左,毓贵妃居右。 琉璃端坐着,在礼赞女官长篇累牍的颂扬声中,目光扫向下方。 如妃抱着素罗,淑妃抱着韬蕴坐在最前,然后是丹姆,丹姆身后是各王府的王妃,郡王府的郡王妃,再往后是各公府侯府伯府的夫人们,最后是五品以上京官夫人,花团锦簇济济一堂。 琉璃的目光从前扫向后,又从后扫向前,各王府郡王府按着分支列坐,都是王妃在前郡王妃在后,只有庆王府例外,明月坐在前面,庆王妃缩在她后面。 明月养病二十多日,依然有些消瘦,神态却已恢复如昔,活泼轻快,此时看着琉璃端坐上方,凤冠霞帔明艳俏美,心中为好友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庆王妃在后面不时拉一下她的衣裳,紧张说道:“儿媳妇,贵妃娘娘一直在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她是看我呢,没有看你。”明月笑道。 “就是在看我。”庆王妃探出头,偷眼看向琉璃,果然,贵妃娘娘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如两支利箭一般,森然盯着她。 “我说不来吧,你非让我来。”庆王妃悄声说道。 “你不来的话,贵妃娘娘就更生气了。”明月说道。 “也不知道她会如何发落我。”庆王妃带了哭腔,“要不,趁着册封礼还没结束,我悄悄走了吧。” “走了可就白来了。”明月道。 庆王妃缩着身子坐着,熬过册封礼结束,熬过各位命妇上前说贺词,轮到她时,她说嗓子不太舒服,让明月代替她,熬过贵妃娘娘给各人赐礼,熬过午宴,熬过歌舞百戏,眼看已是傍晚,她徐徐松一口气,贵妃娘娘也累了,该放我回家了。 随着贵妃娘娘一声令下,众人陆续告退,轮到她时,贵妃娘娘笑说道:“庆王妃别忙着走,我与你有话要说。” 第140章 册封礼之前,琉璃命人将承乾宫宫门外的花园打通,辟出一条通往后宫的宽阔大道。 “朕以为你不愿与后宫来往,怎么又给辟开了?”皇上问她。 “做了贵妃就要有贵妃的样子,我为何要躲起来,不与后宫来往?”琉璃说道。 皇上就笑:“随你,你怎么高兴就怎么做。” 庆王妃被带领着前往承乾宫时,边走边看边感慨:“好家伙,宫里竟然还有如此气派的所在,我竟没见过,怎么比坤宁宫和景福宫还要气派?” 跟在她身后的蒋姑姑微笑着说道:“王妃又口无遮拦了,这儿哪里有坤宁宫气派?分明和景福宫差不多。” 庆王妃张了张口没有言语,这位蒋姑姑是文昌找来的,严肃刻板,每日跟随她左右,在她说错话的时候,客气得出言提醒并加以纠正,说错话都不行,更不可能做错事了。 她身边得力的人都被换了,青儿死了,文丰躲着她,婉盈也躲着她,装头风这招对文昌不管用了,王爷近来常宿小夫人房中,偶尔回到寝宫,也是提醒她收敛言行,勿要耽搁他做为宗令的前程。 我已经这么惨了,贵妃娘娘还能将我如何?她哼了一声,昂首向里。 进到殿中,贵妃娘娘正与明月说笑,她换下礼服换上常服,粉白衣衫银红罗裙,戴一套红珊瑚的首饰,风姿绰约,娇艳逼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她不由低下头去,由沈姑姑带着过去行礼。 贵妃淡淡还了礼,看着她笑笑,庆王妃忙说道:“贵妃娘娘,臣妾知道错了,已经给明月道过歉了。” 琉璃看向明月,明月点头道:“我搬回郡王府后,母妃亲自前往,向我认了错。” “你怎么跟明月认错的?”琉璃问道。 “我就说我错了,请她原谅。”庆王妃道。 “那你跟我仔细说说,你都哪里做错了?”琉璃看着她。 庆王妃愣了愣,小声说道:“贵妃娘娘那日要带走明月的时候,臣妾不该阻拦,不该纵容下人对贵妃娘娘出言不敬,不该辱骂贵妃娘娘,还让人摁倒你,掌你的嘴,虽然没打成,那也不应该。” 庆王妃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哭丧着脸道:“我罪该万死,贵妃娘娘让我死了算了。” “你还有别的错吗?”琉璃问道。 “别的错?”庆王妃有些茫然。 “对明月犯的错。”琉璃提醒道。 “我不该逼着她为文昌纳妾,不该将青儿硬塞到郡王府,不该催逼着文昌和青儿圆房,不该在寿宴上让青儿演走索刺激明月,不该让文昌给她吹笛伴奏,他也没听我的,寿宴后不该留下他们,想要设计让他们圆房,后来也没成,文昌不许青儿靠近他半步,说是要避嫌,文昌去了太康后,我听说明月病了,我不该拦着不让告诉文昌,可我去看她了,她病了的样子很可怜,我尽力为她寻医问药,我为她烧香拜佛,可她还是病入膏肓,太医说她时日无多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庆王妃道。 “你心里如何想,没人知道,也许你不舒服的同时,还有一些些欢喜?”琉璃看着她。 庆王妃没说话,心里想的事,千万不能承认,她对自己说。 “你还做错了什么?”琉璃又问。 “没做错什么了。”庆王妃道,“也就这些了。” “明月危在旦夕的时候,你为何将孩子们带走?”琉璃咬牙问道。 “我那是为了孩子们好,她成了那副模样,谁来照看孩子们?再说了,孩子们看见将死之人,不得害怕?不得做噩梦?”庆王妃道,“我是一片好意,我是孩子们的祖母,还能害他们不成?” “好意?”琉璃冷笑,“让孩子们离开重病垂危的母亲,让母亲在病痛中哀哭呼喊,跟孩子们说他们的母亲快要死了,孩子们不懂什么是死了,你就告诉他们,装进木匣埋进土里,然后就烂了没了,这就是你的好意?” “我也不知道明月没了意识,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孩子们问什么是死了,我就随口一说,也不是咒她。”庆王妃道。 “你觉得自己没有错?有朝一日你病榻弥留的时候,我也不许儿孙们到你面前,让他们离你远远的,免得吓着他们,反正你也没了意识,孤零零死去也不会觉得凄凉。”琉璃冷声说道。 庆王妃身子一颤:“那不行啊,那怎么行?不能让我孤零零死去,有儿孙们送终,黄泉路上才不会挨小鬼的欺负。” “你不行,到明月这儿就行了吗?”琉璃问道。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庆王妃忙道,“求贵妃娘娘不要那么做,我临终前,一定要让儿孙们跪在我的床前,哭声动天得送我走,让阎王小鬼知道,我是有后人的,我有享用不完的祭祀,到了阴间,才不用吃苦受罪。” “你可还有别的错处?”琉璃接着问道。 “明月还没咽气的时候,我就让青儿住进了她的寝宫,我许诺青儿,明月死后,让她做继妃。”庆王妃道。 “青儿的出身跟明月一样,为何你嫌弃明月,却抬举她?”琉璃问道。 庆王妃犹豫一下,就听咚得一声,琉璃手中茶盏重重搁在几上,庆王妃跟着响声一个哆嗦,颤声说道:“明月虽出身低,可文昌对她一往情深,她又生了三个孩子,还巴结上了兰夫人,我虽嫌弃她,可也有些忌惮,青儿除了走索好,一无所有,她做了继妃,还不是任由我拿捏?” “只有这些吗?”琉璃问道。 “只有这些,没别的了。”庆王妃忙道。 琉璃笑笑:“庆王妃,你若说实话,我尚可饶你,你若对我撒谎,我就罚你到皇陵里去,每日在享殿里烧香诵经,在列祖列宗面前为儿孙祈福,时日也不长,三个月就好。” “不要啊。”庆王妃哀求道,“别说三个月了,就是三日,我也熬不过来,我会给吓死的,我最怕佛啊鬼啊神啊这些,皇陵里可都集齐了。” “那你就说实话,为何要抬举青儿?”琉璃问道。 庆王妃看向左右,沈姑姑拉一下蒋姑姑道:“咱们暂且回避。” 二人退下,庆王妃又看向明月,琉璃笑道:“明月,你坐了这么久,起来到外面走走去,对肚子里孩子有好处。” “我也得回避吗?”明月笑着起身,琉璃忙向外吩咐道:“沈姑姑,派人跟着郡王妃,好生侍奉。” 沈姑姑应一声是,庆王妃看明月走出,好几个伶俐的宫女跟过去搀扶,簇拥着上了回廊,小声嘟囔道:“贵妃娘娘对明月可真好,她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 “说正事。”琉璃肃容道。 “青儿做了继妃,文昌郡王府一定乱七八糟,她若是再犯些错,连累了文昌,王爷终老之后,就让文丰来继承王爵。”庆王妃声音低了下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不由愣住,随即冷笑出声:“你偏心至此,文昌郡王可知道吗?” “不是我偏心,是文昌太不像话了,他娶了媳妇忘了娘,他眼里心里只有明月,他害死了忠义候家的姑娘,害得我被端敬太后叱骂,被忠义候家羞辱,他还非得给明月扶正,一个歌舞伎做了郡王妃,庆王府从此沦为京中的笑柄。”庆王妃辩解道。 “我听说文昌郡王事母至孝,五岁时宜太妃责骂你,文昌郡王就知道护着你,你害怕佛像,他就陪着你,站在你和佛像中间,后来他去兴庆宫读书,隔三差五回府安抚祖母,哄祖母高兴,替你挡下许多责罚,因在亲事上没有听从于你,他心里深感愧疚,加倍得孝敬你,明知道你每一回头风发作都是装病,依然陪在床前为你侍疾。”琉璃冷笑连连,“这样的儿子,你竟然忍心害他?” “我不是害他,只是让他吃些亏。我只是,更喜欢文丰一些。”庆王妃跪了下去,落泪哀求,“求贵妃娘娘不要告诉文昌,别让他知道此事。” “好。”琉璃痛快答应,“从此以后,这件事就是庆王妃的秘密,一旦你再欺负明月,我就将这秘密告诉他们两个。” “我不会了,也不敢了。”庆王妃道。 琉璃笑笑:“那你索性都告诉我,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庆王妃身子一颤,小声说道:“没有谁。” “庆王妃,你头脑简单,不会想到那么长远的事。”琉璃看着她,“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齐婉盈?” 庆王妃身子又是一颤,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言不发。 “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琉璃说道,“否则,我就将你的秘密告诉文昌郡王,再将你送到皇陵。” 庆王妃喉咙里发出嘎得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琉璃一声嗤笑,说声起来吧。 庆王妃两手托着地,欲要起身,两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沈姑姑进来。”琉璃向外说道。 沈姑姑闻声而进,琉璃指指庆王妃:“扶她起来,让她坐下说话。” 庆王妃坐下来,沈姑姑奉上茶,她接过去抱在手中,拢着茶盏上那一点温热之气,缓解周身的寒颤。 琉璃默然喝茶,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她抱着渐渐凉透的茶盏,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直到明月回来,贵妃终于再度开口,贵妃问道:“庆王妃可识字?” “只认得几个。”她悚然回答,贵妃为何要问这个?她又要对我做什么? “不认字啊。”琉璃说道,“那这样好了,你认下的错,我会让女官一条一条写下来,送到庆王府,你找身边识字的人念给你听,听到你能背下来,然后进宫给我背诵。就以一月为限,如何?” “臣妾的秘密也会写下来吗?”庆王妃忙问。 “既然是秘密,只能藏在你我心里,不会写下来,放心吧。”琉璃对她笑笑。 庆王妃松一口气,连忙站起来福身下去:“臣妾甘愿领罚,臣妾多谢贵妃娘娘宽宏大量。” “明月,你满意吗?”琉璃看向明月。 “满意。”明月说着话,欲要起身去搀扶婆母,被琉璃摁住了,“你留下来陪我用晚膳,庆王妃告退吧。” 沈姑姑扶起她,她毕恭毕敬告退走出,来到殿外两腿一软,蒋姑姑忙扶住了,她靠着蒋姑姑,霜打的茄子一般缓慢挪步,出了承乾门,喃喃说一句太可怕了,两行老泪纵横而下。 “琉璃,你是不是对我婆母太严厉了?”明月问道。 “你心疼了?”琉璃嗔道。 “我倒不心疼,我怕文昌心疼。”明月笑道。 琉璃正色道:“我不一次将她降服,她难免再生事端,我若是频频插手你的家事,一回两回还行,次数多了,可就成了我的不是。” 明月叹息:“是我不争气,还得你替我出头。” “你怎么会不争气?兰夫人没少教你吧?”琉璃笑问。 “兰姑是教了我许多,可她终究是文昌的母亲,我轻不得重不得。”明月道,“许多时候,只好让步。” “以后你不必再让着她,她会让着你。”琉璃笑道。 “不管她了。”明月抚着肚子道,“吃饭吧,孩子饿了,在肚子里急得直跳。” “那就开饭。”琉璃笑着招呼上菜。 二人吃着饭,琉璃嘱咐道:“过两日就是小老虎生辰,你有了身子,简办为好,不要太过张罗。” “我知道,我以后啊,万事从简,不给自己找麻烦。”明月笑道,“不过呢,就算麻烦来了也不怕,我有乔姑姑,你不知道乔姑姑有多能干,她带着丁香,指派着府里的下人,忙而不乱,我如今是万事不操心。” “那就好。”琉璃笑着给她夹菜,又嘱咐道:“今日顾不上,改日你带着孩子们过来,我一定竭诚款待三位小客人。” 用过晚膳,二人说笑一会儿,琉璃怕累着明月,催促她回府去,明月舍不得走,琉璃笑说那你留下好了,明月又惦记孩子们,正犹豫的时候,芙蓉进来笑说道:“文昌郡王派人传话进来,说是在迎阳门外等着郡王妃一起回府,文昌郡王还说,宫门眼看就要下钥,郡王妃在宫里住着不合规矩,若是想贵妃娘娘了,改日再来。” 琉璃笑着送走明月,盘膝坐在榻上写信的时候,皇上进来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今日可真好看。” “你看到了?”琉璃搁下笔笑问。 “朕好奇你穿上礼服的模样,特意去柔仪殿偷看去了。”皇上笑道。 “册封礼的时候,皇上也在?”琉璃惊道。 “就在次间里坐着。”皇上笑道。 琉璃有些发窘:“皇上看到我装模作样了?” “你做得很好,派头十足。”皇上笑道。 琉璃就笑,笑着问道:“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一个人用的。”皇上有些委屈看着她,“朕过来好几次,庆王妃一直不走,好不容易走了,明月没走,朕看你和她谈笑正欢,只好回福宁殿自己用了。” “来日方长嘛。”琉璃隔着炕几握住他手,摩挲着笑道,“过会儿我陪着皇上用夜宵就是。” 皇上嗯了一声,问道:“明月可大好了?” “她没事了,活蹦乱跳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活蹦乱跳。”琉璃笑道,“刚刚明月跟我说起宫外的传闻,我正想问皇上呢,且末国郡主是怎么一回事?” “你听说了?”皇上摇头,“是福灵的鬼主意,她让镇国公给你撑腰,镇国公特意留到今日,看到你顺利册封,才离京而去。” “镇国公走了吗?”琉璃指指炕几上的信,“还想让他帮我带信呢。” “他明日一早离开,这会儿派人送到驿馆,还来得及。”皇上忙道。 “可我还没有写完。”琉璃道,“才写了一半。” 皇上看着厚厚摞起的花笺眉头微皱:“你要写一本书不成?” “福灵郡主在信中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得一一回答啊,然后我还有许多事要写给她听。”琉璃拉开炕几抽屉,拿出更厚的一摞花笺给皇上看,“这是福灵郡主的回信。” “镇国公捎来的?”皇上接过去翻了翻,“真能写。” “你猜猜镇国公给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琉璃笑问。 “怎么说的?”皇上问。 “镇国公将信递给我,跟我说道,这是福灵给你写的书。”琉璃咯咯笑了起来,“去年他给我下迷药,将我运送进京,我本来对他尚有怨气,他这样一说,我忍不住笑了,我一笑,对他的怨气没了,没了怨气再看他,原来他生得如此好看。” “胡说,他哪里好看了?”皇上不高兴了,板起一张脸对着琉璃道,“你仔细看看,他能有朕好看?” “一文一武,各有千秋嘛。”琉璃忙道,“你要是笑一笑,就能超过他了。” 皇上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着问道:“庆王妃之事可了结了?” “了结了。”琉璃笑道,“不得不说,权力是个好东西。” 皇上就笑:“贵妃娘娘如何行权的?说来听听。” 琉璃略去齐婉盈的诡计不提,只说其他的,皇上听了起身过来,坐在她身旁环住她笑道:“让你做女皇帝,你也能做得很好。” 琉璃靠着他:“皇上觉得,我降服庆王妃了?” 皇上嗯一声,亲亲她唇说道:“朕都能被你降服,何况区区一个庆王妃?” 琉璃一笑,皇上又轻声道:“这会儿的衣裳也好看,比礼服还要好看。” “人就不好看了?只有衣裳好看?”琉璃小声道。 “人最好看。”他埋头在她颈间,“还很香。” “别闹,还写信呢。”琉璃推他。 “明日再写,写好了朕派人追上镇国公,给你捎回去。”皇上闷声说道。 琉璃唔哝一声,手中的笔掉落下去,一窜墨点飞溅而出,落在花笺的远山之上,若青鸟在碧空中展翅高飞,穿越山巅渐渐远去。 第141章 小老虎周岁宴定在毓灵山庄举办。 三十日傍晚,皇上和琉璃出宫,骑马出城而来。 清风习习白云悠悠,官道两旁绿树成荫野花怒放,骄阳散去酷热,柔和洒在肩头,琉璃纵马向前,丹姆和芙蓉紧随其后,大盛带一队内禁卫疾速跟上去保护。 皇上不紧不慢策着马,目光追随着琉璃的身影。 “听秋荣说,贵妃娘娘自册封以来,举止得宜大方从容,所到之处一派轻松欢快,后宫上下都赞扬有加,用秋荣的话来说,似乎天生就要做贵妃娘娘似的,皇上放心吧。”王谨在旁说道。 “朕知道她会做得很好。”皇上看着前方,“不过,她离开宫廷最为欢快,尤其是骑马的时候,好像是鱼入大海鸟归山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如今有贵妃娘娘帮着批阅奏折,皇上轻松许多,以后得了空,常带着贵妃娘娘出宫走走,贵妃娘娘不就高兴了?”王谨笑道。 皇上凝目望着前方,默然想着什么,半晌方嗯了一声,随即催马扬鞭,奋力向前追去。 眼看天色将晚,依然不见琉璃身影,心中不由焦灼,这丫头要骑到哪儿才肯回返? 天色黑透的时候,远远有灯光迎面而来,一人一骑飞速而至。 “贵妃娘娘可算是回来了。”王谨迎上去笑道。 “王将军,你还叫我琉璃嘛,什么贵妃什么娘娘的,听起来很别扭。”琉璃气喘吁吁笑道。 “那你还叫我谨公公,王将军听起来也别扭。”王谨笑道。 “我倒是想呢,秋荣姑姑听到该不高兴了。” 琉璃说话间,旁边有人递了帕子过来,轻声说道,“擦擦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接过来抹一抹额头,笑说道:“还真是出汗了,脖子上也是汗,满身都是。” “喝水。”旁边又递了水过来。 琉璃咕咚咕咚喝着水,问道:“皇上呢?” “给你递巾帕送水呢。”身旁的人笑道。 琉璃啊了一声:“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说着话提起马灯,对在皇上脸上,看着他笑。 皇上伸臂将她抱了过来,搁在自己马背上,圈在怀中问道:“累不累?” “很累。”她靠着他,“回去的时候,我就这样歇着了。” 他嗯了一声,又问:“骑到哪儿去了?” “京城和洛阳郡的分界处,那儿有一块界碑,停下来等了丹姆芙蓉大盛一会儿,他们追上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就赶紧往回走。”琉璃笑道。 “可痛快了?”他笑道。 “痛快了。”琉璃扭脸看着他,“隔个十天半月,出来骑一次马就好。” “行啊。”他亲亲她脸,“朕尽力做到,若是偶尔不得空,你就自己带人出来,朕已经跟皇后说了,你在宫中可进出自由,她不会管你。” 琉璃高兴得一个转身,与他面对面坐着,两眼亮晶晶看着他,捧着脸重重亲了上去。 “骑马呢,看不见路了。”皇上将她的头摁下去,她又浮上来,小声说道,“停在路边亲一会儿再走嘛。” 皇上喉间吞咽一下,低声道:“小丫头最会磨人。” 王谨策马在后凝神细听,说话声没了,怎么马蹄声也没了? 举起马灯照过去,马儿静静立在道旁,马背上两个人相拥想抱,脸对着脸唇接着唇,几乎黏成了一个人,心里妈呀一声,手一抖,马灯放了下来,忙忙回头吩咐后面的队伍:“停下,稍息。 且行且走到了毓灵山庄,灯火通明,却一片寂静。 “明月和文昌郡王是不是在等我们?”下了马往里走着,琉璃笑问。 皇上牵着她手:“朕已打发人提前赶回,告诉他们不用等。” “明月有孕在身,确实不应该让她等。”琉璃笑道。 “孩子们估计都睡下了,谁能想到你如此贪玩,夜深方归。”皇上笑道。 “也不能怪我。”琉璃摇着他手臂,“是出来得太晚了,下回午后就出宫。” “午后出宫太过炎热,就你这贪玩的劲头,还不得中暑?”皇上揉揉她头发,“饿不饿?” “饿了。”琉璃说道,“这儿的野味野菜最好吃了,不知这回有没有。” “如今是夏日,不只有,还更多更好。”皇上笑道。 “去岁小年的时候,你怎么没来?”琉璃轻声问道,“那会儿听说你要来,我心中又害怕又盼望。” “朕知道你在,也是又盼望又害怕,最终害怕占了上风,决定不来。”皇上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些,“朕独自在宫中,十分凄凉,好在有兰夫人派人送来的野味,想到与你用着同样的饭菜,也算聊慰相思吧。” “你那日若是来了,也许我就不会走了。”琉璃说道。 “你会走的。”皇上叹息,“朕活得好好的,你会走,朕若死了,你不必回来,只有朕将死未死,你才肯回到朕的身边,如此说来,朕那一场大病,倒是老天垂怜了。” “胡说什么呢?”琉璃重重掐在他手臂上。 皇上笑着喊疼,问她道:“之前要赶在老虎周岁生辰前册封,是为了周岁宴的时候给明月长脸吧?怎么又改成来别庄了?” “短短两天之内,我处置庆王妃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明月说,这脸长得太大了,小老虎周岁宴还是低调为好。”琉璃笑道,“我想想也是,与其跟那些人虚与委蛇,还不如来毓灵山庄清静清静。” “文昌说只有他们一家,还有我们两个。”皇上说道,“明日生辰宴后,可以痛快打马球,夜里再住一宿,后日回宫,如何?” “不用上朝了?”琉璃问道。 “朕如今时不时偷个懒,朝臣们慢慢会习惯的。”皇上笑道。 “不耽搁正事就好。”琉璃看着他笑。 他嗯了一声:“不会,放心吧。” 说笑着用过晚膳,半宵无话,次日早晨醒来,琉璃不见了。 唤一声来人,沈姑姑进来笑道:“孩子们睡得早起得也早,天刚亮就跑过来找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听到动静,起来陪孩子们玩耍去了,说皇上难得睡个懒觉,吩咐我们不要惊动。” “懒觉?”皇上皱眉看向漏刻,已是辰时,摇头笑道,“朕被惯坏了。” 起床沐浴换衣,寻找琉璃而来。 来到明月所住的庭院,跨过门槛就听到琉璃的笑声,绕过影壁,就看到琉璃趴在地上,和三个孩子头碰着头,弹射珠子玩耍,琉璃和嘉宁最为投入,笑着闹着争着抢着,嘉柔不忘保留矜持,轮到自己弹射的时候就趴下去,轮到别人的时候,就跪坐起来微笑旁观,小老虎纯属凑热闹,咯咯笑着爬来爬去捣乱。 围观众人看到皇上进来,慌忙就要行礼,明月和文昌郡王也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皇上摆手示意免礼,站到琉璃身后安静观看。 直到乔姑姑进来笑说早膳好了,在明月催促之下,嘉柔不舍站起,乳娘抱起小老虎,嘉宁大喊饿了,琉璃才肯停下。 一只手伸过来拉起她,她笑着抬头,奇怪问道:“皇上何时来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有一会儿了。”皇上看着她笑,“脸上都沾了土,回去净了手脸换了衣裳,再过来用膳吧。” “不必。”明月在旁笑道,“让琉璃进我房中梳洗就是,打发人拿衣裳过来,岂不便宜?” 丁香一听,忙忙过来扶了琉璃进去,重新梳洗换衣后出来时,皇上正在庭院里等她,牵着她手踏上回廊,沿着角门穿过去就是宴厅。 鼻端飘来一股烤肉的香气,琉璃说声好香,芙蓉迎了上来,笑说道:“早起我和丹姆打猎去了,猎了几只野兔山鸡,丹姆正烤着呢。” 宴厅前支起炭炉,丹姆站在炭炉后,手忙脚乱翻弄着铁架上窜满肉块的签子,烤出的油滴在火中,滋滋作响,香气一阵浓过一阵,嘉宁咬着手指头,眼巴巴得看着她。 琉璃过去抱起嘉宁,对丹姆笑道:“快,给我们一窜。” 丹姆哎呀一声,更加手忙脚乱,苦着脸抱怨道:“这小吃货,我烤熟一窜她吃一窜,你瞧瞧,忙了半天,盘子里一窜能吃的没有。” 琉璃掏出帕子擦擦嘉宁挂满油的嘴角,笑问道:“小肚子撑不撑?” “不撑。”嘉宁挺着肚子说道,“刚垫了个底。” 琉璃摸摸嘉宁肚子笑道:“不能再吃了,再吃可就撑破了。” “不撑。”嘉宁指着丹姆,“肉都吃掉。” 丹姆啊了一声,缩着肩膀道:“你要吃我?” “吃你的肉。”嘉宁说道。 丹姆跳着脚喊:“太可怕了。” 嘉宁就咯咯笑,旁边的人都笑起来,皇上也忍不住微笑。 琉璃搁下嘉宁,唤了芙蓉过来,笑着吩咐道:“带小吃货出去走走,消消食回来接着吃。” 芙蓉牵过嘉宁的手笑问:“跟我出去逮兔子好不?” “好啊好啊。”嘉宁响亮回答,跟着芙蓉向外跑去,将烤肉抛在脑后。 皇上过来拉琉璃的手,琉璃知道他爱洁成癖,忙躲开了,笑说道:“手上有油。” “怕什么。”皇上一把握住她手,笑着说道,“进去洗洗就是。” 进了宴厅,文昌郡王忙命传膳,饭菜上桌,琉璃想起要打马球,吃得快了些,皇上皱眉道:“忙什么?总让我细嚼慢咽,你自己怎么急上了?” “过会儿就热起来了,打马球得趁着凉快。”琉璃鼓着腮帮。 “有一个背阴的校场,夏日去那里打马球最好,打到午时都不会太热。”皇上说道。 琉璃哦一声,慢了下来,皇上笑着给她夹菜,园公公快步走了进来,带笑说道:“封将军回京了,正在外书房里候着。” 皇上点头说好,对文昌郡王道:“文昌,你也跟来,听听王谨怎么说。” 说着话握一下琉璃的手,轻声说道:“朕去去就回。” 琉璃笑说去吧,皇上起身向外,文昌郡王忙忙跟上。 明月小声对琉璃说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怎么知道发生了大事?”琉璃问道。 “看文昌走路的姿势啊。”明月笑道,“他一紧张,就会顺着走路,就是胳膊腿甩一边。” 说着话就比划起来,琉璃拍着她笑:“我在白沙洲阅兵的时候,也有那样的,见过,哎呀,你别学了,笑死我了。” “原来这样的人不止文昌一个。”明月笑道。 琉璃笑着问道:“还没问你小老虎的周岁宴怎么安排,上午能不能腾出一个时辰来打马球?” 明月看着她,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琉璃忙问,“不行?腾不出来?” “你们打马球,我呢?”明月指指自己的肚子。 “你看热闹呗。”琉璃笑道,“谁让你怀了小人儿?” 明月握拳捶她一下:“这不馋我吗?” “谁让你怀上了呢。”琉璃促狭得笑。 “你也快了。”明月乜斜着眼,“刚刚你跟孩子们玩耍的时候,皇上一直站在你身后看着你,那眼神里全是盼望。” “盼望什么?”琉璃茫然问道。 “盼望你也怀上小人儿啊。”明月哈哈笑了起来。 琉璃手摁向腰间的香包,刚要说什么,皇上与文昌郡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皇上依然是一派云淡风轻,文昌郡王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走路的姿势确如明月所说,胳膊腿顺着,看上去有些别扭,有些滑稽,可爱得有趣。 琉璃哧得一声,憋不住笑了。 第142章 “琉璃笑我呢?”文昌郡王也笑,姿势却依然改不过来。 皇上回头看他一眼,皱了眉头。 “皇上,臣弟没有紧张。”文昌郡王忙忙摆手,“臣弟只是,只是为皇上办差以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大事,心里有些没底。” “算不上什么大事。”皇上说道,“朕尚未想好如何处置,明日回宫召集臣工议定,过端午节后颁布圣旨。” 文昌郡王说声皇上英明,悄悄松一口气。 “你今日把老虎的周岁宴办好。”皇上道,“不必想着其他。” 文昌郡王忙忙称是。 用过早膳,明月犹有些好奇,又和琉璃悄悄提起此事,琉璃急着打马球,哼哈着敷衍她几句,回房换了骑马装,向校场而来。 明月又气又笑,一边腹诽琉璃心大,只知贪玩,自己却也忙忙跟到小校场去,生怕错过看热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皇上丹姆芙蓉王谨大盛,现成的队伍,只是少了秦隋,众人有些惆怅,丹姆一眼看到秦隋的好友李校尉,指指他问道:“你不来吗?” “末将想上呢。”李校尉挠挠头,“可少一个人,队伍里没有太擅长马球的。” “我,算上我。”一人大声喊着跑了过来,原来是文丰。 “文丰怎么来了?”文昌郡王迎上去,看着弟弟笑。 明月也起身相迎,招手让他过去,举起帕子为他擦汗,笑说道:“瞧瞧,一脸的汗。” “哥哥嫂子真是的。”文丰抱怨,“老虎周岁宴挪了地方,也不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一大早跑过去,扑了个空,心里急得什么似的,想要赶过来,母妃又打发人堵了我回去,让我给老虎捎周岁礼过来,我就说一起过去吧,母妃抹不开脸,还跟我哭了一鼻子,父王有些忙,说午时再来,要看老虎抓周。” “放心吧,等回去后,我带老虎去看母妃。”明月笑道,“去吧,痛快打马球去。” 