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天跑路了吗》 -薇末分子 一朝睁眼,菲儿从狱中醒来,本以为只是古代人的牢狱生活一日游。 不曾想第二日她就成了那万人之上的淑妃娘娘。 她才不要当什么淑妃。 有道是绿杨芳草春风岸,高卧横眠得自由。 她要跑路! 可日益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个国家已然千疮百孔,宦官专权、奸佞当道。 纵使逃离皇宫,也难以独善其身。 为了避免祸及家人,她决心帮助这个小皇帝。 咱们约法三章,我助你夺权,你帮我离开这,如何? 好。 小皇帝左玉书居然一口答应。 身为被宦官扶持起来的傀儡皇帝,他这四年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 谨慎、隐忍,恨不得将自己藏在重重面具之下。 他发誓,定要夺回这本就属于他左家的天下。 可前路漫漫、道阻且长,要想重振朝纲谈何容易 直到某天夜里她的出现。 你是哪儿的宫女? 你管得着吗?菲儿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糕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她含糊不清的问道:喂,你知道怎么出宫吗? 我是皇帝,九五之尊万人之上,我能告诉你往哪走能出去吗? 过了子晨门,一路向南 一年后,他悔不当初。 那天不小心让你走丢了,是我的错。 拥她入怀,他发誓再也不会松手。 【1V1】 【善良沙雕的路痴小可爱VS柔情宠妻的心机小皇帝】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阴差阳错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菲儿,左玉书┃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在我的世界里疯狂起舞 立意:与你相遇不是为了别离 第1章 小郎君 淑妃娘娘? 柔弱的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 不许叫我娘娘! 秦菲双手叉腰,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她只觉得这小丫头真好玩,已经告诉她好几次了,还是要叫自己娘娘。 她都还没及笄,叫娘娘不嫌老吗? 小丫头跟她一般年龄,但是早几个月入宫,规矩学的极好,也是摊上秦菲这么一位主子,不知该算她幸运与否。 可、可都是这么叫的呀。小裘有些不知所措。 这丫头嘴里说着,眼睛却是红了一片,睫毛有些微颤不敢看向秦菲,胆子不大看起来还有点爱哭。 好了好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菲儿是放弃了,她最见不得这副模样。 我要沐浴,该去哪? 今天她刚被礼聘入宫,也是累了一天了,经过一套套繁文缛节,待到结束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虽然家里势力不小,直接封了个淑妃,但是菲儿并不高兴。 娘娘稍等,小裘这就去准备。 这个名为小裘的婢女退下去准备热水了。 本来她这晴闻殿里还有好些个太监婢女伺候,只是今天一照面都让她都打发走了,留下几个而已。 一来,作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习惯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二来嘛,她自有用意。 没错,她刚穿越过来。 昨天还是大理寺狱里的阶下囚,今天就是后宫里的淑妃娘娘,别提有多刺激了。 她想起昨天醒来,周围一片陌生,四下打量,确认是牢房无误。 不仅环境恶劣,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味道,浑身酸痛,特别是后脑勺,感觉被人一闷棍打过似的。 她也确实怀疑原主被人一棍子给撂倒了,不然一个堂堂宰相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沦落到大理寺狱? 她踉踉跄跄站起来,四下打量发现除了她这儿,周围其余牢房里都是人,穿着打扮大抵相同,一问才知道都是书生。 随后在旁人嘴中她才了解大抵的情况。 这里是文国,皇城钦都。 当下是景佑四年。 本来以为自己穿越过来就是古代人的牢狱生活一日游了。 结果不到一时半刻,就有一管家携秦相公手令把菲儿从狱中接了出去。 菲儿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宰相的孙女,今个是街上书生暴动,她一不小心被误抓了进来。 而她的这个祖父尚书令宰相职,位极人臣,身兼要职,被特封为戚国公。 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从武,一个从商。 父母远游在外,不曾归来。 整个家族可以说是事业有成、羡煞旁人。 除了她,本来以为狱中苏醒就已经够倒霉的了,结果第二天还得进宫当妃子。 菲儿是一百个不愿意,一入后宫深似海可不是说说的。 那些妃子们整日里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就为争那一丝的恩宠。 她秦菲可不需要争这么一个男人的宠,做点小生意摆个小摊子,挣点小钱自给自足。 小康了就去茶馆吃瓜看戏,富点就买块地皮盖个小院子,要是发财了就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多舒服。 娘娘,已经准备好了。小裘打断了菲儿愈发天马行空的想法。 菲儿不情愿的擦了擦哈喇子,起身跟着小裘去了偏殿。 现下宫里嫔妃并不多,皇后也不过十来天前刚册封的,也不明白这皇帝怎么这么着急就要纳妃子。 莫不是那皇后长的太丑? 菲儿有些难以理解,今日且不说只封了她一个淑妃,后面与她一起进宫的五六个女子都被册封,或婕妤、或才人,简直就是照单全收。 更诡异的是,今日这么大的事她们几人从头至尾都没见过皇后或是皇帝。 所幸,她这晴闻殿现下就她一个淑妃居住,也正合她心意。 小裘我问你,这皇帝今年多大了? 小丫头听着菲儿的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到自己,好在菲儿扶着了点。 娘娘,后宫里不让议论陛下的。小裘紧张兮兮的模样,还做了个噤声手势。 要是被人听见就不得了了。 看样子从她嘴里是探不出什么了,不打紧。 菲儿摸摸小裘的头,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小裘被这么一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明明这个娘娘跟自己差不多大,却给她一种大姐姐的感觉,而且她跟宫里的其他主子比起来都很不一样。 菲儿要不是赶时间,她还真想多逗逗这丫头呢。 昨天还在自己房间里呼呼大睡,翻个身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搁谁谁受得了。 不管了,为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她必须努力。 小裘,你去拿套衣服过来,对,就跟你身上穿的一样。菲儿转了转眼珠子,带着一丝狡黠吩咐道。 娘娘这是?小裘眼里些许疑惑。 待会咱们一起洗。 娘娘这不合规矩 小丫头听见自家娘娘这么荒唐的要求,脸上又烫心里又慌。 要节约用水,以俭得之,以奢失之,知道不? 小裘默不作声,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是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你别管这么多,先去拿来就是。 是。 小裘心里有些没底,不过还是按照菲儿的要求去准备了。 屏退了小裘,菲儿慢慢解开衣带,这件上襦,那件下裙的,虽然繁琐,不过确实挺好看的。 然后再跨入澡盆里,上面浮着一些不知名的花瓣,热气朦胧,水温也刚好。 菲儿不是很在意这些,只是入水瞬间浑身的酸痛再次浮现。 手臂上一些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有几处淤青,更别说后背看不见的地方了。 许是昨个街上太乱,原主出门没看黄历,被马车撞了。 她有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相府千金,不然怎么会混的这么惨。 不仅在狱中醒来,也没有跟小说里那样带有原主的记忆传承,对于原主之前的记忆她是丝毫不记得。 若不是身上有个白玉玉坠,圆盘状铜板大小,并嵌有金线,上头用金丝写有一个菲字,否则这身份都证明不了。 仔细看手上还有一些茧子,也不知这大小姐以前天天在干些什么。 这会洗着,小裘拿着宫女的服饰进来了。 菲儿也不多磨蹭,擦了干净就拿过小裘手上的衣服。 小丫头看见菲儿身上的青紫淤伤就要惊出声。 不许叫,别整的我欺负你似的。菲儿就差捂住她嘴巴了。 谁知这她这眼泪刷刷就流出来了,菲儿一看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了,哭什么呀。捧起她的脸庞,不得不说清瘦了点,要是脸再圆些也是个漂亮丫头。 娘娘这很疼吧小裘泪眼摩挲的指着菲儿手臂上淤青的地方,这种伤她在别的宫女姐姐身上看见过,她们都说很痛。 菲儿鼻子一酸,这小丫头还真是挺善良的。 她轻轻拭去小裘的眼泪,心里有点暖暖的。 不疼的,听话,不哭啊。 半晌这才把眼泪止住,也不知这么性情单纯的丫头是怎么在宫里生存下来的。 小裘忽的想起,以往那些宫女姐姐受伤是要用些药膏涂抹的。 她眼神一亮,丢下一句,娘娘稍等,婢子去太医院取药。便飞一般跑出偏殿了。 望着她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菲儿松了口气,本来是想把她骗进澡盆子里,这倒也省事了。 一会儿她就穿好了宫女的衣裳,将头发随便一绾。 别的不说,她秦菲今晚就要偷偷跑出宫去! 她可不想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想到那皇帝如果已经垂垂老矣,菲儿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三十六计走为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提着裙角菲儿就夺门而出,直到跑出了好几个弯,她才忽然停住。 不对呀,这地儿我来过吗? 完了,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菲儿心中升起,这后宫有这么大吗,不会是要迷路吧? 走着走着,菲儿觉着自己像是踏进了某片花园,凭着月色能看清一些亭台楼阁,兼有些许佳木茏葱。 有这清冷的月光陪衬,景色别有一番风味。 不远处还有一片小竹林,有气有节、傲然挺立。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啊。一时兴起,菲儿想起了以前背过的古文。 谁在那儿!身后不远出传来他人的声响,菲儿回头一看好像是一队巡夜禁卫。 糟了,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跑出数十米还是听见背后有脚步逼近,无奈之下菲儿闪身跑进那片竹林里。 身后脚步紧追不放,竹林里满是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么晚,还这么敬业,我要是皇帝年终奖不翻个番都对不起你们。 菲儿腹诽着,殊不知已经跑出了竹林。 穿过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泛着皎白月光的湖,湖面微波粼粼。 湖旁有一亭子,亭里端坐着一人。 只是那个人好像在吃东西? 那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菲儿也是愣住了,连忙将石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又听见菲儿后头好像有人在喊。 待此人走出凉亭,借着月光菲儿这才看清他的脸。 这是一个眉清目秀、白净柔嫩的翩翩少年,也可能是月光照的他白。 头戴黑色幞头,身着石青色翻领圆袍衫,脚着黑皮革靴,身形修长挺拔,神态自若。 怀民是你吗? 菲儿这会儿还沉浸在古文里没出来呢。 那少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只见用手示意她快躲起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向凉亭走去,躲在凉亭一张石桌子后面。 少年见此,独自向着竹林走去。 随后菲儿只听见一阵匆忙脚步停下,那些禁卫似乎在与那少年交谈,离得远了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耳边只听得见自己那上下起伏的心跳声。 紧接着又是踩着枯叶离开的声音传来。 菲儿探出头去,只见禁卫带着队伍已经离开,而那少年正往回走来。 他看起来挺年轻的,怀里揣着本书,约莫着跟自己差不多大。 你是哪的宫女,怎么深更半夜随处走动? 少年颇有审讯的味道,他坐回石凳上,上下扫视了一眼菲儿。 这菲儿就不服了,我堂堂正一品淑妃,你在教我做事吗? 已然忘了她现在穿着宫女的衣服。 你还在这偷吃东西呢!菲儿倒打一耙。 我、我吃东西与你何关?少年明显被呛了一下。 那你还管我是哪的,管好你自己吧。菲儿倒是觉得有意思,这小郎君趁着夜下无人偷吃东西,看穿着打扮也不像太监。 早知道,刚才就跟他们说你在这了。这少年有些吃瘪,从桌下提起一食盒,自顾自打开拿了一块糕点。 菲儿手疾眼快一把抢过糕点,其实她也有点饿了。 那我就说你偷吃,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说完就一口将糕点塞嘴里,不给少年一点反应的时间。 这少年一时间呆住,还没有人抢过他手上的东西呢。 他将视线聚焦在菲儿脸上,月光透过亭帘洒在她身上。 那一瞬,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螓首蛾眉有佳人洗铅华尽销。 秀目黛眉,清澈明亮的眼神透着几分盈盈秋水。 肤白如玉,一头长发乌黑细柔却只是胡乱绾着。 两颊绯红,许是刚洗完澡有些醉颜微酡的模样。 少年不自觉得脸就有些发烫。 只不过背着月光菲儿没看见。 算了,再纠缠下去就没时间了,菲儿心想。 那个我问你,这边要怎么走出宫去? 少年不知为何低着头,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一直走,过了子晨门,再一路向南就差不多了。 青山绿水,咱们后会无期!菲儿小手一拱,转身就走。 少年只听见那宫女丢下这么一句,再抬起头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晚,她理所当然的没有想:为什么后宫里有这么一位风华正茂小郎君。 而他也没有去想:为什么这俏丽宫娥三更半夜要出宫。 第2章 不许欺负她 出了点小插曲,不过不碍事。 菲儿按那少年所说绕过了勤政殿,期间还有一队巡逻禁卫几乎擦身而过。 猫着身子路过了好几个宫殿。 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围墙脚下,眼瞅离成功就半步之遥了。 若不是眼前这个面覆凶兽面具,禁卫着装的人将她拦住,说不定此刻她就天高任鸟飞了。 娘娘请回吧。 那男子从头到脚一身黑,立于围墙之上,双手环胸,睥睨众生般看着她。 哪怕月光照耀在他身上,菲儿都看不清他的眼睛。 全身上下好似透露着季冬的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是,我没有,你认错人了 菲儿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否认,这人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她这幅扮相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好吧。 娘娘若再是往前走,便是触了宫规。男子依旧那副作态,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你知道我是谁还拦我,知不知道淑妃是什么,整个后宫除了皇帝皇后就我最大了,晓得不?她心里愤懑道。 你小点声,我就出去买点夜宵,回来给你也带点,乖啊。贿赂说不定能行,菲儿朝着他友好的笑笑。 恋耽美 -薇末分子(2) 男子面具底下的眼神颇为迷惑,这娘娘好生奇怪,荣华富贵不享,偏偏扮做宫女半夜溜出宫。 殊不知,菲儿的装扮在他眼中漏洞百出,不仅发髻不是宫女常盘的单螺髻,脚下也不是宫女穿的鞋子,而且身形鬼祟。 刚才在晴闻殿附近还听见一宫女正在找寻自家娘娘,估摸着就是眼前这女子了。 见那人没有别的动作,菲儿扭头就跑。 今晚成败在此一举,赢了天高海阔吃香喝辣,输了虽然输了也能吃香喝辣。 这才跑出几步,背后传来一声哨声,响彻整个皇城。 犹如在黑夜森林,点着了一堆冲天篝火一般。 菲儿心中一凉,这下完了,回头一看,那男子已经无影无踪。 再回首,一队禁卫提着灯笼迅速赶来,三息之间将菲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说我是迷路了,你们信吗?菲儿苍白无力的笑笑。 那些禁卫无动于衷,更有甚者直接将腰间横刀抽出。 明晃晃的刀身映着菲儿惨白的脸。 等等,我是淑妃,你、你们能先把刀收回去嘛? 菲儿的说话都打颤了,这些可是实打实的真刀啊。 禁卫们个个面面相觑,最后也不管菲儿如何解释,直接将她押到了皇后住处。 本来这事也不必惊动皇后的,不过一宫女而已,但是这女子行为诡异,一直嚷嚷自己是淑妃,禁卫们拿不下主意只能押至皇后这边。 琉水殿这会儿灯火通明。 皇后此时睡眼朦胧,慵懒的侧坐在鸾座上,一旁侍女拿来一件毯子给她盖上。 抬起头来。皇后眼底有一丝愠色。 也是,这半夜不好好睡觉,竟抓了个要逃跑的宫女,还是今天刚进宫的淑妃扮成。 菲儿跪在下边无奈抬头,也算是见着这皇后了。 有着细长的眉毛,一双眼很是妩媚,雍容华贵、体态婀娜。 母仪天下还差些,不过也是出水芙蓉般的美人。 妹妹这是做什么呢?想家了? 皇后叹了口气,这就是秦家的三娘子了,以前听人提起过几句,今个算是见着面了。 皇后姓赵,是千牛卫大将军的女儿,较菲儿早进宫十来天,看模样只比她大上几岁而已。 姐姐误会了,我就是随便逛逛,然后迷路了。 菲儿讪讪然回道,就是想家了你能让我回去嘛。 放肆,叫皇后殿下!皇后身旁这婢女好大脾性,竟然直接对她吼道。 菲儿被吓了一跳,现在正一品妃子这么没分量的吗,不仅得跪着看人家的脸色,谁都能吼她? 皇后只是挥手叫那婢女退下并没有加以指责,菲儿这会则是在心中估摸自家祖父分量有多大,够不够她免去一些责罚。 正想着,后边禁卫又押上来一人。 扑通一声跪在菲儿旁边,定睛一看,这不是小裘吗! 她眼眶一片红,看见菲儿那刻好像就要泪水决堤。 菲儿还没问为什么把小裘也抓来呢,只见那皇后身边的婢女走到两人面前,不由分说,清脆的巴掌就呼在小裘脸上。 自家娘娘都看不住,废物!婢女口中训骂道。 菲儿怔住了,怎么上来就打人? 关她什么事,你凭什么打她!她想站起来,可跪久了腿麻,这一时半会竟爬不起身来。 娘娘我没事的。小裘低着头轻声道,是她没看好娘娘,被打也是应该的。 小脸迅速一片殷红,火辣辣的刺痛感,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菲儿看向皇后,那皇后眼底毫无波澜,眼睑低垂,像是随时要睡着了。 啪又是一个巴掌,那婢女恶狠狠地看着小裘,眼里满是不屑。 小裘被打的身形不稳,摔倒在一旁,身上的一小罐药膏也滚落出来。 没有在意脸上的红肿,小裘急忙将药膏抓在手心,这是她给娘娘拿的,不能丢。 菲儿见此双眼一热,怒由心生,她算是看明白了,祖父是宰相她们不敢动自己,只能拿这小丫头撒气。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菲儿死死盯着那婢女,那婢女一时间被吓的愣住了。 皇后掀开眼帘,好像有了点兴趣。 她两眼微眯看着菲儿,若不是父命难违,她也想低调生活在这深宫后院里。 她眼神继续示意那婢女,婢女心里有了底气,竟是抬手又要一巴掌打向小裘。 菲儿抓准时机猛地站起来抓住婢女的手,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再将她推开,把小裘护在身后。 小裘只觉得自己靠在了一堵墙后面,好像再也不用受那风吹雨打了。 那婢女则一脸的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只觉得这手劲还挺大的,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这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打她!这话是说给皇后听的,菲儿怒气冲冲瞪着皇后,身上全然没有那股畏惧的气息。 皇后见势,掀开了毯子,端正了坐姿,缓缓站起来。 就凭本宫是后宫之主,这后宫所有人都要受本宫约束。 皇后一步一步从鸾座上走下来。 就凭她以下瞒上,本宫此刻没有将她处死已是宽宏大量。 菲儿心中一阵冷风吹过,是她思虑不周了。 还是妹妹觉得本宫处理不当?她就这么看着菲儿的眼睛,两两相视,谁也不退缩。 关键时刻,殿外一声通报响起。 太皇太后到。 门口缓缓走进一个老妇人,虽然苍颜白发,可骨子里露出的雍容尔雅、怡然大方不是披金戴银就能展现出来的。 周围人都是毕恭毕敬,就连皇后也是大袖一挥,福了一礼。 菲儿也赶紧装模作样施个礼,心里直念叨千万别是皇后那边的。 随行一个嬷嬷搀扶着她,这太皇太后也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径直走到皇后面前,轻声却又带着不可抗拒的嗓音:淑妃的事不如交由哀家处理吧,也省得皇后为难。 菲儿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这太皇太后要做什么。 那便由太皇太后做主。 皇后看了一眼菲儿,点头应下。 也不拖泥带水,带着那婢女转头就走,干脆利落。 殿下真就让太皇太后带走淑妃吗?那婢女小声在一旁问道。 还能如何,太皇太后是她淑妃的亲姑祖母,血浓于水。 再者,她也不想掺和这些事,虽然说她父亲如今是钦都权势最大的武将,可她还是不愿蹚浑水,进宫当皇后已经是她的妥协了。 皇后默不作声,婢女自然也不敢作妖,直到她们离开。 太皇太后才亲自将菲儿身后的小裘扶起。 两两相对,太皇太后伸手摸了摸小裘的脸,眼底尽是慈祥温柔。 女大十八变啊,哀家都快认不出小菲儿了。太皇太后将欣喜写在脸上,看得出来她确实很长时间没见到秦菲了。 菲儿这边还在纳闷呢,这太皇太后认得我? 不对吧,我才是秦菲! 小裘也是懵住了,一双手被太皇太后搀着,反应过来后急忙要跪下否认。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在她耳边小声提醒着。 这才放开小裘的手,笑眯眯的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年级大了,眼神不好使了。 菲儿见过太皇太后。不管怎样,事情看起来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无须多礼,先回哀家那儿吧。 她点点头,将还跪在地上的小裘扶起。 在去往太皇太后住处的路上,菲儿这才从小裘这得知太皇太后是自己祖父秦德的亲姐姐,也就是自己亲姑祖母。 年级确实大了,眼神也确实不好使。 话说回来那自己岂不是在宫中也有靠山了,菲儿心中有了底气。 但事实并非如此,太皇太后是建国皇帝闵文帝正妻,膝下曾有一子,虽被封为太子,但天年不测早夭了。 当时的秦德官至吏部尚书,一直是他排除万难,才保住其后宫地位。 如今她已是庞眉白发、花甲之年,能从这皇后手里将菲儿接走,已经是皇后给面子了。 待到了太皇太后住处,嬷嬷奉上茶水,两人坐下。 太皇太后这才语重心长嘱咐道:以后若是有了难处,便来姑祖母这儿,姑祖母没什么别的本事,护得我秦家闺女周全却还是做得到的。 菲儿内心丝丝暖流涌出,姑祖母放心,菲儿一定不会忘的。 听着菲儿叫自己姑祖母,太皇太后也是眼角湿润了一些,也不自称什么哀家了。 在这后宫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那真真切切的亲情。 上一次秦家儿郎进宫来探望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随后太皇太后一个眼神,边上嬷嬷弯腰退了出去。 只是下次不要再莽撞了,那皇后的父亲是千牛卫大将军,兵权在握,权势极大。你若是待不住就来我这,不要给你祖父添乱。 虽说女人不能参政,可如今朝堂上什么情况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秦德身为文官之首自成一派,多年来处事不惊、进退有度,也是屹立不倒。 而另一派则以宦官为首,还有千牛卫大将军与那宦官狼狈为奸。 秦德在朝堂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若非如此,又怎会将秦菲还有一众文官子女送进宫中当嫔妃。 端的是被逼无耐,皇旨一封,他们纵是不愿也只能顺从,否则就是抗旨不遵。 菲儿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天她明明说了不愿入宫,祖父还是狠心将她送进来。 那皇帝呢?菲儿疑惑。 如今的皇帝跟傀儡没有什么两样,千牛卫执掌南衙府兵护卫钦都,宦官手里也握有北衙禁军看守皇城。 皇帝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实权,菲儿入宫说的好听点是礼聘,难听点就是为了要挟她祖父秦德。 菲儿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信息,未曾想这文国已是这般模样。 她虽然懂得不多,可历史上宦官扶持起来的皇帝不是没有,乱臣贼子一旦手握重权就要倒戈相向的例子比比皆是。 她手心都是汗,就这样了她还要嫁给那个昏君。 不行,下半辈子她才不要当那亡国妃子。 这更坚定了菲儿想要逃出这牢笼的想法。 太皇太后看得出菲儿思绪不佳,也只能安慰道:你且宽心,有你祖父在,事情未必不能往好的一面发展。 菲儿点头应和,太皇太后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只是叫她早些回去休息,后面几日不要再随意走动了,以免被皇后针对。 待回到晴闻殿,菲儿算是彻底瘫下来了,一晚上到处跑,结果还没跑出去。 对了,小裘我问你个事。 她这会儿趴在榻上,小裘正给她的背上抹药呢,轻盈窈窕的身形就这几块青紫破坏了美感。 娘娘您问,小裘肯定知无不言。 小裘轻柔地涂抹着膏药,刚才娘娘挡在她面前的样子实在威猛,让人好生佩服。 你知不知道禁卫里头,什么人会戴着面具? 菲儿心里可记仇了,都是那个戴凶兽面具的男子阻挠,否则此刻她应该在奔往小康生活的路上了。 不过那样的话,这个傻丫头可能就小命不保了吧,更别说背后的秦家了。 面具?禁卫里头好像从未见他们戴过面具。小裘摇摇头。 罢了,别让我哪天逮着你,不然有你好果子吃,不,给你吃烂果子。 第3章 茶会禁书事件 勤政殿。 此时一群大臣在正殿上已经吵的不可开交,就贡品来说,往年各个邻国上贡的金银玉器、布匹绫罗,还有土产细马等等都有一定的数量。 但近几年来,自新皇上位以后,所收到的贡品是一年不如一年。 文官们主张攘外必先安内,武将们则想派使者直接调和。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吵声不断。 龙椅上,一名少年正襟危坐,戴有玉饰黑色幞头,身着赤黄袍衫,好似一直看着这群人在吵,实则早已魂游海外。 昨晚那宫女是哪家的,倒是有些意思,待下了朝让人去查查。 想起她将自己手中糕点夺去一口塞入口中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一旁的内侍监京禾见小皇帝嘴角带笑的样子有点疑惑,他上前两步,弯腰在少年身旁轻声提醒:陛下,您该做决断了。 左玉书这才如梦中惊醒,定睛一看,底下大臣已经没在吵了,还个个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是不敢太明显。 他往左边看去,想听听秦相的意见,只是眼神一扫,秦相并不在左边的队伍之首。 秦相何在?虽是不大不小的少年,但声音还是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 秦相今日告了病假。最后还是京禾在旁边回道。 怕左玉书没看清,又补上一句:同时还有门下侍郎李言、御史大夫季华、秘书丞曹灿等人今日都告病假。说完就直起腰站到一旁,也不看皇帝什么脸色。 听到这消息的左玉书拳头紧握,直至十指泛白。 脸上万不敢做出什么表情,他知晓这帮人是铁了心要给他难堪。 松开拳头,不能让他人看到他这作态,特别是右边座下正在假寐的千牛卫大将军赵执谦,以及身旁这个宦官之首京禾。 既是贡品相关,当由鸿胪寺管辖,孙寺卿可在? 底下一人出班立于左边,臣在。 孙寺卿觉得此事该当如何? 那人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正在两眼微阖的赵执谦,内心早已惶恐不安。 别人不知道的内情,他还能不知道吗。 良久。 臣、臣愚钝。他低着头,憋红了脸也只有这么一句,声音略带颤抖。 左玉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最后还是一句散朝,起身离开。 菲儿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小裘带着另外一个宫女来催了这才起来。 两个宫女一个小裘,一个叫七珥,都是菲儿昨个留下的贴身侍女。 一个丫头已经够单纯了,希望另一个不要太天真,不然怎么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十月的文国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转凉,秋意正浓。 菲儿在她俩协助下穿好衣裳,七珥给她梳好头发,簪了几副金钗子上去。 没有那么素净也没太多艳丽,主要多的菲儿也不愿戴。 用过早膳,菲儿闲庭信步在自己的晴闻殿四周,这太行宫里有山有水景色宜人,连带着她的晴闻殿也规模不小。 问过了七珥才知道,晴闻殿东边有一湖,名为太清池,想来那就是昨夜碰见那小郎君的地方。 太清池东南面就是宫殿群座,还有皇帝的寝殿以及勤政殿。 这个七珥倒也聪明伶俐,菲儿问什么她都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菲儿本人就是个大路痴,就这地出去转一圈就东南西北分都不清楚了。 所以她现在也不着急摸清周边环境,现下还是先熟悉熟悉自己住处。 菲儿这会儿在自己院中亭子里就坐,左右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既不用嫁给那个昏君,也不会连累到身边人。 七珥在一旁服侍着,娘娘刚才吩咐她拿了些甜食过来,也不知娘娘在想些什么,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一匆忙脚步由远而近,这晴闻殿本就没多少人,显得这声音格外刺耳。 菲儿原本趴在石桌上的,抬起头来一看,是小裘急急忙忙地小跑来。 怎么了,这么着急? 禀、禀娘娘。 小裘回复了一下气息道:皇后殿下派人来通知,下午将于琉水殿举办茶会,宴请诸位嫔妃。 恋耽美 -薇末分子(3) 望娘娘务必前去。 好家伙,绝对的鸿门宴,不去,打死不去。 就说我病了,人躺床上起不来。 谁去谁脑子不好使,本来就没你官大,还要跑到你面前受气,这么作践自己干什么。 七珥焦急回道:娘娘这可使不得,皇后若是传太医来,那不就露馅了。 小裘也在一旁附和。 那我能怎么办,现在感冒、发烧这也来不及啊。 菲儿站起身来,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不去不行吗?菲儿看向七珥,只得到一个坚定不移的眼神。 要不你帮我去?回头一脸期盼的看着小裘。 小裘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娘娘这不合规矩。 算了,兵来将挡,只要生活在这后宫里,总归避不开跟她对上,只要自己固守本分,想来她也不能把我怎样。 菲儿舒了舒心,拿起一盏茶水,我祖父可是宰相,她能把我怎么的。 还有一事。小裘继续道。 什么事? 今夜该是娘娘侍寝了。小裘说得很理所应当,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菲儿一口水差点呛死,七珥扶着她拍了好几下背都没缓过来。 为什么? 按照制度该是轮到娘娘了。小裘有理有据回答。 完了完了,保不住了,这夫妻俩是联起手来要她命啊。 未时,众多嫔妃盛装打扮来到琉水殿。 皇后早已在后园设好位子,按品级入座,每个人面前都有一茶几,上面摆放有些许吃食,以及一应茶具。 而席间那名不时强颜欢笑的女子就是菲儿了,没办法,她还是来了。 不仅如此,其他嫔妃还频频向她施礼,她得点头示意或回礼,简直无聊透顶。 待所有人都落座,皇后才缓缓现身,然后就是不痛不痒几句废话。 今日有幸,得陛下赏赐了少有的贡茶。 皇后直视着众人,她的身后站着昨晚打小裘的婢女。 想着各位妹妹也都是刚进宫,身为皇后该是宴请一番,以添我等姐妹情谊,日后好协助本宫统率六宫。 谢陛下。 谢皇后殿下。 众人齐声回答,菲儿也装模作样嘟囔两句,算是给她个面子。 既是如此,那便开始吧。 一声令下,每位嫔妃身边的侍者都开始烹水煎茶。 菲儿对茶这方面知之甚少,她上辈子喝得最多就是红茶绿茶之类的。 这边忙活,那边皇后又发话了,今日所用茶叶甚是稀少,就连那邻国每年产出也不过一星半点。 话未说完,马上就有人拍马屁,皇后殿下真是大方,不愧是将门之后。 讲这话的是菲儿边上一姓韩的昭仪。 皇后听着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别的表情。 就看哪位妹妹能够尝出这是什么茶了,若是还能说出一番滋味,陛下与本宫皆是有赏。 话说完,众嫔妃都有些跃跃欲试。 这些女子进宫前都是豪门大家里的千金,平日里少不了学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的。 只有皇后座下的菲儿此时愁眉苦脸的,她知道个三彩团子啊。 这要是尝不出来呢?不得已,菲儿讪讪问道。 皇后还没回她,对面的一个不知名的妃子倒是意气风发,尖着嗓子想要压她一头似的。 这要是尝不出来,岂不是暴殄天物? 是啊,到时候不就辜负了陛下和皇后的好意? 几个嫔妃一齐附和道。 菲儿一时间无话可说,这是把她退路都堵死了。 不多时,茶已三沸这就煎好了,侍者将茶分至茶碗。 众人趁着茶香飘逸,向着皇后略施一礼,不少人就已经开始品尝了,只有菲儿迟迟不肯动手。 对她来说这就是碗带点味道的水,还能喝出花来不成? 还不如祈祷皇后殿下大人有大量,待会别叫她来回答就行。 孙婕妤觉得如何? 皇后的声音穿过众人,直指席间一身形较为粗壮的女子。 那孙婕妤身子一抖,手中茶碗都差点洒出来一些。 这可是被皇后点名回答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日后少说要不受皇后待见了。 菲儿身心松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保佑那姐妹能说的好听点,自己待会可以照猫画虎。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在座所有妃嫔,又看看自己碗中的茶水,神情间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别的几个嫔妃都本着看热闹的心情,菲儿不知道,她们怎么会不知。 这孙家二娘子本就不愿入宫,也是被家中长辈宠坏了,平日里不喜那些个女子八雅,身无长处,众人这是要看她的笑话 。 只见那孙婕妤确实支支吾吾的:这茶 这茶挺好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看望着皇后,期待能从皇后脸上看出什么。 哪儿好了? 皇后抿了一口茶,那双娇媚的眼透露着半分慵懒,带着剩下的半分清冷看着孙婕妤。 饶是平时大开大合的孙家二娘子此时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已经涨红了脸,已然是绞尽脑汁,众人的目光像是绣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密密麻麻却又不痛不痒。 这水不错,挺甜的。 众人皆是掩面轻笑,皇后也可见的脸色淡漠许多。 虽然皇后这用的水本来就不错,是用苍山那深幽洞中的山泉水。 但她们都知道孙婕妤是答不出来了这才说着水好。 了解皇后的人都知道她爱喝茶,每年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采购茶叶,收集山泉水。 秦淑妃,你觉得呢? 皇后突然转了个向,直直奔着菲儿过来。 菲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直呼倒霉,本来以为躲过一劫了。 这些嫔妃遂看向她这儿,刚才只是个婕妤,现在可是个淑妃,这瓜多大啊。 她们的眼神汇聚在菲儿身上,越发的让她感到坐立难安。 菲儿看着眼前的茶,寻思着大不了也跟那孙婕妤一样,破罐子破摔。 她端着茶碗站起来,打算喝一口,是什么味那就是什么味了。 我堂堂一品淑妃,你们敢笑话我就让我祖父弹劾你家里长辈。 朱唇轻启,茶汤顺喉而下。 所有人都看着她,就想听听能从她嘴里讲出什么虎狼之词。 此茶名为鸯羡雪芽,是商国贡茶之一。 菲儿眉头轻蹙,嘴中却是将这茶的名字直接道出。 皇后眼帘微抬,倒是有些意外。 茶圣陆羽曾在茶经中记载: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牙者次;叶卷上,叶舒次。 众人心中哗然,看这淑妃娘娘像是很懂茶的样子。 一些嫔妃已经收回轻视的神色。 菲儿看着眼前这杯茶接着道:此茶淡黄不绿,叶茎淡白而厚,入汤色柔白如玉露。 再轻啜一口:味甘,芳香藏味中,空深永,啜之愈出,致在有无之外 她放下茶盏,双眼轻阖,像是在享受这股芳香的韵味。 最后缓慢睁眼面向皇后,施了一礼:芳香冠世,是为上品。 好些个人都愣住了,就连皇后也没反应过来。 她本意是想让菲儿难堪的,只是不曾想她居然对茶道浸淫颇深,倒是出乎意料。 菲儿也不知为何,在喝到此茶第一口便觉得一股莫名的熟悉,这些话更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好像天生就会一般。 还没反应过来,伴随着一阵眩晕,脑海里跳出一段记忆。 记忆中的自己低着头跪坐着,眼前茶桌上有着那么一杯茶。 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从茶杯对面传来,话语里正是刚才那段对鸯羡茶的评价。 她想抬起头来看清他的样貌却是做不到,不受控制却又身临其境的感觉,记忆到这便戛然而止。 菲儿还沉浸在刚才记忆中,直到身后小裘出声提醒,她这才从中摆脱出来。 缓缓坐下,周围人对她的奉承赞美此刻也听不进去,她只想知道刚才记忆里的那个声音究竟是谁? 不错,确实是鸯羡雪芽。皇后恢复了仪态。 随着皇后宣布,此番胜者不言而喻。 正说着,一名不知从哪出现的婢女走到皇后身边附耳几句。 众人可见皇后变了脸色,随后她又呈上一个木盒子就退到一旁。 皇后打开木盒一看,脸色坏到了极致,当即桌子一拍,将整个木盒甩到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漆木盒,雕花细腻,做工精致,看得出很是金贵。 随着木盒摔开,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掉了出来。 孙婕妤,你要作何解释! 当下,所有目光都被木盒中的东西吸引而去,菲儿也看到了,好像是一本书。 那什么玩意啊?菲儿问身后的小裘,小裘也是摇头不知。 那是禁书。离得最近的韩昭仪脸色凝重地解释道。 第4章 原来是书童啊 禁书? 菲儿有些疑惑,什么禁书啊,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小点声!韩昭仪压着嗓子,神态间显得有些畏惧。 因为她知道这可不是一本普通的禁书。 若是普通的禁书也就罢了,这本禁书里讲的可是皇室妃子与一将军的风流事,早年先帝将它列入违禁范围,若被查出有人偷藏,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行。 谁也不知道这书中所说是否确有其事,也没人敢查这事去触皇帝霉头。 先帝三令五申、严行禁止此书流通。 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先帝在位时确实有一妃子,本来极受宠爱,却在某一夜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了,她的家族也如大厦将倾,尽数衰败。 那段时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人敢提及此事。 此事过了许久依旧在人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所以,放眼看去,这些嫔妃都是敬而远之高高挂起,只有那位孙婕妤此时还杵在那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赶紧跪下,皇后殿下恕罪,这绝非妾之物。 这可是从孙婕妤寝殿中找出来的。皇后身旁的婢女补上一句,此时也没有人去想为什么皇后要搜孙婕妤的寝殿。 一旁的韩昭仪眼珠子一转怕是已经知道皇后的用意,只是作壁上观。 那要不要先查查再说?万一菲儿也是善良,小声说了一句,想着替孙婕妤求个情。 皇后只是一个瞪眼,菲儿就此作罢。 还是算了,昨个刚得罪她,自己都是泥菩萨了,那什么孙婕妤可别怪姐姐我啊。 孙婕妤抬头看向皇后,眼里泪水扑簌簌流下。 皇后背过身去,没人看见她的神情里竟是有一丝犹豫。 私藏禁书,证据确凿,按律严惩,贬入掖庭! 话语间没再给孙婕妤解释的机会,两禁卫出现将孙婕妤拖下去,也不管她如何喊冤。 菲儿看得触目惊心,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此事绝对不简单,今天的茶会也绝对不简单。 她看着皇后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安,三品婕妤说贬就贬了。真要哪天她看自己一个不顺眼也要贬该怎么办,纵使她祖父是当朝宰相,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禁书的事一闹,茶会自然是办不下去了,转眼间就是人去茶凉。 回去的路上,韩昭仪拦住了菲儿,像是有话要说,两人携着下人一齐回到晴闻殿。 姐姐这还真是玉楼金阁、瑶台银阙啊,让人好生羡慕,不像我哪里。要说拍马屁这韩昭仪还真是炉火纯青。 菲儿也不在意这些,只是心里还是警醒了点。 你有什么要说的?刚才是她半路拦住自己,说是有话要讲。 韩昭仪倒也不急,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菲儿的两个贴身宫女身上。 菲儿知晓她的意思,挥手让她们先退下。 我这人少,有什么话你就说。 两人齐步走到亭子里,来者是客,先看看她要干什么。 让姐姐见笑了。这韩昭仪也不客气,坐下来先满上一盏茶水,抿了一口。 姐姐可知那孙婕妤为何沦落至此?韩昭仪眉眼带笑,尽是妩媚之情。 不是私藏禁书吗? 韩昭仪摇摇头,私藏禁书只是其一,且不说到底是不是她藏的。这其二嘛 恐怕是跟她那阿爷有关。 她阿爷?菲儿有些不解。 今日早朝上,陛下问及贡品缺失,她那阿爷也就是鸿胪寺卿回答得模棱两可,陛下大怒!韩昭仪特地凑近说道。 菲儿心惊,你意思是说今日茶会是陛 不可!韩昭仪赶紧打断菲儿后面的话语,这事可不能瞎说,万一被人听到那就准备领盒饭吧。 菲儿抱了声歉,她还真没想过,这后宫里的事居然也跟朝堂息息相关。 早知道以前就多看些宫斗戏了,那时候只觉着烦,一群女人用尽心机只为争宠,到头来又有几个能够善始善终,实在可悲。 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如果能回去,让她看一辈子的宫斗戏她也愿意。 不对啊,不是说当下的皇帝是个空架子嘛,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事实如何我们不得而知。韩昭仪倒是小心谨慎,四下又看了看。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要知道这些话说出去就算不够定罪,也够她喝一壶的。 韩昭仪婉转一笑,自是相信姐姐,姐姐善良,皇后又如此雷厉风行,想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才是。 她也替菲儿斟上茶水,日后还需姐姐多照料了。 自然。 菲儿应付着,这韩昭仪怕不是也在打着小算盘。 送走韩昭仪,菲儿也算是了解了一番当下局势,皇后不能惹,得避着点。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对,皇帝? 想起来了,今晚轮到她侍寝了! 完了完了,晚上要侍寝! 菲儿心急如焚,嘴里碎碎念着。 她还没怎么谈过恋爱呢,以前也只经历过一段感情,没有挣到大钱,没能好好孝敬母亲,现在还要给人家做小。 别人都当她是她淑妃娘娘,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又有谁知在人正妻眼里,她就是个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妾罢了。 菲儿是真的不愿,素未谋面、两不相识,她替自己感到不值,也替原主觉得委屈。 这就是封建时代下的皇权,身不由己,万人敬重的妃位在她看来,一文不值。 小裘看见菲儿微红的眼睛,慌乱的步伐,也知道自家娘娘现在心里应该是很不好受,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昨晚娘娘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令她想起家中卧在病榻的阿姊,小时候阿姊也是这样将她护在身后。 思虑良久,小裘好似下定决心,她忽然跪在菲儿面前。 菲儿见小裘莫名其妙跪下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先起来,在我这不许跪。赶紧将她扶起,可她却不愿起来。 娘娘的心地一定是很善良的,小裘想着。 抬起头来,菲儿只看见一个泪人,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4) 娘娘,小裘愿意替娘娘! 替?替什么菲儿还没明白小裘说的什么意思。 不行! 菲儿才意识小裘说的什么意思,她斩钉截铁拒绝,没有这种道理。 婢子愿意。 不行就是不行! 她不是那种牺牲别人而成全自己的人,小裘这丫头心思纯,要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替的。 也罢,该是自己要面对的,再怎么逃避也无济于事。她越是逃避,身边的人只会因为她而受伤。 娘娘让我去吧。说这话的却是不知哪儿出现的七珥,她也随即跪下。 你们菲儿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人格魅力有这么大吗? 那还真没有,七珥是抱着自己的想法,谁想做那服侍人的宫女一辈子呢,临了人老珠黄被逐出宫,更是连活路都难寻。 倒不如借此机会一搏,哪怕是欺君,只要自己把陛下服侍好,最后封个采女也不虚此行。 更不用受人胁迫,做那不想做的事。 哪怕得点赏赐,她也能换些财帛,她想救她一命。 小裘则跟她完全不同,娘娘对她好,她也愿意把命交付给娘娘。 你们让我说什么好,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菲儿想生气却又生不起气来。 娘娘,婢子是认真的,娘娘若是不愿,就让婢子代替娘娘服侍陛下吧!七珥看准了菲儿心软,此时只要坚守自己的立意,让她理解接受就行。 菲儿有些意外,看得出来七珥很诚恳,自己内心又有些举棋不定。 娘娘放心,七珥必将此事深埋心底,绝不向任何人提及。七珥在一旁打包票,菲儿心里好像动摇了一点。 况且娘娘入宫陛下并没有见过您的模样,只要娘娘点头婢子随时愿意! 最后相持不下,菲儿还是答应了七珥的请求,只不过得按菲儿说的来。 今夜侍寝之前,她会与七珥互换服饰身份,并在暗中观察皇帝。 见机行事,搞点什么乱子搅黄他们。 若事不可为,她便会及时现身,若事后败露,她会承担一切责任。 只是这样,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罢了,度过这晚再寻其他法子好了。 戌时,月已高挂。 菲儿已经和七珥换了衣服,想不到今天又穿上这身宫女服了。 七珥扮成的自己已经梳妆打扮好在寝殿就绪了,她在殿门口也站半天了,可就是不见皇帝过来。 两旁灌木风吹作响,静谧的夜晚总是让人想念着从前。 抬头看着月亮,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小小的出租屋,虽然每日过的不尽人意,但也是自给自足,打拼了一年才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眨眼,人就到这了。 再眨眨眼睛,不对,那个男的谁啊? 菲儿看见一男子踏着月光正往这来。 看着有点眼熟,好像见过。 待二人只有十步之距,这才看清对方。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来者是那晚太清池边,亭里碰见的少年,今夜还是那身青色翻领圆袍衫,不过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有点蓝。 原来你是这晴闻殿的宫女。少年倒是有些欣喜,今日还打算让小年去好好找找谁家宫女这么放肆呢,倒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人就在这。 菲儿将他拉住,等等,你要做什么? 见到他菲儿不是没想过他是不是皇帝,可这哪儿像啊,也没个阵仗在后头跟着,也没穿明黄色的衣裳,看起来跟自己岁数相当。 我、我是来替陛下传消息的。不知为何,少年不知为何要撒下这个谎。 菲儿松了口气,果然不是。 你是宦官?这也不像啊,一表人才还挺帅的,该不会真是太监吧,说着目光就往他下半身看去。 少年顿觉自己被侵犯了一样,急忙护住裆部,脸红耳赤的解释道:当然不是,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我可是天子伴读! 哈哈哈菲儿看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少年竟是看着菲儿的笑脸一时间好似魂飞魄散,忘却了所有。也不拦着,就看着她笑,内心的气就此烟消云散,浑身上下一片舒畅。 菲儿这时怕不是忘了自己是宫女样子,虽然天子伴读没什么品级,但也不是谁都能笑话的。 半晌这才冷静下来,你找我们娘娘?想起正事,菲儿问道。 只见少年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喂,那谁?菲儿小手叉腰。 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着。 啊对对对。 少年反应过来,我是来替陛下传消息的,陛下此时忙于政务,今夜就不过来了。 那感情好,也不用牺牲谁,菲儿也可以安心了。 麻烦你通传一声。 好。 菲儿屁颠屁颠跑进去告知七珥。 七珥得知消息不知该作何表现,些许失落些许庆幸吧,她轻抚着发髻上簪着的花钗,还有些不舍。 菲儿再出来时,发现少年还在。 你还有什么事吗?菲儿疑惑着问道。 少年有些吞吞吐吐的,昨夜你 你放心吧,昨夜你偷吃东西的事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少年有些无语,他是想问昨夜你为什么要出宫,也罢。 那就好,你也放心,我不会把你想出宫的事说出去的。 菲儿三步并两步冲到少年面前,捂住他嘴巴。 你轻点声!四下看去,并没有外人。 刹那间,温香软玉扑满怀,丝丝春风绕心尖。 左玉书心跳不受控制加速,脸越发的烫,嘴巴被捂着也不敢喘气。 菲儿见没有外人,当下想到一个点子,跟我来。 说罢,便拉着他跑出了晴闻殿。 第5章 吃不好可就长不高哦 菲儿一路领着左玉书去往太清池,不为别的,就想找个人少僻静的地方。 左玉书也是不知怎么回事,跟着菲儿身后,竟是半句多的言辞都没有。 半晌,凭着昨夜零星半点的记忆,菲儿成功带领着左玉书路过花园,穿过竹林,来到了那晚他们初次相遇的亭子里。 其实左玉书几次想出声提醒,竹林边上有条石板小路的,没必要天天踩着枯枝烂叶穿梭在竹林里。 想想还是算了,他要好好看看这宫女究竟要做些什么。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今夜也是月朗星稀的一晚,月光如一层明亮的薄纱,将周围的一切都铺上一层淡淡的银白。 风吹起湖面微皱,一圈一圈的涟漪却是在左玉书心中晕开。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左玉书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了。 我问你,你真的是天子伴读?菲儿带有些许疑问。 左玉书心头一惊,难不成她起疑了? 当然了,怎么你不信?他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了,也不知刚才怎么想的,这样的谎话居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菲儿摇摇头,当然不是了。只是确定一下,如今想要离开这,光她一人之力怕是有些困难。 我且问你,你能否带我出宫? 不行不行,太直白了,一般人哪会冒这么大风险帮她,可话一出口收不回来了。 或者告诉我怎么出去也行 菲儿稍微委婉了点。 左玉书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么老是想着偷偷跑出去,要知道一旦被抓就是一顿毒打,或者更惨。 你是新来的吧? 菲儿点点头,怎么的新手有优惠?还是说新手有教你出宫的教程? 难怪,左玉书内心另做他想,既不认得我,胆子又不是一般的大,应该是还没经过尚仪司赞的教导,这后宫里的女官越发的偷懒了。 只是皇后不管,他又如何能管。 怎么,想家了? 算、算是吧。菲儿对那国公府并没有太多想法,在她看来,只要能出去哪不比这强? 你可知道宫女私自出宫可是违反宫规的,一经发现先杖打三十。左玉书这会儿是要跟她讲讲逃跑后果是有多么的严重。 挨完三十下,你也差不多也没命了,侥幸留有一命也是丢你到奚官局去养病。 左玉书声情并茂的描述着。 每日都跟一些不知生了什么病的宫女同吃同住。再算你吉人自有天相,病好了也是送到掖庭局,去做那最累最低等的活 左玉书笑看着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菲儿,心里有点小痛快,叫你抢我东西吃。 事实上,菲儿并没有被唬住 ,她是淑妃,家里又有关系,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她只是比较担心小裘那个傻丫头,自己要是真逃走了,这书童所说的就得在她身上应验了,她那小身板怕是十个板子都挨不住。 她还挺喜欢那丫头的。 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呢。 苦思冥想还是不得其解,算了,现在还是想好怎么出去最安全,别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怎么出去? 不是,这讲半天没听进去吗?左玉书有点不可置信,这是得有多大的怨念啊。 你看你,你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好嘛,半夜还需要偷偷摸摸的藏着掖着吃东西。 菲儿揶揄道。 我那是还真是偷偷摸摸,毕竟有时候确实吃不饱,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待一会,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思考很多问题。 要知道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有人看着,也就去往其他妃子那过夜时才会松懈。 直到昨晚这个宫女闯进他的视线,情急之下,他帮她做了掩护,后面发生的事好似一抹新绿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 看来你也不容易啊,吃都吃不饱,这皇帝还真差劲,书童都不给饭吃的吗。菲儿拍拍他的肩膀,深切表达了自己的怜悯。 左玉书本想解释来着,想来也没什么立场,人家入宫当宫女不还是因为他这个皇帝的存在嘛。 我凭什么帮你?左玉书抛出问题的关键,是啊,正经人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她。 菲儿蹭的一下站起来,他能这么问,说明事情能行得通,只要能够满足他的条件。 菲儿绕着他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左玉书一番。 你看你啊,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吃不饱呢? 吃不好就长不高,长不高以后谁家小娘子还看得上你啊,是吧? 等到临老,孤独一生,回想起今夜,你一定会后悔没有帮我的。 左玉书被这通歪理讲的哭笑不得,这小宫娥当真是有意思。 那按你说我该如何? 那好办,以后我每夜都给你弄来吃的,你呢就在这等我。凭她一个淑妃偷偷养个小郎君问题不大。 便按你说的,那我该做什么呢?左玉书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不过先说好,我自己也出不去,而且我只是一伴读书童,并无官职在身。他随即又补充道。 菲儿也想到了,都饿的孩子半夜偷吃东西了,证明他的确混的不咋地。 你只需要告诉我皇宫的一些大致方位以及一些建筑部署即可。这边太大了,不费点心思记一下,她怕重蹈覆辙。 左玉书只是沉吟片刻,就答应了。 我可以告知你整个皇宫的大概部署,各个宫殿所在位置,以及相应的路,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记在纸上。 左玉书提了一个最重要的一点,记在脑子里尚可,若是画在纸上留有实物,那就麻烦了。 一旦被发现少说会被处以谋逆罪,横竖都是咔嚓一刀。 菲儿自是答应,本来这种事找个宫女问就行,思来想去这个小郎君有把柄在她手中,还是他合适。 她想稳妥点,今夜只是运气好,可一个月里她至少会轮到两次侍寝,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运气的。 你既是伴读,这么说皇帝年纪也不是很大咯? 菲儿突然想到,其实对于这个文国的皇帝她还是知道的太少。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她能够知道皇帝不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她就能投其所好,说不定这也是一条出路。 这边的左玉书则完全确信她没见过自己。 这事也不怪她,昨日礼聘入宫的一众妃子不也都没见过嘛。 事急从权,一切从简,为了把文臣彻底掌握在手里,赵执谦他们可是废了不少心思。 当然,他也不会就此放手,这可是他左家的天下。 这是自然。 好,知道了一点,皇帝年纪并不大。接下来得要循序渐进,不能问的太直白了,菲儿心中提醒自己。 你作为伴读一定很了解他吧。 还、还行。 这是要旁敲侧击什么?左玉书尽量不露出太多表情。 那你知道陛下喜欢吃什么吗? 我替我家娘娘问的,毕竟在宫里头嘛,谁家主子不想得宠啊。 面对左玉书略微困惑的表情,菲儿又补上一句。 左玉书想了想了,平日里最少让他吃的就是甜点心了,说是怕吃坏了牙,阿娘还在时就严禁他吃太甜的食物。 应该是玉露团甜点之类的。 左玉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答的这么不真切,在宫中他想吃什么基本都能吃到,只是阿娘在时就属甜的吃食最少碰了。 那不喜欢吃什么? 特别油腻的东西,嗯,应该是吧。像是怕被识破一样,左玉书特地加了点不确定的语气。 是嘛,那他喜欢什么颜色呀? 总觉着这里头有问题,所以左玉书决定反着来。 喜欢玄色,最不喜绛色。 那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来了来了,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问题,不过这倒是难住左玉书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以前还真没想过。 这时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配合菲儿回答有关自己的问题。 大约是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左玉书看着菲儿,两两相视,只是一瞬便撇去视线,随便扯了一句。 那不喜欢什么样? 她明显更期待这个回答。 我不知道。 左玉书看向菲儿,他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女子。 菲儿倒也不气馁,反推一下不就知道了吗,皇帝明显不喜欢太低调的女子。 言尽于此,关于皇帝呢菲儿也知道了个大概,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小裘要担心的。 正打算起身,不远处一人影急匆匆地从石板小路上走出来。 那人看见亭里有人,便快步往这走来。 左玉书听见动静,回头看到小年瞬间,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往前走两步,背对着菲儿。 您果然在这,陛 小年这会就看见陛下朝他死劲挤眉瞪眼,好像要跟他说什么。 再往旁边一看,站着一宫女,那宫女正非常奇怪的看着自己。 恋耽美 -薇末分子(5) 看陛下的意思好像是不要叫他陛下?为什么,因为那个宫女吗? 陛、陛下正在找您呢。 难为小年看懂左玉书的意思了。 这是?菲儿疑惑,这人的装扮看着像是太监的感觉。 他是陛下身边的内侍。转过身左玉书算是泄了口气,小年还算是懂他。 我该走了,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这内侍来的正是时候,恰巧她也准备回去了。 哦,我叫小菲。可不能说真名哇,会露馅的。 你叫我阿书就行。左玉书抛下这句话就跟着内侍小年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菲儿嘴里轻轻念叨着:阿书...... 这个名字怎么觉得挺占人便宜的,阿书,阿叔? 而这边刚离开的左玉书,身边的小年倒是摸不着头脑,今晚陛下看起来很开心啊,不像白日里板着个脸。 两人一路向勤政殿走去。 陛下,那宫女 你别管,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出现在她面前,非要有什么事记得我在她面前就叫阿书。 小年遵了一声是。 今日皇后办的茶会如何?跟刚刚的左玉书判若两人,现在的他骨子里透着自信、强大,好像一切都掌控在他手里。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小年如实告知。 贡品的事如何? 目前知道跟赵执谦必有关联。 果不其然。左玉书冷哼一声。 京禾那呢? 照旧。 其他的都不例外,只是这京禾居然没有任何动作,这难免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秦德打算什么时候上朝啊。 小年嘴角一笑,要不了几天,他们只想逼您放了大理寺狱里的那些书生。 都是老狐狸,真是一刻也不能大意啊。 第6章 草木摇落露为霜 钦都。 夜半子时,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正从金酉坊缓缓驶向兴远坊所在的戚国公府。 车夫的手段倒是娴熟,此时的钦都早已宵禁,但他都避开了那些会有士兵巡逻的街道。 车里坐着一中年男子,面容忧愁,两眼双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上摩挲着一方帕子,这是她亡妻遗物。 自从妻子去世已经十余年了,他这十来年未曾续弦,为了两个孩子他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矜矜业业,吃尽苦头,这才混到了个从三品大员。 可今日从后宫里传来的消息却如惊天霹雳般在他耳畔炸开。 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啊。 大郎,到了。 马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随着马车一停,男子睁开眼,收起帕子,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左右四顾,国公府后门的街上空无一人。 他整了整衣服,走到后门,有节奏的轻敲了几下门。 刚收回手,门就打开了一条缝,男子立马作了一揖。 劳烦通报,就说学生孙呈哲求见。 话里话外很是恭敬,但门后之人还是砰一声的将门关上。 有道是,君王舅子三公位,宰相家人七品官。 如今他现在所处的境遇,比别人的家仆也好不了多少,他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 良久,几声脚步从门后传来,门随之打开,是府内的管事。 孙郎久等了。于管事认得孙呈哲,先前大家翁有过吩咐,若是他来,便让他等一会。 无碍。孙呈哲笑脸以对。 随后管事将他引进府中,路过几个院子,又走过几条廊道才到了书房前。 管事轻叩几声:大家翁,孙郎到了。 进来吧。里头传来一声略有憔悴的回答。 孙呈哲推门而入,看到了榻上还在看书的秦德,面色有些蜡黄,烛光的拖曳下显得他颇为苍老。 孙呈哲扑通一声跪下,凄惨道:求老师救救学生吧!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是我的学生,有什么事何至于此! 秦德赶忙下榻将他扶起,两人坐在蒲团上,桌上的香炉飘着几缕青烟。 有什么事你且道来,堂堂鸿胪寺卿像什么样子。秦德给他倒上茶,双眼微眯,这个孙呈哲是他以往带过的学生里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却是最谨慎的一个。 也是因为太谨慎了,所以一直没有自己的根基,能坐到今天的位子已经是万分不易了。 平日里,他们俩倒是并没有太多关联,今日,却又突然登门拜访。 老师,学生千不该万不该啊,如今已是没有回头路了。说着眼里零星两滴泪就落了出来。 二娘今日在宫里,被那皇后污蔑私藏禁书,三言两语就将她贬去了掖庭。孙呈哲就差失声痛哭了。 阿月临走前让我好生照顾她,可如今......是我害了她啊! 倒是不容易,他俩成婚之日,秦德还随了份礼,当时的孙呈哲就是鸿胪寺一从七品主簿而已。 一晃多年过去,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其中艰辛秦德能理解,他也是白手起家,如果不是阿姊在宫中多有帮衬,他又如何能走到今天。 这怎么能怪你。他不也把自己的孙女送进宫了吗,听说还不太安生。 如今我已是无可奈何,还恳请老师救救我家二娘吧。 秦德面露难色,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办法。 若不是那封皇旨......孙呈哲痛心疾首,秦德的神情他尽收眼底,这还不够。 今日早朝上,陛下还逼问我贡品一事,你我心知肚明,是那赵执谦从中私扣,贪赃枉法。 可正是人家位高权重,没有确切证据,他又能如何。 孙呈哲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带有一丝决绝和疯狂之意。 老师,要不然我们反了吧! 住嘴! 秦德茶几一拍,赶紧喝止他,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稍有不慎,满门抄斩。 孙呈哲被秦德突然暴起的气势吓了一跳,自知已是说错话。 老、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那两个奸臣。他急忙解释。 若是能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秦德收回自己那骇人的眼神,他亦是付出了许多才有这般成就。 话是这么说,只要这俩奸佞小人除去,文国何患不兴。 谈何容易。秦德眼中略过些许惆怅。 先帝在位时颇为信任宦官,病重后身边大小事皆由京禾处理,否则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他们都是兵权在握,自己这边拿什么对抗? 茶水洒了一片,秦德也不管,而孙呈哲脸上尽是愧意,他现在只能小心翼翼揣摩着秦德的想法。 一刻钟之后,国公府后门再度打开,孙呈哲垂头丧气从里走出,秦德已是婉拒了他的请求。 待上了马车,一脸失望的表情荡然无存,换上了一抹狠毒的厉色。 走,去定山坊! 定山坊那儿是千牛卫大将军赵执谦的府邸所在。 马车驶离了兴远坊,逐渐消失在了漫漫黑夜里。 待孙呈哲走后,书房里还是那般平静,管事将茶几上收拾干净,回头便看见自家主人若有所思的想些什么。 大家翁何不帮他一把? 于管事觉得多一个帮手就是多一分把握。 秦德摇摇头,帮他的风险太大,更何况孙呈哲如今受制于人,很不稳定。 三娘那儿秦德眉头一皱,嘴里没由来的问道。 三娘子在宫中一切安好。据管事了解到的消息是这样的,皇后的茶会上还露了一手,就连管事也觉得有些意外。 秦德摆摆手。 于管事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连忙道:早已安排妥善。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秦德这才吐了一口闷气。 将朝服拿来。一天不在,这朝堂就乱成一锅粥啊,本想再缓几天,现下看来是等不了了,他合上手中的书。 离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秦德也不打算再歇着了。 是。于管事躬身退去。 今日的钦都倒是晴空万里,旖旎无限好风光,大街小巷里都是一片祥和,叫卖声、马蹄声各种嘈杂声音不绝于耳。 随风猎响的旗帜,东西各行商户鳞次栉比。 迎来送往的马车,不知哪家娘子浓桃艳李。 而今个,往来的商贾百姓乐此不疲,结伴的权贵纨绔津津乐道,都在说着一件事,那便是大理寺的书生出狱了。 在那高墙之后深宫苑内,晴闻殿却是冷清的可以。 不过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菲儿现在还是挺满意的,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该有多好。 此时菲儿正坐在一秋千上,小裘在后面轻轻的推着。 倒是不曾想,秋千这玩意古已有之。 一截截各色彩带拧成两股绳,从支架横木上悬下来,栓着一块不知什么木质的板子组成这个秋千,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也不知以前住在这的是谁。 边上还摆着一些小吃食,身为淑妃别的好处不多,吃穿用度这方面是绝对的一应俱全。 菲儿嘴里含着一块糕点,软糯香绵,就还是不够甜,毕竟古人制糖技术有限。 忽然就想起昨晚那个少年郎阿书,对了,得给他备着些。 这便吩咐道:小裘,今日晚膳后帮我备个食盒,里头放些糕点什么,要是有人问就说给我准备的。 知道了,娘娘。小裘也不问为什么,反正不是坏事就行了。 真乖。菲儿揉揉小裘的头,惹的小裘又是满脸红晕。 这小丫头脸皮真薄,以后要怎么找如意郎君呀。 她是不知,宫里的女子多数难以善终,供人差使时自然吃喝不愁,一旦不再需要就是弃如敝履。 该是小裘上辈子做足了善事,碰到菲儿这样的主子。 菲儿随着一旁的枫树将视线升起,殷红的枫叶片片随风摇曳,阳光透过密叶洒落光斑点点,宁静又美好。 这课枫树应该有些年头了,不时有那么一两片叶子拖着小尾巴飘落在草地上。 毋需清理,这一地落叶衬得整个晴闻殿都染上一股秋意绵绵。 菲儿弯腰拾起一片,放在手心,白皙的手掌里徜徉着整个秋日的淡妆浓抹,像胭脂一样,像她一样。 小裘在一旁看入了迷,娘娘可真好看,是她这辈子见过第二好看的人,第一是她的阿姊。 想到阿姊,不免愁容展露,也不知阿姊近来可好,每月例钱都已尽数寄回,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 菲儿感到后背没了动静,回头一看,小裘怔在原地,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这么天真的丫头,当是笑起来才可爱。 没事的娘娘,小裘继续说完,便是要接着推。 菲儿站起来,也不顾小裘一脸诧异的神情将她摁在秋千上,双手紧紧压住她的肩膀。 娘娘,这、这不合规矩。小裘是又惊又慌,眼神里些许的不安。 在外头就随你好了,在这你可得听我的。说罢,就在小裘背后轻轻一推。 秋千缓缓荡起,小裘为了不摔下去紧紧把住彩带。 越荡越高,越荡越快,秋风萧瑟一如几年前,那时候阿姊还很健康,那时的她也很贪玩。 阿姊时常带着她去村口老树下的秋千上玩,每次都是她坐在上面,阿姊在背后推。 每次都玩到很晚才回去,阿娘训骂时也是阿姊将她护在身后。 如果阿姊没有生病,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嫁了个好人家,她说过她喜欢村西柳屠户家的小郎君,长得又高大又俊俏 待秋千停下,菲儿这才发现小裘早已是泪如雨下、涕泗横流,哽咽的说不出话了。 菲儿心疼的将她靠在怀里,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裳也无所谓。 没事的,我在呢,乖 明明走的时候都没有哭,明明说好了不要挂念。 阿姊哭着喊着求她阿娘不要送小妹进宫,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可她不愿,阿姊需要钱治病,她能挣到钱。 阿姊只有一个不是吗? 菲儿知道每个人都有往事,小裘也不例外,谁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奴婢。 不会去问,她会等到她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远处的七珥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些许动容,随即利落的转身离开。 第7章 五星如联珠 用过晚膳后,提着小裘备好的食盒。 待菲儿七拐八绕来到太清池亭时,早有一人影伫立在那,亭里挂了几盏灯笼,一眼望去泛着温暖的感觉,与这太清池湖面上的月儿交相辉映。 左玉书听到背后动静,转身见到菲儿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神采,原本拧着的眉头此刻也随即舒展开来。 还以为你不来了。左玉书扫了一眼菲儿手上的食盒,还真的带着吃的过来了,倒不枉费他特意空着肚子。 咱们文国人不骗文国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菲儿提手想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却发现桌上摆有一副棋盘,黑白二子已经各执十余步,应当是残局。 你倒是优哉游哉。菲儿淡淡一笑将食盒放在一旁空着的石凳上。 左右无事罢了。他也不着急那些吃食。 看着摆放好的棋局,左玉书心里一个想法突然产生。 不如咱俩手谈一局? 菲儿挺意外他会邀自己下棋的,你就不问问我会不会下? 事实上,她还真不会,她最多会点象棋什么的,围棋是真的了解不多。 那你会下棋吗?钢铁般的发言。 不会。菲儿没好气道。 那不若我来教你,别的不说,我一手棋艺还算不错。一时兴起,左玉书想教她下棋。 全然没注意到小宫娥的脸色已经有点黑了,在她看来左玉书这是有些显摆了,转念一想,不如反客为主。 这棋呢我是一时半也学不会,不如这样,我这有一种更简单的下法,我来教你。 菲儿说罢也不管他是何反应,直接把棋盘上所有黑白子收到棋盒里。 知道五子棋吗? 左玉书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来,我教你玩。 玩?左玉书有些不解,棋局谓之弈,三尺之局即为战场,每一次博弈就是一次较量,深谋远虑才能出奇制胜。 菲儿执黑子落天元,该你了,五子相连即为胜者。 五子相连?左玉书若有所思,没有听过这种下棋方法。 他拾起一颗白子,落点在黑子下边。 菲儿瞥了他一眼,心里暗喜,跟我玩五子棋,让你哭着求饶。 两子之后,菲儿三角之势已成,三花聚顶,神仙难救。 又两子后,棋盘上已有两条二连子,再下一子便可形成两条三连子。 菲儿憋着一股坏笑,学着慢动作那般将第六颗黑子落下。 糟了,已经形成四子相连,堵不上了,左玉书心中大呼不妙,粗心大意了。 甘拜下风。 怎样,再来?菲儿有些得意忘形了,以前看过一些五子棋的攻略,虐他这个新手不成问题。 恋耽美 -薇末分子(6) 来。左玉书不气馁,刚才只是一时疏忽,他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下了。 依旧是菲儿黑方先手,但这一回,左玉书没能让菲儿形成刚才那样的三子相连,反之一直让菲儿被动防守。 菲儿此时有些汗颜,这才第二局,他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懂得拨乱反正了。 每下一步棋她都得严阵以待,这家伙会抛会藏,用步步为营形容都不为过。 棋盘上已经落下一半的棋子,菲儿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这边要堵,那边也是,情况不妙啊。 最后,还是左玉书一子落下,形成了两条四连白子,绝杀。 菲儿有些沮丧,她一个黑子先手还败了,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左玉书看出她神色略微失落,心中并没有赢了之后喜悦感,他打开食盒,递过去一块糕点。 我承认,你很厉害。菲儿也不矫揉做作,接过左玉书递来的糕点。 罢了,自己就不是下棋的那块料。 其实,以前我棋也下的很差,每回阿爷都会把我臭骂一顿。左玉书站起来,看着湖里灯笼的倒影,好似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他教我要懂得藏巧于拙,棋局变化多端要谨慎前行,他还教我要明白相互制约,下棋其实就是攻守之道。 菲儿见他说着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应该是回想到自己的父亲了吧。 左玉书晃晃头,说的有点远了:你也不差啊,这五子相连的玩法倒也新颖,就是觉着好像哪里有些不妥。 菲儿掰下一小块糕点送进嘴里,是有点问题啦,如果你玩的多了就会发现,先行必胜。 刚才输的有些惨,菲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我是技艺不精 左玉书没有听见一般:若是能将此玩法完善至臻,倒也不失一种闲情逸趣。 菲儿不甚在意,以后有的是人会去把规则补全,可别看我啊,这玩法不是我想出来的。 对上左玉书的视线菲儿有点心虚,她不是那种居功自傲的人。 左玉书也不多问,坐回石凳上,看着棋局,一时间思绪又是飘了出去。 今日朝堂之上,秦德联合众大臣上奏,希望能够放过狱中书生,左玉书自是愿意,可抓人的是禁军。 本来以为要看京禾脸色,谁承想他竟点头同意放人,更换考官之事他也一并应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芸芸学子这也算有了个交代。 但还不够,如果不做出些举动来,恐怕会寒了这些学子的心。 菲儿看着左玉书突然跟个木头似的坐那,也不吃东西,也不告诉她有关这皇宫的事。 将手上最后一块丢进嘴里,在左玉书眼前晃了晃手:喂,你还吃不吃了? 回过神来,左玉书牵强的笑了一下,拿起糕点塞进嘴里,又接着脸色凝重,两眼失神去了。 菲儿颇为无语:你在想什么? 些许烦心事罢了。左玉书故作坚定,这事她帮不上忙。 说来听听,今个本姑娘心情还算不错,或许可以为你解答一二呢。菲儿挑了挑眉毛,灵动欢脱的气息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左玉书轻笑一声,哪有女子这么称呼自己的。 但也不知为何觉得这心里好像能够完全相信她,也罢,那就说与她听听。 这算是陛下的事了。他先打好掩护,要是让她一个宫女知道自己是皇帝,届时怕又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他不喜欢。 菲儿认真听着,像是在等待睡前故事的小女孩。 其实,她只是八卦而已。 大理寺关押一些书生你可知晓,今日陛下都将他们放了。 菲儿砸吧砸吧了嘴:这不是好事吗,这些书生本来也没什么错啊。 那一日是十月初五,她在大理寺狱醒来。 在与其中一个慷慨激昂的陆姓书生攀谈后得知,原来是那天的朝中颁布旨令,来年春闱将由一个宦官担任考官。 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个胸无点墨的阉人何德何能? 不仅如此,明年可通过举荐直接参考省试,意思就是若有公卿大臣或州郡长官特别推荐,登科进士不在话下。 这对于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穷书生们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局面,莘莘学子游行上街,向天子控诉,表达自己的不满。可还没走到太行宫脚下呢,就被禁卫府兵通通抓了起来。 也包括她这么个相府千金。 可这远远不够,我文国以科举为重,天下文人皆以参与我北文科举为荣。左玉书又痛心又惋惜。 确实如此,文国以文治国。 这天下间,最有名的文坛大家在文国,最权威的科考也在文国。 多少德高望重的名人文士出自这里,多少能够青史留名的文章在此撰写出来。 普天之下不知多少读书人千里迢迢来到文国就为参与文国科考,只要考取到功名,哪怕不是文国人也依然前途似锦。 那时候的文国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 只是这如今,却败落了。 自从先帝逝去,文国是一年不如一年,科举延后也时有发生。 考场内徇私舞弊的现象屡禁不止,冒名顶替的考生、收受贿赂的考官更是比比皆是。 待明年天下学子再度齐聚钦都,恐怕就是文国身败名裂之时。 到那时,社稷动荡,国破人亡不过须臾之间。 所以这就是让陛下头疼的问题?菲儿倒是很平静,这些她有想到过。 左玉书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刹那间从他的背影看去,好像成熟了不少。 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菲儿轻声低语。 此话当真?左玉书眼睛一亮,声音陡然变高。 菲儿双手撑着下巴,思考着她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事。 左玉书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女,他也是把这些话当做牢骚而已,并没有指望谁来帮他。 书生读书就是为了施展宏图、报效国家,又或者步步高升、成为达官显贵。其实不管怎么样都是名利二字而已,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既然如此,为何不加几场考试呢?菲儿反问左玉书。 你的意思是加设制举?可那只是扬汤止沸,依旧会被人诟病。左玉书认为可行性不高。 现在管考试的是哪个?菲儿也不知朝中是哪个部门管这事的。 吏部。左玉书斩钉截铁。 那可不行,吏部的权力太大了。菲儿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既管辖官员又管学生的,岂不是想让谁当官就谁当?那不行。 一直以来,常举相关都是由吏部准备操持,并由吏部官员来担任考官,想换掉他们可没那么容易。左玉书冷静下来,仔细陪同菲儿思考着。 那就将制举交由礼部主理。 菲儿又把主动权交给左玉书了。 礼部好像就是那些敲敲钟吹吹笛的官吧,那没事,菲儿这会是在心里直接给礼部众官员按上了个乐师的名称。 是了,左玉书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落下。 只要礼部能够操持好制举相应事宜,待到日后能与吏部分庭抗礼,再将吏部的权力收回。 虽然这么做会受到一定阻力,有人可不会坐以待毙让自己的权力受到削减。这时候就得巧立名目,将局面扩大,形成对立之势,让有利的一面在自己这边。 左玉书暗自想着。 随后,菲儿提出了一系列应对作弊、舞弊、替考相应措施。 监察要严,用人要眼,核查要验。 考生所有试卷都需封名,再交到指定地方誊抄一份,最后再审阅批卷。 左玉书豁然开朗,内心那一股小小的火苗瞬间涨高了几分。 应对举荐而来的人则用以更严厉的考核,不仅省试之后吏部要考核,在职期间还要观察考校,让别人都知道这不是一条捷径。 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加设殿试。菲儿绞尽脑汁才想到以前在历史书上看过的这些内容。 殿试?左玉书疑惑。 对于这一届的学子而言,主考官就是他们的老师,待他们日后进了官场,这考官的好处不言而喻。 殿试就是由皇帝监考。菲儿甩了个你懂的眼神给左玉书。 是啊,这一届的所有考生都可以说是天子门生,他们会更加为皇帝效忠,这是巩固皇权的绝佳方法。 左玉书心里欣喜若狂,但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想不到她不过一个宫女,尽然懂得这么多事情。 第8章 可不能让他知道哇 没想到你棋艺虽然不精,懂的东西倒是不少。左玉书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自己后宫里一个小小婢女居然也懂得朝堂上的事,大概自己身在局中所以难以看清吧。 这么说菲儿可就不乐意了,虽然她确实不太会下棋。 怎么,照你的意思,就非得会下棋才能懂得多啊?菲儿挑着眉嘟着嘴,有些不满,会不会聊天啊。 博弈一道在左玉书父亲那辈很受推崇,他也自小接受认可这种理念。 那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你都会哪些个?身为女子你应当学过一些才是。左玉书想了解她多一些,她能懂得这些说明出身应该不低才是。 女子八雅,对文国大多女子来说都是从小就要学习的,富贵人家挑些学着,平民百姓的女子则要遵守所谓的三从四德。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便是三从,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就是四德,文国对女子没有像前朝那般苛刻,但也好不到那儿去。 在文国,女子虽然可以读书但仅限权贵子嗣,他们可以请私塾教导学习,但不可以上学堂,亦不可从政。 这些观念根深蒂固,从来没有人觉得不对,纵使有点微弱声音,也会淹没在汹涌浪潮中。 难不成在你眼里,女子就非得会这些?菲儿不屑道,观念腐朽,男尊女卑,怎么就没人搞个男子八雅出来。 那不然 不然什么!菲儿打断左玉书的话,她不喜欢这些强加在女子身上无理的要求,就没有人为女子设身处地想过吗? 左玉书没想到菲儿的反应有些大,他并没有那些迂腐之人想的那么极端,可从小生活的环境便是如此,说出嘴的话倒有些冒失了。 我告诉你,不用学这些东西,女子也不会比男子差。菲儿的话掷地有声,好像说进左玉书心里去了。 他恍惚了一会,没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着一些细微的变化。 在以后,女子的才能会逐渐显现,不论在哪都会有她们的身影。 不说古时,几大姓氏皆是以女字为旁首,是百家姓之祖。再论以后,挥翰作词的李清照,替父出征的花木兰,更有以妇人之身而登大宝的武则天。 哪一个不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菲儿见左玉书沉默不语的样子以为他不信,你要是不相信,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打赌?左玉书回过神来。 菲儿眉眼带笑,自信的神情洋溢在脸上。 就赌女子的才能不会逊于男子。她双手叉腰,豪情逸致的姿态令左玉书一时看迷了眼。 这女子当真是叫人无可奈何,即使如此,他也愿意为自己唐突的话语负责。 可以,某愿拭目以待。左玉书双手一叉,自行一礼,算是为刚才的事赔罪。 随后,两人也是回归正题,左玉书把周围一些地形、宫殿的位置,以及哪里住了谁告知菲儿,但只说了一部分,多的菲儿也记不住。 左玉书也怀有私心,这样惬意的夜晚实在不多,他希望能够保持下去。 翌日,朝会上,左玉书下达了旨意,为了安抚书生,将在三日后加设制举,并由礼部负责一应事宜。 秦德一派略有微词,但都被另一派压下去了,随后左玉书将贡品缺失一事交由秦德负责。 有些人不以为然,只有秦德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待朝会散去,内侍省京禾的住处里。 京禾正在执笔描着桌案上的一幅画,画上女子身形窈窕,簪着寻常人家的发饰,穿着藤色对襟齐腰襦裙,手臂上搭着着梅染色的帔帛。 在她的手上有一株禾苗,青翠欲滴,让人过目难忘。 看得出来只是一普通女子,只是这画上女子却没有五官。 桌案对面的小年已经候着一刻钟多了,他见京禾愁眉紧锁,只是一味的描边上色。 许久,京禾放下画笔,抬眼一看:等久了吧。 如今的京禾已经年过半百,两鬓已有几缕白发参在其中,眼角皱纹也是有着几条,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小年不敢多瞧。 师傅。小年行一礼。 陛下最近如何,没跟旁的人有什么接触吧?京禾只是看一眼小年,接着又忙活自己手上的事,他将画放一旁晾干墨迹。 师傅放心,没呢。小年在他面前很是规矩。 京禾将桌上倒扣的茶碗摆正,小年立马端起茶壶给他满上。 只是最近去太清池亭多了些。他又补充道。 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京禾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小年点了点头。 这小皇帝是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了,先帝驾崩那年,他逐个逐个皇子看过去,最后相上二皇子,大皇子年岁长了不好控制,三皇子打小就聪明伶俐也不行。 最后还是这二皇子,平庸没什么心机,年岁不大。棘手的是其母是杨皇后,三皇子也是他亲弟弟。 所以他倒也干脆,直接扶二皇子登基,以吃斋礼佛为名送杨皇后去苍山静修,再以二皇子的名义给他弟弟封地送去边疆。 今日朝上他突然提出加设制举,倒是像极了一个皇帝该做的事,也好,此举能打压秦德一派文臣。 小年小心翼翼窥了京禾一眼,刚才不敢细看,这才看见画上女子没有画脸。 师傅这画? 去照顾陛下吧。京禾挥挥手让小年退去,小年也只好应声退下,不再停留。 在他走后,京禾这才坐下,看着那幅画,些许惆怅尽显眼底。 他揉了揉太阳穴:还是记不得了吗 这边的菲儿今天也是起了个早,梳洗了一番。 今个七珥给菲儿挽了个美美的朝云近香髻,再戴上点金玉首饰,倒也好看的很。 娘娘真是簪什么都好看。对着妆镜,七珥的漂亮话不要钱似的撒。 你这孩子打小就嘴甜。菲儿打趣着。 七珥也没在意她老气横秋的话语,自家娘娘老是这样,这几天已经快习惯了。 对了,叫小裘准备下,待会陪我去趟北鸾殿。 是。七珥道了福便去通知小裘了。 这也进宫三天了,理应去给太皇太后请个安,一是抱紧她老人家的大腿,二是出去多逛逛熟悉下后宫,学以致用。 至于皇后那儿,爱谁谁吧,正经人谁去她那儿啊。 不一会小裘就来了,走之前还备了一些滋润补血的吃食一起拿过去。 这边菲儿前脚刚走,七珥后脚也跟着出去了,只是不跟她们一个方向。 半柱香后。 七珥一人来到了皇后的琉水殿,此刻她正跪在皇后面前。 皇后半躺在榻上,一个婢女替她捶着腿,另一个则是给她捏着肩,还有一个端着盆果子伺候在一边,好不惬意。 恋耽美 -薇末分子(7) 如何?皇后眼睛没抬一下,手里捧着本书,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这两天淑妃她白日很安稳,这会正在去太皇太后那儿。七珥如实回答,语气有些羸弱,她心里怕的紧,皇后刚进宫时脾气爆的厉害,不过几天侍奉的大部分宫女就被她打骂了一番。 七珥也被她拿着花瓶砸过,好在后面几天皇后就安稳了下来,也是她运气好,没过几天陛下就册封了妃子,她被皇后派了出去帮她盯着菲儿,其余妃子殿里恐怕不止一个两个皇后的人。 用完晚膳倒是会出去走走,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刻进骨子里的惧怕,跪在地上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很。 她们这些入了奴籍的婢女,当真是连草芥都不如,皇后刚来那几日,每天都会往奚官局送去几个宫女,一个个都是遍体鳞伤,后面没有一个回得来。 其中便有一个跟她同时入宫的女子,在这宫中也是如那浮萍一般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 两人好似亲姐妹一样,甚至定下誓言,若待将来出宫后老无所依,就相互为伴,没有子嗣,就一起养老。 可如今她却待在那病榻之上,无药可医。 可有跟着?皇后依旧没有抬眼,素手捏起一小块果子放在嘴中。 没、没有。 皇后终于看向了地上正跪着发抖的七珥,脸色惨白,连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皇后殿下恕罪,皇后殿下恕罪 七珥急忙喊着求饶,泪水都在眼里打转了。 皇后收回自己的视线,也不知是何原因,并没有斥责打骂于她。 她翻了一页书:别出什么事就行,回去吧。 七珥反倒是没反应过来,本以为皇后会重罚她。 她如释重负:谢皇后殿下。给皇后磕了几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在她离开后,皇后放下书,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看向自己的腹部,微微凸起,若不是披着件宽松的大袖衫,恐怕就要遮不住了,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菲儿这会正陪在太皇太后身边,两人一同漫步在花园里。 几日下来,菲儿可是习惯了?太皇太后亲切问道,眉眼间尽是慈祥。 太皇太后身后的嬷嬷跟了她几十年了,一路风雨飘摇,何其艰辛。 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太皇太后这般模样,浸淫后宫数十年,喜怒不形于色。 平日里这般那般都是限制,还要做足样子给别人看。劳人心智,只有面对菲儿时太皇太后这才笑的真切。 谢姑祖母惦记,有些难习惯。菲儿实话实说,太皇太后给她的感觉就像长辈一样,感觉是可以信任的人。 太皇太后笑笑,这孩子性格倒直,以后怕是要在这宫里吃亏。 也罢,只要她在一日就会护着她一日。 不习惯那就找些事儿做,日子一天天就会过去的。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那时候她不过一个小小宝林,一直以来隐忍待发,最后怀了皇帝的种。 运气也不错,替皇帝生了个男娃娃出来,拼着些手段才被封为皇后。 本以为可以就此宽心,可还是出了意外,太子八岁那年不幸得病,不治身亡。 若是温良能够健康成长,此刻膝下怕也是子女成群了吧。 奈何泪早已流干,时间冲淡了这一切。 太皇太后趁菲儿不注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愁容,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想也无用。 走着走着就快出了后花园,这边祖孙俩正谈着,拐角急急忙忙走来一内侍服饰的宫人,差点就冲撞到太皇太后。 好在后头嬷嬷眼快,扶住了她,菲儿也在一边搀住了她。 那内侍看了一眼,糟了,是太皇太后,也没来得及注意边上是谁,赶忙跪下低头请罪:奴婢该死,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菲儿倒还好,只是老太太被惊到了点。 如此匆忙,成何体统!那嬷嬷厉声斥责。 太皇太后恕罪,奴婢只是为了传达陛下旨意,这才急了些这内侍诚惶诚恐,虽然太皇太后不是陛下的亲祖母,可在文国百善孝为先,他这条小命不够冲撞一次的。 菲儿抚了抚太皇太后的后背,这才让她好受些。 太皇太后示意嬷嬷退下,哀家没事,你自去忙吧。 所幸无大事就不为难皇帝的人了,皇帝自己现在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内侍喜出望外,头一磕站起来打算离开,起身看见菲儿却是愣住了。 菲儿看清他的样子也愣住了。 这不是陛下说的那宫女吗,怎么好像变娘娘了?小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那晚过来找阿书的内侍吗?菲儿心惊。 完了,这时她的装扮是妃子,可不能让阿书知道她是淑妃,万一人家不肯帮了呢! 第9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嬷嬷见小年还怔在原地,当即又是一顿劈头盖脸:还不快滚。 是、是。小年诚惶诚恐,是一刻不敢多停留转身就走。 菲儿这会儿刚反应过来,人就走了。 不行不行,得拦住他,不能让他胡说八道去。 菲儿赶紧对太皇太后欠身一礼,姑祖母稍等,我找那内侍有些要事问。 说罢,提着裙子就追过去了。 留下原地面面相觑的太皇太后跟嬷嬷。 菲儿两腿飞快,心里直腹诽,这家伙这么走这么快,八成是认出自己了。 正想着,不远处就看见那一抹黑色身影,就是刚才冲撞了太皇太后的小年。 那谁,你给我站住!菲儿喊道。 小年这会听见背后有人在喊,肯定是那个扮成宫女的娘娘了。 他哭丧着脸,这俩人,一个明明是娘娘非得扮成宫女,一个是皇帝硬说自己是书童。 可他不过一个奴婢,什么仇什么怨啊。没办法,只能在原地等着菲儿过来。 待菲儿小跑到眼前,这才不情不愿,娘娘有什么事? 看着他这脸,菲儿倒是忍不住笑出声:诶诶,你刚才走这么快做什么。 没事,通传陛下旨意。挎着个丧脸,小年是打心眼里不愿掺和他们这点破事。 喂,我可是淑妃,说话给我放尊重点。菲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完了,一品的,得罪不起,只好正经起来,收掉那副表情。 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彻彻底底奴婢该有的样子,菲儿一瞬间觉得不好玩了。 也没什么,你看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拜托你件事。还是算了,用身份去压这些可怜人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娘娘请讲。小年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别跟阿书讲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没?菲儿将手指竖在嘴唇上。 这娘娘还真是温柔的很,换做他人就是威逼利诱了,若有不从,怕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是。 千万保密啊。菲儿轻声交代着。 是。小年想笑来着,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控制住了。 这边应下说完,小年转身就打算离开。 哎等等。 你要替陛下传达什么旨意啊?菲儿突然间想了解一下,毕竟进宫几天了也没见过人一面,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要是为难就算了。菲儿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陛下要我告知孙婕妤,今晚就不过去她那儿了。小年看左右无人,这才将其告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告诉她。 孙婕妤不是被贬了吗?菲儿诧异。 昨夜就接回去了,说是已经查清真凶,虚惊一场。小年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菲儿在原地思考,这孙婕妤这么快就出院,不对,出掖庭了? 还真是令人唏嘘,说贬就贬,不过几天又给接回来,定是她家里长辈做了什么,否则哪有这么容易。 整理完思绪,回到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也没询问是什么事让菲儿追出去,她年轻时又不是没用过什么手段。 菲儿则是一直在太皇太后这待到用过午膳后才回了自己的晴闻殿。 回到晴闻殿,还是那院子那亭子里。 左右也实在是无聊,不免想起先前左玉书那番话,谁说女子就非得会琴棋书画这些个东西,想想就气。 不过她还真会琴这一项,严格来说是筝。 她自小跟着母亲长大,母亲为了给她培养个一技之长,小时候逼着她学古筝,那时候不愿学,少不了母亲的一顿臭骂。 挨骂了就跑到房间里,把门反锁,当她母亲拿来钥匙打开门就看见小家伙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她父亲的照片,眼角都是泪痕,睡得很沉。 便是心酸,却无可奈何,是那男人抛弃她娘俩,菲儿还小她只能告诉她父亲是出国工作去了。 迷迷糊糊中菲儿好像听见母亲的声音:是妈妈不好,妈妈跟你说对不起。 妈妈我呢,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呀 我的小菲可要慢些长大。 现在倒是想再被骂一次,一次也好。 娘娘您找我?小裘打断了菲儿的回忆。 收回自己流露的思念之情,侧过身十分自然的将眼角一丝晶莹拭去。 也没什么大事,小裘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给我寻些桐木回来。她也不知道这些事该让哪个部门去打理,索性让小裘去处理。 是。小裘应下。 最好是十年左右树龄的桐木,木质须干而松。菲儿正在苦思冥想,以前练过古筝,自是了解过古筝是用什么做的。 从北鸾殿回来的路上,菲儿就在琢磨此事了,虽然没有十分把握。 她还问过小裘这个时代可否有筝这种乐器,小裘表示没听过。 娘娘要是想要什么,大可让将作监去做就是。小裘怕菲儿不知道,特意提了一嘴。 没事,你叫他们把材料备齐就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还真想看看自己能否做把筝出来。 是。小裘领命退下。 这儿菲儿也不闲着,叫七珥拿出笔墨纸砚。 就在亭子里,七珥站在一旁给菲儿研磨,她则是铺好纸张,这毛笔一开始有些不顺手,到了后面就如臂指使了。 一旁的七珥很是好奇,在晴闻殿她全身心都很放松,淑妃娘娘不是皇后,她待人亲切随和,若是可以真想一直跟着她。 只见菲儿在纸上画出一长方形的物什,从左到右画有一根根的丝线,看起来很像琴,但弦却有二十来根。 描绘完一张整体的,接下来又画了几张,分别是首尾、面板、筝码的横面竖面等等,倒也算是详细。 娘娘,这是琴吗?七珥忍不住疑惑问道。 菲儿微微一笑:算是吧,在我这它叫做筝。 筝?可是从未听闻。 无妨,待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筝的起源说法不一,有的说是两人争瑟,一分为二称为筝,也有说是谁谁造出来的,众说纷坛。 不管怎样,上下两千五百多年的历史,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小时候的菲儿虽然不愿学,但长大后的她却引以为豪,那是骨子里的骄傲,每当她沉浸在筝的世界里,那种无与伦比的感受令人难忘。 菲儿不知道的是,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落在别人眼里。 那人一袭黑衣裹身,身形修长矫健,脸上却覆着一凶兽面具,青面獠牙,看不出来是何种凶兽,端的是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 面具下的眼睛也是寒芒微闪,若是常人对上他的眼睛,怕不是如入冰窟,连腿都拔不动。 此刻的他倒是收敛了不少寒意,站在一殿顶高处,远远地注视着菲儿。 自从那天遇见菲儿后,他时不时路过这儿会看两眼这个妃子,入夜时还能看见她一如之前打扮成宫女模样,只是不再出逃,而是跑到太清池亭边与人相会。 那人还是皇帝。 现在的她又不知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不过与他关系不大。 他抬头直视着太阳,竟是没有丝毫避让,数十之数后就撇开了头。 最近钦都城里有些不安生,涌进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像是在寻找什么,虽然不清楚他们什么目的,但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太行宫了。 光天化日,寻常人不抬头可看不见他站在这屋脊之上。他也不再多耽搁,身形一晃就此消失不见。 菲儿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着抬头往外看看,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大概是错觉吧。 七珥我问你,咱这有武功这种东西吗,就是那种飞檐走壁,上天入地的那种?菲儿一时好奇不已,她倒真想见识见识。 七珥摇摇头,上天入地、飞檐走壁婢子不知,但是武功的话军里的将军好像都会一些。 紧接着又颇为不好意思道:婢子没见过,不能给娘娘解惑了。 多大点事啊。菲儿拍拍七珥肩膀,倒是有些豪气的感觉。 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没办法,但在咱自己这晴闻殿里就不用自称婢子什么了,我没这么多规矩,怎么舒适怎么来吧。若可以真希望她们能改改口,叫娘娘什么的真的显老啊。 七珥顿时被感动,习性使然就要下跪谢恩,菲儿一手扶住她,不是说了吗,不用拘束,快起来。 谢娘娘七珥眼眶也是红了一半,这要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她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不用想着怎样才能摆脱皇后,不用一直替皇后监视着娘娘。 大概都是身不由己吧。 小年这会正在御书房外,他也是纠结着呢,到底要不要告诉陛下,那宫女就是淑妃娘娘。 想想还是算了,就当不知道好了,左右不论是宫女还是淑妃都是陛下宫里的人,陛下想怎样就怎样吧。 敲门进了书房,左玉书正在批阅奏折,抬头瞥了他一眼,这些奏折都是些小事,大事一般在朝上秦德一句、京禾一嘴就做下决断了,轮不着他。 何事?虽然都是些小事,可只要一步一步做好,厚积薄发,指日可待。 杨侍郎的信。小年毕恭毕敬呈上信,随后退到一旁。 杨宁家是左玉书亲舅舅,自从他母亲杨太后被京禾困在苍山,他就只能竭力跟他舅舅拉进关系,否则在朝堂上就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好在这个舅舅也是疼他,身为兵部侍郎替他稳住了兵部,暗地里帮了他很多。 除了那兵部尚书他实在无能为力。是的,那兵部尚书跟赵执谦两人可谓是狼狈为奸,若非他造出假符契,赵执谦如何能够掌控千牛卫的兵权。 杨侍郎在他手下也只有尽可能的隐忍。 此次他来信是报个平安,左玉书母亲的事杨宁家费了些心思,人在苍山安然无恙,他让左玉书放心就是。 如此一来,左玉书也是松了口气,父亲在他十一岁那年丢下他们不管,而他随后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皇位上,阿娘被变相囚禁,他那相差两岁的弟弟也被迫领了封地,去往边疆。 现如今这是他最为牵挂的人了。 第10章 你不是书童吗 转眼,已经十月中旬了。 文国地处北方,这会儿已经入了深秋,天也冷了不少,又干又燥。 放眼望去钦都上下已是橙黄一片,钦都是前朝皇都,规划的还算不错。 恋耽美 -薇末分子(8) 整个钦都被大大小小的街道分划成八十一坊,虽然没有泾渭分明但也是整齐划一,越是靠进皇城脚下越是些权贵居所之地,反之靠南的皆是平民百姓。 此时朝会已经散去,英天门大开,身着或紫或绯官服的官员们鱼跃而出,有的两三成群还在讨论着今日朝会上陛下的旨意。 先前陛下下旨加设制举,顺应民意,倒也得体,参与的书生学子不在少数。 昨日刚过完最后的省试,不料今日陛下打算在明日加设一样殿试。 