有马童牵过马来,文丰上马冲进场中,娴熟挥一下球杆,问谁跟谁一组,琉璃指指丹姆芙蓉笑道:“我们一组,皇上王统领大盛一组,你和李校尉自己商量。” “不必商量。”文丰又挥一下球杆,“我跟毓嫂子一组。” “你跟我们一组,是要拖我们后腿,讨好皇上吗?”丹姆骑在马上,抱臂看着他。 “小瞧人了不是?”文丰笑道,“我为了报答毓嫂子,才跟你们一组的。” “报答我什么?”琉璃笑问。 “之前听说毓嫂子发落我母妃,我挺不高兴的,心里有些埋怨你仗势欺负人。”文丰坦诚道,“不过今日见到我母妃后,问起我的亲事如何了,母妃说你的亲事以后要贵妃娘娘做主,为娘的不敢管了,我一高兴,就不埋怨你了,毓嫂子,等我找到喜欢的姑娘,一定告诉你,到时候你再给我做主,不要逼着我娶不喜欢的人,可好?” “好,一言为定。”琉璃笑着问道,“你在太师府,常常见到燕师父吧?” “何止常常见到,每日见好几次,我也拜了师,和玉琨一起跟着他习武呢。”文丰笑道。 “他可好吗?”琉璃问道。 “很好啊。”文丰笑道,“燕师父除去教我们习武,还跟着我们读书呢。” 琉璃吃惊道:“他最讨厌读书了。” “太师府书房里兵书很多,燕师父说自己许多字都不认得,就下了狠心要读书认字。”文丰笑道。 琉璃笑了起来:“早知道这样,小时候多找些兵书来,省得总是挨罚。” “燕师父可认真了,比我和玉琨认真得多,常被先生夸奖呢。”文丰笑道。 “他性子执拗,有狠劲,定能学好。”琉璃笑道,“你回去帮我捎个话,就说我近来忙碌,顾不上,端午之后再去看他。” “知道了。”文丰笑道,“来的时候,玉琨也嘱咐我,若是见到毓嫂子,让你得空过去瞧瞧燕师父。” “为何?不是说他很好吗?”琉璃忙问。 “二十九早起,燕师父突然向太师辞行,说要离开京城,我和玉琨一人抱着一只大腿苦苦哀求,他都不肯留下,后来玉琨就说,师父你怎么也得见一见琉璃姐姐再走,否则以后天各一方,何日才能相见?燕师父这才说暂时不走了。”文丰道,“玉琨说,燕师父只听毓嫂子的,只有你能留住他。” 琉璃愣了愣,嗖得一声,一只藤球照着文丰面门而来,文丰忙挥杆挡下,气愤问道:“是谁突袭?” 问着话看过去,皇上沉着脸坐在马背上看着他,文丰一缩脖子,陪笑道:“毓皇兄,小弟准备好了,能开始比赛了吗?” 皇上对着执令旗的小校一挥手,令旗挥动,众人打马奔向场中,琉璃茫然自语:“怎么突然就开始了?” “快啊。”丹姆回头喊着,“琉璃,快上啊。” 琉璃抛却杂念振奋了精神冲向场中,双方你来我往奋力拼杀,围观者有的摇旗呐喊有的锣鼓助阵,一时间尘土飞扬人喊马嘶,激战中文丰一骑绝尘,白衣白马在场中穿行,游刃有余收放自如,连李校尉都不禁倒戈叫好。 几个回合下来,琉璃一方以两球胜出。 文丰骑着马绕场一圈,拍着胸脯得意冲着众人笑道:“没想到吧?你们可知道小爷为何被送往太师府?就因为小爷痴迷打马球,除去吃饭睡觉风雨无阻泡在马球场上,才练就这一番本领。谁说打马球不是能耐?谁说没有用武之地?今日不就用上了?” 众人掌声雷动,文丰得意得看了这个看那个,看到皇上时,身子一缩,骑着马躲到了琉璃身后,小声说道:“毓嫂子,我好像说错话了,你看毓皇兄,要吃人似的。” “放心,他吃不了你。”琉璃笑笑,过去对皇上道,“回去吧。” “可尽兴了?”皇上问道。 “傍晚时再来。”琉璃道,“别耽搁了小老虎生辰宴。” 皇上嗯了一声,拨马回走。 回到院子里,沐浴梳洗后换了衣裳,皇上靠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琉璃坐在对面喝茶,二人谁也不说话。 “你有心事?”皇上出声打破沉寂。 “你呢?好像不高兴似的。”琉璃说道。 “也没有。”他说。 “我师兄说他在长安郡有喜欢的姑娘,是真的吗?”琉璃像是自语,又像是问皇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没说话。 “为何二十九早起要走,因为二十八我册封为贵妃吗?他没有离开,是不是因为对我放心不下?”琉璃又道。 皇上依然没说话。 “我得问问文丰去,他分明话里有话。”琉璃说道。 “你也不用问文丰,去太师府问燕昭云就是,你不是想他了,要看他去吗?”皇上带着气说道。 “我就是想他了呀,就是想去看看他呀。”琉璃道,“二月里见了面,都过去三个月了,我不该去问候一下?” “去呀,没有人拦着你。”皇上道。 “我还是先问文丰去。”琉璃跳下榻,起身向外。 皇上起身追了过来,一把拉住她手,沉着脸道:“不许去。” “不是说不拦着我吗?”琉璃欲要甩开他手,他攥得更紧,将她攥得生疼。 琉璃喊一声疼,他咬着牙不肯放松。 “怎么了嘛?”琉璃问道,“有什么不能问的?你好好的闹什么脾气?” “你不用去问文丰,朕告诉你就是,你师兄在长安郡没有喜欢的姑娘,他喜欢的是你,他不放心你,才留了下来。”皇上说着话手下一松,后退着坐回榻上,低着头不理她。 琉璃呆愣立着,默然半晌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告诉你他喜欢你,你好跟着他走吗?”皇上问道。 “在我师兄的事上,你可骗我两次了。”琉璃气道。 “朕没有骗你,朕是自己猜到的。玉琨都能想到的事,你为何想不到?燕昭云自己为何不说?为何不亲口告诉你,他喜欢你?”他毫不相让。 “因为我告诉他,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他为了让我释怀,才会说在长安郡有了喜欢的姑娘,才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琉璃落下泪来,“我真傻,我信了,我还祝福他,还详细问他那姑娘是什么样的,他还详细回答我,我真是不懂事,我真是个傻子……” 皇上抬头看着她,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琉璃拔脚向外,刚到院门口,身后有人风一般追了出来,捉住她往后一拉,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无奈得叹息:“别去找文丰了,从这里回去后,你去见他就是,你去太师府多有不便,打发人请他去云楼,盛情款待他,可好?” 琉璃点了点头,他扳过她身子看着她,低声说道:“朕不是骗你,只是不敢告诉你。” “就算我知道师兄喜欢我,我也不会跟他走,只是,我会更加愧疚,更加惦记他。”琉璃靠在他怀中,轻声说道。 “你想为他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他说道,“只是不许再因为他掉眼泪。” “我忍不住嘛,想到师兄,我就心酸。”琉璃吸一吸鼻子。 “朕也忍不住,想到你师兄,就忍不住嫉妒。”皇上叹气。 “还皇上呢,心胸一点儿也不宽广。”琉璃手指戳上他心口,“今日是小老虎周岁宴,你就不能哄哄我?非得跟我置气?火上浇油?” “这不是哄着你了吗?为了让你高兴,朕还得连带哄着你师兄,你想想,太师府怎么会有那么多兵书?还是让你师兄入迷的兵书。” 皇上抱起她向里,亲亲她带泪的脸,“瞧瞧你这花猫脸,过会儿周岁宴一开,还不得丢死人?朕服侍你洗脸去。” 刚洗好脸,明月打发人来请,说是周岁宴已经备好,只等着皇上和琉璃过去开席。 到了宴厅,庆王爷已经到了,看到皇上和琉璃进来,忙忙抢步过来,殷勤请皇上和琉璃坐下,毕恭毕敬行礼下去。 琉璃是头一次见到庆王,六旬左右年纪,身形高瘦面容清癯,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梳理得一丝不乱,衣着素朴严肃板正。 “庆王叔免礼,坐下说话。”皇上和气道。 庆王直起身子,向着琉璃作揖道:“臣妻为老不尊,多亏贵妃娘娘出面,方力挽狂澜,救下臣的儿媳和臣的孙儿,拯救庆王府和文昌郡王府于水火,臣多谢贵妃娘娘。” 琉璃笑道:“庆王爷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不嫌不嫌。”庆王眼中现出一丝笑意,“老妻如今日日在家背书,倒比以前多了两分娴雅。”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琉璃唤声文丰,笑道:“快扶庆王爷坐下。” 庆王坐下来,肃容对皇上道:“趁着用膳这会儿功夫,臣与皇上说一说刚得到的消息。” “那我回避一下,到明月身旁坐着去。”琉璃知趣说道。 皇上点头,琉璃起身而去,皇上道:“王叔请讲。” 琉璃过去时,明月悄悄说道:“估计与早起时,说的是同一回事。” “不关咱们的事。”琉璃看着青翠的凉拌野菜,喷香的各种野味,笑咪咪说道:“咱们只管吃好吃的。” 丰盛的午宴过后,小老虎在隔间里抓周,众人都围拢过去观看,皇上与庆王也停止交谈,走了过来。 长榻上铺了锦褥,一端搁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另一端搁着小老虎。 小老虎目不斜视毫不犹豫,蹭蹭蹭向前爬去,爬到一堆物品前面,小手抛啊抛,将不想要的抛在一旁,拿起一枚印章握在手里不放。 青玉麒麟的印章,旁边刻着八个字,细水长流,康年有永,底下写着,金韬永印。 皇上看着那印章,哈哈大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明月和文昌也笑,文昌郡王一边笑,一边说是天意。 文丰问庆王他们在笑什么,庆王摇头说不知道。 下人们不明就里,也凑趣得跟着笑。 琉璃看着皇上,小老虎挑了他刻的的印章,他竟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不由也笑。 丹姆问芙蓉这是做什么,芙蓉仔细给她解释,丹姆看向嘉宁,指指榻上一张圆圆的大饼:“小吃货抓周的时候,肯定抓个了大饼。” “没错。”明月笑道,“一把抓起大饼塞进嘴里就啃。” 众人哄堂大笑,笑闹了一阵,看孩子们起了困意,这才各自散去,回到房中午歇。 皇上纠缠而来,轻声问她:“咱们两个,何时能有自己的孩子?” 琉璃想说你又贪心了,话到嘴边,看着他满含着恳求的眼,伸臂环上他肩头,笑着说道:“咱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他低低嗯了一声,满足得笑了。 第143章 夜里的时候,琉璃跟皇上撒娇耍赖,说是玩耍没有尽兴,想要再住几日,初四傍晚一定回去,不耽搁端午节皇后赐宴。 “赐宴不赐宴的,没什么要紧。”皇上揉着她头发,“朕只是舍不得与你分开,今日才初一,初二初三初四,要有三日见不到你。” “不过短短三日,很快就过去了。”琉璃痴缠不休,“今日打马球是痛快了,可还没有赛马呢,我还想跟着丹姆芙蓉上山打猎,她们打猎,我在旁边看热闹。” 皇上无奈,勉强答应,次日一大早,皇上离开时,琉璃尚沉睡未醒。 回到宫中,一切按部就班,先是早朝,下朝后召集臣工议事,批阅不完的奏折,忙碌到深夜,园公公进来提醒皇上就寝,皇上起身向外,出西偏门绕上回廊,经过后殿穿过花径,进了承乾宫。 进了寝殿愣了愣,摇头笑道:“忘了她没在。” 待要回转,又道:“就歇在此处吧,以后她在与不在,都歇在此处。” 沐浴后进了卧房,揭开床帐,一个人扑了过来,软玉温香瞬间抱了满怀。 皇上愣愣看着她:“怎么回来了?” “想到皇上孤零零的,就回来了,傍晚回来的。”琉璃看着他笑,“让我好等。” “怎么不打发人告诉朕一声?”皇上拥着她,“知道你回来,朕早过来了。” “不告诉你,才有意外之喜啊。”琉璃亲亲他唇角,“才更高兴啊。” “朕若不来呢?”他笑问。 “你不来,我就过去了,在你睡着后,爬上你的床钻进你被子里……”琉璃笑道。 他欺身下压,唇覆上她唇,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堵成一片静谧。 琉璃安静了一日,在自己宫中读书写字倒立,和丹姆切磋拳脚,时不时过去福宁殿看看皇上,夜里跟皇上说:“明日无事,我想到云楼见一见师兄。” “去吧。”皇上说道,“成王府的人如今都闲着,你让沈姑姑随意指派就是。” “他们听沈姑姑的吗?”琉璃笑问。 “不是听沈姑姑的,是听你的,都知道沈姑姑是你的人。”皇上道。 “他们为何听我的?” “自然是朕嘱咐的,以后见你如见朕,你尽情使唤他们就是。” 琉璃笑问“皇上一起去吗?” “朕这两日有些忙,不去了。” “那你会派人监视我和师兄吗?” “不必派人,丹姆替朕会监视你的。”皇上笑道。 次日琉璃在云楼招待燕昭云,师兄妹二人一番长谈,午后,燕昭云告辞离去,傍晚时分琉璃回到宫中,晚膳时笑对皇上道:“我师兄打小就梦想着做将军,统帅千军万马,我劝他留下来,皇上猜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皇上问道,“难道他坚持要开镖局?” “他说孟将军不停来信相邀,十分恳切,于是二十九日,他向太师辞行,本打算去往北境,被玉琨和文丰拦下了,没走成。”琉璃笑道。 “两个小子倒弄巧成拙了。”皇上摇头。 “看来得给玉琨和文丰找个武学师父,我师兄才能成行。”琉璃说道。 “这个不难,交给王谨去办。”皇上道,“他留的时日越长,那两个小子越舍不得让他走。你呢?舍得让你师兄离开吗?” 皇上看着她,琉璃黯然道:“自然舍不得了,可是我不能耽搁他的前程,再说了,今日和师兄相见,他待我生分多了,客客气气的。” “燕昭云是侠义君子,你已嫁为人妇,他自然要谨守礼仪。”皇上道。 “可是,他越是客气拘谨,我越是难受。”琉璃泪湿双眸。 皇上握住她手,拍拍她手背:“你也说了,不能耽搁他的前程,不只是做将军的前程,还有娶妻生子的前程。” “我知道。”琉璃低着头说道,“都怪你,如果没有你,我要和师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赵琉璃,你别太过分了啊。”皇上皱眉道。 “我就过分,就过分,你能将我如何?”琉璃气哼哼看着他。 “朕能将你如何呢?”皇上过来搂她在怀,“朕对你,向来无可奈何。” 琉璃靠着他不说话,皇上耐心哄劝:“你想啊,你师兄去了北境后,有孟将军赏识他,他前途无量,又有玉瑛照顾他,他在草原上自由自在,也许很快就能遇上心爱的姑娘。”</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但愿如此。”琉璃好转了些,又担忧道,“我师兄独自去往北境,会不会有危险?” “朕派人暗中保护就是。”皇上说道,“孟将军既然相邀,也会保障他的安全。” 琉璃破涕为笑,笑着说道:“我可主动跟皇上说明白了,皇上不必再辛苦去问丹姆。” 皇上轻咳一声:“朕就没打算问。” 琉璃笑着给他夹菜,问他:“晚膳后还要忙吗?” “看一会儿奏折,想想明日的事。”皇上道。 琉璃说道:“明日事情多,今夜里就别忙了,我们去后苑里走走,早些安寝。” “行吧,听你的。”皇上看着她笑。 次日端午,帝后依照前例,分别在皇极殿和柔仪殿设下盛宴,款待来客。 与去岁差不多的程式,皇后照例接见每一位命妇,和气与之交谈,然后在花厅中午宴,命妇们挨个向皇后祝祷祥和,皇后赏赐尚宫局新绣的荷包,之后欣赏歌舞和短剧,最后女官宣读皇后新作的端午颂,跟去年也差不多,不同的是皇后今年新作一副耕牛图,劝导大家悯农惜农,爱惜一粥一饭。 德贵妃依然端庄从容,从头到尾安静坐着,不言不语,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琉璃则分外忙碌,不时有命妇过来殷勤问候,热切得与她寒暄,她大方得体,耐心得周旋应付。 女官宣读端午颂并挂起耕牛图,众人齐声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微笑说道:“我愿各位夫妻和睦,儿女孝顺,身子康健,福泽绵延。”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福身下去。 皇后微微颔首,扶了秋荣的手缓步向外,回到柔仪殿歇息。 秋荣为皇后捶着腿,笑说道:“皇后娘娘今年越发雍容华贵,从容不迫了。” “也没什么。”皇后笑笑,“康颐太后在时,总盼着轮到我做端午颂,好出一回风头,去年头一回还觉得兴奋,今年则是例行公事了,再往后更没了新鲜。” “德贵妃今年分外乖巧,没有生事。”春芳道。 “原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这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总是试图向我挑衅,如今有了琉璃,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地位不如以前,即便是想要出头,也轮不到她了。”皇后微闭着眼,慵懒得打着哈欠。 “琉璃进退有矩,对娘娘十分尊重,她是不会向娘娘挑衅的。”秋荣笑道。 “她刚册封才几天,自然老实。可你们看看她的封号,听听她如何发落的庆王妃,再看看今日有多少人讨好她,多少人在看她的眼色行事。”皇后说着话,蓦得睁大了眼,“这会儿再想想如妃的话,本宫不寒而栗。” 安姑姑端了安神汤过来,笑说道:“娘娘今日累了,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喝些安神汤,歇息一会儿,心里也就平静了。” 皇上接过来,慢腾腾喝了几口,闭目养一会儿神,叹口气说道:“心里还是烦躁,还是回去吧,回到坤宁宫,我这心里才能踏实。” 前呼后拥回到坤宁宫,进了静室在佛前颂一会儿经,心中方得安宁。 春芳进来说道:“二姑娘在门外请求娘娘召见。” “婉盈来了?”皇后喜道,“自从上回同住一宿之后,还没见过她,快请她进来。” 齐婉盈只身而来,依然是沉稳安静落落大方,见到皇后恭敬行礼,皇后忙拉住了,笑说道:“不必多礼,来了就好。” “我有些话,要单独和阿姊说。”齐婉盈小声说道。 皇后忙屏退左右,齐婉盈唤一声阿姊,面色凝重看着她。 “怎么了?”皇后问道,“可是因为你的亲事?你嫌我阻碍了你和文丰的好事?” “那门亲事也算不上什么好事,不成就不成。”齐婉盈面色更加凝重,“阿姊,齐家要完了。” 皇后心头一颤,声音有些发紧:“你什么意思?什么要完了?” “自从阎妈妈去后,就有一些陌生人到了涂县,秘密搜寻老祖宗的罪状,那些人走后,皇帝派了一位姓封的将军过去,那将军铁骑围城,齐家那女老少不许外出,然后带领手下一一查证老祖宗的罪状。”齐婉盈咬牙道。 “那,老祖宗有罪状吗?查证了吗?”皇后忙问。 “老祖宗能有什么罪?他若有罪,就是为了齐氏一族,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之罪。”齐婉盈激愤说道,“是京中有人为了废后,欲加之罪罢了。阿姊,是你连累了老祖宗,连累了齐家。” 皇后呆怔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此事?你为何又会知道?” “你还不明白吗?”齐婉盈冷笑,“齐婉贞,挽救齐氏,这是老祖宗给你最后的指令,你做到了,依然是齐氏的天女,你做不到,从此以后,你就是弃子,被老祖宗永远抛弃的弃子。” 皇后僵坐着,两手簌簌得抖颤,双眸中涌上悲凉。 齐婉盈指着她,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你还不去找皇帝求情?” 第144章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王谨进来说道。 皇上从奏折中抬起头,想一想说道:“请皇后进来吧。” 皇后进了房门,扑到皇上面前,跪倒下去哀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求皇上放过齐家,对齐家从轻发落。” 皇上皱眉不语,皇后接着哭道:“臣妾知道,臣妾这些年做得不够好,皇上对臣妾不满意,可臣妾尽力了,臣妾尽力在端敬太后和康颐太后面前尽孝,尽力维持后宫平稳,对众妃软硬兼施,以防她们掀起争斗,若说臣妾有那儿做得不好,那就是臣妾顾念着娘家,这不也是人之常情吗?何况臣妾只是在心里顾念,从来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接来一个婉如,被皇上好一番敲打,忙不迭把人退了回去,就连年节给些赏赐也是小心翼翼,从不敢违规逾矩。皇上说过齐家仗我的势,在地方上横行,如果他们作奸犯科,皇上尽管惩治他们,我绝不偏袒。可是皇上,不能因为欲加之罪,就处置齐家,公道何在,天理何在啊,皇上……” 皇上低头看着奏折,任由皇后哭诉不休。 皇后且哭且说,诉说着这些年的委屈,端敬太后和康颐太后的刁难,德贵妃的挑衅,贤妃和丽妃的不恭不敬,对皇上的惧怕,无儿无女的孤苦,好不容易有了素罗和韬韫,她做为嫡母,却不能抚养膝下,如今贤妃被发落丽美人痴傻,慧妃和秦美人放逐,好不容易宫中清静,却又来一个琉璃,她做了贵妃封号为毓,这还不够吗?难道皇上因为偏宠她,要给她铺路,就要办了齐家,废了臣妾吗? “皇后。”皇上忍无可忍,喝了一声,斥道,“齐家是齐家,你是你,琉璃是琉璃,勿要混作一团胡搅蛮缠。” “臣妾胡搅蛮缠?”皇后气得忘了流泪,大声嚷道,“是皇上太过偏心,逼人太甚。” “皇后,你今日特意到福宁殿求见,你为何而来?”皇上问道,“难道就为了诉说自己的委屈?指责朕的不公?” 皇后愣住了,呆愣一会儿,眼泪潸然而下:“臣妾求皇上放过齐家,对齐家从轻发落。” “齐家之事尚属机密,只有朕和几位重臣知道,皇后如何知道的?”皇上问道。 “臣妾……”皇后顿了一下,拿起帕子拭着眼泪,低声说道:“听德贵妃说的,我要倒霉了,她自然要去瞧我的好看。” “皇后起来坐吧。”皇上说道。 皇后不动也不说话,皇上问道:“你想不想知道齐家犯了何罪,齐济苍又犯了何罪?” “他们犯了何罪?”皇后不服气问道。 皇上拿出一摞奏折,过去搁在炕几上,伸手去拉皇后,皇后躲了一下,自己爬了起来。 皇上道:“齐家的罪过都在奏折里,你坐着慢慢看。” 皇后过去坐下,一封一封慢慢看了起来,园公公在外探一下头,端了茶进来搁在皇后手边,细声细气道:“皇后娘娘请喝茶。” 皇后头也不抬,说声搁着吧,园公公搁下茶壶茶盏,看向皇上,小声问道:“皇上,偏殿里还有许多人候着……” “让他们回去吧,明日再说。”皇上摆摆手。 皇后一封一封看着,直看到日头西落,园公公进来换了好几次茶,奏折尚未看完一半。 天色昏暗下来,园公公进来点灯,皇后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一眼窗外不置信问道:“天黑了吗?” “太阳都落山了。”园公公笑着为皇上斟一盏热茶,“皇后娘娘喝盏热茶,歇歇再看。” “不看了。”皇后叹口气,“太多了,看不过来,也不必看了。” 说着话看向皇上,皇上埋头忙碌,无暇他顾。 皇后连喝两盏热茶,平复了情绪,唤一声皇上,皇上抬起头来。 “皇上,是臣妾无知,臣妾以为,齐氏多年不分家,只是为着族人齐心,好壮大齐氏,没想到他们会抢夺他人田产,逼迫农人成为佃农,有些人甚至因此流离失所,看来齐氏家大业大后,逐渐失了控制,以致犯下过错,臣妾也有失德之处,只想着齐氏的风光,没想到外姓人的苦楚。”皇后恳切说道。 “你成为皇后之前,齐氏一族就已侵吞他人田产多年,否则如何不停壮大?你成为皇后,他们变本加厉,下欺黎民上欺官府,他们少交或者不交赋税,甚至抗税,涂县县令数月一换,三年前上任一位冯县令,此人刚直,每年春秋两季,亲自领兵去往齐家催缴赋税,齐济苍无奈全额缴付,不甘之下开始招募兵勇,以对抗官兵,年初的时候,封将军带队前去接皇后的家人,齐济苍对骑兵十分畏惧,便开始招兵买马训练骑兵。”皇上说道。 皇后大惊失色:“他竟然组建了军队?这是要建立国中之国,与朝廷对抗吗?” “皇后明白就好。”皇上说道,“他步步试探,越来越放肆,朕不能再容他了。” “皇上要如何处置他?”皇后小心翼翼问道。 “朕与几位重臣商量来去,议定让齐氏分家,按着支派,出三代必须分家,有四世同堂或者五世同堂者,报官府后再特行批准。”皇上说道。 皇后长长松一口气,起身跪下说道:“臣妾多谢皇上宽宥。” “还有,归还田产补缴赋税,均以个案处置,不会牵连。”皇上道,“剩下的田产按人头分配到各家各户,齐氏宗祠迁移到外县。” “都是应该。”皇后忙道,“只要不将齐氏抄家灭族,任何责罚都是应该。” “若是朕将齐济苍斩首呢?”皇上看着她。 皇后两手轻颤着,低声说道:“若是他犯了死罪,自当斩首。” “过去这么些年,皇后终于想明白了。”皇上说道。 “臣妾多谢皇上栽培。”皇后说道:“大婚之夜,皇上与我有过约定,皇上做到了,可臣妾没有做到,是臣妾太过愚蠢。” “皇后做得很好,朕对皇后没有不满意。”皇上和气说道,“起来吧,起来说话。” 皇后站了起来,唇角扯出一丝勉强的微笑:“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扰了皇上这么些时候,臣妾也该走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朕送送皇后。”皇上跟着她向外,秋荣春芳与安姑姑远远侍立着,皇上招招手,说声秋荣过来。 秋荣快步走近,皇上嘱咐道:“皇后今日受了劳累,你们小心侍奉。” 秋荣说声明白,扶着皇后过了丹墀下了石阶。 皇上转身往承乾宫而来,进去时琉璃正坐在榻上看书,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笑问道:“皇后走了?” “怎么知道的?”皇上坐下问道。 “端午宴太累人了,我推掉了那些命妇求见,回来睡了一觉,睡醒后想过去看看你,园公公说皇后在里面,我没敢进去。”琉璃说道。 “在外面偷听了?”皇上笑问。 “没有。”琉璃道,“园公公说已经哭过了,一边哭一边说,说了很多的话,可惜我过去得晚,没有听到,我站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园公公说皇后在看奏折,我知道什么都听不着,就回来了。” 皇上笑道:“是因为齐家的事。” “齐家怎么了?”琉璃忙问。 “阎氏一案后,德贵妃跟朕建言,应该彻查齐氏,朕说你查去吧,她派了人过去搜集齐氏的罪状,罪状集齐后,皇后的娘家人和秋荣春芳的家人也接来了京城,朕便派了封将军带兵过去,围了涂县,不许齐家人离开,以查实他们的罪状。初一那日,封将军归来,朕与几位重臣反复商量如何处置,又要顾及皇后的脸面,又不能太过轻纵,免得齐氏卷土重来,也避免他人效仿。于是议定为,勒令齐氏分家。”皇上说道。 “既然从轻发落,皇后为何过来哭闹?”琉璃说道。 “皇后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朕要对齐氏抄家灭族,又说朕要废后。”皇上摇头,“她说是德贵妃告诉她的,德贵妃应该不会如此不分轻重。” “不是德贵妃,是齐婉盈。”琉璃道,“宴会结束后,齐婉盈进宫来了。” “原来如此。”皇上笑笑,“看来皇后也学会了栽赃嫁祸这一套,而且她当时哭得厉害,头脑都不太清楚,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竟然也能顺口胡说。” “这对宫里的人来说,不就是信手拈来吗?”琉璃笑道。 “皇后跟别的人不太一样。”皇上说道,“当年朕选太子妃,是先帝做的主。先帝时期,太后党与后党两党乱政,先帝深受其苦,为朕选太子妃时,首选娘家没什么权势地位的女子,而京中亲贵文武盘根错节,先帝想到了涂县的女子齐婉贞。 涂县隶属于平洲府,当时朝中有一位来自平州的周御史,他的外婆家就在涂县,其舅父是个忧国忧民的老秀才,他跟周御史写信说,县中大族齐氏已五代不分家,在涂县大量购置田产,其族长齐济苍野心勃勃,刚过五旬,子孙们称之为老祖宗,见面要行叩拜礼,族中建立女学,女子们按照宫规教养,其中有一位出类拔萃者,叫做齐婉贞,齐济苍逢人就说,齐婉贞是天生的皇后命,总有一日要母仪天下。 先帝对造反之事甚为紧张,派人去查涂县齐氏男子根底,回报说齐氏算是涂县世家,几十年前出过公卿,曾风光一时,不过近二十年来,只出过几个三甲的进士,最高做到县令,人口虽多,不堪一提。 先帝听了,不再在意齐家,至于齐婉贞,他曾经当笑话讲给端敬太后听,端敬太后听了也是一乐,她说我孙儿的兴庆宫美女如云,太子妃侧妃美人数都数不清,她一个乡下地主家的女儿,进兴庆宫做美人只怕都不够格,还妄想什么母仪天下,康颐太后也听到了这个笑话,她嗤笑说什么是痴心妄想?这就是痴心妄想。太子好色,听说后特意差人到涂县打听,说齐婉贞虽会些琴棋书画,却称不上精通,至于容貌嘛,只是平平,于是,齐婉贞在兴庆宫里也成了个笑话。 先帝跟朕说,这齐婉贞才貌平庸,你的后宫才会安稳,她的娘家无权无势,与京城距离遥远,可免去后党乱政,她是最好的皇后人选,你若是觉得委屈,日后广纳美人就是。 朕当时只想尽快确定人选,好去往西域,心想选谁都是选,齐婉贞于朕是个陌生人,总好过京中那些认识的名媛,省得大婚时彼此难堪。 于是就定了她,先帝派詹事府少卿做宣旨官,将圣旨送到涂县,宣旨官回京的时候,齐婉贞竟跟着一起进京来了,消息传到京城,京中人笑言,婚期尚未定下,齐家就将人送了来,如此迫不及待,是怕嫁不出去吗?她再次沦为京中的笑柄。 朕也觉得有些奇怪,詹事府少卿回京后,向朕禀报说,婉贞姑娘觉得自己才疏学浅,不懂宫中礼仪,决定早早进京住下,多学规矩多长见识,熟悉京中一切。朕觉得孺子可教,命詹事府将她安顿在别宫,并派了一位正直的老尚宫带着四名女官,前去教导她。 朕从西域归来,老尚宫夸奖她,不畏人言刻苦努力,举止从容大方,颇具雍贵之态。 大婚夜里,朕与她交谈,她有些拘谨,却也对答如流,朕问她为何要做皇后,她说是为了齐氏的荣耀,说打小的时候,老祖宗就是这样教导她的,如果不做皇后,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朕说以你的出身,日后只怕诸多艰难,你怕不怕?她说不怕,她说为了齐氏,她什么都可以做。朕告诉她,你如今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你的身份贵重,你要将自己放在前面,齐氏放在后面,她的神态似有不服,嘴上还是说知道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朕又说,朕会尽己所能,维护你的身份与体面,你也要竭尽全力,才能在宫中生存,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开头的时候,她举步维艰,德妃贤妃丽妃慧妃她们,在闺中的时候就相识,有诸多共通之处,相互间极易相处,而皇后是一个外来者,她格格不入,别人对宫中之术了如指掌,而她那些所谓的权谋,则笨拙可笑。 端敬太后和康颐太后先入为主,对她加倍为难,她都撑过来了,她忍下艰难和委屈,对皇后的职责一丝不苟,该做的尽力做好,该学的努力去学,她牢牢记着朕的话。 可有一样,只要涉及齐家,她就会失去理智,她会与朕争辩,会顶撞朕,甚至跟朕哭闹,在她心里,齐家高于一切,齐家老祖宗就是她的神明。” 琉璃听罢,感慨道:“原来皇后经历诸多不易,方有如今坤宁宫里的自在舒适。” 皇上点头说是,琉璃又道:“皇上虽说不会处死齐济苍,可齐氏分家,对他来说,只怕跟要他的命差不多。” 皇上看着她:“你想到了什么?” “若是齐济苍送了命,皇后焉有命在?皇上,皇后不会想不开吧?”琉璃站了起来,“皇上,我突然就想到了齐婉如,想起她自尽那夜的情形。” “朕觉得皇后想明白了。”皇上道,“朕也嘱咐了秋荣好生侍奉,不会有事的。” 琉璃坐了下来,摇头道:“还是打发人过去瞧瞧吧。” 皇上说声也好,琉璃待要唤人,沈姑姑走了进来,微笑说道:“秋荣来了。” 第145章 “朕要不要回避?”皇上问道。 琉璃想了想说道:“回避吧,皇上到书房里坐会儿去。” “朕不过客气一句,你还真让朕回避?”皇上无奈道。 “你在这儿坐着,秋荣说话拘束。”琉璃摆手,“快走吧,书房里呆着去。” 皇上怏怏得往书房而去,琉璃看着他的背影偷笑。 秋荣一进来,琉璃忙命请坐看茶,秋荣也不客气,坐下说道:“我来跟你说说皇后的事。” “姑姑来的正好,我也想知道皇后如何了。”琉璃忙道。 “从福宁殿回去的路上,虽有些疲惫,心情还算平稳,跟我和春芳感慨说,齐家要完了,不过老祖宗能保住性命,她就满意,我劝皇后娘娘,齐氏上下近五千口人,都仰仗着皇后娘娘,仰仗着族中女子出息,男子们则游手好闲,只管吃喝玩乐,齐氏破败是早晚的事,春芳说,涂县齐氏不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京城思鑫坊齐府才是。 皇后娘娘也说是啊,这样一想,我肩上担子陡轻,日后只需孝敬父母,爱护弟弟妹妹就好,其余人如何,靠他们自己吧。 皇后娘娘能想开,我和春芳挺高兴的,回到坤宁宫,二姑娘迎了上来,姊妹两个进了静室……” 秋荣说到此处,脸色一红,“说起来不应该,我偷听皇后娘娘的私房话,失了下人的本分,不过琉璃你嘱咐我盯着二姑娘,我只得腆着脸偷听了。” 琉璃忙道:“这也是为了保护皇后,姑姑不必觉得背主。” 秋荣叹口气:“进了静室,二姑娘迫不及待问皇后,阿姊去了这么久,想来皇帝是答应了,答应放过齐家,皇后娘娘说,皇上宽宏大量,不会对齐氏抄家灭族,不会处死老祖宗,也不会废掉我,皇上只是命齐氏分家,归还夺来的田产,宗祠迁出涂县。 二姑娘听了一声冷笑,还说不会处死老祖宗?齐氏分家宗祠外迁,跟要他的命有何两样?皇后娘娘说道,齐氏分家,他难免灰心失意,可如今的情势,只要留得性命,就已是大幸,老祖宗不是蠢人,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齐氏就是老祖宗的命,没了齐氏,你让他怎么活下去?他会死的,会死的,二姑娘哭了起来,皇后娘娘说,不会的,我打小的时候,老祖宗就教导我,忍就是狠,狠就是忍,他会忍着活下去的。 老祖宗是什么人物?神仙一样的人物?至高无上威风赫赫,你让他忍?二姑娘喊了起来,她指着皇后娘娘的脸,齐婉贞,你可真是无能,做皇后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为齐氏做过,到头来还葬送了齐氏,我要是你,我就去死。 我为何要去死?皇后娘娘说道,我不会死的,我好不容易卸下齐氏的千斤重担,可以好好做我的皇后,我为何要去死? 好好做你的皇后?二姑娘冷笑,皇帝都不怎么理你,你这皇后做得好吗?后宫逐渐凋零,你对谁发号施令?你连自己的乳娘都保不住,做这皇后还有何用?做为嫡母,却不能抚养皇帝的儿女,你日后只能孤孤单单老死宫中。 皇后娘娘大受打击,没再说话,只是呆愣坐着,二姑完拔脚向外,皇后娘娘唤一声婉盈,哀切说道,你今夜里别走了吧,留下来陪一陪阿姊。 二姑娘回身看着皇后娘娘,咬牙切齿说道,婉如的命也是命,她是你害死的,你早就该为她抵命,我要是你,就一根长绳,上吊自尽,省得长夜难捱。 皇后娘娘更加哀切,她乞求看着妹妹,二姑娘说道,我还要回去给老祖宗写信,阎妈妈去后,老祖宗对你十分失望,却又不忍抛弃你,他说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能不能将大皇子抚养膝下,最终不出所料,你没有做到,老祖宗哀你不幸怒你不争,他说就当齐氏没有过这样一个女儿,他选定了新的天女。</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娘娘的眼泪落了下来,二姑娘一声冷笑,转身向外,二姑娘走后,皇后娘娘哭了很久,也没有用晚膳,简单洗漱后睡下了,安姑姑熏了安神香,她犹是辗转良久方才睡着,睡着后脸上犹躺着泪痕。” 秋荣叹息不已,琉璃嘱咐道:“你和春芳姑姑将皇后服侍好了,多宽她的心,免得她寻了短见。” “皇后娘娘最厌恶寻短见之人,她总说人只要活着,就有日后,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秋荣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人的想法会变,有时候求死的念头就是一瞬间。”琉璃说道。 秋荣说声明白,站起身道:“那我回去吧,回去寸步不离得看着。” 琉璃点头,将秋荣送出宫门外,方才回转。 次日早朝时,皇上颁布圣旨,勒令齐氏分家,着户部派出一名侍郎两名主事,另有书吏若干,即刻前往涂县,协同冯县令督办此事,并由封统制率领三千禁军予以保护。 琉璃命丹姆和芙蓉看着齐婉盈,以防她做出什么不利于皇上的举动。 傍晚的时候,丹姆打发芙蓉回来,说是齐婉盈整日呆在齐府,安安静静缩在自己的闺房,什么都没有做,也没见过什么人。 琉璃吩咐继续看着,不可松懈。 芙蓉走后不久,秋荣来了,看到琉璃眼泪落了下来,琉璃忙问出了何事,秋荣摇头说道:“皇后娘娘一直在床上昏睡,一日没吃东西了,只喝过几口水。” “是不想吃呢?还是吃不下去?”琉璃忙问。 “不知道。”秋荣说道,“也不怎么说话,问什么只是摇头。” “太医可去看过?”琉璃又问。 “太医看过了,说是脉象没什么不好,只开了些开胃的药方,熬好后皇后娘娘说不喝,许太医过去针灸,皇后娘娘摇着手说不必。”秋荣道。 琉璃想了想道:“走吧,我过去瞧瞧。” 到了坤宁殿进到卧房,来到皇后床边唤一声皇后娘娘,皇后慢慢睁开眼,笑一笑说道:“是琉璃啊,你来瞧我的好看是不是?” “听说皇后娘娘不思饮食,我过来瞧瞧,跟皇后娘娘说说话。”琉璃说道。 “扶我起来。”皇后吩咐秋荣道,“扶我起来,好听听毓贵妃要说什么。” 秋荣扶皇后靠坐在床,皇后看着琉璃:“毓贵妃好气色,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何喜之有?”琉璃问道。 “一介女匪,毫无过人之处,就因为得了皇上喜欢,册封为贵妃封号为毓,此是一喜。”皇后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我就要死了,我死了后,毓贵妃顺理成章成为继后,这是二喜。” “皇后娘娘不想活了吗?”琉璃问道。 “我是为齐氏做的皇后,齐氏没了,我活着还有何用?” “齐氏没了,还有齐府。” “思鑫坊的齐府吗?我的爹娘弟弟与我生疏,刚与妹妹亲近些,她又恨不得我去死。” “二姑娘让你去死,你就要去死吗?为何要听她的?” “何止她盼着我死?宫里的人也一样盼着我死。皇上与我虽是夫妻,形同陌路,德贵妃一心要做皇后,我却挡了她的道,她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我自己不能生儿育女,就要夺走如妃和淑妃的孩子,她们提防着我,你呢,仗着与皇上两情相悦,美人不行妃位也不行,做到贵妃犹觉勉强,一心要与皇上做夫妻,双宿双飞。”皇后咬牙道,“秋荣与春芳吃里扒外,安姑姑是皇上派来监视我的,每一个人都在盼着我死。” “所有人盼着你死,你就要死吗?就要让他们如意吗?”琉璃说道。 “我自然不想让你们如意。”皇后双眼猛得睁大,迸出精光,“我齐婉贞如何走到这一步的?费了多少艰辛,忍受了多少嘲弄,才走到今天的?我为何要让你们如意?” “那你就振作啊,活下去啊,活出身为皇后的荣耀和尊严啊。”琉璃道,“你为何要不吃不喝,自暴自弃?” “我会的,会振作的,我不会死的。”皇后双眸更亮,两手紧捏成拳,“可是,我为谁而活呢?” 她颓然一声长叹,双眸中的光暗淡下去,琉璃道:“我进宫以后,见到的皇后娘娘,除去日常事务和偶尔的不快,总是插花焚香抚琴写字,总能自得其乐,十分自在舒适,那时候,我觉得皇后娘娘过的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是啊。”皇后幽幽说道,“康颐太后薨后,我终于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好日子那样短暂,眨眼间就到了头。” “如今齐氏分家,宫里只剩了几个人,皇上也不会束缚着娘娘,以后的日子会更好,娘娘可曾想过?”琉璃问道。 皇后闭了双眼,轻声说道:“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憧憬,我想独自出去游逛,我一个人,痛痛快快走上一走,吃些没吃过的东西,看百戏看个够,划船划个够,我想学骑马,风驰电掣何其痛快,我想打马球,打个三天三夜,我还想有自己的孩子,我很喜欢孩子,可是我厌恶男人,尤其厌恶男人靠近我……” 皇后话音顿住,琉璃说道:“只有活下去,才能实现憧憬。” “我会的,会的,会活下去的。”皇后缓慢说着话,睁开眼看着琉璃,“我死了,你正好取而代之,你为何要来劝我?” 琉璃笑笑:“我出身女匪,从小野惯了,也自在惯了,我与这宫廷格格不入,我留在宫中,只是想要陪伴皇上,我接受贵妃的身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我没想过要做皇后,也许我能享受做为皇后的风光,可是我难以忍受做为皇后的苦楚,我盼着皇后娘娘好好的,后宫大小事由你扛着,我好轻省自在,做我的的贵妃。”</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啊,有多风光,就有多苦楚,做天女如此,做皇后也是如此。”皇后落下泪来,“琉璃,多谢你来劝我,我会活下去的。” “那皇后娘娘多多保重,我改日再来看你。”琉璃告退走出,嘱咐秋荣道,“你们多劝着皇后些,多关心她,不要让皇后见到德贵妃。” 秋荣连忙称是,琉璃又想了想,说道:“秋荣姑姑亲自去一趟栖凤阁,告诉淑妃,就说皇后因齐氏覆灭,生无可恋不思饮食,以致病入膏肓,就说是我特意让你过去告诉她的。” “为何要告诉淑妃娘娘?”秋荣不解问道。 “我也只是试试,也许对皇后娘娘的病有好处。”琉璃说道。 “那我去一趟,这就去。”秋荣心中虽然疑惑,听到对皇后的病有好处,急急忙忙往栖凤阁而去。 第146章 琉璃走后,安姑姑试探着问皇后要不要吃些东西,皇后吃半碗清粥下去,略微有了些精神,拉着秋荣和春芳说话,说一些小时候的事,说家乡的风土人情,眼看到了夜半,二人连哄带劝,皇后才肯睡下。 春芳背地里哭着和秋荣说:“总说些很久以前的事,可不就是下世的光景?” “你又胡说。”秋荣轻斥着,眼圈也是一红,求助看向安姑姑。 安姑姑一派沉稳,连声说没事的,不会有事,却进佛堂里颂了一夜的经。 皇后梦中辗转,不时发出压抑的叹息声,秋荣和春芳更为忧心。 次日一早,淑妃抱着韬韫,去到启祥宫,和如妃说一阵子话,如妃抱了素罗,一起来到坤宁宫看望皇后。 皇后半梦半醒中听到素罗咿咿呀呀的声音,闭着眼笑了起来,轻声说道:“我梦见素罗了。” “不是做梦,是素罗看望皇后娘娘来了。”如妃笑着说道 皇后睁开眼,如妃把素罗搁在她身旁,素罗伸出小手,一把握住她一跟手指。 “快,快把孩子抱走,我生病了,别给孩子们过了病气。”皇后连忙说道。 素罗却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摇着不放,皇后眼圈一红,忙扭脸掩饰。 就听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皇后娘娘只是精神倦怠,没有生病,哪里有什么病气?韬韫也看你来了。” 皇后扭脸看了过来,淑妃抱着韬韫走进,皇后一看,忙忙说道:“他还未过百日,怎么给带出来了?” “如今天气冷热正好,我每日都带他在花园里玩耍,让他晒太阳,他壮实着呢,这两个月长了五六斤,皇后娘娘抱抱看。”淑妃说着话,将韬韫递了过来。 皇后忙忙靠坐而起,接过来将韬韫抱在怀中,微笑说道:“长大了,没过百日呢,我都没敢去看你。” 又看向素罗道:“也长大了,一日一个样,最近来得少了,我想去看你,又拉不下脸。” 一手抱着韬韫,一手环着素罗,看不够似的,看着笑着,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 淑妃唤一声来人,吩咐将孩子们抱出去玩耍,坐在皇后床边柔声说道:“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我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一夜都没有睡好,皇后娘娘,咱们这后宫离不开你,你要尽快好起来才行。” “是啊是啊。”如妃说道,“皇上前朝繁忙顾不上,毓贵妃只图自在,那一位待人严苛心狠手辣,尤其不喜欢孩子,若是她执掌了后宫,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们都没有娘家撑腰。”淑妃道,“能依赖的只有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为着孩子们,千万保重身子。” “是啊是啊。”如妃道,“皇上总说我小家子气,可我是个丫头出身,怎么也大方不起来,我教不好素罗,还指望着皇后娘娘教导她呢。” “韬韫虽说是男儿,不比素罗娇贵,可有嫡母撑腰,他才能更有底气。”淑妃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得劝慰,皇后听了感慨不已:“以前宫里热闹的时候,你们两个总是不言不语,别人都想不起你们,没想到如今是你们两个来宽慰我。” “别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皇后娘娘从没有亏待过我们,该有的一样不少,自从有了身孕,更是关照有加,我们心中感激不尽。”淑妃说道。 “我也是受皇上的教导,进兴庆宫的时候,他就教导我,你是当权者,你一句话,可主宰底下人的生死,你在公道之外,还要善待底下的人,尤其是弱小的人。”皇后笑笑,“你们两个那时候是宫里最弱小的,最容易被人欺负,自从做了母亲,变了个人似的。” 淑妃笑道:“做了娘的人,愿不愿意,都得逼着自己长成大人。” 如妃点头附和着:“说到底,都是为了孩子。” 淑妃和如妃陪着皇后说了很久的话,皇后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又命抱来两个孩子逗弄一会儿,看素罗张着小嘴打哈欠,忙说道:“你们两个带孩子们回去吧,这些日子不要过来了,我毕竟是个病人,等我好了,我看孩子们去。” 二妃带着孩子告退走出,皇后独自坐了一会儿,想了会儿心思,向外唤声来人,春芳答应着疾步走进,皇后说道:“端些羊奶和米粥来,再让厨房里做一碗涂县肉面,要清淡些,肉少一些。” 春芳笑着说一声好,小跑步去了。 秋荣也闻声而进,侍奉皇后洗净手脸,又散开发髻通头,皇后眯着眼笑道:“要是有茶干吃就好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奴婢家里做了一些,午后得了空,奴婢回去拿一些来。”秋荣笑道。 皇后点头:“好啊,那就有劳你。” 午后秋荣出宫,拐到承乾宫对琉璃笑道:“早起的时候,淑妃娘娘和如妃娘娘带着素罗和韬韫看望皇后娘娘来了,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皇后娘娘心情大好,今日进膳进得香,半上午还到小花园里走了走,坐着晒了会儿太阳,这精气神一下子就回来了。” “那就好。”琉璃笑道。 秋荣笑道:“今日我才明白,你为何让我去告诉淑妃娘娘。” “皇后是孩子们的嫡母,只有看到孩子们,她才会觉得依然重任在肩。”琉璃笑道,“我也只是试试,没想到淑妃如此聪明,能明白我的意思,愿意带着孩子去劝慰皇后,还说动了如妃带着素罗一起去。” “是啊,淑妃娘娘实在是处处出人意料。”秋荣笑道。 二人又叙几句话,秋荣告辞走了,琉璃正写字的时候,芙蓉进来跟她说道:“齐老夫人进宫看望皇后来了。” “齐婉盈呢?”琉璃忙问。 “齐婉盈没跟着,还是静悄悄呆在自己的闺房里,丹姆看着她呢。”芙蓉说道。 “你过去瞧瞧。”琉璃吩咐道,“秋荣姑姑不在,你找春芳姑姑,看看齐老夫人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傍晚的时候,芙蓉回来说道:“齐老夫人给皇后带了些吃的,好像是涂县特产,皇后很高兴,她又问了问皇后的病情,跟皇后说,齐氏分家是天大的好事,齐老爷高兴得不停说皇上英明,她还说皇上太过仁慈,应该处死那齐济苍,好为涂县除去一霸。皇后就说,皇上如何发落他,是与朝中重臣反复议定了的,我们听从就是。 皇后又问齐婉盈如何,齐老夫人说她好好的,就跟以前一样,关在自己房中,不知鼓捣些什么。 母女两个又说些闲话,齐老夫人再三嘱咐皇后保重身子,这一回母女二人倒是亲近了些,齐老夫人也不若以前那样畏缩,跟皇后说新近结识了几位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待她十分热情,再三邀请她去府中做客,她推辞不过,也就去了,还有热心的张罗着给思远和婉盈说亲。 皇后听了十分高兴,问起母亲赴宴的细节,又问是哪几家的夫人,后来齐老夫人看天色不早,起身告退,皇后有些不舍,说是等身子好些,再回娘家住上几天,齐老夫人有些想留下的意思,皇后没有开口挽留,她也没说,还是走了。” 琉璃听了笑道:“倒是有了几分母女的样子,如此一来,皇后又多一分留恋。” 晚膳的时候,琉璃跟皇上说起皇后的病情,皇上嗯了一声:“能想开是好事。” 不想夜里刚要就寝的时候,秋荣在外拍开承乾宫的门,进来急惶惶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 皇上和琉璃急忙起身向外,往坤宁宫而来。 皇上边走边问秋荣:“皇后怎么不好了?” 秋荣说道:“晚膳后先是说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后来又说头晕,躺下去昏昏沉沉的,不停说胡话。” “太医院的人呢?都有谁在?”皇上忙问。 “张提点知道皇后娘娘病着,今夜里特意留在了值房,另有几位太医,许太医也在,张大人把脉后说像是中了毒,让灌藜芦水催吐,可皇后娘娘牙关紧咬,撬都撬不开,藜芦水灌不进去,许太医说试一试针灸,针灸下去吐出来一些,太医们说没吐干净,过一会儿再灌药试试,不行还得针灸,谁知皇后娘娘突然口吐白沫,身子不停得抽动。奴婢们吓坏了,不得不过来惊动皇上。”秋荣忍着眼泪说道。 “皇后病重,就该早些来告诉朕,说什么惊动不惊动,走吧,快些过去瞧瞧。”皇上脚下加快。 突然手中一松,琉璃挣开他手,然后又是嗖得一下,一个人影从身旁跑了过去,皇上愣神间,已不见琉璃踪影。 皇上想要去追,可堂堂皇上,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奔跑,皇上只得加快,再加快,可还是没追上。 赶到福宁殿时,就见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听到张大人在说:“这下好了,吐出来了,还是贵妃娘娘有办法。” “是啊是啊,土法偏方有时候也是管用的。”有人附和道。 “管用归管用,没想起来一起用,贵妃娘娘当断则断,又冷静又爽利。”又有人道。 说话间,突听有人说一声皇上来了,众位太医与宫人们都止了声息,忙忙行礼下去,皇上摆摆手,示意免礼,径直进了皇后的寝室。 琉璃坐在窗下,微微有些气喘,手里捧一盏茶,凝神观察着对面床上的皇后。 皇后一动不动仰面躺着,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安姑姑正为她擦洗着手脸。 “皇后如何了?”皇上走到琉璃身旁,轻声问道。 “都吐出来了。”琉璃说道,“太医说接下来静养便好。” 皇上松一口气,在她身旁坐下,问道:“怎么吐出来的?” “安姑姑从身后抱着,使劲挤压胸腹之间,我大力拍后背,春芳姑姑手指伸进喉咙,用力得抠。”琉璃说道,“这是三种催吐的土法,我将三种合在了一起,开头不管用,后来突然哇一声吐了出来,春芳姑姑被吐了满头满脸。” 琉璃说着话,忍不住笑了,笑着说道:“春芳姑姑气得跳脚,骂着我回房沐浴去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安姑姑也忍不住笑了,微笑着说道:“春芳觉得贵妃娘娘分配不公,奴婢和贵妃娘娘都在身后,偏偏她在身前。” “其实我是觉得春芳姑姑下手狠,才让她抠喉咙的。”琉璃忙道。 皇上扬了唇角:“吐出来就好,回头让皇后重赏春芳。” “请问安姑姑,齐老夫人给皇后带了什么吃的进来?”琉璃问道。 “茶干和桃花酥。”安姑姑忙道,“奴婢事先都尝过了,没什么事。” “可还有剩下的?”琉璃忙问。 “茶干还多着呢,桃花酥却没有了,老夫人一共带来四块,奴婢每一块都切下来尝过了,皇后娘娘很喜欢,吃了两块,赏了春芳一块,给秋荣剩了一块,我们都没有事,怎么偏偏是皇后娘娘有事?”安姑姑疑惑道。 “我暂时想不明白。”琉璃笑笑,“安姑姑也不必琢磨此事,侍奉好皇后要紧。” 安姑姑点头称是,秋荣气喘吁吁冲了进来,冲到皇后面前,紧着嗓子问道:“太医都在外面候着,娘娘是好些了?还是不好了?” 问着话已带了哭腔,琉璃忙道:“皇后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太医说没事了,姑姑放心吧。” 秋荣两腿一软,跪在皇上面前,趴伏在地上哭着说道:“皇上,有人给皇后娘娘下毒,要害皇后娘娘性命,求皇上给皇后娘娘做主。” 皇上嗯了一声:“此事就交给毓贵妃查办吧。” “行,就由我来查办。”琉璃答应着,让秋荣起来,吩咐道:“齐二姑娘明日定会进宫来看望皇后娘娘,到时候姑姑千万将人留住,然后打发人去承乾宫跟我说一声。” 因有前面淑妃之事,秋荣再不问为何,只响亮应一声是。 第147章 次日一大早,齐老夫人进宫来了,见到皇后就哭,一边哭一边说道:“昨日我做了两份桃花酥,每份四个,其中一份搁了树栗粉,是给婉盈的,她爱吃树栗,任何点心里都要加一些,另一份没有搁,婉贞你不能吃树栗啊,小时候吃过一次,口吐白沫身子抽动,险些送了命,我做好后,她的放红色食盒,你的放黄色食盒,不知怎么给放错了,你吃了后有没有不舒服?” 齐老夫人握着皇后的手,看皇后面色发白嘴唇发干,哭得更加厉害:“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一脸病容?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娘,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皇后笑道,“那桃花酥我只吃了半块,夜里吐了一回,也就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齐老夫人心头一松,哭得更加厉害,说道,“我以后再也不带吃的进宫来了。” “娘不如住下,给我做些好吃的。”皇后笑道。 “好,好。”齐老夫人拭着眼泪,“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这会儿刚用过早膳,暂时没有胃口,等我想起来了,再跟娘说。”皇后笑道。 齐老夫人连连点头,秋荣捧了巾帕过来,侍奉老夫人洗着脸,含笑问道:“老夫人怎么发现桃花酥拿错了的?” “早起的时候,婉盈跟我说的,她说昨夜里吃了两块桃花酥,一点树栗味儿也没有,她问我是不是拿错了,我说不会,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眼皮不停得跳,我就去她房中拿了盒子过来看,盒子并没有错,剩着的两块掰下来尝了尝,果真没有树栗的味道,我吓坏了,赶紧进宫来了。”老夫人唉声叹气的。 “婉盈姑娘怎么没进宫来?”秋荣笑问。 “她呀,不知道皇后娘娘吃不得树栗,没跟她提过,她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病了。”齐老夫人道。 “皇后娘娘惦记着婉盈姑娘呢,昨夜里梦中说胡话,还婉盈婉盈得叫。”秋荣笑道。 “这就打发人回去,告诉她她阿姊病了,让她进宫来瞧瞧她阿姊。”齐老夫人忙道。 半下午的时候,齐婉盈不紧不慢进宫来了。 “怎么才来?”齐老夫人斥道。 “得信后就想来,可母亲不在家,府里的家务事总得有人操持,午后想来,又怕扰了阿姊午歇,这会儿来不是正好?”齐婉盈依然不紧不慢的。 皇后听到妹妹来了,连忙起身相迎,齐婉盈看到皇后含笑走出卧房,脸色就是一变。 皇后迎上去握住她手:“婉盈还在跟我置气吗?” “没有。”齐婉盈翘起唇角一笑,“前日里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回去后想了想,阿姊说的在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慢慢得就想明白了,阿姊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怪我。” “我没有怪你。”皇后拉着妹妹坐下,“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才不会放在心上。” “都是我不好。”齐婉盈道,“母亲说阿姊病了,阿姊是被我气病的吗?” “不是。”皇后说道,“齐家的事,我也很难过,开头有些不思饮食,昨夜里又有些恶心头晕,吐了一回就好了。” 齐婉盈脸色又是一变,低了头掩饰着怒意,嘴上轻声说道:“没事就好,阿姊没事,我就放心了。” 姊妹两个说着话,齐老夫人进厨房里为女儿们做素面。 说话间,秋荣进来说道:“毓贵妃来了。” “快快请进。”皇后连忙笑道。 琉璃进来欲要行礼,皇后笑道:“不必多礼了,坐下吧,坐下说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娘娘的面色比昨日好多了,身子可好些?”琉璃笑问。 “好多了,都不想躺着了,想起来坐一坐走一走。”皇后笑道,“还不快坐下?” 琉璃含笑坐了,皇后指指齐婉盈,对琉璃道:“这是我妹妹,毓贵妃应该见过。” “见过,婉盈姑娘沉稳大方,令人一见难忘。”琉璃笑道。 皇后又对妹妹说道:“这是毓贵妃,我这两日身上不好,多亏她开解我,昨夜里也多亏了她,我才能这么快好起来。婉盈,你快过去替我给毓贵妃磕个头。” 齐婉盈起身来到琉璃面前,福身下去说道:“民女齐婉盈给贵妃娘娘见礼。” 皇后摇头笑道:“这孩子,让她替我磕个头,她却只肯行万福礼,真是拿她没办法。” “她小孩子家家的,面皮子薄,皇后娘娘别逼着她。”琉璃含笑说着话,两眼直直对上齐婉盈的眼。 齐婉盈也不闪避,直直看了回来,唇角慢慢勾出一丝笑意。 “婉盈姑娘快些起来吧。”琉璃笑道。 齐婉盈说声多谢贵妃娘娘,含笑站起,坐了回去。 琉璃笑道:“听说婉盈姑娘是制香高手,我早就想请教一二,今日既碰上了,想请婉盈姑娘到我宫里去一趟,帮我瞧瞧燃什么香合适。” “她哪里懂什么制香。”