不少人从中揣度皇帝的心思,这小皇帝该是想笼络这些学子,好在日后为他所用。 话虽如此,可不见得就能如此顺利。 果不其然,今日朝上左玉书刚下达了旨意,京禾一派便是竭力反对,以秦相为首的一众文臣则是鼎力支持。 两派相对,几乎相持不下,最后还是京禾一派理由过于牵强站不住脚,秦德联合门下、中书省的官员就将此事板上钉钉。 一个个官员路过秦德身边的时候都是拱手道贺,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为长期以来受压迫的文臣好好出了口气。 只有秦德一直愁眉不展,他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晴闻殿外的一片空地上,摆放着小裘先前着将作监的人取来几块桐木,除此之外还有些许木工所用的工具。 此刻小裘跟七珥俩人正是瞧着菲儿上下忙乎着,看得是津津有味。 菲儿自制的工作台,上面摆着一块长五尺宽一尺的桐木,台子底下都是木屑碎花,菲儿拿着自己做的刨子一来一回的推着。 不许笑。菲儿没好气道,看她俩这么闲,又在那儿交头接耳时不时笑出声。 娘娘何不交给将作监的工匠们,只需告诉他们如何做就是了。七珥掩嘴轻笑,看着娘娘累的满头大汗她们也是不忍。 倒不是她们不想帮忙,而是帮不上,她俩服侍人还差不多,做些木工活计是真的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递递工具、喊喊加油。 算了吧。 菲儿提了一口气,想想还是罢了,自己都弄不大清楚,就不耽误别人的功夫了。 秉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菲儿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出这么一把筝来。 其实她也不是很会,但她父亲就是木工,小时候看着父亲做工打一些家具,倒也看了个一知半解。 也是小时候的事了,所以知道该用哪些工具,技巧什么只能自己琢磨。大概是这么个大概,能不能做出来就不一定了,反正材料也多,多打磨几次无妨。 本来有想过叫个会做的木工过来给她指导一下,可别人一听这是后宫死活不肯来了,想想也是,这可是皇帝的后院,没事来这干嘛,嫌日子太安逸啦。 还是自己一步步摸索吧,思来想去菲儿就自己上了手。 这几天别的不说,光是个面板就废了她好些功夫了,夜里也暂时不用去清池亭了,阿书那家伙好像最近挺忙的。 想着想着正刨着木头的手指被一木刺扎了手,尖锐的疼痛还是让菲儿一惊,刨子都从手中脱落。 娘娘,要不还是算了吧。惹得小裘干着急,从来没见哪家主子这副做派。 矫情菲儿嘟着嘴,又不是什么大事。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乖乖让小裘做了些处理。 七珥在一旁也笑的欢。 一眼看去全然一副莺声燕语、嬉笑玩乐的温馨场面。 可惜这场景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不速之客打破了。 好一个贴心的婢女啊。话语间有些阴阳怪气。 菲儿回过身子,映入眼帘的正是皇后,身后还跟着那日茶会上见过的一些嫔妃,也包括着韩昭仪跟孙婕妤。 小裘跟七珥毕竟是婢女给皇后以及众妃子请了个礼,没人注意到七珥见到皇后那一刹,身子僵硬,笑容一瞬间凝固在脸上。 皇后只是瞟了七珥一眼,又环顾了一周,桂殿兰宫、朱阁青阙,远有枫叶飘零润秋意,近有闲亭楼阁饰佳人。 与之相比她那琉水殿倒是显得落了下乘。 菲儿往右走一步将两人挡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皇后,带这么多人,肯定是来砸场子的。 她这人少,要是打起来她们肯定吃亏,早知道就不遣散那些下人了。 要是别人知道菲儿此刻在想什么怕不是会被雷的外焦里嫩。 皇后殿下有何贵干?菲儿的语气淡淡的。 看着菲儿的举动皇后轻蔑一笑,倒也没放在眼里,身后婢女又要作妖,被她挥手拦住。 淑妃妹妹好雅致,怎么自己做起粗活来了?看着满地木屑,皇后有些不解。 她依稀记得秦家三娘从小身子骨弱,平日里都是闭门不出,也从不混迹钦都那些闺中密友的圈子,倒不曾想还会做这些活。 殿下言重了,闲来无事而已。依旧不冷不淡,就连眼神也是冷冷的看着她。 皇后来这可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嘛,不止菲儿就连小裘心里隐隐也是有些不安。 本宫今日受孙家妹妹之邀赏画,却不曾想孙妹妹寝殿遭了贼人,有张画连着一些金银首饰都不见了。皇后话锋一转,颇有兴师问罪的口气。 孙婕妤从人群中站出来,跟在皇后侧身,俨然一副小跟班的样子。 随后本宫去其她妹妹处问了几声,发现不少妹妹那儿都丢了些小玩意。 皇后一边说一边看着菲儿,只是菲儿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就想着到秦妹妹这儿来看看是不是也丢东西了,首饰被窃都是小事,可那字画是先帝赏给孙家的,这可丢不得,秦妹妹你说呢? 菲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们定是有预谋而来。 去帮秦淑妃瞧瞧,别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不然本宫可不好跟陛下交代。 几个婢女领命,这就要强闯菲儿寝殿,哪是什么帮忙,摆明了要栽赃于她。 先在婢女身上藏好所有人丢失的物品,然后在自己这搜的时候故意抖露出来,这么老旧的套路,她菲儿会中招吗? 等一下!菲儿将这三个婢女拦下。 想进我的寝殿,也不是不可以,得先搜身。就这种用烂的招数,亏得皇后想得出来。 几个婢女一时无措看向皇后。 皇后袖子一挥,脸上也没有别的表情,算是同意了。 菲儿也给小裘一个眼神,小裘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上手去搜她们的身了,那三个婢女中有一个还是先前打过小裘的那个。 那婢女略带戏谑的眼神,全然不怕小裘的搜身。 过了一会,小裘有些无助的看向菲儿摇摇头,确实什么都没有搜到。 这不对啊菲儿轻声嘀咕。 还没想明白呢,几个婢女先后跨进菲儿的寝殿,里头传来好几声动静,有妆奁盒砸在地上洒落一地珠宝的声音,还有一些瓷器碎裂在地的脆响。 娘娘?小裘有些担忧的凑近菲儿,那些都是娘娘的东西,她们凭什么随意翻动。 菲儿摇摇头以示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让她们赔,今个不赔她的损失谁也别想走。 不一会,一个婢女率先两手空空走出来,身后两个婢女却是一起抬着一个小箱子,看起来比较沉。 菲儿有些讶然,这不是她的东西啊,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寝殿里呢。 只见她们将箱子打开,将其中物件挨个拿出来,菲儿瞳孔猛缩,摆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副画卷,以及珠宝首饰若干。 那孙婕妤激动地跑到箱子前,拿起画卷打开一看。 殿下,这正是妾丢失的那副画。孙婕妤向着皇后说道,说完还不忘剐了菲儿一眼,眼神之恶毒,全然忘了先前茶会上菲儿还替她说过话。 其他几位嫔妃也纷纷前去认领自己的珠宝首饰,只有韩昭仪还待在皇后身后纹丝不动,脸上几分担忧,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下。 秦淑妃还有什么话说?皇后缓缓走到菲儿面前,眼神毫无波澜。 皇后一开口,众人也都放下手中的事物,纷纷看向菲儿。 菲儿一时间觉得身子好软,竟是站不直了,小裘带着哭意连忙扶住她。 这怎么可能,她的晴闻殿里怎么可能出现这些东西。 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秦菲是无辜的。 菲儿一个个看过她们的眼睛,漠然、玩味、嫉妒、阴险、鄙夷,好一个皇后,好一个后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菲儿冷声道。 她们这是做好了绝对的把握,还真是费尽心思了啊。 皇后冷哼一声。 本宫可是听你的侍女说,你每天入夜都会出去一趟,不知妹妹去哪儿啊?皇后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眼神还越过菲儿看向她的身后 侍女?小裘在她身边,她那么单纯不可能是她是七珥! 她猛然转过头,七珥还是站在那儿,一直低着头。 还真是她,这就说得通了,可为什么?她自认为对七珥还算不错,进了她这晴闻殿没干过什么苦活累活,可为什么还是有人要骗她背叛她。 小裘再傻也想明白了是七珥干的好事,带着质问的哭腔:七珥是你吗?为什么?娘娘待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 你别犯傻了!七珥猛的抬起头,眼眶泛红,眼里结满血丝,眼角还垂着几道泪痕。 对我再好那她还是做了这样的事。 七珥睫毛微颤,不敢看菲儿。 她不值得你 值得!没有人比娘娘更值得了!小裘不知哪来的底气打断了七珥的荒唐话语。 七珥被小裘的话震住了,是啊,这么值得跟随的主子,却要被自己的侍女亲手陷害。 这句话落入每个人的耳里,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暗自思忖,这么忠心的侍女,可惜跟错人了。 菲儿有些欣慰,小裘这丫头还真是一根筋啊,这时候跟自己撇清关系不就行了吗,真的好傻。 够了!皇后似乎没耐心了。 她现在身子突然有些不适,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 来人,将秦淑妃押下去。 说罢,就有禁卫出现,一如之前孙婕妤那样,只是这次是她。 慢着! 一声清冷通透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像是一个少年的嗓音。 陛下到! 紧接着就是一句嘹亮尖利又带些着仓促则是内侍通传的声音。 皇帝来了?菲儿心思一沉,别又是来坑她的。 众嫔妃让开一条路,向着来人行礼。 一位身着赤黄圆领袍衫,衣服上绣有五爪龙纹,腰系十三环玉带的少年略过所有人的礼,忽视所有人的视线,走到菲儿面前。 菲儿抬头看着这迎风而来的少年,依旧眉清目秀,分外好看。 只是他今日换上了别的衣服,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不是书童吗? 第11章 别再给人当奴婢了 左玉书身后的小年脑门一拍,这娘娘反应能力也太差了吧。 咳咳。 左玉书背着所有人冲她眨了眨眼。 同时还有些心虚,不过想想她也骗了自己顿时又挺直腰板了。 朕今日来是听说宫中有人行窃,此事当真,皇后?左玉书面向皇后质问道,语气中还带有一丝不满。 妾已查明,失窃之物,皆在晴闻殿秦淑妃处找到。 皇后规规矩矩行一礼,表情却是没有变化,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可有证据? 左玉书双手背在身后,慷锵有力的话语,那一刻确确实实像个皇帝的样子。 皇后指着那些七零八乱的首饰,并不愿多说什么,看样子,她并不是很待见左玉书这个皇帝。 她每天夜里还会跑出去,也不知去做了什么,说不得就是她偷盗了这些东西。一旁的孙婕妤落井下石,略显得意的表情确实有些可恨。 我也没得罪她吧?菲儿想不明白了,怎么这样死磕到底呢。 她每夜皆是与朕相会,你的意思是,朕是帮凶? 左玉书冷眼看着孙婕妤,口中话语却是让众嫔妃一片哗然。 这秦淑妃当真好手段,才进宫多久就深得龙心。 孙婕妤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陛下,妾不是这个意思 左玉书冷哼一声,颇为不满。 惊的孙婕妤身子又是一抖,唯恐就此触怒皇帝。 既是如此,便是证据不足,有人故意栽赃,再查! 三言两语间就把一切颠倒过来,不是因为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她的清白,而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赋予的特许。 是。 皇后倒是干脆的很,大袖一挥,转身就走。 没人注意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直到回了她自己的琉水殿,才憋不住吐了出来,也没让侍女请太医,只是把消息牢牢封锁。 皇后一走就没有人再为难菲儿了,一群人就此散去。 早知道淑妃如此受陛下恩宠,谁会用这种方式陷害于她? 韩昭仪走之前还给了个赞许的眼神,好像她当时的选择没有出错。 菲儿也不怪她,这个后宫就像是个糖豆人,稍有不慎一口就没了,只要不乘人之危,她还是愿意以礼相待的。 她你要怎么处置?左玉书指了指后头跪倒在地的七珥,此时她面色如霜,竭尽所能的克制身体的颤抖。 也不敢抬头看菲儿,心中有愧,却是自作自受。 像是一只手套,用脏了就会被丢掉。 看见她这般样子,菲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吗。 你若不知道该当如何,就交由我来,小年!左玉书一声令下,一丝愠容浮现脸庞,他最厌恶此种叛主求荣之人。 七珥抬头,唇无半点血色,看见内侍小年冷着脸朝自己走来,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当下亦如解脱一般,心中蹦出最后的勇气。 还请娘娘容婢子再说一句。 带有释然的脸色,七珥不愿就此离开,她是做了错事,她愿意忏悔,也愿意付出代价。 婢子深知自己犯下大错,不敢乞求陛下娘娘饶恕。 菲儿伸手拦住小年,想看看她到底作何解释。 婢子所为愿一人承担,只求娘娘能救小莲一命!说罢,一个沉闷的响头磕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 每磕一下,菲儿的睫毛就颤一下,好像只要不制止,她会活活磕死在这。 她不是封建制度下成长的人,她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菲儿急忙上前将她扶起,额头已然红肿,再磕下去非头破血流不可。 我问你,小莲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想着好好活下去呢? 菲儿接过小裘递来的帕子,轻轻地给七珥擦了擦带着灰尘的额头。 随着帕子拭过她的额头,七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 娘娘,对不起,七珥对不起娘娘七珥放声痛哭,泪水如江河决堤,怎么也止不住。 好了,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小莲? 小莲发生了什么事你得跟我讲,我才能帮她不是吗? 菲儿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都是爹娘养大的孩子,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小莲如今身在奚官局,病痛缠身,如今已是......七珥哽咽着话语,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9) 菲儿这才知道,七珥有一好友也是宫女,被那皇后打骂至重伤,再不救治时日无多。 小莲也并非无药可医,只是奚官局主事的女官为了省事不愿救治罢了,若是能拿点钱财出来,倒也能换些许药物救那婢女一命。 若是没有,对于那主事来说,死便死了,反正每年每月死些宫女的不在少数。 而七珥只是想完成皇后交代的事,求赏些钱财,好去救那小莲的性命。 左玉书在一旁听得脸是越来越黑,他以为的后宫稳定安详竟是建立在这些人的性命之上,而他毫无察觉。 没事了,有我在,小莲一定不会有事的。菲儿安慰着她。 谢娘娘。 七珥感动又想跪下给菲儿磕头,菲儿立马将她搀住,一旁的小裘也扶住她。 不许再磕头了,待会咱就去那什么奚官局,给小莲治病,等治好了,你就跟小莲都出宫去吧,寻个好人家。 一旁的小年见此想提醒菲儿这不合规矩,只是被左玉书拦下,小年也只好作罢。 娘娘,七珥此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再给娘娘当牛做马!七珥眼神坚定,好像真的有下辈子似的。 菲儿戳了戳她额头,疼得七珥龇牙咧嘴,有些无奈笑着道:还不长记性呐。 下辈子,别再给人当奴婢了。 那一刻,七珥的内心很是温暖。 左玉书在身后看着这个女子,明明岁数不大懂得却不少,心地也很善良,与一般女子很不一样,秦相倒是好福气。 随后,小年领着七珥去奚官局了,有小年在事一定能办妥的。 菲儿转过来对着小裘说:你也跟着她们出宫吧。 虽然有些不舍,但不论在哪也好过跟着她。 小裘眨巴眨巴眼,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了,娘娘不要她了,她要怎么办,其他主子都没娘娘这么好,她不想离开娘娘。 也没说话,就这样委屈巴巴地看着菲儿。 菲儿也是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一根筋。 这时左玉书发话了:你就别赶她走了,再走你这就没人了。 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呀。 小裘一脸喜出望外,像是得到保证一样,谢陛下!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倒是有些机灵劲,左玉书心想。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些事也都算解决了,那就回到两人互相欺骗的事上来吧。 菲儿气鼓鼓的,说好的书童呢?直接变皇帝了,比自己官都大。 不对,好像自己是他的妃子来着,而且自己也骗了他,菲儿的底气一下子全没了。 你确定要跟我算账?左玉书似是而非的看着菲儿,看着来势汹汹突然间又泄气的样子,着实好玩。 不算了不算了。菲儿摆摆手,转身往亭子走去,她二十余年的人生都没今天这般大起大落。 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倒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左玉书也慢步走进亭子里,一如那夜他们第一次见面,只是现在不得不相诚以待。 他拿起杯子示意菲儿给自己倒一杯,菲儿看了他两眼,不情不愿给他倒上。 本来就想不让他人知道自己想逃出宫的意图,这下倒好,直接跟当朝皇帝和盘托出了,完了还让他出谋划策,还给他带吃的 菲儿越想脸越烫,简直丢人丢回她祖父家了。 左玉书看她那躲闪的眼神,两颊泛红,也不继续逗她了。 那些木活,你是要做什么?转移话题先。 关你屁菲儿就要脱口而出,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不行,他是皇帝,说话得客气点。 回陛下,跟陛下没关系就是了。菲儿没好气道,她才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会筝。 左玉书也不甚在意,他有料到这场面。 你我之间,无须如此。他也不想成天那样子说话,太累。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先入为主,菲儿也不想把他当皇帝。 左玉书也不继续追问那堆木头的事,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话说回来,还不知你叫什么?菲儿只知道他叫阿书,既然书童的身份是假的,名字也不会真到哪儿去。 我叫左玉书。 倒是个好名字,好听。 左玉书则是在小年告知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菲儿是谁了,当朝宰相的孙女秦菲。 你是不是没事就喜欢扮成书童玩啊?菲儿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她隐藏身份是想逃跑,他这是为何。 左玉书有些无语,正经宫里谁不认识他啊,就算不用穿着一身天子常服也不会有人将他认错,他没事扮书童干嘛。 我只是不喜这身衣裳而已。左玉书实话实说,他确实不喜欢这颜色,殊不知有多少人想将他取而代之。 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夜里发生的事。 所以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菲儿问道,先前他有差小年过来告知菲儿这段时间会忙,菲儿也没多询问。 还是多亏你的主意,这几日我设下制举,按你所说封名、誊抄,隔绝了所有作弊的机会。左玉书眼里顿时神采奕奕。 制举相当顺利,不少学子通过了此次考试。 菲儿也由衷地感到高兴,怎么说呢,自己的意见起了关键作用,虽然都是些前人之鉴,但改变的事物却是实实在在的。 今日我在早朝上也宣布加设了殿试。左玉书眉眼间的笑意有些抑制不住。 如此以往,文国何患不兴。 第12章 要不请你吃饭? 如何,那些学子是不是都很高兴? 菲儿憋着笑,莫名其妙多一场考试能高兴就有鬼了,想想在以后的历史长河上还会出现八股文种东西,她还是很庆幸自己从小学到大的义务教育的。 左玉书不置可否的笑笑,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虽然受到了些阻碍,但也顺利实施。 待明日殿试之后,他便有了自己的根基,届时少不了借舅舅的手去笼络。 假以时日他定要这文国恢复以往的繁荣昌盛。 你倒是万事顺遂想起自己菲儿也笑不出来了,有气无力的趴在石桌上。 她这尽是些糟心事,进宫先是被皇后一顿臭骂,虽然自己想逃跑在先。 然后又是茶会上为难,好在自己多才多艺,今天就直接栽赃她了,她堂堂一个淑妃缺这点钱财吗,荒唐至极。 个中艰辛只有她自己知晓,如今所有妃子都知道她盛宠眷渥,按电视剧的套路,她以后日子应当不大好过。 左玉书闻言有些内疚,不管怎么说这些事与他也有一些关联。 她是秦德孙女,如今困在这深宫里,犹如监牢一般,朝堂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后宫。 也难怪她扮做宫女模样一直想逃出去,是他之前欠缺考虑了。 若不是今天小年匆忙赶来告知于他,此刻菲儿怕已沦为阶下囚。 你放心,以后我护你。 菲儿抬眼望去,与左玉书的视线对上,剑眉星目,一双眼坚定有神,看他样子很是诚恳。 倒是菲儿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不自觉微微泛红。 那也不用啦。有些不习惯这样,她连忙瞥开视线。 左玉书见她略显羞涩的样子也恍了恍神,不过瞬息,他就回过神来:若是你以后想家了,就告诉我。 我可以让他们过来探望你。 这是左玉书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毕竟现在还没有摆脱那些缚束着他的线。 你这人不错,能处。颇为豪爽的跟他碰了个杯,菲儿点头算是应下。 这下倒整的左玉书不好意思了,他的这位淑妃还真跟别人不一样。 菲儿也知道出宫并非易事,但她是不会放弃的,哪怕皇帝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没有在意左玉书,菲儿有些扭捏着道:不管怎样,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现在想想还是后怕,倘若真让皇后把住了自己,不知要受多少苦,在后宫她也跑不掉,硬碰硬自己这人还少。 好在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不复存在了,不然真的有苦说不出。 左玉书能理解菲儿的感受,其实他也有些疑惑,皇后如此大张旗鼓做了这么一出,怎么他一来就放弃了呢。 这个皇后左玉书也实在对付不来,她是赵执谦的女儿,入宫为后就是为了替她父亲把持自己的后宫。 所以左玉书一般也是躲着她,从未去过她的琉水殿,事实上,不论哪位妃子的寝殿他都不曾多逗留。 除了这晴闻殿。 那你要怎么谢我?左玉书打趣着道。 这就有些难住菲儿了,她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己会的也不多,有了! 要不我请你吃饭? 酉初时分,内侍省。 在京禾住处,小年规规矩矩的杵着。 京禾则是坐在太师椅上,手上端着杯热茶,丝丝热气从中冒出。 他将之前那幅画挂在墙上,这会一边看着画一边待茶微凉,小年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等着。 这画已经装裱了起来,画中女子身后也点缀了些花草,只是这脸上依旧没有五官,看了难免觉得有些渗人。 京禾全然不知小年的想法,开口问道:今天陛下如何? 和往常一般,只是去了晴闻殿。小年回道,话语中有些畏惧。 晴闻殿,倒是有段时间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京禾倒是有些感慨,那个地方以前可是发生了不少事。 陛下去晴闻殿给秦淑妃解了围。小年十分恭敬,随后将左玉书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 京禾微眯着眼,并不为所动,好像依旧沉浸在画中的世界。 那两个宫女呢? 小年心中一震,这事他可只字未提,京禾是如何知道的,他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按陛下要求已经妥善安排了。 京禾轻咳一声:陛下还小,每日操劳政事已是劳心费神,以后这种小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小年此时后背已是片片发凉,也不知他话语里究竟是指淑妃被栽赃的事,还是那两个宫女的事。 京禾抿了一口茶,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丢给身后的小年。 带到宫外处理了吧 小年接过令牌,拿着令牌的手已然有些苍白无力,他自是明白京禾的意思。 是。 再去查查淑妃。京禾淡淡吩咐着,像他这样的人,嘴皮子一碰就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好比那些学子,若不是他在暗中煽风点火,就凭那些酸儒书生哪里来的胆子敢上街游行。 先是制举,又是殿试,如今看来他是小瞧这皇帝了。 小年应声退下,只留京禾一人在那继续赏画喝茶。 这画中之人的模样他实在记不得了,眼里惆怅一闪而过,带着一丝苦笑。 忽然一异样的声响从窗外传来。 谁! 京禾一个翻身从椅子上弹起,以迅雷之势跨步来到窗边,将窗推开。 可窗外什么都没有 他不可能听错,刚才窗外确实有声音,而在这宫中,没有人能做到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听又全身而退的。 除了魑面侍,那个仅剩的魑面侍,也是他现下最为忌惮的人。 他身为内侍监,服侍了三位帝皇,自是知道这魑面侍的存在。 他们面覆凶兽面具,身着黑衣,精通各种手段,藏身在钦都的各个地方,以守卫皇城、监察百官为己任,是先帝手下最为强大隐秘的存在。 只是先帝匆匆病逝,什么都没给左玉书留下。 京禾冷哼一声,将窗户关上,眉头紧蹙,一直以来他想找出这个人的存在,但都是徒劳无功。 罢了,总有逮到他的机会。 而晴闻殿这会儿香气四溢。 别的不说菲儿这一手厨艺还算不错,自打工作后她都是自己做饭吃,跟这儿的御厨比也不会落了下乘,做几个家常菜绝对是信手拈来的。 她也没想到左玉书还真的厚着脸皮留下来了,一听她会做饭更是说什么都要尝一尝。 这不,菲儿只好让小裘取来食材,也是凑巧晴闻殿的几间偏殿里有一间正是小厨房,兴许是以前住这儿的人也喜欢自己动手做饭吧。 也是,每次尚食局送来的吃食不是冷一半,就是味道差点意思,天越发的冷吃食越发的难吃。 此刻,菲儿已经伙同小裘做好饭菜,小裘烧火,她出身农户这点难不住她。 一共五个菜,多的菲儿不愿做了,她最奢侈时一个人才吃三个菜,今个能有五个已经很给左玉书面子了。 桌上已经摆上了这几道菜,左玉书坐在一旁则有些于心不安了,看着她脸上蹭着一些灰,身上一些袖口衣角都脏了。 本来只是打趣,不曾想她真的会厨艺。 待菲儿落座小裘也自觉退了出去,她在小厨房给小裘留了一些。 动筷子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菲儿见左玉书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 左玉书指了指她的脸,对他来说她就是那朵花一样。 菲儿这才后知后觉,用手一抹倒是更像一只小花猫了,惹得左玉书没忍住笑出了声。 菲儿白了他一眼这才打住。 左玉书笑笑,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 别动。他轻轻地推开菲儿想要躲避的手,慢慢将她脸上的灰拭去。 菲儿本想挣扎一下,但看他很是认真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阻挠了,或许是他长得俊? 近距离细看,菲儿这才发现这小郎君挺耐看的,眉毛浓浓的,眼睛大大的,鼻子鼻子没有自己的好看。 她拿过左玉书手上的帕子:干得不错,下次不许这么做了啊。 整得跟你媳妇似的,不对,自己好像真是他媳妇,菲儿突然想到这点。 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做的不好吃。菲儿没给他回话的机会,也不管其他的,她是真的饿了,忙活了半天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左玉书也坐回去拿起筷子来。 也别太不客气了。菲儿小声嘟囔着,万一不够吃呢 只见左玉书夹了几片菠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皇家从小培养的那种优雅仪态展露无遗。 如何?菲儿迫切询问道。 甚好。 左玉书一板一眼的回答,确实不错,咸谈适中,十分可口。 菲儿眉开眼笑,那是,不愧是我。她自己也吃了一口,相对尚食局的那些吃食,她这几道菜还真的不赖。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卤羊肉、小炒肉以及两道素菜。 可惜没有牛肉啊。菲儿有些遗憾,自打到了这儿她就没吃过牛肉这种东西,卤味自然是牛肉最香了。 她母亲从小将她带大,靠的就是一手美味的牛杂面,不论是各种卤味还是面食,就没重样过。 牛可不行,那是农户耕作所需,是万万不能吃的。左玉书一旁提醒道。 在这生产力落后的时代,牛确实很重要,官家三令五申是禁止拿来吃的。 菲儿颓了口气,算了大不了不吃呗。 恋耽美 -薇末分子(10) 有些口渴,菲儿便拿起桌上的玉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略带涩味还有点甜。 这是酒吗?菲儿觉着口感不对。 好你个小裘居然把茶水换作酒,不过感觉也不像啊,没有她以前喝过的那些那么呛人。 她忘了古时酿酒技术不发达,都是发酵酒,度数并不高。 左玉书见她喝的这么猛,怕她喝多了:你还是少喝些吧。 一听这话菲儿就不服气了,就这跟果酒一样的酒她还能喝大了? 然后她就真的喝多了。 第13章 我咬人,可疼了 不是我吹那个泡泡糖,这绿豆汤还真好喝。 左玉书也没想到她竟是一杯就醉,不过半晌功夫,这脸色已经是红透半边天了。 后面愣是拿过玉壶直接往嘴里灌,把自己都快灌趴下了,嘴里还说着听不懂的话。 不用酒过三巡,也没人跟她推杯换盏,她自己一人就在那儿跟自己玩起了剪刀石头布,一手剪刀一手布,赢了输了都是自己喝。 阿书啊,我承认你有几分姿色。菲儿红着脸颊,上来搂着他的肩膀,又单指挑起他的下巴,惹得他耳根瞬间烧红了一片。 如果我三十岁,我一定想方设法嫁给你,如果我二十岁,我一定不顾一切去追你。菲儿的神情特别认真。 不用追,我就在这,左玉书忍着没说出口,他知道她只是喝醉了。 可是我现在只有十五岁,我还不想嫁人,世界辣么大,我想去看看有些沮丧的松开他,菲儿坐回位子上,端起杯子就往嘴里送。 留下原地的他愣住了,是啊,眼前这少女其实都还未及笄,天下如此广阔,而他就连钦都都没有走出去过。 回过神来,他急忙制止了菲儿往自己杯子里倒酒,见过酒量差的,没见过酒量这么差。 文国上下皆好酒,不说那些个文人墨客、平民百姓,就连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能喝个几杯。 像是菲儿这般一杯就醉的实在少见。 你怎么不喝呀,是菜不好吃吗?菲儿微眯着眼,小脸已是艳红欲滴,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啄一口。 只是左玉书没工夫回她,连忙将剩下半壶不到的酒收起来。 还搁这养鱼呢,来干了!菲儿端着酒杯就要跟左玉书碰杯。 左玉书有些无奈,拿起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而后菲儿便将杯中的空气一口蒙完,还打了个嗝。 然后她就静静地看着左玉书,啥也不干,像是脑子宕机了。 红扑扑的脸颊平添几分艳丽,一双美目略显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又只见她双手捧着酒杯,两眼水汪汪的,走到左玉书跟前,用着十分乖巧的模样对他说道:能给菲儿倒一点吗? 左玉书差点没收住那股给她倒酒的冲动,义正严词道:不行! 菲儿则委屈地像个小女孩,豆大的泪珠就要往下掉。 就一点,菲儿不要很多的 这可太考验他了,换作别人怕是已经给她满上了。 不行就是不行,菲儿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左玉书用亲切的口吻跟她讲话,希望借此能够安抚住她。 哼,不给就算了,小气鬼喝凉水。她把酒杯一丢,双手叉腰,活脱脱一个愤怒的小包子。 左玉书实在是欲哭无泪,整得好像他虐待她似的。 怎么这一喝酒就变孩子心性了呢。 菲儿乖,我们不喝了好不好?万般无奈左玉书变身保姆哄起了菲儿。 我不要! 菲儿小脚一跺,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那我们吃肉肉好不好?左玉书顺势夹起一块肉,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却看见菲儿忽然安静了下来,她上下打量了左玉书一番。 你多大呀,说话这么幼稚。满脸都是嫌弃。 他真的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了。 这边左玉书是不打算吃了,才放下手中筷子,就看见菲儿飞一样跑出寝殿。 待他追出来却看见她默默坐在寝殿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一声也不吭。 今夜的月儿很圆,如同白玉盘一般,围绕着它的星星像是一颗颗宝石,在深蓝色的幕布上闪闪发光。 左玉书回头在屋里取了件冬袄出来,深秋的夜里总归是凉飕飕的。 她将手指抵在唇前,提醒左玉书声音轻点,左玉书只好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 将那件冬袄披在她身上。 莫挨我,告诉你,我咬人,可疼可疼了。 菲儿突然警醒的样子,有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左玉书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她只是喝醉了。 笑而不语的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谁知菲儿真的抓过他的右手就往嘴里放。 左玉书一时不察,想挣扎却是发现并没有痛楚传来,菲儿只是留了两排淡淡的牙印在他的手腕上。 随后放开他的手,又自顾自凝视着月亮。 看着她抬头望天的侧脸,也不知是她点缀了这漫天繁星,还是这满天星辰修饰了她。 你会唱小星星吗?菲儿蓦然回首非常认真地问他。 左玉书哪里知道什么小星星,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想点头。 最后他还是摇摇头。 菲儿见他否认,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安慰他一样。 一时间,左玉书好似被雷击中一般,浑身不得动弹,酥麻的感觉瞬间穿过他的身体,有一丝别样的情感在他心里荡漾开来,他没有阻止菲儿的动作。 上一次这么轻抚他头的是他的阿娘。 不会没有关系,我会。 但是我不想教你,因为你不给我酒喝。 菲儿把手收回来,一副十分记仇的样子。 左玉书实在无语,又扯回来了,罢了,不管怎样只要别再折腾就行。 你看这颗星星,特别像那颗星星菲儿指着这边又指向那边。 是啊,很像。左玉书这次只是附和,他没有在看星星,他一直在着她。 那颗又特别像那颗 左玉书完全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与哪个,他只是觉得这样也不错。 晚风轻拂,带着些许寒冷。 菲儿不由自主的往左玉书这儿靠了靠,冷风并没有将她的醉意吹散,反而让她困意难挡。 好困啊菲儿揉了揉眼睛,倒头就靠在左玉书的肩膀上,有些暖和,像是倚在一颗会发热的大树上。 他温柔的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菲儿已经把眼睛闭上了,无奈的笑笑,身形却是纹丝不动,生怕惊扰了她。 我原谅你啦,明天再教你唱小星菲儿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着,声音是越来越轻,最后到微不可闻。 良久,不再有呢喃声传来,伴着一呼一吸的节奏,菲儿已经睡过去了。 可别着凉才好,左玉书想着就将她缓缓抱起,慢慢走进寝殿里。 十分稳当将她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 坐在床边看着她那醉颜微酡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明明酒量这么差,还要喝这么多。 把她脸颊上凌乱的发丝轻轻拨至耳后,又替她将被子掖了掖,左玉书这才起身默默离开了晴闻殿。 迷迷糊糊中,菲儿好像感觉自己床边有人走来走去,很焦急的感觉。 又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在喊:太医来了 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皮子很沉,只能睁开一条缝。 隐约能看见有一男一女站在床边,看不清模样,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那个女子坐在床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拿出一方沾湿了的帕子盖在她头上。 微微凉意从额头传来,菲儿想看清楚她的样子,却是一点也动弹不得。 丝丝草药的味道卷着房间里的熏香,有些刺鼻,却让人心安。 菲儿快醒听阿娘话 她听见那女子好像在呼唤她,断断续续的,可是她怎么也回应不了。 是谁给喝的酒 那个男人的语气带有几分庄严,话语中尽是怒意。 紧接着又是一阵声响,有人进进出出,几声脆响传来好像打翻了什么。 男子几声严厉斥责,随后整个房间就又安静下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像是过去了几天几夜那般。 菲儿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她轻轻抬了抬手只觉得酸软无力。 娘娘您醒啦。是小裘的声音。 菲儿艰难地睁开眼,想撑起身子却是一点劲也使不上。 小裘一直侍候在菲儿床边,见自家娘娘醒来,立即轻柔地将她扶起,在她背后放上垫子,好叫娘娘舒服些。 而菲儿此时的脑海就跟那漩涡似的,不停地旋转下沉,像是堕入黑暗深渊,令人喘不过气来。 小裘?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沙哑。 娘娘,我在。 我这是怎么了?菲儿扶了扶自己那昏沉沉的脑子勉强问道。 小裘没有立马解答,只是从身后桌子上端来一碗汤。 娘娘昨夜醉酒了。从这醒酒汤里舀了一勺,小裘吹凉送到菲儿的嘴边。 菲儿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吧,昨晚喝醉了?那米酒一样的玩意,她居然喝成这幅样子。 她努力回想昨夜的种种细节,只记得自己一口蒙下那杯酒,然后吃了几口菜,再然后她真的什么记不得了。 菲儿喝下小裘送到嘴边的醒酒汤,温热的汤顺喉而下,瞬间人就舒服了不少,胃里也是暖了起来。 她眉间满是不解,怎么还喝断片了呢。 昨夜是请那小皇帝吃饭来着,等等,菲儿连忙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好在都有。 好半晌菲儿才接受自己喝醉了的事实。 那昨晚我有没有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啊菲儿问道,她还是头一次喝到断片。 小裘摇摇头:陛下叫我过来的时候,娘娘已经睡下了。 她在菲儿身边守了一晚上,知道自家娘娘喝醉了也不敢去休息,一宿都没合眼。 今早陛下还托人送来了醒酒汤,并吩咐她好生照顾菲儿。 菲儿这才松了口气,回想起来,自己昨夜不仅喝醉了,还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小裘,我睡着的时候有其他人进来过吗?菲儿有些不确定,那种感觉太真实了。 小裘依旧摇头,她把娘娘守的可好了,一刻也不曾离开。 那看来确实是个梦了,只是这梦好生奇怪,菲儿若有所思。 也不多想了,随后菲儿三下五除二喝完醒酒汤,在小裘的伺候下换了身衣服。 现在已经辰时了。 知道小裘一夜没有休息,菲儿就自己一人打算出去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脑子还是有些昏沉。 经过昨天的事,菲儿巴不得早些离开这后宫,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 一路往太清池方向走去,在太清池靠东有一条长廊倚靠这片湖。 平日里在这散散心也是不错,更主要的原因是菲儿她对这里比较熟悉,用小裘的话说就是不会突然走丢了。 长廊现下只有菲儿一人,身旁也没个服侍的人跟着,偶尔会有三三两两几个宫女结伴路过。 你听说了吗,今日陛下举行了殿试。 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因为这是第一次殿试,所以陛下决定结束后在庆宸殿宴请礼部众官员以及这些士子们。 而且听说今年有一士子,不仅才华横溢,模样也是俊俏的很。 要是能被那位大人看上,怎么也好过在这孤老终 嘘! 一宫女提醒身边的好友噤声,因为她们迎面走来的可是独享恩宠的秦淑妃,虽然听说这秦淑妃待下人很是不错,可她们毕竟只是听说。 淑妃娘娘。两人给菲儿道了一万福。 菲儿颔首示意,随后她俩就离开了。 只是她们刚才所说的话全都一字不差落入她的耳朵了。 毕业典礼嘛,我懂。想到这些士子即将进入朝堂,接受社会的毒打,菲儿就替他们感到惋惜。 这些人比起后世身为打工人的她还要艰辛,做得好就升职,做不好就拉出去砍了,这边早上一起打的卡,那边中午人说不定就没了。 不过听着倒是有些意思,菲儿灵机一动想到了个鬼主意。 第14章 坐小孩那桌 又是过了两天,殿试的结果早已传遍钦都。 皇帝要宴请礼部官员以及众士子的消息也已经人尽皆知。 此间最是春风得意的莫不是那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这人名叫陆涵容,自南境琼州而来,家境贫寒,志向却不小。 苦读十载有余,阅尽圣贤书,走过天下路,当日殿试上面对皇帝的出题刁难,他的回答从容不迫,进退有度,不仅得到皇帝的赏识,也令其他参试的人心悦诚服。 可谓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闻名天下知。 不仅如此,据说这段日子陆涵容所居住的驿馆都快被媒人踏破了门槛,都说他生的英俊,钦都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娘子都对其倾心不已。 更有甚者将他模样画下,专门卖与那些女子,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可是却没有见他接待过谁家的媒人,也没有跟哪些高门大户攀上关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倒不是他故作清高,一方面他还没步入仕途,本身也没什么建树,不敢谈婚论嫁。 另一方面他这几日脑海总是浮现一个身影,也记不得是谁,心里总是有些惦念。 这会他正走过英天门,去往庆宸殿的路上。 一路上都是这届高中的进士,每个人都在向他道贺,他也一一回礼,不少礼部的官员向他递出请柬,表达自己的善意。 他也不骄不躁,态度谦和,倒是令人赞叹不已。 临了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庆宸殿,他向在座的所有人施一礼,随后坐下。 此刻,皇帝还没有到场。 而晴闻殿里的菲儿早已安耐不住了。 自打她知道今晚小皇帝要摆宴,秉承吃席绝不错过,要坐就坐小孩那桌的理念,她这会儿已经乔装打扮好了。 小裘一边哭丧着脸,没错,娘娘又把她衣服拿去穿了,一如她刚进宫那晚。 已经十分熟练把自己打扮成宫女的模样,菲儿对着镜子看了看,简直天衣无缝。 娘娘,这不合规 转过身,菲儿摸摸小裘的头,打断了她的话:小裘要乖哦,把家看好,我去去就回。 话是这么说,万一娘娘跑了呢,小裘委屈巴巴的盯着自家娘娘。 菲儿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不许跟着。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娘娘 你要是再跟着,我就不要你啦。 趁着小裘被她那股奶凶劲吓住,菲儿撒腿就跑,一眨眼就不见了,留下小裘不知所措,想哭又哭不出来。 菲儿一蹦一跳十分潇洒得走在自由的道路上,这皇宫她一时半会出不去,蹭吃蹭喝总是可以吧。 恋耽美 -薇末分子(11) 待会也给小裘带一些回去,这小丫头一根筋,拿些吃的哄哄就行。 看了看天边的夕阳也快下山,马上就开席了,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只是这庆宸殿她并没有去过,只知道个大概位置,就在勤政殿边上。 正走着,前边矮墙上突然闪现出一黑影,屹立在那儿,菲儿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她内心升起。 好熟悉的感觉。 待那黑影转过身,身形挺拔,面覆凶兽面具,一袭黑衣着身。 果然不其然,就是那晚阻挡菲儿出宫的面具禁卫。 菲儿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计划要泡汤了。 娘娘还是请回吧。 一如那晚的清淡,不论是他的声音还是面具下那对冰冷的眼瞳。 怎么又是你,我招你惹你啦。 有病嘛,我又不是你家媳妇管这么宽做什么,菲儿心里愤懑不已。 娘娘若是再向前走便是犯了宫规,还请娘娘慎重。 面具禁卫不为所动,好像前面就是那不可跨越的雷池一般。 菲儿不服气,你知道我是谁还拦我,信不信我叫人揍你一顿。 面具下的人有些无语,你整个晴闻殿上下就主仆二人,敢问能叫谁来揍他。 菲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你再拦我,我就喊人了啊。 他背着双手,看着菲儿的举措丝毫不为所动。 我喊了啊 我可真喊了啊 小翠? 一声有些尖利的呼喊从身后不远处传来,菲儿回过头一看,有一相同打扮的宫女从后头不知哪里窜出来。 小翠,你怎么在这啊,可算找到你了。 那宫女见到菲儿有些欣喜。 我那个他菲儿回头一看,那戴面具的禁卫已然消失不见了。 还嘀咕什么,马上就要开始了,快随我来!说完,就拉着她的手向尚食局跑去,也不给菲儿解释的机会。 兴许是天暗了下来,这宫女眼神不好认错了人。 就这样,菲儿莫名其妙跟着那宫女一路小跑到尚食局。 待俩人到那时,许多宫女已经排着队伍,一个一个拿上托盘,上面放有几道冷菜,然后托稳了向着庆宸殿走去,边上还有管事的在催着。 都拿稳了,给我快些。 你俩还愣着干嘛,快点啊。那管事的内侍指着菲儿两人喊道。 那宫女诚惶诚恐的拉着菲儿进了队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上托盘就跟着前头的人走。 菲儿也是懵了一脸,她扮做宫女样子是来混吃混喝的,不是来当服务员的,只是无奈,现下那管事的就在身后跟着。 不多时,这一众宫女就到了庆宸殿候在殿门外。 殿内有人正在讲话,菲儿虽然隔的远听不清,可还是知道那是小皇帝左玉书的声音。 紧接着一句嘹亮高亢的声音传来:开宴! 这是小年的声音。 话一落地,带头的宫女挺着胸就走了进去,其余的也紧随其后,菲儿混在其中,别人都是昂首挺胸,就她低着头走路生怕被左玉书看见。 好在她在队伍中间,前面有人替她挡着。 进了庆宸殿,金碧辉煌的气势扑面而来,整个大殿烛火通明,就连在场的人也被映照的光彩夺目。 两边分别落座着二十余人,右边是今年的士子,左边是礼部的官员。 而在那皇座之上则是这个文国的皇帝,此刻他倒是减去了平日里那份与人亲和的气息。 菲儿偷偷瞥一眼那宝座上的少年,还真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左玉书坐在那么庄严的位置上,不苟言笑,睥睨众生,陌生却又不那么陌生。 自那日喝醉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一来是左玉书在忙,二来是她有些不好意思。 菲儿不敢多看,要是被瞧见,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还是上完这道菜,赶紧跑路吧。 按位置依次排列,所有宫女都到达各位士子官员面前,双膝跪下,再缓慢将托盘中的菜肴放置在他们面前。 菲儿有样学样,她又不是专业服侍人的,这会没手忙脚乱就已经很不错了。 将前两道菜摆上,菲儿正庆幸马上就要结束了,谁知最后一道菜手滑竟是撒了。 那一盘菜全洒在了案几上,好在只是几块不油不腻的吃食,也好收拾。 对不起,对不起。菲儿连忙低头道歉,心里暗叫不好,可千万别引起别人注意啊。 无妨。面前是一男子的声音传来,柔软又有些磁性。 菲儿这才抬头看清了眼前男子的模样,温润如玉,犹如古雕刻画,像是小说中走出来的美男子一般;又好似一阵暖风拂过,明眸皓齿,让人过目不忘。 菲儿只觉得好帅,不仅如此,还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那男子看清了眼前的宫女,神色有些欣喜,那日在狱中他们见过,倒不曾想能在这宫中再次相遇。 嘘,小点声。 菲儿连忙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也记起自己见过陆涵容,就在进宫前一天。 那时候她在大理寺狱刚刚苏醒,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是又慌又乱。 简直就是最高难度的开局,后面也是在他嘴里得知自己为什么流落到狱里。 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候牢房光线又暗,她初来乍到也没这么多心思细看,没想到自己竟是跟这么一位大帅哥失之交臂了。 她还隐约记得他姓陆,叫什么陆涵容。 陆涵容理解了菲儿的用意,憋住想询问的心思,只是刚才这声响还是让皇帝听见了。 陆御史?左玉书举了举手中酒杯,眼神看向菲儿这,像是在询问可否安好。 今日之后,陆涵容就要去御史台任职,虽然只是个监察御史,品秩不高只有八品,但权限不小。 有着监察百官、巡视州县、纠察刑狱、肃整朝纪之责。 陆涵容也举起酒杯,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向着左玉书敬道:谢陛下款待。 随后一饮而尽。 菲儿一直侧身背对着左玉书那边,倒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待陆涵容坐下,菲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想起身离开,却发现之前的宫女竟没一人离开,好像都留下来贴身服侍着,不是倒酒就是夹菜。 非得这么事无巨细的吗? 菲儿有些不情愿,一个个都是巨婴还是怎么的,她暗自腹诽。 陆涵容好像看到了菲儿的不愿,于是自己将酒斟上。 那日一别,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今日相遇,是陆某三生有幸。 菲儿尴尬笑笑,她一点也不觉得有幸,啥时候碰见不好,非得在这里。 您客气了菲儿还是尽量低着头,避免被小皇帝看见。 陆涵容不甚在意,这小娘子那日被误抓进狱,随后又被人接了出去,本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原来是这宫里的女子。 只不过他现下有些疑惑,她怎么一副很不自在的模样,而环视四周看去,其他宫女都很主动斟茶倒酒,甚至亲自喂这些官员士子吃菜。 还有一些宫女甚至依偎在身旁,浅浅的笑着,莺歌燕语好不快活。 那番热情就是放在他身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推却。 但他却觉得有些反常,他看向皇帝,发现他一边在假装吃喝,一边却在默默观察在座的所有人。 此时的菲儿不知道自己的异常行为倒是帮了这陆涵容一把。 左玉书的视线缓缓从众人间穿过,部分人很是享受这样的侍奉,特别是一些刚进仕途的书生们,他们没怎么享受过,所以在一开始的放不开之后,到现在的欲拒还迎。 相比之下那些礼部的官员就少多了,只有个别没有把持住。 左玉书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像是把所有人都看穿了一样。 直到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一丝笑意彻底凝固住了。 第15章 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看见陆涵容在那儿自斟自饮,而那一旁的侍女真是眼熟得很啊。 左玉书叫来这些侍女本意是想看看这些士子的心性如何,哪些能堪大用。 他们经历了重重选拔考试,一路过来也算是披荆斩棘,身心俱疲情有可原。 现下最是容易放松的时候,或沉浸在享乐美色之中,或放逐自我在纸醉金迷里。 而他左玉书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父母官,不要求凡事鞠躬尽瘁,恪尽职守总是要的。 还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这边的陆涵容轻声问道,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你叫我菲儿就好。她浅浅笑道。 嘿嘿,帅是真的帅,要是哪天出了宫挣了钱,就包养他吧。 陆涵容全然不知菲儿此时心中的想法,脸上带着几分愧疚。 若不是那日我等冲动行事,兴许你也不会受那般牢狱之苦 那日数百书生游街示威、抗议直辞,为的就是天下尚在寒窗苦读的学子。 本着希望皇帝能够重视他们的意见,却被禁军府兵通通抓了起来。 慌乱中他亲眼看见菲儿在人群中被冲散,又被府兵当做同伙一起抓进了大牢。 他们纵有傲气心头绕,可这小娘子是无辜的。 多大点事啊。菲儿倒是坦然的很。 谁没有喝凉水塞牙的时候啊。 陆涵容轻笑一声,清澈明亮的眼神里印下了菲儿侧颜。 娘子好心性,某佩服。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就要敬菲儿。 可别可别 菲儿有些脸红起来,更重要的是他们这称呼。 这文国对女子的称呼都是这般,虽然不是夫妻之间的意思,总归还是惹红了菲儿的脸。 陆涵容见菲儿那笑厣动人的样子,心里的那个身影像是有了着落。 小年! 左玉书的眼里像是能看穿某人似的,语气也有一丝恼意,但还是轻声唤道。 小年走到身侧,俯下身来,陛下? 叫她们都下去吧。 略微有些无可奈何,左玉书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们二人在那儿有说有笑。 是。 小年随即直起身子。 准备第二道菜吧。 嘹亮的声音传入每个侍女的耳里,她们一刻也不停留,起身直接离开。 一两个士子竟是有些恋恋不舍。 菲儿一看可以走了,巴不得即刻就飞出去,拿上了托盘这就起身。 陆兄有缘再见啊。 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等陆涵容做什么反应直接撒开步子出了这庆宸殿。 待她走出来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迎面是一群衣着鲜丽的舞女,一个个都是身姿婀娜、打扮的花枝招展,令人眼花缭乱。 菲儿直呼好家伙,难怪所有人都喜欢权力,吃个饭都要人跳舞作乐。 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她身形一转,准备直奔尚食局后厨而去。 终于出来了,菲儿心里算是放松下来,刚才的环境说不上压抑却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现在只想跑去后厨,寻些吃食出来,听说这次宴席不比往常,所用食材规格都是相当不错的。 打包些好吃的,回去后对月独酌,啊不行,忘了自己喝不了酒。 这边走过庆宸殿拐角,却是看见前方有一抹赤黄的身影。 看起来也很熟悉啊。 糟了,菲儿二话不说扭头原路返回。 站住! 左玉书看着被他叫停在原地的菲儿,心里有气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菲儿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回过身不敢看向他那深沉的眼眸。 你要去哪? 左玉书的语气有些冷。 我就是随便逛她的则语气有些微弱。 胡闹! 左玉书打断菲儿的狡辩。 你可知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庆宸殿! 后宫不得干政,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要是被人看见,将此事传去,你当如何? 到那时你你 左玉书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届时,皇后若是以此为借口,他便是有心想保她都难。 左玉书心里着急,在这关键时候他不能被人抓到把柄,他的谋划不能就此落空。 可她 我就是 菲儿有些委屈,眼眶有些湿润,不就是出来逛逛嘛,干什么这么凶。 吼她吼得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见啊。 嘴里断断续续讲不出话来,她能感受到左玉书确实很生气的样子,心里也没有反驳的底气。 左玉书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了,看着菲儿捏着衣角,像是小孩子认错一般。 我错了还不行吗菲儿苦着脸,她也是阴差阳错跑到这来的,她也不愿意啊。 左玉书欲言又止,嘴张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心里的气已是烟消云散,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这会小年赶过来救场了。 陛下,该回去了。 他看了一眼菲儿,心里直叫姑奶奶,这淑妃又扮做宫女出来玩了。 现下可不是好时机,不知有多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左玉书,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陛下可是如履薄冰啊。 他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迷一般沉默。 还得是他来,陛下? 左玉书回过神来,对着菲儿说道:跟着我,哪也不许去。转身走去。 我菲儿有些小委屈。 小年对着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可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菲儿无奈,嘴里鼓着气跟在后头。 待三人回到庆宸殿,殿里已是歌舞升平,两旁乐师鼓瑟齐鸣,还有几套编钟随着侍者的敲打叮咚作响。 左玉书不露声色坐回皇座上,菲儿一脸苦涩撅着小嘴跟在身后,跪坐在一旁充当服侍宫女。 大部分人沉浸在窈窕的舞姿中,并没有在意陛下身边多了个侍女。 陆涵容眼尖,看着刚刚离开的菲儿这会去而复返,有些郁闷的样子服侍在皇帝身边。 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压住那股冲动,他知道今日晚宴不会这么简单 余下的菜已经由着另外一批宫女奉上,小年端过盘子将菜肴放在陛下面前。 瞄了一眼那些丰盛的美食,冷切羊丁、生鱼鲙、驼峰炙、糖蟹等等,边上玉盏里还装着进贡来的葡萄酒,菲儿默默咽了口口水。 好多都是她没见过的食材,名字都叫不出。 做皇帝真舒服啊,为什么她一个淑妃平日里吃的跟这完全不搭边? 这要怪就只能怪左玉书父亲,文贞帝在位时提倡俭约,后宫一众吃穿用度都有一定份额,铺张浪费是要被处罚的。 左玉书眼角余光看见她那副两眼冒金光的馋样,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咕咕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那么不争气。 她定是没有用晚膳,跑到这儿来怕不是想蹭吃蹭喝,左玉书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想要什么差人告知自己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菲儿揉揉自己的小肚皮,这一路尽是折腾了,半点东西没吃到,可不就是饿吗。 左玉书不忍看她挨饿,拿起筷子,捡了几块羊丁放在自己的玉碟里。 恋耽美 -薇末分子(12) 眼睛看着台下众人,手上却将玉碟推到她面前。 菲儿有些诧异,指了指碟子又指了指自己,只见左玉书轻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有些欣喜,她悄悄冲小皇帝竖了个大拇指,端着碟子屁颠屁颠跑大殿后头去了。 左玉书无奈笑笑,不过一点吃食就高兴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个娘娘该有的端庄娴静。 罢了,左玉书对小年招招手。 去再备一份,待会给她端去。 是。小年受命这就准备去吩咐尚食局。 等等,腥寒的就别给她了,叫他们蒸煮些热的。 左玉书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补充道,天冷还是少吃些寒性的为好。 小年领命,心中不免想到,陛下对着淑妃娘娘可真好,换作她人,早就不耐烦了。 宫中这些日子以来,又不是没有献殷勤的妃子,整日想着得陛下宠信。 只是陛下向来都是绷着脸,从来没有给她们好脸色过。 路过大殿后方,小年看见淑妃娘娘这会坐在殿门坎上,正细细品尝玉碟里的美食,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小年也是笑笑,这娘娘还是大大方方,他得去吩咐那些巡逻禁卫别走这过才好。 不一会,风卷残云一般,菲儿已经将那几块羊丁收入腹中。 入我五脏庙,进我轮回谷,你们做出的贡献我是不会忘记哒。吃抹干净,菲儿对着胃里的羊肉自言自语道。 回到小皇帝身边,冲他眨了眨眼,欢脱的气息在左玉书脑海悠荡。 底下舞女们的表演这时正到精彩之处,看得在场所有人眼花缭乱。 姣好的身材摆动着各种舞姿,时而风情万种,时而柔中带刚。 移莲步如出水芙蓉,展身形似莺歌燕舞。 配上或红或绛紫的齐胸襦裙,像是一朵朵竞相争放的花朵,随着乐师手中乐器此起彼伏,实在妙哉。 就连菲儿也看迷了眼,要论享乐她们这些现代人还真是拍马都追不上这些会玩的帝王。 只是她更多在意的是那乐师手中的古琴,那怎么也算是她半个祖师爷了,这不得好好看看,古时那些谱子可是少有能传到后世的。 左玉书看着菲儿颇为入迷的样子,顺着她视线看去,是舞女两旁其中一个抚琴的乐师。 可是喜欢? 菲儿恍若未闻,只是点点头,耳畔盘旋着那空灵琴音,清、和、淡、雅,一时间,那些娇抚展媚的舞姿显得极其多余。 真好听她怔着呢喃道。 第16章 仅此而已 左玉书耳边听着,心里却是记下了。 挥挥手,小年知道陛下的意思,朝着下面的人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舞女们皆有序退场,也不管那些士子在她们身上留恋的眼神。 场上只剩下乐师们,古琴、排萧、箜篌、羯鼓、琵琶,诸多乐器像是色彩斑斓的丝线,在乐师的手中交织成一匹亮丽的绢布,杂而不乱,相得益彰。 好似游鱼出听,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陆涵容此时也听的如痴如醉,双目微阖,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地敲动着,仿佛身处祥云之中,轻飘飘的惬意。 悄然间,其他乐器的声音都渐渐淡去,只剩下随琴弦拨动的古琴。 脆音轻挑,和音徐之,清远悠扬,缥缈之音有如天籁。 听着就像是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你耳边诉说着什么,每个人听见的都各不相同。 或是大道至简、天降福音,或是窃窃私语、耳鬓厮磨。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静下心来,努力感受着,身心就像在那激流之中都被洗涤了一遍。 浑身舒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睁开眼,就连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一些。 陆涵容内心回味不已,这抚琴之人必是引商刻羽的大家。 两眼望去,那个乐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独奏的古琴在他的手中犹如妙笔生花,实在令人赞叹。 他本人模样虽是普通,可气质却十分出尘,跟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一丝束缚的感觉。 自由自在,如同山间的飞鸟走兽,每一株花草树木、每一处磐石蒲苇都可以是他。 淡泊以名利,宁静以致远。 最后琴声在那吟猱余韵当中缓缓结束。 众人这才如梦中惊醒,一个个都像是做了场春秋大梦一般,梦见自己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有的人苦思冥想,刚若有所悟,却又皱着眉头。 有的人心如止水,不论泛起多大的涟漪,始终坚定着自己的步伐。 在这一场盛宴中,左玉书所废心机皆在此了,他不盼着所有人都能大梦初醒,总有一两个要有所作为才是。 那乐师携着自己的琴悄然离场,走之前向着左玉书这儿微不可见的淡淡一笑。 答应你的忙我帮了,文国以后能走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了,那乐师心中念道,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转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身后他又自嘲一笑,自己不过一闲散乐人,何必担忧这些,凭白添些烦恼罢了。 黑夜之中,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陆涵容跪坐在位子上,他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举起手中酒杯,朝着左玉书。 谢陛下赏赐。 剩下的人也都急急忙忙附和向着皇帝感恩道。 或多或少,都有所悟吧。 他花费这么多工夫就是希望他们能够静下心来,收起身上的浮躁,撇去那些不入流的傲气。 要想这些士子为他所用,还需要时间,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自他被宦官京禾扶持登基以来已经将将四年了,阿娘跟弟弟都不能再见一面。 京禾的手越伸越广,那赵执谦也是日益壮大,若不是他那个舅舅在朝中及时蛰伏起来,不然当初他母亲被送去苍山时整个杨家就被连根拔出了,也不会有现在的场面。 他点点头,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向着所有人扬了一扬,随后一饮而尽。 菲儿在一旁很是乖巧,其实她只是沉浸在刚才的琴音里,这会儿刚被那些官员士子们的附和声惊醒。 虽然很想问左玉书能不能将那谱子要来,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之前才惹他生气。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宴席终是落下帷幕。 菲儿早一步开溜,待着皇帝身边还是太别扭了,一点也放不开手脚。 想困住她,没门! 月上柳梢,整个皇宫静谧无声。 菲儿独自走在回晴闻殿的路上,十月孟冬,夜里不时有冷风四下流窜。 宫女皆是浅色束腰裙外罩一件青色半臂衣,梳着螺髻,倒也清爽,只是现下这时节,入了夜总归是有些冷的。 她紧了紧自己的衣裳,手臂上挂着的帔帛巴不得缠遍全身。 并非是她不愿早些回晴闻殿,是她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又没有指示牌什么的,往哪走嘛?菲儿嘴里叫苦不迭。 地方大了就是恼人,对她来说出了晴闻殿整个皇宫就是迷宫般的存在。 而且皇宫里头好些地方都不点灯,这让菲儿更是找不到东西南北。 眼看着前头好像有个人在散步,不如去问问他吧,她心想着。 待走近了才看清,是一男子。 您好,请问是你啊! 那男子转过身,原来是陆涵容。 真是巧了。陆涵容是席间不胜酒力,这才提前出来透会气。 你怎么会在这?菲儿奇怪,按理来说,一般官员都不许进后宫的范围,毕竟是皇帝的地盘。 陆涵容笑眯眯着道:这儿是温室殿,我怎么不能在这? 温室殿?那这离晴闻殿有多远?菲儿张着双秀目,期盼能从他嘴里听见答案。 这陆涵容苦笑,这可难为他了,他也不过今日第一次进宫,如何得知那什么晴闻殿在何处。 他来这里是一会陛下要召见。 也是,你怎么会知道呢阿嚏!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一身的冰凉之意,菲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涵容见状,倒是想将身上的袍衫脱下给她披上,这么冷的天难为她们这些宫女了。 只是还未有所动作,就看菲儿背后有人影接近。 那人肩披黑色裘皮袍,里面是赤黄的常服,就算看不清样貌也能得知来者是谁了。 陛下。他连忙叉手行礼。 菲儿这才发觉背后来人了,回头果然是小皇帝左玉书,身后不远还有提着灯笼的小年。 有外人在,她也只能屈身一福。 左玉书没想到一眨眼菲儿就不见了,连忙叫小年跟上,就怕她到处乱跑。 所幸还真找着了。 左玉书点头,又看了眼站在那低着脑袋的菲儿。 小年,先送陆御史去温室殿。声音中带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是。 陆御史,这边随我来吧。小年请了个手势。 陆涵容看了眼菲儿只得跟这着去了。 待他俩走后,菲儿这才抬起头,双目一眨一眨看着他。 你要骂就骂吧,我不反驳就是了 颇为委屈的样子,左玉书真是听的哭笑不得,好像他才是那个恶人。 吸一口气,他的颇为郑重道:先前是我语气过重了,你别太介意。 菲儿一愣,他怎么给自己道歉了,不应该破口大骂吗。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派人告知小年,我会尽量满足你。 只是别再乱跑了。 左玉书带着些许愧疚的语气。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突如其来的直白反问,憋得左玉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皙的脸上染着一丝微红。 将这般作态埋藏在心底,他是皇帝,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最近屡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是秦相的孙女,秦相又是我朝的股肱之臣,理应如此,况且 左玉书迟疑了一下,礼聘大臣子女进宫的事跟他不无关系。 总之,是我亏欠了你。 菲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我当什么事呢,你放心吧,我不怨你,以后也不会乱跑了。 下次一定。 你也别搁这欠着谁似的,咱们两不相欠。 菲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你要是过意不去,平日就送些吃的到我那,或者把宴席上那乐师所奏的琴谱给我也行。 她一脸兴奋,那曲子这么好听,谱子也十分珍贵才是,若能流传到后世 左玉书笑着摇头,谱子是不可能了,下次再见他怕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怎么你不肯?菲儿眯着眼,堂堂天子不会这么抠吧。 那乐师只是我机缘巧合之下求来的人情,若有机会我定当替你寻来。左玉书解释着。 行吧,算你有阿嚏又一个喷嚏。 左玉书连忙将身上的裘皮披袍脱下,披在菲儿身上。 暖阳般的感觉从菲儿肩头到达身子,还伴有一丝淡淡的清香,还挺好闻的。 谢、谢了啊。菲儿有些支支吾吾的,也不矫情,她这会确实冷得不行了。 内啥,你知道晴闻殿咋回去不?都把孩子冻出北地口音了。 左玉书无奈,感情您是不认路啊,也难怪之前想着法要跟他了解这后宫各处宫殿。 我送你。 不由分说,左玉书独自走在前头,菲儿只好跟在一步一步跟在后头。 那晚我没有做出很奇怪的事吧?菲儿小心问道。 左玉书走在前边,菲儿是没看见他那嘴角肆无忌惮的笑意。 没有。 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事,也就是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差点咬了他一口,还要教他唱什么小星星。 仅此而已。 哦,那就好。 菲儿缩了缩脖子,免得冷风灌进来。 真的没有吗?我怎么还记得吃肉肉的什么菲儿挠挠头,自顾自嘀咕着。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酒是害人精,下回不喝就是了。 一路上,左玉书带着她安然回到晴闻殿,也没碰见什么人。 守着晴闻殿的小裘眼睛都通红一片了,忐忑不安中等来了自家娘娘还有陛下。 还以为娘娘又被抓了个现行,好在看陛下的态度很随和,她这才把吊在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第17章 不信谣不传谣 待左玉书回到温室殿已将将半个时辰后了。 殿内分做两边,一边是休憩之处,另一边则林立着好几层的书架,上面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各卷书籍。 书架一旁的案牍之上也摆着许多奏折纸张,丝丝清香在殿中蔓延,沁人心脾,颇有提神的效果。 陆涵容已经在这喝了好几杯茶了,左右也是干等,就闲来无事手上拿起本书,翻阅开来。 这是一本由翰林院编撰的《旧梁书》,记载了大梁的历代帝王的本纪,以及相关列传,礼乐车服、兵志选举等等。 大梁是文国前朝,曾是最为强盛的王朝。 疆土之辽阔,土地之富庶,百姓之安乐,声名远扬,万国来朝。 只可惜到了后来,一代不如一代,梁昇宗残忍暴戾,在国库亏虚的情况下强行征兵开掘运河,导致民不聊生。 百姓哀声哉道,可他只想青史留名。 于是天下群雄并起,不再是口诛笔伐,而是兵刃相向。 自此大梁败亡,天下三分,呈三足鼎立之态。 而这本书上就详细记载那些前车之鉴,很多地方都写有详细注解,有着自己的想法,一些见解颇为独到。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陆涵容不禁啧啧称奇,写下这些随笔的人,造诣怕是不低。 正想着,背后传来一声:陆御史可是有所发现? 清冷的声音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带着丝丝难以靠近的严肃。 陛下。陆涵容不慌不忙施一礼。 左玉书径直走到案牍前坐下。 并没有什么发现,臣只是觉得这些注解独具一格。 陆涵容将书放回案牍上,话语神态间很是尊敬。 敢问可是陛下 那是朕的阿爷所注。左玉书打断了他,他并不想多做解释,哪怕那些随笔就是他写的。 陆涵容倒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只觉得合情合理。 小皇帝的父亲文贞帝在位近二十年,期间也算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只是后面病痛缠身,早早驾崩了。 朕找你来,可是知道为何? 小年在一旁为皇帝沏上茶奉到面前,他也一手接过呷了一口。 陛下所言,可是御史之事? 没错,陆涵容是自己要求进御史台做监察御史的。 像他这般连中三元,足以载入史册,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那吃力不讨好的监察御史。 左玉书点点头,虽然困惑,但心里有些眉目,如果可以他想将此人培养起来。 陆涵容也不多解释,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小年。 小年规规矩矩将其拆开再递到皇帝面前。 左玉书看到这封信,瞳孔猛然一缩,连忙将手中茶盏放下。 这熟悉的字迹,不错,正是他的弟弟,也就是三皇子,如今的安王左玉杉。 这是安王托臣带来的。陆涵容补充道。 左玉书这会哪有功夫理他,眼睛正细读着纸上每一段字,信上所说是一些报平安的话,以及一些日常小事。 恋耽美 -薇末分子(13) 他嘴角微扬,四年不见,字迹越发秀丽整齐了,看着沉稳不少。 信上还说安王杉为他操练了不少兵马,如若需要时刻为他准备着。 左玉书眉头一皱,别的不说,他这弟弟就是容易冲动。 琼州地处边陲,镇守南境边界是那些将士的天职,京禾将他的封地划在那儿也是让他无法抽身回来。 那些兵马不能为左玉书解决眼下困境,他也用不得。 后面还写有陆涵容是他推荐来参与来年春闱的,这才有了这些事。 安王杉在南境琼州碰见这个颇有文采的书生,便自作主张让他去参与科考。 将眉头舒展开来,左玉杉确实给他送来了一位可塑之才。 杉一切安好,望阿兄勿念。 最后一句读完,左玉书长吐一口气,他的亲人都相安无事再好不过了。 此中事情朕已明了,你当真愿意? 左玉书最后再问他一句,他这艘船想上的人可不多。 而后他只得到一个坚定不移的回答。 之后又是一番密谈,待陆涵容走出温室殿已经是戌正时分。 小年给暖炉添了些碳,殿里殿外分成两个世界。 小年,你觉得陆涵容这人如何?左玉书漫不经心问道,手中狼毫笔点了点墨。 奴婢蠢笨,哪有什么想法。将那镂空雕花的炉子盖上,小年又拿起扇子轻扇几下,好让碳烧的更充分一些。 但说无妨。 小年站回左玉书身侧,奴婢觉得此人能堪大用。 怎么说? 他明明有安王举荐信,凭此求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 小年嘴里说着,拿起茶壶给皇帝满上热腾腾的茶。 可他仍旧靠自己的才识一步步踏上金殿,哪怕之前入狱也未曾将信搬出保命。 在陆涵容参考制举之后,左玉书就吩咐小年注意他了,收集不少陆涵容的相关信息。 还算通透。 左玉书这句话也不知算不算是夸奖。 只是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而已,倘若陆涵容拿出信只为那一官半职,那他也不值得自己栽培了。 今夜晚宴上有哪些人能为朕所用,你可都记下了?左玉书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陛下放心。 小年心里都有数着呢,回头他就会将这些名单交给杨侍郎,看不见的事得由他来打理了。 京禾那边最近如何? 小年身心一抖,他最近在查淑妃娘娘。 左玉书抬起头,眼中诧异,怎么会去查她? 陛下放心,并没有查出什么,他只是略有疑心而已。 小皇帝松口气,他并不想将菲儿拖进这场斗争里,只是现在看来她好像难以置身事外。 秦德在朝中的分量可谓是德高望重,身为宰相的孙女,她不过是大人物博弈间的棋码罢了。 还有一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讲。 小年回想起京禾让他去查淑妃娘娘,虽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但他还是注意到了一件事。 说。左玉书将笔收好,并盖上了自己的私章。 再过些日子,就是淑妃娘娘的生辰了。 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愣了一下,生辰啊,过了生辰她就及笄了吧,不如 将写好的信递给小年,左玉书不知为何脑海里全是她的模样,心想着该送什么她会欣然接受又十分喜爱的。 去珍阁里替朕拿件物什出来。 不过思虑片刻,左玉书就已经想到给她送什么,有些期待她收到这件礼,脸上会露出何种表情。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弯起一抹很好看的弧度。 她一定会喜欢的。 是。 小年看着皇帝脸上那几分笑意,便很知趣的不去打扰,弯着身子退出了这温室殿。 时间飞逝,这就到了十月底。 各家各户的百姓都添置了些衣裳,今年的秋天格外冷,到了十一月怕不是就要下雪。 宫里上至贵人们下至奴婢也都换上了冬装。 当下整个皇宫最温暖的地方除了皇帝的温室殿,就是皇后的琉水殿了。 最近这些日子皇后非常本分,每日晨昏定省去了不说,自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在那琉水殿里。 连带着她的父亲千牛卫大将军赵执谦也是,今日早朝秦德厉声斥责他玩忽职守,贡品缺失一事虽然没有查明原委,可负责押运至钦都的就是他手下的千牛卫。 赵执谦应下罪责,愿意承担,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最后左玉书也只是罚了他些许俸禄,众人心知肚明,跟他贪墨的那些贡品比起来,这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菲儿这会带着小裘走在太清池东边,手里捧着本书,不知在看些什么。 至于小裘,菲儿是执拗不过才带着她的,一是她真的不认路,二是小裘也怕娘娘又走丢了。 太清池虽名为池,但却是一片相当大的人工湖,引渠水入皇城形成湖泊。 以太清池为中心,东南面多是天子寝殿以及理政的场所;嫔妃寝殿多在太清池西南处。 至于太清池北面地势平缓,则都是些附属景观,一些游艺场所,跑马楼、斗鸡台等等。 而菲儿今天的目的就是熟悉东面这块地方,别看她手里拿着书,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过,眼神左右四散,巴不得画张地图下来。 这看了半天,手也酸脚也痛,苦了小裘在后头巴巴跟着。 娘娘,要不歇歇吧? 小裘看穿了自家娘娘心思,想着让她歇息会,也不知道娘娘今日怎么如此闲情逸致。 菲儿也不逞强了,这么大的后宫也真得是她这身体素质不差,换作以前早累趴下了。 行吧,找个地歇会吧。 说着,前头湖边有一临岸水榭,旁有几株槐树相依,倒也清净的很。 就在那儿歇会吧。菲儿指着那水榭。 小裘点头扶着自家主子进了水榭亭台,凭栏而坐,菲儿眺望着那清池中心的一处小岛一样的地方。 之前便看到过,但也没有在湖边见到过船什么的,安耐不住内心疑问便问道:小裘,你可知道那小岛上有些什么? 小裘半蹲在菲儿身边,替她轻揉着双腿。 虽然跟小裘说了很多次不必如此,但她还是我行我素,说多了就一双秀目泪眼汪汪,菲儿也是无可奈何。 婢子进宫时日不多,也不是很清楚。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小裘心里明白娘娘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处处都很体贴她,跟着娘娘都不用吃苦。 只是越是这样她越发的想为娘娘做些什么。 那岛上有通往宫外的密道。 一句清冷却带点玩笑的话语在她背后响起。 真的? 菲儿听着能出宫,一脸欣喜忙回头一看。 是左玉书带着小年站在亭榭外,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这小皇帝的话可不能信。 第18章 木音盒 看清了来人,菲儿更是不想理他们了。 哪有皇帝会亲口告诉别人这有条出宫的密道,想想也知道是假的。 回头自顾自看风景去了。 左玉书笑笑无奈摇摇头,带着小年走进水榭。 小裘屈身请了个万福,站在一旁低着头,心里还有点着急,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人就是皇帝,可自家娘娘好像完全没把他放眼里的感觉。 左玉书不甚在意,小年替他擦了擦坐凳栏杆,好叫陛下能有个干净地方坐着。 他拿过小年手上的东西坐下,将那东西递到菲儿身边。 这是什么? 菲儿一时间被这么个机巧玩意吸引住了,也没介意左玉书坐在边上。 小年则机灵的朝着小裘使了个眼色,小裘看了看自家娘娘有些不舍,片刻还是跟着小年退到远处不打扰二人了。 下次看见陛下来可别扰着他们了,记住没?小年小声训斥。 可娘娘小裘颇为委屈。 咋,还怕你家娘娘丢了不成? 不看着真的会丢啊,小裘把话咽下,眼睛时不时瞥向菲儿那里。 而菲儿此时正端详着手上的玩意,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比一个手掌稍大些,整体是梨花木做成,放在手里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这也算是稀罕物,一般人见不着。左玉书在一旁补充道,实际上这玩意,莫要说这皇宫,整个文国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他有些期待看着菲儿的神色。 翻开漆色的盖子,只见盒子里头有一水车轮,盒子外头有一个小把手连接着水车轮。 水车轮边上横着一铁制圆筒,圆筒上点缀着稀稀疏疏的小触点,紧贴着圆筒的是一排音梳,细长的簧片足有数十之数。 整体结构她看着十分眼熟。 这、这 菲儿震惊,这不就是后世的八音盒吗? 可这里不是古代吗,怎么会有这种玩意!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神色惊讶不已。 怎么了?左玉书见她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好像认识这木音盒。 不应该啊,这玩意文国只此一只才是。 可要我告诉你如何把玩?左玉书想挣点面子回来。 不用。菲儿怔怔坐下,倘若有人跟她一样也是穿越过来的,那岂不是 还是先看看此物吧。 想着,便将手放在木盒外的小把手上,顺时针转动着,盒里圆筒上的触点拨动着簧片,声声清脆的音乐从中传来。 那是什么乐器,好动听啊。远处的小裘小声问着。 小年则是一脸得意,这就不知道了吧,他也是才知道。 这是先帝在位时,毗邻的商国皇室在一次茶铁互市中送来的新鲜玩意,只有商国皇室才有。 彼时两国的关系还算融洽。 左玉书则是有些不可思议,她是如何得知木音盒要这么转着才能发出声音的。 菲儿眼中的世界则像是放慢的许多,清脆、空灵的音色传入她的脑海。 脑中闪过一丝疼痛,有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菲儿明显感觉到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被点亮了。 记忆中,她的双手还是孩童般的稚手,抱着一个小玩意,虽然跟刚才的木盒做工相差不多,却要小上一些,也精致不少。 木盒用檀香木制成,嵌有一些珠光宝翠,四个角还有金箔装饰。 小手一圈一圈转动着木音盒的把手,悦耳的灵动满溢而出,惹得银铃般的声音咯咯直笑。 随后一句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菲儿可是喜欢这生辰礼? 是个女子的声音,很温和,很暖心,听见这声音菲儿只觉得浑身的疲惫消失不见,让人可以倒头就睡。 她回过身子,手上却始终抱着木音盒,头也没抬起来。 菲儿喜欢。 奶声奶气的,明显是小时候。 那阿娘就再给菲儿多做几个可好? 好。 眼前的女子将她抱起,还没看清她的容貌,便是一阵昏天旋地的感觉袭来。 啊倒吸一口冷气。 菲儿头痛欲裂,忍不住出了声。 你没事吧? 左玉书见她脸色忽然苍白,很是难受的模样,关切道。 娘娘!小裘听见声响,也急忙跑回来。 待他们的声音传入菲耳朵好一会,她才艰难地睁开眼,眼角挂有一道泪痕。 我这是 菲儿摸了摸脸颊上残余的泪水,但她并没有感觉到悲伤,难道是这具身体对回忆做出的反应? 可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左玉书急切问候道,脸上焦急之色已经溢于言表。 小年看着陛下这神态,心里有了大概,以前从未见陛下对哪个妃子如此上心过。 婢子这就去请太医!小裘起身就要去。 别去。菲儿有些虚弱的喊停她,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知道这是原主残留的记忆,哪怕是请太医来也是无济于事。 没有,是我一时有些疲倦,休息片刻就好。 左玉书有些愧疚,以为是自己送错了礼物。 怪我,今日是你生辰,我以为你会喜欢 不知道为何,他越来越在意菲儿的感受,但他自身并没有发觉。 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啊,不怪他,是这身体的反应,每一次都让她吃不消。 菲儿摇摇头,这礼物我很喜欢。 谢谢你。 她勉强牵起嘴角对他笑了一笑,这是真心实意的,她确实很喜欢这玩意。 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小裘带着点哀求的语气,她实在担心娘娘的身子。 菲儿依旧摇头,她自己的身体她知道,没事,歇会就行。 手指点了点小裘的微翘的鼻子,就你矫情。 娘娘小裘嗔怨道,非是她矫情,那一晚她又不是没看见,娘娘身上青紫一片,叫人看了好生心疼,偏偏不会吭声。 不过,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扯开话题,菲儿想问清楚做八音盒的人究竟是谁。 那记忆中的女子应该就是她阿娘了,她记得自己的父母如今远游在外,还没有回来。 这是商国柴家的能人巧匠,做的一机巧玩意,叫做木音盒。小年有做过功课,自然是了解。 在我们北地甚是稀少,原先这玩意也只是商国王室贵族用来消遣时间的。 后来是那柴家做大做强,才那么几只流传进了民间,一般人还真不认识。 机缘巧合,咱们陛下寻来这 小年正娓娓道来呢,被左玉书一个瞪眼,立马闭嘴不说了。 菲儿接着转动把手,这个木音盒跟后世的八音盒相比除了没有发条,音色较差,都很是还原。 清脆灵动的声音好似能让人忘却烦恼,不失为一件消磨时间小玩意。 只是做这东西的人定没有这么简单,若有机会可得好好了解一下,菲儿暗下决心。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菲儿问道,她自己都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朝左玉书看去只见他眼神有些闪躲。 啊啊是秦相告知的,他近日颇为牵挂你。 不是怕这儿太闷了吗,正巧在珍阁里看见这东西,我就想着与其蒙灰不如送你。 左玉书有些支支吾吾的。 小年在边上倒是忍不住想插嘴,明明是陛下特意精心准备的。 陛下先前看见娘娘在晴闻殿做些木工活,而后在庆宸殿上着迷那琴音,如此想来,这件礼物最是合适不过了。 只是陛下怎么说成是秦相公的牵挂,小年不是很明白。 诶你看那槐树花多好看啊 左玉书想岔开话题。 陛下,现在已经十月底了,槐树花期早过了。 不说话你会死啊,左玉书狠狠剜了一眼小年,吓得小年一个机灵,退后一步,把嘴死死封上。 将他主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菲儿掩嘴偷笑,还真是有趣。 左玉书看她两眼弯弯像极了月牙儿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勒起笑意。 恋耽美 -薇末分子(14) 槐树花开时,满枝丫的白蕊,重叠悬垂、花团锦簇,好似白玉坠,惹人喜爱。密叶茂盛,绿荫如盖,夏日炎炎时可做乘凉之用。 而现在,树上已然结满槐豆累累,作荚连珠,亦可入药,有着止血明目的功效。 来年,此树花开之时,你定要看看。左玉书看着那树上的槐豆,眼底闪过一丝惆怅,他的阿爷生前最是喜爱槐树了。 所以宫里什么树不多,偏偏槐树最多。 好。人家刚给自己送了礼物,她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来年她人还在不在这儿都是问题。 这边两人谈笑风生着,恰似其乐融融,全然不知亭榭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一人。 那人手里拿着一白色拂尘,身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缓缓走近水榭喊了一声。 陛下。 左玉书听见这声音,笑容立马消失在脸上,不过一息之间就仿佛变换了一人。 他回过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不卑不亢的看着来者。 那人是谁啊?菲儿小声问着小裘,她看左玉书的态度颇为郑重。 那是内侍省京监。小裘牙齿咬着嘴唇,眼皮低垂,甚至都不敢看几眼。 看这样子,来人就是那宦官之首京禾了。 菲儿心里突突了几下,这跟她印象中的大奸臣完全不同,此人眉目开朗、精神矍铄,远看还有些和蔼可亲。 年过半百,除了几缕白发与一般人无二样。 虽然表面看起来如此,但菲儿还是打起了几分警惕。 毕竟他手里握着令皇帝都忌惮不已的禁军,更遑论半数文武百官都受他摆控,就连那赵执谦也是他一手扶持出来的。 京禾双眼微眯,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菲儿,只简单瞟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走到左玉书面前,非常恭敬的一礼:陛下,该回去了。 虽然看起来很恭敬,语气也不强硬,但听起来就让人特别的不舒服。 何事? 是贡品一事。 依旧是那么卑躬屈膝的模样,但给菲儿的感觉更像是隐藏在黑暗的毒蛇,随时能释放致命一击,在此之前,你甚至都看不见他的毒牙。 左玉书闻言身体一紧,话也没再多说,带着小年便是就此离开。 待皇帝走到前头。 淑妃娘娘。 京禾这才朝着菲儿也缓缓一礼。 也不多做什么,他默默跟上左玉书的步伐,走之前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菲儿。 菲儿只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中被一双红眼盯上了,浑身被阴冷包围,喊不出话,挣扎不了,然后被拖进幽冷刺骨的深潭里。 直至小裘喊了几遍,她才惊醒,额头全是冷汗。 第19章 登徒子不要脸 就像是身披浴袍呆在冰天雪地一样,冰冷的寒意四面八方肆虐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菲儿打了个冷颤,待他们走远了这才好受了些。 娘娘没事吧 小裘见她唇无血色,连忙关心道,握住自家娘娘的手,才发现冰凉的很。 没事。菲儿摇摇头,心中若有所思,这京禾就是那幕后黑手了。 他自己是阉人哪怕就是众人簇拥也是当不了皇帝的,所以他会与千牛卫大将军合谋,让赵执谦之女当上皇后,若是能诞下皇嗣,便是名正言顺。 届时,就是文国改天换日的时候了。 而他们现在所为就是在一步步蚕食文国的国力,要把文武百官收入囊中,只是一直以来她的祖父未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想通了这些,菲儿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要能除掉奸佞,匡扶朝纪,到时候出宫不再是梦想 只是有些不明白,京禾所做究竟为了什么? 为名利,他一个宦官不论是朝中还是坊间都已是声名狼藉;为钱财,他现在万人之上的地位要什么没有。 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 娘娘,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裘生怕娘娘着凉了,扶着她就要往回走。 起风了吗? 菲儿脸颊上的发丝被微风吹乱,袖口衣角随风摆动。 湖面阵阵涟漪泛起,几片落叶点缀在上面,好似一叶扁舟,随风逐流、遇水而安。 只是她不是那落叶,她要掌控自己的轨迹,她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走吧。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半个皇宫都被温暖的烛火照亮。 若是从高空看去也是壮观的很,各个宫殿相互辉映,像是花朵争奇斗艳。 宫墙边行走着一些宫女侍卫,都是默不作声,低头只管走自己的路。 有些安静啊,痴风心里想着。 他立在一处殿顶,一如往常的装扮,漆黑如墨的瞳孔连带整个人都可以随时隐藏在幽暗中。 都是表象罢了,他知道钦都近来不太平,可也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最近总能感受到有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在打量这座皇宫,虽然很隐蔽,但终究没能逃过他的双眼。 暴风雨来之前总是平静的。 先帝在时经常跟他们魑面侍这么说,他也不是海边出生的,一直难以理解。 可最近整个钦都给他的感觉总是那么的压抑,山雨欲来风满楼,除了有人时不时盯着着皇宫,还有一拨人已经混迹在钦都里面,化身成平民百姓或是商贾贵族。 一个人的能力还是太有限了。 他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夜空,今夜就连月儿都没有出来,想起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们,他握紧了拳头。 用一生去守护钦都是他的职责,亦是先帝从小教导他们的信念。 他们自幼被先帝收养,经历了许多磨难,这才成为那令人闻风色变的魑面侍。 只是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低头看去,一身牙白常服的皇帝身后跟着内侍小年正往晴闻殿的方向走去。 小年的手里提着什么,痴风并不在意,只是这小皇帝最近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总归是他左家的天下,兴许日后可以帮他一把,只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痴风将身形隐去,他还有事要忙。 小年,你说她会喜欢这些吃食吗? 左玉书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忐忑,今日菲儿身子不适,他一直放心不下,这不提着些药膳就来了。 小年只觉得好笑,陛下对淑妃娘娘这么上心该是她的福气,必须得喜欢啊。 换作她人小年可以肯定,得了陛下的赏赐定然是欣喜万分,只是这淑妃嘛 陛下莫要多虑了。他劝慰道。 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举棋不定的样子,今日又是送上珍礼,这会又备了药膳。 他跟在左玉书身边也有四五年了,陛下什么心思倒也能琢磨一二,头一回见他如此费尽心思对一个妃子。 要知道皇后册封那日他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那琉水殿更是从未踏足过。 这就到了晴闻殿,收回那颗不安的心,左玉书理了理衣服的褶皱。 小年打算高喊通报一声,被他拦下了。 跨步进入殿内,只见菲儿这会正拿着眉笔给坐在妆台前的小裘画眉呢。 一个正襟危坐,任凭自家娘娘在脸上涂脂抹粉。 一个专心致志,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描画红妆。 谁都没有察觉到左玉书的存在,身后的小年有些尴尬,忍不住咳了一声。 两人转过头这才看见胸前绣有山川流水,一身月白袍衫的左玉书,衬得他好似一白面书生,儒雅至极。 陛下! 小裘诚惶诚恐连忙施礼,左玉书只是点点头并没在意,小年看得明明白白,经过淑妃娘娘这一弄粉调朱,小裘那原本素净脸面此刻俏丽了许多。 菲儿只觉得被扰了兴致,没好气道:做咩啊? 正给小裘化妆呢,莫名其妙闯进来,这是我的地盘知道么。 两个下人相继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二人。 今夜该是你侍寝了。 左玉书不知为何幽幽念道,他就想看看她能作何反应。 菲儿脑子一片空白。 等等等等! 我我那个 你记错了吧。 语无伦次了已经,菲儿有些慌,虽然之前接触下来这个皇帝人并不坏的样子,但保不准他兽性大发呢? 这虽然是她的地儿,但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啊! 朕没记错,今夜就是。左玉书特意加了自称,嘴角浮现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看着她那么精神,想来白天的疲倦已经消失了。 我我大姨妈来了,今天不行! 菲儿已经慌不择路了。 闭门鼓已响,早就到了宵禁时间。 左玉书知她这是寻借口。 太皇太后找我来着,我菲儿不信邪。 太皇太后早已睡下。 菲儿哭丧着脸,怎么没人提前跟她说啊,难不成真的逃不掉了?虽然皇帝也挺好看的,但是 左玉书见她这般作态,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不逗你了,给你带了些药膳。 打开食盒,拿出一碗热腾腾的汤来。 趁热吧。 菲儿反应过来了,敢情这是在耍她呢! 不要脸!一屁股坐下舀一勺汤就往嘴里送,入口瞬间烫的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就不要脸了,名义上他俩确实是夫妻啊。 左玉书也不纠结这些了,忙叫她慢点喝,看着她一鼓一鼓气得像个团子,就觉得好笑。 菲儿不领情,头一撇,就连汤也不喝了。 不过心里还是松了一大口气,不用侍寝了,封建制度害死人啊。 左玉书无奈笑笑,你要是不喝我可就喝了这汤里可是掺了不少好东西。 菲儿咽了一口唾沫,唇齿留香的感觉仍然萦绕在她嘴里,这汤是真的挺不错。 哼,不喝了,我秦菲今天就是饿死也不会喝你一口汤! 一点也不香,说到做到。 左玉书看菲儿强忍着无动于衷的模样,摇摇头,还是太年轻啊。 接着就把食盒底下几层全拿出来,都是一等一的药膳,各种肉羹各种粥,光是闻一闻就能令人食指大开。 得亏前朝大梁空前的鼎盛,不少外来的烹调技艺传入,不仅改进了传统的烹饪方法,内在质量更是提高了不少。 不然哪有现在这些丰富的美食。 只见菲儿鼻翼翕动,要不真香? 你还没说你来做什么呢。她转移注意力,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一刻也没从那些吃食上挪开过。 一呢,今日见你身子不适,是想着给你送些药膳。 二是,今夜确实轮到你了。 左玉书实话实说,不信可以去问小年。 菲儿听罢一脸警惕,好家伙,糖衣炮弹是吧,吃了你的东西,是不是就是你的人啦,做梦吧!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气氛一瞬间有些冷了下来。 左玉书站起身,我知道你们都是不愿进宫的,我理解。 菲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所以我只是想在这待会。他背过身,看着窗柩外漆黑无月的夜空,样子总是要做足的。 半刻钟后我就离开。 自从册封妃子之后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要么推脱于政事繁忙,要么只是坐下片刻后就会离开。 他知道京禾一直有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唯有到这些妃子寝殿的时候才会宽松片刻。 菲儿看着他的身影,趁他不注意,端起碗就往嘴里送了口汤,意犹未尽,好喝! 再不露神色喝了口肉羹,清香扑鼻,这口感,好喝! 左玉书回过头坐下,装作不知道碗里的汤少了一半,他这妃子当真与众不同。 也不揭穿她,侧过身子,看着殿内烛火摇曳,经过之前皇后的栽赃陷害之后,她这晴闻殿里倒是简洁的很。 菲儿眼睛死盯这他,手上熟练的端起一碗粥,缓缓送到嘴边,张开深渊巨口,满满当当一口莲子粥。 嗯,软糯微甜,好喝! 当左玉书再回头看向她时,只见桌上各类膳食已经没了个大半,而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很无辜的样子。 没忍住,还打了个嗝。 得,不装了,摊牌了,就是我喝的咋滴。 小眼一瞪,一副你想咋样的表情。 左玉书笑而不语,算了,左右药膳也让她吃了,他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起身就打算离开。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快就走 第20章 咱们约法三章 左玉书闻言回头,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内内什么别误会啊。 菲儿急忙解释道。 外头天冷,你可以多坐一会。 不知为何,她有些于心不忍,怎么说也是好心送吃的来 好。左玉书一声应下,不管怎样,他还是很高兴的。 不过也不许太久啊。 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皇帝并不是坏人,但她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也不再装模作样了,菲儿趁着这些药膳还温热,一口口往肚子里吞,心满意足的神态令左玉书忍俊不禁。 今天还是谢谢你记得我的生辰。 菲儿小声喃喃道,生怕他听清楚似的。 左玉书不置可否。 好久没有过生日了,还真是好久呢 对她而言,生日就是去平日不会去的地方,花平时舍不得花的钱。 不知为何她就想起以前,只是工作忙的时候根本记不得自己的生日,每次都母亲发信息来提醒她,而她也无心去过什么生日。 别人在愁怎么挣钱的时候,她在愁怎么花钱,怎么一个月只花几百块钱。 你以前在国公府不过生辰的吗?左玉书疑惑。 没有啦,只是头一回有别人记得自己生日 尽管这是原主的生日,并不是她自己的,就算如此,她也很知足了。 略微失落的语气传来,左玉书识趣不再追问,不管她之前在国公府如何,现下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完美的生辰。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那人就是京禾了吧,那个要当主考的宦官。 菲儿收拾了情绪一边喝着粥,一边扯开话题问道。 左玉书脸色顿时严峻起来,考官一事虽然是联名上奏推荐的,但这背后少不了他推波助澜。 京禾能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光有一个禁军可不够,那可不足以控制半数文武百官,左玉书心里清楚,京禾手上有着他们的把柄。 他扶持赵家的野心已然昭然若揭,只是兵权在握,无人能耐他何。 那我进宫也是他一手操控的?菲儿轻声问道。 只见左玉书点点头,眼里些许愧疚。 她没放在心上,这么个环境下也怪不得他,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还不能答应吗。 只是如今看来,她进宫当妃子就是京禾为了制约她祖父,想要逃出宫去,绕不开这个京禾啊。 菲儿嘴巴一刻没停,喝完补汤喝肉羹,脑子却在飞速转动着。 得像个办法把这个京禾咔嚓咯,不然自己的自由大道永远无望了。 思虑再三,菲儿终于下定决心。 将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引得左玉书看向她,菲儿郑重的对着他说道:不如,我来帮你吧! 恋耽美 -薇末分子(15) 此话一出,左玉书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那碗重重的砸在他脑子上一样。 他没听错吧,这女子竟要帮他! 要知道京禾现在掌管北衙禁军,整个皇城在他的掌控之下,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而出了这太行宫,整个钦都都是南衙府兵的天下,赵执谦手中的千牛卫已经值守钦都两年多了。 帮?怎么帮,谁能帮,他的亲弟弟被迫领封地前往南境,那儿的兵强马壮但却不能为他所用,那些兵马要时刻戍守边境,他左玉书还是分得清的。 而剩下的王公诸侯且不论有没有这个实力,就是有,谁又能拼着被套上反叛的名头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痴人说梦罢了 左玉书嗤笑一声,他现在的格局他自己清楚。 我没有开玩笑!菲儿强调道。 我能理解你想离开这的心情,我又何尝 左玉书认定她根本不懂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什么,是悬崖上的一株枯树,而他就在树上,听着树干寸寸断裂,无人伸手帮他。 上面是千道罡风,下面是万丈深渊,他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旁人惦记着他高高在上的位子,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左玉书也有万念俱灰的时候,这一切根本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从小锋芒内敛,是因为看见阿爷每日忙于政务的样子,繁冗不堪。 就连片刻的享乐都是奢侈,到了后面更是病来如山倒。 本以为这样就能避开这份责任,可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一只芊芊素手忽然伸到他的面前,左玉书顺着视线看去,眼前这女子是那样充满朝气,无惧无畏,仿佛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她脸上的笑容是那阳春三月里的微风,带动丝丝花香沁入心底,清芬宜人。 眼眸明亮,好似倒映着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春风拂过,荡漾开来。 我是认真的。 菲儿晃了晃小手。 左玉书不知为何缓缓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润的触感传来,让他躁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菲儿则是非常正经跟他握了握手,然后松开。 看在你今天给我送礼物,又给我过生日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 菲儿转身不知从哪里拿出纸笔来,铺在桌子上。 先说好啊,咱们约法三章,我帮你夺权,你帮我离开这,成吗? 她提着笔就要往纸上写,左玉书见她十分认真的样子,难道她真的愿意帮自己? 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帮你,你觉得呢? 左玉书愣着点了点头,还是第一回 见有人自己往火坑里跳的。 第一,咱们是合作关系,合作的前提是双方平等,所以你在我这儿不许摆皇帝的谱。 菲儿的神态像极了教书先生,有板有眼的说着,左玉书也非常乖的没有打扰。 我名义上是你的妃子,但实际上不是的,这点你心里得有数啊!菲儿敲了敲重点。 没等左玉书有什么反应,接着道:第二,那就是在夺回皇权后,必须放我自由,要是能赏点宝贝也不是不行。 这都还没答应呢,就已经做好邀功的准备了,左玉书颇为无语。 这第三嘛,就是不能为难秦家人,必须照顾好太皇太后! 这是她最后的顾虑了,她不想因为一人之事牵连到身后其他人,哪怕她记忆全无,所谓的亲情也只是对于原主而言。 我这三点要求你都能答应么?菲儿挑了挑眉,这些要求已经很简单直白了,她的要求真的不高。 好,我答应你。 出乎意料,左玉书并没有思考太久,几乎是立马应下。 就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果断一口答应。 只是你要如何帮我?转念一想,左玉书问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山人自有妙计。一丝狡黠的微笑在脸上浮现,又像是耍小聪明一样。 其实她压根就没想好怎么做才能破局,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气氛哄到这了,不上不行啊。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说罢,在纸上大字一挥,写上自己的名字,本来想着咬破手指摁个指印的,怕疼还是算了。 把笔递给他,示意签上自己名字。 左玉书也利索,一手行楷进退有度,行云流水,比起她的字好了不知道多少。 菲儿心满意足,两指捻起纸张将墨迹晾干收了起来。 既然你我合作,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左玉书清了清嗓子,有些事她必须知道,虽然他并不指望菲儿能帮他多少,更多的只是希望她不要莽撞。 想要扳倒京禾并非易事。 见他严肃了神情,菲儿也顿时收起嬉笑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是棋行险招,想要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生存下来可不容易。 无论如何总要拼一把,总好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左玉书随后将有关京禾的事悉数告知,无论是掌管禁军还是控制百官等等。 菲儿这才彻底了解到,京禾同她祖父一样已是三朝老臣了,到左玉书他父亲的时候极其受宠,不仅朝中小事交由他打理,更是将玉符交给京禾,禁军从此落入他手。 而后文贞帝突然病逝,京禾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极短的时间里获得了朝中一大批人的支持,同时他力排众议扶持左玉书登基。 改年号为景佑,同年送左玉书的母亲跟胞弟出了钦都,整个文国可以说是笼盖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霸权揽政,不服从他的官员不是忽然消失暴毙,就是寻一借口官降三级。 众多官员叫苦不迭,只能抱团取暖,借由当时的秦德庇佑这才有了抗衡之力。 只是景佑二年,赵执谦领京禾之命回钦都,连同那兵部尚书造出假符契,从此执掌千牛卫。 从那之后,秦德一派是被步步紧逼,一刻也不敢松懈,任凭他们来势汹涌也都是临危不乱。 现下朝堂上正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秦德一派足以自保,京禾一众难以进步。 而赵执谦,本来是他京禾手下的爪牙,如今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今日,京禾找到他,就是跟他说明贡品一事,不仅秦德没能办成的事,他京禾手上有线索,而且明里暗里指向赵执谦。 左玉书只是应下,一如之前对京禾的态度一样,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展现自己的野心。 坐山观虎斗,京禾跟赵执谦两人有什么嫌隙他不清楚,若是能从中作梗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现下他羽翼未丰,还需隐忍待发。 菲儿几乎是眼睛都没眨过,十分认真听着左玉书诉说这一切,同时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有了更全面的认知。 其实自从阿娘离开后,我的生辰也无人记得了。左玉书突然有感而发,他依稀记得十一岁那年的生辰,他刚登上帝位。 犹如一傀儡,每日只是朝堂上的摆设一般,殿下跪做的众大臣你一嘴我一言,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所用膳食定时定量不论可口与否,每日出行也有人紧跟其后,这般生活跟那狱中没有差别。 犯人都还有放出来的一天,而他的前路好似永无天日。 周围人似乎看清了他这样的傀儡皇帝最后会迎来怎样的结局,身边服侍的宫女内侍拿他当做小孩,暗地里嘲笑,平日里克扣。 也是那一日他生辰,没有人为他庆祝,只有小年从尚食局藏了些甜点,偷偷拿到书房。 他借着月色囫囵吞枣,强忍着眼泪发誓定要夺回属于他左家的一切。 你告诉我,今年我给你过生日。菲儿信誓旦旦道,眼中神采飞扬。 在更了解左玉书之后,菲儿心中产生了一些心疼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小皇帝,其实不过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直以来承受着很多他不该承受的东西。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左玉书的眼底也闪过一丝光芒,轻吐了一口闷气。 他笑着回答:好。 第21章 来了还想走 时间飞逝,转眼隆冬已至。 碎雪飞扬在半空,三三两两这几日下了几场,只是一直都积不起来,下了地就化了,青砖上总是湿漉漉的一片,叫人忍不住埋怨这天。 至少菲儿是这样想的,她一个南方人,从小到大见过的雪屈指可数,也是遗憾吧,一直盼着雪能下大些。 若是出了钦都,远看那些高耸直立的山头,便能看见墨绿色的山顶上掺杂着白蒙蒙的雪迹。 应是在向世间昭告着仲冬的到来。 好在终是让菲儿等到了,不多时的几天后一夜里,鹅毛大雪空中狂舞,瑞雪飘飞。 翌日清晨。 娘娘,下雪了,快起来吧。 小裘看了眼窗外,一脸兴奋地喊着菲儿,倒不是她没见着雪,只是自家娘娘一直惦记能在雪地打滚呢。 菲儿迷迷糊糊中不愿起来,虽然她这晴闻殿暖和的很,但天冷总是能让人赖在床上多睡一会。 我不,多冷啊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多大的雪呀,别又是细细碎碎一点点了。 娘娘,可大了,您快起来看啊!小裘抑制不住话语里的高兴,就是她也没见过这么大雪啊。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整个钦都被白色覆盖,好似天上的白云落入了凡间,上上下下都是洁白一片。 菲儿在小裘服侍下多穿了件衣裳,披了一件裘皮冬袄,暖炉里的火焰随着殿门一开不断跳跃着,寒意顿时肆虐涌了进来。 漫天乾雨纷纷闇,到地空花片片明。 抬眼望去整个庭院弥漫着白雪,空中不断坠下片片雪花,远处的枫树被雪压弯了枝丫,秋千上也积起厚厚一层。 菲儿看着眼前的景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激动,撒开腿就往雪地里跑。 娘娘慢些。小裘在背后叫道,生怕她摔着自己。 然后她就看见自家娘娘摆了个大字型往雪里一趟,晃动着手臂像是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真的是在雪地里打滚了。 小裘掩嘴笑着,娘娘真是孩子心性,刚才还嫌冷不想起来呢。 正想着,一团雪球当头飞来,偏了一些,砸中小裘的肩膀。 小裘,快来呀。菲儿手里正在握第二个雪球呢。 娘娘小裘嗔道,怎么还玩起打雪仗了呀。 你再不来,可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菲儿掂量着手里的雪球,朝着小裘虚晃一招,吓的她连忙跑开。 两人就在这院子里追逐打闹起来,也不管是否湿了衣裳,此刻脸上洋溢的欢乐是无与伦比的。 殿顶上,痴风默默注视着脚下主仆两人的胡闹玩耍,面具下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原本紧绷的身心松懈了不少。 这淑妃娘娘入宫已有两个月了,还是头一回见她开心至此,喜笑颜开,连带着他自己也隐隐有股冲动。 像个孩子一样,无所顾忌,还真的挺让人羡慕的。 半晌之后,俩人终于玩累了,小裘怕菲儿受凉连忙替她换了身衣裳。 菲儿也十分尽兴,乖乖的换上干燥的冬袄。 小裘快把我的筝拿出来。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陶冶情操最合适不过了,通达从容,是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境界。 她最理想的生活便是这样,弹一首曲子,暖一壶温酒,不,还是茶吧,看着院外飞絮飞花,听着雪重折枝声,宁静以致远。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小裘点点头,利落的从殿内抱出一把筝,放在亭子里。 这些日子以来,菲儿一直没闲着,不断打磨琴身、面板等等,最终在做废两套木材之后,她毅然决然选择将图纸交给将作监,让他们做去吧。 好在她画的图纸也不算难懂,照猫画虎,将作监的工匠终是按照菲儿的要求做出成品来,细节上有些出入,大体还是不差的。 菲儿看着眼前的筝,犹如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首尾皆是用紫檀制成,雕有花纹。 面板是桐木而制,纹理美观音色也稳定,筝码则是象牙制成,不得不说通体用料简直奢侈至极。 琴弦一共二十一根,将作监的工匠初听还觉得讶异,哪有这么多弦的琴,因为材料限制只能用些鹿筋、马尾一类做弦,难以避免音色上会差一些。 轻抚着筝菲儿微微皱眉,没办法,隔行如隔山,木工活她真的不懂。 不过转念一想,得了这么个做工精美的宝贝她还是很开心的,这要保存好能传下去当传家宝呢。 接下来她只需调好音,便能弹奏曲子了。 在铺着毛毡的石凳上端坐好,菲儿开始调音,每拨动一根琴弦总会闭着眼听半天,随后微微移动筝码。 小裘在一旁也不打扰,默默退下去给娘娘准备早膳去了。 紧接着就弹上一小段,看能否与记忆中的片段吻合。 只是手还是生疏,断断续续的,乍一听还有点刺耳。 痴风此时站在侧殿顶上,菲儿认真的模样尽收眼底,他虽然不通音律,但还是能听出这琴音的些许动听之处。 雪逐渐小了许多,落在他的肩头也不肯化去,痴风熟视无睹一般,谁又能知他在这冰天雪地上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就连那一身黑衣因为雪花的浸染也不再显眼,远远看去能隐藏在雪天里而不被人所察觉。 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失足的一天。 这边菲儿正弹着,只见扑通一声闷响,好像有一黑色身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狠狠地载进雪地里。 她被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只见一男子头戴凶兽面具,今日的一身黑衣掺杂着点点白,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 这不是两次拦她的面具侍卫嘛! 痴风稳当落地,毕竟身上功夫不错,不至于摔个背朝天,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站的地方居然这么滑,一时不察竟让他摔了下来。 面具下的表情仍旧波澜不惊,看菲儿惊奇的望着自己,转身就打算蹬上墙头就此离开。 站住! 背后传来她的喝止声。 来了还想走?呸,不是。菲儿觉得自己出口的话语有些轻挑了,急忙改口。 来了不打声招呼,不合规矩吧。 菲儿横眉看着他,这家伙莫名其妙,两次都能识破她的伪装,感觉像是在监视她一般。 这会儿又像是从顶上摔下来的,哪有这么轻易放他离开的道理。 必须得问清楚! 淑妃娘娘。痴风不慌不忙施一礼。 还以为你没把我当淑妃呢,原来知道啊,知道还拦我?菲儿心中腹诽不已。 咳咳,我本宫倒想问问,你哪位啊? 菲儿端起了架子,头一回在他人面前自称本宫,只是气势上没那么硬气。 禀娘娘,不可说。痴风老老实实回答道。 不是你菲儿有些气急败坏,怎么还打哑谜啊,有什么不可说的。 喂,你要知道这是我晴闻殿,你是不是扒我屋顶来着?从上面下来的,指不定就是监视她的,菲儿气鼓鼓的问道。 娘娘误会了,只是痴风顿了一下,低着头道: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公事,什么公事天天扒人屋顶? 不可说。依旧哪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菲儿不服气,你之前还拦着我呢? 只要娘娘不触犯宫规,痴风定不干涉。痴风的语气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恋耽美 -薇末分子(16) 要是换做他人,他早就转身离开了,莫说毕恭毕敬的回答,多一个字都不会讲。 原来你叫痴风啊,我这就跟陛下说去说完,故意迈开步子,朝殿外走去。 只见痴风单膝跪下,双手一拱,职务在身,多有不便,还请娘娘恕罪。 话语间很是诚恳,都给她跪下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气,毕竟人家也只是个打工的,拦着自己也是因为规矩在那。 看着他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好像自己不允许,他就不会起来一样。 漫天飞雪,地上多冷啊。 菲儿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你起来吧。 痴风纹丝不动,依旧跪在那儿,任凭雪花散落在他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菲儿看不明白,突然有种被讹上的感觉。 还请娘娘保密,不可告知陛下。痴风郑重地再行一礼。 风卷携着雪伴随菲儿的视线,好似要钻进那副面具之下,想看个明白。 菲儿轻笑一声,敢情还是怕大老板处罚啊。 反正这是欠她一个人情,以后真要有机会,说不定得需要他帮忙,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毫发无损,身手肯定不错。 菲儿心里直接打起小算盘了。 嗯,我可以不跟陛下告状 谢娘娘。 还没说完,就听着外头有人踏着厚雪走来的声音,定睛一看,居然是许久是许久未曾见面的韩昭仪。 她身后跟着的人是小裘,手里提着早膳,一直低着头。 再回头一看痴风,不过一瞬人影都不见了。 好家伙,高手哇。 秦淑妃别来无恙啊韩昭仪婉转笑笑,踮着步子,缓缓走来,身后除了小裘还跟着她自己的侍女。 她穿着一身紫貂袄,颈项一圈狐裘绕着,通体都是金银玉饰,也不嫌沉。 一双美目笑中带媚,一如当初,只是今天怎么突然上门来了,菲儿记得自己跟她并无太多交集。 走进亭子,她让开身位,菲儿这才看清她身后的小裘。 此时的小裘左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在这雪白的天气里格外显眼,火辣辣的痛感在她脸上烧着,这明显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啊! 菲儿顿时阴下脸来,是谁干的! 第22章 触目惊心 菲儿眼底寒芒闪动,一改往常的和气,饶是韩昭仪也忍不住那股子的凌厉,打了个寒颤。 见她看向自己,急忙解释道:姐姐别误会,我是在路上碰见皇后的婢女因为一点小事就欺负她,这才赶紧出面阻止。 又是皇后! 菲儿脸色凝重,这个皇后怎么老是跟自己过不去,平心而论她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安分守己,并没有逾矩啊。 可是真的?菲儿轻声问着小裘。 跟着她真的是受苦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受这罪。 小裘缓缓点头,但又怕自家娘娘冲动,抬起头小声解释道:娘娘,没事的,婢子回头拿雪敷一下就行。 这一抬头菲儿才看清,那一巴掌恐怕使足了气力,半张脸都肿了,她脸色越来越沉。 都让人欺负到这地步了,说什么也不能善罢甘休! 姐姐还是冷静些 一旁的韩昭仪只是路过,想着能做个顺水人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淑妃现在最受陛下宠爱。 虽然现在的陛下不得志,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不是。 可对方毕竟是皇后的人,贸然得罪总归不妥,近日皇后都非常安稳,基本从不出那琉水殿半步。 怎么冷静?菲儿反问。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娘娘 小裘眼里噙着泪,她就怕娘娘为了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为她不值得,她宁愿默默承受着。 跟着我,不许说话。菲儿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带着一丝坚毅和不可抗拒。 说罢,衣袖一挥就往殿外走去,小裘连忙跟上,她知道这回娘娘是真生气了。 主仆两人直直朝着琉水殿杀去。 韩昭仪看着她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心中暗道又有一场好戏上演。 本着看戏的心情也跟上了。 待到琉水殿时,雪已经停了。 殿外值守的侍女见着菲儿来势汹汹,急忙跑进殿里通传。 菲儿也没进一步逼迫,这事她占理,若是闯进去那就真的撕破脸皮了,到时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紧接着一个女官装扮的人走了出来,谦卑有度,得体大方,给两位妃子见了礼。 见过秦淑妃、韩昭仪。 这谁啊?菲儿直接问小裘,自己大小也是个淑妃,都到这了还怕什么,水来将挡,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是尚宫局司正。小裘低头小声回道,毕竟在她眼里她们都是大人物。 官大嘛? 身后的韩昭仪听着只想笑,再大能大过你个正一品吗。 小裘看了一眼那位傅司正,摇摇头:从六品 菲儿顿时就有了底气,皇后她比不过,这些个小官她还压不住吗? 而这位司正则把她们的动作话语尽收眼底,脸色微变,心中即使不服也无可奈何。 不知淑妃娘娘前来所为何事,皇后殿下此刻在正在歇息,不见他人。 司正摆手行礼,礼数周全,让人无可挑剔。 本宫不是来找她的,谁打了本宫的侍女,本宫就找谁!菲儿不同以往十分硬气。 那司正似有预料,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娘娘稍等。 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殿内,门后两名侍女立刻把门关上,就把这几人晾在殿外。 冬日里难免天寒地冻,可刚才那女官穿着却有些单薄,不难得知这琉水殿里是暖和的很。 琉水殿与那温室殿一样,内有各种防寒措施,不仅整日里炉火通明,更有用花椒和泥涂壁,殿前设有双阙,规格之高,只有皇后才能享用。 不过一会,殿门再次打开,一小股热浪扑面而来,混杂着丝丝腥气,消散在空中。 菲儿柳眉微蹙,轻掩着鼻,只见那司正身后跟着两位嬷嬷人,手里拖着着什么。 那司正看着菲儿微微一笑,眼里带着一些讥讽,随后让开身子。 菲儿这才看清那两嬷嬷手中架着的是什么,那是一血淋淋的人! 血肉模糊已经难以形容,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单薄的白纱单衣早已染红,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口气。 浓稠的血迹一路从殿门口拖到她们面前,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殷红的拖痕。 那是个女人,嘴角溢着鲜红,再也没有往日的那般傲气,面如死灰,两眼呆呆看着天空。 两嬷嬷将手中的人如同废弃之物,丢到菲儿面前,小裘看见这场面更是差点叫出声,不忍再多看一眼,只得转过身。 韩昭仪跟她的侍女也被吓退后好几步。 透过散乱的乌发,菲儿勉强看清了她的样貌,确实是之前皇后身边跟着的那名侍女。 距离小裘被打到这会,不过半个时辰,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只见她嘴里还呼出些热气,看样子是还吊着半口气,身下的雪不过片刻就被染红,向着周围渗透而去。 手指不知道是痛的发抖还是冻的,嘴唇上下都阖不到一起,伴随一阵一阵的热气,苟延残喘一般。 司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娘娘可还满意? 菲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怔在原地,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甚至不敢细看那些伤痕,不知是用刀割的还是鞭子抽的。 冰清玉洁的雪,沾染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 身后的韩昭仪不免想着,原本是想看看皇后究竟会如何,毕竟她已经很久没露面了,不曾想随便一点动静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们你们!菲儿说不出话来,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早膳还没吃,恐怕这会已经吐了出来。 强忍着不适,将视线转开,深呼几口冷气,冰冷的气息从肺传至全身,这才将那不适压下去了些。 淑妃娘娘,恕不远送了。 没有多的话语,那司正带着两名嬷嬷转身回了殿里,不再理睬外头几人。 菲儿这才反应过来,快,小裘快去请太医!她还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小裘闻声打算迈开步子就去。 已经晚了。身后的韩昭仪皱着眉,眼神示意了下趴地上一动不动的侍女。 她的嘴里此刻已经呼不出什么热气了,单衣下的手也已经冻的发白,失去了血色,一双眼充满怨气,不肯合上。 洁白的雪地里,有着那么一点红,不是花瓣飘落,而是血液染成。 菲儿瞳孔猛颤,身子逐渐站不稳,胸口压的喘不过气,这么冷的天吸进来的空气都是闷闷的,带着丝丝冰冷的腥气。 后脑一阵刺痛,犹如针扎,随之而来的便是那股熟悉的眩晕。 不同以往,这次的她就像站在山腰,分崩离析的冰雪将她冲撞到岩石上,直至被雪掩盖,难以呼吸。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环顾四周,好像是条阴暗小巷子,周围空无一人,四下都是杂乱废弃的物品堆积,巷口还能看见偶尔一两个布衣百姓路过。 她只觉得后脑勺好痛,晕乎乎的,嘴里好像在呢喃着什么。可是一直耳鸣,根本听不清。 踉踉跄跄的身形走几步便要扶住墙,还不时看看身后。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有人在追着她,她要跑! 可走的急了,竟被一只破板凳绊倒在地,天旋地转的感觉使她忍不住想躺会。 好累,好想歇会 不能躺! 她猛然睁开眼,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扶着墙,她明显感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些震动。 要追上来了,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铆足了一口气朝着巷口跑了出去。 从黑暗里走向光明,扑面而来的却是杂乱的气息。 周围人声嘈杂,迷糊中她看见街上的人们乱成一团。 有的人在追,有的人在跑。 孩子的哭喊声、脚步的凌乱声,有家畜满天飞羽,有货摊倒地散落。 她越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提着一口气才走出一步,便像是被什么人撞倒在地。 强烈的撞击引得她当场眼睛一黑,什么看不见了。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菲儿想睁开眼睛,却又觉得眼皮沉重的像是贴着铁片,转动了好几圈眼球这才缓缓睁开。 看了看眼前熟悉的一切,是自己的晴闻殿没错了。 只是她怎么会在晴闻殿里,她记得自己先前不是在琉水 嘶 雪地里那一滩腥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瞬间刺痛了她的记忆,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吭出了声。 娘娘,您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听见声响的小裘急忙蹲在床前。 身旁的小裘见菲儿醒来,本来就通红的眼眶立马流出泪来,痛哭流涕都难以表述。 都是我要不是我 小裘泣不成声,抽噎着话语。 我没事,又矫情 菲儿浅笑一声,撑起身体靠着垫子,脸色些许苍白,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头还有些晕晕的。 摸摸小裘的头,还没出口安慰她,殿门口闪身进来一人影,是得到消息一脸焦急的左玉书。 菲儿? 温和的语气一反常态的着急,来的路上他已经大致了解过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皇后手段竟然如此凶残。 一个贴身侍女,说杀就杀了。 而跑过去跟人对峙的菲儿见到这场景,更是晕了过去。 小裘见陛下到来,就此退到门口,只是梨花带泪的一直抹不干。 面对左玉书的关心,她无心多想什么,脑海里全是那段记忆的画面。 记忆中她只觉得有人在追她,她必须要跑。 街上的鸡飞狗跳、凌乱不堪,现在想来好像是禁卫官兵在抓人。 莫不是,这段记忆里的正是那些书生上街游行之时发生的动乱? 她清楚记得,书生落狱那天,她也被误抓进去。 只是,到底是谁在追她? 那背后的动静明明那么真切,像是危险迫近,如锋芒在背,逼得她不得不逃。 第23章 爱哭包 你怎么样? 左玉书在她眼前挥挥手,见她愣着半天了,一声不吭的。 我没事。 菲儿牵强地笑笑,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有些扑朔迷离的感觉。 脸都白了。 左玉书不管不顾,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对比了自己的温度,好在,不是很烫。 杂乱的回忆席卷在她脑中,如碎裂的镜片,看不清,想不起,令她两条细眉一直舒展不开。 还是再叫太医看看吧。左玉书见她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起身就打算吩咐下人。 先前太医已经来过了,检查了她的身体,也只是说受到了惊吓,寒气入体,得好生休养。 菲儿回过神来,索性不再思考那些头疼的事。 她轻轻拉住左玉书的衣角,摇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好多了。 对上他的眼神,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最终他还是依着菲儿的请求,坐回床边。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就派人告知我。左玉书想了想道。 怪我,是我一时冲动。菲儿心中苦笑一声,本想着替小裘出气,但没想到皇后手段如此凌厉。 不用出面也能震慑整个后宫。 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死菲儿两手无力,眼中氤氲如同蒙上一层水雾。 场景好似在她眼前再现,那侍女十分凄惨的模样,伸着手抓着空气,只为有人能救她一命。 犯了一些小错就要用生命作为代价,这样的生命很不起眼,而在后宫里头却有成百上千的存在。 她泪眼婆娑看着左玉书,我错了,是我错了 左玉书心里一软,握住她那冰冷的双手。 温暖火热的触感从指尖传至手掌,菲儿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怎么会怪你? 是皇后暴戾残忍,跟你没关系,没人会怪你的 左玉书安慰道,一只手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伸手替她将一颗颗泪珠拭去。 真的吗? 菲儿红着眼眶,停止哭泣看着他,脸颊上还留着几道泪痕。 左玉书非常郑重点点头,将手上的帕子递给她。 你放心,她的家人我会补偿,这些事也都是皇后一人所为,与你无关,莫要自责了。 接过手帕,经过这么一开导,她心中的郁结总归是散去不少。 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切莫积郁。左玉书语重心长道。 你这晴闻殿啊,已经有个爱哭包了,多你一个也不多。打趣了一下,他眼神还瞥了瞥门口在那偷偷抹眼泪的小裘。 说谁爱哭包呢菲儿憋着哭腔,把眼泪拭去,这晴闻殿就她跟小裘了,她要再哭成花猫就真的没人在前头顶着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17) 他也知道菲儿心地善良,内心定会自责,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就是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 左玉书慢步从晴闻殿退出来,菲儿已经躺下接着休息了。 出了晴闻殿,小年不知从那个角落冒了出来跟在他身旁,两人向着温室殿走去。 去查查皇后最近到底再做些什么? 他冷着脸,一国之后,本该母仪天下是后宫表率,成天不出那琉水殿就算了,随意打杀下人像什么样子。 小年面露难色,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了?左玉书横眉看去。 小年低着头,陛下,非是奴婢不肯,而是不好查啊 左玉书当然不知道,自从之前皇后栽赃陷害菲儿之后,就终日不再出那琉水殿一步。 只有她召见的人跟身边侍者可以见到她,其他人是一面也见不到的。 这已是小年费尽心思在那皇后手下一婢女嘴里打听到的,今儿这事一闹,再想查皇后就难于登天了。 听着小年的解释,左玉书若有所思,既是如此,那就找时机再查吧。 可知道她最近见过谁?左玉书立马想到从另一方面入手。 禀陛下,除了一些宫中的女官,最多的便是那赵执谦了,最近两月进宫探望过两次。 小年早有准备,先前陛下在晴闻殿的时候,他已经着手在查了。 最近一次是哪一日? 十月二十八。小年恭敬着回道。 左玉书眉头一皱,那日正是菲儿生辰来着,也是那日京禾找到他说是有贡品的线索。 随后在城中查到,某商户家中私藏一些来路不明的贡品,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而自那以后,赵执谦就安稳了不少。 左玉书微微将眉头舒开,皇后那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不得而知。 回头盯紧那些女官。左玉书背着手。 是。 小年应声承下。 今日皇后的举动像是往热油锅里泼了一勺水,整个皇宫就此炸开锅。 那些妃子们小心议论着皇后的用意,究竟是杀鸡儆猴还是别有用意。 而宫人们更是小心翼翼,深怕走了那婢女的后路。 在通往内侍省的宫道上,一名身披黑金色盔甲,身形较为魁梧的汉子,正腰间挂着横刀,向着京禾的住处走去。 铠甲覆身,胸前背后都有打磨的极其光滑的金属圆护,不仅装有数重护肩,还有护膝。 一套铠甲下来大约数十斤重,走在雪上每一个脚印都会将脚背淹没,每一步都能听见甲片互相撞击的声音。 现下宫人们已经开始铲除宫道上的雪了,只是这条通往京禾住处的路,积雪平整甚至没人来过。 也不见这汉子有多吃力,步步生风,面上留着几缕胡子,端的是一股雄风气势十足。 待到了京禾房门前,这汉子拍了拍身上的雪水,在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头的声音略显老态。 他推门而入,只见京禾就在案几前跪坐着,手里捻着串佛珠,案几上摊着一本书,一壶热茶,一鼎香炉在案几右上角散发着青烟。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竟是一个暖炉也没有。 许良贤反手将门关上,径直走到案几前,扑通跪下拱手道:爷,事儿都处理完了。 京禾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位禁军统领,嘴角略微带笑,看起来颇为赏识他。 起来吧,地上凉。 好。 不同他人,身为京禾的心腹,许良贤的待遇可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摘了头盔,跪坐在案几对面。 京禾亲自倒上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他也不客气接过茶一饮而尽。 谢爷。 在我这无需如此,说来听听吧。京禾将书合上,自己将茶满上。 而许良贤则是将早上的所见所闻通通告知。 在菲儿晕厥后,他们禁卫就到场了,自然也是看到了那副惨相。 这禁卫里还有些新加入的贵族子弟兵,没见过这场面,脚都在打颤,比起那几个女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收拾了那具尸体,他回来的时候还听说小皇帝朝着晴闻殿的方向去了。 听着他的汇报,京禾双眼微眯,想着些什么。 随后许良贤接着回道:至于死的那个侍女,是她擅自挑衅引来麻烦,皇后得知后立即处死了她,以儆效尤。 京禾点点头,不过一条贱命罢了。 皇后自不用说,他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次又跟那位秦淑妃扯上关系了。 罢了,玩闹的事就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赵执谦近来可还安稳?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好像外头再大的风雪也干涉不到他这儿。 爷放心,安稳的很。 许良贤眼中很是自信,好像完全拿捏了赵执谦一样。 满意的点点头,要说培养的心腹里哪个能堪大用,就只有他许良贤一人了。 功夫了得,为人忠诚,当然是对他忠诚,养了数十年终于是排上用场了。 可有查到什么? 京禾眼神指了指头顶,他的心头大患,那仅剩一人的魑面侍。 许良贤摇摇头,有些气馁,那人太过于神出鬼没了,偌大的皇宫里虽然都是他的禁卫,但还是没能找到丝毫踪迹。 京禾见状也只是摆摆手表示无妨,总有一日能捉到他的。 呼了口气,爷没怪罪下来就好,不是他手下的人没用,真是他们找不到,除非掘地三尺,把整个皇宫翻过来。 况且人也很有可能藏匿在钦都里,钦都九九八十一个坊,怎么可能找的到,更何况那是人家赵执谦的地盘。 不过说起钦都,爷,有个事,您得知道知道。 说。 最近这钦都里好像混进一些来路不明的人,行迹鬼祟,也不知道要干啥。 京禾喝茶的动作戛然而止,顿了一下,将茶杯放在回案几上。 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手中摩挲佛珠的手也停了下来。 许良贤看着有些纳闷,爷? 京禾回过神,看着他,严肃道:那些人若碰不见,那就别管了,实在绕不开的话再出手。 是。 看爷的样子颇为郑重,许良贤即刻拱手领命。 只有京禾心里纳闷着,记得上一次他们出手好像没成功来着,所以这一次打算重整旗鼓再来一次吗。 可哪有这么容易,人都跟丢了,一群乌合之众,也难怪会失手。 临近年关,可得辛苦你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到年底了,少不了他们禁卫要忙碌的。 应该的,爷。 许良贤一拱手打算告退了,还有些事物等着他去处理。 京禾也点点头,翻开刚才那本书接着读了下去,这本书名为《旧梁书》。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 愿屏幕前的你我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第24章 漫天繁星,万家灯火 文国景佑四年的季冬。 雪漫遍野,铺天盖地般将北境披上银装素裹的外衣。 这是自新帝登基以来下过最大的几场雪了。 有人预示着明年将有好事发生,有人却说整个文国即将发生动荡。 一时间,云谲波诡,隐隐的躁动令一些人感到不安,终究是禁卫出动,抓了几个心怀叵测的人。 整治了半个月才稳定下来,只是发生的这一切好似跟平庸的百姓毫无关联。 临近年关,每家每户都在忙着备足年货,每日坊市开门都是人头攒动。 整个钦都也一片祥和,文国人都爱热闹,不准备好年货,正月初一那日,邻里友人来做客饮宴是要丢脸面的。 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忙活着采买各种食材,除此之外还有准备节日里所需的物件,好不忙活。 当然,除了菲儿的晴闻殿,依旧那么的冷清。 要过年了呀 菲儿坐在殿门口的阶梯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双手托腮,看着春节将至不免有些惆怅。 手里把玩着生辰那日左玉书送的木音盒,还有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种水不错,透着靛蓝色,是太皇太后送的。 现下,除了太皇太后的北鸾殿她也没别的地方去了,但也不能天天去打扰她老人家呀,阿书那边就更不用说了。 小裘在背后无奈看着自家娘娘直接坐在台阶上,还真是接地气。 这样的日子几个月以来,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娘娘总是会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比如教她折一种名为纸飞机的东西,她只记得那什么飞机在半空乱舞,一头栽在了刚走进晴闻殿的陛下头上,惊的她三魂七魄都差点吓没,陛下却是一点也不生气。 还有一种跳房子的游戏,几个格子,单脚双脚的来回跳,不仅教她,还教会了陛下,害的陛下摔了一跤。 每日都在抱怨着无聊,这不,直接坐在台阶上晒起太阳了。 明日便是岁除了。小裘轻声提了一句。 宫里的年味越来越浓了,各处都张灯结彩着,以备明天岁除的到来。 自打到了年底,陛下就越来越忙了,前些日子还能抽空来陪陪娘娘,这段时间连身影都看不见。 小裘,你想家吗?菲儿看着晴朗的天空,没由来的问了这么一声。 闻言,小裘不免想起了家中的阿娘还有阿姊,好想再吃一回阿娘做的胡饼啊。 纵使再想家,那也只能想想而已。 身后的默不作声,菲儿知道这小丫头定是想家的,相比之下,她才是那个回不去的人。 正想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是他吗?正好无聊,今日得好好在他身上找点乐子,菲儿精神一振,就差撸起袖子,把来人给绑起来了。 随后,一身绯色内侍服的小年走进了二人的视野。 他只看见淑妃娘娘满脸的失望,心中苦笑,自己有那么不受待见吗,罢了,还是赶紧传达陛下的旨意吧。 淑妃娘娘。小年还是规规矩矩的摆了一礼。 怎么是你啊,阿书呢?略带嫌弃的眼神,菲儿刚亮起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了。 陛下这会正忙着,托奴婢来,好叫娘娘知晓,明日云露殿夜宴,娘娘务必出席。 夜宴?菲儿疑惑,什么宴席,请谁的啊。 是,每年岁除,陛下都会宴请诸位大臣,或入阁守岁,或歌舞升平。怕娘娘不了解,小年特地解释了一番。 听着就很没意思,跟一群古板木讷的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人也放不开,别说吃东西了。 干嘛不叫皇后去啊?这种场合明显皇后更适合才是,菲儿鼓着小嘴。 皇后这段日子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所以小年解释着。 正经人谁信啊,这都多少天没见过皇后了。 啊,所以我就是替补呗? 不去,爱谁谁。 菲儿有些生气,虽然也不知道气从何来,可能是他这段时间老是忙,没人陪她玩吧。 这小年听见她的拒绝,也不意外,只是双手揣进袖兜里,叹了口气。 故作惋惜道:那就奴婢只好回去告知陛下,可惜了那些美食,什么蒸羊羔啊、蒸熊掌啊、蒸鹿尾儿 熘鲜蘑、熘鱼脯儿、熘鱼片 锅烧海参、锅烧白菜、炸海耳 愣是报了一百多道菜名,小年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憋死,辛亏练过嘴皮子功夫,不然还说不利索呢。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见淑妃娘娘连带着身后的小裘在原地傻傻的看着他,两人非常同步的咽了一口水。 娘娘娘,您您要是不去,就可惜了。有了上气没下气的,在他这一手绝活下,他就不信打不动淑妃娘娘。 我去去,您慢着点。菲儿回过神来,刚才她都忍不住要给他当捧哏了。 还真是云里拍巴掌高手啊。 不知不觉就是到了岁除这天夜里。 举国欢庆,热闹非凡。 整个皇宫犹如焕然一新,各个住所宫殿都挂上了红灿灿的灯笼,也铺上鲜艳的地毯,喜庆的气息就此蔓延开来。 当然还有个别宫殿仍要忙碌,就好比云露殿此时正热火朝天着。 一对对侍女并身前行,端着美酒佳肴跨入大殿,将手上的菜肴上到各个官员面前。 而一个个官员正推杯换盏着,各自有说有笑,或是拱手道喜,或是自斟自饮。 高座上的左玉书则是看着身边的这位吃货,一刻没停的努力干饭着。 她的案几上摆满了各类菜肴,虽然每份分量不大,可数量很多啊。 底下都有些官员朝这儿望过来了,他也只能尴尬举举杯,想出声提醒菲儿,还是把话咽下了。 这淑妃娘娘好胃口啊,一些官员心中想到,不过片刻还是将视线转开了,皇家的事,还是别太在意了。 这个好吃,那个羊皮花丝也不错,待会再要一份吧,好像阿书那儿就有,菲儿转过头,却见左玉书正盯着她。 本想把他那份羊皮花丝给忽悠过来的 却见左玉书伸手将自己面前那份菜直接递到她面前,莫要吃太多了,伤胃。一晚上吃这么多,怕她身子吃不消,左玉书关心道。 放心吧,谢啦。菲儿喜笑颜开,拾起筷子就往嘴里送,满满的弹嫩爽口,别提有多满足了。 左玉书看着她两眼微闭,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不自觉笑了笑。 转而看往下面欢声笑语见的众臣子,四下扫去,他眉头微皱,果不其然,总有些人会缺席这岁除宴。 也好,他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年突然出现,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左玉书不露声色点点,面向着她突然问道:可是吃饱了? 菲儿一脸满足,摸摸肚皮,饱了饱了,真好吃啊。 走,带你散散心。 左玉书的眼里好似有着星星在闪烁,看得她有些出神。 好啊。菲儿回道。 两人趁着众人不注意提前溜出云露殿,一路向着英天门跑去。 你要带着我去哪儿啊? 去英天门的宫道上竟然没有点灯,有些黑,她不得不跟紧了左玉书,怕走丢了。 跟着我。他伸出一只手。 就算环境有些暗,可她还是能看见那双如繁星坠地的眼睛,心中的一丝不安就此被驱散。 菲儿犹豫片刻还是牵上他的手,有力的手掌传来温热的感觉,有些熟悉。 不过片刻功夫,左玉书就带着菲儿顺利登上了英天门。 英天门是皇城的正南门,出了这门就是出了皇宫,登上这高达一百二十多尺的门楼,便是他的目的所在。 东西各建阙楼,城楼下共有三个门道,左进右出,乃是规格最高的城门,远远看去宛若空中楼阁,恢宏壮观,素有天下第一门的称号。 左玉书带着她左拐右拐,终是来到最顶上的门楼,站在那儿能眺望着半个钦都。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菲儿不解,虽然这儿风景不错,可风也挺大的。 恋耽美 -薇末分子(18) 抬头看天,繁星闪动点缀着整片夜幕。 别着急,你看下面。左玉书指了指英天门前,能看到有几个宫人正在摆放着什么东西。 他们在干什么菲儿视线被吸引过去。 而左玉书早就做好准备,背后手势一打,一直跟着身后不远的小年会意,发出暗号。 躲在门楼以及两旁阙楼里的各个侍者收到信息,掏出火折子,将身边的油烛点燃。 刹那间,整个英天门就此被烛光点亮,辉光瞬间照亮了菲儿身边的一切。 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 菲儿转过身,慢慢打开双眼,看着这座城门好似映照整个钦都,发出耀眼的辉光。 你再看那儿。左玉书指着南边远处的街道上。 如果仔细看能看见,原本漆黑一片的笔直街道,好像有一股火光从尽头将其点亮,一点一点向着英天门而来,只是距离太过遥远,只能看的见一些。 是不是着火了?菲儿眯着眼想要努力看清的样子着实可爱。 他看着菲儿的侧脸,两鬓发丝被风吹乱,摇头笑道:你且看着。 左玉书又指了指左右两面,也能看见有两股火光朝这缓慢移动。 其实他给菲儿准备了一个惊喜。 左玉书这些日子早有准备,他命太常寺准备好艺人表演傩戏,分别从南德门、西平门、东兴门分三路。 待时辰一到,英天门被点亮,就各自出发,从城门处一路表演至皇城下。 若是在空中遥望过去,就像三处火焰汇集在了一起。 待他们走了近些,菲儿这才听到一些声响,三处队伍一路唱着跳着,点亮了一路的灯火。 能看见傩戏队伍里有两位傩翁傩母领头,身后跟随一众数十人,皆是戴着各种面具服饰,黑红衣裤,伴有鼓声器乐声。 用尽夸张的肢体动作,跳着复杂的舞,手中也不知是什么器物发出响动,借以驱散恶兆疫病。 整个钦都也好似不再黑暗。 每支队伍边上都跟随着许多的平民百姓,手里提着灯一齐游行其中,还有几个不听长辈的毛头孩子穿梭在队伍里。 今日不禁夜,游行的队伍里,不乏全家出动观赏傩戏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 而在这英天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刚才忙活的宫人们已经摆好了一个巨型篝火,等待着被点亮。 刚才那些宴席上大臣官员们此刻也都来到了门楼或是两旁的阙楼上,欣赏着这一美景。 可是喜欢? 既给了菲儿一个惊喜,也是与民同乐,更给了他文国子民一个欣欣向荣的来年。 漫天繁星,万家灯火,这就是我送你的新年礼。 第25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菲儿早已被震惊到说不出话了,作为现代人她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 没有直冲云霄的夸张光效,也没有烟火布满天空的绚丽多彩,他们有的是仅凭这人力将这一整个世间点亮。 虽然朴实,但却极其震撼内心。 她点点头,能看到这些傩戏队伍一唱一跳来到皇城脚下,他们围着还未点亮的篝火,里外围着三层,直到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每个人都坐下嘴里振振有词念着什么,菲儿听不清楚,总归是些好话才是。 随后领头一人猛地站起,面向夜空,发出一声长啸,响彻天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百姓们则是远远看着没有凑近,人群中男女老少皆有,像是观礼一样注视着。 随后篝火被点燃,巨大的篝火似要冲天而起,菲儿站在门楼顶都有阵阵热风扑面而来。 众多傩鬼一齐围着篝火转起圈来,伴随着篝火唱响来年的祝福,祛除厄运,国泰民安。 火焰在她眼中跳跃着,干燥的木柴在篝火中不时崩裂一声,火星飞扬。 那些傩鬼们拿起火把,围绕着篝火,手中火把有规律的舞动,脚下的步伐肆意而狂野。 远处的民众声声叫好,火光闪过他们的面庞,刻画的灼灼生辉。 击鼓又吹笛,傩声方去疫,用光亮和声响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又是几圈后,带头的傩母却是领着傩鬼们向着人群而去。 他们这是?菲儿有些疑惑看向左玉书。 这是福泽众生,将好的气运分给百姓。 果然,左玉书刚说完,百姓们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再度追随在驱傩队伍身边,以期来年风调雨顺。 菲儿看着下面如此热闹,心中的激情再也按捺不住,她拉上左玉书的手。 光这么看着多没意思啊,走! 啊? 当两人都褪去华丽的礼服,换上寻常人家的衣裳,左玉书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 菲儿心花怒放,两人趁着欢庆时节,禁卫松懈,又在小年的照应下,偷溜出了宫。 跑进了人群,随着驱傩的队伍,一起游玩在钦都繁华的大街上。 她学着傩鬼们的动作,一停一顿跳着不知名的舞蹈,虽然也被戴着傩面的艺人吓了一跳,倒是令她想起了宫里那个名为痴风的禁卫。 左玉书看着眼前这会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少女,笑意不自觉显露出来,虽然穿着普通人家的衣裳,但他还是有些放不开。 你愣着干什么,快来一起呀! 菲儿拉上有些不情愿的左玉书,一起混进了队伍中,东蹿西跑,不得已跟着她摆弄了几个动作,还是僵硬着肢体,显得木讷了。 左玉书的眼里倒映着她淡雅脱俗的模样,在这人潮涌动的队伍里,不论有多少挨肩擦膀的人路过他身边,他的眼里好似只有她一人。 望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周围的景象犹如暂停了,那一刻他有种想放弃一切守护她的想法。 今夜岁除,所以街上两旁都摆满了各种摊子,吃食种类花样繁多,各种物什玲琅满目。 道路旁都挂着许多红彤彤的灯笼,街坊间也悬吊一排排的圆灯笼,将节日的喜庆衬托到极致。 菲儿的目光理所应当的被吸引过去,怕她走丢了,左玉书连忙跟紧在身旁。 自打来了这,她就没出过宫,更别提上街逛逛了。 左玉书看着她一身藤紫襦裙,搭着堇色披帛,满脸兴奋,东瞧一瞧西望一望,也只当她是宫中烦闷日子久了,才如此开心。 不过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串糖葫芦,或者腰间就挂着个香囊,苦了他跟在后头给她结账,还得是小年在溜出来前把他自己身上的钱袋子给了他,不然俩人身上都没有一个铜板。 这会儿刚给香料铺的摊主结完账,左玉书回身却找不到她的身影了,四下看去,过路行人摩肩接踵,一时间竟是看花了眼。 左玉书面色焦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 忽然耳边传来几声童子的嬉笑,循声看去,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一个小摊子前,身边围绕着四五个童子,那些孩子期盼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挤过人群走进了些这才听到他们有说有笑的,菲儿正问那些孩子摊上的吃食是些什么,答得上来就赏他们一些。 左玉书站在后面看了一眼,摊上都是些小吃食、小甜食之类的,见她十分大方的抓了一把分发给这些小孩子。 看得摊主眼皮直跳,生怕她不给钱似的。 那些孩子高兴坏了,学着大人的模样给她道了个谢,嘴里说着吉祥话,手拉着手就跑开了。 菲儿听着满脸欢喜,她是看那几个孩子一直徘徊在摊子边上,自家长辈却又不在身边,想吃点心兜里没钱的样子着实可爱,正好她也不清楚这些点心究竟是什么。 咳咳。摊主不经意咳了几声,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啊不好意思。菲儿才想起来还没有给钱,手一摸才想起自己没钱。 对了,阿书身上有钱! 转身她正好对上左玉书的双眼,只见他板着个脸眼底有一丝冷意,好像在怪她老是乱跑。 尝尝,挺好吃的。菲儿有些歉疚的笑笑,伸出手,掌心躺着两颗杏黄色的小丸子。 清眸流盼,如月夜下的睡莲,看着她的眼睛左玉书有些无奈,那一丝冷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接过她手中的胶牙饧,见她已经往嘴里已经塞了两颗,鼓鼓的像只松鼠。 她记得左玉书是喜欢吃甜食的。 菲儿乖乖指了指身后摆满各种吃食点心的摊子,谁叫她身上没钱呢。 左玉书摇摇头来到摊前,只见那摊主咧着笑脸,叉手一礼十分和善说道:郎君万福。 左玉书也点头回礼,示意身后菲儿手中的胶牙饧问道:算上刚才那些要多少? 却见那摊主笑意难掩,一共十文钱。 左玉书数了几枚递给他。 摊主乐呵一笑接过道:福庆初新,祝郎君娘子春有新意,景无旧观,门迎百福,户纳千祥,牛郎织女,和合 停停停。菲儿急忙打住他,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是不是还要祝他俩白头偕老啊。 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但只是名义上而已。 摊主有些尴尬,不会吧,这郎才女貌的不是夫妻吗?他看人一向很准的。 左玉书倒是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很是受用的样子,随手又丢了几个钱给他。 不再理会那小商贩,两人缓步离开了那摊子。 左玉书这才把那颗胶牙饧放进嘴中,微微的甜意四散开来,跟他儿时一样的味道,只是好久没吃过了。 怎么样,好吃吧?菲儿一脸骄傲问道,问了那几个孩童才知道这东西叫做胶牙饧。 就是还不够甜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来着。 左玉书心中动容,有些暖暖的,原来她记得,其实这对他来讲已经很甜了。 路过家家户户的前门,院子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像是鞭炮一样。 以火烧竹,借以祛除山鬼,这是文国的百姓庆祝岁除的方式之一,爆竹声中一岁除说的就是这个。 两人肩并肩行走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盛大而又喜庆,菲儿切身感受着新年的到来,古人的风俗,历史的温度,乐在其中,孜孜不倦。 只是一晃便是一个时辰,若再不回去小年就该着急了,他也不能消失太久,那些官员估摸着还在作诗比试呢。 只有菲儿一脸依依不舍,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就要回去了。 而对左玉书来说能得这么一段美好的时间,已经是知足了,毕竟他也很久没有感受过人间烟火气了,没能好好看看钦都的模样。 随后,在小年的帮助下,两人顺利回到宫内,只是下次要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在遣散了诸多官员后,左玉书跟着菲儿回到了晴闻殿。 倒是菲儿,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她这会又饿了,叫嚷着要吃什么饺子。 宴席上他也没怎么吃饱,索性就见见菲儿口中的饺子到底是什么。 来到小厨房,只见菲儿已经备好了馅料与面团,除夕夜是肯定要吃饺子的。 她非常利索的将面团揉成长条,又摘成一个个,手掌按扁,随后拿出擀面杖将面皮擀圆。 会包吗?把擀好的皮放在左玉书面前,看他把头晃成波浪鼓。 菲儿泄了一口气,你看好,包饺子得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最后再这样,这不就成了。 看着面前这个弯弯如月牙般的东西,左玉书陷入沉思,这不就是汤中牢丸吗。 饺子这个说法倒是新奇,面对菲儿平日的稀奇古怪他也习以为常了。 虽然吃过,但他还是不会包,最多面皮里掺点馅料捏紧实了,像是菲儿那样捏出花纹来是做不到的。 不过也不是不能试试,好在现下他早已换去礼服,身着檀色圆领袍衫,印有清浅的花纹,干起活来倒也方便。 菲儿则保留着逛街时的那套衣裳。 两人看起来哪像高高在上的皇帝跟娘娘,更像是富户人家的普通人,只是此时正在包饺子而已。 菲儿看着他包出来的饺子不仅丑馅还没包住,不禁笑出声,这饺子待会你自己吃啊,我可不吃 左玉书不解,很难看吗?他看着就觉得还行啊,也没那么不堪入目。 她无奈一笑,让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帝包饺子还是太勉强了。 你还是坐那看着吧,你包的饺子待会下了锅就散开了。算是回礼吧,她这手包饺子的手段还是母亲教她的,不会露馅,绝对的好吃。 左玉书不服,他想要做的事绝对会努力去学。 再来。 不多时,一盘数十个奇形怪状的饺子就被菲儿下了入锅。 待水三沸后捞出,打上两碗汤,有道是原汤化原食。 第26章 我又不是皇帝,干嘛追着我不放 菲儿看着那些惨不忍睹的饺子,嫌弃的模样怎么都掩饰不住。 算了,左右也能凑合。 左玉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吩咐小年取来了一碟五辛盘,由葱、蒜、韭菜、芸苔、胡荽五种辛辣蔬菜组成。 有着辟厉气、开五脏、去伏热,驱寒消菌的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瓶屠苏酒,用以各种中药入酒,不说祛风散寒,温中健脾,更有驱邪避瘴的效果。 只是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那瓶酒,生怕菲儿喝了去,到时候又醉醺醺不成样子。 这二样本该明天元日再食用的,只是明天要举行大朝会,按照惯例四方朝集、百官恭贺,他也会忙到无暇顾及其他。 索性就现在,吃着饺子,就着五辛盘,喝着屠苏酒,倒也温馨自然。 看着菲儿一口一个饺子,蘸着点酱料就往嘴里送,也不怕噎着。 寻常人家怕是养不起她,先前晚宴上吃了这么多,在外头时也不少小吃下肚,这会居然还能吃下这么多饺子。 他一笑置之,也罢,别的不好说,人他还是养得起的。 夹起一只如月牙般的饺子,层层褶子增添了不少花样,送进嘴中,皮薄爽弹,馅足味美。 左玉书不禁食指大开,多吃了一些。 菲儿更是三两饺子下肚,连汤带水,打了个饱嗝才作罢。 达旦不眠,谓之守岁。 既然要守岁,为了避免无聊,在吃完饺子后,菲儿神秘兮兮拉着左玉书回到殿内。 这是做什么?难免好奇,左玉书四顾惘然,完全不知道菲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把眼睛闭上。菲儿柔声道。 放心吧,快,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啊! 一声催促下,左玉书还真的听信了她的话,缓缓阖上双眼,很是信任她的感觉。 菲儿则是蹑手蹑脚从帷幔后抱出一样长方形的物件,轻轻放在案几上,随后盘腿坐下。 可以睁眼了。 他这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菲儿那姣好的面容,以及案几上的一样物什,长约五六尺,被一块绢布蒙着。 左玉书心里有个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只是菲儿一脸神秘的表情,还是装作不知道的为好。 当当当菲儿猛的掀开那块布,露出这把筝的全部面貌。 首尾紫檀制成,刻有浮雕梅花,好似花开之时态浓意远,骨重香严。 更有琴弦二十余根,一排筝码斜在暗红色的面板上,整体看去颇为美观。 这是何物?左玉书掺杂几分讶异在话语中。 她并不知道,其实是他暗中嘱咐过那些工匠,一应用料需用最好的。 恋耽美 -薇末分子(19) 这个叫做筝。 菲儿懒得向他解释什么,一时间也难以说明,她只想回报之前左玉书待她的好。 你且听着。 绑好义甲,刹那间,菲儿收起了笑脸,眼神内敛平静毫无波澜,吐一口气。 右手压弹,伴随着左手各种技巧,以滑音为主,高山雄伟跃于琴上。 圆润的遥指穿插其中,一点也不突出,恰到好处,涓涓细流浮现脑海。 一弦一音,以韵补声,音色优美,不仅悠长含蓄,且清脆悦耳。 古筝的声音就好像一大家闺秀,娉婷秀雅,玉颜难掩,随着琴音缓缓流淌,逐渐揭开她的面纱。 一曲高山流水觅知音。 左玉书聆听着美妙动听的琴音,如入梦境,内心着实赞叹不已。 虽然他知道菲儿此前一直在打磨这个叫做筝的乐器,在上面花费了不少心思,不想竟是这般令人惊叹。 时而屹立青山直耸云间,时而汩汩溪水平缓流淌。 一曲听罢,他才骤然醒来。 睁眼看向菲儿,见她默默地端详着自己,直到两人视线对上这才错开。 菲儿有些失措,不知怎的,刚才看他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恍惚,脉搏不自觉快了几跳。 很好听,谢谢。左玉书非常诚恳说道,仿佛灵魂被洗涤了一般。 听的时候他只觉得像是站在极高处,睥睨众生,山间云雾奔腾翻滚;清脆婉转,水木清华波光滟潋。 菲儿也回过神来,那是,也不看是谁弹得她一脸傲娇,仰面朝天,心中欢喜却是不言而喻的。 我且问你,有什么感觉?菲儿脑袋瓜子一转,这是要问他听后感了。 左玉书没有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我感觉自己站在山巅,背靠参天大树,谷水潺潺,木落翩翩。 他略微皱着眉,很是认真的回顾那番感受。 菲儿倒是心中一喜,这小皇帝品味不错嘛,跟她差不多的感受。 她又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一首曲子是词重要,还是曲调重要? 左玉书沉吟半刻回道:词重要。 菲儿却是不以为然道:再好的词也只是表达了作词者所想。 她顿了顿,将指头上牛角所制成的义甲逐个摘下,词之所想不过家国情恨,千篇一律。 在这一方面上菲儿很有自己的见解,对于那些无病呻吟,强行为了押韵而填的词她更是嗤之以鼻。 但曲不一样,不同的人听同样的曲会有不同的感受,男女不同、心境不同、年岁不同,听到的曲调都各有滋味。 左玉书没有反驳,也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地听她讲述着自己的观点。 或轻快悲伤,或激昂消沉,豆蔻之年、而立之年、耄耋之年,所带来的感受、共鸣都能让人难以忘怀的。 她就是这样,这首《高山流水》便是她以前考级时的练习曲,只是那时的感受早与现在截然不同。 左玉书仍旧沉默以待,并非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菲儿这番话与他的一个友人所说如出一辙,让他不免想到了那个自在风流的天下第一琴师。 菲儿见他只是无言以对,还以为是被自己说动容了,心中略微沾沾自喜。 正想时,殿内烛光摇曳,像是起风了一样,还未看清,便尽数熄灭。 冰冷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慌张,就听见破窗的声音,定睛一看,居然是几个身着黑衣的蒙面刺客! 一共三人,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兵刃。 三人皆是蒙面,露出来的双眼恶狠凌厉,话不多说,刀光剑影间竟是直奔菲儿面门而去! 菲儿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眼见那刀就要刺向心口。 关键时刻,左玉书一把推开她,自己的手臂则多了一道血痕,他倒也不慌,随手抄起案几上的烛台朝着其中一个刺客甩去。 顿时,两人缠斗在一起,他幼时虽然练过拳脚,可左玉书也不过堪堪自保而已。 菲儿都看傻了眼,这哪里来的刺客啊,却见另外两个刺客直奔她而来。 两名刺客,一刀一剑旋即包抄过来,菲儿哪里见过这场面,撒开腿就跑。 那其中一名持剑刺客也是聪明,分出一人守住门口,让她无路可去,另一个持刀的刺客则是要将她当场斩杀。 菲儿被逼到死角,只见那刀已经径直杀来。 正与人搏斗的左玉书见此目眦欲裂,心中已是万分火急,可不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眼前的刺客。 而菲儿还未有所动作,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她心中大叫不妙,生死关头,真不要她的命嘛。 眼见那刀就要扑到面前,好似要将她一分为二。 意料中血液喷薄却是没有发生,再定睛一看,菲儿两手一拍居然用手夹住刀身,让其难以寸进一步。 刺客眼中满是讶异,他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怎么会被弱女子给止住。 再细看,却是见她满额细汗,唇已泛白,明显吃不消,可她那眼神竟然意外坚定,再没刚才那般惊慌失措。 那守门的剑刺客见状,竟是直直一剑刺来,好生卑鄙。 菲儿脸色微变,一个后下腰,一脚踢在刺客握刀的手上,刀刺客双手吃痛松开,另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借力往后一退。 此时,持剑刺客也劈空,而刚才的持刀刺客再回神,手上兵刃就此不见。 再看向菲儿手中,一把明晃晃的横刀侧在身旁,好一个空手夺白刃! 两名刺客感到了棘手,明显这女子是有功夫傍身的。 而左玉书那边的刺客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到时候谁也走不了。 左玉书见菲儿目前没事,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再拖延片刻,他的亲卫就会到场。 只可惜,那是他留着的隐藏力量,现在不得不暴露了。 与左玉书纠缠的刺客见他分心,当即不屑冷笑: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呐? 左玉书双眼微眯,严阵以待。 无所谓眼前这人是活是死,反正他们的任务是击杀此女,那刺客不再与他纠缠,趁他不备挥出一片粉尘,迷住了他的眼睛,又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迷药加上腹部猛烈的疼痛使他一息之间便已经头昏眼花起来,视线迅速模糊,就此昏倒过去。 那刺客回身,恶狠狠看着菲儿。 三人一同死死盯着她,像是囚笼里的羔羊,在劫难逃。 菲儿心中叫苦不迭,不是,你们身后倒在地上的是皇帝诶,不去杀皇帝杀她做什么? 第27章 可以问朕啊 三人合攻,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菲儿哪还有别的想法,只是任凭身体本能的反应,堪堪挡住了几个刺客的攻击。 几招之后,她便处了下风,身上不免多了几道伤。 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几道血痕将伤口周围衣裳染红,让人不忍直视,好在都是轻伤。 眼看菲儿就要支撑不住了。 又一黑影突然闯入。 三个刺客回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相互之间一个眼神就要溜之大吉。 来者正是面覆凶兽面具的魑面侍痴风! 衣角凌乱,一袭黑衣有几处只是破开,并没有伤到,而手上那把断刃则是沾染着腥红粘稠的血液。 他的眼神阴寒至极,看了眼菲儿,又瞥见地上躺着的小皇帝,一丝怒火从中闪现。 三名刺客皆是战栗不已,他能来这,说明他们那些兄弟都已经被击杀。 不再多做无用功,听天由命吧,他们立马分三个方向,冲出了晴闻殿。 照顾好自己! 不等菲儿点头,痴风如闪电般的身影再次消失追了出去。 留下原地一头大汗的菲儿,手中再也握不住那横刀,咣啷一声跌落在地。 两腿一软靠着墙就此滑坐在地上,试了几次都没能站得起来。 手背还有肩头传来的火辣疼痛,让她呼吸都不敢用力,几缕发丝沾湿在脸庞,显得苍白无力。 菲儿自己都没想到,刚才就如做梦一样,那阵恍惚过后,身体的一切行为如同本能,被强烈的求生欲望所支配。 秦菲莫不是会武吧菲儿怔怔着自说自话,抬手看着自己掌心的一些茧子,难怪啊。 没等她细想,地上躺着那位还需要她照料呢。 菲儿挣扎着站起身来,拖着脚步来到左玉书身前,见他晕倒在地,眉头紧锁。 手臂上的伤口有些深,血滋滋往外冒,早已将半只手臂染红。 这可不行,本来就是医疗不发达的古代,失血过多要出人命的。 菲儿急忙掏出帕子在他手臂上系紧,避免进一步出血,拼着些力气,撕了些干净的绢布替他包扎上。 可血还是止不住,换了几条布,都被染成暗红。 菲儿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阿书,你醒醒啊 手忙脚乱,再怎么样她都没有见过这种场景,血依旧往外流着,菲儿只能死劲用手捂着。 白皙的手指间丝丝鲜红满溢而出,你可不能死啊菲儿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已然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左玉书无意识的咳了一声,眉头依旧皱在一起,很是痛苦,唇无血色。 阿书,阿书 这时,禁军才堪堪来迟。 一领头将军带着数名禁卫闯进晴闻殿,那领头将军见着这殿内东倒西歪、满目疮痍,淑妃娘娘正抱着皇帝痛苦流涕。 臣救驾来迟! 许良贤单膝跪地,身后禁卫也都哗啦啦一片连忙跪下请罪。 菲儿双眼朦胧,有些诧异看着他们,这边人都趟地上起不来了,请罪给谁看呐。 还不快去叫太医!她几乎吼道。 宫里上下一片忙做一团。 路上的宫女内侍来来往往,手上端着各色物品,急急忙忙都朝着晴闻殿的方向走去。 整座晴闻殿里外三层禁军把守,每人手上都提着灯笼,一片灯火通明,腰边都挎着刀,满脸严肃。 将这弹丸之地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部分侍者才能进出,手里一会端着药瓶进去,又端着血纱布出来。 殿门外,几个大臣忧心忡忡的站那,其中就有秦德、京禾,还有那千牛卫大将军赵执谦。 他们都有各自的路径得到消息,自是一出事就赶过来了,只是这几人都各怀心思。 秦德静静守在门口不做声响,距离刺杀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皇帝依旧没有苏醒。 宫里的禁卫四下追查刺客,在温室殿附近找到了四具蒙面黑衣刺客的尸体,又陆陆续续在其他地方找到两具。 只有禁军们知道这些刺客并非他们击杀,所以当下看来,也不知刺客究竟有几人,而他们又是被谁所杀。 扑通一声,带着鳞甲相互碰撞的声音,那禁军统领许良贤跪在京禾身边。 罪臣失职,还请京监责罚! 态度诚恳,语气郑重,不知道的真以为他许良贤在这求罪呢,只是谁人不知他是京禾的心腹,禁军是他京禾手下的爪牙,又怎么会处罚于他。 站在秦德身旁的门下侍郎李言则是嗤笑一声,责罚?这可是死罪! 让皇帝受刺,昏迷至此,死不足惜! 何况里头还有个淑妃也受了伤,便是革去他的官职,抄家灭族也无可厚非。 起来吧。 京禾双手一托,将这魁梧汉子拉了起来。 禁军已然绞杀六名刺客,戴罪立功即可。京禾短短一句话,便是将功补过。 那李言气不打一处,就禁卫那些酒囊饭袋,这些刺客是否他们所杀的犹未可知,仅凭一句话就想将罪责拂去,痴心妄想。 他正要反驳,却是被秦德单手拦下,那李言瞬间泄了气一般,不再吭声。 京禾将二人举动看在眼里,这门下侍郎同为宰相之职,在他秦德面前却是万分尊敬,收敛的很。 戚国公。京禾慢步到秦德面前,笑着施了一礼。 秦德也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多的表情,他早年颇受开国皇帝闵文帝赏识,被特封为国公。 因此,朝内的老人多习惯称他国公之名,只有那些官职小的才叫他一声秦相公。 国公可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京禾微眯着眼,想从秦德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那秦德更是不慌不忙,皮笑肉不笑道:京监严重了,该我问你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看似和和睦睦,实则暗地里早已针锋相对。 气氛一瞬间冷到极致。 正说着,一禁卫小跑进来,在京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离开。 而他刚才还是和善的笑脸,听到消息后顿时就凝固住了,脸色有些糟糕。 只见他背着双手向着殿外走去,头也不回。 不一会秦德也随之离开,没有人跟随,也不知去了何处。 殿外重新恢复宁静。 而晴闻殿里,菲儿实在坐立难安。 太医来了之后就立马展开了救治,止住了左玉书的伤口,只是那刺客挥出的迷药里,该是掺杂了什么有毒物质,导致他还没醒来。 而那太医没有绝对把握,不敢用过于猛的药,毕竟是龙体,稍有不慎就是滔天大祸,他也只能谨慎为上。 太医,陛下身子如何了? 菲儿轻声问道。 娘娘,您这 太医脸上有些难看,先前已经跟她讲过十多遍了,哪有隔一会就问一遍的。 小裘在身后拉了拉自家娘娘的衣角,菲儿这才意识到不妥。 关心则乱嘛。 好在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她的伤势也得到了处理,将头望向床上躺着的那少年,她眼中尽是担忧,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他怎会受伤。 还未坐下歇会,就听见外头一阵嘈杂。 让我进去,我有事起奏陛下。说话的人是刚才的禁军头子。 将军不可,陛下尚未门口侍者诚惶诚恐的声音被打断。 让开! 随着一声怒吼,殿门被掀开一般,那禁军统领带着几个兵卒进了这晴闻殿。 菲儿一看,顿时神色冷了不少,病人需要休养,怎么可以胡乱打扰,更何况床上躺着的是皇帝。 看他们这神情,不知道还以为要造反呢。 她上前一步拦住这些人,陛下仍需休憩,这般鲁莽成何体统!话语中带着几分韫色 。 那许良贤拱手抱拳:对不住了娘娘,有些事臣需问些清楚。 说完,手势一打,身后几个禁卫竟是朝她走来,像是要将她抓住。 你们 菲儿哪里会想到,皇帝这会昏迷不醒,宫里的禁军就要抓他的妃子。 菲儿还未作出反应,眼前一花,只见小裘将她护在身后,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娘娘身上还有伤,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小脸气鼓鼓的,真为娘娘打抱不平,平白无故差点丢了性命不说,现在还要当做犯人被审问,这是什么道理。 那许良贤狞笑一声,看小裘的眼神像是把她当做货物一般。 他上前两步,身上散发出一股煞气,手向腰间横刀摸去。 小裘不自觉后退半步,手心攥的发白,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但始终没有退开。 一旁的太医早就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起来。 菲儿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把奴婢当人看,她们的性命贱如草芥,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存在,这点在皇后那儿已经充分体现过了。 她伸手将小裘拽了回来,只见许良贤握刀的手渐渐松开。 恋耽美 -薇末分子(20) 本宫没有什么好说的。菲儿态度强硬,从容自若道。 她是正一品淑妃,祖父是当朝宰执,她就不信,这什么禁军统领能不顾礼法以下犯上。 许良贤眼皮一挑,有些不悦:那就得罪娘娘了。 说罢,几个禁卫就要将她拿住。 住手 有些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依旧那么清冷通透。 回过身来,左玉书已经坐在床边,身上的白色纱质单衣略显单薄。 嘴唇微白,相比之前气色已经好多了。 他眼神冰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许良贤,沉声道:许统领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朕啊。 第28章 倒不曾想你会武 臣不敢。 许良贤见皇帝醒来,心中的底气顿时散去七分,跪倒在地,那几个禁卫也都矜矜战战跪在后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你不敢? 小年! 左玉书顶着虚弱的身体喊道。 小年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走到左玉书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一搀一扶缓步走到许良贤面前,看着他低着头,魁梧的身形单膝跪着也都比左玉书半个身子高。 朕看你是敢的很啊。 说罢,一个沉闷的耳光呼在他的脸上。 那许良贤不敢置信,抬头看向皇帝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牙关紧咬,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就连脖子也肉眼可见粗了几分。 陛下! 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刺客在哪?左玉书的语气非常淡,面对许良贤略微狰狞的表情丝毫不为之动容。 像是角色互换一般,现在他的眼里,许良贤才是那个不值一提的草芥。 一共六人,皆已伏诛。许良贤鼻翼轻挑,很是不服的样子,虽然心里知道大概,这些刺客多半是那魑面侍余孽斩杀的,可他又不会暴露自己,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他为何不受着。 是谁派来的? 不知为何,许良贤看了菲儿一眼,带着一丝不甘和怨气,令她身边的小裘打了一寒颤。 如果皇帝没能醒来,如果拿下了淑妃,这凶手不就指谁就是谁了。 可惜 许良贤再次低下头,还未查清。 刚说完,他只感觉自己胸膛受到了一阵冲击,身形不稳向后倒去,亏得那几个禁卫扶了一把,不至于太狼狈。 小年在一旁则是目瞪口呆,若是没有看错,刚才陛下一脚踹在了禁军统领的胸膛上,他急忙扶着点陛下。 有着那么厚的一身护甲,哪会有感觉,只是那被人踹的感觉依旧令人不爽,他许良贤今日颜面大失。 滚。 左玉书寒声一句,然后回过身,在小年的搀扶下坐回床边。 而许良贤握紧的拳头还是松开了,带着几名禁卫离开晴闻殿。 太医在上前一番检查后,确认无碍,只是动了点肝火,随后退了出去。 小年跟着小裘俩人也退了出去,守在门口,以防哪个不长脑子的再次闯进来。 你没事吧? 菲儿有些小心翼翼问道,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着左玉书发脾气呢,明明身子还虚弱着呢。 左玉书看她睫毛微颤,怕是刚才的样子吓到她了。 他淡淡一笑,那股怒气消散无踪,带着温柔的语气,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谁谁担心你了。菲儿嘀咕道,回想起之前那副声泪俱下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 左玉书笑而不语,不知是那太医的良药缘故,虽然他一直未曾醒来,可菲儿每隔一段时间的担忧声却是不绝于耳。 脑海是清醒,只是身体疲倦的很。 你可无恙? 左玉书注意到菲儿身上几处被包扎的地方,想来在他昏倒之后她定是与那些刺客又搏斗了一会。 只是皮外伤,倒是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啊?菲儿有些愧疚,又有些生气。 愧疚的是他因自己受伤昏迷,生气却是不知为何,就是有点闷气。 我只是 左玉书涩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内心那真实的想法都说不出口呢。 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了?转而他的神情变得很是认真。 在没有完成前,你可不能就这样随便死了。 菲儿好似松了一口气,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 转过身,替他倒上一盏茶。 下次别这么傻了声音却又微不可闻。 将茶端到左玉书面前,好在伤的只是左臂,还能自己端茶,不然事事都要人照料了。 倒不曾想你竟会武。 回想起她那利落的身手,空手夺白刃,如果一对一的情况下,她未必打不过那些刺客。 我也是刚知不是,以前阿兄教过几招。菲儿差点直说了出来,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有个从武的兄长。 左玉书点点头,倒也合理,她那兄长年少有为,是北境都护府的副都护,官职不小。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闲聊不过片刻,外头又传来几声动静。 那些大臣都知道小皇帝苏醒,想要觐见。 让他们进来吧。左玉书淡淡说道,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又换上一副冰冷苍白的面孔。 菲儿也退至一旁,尽量不打扰他们。 小年推开门,身后几个大臣急急忙忙踊跃而入,见着皇帝无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之前离开的京禾与秦德这会也回来了。 左玉书扫了一眼这几个位高权重的股肱之臣,将视线定在京禾身上。 他横眉冷眼道:京禾,给朕一个解释。 其他几位皆是低头顺眼,小皇帝受刺,心中肯定是愤慨难当,谁敢在这关头去触他霉头。 不论怎样他也是文国的君王,哪怕手中无权,天家血脉仍旧摆在那,不容小觑啊。 老奴有罪,请陛下降罚。京禾跪倒在地,嘴中话语虽然惶恐至极,动作却是不紧不慢。 谁又能知,这岁除当夜,大好时节,宫里竟然混进数名刺客,致使陛下受伤。 老奴已经查明,刺客是混迹在傩戏队伍中,趁着人多,才得以进宫。 京禾抬眼看向左玉书,却见他没有任何表情。 而左玉书心下一凉,果然还是有所察觉了,且不说那些刺客是否真是混在人群中进的宫,单单傩戏这事就不能细查。 安排艺人表演傩戏不仅仅是让人觉得好看那么简单,他身边也需要隐秘的力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只是没想到,还有人也是这般想法,却是派人来刺杀他。 这场刺杀实在匪夷所思,明明他才是皇帝不是吗,而那几个刺客更像是冲着菲儿去的,这是为何? 也算左玉书幸运,他并不知道,因为他没穿自身那套象征皇权的明黄常服,所以那几个刺客也没认出他来,否则说不得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将他斩杀。 左玉书不露痕迹看了一眼旁边乖巧安静的菲儿,但愿是他想多了。 若这些刺客真是冲着菲儿而来,那此间最大收益者又是谁? 秦菲身死,秦德定不会罢休,可若是要拿捏秦德犯不着用这么冒险的方式,这不像是京禾的作风。 左玉书瞳孔微缩,将那些大臣此刻的神态刻在脑海里。 不管是谁,左玉书不想她再受伤了,没人可以再伤她。 可有查明幕后指使? 老奴已经派人去查了。京禾一板一眼回道。 事已至此,左玉书也只能偃旗息鼓,象征性的惩处一番禁卫,并不能让京禾将实权交出。 狗急还会跳墙呢,想要释权还需步步为营。 他下令封禁此间消息,任何人不许提及,目前局势不朗,他需要时间去查。 随后众人屏退。 祖父。 出了晴闻殿,菲儿叫住了自家的祖父。 相比头一回见他,此刻头上又是多了几缕白发,沧桑了许多。 他一身紫袍官服,腰间配着金玉袋,里头装着代表身份象征的金玉符,以便出入宫廷之用。 淑妃娘娘。秦德叉手一礼毕恭毕敬,顿时将两人的距离拉了开来。 菲儿脸上略微苦涩,这就是地位带来的疏远吗,论品级秦德见他确实要行礼。 可这是她的祖父啊。 好像看到了她表露出来的一抹苦涩,秦德摇摇头走进了些,眼神也柔了些许。 胡须灰白,眉眼间的褶皱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宫中人多眼杂,是非曲折,你且顾好自身。 一句宽慰话,秦德再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如今两人地位不同,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菲儿怔着目送他远去,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一股酸涩冲上鼻腔。 左玉书在殿门口远远看着,一丝疑惑盘绕心头,今夜的秦德太平静了。 他与那京禾向来都是格格不入,势如水火,怎的今夜却是不发一言。 禁卫依旧都守在晴闻殿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子时一到,正是辞岁迎新之际,街上钟鼓齐鸣,远远地竟能传进皇城里,显得整个皇城肃静了。 也不知这是皇宫的哪个角落,幽暗的阁楼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 微弱的嘈杂声与风声传来,能听见一些士兵列队巡逻的动静。 背光之处,呼吸声缓缓律动,月光只是照亮了他半个身子,黑衣覆身,只是有几处颜色略深,像是被什么浸湿了。 他每呼吸一次,都会卷起些许灰尘,在月光照耀下,荧星点点。 手上捧着一副面具,沾染了片片血迹,隐在黑暗中的脸庞,让人看不清楚。 一把断刃斜靠在身边,上面散发的冷血寒意透彻骨髓。 果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今夜他早早发觉不对劲,自那篝火被燃起,就陆陆续续不少人般涌进皇城。 前后共有两拨人,一拨被安置藏了起来。 此外还有七个人带着杀意直奔皇帝寝殿而去,中途他们分作两批,一路四人去往温室殿,另外三人去往晴闻殿。 痴风不解,他们为何盯上了那位娘娘? 他的使命便是守卫这皇城,索性袭杀出去,不过三拳两脚便将温室殿的四名刺客撂倒在地。 而后他才惊觉不对劲,这几人功夫太弱,明显是弃子,连忙收刀向着晴闻殿奔去。 待他赶到,正是三人围攻秦菲的时候,那三人似乎认得这张面具,当下手忙脚乱四散开来。 痴风追上,与之动起手,果不其然,这三人身手要好于那四人。 他废了一些功夫解决掉其中两个,剩下一个却是还没找到。 而现下,整个皇城乱成一锅粥,上上下下都是禁卫在追寻刺客的身影,好像掘地三尺也要将其寻出。 只有痴风心里知晓,这哪里是在找什么刺客,分明是在找他! 第29章 秦家二郎 元日已至。 天还未拂晓,不少钦都百姓家中就已经忙碌开来。 在院子里头竖起竹木杆,杆顶悬挂着布做的幡子,随着寒风摇摆。 每家每户也换上了新的门神画像与桃符,漆红色的崭新桃符上刻着神荼郁垒的名字,再贴上他们不怒自威、姿态神武的画像,保佑着这户人家今年不受邪祟侵扰。 熟人邻居在街坊间见面第一句便是新年贺辞,互道万岁,热闹的景象随处可见。 而整个太行宫也犹如一夜未眠,应天门早早就开了,百官觐见,四方恭贺。 年前便已到达钦都的各国使者也都从驿站中整装待发,准备去参见这北文的皇帝。 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 数百官员早已按品阶列好队伍,前往勤政殿。 每年的大朝会都颇为繁杂,上奏地方贺表,进献各州贺礼,还有他国使臣等等,没有一上午的功夫是忙不下来的。 个别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道昨晚皇帝遇刺的事了,只是都深埋心底,哪敢与人谈论。 而温室殿里左玉书此时站的笔直,两个宫女围绕在他身旁替他穿上那复杂的衮冕之服,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庄严无比。 两个宫女都是胆战心惊的,看陛下的表情便知他此时不好受,更不用说穿着一层层的华裳了。 陛下小年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左玉书,明明受了伤却又逞强。 左玉书抬着的左臂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轻哼一声,眉毛像是结在一起,脸色又是白了几分,在这冬日里额头竟是冒出细小汗珠。 两个宫女连忙诚惶诚恐跪下,生怕自己的生命就此到头。 挥手打断小年接下来想说的话,他深呼吸几口气。 受伤的事不能让他人知晓,这是为了文国安定,以防有心之人暗地里作乱。 大朝会必须进行下去,他是文国的君王,肩上担的就是这份责任,文国的骄傲与威严,他要继承下去。 左玉书示意宫女继续,这条路既然已经踏上,那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巳正时分。 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正从兴远坊的戚国公府驶向太行宫。 路上行人纷纷避开,一眼看去便知这是哪家权贵的马车,那车夫脸上的傲气在淡漠的眼神中淋漓尽致。 车内案几上的香炉燃着檀香,铺着异国进贡而来的羊毛毯,车厢整体皆是上好木料制成,壁上装饰各种点缀,宽敞舒适。 里头正坐着一老妇人,绫罗绸缎裹身,眉眼间是富贵祥和,身边摆放着一细长匣子,她一脸无奈看着旁边侧坐的孙子。 自家的孙子即将弱冠之年,一张脸生的还算俊俏,但整日就知道拈花惹草,文不成武不就,正经生意也做不好,她做长辈的能不操心吗。 祖母,吃果子。那男子递了颗剥好的橘子过来,嬉嬉笑笑的,没个正形。 老妇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待会进了宫,管好你的嘴。 进的去嘛,今个早上不还说宫里发生大事了吗?男子咧嘴笑着见祖母没接,索性把果子塞自己嘴里了,满满当当,哪里像是出身腐书网,换身衣装倒是跟街上的痞子有的一拼。 老妇人着实无奈,这孩子就是这样,要是有他阿兄一半的沉稳得体,她也不会操心至此。 这事你别管,你祖父早就安排好了,左右一点小事。 只是记住,进了宫 知道了知道了。男子笑着不耐烦回道,那怎么说也是他姑祖母啊,至于么。 北鸾殿里。 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小口黄澄澄的铜锅,底下置着炭火,锅里水泡正冒着,围着铜锅一圈都摆放着各种吃食,有冷菜点心,还有切成薄片的肉以及各种蔬菜。 菲儿此刻就坐在桌子边上,手里捏着面皮,包着跟昨晚一样的饺子。 娘娘还是让我来吧。小裘担忧的语气在一旁传来,这昨晚才被刺客惊着身子,受了些伤,今天又活蹦乱跳了,当真是不爱惜自己。 你就莫操劳这些了,姑祖母不差这几口。正座上的太皇太后也是有些担心。 昨夜听到消息她就一夜未眠,好在最后相安无事,今日来了这北鸾殿更是自己动起手来,说是要做桌团圆饭,简直乱来。 没事的姑祖母,我身子好着呢,就蹭破点皮,本来昨晚就该过来的但是昨晚出去玩了,回来后又跟人打了一架,原本那些饺子就是准备着到太皇太后这吃的,结果忘得一干二净。 恋耽美 -薇末分子(21) 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太皇太后眼里不免湿了一些,一旁服侍多年的嬷嬷忙递过帕子,不露痕迹的擦了擦。 不多时外头进来一婢女,在太皇太后身边附耳几句。 快,快让她们进来!太皇太后满脸喜悦之情,要是再凑齐几人,那才是正真的团圆饭啊。 谁啊?菲儿不由好奇道。 太皇太后耳朵不太好,所以一般来人通报都附耳几句,只是平日只有她会来这,头一次见还有其他人。 你马上就知道了。太皇太后轻言浅笑道,她们二人真的是多年未见了。 不一会,侍女领着一穿着华丽的老夫人,身后还跟着一黛蓝色翻领胡服的男子,只是他一直左右四顾,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娴珠!太皇太后见到来者,直呼来者其名,真情实意都夹杂在这一声里。 阿馨不,妾参见太皇太后。那妇人见到太皇太后也是很激动,只是任然记得尊卑有别的规矩。 正要行礼却是被太皇太后一把搀住,快,在这里不用如此。 两人双手相握,热泪盈眶,全然一副多年未见的模样。 这时,菲儿也算知道来者是谁了,那是她的祖母,祖父秦德的正妻。 秦德与那些三妻四妾的高官不同,一生只娶妻一人,便是眼前这位阮娴珠。 几十年前的阮家是破落成户,本是富足人家却一不小心被朝中动荡波及,一失足跌入谷底。 为保齐根脉,只能将家中小女嫁入当时刚在朝中站稳脚尖的秦家,那时的秦馨也刚进宫做了宝林。 她二人本就相识,一来二去嫁入秦家倒也委屈不了,与秦德成婚后也算情投意合。 谁又承想,那小小的秦家如今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见过祖母。 菲儿也无须摆什么娘娘的架子,这里又没外人。 阮氏这才看到菲儿也在,微微愣了一下,又忙握住她的手,上下检查了一番。 倒是苦了你了,听你祖父说你也伤着了?阮氏一脸心疼,不停摩挲着她的小手,只觉得自家孙女在这宫里尽吃苦了。 我没事的祖母,小伤而已。 菲儿有些不习惯突如其来的亲情,她与这祖母也就见过一面,出狱那天得知自己要进宫为妃,死活不同意,是她一旁开导。 今日真是巧了,正好我们一家团聚。太皇太后怕冷落了一旁站着的那个男子,又接着说道:二郎快来见见你小妹。 阮氏让开身,菲儿这才看清男子模样,没有戴着幞头,散发只是简单束起,倒是显得随意了。 眉眼分明,鼻头微翘,样子不差,就是那双眼睛有些阴鸷,不知为何看着他眼睛,菲儿就有点发憷。 二郎,你们也好些日子没见过了,快来阮氏知道菲儿头受过伤,有些事记不大清,忙在一旁补充。 只见那秦家二郎上下打量了一眼菲儿,又笑着看了一眼阮氏,许久不见小妹,出落得更标致了啊,我都认不出了。 虽然是玩笑话,可菲儿仍然觉得背后一凉,她有些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二哥。 没错这男子就是她的二哥,名为秦泉,她也是第一次见, 阮氏剜了他一眼,好像在指责他的玩笑不合时宜,太皇太后的笑脸也僵了一下。 还是先落座吧,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菲儿自己包的牢丸。太皇太后打了圆场,忙请他们落座,差不多也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那我可得多吃些。秦泉嬉笑着大大方方落了座。 待用过午膳,阳光和煦。 冬日暖阳,天气正好,秦泉有些坐不住。 两个妇人许久未见,自是要多聊一些,无奈之下,菲儿只能应下带着秦泉四下逛逛北鸾殿的任务。 远的就不能去了,现下禁卫正严查呢,不仅皇城,整个钦都都进入戒严状态。 在不知道的人眼中或许有些突兀,可也是无奈之举,皇帝受刺是大事,现下很难做到全城封锁,为了避免引起百姓恐慌,只能先严查太行宫。 小妹在这宫中可还习惯?秦家二郎跟她拉起家长里短来了。 还好。菲儿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可能是秦泉跟在她身侧,她一直感觉有股若有若无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离,索性拉远点距离。 秦泉似乎完全没察觉菲儿的刻意,跟在她身边,又是问道:小妹可还记得幼时,我带着你去偷摘长公主府里的果树,被阿兄告到祖父那儿,好一顿训斥 他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有种邪魅的感觉,菲儿不敢多看。 莫说儿时的事,她到这儿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如今已是好不容易习惯,更别提从前的事了。 菲儿只能默不作声,总不能说你妹已经无了,现在是她占据这副身体,感觉太诡异。 秦泉突然拍拍脑门,幡然醒悟般说道:你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受伤的事了,我辗转各国之间行商,倒是得了些上好药材,回头要是有需求,就派人来与我告知。 第30章 这皇宫还是不要再来了 菲儿点头应下,虽然不抱希望,可那些在她脑海里时常乱窜的记忆,很是困扰着她,若是能找到办法解决也不是不行。 阿爷阿娘什么时候会回来?菲儿突然问道,家里几口人就剩爹娘还有那个大哥没见过面了。 想起记忆中的那个温柔婉约的女子,虽然没有见过面,菲儿断定那就是自己的阿娘。 回忆里她的阿娘好像会做木音盒,关于那个木音盒,她一定知道什么,这点她想弄个明白。 他们啊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累了就会回来的吧。秦泉的眼中泛着一丝温柔,很快他又将这点温柔深埋心底。 也不用太想他们,待上元节过后,阿兄就会回钦都述职,到时候咱们好好聚聚。秦泉说着,不知从哪儿摘下片叶子叼在嘴里,像极了纨绔。 咱们兄妹三人,也好些年没一起吃过饭,如今你进了宫,往后更是见不到面。说着说着还有一丝伤感。 菲儿若有所思,按秦泉的说法,他们兄妹三人感情应是不错。 大哥身为长兄,年岁最长,十多岁便入了军营历练去了,如今已是一员悍将。 二哥稍长她几岁,游手好闲,喜欢吃喝玩乐,刚才午膳间祖母就好几次说叨他,说他不思进取,哪怕是接手家族里的产业也不愿认真管理,让阮氏操碎了心。 秦泉只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该吃吃该喝喝。 哎呦,我这肚子有些啧,我得方便一下,小妹你等我一会秦泉突然捂着肚子,脸色白了些许。 菲儿还想问些什么,只见秦泉突然身子不适,急急忙忙找地方便去了,只好在原地等他。 殿里。 两位老妇人,谈着从前过往,细说这几十年来的辛酸,分享那些闺中密友才会诉说的喜悦。 时光荏苒,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的她们无忧无虑,不用去想家族的荣辱兴亡,不用背负沉重不堪的期望。 两个妙龄女子在闺房里绣绣团扇,学着文人即兴赋诗,聊聊哪家的俏郎君 终是成了一家人,可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不仅让她们的容颜老去,更是改变了许多看不见的东西。 阮氏长叹一口气,些许忧愁浮现眉间,拿过一盏茶抿了一口。 娴珠怎么突然愁眉苦脸的,可是阿德对你不好?太皇太后也算是浸淫后宫的老手了,最常与女人打交道,她一皱眉就知道有话要说,今儿来这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几十年的人情世故放那呢。 阮氏忙摇手苦笑道:姐姐这是哪里话,都这把年纪了,他还能待我不好么。 旋即解释道:还不是愁这几个孩子,大郎如今领兵在外,一年到头不着家我管不着,三娘也进宫当了妃子,就剩二郎这混小子 说着,竟是湿了眼眶,说明阮氏真没少为几个孩子劳心劳力。 大郎她不操心,每年上门做媒的不在少数。只是二郎,年少意气,贪图玩乐,从未想着成家,阮氏最担忧的便是他。 太皇太后双眼一眯,也大概知道自己这弟妹要做什么了。 年轻人都是这样,再让他晃荡两年就收心了。太皇太后劝慰道。 话是如此,可我怎么对得住他爷娘啊,他二人在外头杳无音信,这几个孩子我总得替他们照顾好。想起菲儿的父母,阮氏就是一阵揪心,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传来书信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太皇太后听到这,不由得一阵恍惚,菲儿父母的事她也略有了解。 既是如此,他可有相中哪家娘子?有些事能帮衬的就帮着点,太皇太后主动提了出来。 他拈花惹草的,看上的哪里配的上。那秦泉时常出入花柳之地,那地方哪有什么良家女子。 秦家如今好歹也是官宦世家,有个贵为宰相的秦德,宫里又有太皇太后跟淑妃娘娘,还有个从三品的副都护,就连菲儿的父亲在朝中都挂有闲职。 可以说是树大根深,寻常女子自是入不了她阮氏的眼。 我给他琢磨了一个。阮氏笑着,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 太皇太后心里一松,终于说到点上了,几十年的交情,如今话语间也要拐弯抹角,她不知为何有些心累。 是谁? 阮氏将带来的细长匣子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副画卷。 身边的嬷嬷将画卷拿到太皇太后面前,将画摊开,一代佳人就此浮现眼前。 细细看去,此女年岁不大,约莫刚及笄的样子,秀色难掩,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桃腮杏脸,身形婉约绝世而独立。 画中女子穿着简约素净,乌黑的头发上只簪有一支银钗,很是出尘。 关键是画像旁附诗一首,应是此女所作。 字迹娟秀,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柔嫩的青绿中带着丝丝傲骨,诗才虽比不上大家,也相当不错了。 这是太皇太后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像是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她是杨家独女,刚及笄,模样尚可,家里也不差,倒也配得上二郎。阮氏一旁解释道。 姓杨?太皇太后这才恍然大悟,她知道这是谁了,以前机缘巧合在宫里头见过一面,现在看来才情不减当年。 如此说来,倒是秦家二郎配不上那女子了。 太皇太后对画中女子印象颇深,这么一个舒雅文静又知书达理的女子嫁给他,简直是在牛粪上插花了。 虽然是自家人,可秦泉在钦都的名声她也是略有耳闻的,将这般女子嫁给他倒是那杨家吃了亏,太皇太后还是爱惜怜才的。 且不说那女子是否愿意,有些人可不会眼睁睁坐看秦杨两家联姻,此事一出,少不了生些麻烦。 娴珠,你可知那杨家太皇太后轻声问道,话却只说一半。 阮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这就纳闷了,明知此事难成,为何还要竭力促之,还不惜找上自己。 太皇太后眉头微蹙,默默思量着,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萌生而出,过于大胆,连她自己都摇头否决。 阿德可同意?太皇太后还是想确定秦德是否知道这事,准确来说是否支持这事。 阮氏依旧点点头。 这下轮到太皇太后内心不平静了,一石激起起千层浪,她两手紧握在一起,很是纠结的样子。 思虑良久,太皇太后终于缓缓点头,表示自己会出一份力,能成与否就不能保证了。 阮氏欣喜的笑开了颜。 落在太皇太后眼里竟是那般惆怅,是啊,再也回不到当年的美好时光了,她们也不再是当初那两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 临走前,她对着阮氏说道:回去告诉阿德,他要做什么我都不拦着,只是我秦家的根,万不能断了。 想起自己的孩子,太皇太后也只能是叹一口浊气。 阮氏颔首,今日目的已达成,她便默默离开了。 那边的秦泉刚方便完,这会儿正四处闲逛,左盼右顾全然不当自己身在太行宫。 虽然以前也来过皇宫,但也只有两次而已,这皇家內苑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他不得多看几眼,日后躺在那些美人怀里时也能吹嘘一番,博美人一笑。 秦泉行走在不知名的道路上,路旁是假山流水,还有一片小荷塘,脑海里回忆着那曼妙的身姿,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不免身上有些燥热。 全然不知身后一黑影正向他靠近,此处四下无人除了巡逻禁卫少有宫人路过。 那黑衣人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脚步轻缓,没有丝毫动静朝秦泉摸过去。 秦泉立在池边围栏处,欣赏这美景,随着冷风吹过,想把小腹中的那股邪火压一压。 黑衣人见他露出破绽,瞬间暴起,右手一把匕首架在秦泉颈侧处,随时都能一刀毙命,另一只手环住他的咽喉,死死的将他控住。 别动,带我出宫,不然一刀结果了你!恶狠语气从耳边传来,那把匕首又近了几分。 好好,足下冷静,冷静秦泉满脸惊恐,两脚颤抖不已,尽管刀刃并没有碰到他,脖子那儿还是觉得有些刺痛,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是秦相之孙,你若不杀我,我定奉你为座上宾。秦泉为保命甚至自报家门。 黑衣人冷笑一声,天助我也,逮着个软脚虾的废物,还是高官之后,这下出宫有望了。 那魑面侍果然身手不凡,其余六人尽数折在他手,若不他机灵,早就步了黄泉。 而后禁卫翻天覆地找他,再躲下去迟早会被找到,幸亏眼尖看到此人,能够闲庭信步在深宫后苑定不是泛泛之辈。 我秦家有的是钱,只要你不杀我,每年今日,我定会烧一些给你。 黑衣人听到后半句惊觉不对劲,刚想动手,却是已经晚了。 肋处传来一阵剧痛,顿时让他呼吸不过来,手上匕首正要猛刺下去,却被秦泉只手制住,他力气大的出奇,右手被钳制的纹丝不动。 紧接着又是一记肘击,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动一般,他双眼一黑,已是来不及反应了,再睁眼时,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的那把匕首此刻正插在他自己的左胸膛上。 一刀毙命,干脆利落。 不过几息功夫,局面就彻底被翻了过来。 黑衣人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出奇的冷静,一双眼冷冷的看着他,根本没有刚才那副慌乱的模样。 当他意识到自己大意了的时候,就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秦泉整了整衣衫,又探了探那刺客胸膛处,从他怀中取出一张纸,还有一枚小小的印鉴。 看着纸上的内容,秦泉嘴角微微一笑,倒是有意思的很,印鉴还没来得及细看,只是将其与之收好。 尸体躺在他的脚下,眼底没有丝毫波澜,这大概就是昨晚大闹皇宫的刺客吧,秦泉心想,不过尔尔,看样子还是个头子,也是运气不好栽自己手里了。 他提起那具尸体,扑通沉闷的落水声传来,溅起水花片片,滴墨入水般的血液晕染开来。 秦泉环顾四周,毕竟是皇宫,该离开了,被人发现就有些麻烦了。 走出一段路便听见有侍女在唤他,想来两位长辈的谈话已经结束。 收拾了下姿态,这皇宫还是不要再来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22) 第31章 愿新年,胜旧年 愿新年,胜旧年。 伴随着百姓对未来的期许,文国的新春就此落下帷幕,隆重的喜庆韵味终是在平淡的日子里蛰伏下来。 却又随着上元节的临近,再次爆发开来。 犹如一张画卷,钦都的所有面貌展露无遗。 水畔桥边,妇人们欢声笑语盥洗衣裳;繁华大街,店铺老板引来送往。 无论去哪儿耳畔萦绕都是人们真挚的祝福。 上元安康。 而最忙碌的莫过于那些灯笼铺子了,上元将至,按习俗会举行花灯游会。 届时的钦都将被一片灯海所笼盖,温暖的烛光遍布每一个角落。 照惯例会举办节庆活动,做些庞大绚丽的花灯车,车上设有一方舞台,各种乐器衬着各色梨园艺人、舞者,他们一同比拼表演,胜者自有光明的前途和那风极一时的名气。 多数百姓也会出门观赏,拖家带口或是三两成行。 上元前后三日都不禁夜,若是能亲身到场,便能体会到那场面之宏大壮观。 皇帝这时也是默认此类活动的举行,有时也会与民同乐,在某些方面上元节会比岁除看得更重要。 宫里这日也会举办盛大的宫廷灯会,各处宫殿都会装点上喜庆的灯笼。 而教坊里的乐工乐伎能歌善舞,俗与雅相对,更有身怀绝技的乐伶,令人目不暇接。 只不过今年却是例外。 菲儿也是无奈的很,本来是解闷的好时机,却是因为京禾的的命令,宫廷灯会就此取消。 