皇后笑着看向妹妹,愣了愣说道,“她会什么不会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阿姊有所不知,我打小就喜欢制香,八岁时开始拜师学艺,虽算不上高手,还是略懂些皮毛的,老祖宗就很喜欢我配的香方。”齐婉盈小声说道。 皇后一听笑了:“没想到你有这样的能耐,回头给我也配一些治头疼的方子。” “好的,我一定给阿姊配一些独特的香粉。”齐婉盈笑道,“这会儿闲着无事,我到毓贵妃宫里瞧瞧可好?” “好啊,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乏了。”皇后笑道,“你到毓贵妃宫中玩耍去吧,毓贵妃,烦劳你了。” 琉璃笑道:“婉盈姑娘可是贵客,我巴不得请她过去呢,生怕她不答应。” 说着话站起身,对齐婉盈笑道:“婉盈姑娘请。” 齐婉盈笑说声好,对皇后道:“阿姊,我去去就来。” “秋荣,打发几个人跟着侍奉二姑娘。”皇后连忙嘱咐。 到了承乾宫,琉璃命人看了茶,屏退左右,对齐婉盈笑说道:“本来怕二姑娘不来,没想到如此痛快。” “早就听说承乾宫如何气派,我自然要来瞧瞧。”齐婉盈笑道。 “看了之后呢?觉得如何?”琉璃笑问。 “不愧是皇帝的宠妃,宫殿如此气派,跟皇帝的寝宫一般规模,坤宁宫是远远比不上的。”齐婉盈笑道。 “所以呢?你因为替皇后不平,就下手对付我?”琉璃敛了笑容,目光灼灼看向她。 “我怎么对付毓贵妃了?”齐婉盈脸上笑容不变。 “文昌郡王妃是我的好友,你对付她?不就是对付我?”琉璃问道。 “听说文昌郡王妃大病一场,如今已经大好了。”齐婉盈笑笑,“听毓贵妃这话的意思,她竟然是遭人陷害?” “文昌郡王有一房妾室,叫做青儿,青儿从一位游方道士手中买来一种香料,那香料能使人神志昏聩,以致文昌郡王妃病倒在床。”琉璃道,“如今青儿被杖毙,那位游方道士却不知所踪,我派人四处查访,查到了妙灵观,观中有一位叫做玄真的坤道,据说和婉盈姑娘来往密切。” “我确实认得玄真仙姑,她们修道之人,都懂一些炼丹之术,玄真仙姑又是其中高手,炼丹术和制香术有许多相通之处,我经常向她请教,算得上忘年之交吧。”齐婉盈道。 “这位玄真仙姑有三位师兄,其中一位道号玄诚,是位游方道士,他如今游方到了涂县,到齐家打秋风,被封将军撞上,带回了京城。”琉璃道。 齐婉盈脸色不变,笑笑说道:“我只认得玄真仙姑,不知道她还有师兄。” “不只是师兄,还是情郎。”琉璃笑道,“床笫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齐婉盈嗤得一声笑了出来:“他若认了什么,毓贵妃就不必套我的话了。” “是啊。”琉璃笑道,“玄真有三位师兄呢,另一位玄净上个月暴病死了,就在青儿死后不久,玄真忙着查探玄净死因的时候,服侍她的一个小道姑突然也死了。” “是吗?”齐婉盈道,“一个月没见玄真仙姑,没想到她身边惨事连连,我回头得看看她去,好生安慰她一番。” “不必去了。”琉璃道,“玄净死了,玄诚被抓,玄真找她的大师兄玄云讨说法去了。” 齐婉盈一声冷笑,琉璃道:“听说齐家那位老祖宗齐济苍,年轻的时候曾经修过道,道号就叫做玄云。” 齐婉盈又是一声冷笑,琉璃说道:“听说这位玄真仙姑是个风流美人,三位师兄都是她的情郎。” “你胡说。”齐婉盈勃然大怒,“老祖宗怎么会喜欢那样的老女人?” “谁知道呢,坊间传言,不一定可信,婉盈姑娘别往心里去。”琉璃笑道,“喝口茶消消气。” “我没有生气。”齐婉盈克制着怒意,“毓贵妃的话说完了吗?我该走了。” “没有。”琉璃笑道,“还有许多话没有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齐婉盈欲要起身,琉璃道:“怎么?婉盈姑娘害怕了?不敢听下去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齐婉盈握住茶盏,喝几口茶缓和了情绪,冲着琉璃微微一笑,“你接着说。” “你本来打算得很好,害死文昌郡王妃,一来向我挑衅,二来,为自己成为郡王妃铺路。”琉璃笑道,“不过呢,区区一个郡王妃,齐氏自然不满足,你要让文丰成为第二个文毓郡王,对吧?” 齐婉盈笑而不语,琉璃又道:“不过呢,天不遂人愿,文昌郡王妃死里逃生,皇上又迅速对齐氏动手,你先是逼着皇后向皇上求情,求情未果后,你迁怒于皇后,先是言语刺激,让皇后自尽,皇后撑了过来,你又换了桃花酥,让皇后中毒。” “是我母亲弄错了,不关我的事。”齐婉盈笑道,“至于言语冒犯,我跟阿姊认了不是,她也没有怪我。” “齐氏想要东山再起,就应该留着皇后,她可以继续庇护你们,你为何要害死她?”琉璃问道。 “我没有想要害死她。”齐婉盈道。 “难道你只是想让她中毒,然后随意操控她?”琉璃问道。 齐婉盈摇头:“一个无用之人,我操控她做什么?” “原来如此。”琉璃说道,“你要除掉她,然后让你的老祖宗知道,只有你才是齐氏的救星。对吗?” 齐婉盈笑了,双眸粲然,仿佛看到了自己辉煌的未来。 “你想让她死,又不能让她死得太快,免得落下罪证。”琉璃看着她,“可是,皇后昨夜里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直到吐出酸水才罢休。” 她脸色微变:“怎么吐出来的?” “桃花酥里除了树栗,还加了止吐的药,让皇后吐不出来,对吧?”琉璃详细说道,“为了给皇后催吐,我们想了许多办法,先是太医针灸,然后我们三个人,一个从后向前按压胸腹之间,一个拍打后背,另一个手指伸进喉咙里抠,皇后就吐了出来。” 她默然不语,琉璃看着她笑笑:“你特意很晚才进宫,就为了看看皇后病得有多厉害,没想到皇后好端端的,你很失望吧?失望得都变了脸色,后来听到皇后吐了,你的脸色更加难看,于是忍不住问我,是如何吐出来的。你精通制香,却不通医理,到底是欠缺了些,也算是学艺不精。” “是吗?”齐婉盈突然笑了,笑着说道,“如果桃花酥里有慢性毒药呢?吃进去便已深入肺腑,能吐得干净吗?” 琉璃一愣,她笑意更深:“这样的慢性毒药很多,一旦吃进去无药可解,就算吐得干净,还是会落下病根,只不过多活几年罢了。” 琉璃怔忡不语,她笑道:“自然了,我是说如果,就是假设,事实如何,还得看证据。” 琉璃依然沉默,她侧过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即便是皇帝独宠的毓贵妃,也不能随意发落我,你得有凭有据才行。” “我确实无凭无据,一切都是猜测。”琉璃无奈叹息。 “是啊,无凭无据的,你说这么多,不过是编故事。”齐婉盈冲她扬起下巴,睨着她说道,“你刚刚说的,都是些废话,知道吗?” 琉璃又是一声叹息,她起身为琉璃倒一盏茶,捂唇笑道:“这是我给毓贵妃倒的茶,毓贵妃可敢喝吗?” 琉璃被她所激,端起茶盏搁到唇边,手一抖,又放下了。 “怕了?怕我给你下毒?怕我下毒,为何要巴巴得邀我来到承乾宫?”齐婉盈捋一下鬓边的碎发,居高临下看着琉璃,“我看过了,也领教过了,这承乾宫不过如此,皇帝一心宠爱的毓贵妃,也不过如此,时候不早,我就不奉陪了,走了啊。” 说着话又冲琉璃一笑,转身款款向外。 第148章 “我的话还没说完,婉盈姑娘还是等等。”琉璃冲着她背影说道。 她转身看了过来:“毓贵妃还有何见教?” 琉璃看着她,端起她倒的那盏茶,仰脖子一饮而尽。 齐婉盈双眸一缩,戒备看着琉璃。 “婉盈姑娘是聪明人,怎么会在我的宫里给我下毒?若是我中了毒,你不是自投罗网吗?”琉璃笑笑,“你若是因此获罪,你的大计怎么办?” 齐婉盈勾一下唇角:“我有何大计?毓贵妃说来听听。” “婉盈姑娘的大计,自然是登上权力巅峰,再度光耀齐家。”琉璃说道,“不过呢,你的大计不是为了齐家,你是为了齐济苍。” 齐婉盈没有说话。 “我虽没有见过这位齐家的老祖宗,想来定是龙章凤姿,谪仙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会有多少女子仰慕他喜欢他,愿意为他献身?”琉璃看着齐婉盈。 齐婉盈嘴角抽动一下,大声说道:“老祖宗洁身自好,一生钟情于忘妻,亡妻去世三十载,他没有再娶,他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吗?一生都奉献给了齐氏?”琉璃讶然道,“那么,此番齐氏分家,对他就是灭顶之灾,一生追求化为泡影,即便能活下去,又该是多么孤单多么无助,多需要有知己陪伴他,安慰他,鼓励他,让他振作精神东山再起。” “你什么意思?”齐婉盈几乎吼了起来,红着眼圈看着琉璃。 “婉盈姑娘的大计多少年能成?十年?二十年?到那时候,你的老祖宗已经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就算你大计得逞,对他还有何意义?”琉璃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他才不会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他如今年过五旬,看起来也就三旬上下,他已得了仙道,他会长生不老的。”齐婉盈急切说道。 “就算他长生不老,婉盈姑娘你呢?也能长生不老吗?你如今青春美貌年华正好,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人到中年徐娘半老,还能得老祖宗青睐吗?”琉璃笑笑,“他如今正是失意的时候,应该有许多女子围着他安慰他,其中不乏美貌者,能博他一顾的,或者性情活泼,能讨他一笑的,他灰心之下,一时忘了初衷动了凡心,也是有的。” “满口胡说。”齐婉盈两手握成了拳头,声音有些发尖,“都是胡说,你不懂他,你不知道他,他不会的,他对那些俗物,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婉盈姑娘和婉如是好友,想来婉如给你的书信中,常常提起宫里的娘娘们。皇上的后宫里,皇后最雍容,德贵妃最具才华,丽妃最美貌,贤妃最柔情,慧妃最聪明,几个美人你都见过,俞美人文雅,秦美人活泼,丁美人娇美,丹美人艳丽,还有一个死了的董美人,可与丽妃争艳。而我,毫无过人之处,出身又低得不能再低,为何我能独得皇上宠爱?你想不想知道?” “为何?”齐婉盈忍不住问道。 琉璃站起身,抚着头上的点翠凤簪,笑说道,“因为我会把握时机啊,我总是在皇上孤独的时候,需要安慰的时候适时出现,我不像她们,眼巴巴等着皇上驾临她们的宫殿,盼着皇上来宠幸,我会主动出击,抓住每一个时机。” 琉璃说着话,做了一个抓的动作:“婉盈姑娘,我言尽于此,慢走不送。” “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无法战胜我,便要将我赶出京城。”齐婉盈冷笑,“我不会让你如意。” “我确实想将你赶出宫廷赶出京城,落得眼前清静。”琉璃道,“不过呢,我的提议对你也一样有利,你是聪明人,回去仔细想想,如今的情势,你是与我争个高下重要?还是你的心上人更重要?” 齐婉盈听到心上人三个字,呆愣看着琉璃,脸一点点变得绯红。 “沈姑姑,送客。”琉璃向外说道。 齐婉盈任由一个大宫女搀扶着,慢吞吞挪步向外。 琉璃跌坐回去,瘫软着身子说道:“说这么多话,累死我了。” “这位二姑娘,不好对付吧?”沈姑姑说道,“年纪不大,却分外老成。” “不好对付。”琉璃摇头道,“我说这么多,也不见得管用,还得另想主意,一定要让她离开京城,否则宫中永无宁日。” 沈姑姑惶然道:“她这么厉害?” “确实有些厉害。”琉璃道,“姑姑去趟坤宁宫,告诉秋荣姑姑,看好齐婉盈,别让她碰皇后的东西,尤其是饮食香料之类,最好让她即刻出宫,夜里万不可让她留下。” 过一会儿沈姑姑回来说道:“齐二姑娘回到坤宁宫没有停留,说是府里还有事,就急匆匆告辞出宫去了。” “好啊。”琉璃笑了起来,“看来我的话没有白说。” 傍晚芙蓉回来,说是齐婉盈正在收拾衣物,看样子是要离家出走。 琉璃放下心,起身向外,出了角门踏上花径,往福宁殿而来。 上了丹墀,进值房里找到王谨,笑说道:“齐家之事差不多了了,皇后娘娘身子已无大碍,王将军该准备娶亲了。” 王谨听了眉开眼笑:“果真?昨日见到秋荣,她还说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嫌我心急,让我等着。” “昨日是不大好,今日已经好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琉璃笑道,“皇后娘娘说是要给秋荣姑姑送嫁,可她的身子还耐不得操劳,到时候,我会过去帮忙的。” 王谨千恩万谢,不停给琉璃作揖,琉璃笑道:“王将军跟我还客气吗?” “要客气的。”王谨笑道,“琉璃你如今可是贵妃娘娘,我不敢太过放肆。” “王将军府里呢?可还差着什么?”琉璃笑问。 “什么都不差了,家人都给接来了,就差定日子了。”王谨笑道,“琉璃,秋荣总是放心不下皇后娘娘,她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她。” 琉璃笑说声好,又道:“秋荣姑姑出嫁后,就该丹姆了,我想着五月里把这两宗喜事都给办了。” “五月里好,五月里好。”王谨一连声道,“就这个月办了,不能再拖了。” 琉璃就笑:“七年都等了,一个月等不了?” “原先不知道秋荣的心意,如今知道了,日也盼夜也盼,难熬着呢。”王谨笑道。 正说笑的时候,门外有人轻咳一声:“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随着说话声,皇上走了进来。 王谨忙忙起身相迎,琉璃坐着没动,只是看着他笑。 皇上皱眉看着她:“你来福宁殿,不说先去瞧瞧朕,竟然先来找王谨吗?” “每日都见,有什么可瞧的?”琉璃笑道,“再说了,皇上也没什么紧急的事,王将军的亲事要紧,我自然先来找他。” 王谨看了这个看那个,嘴巴张开又合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上过去一把拉起琉璃,牵着她手向外而去,低声抱怨道:“朕看奏折看得累了,想回去跟你说说话,回到承乾宫,不见你人的影,问了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沈姑姑又不在,让朕好一通找,多亏小园机灵,跑过来问侍卫,说你在王谨的值房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找我了?”琉璃笑问,“都到哪里找去了?” “找到了后殿,挨个到盆景后面去找。”皇上指指额头,“你瞧瞧,满头的汗。” 琉璃笑着为他拭汗:“皇上就当捉迷藏了,多有趣。” “朕就是以为你故意躲起来,跟朕捉迷藏呢。”皇上压低声音说道,“朕找得可认真了。” 琉璃咯咯笑了起来,皇上也忍不住笑了,笑着拉她进了西隔间,从炕几抽屉里拿出一盒藕丝糖,献宝一般说道:“父王差人送回来的,你尝尝。” 琉璃坐着吃糖,皇上给她倒了茶,好笑看着她。 “怎么了?”琉璃舔一下唇角,“粘上糖霜了是不是?” “没有。”皇上笑道,“今日装扮华贵,十分好看,却有些不像你。” 琉璃摸一摸头上的簪子,“可沉了,戴着很累。”又掸一掸孔雀蓝的罗裙,“颜色太沉闷了。”琉璃握一下拳头,恨恨说道,“都不是我喜欢的,我这样装扮,是为了向齐婉盈示威。” “齐婉盈?”皇上敛了笑容,“她欺负你了?” “她倒不敢欺负我。”琉璃忙道,“是这么一回事。” 琉璃将文丰的亲事,明月生病之事,皇后先是被逼迫后被下毒之事,一一说给皇上,说罢摇头道:“没有证据,什么都没有,都是猜测,我不能将她如何,只能诱导她离开京城。” 皇上摇头:“只怕是走不了。” “为何?”琉璃忙问。 “她是新的天女,来京前齐济苍自有一番叮嘱,她既肩负重任,没有齐济苍的命令,她岂敢离开。”皇上说道。 “她一定会走。”琉璃信心满满,“她虽然听命于齐济苍,可她不像皇后娘娘那样,认为自己负有使命,她是因为喜欢齐济苍,齐济苍是她的心上人。” 皇上愣了愣,摇头哂笑。 “小姑娘为了心上人,会失去理智,飞蛾扑火。”琉璃笑道,“她也不会例外。” “那就等等看。”皇上说道,“即便她不走,也不要紧,先差人看好她,待齐家的风波过去,以毒攻毒就是。” “她会走的,皇上跟我打赌吗?”琉璃笑问。 皇上摇头:“区区一个齐二姑娘,不值得你为她打赌。” “也是,先不提她了,今日因为她,说了几箩筐的话,快要累死我了。”琉璃半是抱怨半是撒娇,拈起一颗藕丝糖,搁在皇上唇边。 皇上含进嘴里,起身过来为她卸下头上发簪,含笑说道:“既觉得沉,就别戴着了。” 琉璃头上一轻,靠住他笑了,皇上牵起她手,轻声说道:“走吧,带你骑马去。” 琉璃欣喜不已,雀跃说好。 第149章 芙蓉每日早晚回宫,向琉璃禀报齐婉盈的去向,接连三日,都说齐婉盈虽备好了行装,却没有离开,她好像在等什么人。 她在等齐济苍的号令吗?琉璃琢磨着。 她若是在等齐济苍的号令,齐氏分家的圣旨送到涂县,大概得七八日,齐济苍再派人过来,又得七八日,一来一回得半个来月。 如今才过去五日,再等个十来日,五月份就没剩几天了,两宗喜事可就来不及办了。 琉璃想了想,先和王谨秋荣商量过,会同钦天监定了日子,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命,皇后的病虽好了,却一直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琉璃主动提出帮着操办,她自然高兴,传命两位尚宫,一切听从琉璃吩咐。 琉璃一边为秋荣备嫁,一边耐心等待。 又过了三日,京城渐有传言,说是朝廷勒令分家的圣旨到了涂县后,齐氏族长齐济苍遭此打击心灰意冷,竟吞食了丹药,自尽而亡。 传言到了齐婉盈耳中,一个时辰后,她就乘坐府里的马车,带了两名随从,一个婆子一个丫头,离开京城往涂县方向去了。 琉璃得到消息后窃喜不已,安下心为秋荣备嫁,并派人去往洛阳,与秦隋联络,让他准备向丹姆提亲。 “是不是你的鬼主意?”夜里的时候,皇上笑着问她。 “什么鬼主意?”琉璃扑闪着眼。 “京中有传言,说齐济苍自尽而亡,是不是你派人放出去的消息?”皇上笑问。 “是啊。”琉璃坦然承认,“我为了逼着齐婉盈离京,编造出来的。” “得逞了吗?”皇上笑问。 “你猜。”琉璃狡黠看着他。 “你这样高兴,应该是得逞了。”皇上笑道。 “她听到消息一个时辰后,就离开了。”琉璃得意笑道。 “那你放心了?”皇上抱她在怀,亲亲她的头发。 “放心了。”琉璃舒服得窝在他怀中,“我跟你打赌,她这一走,可就回不来了。” “不打赌。”皇上笑道。 “上回你要是答应跟我赌,我可就赢了。”琉璃哼了一声。 “小丫头赌性还挺大。”皇上笑道,“不过这回没法跟你赌,朕的看法与你一致。” “为何?”琉璃仰脸看着他。 “此番齐氏分家,齐济苍定会迁怒于皇后,齐婉盈回去,正好撞在他的刀口上。”皇上说道。 “她不是齐氏的天女吗?”琉璃问道,“听说齐氏的天女十分尊贵,齐济苍难道会对天女动手?” “她这个天女与皇后不同,皇后是打小被捧起来的,而她只是齐济苍牵制皇后的工具。”皇上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懂了。”琉璃窝回皇上怀中, “为秋荣备嫁,累不累?”皇上问她。 “不累,两位尚宫很能干。”琉璃笑道,“就是得去坤宁宫呆着,她们随时要来请示,有时候过去尚工局看看衣裳首饰,各种陪嫁物事的样式,颇有些磨人。” “一月中两场婚礼,会累着你。”皇上说道,“丹姆非得这个月出嫁吗?” “非得这个月。”琉璃握一下拳头。 “说动她了?”皇上问道。 “还没有。”琉璃有些沮丧,“她说齐氏的事还没有完,她不走。” “王谨和秋荣的亲事定在五月十八,到那时候,齐家的事也差不多能了结。”皇上道,“你尽管着手准备。” 琉璃支起身子看着他,看着看着低下头去,轻咬几下他的唇,小声得问:“你如此纵着我,不怕把我惯坏了?” “不怕。”他轻声说道。 “不怕我恃宠而骄?”她又咬了几下。 “你能如何?篡位窃国吗?”他声音更轻,伸手扣在她颈后,唇贴住她唇,不许她再说话。 五月十八王谨和秋荣成亲,皇后的贴身女官出嫁,新郎官是内禁卫统领,婚礼隆重热闹,引得众人瞩目,竞相观看。 夜里的时候,坤宁宫里红灯高挂,彩带飘飞,喜气尚未散尽。 皇后含着笑,听春芳说起王谨今日的模样,一直在傻笑,嘴一直没合上,进了洞房揭起盖头看着秋荣,竟然呜呜得哭了,好不丢人。 又说秋荣今日分外好看,从来没有这样好看过,春芳看见的时候,也不由直了眼。 皇后笑得更欢,安姑姑打门外疾步而进,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皇后,说是思远少爷打迎阳门外递进来的。 皇后忙打开来,书信中说,五月初十午后,二姊听到齐济苍自尽的传言,不管不顾离京而去,爹娘说大姊重病未愈,不敢惊动,派了两名有身手的仆人沿路去追。 今日傍晚,派去的仆人回来了,说是星夜兼程追到平州地界,终于追上了二姊,他们和二姊的仆从一起苦苦劝说,二姊坚决不肯回来,他们只得跟着二姊回到涂县,见到了活着的齐济苍,二姊高兴得双泪长流,险些晕厥过去。 齐济苍却命人将她绑了,并严加看管,十五夜里子时,齐济苍在满月下,亲手操刀砍下二姊的头颅,用她的血祭了族旗,准备起兵造反。 二姊临死前,竟含笑看着齐济苍,说为他而死,心甘情愿。 两个仆人不敢怠慢,连夜骑快马回到京中,禀报了父亲,父亲说她是咎由自取,母亲哀哭不已,弟思量来去,此事应该让大姊知道。 皇后看后,不置信得又看一遍,她的两手抖了起来,脸色变得刷白,眼中却没有泪,她豁然站起,咬牙说道:“来人,去一趟福宁殿。” 春芳料想出了大事,连忙过来搀扶,安姑姑忙道:“都这时候了,皇上应该在承乾宫。” “那就去承乾宫。”皇后说道。 因秋荣出嫁,琉璃又疲惫又兴奋,正跟皇上说着白日里的情形,听到皇后前来,吃惊看着皇上。 皇上说道:“想来是有急事,请皇后进来吧。” 皇后气冲冲进来,将信递给皇上,皇上看罢,沉默看着她。 皇后低头避开皇上的目光,小声说道:“我五岁时,被齐济苍接到身边教养,我的一言一行,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读什么书写什么字,他都要过问,若是我做得不好,他就拿柳条抽打我的小腿,抽打到我说出自己错在何处,怎样改过,他满意了,才会停下。 十来岁的时候,外出时偶尔看那个男子一眼,回来后就是一通责打,责打后他会严厉得教导我,说男子都是浑浊之物,你是至高无上的天女,多看他们一眼,都会污了你的清贵高华,他耐心的哄我,含着眼泪给我上药,一遍一遍问我疼不疼,问我会不会怪他,他是老祖宗,神仙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抬举我重视我,我视他为神祇,即便他偶尔打我骂我,我又怎么会怪他? 进宫后,我慢慢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抬举,什么是尊重,我试着脱离他的掌控,可是他刻在了我心里,我摆脱不了他,我时时处处为他辩解,此番齐氏分家,我知道他是咎由自取,可我依然盼着他能保住性命,盼着他活下去。 他掌控我利用我也就罢了,他竟然蛊惑着婉盈迷恋他,我娘告诉我,他这些年变本加厉,迷惑族中女子,在涂县的时候,婉盈的闺房中挂着他的画像,一日三次顶礼膜拜,齐家这样膜拜他的女子还有很多,我本想着过一阵子,好好得教导婉盈,没想到她跑回涂县送了命。 皇上,齐济苍杀了我的妹妹,臣妾恳求皇上为我报仇。”皇后抬起头来,咬牙切齿说道。 皇上点头:“他戕害人命,并起兵造反,理当诛杀,皇后放心吧。” “诛杀他容易,被他蛊惑的齐氏女子呢?”皇后说道,“我要亲手写下他的罪状,在诛杀他的时候,让监斩官当众宣读,以警诫族中女子。” 琉璃立在门外,听了皇后此话,忍无可忍道:“警诫有用吗?这样禽兽不如的老东西,就该让族中女子一人一刀,将他千刀万剐。” 皇后诧异看着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脸上现出惊慌之色。 琉璃明白她的意思,你怎么会在?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那我岂不是丟尽了脸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也有些慌,轻咳一声道:“皇后娘娘来得急,我没顾上躲避,只好站在此处。” 皇上知道她是故意偷听,看着她轻轻摇头,琉璃心里直骂自己,你不该出声的,怎么就没忍住? “皇后有所不知,你这回生病,并非是岳母装错了桃花酥,而是有人故意下毒。”皇上说道,“因为你病得蹊跷,朕交待琉璃查探此事,琉璃进来,坐下说话。” 琉璃进去坐下,想了一想说道:“我还是先说说齐济苍,他原来是位道士,法号玄云,在京中妙灵观修道,号称可通天彻地呼风唤雨,打着捉妖除鬼的名义招摇撞骗,被人识破打了个半死,在京城呆不下去了,于是回到涂县老家,适逢老族长病重,正在族中选拔继承人,他多年在外漂泊,去过很多地方,颇有些见识,又加巧舌如簧,擅于蛊惑人心,得了老族长青睐,继任为族长,然后娶妻成家生儿育女,开始大力扩张齐氏的势力。” 皇后听了,疑惑看着琉璃,琉璃道:“他做过的恶事还有很多,他为了驻颜,常年喝人乳,他用童血炼丹,他在灵虚山修建了一座灵虚观,每月进去闭关十日,说是为齐氏祈福禳灾,其实里面豢养着十个女子,取天干之数,供他行采阴补阳之术,炼长生不老之法。” 皇后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咬牙说道:“齐济苍确实是个禽兽不如的老东西,就按琉璃所说,一人一刀,将他千刀万剐。” 皇上没说话,琉璃想了想,也没说话,皇后沉默半晌,一声叹息道:“就算将他千刀万剐,我的妹妹也活不过来了。” “这就要说到齐二姑娘。”琉璃说道,“桃花酥并非是老夫人装错了,而是齐二姑娘有意为之,她说皇后为齐家办事不力,她要替老祖宗惩罚你。” 皇后不置信看着琉璃,琉璃说道:“此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皇后娘娘仔细想想端午前后齐二姑娘的言行,也就明白了。” 皇后默然不语,琉璃又道:“给皇后下毒是一事,另有文昌郡王妃重病垂危之事,还有庆王府里文丰的亲事,都是二姑娘一手策划,皇后娘娘可召庆王妃和文昌郡王妃进宫,详细询问。因戕害文昌郡王妃之事未成,齐二姑娘为了灭口,杀害了两条人命,此事有内寺所查探并记录在案,皇后娘娘可召内寺所监查问。” “我会仔细查问的。”皇后扶着桌子站起身,有气无力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琉璃忙唤来人,春芳疾步走进,扶住了皇后。 皇后靠着春芳,脚步虚软,精神委顿,缓慢向外走去。 第150章 皇上命令封将军按兵不动,耐心等到齐济苍聚众起兵那一刻,出动驻扎在平州城的骑兵,长驱直入,进到涂县城中将其生擒活捉,并在齐氏宗祠前斩首示众。 涂县大地主齐家自此土崩瓦解,族人四散,再不成气候。 至于齐氏众多仰慕齐济苍的女子,在灵虚观观门大开,观中真相揭露于众人面前的时候,心中的信念坍塌,痛悔者有之,解脱者有之,大骂者有之,有几个疯癫的,还有两个自尽殉情的,令人叹惋之余,经过街头巷尾的演绎,成为一段辨不清真假的传说。 皇后命人将齐婉盈的尸骨就地安葬,葬在齐氏宗祠的废墟旁,并亲手写下墓志铭以警示后人。 琉璃为丹姆备嫁的时候,皇后出宫回到齐府小住,与父母弟弟共叙天伦。 丹姆说琉璃身边威胁尚存,执意不肯出嫁。 琉璃对她说:“六月六以后,我要前往洛阳行宫,你五月嫁过去,到时候就能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我。” 丹姆有些向往,却依然犹豫,芙蓉说道:“师父,你尽管放心嫁过去,我留在宫中保护琉璃。” “不行。”丹姆道,“你是我的孩子,不能离开我。” 芙蓉笑道:“孩子长大了,早晚要离开爹娘的,你能留我一辈子不成?” 丹姆想了一日一夜,竟然答应了,她说只有芙蓉留下,她才能放心。 说这话的时候,她红了眼圈,芙蓉扑过去抱住了她,丹姆推了推她:“快放开,怪腻人的。” 芙蓉不依,抱着她不放,丹姆环住她肩嘱咐道:“承乾宫的首领太监贾公公是位高手,你多跟他学本领,有朝一日超过我,你走遍天下,我都能放心。” “知道了。”芙蓉紧紧靠着她,眼泪落了下来。 琉璃看得鼻头一酸,忙忙说道:“你们既然知道贾公公是高手,他的手下也个个都是好身手,为何还不放心?芙蓉不必留下,跟着丹姆到洛阳去。” “让她留在你身边。”丹姆道,“沈姑姑虽体贴周到,好静不好动,年纪也大些,其他大小宫女不够得力,再说了,她早晚要出嫁,总有一天要离开我,留在你身边就算是出嫁前的预备,内禁卫中有很多青年将校,你留意着帮她做个媒。” “我才不要。”芙蓉抹一抹眼泪,“我要找一位游侠,一起仗剑走天涯。” “我也这么想过,谁想到这世间会有一个秦隋,被他缠住,再也不能仗剑天涯了。”丹姆感叹。 “可是师父你已经走遍天下了呀。”芙蓉道,“虽然你到那儿都带着我,可我年纪小,不记得了。” 琉璃奇怪看向二人:“芙蓉你十五,丹姆她十七,怎么她记得,你就不记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二十七了。”丹姆笑道,“大秦隋四岁。” 