皇宫刺杀一案始终未能水落石出,禁军搜索整座太行宫,除了那几具尸体外无一所获。 而奉命严查钦都的府兵更是不用说,没有丝毫进展。 属实超出京禾的意料之外了,索性就下了道命令;治国之道,富民为始:富民之要,在於节俭。 意思便是这些个费钱费事的灯会就不必举办了,以天下苍生为重,需得节俭,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以防那些宵小、奸人再次趁虚而入。 理由正当,再加上京禾一派的支持,此事没能有太大异议,小皇帝也只能下令取消灯会,不过民间照常。 得知消息的菲儿别提多憋屈了,本以为哪怕不用出宫也能尽兴游玩一番,结果只能在这深宫度过。 溜出宫更是不可能了,禁卫相比往常严格了许多,就连平日采买的下人出宫时也是再三盘问,辅以令牌文书才能出去。 这些都是小裘打听来的,菲儿得知也只能放弃出溜的想法。 眼下,她手里拿着方帕子轻轻地抹着自己的那把筝,每日无所事事,除了弹琴,闲暇还会出去走走。 自打刺杀一事发生,菲儿只知左玉书每天都忙的抬不起头来,元日的大朝会之后,他有很多事要处理 。 也不知道他伤好的怎么样了,不如去看看他吧? 菲儿想着,此前就有想过去探望下他,只是后宫不得涉政,她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就此作罢。 只是现在看来应该没事,皇后多日不曾现身,就连大朝会她都没有出现,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皇帝没立皇后呢。 虽是罔顾礼法,可谁又敢堂而皇之指责皇后呢,都是私下里说说而已。 皇后都这幅德行了,她个淑妃问题不大,反正皇后不在,现在整个后宫她就是老大!就是无权管事,主要她也不会处理后宫事物。 如今皇后日日称病,后宫一应事物全都交由闫太妃打理,这个闫太妃是先帝侧妃,为人祥和处事有度,所以整个后宫现下还比较安宁。 思来想去,菲儿决定去找左玉书玩不是,是看望他。 小裘?她四顾周围没有小丫头的身影,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奇怪,这丫头跑哪去了 菲儿起身去往偏殿配房,小裘是她的贴身宫女,自然不用跟别的宫女挤在一起睡在其他地方。 有时候她也会让小裘睡过来,毕竟一个人躺这么大张床就算了,整个晴闻殿也挺大,空荡荡的她难免有些不安。 门外喊了一声不见回应,菲儿又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声。 这丫头去哪了,怎么大白天的人不在,而且房门也没关。 菲儿推门而入,屋内一尘不染,床上被褥整洁一新,东西摆放有序,空间不大,一人住是绰绰有余了。 该是出去了,还是去找找吧,别又发生之前被人欺负那种事了,菲儿心中有些担忧。 正要转身,却被桌上铺着的一张纸吸引了视线。 菲儿来到桌前,拿起这封信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寻常字迹,纸面几处像是被水点湿了一般。细看过去,字里行间却是悲痛至极。 那信是小裘的同乡寄来的,上面写着小裘的家人,她的姐姐还有娘亲。 姐姐本就身怀疾病,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阿娘一场意外也卧床不起,两人终是没能挨过这个年。 拿着信纸的手略微颤抖,现在她知道这信纸上为何点点斑驳,那是小裘的泪水。 娘娘。 菲儿转过身,小裘就站在门口,眼睛一片通红,俨然肿了起来,看模样是痛哭过一场了。 她小手攥着衣角,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小裘 菲儿张了张嘴,想出声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娘娘,对不起,婢子想休息一会。小裘低着头,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侧躺着。 菲儿知她心里难受,此刻还是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吧,默默退出去把门带上。 悄悄站在门外,能隐隐约约听见蒙在被子里头的啜泣声,菲儿眼眶微润,转身离开。 内侍省。 许良贤一身黑甲站在京禾房内。 京禾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架前翻动着,身前藏书多半已经看过,每日喝茶看书,到了他这个地位,伺候人这种事已经不需要他自己来了。 当然,更多的是他手上有着北衙禁军的兵权。 可有找到?多日以来,他让禁卫几乎将这太行宫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在偏苑荷塘里找到最后一位刺客的尸体之外,毫无所获。 那魑面侍好似人间蒸发一样,竟是一点踪迹也没有找到,京禾知道对付他很棘手,但这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许良贤单膝跪地,神情颇为委屈,两手一拱道:爷,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弟兄们不眠不休守着皇城门,也没见有什么异样。 估摸着可能那余孽刚杀完人就跑了。 许良贤还想解释什么,就看见京禾转过身,随后一本书狠狠摔在他脚下的地上。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京禾对视,在他眼里爷一向是爱书如命的,今日怕真是气得不行了。 京禾冷眼看着跪着的许良贤,良久才缓缓舒了口气,在案几前坐下。 许良贤很有眼光的将书捡起,拍拍上面的尘土奉到京禾面前。 良贤啊,你跟着我多久了? 京禾拿起那本书翻到之前那一页,嘴里问着,书上继续看着。 二十多年了许良贤眼神晃动如实回道,如果不是爷,他早就饿死了。 那一年家乡大旱,土地干裂,蝗虫成灾,颗粒无收。 朝中赈粮迟迟未来,在余粮吃尽的情况下,百姓们实在走投无路,野菜、树皮、白土,能吃的都吃完了。 有人投枯井,有人吊上梁,还有人为得温饱一顿将自己的亲生骨肉卖与权贵。 饿殍遍野,易子相食之事时有发生。 那年的京禾奉皇命前来查探,只看到惨不忍睹的景象,比之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野狗啃食着路边的死尸,任你怎么驱赶,都不愿离去。 京禾也是在一农院枯井里听见响声,令人下去探查,结果抱上来一个四肢比竹节还瘦,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嘴边沾染一片血污,身上肮脏恶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人回报说井底有一具死尸,好像是这个孩子的娘亲。 应该是那女子饿的不行了,也不愿自己的孩子留在世间受苦,便是抱着他投井自尽,幸运的是孩子侥幸活了下来。 不幸的是,从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已经死去至少三天了,这就意味着孩子在没有食物没有水的枯井里呆了三天。 京禾看着眼前那个孩子,不哭不闹,一双大眼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 那双眼睛像极了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他一点也不介意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摸摸他的头问道:你可愿意跟着我? 小男孩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如果不是爷,哪里会有我许良贤的今天。他对京禾的忠心毋庸置疑。 京禾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瘦小的孩子现在都长得这么高大,能够血战沙场一夫当关了。 那时的他也只是个做人事听天命的小宦官,如今却是走向一条难以折返的路。 你不怪我?京禾放下书,他想从许良贤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后面的路只会更凶险,若是不愿,他可以放他离开。 爷,您管我的这口饭,我总要还的。许良贤憨憨的笑着,拍怕胸口,厚实的甲片撞击在一起,却是最为真挚的声音。 这般纯真的眼神已是许久没见到过了,为了自己,他的身上也惹了太多杀戮。 好好,你去吧,去吧。京禾挥手让他退下。 愿这天下人都能有家可回,衣能蔽体,食能果腹。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做了个封面,感觉好丑呦?_? 第32章 从前这二字总是沉重的很 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 正月十五。 上元佳节如期到来,满城都挂上红彤彤的彩灯,借以驱散无边的黑暗。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涌上街来,在这华灯下享用着美食,欣赏着美景,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街巷上空布满一排排的灯笼,道路两旁多是花灯竹架,此时的各色灯笼已然挂上,将整片天地都照亮。 一些人们伫立在灯架前,灯上花鸟景观,绣有各种花式图案,还有几个花灯摊子,售卖着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小提灯。 几个竹制牌子悬挂在摊子上,上面镌刻着一些谜语,猜出灯谜的人自是可以领到一盏精致的小灯。 或赠与心仪之人,或提在手心,为这上元佳节点亮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光芒。 相较于此刻的太行宫,则是冷清不少,只是寥寥几处挂着灯,一点佳节的韵味都没有。 守门的禁卫脸上也是一股幽怨,都怪那些刺客,否则他们也不会此时还值守在皇城,早就回家携手妻儿子女上街游会去了。 去往晴闻殿的路上,小皇帝左玉书手提一只制作精良的莲花灯,伴着微风,烛火摇曳,将其放下就会变成含苞待放的花苞,提起木柄花瓣便会绽开,犹如火莲花一般。 如此机巧玩意,菲儿定会喜欢,左玉书心想着。 这些天来他一直忙于政事,一边养伤一边处理诸多繁杂事物,事无巨细,井井有条。 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没人会来干扰他的决定,但这只会让他更刻苦勤奋。 小年则是跟在身后不远,陛下的努力他看在心里,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文国。 他自十岁便跟在左玉书身边,尽心尽力服侍着,不说飞黄腾达,总要吃喝不愁吧,可没过多久先帝病逝,局面一下子翻转过来。 左玉书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却是个空架子。 明明此间最有权力的人是京禾,可他总是隐隐觉得小皇帝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坊间的赌徒向来不会只押一个宝,他亦是如此。 到了晴闻殿,小年守在外头,他还有些奇怪,最近怎么没见着老是跟在淑妃身后的那个小丫头。 左玉书提着灯走进殿内,里头空荡荡的,菲儿也不在,寻摸了半天才在小厨房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菲儿见他来只是看了一眼,手上活计始终没停下,她卷起了袖子,揉着面团,不知道在做什么。 上元安康。 左玉书微笑着将手中花灯献出,轻吹一口气在那粉色的花瓣上,只见整朵莲花缓缓转了几圈,配着淡黄的烛火,倒是绚丽的很。 烛光映照在两人的面孔上,菲儿深深看了一眼左玉书,嘴角勉强一笑,算你有心,谢啦。 不轻不重的语气传入他的耳朵,左玉书还以为自己送错了东西,不应该是这幅表情啊。 菲儿拿布将揉好的面团盖上,双手擦了擦,接过他手中的花灯。 仔细瞧了瞧,确实挺好看,但她现在情绪不佳,并没有太大兴致赏灯。 她不想在这大好节日里将负面情绪传染给别人,还是笑着说道:我这正愁没灯装点呢,小伙子不错哦。 虽然还是那般孟浪的话语,可左玉书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察觉不到。 说完,就看她四处找地方想把灯挂起来。 左玉书看着只想发笑,那么小的灯挂着又有何用? 菲儿想把灯挂在门口,原本伸直的手又缩了回来,是啊,那么小的灯火,跟那外边的灯海相比起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确实没用。 左玉书才发觉好像说错了话,明明是自己下的旨取消宫廷灯会,按菲儿的性子指不定多想玩耍一番呢,难怪她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一把手拿过莲花灯,将其挂在门口,给这晴闻殿平添一点节日的氛围。 回过头,见菲儿又在忙碌桌上的面团了,一旁的食盆里有泥状不知道是什么的馅料。 你这又要做什么?左玉书不解道,总不能又是汤中牢丸吧,上元也不吃这个呀。 你呀运气不错,赶上时候了。菲儿掀开布,又揉了几下面团。 随后着手将其面团揉搓成长条状。 左玉书就更不理解了,这与之前做牢丸的步骤不是一模一样的嘛。 你要是喜欢吃水饺,我可让人做些送来。他还特地将牢丸换成菲儿的称呼方式。 菲儿没好气笑骂道:谁说我要做水饺了? 你这难道不是 看着就是。 再说了,水饺只有自己包的才好吃。 你若是得空,就洗个手,把这红豆沙搓成指头大小的丸子吧。菲儿见他无所事事,索性就拉来当苦力。 能叫皇帝给人打下手的恐怕只此她一人了。 哦,好。 左玉书也非常乖巧地去洗了个手,按照菲儿的要求将那红豆沙搅拌了一下,随后一个个揉搓成小丸子。 他一边两手搓着丸子,一边目不转睛看着菲儿接下来的动作,只见她把长条形的面团摘成一个个剂子,塞入红豆沙的丸子,再揉圆。 就这样一个个圆滚滚的白色小圆球就做好了。 而后生火烧水,像是寻常人家一样,这是他第二次体验这种感觉了。 身处高位,他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生柴做饭,烟火之气看似离他很近,实则极其遥远。 而在菲儿这里,上次的饺子,这会的不知道什么吃食,总能让他感受到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是话本里的普通人,柴米油盐,一日三餐。 他有些羡慕那样的生活。 不多时,水便烧开了。 菲儿将其放入开水中,搅拌一圈,盖上锅盖。 这汤圆也是她母亲教她的,她这一生爱吃的东西很多,最爱还是母亲做的卤面、饺子、汤圆。 生日时吃卤面,过年时吃饺子,元宵时吃汤圆。 可是现在,她身处异乡,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不免惆怅席卷心头,手上的勺子一直搅动着,两眼无神呆愣在那儿。 左玉书以为她还是想着灯会的事,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明年我带你去看上元灯会。 恋耽美 -薇末分子(23) 菲儿回过神,看着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禁失笑一声,又摇摇头,她并不是想去看灯会,只是想起很多事,想念从前的人。 打开锅盖,一片热腾的雾气飘起,连带着空气中都有丝丝的清香味。 锅里的小球圆润饱满,一个个好比羊脂白玉雕刻而成,随着开水沸腾上下沉浮着。 菲儿捞出两碗,端到桌子上,一旁的左玉书倒有些急不可耐,捞起一个,吹了凉送入口中。 吃下这一口,只觉入口软糯,随着里头红豆沙的馅露出,带来丝丝甜味在心头,好吃的很。 回头欲问此物究竟叫什么,怎么此前他从未看过,也没吃过,却见菲儿兴致并不高。 旁的那一碗她甚至没动。 感受到左玉书眼中的疑惑,菲儿解释道:此物名为汤圆。 汤圆?倒是名副其实。 菲儿手捧着瓷碗,感受那略微烫手的温度,好似没有吃汤圆的打算。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汤圆吗?汤圆汤圆,在于新的一年里合家团圆,幸福美满。 在她的那个时代,每当时至元宵,家家户户都是要吃汤圆的。 在她的那个时代,元宵汤圆的种类繁多,水晶皮的、果料馅的、咸鲜味的,各式各样的汤圆层出不穷。 在她的那个时代 左玉书低下头,看着碗中这好似仙露明珠的汤圆,合家团圆吗,对于他来说有些奢望。 他知道了菲儿为何一直闷恹恹的。 我知晓你心中苦闷,我又何尝不是。 弟弟远在边疆不知过的怎样,母亲自登基以来便再也没有见过。 都是身不由己罢了,他要夺回这属于左家的天下,身上背负的是数以千万的黎民百姓。 而她想要的不过茅舍一间,天地之间无拘无束,却身陷沼泽,无法自拔。 菲儿端着碗走到窗边倚靠着,遥望着那被灯火映红的半边天。 皓月当空,看着就跟以前的没什么两样,明明都是月亮,明明都是元宵节。 现在钦都一定很热闹吧,一如从前和母亲那样在窗边看着漫天烟火,姹紫嫣红、火树银花。 以前过上元节时,阿娘总是欢喜的很,做好汤圆等我回来。我们坐在一起,一起看着窗外的烟火,一起向来年许个愿望..... 不知为何,眼里突然酸涩起来,慢慢充斥到了鼻腔。 平平安安,团团圆圆。 母亲的声音在她脑海回响。 菲儿左玉书忍不住唤了一声。 她转过身,坐到桌边,不由分说便往嘴里塞汤圆,滚烫的泪水从她脸颊滑落滴在碗里。 不停地塞,也不管咽没咽下去,眼泪不停的流,浸湿了胸前的罗裳也不在乎。 直到左玉书抓住她的双手,她没有挣扎,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我、我想我娘了...... 左玉书拥她入怀。 她把我养大,她真的好辛苦...... 我知道,我知道。 没有人会再这么对我好了...... 今岁嗟呀,愁也千家,怨也千家。 那一夜,菲儿哭的像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那一夜,左玉书心里埋下种子,他定要护她余生周全。 第33章 舆图 菲儿只觉自己好像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四周牛羊成群,低头专心吃着牧草,风吹过草地,一阵阵如海浪般。 闻着青草芳香,背靠坚实大地,阳光和煦,这样的日子很安逸,正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心里的一些东西逐渐放下了,像是找到了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一觉,她睡得很香很沉。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菲儿晃了晃脑袋,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昨晚又喝醉了吗? 不会啊,她努力回想昨夜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她吃了汤圆,一直在流泪 思虑良久,菲儿才整理完记忆。 完了完了,她捂住滚烫的小脸,昨晚丢人丢大了,不仅哭的天花乱坠,还在别人的怀里睡着了。 就连耳根也发热发烫,怎么做出这样的事呢,明明没有喝酒啊。 细细想来,昨夜情绪确实不太对劲,她有种难以自控的怅念,一部分来源于她自己对于母亲的思念,还有一部分却是由体内不知哪里散发出来。 两部分遥相呼应,形成淡淡的共鸣,逐渐拉进距离,而后相撞,就悲伤逆流成河了。 菲儿不争气地拍拍自己的脸,怪自己不中用,往后要怎么面对左玉书呀。 一想到这,她就急的面红耳赤,心跳的老快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异样。 吱呀 小裘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盆水,好让她可以洗漱一番。 娘娘您起来啦。 小裘。菲儿向小裘看去,相较于前几日她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些沉闷,没以前那么灵动的感觉了。 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 无奈的是,谁的人生都要经历这样的事。 可惜的是,她们都没能好好道声再见。 你没事 娘娘,起来洗漱吧,婢子替您更衣。小裘好似充耳不闻,只想着服侍好她。 菲儿也缄口不言,罢了,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的。 如此几天后。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么大半个皇宫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摸熟了路,不会再发生以前那般迷路的事了。 花了个把月的时间熟悉整个皇城,除了一些不能去的地方,现下她再出门就无需小裘引路相陪了。 她也该认真考虑先前答应左玉书的事了。 第一步便是兵权问题。 先帝左温茂病逝前极其宠信宦官,身边一切事物若非大事都交由京禾处理。 更是直言有京禾在他睡觉都会安稳许多,如此可见当时的京禾已是如日中天,想要求见皇帝必须先得讨好他。 而后更是将北衙禁军交由京禾代掌,自此钦都的天就笼盖上一层难以驱散的乌云。 菲儿作为现代人自是明白,只要禁军一日在京禾手上,左玉书便一日没有出头的时候。 既是答应他破局,自当尽力,也是为了她自己能够早一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打算从京禾下手,只要将玉符拿到手,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首先就是得摸清楚去往内侍省这条路上禁卫值守巡逻的详细情况,她手下也没有多的人可以使唤,若是让小裘一个人去打听,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索性就拉着她一起,半夜偷偷找个墙角守着,抹着漆黑记清楚那些禁卫的巡逻路线。 结果记了半夜,两个人都睡着了。 第二夜,再接再厉,正当菲儿守着墙角,裹紧身上的冬袄,小裘已经在一旁睡了过去。 菲儿掐着手心,数着排排队形整齐的禁卫,一个小队有几个人,每隔多久巡视一趟,什么时候换班等等,都是她要记的。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这个地方自然是要下些苦功夫了,多了解些也是好的,日后说不定用的着呢。 只是这困的那个劲啊菲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确实有些乏了。 菲儿伸手推了推一旁睡死的小裘,没有任何反应已经完完全全睡了过去。 想想还是算了,这两天她也辛苦了,也不问自己到底是要干什么,就是无条件的信任。 回过头,只见眼前赫然多了一个人。 吓得她差点就要叫出声,看清了来者,菲儿才狠狠憋了下去。 眼前这人依旧一袭黑衣,似与黑夜融为一体,还是那副凶兽面具遮面。 他叫痴风来着,菲儿记得他,人怪怪的,不过好像心肠挺不错,之前受到刺杀也是他及时出现解围。 是你啊。菲儿舒了口气,幸好不是禁卫,不然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上一次还没好好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菲儿压着声音,左右四顾,确定没人。 而痴风则是双手抱胸,一如先前的冷酷形象,对于这宫里禁卫的巡逻时间他再熟悉不过了,眼下正是空隙。 看着这位娘娘他实在有些头疼,进宫头一夜就乔装打扮想着出宫,后面在皇帝宴会上浑水摸鱼。 他还知道,她与小皇帝两人岁除当晚还溜出去过,回来后遭到不明刺客的刺杀。 现在又搁这记些不该记的东西。 娘娘还是请回吧。打断了菲儿的话,同样的言辞,他说第三遍了。 菲儿听闻满脸问号,要不是他救过自己一命,她早就向皇帝打小报告了。 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痴风愣了一下,朋友啊。 朋友,朋友他嘴里吧不自觉念叨着,好久没听到有人跟他这么说了。 对啊,咱们都是朋友了,回头我呢在陛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升职加薪,你呢别来拦我就行。 朋友之间互利互助,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菲儿喋喋不休讲着,试图将对方拉倒自己的阵营里。 痴风忽的想起以前那些兄弟朋友,还是不要当的好,当他朋友的人最后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她还想说些什么,只见痴风做了个请的姿势,明显是不愿听她再说下去。 菲儿无奈,只好气鼓鼓的叫醒小裘,带着迷迷糊糊的小裘回了自己的晴闻殿。 痴风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不觉有些堵塞,只是不知为何会这样。 翌日清晨。 娘娘,你快看这是什么? 小裘兴冲冲地摇着手里的一张黄皮纸,把正在睡梦里的菲儿拽了出来。 菲儿揉揉惺忪的双眼,什么呀,一大早的 接过她手上的黄纸,定睛看了一看,顿时睡意全无,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小裘见自家娘娘一脸震惊的模样就知道这张黄皮纸非同一般。 这是在那得来的?菲儿严肃着问道。 门口捡的。 小裘回答道,辛亏她多看一眼,否则就把这张纸当做垃圾处理了。 菲儿怔着发了会呆,纸上不是什么风光旖旎的图画,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字眼。 这是一张舆图,一张内侍省的舆图。 上面不仅详细画着内侍省的全貌地形,还标注着哪里哪里会有禁卫巡逻,一天几班,什么时候换班,巡逻多久等等,详细的很。 菲儿慌了一下,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可是谁把这纸故意丢给她的呢,不行,万一是陷阱就糟了。 于是她反手就把黄皮纸给烧了。 但在烧掉之前,菲偷偷拓印了一份,毕竟时间短也记不住,保险起见藏了起来。 图上所说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 当夜她在意来到老地方,对比舆图上的地形,以及禁军巡夜路线时间等等。 结果便是没有任何差别,那张黄皮纸上所记的都是真的。 第二天。 左玉书的温室殿内。 这几日他都在此处理政务,想起上元那天夜里,他就无法耐下心来。 那梨花带泪的模样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年守在一旁看着陛下心不在焉的神情,就知道多半是因为淑妃娘娘了。 只是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伤神他就不得而知了。 小年。 是。 之前让你查许良贤,查的如何了?左玉书回神,将手边奏折合上,都是些无关大小的琐事。 自那日刺杀后,左玉书意识到许良贤也是相当麻烦的存在。 小年迟钝了一下,名义上他是左玉书的近身内侍,掌管他身边的一切饮食起居,不止如此他还是奸臣京禾的小徒弟,一直按京禾要求汇报一些关于皇帝的信息。 左玉书当然也知晓京禾收小年为徒的意图,在于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是恰巧,他也是这么想得。 小年整理了一下语言:查过户籍,只知道是榕州人氏,家中父母皆死于二十多年前的一场旱灾。 二十年前?那时候的他都还没出生呢,那场旱灾他也略有耳闻,是有官员贪墨朝中赈灾银钱,百姓迟迟等不到朝廷驰援,差点就反了。 其他的一概不知。小年略带愧意说道。 大抵是京禾动了些手脚,否则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许良贤先前不过是禁卫里的无名小卒,在京禾的势力日益壮大后,最终当上了统领。 当然也不光是京禾的缘故,许良贤自身的功夫也相当不错,据说至今未尝有过败绩。 左玉书知道那老家伙是个谨慎的主,很难在短时间内就找到他的破绽。 再查。他吩咐道。 小年点头应下,随后打开殿门准备着手再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刚走出门却又折返了回来。 还有何事?左玉书皱眉问道,他现在只想静静,想想怎么应对自身的处境。 小年弯腰道:陛下,淑妃娘娘求见。 第34章 险 快让她进来!左玉书语气中带着些急切跟期待,倒是没想到她会来找自己。 不过眨眼,一身绀蓝衣裳的菲儿就跨过殿门,小年默默把门稍上,退了出去。 四顾一周,这温室殿还真是暖和的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混杂着墨水的味道。 放眼看去,左玉书正落座在案几旁,干净利落的常服装扮,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还真挺好看的 菲儿一阵恍惚晃了晃脑袋,把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按了下去。 她走到案几前,将手中食盒提放在案几,今日不上早朝,菲儿估摸着他还没吃早饭,于是就带了些早点。 呐,趁热吧,特地给你带的。 左玉书展齿一笑,也不急食盒里有什么,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还挺警觉,菲儿也不喜拐弯抹角,直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先前答应你的事,我自是有办法,但需要你的协助。 左玉书一听涉及到京禾,收敛了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好似在一瞬间换上了另一张面孔。 你需要什么? 菲儿看了一眼门口,左玉书知她顾虑,点头示意她这里很是安全。 我需要你传唤京禾,至少拖住他半个时辰。菲儿眼睛一亮,半个时辰里,避开所有巡逻禁卫,并抵达京禾住处,找到东西随后返回,时间很紧。 左玉书沉思片刻,拖住京禾他确实能做到,只是她究竟要做什么? 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做到,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菲儿没等他发问,她怕说清楚左玉书就不让她去了。 倘若左玉书知道菲儿以身犯险,打着玉符的主意直接上手去偷,他定不会同意。 因为,京禾本人就有武功傍身。 入夜,按照二人白天协商的,左玉书派小年去请京禾,没有说明是何事,只是说有要事相商。 京禾不曾起疑,随着小年走出了内侍省的住处,向着温室殿而去。 菲儿一身黑衣,还特意弄了块黑布蒙面,像极了一个刺客,她待在角落里,眼见小年带走了京禾,这才从黑暗里动身。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呸,她只是偷个玉符而已,为了文国的百姓,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夜幕之上,无半点星辰,倒也方便了她行事,黑衣着身,更是让人看不清身形,一路上避开几处巡夜禁军,菲儿照着舆图上的路径,花了些功夫这才摸到京禾住处前。 他的住处四周空无一人并没有守卫,既然已经调虎离山,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24) 慢慢摸到门前,没上锁,菲儿轻轻推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 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菲儿掏出火折子,轻吹一口气,微弱的光亮传来。 以前的刺客不都是这身装备嘛,所以菲儿自己也准备了,就是没有带武器,一是她真的不会打架,会武功那也只是被动技能。 那日被刺杀之后她有刻意试着飞檐走壁、一纵三尺高之类的,完全办不到。 二来,武器什么的都是管制刀具,她没有啊,晴闻殿上下就一把菜刀,总不能拿菜刀跟人打架吧。 用手掌罩着火光,避免太显眼,菲儿这才看清屋内的陈设, 地方不大,一张床,几个书架上面堆满了书,还有窗边的柜子,一旁的案牍上也放着几本书。 透过指间的光亮,菲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不过都是很小心地翻动,以免留下痕迹。 首先就是床,床头床底都有可能,一般藏东西都会藏在被子底下,菲儿掀开枕头,又掀起被子,空无一物。 她皱了皱眉,不打紧,要是那么容易找到就真的有鬼了。 转过身,却是被墙上的一幅画吓了一跳,手中火折子也差点没拿稳。 画中女子穿着朴素,寻常人家的衣裳,手中握有一株禾苗,借着微弱火光,菲儿才看清这画中女子根本没有脸。 也正是如此她才被吓一跳,心中直骂那老太监什么品味,每天看这画不觉得瘆得慌吗。 平复了心情,她这才开始翻阅起案几上的书,都是些难懂晦涩的古文,菲儿着实看不了几眼。 时间可不充裕,她有些着急起来,额头上沁出细密汗水,掌心也略微湿润。 她打开柜子,只见里头有一正方形的盒子,还有一本小册子静静躺在一边。 打开盒子,菲儿被眼前的东西震住了,四四方方,上面雕着栩栩如生一只螭虎,下面四壁刻有花纹。不知是何种玉所制成,美玉通透,雕工精美。 这不是玉玺吗! 菲儿几近忘了呼吸,这老东西果然图谋不轨,连玉玺都有,待会要再搜到龙袍她都不吃惊。 将玉玺捧起,想看看玺底的印文,该不会就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吧,那可是传国玉玺。 只见她眉头微蹙,这方玉玺下面的印文已经受损,看不大清,而且因为是反着的,所以一个字都没认出来。 此刻的菲儿已经在脑海里给京禾安上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并脑补了数十种剧情。 什么筹谋已久要做皇帝啦,还有老皇帝灭他全家来报仇啦,又或者所爱之人成了妃子这才冲冠一怒为红颜当了太监。 她手微颤拿起册子,打开一看,却并不是什么文书,更像是一本名录。 上面记载着许多名字,菲儿是一个也不眼熟,名字后面写着他们的官职,还有什么贪墨、受贿一些的字样,并标注着数目几何,多的甚至上万。 好家伙,妥妥的一本罪证啊,看样子应该是这些官员受贿的证据被京禾掌握 没来得及细想,只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响动,菲儿心头一惊,糟了,她连忙盖灭火折子,将东西放回把柜子关好,站在窗前一看。 透过窗边的薄纱她看见远远地有个侍者提着灯笼,身旁跟着那人明显就是京禾! 而他们正往这走来,略有些着急的样子。 完了完了,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菲儿有些手足无措,京禾离去才多久,她要是被抓个现行,这条小命指定保不住了。 四下环顾,房间这么小躲哪儿呢,床底吗?可这床就没有底,柜子?太小装不下啊。 菲儿急的手心冒汗,黑布下的面容已焦急得不成样子,要不跟他们鱼死网破?不行,牵连太广了,她代表的可不止她自己,还有背后的秦家。 她一死可不要紧,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跟着陪葬,到时候的左玉书说不定也没好下场。 只能见机行事了,无论如何也得跑出去。 容不得她再做思考,京禾俨然已经走到门口。 还没听见开门的声音,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喝止。 谁! 菲儿心下一凉,这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然后紧接着一阵跑动,像是风掠过衣服的猎响,外头似有两人快速移动着。 声音渐行渐远,而后再无半点动静。 菲儿探着头在窗边瞄了一眼,外面哪还有什么人影,一点光亮也没有。 不管发生了什么,现下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她匆匆起身,再不走小命就没了,快步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遂又走回到柜子旁,取出那本册子,至于那方玉玺,她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 当下保命要紧,玉玺过于明显了,拿到册子已是有所收获了。 念头至此,便迅速将册子揣到怀里,推开门,左右探望确定无人。 撒开步子,飞快的朝着自家晴闻殿跑去。 一路上没有听见半点别的响声,纵是人影也没看见半个,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她有些奇怪,那些禁卫人呢,刚到自家殿外不远处。正想着,眼前高墙上跳下一黑影。 菲儿差点惊叫出声,可那黑影一回头她便看清了,不是他人,正是痴风。 是你!菲儿压着声音,好巧不巧,马上到家了遇见这个死脑筋,这身行头怕是解释不清了。 她还没多说什么,只见那痴风身形不稳,像是喝醉了一样,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菲儿急忙扶住他,可一碰到他瞬间就闻到了一丝血腥扑鼻而来,一如那日雪地里,只是这次更加直观。 她手上感觉触到什么湿湿的东西,趁着夜色看见自己白皙的指尖好似沾染了墨水。 菲儿心中明了,这是血! 你受伤了? 痴风摇摇头,意识有些不清晰,他低估了京禾的实力,不慎被伤到,不曾想那宦官手段如此凌厉,招招毙命,老辣且狠毒。 你走,他们就要来了痴风一停一顿的说着话,明显很不好受。 不管怎样,他救过自己的命,虽然不讨喜,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 菲儿果断将他的手环在自己肩上,搀扶着他,走,先回去 这时,她才听见一些声响自远处传来,一些话语伴随凌乱的脚步,像是有人在追杀痴风,是禁卫! 菲儿略作思量,该不会是他替自己把京禾引开的吧,否则想不了这么多了,得先回去,不过他怎么这么沉,扛不动啊。 痴风意识逐渐模糊,四肢不受控制,京禾伤他的兵刃上淬了毒,这会他已经呼吸困难了。 菲儿见他站不直身子,心中焦急万分,好在离着晴闻殿已是不远。 待她回到晴闻殿倒是把小裘吓着了,若非她揭开面罩,小裘就要喊出声了。 嘘! 娘娘 小裘语气中十分着急,自家娘娘一身黑衣,像极了一个刺客,而她还扛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带着面具看不清模样,这人才是刺客吧。 外头一片骚乱,该不会是 快,替我更衣!菲儿慌而不乱,她这口气还没松呢,不能落下马脚。 她把痴风拖到床边,让他先靠着,随手将面罩摘下捂在痴风伤口处。 面具下传来一声无意识地闷哼,刚才到门口时他便已经昏厥了过去。 是。小裘回过神,急忙拿来菲儿的衣裳。 还没给她换上,只听殿外传来数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伴随着鳞甲片片的声响。 是禁军,怎么这么快! 第35章 当老娘是包子做的咩 菲儿手上的动作没停,急急忙忙把那身黑衣脱了下来。 小裘,去拦着他们,莫要让他们进来了! 是。 不管娘娘是去做什么了,也不管那男人是谁,她们主仆二人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晚就是死也得把人拦下。 小裘刚走出去把门带上,就跟四五个禁军撞上了面,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男子,一脸刚毅无比,两眼正气凛然,看的她双腿一软。 她定了定神,伸手拦道:大胆,这里是晴闻殿,你们做什么! 那领头禁卫看了眼小裘,也没多做别的,只说明了来意。 皇宫今夜混进刺客,刚才下人来报说看见此处有可疑黑影,还望娘娘能够海涵。他说着行了一礼,后面几个手下剑拔弩张的模样,像是随时要闯入殿内。 娘娘此刻已经歇下了,容不得他人打扰。小裘眉头一横,这是笃定他们不敢强闯妃子寝宫。 只见那男子回头看了身后禁卫一眼,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 小裘只觉有些不妙。 那就得罪了。 男子手一挥,手下禁卫皆是提刀上前,竟是要强闯晴闻殿! 你们你们 小裘急的忙拿身子挡住门口,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 她慌张的样子在男子看来更是可疑,抽出腰间横刀,不免握紧了几分。 看着他们步步逼近,小裘坚定的意志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将双眼闭上,生死由命。 吱呀身后的门从里面打开,小裘睁开眼,回头只见菲儿一身白色单衣,睡眼朦胧,身上散发着阵阵熏香的味道,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这是做什么呀。菲儿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一副慵懒刚睡醒的姿态。 看的那几个禁卫喉结上下翻动,都说这宫中妃子生的好模样,一个赛一个的娇贵妩媚,今天倒是开眼界了。 菲儿不露声响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道是谁,本宫睡得好好的被一阵嘈杂吵醒,原来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啊 话语中带着几分愠气,就连语气也与平日不同带了些凌厉,她一双眼充斥着不可言喻的气势,就这么高高在上的睨视着他们。 那男子身后几个禁卫一时间被震住哪敢与菲儿对视,多一眼都不敢再瞧。 好像时间久了,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 只有那男子此刻一脸恭谦地行了一礼,娘娘,职责在身,还请体谅。 菲儿冷笑一声,好一个职责,陛下与本宫当日受刺时,你们的职责何在啊! 三番两次连个刺客都拿不住,你要本宫如何体谅? 一个个的,不发威都当老娘是包子做的咩! 男子被呛的有些面红耳赤说不出声,只能低着头。 你不是要查本宫的寝殿吗,去啊,查吧菲儿语气淡淡的,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倒是小裘心中一紧,里面不是藏着个男人吗,让他们进去可不就是露馅了。 那男子抬起头对上菲儿的双眼,好像她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寝殿被人搜查。 有些意动,只是稍微看一眼就行,他也好向上头交代,可眼下看来这位淑妃娘娘可不好惹。 只见领头男子还真的往前走了一步,随后便听见菲儿的话传来。 你呢,只管查,查不出什么也不要紧,本宫只需明日告知陛下,求他赐本宫一死 菲儿不紧不慢说着,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娘娘您这是何意? 那领头之人还是知道淑妃是最受陛下宠爱的妃子,而且她背后还有当朝宰执,听她这么说,心里难免慌了起来。 何意?你们禁卫执意要进本宫寝殿,本宫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拦得住,只是这陛下的名声,文国的名声 菲儿顿了一下,冷眼看向那几个禁卫。 不知道诸位担不担得起? 闻言,那几位禁军皆是双腿一颤,齐刷刷都跪下了,娘娘恕罪,卑职这就告退,还望娘娘 没等他说完,菲儿就领着小裘进了殿内,顺手把门狠狠摔上,惊的那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悻悻离开了。 菲儿透着窗户看他们离开,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指尖沾染的血迹都被掌心汗水化开了。 刚才那股气势都是她强装出来的,其实底子虚得很,那禁卫若真的不管不顾进来查,恐怕就完了。 娘娘。小裘一旁担忧道,进来这才看清娘娘根本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好,她只是匆匆忙忙让香熏了熏,把那血腥味遮点掉。 他们应该不会回来了,快,先处理他的伤。菲儿回过神,痴风依旧靠在床边,胸口一片暗红色,因为一身黑衣,所以不是很明显。 两人协力将痴风抬到床上,菲儿毫不犹豫将他的衣裳揭开,倒是小裘有些脸红,不敢多看。 待几层衣裳全部掀开,触目惊心的伤口浮现眼前,一道血痕自腹部到左胸膛,长度大约手掌那般,血液泛着黑色稍微移动几下就流出些许。 快,拿些干净的白布来。 菲儿皱着眉,情况不容乐观,伤口是不深,但同之前左玉书一样,大有止不住血的样子,而且这血液颜色不对劲,气味也有些腥臭。 有毒吗?所以他才会昏过去,菲儿有些着急,刚才已经废了不少时间了,叫太医的话不现实,容易起疑,自己治更不现实,她又不懂医理。 她必须先冷静下来。 小裘,再去拿酒来。 刚取来白布的小裘愣了一下,酒能做什么,娘娘要喝么,可现在这情况不管了,她这就去取来。 菲儿心里也没底,这里的酒度数不高,杀毒消菌怕是差些意思,擦擦身子总是可以,她看向痴风的面具,用手探了探他身上其他部位,果然有些烫手。 没有一丝犹豫,她上手摘掉了痴风的面具,露出里面的真容,这男子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脸庞轮廓分明,剑眉鹤骨,倒是生了幅好皮囊,只是为何总以面具示人。 菲儿无心多看,手背探他额头,确实发烧了。 她用白布擦去那些鲜血,避免一直流个不停,这才看清他的身上伤疤远不止这一处,线条分明的胸膛上都是些疤痕,还不包括那些看不见的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所伤,明明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怎么会有这般经历。 看了他一眼,此刻就算昏过去,眉头也未曾舒开,一只拳头更是紧握着,整只手臂青筋暴起,连带着他胸膛的伤口又溢出鲜血来。 菲儿眼看不妙,这哥们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啊,连掰扯他的拳头。 松开,松开啊 奈何他拳头都快比自己脸大了,根本无动于衷,这时的小裘也取来了酒,连忙将其倒入盆中,又用白布沾了湿。 菲儿拿着布小心翼翼替他擦拭着胸膛,避免与伤口接触,这酒不仅度数低,还微微带点绿,往伤口一抹,怕不是直接要他的命。 随后又拧了一块白布,正要敷在他额头,只见他眼睛突然睁开,一只手突然暴起死死掐住菲儿的手腕,手腕上的疼痛迅速传来,像是被钳住,动弹不得。 你做什么!小裘惊喊道。 他怒目圆睁,眼里布满血丝,不同往日眼中的冰冷入骨,现在他的眼里满是疯狂的杀意与毁灭,若不是另一只手被伤口牵动,菲儿有理由相信自己会被他一招制服。 菲儿吃痛,可怎么也挣脱不开,小裘在一旁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上前直用拳头敲打他的手,好让他松开,只是她这点力道根本不起作用。 好像看清楚是菲儿并不是他人,痴风的眼睛里血丝慢慢退了一些,浑身的力气一刹那消失殆尽,松开的菲儿的手腕,嘴里念叨着什么。 菲儿不顾小裘惊异的眼神直接将耳朵贴到他嘴边。 娘娘,您小心 恋耽美 -薇末分子(25) 她挥手打断小裘的担忧,这才听清他说的什么,说完他就又昏死过去。 靴子,是靴子,菲儿往他脚边看去,那儿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救他命,哪还顾得上其他,她将痴风靴子脱掉,果然在靴子侧壁找到一包药粉。 这些高手都什么毛病,救命的药放哪儿不好,放靴子里也不怕有味。 只是打开药粉她又愣住了,这也没说是内服还是外敷啊,不管了,刚才那一使劲,胸膛伤口又流出不少,在这么下去人就没了。 菲儿将污血擦去,随后将药粉撒上,只听见痴风十分痛苦的哼了一声,而后彻底不动了。 一旁小裘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拉过菲儿的手,果然,手腕处已经又青又紫好几块了。 娘娘,你看你 小裘只为自家娘娘感到委屈,明明这么好看的手,又会弹琴,救个人还伤着了。 菲儿无奈笑笑:没事的。 也得亏是那一瞬间菲儿反应突然变快了许多,她也有些后怕,估计刚才自己触发了被动技能,否则他钳住的就不是手而是自己的脖子了。 前后忙活了半个多时辰,这才稳住了伤势,血也止住了,烧还在退,只要熬过今夜,人应该能醒。 菲儿彻底瘫了下来,今夜宫中估计又是如那热锅蚂蚁般,也不知她这儿还会不会有人来查。 第36章 去而复返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周韫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距离上次宫里混进刺客才多久,偏偏都让他遇见了。 算起来,一个月内皇宫遭遇了两次不名身份的刺杀,上一次只找到七具尸体,而这次却一无所获。 回去不是要挨骂就是要罚禄了,哀叹一口气,左右都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夹在中间。 天家人不能惹,宦官也不能得罪,稍有不慎,两边都不讨好,人头落地啊。 背后几个禁卫也是唉声叹气一片。 头,回去怎么说?一个脸庞略显稚嫩的禁卫问周韫,身边几人都是愁容满面。 周韫有些不耐烦,没好气道: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 他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不顾及皇帝颜面强闯妃子寝宫吧,到时候顶前头受罚的还是他们。 走吧。 离着天明没多久了。 这一夜应对皇宫的骚乱都变得井然有序,不再像上次那般手足无措,好像已经习惯刺客的到访。 据说这回的刺客只有一个人,还跟京监交手了。 是啊,他们在旁的地方找到了点血迹,该是那刺客受的伤。 哎,你们见到京监出手了吗,我可看见了,身手不凡 可能是因为刺客就一人,还受了伤,他们也放开胆子谈论了起来。 不想死的就闭嘴。周韫白了身后这几个小毛头一眼,都是些刚入禁军的新兵,家里富贵惯了,完全不拿后宫的凶险当回事。 那几个禁卫悻悻地把嘴闭上,不再多话。 内侍省,京禾房内。 许良贤气喘吁吁的才赶到,就见京禾立在窗边,一旁的柜子打了开来。 爷? 许良贤看着他的侧脸,也不知道他现下是怎样的状态。 京禾恍若未闻,眼神飘忽,今晚他是被调虎离山了呀,有人引他离开,随后偷走了自己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柜子,有些疑惑,为何不拿这方玉玺呢? 册子是假的,玉玺可是真的。 拿走册子的人必是那个人,他既知晓其存在,也迫切的需要它来翻转局面。 京禾沉思着,殊不知把凶手想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若是他知道菲儿偷拿册子只是因为册子方便携带,怕不是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 正想着,体内一股气血翻涌,京禾脸色突变,强行运气,这才堪堪压住。 许良贤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忙扶住京禾,爷您没事吧? 京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挥挥手,无碍。 他在许良贤的搀扶下坐到蒲团上,深吸了几口气,那股劲才化去不少。 终究还是老了,虽然跟魑面侍的对战他占上风,甚至给予重创,可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的尸体,届时 计划提前吧。京禾咽了口气,对方已经主动露出马脚了,他也不能干看着。 许良贤自是懂他的意思。 不多时,下人来报,初步搜查下并没有找到人影。 再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京禾淡淡说道。 每个宫殿,每个地方都查过去,他受了伤,走不远的。 可许良贤发问,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妥。 陛下那儿我自会交代,我说了,每个地方都要查!京禾的眼神透露着一丝疯狂和执拗。 这么些年,他一直受制于魑面侍,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分崩离析了,却如附骨之疽,残余的力量总是那么顽固。 不仅如此,那仅剩的魑面侍似乎还有帮手,这一次他一定要揪出来。 许良贤领命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外头密密麻麻站着一堆人,是禁卫的几个队正。 他冷眼看去,都是一帮废物,一个重伤在身的魑面侍都找不到。 都把你们各自的情况报来。许良贤厉声说道,人不可能凭空消失,魑面侍乃是爷的心头大患,必须除之而后快! 一个个队正将自己搜查的范围以及结果告知,许良贤听得肚里一团火气。 到周韫这儿,在了解详情后,他顿了顿问道:这么说,你们没有进去查看? 周韫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只能实话道出:没有。 许良贤眯着眼,上回刺杀待他赶到现场,皇帝受创晕倒在地,那个淑妃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不可能是她逼走那些刺客。 而后魑面侍出现追杀刺客,如此说来,那魑面侍定说不准就与那淑妃相识。 魑面侍又是赶巧消失在晴闻殿附近的 许良贤心中一番推断,竟是八九不离十。 他当下一怒,一脚踹在周韫的胸膛,大骂道:蠢货! 周韫被措不及防的踹倒在地,身后几个跟着他的禁卫想扶他却又不敢。 要是放走了人,你们几个都给老子去陪葬! 说完大手一挥,众人跟上,一群人趁着天蒙蒙亮朝着晴闻殿而去。 见许良贤离开,周韫底下的兵才将他扶起,拍拍身上的灰土。 他一脸丧败,也说不出话来,只希望那淑妃寝殿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才好,不然他们这帮人真的就到头了。 忙活了一夜,菲儿这才得空歇一会。 好不容易打个盹,小裘又急忙叫她起来,痴风的烧更厉害了。 而后主仆二人用尽手段,才让烧退了一些。 娘娘,您再歇会吧,天马上就亮了,到时候婢子去太医院取些 不可。 菲儿打断小裘的想法,太医院取药都是会留有记录的,若日后事发,她身上无病无灾很难掩饰过去。 可小裘还想说些什么,没药的话仅凭她二人拿什么吊住眼前男子的命。 菲儿也是头疼的很,处处受限已经是超过她的能力范围了。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只想到一个人。 小裘,你去找陛下,先不用说明情况,只需告知我找他就是了。实在不行就只能将这里的事告知左玉书了,痴风好歹救过他二人的性命。 小裘急忙应下,这就退了出去。 刚关上门,床上的痴风就动弹了几下手,菲儿立马查看他的状态。 只见他微微睁开双眼,意识好像恢复了一些,干瘪的嘴唇上下无力的碰撞着。 菲儿接了碗水来,小心翼翼喂进他嘴里,从来还没这般照顾过人呢。 喂了些水,本以为会好些,可他还是若有若无一丝气息游荡在嘴边。 菲儿凑近了想听清他到底要表述什么,只听得断断续续传来,不要告诉皇帝 你都这个样子了,至于吗?菲儿想不通,命都快没了,还替皇帝操心,他又不给你涨工资。 痴风嘴边还是在呢喃着什么,好像菲儿不答应,他就一直说下去。 无奈的看他一眼,谁叫他现在是病人呢,好好好,我答应你,不告诉皇帝。 听到这番话,痴风这才将眼睛闭上。 菲儿舒口气,怎么跟小孩似的,都要哄呢,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她看着沉睡中的痴风,睫毛细长,鼻梁挺拔,可能是天天戴面具的原因,脸挺白的,与脖子以下的肤色略有不同。 防晒做的不够彻底啊,菲儿摇摇头。 再看胸膛处,先前没在意,现在仔细一看,身材不错,田字腹肌清晰可见,她有些都不好意思了。 忍着想捏一把的冲动,菲儿回了回神,走到窗边看着外头微微放亮的天。 这一夜,终归是熬过去了。 可天不遂人愿啊。 一片乌云静悄悄笼盖在皇城头顶,阴蒙蒙的天气让这个早晨变得压抑。 菲儿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直跳,心也扑通跳个不停。 没有预兆般,菲儿又看见黑金甲胄覆身的许良贤出现在晴闻殿外,身后跟着一众禁卫,气势汹汹,好像要把她这拆了一样。 这帮人怎的没完没了。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菲儿赶紧慌忙的将那些染红了的白布藏起来,拿起被子把痴风盖上,又把帷幔放下。 只听得外头脚步阵阵,像是把晴闻殿包围住了,许良贤的声音传来:启禀淑妃娘娘,臣等奉命彻查皇宫,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里头没有声音传来,许良贤眉头微皱,一个眼神示意身边手下去破门。 那下属拔出刀,慢慢向着门口靠近。 许良贤颇为不耐烦,这晴闻殿还真是麻烦多,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是一普通禁卫时,殿里住的也是个极受宠爱的妃子,跟现在这位淑妃一样。 可最后还不是一条白绫吊死在这,据说死相极其惨烈,而且还连累了自己的家族。 与此同时还有当时的禁卫统领,两人倒是胆子不小,在先帝眼皮子底下弄玉偷香,最后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这事还被有心人写成话本四处传阅,引得先帝大怒。 他许良贤不是那种喜爱美色之人,他想的不过是办好爷交待的事,替爷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下属还没走到门前,就见殿门从里头被打开,菲儿还是那身白纱单衣,虽然裹得严实,但还是引得这帮禁卫的眼神在她身上肆虐游走。 菲儿不甚在意,她遍看一圈殿外的所有人,将这晴闻殿堵得水泄不通。 冷哼一声:怎么,一大早的要给本宫请安? 她就那样立在门口,冷冷的神情,丝毫不惧这些禁卫,不少人撇开头不敢与她对视。 不知道为何,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子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许良贤握紧了刀柄。 第37章 朕希望你能明白 他皮笑肉不笑道:臣给淑妃娘娘请安了。 说罢,一个武将礼十分规矩,只是挂在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了有些渗人。 如同猎人对待濒死的猎物,戏谑一番,随后一刀毙命。 菲儿愣了愣,这个许良贤有些不好对付,先前就看得出来他并不把皇帝当回事,那招怕是不好使。 他又抬头接着说道:娘娘,臣等奉命捉拿刺客,那刺客是在这附近消失的,还请娘娘莫要为难我等。 菲儿冷笑道:奉命,奉谁的命? 自是京监的命。 她干笑一声,已经堂而皇之到这种地步了吗,身为皇家禁卫却听命于一个阉人,多么可笑啊。 许良贤好像看出她笑意中的不屑,当即变了脸色。 还请娘娘 如果本宫不让呢。 一时间气氛安静到极致,每一次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那些禁卫们都不免咽了口口水,这淑妃娘娘是真的霸气啊。 那就由不得娘娘了,给我拿下!再也没有花里胡哨的言辞,许良贤直接下令,那些禁卫随之动身包围她。 怜香惜玉?在他许良贤眼里是不存在的,左右不过一个女子,若是不配合,杀了便杀了,皇帝能耐他何,秦德又能耐他何? 菲儿心中一凉,看来免不了要动手了,只是无论怎么催促,她的被动技能就是发动不起来。 没等她着急,左右两边各一个禁卫上前架住她的手臂,力量上的差距难以弥补。 她奋力挣扎两下,难以脱开。 你就不怕陛下怪罪!菲儿瞪着眼,几缕发丝凌乱飘落到面前,忙活了一夜,又没休息好,哪有什么力气抵抗。 哈哈哈哈哈 许良贤笑得很是放肆,大有停不下来的感觉。 他走上前来,眼神充满侵略性的上下打量了菲儿一番,几乎是凑近了菲儿的耳边。 贪婪地吸了一口她身上散发的熏香味,用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道你有什么本事,也不过是绣花枕头罢了。 转过身,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女人,张口一个陛下,闭嘴一个陛下。 你的陛下在哪儿啊? 他任然记得皇帝给他的那一巴掌,还有那一脚,如今他心爱的妃子落入了自己的手里 随即又面向菲儿,伸出粗糙的手捏住她下巴,看着她泛红的双眼,还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许良贤只觉得心中一阵愉悦。 私藏刺客,我现在就是杀了你,皇帝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菲儿浑身无力,背后都是冷汗。 给我搜! 说罢,一群人涌进晴闻殿里。 殿里传来翻箱倒柜一阵响动,菲儿闭上眼睛,一滴泪挂在眼角,她现在真的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若是死后便能回去,那该多好脑海里不由得产生疯狂的想法。 其他几个偏殿同时也被搜了个遍,一时间整个晴闻殿的宁静被打破了, 可是里面翻动的声音越来越久,甚至有些不对劲,找个人需要这么久吗?除非 菲儿遂又睁开了眼睛。 只听见其中一个禁卫颤抖着声向许良贤禀报道:统统领,没人。 不可能! 果然,许良贤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一把推开那人自己进去查看。 环视一周,这晴闻殿内大大小小物件能藏人的地方就都看了个遍,抬头看,梁上也无法藏人。 他快步走到床前,把被子掀开,又低头看向床底,空无一物。 而偏殿的其他禁卫也都通通来报,没有找到丝毫踪迹。 菲儿不知为何,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哈哈哈 这回轮到她放声大笑了,今日许良贤定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许良贤不甘心,这不可能,他疾步到菲儿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笑声截然而止,他面孔狰狞道:人呢,你把人藏哪儿了! 他刚才明明在她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习武之人对此味最是了解,他不可能闻错。 整间晴闻殿虽然那熏香扑鼻,可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魑面侍的余孽一定来过这里。 恋耽美 -薇末分子(26) 菲儿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脸色急剧泛红。 说啊,人呢! 我不知道 难以呼吸,致使她的眼前已是黑蒙蒙的看不清了,脑海一片眩晕。 意识逐渐模糊,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菲儿必须抓住这个时机。 突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菲儿两手一顶挣开了架住她的禁卫,袖子一抖赫然一把钗子落入掌心。 她下意识握紧钗子狠狠刺向许良贤的脖子。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领,刺过来那一瞬他就松开了掐着菲儿的手,倒退几步。 只是还是慢了半分,那钗子已然在他侧脸上留下一道血印。 许良贤摸摸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激怒了一头嗜血的野兽,桀桀怪笑道:有点意思啊。 而菲儿还没喘过气来,脸上一阵红白不接,喘着大气,手上钗子死死握住。 身后几个禁卫哪还敢多做些什么,如今殿内没有刺客,他们再上手那就是大逆不道。 许良贤有些不顾所以,抽出横刀,在手上转了个花,一步步逼近菲儿。 一寸长一寸强不是没有道理的,菲儿看看手中短短一根钗子,再看人家手里辣么长一把刀,怎么打? 许良贤举起刀冲菲儿袭来,他今日就是要将此女斩杀,到时候随意编造个借口就是,一个女子,杀就杀了! 菲儿再也无力应对,刚才那番挣扎已是耗尽她的力气。 眼看那横刀就要冲她过来,一声破空急啸飞速传来,在场所有人只听到叮的一声金属相撞的声音。 许良贤反应不及,手上横刀已经震的他虎口发麻,再定睛一看地上,有一支金羽箭。 这下他怎么也明白了,刚才有支箭直接射中了他手中的刀身,能有这般箭术,文国不过堪堪几人,究竟是谁? 回头一看,殿外站着一人,身着明黄袍衫,腰上十三环玉带,正是这文国的皇帝! 他手里拿着弓,一张面容冷酷无情,怒气中掺杂着冲天的戾气,而他此刻正搭上第二支箭。 小年低着头,手上平托着几支箭。 许良贤只觉自己胸口一阵微微刺痛,哪怕还没有开弓射他,他也有种自己难以挡下这箭的感觉。 这种命在旦夕的感觉好久不曾拥有了。 纵横沙场数年,他的直觉很是敏锐,连忙跪下,陛陛下饶命 身后禁卫通通跪下,一个个气都不敢喘。 只是左玉书仍旧冷着脸,将弓拉开,又是一声弓弦震颤的声音。 许良贤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上传来一道清凉,而后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扑到,连滚带爬倒了几圈。 这时的众人再细看,许良贤的右臂上扎着一支箭,箭头已经贯穿而出,若不是他身着盔甲,这支箭恐怕会直直穿过他的手臂。 啊啊 许良贤这才感到痛苦,凄惨的叫声不断传来,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但左玉书还没完,他眼中毫无波澜,如同看待一具尸体一样,手里又拿起一支箭,缓缓搭上弓。 许良贤见此已是吓破了胆,再来一箭他无论如何也吃不消的。 陛下,饶命啊陛下 再次开弓,瞄准。 咻的一声,准确无误,这一次是他的左腿,依旧是差点贯穿,可见左玉书手上的弓究竟要多大力才能拉开了。 啊啊 远处的许良贤惨痛的喊声更凄厉了,手也动不得,脚也动不得。 可左玉书还没结束,他手拿起另外一支箭羽。 陛下,可以了。 小年非常合时宜地轻声提醒道,再射下去,就要死人了。 再看那些忠心于许良贤的禁卫,已经蠢蠢欲动,杀鸡儆猴就到此为止吧。 左玉书抬着的手顿了一下,他也意识到差不多了,再射下去,禁军暴起就很难收场了。 可他还是气,他气自己无用,三番两次保护不了喜欢的人;他气自己无能,面对奸佞小人永远只能妥协。 把弓递给小年,左玉书走到惨叫连连的许良贤面前,又环顾一周那些跪在地上的禁卫。 废你的手,是你拿它碰朕的女人;废你的脚,是你先左脚跨入的晴闻殿。 左玉书居高临下看着他,丝毫不怕悲痛欲绝中的许良贤会不会反扑。 朕希望你能明白。 许良贤满脸汗水,嘴唇都咬出了血,再没之前那种不服气的姿态,只剩下跌落泥土里的卑微。 他忍着剧痛,点点头。 还不快滚?小年尖锐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吩咐道。 这群禁卫急急忙忙撤出了晴闻殿,几个人一起架着许良贤消失在他面前。 菲儿倒是有些吃惊,小皇帝手脚功夫不行,这箭术厉害啊,要是去打猎,一箭一个准啊。 娘娘!小裘着急的声音传来,从殿外冲了进来。 看着小丫头哭戚戚的模样,菲儿无奈揉揉她头,我没事。 左玉书也朝着菲儿走来,先前脸上那股戾气与冰冷瞬间消失,换上略带歉疚和紧张的眼神。 你没事吧? 菲儿笑而不语,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为自己大发雷霆的小皇帝,眼中满是欣喜,还真是越看越顺眼了。 左玉书看她只是对自己傻笑,还以为她发烧了,连忙手背探她额头,这也没发热啊,甚至还有点冰凉,额上层层细汗。 你干嘛呢?菲儿见他把手探到自己额头上,也不反感,她实在是太累了。 左玉书没回她,连忙吩咐小年:去传太医,快! 等等。菲儿出声喝止,小年被她叫住,疑惑的看着她。 菲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先拿点吃的来吧,我饿了 揉揉小肚子,她没在意两人异样的眼光。 陛下?小年有些摇摆不定,毕竟两个都是主子。 听她的。 左玉书失笑道,这么一说,他也有些饿了。 第38章 这么大个人呢 菲儿,菲儿?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明明好困的说。 干嘛呀,再睡会 左玉书无奈看着眼前趴在桌子上就睡着的女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刚刚还说自己饿呢,这会就直接趴着睡过去了,究竟是有多累啊。 娘娘,可以用膳了。 还得是小裘,一句话就让她瞬间站了起来,嘴角口水都来不及擦,头发也乱糟糟的,哪里像个淑妃该有的样子。 可左玉书就是喜欢这样的她,直爽、勇敢,还有点傻乎乎的。 哪儿呢?菲儿左右一圈都没看到吃的,刚说完只见小年端着一些精致的早点过来了,都是热腾腾的。 小裘将早膳连同左玉书的份一起摆好,跟着小年退了出去,有陛下在这里暂时不需要他们。 菲儿下巴抵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各种美食,想伸手去拿,却是酸的很。 折腾了一晚,一大早还被人挑衅,实在可恶啊,要不是她没休息好,早就重拳出击了。 勉强抬起手来,菲儿想去拿那碗清粥,却见左玉书将粥亲自喂到了她面前。 乌云散去,柔和的阳光撒了进来,映在他的身上像是披着一层金色的毯子。 对上他的视线,目如朗星,他眼里的情意很是真切,淡淡的微笑浮现嘴边,让人一时看迷了眼。 菲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应,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左玉书对她的好她都记得。 可这个犹如囚笼一样的地方 愣神片刻,菲儿缓缓接过左玉书手中的那碗清粥,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也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就这一眼,左玉书看见了她手腕上的青紫,内心又是一股无名之火燃起。 他拉过菲儿的手,洁白如玉的手腕上添了几块乌青,叫人好生心疼。 这些该死的禁卫我这就叫人给你取些膏药来。 他只当是禁卫们拿住菲儿时弄伤的,哪里会知道是痴风。 菲儿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将手抽了回来,没事的啦,过几天就好了。 左玉书见她有些抗拒,不由得情绪失落了一些,看她自顾自一口一口喝粥,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有些堵塞。 整个晴闻殿乱糟糟一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皇后栽赃陷害。 菲儿也注意到自己的晴闻殿还真是多灾多难,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现在看去就像是被洗劫了一样。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安静的出奇,连菲儿喝粥的声音都变小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回头你得让他们赔我东西啊。最后还是菲儿打破这般寂静,得有人开口啊。 而且这些东西总不能从她月例里扣吧,她还指望哪天出去了做点小本生意,自己给自己攒嫁妆呢。 好。左玉书应下,并没多说什么。 不过你也得跟我解释解释吧。转而他又抛出一个问题,昨天是她说要拖住京禾半个时辰,结果当晚京禾就遭到了刺杀。 紧接着禁卫就查到晴闻殿这里,要说跟菲儿没有关系,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就是不知道她昨夜究竟干了些什么。 嘿嘿嘿。菲儿有些不好意思傻笑着,实则是在心中编造理由呢。 我承认,我就是刺客。 她大方承认,就差拍着胸口立下誓言了。 左玉书无语,你搁这蒙谁呢,京禾的功夫他是知道的,就凭菲儿的身手不可能是她。 而且据禁卫传来的消息,刺客受了不轻的伤,眼前的菲儿除了有些脱力,哪里像受伤的样子。 不过她不愿说,左玉书也不想逼她,此间定是有第二人的存在。在他眼皮底下却让他毫无察觉,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他暗下决心,得给晴闻殿四周做点防护措施。 糟了! 对了刺客,痴风呢? 菲儿这才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一直处于劫后余生的庆幸里,全然忘了痴风去哪儿了? 她站起身,四下看去,晴闻殿早就被禁卫搜了个遍,这里已经没有藏身之地了。 不对啊,她出去与禁卫对峙时他人还躺在床上,那些染红了的白布与自己的夜行服也藏在了床底。 现在通通不见了,菲儿背后发凉,不会见鬼了吧? 你怎么了?左玉书见她突然心有余悸的样子,关心道。 还有那本册子,她也同夜行衣放在一起,本来想着把它交给左玉书,说不定是对京禾的一记绝杀。 结果也不见了,难不成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菲儿有亿点点慌,且不说痴风跑哪儿去了,怎么躲过禁卫的搜查,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恩有个事我得跟你说。她将发丝捋至耳后,组织了下语言,痴风的事还是不要跟他说了。 昨夜我去了京禾的住处,在他柜子里找到一本册子。 你左玉书一时说不出话来,听她这么说哪还能不知她是真的去了京禾那儿。 你知不知道那儿有多危险,要是被他当场抓到,谁都救不了你! 他完全没理会什么册子,再重要的东西都比不过她。 那还不是你没拖住菲儿小声嘟囔,有些委屈巴巴的,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现在还要挨你一顿骂,还讲不讲理了。 左玉书被噎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菲儿竟胆大到如此地步,居然直接跑到人老巢去了。 哎呀,你先听我讲完,我找到的那本册子上记着一些人的名字,后面有注明他们贪污受贿的记录以及详细数量。菲儿一口气念完,接着补充道。 我以为应该对你挺有用的,所以就结果现在也找不到了,这一夜好像一无所获诶。 左玉书也平复了下心情,这么说来她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下次别再用这么冒险的方式了。他有些愧疚,本以为她说的约法三章只是玩笑,现在看来她是认真的。 那就意味着,倘若真的有一天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她也会就此离开。 还有还有,他的柜子里还有一方玉玺。 左玉书闻言冷笑一声,他感受到了一丝迫切,京禾这老狐狸终于要忍不住了吗。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些去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是想把玉符给偷回来的她声音越来越小,冒着天大的风险去偷玉符,不仅没找到,还惹来一大堆麻烦,唯一的收获也找不到了。 丢脸丢大了呀。 左玉书倒是爽朗的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我可是豁出去了的。菲儿不解。 玉符只是次要的,更重要是禁军里的大部分人都听从许良贤调遣,有没有玉符并不重要。左玉书解释道,这也是最头疼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又不知道那你今日将他伤成那个样子,他不会日后报复吧?菲儿突然想到,若是与整支禁军为敌,哪怕他箭术了得也没有啊。 左玉书皱了皱眉,双眼闪过一丝寒芒。 不会的。 他自说自话一般,那两箭足以击碎许良贤的傲骨,虽然不至于彻底击垮,可要再次面对他的弓箭就难了。 文国善骑射,他也不例外。 左玉书从小修习箭术,小小年纪便展露出惊艳绝才,是个顶尖的弓箭手。 他的父亲左温茂更是请来军营里的用箭高手悉心教导,十岁那年便能拉开四石的弓,虽然只能堪堪几箭,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是自打先帝病逝,他便将这份天赋隐藏起来,不与外人知晓,如今不得不暴露出来。 可他不后悔。 不多时,两人用完了早膳,菲儿要补个觉,左玉书也要回去。 待小裘重新给菲儿铺了新的被褥,她这才沉沉睡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待会再收拾吧,她实在是困了。 才闭眼不过一会儿,就听见沉闷的敲门声,断断续续的。 谁啊?小裘快去开门她有气无力地喊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没有人回应,小裘应该去忙了不在边上。 转而一想,不对啊,这里的人都是通报,谁会敲门啊。 正想着,那股沉闷的敲门声又传来了。 咚咚咚 只是这回她听清了,这声音根本不是从殿外传来的,而是在她的床下! 菲儿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赤着脚就跳下了床,冰冷的触感从脚底传至全身。 环顾一圈,没有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啊,睡前也都将首饰摘了。 提起一个花瓶抱在怀里,死死瞪着那张床,这床不是要成精了吧。 现在是建国前,妖怪成精她拦不住啊,心里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党的光芒照耀我的前路。 抱着花瓶,警惕的盯着那床,半晌没有声音传来,菲儿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睡醒。 她缓缓靠近自己睡了几个月的床,头一回觉的它是那么的陌生。 用手里的花瓶碰了碰,没有任何动静。 菲儿回想刚才那声音,有些闷,有些空洞,就像是敲击地窖里的石砖那样。 她俯下身子,床底也没有什么异常啊。 恋耽美 -薇末分子(27) 以为只是幻听了,正要起身,她却看见床底那块地砖被撬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地砖就被顶了开来。 一只伤痕累累沾满泥灰的手就此探了出来。 菲儿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第39章 我在这呢 她几乎是飞一般的逃到门口,也不管那究竟是什么。 咳咳咳 打开门就要大喊,却听见几声咳嗽在床底传来,有些熟悉。 菲儿犹豫了一下,半蹲着身子,手里依旧拿着那花瓶。 痴风是你吗? 床底传来若有若无的吭哧声,但还是能听出是痴风的声音。 菲儿听了清楚,连忙把花瓶丢到一边去,只见自己的床略微晃动,一个黑影从底下爬了出来。 待他站起身来,菲儿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 还真的是痴风,此刻的他头戴凶兽面具一身尘土,连同缠在胸膛上的那几圈白布也变成灰白色了。 伤口处几点殷红渗出,应该是强行挪动身体的缘故。 你去哪儿了?菲儿急忙上前扶住他。 痴风只是指了指床底,先前他就藏身在那儿,菲儿这才知晓自己的晴闻殿有个藏身之处,就在床底。 一个小地窖一样的存在,不过几米深,能放些东西藏个人什么的。 可以说是别有洞天了,只是菲儿疑惑,这痴风是怎么知晓这里有个藏身处的? 菲儿正想将他扶着坐下,却见他抽开了手,非常规矩回道:昨夜多有打扰,还望娘娘见谅。 说罢,拖着身子就往门口走,摆明了是要离开。 诶诶诶,你现在出去不是死路一条吗,禁卫都还在找你呢!菲儿拦住他,他现在受了伤,身手不便,总不能眼睁睁见他送死去吧。 多谢娘娘好意。痴风拱手道。 不知道他面具下怎样的表情,反正昨晚都见过了,菲儿还是不肯罢休。 想走可以,那你先回答我,那张舆图,还有昨夜是不是你引开的京禾? 菲儿一双美目瞪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看到的却是毫无波澜的深邃眼眸。 娘娘多虑了。痴风再次拱手,朝着门口走去。 已经发生很多事了,这些事本该他一人承担,他不想将眼前这女子牵扯进来。 菲儿愣住原地,绝对是他,可为什么他不肯承认呢。 痴风拖着他的步伐,突然在门前顿了一下,侧过头对着菲儿说道:那本册子是假的,娘娘还是不要费心思了。 假的?菲儿好像被雷劈了一样,这么说昨夜还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早知道就拿玉玺了。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今日之后,内侍省的禁卫一定会加倍巡查,想再偷一遍是不可能了。 菲儿还在晃神,痴风已经跨过门槛走了出去,她急忙追出来一看,哪有什么人影。 不是,受了伤也都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吗? 该不会真的是鬼魂吧,菲儿摇摇头,把这荒诞的想法驱出脑海。 如此这般几日后,一切都好似恢复了平静。 禁军没有找到刺客的下落,一如之前那般,统领许良贤卧床养伤,京禾知道此事也没有什么动静,像是蛰伏起来的毒蛇。 而禁军失责的事,最终怪罪到周韫的头上,他和自己手下几人充当了替罪羊,被关进了大牢。 只要表面还是那样的安宁,没人关心他们会怎么样。 而远在钦都之外的某条官道上。 一辆马车正向着西南方向奔驰前进,赶车的是位长相普通、身着布衣的车夫,不同的是他腰间别着匕首,脸上的刀疤也证明他不是普通百姓。 在这辆寻常至极的马车里,坐着一女人,二十七八的年岁,体态风姿能看得出年轻时样貌有些过人之处,只是现在一双手已经老茧横生,容貌也不复往昔。 她身边靠着一个小女孩,是她的女儿,不到十岁,睡得正酣。 这两日她们没日没夜的朝着钦都赶去,每当到一个地方就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换匹马,换个车夫,继续赶路。 纵使天天坐马车,也经不住长路颠簸啊,身心已是俱疲,好在她问过车夫,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女人看向自己的孩子,眼中的温柔泛着母性的光辉,她左手轻抚孩子的头顶,右手却是紧握成拳,像是在做什么难以决绝的决定。 良久那拳头还是松开了,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什么都愿意。 菲儿这几天以来也再无其他事情可做。 她一边苦思冥想怎么才能扳倒京禾,一边重新装饰着自己的晴闻殿。 上至帷幔被褥,下至烛架盆栽,通通换了一片新,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其他东西,都是左玉书做主让禁卫赔的。 她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晴闻殿,小小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就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本来还要再给晴闻殿添些人手的,只不过都给菲儿婉拒了,人多眼杂,她有小裘一个就够了。 夜幕降临,小裘正点燃一盏盏蜡烛,把晴闻殿映照的分外明亮。 淑妃娘娘娘娘! 殿外传来锐利的喊声,菲儿听着熟悉,是小年。 还没来得及多想,小年就满头大汗窜到了菲儿面前,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慌乱。 怎么了,跑那么快? 菲儿不紧不慢问道,这天还没塌下来呢。 娘娘您,您快去看看陛下吧他上气不接下气说道,佝偻着背,因为跑太急了,都直不起身子。 阿书他怎么了? 陛下近日忧心过甚,现在正借酒浇愁呢,奴婢劝解无用,这才想着请娘娘出面。小年呼几口气,才缓缓道来。 菲儿一听,是有点不妙,一国之主怎么能随意买醉呢,听罢这就跟着小年去了温室殿。 月已升空。 虽然没有上元时节的月亮那么圆,可也透露着别样的风情。 来的路上,小年就告知菲儿一定要劝陛下少喝酒,最近朝中事务繁多,很是不顺,不能喝多了伤身体。 菲儿点头应下。 待菲儿到了温室殿,推开殿门,只见左玉书案几上不再是一堆文书奏折,而是一壶又一壶的浊酒。 对月独酌,这小皇帝倒是闲情雅致的很。 他醉眼微醺,听见动静,一看是菲儿,只是笑了一笑,随即又喝下一杯。 俨然已经喝上头了,这可不行,她还指望小皇帝能绝地反杀奸臣呢,怎么就在这自甘堕落了。 菲儿走进身前,却差点被地上一摊书籍绊了一下,他是爱书之人,怎么今日变成了这个样子。 缓身坐在他对面,菲儿并没有阻止他接着喝下去,反而拿起壶中的酒替他满上。 左玉书看着那空了的酒杯忽然又满上,略微诧异看着菲儿,她向自己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喝下去。 旋即释然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菲儿沉默着再次给他满上,到不像是来劝的,更像是侍女一旁添酒的。 你就没什么要问的?终是左玉书耐不住性子问出了声。 菲儿摇摇头,他若想说自是会说,就像这样不用问。 左玉书自嘲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带着自怨自艾的情绪,接过酒杯,顺喉而下。 你觉得我是个合格的皇帝吗?他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杯,那微微泛绿的浊酒在这玉杯中倒是显得青翠欲滴。 随着月光晃悠悠的,杯中的不是酒,而是所有忧愁的尽头。 菲儿默不作声,站在她的角度,左玉书已经尽力了,可在百姓眼里,或许他就是那个无用的昏君吧。 国籍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我北文建国至今,终是要在我的手上败落吗 他低头自怨自艾。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菲儿淡淡笑着,无论是谁处在他的境地,恐怕都难以短时间内改变格局吧。 左玉书抬头对上她的面容,怅然一笑道:你知道皇后为何固步在那琉水殿,终日不出吗? 这菲儿还真不知道,皇后消失在众人面前已经好几个月了,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她怀孕了左玉书想笑却笑不出来,经过手下不断努力,终于探知到皇后已然身怀六甲的消息。 菲儿愣了一下,怀孕了? 她诧异的看向左玉书,不会是皇后给他戴绿帽子了吧? 左玉书放下酒杯,确实如此,册封皇后入宫距今不过三个多月,这显然是她早在入宫前就已经怀有身孕。 多么可笑啊,他北文的一国之后,怀上了不知谁家的种,而他现在才知道。 若是等孩子出世,这文国的天下就该姓赵了。 菲儿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安慰。 这也不是你的错。她尽力劝慰道。 他只是摆摆手,皇后怀谁的孩子,他不在意,也不想知道,只要她一日是文国的皇后,他就不能让这个孩子出世。 眼中带着一抹狠厉,好一个赵家。 随即将那股戾气深埋心底,在菲儿面前他不想表露出那个样子。 左玉书平日里白皙的脸颊此刻已经红透半边天,醉意熏熏,心中的苦水再也憋不住了。 拿起玉壶直接灌在嘴里,让无尽的涩味冲刷他的喉咙,嘴角流出些许酒液,顺流而下沾湿自己的衣襟。 你不要再喝了 菲儿夺过他手中酒壶,哪有直接吹瓶的,连忙将玉壶收起来。 你要是觉得难受,就说出来,我在这,我听着呢,再大的难题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啊。 看出了他内心的疲惫不堪,菲儿知道他身上抗着很重的担子,内心不免为他感到心疼。 第40章 你可知我心悦于你 左玉书扶着自己额头,酒劲越来越大,晕乎乎的感觉让他犹如身在云里雾里。 他晃了晃脑袋,这是从小到大他头一回喝这么多的酒。 你可知道今日早朝上发生了何事? 虽说后宫不得涉政,可眼下左玉书这个样子,她也只能安静听着。 有一对母女自英天门外击鼓。左玉书顿了一下。 自建国以来,为了体恤民意,左玉书的祖父就在英天门外设有登闻鼓,供有冤情或急案者击鼓上闻。 这都跑到皇城门口击鼓了,得多大冤啊。 而她们所述冤情就是秉州曲县县令鱼肉乡里,致使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左玉书颇为痛心,身为皇帝,不管此事是否真假,他却是丝毫不知。 没有奏折,没有谏言,什么都没有,若是那母女所说为真,那他与那些昏君又有何区别。 菲儿心中有些震颤,击鼓鸣冤,她相信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走到这一地步。 更让左玉书失望的是那些大臣。 他先前惩处了禁卫统领许良贤,京禾一派的官员自然无一动容,这就算了,秦德底下的官员也是无动于衷。 没人愿意接下这个案子,仿佛这是什么烫手的山芋,避之不及。 这些大臣,他们一个个平日里只知道明争暗斗、权衡利弊,办个案子只会畏首畏尾 左玉书吐着心里的苦水,百姓正在吃苦受难,而他们就会站队、争权。 菲儿闻言也感到一股无力,有这样子的官员在,还怎么为百姓谋福祉,怎么做百姓的父母官。 表面对我恭恭敬敬,暗地里不知对我这位子有多垂涎。他涩然一笑道。 一想起大朝会上,那些百官排列好队伍,对着他俯首称臣,场面波澜壮阔,左玉书就嗤笑不已。 他们哪里是拜我,他们拜的是心中的欲望,是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是翻手作云覆手雨的权力! 他抬头望月,这高高在上的位子,真就那么的让人趋之若鹜吗? 酒劲上头,天旋地转的感觉肆虐在他脑海,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深陷漩涡,什么都抓不住。 菲儿扶着他的身形,浓烈的酒气在他身上传来,怕不是多呼吸几口连她自己都醉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有我呢嘛。 菲儿仰着小脸,相同的年岁,左玉书已经高她一个头了。 我帮你。 左玉书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好像有一根绳子拴住了他,顺着绳子他就可以脱离这个漩涡。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点点酒气弥漫着,别样的情愫在目光中擦出了火花。 左玉书那一刻只想抱紧眼前这个女子,这个他喜欢的不得了的女子。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张开双臂将她抱住。 菲儿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可随着眼前这个少年将她拥在怀里,她竟生不出一丝反感。 原本略带涩意的酒味,此时也变得有些甜了起来,混合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菲儿的脸如火烧云一样红透了,耳朵也绯红的像块玉,有些不知所措,挣扎也不是,难不成抱回来吗? 这般场景一如那天夜里,她在他怀中哭成泪人,他也只是轻手拍着她的背,抚慰她无处安放的灵魂。 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菲儿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心里的某颗种子疯狂的生根发芽。 菲儿,你可知我心悦于你。 耳边那清冷通透的声音也变的软糯,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她浑身一颤,原本久闭不开的心房涌进了新鲜的血液。 扑通扑通的心跳伴随耳膜一阵一阵在她脑海中织成回响,四肢百骸都是软弱无力的。 我 菲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间。 左玉书怀揣着醉意,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意,他松开菲儿,两手扶着她的藕臂,就这么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菲儿抬眼看他眼中的情意,真挚又热烈,不敢与其对视,只能低着头。 我定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他浅浅的嗓音里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没有你侬我侬的话语,有的只是那句会给她想要的生活。 再次四目相对,菲儿不再回避,看着他睫毛微垂,眼中的目光如此炽烈。 是了,她那起伏的心跳不正诉说着吗?菲儿回应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这一次她不想后悔。 踮起脚尖,对上他的唇,她狠狠地吻上去,绵软的触感夹杂酒味,她敞开自己的内心,从此为他留有一片天地。 两人闭着眼睛,感受彼此的温柔,缱绻旖旎,魂牵梦绕。 他们的情意在整个温室殿蔓延开来,有些闷闷的,让人呼吸不过来。 良久。 没有更进一步,左玉书松开怀中的人儿,看着眼前娇羞欲滴的她,内心的幸福满溢而出。 那股温柔的绵密携带着肆虐的酒劲冲上大脑,菲儿只见他傻傻地笑着而后倒在了那堆书上。 她心一惊,不是吧,自己把人给亲晕过去了? 赶紧查看一番,好在只是醉倒了过去。 看着躺在书上睡着的左玉书,嘴角的微微笑意不肯褪去,菲儿无奈羞涩一笑,脸上的潮红还未消散。 深深呼了几口气,喝成这个样子,还真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 日上三竿。 殿外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传来,犹如在耳边歌唱一般,温暖的阳光也照亮了整个温室殿,帷幔下的左玉书皱了皱眉,翻了下身。 平常日子里,这个时间他早该醒了,只是昨夜的酒确实喝多了。 喂,醒醒啊,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菲儿两手叉腰,像是保姆一样催促着。 左玉书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胭脂红长裙披着一件檀色大袖衫的菲儿,一如昨夜那般流光溢彩。 恋耽美 -薇末分子(28) 醒啦。菲儿浅浅笑着。 虽然他见过很多次,可今日的菲儿却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的笑容里充斥着阳光、开朗,目光所及一片温柔,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而现在却又多了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左玉书爬起身,脑子还是晕乎乎的,还有微微的刺痛,他心有余悸,下次还是别喝酒了。 菲儿见他起了身,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递到了面前。 这是什么?左玉书大概是还未睡醒,一时间分不清酒与水了。 这是酒,醒茶的。菲儿没好气说道,谁叫你喝这么多的。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一丝责备之意,他倒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茶水漱了漱口,又洗漱了一番。 正说着,小年端着早膳进来了。 陛下,您醒啦,该用膳了。 左玉书则是充耳未闻,非常木讷的点点头,他还在回忆昨晚的事。 只记得自己与菲儿交谈着,后来好像抱在了一起,他向菲儿表露了自己心意,然后就亲上了? 一瞬间他脸就微红了起来,目光飘忽不定,脑海死劲回想那般滋味,可昨晚喝多了,他不记得了呀。 有些懊恼又有些欣喜,这么说菲儿是接受了他? 陛下? 小年又喊了一声,他见左玉书脸颊泛起红晕,整个人呆呆地不知道想什么。 菲儿接过小年手中早膳,你先下去吧。 左玉书见小年离开这才支支吾吾问道:那个昨夜我 菲儿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偷乐,叫你喝酒上头,随即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昨夜你喝多了呀,怎么了? 没没什么左玉书有些失望的语气传来,果然是场梦吗。 先用早膳吧。菲儿掩嘴偷笑,她可是一晚上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一夜呢,还不许她报复一下嘛。 左玉书站起身,做到桌子前,虽然美食当前,却无心享用。 他眼神一直停留在菲儿身上,想着要不要再表白一次心意,可是他也怕被拒绝。 你怎么不吃啊?菲儿这会已经是端着碗粥大快朵颐起来了,忙活了一夜,她早就饿了。 我左玉书轻启薄唇,欲言又止。 但菲儿就是装作没看见,反而吃的更香了。 他也无奈自顾自用起了早膳,只是那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惹得菲儿满心欢喜,真是太好玩了。 言归正传,菲儿放下碗筷,我想出宫一趟。 昨夜的事之后,她就打定主意另觅他法,但是必须得出宫才能做到。 阿兄这几日就会回钦都述职,我想找他帮忙,所以你懂得。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想出去玩,宫里太闷了。 将自己的意思告知左玉书,只见他愣了一下,回想菲儿的长兄秦凯这两天确实要回来述职,菲儿寻求他的帮助不是不行,只是 而且顺便可以查一下那对母女的事。菲儿娓娓道来。 朝中无人接下此案,这对左玉书来说可不件好事,他的舅舅杨宁家没法接下,隐秘的力量不能耗费在此处,环顾四周才发现能用的人不多。 沉思片刻,他点了点头,宫外不比宫内,至少在他看来菲儿不会受到有心人的针对,可以说是比宫里还安全,查案什么他可以另外安排。 也正是如此,不能正大光明出去。 岁除那夜他见到的笑脸,那么的让人难以忘却,他想让菲儿就这么一直开心下去。 菲儿见他答应,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遂伸出手来,掌心摊在左玉书面前,像是要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令牌什么的是没有的。可不能走正常手续出宫。 菲儿也摇摇头,翘了翘指尖。 给钱。 咳咳左玉书差点被呛到,转而想想也对,她月例才多少。 菲儿则是牢记了上次买东西没钱的教训,这次出宫一定要带够钱。 小年。左玉书轻唤一声。 小年这就屁颠屁颠站在二人面前,看着菲儿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只觉得心里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不保了。 把你钱袋交出来。 为什么又是我,你们俩个谁不比我有钱?小年丧着脸。 第41章 走,出去耍 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子,菲儿不禁眉开眼笑,倒是小年在边上一脸苦相。 出去可以,最多三天。左玉书又补充道,不然后宫这里瞒不住那些人,她又不是皇后。 菲儿乖巧点点头,三天够她耍不是,够她查案顺便跟她阿兄说明来意了。 那从哪儿出去呢?她问道,这才是问题所在,禁卫查得严乔装打扮混出宫不太现实。 左玉书和声细语道:之前与你说过的。 菲儿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会,不过片刻就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了,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本来以为那只是句玩笑话。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她这就准备出发,回头安排好小裘,她就要出宫去浪啦。 临走前她又伸出手指朝着左玉书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些。 左玉书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坐到菲儿身边。 只见她侧着身子吧唧一下,一个唇印顿时出现在他脸颊上,还没趁他反应过来,就飞快逃离了现场。 左玉书只觉的脸颊上一柔软,还没有充分感受就结束了。 她这是 他愣着摸摸自己的脸,余温还未消散,人就已经不见了。 所以说昨夜不是梦,是真的左玉书愣愣地朝着小年说道。 一阵欣喜涌上他的心头,昨晚的事不是梦,她真的接受自己了。 可不是嘛,淑妃娘娘昨夜照顾了您一整夜呢。小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走在路边的一条狗,不仅钱没了,还挨了一脚,简直比苦瓜还苦。 处理完晴闻殿是事宜后,菲儿一蹦一跳来到太清池旁的水榭亭台。 想起正是那日生辰,左玉书在这里送给她一件生辰礼,同时也随口说过一句话。 她遥望湖心小岛,那儿草木茂盛,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建筑,远远地看不清。 如此说来出宫的密道真的在那小岛上。 转而她又陷入了沉思,怎么过去呀?环顾四周又没有小船什么的,总不能游过去吧,她也不会游泳啊。 菲儿绕着水榭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用手碰了碰湖水,冰冷刺骨,彻底打消了游过去的想法。 正想着用其他办法,回过身子差点撞上一个黑影。 菲儿吓了一大跳,看清眼前男子是谁这才忙拍胸口。 你是人是鬼啊!她颇为幽怨看着一身黑衣面具遮脸的痴风,总是这么无声无息,老是出现在她想出宫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 你怎么在这,禁卫还在找你呢。菲儿立刻压低了声音,虽说过去几天,已经不那么频繁的搜寻了。 你伤势好些没?菲儿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确定是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这般隐匿踪迹的? 见面就是疑问三连,痴风也没有要回她的意思,只是看她在这湖边逗留,且一直向着湖心小岛望去,肯定又是在打出宫的注意了。 老规矩。 娘娘还是请回吧。 面具下的话语不掺杂丝毫感情,仿佛菲儿那晚救了个寂寞,虽然他是因为自己受的伤。 你这人她都气笑了,好像自己只要一想出宫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他就会出现在自己身旁,然后阻止自己。 不过,今天可不一样,她可是得了小皇帝的允许的! 我不回。 菲儿上下打量痴风,围着他绕了一圈,好像要将他看个透彻,实际上那晚也看的差不多了,面具下什么样子菲儿都见过了。 你是知道能从那儿出宫的吧?菲儿指着湖心岛说道,又紧紧盯着痴风面具下的双眼,果然话语一出,他眨了一下眼睛。 痴风倒是十分实诚点了点头。 菲儿心中狂喜,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我奉陛下的命令出宫调查曲县县令一事,你不能拦我。 她有些嚣张说道,有借口有理由,还有天子之令,这总不违反宫规吧。 面具下的嘴唇张了一下又闭上了,痴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曲县好耳熟的地方 想起来了,这个地方他去过,地处秉州是个狭乡地区。 菲儿见他沉默不言,还以为是他被自己说服了。 呐,你也知道这是陛下交代的事吧,得秘密进行,所以你知道怎么过去吗?她四下一看,现在没人经过这里。 虽然只是试探性问了一下,没成想痴风真的知道。 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又想起那晚她冒着极大风险偷来的册子,虽然她偷来的是假的,但他知道那曲县县令的名字就在真册子上。 事出有因,这件事他必须完成,得给九泉之下的兄弟们一个交代,给先帝一个交代。 那你能告诉我哎你干嘛!话还没说完,菲儿就被痴风扛在了肩头。 紧接着她就觉得自己处在半空中,一上一下,在风中快速穿梭,面前景象眼花缭乱。 她紧闭着双眼,这感觉简直比蹦极还难受。 好在没有持续太久,不过十息之间,她就被痴风放了下来,一双脚终于踩到了实地,只是已经软的发颤。 张开双眼,这才看清自己已然身处在湖心岛上,能看见水面上涟漪阵阵,逐渐平复下去。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袋大米,被扛到了这里。 他是怎么做到的? 湖心岛离着水榭这么远,难不成还真有轻功,蜻蜓点水? 痴风望着她疑惑的神情,不知为何解释道:湖里有暗桩。 太清池底下设有许多暗桩就是用来抵达湖心岛上的,其中蕴藏机关之术,会随着水流移动变化,若不踩着指定木桩上岛,密道就会被封上。 痴风心里早已将这变化之术记得丝毫不差,自是难不住他。 我说呢菲儿松了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武侠世界。 湖心岛上郁郁葱葱,地方不大,却是生机盎然,种植的都是常青的树丛灌木。 不过几步,穿过这些灌木丛,映入眼帘的就是座亭子,菲儿有些无语,文国皇室是有多喜欢亭子,怎么哪哪都有。 亭内摆放着普通至极的石桌石凳,石桌上甚至摆着玉制的茶壶茶杯,简直暴殄天物啊。 除此之外,亭子边上有一座假山,涓涓细流不知从哪冒出,在假山底下形成一小片池塘,闲暇时间来这看看风景,钓钓鱼还是很不错的。 只见痴风走到亭子里,一脚蹬上石桌,飞起来一样,伸手拽了一下亭子里的灯笼,随即传来巨石被移动的声音,是从假山那儿传来的。 菲儿跑到假山后面,果然有一个黑漆漆半人高的入口,这就是密道了呀。 随后痴风带头,两人一同步入密道之内。 钦都城中不知哪个坊内的一户破落院子里,痴风正带着菲儿从一口枯井中钻了出来。 出了密道她才感受到阳光是多么美好,暖阳洒在她头顶,把发丝染做一片金黄。 这儿已是常年无人居住,院子里摆放着一堆杂物,墙角还生有几撮枯黄的野草。 看样子是废弃已久,菲儿心中想到,倒也方便了,只是这密道一走就是一个多时辰,把她折腾的灰头土脸,衣裳都脏兮兮的。 痴风叫她待在原地,随后拿来一套衣服,让她换上,菲儿身上的衣服太显眼,走出街去不用说都知道你是皇宫里出来的。 她也不娇气,找了个房间换上青褐色圆领袍衫,因为是男子服饰,袖口腰身处显得宽大了点,除此之外也还算合身。 菲儿把头发绾上,又戴上黑色幞巾,裹住头发,打结固定。 推开门,痴风见到菲儿这身男子装扮,不由得愣了一下,干净清爽,像极了一个白面小生。 怎么样,还可以吧?菲儿转了一圈,这还是她头一次穿男人的衣服呢。 痴风点点头,沉默是金在他身上发挥到极致,之前密道里就是这样,一言不发,好像多说一个字会死一样。 接着他说道:娘娘三日后再回到这里即可,痴风会在此等候。 他还有别的事要去做,得抓紧时间了。 菲儿点点头,她要做的那些事也不适合痴风跟在身边,这样倒也合了她的心意。 话说完,他就身形一闪,凌空踏步上了黑瓦房顶,不过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菲儿腹诽不已。 收拾收拾情绪,自由的世界正向她招手。 不对!忘了一件事。 菲儿脑门一拍,她忘了问痴风这是哪儿了,就凭她这路痴走出这座宅院恐怕就回不来了。 思来想去,还是做个记号吧,菲儿在院内厨房找到一根烧了半截的木炭,走出院子在大门附近画上了标记。 随后她就出了门,路上遇见一老丈,问了问才得知这里是连理坊。 走上大街,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菲儿不由得四下逛了起来,人间烟火的气息。 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皆是布衣百姓、贩夫走卒,也不乏一些王公贵族身后簇拥着下人在那闲逛。偶尔对面也会驶来马车,紧着慢着才堪堪通过。 生动的模样刻画在菲儿眼里,像是能融入其中,成为一个普通百姓,柴米油盐,一日三餐,这样平凡的日子正是她所向往的。 正想着,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几声,都快正午时分了,确实也饿了。 菲儿对自己的小肚子自言自语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沿街走了好一会才到了闹市所在的地方,不得不说很是繁华,各色各样的店铺都有,菲儿也不客气了,看到一家酒楼一样的存在,门上挂着烟满楼的牌匾。 倒也没有多想,在哪儿吃不是吃啊。 刚跨步进去,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菲儿一时不察两人几乎是撞在一起,一同倒在了地上。 第42章 还装呢 文国钦都共有八十一个坊市,占地面积之广天下少有,城中一应规划也都齐全。 而在钦都的东西都各有一片集市,西市主商贸往来,多是些与邻国的贸易交往,珠宝、香料、茶叶等等琳琅满目,想看看他国风情得去这。 东市主小吃美食,酒肆食铺数不甚数,布行、药店一应俱全,想见识文国的人文风情得来这。 而菲儿此时就在这东市之中,整个东市远近闻名的烟满楼。 一旁走过的路人都围了过来,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人指指点点的。 等菲儿勉强爬起身来,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群里走出一女子,打扮的浓妆艳抹,一身赤色衣裙,风姿绰约的身形看得周围的男子都挪不开眼。 她莲步慢摇,手里捏着帕子,天还冷着穿的却不多,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手指了指地上还躺着的另一个人。 其中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这就把地上那人架了起来,菲儿这才看清撞自己的是谁。 不过一普通男子的打扮,面容清秀身形娇小,跟自己差不多高,此时已经是从眩晕中回过神来,正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两个小厮。 你们放开我!那小郎君皱着眉头眉,细胳膊细腿不断挣扎着。 恋耽美 -薇末分子(29) 这烟满楼的女子管事上下看了他一眼,带着略微不屑的神情道:吃过了喝过了,也玩过了,想一走了之,不合适吧 不过三言两语,围观的众人就知道了此人是想要就此赖账,可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也是巧了被正要进门的菲儿撞上了,倒是菲儿此刻一直愣着想些什么,她刚才与这人相撞,明明感受到了 被架着的小郎君一脸懊悔,哪有的事啊,他不过为了躲避一些麻烦,才躲进了这烟满楼,谁知这里头的姑娘们都热情的很,为了避免暴露,不得已喝了几杯小酒,听了会曲儿。 临了结账时发现出门忘带钱了。 能容许几天吗?小郎君很是着急的模样,清秀的脸庞倒是平添几分柔弱,要是个女子也算的上花容月貌,可惜生了男儿身。 烟满楼的那名女子嗤笑一声,你大可问问诸位,我烟满楼何时可以赊账了?回答的咄咄逼人,更是借周围看官的声势去压迫他。 几个好事者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这位小郎君怕不是初来乍到哦。 荔娘,什么时候也让我们也享受这般待遇啊? 要是能让荔娘架着我,我愿意赊一辈子的账 哈哈哈 几句玩笑话让周围哄堂大笑一片,那小郎君居然也害臊起来,低着头不肯再发一言。 菲儿才惊觉不对,他们嘴里说的怎么这么不正经,而且向里头看去,二楼上还有几名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子来回走动着。 顿时,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小脸迅速一片薄红,这哪里是什么酒楼,这是青楼啊! 转过身正想往人群外挤去,却见那叫荔娘的女子说道:报官吧。 两个小厮将手一拧,就要扭送他去官府。 菲儿回想刚才与他相撞的瞬间,绝对不会有错的,那种感觉,罢了,就当每日一善了。 慢着。人群中传来喝止声,众人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菲儿。 她特意压着嗓子说道:他欠你多少,我给。 呦,郎君此话当真?荔娘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但又没有过分卑微的感觉,仍旧会在话语中保留那点距离。 她上下打量了菲儿一眼,鼻翼翕动,眉头不露痕迹挑了一下,今天真是奇怪,她这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接连来了这么两个人。 菲儿倒是被她打量的有些发憷,像是被看透了一样,但她还是记得自己此时是男子的装扮,遂是挺直了腰板。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倒也痛快,管你们是做什么的,荔娘无所谓其他的,只要给钱就行,她手下一大帮碎嘴子等着喂饭呢。 一共是五十七文钱。 那小郎君不可置信,不过几道素菜,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怎么就花费了这么多? 菲儿倒也痛快,拿出钱袋子,摸了几十枚交给她手下的伙计。 在荔娘眼神的示意下,两个小厮这才松开那小郎君,他揉了揉自己胳膊,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菲儿拉着向外头走去。 没了热闹好看,众人都各自散去,喝酒玩乐去了。 荔娘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有趣,刚才她注意到二人都是娇生惯养的主,一个仪态端庄,明眸善睐,有股淡淡的墨油味萦绕着他,双手素净但右手指间有薄茧,应是常年写字练成。 能练上字就说明家中境况不差,读得起书怎么会没有钱,真是叫人好奇。 而另一个就更有意思了,身上散发着宫中特有淡淡檀香的味道,面容白皙,还带着一大袋的铜钱,手心有些茧子,是个有功夫傍身的练家子。 只是这宫中能用得起那檀香的都是些妃子,那些妃子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又怎会练那粗鄙的功夫? 罢了,知道太多对她可没好处,摇摇头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再看菲儿这儿,拉着小郎君才到街角一处巷口,他忽的甩开菲儿的手,脸上微红,拱着手对她道:多谢郎君解围,他日必定报答。 看着他这副微微害羞的神情,菲儿倒是不厚道的笑了,还装呢? 这位郎君说的什么某不明白他面色僵硬了一下,该不会被识破了吧。 见他还是不肯直言,菲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四下正是无人,菲儿一把手把他摁在了巷口的墙壁上,一个十分标准的壁咚展现在眼前。 那小郎君脸色几乎是唰的一下就红了上来。 凑近了看,他的睫毛长而密,凸显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唇红齿白,有些胆怯的样子。 菲儿故意伸出手指勾住他的下巴,嘴里模仿着雄厚的声音,我看你小脸还算俊俏,不如就跟了我吧! 此话一出,小郎君彻底慌了,他真的以为菲儿替他解围是不怀好意,当即拍开她的手,眼中警惕之色显露无疑。 还请足下自重! 哈哈哈哈 菲儿不再把控自己笑出了声,银玲般的笑声掺杂着爽朗的意味。 这明明是女子的声音啊,他有些错愕,难不成? 不装了,我摊牌了,我与你是一样的菲儿两手一叉腰,之前她二人相撞的时候,虽然撞了个满怀,可她分外清晰的感受到对方也是同她一样的女子。 一样女扮男装的女子,所以在那青楼之中她才会出手相助。 你是女对面女子一脸惊讶,有些难以置信,刚才还调戏她呢,怎么转眼就说自己是女子了? 菲儿见她不信,你看嘛,我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哪儿不像女的。为了特征明显一些,她还特意挺了挺胸。 这才打消女子的半信半疑。 呐,我叫菲儿,你呢? 那女子好像放不下心来,总有疑虑笼罩着她,我我叫刘画。 哎,你为什么会在青楼啊?菲儿直言直语问道。 嘘! 羞得刘画连忙捂着她的嘴,这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一个女子进了花柳之地,岂不让人说闲话。 菲儿倒是看得开,虽然她刚才也感到十分不自在,可这也是以后吹牛的一种谈资嘛,我去过青楼,你去过吗? 多大点事啊,我不也进去了吗。说来她只是想找个吃饭的地而已,正说着,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 小画呀,你知道哪儿能吃饭么? 刘画有些不适应这个叫法,但是出于礼节还是点点头,带着菲儿去往能饱餐一顿的地方。 她们二人都没有察觉,暗地里正有几双眼睛盯这她们,正是先前菲儿露了财,这才招来了几只闻着腥味而来的猫。 与此同时,东市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十几人穿插其中,他们急急忙忙地,都是相同装扮,像是家仆,正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其中有一个带头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撮山羊胡,将十来个人汇聚到一起。 廖管事,都找过了,没找到啊。 几个手下都是相同的回复,廖管事颇为头疼,先前明明有人看见她的身影,要是找不到人,家主定会发火。 再找! 是。 众人齐声道。 你们几个,跟我来!廖管事带上几个人,朝着钦都地下消息网最为灵通所在的地方。 待到了烟满楼,廖管事带着几人直接进了二楼包厢。 不一会老板荔娘就推开他们的门,看见这么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她倒也不慌,只是嘴角一笑。 几位可是有相熟的? 自然是有。 廖管事挥挥手,身后一人掏出一张画像,上头画的女子桃腮杏脸,豆蔻华年,一支银钗子簪在后头,淡雅脱俗的模样让人过目不忘。 荔娘可有画上之人的消息? 来者如此直接,她也不拐弯抹角了,接过画像仔细端正了一眼,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那廖管事拿出钱袋子甩在桌子上。 左右不过一笔生意,可这生意要是做不好那就是自断活路了,不过思量片刻,她心中就做下决定。 这女子倒是见过,先前在我这闹了点事,现在应该在东庆街那附近。 多谢!廖管事一抱拳,就带着几人风风火火走了。 只留荔娘一人手里掂量着那袋钱,浅浅的笑着,出手还真是阔绰,男人啊都是急性子,哪知道什么叫做徐徐图之。 第43章 碰瓷? 太行宫,温室殿里。 这里一如既往的暖和,案几上的香炉生出袅袅青烟,小年侍奉在一旁。 左玉书捧着本书,闲暇之时他多沉浸在书的世界,或凄美婉转的小说话本,或风趣奇致的山川地理,他爱看些人文风情,那些没有去过的地方书上都有记载,那些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书上能够切身体会。 可那只是从前,而现在的他不得不看些枯燥乏味的治国要略,还得是偷偷看。 这个小皇帝想默默提升自己,然后惊艳所有人。 菲儿出去了?他看似漫不经心问道。 小年点点头:回陛下,不出您所料,娘娘身边确实有神秘人守着。 那黑衣人身手很是不错,也很机警,亏得手下多了些人手,不然左玉书只有被蒙在鼓里的份。 闻言他心里忽然乱了一下,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放下手中的书,一旁的小年恰到时机奉上一盏茶,他接过轻啜一口。 陛下且放心,那神秘人应是护着娘娘的。 这倒是能从之前京禾遭到刺杀能看出来,只是左玉书还是不放心,若是真心护着也罢,倘若有意伤害菲儿,他定要此人生不如死! 陛下,娘娘所说的,您当真考虑?小年了解他,自是知道很多事情,明面上他是京禾的人,暗地里则是向着左玉书这么个小皇帝。 左玉书沉思了一会,想要一举两得,只能如此,他等不了太久,有太多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了。 而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菲儿,这样做的后果,他怕菲儿不能接受 这个时候的他,心里还是更偏向天下的黎明百姓。 不说这个,那周韫可是安抚好了?左玉书不愿在此事上纠结太多,就提起了先前遭了罪的周韫等人。 冲撞了宫里的淑妃娘娘,还胡乱搜查妃子寝宫,刺客也没找到,这一切的罪责全都让那个队正还有他手下几个禁卫担了过去,人被押在大牢。 得知此事的左玉书自是调查了一番这个周韫,三十而立的年纪,家中有一妻女,入禁卫已经十年有余,有自己的阵脚,一身功夫也不差。 关键是为人较正直,是个好手,而且对许良贤很是不服。 左玉书当即就起了心思,让小年去做了些手脚,把周韫从牢中带了出来,将他们一家安置在城外。 必要时刻,就能派上用场。 小年自是点了点头,早已安排妥当。 还有一事,望陛下得知。他恭敬道。 说。 昨日太皇太后有来找过您。 太皇太后? 左玉书有些许疑惑,太皇太后平日与他并无交集,毕竟不是亲祖母,怎么会来找他呢? 可是有说些什么? 昨天的左玉书情绪不佳,后面更是喝上了酒,所以太皇太后来的时候被小年给挡回去了。 说是想替秦家二郎求一门亲事。 左玉书脑中思虑片刻,能求到他面前说明这门亲事可不小啊。 求哪家的亲? 小年支吾了一下,不敢看向左玉书,怕惹他生气。 杨家。 东市有一家新开的茶楼,名为嘉木,据说是打南方来的商人开的,烹茶方式颇为新奇,不像文国人喝个茶还得放点盐,辅以各种配料,繁琐甚至有些喧宾夺主。 他家的茶不仅种类丰富,还有从未见过的花茶,以花香入茶,清香浓郁,茶汤色深,深受不少女子的喜爱。 一时间这家茶楼很受上层人士的追捧,为突出一个雅字,茶楼一应装饰文雅简化,环境清净,是不少文人聚会首选之地。 一些特供茶更是少有,尤其是那宫里头的皇后,经常光顾他们茶楼的生意。 此时在这嘉木楼三层雅间,临窗对坐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虽已四十不惑,但仍旧能看出他骨子里的风度翩翩,年轻时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存在。 另一个则就年轻了许多,脸庞轮廓分明,眼中尽是凌厉的气息,看着朝气十足,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他们二人身后都站着各自的仆人,默不作声,桌子边上还有嘉木楼的侍者正煮着水。 那女子手中动作十分娴熟,洗杯烫壶,洗茶泡茶,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女人独有的温柔妩媚。 侍者将茶奉上,那中年男子拿起一杯茶,闻其味观其色,而后品茗一番,回味无穷。 有这么神奇嘛?年轻男子一脸不可置信,随后也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还砸吧砸吧了嘴。 中年男子见他如牛饮水一般,只是笑笑:可有喝出什么味? 秦凯摇摇头,啧啧称道:哪有什么味啊,您就放过我吧。 中年男子爽朗笑道:不愧是你啊,这茶给你喝简直就是糟践。 要知道这嘉木楼三层的雅间可不是等闲人能进来的,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有资格。 此刻他们杯中的茶也名贵的很,一两能让普通人家吃喝几年不愁。 秦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俊俏的脸上带着憨笑,我就是个莽汉,哪里懂得这个,将军还是别笑我了。 屏退了侍女,中年男子神情怔了一下,莫要再叫我将军,让旁的人听去总归是麻烦。。 回想起当年驰骋沙场的岁月,不由得让人怀念无比,可他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娶妻生子,不再年少意气了,想到这他倒是有些羡慕眼前的秦凯。 年纪轻轻已是副都护的职位,整个北境都护府都在他的管辖之内,手下的兵马骁勇善战,戍卫边疆。 秦凯看见他脸上的失落,知道他想起了往事,自是恭敬回道:是,王爷。 宁王绪原是北境大都护府的大都护,曾为文国多次立下战功,平定了整个北境。 凡北境之外的敌国听其名无不闻风丧胆。 他是文贞帝左温茂的弟弟,而后来的文贞帝听信谗言以婚嫁为由将宁王绪召回钦都,去其兵权。 在那之后,宁王绪心灰意冷,一年到头都很少出过王府,北境大都护府也一并交由他人打理。 秦凯则是早年入兵营,在他手下跟过很长一段时间,成长起来之后,加之其祖父朝中照应当上了都护府的一把手。 此次回钦都,会停留多久?宁王绪呷了一口茶水,轻声问道,对于这个秦凯他是很看好的,只是现在看来秦家所图甚大。 不会太久秦凯随口道。 正说着,窗外有嘈杂声传来,像是有人在争吵,一时打破了这份闲情雅致。 秦凯站起身来,能看见街上人群拥在一起,中间空出一块地方,有个女子正跟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倒是秦凯身后的于管事看到人群中那女子的模样,心里一咯噔,轻声附耳说道:大郎,那好像是咱家三娘。 恋耽美 -薇末分子(30) 秦凯愣了一下。 还真是巧得很啊,原本是看热闹的,现在不得不当成热闹让别人看了,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惹到自己小妹头上。 不过,她现在不应该在宫里吗,怎么这身装扮? 也罢,他回身朝着宁王绪拱手一礼,王爷告辞。 这边的菲儿才拉着刘画饱餐一顿,依旧觉着男装太别扭,索性进了一家成衣铺,换了一身黛色的女子服饰。 问起刘画要不要换身衣裳,她却拒绝了,想来她女扮男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菲儿就不再追问了。 刘画此刻也无处可去,被菲儿拉着充当导游,相比菲儿她还是比较熟悉钦都的。 谁知道,走在街上都能遇见碰瓷的。 哎呦! 菲儿只觉得自己与一壮汉擦肩而过,就见那人以非常夸张姿势倒在地上,手中瓷瓶碎成一地渣渣。 啊,我的白玉瓶! 那满脸胡髯的大汉一脸痛心疾首,手里几块洁白的碎片显得极其悲伤,这么一吼顿时路过的人站住了。 菲儿只觉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你赔我白玉瓶! 那大汉手里捧着碎片,身后忽然多出几个身影将她与刘画围住,不怀好意看着她们。 四周的人纷纷看热闹,甚至有人直接搬了条凳子坐下开始吃瓜。 我凭什么赔你啊?菲儿顿时就不服了,就因为在茫茫人海里看了你一眼? 就凭你撞到我,损坏了我这价值连城的白玉瓶! 那大汉一副占理的样子。 我不是你菲儿气笑了,她辣么小的身板能把这么个壮汉撞到在地吗? 这明显就是敲诈,呸,碰瓷! 再说了,价值连城的宝贝谁会揣手里满大街跑啊。 街里街坊的都认识这帮人,就是个碰瓷团伙,可没人敢指明。那壮汉名叫严尺,是钦都京兆尹的侄子,横行霸道惯了,平日里就喜欢讹人,讹些钱财花花,偏偏无人能拿他怎样。 也是凑了巧,他们先前在烟满楼看见菲儿给刘画解围,瞧她衣着普通,又是细胳膊细腿的,这就惦记上了她手里的钱袋子。 后面更是一路跟着她们,直到她们从成衣铺出来才发现是个女子,那就更无所顾忌了。 你什么你,赶紧拿钱来,不然送你去报官!严尺双手抱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痴心妄想。菲儿想也不想拒绝,就靠这些钱度过接下来几天呢。 呦呦呦,兄弟们,听见了啊,她不肯给啊,怎么办?严尺一脸痞相,长的五大三粗却只会欺负人。 那自然是打到她愿意 难怪你找不到媳妇,人家一个小娘子,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呢。 是啊,我们老大也未成婚呢,要不嫂子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办了吧? 严尺手下一个地痞你一句我一言,直接给菲儿扣上一个嫂夫人的名头。 那严尺倒也不甚介意,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乐呵呵的,仔细一看,眼前这女子的姿色不错啊,当他的夫人也不是不行。 第44章 踢到铁板了 一群无耻之徒!菲儿尽力护着刘画在身后,她就不信光天化日他们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小娘子,你也不必惊慌,跟着我们老大吃香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何乐不为呢?那几个小喽啰一旁戏谑地笑着,眼神尽是贪婪之色,不加一点掩饰。 那严尺也舔了舔嘴唇,刚才还不觉得这女子有多漂亮,现在是越看越喜欢,他搓了搓手掌,蠢蠢欲动的感觉。 见他们越来越逼近,菲儿自是不慌,手心赫然多了一把钗子,只要她眼疾手快,先收拾了那头子,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 就是身边刘画颤抖着身子,从小到大她哪有碰到过这种事情。 你就从了我吧!那严尺突然发难,竟是直接动起手来,菲儿握紧了手中钗子,准备即将到来的恶战。 还未等他扑到菲儿面前,人群中突然踢出一把红缨枪,直直朝严尺胸膛戳去,这一枪要是结结实实挨上,半条命就没了。 那严尺能横行霸道这么久当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身上也是有点功夫的,见那红缨枪直刺而来,双手一档,堪堪挡下。 还没等他站直,背后又有霸道的冲击袭来,严尺一时不察,被那股力道直接冲倒在地啃了一嘴的灰。 那几个小弟连忙将他扶起,灰头土脸的模样叫人看了只想发笑。 是哪个不长眼的!他气急败坏,扫视人群一圈,四周路人都被他恶狠狠的眼神逼退一步, 前头有一女子闲庭信步出来,一身红衣惹人耀眼,簪了个简单的马尾发髻,端的是股潇洒飘逸的气息,脚尖一挑将地上的红缨枪勾到手中。 后头看去,更有一男子傲然挺立,一身正气十足,眼中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煞气,这种煞气若非常年征战沙场可锻炼不出来。 严尺哪能不知,自己是同时被这二人前后偷袭了,心中怒火更是差点爆发开来。 不远处,廖管事带着几名家仆正围观着,他们已经确定要找的人此刻就在人群之中。 廖总管,可是要出手?那家仆面色焦急,相比廖管事就淡定多了。 挥手打断自己的手下,等一下。他认得那两人,一个个都是不好惹地,现在还是不要参与其中了。 严尺好歹混迹多年,自然有些眼力劲,从气质看这一男一女就不是普通人,哪怕再气,也得探了他们的底才好发作。若是招惹不起的人,赔个礼就算了,他是府尹的侄子,对方也不敢拿他怎样。 若是徒有其表,那就说不得要这二人男的做奴,女的为娼了,将那副恶狠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他抱拳道:敢问二位何故偷袭于我? 一片寂静,没有人理他。 只见那一男一女四目相对,气氛很是紧张,空气中火花四溅一般,像是随时要打起来。 秦凯身后的于管事连忙招呼菲儿过去,菲儿见过这位于管事,先前就是他带着秦相公手令去大理寺狱将她带出来的。 于管家,这究竟是菲儿拉着刘画跑到后头,嘴里疑惑道。 于管事一脸无奈,这二人本就心生嫌隙,关系不睦,如今在街上碰见怕不是要打起来。 大郎跟她真是一言难尽啊 而那嘉木楼雅间的宁王绪本来喝着茶享受着惬意时光,看看这人间百态,结果看到那红衣女子的出现,差点一口茶水呛死自己。 他眉毛一挑,心生不悦,却又无可奈何,他的这个女儿向来都是自作主张的很,跟她阿娘一个样子。 吃瓜吃到自己家了啊。 桓阳郡主,别来无恙啊。秦凯嘴中说着,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这位郡主不待见自己,索性也懒得顾全那些礼数。 倒是严尺闻言心中一惊,身后小弟都退后一步,完了,人家是郡主,还是桓阳郡主,那可是天家的人。 而且传言说桓阳从小习武,由那战神宁王亲自教导,一身功夫可是了不得。 雅间里的宁王绪表示,那不是传言,是真的,如今她的功夫恐怕能与秦凯拆个几十招而不败。 严尺汗颜,心悸不已,能这么跟郡主讲话的,恐怕这位爷的来头也不小啊。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不好好待在我阿爷的都护府,跑来钦都做什么?左玉语踢了一脚红缨枪,在手中挽出一个花式,对于这个秦家的人她没有丝毫好感。 秦凯摇摇头,这小妮子多年不见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始终认为北境都护府是宁王亲自栽下的果树,而他则是那偷果子的贼。 我做什么就不关郡主的事了。秦凯不卑不亢回道。 哼,擅离职守,其罪当诛!左玉语冷哼一声,说完提着红缨枪直接奔秦凯面门,凌厉之势像要压他一头。 他也不甘示弱迎了上去,虽然手无寸铁,但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这就缠斗在一起,左玉语一刺一挑,每一招都带着要他半条胳膊的狠劲。 秦凯则是尽力躲避,他俩也算师出同门,左玉语很难伤到他,只是面对那把红缨枪他也难以近身。 果不其然,这二人一见面就要打架,宁王绪想了想还是作罢,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吧,秦凯心中自有分量,小打小闹罢了。 严尺在一旁就要跪下了,都护府的兵有多骁勇善战他们当然知道,眼前这男子怕不是个将军,今天是踢到铁板了。 老大,要、要不咱们撤吧?底下小弟颤抖着小声问道。 扶着我点严尺自己腿都软了,这俩人他一个都惹不起,莫说自己背后是府尹了,到时候他那叔叔怕是都不认他这个侄子。 几人正想溜之大吉,菲儿还有刘画二人幽幽地从背后拦住他们,你们想去哪儿啊? 哎呦姑奶奶,我错了错了,什么也不用您赔了我们走还不行吗?严尺等人就想赶紧离开这里,命都要保不住了。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看他们这配合程度就知道是惯犯了,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百姓在他们手中遭殃,今天必须让他们就地正法! 你们谁也别想逃菲儿厉声道,如果不是她阿兄出现还有那位郡主,她都不知道自己今天能否全身而退。 严尺看了一眼正在缠斗的二人,估计无暇顾及他,再看看眼前的弱女子,总不能这二人也是什么自己惹不起的人吧,念及于此,他眼中露出一抹狠毒。 好好,我们不跑,不跑 刘画在旁边见他偷摸着伸手从怀中拿出一把短匕,不由分说直直朝着菲儿捅去,急忙惊叫道:当心! 她猛的推开菲儿,也不知为何,心中的这股勇气从哪里迸出来。 同时缠斗中的二人也注意到菲儿这边,当即意识到了她的处境危险,还是秦凯眼疾手快,夺过左玉语手中的红缨枪向严尺掷去。 背后破空声声转瞬即至,而严尺也收不住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刺伤推开菲儿的刘画。 叮啷一声,红缨枪准确无误打落了严尺手中的短匕,而他也被反应过来的菲儿一个回旋踢踹倒在地。 秦凯及时赶到,死死按住正在挣扎的严尺,一个手刀将他击晕。 你没事吧?菲儿赶忙查看刘画的状态,只见她脸色苍白,但好在没有被伤到,只是衣袖被划破了个口子,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 刘画摇摇头,刚才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帮菲儿挡这一刺,可她并没有后悔的感觉。 这种人死不足惜。左玉语走到跟前,捡回自己的兵器,不得不说刚才秦凯的处理确实完美,他夺过自己的红缨枪不是为了击杀此僚,而是为了保护他人。 再怎么有罪也该交由官府处理。秦凯用严尺自己的衣服将他双手捆了个结实。 哼,就是跟你说不到一块去,他可是严家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提着红缨枪头也不回走了,一场闹剧罢了,再打下去她阿爷的脸面就挂不住了。 不过,那封信上说居然是真的,秦凯在这里,那她阿爷也在这附近才是。 抬头看去,果然在一家茶楼三层窗口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熟悉身影,好你个臭阿爷,秦家鸠占鹊巢你还这么向着他们,回去就跟阿娘说去。 带着愤慨的步伐,左玉语一身英姿离开了这里。 倒是三楼的宁王绪苦着张脸,完了呀,回去要被她们娘俩吊着打了。 秦凯看了看四周,随着闹剧落幕,人群都散去了,严尺底下的几个小弟也早已四散逃掉了。 既是严家的人,送去京兆府可不行,那不是让他们判自家人嘛,不过转念一想就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阿兄?菲儿捏着声唤道,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自己的这个长兄,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在钦都的年轻一代里可以说是风头正盛了。 秦凯回过神来,有些不自觉得伸手想抚摸她的头顶,才发觉眼前的小妹已是出落的大大方方、亭亭玉立了,半空中的手终是收了回去。 小妹长大了呀不知为何,秦凯话语里透露着一股愁容,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钦都了,前些年边境总有些规模不小的冲突,他身为副都护难以脱身。 几年未见自家小妹,回来时她已经及笄长大成人了,还当上了妃子,只不过那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她会吃多少苦,好在秦凯晃头将杂念摒去,面对眼前的小妹他只有愧疚之情。 那可不,吃得好睡得香,长得可快了。菲儿踮了踮脚,不同于秦泉,这个阿兄带给她的感觉就很安全,让人就可以完全信任他。 秦凯笑笑,这才注意到菲儿身边的刘画,刚才是她出声示警,也是她舍身救菲儿。 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小画。菲儿介绍道,倒是刘画一张小脸微微泛红,怎么又这样称呼她。 多谢足下施手相助。秦凯没在意她的名字,拱手道谢。 刘画愣了一下,是了,忘了自己还是一身男儿装扮了,遂也叉手一礼;将军客气了。 秦凯闻言有了些兴趣,你怎知我是将军? 第45章 小画好看吧 刘画淡淡一笑,像极了一个女子,看得秦凯一愣一愣的,没见过哪家男子生得这么好看。 眼神柔弱,丹唇外朗,皓齿内鲜,越看越像女子,秦凯脑中突然蹦出这荒唐的想法。 刚才桓阳郡主说您来自都护府,北境大都护府的将领若非要事回钦都,寻常情况是不能离开的,况且您的靴子还是军靴呢。 能够回来钦都的必是一军之将,所以叫他一声将军倒也无可厚非,刘画分析的头头是道。 秦凯闻言低头一看,确实自己还穿着军靴,日常穿的靴子太过软绵了,他实在不习惯,进了钦都也只是换了身衣裳,靴子并没有换掉。 这位郎君当真心思细腻,佩服。秦凯拱手,眼中欣赏之意不加掩饰,是个直性子。 被这么一夸刘画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就别在这商业互捧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菲儿本来就有事找她阿兄商量,正好碰上了。 那此人该当如何?刘画指着地上躺着的严尺,送去京兆府不太现实,你前脚送去,可能人后脚就被放了。 我会派人押到御史台,有人会处理的。秦凯淡淡道,还能给他们加点业绩,就看他们敢不敢了。 秦凯虽然常年身处北境,但他还是知道一些朝中局势的,这京兆尹可是京禾一派的人。 御史台能管这个?菲儿发问道。 自然,他是严家的人,严家在朝中最大的官就是京兆尹严重,就凭此人今日所为,弹劾他一个包庇渎职罪,不在话下。秦凯解释道,如果菲儿愿意,还可以判他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别忘了她可是正一品淑妃。 远处依旧在默默围观的廖管事几人则是隐去身形,巷子里他对着那几人发号施令道:莫要跟丢了,也别跟太紧。 只要人没事就行,先前那般险境,他差点就没忍住动手,好在相安无事,现在他也有个交代给家主。 收拾完残局,几人寻摸了一家酒楼,茶楼秦凯是不要再去了,喝那么几口茶的钱不知道能吃多少山珍美味。 恋耽美 -薇末分子(31) 可惜了二郎他又出去了,不然你我兄妹几个,该是团聚一番。秦凯有些惋惜说道,现在桌上酒菜备齐,一大桌子却只坐着两个人,实在有些空旷了。 想起兵营里吃个饭他都是同士兵们一起的,吃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能吃饱,时不时也能开个荤。 他还是比较喜欢那样的日子。 是啊,真是可惜了。菲儿一点也不可惜,她才不要跟那个二哥一起呢,看着就不怀好意,除非他请客。 此刻,于管事正守着门外,倒也无人打扰,刘画则是换身衣裳去了。 倒是你,说说吧,你不应该在宫里吗?先前为了保险起见,秦凯并没有直接问她,现在只有两个人,刚好问个清楚。 知道阿兄要回来,这不替你接风洗尘嘛。菲儿嬉笑着说道,还替他满上了一杯酒,乖巧地敬到他面前。 秦凯笑而不语,接过酒杯顺喉而下,钦都的酒还是太柔了,北境有一种酒相比烈了不少,他最是喜爱。 而后菲儿又站到他背后,替他捏起肩膀来,服侍的很到位。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来这一套啊。秦凯笑着,很是受用。 菲儿一脸神秘的坐下,小声说道:阿兄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说就是了,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阿兄一定满足你。秦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多年未见的隔阂也消失了,就像小时候成天黏着他的小包子。 那我可就说了,阿兄可知道我进宫以来遭遇了何种事情? 菲儿语气夹杂了些失落,总不能一上来就直说自己的目的,她怕把人吓跑。 可是有人欺负你?一听到这秦凯就紧张起来,好像随时要为自己的小妹打抱不平。 菲儿只是接着说道:进宫先是那皇后,三番五次为难我,还栽赃于我。 秦凯拳头一紧,好一个皇后,赵家是吧,区区一个赵执谦,还真是反了天了。 而后还有那禁卫,根本不拿我当淑妃,说我寝殿匿藏刺客,非要搜查,没有搜到还想屈打成招菲儿越说情绪越失落,不知不觉竟变成倒苦水的,其中还未说明遭刺客袭杀的事,那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还未可知。 秦凯拍桌而起,眼中怒火熏天,好一个狼狈为奸! 他自是明白菲儿为何会平白无故遭受这些,要挟他祖父,也同样能要挟他。 阿兄,没事了已经,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菲儿张着笑脸说道,虽然一路艰险,但她这不撑过来了吗。 看见菲儿的笑脸,秦凯眼中的怒气也散去大半,只剩下无穷的愧疚,她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些磨难的 你放心,有阿兄在,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秦凯松开拳头,他能做的不多,守护好她也是自己的一种释然。 所以,有一件事,我想请阿兄帮忙。 你且道来。 斩宦官,除奸佞。菲儿眼神坚毅道,如今她一女子无权无势,很难通过别的手段击垮京禾,但如果有兵呢? 秦凯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面露难色,非是他不肯,而是这么做的方式过于危险。 不说能否解决赵执谦的千牛卫,还有一众禁军需要解决,而且他这次回钦都只带了几千的兵马,肯定是不够的。 北境都护府离钦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月余,一旦惊动了京禾,届时挟天子令诸侯,那就太被动了。 而且别的不提,就算他能顺利解决京禾赵执谦等人,倘若皇帝秋后算账呢? 宁王绪就是个例子,本就是为国征战沙场数年的将领之才,不仅夺得战功累累,还为文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他就是文国手中的刀刃,文国的安定是因为有他。 可是功高盖主,先帝怕自己的弟弟过于强大,怕自己掌控不了,不然又怎会变着法去他兵权。 亲兄弟之间最后反目,宁王绪答应不再出钦都半步,娶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做王妃,从此就当自己已经战死沙场。 这么做过于冒险。秦凯低声道,手指不断敲击桌面,脑中飞速运转着。 菲儿也知道这样要求过于强人所难了,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秦家到时候将会万劫不复,她没法赌上所有人的性命去求自己的私心。 秦凯会拒绝她早有预料,菲儿也不灰心,这又不是死局,另想办法就是了。 但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得从长计议。秦凯突然没由来的那么一句,他明显是在认真考虑,此事说不定真的能成。 当真?菲儿眼眸又重新亮了起来,有时候希望这种东西啊真的就让人欲罢不能。 秦凯缓缓点头,回去之后,我会与祖父商议,如若可行,必定告知于你。 只是此事,你定要保密,事关我秦家生死,谨慎为上。他又吩咐一句。 菲儿卖力点点头,而后又一脸忧愁,这样子是不是太自私了?毕竟这想法是她提出来的。 秦凯好似看穿了她的担忧,给她夹了点菜,宽声道:别想太多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这个世界并非安居一偶就能超然世外,很多时候都是事与愿违的。 正说着,厢门被推了开来,进来一女子,面带一些羞意。 刘画一身鸦青束胸长裙,披着雨过天青的青色透明纱衣,围着一条茶靡花开的白色披帛,绾了个简单的圆髻,点缀有一支古朴的银簪子。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秦凯瞪大了眼睛,先前的男子忽然变成了眼前秀色难掩的女子,他一时有些转不过脑子。 且不论她究竟是男是女,这一身罗裳衬得她秀外慧中的气质展露无遗,就是眉眼间有些无奈的怨气。 菲儿掩嘴偷笑,是她暗地里使坏,原本给小画的衣裳全是男装,被她偷偷换成了女装。 事实证明,还是不错的。 见秦凯一直盯着自己,刘画瞬间就脸红了,她低头掩饰,并道了万福:刘画见过将军。 秦凯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张着嘴愣在那儿。 菲儿一脸坏笑,胳膊肘捅捅他问道:咋样,小画好看吧? 秦凯几乎是潜意识在回答:好看,平生仅见 喜欢吗? 喜 菲儿!刘画嗔怨道,打断了她的话,几乎是涨红了脸,再说下去她可就待不下去。 秦凯也是如大梦初醒般,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唐突了娘子,还望见谅。叉手一礼,十分规矩,他自己脸都有些火辣辣的,心跳有些控制不住的加快。 将军严重了。小画低着头,脸颊殷红,不敢直视他。 菲儿走过去拉着小画的手坐下,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她看来这俩说不定能成。 虽然不知道小画是哪家的姑娘,但看她今日危机关头舍身救人便知她心性不坏。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这个长兄至今未曾婚娶,常年待在军营,早就到了该成家的时候。 挺般配的,菲儿起了做月老的心思,全然忘了自己都还没修成正果呢。 第46章 今晚有人要睡不着觉咯 日出而作日暮而息。 亘古不变的习惯,每当入了夜,人们总是会待在自己的住所中,借以休息睡觉度过漫漫长夜。 在漆黑的夜晚里往往也是阴暗滋生的最佳时刻,所以历代统治者便想出了宵禁这一制度。 可随着钦都越来越繁华,人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经济贸易的发展,宵禁制度已经变得不那么容易执行了。 就好比现在的东市,闭门鼓已响,虽然坊门已经关闭,可里坊的人们却并未停止自己的娱乐。 灯火辉煌的酒楼,彻夜营业的赌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交易。 菲儿自打知道东市的夜晚热闹非凡,秉承出宫一趟十分不易,自然要好好游乐一番。 索性拉着自家兄长还有小画二人,游走在这片繁华之地。 菲儿的目的当然不止是吃喝玩乐,还有看看能否找个时机凑成这二人的姻缘。 欸,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菲儿指着前方一出人群围绕的地方。 三人挤过人群,原来是几个杂耍班子正在一方小舞台上变着花样表演绝技,什么头上顶水缸啦,转着火把嘴里喷火啦。 还有一身形苗条的女子,走在离地丈高的绳索上,不仅头顶瓷碗,手里更是拿着两柄剑。她不慌不忙,异常稳重,在绳索上宛如蜻蜓点水,舞动手里的剑,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巧妙的身姿,头顶瓷碗里的水没有洒出来一滴,赢得周围观众纷纷拍手叫好。 还有诸多手技戏法、人上叠人的高超技艺,让人看了不觉连连称赞。 菲儿也是大饱眼福,杂耍的魅力还是现场亲眼来的震撼,正是这些先人有着自己坚持不懈的理念与技艺,才能让杂技艺术的文化源远流长。 走出人群,几人都是意犹未尽的神态,秦凯是常年未曾如此散心过,而刘画则是从小逆来顺受,很少跨出自家门槛。 菲儿那是压根没见过,几人中就她最开心了,一蹦三尺高,刚才要不是小画拦着点,她就要把自己的钱全赏给那些杂耍艺人了。 正乐着,菲儿又看到街边有一小摊子,简洁也没立什么招牌,摊架上几张纸铺着,还有笔墨砚。 摊主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倦怠的很,菲儿刚到,就见摊前的一顾客垂头丧气离开了。 这是什么? 对诗,对对子。摊主不厌其烦的神情倒是淋漓尽致,仿佛有人逼他出来摆摊一样。 意思是只要对上就行了咯?菲儿定眼看去,白纸黑字分外清晰,有几句诗,还有几副对子,都是有上阙没下阙,看样子应该挺难的。 刘画跟在身边见着这些纸,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芒,这些对子倒是有趣。 菲儿一脸兴奋问摊主,对上的话有奖励么? 那摊主摇摇头,只专注自己手里的小摆件,那也得看你对的是否工整,平仄相谐。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货架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小玩意,值不了几个钱。 菲儿兴致勃勃拿起一副,只见上面写到:春风堂上初来燕。 看我的! 她急不可耐,随后又皱起眉头,好像夸大海口了,刘画则在身后掩嘴微笑,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咳咳。菲儿清了清嗓子,一副诗人做派,摇头晃脑,心里默数了七个数。 你行不行啊?摊主有些不耐烦,可别耽误了自己做生意。 秦凯冷眼扫去,丢了几个铜板在桌上,那摊主被他一身的煞气镇住,悻悻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冬雪殿前折千枝,怎么样?菲儿脱口而出道,想起年前那几场大雪,生动的画面就浮现在眼前。 摊主瞥了一眼秦凯的脸色,这才回道:还还行吧。 刘画并没有在意摊主先前慵懒的态度,只是随手拿起一张纸,上面写有: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 秦凯在一旁缄口不语,他看着刘画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对子应该难不倒她才是。 怎么样?菲儿关心道,要她对对子她可得想半天,毕竟肚子尽装美食了,哪有空装墨水。 刘画摇头示意菲儿别担心,她微微一笑,拿起笔在纸上写到: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刘画的字很是娟秀,不难看出她是念过书的。 秦凯默默想着,读得起书应该也是权贵人家出身,文国的女子可不是想学就能学的。 不过三两下就对上了,那摊主抬了抬眼,居然是个女子,倒是有趣,又将压在底下的几张纸翻了上来。 试试这个 秦凯也拿起一张纸:疏星残梦,梭影瑶池,缕缕相思天河畔。 这是有关乞巧节的对子,只是如今离那七月七还早着呢,他看了一眼刘画,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澹月长空,秋期银汉,年年聚散此宵中。 虽然身为都护武将,可这并不代表着他文采不行,从小到大他就被期与厚望,没人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早就有人为他铺好了前路。 他只能顺势而上,做那个他们想让他做的将军,弥补秦家三代没有涉及武官的空缺。 摊主愣住了,怎么一个赛一个厉害呢,今天倒了什么大霉,碰见这几人。 他不服气,又在摊子底下拿出一匣子,从中挑了一张出来,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意味道:还有这个! 等等,说好的对上有奖励的。菲儿拦住了他,伸手问他拿奖品。 你们要对的上这个,我这摊子都是你的!摊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没什么值钱玩意。 秦凯刘画二人相视一笑,算是看明白了,眼前不过就是一落魄书生,为了糊口不得不出来摆摊,却又心高气傲,不肯踏踏实实的干。 倒是菲儿还在执着于那奖励,遂拿起纸张念道:水中冻冰,冰种雪,雪上加霜。 光是读着菲儿就起了一身疙瘩,冷风一吹显得更冷了。 摊主眼中满是自豪,这是他年轻时呕心沥血做出的对子,就不信眼前这三人能对上。 刘画接过纸张,眉毛倒是皱了一下,有些难度,转而她又将眉头舒开。 她虽不愿做那恶人,可总要有人打醒眼前的男子,否则他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地为牢,永远都是怨天尤人,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空中腾雾,雾成云,云开见日。刘画轻声答道。 随着她话音落下,摊主眼中的神采彻底暗淡,他所引以为豪的句子人家随口就来,如何比之?当真是荒芜了岁月啊,数十载的苦读,什么也换不来。 那男子差点瘫坐在地,痴笑几声,手臂都抬不起半分,明显是受到打击了。 刘画怕他想不开,又补充道: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莫要看轻了天下,也别看轻了自己。 男子听着,愣了一会,这女子的话语在他脑海里激荡,心里原本堵塞的地方犹如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现在巨石碎裂,顿时通畅了,念头也是无比通达,他好似知道了该怎么做。 直起身子,看着面前三位贵人,他真心诚意叉手一礼道:受教了。 秦凯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看着刘画,刚才那句话对他也有些启示。 刘画连忙虚扶一下,我不过一弱女子,哪里担当的起。 所以摊子就归我们了?菲儿对于自己的奖品还是念念不忘,这破小摊子要来干嘛用。 菲儿刘画无奈笑着拉了拉她手臂,我们走吧。 总不能真的把人家的饭碗抢了吧,菲儿也只好气鼓鼓离开这个摊位。 等一下,我回去一趟! 才走出几步,菲儿越想越气于是又折返了回来。 摊主看着她去而复返,还以为她要干什么,结果只是提起笔道:你这可以对诗的吧,那我也给你出一个。 她笔走游龙,字迹有些潦草,但还能看清是两句诗,一气呵成,写完立马撤笔走人,头也不回。 秦凯两人在远处等她,见她一脸的幸灾乐祸。 恋耽美 -薇末分子(32) 你又做什么了?怕她没分寸,秦凯问道。 没啥,就是给他写了两句诗,嘿嘿,今晚怕是有人要睡不着觉咯。菲儿转着手里的披帛,自顾自往前走去,留下那二人诧异又无奈的表情在原地。 那摊主在菲儿走后这才提起那张墨迹还未晾干的纸张,上面写着短短两句诗,不过几十个字。 就是这几十个字,让他彻夜未眠,字里行间的苍凉萧瑟,融情于景。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右下角还写有杜甫二字,只是杜甫这名字他从未听闻,既有如此才情,为何声名不显? 还是说那女子就是杜甫,不可能,她连对子都不会,如何写得出这手好诗。 他怔怔地望着夜空,这都造了什么孽啊,碰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菲儿心中小窃喜,谁让你欺负人,这首杜甫的《登高》她故意写一半,憋死他。 杜老对不住啊,借您诗用用,您放心,转载绝对标明出处。 咦?这首诗字字皆律,对仗之工整,世所罕见。 摊主回过神,自己摊前又是站着一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好俊俏的郎君。 他眼中闪着别样的光芒,想来也是同道中人了,那几句诗对他的造成的震撼也是非同小可。 这诗可是阁下所作?来人满脸兴奋,非常期待地看着摊主。 摊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落寞地摇摇头,此诗并非我所作。 那是? 是刚才一女子写下的 女子? 陆涵容若有所思。 第47章 这你都信? 一行三人游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旁有几艘乌篷船在水道上缓缓度过,舟尾船家竹竿撑着水底,船头有一盏红灯笼照亮幽暗的水面。 船里盘膝而坐着几个文人墨客,温一壶浊酒,赏一首佳作,更有甚者搂着几个弱柳扶风的女子,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钦都城外东面便是北坞运河,自是有几条水道引入城中,正是因为有着运河的存在,钦都才能繁华至今,水路的贸易连绵不绝,只是这几年文国不太安稳,从他国而来的商人也少了许多。 清幽的水面倒映着点点灯火,几个身影掠过,菲儿看着来来往往几艘乌篷船,心底想出了好主意。 陆涵容脚步匆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寻找那摊主所说的女子,脑海中里一直萦绕回想着那几句诗。 此诗实在惊艳绝才,他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作,哪怕不能结识见一面也是好的。 据摊主所说,那女子一身檀色对襟长裙,只是普通人家的打扮,他们一共三人都是才情横溢之人。 哎呦! 陆涵容正想的出神,却是没注意到前路来人,与人撞了个满怀,地上散落几个木盒子。 菲儿揉了揉脑袋,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吗?不对,好熟悉的感觉,现在自己是不是可以躺地上不起来了,顺便考虑下要对方赔偿多少? 实在对不住,你没事吧?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菲儿抬头。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一如那夜庆宸殿上的相见。 菲儿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你。她笑了笑,放弃了想讹对方的想法,左右不过几个装东西用的木盒子。 陆涵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是啊,还真是缘分,适才走神,不慎冲撞到娘子,望娘子莫要介怀。 说完,叉手一礼,很是规矩,完全没有把她当做低人一等的宫娥,而是平辈而论的朋友。 没事没事,我也没看路呢,不怪你。菲儿回道,她刚才也是琢磨着买些什么东西带回去,毕竟难得出宫一趟。 所以娘子这是出宫探亲?陆涵容问道,据他所知宫女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是出不了宫的。 啊,对,也算是吧总不能直说自己是出来玩的,顺便查一下那对母女的事。 等等,糟了糟了,把这事完全忘在后头了。 菲儿一拍额头,就说好像忘了什么,怎么办哦,总共就三天时间,已经将近一天过去了。 对了!菲儿灵机一动。 她忘了眼前有这人也是个官,反正也不知从哪儿查起,不如就先问问他吧。 陆郎可知昨天早朝上有一对母女击鼓伸冤的事?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菲儿本来只是为了出来耍多个正当理由而已。 自是知晓,娘子此问何故?陆涵容不解,难不成这娘子还与那二人有关不成? 菲儿很是警惕看了眼四周,无人路过,她悄悄靠近说小声道:你别不信啊,我是替陛下办事的,陛下让我查清此事。 倒是陆涵容并没有太意外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我信。 菲儿诧异了一下,这你都信,那我要说自己是皇后你是不是也信?本来还想多作一番解释的,如此也好。 陆涵容是先前庆宸殿上见她服侍在皇帝身边,就觉得她不简单,如果说是陛下的亲信倒也合理。 那你能跟我说说吗? 既是陛下的旨令,自当遵从。没有文书,也没有令牌,仅凭她三言两语,陆涵容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可以信任她。 那对母女如今暂压在大理寺狱,等待审问,她口中所说有关曲县县令一事,我已经着手派人去查了。陆涵容沉着眉毛说道,昨日早朝他不在场,否则定会将此案揽下,他品秩过低,非奏事不得至殿廷。 所以自打他知晓此事,就派人前往秉州曲县去查了,朝中暂无人接下此案,可事儿却是拖不得的。 那她所说的可是事实?菲儿问道,事关百姓的生计总要认真些才是。 陆涵容无奈摇头,人在大理寺狱,他无权审讯,只是打听来一些三三两两的信息。 从钦都去往秉州曲县,若是快马加鞭,两日两夜便能抵达,届时就能得知那母女所言是否属实。陆涵容淡淡说道。 菲儿皱着眉头,那可不行,光是去一趟就两天了,回来那就是四天,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本来就没人愿意替阿书查案,她这要一松手就更是没人管了。 而且,按那母女所说,曲县县令贪赃枉法,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若确有其事,人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母女二人千里迢迢来到钦都直接告到皇帝的面前,定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一想,菲儿顿时觉得自己过于松懈了,她的表情逐渐严肃,事关曲县百姓的生死存亡,不能再这样嬉笑玩乐下去,得抓紧时间了。 可现下已经到了宵禁时刻,能出的去吗? 我想去查一些东西,陆郎可知道如何出这东市? 见到菲儿认真的神情,陆涵容也知道她必是站在皇帝的这一边,既是同船共济之人,那就是伙伴。 跟我来! 他身为监察御史,在如今宵禁制度松怠的情况下还是能出入坊门的。 说着就带上菲儿往坊门所去,果然守着坊门的府兵也是随便应付了一下给了点钱。 两人这就上了马车,一路向御史台驶去。 菲儿去哪儿了?乌篷船里,刘画与秦凯两两相对,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她不得不转移注意力问道。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与陌生男子私自独处,当然船夫不算。 可能去买些什么了吧。秦凯漫不经心道。 先前菲儿说是要坐船游玩,待她二人上船又推脱借口匆忙离开,这不到现在都看不见人影。 她呀,古灵精怪去了,莫要管她,待会儿回了住所自是能找到她。秦凯斟满面前的茶杯,拢共这么点大的地方,还怕走丢了不成,再不济报出秦家的名头,看谁敢碰她。 殊不知,此刻的秦菲已经坐上了去御史台的马车。 听闻秦凯这么说,刘画掩嘴笑着,是菲儿没错了。虽然今天才认识她,可骨子里的纯真性情却是遮盖不了的,与她在一起刘画只觉得放松很多,烦心事也不用去想了,嘴里苦涩一笑,但愿能够就此逃避过去吧。 她心里没底,这是她第一次违背父命,也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往前十多年的岁月里,她都是逆来顺受,努力维持着秀外慧中大家闺秀的模样。 又有何人知她只喜一壶茶,一本书,一天清晨到日午。 直到她阿爷叫她嫁给那个未曾谋面名声极差的男子,她不愿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却还要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往下跳。 你可还好?秦凯见她一时恍惚,眉头微蹙叫人心生怜爱,替她倒上一杯茶。 刘画摇摇头,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是个将军,却并不粗手粗脚,反而心细的很。 多谢将军。她微微一欠身。 平常人可做不到明知道他是将军,却还能在他面前镇定自若,秦凯真是越来越欣赏眼前的女子了。 莫要叫我将军了,去了那一身装束,你我都是普通百姓而已。他倒是不甚在意那些虚的,全然忘了自己都未曾告诉她名字,人家不叫你将军还叫什么。 将军为我文国戍守边疆,当得起这一声。刘画知道他自都护府而来,也知道都护府的士兵有多不容易,那儿地处北塞,每到季冬天寒地冻就是家常便饭,守在那儿已是万分不易,更别说还要时常提防敌国之人。 哈哈哈秦凯倒是笑得爽朗,好像刘画说了个笑话一样。 将军? 我等行军打仗自是为了文国安定,这是其一,大丈夫身居天地间,若是碌碌无为,与那朽木腐草何异?七尺男儿当是提剑跨马征战沙场,这是其二。 这也是自打他入了军营后悟出的道理。 其三,我要这文国世代安康,再无强敌来犯!他的脑海浮现一道身影,是那宁王年轻时候的模样,那般英姿飒爽、鲜衣怒马,他将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了文国。 所以啊,名头与否不重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秦凯挑眼看向外头的夜空,船正要从一石桥底下通过,桥上行人三三两两。 就连刘画也为之动容了,眼前男子志向宏大,值得钦佩。 却见秦凯突然皱起眉,眼睛望着桥上看去,她还没来得及细看,秦凯就身影一模糊直接冲出了乌篷船。 凌空踏步一般几下就上到了石桥上,紧接着上面就传来打斗声,还有几声吃痛的惨叫。 刘画赶紧让船家靠岸,待她提着裙子跑到石桥上时,只见那儿躺着几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此刻正翻来覆去喊痛呢。 我看他们几个今夜一路跟着我们,定是没安好心!秦凯见刘画跑了上来解释道,嘴里说着手上的劲可没收,不得不说他的感知很敏锐,身手也很好。 倒是秦凯有些疑惑,这些人身体素质都不错,看他们衣饰好似仆从,却又不像是普通的仆从,反而更像是当过兵的。 刘画看着那几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算了反正不想回去,让他们吃点皮肉之苦也好。 快,我们先走吧。刘画知道廖管事手下可不止这几个人,待会被缠住可就麻烦了。 可他们诶? 秦凯还没说完就被她拉着离开了石桥。 第48章 农为天下之本 御史台察院。 此刻陆涵容直接带着菲儿进了察院,今日他已经将能用到的一些文书资料调了过来,查起来倒也方便。 这边可能有你想知道的,如有问题也可问我。陆涵容对她信任的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菲儿莞尔一笑,在这库房之中存放着许多卷宗,多是机密或御史台处理过的案件。 烛台的光芒忽闪忽闪的,菲儿坐在案几旁认真翻开有关曲县的记载,地处秉州东南方向,邻接琼县背靠幽山,土地较为贫瘠,人口大约在二至三万。 菲儿皱眉,人口没有定数,说明流动性较大,但也可能是人口普查太困难,毕竟这个时代交通不便。总的来说就是小地方,有道是庙小妖风大,这里头说不得就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 曲县县令姓陈,自上任以来政绩平平,虽无建树,为人倒也中规中矩,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陆涵容在一旁按他目前所知的信息解释道,在无绝对证据前,他不会偏向任何一边。 菲儿只是点点头,她也知道没有证据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况且这里是封建制度下的社会,天高皇帝远的,想要查证一个人可不容易。 我也查过,这几年朝廷并没有下达加重赋税的旨令。他微眯着眼,淡淡说道。 户部调取的卷宗也显示这几年曲县的户籍税收一切正常,近年所上贡粮税数目没错,户籍方面也没有增多。这就奇怪了,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还是说那对母女有蹊跷?陆涵容脸色凝固,显得俊朗的脸庞多了一分忧愁,思虑着整个事件中的其他可能。 击鼓伸冤的母女陆郎可有查过?菲儿问道。 现在案子没人去破,人暂时关押大理寺狱,按流程此案也算得上大案,本该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组成三司会审,大理寺审讯,刑部复核,再由御史台监审。 可现在好像有股冥冥之中的阻力,阻止有人去查这件事,否则朝堂之上三部官员怎会无人敢接。 只是查过户籍,确实是秉州人氏。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女子二十七八的年岁,是个寡妇,带着不到十岁的孩子,其他的一概查不到。 陆涵容有些无力摇摇头,他的权限虽然广,但这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能在户部查到寡妇户籍已是极限,就现下来看这监察御史的职位确实是个苦差,含金量不高,而且容易得罪人。 查不出她的旧户籍吗?菲儿有些头疼,这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怎么继续下去,处处碰壁嘛不是。 他默默点头,确实现在的情况根本施展不开。 片刻的寂静后,菲儿突然想到一事,随即问道:陆郎可知那女子每年该上交多少赋税?她家中既无男人,也就是说地里的田只此一人耕作,她是唯一的劳动力。 陆涵容想了一会,他记得有在书籍上看过,随后在书架上抽出一本,翻开念道: 她身为寡妇,应授口分田三十亩,且每年需缴纳谷物粟二石,每年二十天的劳役,可以用布或绢代替,绢需三尺,布需三尺七寸五分陆涵容念着书上的内容,对比自己脑海中得到信息,不自觉皱起了眉,明显是有出入的。 在文国,银子还不算是流通货币,人们最常使用的便是刻有耀文通宝四字的铜钱,耀文是建国皇帝在位时的年号。大笔交易的情况下会用绢布代替数量不便的铜钱。 而文国子民每人每年都是需要缴纳赋税的,富户人家自不用说不差这点,可对穷人家来说,一旦天公不作美,今年的收成不好,意味着交完税就要忍饥挨饿。 这不对啊,三十亩地,她一人怎么耕的完?菲儿记得一亩地大约是六百多平方米,三十亩这得累死几头牛啊。 陆涵容无奈干笑一声,还真是宫里出来的人,没接触过务农,三十亩地若是寡妇一人自然是忙不过来,所以正常情况下会请人帮忙或是借牛来耕作。 问题不是这,而是那寡妇曾说过,她所领到的田地远远没有三十亩,且曲县是狭乡地区说着说着,陆涵容突然就停住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33) 他看着眼前颇有不食人间烟火气的菲儿,娘子可知,一州之地的人口增多,赋税也会相应增多,不仅如此,为了逃避兵役,他们甚至会将自己的永业田卖与地主贵族当佃户。 菲儿疑惑,她还真没了解过这儿兵役,再说田地不是农之根本吗,为了逃避兵役而卖田,这得多抗拒当兵。 她不知道的是,文国的府兵大多是农民,平时在家耕作,农隙训练,战时便要上沙场,且武器马匹自备。虽不合理,但也是自前朝就承袭下来较为完善的制度了。 而府兵的征发对象便是那些受府衙分田的农民,不仅要向衙门缴纳每年的租税,还要承担徭役与兵役,战乱时期根本难以自保。 将可以交易的永业田卖与官僚地主则会转变为私人化,他们便再不用向衙门交税承担兵役。 但问题就接踵而来了,按文律寡妻妾能授口分田三十亩,可府衙手上的土地日益减少,能分到手的田地不过寥寥几亩,到后面只会无地授田。 像那寡妇一样,若是她所受口分田不过几亩,却要缴纳三十亩的税,百姓能不流离失所吗!陆涵容越说越难安抚自己的心境,若这对母女所说为实,那就不单单是一个曲县的问题了。 菲儿也被震惊到了,这不就是个死循环吗,府衙没有土地,赋税却一直高涨,百姓自己都难以果腹,如何缴纳租税? 如此长久下去,文国必乱! 既是如此,那曲县每年的粮税应当数目不少才是?菲儿问道。 粮税则是每年都是十月从各地出发,随乡贡学子一同解赴朝廷。 陆涵容还是摇头,他查到的上贡粮税都属正常,想再往细的查就办不到了,没有权限。 粮啊粮菲儿嘴里念叨着什么,假设那对母女所说为真,曲县征收来的粮税也对得上数目,那多出来的那些粮食、绢布都去哪儿了? 朝中管粮食的是哪个部门?菲儿幡然醒悟问道。 是户部。 得查户部之中谁与那县令走得近! 温室殿。 左玉书穿着纱质单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本书,打算再看一眼就睡。 然而一阵脚步急促,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 陛下。 门外传来小年的声音。 何事? 有消息了。 进来吧。他站起身,披了件外衣,坐到案几边上。 小年推门而入,随后又把门关上,弯腰道:陛下,奴婢得到消息,秦德明日多半会有动作。这并非是亲卫探来的消息,而是小年以身犯险得来的。 那一夜左玉书受刺昏迷不醒,小年特意放出刺客消息引走京禾,随后与那秦德攀谈上,早先他们就在暗中有过书信往来。 告知秦德想知道的获取他的信任,是左玉书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谁都当他是无能的皇帝,却又都惦念着他,那么想要他的消息,不如就堂而皇之给他们。 左玉书冷笑一声,果然啊,都忍不住了吗? 可有让他完全相信你?左玉书问道。 却见小年摇摇头,秦德跟京禾一样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哪怕他将小皇帝近况悉数告知都难以获取对方的信任。 不急,不急。左玉书手指敲打着膝盖,像是数着什么。 还有亲卫来信,娘娘那儿已经查到户部头上去了。 小年一身冷汗,总感觉这个娘娘要掀起一股风浪来,可千万别惹祸上身啊,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真相,查的人也不愿接受那种真相。 倒是有些意思。左玉书摸了摸下巴,总感觉这次的案件非同小可呢,小小的曲县县令一动居然能惹得那么多人跳出来。 让亲卫守好她,要是她受了一点伤,就提自己的头来见朕!左玉书眼中戾气一闪而逝,这些亲卫都是他舅舅杨宁家帮忙训练出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协调,用起来也是如臂指使了,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就真的枉费了他的心思。 是。小年一直以来见证了左玉书与菲儿之间的感情,自是明白菲儿对他的重要性。 那秦家的婚事?小年想起这一茬来了,今日陛下还未给他答复。 左玉书摇摇手,有人可不会坐等秦杨两家的婚事促成,且看着就是,吩咐下去,杨家那边先应下。 是。小年应声答道。 既是朕的表妹,自然不能亏待了她,秦家二郎如何配得上。左玉书话语间颇为不屑,连着眼神也锐利了不少。 钦都第一纨绔谁不知道,就是他也略有耳闻,早年行迹恶劣,骄佚奢淫,以秦家的门楣出了这么个玩意也是倒了霉。 现在的他仿佛是一只潜伏在草丛的老虎,只是闭着眼假寐,看似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实际上了如指掌。 小年一阵汗颜,那好歹也是淑妃娘娘的二兄,虽然名声确实不怎么样就是了。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退下,关上殿门,抬头仰望着星空,内心却有些许躁动不安。 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小小的身影,五年了,那小妮子也长高了不少吧,只是不知道再次见面还能否认出他来,小年摇摇头,这五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他在暗地里默默护着就行。 钦都并非表面上那么安定繁华,暗地里那些不为人知、男盗女娼的事可不少,滋生在阴暗的角落里,如苔藓般苟且着。 第49章 总得试试 繁华的夜市终将落幕,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 在客栈的房间内,习惯早起的刘画在床上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看着陌生的帷帐,脑海中却还是昨夜的景象。 回想昨夜,她与那秦凯坐过船、游过街,躲避前来搜寻她的家丁,两个人东奔西窜倒是有意思的很,这是她完全没有体验过的感觉,而在她的意愿下,秦凯也没有多问。 嘴角不自觉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正想着,她感觉到有一只腿压在了她的身上。 惊的她转头看去,身侧赫然躺着一个人!吓得她爬起身差点叫了出来,惊慌间才看清楚是菲儿,缓缓舒了一口气。 忘了自己跟菲儿是住的同一间房了,如今的她身无分文,自然是同菲儿住一间客房。 而菲儿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不会回国公府,就跟着小画在东市的某家客栈住了下来。 刘画推了推菲儿,睡得可死了,完全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她昨夜何时回来的。她记得秦凯送她回客栈时菲儿还不见踪影,秦凯倒是心大,完全不担心菲儿去了哪里。 菲儿菲儿?刘画叫了两声,只见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全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刘画只好自己先梳妆打扮一番,她穿回了那身粗布灰衣裳,昨夜已经被家丁发现踪迹,若再招摇显眼那就不是离家出走了。 意外的是,她还是梳洗的十分认真,哪怕穿着普通衣裳也依旧整洁干净,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这幅男子装扮的样子,她不禁失了神。 为了不想嫁给从未谋面之人,她平生第一次违抗父命,逃出了那个家,若不是偶然听下人提起,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竟是个名声败坏的纨绔子弟。 除了过世的母亲还有在苍山吃斋礼佛的姑姑,又有谁是真心替她着想。 她心生怨气,却无计可施。 跑去责问阿爷,得到的却是不冷不热的回应,她流下泪水,哭着求着不想嫁,最后也是被关进自己的院子里,跟平日没什么两样。 刘画心有不甘,为什么他们可以擅自决定她的终身大事,为什么没有人过问她的意愿,问她是否喜欢。记得她的阿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阿娘在时他明明很温柔,眼中哪有这些攻心权谋。 可自从阿娘去世,他除了上朝就是卧在书房,那儿守卫森严,就连她自己求见都要通报。 万般无奈下,她只能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找了个机会在贴身丫鬟的帮助下翻出了自家墙头,混进人流最多的东市。 不过半刻钟她跑走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里,家仆鱼贯而去很快就在东市发现了她的身影,为了摆脱他们,她只好硬着头皮躲进了烟满楼,若不是后面碰见菲儿还不知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 看了一眼床上正在熟睡的菲儿,刘画不自觉想到了秦凯,如果不是那个什么纨绔而是他该多好 她拍了拍脸,怎么会有这般荒唐的念头,那人不过昨日才认识,她咬咬牙迫使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看向镜中的自己,脸颊粉扑扑的红,也不知道是手拍红的还是天冷冻红的。 在刘画端来早点后,菲儿终于从睡梦中被勾了起来。 循着食物的香气,她半梦半醒间坐到桌边,指着那一张圆饼问道:这是什么饼啊? 刘画只当她稀里糊涂没睡醒才问的,身为文国人,哪能不知这胡饼啊,家家户户都会做的一种面食。 先洗漱再吃饭。她没有回答,只是先叫菲儿收拾一下自己的面容。 哦好,小裘人呢菲儿抬眼看了一圈,忘了这儿是客栈,小裘这会儿在宫里呢,到底是习惯被人伺候了,平日小裘起的都会比她早,然后服侍她洗漱。 什么小裘? 没事,就想我家丫头了。菲儿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昨夜实在有够累的,在御史台查到半夜,得到的消息虽然有限,但也理清了不少思路。 她与陆涵容合计过了,今日早朝陆涵容会上奏接下曲县的案子,并查清是否有户部官员与那县令走的过近。 待商议完毕已经快到子时了,有一个官家身份的人她自然也方便,所以还是决定回客栈过夜。 刘画也没在意她的话语,不用想就知道菲儿的家族也一定是声名显赫的,仆从成群都是正常。想起自己的丫鬟,她还有些担心,是她帮助自己跑了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阿爷处罚。 小画你怎么又这身打扮了?菲儿收拾洗漱了一番,清醒了许多,看到刘画又是昨天那副男扮女装的模样。 菲儿,我她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人自己的事。 你说,我在呢。菲儿抓过一张胡饼,放进嘴里啃了起来,越嚼越香,为什么宫里没有这玩意? 其实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刘画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菲儿,知道她是个性情单纯的女子,心里也终于放下那口气。 阿爷替我寻了门婚事,我与那人素未谋面,不愿就此嫁人说着,她还不时注意菲儿的表情,只见她非常认真的啃饼偶尔会抬一眼,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她这样子私自跑出家门,只为躲避婚事,在文国传出去可是要让父母掉脸面的,自己走在街上也会被人唾弃。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刘画疑惑。 菲儿淡淡一笑,这有什么,不想嫁那就不嫁,你的婚事自是由你做主,我知道这对现在的女子来说可能很难,可总得试试吧。 人生只有短短的一辈子,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太遗憾了,不要在意他人的眼光,闲言碎语那是他们嘴里说的,何必为了别人几句话去改变自己。 有句话说的好,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她放下手中的饼,喝了口水,怕自己噎着。 在古代,女子好似货物一般能够被人交易,是别人的附属之物,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狎妓游娼,而大多女人只能困于宅门之内。 更有甚者,以两足残缺、步履艰难为美。对女子的迫害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虽然在这文国,女子的地位相对好很多,可世俗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着,菲儿知道想要彻底改变那些迂腐的观念很难,没有持之以恒的努力难以做到,甚至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但不论如何她都想试试。 以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封建时代的思想,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 可父母之命刘画一脸忧愁。 这就更不必了,若是你阿爷真的在乎你,那就应该关心你的感受,而不是胡乱把你嫁了,自己闺女说嫁就嫁不心疼啊。说完菲儿一愣,好像有点挑拨离间的感觉。 我不是说你阿爷不关心你,那什么你懂我意思吗?菲儿一脸抱歉,越说越乱了还。 我明白。刘画低着头,心里反复思量那句话,是啊,人生短短几十年而已。 见她并没有介怀,菲儿继续啃饼,想起自己她又何尝不是一样,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得进宫当妃子,不去家就要被抄了。 不过幸运的是,她找到了那个自己喜欢的人。 菲儿为什么也要扮做男子? 唔查案,还有顺便玩。 待用过早饭后,菲儿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男装,方便行事,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刘画左右也是无事便跟着菲儿去了御史台,在那儿蹲到了刚下早朝的陆涵容。 陆涵容倒是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裳,除了矮点,还真是个十足的俊俏郎君,没有太在意跟在她身边的刘画,他刚要找她来着呢。 今日早朝可谓是横生变故。他到现在也没平复下心来。 怎么说,没有拿到案子吗?菲儿连忙问道。 陆涵容摇头,差点,朝上秦相公请奏先前贡品缺失一案,皆为赵执谦所为,证据确凿,本来陛下就要定罪于他,那京禾却出面指出秦相公伪造证物,是欺君。 欺君?这种罪名可大可小,若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就不好了。 那他没事吧?菲儿面色焦急,毕竟是她祖父,秦家就靠他了。 自是无事,只是陛下震怒,象征性的罚了些俸禄。陆涵容没有特别在意她的脸色,秦德也算是一代名相,不论朝堂之上还是百姓之间都颇受拥戴。 菲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本来案子要交到秦相公手上的,现在也由御史台承下。陆涵容继续道,话语里有一丝欣慰,总算可以放开手查了。 这些人终于开窍了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国以民为本啊,菲儿心里腹诽着。 还有一事,今早我收到消息,有一户部司储主事与那陈县令相交甚近。陆涵容接着道。 那人现在何处? 几个人风风火火赶去户部,却被告知那司储主事今日休沐,打听半天才得知住所。 架着马车一路紧赶慢赶,这才到了那主事所在的里坊。 从马车上下来,便能看见这户人家算得上一般了,只是普通的宅院,宅门虚掩着,上面挂的桃符还很鲜红。 陆涵容走上前,轻敲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 没人吗?菲儿疑惑。 他又敲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整个院子寂静都很,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要不咱进去看看?虽然感觉很不礼貌,这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嘛。 说完,菲儿就自顾自推开了门,院里七零八落散乱着一些杂物。 走过院子和正堂,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在此生活一样,路过堂室再到后院,陆涵容眉头紧锁,鼻子好像嗅到了什么气味,他感觉不对劲,心头直跳。 挥手拦住二人,自己往内宅走去,一样的房门半掩,一样的静谧。 恋耽美 -薇末分子(34) 轻轻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这辈子都难以忘怀,房内一片狼藉,数具尸体横在地上,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第50章 林家灭门案 陆郎? 菲儿一手拉着小画,她也觉得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有些令人作呕。 她想上前看看,却被陆涵容伸手拦住:你们别过来!他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身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 先去报官。陆涵容面色凝重,额头沁出细汗,眼前场景过于血腥,这司储主事全家七口人尽数暴毙于此,死相惨烈,叫人不忍直视。 这么一说菲儿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那种景象她也亲眼见过,当即拉上小画的手,我们先走! 刘画小脸苍白,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副炼狱一样的场面,但敏锐的她也感知到不对劲,前院无人,却有一桶待盥洗的衣裳,正堂也无人,茶杯却碎落在地。 待官府的人赶到封查现场已经将近正午时分。 菲儿二人不便参与其中只能在外头候着,也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一口闷气压在她心头。。 马车内,刘画坐立不安,本以为菲儿说的查案只是句玩笑话,可现在已经出了人命,牵扯到这些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菲儿她朱唇轻启,却又不知怎么说下去。 菲儿也是忧心的神情,如今这条线索断了,难以佐证那陈县令是否有罪,而且户部司储主事全家被灭也是说明了一点,此事其中定有蹊跷! 怎么了?看向小画,只见她支支吾吾的,菲儿当下也理解她的心情,论谁也不愿碰上这种事情。 她握住小画的手,安抚道:你别担心,陆郎是监察御史,这里的事他会处理好的。 转而又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忧虑,但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是坏人。菲儿伸手发誓,认真的表情看的小画一愣一愣的。 这个案子事关黎明百姓,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在的朝堂上人人自危,遇事就只会抱团畏缩起来,总要有人站出来,替那平民百姓说上几句公道话。 菲儿将发丝捋至耳后,看着小画牵强一笑道: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此看来接下来的路也不太好走,咱们萍水相逢,我不能拖累了你。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拿了一些出来给到刘画手心,除此之外她也没什么好给予的。 要是找不好去处,就来皇宫找我,说什么我也会帮你的。 刘画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不同皇宫里的那些人,她不用字字斟酌,不用担心背后会被人捅刀子,心里的话也可直接说出来。 直到现在她仍旧替自己着想,刘画心中感动,摇摇头把钱又塞了回去,她不顾菲儿的诧异,坐到她身边。 我呢从小就生活在高墙大院之中,虽吃喝不愁所到之处都有人妥善安排,可却从未走出过钦都,更没有同龄的孩子为伴,有的只是满架子的书籍。 一丝落寞从她眼中流露出来,同样的菲儿也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打心底喜欢这个性情纯真的女子,哪怕相处没多久,那种自内心散发出来的感觉,让她愿意相信她。 我没什么才情,在这苍生中也只是泯然众人,可我也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自认为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小画 对上菲儿的笑脸,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她决定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 其实,我不姓刘,也不叫刘画。她带着一丝歉意看向菲儿,怕她会责怪自己,谁知菲儿则是笑出了声。 我知道,出门在外嘛,可以理解的。菲儿拍拍胸口道,要哪天她去了外头也用化名。 见她并不介意,刘画也轻松一笑,随后郑重道:我其实姓杨,名留花。 杨留花,闲庭草色能留马,当路杨花不避人。 留花,刘画,小画,小花,好听!菲儿这就重新定下了杨留花的昵称,还是很高兴小花能告诉自己这些事,她从不求付出的友谊得以回报,能有人陪着她聊聊天逛逛街就可以了。 两人很是开心,在开怀一笑中了解了对方更多,关系也更亲密,都找到了可以相互倾诉的人。 回忆是珍珠,友情是钻石。 嘻嘻,那就说定了。 杨留花无奈笑笑,随你怎么叫吧,倒是你,皇宫是什么地方,这么大言不惭 菲儿也不解释,身份这种东西有时候不必说清,相交何必看重那些虚的,所以两人都很心照不宣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份。 两位? 正说着,马车外传来陆涵容的声音,他轻轻敲了敲车身,先前不知,现在他知道车内两人都是女子,又如何好意思进马车内。 如何了?菲儿探出头问道,只见他四下望去,现在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先上来吧。她也注意到几个府兵若有若无的视线望这飘,终归是命案现场不方便。 陆涵容也不多扭捏,上了车厢坐在一旁,表情严肃道:该查的我都查过了,凶手府尹那边会去查找,我这儿另有线索。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已经皱巴巴的了,将其摊平还是能看出内容的。 菲儿接过纸张,纸张已然泛黄,勉强可以看出上面写着的是一女子的户籍,女子名为程霞,秉州曲县人氏,而户主则是一个叫林子阙的男人。 这个程霞? 那个寡妇便是程霞。 如此说来,这个名为林子阙的男子便是她的丈夫了,可为什么他的名字后面写着卒一字。 见菲儿疑惑的眼神看来,陆涵容点了点头,没错这个程霞的丈夫林子阙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林子阙是什么人?菲儿发问道。 陆涵容却是摇摇头,他自琼州而来,自是没听过此人名号。 林子阙?有些耳熟倒是杨留花在一旁呢喃道,她皱着眉努力回想有关这个名字的一切。 小花你可知道? 等等我想起来了!面对二人的期望眼神,她逐字逐句说道:林子阙,五年前的御史中丞灭门案! 灭门?菲儿心惊了一下,如同现在一样,这司储主事全家也都遭遇此等劫难。 这么一说陆涵容也感到奇怪,御史台中丞一职如今还是空着的,难道说跟此事有关? 杨留花顿了顿,她知道这事可不是从书上看来的,而是从长辈们嘴里听来的,五年前的林家灭门惨案可谓是惊世骇俗。全家上下六十多口人,不论是年迈的古稀老者,还是襁褓中的孩子,没有一人幸免。 究竟是怎么回事?菲儿着急问道,怎么又牵着出了五年前的事情? 杨留花理了理思路,毕竟是五年前的事了,有些细节已经模糊了,我只是听过,五年前的一夜林家宅邸闯入了盗匪,那些盗匪心狠手辣,像是寻仇一般,将林氏一族尽数杀害。 光是说着杨留花都有些难以讲出口,她只记得此事在当年传的很厉害,整个林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那一夜还下起了大雨,雨水混杂血水,真正的血流成河。 本以为此案会轰动一时,结果坊间却少有人再去谈论,许多人都对此事避如蛇蝎,好似怕步了林家的后路。 没过多久有关此案的所有事就都销声匿迹了,也没有多少人记得,再也无人提及。 菲儿心中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这张纸你从哪儿拿来的? 是从司储主事的书房搜出来的。在府兵到来前他认真仔细的搜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这张纸,如果是那户部主事干的事那就说得通了,难怪他查不出寡妇程霞的原有户籍。 只是他一户部司储管的是田赋粮储的事宜,怎么会有这张纸,还是说曲县发生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若这张纸上所写属实,程霞是林家的人,那她或许会知道当年的事,也就是说菲儿醍醐灌顶一般,她猛的一抬头看向陆涵容。 陆涵容也反应过来了。 走,快去大理寺! 时隔几个月,菲儿再一次回到了大理寺,只是这一次她无心理会那些,只想尽快确认程霞的安全。 待进了大理寺狱,门口两个狱卒拦住了几人。 站住,来者何人啊? 陆涵容上前拿出令牌:我乃监察御史,现在要提审嫌犯。 那两个吊儿郎当的狱卒全然不在乎,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一人接过他手中的令牌,看了又看,随后讥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监察御史,想要提审犯人,您带批获文书了吗? 说完,铜制的牌子就被甩回他怀里。 你!陆涵容涨红着脸,却是无可奈何,按正常手续,确实需要相关文书,但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补上即可。 陆御史不如赶紧去补齐文书,再来也不迟。另一个倒是相对客气一些,可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菲儿倒咽一口气,连这里都有油水可以捞的吗,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她懒得与这些人做计较,拿出钱袋子甩给两个狱卒,那两人十分娴熟接了下来,又搂了一眼袋子里的钱,掂量了几番这才肯放三人进去。 嫌犯程霞关押何处? 最里头那间两人忙着分钱哪有空理会三人。 好一个掌断天下刑狱的大理寺啊,陆涵容在心底做下决定,迟早有一天他定要改变这种现状。 狱内一如之前菲儿见过的那样,阴暗潮湿,满地的干草散发一股霉味,两侧的牢房零零散散关押着一些人,皆是蓬头垢面,蜷缩在角落里。 几人快步到廊道尽头,在那个房间里厚重的木门后头关押着最穷凶极恶之人,而寡妇程霞就在里头。 陆涵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令三人大惊失色。 寡妇程霞被绑在刑架上,有一黑衣人手里提着把刀,正朝着她缓步走去。 第51章 美中不足今方信 住手!菲儿惊叫道,她想要喝止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听到门开了的动静,转头看了三人一眼,眼中疯狂之意不言而喻,他无动于衷,执刀刺向那刑架上已然奄奄一息的程霞。 菲儿目眦欲裂,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向黑衣人甩去。 菲儿!杨留花只觉眼前一花,就见菲儿已经奔着黑衣人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人只觉自己后背一阵刺痛,但他手上动作却没停,锋利的刀刃直接没入程霞腹部,程霞此刻也因为剧痛瞪大着双眼,看着自己腹部的这把刀,满脸的不可置信。 黑衣人想拔出刀,可背后拳风已至,菲儿已经冲了过来,他只好避开那一拳,又翻身躲开几招。 让开了身子,菲儿这才看清楚了程霞现在的样子,口中溢出鲜血,浑身上下皆是伤痕,那把明晃晃的刀刃就插在她腹处。 可恶! 菲儿手中拳头握紧,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黑衣人没有理会她,只是伸手到背后将那钗子拔了出来,轻哼了一声,遂看向菲儿,能将钗子如飞刀一样扎中他,看来这次难以善了。 他又看了一眼门口紧张兮兮的另外两人,麻烦啊。 快去叫人。陆涵容丢下一句,便急忙赶到菲儿身边,虎视眈眈盯着那黑衣人。 杨留花也立马回头,她得尽快把人叫来,好叫那刺客插翅难飞。 那户部主事全家是不是你杀的!菲儿怒喝道,就算那户部主事有罪,可他一家六口就都该死吗? 呵呵。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发一言,簪子尖头染血紧紧攥在手里。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陆涵容在边上打心理战,只要能活擒此人,说不定此案就能有大进展。 黑衣人轻蔑地看二人一眼,再拖下去全大理寺的人都要被吸引过来了,也罢,身后事皆以安排好,去路迢迢不过先走一步而已。 菲儿见他拿起钗子还以为他又要有什么动作,绷紧了神经打算应对,可万分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扎在了自己脖子上,这一扎上去还不算完,他还顺势一划拉,鲜血顿时如瀑布喷洒而出。 陆涵容快一步向前,以自己的身躯挡在了菲儿前面,那一腔的热血才没有沾染到她丝毫。 能听见鲜血洒落满地,还有一声倒地的闷响,伴随黑衣人喉管间不断的吞咽声,挣扎着想要呼吸,却喘不上气。 菲儿看着眼前人,尽管陆涵容替她挡住了那些画面,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好好活着。 咳咳程霞的咳血声将她惊醒,她急忙回过神,只见她满嘴鲜血,胸前灰白的囚衣已经染红一片。 快将她放下来! 陆涵容也反应过来,急忙解开缚束程霞的麻绳,让她能平躺在地上。 你怎么样?撑着些,我马上给你叫大夫! 菲儿焦急的询问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这种程度的伤其实叫大夫已经无济于事了,整把刀将近三分之一没入她的腹中,若此时将刀拔出,不用片刻她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程霞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一路从嘴角溢到耳根处,只见她颤抖着手指向旁边的牢房。 顺势看去,就能看见那牢房里的草席上躺着一个小身影,也是一身的灰白囚服,只是此刻她正昏睡着,那黑衣人潜入后第一件事便是弄晕了那小姑娘。 照照顾好她,求你了她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眼中尽是不舍与眷恋,她放不下心,孩子是她唯一的牵挂。 好好,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菲儿回过头双眼含泪,那种神情她见过。 答应我她还小程霞连气都要喘不上了,她的手却非常有力握着菲儿的手,嘴中话语始终说不出来。 菲儿两手护住她冰凉的手,带着哭意说道: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她会健康长大,会读书识字,会嫁个好人家,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程霞听到了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她开心的笑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的天,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每日都是活的很自在,还会花前月下饮酒作诗,打扮的像个男人替人打抱不平。 后来,她遇见了那个最爱她的那个人,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为他穿上了青色的嫁衣,洞房夜里她娇羞的将团扇拿开,两人四目相对眉眼传情。 再后来,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抱着孩子院子里头嬉笑玩乐,童心未泯。 阿阙啊,对不起,不能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她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晶莹的泪水在眼角滑落,嘴边的笑意却始终没有散去。 菲儿看着她眼里的光彩逐渐暗淡下去,那双粗糙的紧握着她的手,也渐渐松开。 廊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待杨留花将大理寺的人喊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她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双脚一软,差点没站稳。 恋耽美 -薇末分子(35)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两个狱卒慌了神,嫌犯在他们看管期间死了,这要问下罪责他们乌纱不保啊。 怎么回事?你来告诉我,那个刺客是怎么进来的!陆涵容怒不可遏,牢房一片皆是封闭的,唯一的出口只能是他二人看管的入口。 我我们二人支支吾吾的辩解不清,自不用说,这俩人绝对是玩忽职守,那刺客入这大理寺狱时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这边正吵着,一旁牢房草铺上的孩子翻了个身,马上就要醒来的样子。 先带孩子出去吧。她不想这么小的孩子醒来看到这幅场景,那将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菲儿与杨留花着手抱着孩子先离开了这阴暗的地方。 戚国公府。 于管事领着秦凯正走在自家的府邸中,他常年在外,家中坐落的各种景致各有变化,差点认不出了。 走过长廊两边皆是水塘,塘里游着几条欢快的鲤鱼,有仆人正在给鱼喂食,那些仆人见了他都屈身一礼,十分规矩。 再到后园,石子铺路,泾渭分明,园内花团锦簇,各种花卉奇珍叫人目不暇接,比之那皇宫后苑也不遑多让了,每一片区域都有专门的家仆打扫浇水,可谓是用尽心血。 后园还有个大池塘,有一拱桥横在上面,秦德这会正在上面散心呢。 于管事将人带到这就转身离开,大家翁要谈的都是大事。 祖父!秦凯行了一晚辈礼,眼中神采飞扬,他也是许久未曾见过祖父了,本来昨日刚回钦都理应先回国公府的,这不受宁王相邀闲谈了片刻,后面又碰到自家小妹,还有那个女子。 回来就好。秦德也很是欣慰,他一生娶妻一人,只生一子,儿子也算争气替他秦家添了三口人。 其中的大郎秦凯从小培养他往武将方面发展,不为别的,秦家没有在武官之中有所涉及难以扎住根,索性他也不负众望,秦家能够屹立不倒至今,不止有他秦德的震慑,更有北境都护府兵的支撑。 可惜二郎秦泉不中用,虽是聪明伶俐可不往正途走,也罢总归能养他一辈子。 至于三娘,秦德摇摇头,一丝愁容浮现脸上,大不了也养一辈子好了。 如何,见过宁王了? 见过了,祖父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秦德满意点点头,将手中鱼食撒了一点出去,却见那些锦鲤是无动于衷,他眉头微皱,怎么这些鱼今天都这么沉着,平日喂习惯了,不应该啊。 祖父这饵不够大吧。秦凯站在他身侧,轻声说道。 饿了,它们自己就会来吃的。秦德摆摆手,又撒了一把下去,溅起水面阵阵涟漪。 果然,这一把鱼食下去,好几条鲤鱼都游了过来,贪心的张口吞着。 倒是角落里有一只整体金黄的鲤鱼,生的很是漂亮,在水底折射着阳光微波粼粼,宛如一块宝石,但它却没有凑过来。 那只鲤鱼为何不过来?秦凯指着那金色的鲤鱼,这种颜色的很是少见,应该很珍贵才是。 它啊,它吃不下的。秦德满不在意的说道,漂亮是漂亮,可惜只是个花架子,长不了命啊。 正说着,于管事又急急忙忙出现在二人的视线里,他走进身边,想凑到秦德耳边说些什么,却被秦德打断了。 直说就是,都是自家人,没必要遮掩什么。 是。 于管事略带歉意看了一眼秦凯,随后说道:大家翁,狱里来消息了。 秦德眼睛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池塘里的锦鲤,手中摩挲着那檀木做的盒子,不时抓一小把鱼食撒下去,引得下面鱼群争抢挤夺。 那寡妇死了。于管事恭敬回道。 秦德眯着眼,将手中木盒递给于管事,随即哈哈一笑道:凯儿说的不错,到底是饵小了。 祖父谬赞了。秦凯一脸谦恭,跟在秦德身后。 你这孩子啊,就是太老实了些,否则满朝文官之中定有你的一席之位。秦德说教道 祖父,您知道的,我不合适。相较于跟人唇枪舌战、明争暗斗,秦凯还是喜欢实打实来场生死搏杀。 倒是秦德微微皱着眉心,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这次若不是被逼无奈 随即他又展颜笑道:你啊,就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三娘昨天是不是找过你,可有说些什么? 第52章 你的名字? 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杨留花看着眼前低头沉默不语的女孩有些无奈,自打回了御史台这孩子就一直不肯说话,饭也不吃,不吵也不闹,无论如何逗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轻叹一口气,是自己不会哄孩子吗? 走到门口,菲儿也是一脸忧愁的靠在门边上,她二人轮番上阵也不见这个孩子有什么举动,整个人就是空空的,一点也不像个孩童该有的模样。 菲儿,这可如何是好?杨留花轻声询问道,她已经竭尽所能了,换她乳娘过来说不定能行,但她自己也是半大不小刚及笄的女子,哄孩子真的不擅长。 菲儿摇摇头,孩子的状态过于反常,这让她很是担忧,虽是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可总给她一种看破一切的感觉,好像她已经知道自己的阿娘去世了。 你说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嘘,轻点。 看了眼屋内,那小娘子仍旧低着头非常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菲儿把门关上。 还是不要在她面前谈论此事了。 她的母亲刚刚在狱中被人刺杀,父亲早在她懵懂之时就遭了大难,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杨留花点头承下,她的母亲也是早年病逝,她能体会这种感觉,仿佛这个世界里能撑起半边天的人就此消失不见。 正说着,陆涵容进了院子,手里拿着一些卷宗。 两人走上前去,如何了?菲儿问道。 陆涵容有些气馁摇头道:大理寺失职,刺客的身份还在查,不过我这倒有些别的收获。 三人坐在院落一处石凳上,这院落的几个房间是御史台中值夜休憩所在,当下不知道还没有有别的刺客,只能先将人安排在御史台。 我去翻看了有关林子阙的事。陆涵容娓娓道来,林子阙身为前任御史中丞留下的东西却并不多,只能说其中必有猫腻,他能查到的也很有限,只是一些林中丞经手的案件,关于林家灭门一案只有草草几句。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程霞确实是林子阙的妻子,五年前她携女儿回娘家探亲,因此逃过一劫。 五年前是丰元一十九年,陆涵容对比过时间,林家灭门之时正值文贞帝病重,身体每况愈下已是强弩之末,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宰相定夺。 而后文贞帝病逝,此案是由当时的三司会审,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抓了几个盗匪,随后匆匆结案。 后来她应该是发现了夫家变故,怕被人追杀只能带着女儿逃回老家。陆涵容有条不紊说道。 再后面的事也就能说通了,逃回老家曲县的程霞身为寡妇虽然得到三十亩田地,却因为曲县是狭乡,在土地贫瘠与不合理的赋税制度下,府衙手中的田地越来越少,没了可以分授的田地,又强收赋税,百姓自然苦不堪言。 菲儿仔细琢磨着其中的一切,这些事过于巧合了,哪个平民来钦都击鼓申冤不好偏偏是程霞,正巧她的夫家还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摆明了是有人想将林家灭门一案重新挑出来。 至于这人是谁?她得好好想想。 见菲儿思考的认真,陆涵容也不打扰她,只是看向杨留花眼神示意了下房间里的小娘子。 杨留花泄气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计可施。 这是当时三司会审的卷宗,或许能有迹可循。陆涵容将卷宗放在石桌上,自己向着房间走去。 轻轻推开门,屋里收拾过一遍很是整洁,小娘子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陆涵容进来的声响也没能让她抬起头。 陆涵容坐在她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倒了两碗水,将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渴了吧,喝些水,你阿娘在的时候叫我好好照顾你。 一提及她的娘亲,就见小娘子顿时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并没有什么愤恨的表情,就那样看着他。 陆涵容倒不在意苦笑了一下,端过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我叫陆涵容,琼州人。 像是自我介绍一般,他接着道:我呢运气不怎么好,自打阿娘生下我她就走了,十几年来杳无音信,阿爷上山打猎,因为几只猎物被官府的人打了个半死。 那时我还小,外出的人归来有说见过我阿娘的,说她嫁了个富贵人家当妾,生了个孩子,日子很是滋润。 他顿了顿,看着手中的水。 也有说她被卖进了青楼,终日与些达官贵人作陪 陆涵容不免有些怅然,但他很快将那股悲凉压在心底。 四岁那年家里再无半点粮米,阿爷他也撑不下去了,连葬他用的棺椁都是邻居们凑的钱。 将脸上愁容收拾干净,他又接着说下去,小女孩的脸随着他嘴里的话语慢慢改变着,不再冷冷看着他。 我还喜欢读书,看书的时候感觉像是躲进了另一个世界里,那里的我双亲健在,学业有成 说到这就得说起我老师,他一生不得志,一直以来也没能考中进士,见我可怜于是教我读书认字,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所幸我也没让他失望。 还有老是欺负我的小师妹,会在我生病时照顾我;帮我缝衣裳的刘婶婶,说要把她女儿嫁给我;给我一口饭吃的老金子,他人特别抠又喜欢金子,我们都这么叫他 说着说着,陆涵容嘴角不自觉弯了一抹弧度,那些人真让他想念啊。 他们说我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长大了得做他们的父母官回报他们。 陆涵容认真看向小女孩的眼睛,她的双眼里没有被阴影蒙蔽,是那样的明亮透彻,好像能看到一弯湖水,静谧又带了些幽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泛着点点泪花。 我我叫珞儿。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随即她的眼里布满了泪水,犹如江河决堤。 阿娘她 她低着头,好像竭力克制着什么,阿娘嘱咐过她要坚强,一定不要哭,可是她忍不住。 珞儿的阿娘 嚎啕大哭的声音顿时传遍了整个院落,她是孩子,但不是傻子,一觉醒来看不见阿娘,心下已是猜测到了七八分。 院外的两人突然听见这声哭嚎,杨留花想站起身去查看一番,被菲儿按了下来。 哭出来好,就让她哭一会吧。 难免有股酸涩充斥在心间,换做是她,她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良久,屋内的哭泣声逐渐转变为抽泣,随后声音愈来愈小,直到微不可闻。 不一会陆涵容就走了出来,将门关上,走到二人眼前,可以看见他胸前的衣襟都湿了半块。 哭得累了,已经睡下了。 陆涵容回复二人道,这孩子该是有些日子没好好休息过了,身子骨也弱的很。 回头我叫人送些吃食去,再叫大夫来给她看一下。他缓身坐下,心底久久不能平静。面对两人钦佩的眼神,他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又端正了面容。 先前,她为何这般抵触我二人?杨留花不解问道,她二人好歹也是女子,怎么都不如眼前的男子懂孩子心思。 陆涵容摇摇头道:其实不怪你们,是她戒心太强了,她阿娘在大理寺时就受尽折磨,自然不会随意对他人敞开心扉。 这也是他们这些官吏的错,因为某些制度的严酷无情,才有这无妄之灾。 折磨?菲儿这才记起,刚进牢房时,程霞已经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定是大理寺的人动用私刑了。 她不是伸冤的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菲儿与杨留花都很是不解,按理来说她最多算是嫌犯,怎么能够对嫌犯动刑呢。 