琉璃惊讶不已,她看上去分明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忙忙问道:“秦隋可知道吗?” “他自然知道,他说了,别说四岁,大十四岁,他都要定了我。”丹姆得意笑了。 “知道就好。”琉璃放下心,又问道,“你怎么拣到芙蓉的?” “十年前,我出了师,开始闯荡江湖,跟着人去了南边,夏日里到了江州,连日几场暴雨之后,河水暴涨,起了洪灾,我骑着马欲要离去,一个木盆顺流而下,她就坐在盆里,问她几岁了,她说五岁,问她爹娘呢,她说爹娘在水底下呢,问她家在何处,她说家也在水底下,我就带着她了,从那以后,没离开过我。” 丹姆将芙蓉搂进怀中,“她小时候因为洪灾受了惊吓,很安静,不哭不闹,怕我丢下她,七岁时就学会了为我洗衣裳煮饭,来讨好我。” “师父离不开我,有一回我躲起来跟她捉迷藏,她找不着,给急哭了。”芙蓉笑了起来。 “好吧。”琉璃笑道,“就让芙蓉暂时留下,不过你可以随时来去,想你师父了,就骑马到洛阳去看她。” 二人点头说好。 五月二十九,承乾宫毓贵妃的贴身女官出嫁,宫中又一次喜气洋洋,贺客如云捧场者众,贺礼堆满了偏殿,若不是琉璃有意压制收敛,其隆重风光只怕要超过皇后的贴身女官。 五月三十日,丹姆的送嫁队伍顺利抵达洛阳行宫,琉璃得信后,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一个月中,先是秋荣出嫁,后是丹姆出嫁,中间又夹杂了齐婉盈之事,琉璃疲惫不堪,窝在承乾宫休养,吃了睡睡了吃,实在睡不着,就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皇上有些紧张,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说没有,皇上还是紧张,让太医来把过脉,又特意让伍大人进宫来把脉,都说脉象强劲有力,十分康健。 皇上这才放下心,笑问道:“非得赶在五月里将秋荣和丹姆嫁出去,是不是为了六月里去往大草原?” “对啊。”琉璃笑道,“就是为了这个啊,要不我才不会这般卖命。” “只怕要迟上几日。”皇上道,“得等韬韫过了百日再出行。” “迟上几日倒不怕,能成行就好。”琉璃笑问,“韬韫和素罗能不能一起去?” “淑妃自己提出来,想要带着韬韫去往行宫,朕想着韬韫身子壮实,多带几个太医,路上走得慢些就是,答应了她。”皇上道。 “其他人呢?都有谁去?”琉璃问道。 “皇后近来苦闷,想出宫散心,如妃也想带着素罗出去走走。”皇上道,“照着旧例,宫里需要留下一人主事,德贵妃主动跟朕说,她会留下来。” “德贵妃要留在宫中吗?”琉璃笑笑,“她最近悄无声息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说自己病了一场。”皇上说道。 琉璃明白德贵妃并没有生病,只是为近来深居简出找的借口,笑一笑说道:“出行前是不是要做些准备?” “向来是各宫分开准备,你交给沈姑姑和贾公公就是。”皇上说道。 “那我就继续躺着了。”琉璃伸个懒腰,闭上双眼,又一动不动了。 皇上无奈得笑,拿过薄被为她盖了,自去福宁殿忙碌。 躲懒到了初五,刚用过早膳,明月带着孩子们进宫来了,琉璃一高兴,活泼劲儿又回来了,精神十足得招待她的客人。 闲谈问起明月为何突然进宫,明月笑道:“昨日傍晚文昌回府,说皇上吩咐,让我得了空带着孩子们进宫来陪陪你,我想着明日就是初六,本来打算接你到我家过姑姑节,谁想早起的时候,你师兄来了。” “我师兄?”琉璃诧异道,“你认得我师兄?” “他是你的师兄,我想要结识他,特意让文丰为我引见的。”明月笑道,“我见到他后,对他说,我和琉璃是过命的交情,你在京中有任何难处,尽管来找我,二十九的时候,他来了,问我借银子。” 琉璃啊了一声:“我师兄才不会如此不分亲疏,跟刚认得的人借银子。” “你师兄跟我说,他想在京中买一所院子,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娘家,你在宫中烦闷了,或者与皇上闹别扭了,也有地方可去。” 明月笑道,“我本来就打算给你购置一所宅院,可先是病了一场,病好后肚子渐大,总是犯懒,你师兄的想法正合我意,我就借给他了。他自己先是走镖,后又在太师府做武学先生,攒了不少银子,差得并不多,我只是将差额给他补足,他一本正经给我写了欠据,说是一年后连本带息归还。初一买下的房子,这几日里已经收拾妥当,让我捎话给你,要你回娘家过姑姑节呢。” “我去,我一定去。”琉璃说着话红了眼圈。 夜里的时候跟皇上说:“明日是姑姑节,明月邀我过去呢。” “去吧。”皇上笑道,“你连日操劳,早就该出宫散散心。” 次日一早出宫,将从人搁在文昌郡王府,只带了芙蓉,出后门往崇化坊而来,师兄已早早候在坊口,看到她的身影,迎过来牵住马缰,带着她进了巷中,来到最后一所院子的院门前。 “吃过早饭了吗?”师兄问她。 “吃过了。”琉璃笑道,“师兄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也吃过了。”师兄道,“我想带你到城外骑马。” “好啊。”琉璃笑道,“这会儿凉快,走吧。” 师兄牵出自己的马来,出了城门直奔山脚下,在辽阔的草场上,骑着马两相追逐,相视而笑的瞬间,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白沙洲。 骑马骑得痛快了,进了城回到崇化坊的院子里,师兄让她到处看看,自己则进了厨房给她做饭。 两进的院子,后面带着一座小花园,整洁宁静舒适,琉璃逛了一圈,又到屋子里看了看,正房厢房一应家具齐全,正房东隔间里,布置得与她在白沙洲的闺房一模一样。 她疑惑着进了厨房,师兄正手忙脚乱,笨拙得抡着菜刀切菜,琉璃问道:“怎么没看到师兄的卧房?” “我住客房就好。”师兄一下一下切着菜,顾不上抬头。 “师兄你自己的院子,为何要住客房?”琉璃问道。 师兄搁下菜刀抬起头看着她:“琉璃,我明日就走了,到北境去。” 琉璃心中一颤,急道:“你怎么总是说走就走?就不能早几天跟我说?” “丹姆古丽是西域有名的杀手,我在白沙洲时就听说过她,她既然肯出嫁,就是说你身边没了危险,我也可以离开了,我给玉琨和文丰找了新的武学先生,买了这所院子。”师兄道,“不要让皇帝知道,有朝一日你遇上难处,这里可做为你的栖身之地。” 琉璃点了点头,师兄又道:“这里离波斯胡寺不远,我在你卧房中的床下挖通一条地道,可通往寺里,你不愿在宫中呆下去的时候,先从地道去往波斯胡寺,只要说鄯善话求助,那里的人就会尽力帮你,他们可以带着你逃往西域。” “师兄,我知道了,也记住了,师兄放心吧。”琉璃看看一片狼藉的厨房,“要不,让芙蓉来做饭吧。” “我要为你做一顿饭,咱们白沙洲的饭菜,师母常做的。”师兄执拗说道。 琉璃无奈退出,又进到卧房里去,探头向床下瞧了瞧,伸手摸了摸,摸到一块木板,歪头想了想,起身躺在床上,阳光晒过的被褥干燥馨香,她不觉起了困意。 睡醒一觉,又等了一会儿,饭菜终于上桌,师兄眼巴巴看着她:“每一样菜都是学着师母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琉璃每一样菜吃一口,嚼在嘴里沉吟不语,芙蓉叫了起来:“这也太难吃了,等了大半日,就做成这样?” 琉璃瞪她一眼,芙蓉站起身,咂着嘴摇头叹息:“琉璃,你师兄是个人才,每一个菜都一样难吃。” 琉璃又瞪她一眼,师兄搓着手说道:“我尽力了。” “这饭菜里有师兄的心意,我觉得很不错。”琉璃又伸筷子去夹菜。 师兄忙道:“不好吃算了,我出去买一些。” 芙蓉说一声等等,跑去拿个托盘,将饭桌上的菜挪到托盘上,端着往厨房里去了,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又端了回来,对二人道:“尝尝我的手艺。” 琉璃吃几口笑道:“真好吃,你怎么做到的?” “咸了加水,淡了加盐,该回锅的回锅,太大太厚得切上一切。”芙蓉笑道,“就变好吃了。” “师兄,快吃饭。”琉璃笑道。 一顿饭吃完已是傍晚,师兄催促琉璃快些回去,琉璃有些不舍,又一想,得让皇上派人保护师兄,这才动身。 师兄送她到了院门外,将院门的钥匙递给她,说道:“玉琨会派人过来看守打扫,你不用管,想回来住的时候,尽管回来住。” 琉璃接过钥匙,递给了芙蓉,笑道:“你替我保管着。” 芙蓉笑说放心,对师兄做个鬼脸道:“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师兄对二人拱拱手,说声慢走。 琉璃骑着马向坊口走去,走出坊口的瞬间,眼泪落了下来。 师兄望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望不见,转身回到院子里的瞬间,眼泪也落了下来。 第151章 琉璃含着泪回到文昌郡王府,见到明月的时候,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 明月安慰半晌,她才慢慢好些,吸着鼻子道:“今夜里不想回宫了,这就打发人回去告诉皇上一声。” “你得回去。”明月愁苦看着她,“你回来之前,皇上来过了。” 琉璃惊跳而起,问道:“你怎么跟皇上说的?” “我正搜肠刮肚编瞎话的时候,皇上起身就走。”明月忙道,“我陪着笑脸说让皇上喝盏茶再走,皇上没理我,头也不回得走了。” 琉璃听了急忙说道:“那我回宫去了,改日再来。” 说着话不顾明月挽留,去跟孩子们道一声别,匆匆离去。 回到宫中,皇上正等着她晚膳,琉璃忙问道:“特意等着我的吗?万一我不回来呢?” “你不回来的话,总会打发人跟朕说一声。”皇上搁下手中的书,“朕就等到你派人回来的时候。” 琉璃忙吩咐上菜,用膳的时候,琉璃等着他问话,可他只是一径沉默。 琉璃憋不住,试探问道:“皇上到文昌郡王府找我去了?” 皇上嗯了一声:“本想着接上你去云楼里住一夜,谁知你没有在。” “那皇上等等我嘛。”琉璃忙道,“你刚走,我就回去了。” “朕去了后,文昌郡王府上下十分慌张,贾公公和沈姑姑说不出你的去向,一个急得直磕头,一个慌得抹眼泪,其余人跪着不敢作声,朕只能起身离开,免得谁都不自在。”皇上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上,我师兄明日要去往北境,我看他去了。”琉璃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她以为皇上会追根究底,去哪儿见的?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谁知皇上淡漠得说:“朕知道燕昭云明日要走,猜到你见他去了。” “皇上怎么知道的?”琉璃忙问。 “玉琨告诉朕的,朕嘱咐他留住燕昭云,他说这回留不住了,进宫来向朕请罪。”皇上道,“朕没有罚他,奖赏他进到武藏库,挑了一件兵器。”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说道:“已经让内寺所监挑出一支队伍,暗中护送燕昭云北上,你尽管放心。” 琉璃点了点头,皇上又道:“我们七月里应该能到北境,到时候你就见着他了,也不必伤心。” 琉璃心中一酸,吸一吸鼻子道:“多谢皇上。” “怎么谢?”皇上目光灼灼。 我不过随口一说,还真得谢啊?琉璃想着说道:“皇上说怎么谢,就怎么谢呗。” 皇上没再说话,低下头安静用膳。 琉璃在师兄家中,午饭等成了晚饭,为了哄师兄高兴,吃得很撑,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动着筷子装样。 “怎么不吃东西?不合口味?”皇上抬起头,皱眉看着她,“还是吃过了?” “明月家新做的点心很好吃,我吃得有些多了。”琉璃说道。 他嗯了一声,起身过来牵起她手:“走吧,带你消消食去。” 携手来到后苑,绕湖而行,湖面如镜,一轮弯月倒映其中,琉璃指过去笑问:“皇上觉得那弯月像什么?” “像什么?”皇上心不在焉。 “去年中秋在赏月楼中,正觉得太过冷清的时候,一叶扁舟划过湖面,琴声袅袅而来。”琉璃笑道,“这会儿的弯月,就像是那叶扁舟。” “你还记得?”皇上依然心不在焉。 “记得呀。”琉璃笑道,“一叶扁舟,舟中一人盘膝而坐,我听到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古琴曲,还听到了《海青拿鹅》和《阳春》,那是我最喜欢的两首琵琶曲,是我娘最拿手的,她在的时候经常弹给我听,站累了的时候,皇上命我倒酒,让我跪坐下去,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看了一夜的月亮。” 皇上哼了一声:“那夜里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何是为了我?”琉璃疑惑道,“那会儿皇上对我很冷淡,你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看到的是冷淡。” “朕离开宫中两月有余,再见到你的时候,一心想要哄你高兴,想着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他一把将她拉进怀中,看着她咬牙说道,“没良心的小丫头,从来不知体谅朕心。” “皇上冤枉人,我怎么不知体谅了?我一向是……”琉璃话未说完,唇被他堵住,他纠缠需索良久,抱起她往赏月楼而来。 他一声令下,夜里宿在了赏月楼,月光下的他沉默而凶猛,直到疲倦至极,方搂着她沉沉睡去。 早晨琉璃醒来,已不见他人影,沐浴梳洗过用了早膳,方慢悠悠回到承乾宫。 正瘫软着手脚在榻上歇息的时候,沈姑姑进来说道:“德贵妃打发锦绣过来,说是请娘娘去一趟景福宫,有要事相商。” “跟她说我身上乏,午后再过去。”琉璃翻个身,慵懒说道。 沈姑姑答应着,出去回了锦绣。 琉璃懒了一会儿,慢慢坐起身,问道:“芙蓉可在?” “在呢。”芙蓉笑着跳了进来。 “你去趟景福宫,打听打听德贵妃最近在忙些什么。”琉璃吩咐道。 芙蓉说声得令,小跑步而去。 琉璃趴在榻上半梦半醒的时候,芙蓉回来了,禀报说道:“打听过了,德贵妃最近安静呆在宫中,哪儿都没去。” “可见过什么人?”琉璃问道。 “没有。”芙蓉摇头,“原先的时候,锦绣隔个十天半月回一趟相府,上个月却没有回去,相府常有人进宫来探望,或者送些东西,如今也一个多月没见人来。倒是景福宫的首领太监阮公公,隔三差五出宫一趟。” “锦绣不回相府,就是说内宅无事,阮公公常出宫,应该是到前院传话。”琉璃想了想,说道,“让园公公来一趟。” 不一会儿的功夫,园公公含笑而来,点头哈腰问道:“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皇上在忙什么?”琉璃问道。 “皇上今日不大高兴,下了早朝后关在御书房中,没有召见大臣,两个时辰没有出来,也不许奴才进去上茶。”园公公说道。 “早朝时有何事?”琉璃问道。 “奴才是不许到朝上去的,贵妃娘娘还是问问王统领吧。”园公公忙道。 琉璃身上酸疼,懒得到福宁殿去,蹙眉问道:“你就不能问问?” “奴才试探着问过了。”园公公忙道,“王统领不肯说。” 琉璃哦一声,想了想说道:“你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我肚子疼。” 园公公答应着去了,琉璃趴回榻上躺着,恨恨得想,等你回来了,罚你帮我推拿,推拿得舒服了,你昨夜里的粗鲁,我可以不计较。 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连忙合眼装睡。 就听沈姑姑问道:“张大人怎么来了?” “皇上打发园公公去太医院,说贵妃娘娘身子不舒服,让我过来瞧瞧。”张提点毕恭毕敬说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腹诽着,少不得起来应付,张提点看一眼琉璃面色,问道:“贵妃娘娘怎么不舒服了?” “刚刚有些腹痛,这会儿好了。”琉璃说道。 张提点递过小迎枕,为琉璃把过脉,笑道:“贵妃娘娘气色很好,脉象也很好,臣觉得不用开药方。” 琉璃哦了一声,张提点起身告退。 “身上酸疼,懒得动。”琉璃小声跟沈姑姑抱怨。 沈姑姑笑道:“早起已泡过药浴,还是酸疼的话,让人给娘娘捶捶吧。” 琉璃说声也好,在哗楞哗楞的声音中,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简单用些午膳,想着去福宁殿瞧瞧,又一想,既答应了德贵妃,还是先去她那儿一趟。 梳妆后换了衣裳,往景福宫而来。 德贵妃听报迎了出来,唇角含一丝敷衍的笑意:“毓贵妃册封后,还是头一回来我这儿。” “德贵妃不也一样?还从未去过我那儿。”琉璃笑道。 “改日一定去。”德贵妃笑笑,说声请进。 琉璃进去坐了,锦绣奉上茶来,琉璃抿一口茶,笑问道:“德贵妃说有要事相商,有何要事?咱们不妨直说。” “也好。”德贵妃笑笑:“早朝上的事,你听说了吧?” “早朝上什么事?”琉璃摇头,“我没听说。” 德贵妃有些意外:“看来你没有我想的那么消息灵通,早朝的时候,礼部一位姓周的员外郎出班奏称,他是长安郡人,他的父亲是一位商人,常年行走西域,将茶叶瓷器卖过去,又将香料瓜果贩回来,十二年前途经大漠的时候,不幸遇到了沙匪头子赵马槽,赵马槽抢去他的货物和银两,将他和从人全部杀死,他们客死异乡葬身大漠,十二年后被找到时,已是累累白骨。” “既已全部杀死,如何知道是赵马槽所为?”琉璃问道。 “赵马槽自以为英雄气概,杀人后总要留下一些标记。”德贵妃看着琉璃,“你是他的女儿,应该知道他的习惯。” “没错,我是赵马槽的女儿。”琉璃说道,“不过,我并不记得他有什么留下标记的习惯。” “没想到你会痛快承认。”德贵妃笑笑,“且末国的郡主,原来是女匪首。” “没错,我是白沙洲的女匪首赵琉璃。”琉璃也笑,“如今是大金朝熙和皇帝的毓贵妃。” “赵马槽杀人无数,周大人的父亲只是其中一个,以后还会有很多人站出来上奏,指证你的父亲。”德贵妃笑道,“皇上预料到了后面的麻烦,气得在早朝上当众摔了玉玺。” “玉玺摔了可以修补,不能修补就再刻一个,算不上什么大事。”琉璃看着德贵妃。 德贵妃愣了愣:“摔了玉玺,在你眼中竟不算大事吗?” “即便是大事,也是皇上的大事,轮不到你我来操心。”琉璃笑笑,“没错,我父亲确实杀人无数,可他已经死了,这很多人轮番上奏,意欲何为呢?逼着皇上将我废掉?废掉我之后呢?德贵妃的皇后梦就能成真吗?” 德贵妃端庄的面孔变得僵硬,她恨恨看着琉璃:“就算不能成真,至少没有人再挡我的路。” “你的什么路?你的皇后之路吗?”琉璃笑笑,“你除掉我,就得罪了皇上,得罪了皇上,你这贵妃之位都不保,你的面前还能有路吗?” “大不了鱼死网破。”德贵妃咬牙道,“我掌握的罪证还有很多,赵马槽杀人无数,你虽没有杀过人,可你犯有劫掠之罪,你任白沙州匪首期间,皇上曾数次派人给你送粮草,堂堂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女人,庇护私通沙匪,动用国库钱粮,调集军队前往大漠相送,他就没有罪吗?” 琉璃愣住了,她知道父亲有罪,自己也有罪,这些她都不怕,她敢做敢当。 可是,她从未想到皇上对她的援助,也一样是罪过,她不知道,这样的罪过,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祸。 她有些慌,紧握住手中的茶盏,两眼直直盯着德贵妃。 第152章 那一瞬间,她想要操起茶盏砸向德贵妃,然后暴起将她制住,杀了她。 可是,这些事不只是德贵妃一个人知道,只杀她一个人无济于事。 她慢慢错开眼珠,不再盯着德贵妃,她嗅着茶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我倒想请教德贵妃,皇上不同于庶人,律法拿他无可奈何,你说他犯了罪,该怎么处罚他?将他废掉?还是将他诛杀?”琉璃低声问道。 “若是嫡传的皇位,谁也拿他没办法,除非造反。”德贵妃一笑,“可皇上是先帝的过继子,他的根基不正,他若犯了大错惹了众怒,合朝围攻,就能将他拉下皇帝宝座。” “单单凭借援助我的事,就能夺去皇上的帝位吗?”琉璃问道。 “还有慧妃之事,秦美人之事,丹美人之事,对外说是放逐,可她们真的在行宫里吗?若是她们的事情败露,就是莫大的丑闻。”德贵妃道,“如果她们的事还嫌不够,洛阳行宫中还有一位留王,那可是先帝的血脉。” “留王不是痴儿吗?”琉璃问道。 “用到他的时候,他也许就不是痴儿了。”德贵妃眼眸变得幽深,“也许,洛阳行宫里那位,并非是真的留王。” 琉璃一颗心揪得更紧,她默然喝两口茶,竭力保持着镇静,迎上德贵妃的目光:“你既然如此有把握,为何不动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对付皇上,于我有何好处?”德贵妃一声长叹,“没了皇上,还会有德贵妃吗?” 琉璃揪着的心略微松弛了些:“你让我过来,是要拿这些做为筹码来要挟我,对吗?你想让我做什么?” 德贵妃没有回答,只是问道:“端午的时候,皇后病入膏肓,你为何不随她去,为何要救她?” “不是我救的她,是淑妃和如妃,或者应该说,是素罗和韬韫,让她觉得自己依然有活下去的寄托。”琉璃说道。 “是你派秋荣过去暗示的淑妃。”德贵妃道。 “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陷入皇后那样的绝境,即便我暗示,淑妃和如妃会来看望你吗?还是任由你自生自灭?”琉璃问道。 德贵妃没说话,琉璃说道:“皇后善待嫔妃,呵护子女,她们才肯挽救皇后,说到底,是皇后为自己结了善缘。” “我若为皇后,会做得比她好上千百倍。”德贵妃咬牙道,“她一味宽容,才会有贤妃和丽妃之祸,如果我是她,会尽早下手,防患于未然。” “若是孩子们挡了你的路,你也一样会下手吧?”琉璃逼视着她。 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是不喜欢孩子,嫌他们太烦太闹,可我并不屑于下三滥的手段。” “为了你的皇后梦,你早晚会对孩子下手。”琉璃说道。 “素罗是我保下来的,而韬韫,若是我下手,他岂能生出来。”德贵妃愤然道。 “素罗只是公主,不会妨碍到你,韬韫呢?你为何一力主张让皇后抚养韬韫?”琉璃说道,“你要让韬韫成为皇后的软肋,你想要动手的时候,随时可以动手。” “做的多,错的就多,我只不过多给她一些出错的机会,让她来抚养韬韫,以她的无能,早晚会出岔子。”德贵妃冷笑道,“我对付她,用的是君子手段,齐家覆灭,有我一半的功劳。” “我不否认你的才能。”琉璃说道,“可如今宫中的情势,皇后无为而治就是最好,德贵妃若为皇后,反而大材小用了。” “这都是因为你。”德贵妃激愤起来,“按着我的规划,我做了皇后,会为皇上广纳妃嫔,让她们给皇上生一大堆儿女,让宫殿楼阁里住得满满的,不够了再扩建,我会让这宫中越来越繁盛,我管着的人和事会越来越多,我会将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我薨逝后,会成为金朝最有做为的皇后,我的事迹汇编成书,让后辈们只能仰望,却难以企及。” 琉璃一笑:“看来,我破坏了德贵妃的宏图大志。” “没错,就是因为你。”德贵妃指指她,咬牙说道,“你到来之前,宫中虽算不上繁盛,却也很热闹,各人之间虽没有大的争斗,可小的心机手段层出不穷,我们过得有滋有味,皇上对后宫虽冷淡,可还是尽到了皇上的职责,前朝后宫盼了五年,俞美人终于有了身孕,宫中眼看着会越来越好。” 可你突然闯了进来,自从你来了之后,皇上不尽职责,后宫日渐凋零。”德贵妃痛心疾首道,“你是宫廷的闯入者,也是侵略者,你本不该属于这里,是你破坏了这一切。” “事已至此。”琉璃笑笑,“德贵妃想让我做什么?” “我打小就立志要做皇后,不为家族利益,不为讨好男人,只为了证明自己的才能。”德贵妃道,“你来之前,我本想拿皇上的罪证做为筹码,逼着你答应不要再护着皇后,等我扳倒她以后,你不要与我相争。可是,你刚刚的话让我灰心不已,如今宫中的情势,我做了皇后又有何用?管着如妃和淑妃吗?这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用得着管吗?还是管着一众女官和大小宫女,她们配让我管吗?” 德贵妃脸上现出茫然之色,琉璃说道:“前些日子皇后跟皇上提过,如今宫中妃嫔减少,要将年纪大些的女官和宫女放出去嫁人。” 德贵妃脸色灰败下来:“忙来忙去一场空,我竟没了出路。” 琉璃看着她:“或许,德贵妃的出路不在宫中。” “什么意思?”德贵妃问道。 “宫中没有用武之地,不如换个地方。”琉璃说道。 “有这样的地方吗?”德贵妃疑惑道。 “有啊。”琉璃看着她:“天下之大,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有。” “这样的地方在哪里?”德贵妃有些急切。 琉璃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皇上援助我的事,刘相知道吗?” “为何要让他知道?人人都以为我靠着他,我偏要靠着自己。”德贵妃切了一声,“我的祖母年少时,立志要做皇后,她和端敬太后同时入选兴庆宫,可端敬太后家族势力庞大,定为太子妃,她只能为侧妃,她不甘心居于其下,想方设法让自己落选,嫁给了我的祖父,我祖父是一位穷翰林,在我祖母的鞭策下,做到了相国。 先帝在兴庆宫选太子妃时,祖母恨自己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我生下来后,祖母很高兴,对我寄予厚望,养在身边悉心教导,先太子选太子妃时,祖母说先太子品行不端不堪为君,宁愿放弃多年的夙愿,也不肯让我应选。 先太子薨后,文毓郡王为太子,祖母说苍天终于睁开了眼,她为了我,不惜向端敬太后低头,求她成全,可先帝为提防后党乱政,五品以上官宦的女儿,一律不准为太子妃,端敬太后也无能为力,祖母只能为我争得四妃之首,因心中抱恨,竟一病不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入宫一年多后,祖母辞世,临终前犹不忘叮嘱我,一定要夺得后位,为了助我成功,她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都留给了我,我组建了一支人马,仅有我能调遣。” “此事只有我和手下几个心腹知道。”德贵妃看着琉璃,言之凿凿。 “你若离开,要把你的人马都带走。”琉璃说道。 “这是自然。”德贵妃满口答应。 琉璃又道:“他日若是再有人就此事掀起风浪,无论是否与你有关,我都会算在你头上。” “可以,你尽管算在我头上。”德贵妃有些迫不及待,“你说的地方在哪里?” “你应该看过不少有关西域的书籍。”琉璃道,“可听说过白石城?” “我知道那里。”德贵妃略微有些忸怩,“那里是镇国公从狄国残部夺下来的城池,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你向往西域吗?可曾想过到那儿游历一番?”琉璃问道。 “我自然向往。”德贵妃脸色一红,“我曾经无比向往,向往那个人将我带到那里,此生与他比肩驰骋,如果是他,我可以放下对权力的执念,为他安心后宅生儿育女。” “皇上将白石城给了我,可我鞭长莫及,只好托给福灵郡主代管,她如今临盆在即,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需要一位城主。”琉璃说道,“一位才能出众,能让白石城辉煌繁盛的城主。” 德贵妃迟疑着:“你为了宫中清静,要将我放逐到大漠去吗?” “不好吗?一方城池归你管辖,由着你呼风唤雨,你还可以经常见到镇国公。”琉璃笑笑,“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金文毓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了你?”德贵妃恼羞成怒,“这个混蛋,都说他是谦谦君子,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你不惹他,他就是君子,你惹了他,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琉璃哧得一声笑了,德贵妃咬一会儿牙,也忍不住笑了。 “我原先是瞧不上你的,以为你用什么手段魅惑了皇上。”她看着琉璃,“可你识破了齐婉盈,让后宫免于更大的祸患,令我刮目相看。” 琉璃笑道:“若是没有齐婉盈之事,我入不了德贵妃的眼,就没有今日的交谈,德贵妃会直接动手,对吗?” “没错。”德贵妃咬牙道,“我看不到出路,只能拼死一争。败了我认输,胜了,我至少可以出一口胸中闷气。” “那么,你愿意去白石城吗?”琉璃问道。 德贵妃摇头:“我不能仅凭你几句话就做出决定,我要多方打听周密筹划。” “这样吧。”琉璃说道,“你若愿意,就跟着一起去往义阳行宫,若是不去,我就当你不愿意,你要对我下手,我不会坐以待毙,至于皇上,你既知道他惹不得,还是三思而后行。” 德贵妃不语,琉璃看着她:“六月十三韬蕴百日,百日后缓一缓,过了十五,大概会在十六出行,今日初七,你有漫长的八天,可以慢慢做决定。” 