陆涵容则是止不住的叹气,按文律,击登闻鼓者,不管冤情是否属实,先廷杖三十 这是为了避免有刁民恶意击鼓,所以设下这一规定,但这三十杖又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那寡妇受了二十三杖就晕了过去,被送进大理寺狱时已经是动弹不得,半条命都没了。 再加上那几个玩忽职守的狱丞,根本没把她当成人看,又是一番拷打,雪上加霜。 菲儿也是苦笑一声,她大概是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吧,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了钦都。 回首看了一眼小女孩所在的屋子,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这背后之人抓出来。 下定了决心,菲儿再次埋首在卷宗里,这卷宗上记录着有关林家灭门一案的司审,三个红通通的印章盖在上面,分别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 而犯下这一惊天惨案的只不过是几个盗贼,按上面记载的供言,那几个盗贼先前与御史中丞林子阙结怨,他们又是贪财亡命之辈,遂集结在一起,在某一晚上袭杀进林府,共杀害林家上下六十余口人。 而后几人落网,尽数承认所犯罪行,皆被枭首示众,在那之后就少有人谈及此事,像是避之不及一样。 菲儿只觉得奇怪,几个亡命之徒杀光了林府全家,看似很合理,却又感觉哪里不对劲,总有一些敷衍的感觉。 当时的参与审理这案子的人还在吗?菲儿问陆涵容道。 陆涵容面色有些凝重的回道:这案子在当时很是重大,是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御史大夫共同司审。 这些都是一等一的大官,如果此事有蹊跷想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人微言轻,莫说问些什么,别人见都不会见他。 第53章 可别忘了 陛下,天不早了,该歇息了。小年给这温室殿内的香炉点上安神香,最近陛下睡得不是很好,总是会在半夜醒来。 左玉书点头,手上卷宗却是没放下过,他若有所思道:这么看来林中丞一家惨死,其中定有蹊跷。 不错,他手上拿的正是当年三司会审的卷宗,菲儿那边有他的人时刻护着,自然也是知道了他们查到了当年的案子上去了。 他已得知了寡妇程霞的死讯,这更说明了有人不想林子阙的案子重新被翻出来,倒是有些意思,虽然他是隔岸观火,但不代表他不能多放把火。 曲县的事可有查实过?左玉书问道。 回陛下,还未查实,只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寡妇所说并非空穴来风。小年毕恭毕敬回道,伴随小皇帝的成长,他越来越确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左玉书捏紧了拳头,心中些许愤懑,竟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徇私枉法,真当他是花架子不成,他们怕不是忘了这文国还是左家的天下! 派人去查那个县令,查他名下田产、住宅,再查有哪些人与之交往,最重要的是粮和绢布的走向。既然此事十有八九为真,那县令加重赋税定有自己的目的,他得查清楚征收而来的那些粮布究竟去了哪里。 恋耽美 -薇末分子(36) 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左玉书心想。 是。小年应下,能办这事的只能是那廖管事了,陛下身边的力量不能动用过多。 回过神来,这林中丞一家被灭门,左玉书幼时也曾听闻,没有过多了解,毕竟那时候他的阿爷卧在病榻,他记得此事发生后不久阿爷就驾崩了。 陛下,有一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小年行着礼低着头,身形纹丝不动。 左玉书从卷宗中抬起头来,小年跟在他身旁也好些年了,虽然不是最忠心的,却是相当能干的一个人,他有他的想法,左玉书都能理解,但也只是理解而已,很多事可不能逾矩。 说便是。 小年咽了口口水,随后说道:陛下可知林中丞为何遭此劫难? 卷宗上所说是因为与几个盗匪结怨,算是仇杀,左玉书心里疑惑,他示意小年接着说下去。 据奴婢所知,那几个盗匪确实存在,也确实与林中丞有怨,只是陛下您想想,几个毛头小贼哪来的胆子与本事,竟敢混入钦都,杀害林家上下六十口人。小年平静地说道,生活在尘埃里的奴隶,在他身边一向不缺那些七嘴八舌之人,消息也更为灵通。 你什么意思?左玉书端正的神情,很是严肃。 是否那几个盗匪所为,奴婢不知,可奴婢知道一件事,林中丞生前受先帝密令查过一些人,还做了本小册子,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只是林家灭门之后,那册子也不见了。 册子?他记得菲儿与他说过,那晚她夜闯京禾住所,就有看到过一本册子,上面写有一些人的名字,如此看来这事跟京禾脱不了干系。 小年抬头瞥了一眼皇帝,见他认真思考着什么,心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气终于散去,五年以来他隐姓埋名,为的不过是能吃饱肚子,如果连活命都难以做到,又拿什么去给林家沉冤昭雪。 犹记得当初进宫之时,他被送进蚕室准备受那宫刑,当他露出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时,着实把那刀匠吓了一跳。 也是个可怜人啊,这是那刀匠真实的想法。 时过境迁,他终于在这后宫里头站稳了脚,好不容易能吃饱穿暖,但在内心深处他任然记得林家那几十口人的冤魂尚未安息。 那夜倾盆大雨,林府的门被数十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敲开,他们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家丁们都是错不及防,一个个身影倒在雨夜里。 尖叫、哭喊,在这庞然大雨中显得渺小至极,血液消融在浑浊的雨水里,渗入砖缝的泥土之下。 他运气不错,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年幼的他好不容易找到活下来的方法,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他也知道那些庞然大物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露出马脚的,他要等,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当他得知林家还有人活着的时候,那心中沉寂了数年的死灰终于复燃。 尹哥哥,你陪珞儿把那棵小树种下吧。 憨态可掬的女娃娃,身穿柳色小袄子,攥着身边高她半个身子的小少年的衣角,快步着向院落里走去。 珞儿慢些走。 身后传来妇人无可奈何的笑骂,这小丫头就是活泼的很,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 大娘子放心,我一定看好珞儿。小少年稚嫩的声音传来,随即又拍拍胸口,一副天塌下来又他担着的样子。 妇人只好作罢,自家院子就随他们去玩闹吧。 尹哥哥不要小看了珞儿,你看那里小女娃甩开他的衣角,指着院落里一棵半人高的小树,那是她与阿爷阿娘一起栽下的,虽然她只是倒了点水上去。 她气鼓鼓的小手叉腰,鼻孔仰天着说道:这可是珞儿自己种的树。 那小树都比她高出不少了,小少年也没有戳穿她,只是笑笑说道:是是是,珞儿可厉害了。 呐呐,这边还有一棵,咱们一起种吧,等到它以后长大结了果子,我们一起吃。小女娃喜笑颜开,拍了拍手,忍不住要流口水。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 小少年哭笑不得,这是玉兰花树,哪里会结什么果子。 但他却点了点头,好,等它长大了,我们一起。 说完他就动起手来,拎了把小锄子,挖了个土坑,扶住了树苗,将土埋回去,又是踩了几脚。 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时辰,这才堪堪将树苗种下,枝上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没有。 小树小树,你可要快快长大呀。女娃娃抱了抱树苗,她已经迫不及待了,虽然种树的过程她只是洒了些水。 她回头看向小少年,只见他本就朴素的布衣上此刻已经沾满尘土,脸上也有几块地方脏脏的。 尹哥哥,你的脸,好丑哦。小女娃童言无忌,哈哈笑着,一边故作嫌弃,一边却是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 小少年不知所以的擦擦脸,倒是更脏了,惹得女娃笑的更起劲了。 她伸出手,踮了踮脚,发现自己够不着小少年的脸,可能是穿的袄子太臃肿,索性就把帕子递到他手里。 呐,等果子熟了,你可得帮我摘。小女娃很有先见之明,预约了多年后的苦力。 少年真是无可奈何,他苦笑着点了头。 珞儿? 妇人的声音传来,是唤她该走了,她们今天要出发回娘家探亲。 那珞儿走了哦,尹哥哥可别忘了。 你放心,我不会忘了的。 小年深深吐了口气。 如今既已得知她相安无事,那么接下来就该他做些什么了,以前的他只要养活自己就行,而现在的他则有了新的目标。 听着小年说完,左玉书脑海中灵光乍现,快速翻阅着卷宗,他要知道当年的主审官是谁。 待翻到下一页,那印章下两个漆黑的字映入他的眼帘,果然不出所料。 如此一来,左玉书的猜想也可以落实了。 御史台库房里,天早就已经黑了下来,菲儿几人已经是苦思冥想了一整天,最后还是跑到库房调阅卷宗,以期得到点有用的线索。 当年的御史大夫已经致仕,剩下那两位也都是朝中的股肱之臣,想要从他们嘴里问出线索,难如登天。 陆涵容翻阅着手里的书籍,倒不是他打击眼前二人,只是位高权重之人,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 菲儿坐在案几前怔怔道:难不成就没别的线索了吗? 这两天以来她们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惨案的发生,却没有能力阻止,辗转多侧得到的线索都很有限,如今更是难有进展,只是隐约觉得背后还有更为巨大的存在。 曲县那儿可有消息传回?菲儿问道,她不甘心。 陆涵容摇头,按时间来算,有消息的话此时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 这给她心头又泼了一盆凉水,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真的太不方便了。 别太灰心,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杨留花也在一旁劝慰道,她陪同着菲儿也翻阅了不少。 菲儿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卷宗,明日她就要回宫去了,到时候阿书一定会失落的吧,没人替他担忧,他只是个少年,肩头却要抗起整个国家。 想啊,快想,想想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刑侦剧里,主角都是怎么破案的,菲儿绞尽脑汁。 等等,以前的刑侦剧,以前的菲儿不禁失声着说道。 对了! 她两手一拍,当即问向陆涵容,陆郎能否把这个林子阙审过的所有案子拿出来? 陆涵容初听还有些惊讶,但还是依着菲儿要求,搬出了一叠卷宗。 没在意二人奇怪的眼光,菲儿开始翻阅那些案子,她就不信了,这么漏洞百出的案子,三司会审是怎么草草结案的。 她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只能在林子阙以前判过的案子上寻找线索。 随着灰尘在空中腾飞,菲儿忽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愣住了,有些难以相信。 因为她找到了一件林子阙曾经判人无罪的案子,这个案子的嫌犯她认识,是她的二哥秦泉。 罪名则是欺辱民女,逼良为娼! 第54章 年年常相见就好 可是找到什么了?杨留花见到菲儿奇怪的表情,还以为她找到了什么线索。 只见菲儿呆呆的摇头,她把卷宗握紧在手心,脑海中的信息一时间消化不及,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儿能找到这么个案子,事关她二哥的案子。 另外两人见她无恙则继续忙活手头的事了,倒是菲儿避开二人的视线,自己缓缓翻开那本卷宗,上面清楚记着秦家二郎秦泉的罪行,恶意伤人、强抢民女。 不仅欺辱了那女子,甚至将她家人打成重伤,而后东窗事发,因为行径过于恶劣被当时的中书令季翎告发到了皇帝案牍之上。 前面看去整个案子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有,身为高官之子,如此禽兽不如的人就是直接处死也不无不可,可这最后的判决结果却是无罪。 菲儿皱着眉头,她感到一些不对劲在里面,虽然自己与那二哥只是一面之缘,可他身上那股邪气阴鸷的感觉,总让她觉得这是秦泉会干出来的事。 尽管都是一家人,但若卷宗上属实,她才不想有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哥哥。 严谨为上,菲儿又往前翻了几页,但凡是林子阙经手的案件她都细细排查过去。 更为奇怪的就来了,凡是林子阙审理的案件都是井井有条,处事公正,可以说是很完美。 陆郎,你可知这个倪福是何人?她不得不问向别人,毕竟钦都里的人和事她实在不了解。 陆涵容接过她手中的卷宗看了一眼,随即说道:哦,这个倪福是倪家的老管家,他因为府中采买事宜趁机压榨农户,致使不少人家破人亡,林中丞暗中调查了许久,这才将其定罪。 倪家是太妃娘家,早年倪太妃很是受先帝宠爱,赏赐颇多,倪家也是如日中天。他继续解释道,今日抽空他也详细了解了下钦都里的各方形势,包括林中丞曾经审理过的案件,虽然其中有一处不合理的地方,他却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这么说来是罪有应得咯菲儿喃喃道,细看下来,但凡林子阙手里的案子无不处理的十分妥当,既安抚了民心,也使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这个吕善仁呢?菲儿还有点不死心,指着另外一页问道。 陆涵容只是思考片刻随即回道:他是吕太傅的子侄,生得一张嘴巧舌如簧,骗取了不少百姓的血汗钱。 刚才那个是太妃娘家人,这个太傅子侄,菲儿眼睛微眯,好像都是位高权重之人的亲属。 齐志呢? 工部侍郎之子,所犯罪行是偷工减料,致使建筑塌陷,数十名工匠被活埋。 袁凡生? 国子祭酒之孙,徇私舞弊,收钱替人作考 这些犯下罪行的人无不是官宦子弟,家中长辈都是朝中大臣,权势滔天却又以权谋私。 包括她的那个二哥,秦家的秦泉。 陆郎,你可知林子阙是个怎样的人?菲儿有些无力的问道。 我来钦都时间不长,对他知之甚少,不过从他经手的案子上能看他是个好官,为百姓着想,敢于直面权贵。陆涵容说道,他虽然没见过此人,却从那些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的伟大愿想。 菲儿自然也是明白,她也看得出林子阙一生都在为文国百姓做主,即便每结束一个案子都会得罪一些身处高位之人。 可为什么到了秦泉这儿菲儿始终觉得不对劲,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家人,短暂的接触她也无法给一个人直接定罪,她只有了解清楚这一切,才能得知是否属实。 那陆郎有没有听过秦泉这个人? 陆涵容心里一紧,先前没放在心头的事此刻被放大了,因为他着实了解过,秦泉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地,那张卷宗他也看过,十有八九就是秦泉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林中丞却判他无罪,这是为何? 莫不是他惧怕了秦泉背后的势力?陆涵容晃晃头把这荒唐想法打消,他不相信林子阙是这样的人。 自是听过。 那陆郎可知道秦泉是个怎样的人?菲儿只能靠他人的意见来佐证自己的想法,她在心里默念自家二哥千万是个好人,不然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陆涵容斟酌了一下用词,看得出来菲儿好像很在意这个秦泉的为人如何,连神情都很紧张,可据他了解而来的,只能说是不堪入目。 我知道一旁的杨留花发话了,谈及此人就不得不让她想起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 秦泉我虽不曾见过,可坊间传言他是个鲜廉寡耻、道德败坏之人。杨留花有了解过他,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无风不起浪,他既是秦相之孙又为何这么多人敢诋毁于他。 菲儿听闻心中一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这边陆涵容补充道:有人说他十岁就懂得狎妓之乐,每日流连忘返在花柳之地,还有人说他仗着秦家权势,欺男霸女,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连杨留花也跳了一下眼皮,没想到她要嫁的竟是这般无耻下流的人,但这次不论如何她也要据理力争。 为了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愿意付出代价,菲儿的话彻底坚定了她的想法,而她脑海中也不免浮现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不知那位将军现在 那为何林子阙判他无罪?菲儿不解,明明证据确凿啊。 陆涵容也是感到奇怪,本该板上钉钉的案子,却毫无征兆的赦免了一切,不该是这种结果才对。 夜幕里的东市依旧热闹非凡,相信要不了几年这股代表民生的繁华就会传出东市,让整个钦都成为不夜城。 而今晚的烟满楼也不知怎么了,居然却闭门谢客,几个老顾客兴致勃勃的来,垂头丧气的离开。 东家,收拾完了。小厮给柜台后的女子行一礼,十分规矩,没有多看一眼那曼妙的身姿。 去吧去吧,今天你们也辛苦了。荔娘拿出一袋钱放在台面上,听声音就知道很是沉重。 谢东家!看得出来那小厮很是高兴,只是一直强装镇定,拿了钱就此退下。 荔娘纤细的手指掠过暗红色的算盘,几个算珠上下拨动着,她揉了揉眉心,每天要算的帐太多,她都在想要不要找个会看账本的小丫头替自己分担一下。 毕竟大多数男人都不靠谱,别什么时候卷了自己的钱跑路了,哦不,这钱啊其实也不算是她的,别人都当她是烟满楼的东家,实际上另有其人呢。 砰、砰、砰 几声敲门声传来,荔娘无奈,对不住了郎君,今晚我们打烊了。 虽然说她这烟满楼正是这个时间才是生意火爆之时,但今晚有重要的人要来,她不得不提前关门。 是我。门外的男子声音沉着幽冷,很是熟悉。 荔娘听闻,急忙放下算盘,将鬓边乱发捋至耳后,打开了门,只见两个身形一高一矮,都是黑斗篷披身,叫人看不清样子。 她让开身子,好叫二人进来,待那两人进去后,又探头看了看是否有旁的路人瞧去了,接着把门关了回去。 看着眼前人摘掉兜帽,露出那张略带阴鸷的双眼,整张脸显得傲气却又冰冷。 恋耽美 -薇末分子(37) 荔娘见过主子。她叉手行礼,低着的头不时多看了两眼面前的男子,还有他身旁跟着的另一个人。 不是说了,无外人在的时候,不必如此。秦泉挑了个地方坐下,身后那黑衣人却始终没有要将斗篷摘下的感觉。 荔娘也注意到了,这个人身形较瘦小,步伐间气息有些不稳,身上还有很浓的一股药味,该是有疾病缠身,刚才她也瞥见那兜帽中露出的一抹白皙,应该是个女子。 不过几个念头间,她就知道了眼前女子大致的身份,吊着的心这才放下。 荔娘知道了。她甜甜一笑,为二人沏上茶,随后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我阿兄回来了?秦凯喝了一口茶,稍微皱了皱眉,这茶还是商国的好喝。 是,昨日刚到的钦都,还跟桓阳郡主打了一架。荔娘丝毫不差的说道,秦凯那边的动静她一直有关注,只是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因为手下的人来报,秦凯身边除了自己的人还有两股势力在跟着他。 秦泉轻笑一声,眉眼间哪有平日的浪荡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他们啊,从小打到大了,仗着她阿爷的身份,连我都揍过。 回想起幼时,他还不免有些心悸,那疯丫头冲动起来真谁都压不住。 老头子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秦泉随即言归正传问起了别的。 只见荔娘面露难色,难以确认,不过八九不离十了。秦德那儿她实在很难插进人手,能得到的消息很有限。 咳咳一旁的女子捂着嘴咳出了声,听那柔弱的声音就能知道她的身子很虚弱,荔娘心想着。 秦泉很是紧张那名女子,连忙出声询问:如何? 兜帽下的人儿却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宽松衣袖里伸出苍白的小手,拽了拽秦泉的衣角。 那就先歇息一晚吧。他懂得她的意思,心底也实在不愿她再受苦。 荔娘很有眼色的扶着那女子去了早已收拾干净的房间,留下秦泉一杯杯喝着闷茶。 待她再回来,只见秦泉独身一人站在花厅中,看了看四周的一切,眼中有些不舍。 每一块地砖,每一盏灯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自己打拼下来的,他铺设了一张又细又密的大网,将整个钦都的风吹草动牢牢掌握在手心。 他还瞒住了所有人,别人只当他是钦都第一纨绔,是最会吃喝玩乐的存在,却不知这深深扎进钦都的暗桩是他亲手打下去的。 荔娘慢慢靠近他身边,眼中泛着柔光,她轻声问道:可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秦泉沉默了一会儿,走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老头子打定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这趟浑水他不想蹚。 留些底子干净的去平安坊另起炉灶,原来的活都停一会。那边位置不错,离皇城近且坊内多是达官显贵的宅邸,便于掩人耳目,他所做这些都是无奈之举,只能先消停个一年半载,待风头避过再说。 好。荔娘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应下。 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胭脂水粉气味,秦泉深吸一口气。 良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微红说道:你怨不怨我? 荔娘从身后环住他的腰,靠在他后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一如既往的让人感到安心。 我怎会怨你,若不是你,那年仲夏我早就一头栽进了北坞河中。 是啊,若不是他,她又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样子。 秦泉转过身,眼中尽是愧疚,看着她那精致带着妩媚的脸庞,他终是改变不了当年的事。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荔娘摇摇头,一只手指竖在他唇前。 她不奢求别的,年年常相见就好。 第55章 保重 温室殿外,小年接过宫女手上的早膳,昨夜陛下难得睡了个好觉,他令尚食局的御厨们做了些滋补之物,淑妃娘娘这几天不在,陛下是真的寝食难安。 陛下,该用膳了。小年站在门外说道。 进来。里头传来左玉书的声音,没有了先前的倦意。 入了温室殿一看,陛下果真气色好了许多,先前一直操劳那几个案子,都没好好休息。 放那吧。左玉书也不急着用膳,昨夜睡之前他便将所有思路理清。 陛下,曲县那儿来消息了。小年将早膳放在桌上,弯腰恭敬道。 说来听听。左玉书现在神清气爽,五年前的事他大致了解了个大概,看似被盗匪仇杀的林家,其实还是朝堂中权势较量之间的牺牲品。 手下来报,曲县确有问题所在,赋税已经连涨三年,多数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小年低着头回道。 果然,闻言的左玉书即刻就黑了脸,但并没有失态,他只是想不通,这么明目张胆的徇私枉法,为何没有人上谏,反而是一寡妇千里迢迢跑来钦都告状。 莫不是说,此中也是有人刻意安排? 哈哈哈好得很呐! 小年看着陛下冷笑的神情有些不解,反观他的眼神里些许凄凉。 左玉书苦笑着摇头,在他们眼里这天下百姓也跟那林家一样,是权势之间相互争夺的棋子,都是渺小的存在,随时可以丢弃。 为了能够平步上青云,他们已然是不择手段了。 接着查,查清所有跟此事有关之人。左玉书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似是大战来临。 是!小年应下。 有关于小年昨夜说的那本册子,左玉书心里已经是有了眉目,菲儿也与他说过那上面记着一些人的名字。 五年前正值先帝病重,钦都发生了一件天大的案子,尚书令秦德的孙子秦泉强抢民女,在事发后更是反咬一口将她的家人关进大牢,致使其父母在狱中双双离世。 品性之恶劣,行径之败坏,可以说是人渣都不为过。 但按秦泉那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这不过是几条卑微的贱命罢了,不值一提,可这案子被闹得人尽皆知自是有人在其背后推波助澜。 此人就是当时的中书省中书令季翎,他与那同为宰相之职的秦德是政敌,二人明争暗斗十多年来一直没能将对方击败,直至这次,季翎抓住了秦德的尾巴,打的他措手不及。 当时他把这件事直接告发到皇帝面前,文贞帝自然大怒,将这案子特意交给清正廉明的林子阙去查,结果居然只是只判了个无罪。 最后季翎败北退出了朝堂,而文贞帝事后也觉得不简单,他表面上不再重用林子阙,暗地里则是派他肃查百官。 可天有不测风云,消息终究是不胫而走,本来林家就已经得罪了很多人,这查百官一事走漏风声后更是人心惶惶,林家也是遭到了致命的报复。 林家被灭门后不久,文贞帝就匆匆病逝,原本显山不露水的京禾在极短时间内获得了多数官员的支持,他拥立了左玉书登基,掌管着禁军,权势滔天。 如此一来,就可以说的通了,那本册子该是落入了京禾的手里,他以此要挟众官员,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再加上手中禁卫的力量,短时间内就与浸淫朝堂数十年的秦德平分秋色。 可是左玉书不明白的是,他阿爷为什么要将严查百官的任务交给林子阙,难不成秦泉当真是无辜的? 当真是小看了他们秦家的人。 对了,今日菲儿也该回来了吧?左玉书问道,算算时间,今天也是第三天了,这几天宫里一如既往,没有人注意到晴闻殿少了个淑妃娘娘,但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再者他也两日未曾见过她了,心里总是有些惦念。 是的,陛下。小年偷看了一眼陛下,嘴角带笑,瞧陛下那着急的模样,一天问个好几遍,这么牵挂娘娘干嘛还让她出去,就不怕人走丢了。 你、你看看朕,气色可好?左玉书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紧张感,居然在意起自己的外貌了。 小年使劲憋着笑,陛下,您气色好着呢,奴婢瞧着比前些天都好多了。 哦,那就好。左玉书舒了口气,想着等她回来要不要备什么东西,想来她最爱吃,不如就自己做些酒菜,不对,菜就行了,她酒量小还是不要酒了。 阿嚏! 睡梦中的菲儿正吃着美食,不知为何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差点就醒了过来,好在强烈的倦意使她继续沉睡了下去。 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将菲儿从睡梦中叫了起来,昨夜她秉灯查看卷宗到了很晚才睡下,这会一大清早的,又是谁来打搅她的好梦。 谁啊! 菲儿拖着声音喊道,她可是有起床气的,小裘最是了解不过了。 是我。陆涵容的声音传来,语气中有些急。 做什么呀菲儿耷拉着脑袋,昨晚一夜毫无收获,现在已经是无从下手,平日攒的那点脑细胞不够用了,很多事情认知不足,进行不下去了。 她趿拉着鞋子,迷迷糊糊走到门前,一打开门强烈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过了一会才看见陆涵容就站在阶梯下。 怎么了吗?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老娘就提刀砍了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可以放过你了,菲儿心里相当气愤。 陆某不愿打扰娘子,可外头来了些人,说是要找你那同行的女子。陆涵容倒是一拱手,很是愧疚,知道她没有休息好,眼下还要来打扰她。 是小花,她人不在隔壁吗?菲儿不解。 却见陆涵容摇摇头,他早就叫过了,人不在,万般无奈这才来找菲儿。 鉴于昨夜他们忙活到半夜三更,再回客栈已经晚了,索性就在这院落里歇了下来,杨留花就在她隔壁的房间,由于这几年朝纲紊乱,御史大夫致仕,中丞之位也空缺多年,御史台的官员如今都是混吃等死,偶尔闻风奏事,所以她们二人在此歇下倒也无妨。 菲儿这就穿上外衣,收拾好自身往御史台外头走去,还没走到地就听见外头一中年男子的声音。 她跨过门槛,陆涵容紧随其后,只见眼前有五六个家丁打扮的仆人,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留着一撮山羊胡,看样子像是个管事的。 只见那管事之人向前一步,十分规矩拱手道:在下杨家管事,前来寻回我家娘子,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不卑不亢,话语铿锵有力。 菲儿心底咯噔一下,不会是小花的家人找到这儿了吧,难怪找不到她,与其被抓回去嫁给不喜欢的人,还不如跑出这牢笼,遇事不决,跑路为上。 她撇着头,你们来错地方了,这里是御史台,不是客栈旅店。 廖管事眉毛一沉,若不是前两日杨留花一直与那秦家的在秦凯一块,他也犯不着现在才来接人回去。 在下奉杨侍郎之命,还请两位通报一声,好叫我家娘子知晓。说着怀中掏出了块令牌,直接扔了过来。 陆涵容一手接下,看了又看,确实是杨侍郎的令牌。 陆郎,这什么来头?菲儿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问道。 陆涵容苦笑摇头,兵部侍郎,四品。 对方来头可不小,兵部掌兵籍、军械等等军事行政,权力之大比他这个小小监察御史含金量高多了。 菲儿听着则是不屑一笑,还以为多大官呢,我可是正一品淑妃,就是得保持低调不能说,一想到这儿她的底气就没了一大半。 人不在这,几位还是请回吧。菲儿硬着头皮回道,大变活人她也不会啊,也不知小花去哪儿了,千万别挑这个时候回来啊。 廖管事好似早有预料,他手一挥,身后几人就动了起来,得罪了。 这是要直接闯进御史台搜人! 你们敢!陆涵容只是个品秩不高的监察御史,尽管现在御史台没落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说进就进的。 正要起冲突的时候,街角走出两个人,一个身形挺拔,英姿不凡,另一个则是温婉可人,柔中带情。 都住手! 杨留花见到自家管事差点就要带人闯入了御史台,急忙出声阻止,若是闯进去少说要给阿爷添些麻烦。 可需要我出手?秦凯轻声询问了一句,征求着她的意见。 廖管事身后那几个家丁看见秦凯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全呢,狠厉的拳脚在他们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若不是秦凯手下留情,他们怕是连命都要丢半条。 杨留花只是微微一笑拒绝了他的请求,终是躲不了的,那就不如直接面对。 廖管事见着她规矩行了一礼,示意身后家仆退下。 廖叔还请稍等片刻。杨留花也回了一礼,落在菲儿眼中倒是觉得有些异常,她对管事的态度很是尊重。 杨留花走到菲儿面前,淡淡一笑,菲儿,我该走了,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有些事情我一直都在逃避,以为那就能解决问题。 她牵起菲儿的手,两人不像刚认识几天的朋友,反倒像是常年相处的闺中密友。 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明白了很多,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谢谢你。 小花菲儿有些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以真心换真心的朋友。 她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上前抱住了杨留花,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要是有困难,就来皇宫找我。 好 杨留花无奈笑笑,不过有朋友的感觉真好。 待两人分开,廖管事就带着她离开了御史台,路过秦凯身边时她欠身一福,将军保重。 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56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就这么走了呀菲儿着实有些失落,看着杨家一行人慢慢走远的身影。 只愿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待下次再见面,两人都能达成各自的愿想。 秦凯也是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心中不知为何感觉缺失了一些东西,空荡荡的,他想挽留却终是没能伸出手来。 大抵就是有缘无分吧。 回过身却见菲儿一脸坏笑看着他,她一蹦一跳跑到秦凯身边,十分八卦的问道:阿兄,这么一大清早的你们干什么去了呀? 秦凯没好气给了她个板栗,你也不抬头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没睡醒? 菲儿吃痛捂着脑袋,这才注意到今日天气有些阴沉,乌云密布看起来有些压抑,怕不是要不了几时就会下雨。 已经正午了,倒是你,怎么还逗留在外?秦凯没有解释自己与杨留花之间的事,而是提醒起菲儿。 哎呀,忘了忘了。菲儿小脑门一拍,今天已经第三天了,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好几天没见阿书怪想他的,不知不觉想起他,嘴边不住扬起一抹笑意。 秦凯也没在意,只是接着说道:先前你跟我讲的事,我同祖父商量过了。 如何?菲儿迫不及待问道,事关以后能否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有这天下的苍生黎民,她必须认真对待。 秦凯沉吟片刻,又看了看四下无人,陆涵容只是远远看着倒也无妨。 祖父觉得可行。 当真?菲儿差点兴奋叫出声,被自己阿兄瞪了一眼这才收敛了一些,如此一来,离开皇宫并非没有希望,只是阿书那儿 恋耽美 -薇末分子(38) 菲儿又有些苦恼起来,如果真的做到了,彻底清除了奸佞与宦官,那当日的约法三章是否继续?当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阿书是在那日清晨,那抹阳光撒在他身上,不仅照亮了他,更是照进了她的心底。 左玉书对她的好,她都记得,不论是那个木音盒,还是庆宸殿上那一盘冷切羊丁,还有他数次救自己于困境之中,一开始的菲儿只想回报他的好,却不曾想长久下来,竟是将他的身影彻底刻画进了脑海。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也不必想太多,后面相关事宜我会与祖父协商,你只需回皇宫保护好自己就是。秦凯揉揉她头,眼中尽是宠溺之色,多年以来他一直没能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如今他能做的不多,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好她。 恩,好。菲儿乖乖点头,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早些回去收拾东西。 再是几句闲谈后,秦凯也转身离开了,菲儿走回御史台大门处,只见陆涵容还守在那儿。 娘子可是也要回去了?陆涵容心里隐隐感到,这几日接触下来让他更加了解到菲儿的为人,性情率真,善良又不失一点小机灵,很是可爱的一个人。 菲儿只是淡淡笑道:是啊,宴席总会散去的嘛。她不想把分别搞得这么伤感,这几天虽然一直忙碌在那案子上,也没能彻底查明白,不过她还是很高兴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不知以后再见娘子又是何时了?陆涵容的话语里不免有些失落,到了此时他也明白眼前女子很可能不是简单的宫娥侍女,只是那般欢乐的笑脸着实忘却不了。 菲儿十分豪气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以后有空我一定会来找你玩的。 他只是苦涩一笑,倒也不否认。 至于那个孩子提起孩子菲儿颇为头疼,兴许是陆涵容开导的她,她只有面对陆涵容时才会放下戒心,换其他人来依旧那副不言不语的样子。 娘子大可放心,某一定照顾好她。陆涵容拱手道。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菲儿也算是放下心中的一些歉疚,毕竟他们如果能早点到大理寺狱,那孩子的阿娘或许就不会死了。 既是如此,那就麻烦陆郎了。菲儿也叉手一礼,随即转身向着外头走去。 菲儿?陆涵容意动了一下,终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菲儿笑着摆摆手,没有回头。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只留下这么一句诗,待他回过神菲儿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怔怔念叨着:天下谁人不识君 好一个天下谁人不识君,终有一日他要自己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成为那贤良正直的好官,他要世间再无疾苦,人人自得其乐,天下人间一片祥和。 而菲儿这边则是找了辆马车送自己回东市的客栈,毕竟钦都地方比皇宫大多了,而且每块城坊四四方方的,又不标注路牌,真就跟迷宫一样一样的。 吃了些东西,收拾完东西,趁着天还没下雨,菲儿又赶忙坐马车去了连理坊。 叫了半个多时辰的苦,菲儿这才堪堪找到当初做标记的那户破落院子,推开破旧的大门,只见院子里头伫立一人影。 一身黑衣,头戴面具,身旁挂着武器,双手环胸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菲儿见他背对着自己,心里想着使坏就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然后一个大叫跳到他面前。 本来以为痴风至少会被吓到倒退几步,说不定还会直接拔刀出来,谁知道他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菲儿气馁道:真的假的,你是木头吗,怎么一点都没有被我吓到? 痴风却是十分认真否认道:我不是木头。 噗嗤倒是菲儿没忍住,还真有人一本正经的解释自己不是木头呐。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人啊真是跟木头没什么区别了 娘娘您回来晚了。痴风这回不解释了,反而说起菲儿迟到的事。 她怎么突然有种上班迟到要被扣钱的感觉了,晃晃头,这里是古代,她是淑妃,谁敢扣她的工资! 呐,一点小事就别计较啦,当心以后找不到媳妇哦。菲儿甚至打趣起了痴风,老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多无趣啊,她嘴里说着,手却是从背后包裹里掏出一件衣裳。 这是给你的菲儿将衣服递给他,却见他愣着半天没有伸手接。 拿着呀,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怎么也比你身上这套要来的舒适。她也是看腻了痴风每日都是一身黑衣,好像从来都不换衣服似的,正好这次出来,就约莫着印象里的尺寸,让成衣铺子的老板做了一套出来。 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要不先穿上看看?这一套衣裳只是普通的圆领袍衫,通体幽蓝色,一些花纹点缀其中,虽是普通倒也好看的很,再配有一条蹀躞带,靴子菲儿就没有准备了,经费有限嘛。 痴风几乎是呆呆地接过了菲儿手上的衣裳,还是第一次有人替他置办衣裳这些东西,想起来自己身上这套其实已经穿了好些年了,一直不舍得换,也没得换。 多谢痴风喉咙里像是卡着刺一样,想道声谢都有些说不出口。 菲儿不甚在意,要是木头突然通情达理那就不叫木头了,快去换上吧。 痴风居然乖乖地去到房间里,只是等待片刻,就见他推开门走了出来,身形依旧修长挺拔,虽然没有带着幞头但也衬出一些别样的气质,腰间革带正好挂上他的横刀,配上那副凶兽面具颇有浪人的味道。 啧啧,这不挺好的嘛。菲儿笑开了花,本来害怕尺寸不对,好在自己记了个大概。 痴风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菲儿的视线还是身上这套新衣裳。 记住了啊,以后我要溜出宫可不能再拦我了,不然我就不给你买新衣服。带着哄小孩的意味,菲儿扬了扬手中拳头,贿赂达成,以后就能在皇宫畅行无阻了。 痴风好像没反应过来,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理会她。 好了好了,走吧。 菲儿拖着他再次进入到了那条密道之中,里头漆黑一片,痴风身上带着火折子,顺手点燃了先前准备的火把,在这仅限一人通过的密道里,每隔一段路就有油脂灯嵌在墙壁之上,痴风一一将其点亮,好叫菲儿能后看清路。 其中还有一段路还得需弯着腰才能通过,走完整条密道要花上进一个时辰,好在有痴风前头开路,要她一个人是绝对不愿意走的。 不过话说痴风啊,你这三天出去都做什么了?菲儿好奇问道,总不能是把自己送出来又回去了吧,说不定是去跟对象约会呢。 曲县。 你去了曲县,不是说来回要好几天的吗?菲儿一激动差点直起身子撞到头顶,她当然不知道痴风是以何种速度前行,相比起小皇帝的人他早就到了曲县,并且查清了不少事。 那你可有查到什么?这几天一直以来她都收不到曲县的消息,案子从这而起,虽然后面牵扯出了林家灭门一案,不论如何此案也是需要解决的一部分。 痴风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告诉她的为好,只是淡淡回道:县令已经死了。 死了?又是似曾相识的场面,杀人灭口,这背后之人好狠的手段!菲儿倒吸一口凉气,对方好像一直领先他们一步,查到户部司储主事,全家被杀,查到大理寺,寡妇被刺,再到远在天边的曲县,也同样逃不过。 第57章 魑面侍 是谁干的? 不知。 菲儿一口气实在咽不下,那背后之人行事缜密,做事不留后手,很是老辣,且每次都能抢在他们前头。 这么说,那寡妇说的是真的了有些失落,她生在和平年代,不愁吃喝,终日努力打工只是为了能够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即便到了这个世界她也不曾挨饿过,不论自己还是家人都是权贵之人。 可那些平民百姓又何错之有,他们忍饥挨饿不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天灾,而是贪婪无止境的人祸。 是。痴风这一声回答也很是无力,他亲眼看见那些百姓收拾起行囊背井离乡,整个曲县哪还有三万的人口,怕不是一半都没有。 除此之外,相邻的几个县也好不到哪儿去,大量灾民涌入,像是滚雪球一般,只是让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在他到达曲县后的那天夜里县令就遭人刺杀身亡了,凶手被他追出十条街最后自己抹了脖子,痴风也只能将尸体保存好,等待接手县衙的人到来,顺便翻查了县令的住所,只能说一无所获。 回响在密道内只剩二人的脚步声,一时间的安静显得沉重无比。 痴风为什么要查曲县?菲儿问道,总不能是小皇帝叫你去的吧,先前看他对左玉书抵触的样子,总叫她觉得不对劲,甚至有种左玉书根本不知道痴风的存在的感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左玉书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前,他也确实不知道痴风的存在,这个曾经最为隐秘的存在,如今只剩他一人。 真册子上面,有他的名字。痴风回道,那县令他五年前就查过,那时只是草草记在册子上,并未多加关注。 真册子?那他是不是也收什么贿赂了?菲儿记得,痴风先前说她冒着大风险从京禾那儿偷来的册子是假的。 他的官,买的。 菲儿若有所思,还真是卖官鬻爵的典范啊,官都是买的,难怪能干出这种损害百姓利益的事。 你怎么知道那真册子上就有他名字的? 我写上去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痴风写上去的?菲儿着实震惊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魑面侍是文贞帝手下一股极为隐秘强大的存在,自建国以来就一直暗中存在的力量,里面所有人选皆是孩童时期就受到训练,经历过千磨百难,层层选拔淘汰留下来的精英,大多数人从小都被灌输誓死效忠皇室的想法。 痴风也是其中一员,受尽苦难,度过重重难关才成了魑面侍,当戴上面具那一刻他就得忘却自己原先的身份,从此之后他的使命就是守卫皇城,以及替皇帝做着那些见不得人的活。 除了历代皇帝,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长什么样子。 而五年前,文贞帝病重,借由秦泉一案起了疑心,遂派遣御史中丞林子阙以及魑面侍秘密肃查百官,谁也不能说这一决定是错误的,因为滋生在阴暗里的事物数不胜数。 但也没有人认为这一举动是正确,因为它带来的后果是十分惨烈的。 正是走漏了消息,林家上下被一些人联手买凶杀害,魑面侍中也被人渗透出现内鬼,在各地都遭到伏击,几近覆灭。 痴风拼着性命将记载着贪官污吏的名录带回钦都,却不知此时的钦都已生变故,官宦京禾一手遮天,执掌禁卫,痴风在交上名录之后第二天,文贞帝便撒手人寰。 后面的日子,魑面侍所属死的死,散的散,只余痴风一人,他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在树倒猢狲散之后一直坚守着自己的使命。 他有一个执念。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个县令有问题?几句话交代下来,菲儿也算是了解了他们的存在,专属皇帝的暴力机关,但现在已然凋零了。 痴风点点头,所以在听闻此事之后他就急急忙忙去往曲县,他想查清楚当年的事,内鬼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究竟是谁将魑面侍从内部破碎瓦解的。 倒是不曾想这些事里有那么多道道,菲儿恍惚了一下,不仅牵出林家灭门案,还与五年前的皇帝有关,那册子绝对是落入了京禾的手里,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走着走着前边的密道宽敞了许多,能够让二人并肩前行了,菲儿默默跟在他身边,她能感受到痴风此时的兴致并不高,所有认识的人都一一离开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值得留恋的人,孑然一身。 你没事吧?菲儿试探着问道,她看见痴风的脚步慢了下来,不知道想些什么入了神。 痴风没有回她,只是一味的摇头。 黑色面具下的表情很是落寞,他身为魑面侍的首领才被赐名为痴风,而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皆是以数字为名。 他记得阿六年岁最小也最是古灵精怪,总是喜欢守株待兔,有时还会拖他们后腿,但他很爱笑,被老首领天天罚也都保持着那张笑脸。 阿三老是不洗澡,成天邋遢得很,不执行任务时就喜欢找个无人的地方喝些小酒。他还有一块宝贝桃木牌,每次一喝酒就会放在手心摩挲,喝多了逢人就说那是他青梅竹马赠与的,然后哭着喊着说要回去娶她 小九总嫌弃他们这些臭男人,用她的话说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是臭的。他知道小九幼时受了不少苦,被老首领找到时几近疯癫模样,也是他们几个人耐着性子,一直相处了些年岁才让她放下戒心。 嘴上说着嫌弃,可关键时刻却替他挡了一箭还有力壮如牛的四郎,喜欢鼓捣小玩意的老八,看似老实敦厚实则贼眉鼠眼的二傻子,这些人都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魑面侍分为三队,以每队首领为主,其余九人为辅,这九人以数字为名,不分前后大小,若不幸有人丢了性命,老首领就会带着新的人选顶替位子。 痴风在的时候,不曾有一人被更替过。 可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坚守当年的使命,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呢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人总要往前看嘛,停留在原地只会让以往做出的努力全都白费。菲儿安慰着说道。 话都是这么说的啦,哈哈她有些不好意思,大道理会讲,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直以来她都只想着如何去逃避,如何才能躲开那些麻烦事,这里的一切她都不熟悉,处处充满危机,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只是略微努力就碰到不少挫折,步履维艰,不知道的以为她是被天选中那个,可实际上她的处境比任何人都糟糕。 你也别想太多了,谁都会有不顺的时候嘛,我以前也是,以前啊总是忙着很多事情,以为有了付出就会得到回报,可现实总是很残酷的,总是不公平的。 菲儿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我就会想,爆炸吧,让整个世界都爆炸吧,想想还是算了,你说万一别人都很幸福呢 痴风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好似有一份温柔触动着他,又像是一道暖阳照进了黑暗的楼阁里。 所以说啊,别气馁,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虽然错过了落日余晖,但是可以期待繁星满天,不是吗? 看着她那明亮带着光芒的眼睛,痴风不再紧闭自己的内心,他手中的火把将二人的影子拖曳拉长,跳跃不止的火舌散发着炽热的温度,而她眼中的那把火好似永远都不会熄灭。 我回来啦!菲儿蹦跶着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晴闻殿,可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迎接她。 人都去哪儿了,小裘?她放声喊道,钻了一个时辰的密道,身上都是尘土,好在趁着天还没黑她终于赶回来了。 娘娘?小裘熟悉的声音在远处传来,不等菲儿去找,不一会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就是脸上怎么脏兮兮的。 恋耽美 -薇末分子(39) 我可想死你啦!菲儿一把抱住小丫头,小裘也是跟在她身边几个月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菲儿自己,离了小裘一时半会都有些不习惯。 你这脸上怎么这么脏,干什么去了?菲儿抹了一把她的脸,显得更脏了,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烟火味。 没什么的娘娘,刚才打扫小厨房呢。小裘神情有些扭捏,明显是在撒谎。 不对,你骗人,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好吃的?说完就一溜烟朝着小厨房跑去。 娘娘,等一下小裘自是拦都拦不住她。 待菲儿跑到小厨房门口,只见小年守在门口,见她过来还用力咳了几声。 小年,你在这做什么? 那个,啊奴婢给淑妃娘娘请安!特别是后面几个字小年说得十分大声。 嗯,安啦安啦,所以你在这儿干什么?菲儿眼珠子滴溜一转,该不会小裘跟小年两人对上眼了吧,所以趁着自己不在她还转身意犹未尽地看了小裘一眼。 咳咳小厨房里头传来几声咳嗽,还没等菲儿发问,就见一熟悉身影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整个人比她还灰头土脸,一直捂着自己的嘴鼻,像是刚打完仗一样,手上拿着把小勺子,一身月牙白的衣裳沾染了些油渍。 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你们这是 菲儿不理解,左玉书怎么突发奇想自己去做菜了。 左玉书也不理解,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菲儿回来了。 第58章 下雨知道往家跑那就是好媳妇 菲儿你回来了啊。左玉书脸上有些歉意,想抹一把脸,好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狼狈,可手上也挺脏的,抬起的手只好背在身后。 那什么,娘娘要不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小年不断冲着小裘打眼色。 是啊,娘娘咱们先去歇息一会吧 菲儿没理会二人,就要跨步往厨房里走,左玉书神情一紧张,用自己身体挡在门口。 等、等等,里面有些乱,你还是别看了。像是闯了祸的孩子,左玉书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佳作。 你们不是把我的厨房拆了吧?菲儿看着他们遮遮掩掩的表情,只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越过左玉书步入小厨房,入眼里头一切都是东倒西歪的,狼藉一片,地面都是水渍还与几块碎瓷片,灶台散落着一些蔬菜,锅里甚至还在冒烟。 这个厨房应该是承受了很多它不该承受的东西。 菲儿快步上前将木盖子掀开,一股直冲大脑的刺鼻焦味扑面而来,掐着鼻子待雾气散去,露出锅中几块黑漆漆的玩意,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水都要烧干了。 她赶紧舀了勺水加进去,水一入几近烧红的锅,又是一阵带着焦味的雾气呛了出来,几个人纷纷掩鼻,菲儿也连忙将锅盖盖回去。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废了好些功夫这才将小厨房收拾干净。 陛下不让奴婢帮忙这是小裘的解释,语气里还有些小委屈,烧火做饭她还是会一些的,如果有她在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小年一脸假笑,非常忠于他的主子,不肯多说什么。 再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低着头脸上都是愧疚的神色,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菲儿故意冷着脸问道。 这会儿的俩人都已经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半个时辰忙碌下来天终于黑了,外头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另外二人则去准备晚膳去了,还是直接去尚食局来的方便,只留他们在晴闻殿里端坐着。 左玉书看了眼菲儿,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说道:欢迎回来。 噗嗤一声,菲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带着他不自觉地一起笑着,像极了两个欢乐的傻子。 你还笑,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知道自己手艺不好,就不要浪费粮食。菲儿这么一说教,他连忙收敛笑意,非常认真点头应下。 随后又晃头好似抱怨道:这不是等你半天也没见你回来,想着给你准备个惊喜声音越说越小,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下雨知道往家跑那就是好媳妇,你就知足吧,还挑三拣四的。菲儿小手一抱胸,撇开头,故意装出生气的模样。 左玉书一听反而有些高兴,他坐到菲儿身边,握住她那纤细的双手,十分诚恳道: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傻瓜。她笑了笑。 手指戳了戳他额头,她又怎么会真的生气呢,其中心里还挺高兴的。 你不生气了? 宰相孙女的肚子里也是能撑船的嘛,不跟你计较了,喏,这个给你 菲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本书,还有一个木盒子。 这是? 左玉书翻开那本书,是民间流传话本之类的书籍,里头故事大多曲折坎坷但也透着别样的色彩。 打开那个木盒,里头放着一个香囊,通体褐色,绣着并蒂莲花,香囊里面是白芷、佩兰等等药材,香气扑鼻。 菲儿出宫前那夜照顾他,闲来也看见他这满架子的书籍都是些史记正典,怕他看多了烦闷,实际上是那香料铺的边上就是一家书局,顺手就买了一本。 左玉书心下动容,瞥下手中香囊,礼物再珍贵,哪有眼前人来的重要,他牵住菲儿手,含情脉脉看着她。 感受着指尖温热的触感,菲儿对上他的眼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整个晴闻殿都安静了下来,只剩外面雨点击打着草木的声音。 空气逐渐泛着温馨的感觉,虽然只是几日不见,却是如同久别重逢那般,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数清楚对方有几根睫毛,近到他们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菲儿慢慢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慢慢靠近自己。 正是腊尽春初的好时候,润物细无声,只待春景明秀的时节再次到来。 陛下、娘娘,晚膳来了。 小年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两人忙不迭分开,脸上一片薄红,只有左玉书一脸不爽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他现在真的很想把小年流放到北境去。 小年倒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身后跟着小裘两人一齐将菜肴布上。 待用过晚膳,这才言归正传起来,菲儿将这几日查到的消息告知左玉书,当然应痴风的要求并没有说魑面侍的存在,如今魑面侍只剩他一人,如若此后安定下来,她想求左玉书能够去了他身上的枷锁,还他一个正常的生活。 小民百姓能耕之田不及天下之半,却要纳天下之税,百姓之苦,苦不堪言。左玉书明白,如今田地兼并日益严重,国家手中的田地越来越少,可需要缴纳的税却不曾减少,甚至日益增多。 就好比那曲县多是灾民,背井离乡已是常态,到了边上的几个地方又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曲县在籍户口如今不过三万多,而入册田亩有十三万亩,其中十多万亩皆是地主田庄的私人田地,其中不乏权贵官宦的产业,剩余几万亩哪里够百姓农耕,每年收成均摊下来连吃饱都是困难。 这些大事上我不是很懂,但我也知道这样下去莫说天下苍生,整个文国恐怕都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菲儿皱着眉说道,农为天下之本,自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可就是这样浅显的道理仍旧有人不懂。 如果一年的收成不够一家老小果腹,战时更要人自备马匹兵器从军,人心皆慌,国又如何能够安稳? 菲儿是想参照后世的一些制度给左玉书出主意,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且不说后世的规则能否适应这里,光是推广开来都绝无可能,触及的可是所有权贵的利益,莫说黎明百姓了,恐怕到时候百姓将会是第一个被鼓动起来对抗他们的存在。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自然知晓,如今看来必须制定新政,那些德不配位的人该是出自己的一份力了。左玉书十指交叉,思考着脑中的可行之法。 历史的进度应当井然有序才是,菲儿在一旁只能默不作声,哪怕左玉书想出来的新政有许多缺陷她也不能提出自己的建议,两个时代的火花相撞不一定是改革,很有可能就是毁灭。 先前的菲儿哪里会考虑这么多,可自打出去过一趟,见识认知了那么多事之后,她也变得逐渐谨慎起来,哪怕之前做出相应改变的科举制度,她都觉得有些过于迫切了,实际上那已经触及了一些人的利益。 在现在这个国家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他们好似步履薄冰,事关国家兴亡必须得从长计议,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只是可惜,我没能查出那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林家的案子也没能查个明白。菲儿叹了口气,当然也包括那户部司储主事的家人,他们都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她想查清楚背后之人却又限制颇多。 看着她失落的表情,左玉书淡然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将那主使之人绳之以法,给他们一个交代。 寡妇县令已死,加重赋税虽有其事但抄府并没有找到多余的粮和布,此案到这就已经没法查了,不过那只是对菲儿而言,左玉书也不愿她再涉险,先前大理寺狱就差点出意外。 这些案子对他来说已经有眉目了,只需一些时日他便能查清楚那些征收而来的粮布究竟去了什么的地方。 如若不是人手欠缺,他早就能在暗地里就把这一切都查明了,左玉书暗暗想着,等以后有机会的话,就组建一支专门刺探情报的队伍。 虽然他没有得到魑面侍的鼎力支持,但他自己也像前几任帝皇一样,用起了同样的手段。 还有啊,阿兄已经跟我说过了,他或许可以帮我。菲儿只是略微表述了秦凯的意思,不知为何每当想起这事的时候就有些心悸,总觉得这是个不好的注意。 倒是左玉书神情有些不自在,只是含糊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论后,二人就此分开,左玉书得回自己的温室殿,他也不想太着急,循序渐进就好。 回温室殿的路上,小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陛下,消息到了。 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他。 左玉书没有着急只是回到了温室殿,确认周围没有外人,这才借着烛火拆开了看。 他脸上时而微笑,像是将所有情况都掌握在手心,时而又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出乎了他的意料。 先前派出去的人找到了曲县县令那些征收而来多余的粮与绢布,数目之巨着实让人吃惊,且据下人来报,那藏匿之地就在山中,不仅有进有出,多数马车都是往里送的。 这就说明不止曲县这一个地方的官员徇私枉法,有好些个地方也都私自调涨了赋税,这令左玉书感到很不安,一人所为可能只是贪财,好几个人都这么做可就不对劲了。 那山中藏匿之地等到左玉书的人赶到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分成十几批马队离开了曲县,手下亲卫因为人数不足所以只在暗中跟上了一队。 他们又在时机适当之时扮做山匪截下一部分,跟踪一部分,最后才得来这些信息,其中还得到了一些账本,是几家钦都中的产业。 查了那些产业的底子,左玉书不得不严阵以待了。 怎么会是他?他实在没想到,本来以为那人早就不理会朝事了,可不曾想这背后竟有他的参与。 第59章 白玉簪 耀文十年。 这是一户普通的小宅院。 一个少年人正跨过门槛,飞速朝着正堂走去,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只是用块布包裹着,看得出他很爱惜,生怕手中物什磕着摔着了。 阿姊! 少年人很是兴奋,走进正堂便看见自家阿姊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风风火火的像个什么样子。那正坐上的女子不过桃李年华,一身打扮很是素净,却有一种淡雅脱俗的感觉,举手投足间的仪态很是优雅。 虽然秦家到她这代已是落魄了,但也是祖上出过高官的簪缨世家,骨子里还是刻着一股傲气的。 再看看眼前的少年人,都已经是吏部当差的了,怎么依旧毛毛躁躁的,她无奈笑笑:快坐下吧,喝口水,别呛着 少年人哪里听得进去,他快步到女子面前,摊开手心,小心翼翼地将布掀开,露出一支玉簪子。 阿姊,你快拿着。 你这是哪儿来的?女子有些疑惑,她自是见过上好的簪子,她们那些闺中密友相会时,总会有些爱攀比的存在,而她总是不由得摸摸发髻上空空的一片,自打父母这辈彻底远离了朝堂,她就少有过首饰这种东西了。 开过眼界她自然知道面前簪子虽然一般,可也不是他现在能买得起的,女子急忙端正了面容,秦家哪怕是落入谷底时都不曾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若是自家弟弟做了那等事定要打得他跪地求饶。 见阿姊一脸严肃,少年急忙解释道:阿姊听我说,这是今个刚发的俸禄,方才街上铺子里瞧着好着,想着买回来阿姊定然欢喜 少年人双手恭恭敬敬奉上,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像是讨赏一般,却又带了点傲气。 秦馨接过簪子,倒是松了一口气,揉了揉他头,笑骂道:这般孩子心性,你要如何入那凤阁?她这弟弟天赋异禀,年纪不大已经考中进士,好不容易入了吏部当差,虽然只是个小吏,前途却也不可限量。 她依稀记得那时的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一心想为这天下苍生做出贡献,发誓定要入那凤阁,做那万人敬仰的贤臣良相。 秦德也不气,只是拍拍胸口笑道:阿姊且看着,用不了二十年,我定能光耀我秦家门楣,恢复往日那般门庭若市的景象,届时我再给阿姊找一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那时我都人老珠黄了。秦馨没好气道。 不碍事,我秦家养得起 去去去,什么话呀 为了他这理想,就是嫁与帝王家也是值当的。 姑祖母?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沉浸在往昔回忆里的秦馨,她抬起头只见菲儿已经到了她这北鸾殿内。 菲儿来啦,快坐吧。她一声吩咐,旁边的嬷嬷立刻端来座椅。 菲儿则是大大方方落座,她受太皇太后召见,进来时也不见有人通报,只见太皇太后躺在床上背靠着垫子,气色并不是很好。 前些天派人去请你,说是你身子不适,想来又是跑哪儿玩乐了去吧。太皇太后看一眼菲儿就知道她身体康健,哪里像是卧床休养过的样子。 菲儿则是讪讪笑着应付,心里不知道该吐槽谁,怎么没人跟她说过太皇太后找过她,索性也不装了,不好意思笑道:不怕姑祖母知晓,菲儿这几天是不在皇宫,出去玩了几天。 太皇太后听着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笑着吩咐:偶尔出去一趟就可,莫要落了人把柄,后宫不比外头,人多眼杂。她是生怕菲儿耐不住寂寞,给自己招来什么祸端,她已经老了,在这宫里说话没什么分量,能保的了她一时保不了一世。 恋耽美 -薇末分子(40) 菲儿知道了。她倒是十分乖巧,接过太皇太后的手替她揉按起来,老人家四肢总是有些僵硬不便,看脸色只觉得太皇太后颇为憔悴。 姑祖母可是有烦心事? 太皇太后闻言只是强撑着一笑,你这孩子啊随即摇摇头,一个眼神看向身旁的嬷嬷。 你自是认得的,乔嬷嬷跟着我数十年如一日,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就问她,她自会帮衬一二。 太皇太后交代着,这让菲儿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感觉,总觉得像是某种临别前的嘱咐一样。 姑祖母 太皇太后摇头打断她,接着说道:乔嬷嬷年纪也大了,帮不了你太久,以后还是得靠你自己,到了时日你就放她出宫去 老奴不愿出宫,老奴愿意侍奉那嬷嬷也是忽的跪下,生怕太皇太后不要她似的,眼中说着就要流出泪来。 说什么混账话,你我情同姐妹,我耽误了你一辈子,出了宫能落个好。太皇太后强行提着气说道,她自是知道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能出去就尽量出去吧,总比青灯古佛相伴或是与人陪葬来得好。 姑祖母,您说什么呢,怎么都是些丧气话呀。菲儿迫切道,她也是看明白了,太皇太后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交代后事。 带着些许哭意她又接着说道:姑祖母您别想太多了,有什么毛病我们就找太医,吃好喝好睡好就可以长命百岁的太皇太后是宫里除了左玉书外唯一对她好的人了,那就是她亲人。 你这傻孩子,哭什么,我这身子好的很。太皇太后扬着笑脸,气色一瞬间红润了许多,眉眼间也没有刚才那股憔悴了。 我只是交代几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嘛 呸呸呸,姑祖母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满满的都会是福气。菲儿耍起了小孩性子。 好好好,那姑祖母可就托菲儿的福气,菲儿也要争气啊,得让我尽早抱上小皇孙啊。太皇太后开怀笑着,仿佛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菲儿倒是脸颊一热,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左玉书,小声娇嗔着道:还早呢 不早啦。太皇太后自顾自叹一口气,她示意嬷嬷去把东西取来。 不过片刻,那乔嬷嬷手中多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紫金檀木盒,她缓缓递到菲儿面前。 这是?菲儿看着眼前的东西,不知道该不该接。 收下吧,我呀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的,这只簪子是早年你祖父买来送我的,也算的上我们秦家出嫁女的嫁妆。太皇太后眼中满是温柔。 菲儿小心翼翼打开木盒,里头躺着一支玉簪子,通体泛着青白色,样式很简单形似圆柱体,首端雕琢有一朵小小的花蕊,倒也温润细腻。 戴上让姑祖母瞧瞧。太皇太后来了兴致,这只簪子在她手里尘封了这么多年,总该见到阳光了。 好。菲儿应下,身后嬷嬷走来替她将簪子插在发髻上,又调整了下位置,十分稳当。 本来菲儿就不愿戴些什么首饰,所以脑袋上也只有一副简单的一式两件金钗子,配上这玉簪倒也相得益彰,丽而不华,美而不娇。 怎么样?菲儿站起身在太皇太后面前转了一圈,脸上的欣喜却是实实在在的。 好看的很。太皇太后笑着夸赞,那样的神情她以前见过,是了,那时候她还没进宫,对着铜镜将那玉簪中戴上,镜中的笑脸亦如眼前的菲儿一样。 菲儿,姑祖母不奢求些别的,若是往后的日子里秦家有难,我希望你能帮衬着些。太皇太后突然收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说道。 菲儿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她是秦家的人,要是秦家碰上困难自是要帮的。 姑祖母,您这说的什么话呀,我既姓秦自然事事为秦家考虑,倒是您怎么老说些胡话 好好好,是姑祖母糊涂了。秦馨老脸上满是堆起的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她此刻的欣慰。 又是一番交谈之后,嬷嬷送走了菲儿,只余床榻上的太皇太后满脸沧桑,逐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是夜,两个漆黑的身影偷偷溜出了皇宫,坐上了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 马车缓缓向着永宁坊驶去,赶车的人倒也不急,轻车熟路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 不过多时就停靠在了永宁坊一处住宅的后门,这里是宁王府,深更半夜少有人从此路过。 驾车之人四下观望,确认无人这才掀开帘子,随后马车上下来一人,一身黑衣叫人看不清模样,他走到后门轻轻敲了几下。 刚敲完,就见后门被打开,里头一小厮探头看了看外面这二人,眼中尽是疑惑,谁家这么晚还要造访宁王府,还是走的后门。 两位有何事?小厮眼看着面前这人气度不凡,应该不是泛泛之辈,知道这是宁王府还来打搅,应该是与王爷相识才是。 那人只是递出一面令牌,随后不再多言语,小厮会意这就关上门里头通报去了。 王爷,有人求见。书房外,管事汇报着,他瞧着里头灯火未熄,王爷应当还没歇下才是。 谁啊,不见!宁王想都不想,这会儿他都打算休息了,身为皇亲国戚,以前登门拜访的人多了去了,只是都被他一一拒绝,长此以往也无人再来求见于他,省下功夫陪着妻儿倒也舒心。 门外的管事有些进退两难,刚才下人拿来这面令牌时着实吓了他一跳,对方来头不小。 王爷,是宫里头的人。 宫里?宁王绪有些疑惑,他自问已经和宫里的大部分人没了关系,怎么还会有人来见他。 让他进来吧。罢了,先看看究竟是谁。 你先回避一下。宁王绪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女子说道,这是他的王妃,看模样虽是半老徐娘却是风韵犹存。 宁王妃不是很在意,只是有些关心问候道:别又是什么幺蛾子了。 他们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她可不想就这么被打破了。 放心吧。宁王绪点头回应,看着自己的王妃走出书房这才放下书,等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一会,管家就把人带到了,敲了敲门。 进来吧。宁王绪轻声说道。 那人走进书房,借着烛光宁王这才看清他的面容,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是他,几年不见身形拔高了不少也成熟了很多。 是你啊,你来做什么?宁王的口气淡淡的,话语中并不是很友善。 来者却是恭敬一礼,随后道:侄儿给皇叔请安。 第60章 有你就够了 堂堂天子深更半夜来给我一个臣子请安,臣惶恐啊。宁王绪嘴中的话若有所指,看得出来他并不待见眼前人。 左玉书倒也不恼,只是微微叹一口气,他理解宁王话语里的尖刺,若不是他阿爷,宁王又如何会困在这片小小的天地。 可那毕竟是他的皇叔,幼时还曾抱过他,表面上宁王和自己的长兄关系不睦,私下里却是教导过他一些武艺,只是那时的左玉书年纪尚小,不肯用心去练。 后面的日子因为被困皇宫,两人的关系逐渐疏远了,甚至于京禾祸乱朝政,他都无动于衷。 眼下既无外人,皇叔又何必如此。左玉书苦笑一下,不想几年不见,上来就没给他好脸色。 宁王绪也是意识到自己过了头,那些的怨念是他兄长赐予的,与眼前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可他无故半夜来访,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小子,看着就心烦。宁王绪收敛了些表情,嘴上依旧不饶人。 这么晚不在宫里待着,来我这儿作甚? 左玉书婉转一笑,知道宁王心里的芥蒂一时半会不会放下,可他也是个知明理的人,不会因此迁就到自己身上。 随即恭敬一礼,笑着道:几年未见皇叔,侄儿着实是想您了,想着来见见您。 别给我整那套,有话就说,再磨叽就给我滚。宁王绪没好气道,他最烦那些说个话还要拐七八个弯的人了,谁有那闲心思猜你话语里的玄机。 左玉书带着歉意一笑,拉进了二人的距离,坐在了宁王身边的榻上。 那就不瞒皇叔,侄儿想为这文国 哎哎,打住,我不想听了,你还是别说了。宁王绪还没等他说完急忙打断道,这小子从小就是一肚子坏主意,喜欢藏巧于拙,他可不想沾染那些麻烦事。 在宫中受那京禾操控几年,如今却又能避过他的眼线到他这王府,说明这小子手里藏了不知多少手段。 也是因为京禾的存在,他纵使想帮助自己这个侄子却又无从下手,唯一能保证的是不会让京禾过于放肆,毕竟文国的战神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一场场战役打出来的。 皇叔不若听侄儿说完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宁王绪大概是知道他该是走投无路这才来找自己了。 左玉书见他不再抵触接着说道:皇叔应当知晓文国当下是如何情境,前有莘莘学子上街游行,后有奸佞反贼祸乱朝纲,后宫兵权皆在奸人之手,平民百姓深受那荼毒之苦。 他顿了顿,我身为一朝天子,虽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也知苍生苦楚,身边要时刻提防那些乱臣贼子,手下无人堪当大用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王绪不愿听他的抱怨,此前种种他也略有听闻,也有过一些动作,只是如今的他不比从前。 侄儿自是想将这文国恢复至鼎盛,重现我北文的辉煌。左玉书豪心壮志说道,脸上洋溢的那骨子韧性说明了他心中的决心。 宁王倒是嗤笑一声,在他看来这很难做到,我以为几年来,你身边的一切都该教你认清事实,可现在看来,还是那个毛躁的小子。 左玉书也不气馁,接着说道:皇叔说的是,侄儿也知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可今日已是不同往日。 他的神情逐渐飞扬起来,好像他真的能给文国的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安居乐业的家园。 宁王绪看着他从容自得的样子,不由得想起那个自己恨透了的阿兄,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说什么要给天下苍生一个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他们兄弟二人立下誓言,要在有生之年让这文国再无外敌来犯,让这文国的子民都能有家可回。 为了这共同的理想,他披上戎装,在北境一呆就是十数年,杀敌无数,保卫着边疆不再受人侵犯,可换来的却是一道旨令,一道诓骗他回钦都,卸他军中大权的旨令。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侄儿自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左玉书表面上信誓旦旦说道,其实心底还是有些虚的,哪有什么万全之策,现在的他唯有放手一搏。 既是万全之策,你又何必来找我。往事蹉跎,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只是偶尔面对着那些曾经的感触,总会觉得无法静下心来,到底是意难平。 只见左玉书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铺子的名字,他将其递给宁王绪。 宁王接过一看,上面所写的铺子店面有些眼熟,虽然记不大清,但确实是自己名下没错的,当下心中一紧。 这些可都是皇叔的产业?左玉书问道,据他调查而来,涉事产业中只有几家是宁王名下,以他对左温绪的了解,应该不是有意为之。 的确是我的。宁王绪隐隐觉得事情的不对劲,这些田产布庄早年间他就赠与别人了,本来就懒得管理,他也不缺钱花。 可是有何不妥? 皇叔再看这些左玉书又拿出一本账本,上面记着几个店面铺子的流水账目,数额之巨令人咂舌。 拿着账本的宁王绪脸色微沉,指尖微微颤抖,他自然是明白这么大笔流水是绝对不可能的,又不是什么旺铺,其中肯定有猫腻。 我知道这些产业皇叔早已不再过问,但它们仍旧在您的名下,想来是有人借着您的名头洗了不少钱。不止如此,按照左玉书的推断,这只是其中几家的流水账目,若是全部的加起来那可就是个不得了的数目。 这些产业除去宁王绪名下的,其他的多是一些官吏商人,账面之夸张让人难以相信。 能做到这般掩人耳目且不受人察觉,只能说那背后之人所图甚大,往最坏处打算,这些钱足以豢养一支装备齐全的私兵了,这才是左玉书最大的忧虑。 宁王绪早年在战场厮杀,自然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费钱的地方很多,但最需要花钱的地方莫过于养人了。 他脸色凝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了,若只是有人借他的铺子洗钱都还好说,要是以他的名义养了一支私兵,那罪名可就大了,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他决不允许此类事情发生! 来人 皇叔等等。左玉书拦住了他。 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宁王绪心中气愤不已,居然有人胆大包天至此,他得好好想想,这些产业当年初究竟送给了谁。 并不是,皇叔误会了,侄儿所想既是有人想借您的名头办事,那就放手让他们做。左玉书胸有成竹般,仿佛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心。 你可知道这样的做的后果?宁王绪皱着眉头,他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少年了,虽然模样里几分像他的阿爷,可做起事来却让人琢磨不透。 左玉书点点头,他自有应对之法。 皇叔不必多做些什么,只是保持原样即可。 这宁王绪就更不理解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冒险来此告知我? 左玉书笑笑,侄儿所求是另外一事,若是皇叔相信侄儿能让这文国恢复以往的兴盛安定,还望皇叔能帮我一个忙。 我如何信你?宁王绪郑重问道。 随后的一炷香里,两人密谈了许久,直到左玉书离开,宁王绪也难以平静下自己的内心。 还以为只是个毛躁小子,却不想已经懂得如何铺谋设计、步步为营了,是他小看了左玉书啊,若是阿兄知晓也会欣慰的吧。 正想着,自己的王妃推门而入。 怎么样,你不会又揽下什么事儿了吧?坐在他身边,宁王妃实在头疼的很,唇亡齿寒的道理她懂,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立场去劝左温绪,来到这个世间数十年,只期望着能够安稳度过,可他们总是会陷入这些不断的纷争里。 左温绪搂着她肩膀,好叫她靠在自己身边,只是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道:没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犯下的错而已。 闻言,宁王妃也不再好说什么。 刚才那人可是皇帝?倚靠在他怀中,宁王妃的推测一语中的。 是,你倒是机灵。左温绪伸手刮了一下她鼻子,两人没有老夫老妻间的相敬如宾,更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妇你侬我侬。 你答应我的,可别忘了,咱就一个女儿,你也不想她过早就没了阿爷吧。 恋耽美 -薇末分子(41) 你啊,就不能盼着点好嘛。左温绪笑骂道。 随你,反正你死了我就带着女儿改嫁,当年钦都追老娘的俏郎君多了去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保障自身安全为先。面对自家王妃他总是很无奈,可就是喜欢她这一点,没办法,凑合过呗,还能离咋的。 倒是咱女儿,你看你惯的那个样子,哪有女儿家的模样,以后怎么找如意郎君哎呦呦疼疼啊左温绪话还未说完,耳朵就被自家王妃提了起来,看那娴熟的样子,应该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了。 桓阳今年才十六岁你就想她嫁人啊,她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告诉你,没到二十我不许她嫁人生子! 宁王妃带着没得商量的语气说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古代的医疗条件落后,女子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她不想自家的孩子在身体都没长好的情况下就养育孩子。 行行,都听你的,反正我王府养得起。左温绪求饶道。 宁王妃这才松开左温绪的耳朵,这些年风里雨里都过来了,本着不想再掺和任何事的心态平安度过了十几年,来之不易的平静终是要被打破。 左温绪也看出她失落带着担忧的神态,遂抱住她在耳边轻轻说道:放心吧,你们娘俩谁都别想甩开我。 哼,你啊就是块口香糖。宁王妃心中的阴霾被驱散而去。 对对对,我的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欸,口香糖是什么糖? 就是那种越嚼越甜的糖,反正你没吃过就是了。 不过没事,我有你就够了。 第61章 一触即发 推门出了宁王府后门,左玉书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半点星辰,虽是入春时节,却总是胸口闷得慌。 陛下?小年适时出现在他身旁,今晚所作所为风险太大了,他不得不紧绷神经。 左玉书没有多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还是能说明这趟功夫没有白费,周韫可是准备好了? 早就安排妥当 。小年办事还是很可靠的,凭着京禾那若有若无的信任,瞒天过海般躲过了他的眼线。 告诉他,想要翻身,就自己去争取,禁军也该换个新统领了。 是。 回吧。 再看了一眼夜幕,左玉书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大战在即,他也得做好准备。 翌日,内侍省。 京禾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昨夜皇帝并没有安睡在温室殿,纸条被紧紧攥在手心,到底是小看了这个皇帝,本来提前启动计划只是为了能够争取些时间,能够为那些人的大计做些准备,却不想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他才是借刀的人,如今怕是要成为被杀的那个了。 今日早朝,小皇帝下了旨令,对那些大理寺、户部、秉州刺史等玩忽职守的官员严惩不贷,本以为会有反对的声音,却是一片顺从,这与他的目的相悖。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他背后升起。 京监,出事了!门外响起禁卫的声音。 进来。京禾当下心中一凉,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一个禁卫着装的人推门而入,跪立在京禾面前,满头大汗,面色蜡黄。 什么事? 许统领他那禁卫低着头不知该不该说,谁都知道许良贤是京禾的心腹大将。 说! 是,今早属下惯例去探望许统领,发现许统领家中好似遭了盗贼,进门一看,许统领已然断气多时那禁卫声音越说越小,生怕京禾盛怒迁就于他。 京禾则是晃了神,早知道就不让他蹚进这浑水了,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丢了性命啊,已经解决了禁卫统领,接下来就该是赵执谦的千牛卫了吧。 还没等他多想,外头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 大事不好了 又一个禁卫匆匆忙忙闯了进来,单膝跪下道:南门外,秦家大郎正率四千兵卒攻进了钦都! 四千?不可能,他们哪来这么多人马!京禾记得秦凯回来述职只是带着一千五的兵马,而钦都外的京畿大营则有近万的兵力,哪怕都护府兵再怎么骁勇善战,如何以少敌多?况且钦都南门怎会如此之快就被攻破? 赵执谦呢? 赵将军正誓死奋战,只是那禁卫也是支支吾吾的,只是节节败退,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是了,那帮子千牛卫整日好吃懒做,如何与那战场厮杀的精兵相比,当下已是败军之相。 去,把淑妃请来!京禾不过眼珠子一转,随即又说道:赶紧派人去苍山,给我守死! 是!两个禁卫应声退下。 京禾坐回案几上,虽然是放手一搏,但这也是他最后的筹码。好一个秦家,好一个扮猪吃虎的皇帝,没了他谁来制约这个朝堂。 此刻的钦都已然是乱成一片,府兵节节败退,秦凯手下率领的兵则穷追猛打。 清君侧,斩逆贼! 秦凯嘴里喊着响亮的口号,骑着快马驰骋在乱糟糟的街道上,钦都民众都躲回了自己的住所,一些店铺都来不及关门,突如其来的战事最终遭殃的都是百姓。 给我杀,谁能斩杀赵执谦者重重有赏!秦凯跨在战马上,手握兵刃,意气风发,当是一军之将才有的风范。 秦凯身边的另一匹黑马上,一人身形魁梧,全身上下覆盖着盔甲,叫人认不出他的模样,但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却丝毫不比秦凯低,甚至犹有过之。 两人带头冲锋,如同摧枯拉朽般,一路杀至皇城脚下。 只见那皇城门下有一人牵着战马,戴着战甲,手提一把两刃陌刀,静静地等待着来人的到来。 将军,那人好像就是赵执谦。一旁的参军事说道。 秦凯挥手喝止了所有兵马,对着前路喊道:赵家奸贼,速速投降,吾可饶你一命! 哈哈哈哈,笑话!赵执谦手中兵器往地上直直一竖,竟是砸出一个小坑来,尘土飞扬,惊得一些马匹后撤半步,唯有秦凯与其身边黑衣将领坐下的马没有受惊,足以看出他是有些本领的。 我是反贼?天大的笑话,吾乃千牛卫大将,掌执御刀宿卫钦都,如何轮得到你们这些宵小败我名声!赵执谦口中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行径有何不妥。 要知道千牛卫向来不领府兵,可到了他这直接把控了整个钦都的兵力,已然是逾矩。 人不自知而不知耻!秦凯提着缰绳,马向前半步,如今的千牛卫已是强弩之末,再多挣扎已是无用。 你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若是反贼,你难道就不是吗?赵执谦嘴中咒骂道,一脚蹬上马,手中陌刀一横,丝毫不惧。 好像说到了秦凯的痛处,只见他脸色一变,两脚夹紧马腹,这就驾着马冲了上去,两人如同撞在一起的陀螺,一时间火花四溅,都是兵器相撞的脆鸣声。 那赵执谦怎么也是老将了,自然不好对付,两个人一招一式都是直奔性命而去。 秦凯仰头堪堪躲过一刀,反手就是将手中长戟直直刺去,却见赵执谦已是用刀柄挡在胸口,还没等他往上一挑就卸开长戟,两人再次分开。 而京禾住处外已是剑拔弩张,禁卫分成两批,少数几人仍在负隅顽抗,周韫带领的禁军已是包围了这里。 一番刀光剑影后,隶属许良贤手下的禁卫都已经倒下,但他们迟迟不肯攻入。 怎么回事?得到消息的左玉书连忙赶来,面上满是焦急之色,他还没来得及安排就听手下来报,说菲儿被劫持到了内侍省,实在是他大意了,不曾想京禾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陛下,淑妃娘娘她就在里面。周韫眼中歉意,等到他解决许良贤,再带领禁卫杀到内侍省时已经迟了,他知道淑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左玉书脸色凝重,他不希望菲儿出一点的意外。 陛下,不若我们从长计议 都让开吧。 陛下不可! 众人惊呼还没有别的动作,只见左玉书拿过周韫手中的兵刃自顾自往里头走去,他们也随即包抄过去,万不能让皇帝出一点事。 可是陛下来了,进来吧。门口虚掩着,不等左玉书到里头就传出京禾的声音。 左玉书挥手打断了众禁卫,只身一人推开了门,他知道京禾定是有话要说,否则何必用上这么不堪的手段,就是挟持着菲儿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顾众人的阻挠,左玉书走了进去,入眼只见菲儿与那京禾两两对坐在案几上,没有想象中被人挟持的样子。 京禾见皇帝进来也只是笑笑,眼神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兵器,左玉书知道他身手不凡,若是论远处对上,他大可一把弓一支箭就令京禾难以近身,可在这个狭小的地方,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 你究竟想做什么?左玉书冷冷看着他。 陛下坐吧,老奴沏了壶好茶,您尝尝?京禾完全不为所动,手里拿过一个茶杯,替左玉书倒上一杯茶,好像真的是要跟他品茗一番,而不是生死之说。 左玉书缓缓移过步伐,眼睛往菲儿身上撇去,只见她朝着自己勉强一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她也很无奈啊,待在屋里好好的突然闯入几个持刀的禁卫把她架到了这里,只不过京禾并没有将她怎么样,只是让她坐着静静等待左玉书的到来。 她心里很是不安,生怕自己成了阿书的累赘,影响他做出不该做的决定,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 左玉书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又绷紧了神经,面对京禾他必须万分小心。 陛下您尝尝,这可是上等的好茶,老奴一般可不会拿出来。京禾脸色堆着笑脸,全然没有身陷囹圄的的感觉。 左玉书也是既来之则安之,坐在菲儿身边,那茶却是没有动半分,菲儿也是如此,他握住菲儿的手,温热的手掌传达着安心的感觉。 那对母女可是你派来的?左玉书冷着脸,既是有话要说,那就不能被动。 京禾咽下一口茶,眼中满是欣赏,还真是老奴小瞧了陛下。能知道这事,小皇帝必然有所准备,他的计谋算是落空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也是无奈之举,老奴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文国,为了这天下。 为了天下你就暗中鼓动那些书生造反?左玉书厉声道,他只是手下无人消息闭塞,又不是傻子,只要查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京禾也不反驳,那确实是他的手笔。 不破不立,老奴没有选择 好一个冠冕堂皇,口口声声为了天下,却把持我文国朝政多年,祸乱朝纲违法乱纪,你当朕还是孩童不成?左玉书语气激动,眼中布着血丝,对他的说辞很是不屑一顾。 京禾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只是拿起一直放在身边的画轴,将其慢慢铺开。 菲儿见过那幅画,上面画着一女子,手里拿着禾苗,穿着粗布衣裳,而且画中女子没有五官。 陛下听老奴讲个故事吧。 第62章 甘之如饴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春雷阵阵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斜风细雨带着勃勃生机洒向沉闷的大地,滋润着世间的花草树木。 一处破落的小院子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妇人轻轻拍着怀中尚在襁褓的孩子,幸好外头下着雨,能够遮掩一些孩子的哭声,不会那么的引人注意。 屋内破败不堪,房顶都是漏了几个洞,雨水接连不断滴落下来,接水的木桶都要溢出来了。 除此之外屋里陈设只剩床榻还有一个柜子,当真是家徒四壁。 妇人面色焦急地看了眼窗外的院门,还是紧紧闭着,穿过破旧窗户的冷风,让她不得不将怀中的孩子抱紧了些。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关上,脚踏泥水的声音由远而近,眼前的少女半个身子都是湿漉漉的,可她怀中的包裹却是没有沾染一点雨水。 她推开门,可以清楚看见妇人脸上的神情舒了几分。 如何了? 放心吧娘娘。少女将手中包裹放下,急忙上前查看婴儿的状态,面色依旧泛红,先前哭闹不停现在倒是好些了,看样子已经沉沉睡过去了。 娘娘稍等,小禾这就去把药煎出来,现在莫要唤醒他。 好好,你快去甘氏眼中微红,看着怀中孩子点点头,初为人母又无经验丰富的嬷嬷在身旁,她唯一能靠的就是眼前宫女小禾了。 小禾轻手轻脚离开房间,这就赶忙跑去厨房里,升起火将那来之不易的药材熬下。 煎足半个时辰,小禾抬头望望外头的雨也下的差不多了,只是这天依旧阴沉沉的,让人分不出清晨日午。 她小心翼翼端着药回到屋内,甘氏已经是疲惫不堪,一夜未眠,她尽力安抚住孩子,小禾也是出门求了几家医馆才得来一点药材。 娘娘,药煎好了,奴婢来喂吧。 甘氏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点了点头,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小禾,她可比自己有经验多了,进宫前就会帮家中做些琐事,照顾孩子也是得心应手。 甘氏低着头,眼神中的落寞不言而喻,自己可真是个不称职的阿娘,若不是小禾及时发现了孩子的异常,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起了热病。 只见她细心至极的吹凉了汤药,又慢慢一点点喂进孩子的嘴里,顺抚着孩子的背,好叫他不会呛着。 小禾抬眼看着甘氏失落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娘娘放心,王子定会安然无恙的。 甘氏点点头,苦笑着道:你也别再这么叫我了,让人听去不好。 是。 水天清话,院静人销夏。 小王子可慢些,别摔着了。小禾在身后追逐着满院子乱逃窜的孩子,到底是孩童,精力旺盛,人家还在蹒跚学步的年纪,自家王子已经会爬树了。 甘氏看着打闹中的二人,欣慰一笑,手中的活计不曾停下,她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会干些粗活,只能先接些浆洗衣裳的活做做,养家糊口聊胜于无。 坐好了,不许再乱跑。小禾叉着腰,假装严厉训斥,那小王子也好像听懂了,大大眼睛里都是憋屈的神色,嘟着个嘴闷闷不乐,自顾自玩起地上的泥巴。 他还是孩子甘氏心软笑道,这片院子终究太小了。 娘娘您就宠他吧。回过头看见甘氏已然通红的双手,小禾不免皱了皱眉毛。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做这些吧,您的手哪里适合洗衣裳她蹲在甘氏身边,握着她的手,不仅糙了不少,还生出了些茧子。以往在宫中,自是有无数下人去做这些,哪里轮得到娘娘亲手去做。 你这傻丫头,我总不能事事都让你去操劳吧,你心细夜以继日替人缝补衣裳已经够辛苦的了。甘氏揉了揉小禾的头,这孩子也是十几岁就被卖进了宫,勤劳肯干也机灵,家中父母都不要她,唯有这皇宫是她的容身之处。 恋耽美 -薇末分子(42) 可是突逢变故,天下易主,回想她挺着大肚子四下躲避追兵,如若不是有那几个宫女舍身相救,她二人也无法逃出宫来,国破城亡之际小禾也依旧追随她左右。 不辛苦的娘娘。 你啊,说了多少次,莫要这么叫我了,当心惹来灾祸甘氏眼睛瞟了一眼门口,这里是城中的贫民所聚集的里坊,巡查不严倒也少有人路过。 旧习难改嘛倒是小王子,大娘子该为他取名了吧。小禾看向那个玩泥巴的孩子,有些于心不忍,又有谁能知道他是堂堂梁昇宗的儿子,身为前朝王子却享不了荣华富贵,只能苟且在这破落院子里。 好像看出了小禾心中所想,甘氏宽慰道:其实现在也挺好的,兴亡皆是百姓苦,做的不好还要背上千古骂名,不如就这样化身普通人家 甘氏望向自己的孩子,她不需要他能够成为什么大人物,也不需要他有什么作为,平安喜乐,一生顺遂就好。 大娘子宽心,小王子一定会健康长大,咱不说考取功名了,以后就做个生意人,挣好多的钱,寻一户好人家的小娘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就挺好小禾脑海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你啊甘氏无奈笑笑,若真能这样子也不错。 他阿爷早在他尚未出生时就定下了名字,名为千秋,是希望他能把这大梁国运绵延千载。甘氏倒也不怨他,家国情仇一事她不懂,他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大梁朝覆灭,天下不再是景家的天下了。 我呢只是一妇道人家,只期望这岁月千秋,他能不负今生就好。 就叫景千秋吧。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 甘氏着急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小禾已经出门好几个时辰了,始终没有回来,她眼皮一直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阿娘,我饿小千秋依附在她身边,偌大的眼睛闪着光彩,叫人忍不住怜惜。 千秋乖。甘氏面色焦急,抱起这个今年刚满五岁的孩子,只觉得自己对不住他。 今天是他的生辰,可家中已是无米下锅了,小禾信誓旦旦的把一切扛过,还说定要给小千秋一个特别的生辰礼。 只是几个时辰下来始终等不到小禾回来。 阿禾去哪儿了?小千秋咬着手指头问道,他可喜欢那个替他梳头发、给他吃糖的姐姐了。 她会回来的,会回来的。甘氏心神不宁说道。 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天。 甘氏带着小千秋站在街道旁,两旁皆是围观的百姓,远远地能看见府兵护着囚车驶来。 小千秋只看见平日亲切可人的阿禾待在一个木头架成的小房子里,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的灰白布衣都是破洞,露出几点殷红。 街旁的民众出奇的安静,小千秋想喊住她却发不出声音,好像是阿娘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跟随在人群后面,小千秋只觉得黑压压一片,周围的人群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位郎君可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囚车里那个?不知道,前朝余孽吧,说是拿着宫里的饰品去变卖,结果被抓了现行,听说性子倔的很,一直都没供出同伙 随着众人停下脚步,远远地好像有人在宣布什么,小千秋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周围人人都在窃窃私语,或不堪入目,或腌臜至极,有人同情,有人唾弃。 他听不懂那些话,也什么都看不到,他只感受到牵着阿娘的手被攥的生疼,抬头看去阿娘一直捂着自己的嘴,眼角几点晶莹被她拭去。 那天晚上小千秋梦见自己推开人群,走到了阿禾面前。 阿禾面带微笑,打扮的很是漂亮,她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裳放在他面前,摸了摸他脸颊,也没说声再见,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罗襟湿未干,又是凄凉雪。 阿娘?小千秋揉了揉肚子,醒来却是没有看见阿娘的身影,天刚蒙蒙发亮,环顾一周也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 咕噜噜小千秋皱着眉,肚子已经饿到疼起来了,但他要懂事,阿娘最近都很晚才回来,每日吃食虽然不够他填饱肚子,可阿娘那么操劳,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腹中饥饿已经让他有些直不起腰来,连忙裹了些破衣裳,打开房门。满院子都是白皑皑的雪,雪地上有一行淡淡的脚印,通向门外。 他蹒跚着步子往门口走去,雪不大风却像刀子一样,让他睁不开眼。 吱呀将门打开,却见门口墙边坐靠着一个人影,衣衫褴褛,半截袖子下的手臂都是淤青,嘴角挂着一丝暗红,怀里抱着一袋小米,不曾松手。 那是他的阿娘。 他的阿娘为他寻来了粮食,却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醉酒闹事的书生,几番挑逗不成又是一阵殴打,直到把人打的动弹不得,这才匆忙离去。 她就这样被打晕过去,却又在冰天雪地中冻醒过来,拖着冻僵的身子,一步步往家里走着,留下身后的痕迹被漫天的冰雪覆盖,好似从未来过。 衙门带人来收尸时只见一个五岁的小孩守在他阿娘身边,不哭不闹,嘴唇被冻的发紫也不曾离开。 无论那些官吏怎么问他也不开口,死去的女子也无从得知身份,只能草草埋了,而那个孩子见他无依无靠索性就把他卖进了皇宫。 虽然脑海中二人的样子早已模糊,可他永远记得阿禾,记得自己的阿娘,她叫甘如饴。 第63章 千秋万载 我之真名,为景千秋。 听罢京禾说完,左玉书着实被震惊了一把,他没想到三朝老臣的京禾身世竟是如此坎坷。 姓景,有什么来头吗?菲儿还是听得云里雾里。 景家是前朝皇室。左玉书嘴里淡淡说道,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京禾,当年的大梁国被灭,自然有他左家一份功劳,更何况眼前人是梁朝遗皇子,性质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那玉玺菲儿一下子就想通了,亏她之前还胡乱做了这么多猜想,不过如此一来京禾若是想要反叛岂不是名正言顺。 梁国已然灭亡,你改变不了。左玉书冷冷道,当年的大梁朝确实做到了空前的强大,历代文国的掌权者也都会担忧是否有其余孽残留。 陛下误会了,老奴从未想过光复大梁,这个身份我宁可不要。他眼中满是落寞,如果没有这层身份,或许阿禾就不会死,如果没有这层身份,或许他的阿娘可以安然无恙抚养他长大 但同样的,我没有选择。那帮人找上他的时候,京禾自己也很吃惊,按理来说知道他身份的人只剩他自己了。 这几十年的生活怕是他阿娘自己都想不到,拼死逃出了皇宫诞下的王子,最终还是回到了宫里,干着最为肮脏苦累的活,一步步爬上现在这个位置。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人情冷暖,见过太多世态炎凉,宫里为了一份差事争个你死我活的大有人在,宫外为了柴米油盐就卖儿卖女的屡见不鲜。 真正的问题是出自掌权者的愚昧吗?不是的,无论换谁来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那怎么样才能改变这个世间底层人民的样貌,年过中旬的他脑海中诞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实施这个想法的前提便是天下一统。 就像现在的陛下,您觉得您有选择吗?京禾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左玉书不免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京禾看了看他这幅神态只是一笑,陛下应当知晓老奴一身功夫还算不差,可有信心保下淑妃娘娘的性命? 话锋一转,就连菲儿都心惊了一下,想往后挪半步都做不到,京禾那犀利的眼神像是一根绳子将她牢牢束缚住,别的不说,若是正面遇上自己绝对不是京禾的对手。 你大可试试!左玉书将兵器直指京禾脸面,明晃晃的刀身好似能破开一切,但京禾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终究是少年人,冲天的戾气以及绝对盲目的自信。 那换个抉择,不如杨太后呢?京禾笑道,明明表情一点也不阴险,可话语里竟是那么渗人。 左玉书底气一散,他的阿娘还在苍山,京禾这是要他做出选择,不可能,两个人都是他的挚爱,不论是谁他都不愿意失去 菲儿看着左玉书阴晴不定的脸庞,自然知道他此刻有多为难,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你究竟想怎样?左玉书厉声道。 呵呵,陛下可知老奴为何暗中鼓舞书生反叛?京禾却是按他自己的话语接着说了下去。 文国以文治国,自然注重科考,可那考场里多是些贪污官吏,徇私舞弊已是习以为常。 而那些书生呢,寒窗苦读十载,一心只想做官,这没有错可是那个冬夜,就是那些所谓饱读圣贤书的学子害死了他的阿娘,而那些人已然成了这朝中的栋梁之臣。 您可知道钦都现下有多少官员,民少官多,十羊九牧,当今天下百姓的艰苦,您该是亲眼去看看。京禾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打左玉书的脸,这种情况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细水流长自科举制度存在以来,就默默运行在黑暗之中。 而这样的国家,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败亡也是迟早的事,他做的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你这是强词夺理!一旁的菲儿倒是忍不住出声,她是怕左玉书被京禾几套说辞下来给绕进去了,本来他这个皇帝做的就很不容易,面对天下大势的颓败上,很容易将这一切归咎到自己头上。 你若真想文国做出改变,又何必把控朝政不放,身为臣子应当尽心尽力辅佐才是,说什么不破不立,没有选择,只是为了你一己私欲寻的说辞罢了。菲儿头脑清醒的很。 如果发现一个错误不是将其纠正,而是放任不管,等酿成大祸了再将其彻底铲除,这与那些犯错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京禾被菲儿说的一愣,但随即又摇摇头,他依旧坚守自己的信念。 淑妃娘娘当真是伶牙俐齿,只可惜很多事没有我们想到那么简单 命这种东西,好像早早决定了每个人的走向,我终此一生想要做出改变,却是不尽人意咳咳京禾突然咳了几声,脸上的老态尽显无遗。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左玉书看着他冷然道,攻心之计亦是棋局上的策略,他自然不会上当。 希望陛下能够如愿吧,人生一世,选条路,不退让,不更改,一直走到尽头是件幸事。那一瞬京禾的神态好似老了许多,明明才年过半百,却是形同枯槁。 这天下三分以来,各与正统,各系其年号,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又岂是简简单单说纠正就能纠正的,唯有一统京禾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略微颤抖着手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像是咽下一块骨头一样的吃力。 左玉书也逐渐冷静下来,你的背后可是有人? 逐步分析下来,他觉得京禾的目的不单单是天下一统那么简单而已,他不想复兴梁朝,话语行间里都是为天下百姓着想,做出的事却又那么荒唐。 是老奴小看了陛下京禾再一次提起,在他长达数年的计划里,差池有很多,但都可以弥补或是用其他手段解决,唯一看错眼的就是他亲自扶持上位的这位皇帝。 如果没有猜错他现在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一道消息,也等着外面尘埃落定。 陛下。 门外小年的声音传来,他不敢轻易进来,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说。左玉书估摸着应该是赶上了,这样一来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只有眼前的问题需要解决了。 回陛下,苍山来消息了,太后安然无恙,还请陛下宽心。 哈哈哈还没等左玉书舒一口气,京禾就自顾自发起笑来,这个小皇帝做事还是一丝不苟、面面俱到,连苍山那一边都想到了,恐怕他才是最后的赢家啊。 朕不是你,朕有的选!左玉书寒声道,说罢门外禁卫一拥而入,他拉起菲儿的手将其护在身后,手中兵器对着京禾。 本以为京禾会反扑,只见他无动于衷,看着满屋子的禁卫一点也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若是再来一世,我只盼能够有始有终。他自言自语道,手上握着那幅画卷,眼中满是柔光。 他只记得阿禾的笑脸很好看,很是阳光灿烂,虽然记不清,可每当回想起来总是能温暖着他的心扉。 阿娘或许会责怪他走上这么一条路吧,看着画像上没有五官的女子,他仿佛看见甘氏轻抚着他的头,对着他说道:辛苦了我的孩子,歇一会吧 京禾猛的一口鲜血吐在那画卷上,殷红在上面蔓延开来,掩盖了原本素净的颜色。 众人都退后一步,唯恐京禾发难,可是看他一脸丧败之色,已是油尽灯枯。 他嘴角带着溢出的鲜血,望向左玉书,嘴里气息孱弱着道:去看看吧陛下,看看吧 临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眼神从菲儿脸上划过,最终低下头,不再动弹半分。 小年率人上前查看,探了探他鼻息与脉搏,而后对着左玉书摇摇头道:陛下,他服毒自尽了。 想来是早就料到自己的下场了,与其落个死无全尸不如痛快点。 左玉书只是将手中兵刃交给他人,回头询问菲儿道:没事吧? 菲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行事作为也会有冲突,或许在另一个时空这个名为景千秋的人,一如他阿娘期许的那样,娶了个样貌姣好的女子,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 我没事,倒是你,以后别冲动了。之前谈话期间她生怕左玉书一个不对劲就跟京禾动起手来,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他受伤。 陛下。小年凑近了一些,好像有话要说,只是菲儿在旁边他又说不出口。 我让人先送你回去。左玉书一个眼神,周韫就会意了,当下几个禁卫立在菲儿身后。 好,你自己也当心。菲儿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待她走后,小年这才说道:陛下,赵执谦一党已经尽数伏诛。 秦家人呢? 左玉书的脸色并没有轻松下来,因为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在皇城外围着。 哼。他冷哼一声,这种情况早就料到了。 去勤政殿。 左玉书大手一摆,身后人禁卫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向着勤政殿直直走去,行差一步,满盘皆输。 只有这最后一步了。 第64章 殿前对峙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刚走进晴闻殿的菲儿还没坐下歇会就见小裘神色焦急冲过来,嘴里嚷嚷着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可不就是出大事了么,当着她面自己被人劫走的。 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菲儿无奈笑笑,这小丫头总是这样,几个月了都没能一改当初的急躁。 恋耽美 -薇末分子(43) 娘娘,刚才、刚才北鸾殿的嬷嬷来了一趟小裘看着菲儿脸色,不敢直接说出口。 可是太皇太后找我,也是今天不太安生,咱们去北鸾殿陪着些吧。 不是的娘娘小裘的话语中带了些哭意。 菲儿突然感觉到了一点悲伤,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她的身边。 娘娘,太皇太后她、她仙逝了。 小裘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她的身躯,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站都站不住,还得是小裘扶着些这才没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菲儿怔怔说着,明明之前去看望的时候面色还挺红润的,虽然姑祖母话语里都是些交代,可 难怪那天她觉得姑祖母神态有些奇怪,原来是早就感受到自己来日无多了是吗。 眼泪不由自主的悄然滑落,都不用菲儿眨眼就流淌而出,心中溢出的悲伤之情让她适应不及。 娘娘。小裘拿出帕子,替菲儿拭去面颊上的泪水,擦到一半却是愣住了。 娘娘,你看那人又来了。她指着门口站着的一个黑衣人说道。 菲儿抬头看去,是那痴风,依旧带着凶兽面具。 痴风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先前他见京禾房内出来的禁卫分成两股,一股往着苍山方向而去,就知道京禾的用意了,也没能顾上其他,杨太后的的安全总是要保障的。 你、你来做什么?菲儿强忍着酸意,不让自己哭出来。 秦家带着兵上了勤政殿。痴风淡淡说道,在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菲儿应当知晓此事。 菲儿一听当下就愣住了,她只是请求阿兄斩除那些奸佞,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不用想都知道,秦家这是要反! 勤政殿里,寂静一片。 左玉书难得穿上了那件赤黄袍衫,上面绣着五爪金龙的模样,他端坐在那金黄的龙椅上,眼睛直视着前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不过片刻,殿门被人打开,冷风刮动烛火摇曳,整个大殿里只有皇帝一人,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秦家。 秦德在前,秦凯跟在其右侧,还有一黑袍武将跟在他左侧,身后带着数百装备齐全的兵卒,还有更多的士兵正往皇城鱼贯而入。 陛下。秦德远远施了一臣子礼。 秦相来得正好,朕还没有好好谢你,你秦家今日立下大功了。左玉书脸上都是喜悦,仿佛是由衷高兴秦德帮他解决的赵执谦等人。 陛下客气了,身为臣子,这是我等应该做的。秦德也好似在演戏,顺着左玉书的话说道。 朕向来是奖罚分明,爱卿想要什么,朕都赏你。左玉书手一扬,身后就有数位奴仆端着金银财宝的赏赐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箱箱的财宝泛着华丽的金光,让秦德身后的一些士兵看迷了眼。 随着那些奴仆退下,秦德都不曾正眼看过一眼这些财宝。 陛下当知晓臣不喜这些。 他为文臣之首,自是以廉洁要求自身,当上尚书令之前更是吏部尚书,掌管着朝内上下大部分人的命运,可谓是一手遮天,先帝在位时非常重用于他,特封他为戚国公。 啊,是朕忘了,爱卿一直以来矜矜业业,恪尽职守,自是看不上这些,只要爱卿今日开口,朕都满足你。 那臣就直说了。 左玉书微眯着眼,终是撕下自己伪善的脸皮了吗,满朝文武当中他最为忌惮的便是秦德,位高权重,手上没有兵权却能与京禾平分秋色。 臣想要那陛下的位子,还请陛下能够通融。秦德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仿佛这是什么稀疏平常的事。 哈哈哈秦相真会开玩笑,朕这位子只怕你没命坐啊!话一说完,殿内四面八方涌出许多禁卫护在龙椅前,也将秦德一众牢牢包围。 秦德身边的兵卒立刻严阵以待,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都护府兵,面对这些禁卫还是游刃有余的。 陛下不会以为这点禁军就够了吧。一旁的秦凯发话了,他看着周韫身后的那些禁卫有些不屑,自己手下可是有着近四千的人马,对付这点禁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哦,原来是秦副都护啊,年少意气好风光啊,秦副都护替朕戍守边疆多年,打了这么多的仗,难道不知什么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左玉书两手一拍,殿内又是涌进不少人,比起秦凯手下的都护府兵装备还差一些,但胜在身手不凡,亦是战场厮杀过的老兵。 秦德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为了以防万一他早就设想过这一突发情况的发生。 人群中又走出一个满身银光甲手提着两把铁锏的男子,秦德定睛一看,原来也是熟人了。 杨侍郎打的好算盘,真当我们不知?秦凯嗤笑一声,这杨宁家身为左玉书舅舅,自是会替他做打算,朝中隐忍多年肯定会有准备,他们如何不知,身为兵部侍郎想要找些老兵再简单不过了。 嘿嘿,杨某可没打算瞒着,你我两家也好歹差点成为亲家,老相公不若听我一句劝,回头是岸呐。杨宁家上来就是劝降的言语,只不过作用不大而已,到了这一步再放弃那往前几年的谋划就全白费了。 只是如今看来陛下想做那黄雀还是差点火候。秦德直直道。 秦相料事如神啊,如此说来那个寡妇是你派人刺杀的?左玉书突然提了一嘴那寡妇。 祖父,他们是想拖延时间。秦凯边上低声道。 我自有应对。秦德胸有成竹回道。 确实如此,我既知晓那寡妇的存在,自然不能让陛下查到背后的事。不论是查寡妇还是那户部司储主事,亦是五年前的林家灭门案,都无法绕过秦德,他背地里的动作需要掩盖。 哦,此话怎讲?左玉书装出疑惑的表情,其实到这众人皆已心知肚明,当年的事究竟怎么个大概。 起因也不过是秦家二郎犯下大错,被秦德的老对手抓个正着,可偏偏秦德手眼通天,以一己之力贿赂了当时的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以及御史大夫,判其秦泉无罪。 哪怕当时的林子阙认真查案得出结论为秦泉无罪也很难令人置信,先帝也觉得其中有隐情,遂决定肃查百官,可位极人臣,又有那个官员手里是干净的。 林子阙的举动为他惹来杀身之祸,秦德更是得到了一纸私信,上面有魑面侍的准确信息,他从中离间,派人设伏打杀,终是解决了这一麻烦,本来期望能够得到那名录,却是渔翁得利落到了京禾手中。 自那以后秦德就开始为自己打算,他这党羽麾下官员颇多,更有大半是他担任吏部尚书时在考场做考官时的学生,他让几个信得过的去征收赋税,只是慢慢的提升每年的税额,从中获利,养了一只私兵,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那一道圣旨,礼聘众多官员的子女入宫为嫔妃,这让秦德彻底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他意图为这个天下换一个掌权者。 借由那些装备精良的私兵,以及骁勇善战的都护府兵,他的胜算不可谓不大。 陛下还是莫要兜圈子了,能者居之,还望陛下退位让贤。秦德拱手一礼。 退位,朕的位子,谁敢坐,谁又能坐!左玉书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文国是左家的天下,除了姓左的人谁坐都是叛逆,名不正言不顺。 本王觉得自己还是有这个资格的。 话语一响,只见秦德左侧的黑袍将军摘去了头盔,露出自己的面容,正是宁王左温绪! 众人皆惊,宁王绪战□□头不论哪个军中谁没听过,这支狮虎一般的都护府兵正是他带出来的。 他身上流淌着左家的血脉,在军中更是德高望重,要说合适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左玉书瞳孔猛缩,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皇叔竟站到了秦家那一边,是了,也只有他能压住京畿大营近万的兵力,同时还能不声不响的里应外合让秦凯率领都护府兵攻进钦都。 宁王,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杨宁家也是着实没想到,他愤懑不已的怒喊着。 哼,干什么,拿回本就属于本王的东西也有错吗!宁王绪冷哼一声,不屑一顾的说着。 好侄儿,你若是识相就褪去这身衣裳,我还能封你个王侯安享一方富贵,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得不偿失了。 左温绪手一挥,身后都护府兵们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冲杀过去。 杨宁家手下的人跟禁卫也都绷紧了神经,时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就在两方剑拔弩张之刻,却是有一个别样身形冲了进来。 都住手!菲儿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 只见她快步跑到两方势力之间,想以自己的身躯阻挠他们。 你来做什么!左玉书惊呼,这简直是胡闹。 小妹快回去!秦凯略微动容道。 第65章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晓来风,夜来雨,晚来烟。 是他酿就春色,又断送流年。 祖父,你们这是做什么?菲儿实在没想到,她的阿兄跟祖父竟是打的这么个主意,这可是谋逆! 这儿没你事,小妹你快回去!秦凯心里还是惦念着她的,他知道祖父的果决,哪怕牺牲些什么的都不要紧。 秦德根本没有理会菲儿,多一句话都不想讲,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祖父,菲儿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很多事情不是换个人来处理就行了的。 现在的文国就像是一个病人,我们应该着手去解决病灶,而不是想着换大夫菲儿焦急着道,她只盼望自己的三言两语能够化解这场不必要的争斗。 如果是庸医呢?秦德终于看向菲儿,嘴里淡淡说出这句,他又何尝不是没有想过去解决那个病灶,可无论换了多少名医都无法彻底根治。 秦凯也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脸上竟是内疚之色。 可是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不正是我们自身吗,我知道,您跟陛下之间肯定有很多误会,不妨平心静气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干天之木非旬日所长,我想祖父当初入仕途也是为了给这天下谋一个盛世吧 菲儿有理有据诉说着自己的观点。 股肱体合,则四海和平;上下猜贰,则封疆幅裂。 而现在文国面临的危机亦是如此,君臣不和,各自猜忌,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作为。 菲儿,莫要说了,他听不进去的。左玉书皱眉说道,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让秦德改变心意,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菲儿转过身,我答应过你的,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它酿成大错。 她这是把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了,左玉书内心焦灼不堪,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秦德则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菲儿头上的白玉簪。 那簪子 菲儿也注意到了秦德的神情,心想或许太皇太后的能让他放下自己的执念。 她拔下头上的白玉簪,这是姑祖母送给我的,她说是您早年赠与她的,只是如今 秦德看着那支白玉簪,一时间感触良多,仿佛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那时的他许下诺言,要将整个秦家恢复往昔的面貌。 既然她把这个簪子送给了她,那便是承认了她。 你姑祖母,可还好?秦德低着眉问道,他与秦馨也是数十年不曾相见,一开始他不懂阿姊为什么要入宫,他恨他怨,这皇宫明明近在咫尺,可二人好似天人永隔。 姑祖母她,已经走了菲儿攥着簪子,眼中再次泛起氤氲。 秦德听闻,一口气差点没能提上来,身形颤了一颤,还是秦凯一旁扶着些。 祖父? 秦德摆摆手,无事。 终究是我错了吗?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着几十年来,为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力,他不知道这双手沾染了多少不公、多少遍也洗刷不掉的冤孽,到底没能坚守自己的初心啊。 一如那把白玉簪,如今看来也微微泛黄了。 秦凯也同样气愤不已,他已经好些年不曾见过太皇太后了。 祖父,现在放手还来及,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菲儿含着泪劝解道。 你根本就不懂! 如果不是他下令册封妃子,我秦家又何至于此!秦凯怒吼道,他一柄长戟直指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恨他入骨,如果不是他,秦家又怎会出此下策。 凯儿!秦德沉声喝止,他犯的错已经够多了,看着那簪子他不愿揭露真相。 菲儿脸上挂着泪痕,有些不解看看左玉书又回过头,怎么会,不是京禾胁迫的吗? 秦凯冷笑道:京禾?没有他的默许,京禾又怎能如此的容易达成目的,制约这满朝的文武百官! 面对这些信息,菲儿已然消化不及了,如果说礼聘军机大臣的子女入宫为妃是左玉书的想法,那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是不是都可以认为是他有意为之。 他说的可是真的?菲儿转身仰着头,以期望从左玉书那儿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她不想再流泪了,可这泪水总是不经她同意就滴落下来。 左玉书沉默不语,这正是他最为愧疚的存在,他当时为了制衡朝中两股势力的平衡,亦或是让他们自我消耗,不得已才想出这个办法。 他太势单力薄了,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巧作安排,为自己以后的路打上基础。 可没有想到,会遇到菲儿这样的女子,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越是临近越是完善计划,他越是不安,他怕伤害到她。 他必须要在她与天下苍生之间做出选择,可这就跟京禾说的那样,身为文国的皇帝他没得选择。 看着左玉书一言不发,菲儿也逐渐明了,她苦笑几声,笑自己傻,笑自己痴。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利用的那个,是她自作多情投怀送抱,还满心欢喜想着替他出谋划策解决问题,殊不知自己早就被人当做棋子。 她以为自己这次终于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可不曾想也是那样欺骗了她。 菲儿,你听我说左玉书欲言又止,事实就是如此,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够了!在一旁看戏的宁王绪眼看皇帝就要失了方寸,出声喝道。 都护府众将士听令!宁王的中厚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内外。 杨宁家身后的也都禁卫都严阵以待。 放下手中的武器,本王可以保证汝等安然无恙!此话一出惊讶众人,连秦德秦凯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左玉书的表情一副情理之中的样子。 本来他早该出场的,只是菲儿的突然出现扰乱了一些进度,早年间他十分欣赏秦凯,二人也算师徒,他也有几处闲置的产业赠与秦凯,只是如今看来那些产业是被彻底利用了一番。 索性虚与委蛇,就按秦家的想法来,帮皇帝一个忙,也是帮自己一个忙。只是多年以来,这都护府的兵还能否听他的命令,毕竟自他走后都护府再无人担任大都护一职。 本王说到做到,汝等只是受到秦家的诓骗,现在缴械为时不晚,你我皆是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弟兄,我都护儿郎应当战死沙场保家卫国,而不是死在这种地方!宁王的言语颇有感染力,不少都护府的士兵面面相觑,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恋耽美 -薇末分子(44) 所谓的黄雀不是别人,正是帮助秦家打上勤政殿的宁王绪。 只有秦德依旧板着个脸,他心里明白,此战在所难免,都护府不过一千五的兵力,他自己还有两千多的私兵。 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到了如今这地步早就没回头路了,缴械就是必死,只要杀了皇帝,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人群里突然传出这样的声音,话音未落,一记破空声穿过,一只羽箭越过人群直直朝着皇帝射去! 左玉书哪是那么容易被暗算的,身形一倾轻松躲了过去。 都来不及看究竟是谁干的,只见队伍后方突然有人带头暴起,双方瞬间厮杀起来,整个大殿顿时乱做一团。 保护陛下!杨宁家嘶吼道。 都护府兵随本王斩杀余孽!宁王招呼身边的士卒奋力抵抗着那些突然暴起的人。 慌乱中,左玉书想要找到菲儿的身影,却是半点也看不见,左右兵卒将他护在中间,杨宁家正带领部下奋力抵抗。 他眼睛一瞥终是在大殿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菲儿此刻的身边有一带凶兽面具的男子,那男子异常神勇,仅凭一人之力护着菲儿撕杀开一道口子,不过转眼就掠过几人出了偏门。 左玉书心急如焚,那个神秘男子他早就知道其存在,可是否会对菲儿造成威胁却是不得而知,他不放心,也连忙褪去身上衣裳追了出去。 站住! 大殿后方,左玉书突然出现在痴风背后,只见他搀着菲儿,也不知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你究竟是谁!左玉书厉声道,他的皇宫竟深藏不露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高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痴风没有理会他,只见菲儿泪眼婆娑的转身看着左玉书。 左玉书的眼神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菲儿,我知道是我不好,这些事我早该告诉你的,可是我怕,我怕你 陛下说的这些话,菲儿已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菲儿强忍着眼泪,她心中已是痛苦万分,眼前的皇帝分明是利用她欲将整个秦家一网打尽。 左玉书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是她第二次如此称呼他,可话语中的疏远却是不同第一次那般。 痴风也转过身,上前半步将菲儿护在身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先帝从未嘱咐过他要辅佐新帝,左玉书也没有得到他的认可,倒不如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左玉书不知为何,看着痴风护在菲儿前面,他内心乱了阵脚,竟是手一挥,顿时出现几个红衣亲卫,把痴风团团围住。 我不管你是谁,别想带她离开!说罢,几个红衣亲卫不由分说直接杀向痴风,刀光剑影间又是动起手来。 菲儿内心悲痛不已,哪知脑海里的记忆又开始混乱了起来,这次不同以往,伴随着强烈的疼痛,如同针扎在她后脑勺一般,细密又刺痛着每一根神经。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菲儿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她看见痴风跟左玉书的人动起了手,想出声阻止却是没有半点力气,不过转眼她就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菲儿!左玉书一声惊呼,引得痴风散去了注意力,不慎露出破绽被红衣亲卫伤到了一些,不得已只能先走为上。 而左玉书则是快步到菲儿面前,将她抱在怀里,喝止了想要追击痴风的亲卫。 快去给我找太医! 第66章 苦 太医,娘娘现在情况如何了?小裘几乎强忍着哭意,昨日发生了很多事,秦家反叛,一众兵卒在勤政殿厮杀起来,到底还是波及到了娘娘。 自家娘娘身子骨本就好不到哪儿去,被陛下抱着回来后,一直昏厥到现在,她一脸急切看着年迈的太医,期许能听到点好消息。 那老太医只是叹一口气,对着床榻边体态憔悴的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臣已为淑妃娘娘彻底检查过了一番。 如何?左玉书没有偏过头去,只是一直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菲儿,心中懊悔万分。 回陛下,娘娘的状况不容乐观,她头部受过重创,一旦情绪失控,气血上涌会危及到性命。太医如实告知。 左玉书闻言只觉疑惑,怎么会,她头部何时受过伤,转念一想,那日太清池畔水榭里,菲儿突然苍白的脸色,好像也是头疼所致,还有琉水殿前也昏倒过一次。 为何先前没有查出!左玉书怒目圆睁,此前晕倒在琉水殿前,也曾唤来太医诊治,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查出来。 这是臣的失职。太医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愤怒。 废物!左玉书大手一挥,吓得太医连忙跪下请罪。 深呼吸几口气,他这才收敛了神情,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害的菲儿昏迷,如何能怪他人。 那她何时能醒?左玉书往她苍白的脸上看去,只见菲儿微微皱着眉头,紧咬牙关,好像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 臣尽力而为。 他提了口气想说什么,终是让太医退下了,老太医颤颤巍巍的提起药箱退出了殿内。 关上殿门,外头一众大臣投过关切的眼神,今时不同往日,不管过去他们隶属谁的阵容,秦德与京禾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巴结好皇帝,以免被清算,毕竟这么多官员在这,皇帝不可能都撤了他们的职。 同时他们也很是疑惑,秦家身为反叛的主谋,这淑妃也是秦家之人,为何皇帝如此关心? 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的,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只是这皇帝自打进了晴闻殿就一直没出来过,殿外大小事宜都交由杨侍郎以及几个老臣处理。 老太医面对他们的想要一探究竟的神色,只是摇摇头不愿多说什么,挪着步子离开了晴闻殿。 太医刚走,就有两人携着几个禁卫来到了晴闻殿,正是护驾有功的杨宁家以及周韫。 这二人可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一个是皇帝的舅舅皇亲国戚又是平息叛乱的主力,另一个不出意外就是这宫中禁卫新的统领了。 杨侍郎,周统领。 这些官员纷纷打招呼道,只见那门下侍郎上前十分恭敬问道:杨侍郎可知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重掌大局? 看着眼前官阶比自己高亦有宰相之职的门下侍郎李言,如今这副恭顺的态度,杨宁家内心嗤笑不已,官场就是如此,他李言虽为门下侍郎,可秦德在时哪有他的用武之地。 现在秦德落败,就急忙与之撇清关系,据手下人报,李言更是要那自己的女儿与现在的如意郎君断开来往,好叫哪日来了时机就往宫中送,除他之外,满朝上下都是有着类似的小动作。 内心的不屑一顾他一分也没表现在脸上,拱手回道:李侍郎严重了,陛下的心思我又如何得知,你我皆是臣子,做好分内之事即可。言外之意是让他少打听有的没的。 那李言只是听着一愣,随后扯着僵硬的笑脸退回了等待的人群里。 还没等杨宁家走上前去,殿门再次打开,里头钻出小年的身形,他挺直了腰板,放着喉咙亮道:诸位大臣还是请回吧,如今文国百废待兴,汝等皆是我文国栋梁之臣,以后还需各位费心,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是左玉书的旨意,其中话语已是言明,不会追根究底,同时也希望他们打消自己的小算盘,能够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 有的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往晴闻殿叉手一礼就走了;有的人则是有些懊恼,好像错过了什么几分不甘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杨侍郎也回去吧,您也该歇会了,明日早朝上可是有大事宣布的。小年客气着道。 兵部尚书如今也被清算,自不用说,尚书之位是他杨宁家的,只是杨宁家并不是很高兴,他勉强笑了一笑随后也是一礼:那就有劳尹内侍费心了。 随后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如今京禾已死,内侍省自当交由小年做主,他也对着周韫说道:周将军受累。 现下宫中一团乱,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城中一应百姓都交由杨宁家安抚,皇城内的事物自是由小年和周韫处理,虽然身在晴闻殿,但左玉书的命令还是有条不紊传达着。 自然。周韫执礼退下。 殿内,小裘正给自家娘娘喂着汤药,怕她呛着,左玉书还将她扶起靠着自己肩头。 可是菲儿现在的状态,一直紧闭着牙关,根本喂不进去,喂到嘴边的汤药都进不了她的嘴。 陛下 小裘有些着急望向皇帝,娘娘她根本就不喝呀。 左玉书拿过帕子替她擦去嘴边的汤药,这样下去可不行,药都不喝身子如何能好。 你把药给我。左玉书伸手接过玉碗,碗中褐色的液体散发着苦涩的气味,他眉头也不眨一下深吸一口气,将碗中的药喝到自己嘴里。 只见他把碗递给小裘,自己对上菲儿的唇,竟是想用这样的方法把汤药哺给她。 两两相对,左玉书温热的薄唇对上她苍白又柔软的嘴唇,可以清楚看见菲儿的眉头舒了一些,紧闭的牙关终于松开了一点。 怕她呛着,这药又是其苦无比,左玉书一次不敢喂太多,虽然流出来不少,但好歹喂了进去。 小裘也没有那般扭捏,皇帝一口喂完,及时奉上碗,又替娘娘擦了擦嘴边。 只要她能醒来,这点苦又算得上什么,左玉书再次对上她的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可以他希望躺在这里的是自己。 哺喂了半刻钟有余这才堪堪将一碗药让菲儿喝了下去,这边小年端来茶水好让他漱漱口,殊不知这药再苦哪有他心底的苦涩来的更重。 松了松枕头让她躺下,左玉书就这样一刻不离守在床边。 陛下,您歇一会儿吧。小年忧心忡忡的说道,自打昨日淑妃娘娘昏倒他就一直候在床边,茶饭不思,除了一些乱子必须他过问,其余时间都呆在这里。 是啊陛下,娘娘也不想您累垮了身子,这里有奴婢在,定能照顾好娘娘的。小裘也在一旁附和道,陛下的真情实意她看在眼里,心里只盼望着自家娘娘能早些醒来。 无事,我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弥补。左玉书头也不回说道,他就静静地看着菲儿的面庞,全然不顾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了,安王那儿还有太后可是如何了?左玉书问道,先前他吩咐下人要把二人接回钦都。 太后婉拒了,说是习惯了那苍山清幽的日子,不愿回来,让陛下闲时探望即可,莫要惦念。小年回道。 左玉书闻言低着头,也是,山里除了夜晚寒些,其他东西都一应俱全,怎么也好过这个牢笼般的存在。 他看向菲儿,她也是这样,自打进宫以来就一直想着出宫,真要醒来也该是到了二人分离的时刻了吧,心中又是一阵苦海翻腾。 他宁愿菲儿安然无恙,哪怕不愿待在他身边,也不想她如此躺在床榻上不肯醒来。 安王那儿已经传信过去了,要不了多少时日便能抵达。 左玉书点头,挥手屏退了二人,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如果可以他有一个想法以期望实现。 菲儿觉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宰相千金身上。 她不得已进了宫当上妃子,可她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她想出宫。于是她想尽办法,苦心积虑,终于和皇帝达成共识,他们约法三章,只要完成皇帝的目标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渐渐地,她喜欢上了那个皇帝,那皇帝年纪不大,少年的模样分外好看,对她特别好,会给她送吃的,也会抽空陪她玩,还会为她做主,好叫她不受歹人欺负。 可事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她发现皇帝骗了自己,从一开始她就落入了人家的棋局之中,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被利用的人,他对自己的好都是虚情假意,他说过的话都是妙语连珠的欺瞒。 他从来都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什么味道?好苦啊,她感觉到自己嘴里是苦涩的。 有一抹熟悉却又记不起的温润触感,伴随着这番苦味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她想要抗拒却是做不到,她能感受到那股苦涩散在她的四肢百骸之中,明明那抹温热那么的让人眷恋,那么让人安心,可为什么会有这么苦的味道。 慢慢的,像是冰凉的手指逐渐恢复了温度,她感受到了自己虚弱的身子,她想睁开眼看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就连头顶那熟悉的青色帷幔也被照亮了一些,时辰不早了,小裘为什么还没叫她起床。 她扭过头,却有一道身影趴在床边,几缕凌乱的头发散落在脸上,阳光下他的脸庞依旧那么好看,就是憔悴了许多,连带着眼圈黑了半分,嘴唇也是干巴巴的。 左玉书听到动静忽的睁开了双眼,看向菲儿的眼神里透露着难以压抑的喜悦。 你终于醒了。 第67章 我没生气 来,先把药喝了吧。左玉书将碗中汤药吹了吹凉送到菲儿面前。 可是菲儿却是一点也无动于衷,看着眼前少年的模样,她是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回想起那日殿前对峙,她的脑海就一阵翻腾,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如荆棘般将她牢牢捆住,只要一回想就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你没事吧?看菲儿皱了下眉,生怕她哪里还有不适,左玉书急忙问候道,现在太医全天十二个时辰候在外头,只要她不舒服随时传唤。 菲儿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玉书的关心,她只能撇过头默不作声。 左玉书没有意外,他早已想到今天,只是眼中还是黯淡了不少。 陛下还是让奴婢来伺候吧。小裘一直候在一旁也算看了个明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能看得出陛下惹娘娘生气了。 左玉书无奈只好将玉碗交给她。 小年则是见缝插针道:陛下,该上朝了,大臣们都等着呢。好不容易去除诸多枷锁,钦都的这片天地也终于迎来晴空朗日,万不能懈怠。 左玉书点点头,看了一眼神情冷淡的菲儿,只是吩咐了小裘几句,都是照顾菲儿的注意事项,还是走出了这晴闻殿。 娘娘,喝药吧。小裘将瓷勺送至菲儿面前,这才看见她通红的双眼。 喝了一口那褐色的汤药,菲儿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 小裘,好苦 是了,能不苦吗,她的娘家成了人人唾弃的反贼,在这世间也是孑然一身了。 娘娘,这有胶牙饧,吃一颗就不苦了。小裘拿出陛下早就吩咐过的甜食,怕她受不了那苦涩。 只是胶牙饧入嘴,再无之前那般甜蜜的感觉了。 半晌,一碗药终于喝完了,太医也再次给菲儿把了把脉,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就退了下去。 菲儿静静靠在垫子上,看着小裘收拾殿内一应事物,整个人空空的,不知作何感想。 小裘,秦家怎么样了?她记得自己昏倒前,对峙的两帮人正是乱糟糟的一团。 娘娘小裘斟酌半句,不知该不该讲。 说就是。她有心理准备。 是,秦相兵变事败,当场就 殿前对峙,本来胜券在握的秦家腹背受敌,前有忠心耿耿的杨家士卒,后有宁王绪带领都护府兵虎视眈眈,秦家毫无意外的败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45) 想想也是,他是所有叛军的头子,擒贼不还先擒王吗,况且当时的宁王突然反水对秦家来说也是错不及防,可能这就是命吧,她与自己祖父只是匆匆几面,言语都没有几分。 那阿兄呢?菲儿又问道,当下的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犹如大病初愈。 他被人擒下押入了大牢。 秦凯也是被重重包围,几番奋力抵抗后打算自尽,却是被宁王擒下,怎么也是他培养出来的人,他不舍得秦凯就此把命送掉。 这些都是广为人知的,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想不知道都难。 菲儿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好歹也是保下了性命。 一些官员都受到了处罚,国公府也被抄入国库,秦家免官削爵,尽数尽数流放。小裘看了一眼菲儿的神情这才接着说道。 她心里明白,这是最宽宏大量的处置,没有株连九族已是皇恩浩荡了,一人之错连累整个父族、母族,哪怕是她都无力改变什么。 轻轻叹口气,菲儿也不想再问些什么,倒是小裘贴心的握住她的手,娘娘不要想太多了,陛下不一直护着您的嘛,奴婢也会一直陪着您的。 傻丫头你懂什么。菲儿牵强的笑笑,想起左玉书那憔悴又黯淡的神情,心里总有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娘娘昏迷的这两日都是陛下寸步不移,悉心照顾着,没有出殿半步,人都消瘦了些 够了。 菲儿一时间心中的愤懑再次显现出来,忽的打断了小裘的话语,她不想听,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原谅他。 小裘也是头一回看到这么阴晴不定的娘娘,也知道自己话说太多,当即把嘴闭上,替菲儿揉按起腿来,床榻上趟了两日难免浑身酸疼。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菲儿收敛自己的面容,太皇太后呢? 想起那个慈祥的老人,菲儿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一定是早有预料秦家会反,所以才会希望自己在秦家有难时能够帮衬些,只是她没能完成太皇太后的嘱咐。 太皇太后已经入土为安了。小裘老老实实回道。 因为很多原因,秦馨没有得到应有的礼仪规格,只是匆忙葬下,现在的情况不同以往,经历了这番种种,能够入土为安已是奢求了。 也罢,回头你领着乔嬷嬷,让她出宫去吧。 也算是让姑祖母在九幽之下能够宽心吧。 而早朝上的左玉书则是雷厉风行,他一口气布下许多新的制度。 首先便是新政的颁布,针对税法的改革,不再征收谷物布匹,改成以原有的地税和户税为主,以征收金钱为主。 同时以募兵方式代替原有制度,招募男丁当兵,供给衣食,免征赋税,招募的士兵以当兵为职业。 还有一系列的限制措施等等,好比宦官的品秩不能高过三品,所有科举事宜将交由礼部承办,以及对兵权的把控,整合府兵与禁军。 而一些空缺的职位例如尚书令、中书令等等,左玉书不再准备授予他人,这些职位权职重大,以后只能是虚职。 当然也整治了不少关键的职位,例如之前伙同赵执谦伪造符契的兵部尚书,现在由杨宁家担任。也给予御史台相当大的权力,并让陆涵容担任侍御史,纠察百官,严惩不贷。 这些举动也引来一部分人的不满,可在左玉书以及杨家的力排众议下终究没能翻起多大花浪。 春闱将近,除了安定和善后之外,今年的春闱至关重要,是文国的象征,必须操办妥当。 除此之外唯一可惜就是宁王左温绪,他拒绝了继续当都护府大将军,只是表示如今文国既无外敌,当专心整治国家,若真有一日文国需要他,他会挺身而出的,左玉书见此也只能不再多做挽留。 论功行赏之后就下了朝,带着小年衣裳都没换就直奔晴闻殿而来。 刚进晴闻殿他就看见菲儿在小裘的搀扶下活动着。 陛下小裘颇为委屈的神情,虽然陛下临走前让她照顾好菲儿,可娘娘要下床走动她又拦不住。 左玉书没有理会,只是轻言道:怎么下床了,太医让你好生歇着,你身子还虚呢 他想上前扶着,却被菲儿巧妙的躲开,这让左玉书停在半空的手无所适从。 苦笑一声,是他自己鲁莽了,菲儿还在生他气呢。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啊,有什么事待你养好伤病了,只要你想我都答应你。 转过头,左玉书吩咐小年道:去传太医。 小年还没动身就见菲儿说道:小裘,告诉陛下,不用请太医,而且我没生气,身子骨好着呢 小裘看了看菲儿又看向陛下,自家娘娘脸上那股倔强她是看得一清二楚,只好走到左玉书面前福了一福,陛下,娘娘说她没事,不用请太医,而且娘娘也没生气,让陛下别担心。 听小裘一五一十的转达,小年直呼这小丫头实在,几人同处一室,刚才淑妃娘娘说的话陛下听不见吗?还说什么没生气,正经人谁信啊。 但左玉书倒是不在意,好歹她愿意通过别人向他传达意思了不是吗,这也是往好的方面发展嘛。 那好,那你替朕告诉淑妃,朕不叫太医来,但她也得照顾好自己身体,莫要逞强,朕朕担心她。左玉书背着手,心中略有酸涩。 小裘又巴巴走到菲儿面前,娘娘,陛下让娘娘照顾好自己,陛下很是担忧您。 那你告诉他,别在我这操那份闲心了,反正对他而言江山社稷才是最重要的。菲儿气鼓鼓的,不自觉说出这些话来,好像在跟左玉书眼中的江山争风吃醋。 这小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了,话说真的要一直这么交流下去吗? 正说着,殿外杨宁家求见。 左玉书只好先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杨宁家身后跟着周韫还有几个禁卫。 什么事?他淡淡问道。 陛下,琉水殿那儿皇后自缢身亡了。 闻言左玉书只是瞳孔一散,很快就回过神来,对于这个皇后他并没有太多感触,也并不讨厌,只是她几次三番为难菲儿,这才让他觉得反感。 如今赵执谦倒台,等待她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左玉书一直让人守着些,那琉水殿里的宫女早就跑光了,他也怕皇后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现下很多事要忙,他能处理好国事已经很勉强了,后宫之事更是无暇顾及。 她人虽死,可腹中胎儿于昨夜诞下这才是棘手的地方,名义上这也是皇后的孩子,不然周韫也不会劳烦杨宁家禀告皇帝。 他们找来太医查看过,婴儿确实刚出生不久,是个早产儿,但好在还算健康。 陛下,依臣之见,不如斩草除根!杨宁家狠厉道,在他看来这个孩子只会威胁到皇位的存在,除了已死的赵皇后,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若是往后有人知晓拿此事来做文章,难免要费些功夫。 不可!殿内传来菲儿的声音。 第68章 共度一生 菲儿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她是现代人,自然理解孩子无罪,可就怕这些迂腐的大臣不这么想,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实在过于随意了。 不行,孩子有什么错?她出声反对道,哪怕皇后生前几次刁难她,可不也付出代价了吗,孩子何其无辜啊。 菲儿看向左玉书,她相信左玉书不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倘若他真的那么狠心,那只能说明她看错了人。 淑妃娘娘可得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杨宁家默默说道,他也看向左玉书,等待皇帝做决定。 我养他!菲儿掷地有声道。 这个孩子既然已经来到世上,他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也已经没了母亲,可仍然有权体验一番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他的权力,没人可以剥夺。 既是你的意思,那就按你说的办。左玉书柔声对着菲儿说道。 陛下!杨宁家再次提醒。 杨尚书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左玉书话语有些冷,这乃是后宫之事,他的行为已经有些逾矩了,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亲舅舅的份上,此番定要略施惩戒。 是。杨宁家低下头,他晓得自己的身份,皇亲国戚那也是臣子,万事不可僭越,既然此事已成定局,他也只好退下了。 只剩下原地带着几个禁卫的周韫。 周统领,朕给你统领之位,自是让你做好分内之事,今天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二遍了。左玉书眼睛微眯,看向他的目光犹如一道闪电。 是。周韫不知为何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自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随后也是告罪一声,带着几个禁卫离开了。 你当真要养那个孩子?左玉书回头问向菲儿,在他看来菲儿也不过刚及笄的年纪,如何能照顾好一个尚在襁褓刚出生的婴儿。 菲儿则是头也不回就进了晴闻殿,不一会小裘就跑到他跟前说道:娘娘说,让陛下放心,孩子一定会照顾好的。 左玉书哭笑不已,还真是以后都要这么说话么,罢了,想要求得她的原谅总得循序渐进吧。 看到菲儿安然无事,他也不再停留,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呢,就好比这宫中那些嫔妃,该遣散的都送回去吧,本来也都不是心甘情愿入宫的。 不过多时,孩子就被送到晴闻殿,依着皇帝的命令还送来一位乳娘。 娘娘真的要养这个孩子吗? 小裘在一旁也明白的其中的利害,但她没有想这么多,反正自家娘娘怎么都是对的,她只是对娘娘能否照顾好孩子抱有疑虑。 那是自然,这个孩子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已是不幸,若是我再袖手旁观,那这世间她就白来一趟了。 乳娘告诉她这是个女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样也能断了一些人的念想。 这世间明明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不好好体验一番岂不是对不住自己。菲儿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眼睛都没有睁开,乍一看还挺丑的,想到以后要将她养大成人不是一件轻松事,但无论怎样她都不后悔。 只要我在一日,就保她一日。 怀中的孩子睡的很是安稳,几撮稀疏的毛发贴在头皮上,白白净净又粉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脸上啄一口。 淑妃娘娘真是心善。面前的乳娘不禁夸赞道,她名为胡念春,虽然正值花信年华年轻美貌之时,却也是三个孩子的阿娘了,经验倒也丰富。 以后就有劳胡姐姐了。菲儿抬头说道。 娘娘放心。进宫的时候她就打听了淑妃娘娘为人,还怕是不好相处的主,这下看来倒也宽心了。 这是杨留花第二次进大理寺狱了。 她走在前头,一身青衣倒也素净,身后跟着丫鬟,手里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 毕竟来过一次,杨留花自然知道往哪儿走能到关押犯人的大牢,就是丫鬟心中不解,自家娘子什么时候对大理寺这么熟悉了,明明没有出过几次家门。 到了大牢门前,今时不同往日,以往的值守狱卒懈怠的很,而现在早已换上几个尽心尽力的。 站住,大理寺狱,闲杂人等不可进入。两个狱卒拦住的她的去路。 身后丫鬟提着胆上前一步,出示了尚书的令牌,自不用说,是杨留花偷出来行个方便的。 原来是杨尚书的命令,敢问娘子可有何事? 只是探望一个人。杨留花淡淡回道。 两个狱卒确认一番,也没有多问什么,反正人在狱里,可以审问但不能带出去,提审也不行,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有劳了。狱卒放行,杨留花这就带着丫鬟往里走去。 这该是杨尚书的女儿吧?其中一个狱卒问道。 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我们只管看好就是。另一个不耐烦问道,人都拿出尚书令牌,你还能拦她不成。 随后不再多言,两人继续值守。 路过里面的长廊,两边都是装满了人的牢房,这些都是受到秦家蛊惑的私兵,随着秦家造反,多数已经被清理干净,余下这些愿意投降的也只待他日看皇帝如何处置。 还是那间最里面的牢房,里头总是关着罪大恶极之人。 你就在外面候着吧。 是。 杨留花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推开木门进了那牢房。 入眼便是一地血污,只有寥寥几根稻草随意遮掩一下,再往里看去,秦凯正躺在草席之上,身上的囚衣有几处透着暗红色,总归还是遭了些罪。 秦凯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虽心有挂念,但现在的他已经高攀不起了。 你怎么来了?秦凯爬起身,嘴角不住抽了一下,伤到了些筋骨是在所难免的。 留花想着来看望将军,所以这就来了。她微微一笑倒也直白,看得秦凯晃了晃神。 杨留花则是眉头微蹙,看着他那高大身形,颧骨上有几处淤青,几缕头发散乱着,内心不免有些心疼。 但她没表现在脸上,只是走上前,将食盒上两层的饭菜取出。 娘子说笑了,我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莫要再叫我将军了。秦凯低头,眼中也不再有当初的神采,紧握的拳头终究还是松开了。 小妹现在如何了?最是让他愧疚的便是菲儿,秦家的下场他早有预料。 杨留花将饭菜透过牢门的缝隙递给秦凯,将军放心,菲儿她无事。怕他担心,她也只能善意瞒住,事到如今她自然也知道了菲儿的身份,。 多谢。他也不做作,接过饭菜就狼吞虎咽起来,狱中的伙食确实不怎么样,虽然再差的他也吃过。 杨留花欣慰一笑,那些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 秦凯听她轻笑一声有些发懵,可是有何不妥?他停下往嘴里扒饭的动作问道。 只见杨留花摇摇头道:没有,将军觉得饭菜可还合胃口? 秦凯笑着继续扒了口饭道:很香,很好吃。 慢着些,将军可别噎着了。她也没有带水过来,只能柔声嘱咐他慢点吃。 放心吧,我五大三粗噎不死,倒是娘子别再叫我将军了虽然一边吃饭一边与人说话有些不尊重人,可现在这地方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杨留花依旧摇摇头,她摆正了面容问道:将军可是后悔? 秦凯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他们只是失败了而已。 我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文国需要改变。 他的眼神依旧那么坚毅。 将军的理想可还记得?杨留花接着问道。 他说过,要让文国再无强敌来犯,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虽然用的方式是错的,可那颗心依旧牵挂着文国。 自是记得。 他亲眼见过那些家破人亡的人们,家中只有步履蹒跚的老者,还有咿呀学语的孩子,男丁被征去打仗却再也没有归来,留下开垦不动田地的孤儿寡女,这样的家庭在那些饱受摧残的边境大有人在。 恋耽美 -薇末分子(46) 他也明白祖父的作为不妥,损害了百姓的利益,但在祖父看来这只是改革必要牺牲的,他们没有资本去准备,要想改变这一切只能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可换来的结果居然如此不堪。 他从头到尾只有一样不曾忘却,就是那个愿想。 既是如此,将军担得起这一声。杨留花委身一福,她没有看错,眼前男子依旧坚守着本心。 娘子这是?秦凯有些不解,总不能特意来狱中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事吧。 只见她掀起第三层的食盒,里头是一些伤药,能够加速伤口的痊愈,她拿出来递给秦凯。 娘子这又是何苦,我本就死囚之身,已于这个世间无用。秦凯不免有些自暴自弃,在狱中等候他的只能是无情的审判,没有人能为他求情。 将军莫要气馁,养好伤先。杨留花笑着劝解道,她今日来此只有两个目的,确认秦凯是否初心未泯,这只是其一。 也是她的一片心意,秦凯只好接下。 随后就见她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 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与留花共度一生? 杨留花脸颊微红,就是说出这番话她也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但她想好了,菲儿说的没错,人生只有短短一辈子,她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是其二。 秦凯有些端不稳饭碗,他这是在狱中被人表白了吗? 第69章 来访 虽然有一些声音阻挠,但菲儿还是如愿以偿保下了赵皇后的孩子,而在后面几天时间里左玉书只要一下朝政,就会直奔晴闻殿而来。 菲儿还是那般不愿与他说话,只不过每当用膳时,默许了小裘多添一双碗筷。 毕竟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想在哪儿吃饭也是他的自由,菲儿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日子倒也平静,一切都很祥和。 这会儿晴闻殿里几人刚用完午膳,乳娘也刚给孩子喂完奶,菲儿正抱着小不点哄她入睡。 本来就是早产儿,也是福大命大,除了瘦小点,倒也还算康健,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睁开眼睛了。 愉心乖,快快睡,我会一直都在这的。菲儿看着怀中的小不点浅浅笑着。 你给她取名了?左玉书颇有兴致问道。 菲儿则是给乳娘一个眼神,那乳娘这几日接触下来也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沟通方式。 回陛下,娘娘给她取名为愉心。乳娘恭敬回道,小裘不在时,她就会充当他们二人之间的传话筒。 菲儿给她取名愉心,是期望她能够遵循自己的本心,做一个快乐的人,莫要像她的母亲走上一条不归路。 挺合适的。左玉书淡淡道,皇后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罢了,身为女子又有几个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做那想做的事。 陛下。小年悄然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菲儿,又看向皇帝,应该是有事禀明。 什么事?宦官的权力都是皇帝赐予的,他相信自己不会步上先帝的老路,所以左玉书也定下相关措施,限制宦官的品秩,同时分散他们的权力。 陛下,韩昭仪求见。小年回道,这几天宫中的大部分嫔妃皇帝都遣散回去了,当然也有一部分不愿回去,她们自然是看中现在的皇帝今非昔比,万一哪天被宠幸了,可不就是一步登天嘛。 这其中就有与菲儿略有交情的韩昭仪。 她来做什么?左玉书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不露痕迹瞥了菲儿一眼,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却见菲儿一心哄着孩子,貌似完全没有听见。 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出去看看,总不能让她直接进来,他可不想再惹菲儿生气了。 待左玉书走到殿外,菲儿这才猛然抬起头往外望去,只见外头来人确实是韩昭仪,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她来这儿做什么? 再看她十分得体给左玉书福了一福,穿着打扮很是妩媚,手上还端着一个食盒,像是献殷勤来了。 左玉书点点头说了几句,隔得远了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娘娘这是又何必呢?乳娘掩嘴笑道,淑妃娘娘的神情她是尽收眼底,明明心里牵挂着陛下,嘴上却是死不承认,天天还要她们这些当下人的传话给皇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 胡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菲儿自顾自低头,用手指轻触了一下小不点的脸颊。 我也是过来人啦,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我跟我家那口子也吵过好几次,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每次吵完架呀他都跑去院子里劈柴,劈完柴也就不气啦 乳娘分享着自己的经验,在她看来菲儿与左玉书两人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二人都释怀的契机。 你看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要和好菲儿眼看左玉书让小年接过韩昭仪手中的食盒,嘟着嘴气鼓鼓道,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醋坛子。 娘娘且看着。乳娘又补上一句。 果不其然,左玉书又是几句话后指了指殿内的菲儿,吓得菲儿连忙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再抬头看时左玉书已经离开了,那小年领着韩昭仪款款走来。 韩昭仪怎么来了?菲儿还是换上了一张笑脸问候道。 许久未见姐姐,甚是想念,这不想着来姐姐这儿叨扰一番。 菲儿尴尬笑着回应,想我?确定不是想皇帝? 不得不说韩昭仪也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妩媚,配合身上的首饰散发着一种贵气,让人看了只敢远远望着。 不同于她在坊间见过的那名为荔娘的烟满楼管事,她虽然也是婀娜多姿,但给人一种近在迟尺的感觉。 说白了,到底是身份的不同罢了。 小年将那食盒放下,随后就告退离开。 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啊?菲儿一副假笑脸,不知道我们刚吃完饭吗?随手打开食盒,里头是精致的小点心,模样喜人看着也挺有食欲,菲儿突然觉得午膳有些没吃饱。 姐姐就莫要取笑我了。韩昭仪一脸苦笑,原本就是给皇帝准备的,人家不要,说了淑妃大病初愈,还是给她吧。 菲儿将愉心交给乳娘照顾,自己则是上手吃起了点心。 妹妹是真的羡慕姐姐啊 有什么好羡慕的。菲儿含糊不清回道,真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就不会羡慕她了。 韩昭仪看着菲儿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整个皇宫谁人不知陛下对淑妃是有多恩宠,不仅时常待在晴闻殿,淑妃要什么都会答应,哪怕淑妃的娘家成了造反的逆贼,也丝毫影响不到她。 朝中大臣都是心里清楚,现在又有哪个敢挑淑妃娘娘的不是,秦家的下场恐怕也是陛下酌情处置的。 她是打心眼里羡慕,身为女子谁不是为了自己做打算,她也想回到家中做那个文静贤淑的大家闺秀,可她那阿爷不允许啊。 后宫剧变,皇后已经死了,本来众嫔妃每日提心吊胆的只为生存,现在则是想着各种办法留下来,只要在这后宫拥有一席之位,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而她也成了韩家的救命稻草,每个韩家人都像一只蚂蚱一样死死勾在她身上,以期望着她能够水涨船高,带领韩家人走向荣华富贵。 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不像我唉韩昭仪皱眉叹了口气,明显是碰见烦心事了。 菲儿只管自己吃点心,哪里顾得上她的烦心事。 哎,姐姐如此得陛下宠爱,应该很了解陛下吧?韩昭仪故作谦卑问道。 别别,可别说那俩字了,听着别扭。菲儿一听宠爱二字就难受,好像自己是皇帝养的宠物一样。 是,倒是妹妹失言了。韩昭仪一脸歉意,模样很是诚恳。 原来是来打听左玉书喜好的啊,菲儿心中叹一口气,宫中的女子始终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吗?整日想着如何取得皇帝欢心,如何投怀送抱,却始终忘了她们自身也是创造许多可能的存在。 这么跟你说吧,陛下呢喜欢吃甜的,喜欢玄色,还喜欢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菲儿记得左玉书当初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自问记性还是可以的,至少左玉书说的话不曾忘记。 至于真实性,也就爱吃甜的可以确认,余下两样菲儿可没专门试过。 韩昭仪一愣,她没想到菲儿如此直白,可能是天性使然吧,倒也省了她不少功夫。 菲儿其实没有想这么多,一来她与左玉书还没和好呢,二来这个韩昭仪不会真的去尝试吧 还没多想,就见韩昭仪道了万福,说自己略微困乏回去了。 菲儿也随她去了,只是心底有些道不明的感受,她好像真的不愿有别的女子去迎合左玉书的喜好。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菲儿低着头,不知为何有些沮丧,就连手中的点心也不香了。 娘娘。小裘从殿外走了进来。 外面有一个女子求见,说是娘娘的朋友。小裘不慌不乱说道,这晴闻殿倒是少见其他女子,更别提宫外的人了。 谁啊?菲儿有些闷闷不乐,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她这儿,该不会又是哪个名不经传的妃子来她这讨经验吧。 她说她叫杨留花。 小花?快快,让她进来! 杨留花的出现一扫菲儿头顶的雾霾,自上次分别也有些天没见了,待小裘将她迎进晴闻殿,还是那身素净婉约的打扮,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支古朴的银钗子别在头发上。 身上那股大方简约的气质展露无遗,因为婚事的取消她也轻松了不少,秦家出了大事秦泉也是不知所踪,自然没人再提这一茬。 小花!菲儿几乎是奔着跳着跑到杨留花面前,双手一张将她抱在怀里。 杨留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稍许打听,就知道了当初溜出宫的女子是如今的淑妃娘娘,只是贵为淑妃怎么还是这般性子,她无奈笑笑。 小裘则是见怪不怪了,也替自家娘娘感到高兴,毕竟好些天没看见她这么开心了。 待两人分开,杨留花这才委身一福道: 妾见过淑妃 还没说完就被菲儿打断了,哎哎,别整这些没用的,这里是我的晴闻殿,不用管那么多。 菲儿见到杨留花高兴还来不及呢,哪理会这些规矩。 快坐快坐,小花你是不知道,我天天待着这个地方可闷了。菲儿噘着嘴诉苦道。 杨留花掩嘴笑着,是了,菲儿的性情就是如此。 你的身子可是好多了?先前听到菲儿病倒的消息她就想前来探望,只是她的阿爷不许,进宫也不是那么方便的。 没事,就是点小毛病,已经好啦。菲儿笑嘻嘻回道,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头上的伤,已经不止一次困扰她了。 那就好。杨留花舒口气。 接着她突然收敛了笑容,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天来确有一事请求。 淑妃娘娘,妾有一事,还望娘娘能够答应。 不是说了看着小花严肃的神情,菲儿知道她不是说笑的,她或许真的碰上困难了,记得自己说过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来皇宫找她。 你说。 只见杨留花突然跪下,拱手道: 妾恳求娘娘,能够饶过秦凯死罪。 第70章 大可不必嗷 菲儿没想到在自己身体好些之后,杨留花会前来求见,更没想到她是为了狱中的秦凯求情。 秦凯虽然待她不错,可谋逆的罪名不是谁都能求情的,左玉书没有当即处他死刑已是很照顾菲儿的感受了。 小花你快起来。菲儿连忙去搀扶,杨留花却是不论怎样也不肯起来。 还请淑妃娘娘能够网开一面,饶了他的性命。 你这又是何苦她也是秦家的一份子,自然是比任何人都希望秦凯能相安无事,可这事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做到的。 小花你先起来,只要我能做到,我绝不推辞。如此一番保证的话语,这才让杨留花起身。 菲儿苦笑道:你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虽然她也想过能否保下秦凯的性命,可如今她跟皇帝还在闹别扭,就算没有,她也没什么信心能够说服皇帝放了秦凯。 秦家反叛,是威胁到皇位的存在,历朝历代这些反叛者的下场如何凄惨,她又怎会不知。 我也知道这很难,可事在人为杨留花低着头,总要有人试试吧,她眼中那器宇轩昂的男子,心怀子民的将军,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深深刻画在她心里。 那你有什么办法?菲儿问道。 杨留花颇为沮丧地摇摇头,她要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又如何会来求助菲儿。 两人做那儿一阵寂静的沉思,此事颇为不易,纵使菲儿也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秦凯现在是死囚,既不能将功补过,也不可能戴罪立功 对了,我想到一个法子!菲儿梦中惊醒一般,她想起自己与左玉书曾有定下一个赌约,如今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是什么办法?杨留花急忙问道。 这法子我也不知道能否奏效,但其中肯定少不了你的出力。菲儿娓娓道来,小花家教甚严,本身也颇具文采,一时间她想到了这个主意。 你说,我一定全力以赴去做!杨留花的眼神很是坚定。 菲儿沉吟片刻,你真的愿意为了我阿兄去做任何事情?她要她做的,可是能够改变文国女子现状的大事,很有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论能否做好,这条路总是不容易走的。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嫁给家中商榷好的对象,巩固家族的地位,替人生子,困在那一方天地之中。杨留花读过很多书,家中书阁里的书不说全看过,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她很羡慕那些书中的女子,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而她只能沏一壶茶,望着院内的老树,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在那字里行间中感受别人的一生。 天下之广,她又怎能安居一隅。 直到遇见了菲儿,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女子也能查案,女子也可以选择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女子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人生这么短暂,她不想留有遗憾。 菲儿是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我想要去争取,也愿意付出代价。她的话已经很明了。 菲儿欣慰一笑,虽然不知道小花跟她阿兄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嘛,她也会竭尽全力的。 那好,小花你听好了,我要你去参加今年春闱! 文国风气还算开放,虽然允许女子读书,但不能入学堂,更不可能参与科举。 想要改变这一切,那就需要有一个才华绝艳之人,打破这个僵局。女子的权益,需要拼尽全力去争取,哪怕面对着诸多的不公平,被天生的力量所压制,也要力所能及的去做她们想做之事,而不是受限于束缚之中,成为男子的附庸。 这才是菲儿心中所想,她要这天下的女子都能达成自己的心愿。 一个微妙的契机就此被种下,在很多年后的日子里,文国出现了一位冠绝天下的女首辅,她艳压群芳,凭一己之力打开了天下的格局;她满腹经纶,以手中玉笔运筹策于帷帐之中。 恋耽美 -薇末分子(47)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是夜,温室殿里,烛火摇曳。 左玉书全然不知菲儿二人的举动,他正忙着处理政务呢,安王杉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到钦都,到时候就能帮他分担一些,这些官员真的是事无巨细,凡事不论大小都要上奏一番,光是批阅就整的他血压高了不少。 这边下雨下了多少,那边巡视结果如何,总之繁琐的很,但也是没办法,现在能臣太少,要想巩固皇权,他只能一力担下,只盼着他那弟弟能早日回来。 安王杉虽然小他两岁,可打小就很聪颖,深得阿爷阿娘喜爱,本来最合适的太子人选就是他,只是突发变故,最终是他坐上了这个皇位。 翻开一份奏折,里头滑落一份信笺,左玉书沉着眉毛,这是手下亲卫送来的信息,他手下的亲卫皆是杨家廖管事训练出来的士兵,身手不凡,更擅长的还是刺探情报,充当着他的耳目。 除了他和杨宁家谁也不知道廖管事的来历,外人只知道那是杨家的管事,殊不知那是左玉书的阿娘杨太后留下的力量,她能做的不多,唯有留下那些亲信帮助自己的儿子。 身为曾经的一国之后,她自是明白左玉书的处境,未雨绸缪而已,自打诞下左玉书她就在做这番准备,不论她的两个孩子哪个登上皇位,有这些力量在总能有些自保之力。 左玉书拆开信笺,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大战过后,他便彻底将廖管事纳入麾下,让他去总管情报事宜,将手下的大部分力量分散出去,这样他才能准确的判断格局。 可这信上所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最近商国的商队很是活跃,且边境亲兵回报,有不少商国的探子扮做商人混入文国,好像在寻找一个人。 这种迹象此前在钦都也时有发生,只是那时候的左玉书已是岌岌可危无暇顾及其他,如今反叛平息,钦都也随之恢复了宁静,只是这边境怎么又有人渗透了进来。 国与国之间的手段都是如此,哪怕商国境内也存在着文国的探子,自打先帝去世,几年下来那些暗桩探子已经失去了联系,而左玉书正逐步洒下自己的消息网。 还是先看看吧,非是必要他也不愿与商国起冲突。 商国以商为本,士农工商中为商业最是发达,地处南方,水利陆路也十分方便,可以说是天下的经济要脉都在商国。 不同于他国,商国的商人地位不低,甚至朝中权势的背后也都是一些皇商的影子,在这么一个国家里,几乎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易。 左玉书对商国的了解只是源于有限的地理志上,钦都外的北坞河就连通着永吉渠,永吉渠连接着另外一条运河,顺着运河一路南下,途径十几个州郡,就能直达商国皇都。 只是如今两国之间的来往逐渐少了很多,自打京禾祸乱朝政后,与商国的一些交易也断了开来,只有一些囤积居奇的商人才会冒着风险游走在两国之间。 陛下。小年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左玉书的思考。 什么事? 回陛下,韩昭仪求见。小年的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 左玉书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让她进来吧。还是与她挑明了说,免得日后天天来烦扰自己,左玉书还在想着怎么让她知难而退,就见韩昭仪推门而入,映入他的眼帘,差点让他窒息。 今夜的韩昭仪一身大红衣裙,丹铅其面,点染曲眉,打扮十分妖艳异常,脸上梨涡带笑,一双媚眼盈盈秋水,娇嫩丰盈的体态不等左玉书说什么,自己就舞了起来。 左玉书哪里见过这个,隔着老远他都能闻见韩昭仪身上浓烈的熏香味,已然到了刺鼻的程度,还有些辣眼睛。 那韩昭仪一边舞动身姿,一边向他抛着媚眼,时而仰抚云鬓,时而俯弄芳菲,当真是风娇水媚的美人儿。 就连一旁的小年都看呆在了原地,只是左玉书实在欣赏不来,他两眼瞪去,好像在指责小年为何不说明情况。 小年则是委屈的收回自己的眼神,那他也不知道韩昭仪一上来就跳舞啊。 停停停,你有话咳咳,有话可以直说,如此这样大可不必。他这温室殿里本来只有淡淡一股檀香,现在好了,全是胭脂水粉的气息,说话间都能呛到他。 陛下可是不喜欢?韩昭仪软着声音道,像是喉咙里含着块糖,实在腻歪的很。 不不不啊对对对,朕确实不喜。左玉书都不知道是让该她闭嘴还是让她别跳了。 韩昭仪神情委屈,嘟着小嘴,这就不再翩翩起舞了,只是身后侍女奉上食盒,她又换上笑脸,取出其中的甜点就要往他这儿来。 诶诶诶,你你你打住,朕现在现在不想吃东西,拿回去吧。左玉书疯狂朝着小年打眼色,再好吃的东西经过她这浓妆艳抹的一手,那还能吃得下去吗。 小年憋笑,头一次见陛下这么仓皇,这就会意说道:韩昭仪还是改日再来吧,陛下政务繁多,眼下已是身心俱疲。 那就让妾来服侍陛下吧!韩昭仪还不死心。 左玉书欲哭无泪,这女人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晴闻殿里的菲儿只觉得背后一冷,打了个喷嚏,这天气是不是又凉了? 第71章 春闱 景佑五年的春闱虽略有延期,但还是顺利举行了,如同制举一样,左玉书加设了殿试。 只是今年的这场春闱杀出了不少黑马,其中就有一身形瘦小的白面书生,虽是举荐而来,却是文采斐然。 不仅一手文章沈博绝丽,这笔下的字也是行云流水、字字珠玉,更令人瞩目的是那书生一副清秀的模样,惹得不少钦都女子暗许芳心,大有陆状元第二的名头。 更有甚者将他与那陆涵容相比较,在茶楼里争吵开来,到后面愈演愈烈甚至做起赌注来,倒也不失一番趣味。 勤政殿中,今日便是那传胪典礼,场下众士子已然等候就位,等待着皇帝入场。 左玉书倒是不急,这些天来为了这春闱能够顺利举行,他也废了不少心思,殿试结束,那些士子的卷子他也一一批阅过去,心中已有状元的人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倒是很值得他关注,那人名叫刘画。 所作文章有些大胆,让他不得不想起菲儿,菲儿也是这般,偶尔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此人文采不错,只是应对国家大局上有些欠缺,眼界不够宽广,如果能够再沉积几年,相信一定能取得非凡的成就。 待皇帝落座,这就开始宣布登第进士的名次。 由鸿胪寺官引那些新进士就位,随后宣布道:景佑五年三月六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第一甲第一名薛安顺。 随即此人就被引出班就御道左跪。 第二名钱鸿远。引出班就道右稍后跪。 第三名刘画。 一个较为瘦小的身形从一众进士里走出来,但他并没有跪下,只是手一拱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场下皆是一片哗然,那些士子官员纷纷朝他望去,在这种关键时候上奏不是说笑么,有什么是不能等典礼结束后再禀明,一些士子当下交谈起来,隐隐的骚动在人群传开。 观礼的人群里也有不少官员纷纷交头接耳,其中的杨宁家则是眯着眼,他觉得场下那人有些眼熟,只是隔得远了看不太清。 那鸿胪寺官哪里见过这场面,他只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乌纱帽就不保了。 他走上前努力克制着怒气,压着声音道:大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也不看看! 那身影并不为之所动,反而跪下再次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这 让他说。高座上的左玉书倒是起了兴趣,正如他的文章那般,是个大胆的人,只是在这朝堂里,胆子大可不能解决事情。 所奏何事啊?小年嘹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 臣有罪。 此言一出更是让人目瞪口呆,哪有人会在金殿之上承认自己有罪的,堂堂天子就在这,满朝半数文武百官都看着呢。 哦?何罪之有啊。 臣隐瞒了身份。 说罢,此人站起身,摘下了头顶的朝冠,此举好似在滚烫的油锅中倒入一勺水,整个场面就此炸开了锅。 众人亲眼可见,这身为一甲第三名的探花,居然是个女子! 左玉书深吸一口气,女子也就罢了,关键他还认识,这是他那舅舅杨宁家的女儿,也是他的表妹杨留花。 臣本名杨留花。她淡淡说道,丝毫不在意周围异样的眼光,那些视线打量在她身上,好像要将她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众人哪还能不知,这是一女子伪装成男子参与了文国的科举,不仅如此,还取得了探花的好成绩,且看她模样,甚是年轻就有如此才华,当真是不得了。 场上那些没门考中进士的男子更是羞愧不已,他们就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陛下,此事其中定有蹊跷,还是让臣本来在一旁观礼的杨宁家此时已经冲到皇帝面前,这事可不小,要是有心人作梗,他杨家很有可能被打压下去。 杨宁家话未说完就被左玉书挥手打断了,他只见皇帝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卿莫要着急。 左玉书随后接着说道:你既以女子之身考取了功名,为何又自曝身份,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臣知晓,臣不求陛下能够宽恕,只求陛下能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给她们一个登堂入室的机会杨留花正面着皇帝,口中话语丝毫不乱,她能看见自己阿爷脸上焦急的神色,不管他是为了杨家的利益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至少这一刻他是在担忧自己这个女儿的。 荒唐!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倘若天下女子都像你这般,我文国何以安定!有一声音立马指责道。 果然,杨家屹立朝堂多年不是没有政敌,这会就有一人立即跳了出来说道,况且现在的杨家正值风头,如今也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杨宁家闻声看去,正是那门下侍郎李言,曾经秦德的拥趸。 这还没完,就见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是那吏部的卢侍郎,也是原先秦德一派的官员。 他悠悠道:是啊,李侍郎言之在理,圆行方止,器之异也;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女子与男子不同,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大志所向,如何能够登堂入室? 还是说你想我文国朝堂成为东市菜场,为了点蝇头小利争吵不休? 此话一出,皆是哄堂大笑。 此事乃小女一时糊涂,还望陛下能够从轻发落。杨宁家拱手像皇帝说着,恨不得这就上前把自家女儿赶紧带走。 不急。 唯有左玉书一脸兴致盎然看着杨留花,他想看看自己这表妹如何化解。 杨留花则是微微一笑,淡淡瞥了眼那些发笑的士子,李侍郎此言差矣,若按李侍郎所说天下女子皆该织布耕作,那我身后这些男子是不是就可以回去耕田了?人各有能,因艺授任,又岂能因为男女之别就断送其前程? 那些士子收敛了笑容,脸上一阵羞愧,真要说起来他们还不如眼前的女子呢。 二来,能安天下者,惟在用得贤才,卢侍郎把这朝堂比作菜市已是不敬,天下无场外举子,我能站在这,亦是陛下阅卷后对我的认可,还是卢侍郎觉得陛下花了眼? 臣不敢 杨留花的话语意有所指,吓的那卢侍郎连忙请罪,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满恶毒之色。 男子女子本就没有不同,你们的阿娘、妻子、女儿,她们都是文国的女子,难道在你们眼中,她们只配在菜市与人斤斤计较那几分得失吗? 一些官员不由得低下头,他们这些看不起女子的人,怕不是都忘了自己就是从女子怀胎十月诞下的,如果没有女子的存在,又哪来的他们。 而杨留花能够站在这儿,就很好的证明了一点,文国的女子哪怕不用耕作织布,也可以做出一番成就,她们也可以为这个国家做贡献。 她的话好像点醒了一部分人,事实就摆在眼前,有一个女子参与了科举并且拿到了大多数男子没有拿到的成绩,这份成绩已然说明了一切。 你这是歪理,自古以来,又有哪个女子为政,你能在这,只不过是侥幸而已!那李言有些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道。 杨留花嗤笑一声,自古以来,就一定是对吗? 陛下,不才者进,则有才之路塞,女子的才能亦可有一番作为。她向着左玉书说道,言外之意自是指那些坐享高官厚禄却对朝廷无用之人。 你 好了。 那李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左玉书打断了他。 皇帝一发话,殿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眼光扫去,所到之处皆不再骚动,帝王之威展露无遗。 杨留花,你可想清楚了?左玉书郑重其事地问道,身为一国之君,他自是明白这条路有多难走,没有绝对的勇气与毅力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能走到这里自然不会临渊羡鱼。杨留花眼中的坚定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你虽身为女子,志向却不比男子小,一心为我文国,值得钦佩。他还若有若无看了诸位官员一眼,虽是一腔赤诚,却也好过那些老谋深算的人精了。 但是,你隐瞒身份欺君在上,朕不得不罚你。 杨宁家一听神经都快要绷断了。 朕就罚你此次常举成绩无效,你可有异议?左玉书看似询问她的意见,只不过逼她接受罢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杨留花最终还是思虑片刻回道:谢陛下。 她已经打开了一条先河,步子不可迈太大,皇帝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台阶下了,况且左玉书并没有否认她的才能。 当夜,左玉书一人漫步至晴闻殿。 菲儿此时正借着月色在殿中弹琴,古筝的声音婉转悠扬,只是停停顿顿的,听得出菲儿的心并不静。 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左玉书跨步进了殿内。 菲儿见着他的到来,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是有些心绪不宁,这首《广陵散》怎么也弹不好。 她四下望去像是在找什么。 左玉书则是轻笑一声,别看了,乳娘在照顾孩子,小裘在忙,没人可以替你传话。 他的表情得意及了,没错,他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过来的。 第72章 我定不负你 看着他那副奸计得逞的笑脸,菲儿想气又气不起来,明明这么大个人,还是一国之主,不也跟个孩子似的。 你来做什么?菲儿终于愿意正面着跟他说话。 左玉书明显一愣,他以为菲儿还是不想理他呢,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他在一旁坐下笑道: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油嘴滑舌,你有这么多妃子,想我干嘛?不知是谁的话语中带着一些酸味。 都送回去了,再说,你教那韩昭仪那几招,我不也没说什么用脚想想都知道是菲儿给韩昭仪支的招,其实也怪他自己,当初两人没有坦白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 恋耽美 -薇末分子(48) 对对对,都怪我,她们争着抢着给你献殷勤,我又拦不住。菲儿一边调校自己的古筝,一边头也不抬的回道。 我又怎会怪你。左玉书坐在她身边,只见菲儿倒也不抗拒,好歹也是打破了之前的僵局。 今日殿上杨留花的所作所为都是你的主意吧?左玉书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稍微一查便可知晓先前杨留花来过宫中,他并不气,只是希望菲儿能提前告知,想要让女子从政,为女子谋一片天地,这事不可谓不大。 她们面临的阻力也是可想而知,左玉书理解,也能体谅,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设身处地为菲儿着想,他不希望菲儿有任何的危险。 此事只能徐徐图之,万不可一蹴而就。 嗯啊。菲儿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在此之前她就问过杨留花的意愿,得来的只是坚定不移的回答。 我知道你心有所想,我不反对,但是我希望你一切都以自身为重,莫要把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左玉书语重心长说道,文国虽是他的文国,可独木难支,现在的他亦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我知道。菲儿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她身边,她就更静不下心调琴了。 你还记得之前做过的赌吗?她说过,女子的才情不会逊于男子,虽然不是她亲自验证了这点,但好歹也有些关联。 左玉书沉吟片刻,自是记得。 他记得菲儿说那话语时的神情,自信美丽,好像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拦住她,只是那样的神情她也好久没见过了。 那现在就到了兑现的时候了。菲儿站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左玉书也随即起身,你要如何兑现? 我想你能够放过秦凯一条性命。 他神情一愣,随后释然,情理之中的事了,国公府被抄,秦家如今尽数流放,除了菲儿的父母,以及秦家二郎秦泉不知所踪,还有狱中的秦凯等候发落,那是她仅剩的亲人了。 一想到她从此以后无家可归,左玉书内心还是有些不忍,他也不愿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他宁愿那天夜里没有遇见扮成宫女的她。 但同时这件事也十分棘手,秦家身为反叛的逆贼,秦凯更是主谋之一,不是他说赦免就能赦免的。 看着他为难的表情,菲儿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此事很难。来到这里的时日不多,正是因为秦家她才当上的淑妃,也是因为秦家她经历了很多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事。 我会想办法。临了,左玉书定下决心,他自是明白这是放虎归山,他亦需要一个见证人,见证这万里山河在他的手中逐渐繁华。 真的?菲儿有些欣喜。 左玉书是好久没看到她笑了,竟是有些恍然,还有些贪恋,很是希望时光能永远定格在最欢乐的时候。 不过,他不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需得隐姓埋名一辈子,更不可能踏入钦都半步。这是他的条件,也是给江山社稷的一个交代。 嗯,谢谢你。菲儿由衷说道,她能理解左玉书的不易,之前虽然心中怨他,可冷静下来她也明白,不论有没有她,秦家这一步是早早就准备好要踏出的,站在百姓的立场上,他们确实错了。 所以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谢我?那你不生我气了?左玉书突然凑近脸庞,试探性问道。 四目相对,他身上的那股气息很是熟悉,令人怀念,让菲儿不由得想起那个醉酒的晚上。 谁说我、我不生你气了,告诉你这事没完啊菲儿撇过头,有些磕巴,这该死的好看,连带着心跳都快了不少。 那你怎样才肯原谅我?只要他力所能及,哪怕再重现一遍岁除的那个夜晚,他也在所不惜。 他喜欢那张笑脸,他喜欢那个可可爱爱、性情跳脱,还很爱吃的菲儿。 我想出去玩! 梨花院落,柳絮传檐,又是一天风和日丽。 大理寺狱再次迎来了几人,都是身着便服的女子,左玉书早就让小年打点好了,只待菲儿的到来,去跟秦凯做个告别。 同时杨留花也跟在菲儿身边,两人也都是乔装打扮了一番,手里提着个食盒,在小年的带领下,一路顺畅进了大理寺狱最里头的那间牢房。 到了地方,小年只是守在门外,好叫菲儿能够安心。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秦凯则是躺在稻草之上,消瘦了许多,也是憔悴了不少,在这不见天光的地牢,每日都是蚊虫鼠蚁作伴,能不折磨人吗。 菲儿也是在这狱中待过的,自是知道有多么难受。 阿兄她走上前,眼中不免多了些泪花,那日意气风发的将军,已然落魄到如今这幅样子,叫人怎么能不心疼。 你怎么来了,可是那皇帝也把你秦凯爬起身,看见菲儿还以为皇帝将她也关入了狱中,再看看她身边的杨留花,眼神柔了一柔。 没有的事,阿兄放心,我好得很。 那日的英姿好似就在眼前,他提起那把红缨枪朝着地痞流氓掷去,救下了她与小花。 倒是阿兄你,他们可有对你不好?菲儿抹去眼角的晶莹问道,再看看他身上,不免有些伤口,如今正是早春时节,身上那点单薄的囚衣如何抵御寒冷。 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没事的,也不看看你阿兄是谁。秦凯故作坚强拍拍胸口。 是阿兄对不住,拖累了你随即又有些失落,他常年在外,家中小妹自打诞下就没有相处过多少时日,这是他心中一直以来的歉疚。 阿兄你就别担心我了,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日子可舒坦了。菲儿笑中带些辛酸。 秦凯看向杨留花像是在求证,杨留花也是无奈笑着点了点,她没有向秦凯提及过菲儿病倒的事,当然现在也不用再提了。 知道菲儿相安无事,秦凯也放心不少,那皇帝应是真心对她,否则也不会让她来探望自己。 那你们这是? 菲儿将来意告知,皇帝已然答应放过他,也告诉了他左玉书的条件。 是吗他有些欣慰,自己这条命他早已看破,能走上这条路自然早就做好了打算,原本他只有一人放不下,如今却多了一人。 那个女子冒着极大的风险到狱中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拖累她,可她却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将自己救出去。 他秦凯何德何能啊。 阿兄,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以后你就跟小花好好过日子,也别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菲儿也知道了杨留花心属于他。 秦凯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杨留花,你当真愿意与我共艰苦? 出了这牢狱,他们只能沦为普通人,没有高高在上的权力,也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更是要离开自己的家人,从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杨留花心里自有取舍,她淡淡笑了笑道:只要将军不负我,我定不负将军。 秦凯长舒一口气,仿佛郁积在心头的烦闷就此烟消云散,他爽朗一笑道: 好,此生此世,我秦凯只你一人。 菲儿看着他们含情脉脉两两相对,她这是现场磕cp呀,美好的爱情确实令人向往。 好了好了,咱们的可时间不多。再磨叽下去,她都要被腻歪到了。 杨留花也回过神,脸颊微红,她拿出食盒里准备好的吃食递给秦凯。 秦凯也满心欢喜接过,随后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以后就不在我身边了,小花,我想你了怎么办呀。一想到这菲儿就有点沮丧,此次一别或许就不会再相见了。 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的。杨留花淡淡笑道,从小到大她只有菲儿这么一个朋友,当然不会忘了她的。 嗯,那我就等你们的信,可一定要给我们老秦家开枝散叶啊菲儿甚至还打趣起了面前二人,臊得秦凯吃饭都呛了一口,惹得杨留花脸红耳赤。 你也是,伴君如伴虎,以后做事万不可冲动。秦凯立马板起脸,身为兄长,这是他天生的权力。 本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是期望菲儿能够给自己留些保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现在很受皇帝宠爱,这风口浪尖的,那件事还是就此深埋心底,只希望能够一直瞒下去。 知道啦,倒是你们,出去后怎么谋生计呀?这也是菲儿担心的一点。 放心吧,我可以开个武馆补贴家用。秦凯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况且除了一身的本领外,他的文采也不差呢。 我想办个学堂,教些孩子读书写字,特别是那些女子,让她们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杨留花的眼中充满着希望,事在人为,她想一步步慢慢来。 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女子也能与男子同朝共事,他们相辅相成,同舟共济。 世间的女子不再蜷缩在一方小天地,而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她们的骨子里散发的自信与美丽,一定可以解决所有难题。 翌日,大理寺狱突然传出秦凯病逝的消息,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第73章 山妻稚子家常饭 广元殿是皇帝日常听政的地方,左玉书坐在案牍前,下面几个臣子站立着。 看左玉书的神情倒是颇为头疼,自打赵皇后自缢身亡,就有不少奏折禀明,想让皇帝重新册立一位皇后。 他哪有这个心思,莫说册立皇后,多一个妃子他都不想再纳了,可只要皇后之位空缺,那些臣子的小算盘就一直噼呖啪啦打个不停。 陛下,该是早做打算了。太常寺卿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头了,很是固执,一直坚守着老祖宗的那一套,上一回册封皇后之时便是如此,很多繁文缛节光是左玉书听着就觉得头疼。 朕已知晓,太常卿你也早些回去吧。左玉书无奈,他们动不动就拿老祖宗出来压他,他也不好直言其意,只能是含糊应下,能拖一日是一日。 若是真要封后,他的心中只有一人配得上那个位子,可以她那个性子,宁愿出去耍,也不愿在这深宫后院当那母仪天下的皇后。 所以他才会百般推脱,他与菲儿只希望是水到渠成。 太常寺卿见皇帝下了逐客令自是不好再说些什么,行了一礼,跟那几个老臣默默退出了广元殿。 他们刚走,小年就跨步走了进来。 陛下。 可是办妥了? 回陛下,狱中一切已经处理妥当,不会有人查出什么。 小年办事还是靠谱的,底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放走秦凯有些难度,不过好在他找来了替死鬼,不论怎样,那尸体是真的。 左玉书点点头,身为一国之君他要考虑的事有很多,想要完全对秦凯放心是不可能的,他年少有为,给他十几二十年的功夫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派个人盯着些,每隔一段时间汇报一次他的状况。左玉书吩咐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一些。 是。小年恭敬应下。 陛下,安王来信,约莫明日便可抵达钦都。他又补充道。 可以看见左玉书波澜不惊的面容多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喜悦,算日子他们兄弟二人有四五年未曾相见了。 好,那明晚就摆个家宴,替安王接风洗尘。左玉书嘴角微翘,当初安王杉离开钦都时还是个整日黏着阿娘的小男孩,在边境历练了几年,也不知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是否成熟了些。 是。小年低头应下,随后想了想又问道:陛下,可需要告知淑妃娘娘? 毕竟你不跟她讲,她可能自己就扮成宫女混入其中了,完了回头还要怪你有吃的不叫她。 左玉书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菲儿,好不容易与她和解,而且一说到吃的,她是肯定不会错过的。 既是家宴,自然缺不了她。他也想向菲儿介绍自己的家人,秦家虽然不复往昔,但他有信心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是,奴婢告退。小年这就打算去通知。 等等。左玉书叫停了他。 陛下可是还有吩咐? 近来你的手可是伸的有些长了左玉书若有所指说道。 小年则是急忙跪下,神色有些惊慌,他知道自己的动作瞒不住皇帝,奴婢有罪。 只是些不大不小的事,不论是小年去做还是他出面去做,总要有人去收拾那些人,虽然他一直埋首在政务之间,不过这不代表着小年可以瞒着自己,左玉书必须敲山震虎一番,以免再出现像京禾那样的事。 罢了。 左玉书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小年,他陪在自己身边也有四五年之久了,谁不是有着自己的秘密,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退下吧,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是小年站起身,额头惊出了不少冷汗,默默离开了广元殿。 看着小年离去的背影,左玉书摇摇头,他的这个内侍可背负了不少东西,比如在无人的地方练习自己的嗓音,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尖锐些,又或是神不知鬼不觉篡改每年的验身笔录,也不知他当年是如何混进宫的。 当然,左玉书心里知晓这些事情,也算是捏住了他的命门,只要小年循规蹈矩替他办事,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 第二天,左玉书在晴闻殿设下家宴。 哎,你那弟弟应该不难相处吧?菲儿有些不安,今天她还特地让小裘打扮了许久,戴上了平日都懒得戴的首饰,甚至还稍微涂抹了点脂粉。 看得出来她想给左玉书的家人留个好印象,毕竟严格来说,除了宁王绪这个皇叔,左玉书的家人她是至今都没见过。 你且安心,他呀,见了面你就知道了。左玉书不禁失笑,当他踏入晴闻殿看见菲儿那模样一时间都愣住了,头一次见她涂脂抹粉,像是平日娇俏可爱的小姑娘长大了。 菲儿还是不怎么放心,幸运的是她不用面对婆媳之间的难题,只是见自家小叔子而已,但她还是有种见男方家长的感觉。 正说着,殿外传来一声叫唤。 阿兄! 没等话音落地,一道人影唰的一下冲进了晴闻殿,菲儿都没还看清他的长相,就见左玉书已经起身与来人抱在了一起。 阿弟! 两兄弟见面自然是分外亲切,都是爽朗的笑着,可以看得出来他二人的感情非比寻常。 阿弟可是长高了不少啊。左玉书十分喜悦,哪还有平日里皇帝的威严,说话间松开了他。 与他记忆中的左玉杉已经大有不同,不仅壮实了许多,脸面也黑了些,应是在边境受了不少日晒雨淋,整个臂膀十分孔武有力,眉眼间虽然残余一点稚气,可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阿兄也是,差点认不出来了,哈哈哈。大约是边境待惯了,安王杉话语间十分爽快,相比个子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差不多高了。 来,快坐下,我与菲儿早就备好酒水为你接风洗尘! 恋耽美 -薇末分子(49) 安王杉这才看见边上还有一女子相陪,想来这就是自己的嫂子秦菲了,那个深受阿兄喜爱的妃子。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玉衫见过嫂子! 安王客气了菲儿微微笑着回道,头一次在宫中碰见比她还随性的人,就像家长里短一样,不受那些规矩束缚。 来人。他一声招呼,手下奉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头有几饼茶叶。 这是我带来的琼州特产鹤中仙毫,要是嫂子喜欢,我叫人多送些来。来之前,他还是打听了一下菲儿的喜好,知道的不多,只了解到她曾在皇后的茶会上大放光芒,想来对茶一道颇有造诣才是。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也没准备什么菲儿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一双小手实实在在接过了木盒,管他是什么茶叶,反正是安王送的,应该挺值钱。 既是一家人,那就不说两家话,在这里也不用顾及那些虚礼,阿弟,你我今晚可要喝个痛快!左玉书是前所未有的舒心,自从他登基以来,一家人团聚就成了奢求。 阿兄放心,今夜一定不醉不归!安王杉也哈哈大笑,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早点回到钦都,地处南境,不受诏他又如何能够回来。 菲儿看着他们兄弟二人,也是无奈笑笑,一个国君,一个王爷,现在的举动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一样,大抵这就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吧。 酒足饭饱,左玉书与安王杉在院落的亭子里相谈着,菲儿则是在殿内照顾着愉心。 如今这孩子已经睁眼,大大的眼睛总是好奇的关注着这个世界,平日里很少哭闹,可以说非常乖巧。 阿兄,你们都有孩子了?安王杉吃惊,这么大事他怎么不知道? 这也不怪他,左玉书下令封锁了这一消息,避免有心人利用,安王不知道情有可原,他随即解释一番。 看着正在逗愉心笑的菲儿,左玉书只感觉好像有了一个家一样,嘴角笑意止不住的往上扬,其实就这样也不错,左玉书自顾自想着,那样的平凡日子他真想试试。 山妻稚子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 原来如此,嫂子还真是心地善良。安王杉感叹道。 是啊,她是我见过最特殊的女子左玉书默默说着,他只盼望自己内心的想法能够实现,同样的他也要为之付出努力。 不说这些了,这么急着叫你回来可不是让你享清福的。左玉书说回正事。 不是吧,阿兄,我这长途跋涉的,你总得让我休息会吧。安王杉苦着脸,他就知道回来肯定有事让他帮忙。 有的是时间给你休息,现在我要你帮我完善一些事情。 安王杉知道这是应该是国事也严肃了起来,阿兄你说。 我想设立相关供女子参考的科目,但个中制度仍需完善,这一事我想交给你。左玉书缓缓说道,他的阵脚还不够大,此事一出朝堂上必定会有异议,所以需要安王杉来配合他。 安王杉皱眉沉思,他自是明白左玉书此举会引来什么后果,阿兄,我觉得此事万不可着急,现在的局面哪怕你布下旨令,恐怕多数人也是阳奉阴违,欲速则不达,依我之见还是从小事做起,待积少成多后再公布于众,届时木已成舟,他们再想阻拦可就难了。 