说罢起身向外,德贵妃在身后说道:“无论我最终如何决定,都应该感谢你,做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母亲,确实是且末国的公主。” 琉璃转身看着她,她说道:“你的母亲是且末国最小的公主,三十年前,且末国被鄯善吞并,且末国的王族向金朝逃亡,在大漠中迷了路,被赵马槽救下,赵马槽对你的母亲一见钟情,你的母亲答应留在白沙洲,条件是赵马槽护送王族越过大漠,去往玉门关。 赵马槽做到了,你的母亲虽然留了下来,却不喜欢他,赵马槽也不强人所难,二人之间别扭了十年,十年之后才有的你。” 琉璃愣愣看着德贵妃,她这时候才明白父母为何成亲十年才有的她,母亲为何对父亲那般依赖,父亲为何轻易不肯离开母亲,因为他们浪费了十年的时光。 “洛阳郡有一个且末村,那里居住的都是你母亲的族人,其中有你的舅父姨母,表兄弟姐妹,你的外祖母也还健在,过几日到了洛阳,你可以找他们去。”德贵妃道。 “多谢德贵妃。”琉璃看着她,诚恳说道。 德贵妃一笑,点头说道:“毓贵妃慢走。” 琉璃出了景福宫,上了肩舆,一路上心绪起伏不定。 一会儿在想,让德贵妃去往白石城,是不是太过轻率鲁莽?是不是做错了? 一会儿又想,父亲和母亲之间那般曲折多磨,自己竟毫不知情,他们为何从不提起? 再想到自己在这世上竟然还有血脉亲人,一整个村子的亲人,要不要去看望他们? 各种念头翻滚来去,最终只剩了一个,见到他,跟他诉说这一切。 她抬头看一眼前面的路,吩咐道:“去福宁殿。” 第153章 园公公看到琉璃的身影,忙从御书房门外探头进去,小心翼翼说道:“皇上,毓贵妃来了。” 皇上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拧眉看着他。 园公公缩一下脖子,小声问道:“毓贵妃也不许进来吗?” 皇上斥一声蠢材,起身向外,朝着琉璃迎过去,握住她手问道:“腹痛可好些了?” 琉璃看着他,嘴唇干裂,两眼布满血丝,摇头说道:“我没事,我装的。” 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没事就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一日没有喝水吗?午膳可用过了?”琉璃轻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琉璃拉着他进了西隔间,吩咐园公公道:“让小厨房做一些清粥小菜。” 园公公答应着去了,琉璃为他斟了茶,从架子上取下一盒子乳酪,拿出两颗喂进他嘴里。 他默然嚼着,琉璃看着他,嗔怪道:“怎么又关在御书房里,独自生闷气?” “你呢?怎么一日都不来看朕?”他问道。 “我全身酸疼,懒得动弹。”琉璃说道,“还不是怪你?昨夜里跟发了疯似的。” 他抿唇不语,琉璃道:“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怪我以去明月家为借口,偷偷和师兄见面,就是担心你生气,才不告诉你的。” 他嗯了一声,琉璃问道:“今日又为何生气?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早朝上的事?” “他们又在拿你的出身大做文章,朕气急了。”他咬牙道,“已经拟好圣旨,姓周的员外郎外放,刘相国罢免。” “拟好的圣旨,还没有颁布吧?”琉璃忙问。 “还没有。”他冷哼一声,“明日早朝的时候,朕亲自宣读。” “先别急。”琉璃抚着他的手背,“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听我说完之后,你再做决定。” 他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喝着茶,听她诉说。 琉璃仔细跟他说起刚刚在景福宫中,自己与德贵妃的交锋。 皇上认真倾听,听罢说道:“你的父亲杀人无数,可你救人无数,早就抵了他的罪过,你不必担心。” “父亲和我的罪过我不怕。”琉璃说道,“我担心的是你。” “你担心朕了吗?”皇上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琉璃点了点头,皇上笑着说道:“朕除了是皇帝,还是成王的独子,父王经营有方,成王府有偌大的家产,援助白沙洲的粮草都是从成王府拿的,没有动用过国库,调派的都是成王府的府兵,没有调派过禁军或者内禁卫。” 琉璃啊了一声,皇上又道:“都在找朕的错处,朕岂能留下供他们拿捏的把柄。” “慧妃秦美人丹美人之事呢?”琉璃忙问。 “朕的后宫之事,谁敢过多追究?即便知道真相,也没人敢说出来,除非他们想要掉脑袋。”皇上道。 “留王之事呢?”琉璃又问。 “总有人想拿留王做文章,不过,朕告诉你一个秘密。”皇上探过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他们都以为留王的母妃死了,可她还活着,就在留王身边照料着他,她手里有先帝的遗诏,遗诏中说,留王先天痴傻,不宜为君,只愿他一生安乐。” 琉璃笑了起来,笑着又哼了一声:“那岂不是便宜德贵妃了?” “德贵妃是后宫中唯一的隐患,她心有不甘,早晚要掀起风浪,可她并无过错,还在齐氏之事上立了大功,朕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她。”皇上说道,“她愿意离开,倒是天大的好事。” 琉璃松一口气:“那就好,我也算为皇上解了一桩烦恼。” “你将白沙洲交给德贵妃,就不怕她据为己有?”皇上问道。 “我不怕,有镇国公镇着她呢。”琉璃笑道,“再说了,她若是真有能耐,有朝一日立国称王,我还佩服她呢。” “真是个傻丫头。”皇上起身过来,将她搂在怀中,“你怎么总是成人之美?” “如果可以互利共赢,何必非要你死我活?”琉璃说道,“德贵妃不同于齐婉盈,是以一个能活,一个必死。” “且末村呢?你要不要去?”皇上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琉璃摇头,“突然冒出来一村子的亲人,心里怪怪的。” “这样吧。”皇上说道,“等我们到了洛阳郡,朕陪你过去瞧瞧,不必说破身份,只说是路过,你见到她们之后,愿意相认再相认,不愿意就先放一放。” 琉璃迟疑着,皇上又道:“你的外祖母年事已高,你过去瞧瞧,免得日后徒留遗憾。” 琉璃点点头,紧靠在他怀中,轻声说道:“我听你的。” 皇上说好,琉璃又道:“最让我感慨的我的父母亲,他们竟然别扭了十年,皇上,我们两个要好好的,不要闹别扭,不要轻易分开。” 皇上嗯了一声:“朕不会和你分开,但是免不了要闹别扭,朕脾气上来的时候,你哄着我些。” “怎么哄你?”琉璃看着他。 他俯身而来,品尝着她的馨香,轻声说道:“这样哄就好。” 琉璃两手圈上他肩头,含笑说知道了。 “你呢?会和朕分开吗?”他问道。 此话问出,他的身子僵住,双唇紧抿,定定看着她,竟是一脸紧张。 “不会的。”琉璃轻声说道,“我才舍不得和你分开。” 他如释重负,含笑看着她,欲要纠缠,园公公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他无奈作罢,悻悻坐了回去,琉璃看着他笑,为他盛粥布菜,催他用膳。 有了这几句话,二人更加如胶似漆,恨不能每时每刻彼此相伴,若是一时半刻分开,看不到对方,就会心中煎熬,相思难耐。 转眼已是六月十六,阖宫出动,离开京城去往义阳行宫。 傍晚抵达洛阳城,皇上下令队伍停下,在洛阳行宫暂住。 晚膳过后,德贵妃前来向皇上和琉璃辞行,她含笑谢过琉璃,说是有几句话单独说给皇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德贵妃走后,皇上跟琉璃闹起了别扭。 不看她,不与她说话,琉璃试了试之前说好的法子,皇上若泥塑木雕,毫无反应。 一来二去,琉璃没了耐心,也生气了,气呼呼说道:“你舍不得德贵妃了是不是?她这一走,你才发觉心中对她有情是不是?” 皇上回她一声冷笑,琉璃说道:“既然带了皇后出宫,你夜里就该跟皇后同宿,不该住在我这儿,你走吧,找皇后去。” 他一动不动,琉璃咬牙道:“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让丹姆再给我一个院子就是。” 说着话疾步向外,没出院门,他追了上来,堵在她面前说道:“不是说不会分开吗?” “你不是说不会闹别扭吗?” “我没有说,我只是说,我闹别扭的时候,你得哄着我。” “我哄了,不管用。” “那也不能分开。” “德贵妃跟你说什么了?”琉璃问道。 他不说话,琉璃身子一晃,绕过他向外走去。 他追上来扯住琉璃的衣袖,琉璃扒开他的手,他忙攥住她的手腕。 琉璃用力扭动着手臂,他怕伤着她,手下一松,又扯住她衣袖,抿唇看着她。 琉璃又去扒他的手,他突然开口:“跟我说说你的师弟。” “我师弟?阿弥?”琉璃扑闪着眼,“他怎么了?” “德贵妃说,你让她做白石城的城主,只有一个条件,尽全力照顾好你的师弟。”他声音发沉,“朕送你的白沙洲,你为了谷阿弥,就拱手送人吗?” “你当初送给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我的师弟带人过去也好,任其荒芜也好,都由我说了算。”琉璃气道。 “你还跟德贵妃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了。” “你说,阿弥虽偏执别扭,心里跟个孩子似的,让你心疼牵挂。”皇上学着她的口吻。 “他是我弟弟,我心疼牵挂他怎么了?”琉璃理直气壮。 “你还说,你的师弟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是一位美少年。”皇上又道。 “他就是美少年啊,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琉璃还是理直气壮。 “你要给德贵妃说媒吗?德贵妃比朕还大着两岁。” “是她问我的,她说你既然拜托我照顾他,总得跟我说说他是怎样的人,我就跟她说了几句。” “你师兄身子强壮功夫在身,常跟着你父亲外出,你师弟则文弱,不爱出门,总跟随你左右,与师兄比起来,你跟师弟更亲近一些,你师弟总爱跟你示弱,一不高兴,就扑在你怀里,抱着你哭,是不是?”皇上咬牙切齿。 “他是个孩子,孩子的醋你也吃?” “不是只比你小两个月吗?二十岁的孩子?” “是小两个月,可我心里当他是个孩子。” “把一个跟你同龄的男人当成孩子,可见你心里有多疼爱他。” “我再疼爱他,也只当他是我弟弟。” “又是哥哥又是弟弟,你心疼牵挂的人还真是多。” “你呢?有儿有女,一大堆女人。” “朕没有当她们是姐姐妹妹,也没有心疼牵挂。” “真是胡搅蛮缠。”琉璃气得直跺脚,“不想理你了。” 说着话抬脚就踢,皇上下意识一躲,她挣开他手,闪身向外。 皇上追出院门,只见到她远去的背影,如敏捷的兔子一般,很快消失不见。 无奈转身回去,在院子里接着生闷气。 正踱步转圈的时候,一个人影嗖一下冲了进来,来到他面前说道:“皇上,我们上当了。” 他停下脚步,板着脸看着她:“怎么回来了?” “不让回来?我再走就是。”琉璃作势向外。 他一把扯住了,扯进怀里抱住不放。 “我们上当了,德贵妃故意挑拨离间。”琉璃咬牙说道。 皇上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竟敢挑衅?” “没错,她总觉得自己被放逐了,心中怀着不甘,于是故意挑拨我们,我们还偏偏就上了她的当。”琉璃气道。 “还没当上城主,她就反了。”皇上咬牙。 “我要还击。”琉璃冷哼一声。 “如何还击?”皇上忙问。 “这就给福灵郡主写信,告诉她德贵妃痴恋镇国公,让福灵郡主来对付她。”琉璃说道。 “好主意,就这么做。”皇上拥着她向里。 二人同仇敌该,回房写信去了。 第154章 进入八月,明月就盼着琉璃回京,眼看着过了中秋,也不见归来。 她跟文昌郡王抱怨:“不是说中秋节前必归吗?” “快了。”文昌郡王忙道,“十四到了洛阳,在行宫里过的中秋。” “洛阳到京城不过一日,怎么还不回来?”明月问道。 “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文昌郡王道,“听说要在洛阳逗留几日。” 十七的时候,琉璃终于回京,十八一早,就来看望明月。 明月捧着大肚子迎了出去,看到她惊得张圆了嘴:“怎么成黑炭了?” 琉璃跑过来握住她手,笑说道:“我在草原上每日早出晚归得骑马,风吹日晒的,就成这样了。” “你去草原了?”明月惊问。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点头:“皇上带我去的,他脸白,一晒就红,红成了关帝,素罗不肯认他了,韬韫看到他哇哇直哭,皇后看了忍不住笑,如妃和淑妃也偷笑不已。” “我也想看看皇上一张红脸的样子。”明月笑道。 “今日早朝,只怕要惊坏群臣。”琉璃抿嘴笑道。 “等文昌回来问问。”明月携着她的手往里,问道,“怎么还在洛阳住了三日。” “我去看望我的外祖母了,中秋夜里,和舅父姨母表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吃的团圆宴,外祖母家中坐了满满一院子人。”琉璃笑道。 “外祖母?你外祖母家在洛阳?”明月又惊住了。 琉璃跟她讲述了且末村的过往,又说道:“去往行宫的时候,在洛阳停留了三日,皇上陪着我去了一趟,我见到了外祖母,没鼓起勇气相认,一路上十分后悔,回来的时候,皇上鼓励我再去瞧瞧,去了还是不敢说,是皇上替我说的,外祖母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她说上回见了我就觉得亲切,只是不敢多想,姨母对我说,我走了以后,她隔三差五提起我。” “老人家高寿了?”明月忙问。 “八十九岁。”琉璃笑道,“精神矍铄,只是有些耳背,说话要喊着说。” “她可知道你的身份?”明月又问。 “我没有说,只说家中是商户,殷食人家,常居京城。”琉璃说道,“外祖母经历过亡国之痛,早看淡了一切,说能够丰衣足食就好。” 二人正叙着话,明月突然哎呀一声,紧蹙了眉头。 “怎么了?”琉璃忙问,“身子不舒服?” 明月捧着肚子道:“伍大人说就在这几天生,估计是要生了。” 琉璃慌得跳了起来,明月忙道:“早就做好了准备,让乔姑姑进来就行。” 琉璃忙唤来人,乔姑姑带人走了进来,将明月抬进里屋床上,吩咐人找稳婆过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明月是第四胎,身子又养得强壮,三个时辰后顺利产下一个男婴,琉璃一直守在她床边陪着她,明月疲倦之极,和琉璃说几句话,歪头昏睡过去。 琉璃轻手轻脚向外,文昌郡王得到消息赶回府中,匆匆往里。 琉璃嘘了一声,小声说道:“明月睡着了。” 文昌郡王点点头,脚步放轻放缓,走到明月床前看着她,抚着她苍白的脸,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来去看初生的儿子。 琉璃坐在摇篮旁看着熟睡的小婴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文昌郡王看她一眼,抿一下唇站到摇篮边,伸手捋一捋儿子润湿的胎发,低头看着儿子,想要说什么,嗤得一声笑了。 琉璃奇怪看着他:“文昌郡王,你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文昌郡王抬头看着她,又是嗤得一声:“琉璃,你竟然黑成了这样,比皇上还要黑上几分。” “皇上那是红,不是黑。”琉璃认真说道。 文昌郡王笑意更深:“早朝的时候,皇上一出现,群臣都愣住了,文忠没忍住,先笑了出来,大声问皇上是不是耕田去了,皇上难得风趣,说没有耕田,放牧去了,群臣憋不住,都笑了起来,以前早朝的时候,人人噤若寒蝉,还没有如此欢快过。” “皇上有没有恼羞成怒?”琉璃忙问。 “没有,皇上自己也笑了。”文昌郡王看着她,“琉璃,自从有了你,皇上慢慢有了一些变化,变得宽容和气,不只对别人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琉璃有些赧然,笑道:“哪里就是因为我?他如今江山稳固心情松快,才会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文昌郡王又是嗤得一笑:“琉璃,你还是别笑了,你一张嘴,黑脸衬着两排白牙,看起来有些,嗯,有些吓人。” “讨厌。”琉璃白他一眼。 文昌郡王笑着抱起小儿子,问琉璃道:“像我还是像明月?” “像你,老虎像明月。”琉璃笑道,“取名字了吗?” “他的命是你救下的,你给取名字吧。”文昌郡王笑着将孩子递到她怀中。 “那我得好好想想。”琉璃看着怀里的孩子,神情分外柔和。 夜里皇上回到承乾宫,琉璃正在灯下写字,凑过去一瞧,左边一个大大的韬字,右边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小字,又都打叉划掉,笑问道:“写的是什么?” “文昌郡王让我给孩子取名字。”琉璃苦恼道,“我想了很多,都觉得不好。” “明月生了?”皇上笑问。 “生了一个小小老虎。”琉璃笑道。 “两男两女,文昌有福气。”皇上握住她肩。 “是啊。”琉璃笑道,“他们两口子高兴,我也为他们高兴。” 皇上坐下来看着她笑,琉璃问道:“今日累吗?” “有些,离开两个多月,积压了不少事情。”皇上揉着眉心。 “那你早些睡。”琉璃道,“我再想想。” “朕倒是有一个好的。”皇上看着她。 “是什么?说出来听听。”琉璃忙问。 “是给咱们的孩子想的,不能给他们。”皇上道。 琉璃哦了一声,皇上又道:“女儿的名字也想好了,咱们两个至少要有两男两女,不能输给文昌和明月。” 琉璃又哦一声,皇上说道:“司郎中回京来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啊的一声,惊喜笑道:“果真吗?何时回来的?” “八月初的时候。”皇上说道,“就住在成王府。” “那赶紧让他老人家进宫来给皇后瞧瞧。”琉璃忙道,“淑妃说,皇后在行宫里的时候,精神一直不错,入了秋就有些不太好,总说头晕,还有些嗜睡。” 皇上嗯了一声:“司郎中是解毒高手,但愿他能解皇后的毒。” “之前以为齐婉盈不肯向我示弱,随口一说,可皇后的身子大不如前,我才起了疑心,拜托福灵郡主找司郎中回来。”琉璃说道。 “福灵也快生了吧?”皇上问道。 “就在这几日。”琉璃笑道,“我们等好消息就是。” “明月生了,福灵就快生了,玉瑛也有了身孕。”皇上叹口气,“司郎中的妇科也不错,得让他给朕也瞧瞧。” 琉璃哧得一笑:“皇上有妇科的毛病?” “朕一直辛勤耕耘,你的肚子怎么就不见动静?”皇上说道,“你活蹦乱跳的,身子不会有毛病,一定是朕的毛病。” 琉璃愣了愣,忙道:“皇上有素罗和韬韫呢,怎么会有毛病?” “朕的底子差,去年腊月又大病一场。”皇上沮丧道,“还是让司郎中给瞧瞧吧。” 琉璃忙扔下笔,过去抱着他轻柔得抚慰,他渐渐好转,轻声问她:“朕若是有毛病呢?你嫌弃朕吗?” “不嫌弃。”琉璃脸贴着他脸,“有素罗和韬韫,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那不一样。”他定定看着她,“琉璃,那不一样。” 琉璃心中一颤,抱他更紧,默然片刻,小声说道:“明月和文昌笑话我黑呢。” “黑怎么了?”他不依道,“无论是黑是白,都一样好看。” 琉璃笑了,笑着在他耳边小声说可一句话。 他也笑了起来,暂时忘了孩子之事,与她纠缠在一起。 次日司郎中进宫,皇上还是执意让他看过,夜里兴奋对琉璃说道:“司郎中说了,朕的身子很好,没有毛病。” “我就说你好好的嘛。”琉璃笑道。 “司郎中想要见你,不巧你去了文昌郡王府。”皇上说道。 琉璃默然,为了避开司郎中,她故意躲出去的。 “不过。”皇上抿唇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琉璃忙问。 “司郎中说朕耕耘过勤,让朕收着些。”皇上看着她。 琉璃笑道:“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就好。” 皇后的身子经过司郎中诊治,渐有好转,不过依然比不上以前康健,尤其是秋冬之时容易发病,遇上天气寒冷,避居坤宁宫足不出户,方能熬过严冬。 好在宫中清静安宁,不用她操心。 可时日一长,如妃觉得委屈孤寂,跑去跟淑妃哭诉,淑妃劝她说:“你想想走了的那几位,想想贤妃和丽美人,再想想董美人,你已经是宫中的胜利者,你要知足,不能奢求太多。” “可是,毓贵妃独霸着皇上,我不甘心。”如妃气愤说道。 “不是她霸着皇上,是皇上霸着她。”淑妃道。 “就是她的错,她骨子里就是个土匪,以抢掠为乐,她从我们手中把皇上给抢走了。”如妃滴下泪来。 “皇上隔三差五到你宫中看望素罗,你为何不施展手段,让皇上在你宫中留宿?”淑妃问她。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可是不管用,我有意提起云楼里的往事,皇上就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你还记着呢?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提起的时候,皇上会分外和气……”如妃说着话,呆愣住了,“也许不是毓贵妃霸着皇上,是皇上懒得理我了。” 淑妃笑笑:“你想明白就好。” “可是,你就甘心吗?”如妃看着淑妃,“我生了素罗后,腰身胖了一圈,脸也大了一圈,可你不一样啊,你生了孩子后,比以前好看十分,胖瘦正好,脸色粉白头发乌润,比毓贵妃好看多了。” 淑妃摇头:“皇上和毓贵妃之间,无关乎相貌,何况,我哪里能比得上毓贵妃?” “我明白你的意思,皇上和她谈得来,有说不完的话,听说有时候彻夜不眠,什么都不做,就是说话,能说上一宵。可皇上是男人吧?身边只有她一个女子,早晚要乏味,等皇上再来看望韬韫的时候,你备上一壶金陵春,那是皇上的母妃最爱喝的酒,你再给他弹奏几首古琴曲,一定要以《梅花三弄》压轴,他肯定会动情。”如妃起劲给淑妃出着主意。 “其实,我知道皇上的每一个嗜好,我自信比毓贵妃要懂得他。”淑妃笑笑,“可是皇上不想知道我,也不想懂得我,我又何必去讨好他?我只守着自己的心就好。” “这我就听不懂了。”如妃费解得眨巴着眼,想一想说道:“要不这样,咱们撺掇着皇后给皇上纳新人吧,即便他不理咱们,也不能便宜了毓贵妃,新人进了宫,分去她一些宠爱才好。” “皇后精神不济,只想维持现状,她才不会多事。”淑妃道。 “我去试试。”如妃道,“皇后最盼着皇上子嗣昌盛,毓贵妃千好万好,可她不能生,为了皇嗣,也得纳新人。” “那你不妨跟皇后提上一提,听听她怎么说。”淑妃笑道,“否则你不会死心。” 次日一早,二人去向皇后请安,如妃假做无意,提起为皇上纳新人之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笑道:“你说得句句在理,如今后宫凋零,皇上独宠毓贵妃,毓贵妃又不能生,不过呢,即便皇上点头,以我如今的身子,此事最终得毓贵妃去操持,你还是跟她说去吧。” 离了坤宁宫,如妃对淑妃道:“跟她去说,还不如跟皇上说呢。” 淑妃但笑不语,如妃道:“就这么定了,你等着听好消息吧。” 过了两日,皇上前来看望素罗,如妃趁皇上与素罗玩耍得高兴,在旁说道:“皇上,咱们这宫里冷清,再有几个孩子给素罗作伴才好,。” 皇上搁下手中珠子,抬头看着她。 她接着说道:“毓贵妃进宫快三年了,肚子也不见动静,臣妾觉得,皇上得纳新才好。” 皇上站了起来,掸一掸袍子说道:“毓贵妃生与不生,朕纳新还是不纳新,都轮不到你来操心,你带好素罗就是。” 如妃张了张嘴,皇上又道:“素罗已经过了三岁,你若是教养吃力,就带着她住到坤宁宫,由皇后来教养。” “臣妾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皇后娘娘身子不好,臣妾才不得不自己抚养。”如妃慌忙说道。 “皇后身子不好,交给淑妃也行,她将韬韫教养得很好,朕对她很满意,两个孩子养在一起,正合了你的心意,彼此作伴。”皇上说罢,弯腰抚着素罗小脸,微笑说道,“父皇改日过来看你。” 素罗清脆说一声好,埋下头抛起珠子,抓子儿玩耍。 皇上抬脚就走,如妃唤一声皇上,追了几步,看皇上脚下没停,不敢再去追赶,呆愣站了一会儿,眼泪洒落下来,唤一声来人,径直去到坤宁宫,跟皇后哭诉道:“皇上嫌我多事,不许我再抚养素罗,要把她给淑妃。” 皇后叹气道:“你去求求毓贵妃吧,让她在皇上面前帮你说几句话。” 如妃只得硬着头皮来到承乾宫,进去时,琉璃刚换好骑马装,准备出宫打马球。 看到她进来,忙含笑相迎,连声说稀客,又吩咐人看茶。 “贵妃娘娘既然要出宫,我长话短说,不敢过多打扰。”如妃小心翼翼说道,“我来呢,是求贵妃娘娘帮我跟皇上求个情,皇上刚刚去看素罗,我多嘴提了一句,说宫里孩子少,素罗没个伴,提议让皇上纳新,皇上生气了,嫌我多管闲事,说是不准我再抚养素罗,要将她送给淑妃。” 如妃说着话哭了起来,琉璃忙道:“皇上说的是顽笑话,你别当真。” “君无戏言,怎么会是顽笑话?”如妃哭得更加厉害。 琉璃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会试着跟皇上替你求情的,成与不成,今夜里给你回话。” 如妃觉得这才像是要帮忙的话,抹着眼泪告辞离去了。 出了承乾宫,回头一瞧,竟如此气派,再想想毓贵妃那身明艳的骑马装,心中愤愤得像,住这么大的宫殿还不知足,竟然随意出宫骑马,她怎么就如此与众不同? 惴惴不安等到夜里,皇上和毓贵妃一起来了。 素罗看到琉璃,喊一声毓娘娘,跑过去扑进了怀里,琉璃抱起她笑问道:“素罗在忙什么?” “抓子儿。”素罗笑道,“嘉宁姐姐教的。” “好玩儿吗?”琉璃笑问。 “好玩儿。”素罗指指皇上,“父皇也喜欢。” 皇上忍不住笑了,素罗又道:“嘉宁姐姐说,要跟毓娘娘学骑马,素罗也要学骑马。” “好啊。”琉璃笑道,“等素罗再大些,毓娘娘给你挑一匹小马驹,教你学骑马,可好?” “好啊好啊。”素罗拍着小手笑道。 如妃在旁听得脸色一白,妈呀,小孩子学骑马,亏她想得出来。 “素罗,你喜欢毓娘娘吗?”皇上问道。 “喜欢。”素罗说着话,在琉璃脸上叭叭亲了两下。 如妃脸色更白,不会要将素罗给她吧? 琉璃白了皇上一眼,笑问道:“皇后娘娘,毓娘娘,淑妃娘娘,素罗最喜欢谁?” “最喜欢如妃娘娘。”素罗指着如妃,“她是我的亲娘娘。” 如妃红了眼圈,琉璃问道:“如果你离开如妃娘娘,会怎样?” “会哇哇得哭,一直哭一直哭,然后就哭死了。”素罗说道。 如妃一把夺过女儿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琉璃看向皇上,皇上抿一下唇,说道:“如妃,既然素罗舍不得你,你就好生教养她,勿要再生口舌,多管闲事。” “臣妾知道了。”如妃哭着说道,“臣妾没有坏心,只是一片好意。” 皇上一声冷笑,如妃不敢说话了。 琉璃在旁笑道:“如今春暖花开,我准备带着皇后去打马球,淑妃也跟着去,如妃要不要同去?” 如妃两眼一亮,忘了哭泣,迟疑说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可以学呀。”琉璃道,“皇后也是前两年刚学会的。” “我能学会吗?”如妃依然迟疑。 “能学会。”琉璃笑道,“让芙蓉教你,皇后就是芙蓉教会的,淑妃本来会些,只是不太好,也是芙蓉给练出来的。” “那,我去试试。”如妃小心翼翼说道。 “就这么说定了。”琉璃笑道,“明日早膳后,你准备好了,我打发人来接你。” 如妃忙说知道了。 出了启祥宫,皇上紧握着她的手道:“傻丫头,你这是以德报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哎呀一声:“宫中就剩了这么几个人,刚清静了两年,再出一个怨妇,可就难以安宁了。” “也是。”皇上点头,“你想得比朕周到。” “就是,瞧瞧把如妃给吓的,再过两年,素罗大些了,会把素罗也吓着。”琉璃说道。 “朕知道了。”皇上笑道,“以后都听你的。” “皇上哪日得空?咱们出城春游如何?”琉璃问道。 “近来忙碌一些,等到闲下来,只怕春天就过去了。”皇上怏怏叹息。 琉璃抬起头,就见圆月当空清辉满地,笑说道:“月下骑马也不错。” “那走吧。”皇上起了兴致,牵起她手疾步向外。 数年如一日,他们和睦恩爱,陪伴着彼此,度过每一个日升日落。 光阴如水逝,韬蕴六岁的时候,开始进兴庆宫读书,在琉璃主张下,素罗也一起上学,明月的儿子小老虎进宫陪读。 因时令入秋,皇后犯了旧疾,由琉璃代为操持,一切安顿好后,夜里准备跟皇上细说,皇上却不见了。 园公公也不见,王谨和大盛也不见,内禁卫走了一半。 琉璃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皇上有事仓促出宫,也该给我留句话才是。 打发人到值房里去,文昌郡王说道:“皇上说心中烦闷,想出宫散散心,带了一队人马就离开了,怎么?皇上没有给贵妃娘娘留话吗?” 去散心?去哪儿散心?琉璃再问,文昌郡王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皇上既然不想说,让贵妃娘娘安心等上两日,也就回来了。” 琉璃一想,有王谨大盛园公公在他身边侍奉,就由他去。 于是安心等待,不想一连等了三日,不见皇上归来。 第155章 琉璃坐卧不安,在殿中转着圈,心里转着各种可怕的念头。 “娘娘,你不能慌,你得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皇上会去哪儿,再派人去找。”沈姑姑说道。 琉璃深呼吸又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思来想去,总觉得他是在跟我闹别扭。” “好好的,皇上怎么会跟娘娘闹别扭?”沈姑姑摇头,“这几年来,皇上跟娘娘一直好好的,从未闹过别扭。” “谁知道呢。”琉璃说道,“他就是这样,闹别扭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起来生闷气。” “要不,也别等了,赶紧打发人找去吧。”沈姑姑说道。 “不必,我亲自去找他,把他给带回来。”琉璃吩咐道,“让芙蓉和贾公公带人跟着。” 刚换好衣裳,芙蓉拿着两封书信进来了,琉璃无心去看,扔在了榻上。 “是福灵郡主和孟夫人的来信。”芙蓉忙道。 琉璃顿住脚步,把信拿了起来,拆开来看过,不由愣住。 玉瑛在信中说,去年夏日,你们来到北境,皇上曾逼问我,是不是给了你避孕的药,我没承认,今年大皇子启蒙,皇上勒令我把儿子送到宫中陪读,我哪里舍得,让孟将军求皇上,他却说进宫读书是好事,我只好自己去信苦苦哀求。 连去了几封书信,皇上不搭理我,正心急如焚的时候,皇上终于来信,让我说实话,就可以豁免我儿子,我只好认了。 琉璃啊,你也二十六了,又那么喜欢孩子,还是把药停了吧,就算把药停了,用了这么多年,只怕伤了身子,能不能怀上,还得看天意。去年我曾劝过你,可是你那般固执,我从医多年,为了朋友竟做了一桩恶事,也无颜再见师兄。 福灵郡主在信中说,司郎中已到边城,他憋不住,跟我说出你服用药物避孕的事,我之前就曾经怀疑过,我哥哥那般聪明,只怕早有疑心,不舍得说破罢了。 我知道你为何如此。可是,一辈子很长,随着年纪渐长,你也会盼着儿女环绕膝下,还有我哥哥,他是你最爱的人,他会有多伤心,你忍心吗?你日后会不会遗憾? 琉璃,你才二十六岁,一切还来得及,你再仔细想想。 她僵坐了许久,起身说道:“我找他去。” 她去了成王府,见到了成王。 成王对这个儿媳最为满意,喜欢得紧,听到她来,连忙整了衣冠,亲自迎出书房门外,将她接进书房里,请上座看香茶,笑眯眯问道:“琉璃今日怎么来了?怎么得了空?是不是有什么事?” 琉璃顾不上客套,说道,“父王,文毓和我闹别扭了,三日没有回宫,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她还是头一次叫父王,成王乐得胡子直晃,慈爱说道:“那个浑小子,打小就性情别扭,不高兴了就会躲起来,你不用理他,过些日子想通了,就回来了。” “我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我想找他去。”琉璃说道,“父王可知道,他会躲到哪里去?” 成王想了想,唤一声来人,问道:“皇上有没有躲在云楼里?” 书童说声我去瞧瞧,飞一般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道:“看守云楼的婆子说了,上月夜半和毓贵妃回来过一趟,这个月没有回来过。” 琉璃脸一红,她和皇上隔三差五,会在夜里出宫骑马,倦了就回到云楼歇息,从来不许惊动成王和兰夫人,书童这样一说,倒像是偷偷摸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成王倒是不以为意,说道:“既不在云楼,那就去毓灵山庄找找。”</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说声多谢父王,拔脚向外,成王在身后追着说道:“毓灵山庄后山上,有个草庐,他气极的时候,会躲到那儿去,像个野人一样……” 成王龇一下牙:“他那个样子,你还是别看的好。” 琉璃回头笑笑:“再成什么样子,他还是他。” 成王又道:“你越哄他,他越别扭,不如不理他。” 琉璃又回头笑笑:“哄好哄不好的,我先过去试试。” 到了毓灵山庄,静悄悄的,门外只有两名士兵站岗放哨。 琉璃心中一凉,难道不在? 王谨得报小跑步迎了出来,陪笑看着琉璃。 “皇上可在?”琉璃问道。 “在。”王谨忙道,“在呢。” “为何不打发人回宫跟我说一声?”琉璃瞪着他。 “皇上不让啊。”王谨小心翼翼道,“尤其是不让告诉毓贵妃。” “我怎么他了?”琉璃说着话往里。 “末将也不知道。”王谨更加小心翼翼,“大皇子进兴庆宫那日,皇上下了早朝,本来说要过去瞧瞧,不巧来了一封书信,皇上看了后,把信给撕了,在脚下踩了几踩,关在御书房生了半日闷气,突然就吩咐出宫,我们连忙跟上。” “你就不能想办法跟我说一声?你想急死我不成?”琉璃怒道。 “末将想办法了。”王谨忙道,“出奉天门的时候,悄悄跟守将嘱咐了一句,让他给文昌郡王报个信。” 说着话进了上房,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琉璃蹙眉看向王谨。 “在山上呢。”王谨忙道,“山上的草房里。” 琉璃径直上山,沿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过了半山腰的凉亭,岗哨没有了,王谨停住脚步,为难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只许我们到这儿。” 琉璃眉头蹙得更紧,沿着王谨所指羊肠小道上去,小道尽头处,一座茅屋遗世独立,在漫山遍野的五彩缤纷中,更显孤清。 琉璃推开柴扉,一桌一椅一榻,再无他物。 榻上一人盘膝而坐,身上一袭青布夹袍,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两眼半睁半闭,神情半梦半醒。 琉璃过去捅了捅他:“死的还是活的?” 他纹丝不动,琉璃在他身旁坐下,背对着他:“你收到玉瑛姐姐的信了?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吃药避孕,你很生气,是不是?” 他依然一动不动,琉璃又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孩子,我多想要自己和皇上的孩子,可是,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生在这牢笼里,不想让我们的孩子长大后,心中无骨肉无兄弟无父子,只有权力和地位。” 他半睁半闭的眼睛全闭上了,琉璃的眼泪滑落下来:“你每次提起,我都很愧疚,我想方设法安慰你,哄你高兴,可你知道吗?我心中一样难过。” 他身子动了一下,挪得离她远了些,琉璃哭出声来:“因为难过,我慢慢就相通了,三年前我就停了药,可是我伤了身子,一直也怀不上,我不敢告诉你,我只敢偷偷让玉瑛姐姐给我调理,我……” 琉璃泣不成声,他猛然睁开眼,伸手扳过她身子,将她搂在怀中,低声说道:“朕以为你不想给朕生孩子,朕很伤心,朕没有想到你伤了身子,你怎么不告诉朕?你这个傻丫头,你就一个人扛着?” 琉璃不说话,靠在他怀中呜呜得哭,他连忙说道:“不能生就不生,朕有素罗和韬韫呢,你可以抱养一个,且末村都是你的亲族,你可以抱养表亲家的孩子,明月能生,让她再生一个送给你,或者让福灵帮我们生一个。” 琉璃悄悄松一口气,哭声渐渐止歇,问道:“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朕就没有生气。”他言之凿凿,“朕只不过是来山中做几日隐士,躲躲清静。” 琉璃拳头捶在他胸前:“你不辞而别,三日不归,急死我了。” “朕错了,都是朕的错。”他握住她拳头砸在身上,“你用力多打几下出出气。” 琉璃在他胸前蹭去脸上的泪水,仰着脸问他:“你不许人靠近,这几日怎么过的?不吃不喝不换衣裳不洗澡?” 说着话扳着脸看了看:“倒是没瘦。” 又扒开他头发看着:“怎么没长虱子?” 再嗅一嗅他身上:“怎么不臭?” “朕这叫野外求生。”他得意起来,“吃的好说,山中有果树有茶树,钻木取火,圈个土炉,石锅石碗,树枝做箸,还能去山中打猎,将野味烤熟或者煮熟了吃,至于洗浴,山中有清溪有水潭,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琉璃说道,“我也想在山中住几日。” 皇上想了想,正色说道:“因为是你,朕才答应的,若是别人,断然不许住在朕的世外桃源。” 琉璃破涕为笑:“还世外桃源,以为是什么好地方呢,如果你没在,我才不会住到这儿。” 二人果真就在草庐中住了下来,过了三日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自觉快活似神仙。 意犹未尽的时候,芙蓉忍不住闯上山来,看着二人直摇头,嘟囔说道:“一个皇上,一个贵妃,野人似的,像什么话。” “山里的日子很快活,不信你住下来试试。”琉璃笑道。 芙蓉切了一声:“如今刚入秋,天气不冷不热,树上果子熟了,也容易打猎,你们自然觉得快活,有能耐冬日里入了九,天寒地冻的时候上山来住。”</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打个寒噤:“想想都不舒服。” 皇上不服气:“朕年少时,冬天的时候上过山。” “吃什么喝什么?怎么取暖?”琉璃忙问。 “吃的喝的有人给送上来,草庐加厚,狐裘围了一层又一层……”皇上说不下去了。 芙蓉嗤得一笑:“求你们了,下山去吧,你们自己倒是快活,伺候你们的人都快急死了,后宫朝堂不时来人打探消息,王将军应付了这个应付那个,愁得都有白头发了。” 皇上叹一口气,看向琉璃。 “下山吧,也该回去了。”琉璃说道。 回到承乾宫,沈姑姑眼含热泪迎了上来:“娘娘说是去找皇上,自己也不见了人影,可急死奴婢了。” “在山上住了几日。”琉璃笑道,“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沈姑姑叹气:“山里多苦,还能住出趣味来?” “真的有趣。”琉璃笑道,“下回再去,带上沈姑姑。” 沈姑姑一脸愁苦道:“娘娘还是带别人去吧。” 琉璃笑道:“别的都好,就是洗不了热水澡。” 沈姑姑一听,忙指派着人备热水,琉璃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中,舒服得闭了眼。 “娘娘,香包呢?”沈姑姑在旁小声说道,“刚刚换下的衣物里,香包不见了。” “扔了,扔到山涧里,被水冲走了。”琉璃说道。 “那药呢?”沈姑姑更加小声。 “以后不喝药了。”琉璃在热水中舒展着筋骨。 沈姑姑一喜,眼泪落了下来:“娘娘可算是想通了。” “以后可真要顺其自然了。”琉璃如释重负,往桶沿上一靠,笑说道,“一切都看天意吧。” 自此以后,皇上再未提起过孩子之事,对琉璃着意呵护,加倍爱惜。 有关皇上子嗣单薄,建言纳新的奏折不断,皇上扔在一旁,只当没有看见。 铁头张御史听到此事,觉得又一次青史留名的机会来了,当朝上奏,洋洋数千言,痛陈皇上偏宠毓贵妃,不重皇嗣,不利于江山稳固,遗祸于千秋万代。 皇上也不生气,只是说道:“朕生来体弱,登基五年才有了大公主,登基六年有了大皇子,熙和四年腊月,朕大病一场伤了元气,太医说,朕不会再有子嗣了。” 铁头御史愣在当场,众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嗡嗡之声不绝,皇上起身向外。 啪得一声,文忠郡王手中扇子敲在张御史头上,张御史脖子一缩,啪得又是一下,然后又是一下,文昌郡王忙过来阻拦,文忠郡王啪啪啪敲着,笑说道:“他是铁头,别说用扇子敲了,用榔头都敲不坏。” 说着话唤声来人,吩咐道:“找个榔头来。” 亲随狐假虎威,响亮应一声是,真出去找去了。 文武大臣围拢来,有看热闹的,有劝架的,刘相一看不像话,过来阻止道:“文忠郡王,再怎么也不能在金銮殿上打人。” “皇上后宫之事,他若是真的出于好心,上个奏折也就罢了,他可好,当堂上奏,说了有几万字,逼得皇上自揭其短,皇上退朝的时候,脸都白了,走路也不稳,皇上是伤心了。”文忠郡王说着,撸袖子看向刘相,“这铁头御史除去满嘴喷粪,也没别的建树,怎么还在京中呆着?为何不将他外放?” “外放了他,岂不是遗祸地方吗?”文昌郡王在旁不紧不慢说道,“依着本王,免去官职,回乡耕田为好。” 张御史白了脸,头悬梁锥刺股,苦读十多年求来的功名,可不能这样丢了,忙忙告饶道:“卑职鬼迷心窍,一时糊涂,以后再不敢了。” “他字写得不错。”刘相道,“让他进龙章阁抄书吧。” 抄书虽是个清苦的差事,可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张御史硬着头皮打躬作揖,团团称谢。 琉璃听说此事后,心疼不已,对皇上更加体贴。 时令流转光阴湛湛,素罗和韬韫渐大,后宫更为清静,前朝也一片安宁,二人除去忙碌政务,便寄情于山水,京城内外自不必说,每年夏日借着去往行宫,北上草原东去渤海南过长江,尽享携手同游之乐。 只是从未西去,二人仿佛有默契般,谁也不曾提起。 熙和十五年深秋,皇后病倒在床,入冬之后病情加重,药石罔效,眼看着就是下世的光景。 秋荣和春芳此时已是三品诰命,自从皇后病倒,二人便进宫来,日夜作陪。 二十二夜里,皇上和琉璃来到坤宁宫看望皇后,皇后靠坐着虚弱得笑:“多谢皇上惦记,连着几日来看臣妾,臣妾有几句话要跟毓贵妃说。” 皇上点点头,转身到外屋坐着去了。 皇后看着琉璃:“我进京十九年,头几年因放不下齐家,做了一些错事,动了许多坏念头,好在有皇上约束,没有犯下大错。齐济苍死后,我才真正算是活着,只可惜我白占着后位这么多年,没能为江山社稷做些什么,我最大的遗憾,就是皇上子嗣稀缺,只有韬韫一个,我走后,你就是皇后,皇上能听进去你的话,你一定要劝着皇上,再纳两位美人,不为别的,只为延续皇上血脉,你应该能容忍吧?” 琉璃听了这些话,心中十分不自在,可皇后是将死之人,她不能争辩,只好点头道:“皇后娘娘的教诲,我记下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皇后看着她:“毓贵妃,你可不能敷衍我,你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 皇后目光殷切,盯着她不放,琉璃郑重点头:“我不是敷衍皇后娘娘,只要我做了皇后,我一定做到。” 皇后放下心来,她闭了双眼,微笑说道:“我累了,毓贵妃和皇上,请回吧。” 次日早起,皇上醒来不见琉璃,唤声来人,问道:“琉璃呢?” “贵妃娘娘天不亮就到坤宁宫去了,说是夜里做了噩梦,过去瞧瞧皇后。”沈姑姑忙道。 “可有人跟着?”皇上又问。 “芙蓉跟着呢。”沈姑姑道,“奴婢也想跟过去,娘娘让奴婢留下来侍奉皇上早起。” 皇上起身下床,又问道:“坤宁宫那边,没什么消息吧?” “没有。”沈姑姑道,“今日小年,宫中有午宴,热闹的喜气冲上一冲,皇后娘娘兴许就好起来了。” 皇上嗯了一声,梳洗换衣上朝去了。 散朝后回到福宁殿,园公公过来说道:“安姑姑刚刚打发人来,说是皇后早起时精神出奇得好,吩咐将午宴挪到坤宁宫去。” 皇上说声知道了,进御书房忙碌到午时,看时辰不早,快步往坤宁宫而来。 午宴设在偏殿,皇后神采奕奕坐着,如妃淑妃素罗韬蕴,齐老夫人秋荣春芳都在座,只是不见琉璃。 这丫头哪里去了?皇上想着。 众人看到皇上进来,忙忙起身行礼,皇上说声免礼,皇后笑道:“我就拖病不起来了。” 皇上摆摆手,在她身旁坐下,和气看着她:“皇后的身子可好些?” “好些了。”皇后笑道,“昨夜里睡得好,早起分外精神,又涂了脂抹了粉,穿金戴银的,看起来还是个人样。” 皇上点头:“如此甚好,司郎中一两日到京,他最知道皇后的病,等他回来,再给皇后好好瞧瞧。” “多谢皇上。”皇后笑道,“那臣妾就再捱上两日。” “是毓贵妃让他回来的,他不听朕的,只肯听毓贵妃的话。”皇上说着,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见毓贵妃?” 淑妃忙道,“早起的时候,毓贵妃到了栖凤阁,跟臣妾说要出宫一趟,让臣妾操持宫中的事。怎么?皇上竟不知道吗?” 皇上嗯了一声,未置可否,稍坐了一会儿,起身向外,疾步回了承乾宫。 他问沈姑姑:“琉璃早起的时候,还跟你说了什么?” 沈姑姑想了想:“贵妃娘娘说,让我保重身子,侍奉好皇上。” 皇上闻言跌坐下去,沈姑姑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见。 枯坐到傍晚,园公公小跑步进来,白着脸说道:“皇上,王统领有要事求见。” “带他到这儿来。”皇上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一会儿,王谨匆匆而来,来到皇上面前双膝跪地,颤声说道:“皇上,毓贵妃走了。” “可带了人?”皇上低声问道。 “只带了芙蓉。”王谨说道。 “打发人骑快马到洛阳,给秦隋传朕的旨意。”皇上牙关紧咬,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让他和丹姆跟着她保护她,从今往后,她到那儿,他们就跟到那儿。她生,他们生,她死,他们也得死。” 王谨迟疑着,壮起胆子说道:“皇上,末将多问一句,毓贵妃在宫中十年,一直好好的,今日为何突然离开?” “皇后快不行了。琉璃她……”皇上声音有些发颤,“她宁愿抛下朕,也不愿做朕的皇后。” “做皇后不好吗?”王谨问道。 “她害怕做了皇后,这辈子就离不开了。”皇上叹息。 “皇上,不如将毓贵妃强留在洛阳行宫,也许过些日子,她就想通了,就愿意回来了。”王谨小心翼翼建言。 皇上默然片刻,声音低沉而坚决,他说道:“派人传旨去吧。” 王谨应一声是,起身向外。 皇上低下头去,在灯下盘膝坐着,若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静谧中突听啪嗒一声轻响,然后又是一声,两滴眼泪落在象牙席面上,洇染开去,若一双琥珀色的眼。 “琉璃。”他低唤一声,颤抖着手隔空轻抚上去,哑声说道,“你等着,等着朕去找你。” 第156章 熙和十六年十月中旬,琉璃一行来到白石城。 德贵妃得信后,率领大队人马迎至白水河畔,琉璃只带了丹姆秦隋和芙蓉,另有两名沙漠向导。 德贵妃远远看到琉璃的身影,一声吩咐,众人皆下马迎候,待琉璃来到跟前,德贵妃恭敬福身下去,说一声拜见主人,身后的从人齐刷刷跪下去,齐声口称:“拜见主人。” 琉璃忍不住笑:“德贵妃如今没了宫廷气派,多了江湖气息。” 德贵妃笑道:“离开宫廷十年,早忘了那些繁文缛节。” “既忘了繁文缛节,还不快些起来?”琉璃笑道。 德贵妃站起身,冲丹姆芙蓉秦隋颔首为礼,三人在马上拱手一笑,算作回礼。 德贵妃又对琉璃笑道:“主人不能再叫我德贵妃了,我姓刘,单名一个環字,喜欢别人叫我一声環城主。” “好名字。”琉璃笑道,“環城主请在前面带路,咱们到城里去瞧瞧。” 環城主轻盈上马,琉璃看着她,四十多岁的年纪,英姿飒爽傲气孤高,跟原先宫中那个端庄持重的德贵妃判若两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行人经过森林跨过草地进了城门,穿过御道,一座宫殿出现在眼前。 白石砌成的宫殿在阳光下煜煜闪光,環城主指着宫门上的匾额笑道:“这座宫殿叫做白石宫,我不太喜欢,一直等着主人前来,想改个名字。” “改成什么呢?”琉璃笑问。 “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主人商量。”環城主笑道。 琉璃点头:“好啊,你是城主,随你。” 德贵妃说声多谢,进了宫门,迎面是开阔的庭院,庭院里黑压压战满了人,琉璃一愣,有人喊道:“首领,是咱们的首领,是琉璃。” 随着喊声,众人都跪了下去,有人在喊着她,有人在哭,渐渐的,哭声响作一团。 琉璃登上高处,大声喊道,“我又没死,都哭什么?停下,快停下,我有话要说。” 哭声慢慢弱了下来,琉璃一一看向众人,虽分别十几年,大多是熟悉的面孔,她眼中含泪,脸上含笑,问道:“大家都还好吗?” “好。”二当家当仁不让,上前来替大伙躬身回话,“自从来了白石城,大家在環城主的带领下,都过上了好日子,咱们白沙洲的人口,这十年里增了一成。” “真好。”琉璃笑道,“大家日后就是白石城的居民,忘了以前做劫匪的日子,忘了白沙洲,在白石城里安居乐业,好好过日子。” 众人七嘴八舌,有说好的,也有说要跟着琉璃回到白沙洲的,琉璃大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大家,知道大家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在外面过得也很好,我不会回去了,大家也不要回去了。” 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着她,琉璃笑道:“都起来吧,起来回家去吧。”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向外,二当家三当家白沙洲众位首领,另有昔日在白沙洲有些头脸的人们,还有与琉璃熟识的大娘媳妇们,都被挽留下来,与琉璃叙话。 说话间,環城主已命人备好酒席,众人把酒言欢,琉璃问道:“怎么不见阿弥?” 二当家看向環城主,讨她的示下,環城主笑道:“阿弥的事,等散了宴席之后,我再跟主人细说。” 琉璃因有这话,着意减少饮酒,丹姆笑对她道:“这儿的葡萄酒比甘州的还要美味,你应该多喝一些。” 芙蓉也道:“这样的美酒,应当不醉不归,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秦隋笑道:“芙蓉,你在甘州夜夜喝醉,今夜里少喝些吧。” “我不管。”芙蓉道,“今夜里你们夫妇来护卫琉璃,让我喝个够。” 環城主在旁笑着问道:“秦将军和夫人,以后就跟着毓贵妃了?” 丹姆点头:“她本来就是我的主人,如今也是秦隋的主人。” 秦隋点头说没错。 環城主又问:“是皇上的吩咐?” 秦隋没说话,丹姆说道:“是我要跟着琉璃的,我跟着了,他自然也得跟着。” “二位可有孩子?”環城主问道。 “有。”丹姆说道,“三个,两女一男。” “孩子好,我如今越来越喜欢孩子了。”環城主看着琉璃笑笑,“去岁年底的时候,宫中传来两道消息,先是说皇后薨逝,然后说毓贵妃突然离开京城不知所踪,”環城主笑道,“我当时就想,毓贵妃为何会突然离开皇上?难道就如流言所说,不想做皇后,怕一辈子被困在宫中,怕失去仅剩的自由?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環城主,你话太多了。”芙蓉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她说道,“主人之事,岂容你胡乱猜测,胡乱打听?” 環城主没说话,琉璃忙道,“芙蓉,不得对環城主无礼,快坐下喝酒。”又看向環城主道,“芙蓉喝多了,你勿要跟她计较。” “确实是我多嘴。”環城主笑道,“我呢,一来是忍不住好奇,二来也是替主人操心,盼着你能有好消息。” “多谢環城主。”琉璃笑道,“无论为何离开,你我都走出来了,这就是好消息。” “是啊。”環城主感慨,“我在白石城这十年,常常想到你,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好啊。”琉璃点头,“等散席后,咱们谈个痛快。” 夜半时宴席才散,環城主请琉璃到她的寝宫中叙话,芙蓉醉醺醺拦着不让,怕琉璃有危险,丹姆也是半醉,说道:“我跟着就是。” 秦隋倒是喝得不多,只是男女有别,不方便去往環城主的寝宫。 琉璃笑道:“只是叙话,哪里就有危险?你们放心睡觉去。” 进了寝宫,環城主请琉璃上座,说一声都过来吧,从隔间里出来三个男人,一人领着一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差半个头,最小的大概两三岁的模样。 “这位是我的主人赵首领,也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赶紧给主人磕头见礼。”環城主吩咐道。 三个男人温顺得领着孩子们跪地行礼,琉璃惊讶得忘了说话,環城主替她说声起来吧,三个人站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站起。 “都下去吧。”環城主又道。 三个人领着孩子们退下了。 “怎样?”環城主得意看着琉璃。 琉璃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魁梧的那个是我的武将,文气的那个是文臣,另一个年轻俊俏的,什么都不用做,我就是宠着他。”環城主笑道,“每人一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儿子,老三也是女儿,正合我意。”</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都是你生的?”琉璃终于从惊诧中回神。 “都是我生的。”環城主笑道,“头两年的时候,我这颗心还在镇国公身上,后来应邀去过三次边城,亲眼看到他与福灵郡主是如何恩爱。”她切了一声,“我慢慢就想通了,放下了,人家郎情妾意的,我又为谁苦守?回来后我就让武将进了我的房,第二次是文臣,第三次是最小的那个。” “他们争风吃醋吗?”琉璃好奇问道。 “不会。”環城主笑得更加得意,“都是他们自己愿意的,我又没有逼着他们,再说了,我自有手段,将他们管得服服帖帖,不过呢,他们不会争风吃醋,但是会到我面前争宠,一个一个,跟摇尾巴的小狗似的,有趣极了。” 琉璃嗤得一声笑了:“那你就是女王了呗。” “琉璃,你有没有打算住下?”環城主看着她。 琉璃摇头:“我只是来瞧瞧白沙洲的人,过几日就走。” “你既然不打算留下,我有个不情之请。”環城主脸色郑重起来,“琉璃,我想要立国,这念头有两年多了,一直等着你来,好听你的示下。” “立国称帝吗?”琉璃笑问。 “如果你肯留下来,我会尊你为王,我为女相,全力辅佐你。”環城主忙道,“我并非是鸠占鹊巢,要霸占你的白石城,我只是不想居于镇国公的虎视之下。” “我不会留下来,我也不想称帝称王。”琉璃笑道,“我年过三旬了,不想要这些虚名,我只想去到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環城主起身跪了下去:“那么,请你允许我立国,国名叫做白沙国,我不会称帝,白沙国太小,我称王就好。白石宫改名琉璃宫,让白沙国的国民世世代代记着你的恩德。” “不必。”琉璃笑道,“白石宫改做琅環宫就好。” 環城主恭恭敬敬磕下头去,说道:“刘環多谢主人成全。” “起来吧。”琉璃问道,“你立国称王,镇国公能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環城主起身坐回去,跟琉璃说道,“这十年来,白石城的人口每年都在增加,可耕地有限,粮食一直不够,镇国公每年都要调拨粮草支援,我呢,就上交一些白石城的珠宝,可珠宝是有数的,这些年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此下去,白石城于镇国公而言,已成鸡肋,我若想立国,镇国公只怕巴不得呢。” 琉璃看着她笑:“我父亲一辈子都在谋划白石城,他说这里养个五万人,都可以自给自足。如今城中有多少人?” “不到三万。”環城主老实说道。 琉璃就笑,環城主也笑,坦诚说道:“镇国公管的地盘大,顾不上白石城,又有你的脸面,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廖先生却起了疑心,他亲自来查过两次,可我的账目很清楚,他没查出毛病。” “能瞒过廖先生,可见厉害。”琉璃想了想道,“我的白沙洲也给你,那里虽小,开荒种田,多少能产些粮食,而且,白沙洲到白石城连起来,你可称霸半个大漠。” 環城主喜得眉开眼笑,琉璃又道:“不过呢,你能骗过廖先生,可见手段厉害,还是要约束着你,免得你在沙漠中横行。你给皇上去信吧,让他遣使与你商谈合约,我先提两条,白沙国要向金朝称臣纳贡,并在金朝商队经过大漠时,为其保驾护航,更详细的条款,你与皇上议定就是。” 環城主脸上笑容消失,沮丧说道:“跟金文毓商谈,我占不着半分好处。” “为了立国称王,值得一试。”琉璃笑道。 環城主勉强说声好吧,琉璃笑道:“白沙洲都给你了,阿弥呢?我曾经拜托你照顾好他,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做到。” “我照顾了。”環城主愁苦起来,“白沙洲的人陆续都搬来了,只有他死守在那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如今只剩了他和一名老仆,我只好定期派人过去探望,每年的枯水期,我也会顺着河道骑马过去看他,他不怎么理踩我,也不肯要我送去的粮食果蔬。” “那我明天去一趟白沙洲,看看他去。”琉璃说着话站起身,“一早就出发,话不多说,我睡去了。” “他很有才华,我挺喜欢他的,很喜欢,他要是愿意来,就让他做我的丞相。”環城主追在身后说道,“只用帮我治国,不用帮我生孩子。” “得看他愿不愿意。”琉璃回头笑道。 次日与丹姆芙蓉秦隋上路,環城主又派了一队人马做向导并保护,傍晚时分到了白沙洲,原先的房舍都已拆除,全部成了绿油油的田野,茂盛的田野之中,孤零零立着一座石头砌成的宅院,正是琉璃的家,她小时候以为是宫殿的地方。 琉璃在院门外下了马,随着几声马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人走了出来,琉璃扑过去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喊一声苗叔,眼泪落了下来。 苗叔不置信看着她,两眼眨了又眨,琉璃又喊了一声,苗叔自语道:“这位女子,看起来有些像琉璃。” “是我,是琉璃,我回来了。”琉璃连忙说道。 “阿弥啊,阿弥?”苗叔扭头冲着院子里喊了起来,“琉璃回来了,你听见没有?是琉璃回来了。” 院门里冲出一人,一把推开苗叔,站在琉璃面前,愣愣看着她。 琉璃也看着他,依然是清瘦的身形文弱的面孔,微卷的黑亮长发用布带束了,两绺从额前垂下,遮住了一双湛蓝的眼。</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拨开他的额发,昔日一双孩子气的眼中,如今满是沧桑。 “阿弥。”琉璃唤着他,眼泪落了下来。 “师姐。”他喊了一声,两腿一软,长身跪在她面前,一把抱住她,脸贴进她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阿弥。”琉璃抱着他低泣道,“你怎么成了这样?” “怪你,都怪你。”他且哭且说,“你不愿意嫁给我,你告诉我就是,我还能将你怎样?我还会逼你不成?可你那么狠心,竟然不告而别。” “我想要找你和师兄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商谈日后,可是你们两个,一个忙着争夺首领之位,一个只身离去,我只能去追他,追到玉门关的时候,被金朝人捉住,之后就回不来了。”琉璃说道。 “我打不过师兄,我只能把首领之位夺到手,才有力量对付他。”他说道,“我打败他后,会把首领之位还给你的。” “为何非要打败他?”琉璃问道。 “师兄他身手强本领大心又野,白沙洲留不住他,他早晚会离开,而我,一辈子不会离开,我会守着白沙洲,守着你。”他说道,“你们都离开了,师兄走了,你也走了,一听说能迁居到白石城,百姓走了大半,头领们虽说没走,心也不在这儿了,我遂了他们的意,赶走了他们,你们都是白沙洲的叛徒。” 他停止了哭泣,咬牙说道:“你不是,你回来了,我们组起队伍,一起去讨伐那些叛徒。” “阿弥,你起来,咱们进去说话。”琉璃一手揉着他头发,一手拍抚着他的肩背,声音轻柔说道。 他慢慢站了起来,拉着琉璃的手向里,众人待要跟上,他一回头,两眼闪过凶恶的光,声音沉郁说道:“谁也不许进来。” 琉璃悄悄向后摆手,示意不必跟着,与他向里走去。 他拉着她的手,径直进了她的闺房,依然是昔日的布置,丝毫未变。 “阿弥。”琉璃唤他一声,待要说话,他手下一用力,推着她滚倒在地下铺着的羊毛毡上,他紧压着她,低唤了一声,琉璃。 琉璃冷静看着他:“阿弥,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一直在等你,等了十二年,那座房屋空了,我就拆掉那座,直到只剩了这所院子,你今年再不回来,我就把自己和这所院子一起烧掉。”他一双蓝眸中燃起熊熊火焰,“如今你回来了,我要与你一起重建白沙洲,我们立国,组建军队,夺下白石城,然后你我称霸大漠。” “你先放开我,我再与你好好说话。”琉璃说道。 “我不。”他说着话,脸贴近琉璃的脸,嘴唇封堵而来,琉璃猛得侧过脸去,手陡然张开,捂在他脸上用力推开他,她轻声说道:“阿弥,我嫁人了。” 他的身子僵住,他咬牙喊了起来:“你嫁给谁了?是不是燕昭云?” “师兄去了北部大草原,他如今是二品将军,娶了当地知府的女儿为妻,养育有两男一女。”琉璃说道。 他一声冷笑,再度侵袭而来。 琉璃两手用力一掀,将他掀翻在一旁,他愣了愣,随即一个翻滚趴到地上,脸埋进羊毛毡中,死了般一动不动。 “阿弥,放下白沙洲,跟我走吧。”琉璃说道。 “是啊,你们都放下了。”他闷声说道,“小时候你们怎么说的?你们说要用性命,守护白沙洲一辈子。你们这么快就忘了?” “我们说守护白沙洲,是要守护自己在意的人,如今的白沙洲,只是一个地方,没有了在意的人,还要这个地方何用?”琉璃说道。 “那些人是没了,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我的记忆。”他翻个身看着她,“你就没有吗?师父师母都葬在这儿,你就不管他们了?” “我离开十二年,白沙洲小了一半,这里沙化的速度远远超出父亲的预料。”琉璃说道,“阿弥,这里非久居之地,我们抗不过大漠。” “怎么抗不过?我种了很多树,你看到了没有?只要树林长起来,这里依然是一片绿洲。”阿弥说道。 “不只是土地减少,河流也开始干涸,水源越来越难以找到,种下去的树大半枯死,活下来的那些,长得很慢。对吗?”琉璃耐着性子说道,“沙化是从上而下,不是种树就能阻止的。” “人定胜天,我说能阻止,就能阻止。”阿弥冷冷得笑,“你嫁了人,忘了白沙洲,想要抛弃这里,就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 琉璃叹息道:“阿弥,你也年过三旬,怎么还是如此孩子气?” “我怎么孩子气了?”阿弥愤然道,“就是因为我孩子气,你才不喜欢我,是不是?” “他不是孩子气,他是小家子气。”门口有人嘲讽说道。 二人回头看去,芙蓉站在门口冲他们做个鬼脸:“我担心主人安危,进来瞧瞧。” “谁让你进来的?”阿弥猛然站起,目露凶光,手摁上靴筒,抽出匕首向芙蓉逼近。 “我就是进来了,你敢刺我不成?”芙蓉说话间,突然纵身扑了过来,一个手刀照着阿弥颈间砍了下去。 琉璃一声惊叫,阿弥已软绵绵倒在地上。 芙蓉拍一拍手,对琉璃道:“他在白沙洲这么个小地方呆了三十年,呆成了个傻子,你跟他讲道理讲不清楚,不如先带着他离开,让他出去走走,知道天大地大,也就不会如此偏执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想了想道:“也有道理,那就走吧,带着他,连夜回白石城。” 第157章 熙和二十年春日,琉璃离开宫中已有四载。 自从听到熙和帝驾崩的消息,琉璃每日都要坐船出海,到一处礁石旁停下来,攀上去向着北边张望。 礁石大概有她的船半个那么大,她让从人用木杆麻绳和椰树叶搭建一个凉棚,在里面或坐或站,一呆就是几个时辰,直到日头西落,才肯回去。 连续一个来月,每日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丹姆劝她说:“皇上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一下子找不过来。” “他何等聪明,应该能想到。”琉璃有些沮丧。 丹姆又道:“再说了,也不知皇上是真的驾崩还是假的驾崩,万一思念成疾,或者积劳成疾,那也可能……” 琉璃勃然大怒,操起茶盏掷了过去,丹姆偏头躲过,跳起来就往外跑。 不一会儿秦隋匆匆而来,坐下说道:“琉璃你尽管放心,皇上定会来的,只是何时会来,谁也说不准,你每日过去,又不许孩子们跟着,大皋和二妮很担心你。” “让孩子们好好读书,不必担心我。”琉璃说道。 “不只他们两个担心,学堂里的孩子们也都惦记着你,都说一个多月不见赵先生了。”秦隋道。 琉璃低头不语,秦隋又道:“不如这样,我每日派一艘船过去等皇上,直到等来为止,可好?” “好吧。”琉璃说道,“就这么办。” 从春日到夏日,眼看就是秋季,派过去的船只每日都空手而归。 十月里的时候,琉璃在学堂里看着学生们写字,学堂里宽敞明亮,大概有三十几名学生,都是十二三岁年纪的姑娘,她挨个看着,耐心得指点,回到座位上坐下来,笑着看向窗外。 学堂外的院子围起木篱笆的时候,秦皋带着男孩子们移栽来数株三叶梅,各种颜色都有,大红的粉红的紫红的橙黄的菊黄的纯白的,还有镶着金边的,四季花开不败,簇簇拥拥缤纷绚烂。 她在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的闲暇,总爱坐着往窗外看,这一看过去,就见花架旁站着一个人。 面容白皙身形颀长,月白长袍脚穿麻鞋,他静静站着,含笑看着她。 琉璃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了过去,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他将她举了起来,抱着她转了一圈,她轻声得笑,笑着笑着红了眼圈,用力捶打在他胸前,大声抱怨道:“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他放下她,两手握住她肩,定定看着她。 她湿润的眼盯着他:“春日里的时候,我每天都出海去接你,站在礁石上望啊望,礁石都成望夫石了……” “我为了寻你,去了很多地方,先去了白沙州,然后去往白石城,再去甘州,不见你的踪影,又去了北境,然后去了东海,猛然间想起你说的南海仙岛,这才往琼州府而来,寻遍了琼州,没有你的踪影,可巧遇见秦隋一位旧交,他说你们继续往南去了。”他轻声说着话,也润湿了眼眸。 “秦隋不是你派来的吗?他没有给你禀报我的消息?”她靠进他怀中。 “前一年常有他的书信,告诉我你的消息,后面越来越少,最后的消息是两年前,说你们在东海,说是还没有定下落脚之处,我顺着书信中的踪迹一路找来的。”他紧紧抱着她,满足得叹息。 “一开头秦隋尚有旧交可以托付,离开京城和洛阳越远,熟识的人越少,而且路途遥远,我们又行踪不定。”她吸吸鼻子,“我们刚到这里,你就下旨封了海疆,都怪你,你为何要封海疆?把我们隔绝在金朝之外?” “这两年海盗猖獗,琼州府常受劫掠侵扰,百姓苦不堪言,我看到奏折,下令封锁海疆杜绝海盗。”他说着话,惊疑道,“琉璃,那些海盗是你们派去的?” “对啊。”琉璃道,“我不做沙匪做海盗,一辈子都以劫掠为生。” “那封了海疆之后,你们可有活路?”他忙问。 琉璃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仰脸看着他:“你看看我,像不像是忍饥挨饿的模样?” “不像,看起来过得很好,丰衣足食。”他关切问道,“那,你们以何为生?” “我们是海盗,自然以强盗为生啊。”琉璃笑盈盈看着他,“金朝封了海疆,可以到别处去抢啊。” “可是,此处往南的国度,距离很遥远。”他眉头微皱,“难道地图有误?” “国度遥远,我们可以抢掠过路的啊。”琉璃看着他。 “过路的船只很多吗?”他更为疑惑,“我一路行来,看到的都是渔船,货船极少。” 琉璃忍不住,哧得一声笑了:“我们不劫人也不劫船,我们劫的是过往的鱼鳖虾蟹。” 他愣住了,呆呆看着她,随即明白过来,也笑了。 笑着俯身而来,亲上她的面颊。 琉璃一边躲避一边笑:“这里可是学堂,孩子们都看着呢,咱们回家去吧。” 说着话携起他手,往家中而来。 她的家很大很开阔,木篱笆的围墙,坐落着几间大大小小的草顶房,琉璃指着说道:“这个叫做金字屋,我们跟当地人学来的,稍微做了些改造。” “很好。”他说道,“此地四季炎热,这样的房子防雨通风,看起来简陋,住起来应该和很舒服。”</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琉璃笑道:“进去瞧瞧。” 他嗯了一声,待要跟着她向里,看向东边停住了脚步,木篱笆分割,高大的树木掩映,一幢石头房子映入眼帘。 石头是黑色的,看起来有些奇怪,他指过去道:“先到那边瞧瞧。” “准备最后带你过去的,不想你眼尖,先过去也行。”琉璃笑着,与他携手穿过篱门,指着那些石头道:“这是火山石,我们就地取材盖起来的。” 进去时,就觉清幽凉爽,绕过屏风,就见三面墙的书架,摆了一半的书,有一半还空着。 “这是专为你盖的书房。”琉璃笑道,“书是我们一路上搜罗来的,空着的一半给你留着,你来的时候定带了不少的书。” “带了好几大箱,估计书架要摆满了。”他说道。 “房中尚无装饰,等着你来画画。”琉璃指向墙面,又指一指竹椅木桌竹榻,“这些都是仿造云楼里的布置。” 他拉她在竹榻上坐了,问道:“为何选在此处落脚?” “你的身子畏寒,这里的其后对你的身子好啊……”琉璃话未说完,啊得一声,被他推倒在榻上。 他倾身而来,哑声得问:“都是为了我吗?你自己呢?” “我自己也喜欢啊。”琉璃轻声说道,“长夏无冬,粮食收了一茬又一茬,树木常绿花开不败,是我打小就向往的仙都福地。” “这儿叫什么?”他问道。 “当地人不说汉话,我给取了个汉话的名字叫做,仙岛。”琉璃说道。 “你在这仙岛上,快乐似神仙,可想到我日日煎熬?” “想到了,我也一样煎熬,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真的吗?” “真的。”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切静谧,静谧了许久许久,又有话音响起。 “狠心的丫头。”他看着她,低声抱怨,“怎么就能不告而别?” “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她微闭着眼,轻声得问。 “不会。”他轻咬着她的唇。 “所以我才不告而别。”她含混得说。 “从你决定留在我身边那一刻,我就在打算,早晚有一日,会带着你离开。”他说道。 她不置信得睁开眼,定定看着他。 “就算你做了我的皇后,一样可以离开宫廷,你怎么就不信我?非要与我分离五载,让我苦苦煎熬?” 她咬了唇,歉然看着他:“你怎么从未说过?” “只是心里的想法,不知成与不成,我没法跟你提起。” “你果真舍得皇位?” “我做了几年皇帝后,觉得不过如此。” “你如何打算的?” “淑妃若生的是女儿,我会将皇位禅让,早日带着你离开。” “两个女儿就不要了?” “我会带着她们一起离开,如妃和淑妃愿意的话,就一起跟着,我料想你不会反对。” 琉璃点点头:“我不会的,我会与你一起照顾她们。” “可她生的是儿子,我必须等到儿子长大,让他顺利继位后再带你离开。” “韬韫继位登基,可顺利吗?”琉璃握着他手,轻声得问。 “我为他打算了十四年,习文练武有最好的先生,我得了空亲自教养考量,他冷静理智务实,他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他带这些骄傲,“他登基后,前朝有最忠心的文臣武将辅佐,后宫有贤良的皇后相助,也许他会比我更有做为。” “韬韫娶亲了吗?”琉璃问道。 “定亲了,我让他登基后再娶亲,以示对未来皇后的重视。” “未来的皇后是谁?” “你可记得宁歆这个名字?” 琉璃想了想:“当初在绛雪轩选美,三个里面的一个,对不对?” “她出身书香门第,文静娴雅极有才华,后来嫁了一位姓杨的翰林,是我登基后恩科的状元,如今官至吏部侍郎,学富五车胸怀天下,为人持重得有些刻板,乃是宰相之才,韬韫定了他们的女儿,他自己看上的。”皇上笑道。 琉璃也笑了:“你给韬韫广选太子妃了?” “去年三月三上巳节,淑妃在宫中办了一场春宴,让京中青年男女曲水流觞以文会友,韬韫当时没有做出选择,宴后,他出宫多方打听,又与自己的皇后偷偷见了几次面,然后定了下来。”他说道。 “淑妃是个人才,我们都小瞧她了。” 皇上嗯了一声,琉璃笑问:“你封她做皇后了没有?” “没有,韬韫登基后,会封自己的母妃为太后的。”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年我没有进宫,你早晚会喜欢上淑妃的。” 他没说话。 “淑妃美丽聪慧,在你面前分外娇羞,令人心生怜惜,她还知你懂你……”琉璃话音一顿,警惕看向他,“我走后,你有没有跟她在一起?” “你走后的头一年,我生辰的时候,正在承乾宫里画画,她进来了,说是来为我贺寿,坐下来给我弹琴,弹了一曲梅花三弄,我一边听着,一边继续画画。 她又拿来琵琶,奏一曲海青拿鹅,听得出费了心思学来的,弹得不错,我抬头看向她,她搁下琵琶,捧过一坛子酒,说是金陵酒,问我要不要喝几盅,我说可以。 她走到桌边倒酒,看到我画的画时,她的手一抖,酒泼洒而出,她连声认错,手忙脚乱擦着画,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慌张羞怯得看着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说你不必紧张,这一幅残了,朕再画一幅就是,朕得了空就会画,朕这里有的是,然后就拉开抽屉给她看,她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画像,松开我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也忘了礼仪,就那样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再看到我的时候,很客套,甚至冷漠,我觉得甚好,彼此舒坦。” 琉璃就笑:“看来淑妃是动过心思的。” 皇上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素罗呢?可定亲了?”琉璃又问。 “素罗成亲了,嫁人了。”他笑了起来,“她有了归宿,我才能放心离开。” “嫁给谁家的儿子了?”琉璃忙问。 “你猜。”他卖关子。 “我猜不着。”琉璃掐他一下,“快说快说。” “王谨和秋荣的大儿子,王伯谦。”皇上笑道。 “伯谦吗?”琉璃笑道,“伯谦是个好孩子,爽直忠厚,又有王谨和秋荣这样的好公婆,你倒是会选人。” “他们两个打小要好,长大后更分不开了。”皇上摇头,“如妃跑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很惊讶,我印象中,伯谦比素罗年纪要小。” “也就差着一岁。”琉璃笑道,“倒是一门好亲,素罗有福气。” “在宫里除去我,素罗最惦记你了。”皇上笑道。 “惦记我什么?”琉璃问。 “惦记你带着她出宫玩耍,教她学骑马。”皇上说道,“韬韫也惦记你,说愿意听你说笑,真实有趣。” “你出宫的时候,有没有跟他们一一道别?”琉璃问道。 “跟素罗和韬韫挑明了说的,素罗说替你我高兴,韬韫假装淡定,让我尽管放心过来,其实有些紧张,怕自己承担不了那么重的胆子,我也跟他坦白说了,如果不是为了你,也许十年前父皇就离开了。”皇上说道。 “两个孩子真是懂事,倒显得我不懂事了。”琉璃感慨着问道,“淑妃和如妃呢?你离开时,她们又如何?” “淑妃很淡然,说是早就料到有这一日,临了说一句话,她说,皇上尽管放心,我的儿子会将你的江山治理得很好。”皇上道。 琉璃摇头道:“淑妃这一句话里,藏着许多不甘和愤恨。” “我没有听出来。”皇上道。 “如妃呢?跟着素罗住到公主府去了?”琉璃接着问道。 “没有,她这回难得通达,她说两口子新婚燕尔,就不去添乱了,在宫里和淑妃做个伴,等到老了不能动了,再住到公主府,让素罗伺候着。”皇上说道。 “她对素罗,可真是十足得用心。”琉璃道。 “这也是她的可敬之处,我告诉韬韫,加封她为贵太妃,保她一生荣华富贵。”皇上说道。 琉璃再想问什么,皇上说道:“你惦记的人都好,沈姑姑和小园跟着朕一起来了,这会儿在秦隋家中,王谨也想跟来,可一大家子离不开,韬韫又极为依赖他,他说了,等最小的儿子成了亲,韬韫有了皇子,他就带着秋荣找我们来。” “那少说也得十年八年。”琉璃笑道,“不过也好,这里最适合老人家居住,可以延年益寿。” 皇上就笑,琉璃又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从崇化坊的地道去了波斯胡寺,说波斯语,他们就将我送到了白沙州。”皇上道。 “你知道那里?”琉璃惊讶道。 “自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跟你置气。”他说道。 琉璃亲着他唇笑:“我没用上,你能用上不也挺好?” 皇上嗯了一声,与她好一阵纠缠,问道:“秦隋和丹姆呢?他们在这里如何?” “很好啊,他们二人本来就是洒脱的性情,这里自由自在的,过得很舒心,丹姆每日在学堂里教孩子们武艺,秦隋做了岛主,忙得见不着面呢。”琉璃笑道。 “他是岛主?”皇上惊问,“此处的土著听他的吗?” “听他的呀。”琉璃笑道,“我们刚来的时候,岛上群龙无首,分为好几派,原住民一派,后迁来的或者按着籍贯,或者按着姓氏,或者按着迁来的时间,分别拉帮结派,为了抢夺土地或者打渔的海域,常常斗殴,有一回险些误伤秦皋,激怒了秦隋和丹姆,两个人一起,一人持刀一人持剑,将各派头领一一击败,各派都服了软,推举秦隋为岛主,有他撑腰,我才能顺利开办学堂。” “学堂开阔漂亮,是岛上最醒目的建筑。”皇上赞许道,“我仔细看过了,那么多间课堂,都是满着的,座无虚席。” “我分了男学女学,又按着年龄分大中小,每一间课堂学的知识都不一样。”琉璃笑道。 “甚好。”皇上更为赞许,“看来你在学堂里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此地民风粗蛮,读书识字可以教化他们。”琉璃笑道。 “秦隋和丹姆的孩子们呢?”皇上问道,“他们跟着父母在岛上,会不会耽误了前程?” “才不会。”琉璃笑道,“他们的大儿子秦皋喜爱建筑,他说呀,岛上的船屋啊金字屋啊太过简陋,他要全部改成京城那样的青砖瓦房,这辈子估计离不开仙岛了。” “一辈子盖不完吗?”皇上忙问,“岛上有多少人口?” “五万多。”琉璃笑道,“比環女王的白沙国大多了。” 皇上就笑:“環女王如今派头十足,我见到她后吓了一跳。”</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她是不是对你盛情款待?” “那是自然。”皇上说道,“不过她说了,是看你的脸面。” “她有没有再纳皇夫?” “没有,年近五旬了,还折腾什么?” “她的国度如何?” “白沙国虽小,可谓繁荣昌盛,她也老实,一直按时按量纳贡。” “白沙洲呢?可是一片荒芜?”琉璃小心翼翼问道。 “白沙洲如今全是林地,一派郁郁葱葱,你的院子还保留着,并扩建了一些,刘環派了一支人马看守,那些人又各有妻子儿女,加盖了房舍,重新有了旺盛之相。” 琉璃松一口气,皇上笑道:“之前朕觉得你对刘環太宽纵了,如今看来,你用对了人。” 琉璃就笑:“我当初也是赌一把,她没有辜负我,我很欣慰。” 皇上嗯了一声,又问了回来:“秦隋和丹姆有几个孩子?” “两个女儿,也是不受拘束的性情。还有一个小儿子,刚到仙岛的时候生的。”琉璃笑道,“你就放心吧,他们两个从未抱怨过,很喜欢这儿,他们的孩子也是一样。” “那就好。”皇上松一口气。 “还有一个人也在岛上。”琉璃笑道。 “是谁?”皇上忙问。 “司郎中。”琉璃得意道,“他去年寻来的,带着他的夫人,住下就不肯走了,岛上缺医少药,他开了一间医堂,还教着几个弟子,岛民们对他尊敬有加,秦隋因为他,更得人心。” “我呢?我能做些什么?”皇上忙问。 “学堂里缺先生,你学问好,做先生如何?”琉璃笑道。 “学堂里有你就行了,我准备出海绘制海域图,闲暇时自己读书写字,好好清静清静。”他说道。 “你又不会天天出海,我都快忙死了,你有了闲暇,别只顾着自己享清静,帮我分担一下。”琉璃说道,“我早就想好了,你教读书,我教写字和骑马,丹姆教授武艺,多好。” “我做不好先生。”他说道。 “皇上都做得好,做不好先生吗?”琉璃奇怪看着他。 “我对笨孩子不够有耐心。”他说道,“对调皮的孩子呢,看到就会冒火。” 琉璃一笑:“你来的时候都看到谁了?” “秦隋,丹姆,他们的孩子都在学堂里,没见着。”皇上说道,“对了,怎么没见到芙蓉?” “我们从白石城返回甘州后,芙蓉就带着我师弟闯江湖去了。”琉璃笑道。 皇上皱了眉头:“你这是给你师弟做媒?” “也不是。他们二人年纪相貌都相当,只是性情南辕北辙,估计凑不成一对。”琉璃道,“是这么回事,阿弥被我强行带离白沙洲,很生我的气,到了甘州后就更生气了,不理我不跟我说话,却总是跟在我身旁,几乎寸步不离,秦隋和丹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得对付他,怎么也不管用,他谁也不怕,唯独怕芙蓉,看到芙蓉就缩脖子,后来芙蓉逼问他,敢不敢跟着自己闯江湖,他不想服软,就说有什么不敢的,二人就骑马上了路,我想着让他到处去走走,心境也许能开阔一些,算起来快五年了,虽偶尔有他们的消息,却是再未曾见过面。” 皇上嗯了一声:“很好,带走了好。” 琉璃拍他一下:“又吃干醋。” 他哼了一声,琉璃又问:“到了岛上后,你还看到谁了?” “没看到谁了。”皇上说道。 “你再仔细想想。”琉璃道,“刚下船的时候,在沙滩上,有没有见到几个孩子?” “见到了。”皇上说道,“刚下船上岸的时候,见到了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一胎双胞,大概有四五岁,二人光着上身赤着脚,只穿一个裤头,满头满脸都是沙子,黑不溜秋的,他们应该是很少见到楼船,跑过来看热闹,看到我的时候,一个伸手指着我,一个口吐脏话骂人。” 琉璃咯咯得笑:“骂你什么了?” “骂的是岛上的土话,我听不懂。”皇上说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骂你?”琉璃笑问。 “看他们的神情语气,就是在骂人。”皇上说道。 “他们四岁了,不到五岁,正是爱骂人的时候。”琉璃又咯咯笑了起来,“他们每次骂人,我都憋不住笑,不小心助长了他们,就骂得更凶了,不过,司郎中说不必担心,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你认得那两个野孩子?”皇上皱眉问道。 “那不是野孩子,他们姓金,一个大壮一个二壮,学名还没取,等着他们的爹来了再取,他们家好像是韬字辈的。”琉璃看着他笑。 他愣愣看着她,紧张得吞咽一下口水,抿唇半晌方问道:“琉璃,你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 琉璃侧身躺着,头枕着手看着他:“你真的认为我不敢做你的皇后?我为何不敢?就因为做了皇后重任在肩,我就走不了了?告诉你金文毓,就算做了皇后,我想走的时候一样会走。”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一直以为你不想做皇后,才会在皇后薨逝前一走了之。”他的目光依然直愣愣的。 “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握住他手,“皇后病倒前,我就发现了。” 他蓦然甩开她手:“有了身孕,却瞒着朕,还带着孩子们离开朕?赵琉璃,你是不是太过分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想让孩子们自由自在得长大,想玩泥巴就玩泥巴,想奔跑就奔跑,想要晒太阳就晒太阳,不怕脏不怕黑不怕野。”琉璃说道,“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打小被约束着,被教训着,举止行为跟小大人一样,严正刻板,那还是个孩子吗?” “你我的孩子,朕会让他们自由自在的。”他咬牙道,“大不了养在外面,不让他们长在宫中。” “你会吗?”琉璃看着他,“你是怎么教素罗和韬韫的,我都看在眼里,你十分严厉,近乎苛刻,你对孩子们的期望太高。” “你就教得好吗?教成了野孩子?”他拿过衣裳起身下榻,“我找我的儿子们去。” “我近来也有反思,是不是太过宽纵了?盼着你来了,好扳一扳他们。”琉璃拉着他不放,“人家都说大壮二壮是岛上最顽皮的孩子,你若是能把他们启蒙好了,以后再做先生,对付调皮的孩子不在话下。” 他恨恨看着她:“赵琉璃,你让朕和儿子们分开四年,朕饶不了你。” “怎么个不饶法?”琉璃看着他笑。 他猛扑过来,咬牙说道:“两个儿子成了野人,罚你再给朕生两个乖女儿。” 琉璃哎呀一声,他说道:“朕年纪不小了,得抓紧。” 这时候就听外面传来踢嗒踢嗒的脚步声,然后是孩子尖利的喊声:“阿娘阿娘,秦皋说,我爹回来了。” “笨蛋,是我们的爹。”另一个声音慢吞吞说道。 “你才是笨蛋。” “你是笨蛋。” “你是大傻瓜。” “你是二愣子。” 皇上放开琉璃,披衣冲了出去,喝一句住口,没人理他,两个孩子抱做一团,扭打在一起。 皇上气冲冲走了过去,先是弯下腰,然后蹲下身,慢慢伸出手去,声音柔和说道:“大壮,二壮,住手。” 琉璃出来时,皇上蹲在地上,一边膝头坐着一个,正笑眯眯给两个儿子许诺:“想坐楼船?行,这就去,坐一天,太阳落山再回来,挖沙子?行啊,爹陪你们去挖,要把爹给埋起来?也行啊……” 皇上回过头,求助看向琉璃,琉璃笑道:“行啊,娘和你们一起,一起给你们的爹洗个沙子浴。”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