不过三言两语,安王杉就已经有了头绪,他在琼州这几年,遇到了不少人,也见过了不少事,他何尝不想改变这现状。 要不说把这事交给你,我就知道你能行。左玉书欣慰笑道,如果他们的阿爷还在,现在被当做储君来培养的一定是左玉杉,而不是他。 这事安王杉要是能够处理完善,那将是值得载入史册的一笔,到时候他也能卸下这担子了。 阿兄,你说的简单,这事没个十年八年的,做不成 不着急,咱们还有时间。 景佑五年,他们正年轻,面对着文国的局势,有绝对的信心去改变。 第74章 走,出去耍(二) 在之后的日子里,左玉书君王的一面展露无遗,在他的治理下文国逐渐安定,而安王杉每日都会陪伴左玉书处理政事,有了他的帮忙,左玉书才能偶尔在晴闻殿忙里偷闲一会。 一切好似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百姓的生活也是欣欣向荣,钦都所向一片繁华。 但隐藏在文国下的暗潮汹涌并未平息。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季夏时节,长风扇暑,茂柳连阴,正是赏荷花的好季节。 只是文国地处偏北,今年的荷花却是较往年开的更晚了。 广元殿里,左玉书皱眉沉思,看着手里的信笺不得不想起京禾临死前对他说的话,京禾让他去看看这天下,难道是这层意思? 信上所写秉州仍有异动,本来以为处罚过就会有所收敛,可现在的情况较之以往更甚,不少百姓仍旧流离失所,且派去安抚的官员都是收效甚微。 如此下去,于文国不利,或许他真的该去亲眼看看。 来人!左玉书一声轻喝,门外小年立刻走了进来。 陛下。 去请安王过来一趟。一个大胆的想法萌生在他脑海。 晴闻殿。 愉心好,愉心乖,愉心要健康长大,阿娘会一直陪着你的。菲儿抱着怀中的小愉心,彻底将自己代入一个母亲的角色了。 来,叫阿娘,阿娘给你吃糖她逗着小愉心,全然不知身后多了一人。 才几个月大,你就想她说话啊?左玉书突然出现,无奈一笑,坐在她们对面。 菲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呀,等她开口先叫阿娘,你呢就只有干看的份。 左玉书哭笑不得,这小娃娃虽然只有三个月大小,可是异常活泼,扶着她时会有想走路的冲动,一双肉乎乎的小手还挺有劲,抓住了你的指头就不会松开。 要是再长大些,恐怕就该到处跑了,跟菲儿的性子倒是挺像的。 呐,这是你阿爷,记不住他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重要。菲儿还特地让愉心面向左玉书,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颇有得到了宝贝显摆的意思。 那小娃娃也咯咯笑着,非常配合菲儿的举动。 谁说我不重要,愉心只要你先叫我阿爷,回头我就封你为公主。左玉书莫名其妙认真起来,直接以公主的名头利诱小愉心。 你无耻 菲儿气不过,她是淑妃,她能封自家女儿个什么身份呢?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她又接着道:哼,公主有什么好的,咱不稀罕,要是你阿爷哪天想不开把你嫁到别国去了怎么办,还不如当个郡主呢。 历史上被嫁出去的公主有不少,除了个别几个,又有哪些能够善始善终,倒不如当个闲散郡主,有她这个当淑妃的阿娘在,定能护好她一生。 我文国绝对不会用这种手段换取利益。左玉书严肃道,归根结底只要国力够强盛,又有谁能逼迫他通过联姻来换取短暂的安定。 而这种政治手段,往往不能长久,只会牺牲一个人一生的幸福。 看着他坚毅的脸庞,菲儿舒心一笑:好,既然你阿爷说了,那咱们就勉为其难当个公主吧,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不过还是得先学会叫阿娘。 左玉书笑着应下,他又不在乎那一声称谓,他只在乎眼前女子那满心的欢喜。 不过话说回来,等她长大后,她生身父母的事你又如何打算?左玉书摆正了面容,总不能一直瞒着吧。 菲儿倒是不甚在意,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她,只要咱们真心对她,她也会真心对我们的。菲儿对自己有信心,虽然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但并不她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愉心能够健康长大。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俨然已经将愉心当作自己的孩子了。 既然菲儿都这么说了,左玉书也愿意竭力一试,做好一个阿爷该有的样子,她们母女俩,定会用一生去守护。 但同样的,菲儿现在愿意与他相处,也承认了他,真要到了那一步,他还是希望能够与她孕育自己的孩子。 左玉书并不急,天天看着菲儿的笑脸他已经很知足了,哪怕往后的日子里菲儿不愿,他也不会强求。 哎不对,这个时间你来这儿做什么?好啊,上班摸鱼,当心被人参你玩忽职守。菲儿看了看天,还没到正午时分,平常阿书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忙才是。 左玉书只是笑笑,记得你之前说过,所以特地来问一下 想不想一起出去玩? 当下菲儿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想放声大笑,却又使劲克制,怕吓着怀里的宝宝。 真真的,能出去玩?菲儿的语气里充满疑惑,自打尘埃落定后,她无时无刻不想出去,只是阿书一直忙碌着政事,她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痴风也很久没见到了,没有痴风,她无法越过那太清池到达湖心岛,好在有愉心的陪伴,照顾着孩子,每天的日子倒也充实。 当然了,只要你想,明日便可启程!左玉书认认真真盘算过了,他当然希望菲儿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她就像是自由自在的百灵鸟,怎可用皇宫这座囚笼困住她。 如果不是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他巴不得用一生的时间陪伴在菲儿身边,不论是游山玩水还是辛勤耕作,他都愿意。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虽然只是短暂的外出游玩,但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心情,也能亲身体恤一番民情。 那我们去哪玩?菲儿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去秉州。左玉书回道。 秉州那儿出了点小状况,我想亲自去看看,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待在钦都。左玉书说明情况,他不会再瞒着她任何事了。 你干嘛,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休想,我可得替愉心看好你,万一出去一趟,惹了些风流债回来,到时候跟谁说去菲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她相信左玉书不会做出那种事,虽然他现在的模样挺俊的。 况且自打到了这儿,她就没出过钦都,这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秉州。 好,那你可得看紧了,寸步也不要离开。左玉书噙着笑意,看向菲儿的目光十分柔情,身子向着慢慢菲儿靠近了,可以听得见两人的呼吸有些急促。 菲儿有些羞意,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男子气概不断接近,仿佛要将她揉进怀中,他伸手将菲儿鬓边的发丝捋至耳后,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她闭上眼,心好像要跳出胸膛,那一瞬的时光竟如此缓慢,好似天地间的所有都被定格住了。 那温润的触感再次贴上她的唇,一如她此前感受到的那般,只是这回再无苦涩之意,而是犹如清晨阳光下的花朵娇艳欲滴,有一滴露水在青绿的叶脉上缓缓滑落在花蕊之中。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咯咯咯小愉心欢快的笑声,打断了二人,他们这才想起中间还隔着一个小娃娃呢,连忙分开。 如同被惊醒一样,菲儿迅速转过身掩盖自己脸上的绯红,左玉书也有些不自然,他只是坚定了一件事,这次去秉州不能带上这个小蜡烛,太亮了。 咳嗯,你要是走了,那些政务怎么办?菲儿脸颊还是有些滚烫,故意分散注意力道。 左玉书也是深吸一口气,我会让玉衫处理,他这几个月来帮了不少忙,能力不比我差。这是实话,左玉杉确实聪颖,处理起政事很是得心应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只是在一些大事上还需磨炼,他会留下小年以及几个忠心的大臣辅佐。 倒是皇宫某处的左玉杉此时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看着自己桌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第二日。 菲儿就收拾好了东西,至于愉心,在左玉书强烈的反对下还是安置在了皇宫,毕竟几个月大的小娃娃,也不适合在马车上颠簸。 小裘也被她留了下来,有她跟乳娘在,菲儿也能放心。 此去一来一回大约会花费月余的时间,两人像是度蜜月一样,满心欢喜又偷偷摸摸的,化作平民百姓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毕竟这也算是微服私访,他们的行迹还是少为人知的好。 出城门的时候却是被拦了下来,出入钦都不论高低贵贱都要下马车例行检查,这是左玉书自己定下的规矩。 例行检查!城门口的士兵拦住了马车。 菲儿跟左玉书也只好下马车,好在因为新政的颁布,钦都的宿卫军都换了一批,他们也不怕被人认出。 天子脚下,倒也没什么荒唐事发生,只是那些士兵里有一人见到菲儿愣了一下,眼睛也一直有意无意盯着菲儿看。 菲儿没有察觉到那异样的注视,检查没问题后这就放行,两人上了马车朝着秉州的方向前进。 而那城墙顶上,有一道不起眼的身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一身黑衣,带着凶兽面具,腰间挂着一把断刃。 文国的旗帜在城墙上飘摇,随着一阵风吹过,他的身影也就此消失不见。 第75章 好熟悉的剧情 文国共有七十九个州,三百五十四个县,疆域辽阔,物产丰盛。 从钦都出发若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需两三日便可抵达秉州边界,离那秉州城却是还要一日路程。 好在菲儿两人不急,一路也是游山玩水这才在第六天到达了秉州相邻的重州。 依据人口分划,重州是为中州,百姓子民安居乐业,虽然比不上钦都的繁华,倒也不失人间烟火。 咱们先在这重州城安定一晚。左玉书牵着菲儿下了马车,重州是去往秉州的必经之路,既是微服私访,他也想看看各地民生究竟如何。 那去街上逛逛?菲儿兴致非凡道,这一路上每在一处城池落脚,她都要好好游玩一番,左玉书也由着她去,他倒是充分感受到女人天生的购物情节,只要天不黑就绝对不回客栈。 好,只是可得说好了,不能什么都买。左玉书立下规矩,免得她又忘乎所以,好比先前那糖葫芦,菲儿将那一整串都买了下来,怕路上嘴闲得慌,结果还不都是他吃的最多。 还有马车里那块奇石,是在某个商铺被老板忽悠买下的,说是能庇佑子孙后代,只是因为形状像菩萨,所以也大袖一挥搬上了马车,苦了那匹宝马,不仅得拉他们二人,还得拉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到了这重州城他得先找个车马行把那些东西送回钦都先,否则不等他们人到秉州,马车就载不下了。 知道啦知道啦。菲儿只是敷衍道,在她看来糖葫芦是买给阿书的,那石头雕工精致,立意新奇,留着给愉心当传家宝,马车上的其他东西都是各有用处。 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左玉书,菲儿就往人最多的街市走去,道路两旁都是大大小小的摊子店铺,玲琅满目品种齐全,虽然不如钦都东西市那般热闹,但也是人来人往。 阿书你看,这是什么?来到一个货摊前面,菲儿指着那一块块的小方格,里头装有各色的干果,有一些菲儿都没有见过。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这是红松籽,是我们重州特有的玩意。摊主是个看着厚实的中年男子,他见菲儿好似不认识这东西,遂介绍道。 恋耽美 -薇末分子(50) 红松籽可是珍贵,既能药用,可治骨节风、头眩,还能润肺、治燥结咳嗽,久服延年不老啊摊主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言语,就要把这红松籽夸上天了。 要不买一点点?菲儿被摊主说动,眼巴巴看向左玉书。 左玉书无奈一笑,指定又是嘴馋了,怀中掏出钱袋,那就来一些吧。 好嘞。摊主这就打算包上一些。 正要结账,旁边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这些松籽小爷我全要了! 转身看去,却是一年纪轻轻的男子,衣着华丽,面容桀骜,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他挑着眉颐气指使道,那几个仆人就要上前夺过摊主手中打包好的松籽。 哎,你们菲儿还没反应过来。 那些奴仆行事鲁莽的很,左玉书一只手护住菲儿,冷眼看去他们的主子,却见那男子正眼都没看他们一眼。 再看那摊主,脸上透露着一丝无奈,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声。 你这人怎么这样?菲儿这个脾气,哪里能忍。 李焕然这才注意到摊前还有两人,男的气度非凡,就是没自己生的俊朗,这女的倒是有些意思,看模样也是楚楚动人,跟自己很是相配。 怎么,有意见?他眉毛一挑,好像在用鼻孔看人。 先来后到不懂吗?菲儿愤懑不平道,左玉书则是冷着眼,在他看去,这几人就那些仆从身上有两三下,许是练过,可那个嚣张跋扈的男子则是全无功夫在身。 不过几句冲突,边上立刻就围上了一些人,只是都远远观望着,对着菲儿二人指手画脚说些什么,好像是在替他们感到惋惜。 这位娘子莫要再说了,是我粗心,忘了李郎先前的吩咐,这松籽我不卖你们了,快些离去吧那摊主一脸愧疚,怕菲儿出意外,眼前这人他们可得罪不起。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若无人遵守,那这些规矩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左玉书冷冷说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摊主是护着他们,那李姓男子怕不是横冲直撞惯了,再者,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付钱。 摊主见左玉书态度强硬,也不好再说什么。 呦,还跟小爷讲道理,有意思,那咱们就讲道理,来来来,跟他们讲讲道理。李焕然趾高气扬道,说罢几个仆人就上前一步,虎视眈眈看着二人。 左玉书将菲儿护在身后,他虽然身手比不上箭术,但对付这几个不入流的仆从还是游刃有余的。 大郎,你说他们会不会背后有人?李焕然身边一哥下人在他耳边弱弱说道,毕竟这二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平常人。 怕什么,再大能大过我阿爷?都愣着干什么,小爷我就是关了几天禁闭,忘了这个城姓什么了!他大手一挥,那几个仆人就跟吃了一颗强心丸似的,纷纷向左玉书走来。 住手! 不知哪里传出一道女子的声音,随后人群中射出一道细长的糊影,再定睛看去,是一把红缨枪,直接钉在了摊主那招牌上,枪尾还不断摇晃着。 摊主心里大哭,祖传的招牌啊。 菲儿心中疑惑,好熟悉的剧情。 左玉书袖中手一松,在暗处的亲卫隐去身影。 谁、谁啊!,李焕然浑身一抖倒退半步,他颤抖着声音吼道,心想着那杆枪要是扎他身上,岂不是扎了个透心凉。 菲儿看着那杆红缨枪只觉得眼熟,好像见过,如果没猜错的话,待会儿就有一个女子从人群中站出来。 果不其然,一道红色的身影慢步走了出来,她一身红衣很是鲜艳,却是利落的便装,更偏向男子服饰,头发只是简单束成马尾辫,十分潇洒。 是桓阳菲儿嘴里小声念叨,倒不曾想,在这里也能碰见她。 左玉语走到那摊子前,随手丢了一袋钱过去,将招牌上的红缨枪拔了下来,一个转向手中枪尖直指左玉书面门。 众人惊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是你?左玉语皱着眉头没忍住问出声,眼前这人不应该在钦都好好当他那皇帝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他旁边那个女子,有些眼熟哦。 你指错人了。左玉书颇为无语,他知道自己这堂姐喜欢行侠仗义,自打学有所成后就到处跑,可她平日都是这么行侠仗义的吗? 啊,错了?不好意思啊急忙调转身子,一如刚才那般威风凛凛,这周围人这么多,她也只是听到有人在欺负人,啥也没多想就搅进来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丫头片子,也一并给她讲讲道理。李焕然虽然后退了半步,可嘴中言语依旧霸道,他人多势众,还会怕这么个女子不成? 莫要伤了他们性命。左玉书默默提醒道,他这堂姐大他几个月,自小就好武,小时候宁王教他功夫时,没少受她摧残,好在那段日子很短暂。 左玉语嘴角一勾,放心吧。 枪尖一晃,左玉语的身形这就冲了上去,她也不用枪头,只是化枪为棍,一棒一棒击打在他们的关节处,不过几个回合,那些仆从就纷纷倒在地上哀嚎。 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李焕然大有站不直的样子,看着左玉语一步步靠近,连腿都拔不动了。 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本事才如此横行霸道,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来丢人现眼。左玉语很是不屑道,一把红缨枪直指他面孔。 你别太嚣张啊,我、我背后有人,你啊错了错了,女侠饶命李焕然捂着脸蹲下,就差给左玉语跪着了,看着那亮晃晃的枪尖他就仿佛看见这把枪给自己扎了个对穿。 菲儿也是松了一口气,想起那日街上,桓阳郡主也是这样突然杀出来,别的不说,这幅心肠是不坏的。 差不多就行了吧。菲儿手指戳了戳左玉书,她只是买点东西而已,还是给个教训别把事儿闹大了。 左玉书摇摇头嘴角带笑,轻抚菲儿的后背道:无事,我也想看看他背后何人。 他倒要看看这是城中哪家权贵的子弟,如此纨绔。 只见左玉语还没有下一步动作,那摊主又走了出来拱手道:这位娘子手下留情。 这下轮到菲儿不解了,他可是拿了你的东西,钱都没给你呢。 摊主不好意思笑道:娘子有所不知,李郎看着飞扬跋扈,心地是不坏的,虽然每次到我这买松籽都是要我自己上门去拿钱,可拿到的钱只多不少,他呀就是行为莽撞了些 左玉书也有点疑惑,看那李郎的行径定是习惯了如此,怎么会有人替他说话。 李家对我们这些商户也多有照拂,今日是我思虑不周,不如这样,明日二位再来,我这松籽定为你们留着。摊主解释道,可以看得出他言行中的真诚,不像是被胁迫的。 喂,怎么说啊,送官啊还是左玉语那边不耐烦道。 不是你哭什么,堂堂男子汉,你还有脸哭?再看眼前的李焕然,左玉语算是开了眼界,他居然抽抽搭搭抹起眼泪,就差捏着方帕子梨花带雨的嚎啕大哭了。 你丢不丢人啊? 你懂什么,这长一把玩意,多吓人啊,阿爷救命啊说着说着还喊了起来,现在反倒像是那左玉语才是那霸凌之人。 不是,你左玉语无奈收起自己的红缨枪。 李焕然,你又干了什么!人群中又有一洪亮的声音传出,那些围观的群众纷纷让开一条道路,还有不少人对其拱手行礼。 左玉书眼睛微眯,他等的就是这个正主。 第76章 只有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气质不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条眉毛此时好似竖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再看李焕然,哪还有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急忙站起身指着左玉语道:阿爷,儿这次真的没欺负人,是他们欺负我。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左玉语则是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她最是烦这种打了小子老子出来的情形了,那要不要把她阿爷叫来看看谁官大? 还没等他再说话,那中年男子抬手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爆栗,你看我信不信吧! 阿爷,真的阿爷,哎呦我错了阿爷李焕然嘴里一直求饶道。 看来他的这位阿爷很是明事理啊。菲儿忍不住偷笑道,上来什么都不问,先是暴揍自己儿子一顿,甭管是啥肯定是自己儿子惹祸了。 应该是习惯了。左玉书默默道,看看周围群众习以为常的表情,想来不是头一回了。这个中年男子他认识,名为李盛岳是这重州的刺史,当然这李盛岳也认识他。 打了半天这才停手,那李焕然哭得比刚才更加伤心,只有他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李盛岳上前对着几人正要拱手道歉,却是停在半空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容,正是这文国的皇帝,可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 左玉书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他。 李盛岳也是官场老手了,自然懂得他的意思,随即接着道:几位受惊了,李某教子无方,还望莫要介怀。 语气很是诚恳,加上刚才的举动,正常人心中就算有气也该烟消云散了。 无事,犬子可爱的很,又怎会介意。左玉书淡淡道。 李盛岳顿时汗流浃背,也不知是这天气热还是因为眼前的人。 不如几位赏分薄面到我府上,也好让李某替犬子赔个不是。他接着恭敬说道,一些围观群众倒是惊讶不已,这几人是什么身份,竟让一州刺史如此作态。 虽然李家小子时常惹祸,却也没见李刺史对谁这么客气。 既是如此,那就叨扰了。左玉书不客气的应下。 阿爷李焕然心有不甘,虽然平常都是他欺负人,但今天他才是那个被欺负的,怎么还见自家阿爷对他们如此客气。 你给我闭嘴!李盛岳压着声音怒吼,巴不得现在就打断他的腿,才解了禁闭几天,又跑出来惹祸,还惹到了当今皇帝的头上,是嫌他李家命长吗? 李焕然哪里见过自家阿爷这般模样,只得委屈巴巴不再吭一声。 让几位见笑了,他自幼失去了阿娘,无人管教,这才如此不堪。李盛岳一脸歉意。 无妨。左玉书摆摆手。 看皇帝并没有计较什么,李盛岳终是松了口气,命手下收拾好残局,这就唤来马车。 待上了马车,左玉书相当无语的看着左玉语抱着自己那杆红缨枪也上来了。 你为什么要跟来?他微服私访一事自然是少为人知的好。 我钱都给那老板了,不来你请我吃饭?左玉语愤愤不平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替你们解围 那也没人让你直接扎人招牌啊,左玉书苦笑,没钱吃饭就没钱,说的那么好听做什么。 郡主好啊菲儿在一旁小声打招呼道。 左玉语这才注意到还有菲儿的存在,上下打量一番,我记得你,你不是秦凯的妹妹吗,怎么跟他混在一起?说完还颇为不屑看了一眼左玉书,仿佛跟他在一起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哦哦,忘了你是淑妃来着。左玉语才记起秦家有一女在宫中,她喜欢满天下跑,对钦都中很多事情只是略有耳闻,当然秦家反叛的事她还是知道的,物是人非啊,以往那个见面就要跟她动手的人居然病死在了狱中。 哎,你不恨他吗,他可是抄了你娘家的人 咳咳,会不会说话?左玉书假装咳嗽,这人心眼得是多大,怎么什么问题都能问出口。 人各有命罢了,有什么好恨的,他可得负责我一辈子呢。虽然过去了几个月,再次提及还是有些惆怅,不过菲儿早已接受了现在的样子。 左玉书听到则是内心一暖,这个女子他定要呵护一辈子,握紧了她的手,放心吧。 左玉语也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她又说道:哎,不聊这些,我跟你讲哦,他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样子可憨了 啊?菲儿也没想到她会提起这种事,脸颊不免红了半分。 倒是左玉书恨的牙痒痒,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她不也一样嘛,谁没见过谁的一样,终究还是把话咽肚子里,闭上眼任凭她们两个女子聊起从前。 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刺史府,李盛岳摆下宴席,非常丰盛的款待了一番,席间他不停观察皇帝的神色,生怕哪儿不妥,可谓是面面俱到。 只有一人闷闷不乐的,席间还被迫向着三人道歉,李焕然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人如此得阿爷重视。 吃饱喝足自然是在刺史府住下,李盛岳准备了三间上好的客房,屋内一应家具都是用的最好的,虽然比不上皇宫,倒也舒适。 到了现在他也知晓了那两个女子的身份,无论哪个他们李家都得罪不起,偏偏自己这蠢儿子三个全招惹了。 他那儿子从小吃过亏,也确实因为他阿娘走的早,平时公务繁忙无暇教导,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 心地倒也不坏,可就是喜欢仗势欺人,虽然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每次也有他在后面擦屁股,可长久之后更是养成了他这一坏习惯,所以关禁闭是家常便饭了。 这会儿,夜幕已然降临。 李盛岳在左玉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吧。 推开门又关上,李盛岳只看见左玉书一人坐在案几旁,手里一本书捧着,边上热着一壶茶。 菲儿与左玉语出去逛夜市了,倒也不会打扰到他们,只是李盛岳有些奇怪皇帝为什么不跟淑妃娘娘住一起,也只敢心底疑惑,万不敢直接问皇帝。 臣参见陛下。李盛岳规矩一礼道,每年元正大朝会他都要提前好些天抵达钦都,为一年的工作做个总结,中州刺史乃是正四品的官,所以他自然认得左玉书的模样。 起来吧。左玉书也不意外,他不来见自己才是意外。 陛下,臣有罪。生怕皇帝先提,他直接承认道。 焕然他只是从小散漫惯了,今日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能够从轻发落,一切罪责臣都愿意担着。李盛岳额头沁出层层细汗。 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左玉书只是笑笑,朕不会罚他。 谢陛下。李盛岳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君王金口玉言自是不会反悔。。 朕此行是微服私访,朝中大臣皆是不知,希望李刺史能够替朕保密,当然也包括你的家人。他可是称病说要休养这才溜出来的,话语中的意思也很明了,若是有人知晓,无外乎那么几个人泄的密。 陛下所言,臣定然牢记于心。李盛岳信誓旦旦道,同时神经又紧绷起来,若是皇帝真的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真是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啊。 恋耽美 -薇末分子(51) 不过机遇向来与风险共存。 朕只会在此地停留一夜,明日便会启程 陛下如若需要,可让犬子同行,他虽头脑不灵光,必要时可用其身份替陛下做些掩护。李盛岳斗着胆说道,皇帝微服私访肯定有他的目的,这目的他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但总有他能做的事。 这是一步险棋,他李家能否崛起就看这一步走的是否妥善了。 相信跟在陛下身边,焕然也能学到不少。李盛岳几乎是强行提气说着,一旦惹到皇帝不快,莫说崛起了,未来就只能在狱中度过。 他虽尽心尽力,这重州在他的管辖下也还算昌盛,可曾经用过的那些肮脏手段,不代表不会被人重新提及,做官难,做个好官更难。 他必须未雨绸缪。 待他走后,左玉书才放下手中的书籍,烛火摇曳,隐藏在阴影中的一抹黑影突然出现他身侧。 查过了?左玉书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实则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答案,他只是需要确认一遍。 回陛下,查过了,李盛岳为人还算清廉,百姓对其也是夸赞居多。那黑影默默说道,身为左玉书的亲卫这点小事总能办妥的。 李焕然也确实如他所说,只是街里街坊的小打小闹,不曾做过什么穷凶极恶之事。 今日应该是巧合,并非提前得知。 左玉书点点头,黑影也随之退下,来无影去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黑影就是他带出来的亲卫,像是今日的情况,他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如果左玉语不出现,他自己也能解决,可场面一旦乱起来,就需要亲卫暗中相助了。 菲儿的安全是他最为在意的。 既然这个李盛岳还算恪尽职守,机会倒也不是不能给,他的心思左玉书又怎会不知,各取所需罢了。 想着想着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就算是跑到了外面,他也还得时刻提防钦都那些老家伙呀,时时刻刻都不能轻松呢。 第77章 小小的世界(一) 马车上。 你为什么又跟来了? 当左玉语抱着那杆枪一屁股挤在他与菲儿之间,左玉书就头痛不已,他好不容易说服菲儿不带任何随从跟着自己出来,现在好了,又多了一支超级无敌亮闪闪的大蜡烛。 阿弟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好歹我也帮过你们,你不得帮帮我啊。左玉语有些心虚,但还是鼓起胸膛说道。 左玉书还能不知她的心思,混吃混喝罢了,谁让她出手这么大方,又喜欢惩奸除恶,身为一个郡主成天吊儿郎当的。 再说了,万一你们在外面又碰上麻烦事,我也可以出手替你们解决的。 左玉书眉毛直跳,他带了一支十数人的亲卫,个个身手不凡,哪里需要桓阳郡主出手。 不需要。 我还比你大呢左玉语咕哝道。 你不过比我大了两个月,仅此而已!他都觉得自己太阳穴都要涨起来了。 阿书,没事啦,这一路有阿姊陪着,肯定会多很多乐趣的。菲儿非常合时宜劝道,总不能让这姐弟俩在马车上打一架吧。 左玉书无奈作罢,还能怎么办,处了那么久的媳妇一夜之间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他还能真把左玉语赶下车吗,要让宁王知道了不得提刀追着他砍。 看到左玉书默不作声,就知道他是应许了自己的存在,左玉语倒是有些高兴,握着菲儿的手说道:菲儿也别这么叫我了,我啊就比他大了两个月,叫我阿语就行。 好。 两个女子欢声笑语,听得左玉书简直坐立难安,越想越气。 不过,这个家伙为什么也跟上来了?左玉语掀开帘子指着外面正在驾车的李焕然。 李焕然一脸苦相,要不是他阿爷再三嘱咐,又是重重威胁,他才不要跟上来呢,还给人当车夫,丢脸丢到家了。 你管得着么,只要小爷乐意,天下没有小爷去不了的地方。李焕然没好气说道,他堂堂一个刺史之子在重州城也是霸主一方的存在,居然在这给人御车牵马。 那你加油。左玉语缩了回去,这小子真是有趣,还是让他好好驾车吧,回头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再看左玉书那一副幽怨的面孔,左玉语忍俊不禁,还是拉过菲儿跟她说起了小时候的事,什么带着他行侠仗义啦,还有跟着隔壁刑部尚书的小孙女一起玩过家家,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不过半晌,左玉书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坐在李焕然边上。 怎么,被赶出来了?李焕然幸灾乐祸道,有道是即来则安之,虽然不知道自家阿爷的用意,但总比关禁闭来的好。 还有多久到秉州城?左玉书没有理会,他是实在受不了了,身为当今皇帝居然被左玉语当着菲儿的面揭老底。 李焕然转而满脸不情愿:放心吧,有小爷在前头给你们披荆斩棘,要不了多久的。 左玉书不知为何有点后悔带上他了,不过看他样子李盛岳应该没告知他自己身份,这样也好。 正是盛夏时节,伴随着一路的迤逦风光倒也安然自得,微风和煦,架着马车感受山谷间的鸟语花香,在这条林荫小道上,他们缓缓向着秉州城前进。 表面的繁华显于钦都,天子脚下。背后的黑暗隐在王土,无人察觉。 有着李焕然这个向导也是方便了不少,他们没有走官道,走了些小路,可越是靠近秉州城,他们越是感受到不对劲。 这一路以来碰到了不少背着行囊走在乡间道路的百姓,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仿佛背井离乡一般,且都是些拖家带口的老弱妇孺。 上前询问也是得不到什么回答,万般无奈只能朝着原定方向继续前进。 终是在第三日抵达了秉州城。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各种布衣百姓达官贵族游走着,这番热闹景象就是跟重州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而就在街边的小角落里,一个小女孩跪坐在路边,她很安静,一直低着头,面前放着一个破碗,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单薄,约莫五六岁的样子。 碗里空无一物,小女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上的行人跟她没有一丝关联,没人在意到她。 小妹妹? 她这才抬起头,原来面前来了几个衣着鲜丽的路人,两男两女,看模样都是气度非凡,她立马按照阿爷教导的,俯首磕头道:好心的郎君娘子,施舍些吧 菲儿急忙扶住了她,再看她额头,已经红了几分,沾着一些尘土,拿出帕子替她擦去。 还没问什么,那小女孩又准备再磕一个。 不要磕了。菲儿伸手抵住她的头,怎么动不动就磕头,看得出来这个小孩是在街边乞讨,可是这么小的孩子谁家忍心啊。 小娘子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儿啊?左玉语也蹲下来问道。 只见她一言不发,眼睛一直盯着面前那个破碗。 他们四人一路走来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是眼尖的菲儿却是看见这个可怜的孩子,一方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光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就能看出一些蹊跷。 小妹妹你家人在哪儿啊?菲儿柔声问着,她注意到这个小女孩有些消瘦过头了,刚才扶住她时仿佛就是一双筷子那般轻巧。 再回头看,左玉书冷着脸想着什么,李焕然手里则是拿着几个胡饼。 菲儿不由分说拿过他手上的胡饼,掰了一小块递到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看着手中的胡饼,缓缓抬起头,菲儿这才看清她的样貌,在阳光照耀下,她的睫毛好像会闪,虽然灰头土脸的,可那双眼睛依旧如湖水般清澈。 她仿佛在征求菲儿的同意。 菲儿点了点头,这才见那小女孩轻轻将胡饼放进嘴里,就是一小块也要咀嚼半天,没有一丝狼吞虎咽。 好吃吗?不知为何菲儿感到有点心酸。 喜欢的话这边还有。左玉语伸手夺过李焕然那仅剩的胡饼,全部塞到小女孩手中。 好吃,只有过节才能吃,阿爷阿娘喜欢吃,阿小阿小不喜欢。阿小回道,她小心翼翼把胡饼收好,就连吃了一半的那块也收了起来。 几人听着这话都是心中一紧,怎么会连胡饼都吃不起,这孩子到底是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 左玉书当即一个眼神甩给李焕然,李焕然倒也自觉立马跑去再买几个。 原来你叫阿小啊,没关系,姐姐这还有很多,阿小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着。菲儿放眼过去,这个孩子很懂事,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看她那空瘪的腹部,已然是很饿了。 谢谢。小女孩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如此乖巧当真让人心疼。 那阿小能告诉姐姐,你的家人在哪里吗?菲儿又接着问道,她想弄清楚,究竟是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女孩会沦落到街头乞讨。 阿小想说什么,可是想起阿爷的责骂还是没能说出口,阿爷不让她说。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个精瘦的汉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身上很是邋遢,此刻正是怒目圆睁看着他们。 阿小看见他身子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这汉子越过几人走到阿小面前,低头看了眼那空空如也的破碗,当即就是怒上心头,扬起手就想打她。 左玉书一个箭步上前,制住了他扬在半空的手。 你要做什么!那汉子想挣开左玉书的钳制,却是发现对方力气不小,他一个庄稼汉竟是挣脱不开。 我倒想问问你是谁,上来不由分说就想打人?左玉书冷冷道。 精瘦汉子看了眼被菲儿护在身后的阿小,气急败坏道:你管得着吗,我是她阿爷! 趁左玉书愣神,汉子使劲挣脱开来,知道面前人不好惹,他也只是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走,跟我回家。他拾起那个破碗,咬牙切齿冲着菲儿背后的阿小说道。 菲儿能感受到阿小的害怕,出口问道:我看你四肢健全,怎可让如此小的孩子在此乞讨? 那汉子却是轻蔑一笑:你们这些人还真是吃饱撑着,我的家事你如何管得着,到底走不走!他眼中几近喷火,仿佛这不是她的孩子,而只是一个工具。 菲儿使劲将阿小护在身后,但是没想到的是她自己居然默默走了出来。 阿小要是不想跟他走,姐姐可以给你做主。菲儿急切道。 小女孩却是勉强笑着摇摇头:阿小阿小要回家了,谢谢姐姐的饼。 说完,就独自走向她的阿爷,那汉子则是怒目横眉,动作十分粗暴,提着小女孩如同提着小羊羔一样,默默离开。 真就让他带走那小娘子?左玉语着急说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阿爷待她不好,如此回去定是没有好结果。 菲儿也看见了,刚才阿小单薄的外衣下好似有伤疤露出,她不敢往严重了去想。 要不咱跟上看看吧?刚才这么一闹腾有不少人的视线被吸引到了这里,他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这么引人注目,菲儿看向左玉书,左玉书也点点头。 三人这就远远跟在那汉子身后,一路出了城。 哎不是,人呢都,这就把小爷忘了?只剩下李焕然拿着几个胡饼在原地,四顾心茫然啊。 第78章 小小的世界(二) 怕他发现菲儿几人都是偷偷摸摸不敢靠太近,跟着那汉子大约花费了半个时辰,终是到了城外的一个小村庄。 这片村庄不过几十户人家,天色渐暗,家家户户都是升起了炊烟,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这才展现在众人眼前。 可只有一户人家例外,土坯的房子,泥瓦盖的顶,房子只有一间,边上还有一猪圈,再用简易的篱笆围绕着,就是最简单的院子。 菲儿几人亲眼看见那汉子拎着阿小进了土坯房,这就是她家没错了,再看其他人家,都是准备做晚饭了,阿小家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猪圈是空的,篱笆有几处也是破的,小院子里堆放着好些杂物,只见那汉子搬出一张小木凳,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随后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壶酒,又从怀中掏出几张胡饼。 那是菲儿她们给阿小的胡饼。 他毫不客气一口吃着胡饼,一口喝着小酒,简直不要太惬意。 我看他有手有脚的,哪里像是落魄人家,怎么需要一个孩子上街乞讨左玉语愤懑道。 话音还未落地,就见阿小抱着一桶脏衣裳,十分吃力的向外走着,这是要去河边洗衣裳,可天色已晚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去洗,那汉子也是无动于衷,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去干活,自己在那享乐,实在太过分了!左玉语再也忍不了,也不再躲着身形,直接走了出去。 菲儿跟左玉书也是冷着脸跟上,身为人父怎可如此好逸恶劳。 姐姐? 阿小的声音引起了汉子的注意,他抬头一看,还是之前那几人,正气势汹汹朝着他走来,一个哆嗦,知道这几人不好惹,忙把胡饼往嘴里塞,先填饱肚子再说。 你你们要干嘛,这里是我家,当心我去衙门告你!汉子眼见菲儿几人跨进了院子,嘴里的饼还没咽下,口中的话却是凌厉的很。 告我?我还告你呢,你虐待孩童,明明身体健朗却让这么小的孩子去要饭,你到底是不是她阿爷!左玉语斥责道,这要是放从前,她早就一枪挑过去了,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打服了自然就能知道前因后果。 虐待?我养她已是不易,让她干点家务有何不妥,你们几人擅闯民宅,我定要请县丞做主!那汉子反而更嚣张了,知道他们光天化日不能拿自己怎样,如此一来不如直接撕破脸皮。 再说了,你们谁啊,我自家生养的孩子,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轮得到你们在这指手画脚!汉子昂着头越发的趾高气扬了,一点也不怕把事儿闹大。 这会左右邻居也都纷纷走出来,看着外来的菲儿几人窃窃私语些什么。 菲儿走到阿小面前,只见她的那小小的手掌奋力抱着跟她差不多大的木桶,里头的脏衣裳都是男子服饰,她急忙让阿小放下,撸起她的袖子一看,果然遍布着许多乌青的淤痕。 那你就打她、饿她,不给她饭吃?菲儿沉着脸厉声问道,阿小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臂就感觉像是燃烧殆尽树枝,一碰就会化为灰烬。 那般瘦弱,叫人不忍直视。 你、你懂什么,我能给她口饭吃就已经不错了阿小的父亲还在狡辩,仿佛那是什么天经地义之事。 看他家的条件确实好不到哪儿去,可怎么也不至于连口饭都吃不上,先前给阿小的胡饼都能抢了过去,可见此人心地之歹毒了。 生在他老叶家也是这孩子遭了孽缘,他那婆娘给他生了三个女儿,那两个大的都被他给卖掉了,就剩这个小的,也不知她这苦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是啊,我看她那婆娘也撑不了多久了,老是能看见他打孩子,等到了年纪,估计也会给卖掉 老叶家出了这么个东西也是无可奈何,田地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每天都靠那小女儿乞讨来的钱过日子 恋耽美 -薇末分子(52) 周围邻居的闲言碎语落在菲儿几人的耳里,刺痛着菲儿几人的神经,他们的话语已然暴露出阿小父亲的本性,就是个好吃懒做、毫无责任心的男子。 左玉书黑着脸,纵使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个男子居然如此禽兽不如。 你们知道个屁!要是那女人能给老子生个儿子,我能沦落到这个地步?阿小的父亲面目狰狞道,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反而更加理直气壮。 那些邻居都是摇头,只有一个老婆婆走上前对着左玉书几人说道:他家的那个婆娘为了给他生个男孩,早就坏了身子,这几年更是卧床不起,要不是我们村里几户人家接济着,这小女儿也冻死在外头了 那老婆婆叹了口气,这些年来老叶家发生的事她都尽收眼底,只是连着几年田地歉收,他们自己都交不起税了,哪里又顾得上别人,眼睁睁地看他把那两个大女儿卖到不知哪里去。 我虽不知几位贵人来意如何,若是能保下这个孩子,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过在这受罪。她哀叹一声,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放心吧左玉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向阿小父亲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许多。 哈哈哈哈只见那汉子突然冷笑起来,你们一个个的置身事外,又怎知我的难处,换做是你,你要女孩吗,你们要吗? 他那几近疯狂的眼神看向四周的邻居,像是在责问他们与自己有何不同,那些邻居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是了,连生三胎都是女孩,放在别人家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告诉你,没人要女孩,我家不需要,文国也不需要!女子不能传宗接代,农忙时只是递手的工具,婚嫁时也是讨要彩礼的本钱,在他看来就是如此。 而如此荒唐之话,在他这儿即是真理。 我看你是找死!左玉语愤怒不已二话不说,上去一脚踹倒了他,红缨枪紧握在手,枪尖直抵他的喉咙,让他话都不敢再说半分。 你不能杀我,你不敢!哈哈哈!汉子狞笑着嘶吼,躺在地上扭动的像只虫子,却也是只令人憎恨的害虫。 你看我敢不敢!左玉语提起枪,如此荒诞的话语在她看来就地正法都不为过。 住手。 还是左玉书出声阻拦道,国有国法,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 可是左玉语看着那汉子面目可憎的脸庞,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左玉书皱着眉走上前道:杀了他无济于事,这天下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难不成你要一一杀过去? 哼!左玉语气不过,将红缨枪收起,退到门口。 这个女孩我们买下了,这些钱够不够?左玉书随手解下钱袋甩到惊魂未定的阿小父亲怀中。 他拿起钱袋往里头搂了一眼,立马转变成笑脸道:够了够了那面孔变化之快,流露出的卑贱,令人作呕。 阿小愿不愿意跟姐姐走?菲儿轻抚她脏兮兮的脸庞,替她梳理了一下头发,柔声问道。 小女孩却是默默摇了摇头,哪怕方才发生的这些事,都没能让她的表情有太大变化。 她太懂事了。 只见阿小指了指屋内,里头随即传出几声咳嗽,一个女人佝偻着背,神态憔悴地走了出来,她拄着拐杖,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在地上,身上也是破烂不堪的衣物。 这就是阿小的母亲了,明明只是三十未到的年纪,却需要一根拐杖才能走路。 刚才的动静应是一点不差落入她的耳朵,她看了一眼地上正抱着钱袋一脸欣喜的汉子,眼里只有那沾满铜臭的钱。再看看牵着阿小的菲儿,心里已是做下决定。 阿娘。小女孩走上前想搀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那女子却是忽然扬起手一巴掌呼在了阿小的脸上,不轻不重,那一声脆响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阿小被打的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阿娘会打她,可她没有哭,她的阿娘病了,需要人照顾,她不能离开。 阿小上前还想扶住她,却被女人轻轻拂开,她咳嗽几声咬着牙道:没听见你阿爷说的吗,给我滚,这个家不需要你咳咳 阿娘不要阿小了吗 阿小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阿娘的。 她攥着女人的衣角,轻易不会松开,这是她的阿娘,是自己不吃也会给她留一个饼的阿娘,是被赶去猪圈睡觉也会陪在身边的阿娘啊。 阿娘不要赶阿小走 面对阿小乞求的眼神,女人终是红了眼眶,她忍不住咳嗽几声,一边捂住自己的嘴,一边挣开自己女儿的手。 不再多做些什么,她转过身,仿佛对着菲儿几人说道:带她走吧 莫要怪阿娘狠心,这里不值得你留恋,跟着这些人你才有出路,阿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这些话她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剩下阿小站在原地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进了屋里。 菲儿眼里闪烁着泪花,她明白阿小母亲的用意,只能轻抚着阿小的后背,牵起她的手,给予她自己的温暖。 第79章 赌坊 秉州城南,一处宅院里。 我去挑了他!左玉语愤怒至极的声音传遍整个住宅,只见她提着自己那把红缨枪,就要夺门而出。 女侠你冷静点李焕然跟在身后劝道,不拦着点,她真的要去废了那汉子。 你别拦我,如此猪狗不如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左玉语怒上心头,她从未见过世上居然有这种人。 到底怎么回事?左玉书打开房门,就看见李焕然使劲拦着左玉语,而她则是柳眉倒竖,眼中的火气几近冒烟。 菲儿也在一旁廊道里走了过来,眼中尽是不忍之色,刚才给那孩子收拾了下,她身上都是经年累月的伤,简直没一块好地方。光是说着她都难以说出口,她都不敢回想,阿小瘦弱的后背上全是紫青的淤伤,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阿小又十分乖巧,面对这些痛处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才让左玉语勃然大怒,哪怕是菲儿也动了几分怒气。 如此天真烂漫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在家人的呵护下成长,可阿小却是经历了这般苦痛,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到,迟早会被她那恶毒的父亲打死。 够了,都冷静些。左玉书无奈说道,他也想将阿小父亲正法,但这事自有律法去解决,而不是用这种莽撞的方式。 你就任凭他如此为非作歹?左玉语愤懑不平,在她看来,那人死不足惜。 这个事我会处理,你若杀了他,性质就不一样了。再极端的情况下,也要坚守律法的准则。 左玉语还是冷静了下来,把手中红缨枪丢给李焕然,冷哼一声:你该是想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左玉书也知道她话语中的意思,是在责怪他治理不力,这是他的天下,发生了这种事,身为一国之君,他难辞其咎。 菲儿见事态平息,轻轻拍了怕左玉书的后背,别想太多了,这个事不是你的错。 他只是点点头,确实这些人都是他文国的子民,可能在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事发生,他能买下一个阿小,却买不了千千万万个像阿小一样的女孩。 早些歇息吧。菲儿柔声一句随后接着去照顾阿小了。 而今夜的左玉书也得好好查查这个秉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都是带着沉闷的心情度过了这一夜,而清晨的一声惊呼却是把所有人都从睡梦中吵醒。 最先抵达菲儿房间的是左玉书,怎么了?他定睛看去,菲儿一身白色单衣,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阿小不见了菲儿深呼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后左玉语跟李焕然也随之赶来,紧接着他们将这所宅院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阿小的身影。 那么小的孩子能去哪儿,应该是偷偷跑回了她自己的家,想通了这点,一行四人都是一番收拾,急急忙忙出了城,坐上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城外的那处村庄。 再次来到阿小家门前,依旧跟昨日那般凌乱,菲儿几人推门进了土坯房,只见里面陈设十分简单,不过一张床榻,几个柜子,此外屋内一片狼藉,像是被人洗劫了一番。 床榻上一个女人静静地躺着,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头发形同枯槁一般散落着,怀里抱着阿小,阿小睡得很香,哪怕这个被窝冰冰冷冷的,也没有妨碍她依偎在母亲的身旁。 左玉语上前探了探阿小母亲的脉搏,只能是无奈摇了摇头,正如那些邻里所说,她的身子早就坏了根本,回天乏术,恐怕一直留着一口气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让她,再睡会吧菲儿强忍着泪水,她在心中发誓,定要照顾好阿小。 这屋内东倒西歪,但凡有些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而阿小的父亲却不知所踪。 李焕然四下向邻居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阿小的父亲叶玮好赌成性,这几年来几乎夜夜流连在赌坊之中,从不管她们母女的死活,家中一切值钱的物件都被他换了赌钱,甚至田地也卖了出去。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两个大女儿卖给了他人做妾,让自己的小女儿天天在街头乞讨,手里一有钱就往赌坊里跑,阿小跟她母亲若是不邻里时常接济,早就饿死了。 简直就是禽兽! 回城的马车上,左玉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花了半天时间处理好了阿小母亲的后事。 还不如让我一枪挑了那畜生。 嘘菲儿做手势禁言,阿小此刻已经睡了过去,母亲的离世,父亲的残暴不堪,这对她来说很是不幸了。 左玉语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看左玉书手里拿着一封信纸思考什么,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憋着气掀开帘子坐到了外边。 这信是亲卫经过一夜调查得来的信息,都是有关秉州城的现状。 怎么样了?菲儿知道他此行是为了解决一些难题。 你也看看吧。左玉书揉了揉眉心,将信纸递给菲儿。 信上所写,秉州城赌气风行,城中有好几家赌坊,其背后都是秉州的大家族所扶持,一些高利贷以及催债人应运而生,个中人一夜暴富的事迹激起了不少人心中的赌性,可多数人还是像阿小父亲那般赌的倾家荡产。 这些赌坊几乎夜夜爆火,完全没有宵禁的顾忌,而在这城中赌到典妻卖子、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口头相传,越来越多的人身陷赌桌不能自拔,对本地的经济发展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可这儿的刺史毫无作为,甚至其中一家赌坊的背后还有他的参与,如此下去,店铺都会关门,百姓不再为了自己理想的生活而奋斗,反而是寄希望于骰子上,期望着一夜暴富。 菲儿皱着眉,她深感此事不简单,官府不抑制这种行为,反而大力发展,此中定是有利可寻。 回到城里安顿好阿小,根据亲卫的传信,左玉书带着李焕然来到了一家酒楼,他们包下二楼一处临街的包厢,正对着一家赌坊的门口。 而菲儿跟左玉语则是回到先前左玉书用商人的身份租下的宅院里,阿小还需要安抚。 我们来这做什么?李焕然靠在窗边问道,虽然不知道他左玉书什么身份,但大概知道他来自钦都,身上的官职应该挺大。 等。桌上的饭菜左玉书一口没动,只是死死盯着赌坊。 正说着,赌坊来来往往的门口有一个男子被人架着丢了出来,被丢出来的正是阿小的父亲叶玮。 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能赢求求你们了叶玮口中不断哀求着,丝毫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眼光。 你还有钱吗?赌坊的打手的恶狠狠问道。 叶玮沉默着摇了摇头,昨天刚拿到手的那一袋钱,他已然输了个精光。 没钱你玩个屁,给老子滚远点!打手往叶玮的面前吐了口痰,这种玩上头的赌徒他们见多了,赌桌上玩红了眼风极一时,现实里卑贱到落入尘埃,再难翻身。 叶玮还想再做些努力,却是被人一脚踹倒在地,疼得他半天起不来身。 看到这一幕的李焕然不知为何心里吐了一口气,巴不得再那人在踹几脚。 这就把钱输光了,真是比小爷我还会玩啊 李焕然不禁感叹道,对上左玉书冷冷的眼光这才浑身一抖,急忙解释:你别看我啊,我李家有家训,不让碰这些玩意,不然我阿爷早就打断我的腿了 左玉书这才作罢,虽然钦都里也有赌坊的存在,可按照规定必须在监管下运行,且赌坊的数量十分受控,一旦存在私有的赌坊,面临的必是查封以及惩罚。 而这秉州城大的赌坊有五家,分别由几个大家族跟那刺史在暗地里经营,至于那些小的则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大有持续上涨的趋势。 再看那叶玮身边忽然来了几个人,都是身穿黑衣,体形较壮,其中一个领头的拉着叶玮走到街角说着什么,又拿出一袋钱丢给叶玮。 后面随从递过去一张纸,只见叶玮神情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做思想斗争,最终他还是在那纸上签字画押。 他喜上眉梢,拍了拍身上尘土,又冲进了赌坊。 这是有人故意在门口放贷吧李焕然再蠢笨也看明白了,输光了身上的钱,赌徒当然心有不甘,只要他们心里依旧存在着那种一把翻身的心理,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而这些放私贷的人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也是他们的走向深渊的第一步。 左玉书凝着脸,果然不出他所料,文国是一律不允许民间私自放贷的,恐怕这些放私贷的人背后也有一些势力,否则又怎会堂而皇之在这放贷。 你在这守着,什么时候他出来了就跟上,别暴露自己。左玉书丢下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叶玮这种人,明眼看过去就知道他还不起钱,可为何还有人愿意放贷给他,他得让人查查放贷人的背景。 哎,你让我守我就守啊李焕然脸上颇为不服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左玉书,他总有种不容抗拒的感觉,比他阿爷还甚。 第80章 大鼎山 入夜。 李焕然一脸疲倦的回到宅院,看着面前三人正在大吃大喝,他就一肚子气没处撒。 回来了,怎么样?左玉书示意他坐下,人手不够他也没办法,手下亲卫分作两批,一批去查相关事宜,一批留在这所宅院边上保护菲儿,只能委屈一下这位刺史之子了。 好啊,小爷在那一刻不停的守着,你们倒好,在这吃香喝辣,欺人太甚李焕然没好气道。 这不是等你回来嘛。菲儿婉转一笑,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李焕然也不客气,接过茶一饮而尽,眼神一扫问道:那小丫头呢? 早早睡了。菲儿回道,阿小就像是绷紧了的弓弦,此前一直饱受摧残,现在换了安逸的环境,不知为何天天睡意特别足。 恋耽美 -薇末分子(53) 也好。李焕然一屁股坐下,接下来要说的事她还是别听为好。 也不着急,他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到嘴里,那个细嚼慢咽,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再不说这就是你最后一顿。左玉语在一旁冷不丁说道,吓得他急忙放下筷子,差点噎着自己。 咳咳我说我说,女侠别冲动啊。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 那叶玮还真是手气差,不过两个时辰就又被人扔了出来,之前放贷给他的那几人带走了他,我远远跟在后边,绕了半个城,要不小爷人生地不熟李焕然颇为不服气。 结果呢?左玉书喝了口茶问道。 还能怎么样,跟丢了呗,人是在城北金花巷丢的,那儿多是些娼妓,一进去可就难找咯李焕然刚拿起筷子,就被左玉语打落在桌。 人都没跟住,还有脸吃。左玉语嫌弃不已。 李焕然一脸郁结,小声咕哝着:什么脾气啊,小爷还不伺候了呢 不过想想现在回去就是漫长的禁闭他就一个哆嗦,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就勉为其难继续留在这儿吧。 叶玮这条线不能断,我现在就去找他左玉语刚要起身就被左玉书喝止。 在这秉州城如同大海捞针,你怎么找? 那就什么的都不做?左玉语还是对此前的事耿耿于怀,她也明白想要在这拥有数万人口的秉州城里找到一个人很难,可一想到叶玮那可憎的面目,她就恨的牙痒痒。 那个男人,罪该万死。 阿语别急,那些人带走他肯定是需要他做些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守在城门口,或许能收获一些线索。菲儿说道,总归这个城的人进出都要经过城门,守在那儿比漫无目的四处乱找的好。 就按你说的办。 左玉书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随即接着说道: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城中赌坊如此盛行,刺史不仅不管甚至参与其中,我要你带上李兄扮做商人与其接洽 我?左玉语和李焕然异口同声的惊讶。 对,秉州的刺史认得我,我不能出面,你要是想为你心中那份正义讨个说法,就不要推辞。这也是左玉书无奈之下想出的办法,他不希望菲儿涉险,但同时也需要人来帮他。 怎么,你害怕?他略微激将一番。 谁说的,不就是从那刺史身上套东西嘛,有什么难的左玉语明知他激自己,可还是忍不住中招。 李焕然则是有些发憷,这红衣女子多么凶暴他又不是没见过,跟她在一起,万一她一个心情不好挑了自己怎么办? 咱能换一个李焕然弱弱道。 你说什么? 没没,你听错了李焕然欲哭无泪,想他堂堂刺史之子,秉州城最为纨绔的青年,居然沦落至此。 会不会有危险?菲儿皱着眉问道,虽然左玉语身怀功夫,可她这个性子直来直去,与人打交道怕是会吃亏。 左玉书理解菲儿的担忧,李兄,涉及出面的事你来做,这几日你们只需扮做他国的商人,在城中一应场所花天酒地一掷千金,让人知道你们身家不菲。 真的?李焕然此刻也是激动不已,挣钱他没什么法子,花钱他可是能玩出花来。 左玉书轻笑一声点头,以李焕然那脑子不至于会让自己吃亏。 用完晚饭菲儿就跟着左玉书回到了书房。 书房里他一直在翻阅一些关于本地几大家族的相关信息,这些赌坊仿佛是冒着春雨破土而出的竹笋,一家接着一家,看似毫无关联,实则背后都有相似的手法。 到底是谁这么不顾百姓生计,拼命想榨干他们身上的血。 而菲儿则是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也查阅着,她想替他分担一些,这一路来他们玩也玩过了,该是为百姓思虑着些,喜欢一个人,不就是相互迁就嘛。 你啊都给他们安排活计了,那我呢?菲儿微微一笑问道。 左玉书抬头看着眼前女子,他没想这么多只想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好护着她,可以她这个性子怎么可能待得住,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两长两短的敲门声。 进来吧。 只见一个黑衣人轻轻推开房门,看见菲儿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快步到左玉书面前递上一张纸就退下了。 菲儿也知道左玉书带着自己的亲卫,倒也并不吃惊,只是那一身黑总让她想起某个人。 左玉书打开那张纸,展颜一笑道:咱们明天得出去一趟了。 去哪儿啊? 大鼎山。 大鼎山位于秉州城郊外的北面,离着城里有着不少的路,来回一趟就得花去半天的时间。 左玉语跟李焕然按照原定的想法,扮做商人去接触那些本地的势力,尽力取得一些信息,而菲儿则是带着阿小一起跟左玉书来到这大鼎山。 无他,正是昨夜亲卫来报,他们守在城门处,亲眼看见有一队人在夜里出了城,这帮人出了城后几分作几路,一路两人带领十余名普通百姓,其中就有阿小的父亲。 手下亲卫跟着他们,发现这几路人最后在一处荒宅集合,随后进了大鼎山。 而且据手下回报,这批人里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只有领头几个不像普通人,他们训练有素,身形沉稳,不仅配有兵刃,做起事来也十分谨慎,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留阿小一人在家菲儿肯定是不放心的,好在她情绪也很稳定,此次只是前来探探路,顺便带着她出来透透气。 坐着马车赶了小半天的路终是到了大鼎山脚下的村庄。 下了马车,菲儿只觉的一股冷意袭过,望眼看去这大鼎山郁郁葱葱,山脚下有条小路一直蔓延进山里,群山连绵看不到头。 左玉书也同样感受到了凉意,他只是觉得不对劲,这个村庄实在是过于安静了,没有那股子的烟火气。 漫步在村庄里,这种感觉更甚,他牵着菲儿的手,努力关注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身边除了一个亲卫扮做的车夫,还有几个隐藏在暗处,一旦发生什么事他们会第一时间护住菲儿。 这大鼎村隶属慈县,按县志上记载共有人口二百五十六人,也是个不小的村子了,只是他们进村以来,还没有看到一个人。 菲儿一手牵着阿小,一手紧握着左玉书的手,不论身在何处,好像有他在身边就能安心。 有些奇怪。左玉书忍不住说道,要不你先回马车上? 正说着,不知面前哪个角落里突然跑出一个小女娃,绑着童子发髻,一身粗布衣裳,追逐着一只蝴蝶,只是她看到菲儿几人也愣在了原地,手里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左玉书刚要张口说话,就见那小女娃一脸惊恐的跑开了,嘴里还喊着:又来了之类的话语。 还是先跟上去看看吧。菲儿抱着阿小,捡起那块黑石头,现在顾不上其他的了,好不容易看见个娃娃,总得问清楚。 左玉书也点头,由手下的亲卫开路,不一会他们就在一个院子外找到了那个孩童,女娃娃躲在一位老婆婆身后,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见到鬼了一样。 敢问这位老嬷嬷左玉书拱手,话未说完,就看那老妇人将女娃娃护在身后。 举起手中的拐杖朝着他挥舞一番,用着尖利的声音说道:我们村没人可以给你们了,你们要是连孩子的主意都打,那就先跨过我的尸体! 话音落地,周围的几户人家纷纷打开门,或多或少走出一些人,手里不是拿着锄地的镐子就是木棍,看向菲儿的眼神都是恶狠狠的。 而且围着他们的都是老弱妇孺,有十几岁的小娘子,也有已为人妇的女人,更多的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无一例外都是女人。 事情有点不妙啊菲儿抱紧了怀中的阿小,大家都是女人何必苦苦相逼呢,但现在的问题不是在这,而是她们的敌意很强烈。 左玉书也是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手一挥,那些藏在暗影中的亲卫就做好准备,如果真的发生冲突,首当其要的就是保护好菲儿。 他接着说道:在下只是过路的商人,只想讨口水喝,没什么恶意。 那些妇孺听到他的话也是一愣,十几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个男子,一个女人还带着小孩,应该不是那些人。 看明白了情势,她们也逐渐退了回去,只是那些眼神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左玉书想再说些什么,都没有人理他。 这些妇孺纷纷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紧闭房门,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个村子再度恢复了那般死寂。 左玉书苦笑一声,完完全全的闭门羹啊。 倒是菲儿,手里拿着那女娃娃掉落的黑石头,好像想到了什么。 第81章 铁矿 怎么了?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并不愿意与外人接触,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也只好转身离开,只是左玉书看菲儿一直在琢磨手上那块石头,不禁问道。 这块石头整体形状不规则,颜色更偏向黑褐色,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菲儿蹲在路边,将一些沙子聚拢起来,又将那块石头放在沙子上,随后就能看见一些沙子纷纷被吸附到黑石头上。 这是磁铁! 菲儿抬头看向左玉书,只见他脸色凝重,两条眉毛几乎皱到了一起。 文国疆土辽阔,且矿物丰富,整个国家支出用度不少依赖于矿的开采挖掘,铜矿铁矿的存在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从而使文国的冶炼、铸造业极其发达。 可正是因为如此,左玉书才深感麻烦,文国现有的矿都掌握在国家手里,类似私矿的持有基本不会发生,毕竟一经发现就是抄家灭族的罪。 如果大鼎山里真有铁矿,那究竟是谁在私自开采?开采出来的铁又去了哪儿?这些问题他必须弄清楚,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想掏空这个国家。 你也别想太多了,只是猜测不是吗?马车上,菲儿见左玉书一言不发,一直在思考什么。 左玉书摇摇头,忧心忡忡道:开采铁矿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那个村子你也看见了,没有一个男丁,全是老弱妇孺,而且半夜出城了那队人马也进了这大鼎山 赌坊的大肆发展,大鼎村的破落,以及这块小小的磁石,看似没有关系,实则紧密相连,左玉书的直觉非常强烈,这山中定有人开采私矿。 如此大的动作,竟然无人发觉,这才是左玉书苦恼的。 菲儿也明白个人或是团体私自开采矿物属于偷盗国家矿产资源,若是大鼎山里真有铁矿,这些人岂不是薅羊毛薅到国家身上了嘛。 经过冶炼后的铁可以制造兵刃、护甲、农具,在没热武器的古代,护甲就是士卒的保命装备,农具可帮助百姓开垦田地,是国家强盛的所在,要是那些人将偷盗的铁卖给敌国,事情可就严重了。 我会书信一封,让阿弟去严查运河跟边境的来往商队,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揪出这个背后之人。不论开采出来的铁去了哪儿,总归是走陆路与水路的,只要去查就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回到城南的住所之后,左玉语跟李焕然已经在正厅等候多时。 你们回来啦。 只见左玉语一脸兴高采烈,而李焕然则是垂头丧气,像是一个人捡了钱另一个丢了钱。 嗯,此去倒也有些收获,你们呢?左玉书落座,端起一杯冷茶就往喉咙里送。 不出所料,我们先是在十香楼一掷千金左玉语大手一挥,她从小到大的零花钱都是严格把控,头一回花钱不用顾忌,这种感觉别提多爽了。 菜还没吃呢,就跟人打起来了。李焕然苦着脸在一旁补充,他十分心疼那一桌掀翻在地的佳肴。 然后我一阵拳打脚踢,就把闹事的打倒在地左玉语还扬了扬手中拳头。 是,人家直接叫了十多个家丁过来,要不是徐家的二娘子出面咱们哪里回得来。 好啊,我就知道你惦记着人家,后面去赌坊,你也一直跟她眉来眼去,难怪你输了这么多左玉语叉着腰道,出了十香楼他们受那徐家二娘邀请去了赌坊,进了一私人的赌局,都是些闺中女子,出手也都很大方。 那要不是我输光了,你能替我进局吗,小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李焕然愤愤不平道,赌桌上他时不时看向那个徐二娘子,可那是他在观察众人表情,虽然那徐家二娘也挺好看的,谁知道不过半个时辰,左玉书给他的钱就输了精光。 就你事多,还得是本郡咳,还得是我手气正盛,后来又赢回来不少,不然你就哭吧。左玉语倒是没想到,自己在赌一方面还挺有天赋的,几乎是十赌九赢。 说不定人家让着你呢李焕然不服的嘟囔着,他也想不明白,同样的局他不过半个时辰就下场了,左玉语能玩上好久,甚至连本带利赚回来了。 左玉书闻言轻笑一声,她们明天可有约你们继续? 有啊,你怎么知道?左玉语疑惑道,她还没说这事呢。 这就对了,韭菜是得长了才能割嘛。菲儿掩嘴偷笑,在一旁补充道。 左玉语跟李焕然这么一听也明白了,李焕然的输只是为了让左玉语赢得痛快,看似赢了很多,实际上只是赢了一点,且还会让她有想接着玩下去的冲动。 等到时机成熟,彻底入了她们的陷阱,那就无法自拔了。 好啊,你看我明天不把她们挑翻!左玉语气急败坏道,她感觉自己被人戏耍了。 无妨,明日你们该玩的玩,输赢不重要,出手怎么大方怎么来,要是有人向你们打听身份,就说自己是外来的商人,问你们做的什么生意,就说不便告知 相信几日后,你们的名头就会传遍他们的圈子。左玉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似入局,但他才是做局之人。 只不过,那个什么徐家的二娘子你们可有了解?菲儿又补上一句。 李焕然挺直胸膛一笑道:这个我知道,她是秉州刺史的女儿,在家排行老二,是徐刺史的掌中宝,也是她们这个圈子的主心骨。 连人家底子都摸的这么清楚,还说对人没意思。左玉语嗤之以鼻,想起那女子在赌桌上笑靥动人的模样就浑身起疙瘩。 那是我从她手下侍卫那儿好不容易打听来的 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冤家路窄的样子,菲儿二人只是无奈笑笑不说话,每天身处在这些欢声笑语中也挺有意思的。 果然,几天后,左玉语就收到了邀请,由那刺史之女设的生辰宴,地点在十香楼,参与宴席的多是城中几大家族的人。 当晚,他二人就带上几个亲卫扮做的下人,坐上豪华的马车去往十香楼赴宴。 进了这热闹非凡的十香楼,入眼都是城中的豪绅贵族,他们衣着华丽,眉眼带笑,四下交谈着什么。 两位,久等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54) 左玉语迎面走来一和颜悦色的女子,生的一副面容也是花颜月貌,虽然年纪不大,可已经深谙人情世故之道。 还没谢谢二娘邀请我兄妹二人,人在外地,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点心意还望莫要推辞。左玉语手一挥,身后的下人就奉上一个木盒。 一旁的李焕然也是笑脸相对,要不是他据理力争,此时他就是左玉语口中的姐弟了,只是看着她那端庄的仪态,明明那么莽撞的女子也有这么淑娴的一面,真是让人费解。 玉姐姐客气了,请你来本就是雅宁的分内之事,还让姐姐破费倒是我的不对了。那徐雅宁莞尔一笑,嘴上说着客气话,身后下人却是接过了木盒。 今日是徐家二娘子的生辰,送礼倒是无可厚非,只是那礼可是相当有分量,就连李焕然都看着眼馋,心想左玉书到底有多少钱能这么挥霍。 正说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鼻直口方,眉眼间与那徐雅宁有些相似,想来这就是秉州的刺史了。 还没给两位介绍,这是家父。徐雅宁淡淡笑道。 两位就是雅宁口中的挚友吧,久仰久仰。中年男子声音洪亮,笑起来倒也有几分亲切。 徐刺史夸张了,倒是我等现在来拜见才是失了礼数,望徐刺史莫要见怪。李焕然上前一步拱手笑道,他知道左玉语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同时下人又奉上一个木盒。 徐柳见这两个年轻人十分懂规矩,随即眉开眼笑道:两位小友真是客气了,不在官场咱们不说官话,来,先入座吧。 带着他二人这就坐在了主桌。 而后宴席开始,又是一番推杯换盏,有着载歌载舞的歌女相伴,整个宴会氛围倒也轻松愉快。 李焕然坐在徐柳身边,不自觉多喝了几杯,半张脸都红了不少。 你少喝一些吧左玉语皱着眉轻声提醒道,要是喝多了她才不愿意扶着个醉鬼回去呢。 李焕然则是没听见一样,手中酒杯依旧敬向徐柳,久闻徐刺史大名,今日得见,某不胜荣幸。 诶,小郎君如此海量,甚得我心,你也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一声伯父就好。徐柳看起来也是喝上了头。 阿爷,莫要喝多了。徐雅宁一脸幽怨说道,惹得徐柳哈哈大笑,直呼痛快。 酒过三巡,二人的脸色更加通红了,只是左玉语却不在他的身边,她被徐雅宁拉着去见那些青年才俊去了,桌上只剩下两个喝的半醉的醉鬼。 听闻小兄弟也是从商出身,不知怎么来了秉州呢?徐柳满脸通红,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焕然也是眯着眼,酒喝了这么多也该来打听了,他迷迷糊糊地摆摆手回道:徐伯有所不知,我受家长辈所托,想来这秉州啊做些买卖 哦,什么买卖?徐柳端着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眼睛却是瞥了眼他的神态,已然喝多了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就是收些小玩意,回去能卖个好价钱。李焕然一只手撑着自己下巴,晕晕乎乎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 不妨说说,你徐伯我本事还是有点的,回头可以让他们关照些。 那小子就先谢过了李焕然又是一杯满上,端着酒杯的手已经不稳了。 一杯饮尽,他凑近了徐柳身边,悄悄说道:不怕徐伯知晓,小子想在这儿文国收些铁 第82章 第一纨绔 徐柳的眼神一瞬间就好似清醒了一样,但又随即装作无事发生,恢复成那般醉醺醺的神态。 小兄弟说笑了,文国严禁私下交易铁,不论是谁被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小兄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而且听他的话语,应该不是文国人,徐柳当下想到。 这有什么,只要出的价高,总能买得到。李焕然打了个嗝,满满的都是酒气。 徐柳心有意动,呵呵一笑道:还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氏? 我啊,姓柴,徐伯可能没听过,不打紧 徐柳眼睛一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几日他对李焕然这二人也多有打听,不仅是生面孔,出手还极其阔绰,先前奉上的木盒里装的都是珠宝黄金,他推断其背后定有家族支撑。 姓柴的大家族文国是没有的,只不过在那邻国却有一个桑陵柴氏,商国的几大家族之一,纵使是他也略有耳闻。 徐柳换上一副笑脸,不知小兄弟愿意出多少? 李焕然闻言抬头嘿嘿一笑,:这个好说,我柴家别的没有,钱钱多的是,肯定高于市价 正说着,边上一桌有喧哗的声音传来,李焕然放眼看去,却是几个喝多了的贵族子弟正在逼那左玉语喝酒,以左玉语的性子,此时已经沉着脸就要动手打人了。 小玉娘子,不如咱们来喝一个? 是啊,大家就当交个朋友,别老是板着脸嘛 只要娘子喝下这杯酒,往后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替你解决。 几个衣着鲜丽的纨绔子弟围绕在左玉语身边,也没见徐雅宁的身影,但熟悉左玉语的人看到她那幅表情就知道,她多半是要大打出手了。 不就是喝酒吗,小爷来陪你们。李焕然从左玉语身边突然窜了出来,脸上堆着笑脸,一只手则是不露痕迹摁住她紧握的拳头。 他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架的,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表面的身份再光鲜亮丽,在这里总是要给别人几分薄面。 你谁啊?其中一个男子有些不爽道。 我是小玉的阿兄,几位想关照我柴家,某不胜荣幸,只是我这小妹不胜酒力,喝不了多少,不如这样,今日要是谁能将我喝趴下 李焕然上前两步,在他们耳边轻轻说道,我就告诉他小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只见那几个男子着实心猿意马了起来,看向左玉语的眼神都火热了些,不得不说左玉语虽然平日里一副侠女装扮,穿的都是偏男子服侍,看着很是潇洒不羁。 可今晚为了应付宴席她不得不穿上女儿装,一眼看去也是个明眸善睐、琼姿花貌的女子,就连李焕然头一回见都愣了半天。 如此甚好,在下先干为敬!其中一男子立马斟满酒,直接往喉咙里灌,剩下几人也纷纷效仿。 只剩左玉语在身后看着李焕然的背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紧握的拳头终究是松了开来,看着他不断与人碰杯,杯中浊酒不断喝空又倒满。 马车上。 喝不了这么多还逞强左玉语扶着正在呕吐的李焕然,轻抚他的后背,跟几个人轮番来,酒量再大又能喝多少,不过这李焕然还真的把那几个人给喝趴下了。 至于他自己,走出十香楼的时候还没事,上了这马车没一会就吐了出来,好在提前准备了个空盆子。 我没事李焕然几乎涨红了脸,胃里反酸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直冲大脑的那股酒味夹杂着酸味,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还说没事,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动不动就哭啊。左玉语不禁想起他当时被自己这把红缨枪吓得痛哭流涕的画面,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安慰他。 谁哭了,小爷这是喝酒喝的李焕然颇为不服辩解道,还没说一两句,又低下头干呕了起来。 左玉语轻笑一声,我看你人倒也不坏,当初为何还要仗势欺人?他那几个手下虽然只有一点拳脚功夫,可也是人多势众,换个普通人就讨不到半点好处了。 李焕然抬起头,有些委屈说道:你懂什么,我就是让他们讲道理,谁知道你突然冲出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打 左玉语惊愕,仔细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是她先动的手,从始至终李焕然也都只是说要讲道理而已,只是他一脸痞样,身后又跟着几个仆人,很难不把他当做那些欺负弱小的坏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递上帕子:那谁叫你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李焕然吐了一些,这会儿也清醒了不少,脑子不再晕乎乎的了,他没好气的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嘴。 我是重州刺史之子,嚣张点不行吗,当一个纨绔有什么不好?他理直气壮回道。 可左玉语一想到他那哭戚戚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只能死劲憋着。 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开心的事 李焕然也不在意,深呼吸了口气,几近瘫着身子说道:我阿娘走的早,她说了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得装做恶狠的样子 那时候阿爷还没当上刺史,邻里总有几个小孩喜欢玩行侠仗义的戏码,他们看我好欺负就让我当坏人 他自言自语接着说道:那些小孩跟你一样,也喜欢舞刀弄枪的,有一次还真的弄来了一杆枪。 我不想当坏人,就跟他们吵了起来,因为没有收住力,那杆枪狠狠扎在了我的手臂上。 他很清晰的记得那杆枪,好在孩童的力气并不大,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自打那儿之后,他就对这些兵器憷得慌。 李焕然右手轻抚左臂,好像幼年受的伤至今仍然挥之不去,每当想起那尖尖的枪头朝他刺来,他就心悸不已。 他们做错了事自有他们的阿娘教导,但我没有,我阿爷只给我买了几个奴仆 后来我发现,只要你装出凶狠的样子,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可我还是不想当坏人。 李焕然翘着头,想看一眼这星空,但他人在马车里什么都看不见,回过头左玉语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 你你别想太多了,刚才那都是醉话,小爷依旧是重州第一纨绔。李焕然神情有些慌乱道。 左玉语则是粲然一笑,知道了,重州第一纨绔。 不过话说回来,让你办的事你做的怎么样了?左玉语后来被徐雅宁支走了,也不知道他跟那刺史谈了些什么。 放心,那徐柳只要脑子不笨,就会往柴家上面想,有这么一层假身份在,他多少能放下一些戒心。李焕然拍拍胸膛回道。 经过几日左玉书的调查,他认定大鼎山里的矿脉定然跟这儿的刺史有关,那徐柳不是主谋也至少是帮凶,否则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不受人察觉。 索性左玉书让李焕然二人接受了邀请,并透露出想要高价购买铁矿的消息,不管倒时候谁来找上门,都能顺着摸到背后主使。 城中刺史府。 徐雅宁推开了书房的门,徐柳正坐在书桌旁,一支笔记录着什么账目。 阿爷。徐雅宁委身一福。 起来吧,那两个人查过了没有?徐柳不同宴席上的慈眉善目,此刻只是阴冷着脸,哪怕在烛火的照耀下也依旧让人看不透。 阿爷放心,派人查探过了,确实是商国来的人。徐雅宁漫步到书桌旁,替她阿爷研起了磨。 那我就放心了,这次多亏了宁儿,只要这段时间忙完,咱们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徐柳扬着笑脸说道。 都是宁儿该做的。徐雅宁淡淡笑道,还是她注意到左玉语等人的气度不凡,秉着结交一番的想法,这才发现他们身家不菲。 只是阿爷,他们出的价这么高,我们当真要卖给他们吗?身为徐柳的眼睛,徐雅宁一直替她阿爷观察这城中的风吹草动,一些事也能替他分担。 徐柳摆摆手,葵丘广氏的生意不能停,往后的日子咱们还得靠他们照拂,况且他们身后也是一位皇子,至于这柴家如今已是在走下坡路,长远来看不如广家 他人虽然在秉州,可对商国的局势也知道不少。 再说,又有谁知道他们来了秉州呢。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从一开始的踌躇不决,到现在的钱货通吃,徐柳的算盘可谓是响当当。 再回到城南,左玉书在自己的书房,手上的两纸书信让他展颜一笑,钦都来信,左玉杉截获水路和海运不少的走私铁,且都是运往商国的,价值惊人。 陆路方面与商国接壤的边境关卡还未查出,正在加派人手严查不怠。 这对左玉书来说算是好消息了,封了对方后路,就不用怕找不到痕迹,接下来的日子,他只需要等人上门即可。 不过当下他也得做一些措施,万一有人想要空手套白狼他不得防着点,光凭现在这些亲兵仍旧没法让他安心。 再看另一封信,是有关商国的局势,近几年商国也很不安稳,天灾不断,人祸也不少,尤其是那几个皇子,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已是无所不用其极,恐怕这儿的走私铁多少都与其中一位有些关系。 第83章 矿场来客 大鼎山蜿蜒盘旋的山路上,此刻正小心翼翼行驶着两辆马车,前面那辆坐着秉州刺史徐柳,而后面这辆则是坐着菲儿、左玉书还有左玉语三人。 不出所料,在那些走私铁被拦截后,不过四日徐柳就亲自登门拜访,明人不说暗话,他倒是痛快承认了私自开采铁矿的事实,不过他是来上门来做生意的。 既是做生意,左玉书就让李焕然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坐地起价,且要先看过矿山采集地以及存储仓库才能做决定。 几番思想争斗下,徐柳终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他也没办法,原本的渠道被查,倘若这些铁矿全砸在自己手里那就真的跟石头没有什么两样了。 文国境内没人能冒着这么大风险收他这些矿,他只能寄希望在左玉书等人身上。 左玉书也在菲儿的帮助下化了点妆,毕竟不能被徐柳认出来,这大鼎山他定是要亲眼来看看的。 他化身为李焕然的堂弟,现在的样貌只有几分像从前,不论是眉眼鼻骨,还是脸颊口唇都有一些改变,乍一看是瞧不出什么异样,只有特别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一些。 如愿以偿,今日徐柳就带着菲儿一行人去了大鼎山,他们也终于看到了这座山的真面目,绵延数里的小道尽头就是矿山,有着数百人正叮铃乓挥舞着工具,敲凿着石头。 下了马车,就能看见一些晒黑了的矿工,奋力的搬着石块,背篓里的碎土压的他们都直不起腰来,两三人合力推着一辆装满碎石的小车,而那些走在场地里时不时叫骂一声的监管头子则毫不留情,稍微偷会懒就要挨一鞭子。 整个矿山如同漏斗一样,一圈圈的道路好像能直通地底,与初入大鼎山所见到的风貌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一丝绿植,入眼可见的都是石头。 如此不小的规模,让众人着实吃了一惊。 几位,这就我的矿场了,如你们所见,这里每日能开采出石料上百担,经冶炼提纯之后都会存储在山间的仓库。徐柳指着远处并列好几座的高炉,在那儿炼出来的铁经过冷却后会储存起来。 可以说整个过程都会在山里完成,一旦找到买家就会将铁运出山,一路用水运的方式送到商国。 徐刺史这矿山的规模可不小啊,你就不怕被你们文国的皇帝发现?左玉书上前一步,他现在的伪装很完美,不怕被识破,李焕然被他派了出去,所以这次交易他必须出面。 恋耽美 -薇末分子(55) 柴小郎君多虑了,这矿场存在已有数年,朝廷对此可是丝毫不知。徐柳轻笑一声,他只觉眼前这个少年有些眼熟,但并未多想,当务之急就将这些烫手山芋卖出去,他也管不了这么多。 左玉书心下一紧,数年之久,可远在钦都的他却是闻所未闻,这帮人得是做的多隐秘,朝堂之上必定有人给他们做掩护。 菲儿也是感受到了事情的严峻性,这座矿山规模不小,如此开采几年不知道可以装备多少军队,而这些矿工个个都是精神萎靡,且身上带伤,年纪上至老叟下至十几岁的少年都有。 这会正商谈着,只见做工的人群中突然有一又黑又瘦的男子突然丢下身上的背篓跑出队伍,直奔菲儿一行人而来。 救命救救我男子嘴中喊道。 那矿场的监管头子立马出手将男子按倒在地,地上砾石又碎又锋利,那男子拼命挣扎着想起身。 菲儿定睛一看,不是他人,这个精瘦的汉子正是阿小的父亲叶玮。 监管头子倒是习以为常,每天都有人想逃跑,可是这人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怎么的,居然大白天想跑,手中的棍子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打在他身上。 几位认得此人?徐柳眼睛微眯有些诧异,疑心也加重了一些,眼神示意下属再打狠一些。 可他并没有从菲儿一行人脸上看到一丝不忍的神情。 徐刺史宽心,我等初来乍到,又怎会认识这种人,只是此行女眷不少,总要个伶俐丫鬟伺候,在他手上买了个丫头左玉书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菲儿与左玉语也很配合的没有多看那叶玮一眼。 原来如此,柴小郎君早说嘛,丫鬟仆人我那不少,如若需要回头送些到你府上。徐柳也是一脸假笑,无关紧要罢了,手下的矿工来历他很清楚,多是些家破人亡的百姓跟赌徒,哪里会与这商国来客有交集。 再看那叶玮被人压制在地上,口鼻都是鲜血,脸上都是土灰,眼中满是绝望,只期望着让人救救他,左玉书不着痕迹看了菲儿一眼,而菲儿却是神情冷漠,没有一丝动容。 他沦落至此是罪有应得。 倒是左玉书看着那些监管头子,眉头还是皱了一下,这些人身手不简单,明显受过训练,几个动作就将叶玮制服在地,让他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那几下棍子也是打在身上厚实的地方,不会影响他们后续干活。 而这样的监管头子这里有数十人,若真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很难全身而退。 徐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人把那叶玮押了下去,后面的过程很顺利,左玉书等人在他带领下去过了贮藏铁矿的仓库,并交付了一大笔的定金。 左玉书表示会在后日派相关人马前来取货,却是被徐柳拒绝了,他表明只能由自己的人运送至边境或是商国码头,相持不下左玉书也只好先答应徐柳的要求,得到了他所谓的保证。 待左玉书走后,徐柳就立马审问了阿小的父亲叶玮,最后也只得知他们在叶玮手里买走了一个女孩,徐柳内心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秦德在时,他这条线做的极为隐蔽,他帮助秦德敛财,不仅是开采私矿,还有纵容下属县令加重赋税,哪怕事后秦家败露,他也只是推出一个替罪羊,自身并没有受到太大波及。 他将所有钱财辅以各种途径,巧立名目汇至秦德手中,帮他养了一帮子的精兵。可如今,秦家覆灭,有关秦家的一切都被彻查干净,就只有他幸免于难。 本该夺路而逃的徐柳,又萌生在赚一笔的想法。 他急需人力,所以大肆发展城中赌业,专门挑那些倾家荡产的赌徒买下他们的命,又将之前流离失所没有了土地的百姓哄骗至此,同时先前兵变事败的一些私兵也被他收入麾下。 再加上大鼎山脚下附近几个村庄里的男丁,一个规模不小的铁矿才能得继续以开采下去。 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他又联系上了商国的势力,将这些铁卖给他们,不仅没有后顾之忧,且得来的钱也能通过自家的赌坊洗白。 他只等着有一天时机成熟,就带着家人离开这里,只是这一美好的想法却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左玉书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徐柳就迎来了另一批客人。 家主,有人求见。下属敲开休憩之处的房门,向着徐柳禀告道。 是谁?徐柳心惊,大鼎山深处极为隐蔽,正常人可找不到这,且山里山外就只有一条路,守在入口的人应该会拦下才对,除非来人身份不小,而且还知道铁矿的存在。 那人自称是秦家二郎,有秦相公的信物。手下的人抱拳回道。 秦泉让他进来吧。徐柳思考片刻说道,大鼎山是他的地界,他倒也不怕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这秦二郎不该销声匿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他这儿。 对了,他可有带着什么人?徐柳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 回家主,那人身边跟着一个壮汉,个头很高,发髻样式很奇怪,不像是文国人,马车里还有一个带兜帽的,看不清男女。这个下属观察的很仔细,人被设在矿场出口的关卡拦下,总共也就三个人。 徐柳点点头,秦泉他是见过的,毕竟先前他有替秦德打理过家中的产业,所以不可避免接触到了一些这里的事,秦泉这人无心官场,做生意也是一般般,也不知道他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再看关卡前的那辆马车,外表普通至极,内里却相当奢华,虽然空间不大,可是软垫香炉一应俱全,连毯子用的都是上好的。 车头坐着一高大汉子,那壮实的身子胳膊都比普通人大腿还粗,只是他的样貌确实较文国人略有不同。 车里则是落座两人,一个男子穿着随性,眼神有些阴鸷,看谁都像是他手下的猎物一样,还有一个身披黑袍戴兜帽的人,瞧不出模样。 怎么样,都说了,在家等着不就行了,这儿山路这么崎岖,你这身子骨哪里受的了。秦泉的眼神意外温柔,也有一些心疼。 兜帽下的声音有些虚弱,咳咳哪里还有家啊黑袍下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轻轻捏住秦泉的衣角,看的出来这是个女子。 秦泉苦笑一声,握住她那冰凉的双手,放心吧,等阿兄拿回应有的东西,咱们就离开这儿。 嗯,好。兜帽下的女子很是乖巧。 外面传来那壮汉敲击木厢的声音,是徐柳同意见他们了,秦泉摸摸她的头道:在车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第84章 两拨 徐刺史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秦泉笑着拱手道。 原来是二郎,我道是谁,快快请进。徐柳则是皮笑肉不笑道,心里却是暗暗骂了几遍,这种时候秦家的人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将秦泉引进了自己在矿场的休憩之处,身后的壮汉也一同跟了进来。 这位是?徐柳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壮汉,身强体壮,看样子不像是文国人。 哦,这是在下的一位朋友,路径此处,一道同行。秦泉只是随意解释道。 见他并没多说什么,徐柳也不好再追问,只是眼睛还是往门口瞥了一眼,让守在门口的下属警惕着些。 入了座,徐柳叫下人上了些普通的茶水。 山中简陋,还望二郎莫要嫌弃。相比那些矿工的住所,徐柳这里可是好上了不少,屋内床榻被褥该有的都有,还有下人伺候。 徐刺史说笑了,自打祖父事败,我这一路也是四处逃窜,居无定所,比起这儿也好不到哪里去。秦泉摆摆手道,脸上略显惆怅与疲倦,好像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也知道秦家被尽数流放的消息,自然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几经辗转,终是销声匿迹。 说起秦德,徐柳也是一脸愁容,相公的宏图志向,多年来苦心谋划,只可惜二郎也莫要悲伤,相公的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你的。 劳您挂心了。 秦泉表面悲容,心底却是嗤笑一声,这秉州刺史现在做的勾当他又怎会不知,他的消息网虽然停了,可不代表没有别的渠道。 还不知二郎此次前来所谓何事,现在秦家被清算,二郎当谨慎为上,我听说你阿兄在狱中不幸病故,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徐柳一声感叹,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真心感到惋惜。 秦凯的事秦泉也略有耳闻,只是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保全秦家的根,不可或缺的他需要钱财。 这些小子自当知晓,只是这次前来则是为了救徐刺史于水火之中。 哦,此话怎讲?徐柳不解,他只是急需脱手那些铁矿而已,何来困境。 秦泉轻笑一声,喝了口热茶,小子听闻徐刺史先前的渠道被查了。 不如早早做别的打算吧,广氏颓败已是定数。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徐柳矢口否认道,心里着实不安,他与葵丘广氏的交易是绝密,怎会被他人得知? 不过两句话,徐柳就觉得自己被人看了个底朝天一样,他额头挂着点点细汗,背后却是凉的有如在冬夜,这个秦泉不简单,他肯定知道什么。 徐刺史也莫要慌张,这事只不过你知我知而已。秦泉一脸轻松,仿佛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已经完全被他拿捏了。 你想要什么?徐柳冷着脸问道。 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您还有什么,您可知道先前来的那些人究竟是谁?秦泉三指捏着手中的茶杯,好像在细细观察上面的纹路。 他们不是柴家的人吗?徐柳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天色渐晚,回秉州城的路途有些远,紧赶慢赶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 马车上左玉书一直绷着脸,他总觉得有些不安,这种感觉自打他离开大鼎山就愈演愈烈,萦绕在心头驱散不去。 你怎么了?菲儿见他愁眉不展,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过于顺利了。左玉书勉强撑开笑容说道。 他啊,就是杞人忧天,没事心里老想着算计别人,自然也要提防被人算计喽。左玉语一旁没好气道,在她看来直接领着兵查封矿山,到时候怎么查这儿的刺史都难辞其咎,何必多此一举。 阿语菲儿无奈笑道,这俩姐弟还是真是谁也看不上谁。 好了好了,最见不得你们俩腻歪,我还是出去吧。说罢掀开帘子坐到了车头处,只是车夫不是那李焕然倒是让她有些不不习惯了。 你别听她胡说,把心收好,咱们早些回去正说着,突然一声破空从马车外传来。 这声音左玉书在熟悉不过了,是有人朝着马车射箭,他几乎是本能般立马将菲儿扑到,随即就看到到一支箭直直射穿车厢,钉在菲儿刚刚坐的位置上。 有刺客!外面亲卫扮做的车夫很是敏锐,当即大声喊道,他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因为前路突然冒出十数人身着黑衣的歹徒。 你们没事吧!左玉语急忙掀开帘子,却看见左玉书将菲儿护在怀中,并无大碍。 怎么回事?左玉书哪里顾得上怀中的温柔,抬头问道。 有客人了。左玉语则是从车厢里取出自己的红缨枪,直视前面那批人。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一个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十数人提着刀这就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你待在车里,不要慌。左玉书对着菲儿说道。 你去哪?菲儿拉住他的手。 左玉书微微一笑,放心,我就待在车边,不会走远。 下了马车,就能看见左玉语已经跟那些人缠斗在了一起,当下还有几个自己的亲卫从山间灌木里闪身而出,其中一个亲卫快步到他面前,奉上一把弓以及一个羽筒,陛下,弓箭手已经解决。 好,你也快去帮他们。左玉书点头,这弓箭手的准头可不差,他接过那把弓,拉弓上箭,严阵以待。 幸好提前有准备,亲卫一直隐在马车附近,不然真的会被这帮人杀个措手不及,左玉书冷眼望去,那些黑衣人身手不差,自己带的亲卫不多,拖不了多久。 正想着,道路旁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直扑左玉书面门,一把亮晃晃的刀照着他头就砍了过来。 左玉书一时不察,一箭放去只是射中了那人的肩膀,黑衣人虽然吃痛一声,可手中大刀丝毫不停,他只能拿弓格挡住,论起身手自己还是差了半分。 黑衣人手上狠劈,抬腿就是一脚替在了左玉书腹部,左玉书被踹倒在地,偏偏亲卫与左玉语都被缠斗着无法脱身,可见那黑衣人是直奔他而来,目的非常明确。 左玉书倒在地上,再次拉弓搭箭,可那把大刀已至眼前,恐怕就要来不及了,他能看见那把刀高高举起,就要劈了下来。 突然黑衣人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他一脸诧异,口中溢出一丝鲜血,扭头朝后面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握着把匕首,狠狠刺在了他的后背上,而面前的左玉书也一箭射在了他的心口。 待黑衣人倒地,左玉书这才看清原来是菲儿帮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对方。 菲儿赶紧将他扶到马车边,好在只是挨了一脚,并无大碍,她此刻已是惊魂未定,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手伤人,只是眼下的情景容不得她多想。 场面已经乱做一团,可就在这时,山里又传来一阵声响,给我把他们全部拿下! 只见又一拨黑衣人从山林里跳了出来,手里都是兵刃,他们的装束与第一波略有不同,且人数众多。 两拨刺客相见面面相觑,好像都很意外这里会有第二拨黑衣人,为了避免场面更乱,左玉语带着亲卫从中抽身退了出来。 一时间,三方人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谁啊?第二拨刺客的领头质问道。 你管我是谁,你们谁啊!第一拨刺客气喘吁吁,回答却很是硬气,很明显他们互不相识。 我不管你们是谁,今个我们要杀的,就是那个女的!第二拨刺客直指菲儿道。 我?菲儿惊讶不已,她招谁惹谁了呀,怎么又有人要杀她。 嘿嘿,巧了,我们要杀的是那男的。第一拨刺客指向左玉书。 左玉书捏紧了手中的弓,情况更糟糕了,本来一拨刺客就很不好对付了,现在又来了一批,而且人数更多。 那你我互不相干? 互不相干! 都给我上! 好似达成了共识,两拨人一拥而上全部冲了过来,左玉语再能打,也招架不住人多啊,亲卫也只有不到十个人,哪里能挡得住。 菲儿,你听我说,这边有条山道,你先上山躲着,马上就会有援兵抵达左玉书神色焦急,指着边上一条小路说道。 菲儿哪里会独自逃跑,刚要说什么就见左玉书拉弓放箭,对面冲过来的一个刺客应声倒下。 那你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没事的,快走!左玉书眼见那些人冲了过来,推了一把菲儿,自己拦在了她面前,几个亲卫也纷纷聚集过来,护在她身前。 恋耽美 -薇末分子(56) 快走!左玉书又是一声嘶吼。 菲儿眼见那些刺客被拖住了脚步,说什么都不愿离开,她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可眼下却是手脚不听使唤,根本发挥不出来。 几十个黑衣人一拥而上,冲乱了他们的防线,菲儿能看见大部分人都朝着她而来,既然如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左玉书吸引注意力。 她当即大喊一声:你们这些傻子,我在这,有本事就来杀我啊! 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上了山,数个黑衣人紧随其后。 左玉书目眦欲裂,想去帮菲儿却是又被几个刺客围住脱不开身。 山路崎岖,菲儿只能马不停蹄的向上跑着,她能听见身后追兵的脚步一直跟随,耳畔都是呼啸而过的风。 不知跑了多久,菲儿像是跑到了山顶,只见这儿有一破庙,再无其他的路。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玩大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老是有人要杀她,一如先前晴闻殿里的刺杀一样。 心里虽然憋屈,可动作还是没停,她闪身进了破庙,关紧门窗,手持匕首紧盯着门口,她能听见外头的脚步纷纷停下。 她已经无路可逃了,就在这里面! 外面恶狠的声音传来,脚步是越来越近,菲儿几近忘了呼吸,这个时候她多么想自己那身手能够施展出来。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被包围了时候,破庙外突然传来厮杀声,几声倒地的惨叫,便再无声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就被打开了,三四个黑衣人纷纷涌入。 菲儿紧握匕首朝着空气划拉了几下,可出乎意料的情况出现了,这些黑衣人只是上前一步,没等菲儿有什么动作,就齐刷刷单膝跪地,兵器束于左侧。 领头一人褪去面巾,拱手道:属下来迟,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公公主? 第85章 三折 你你们是不是认错了?菲儿不知道该怎么说,看这几人的装扮,与先前那两拨刺客又不一样,难不成是第三拨?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属下洪英来啊!那领头的汉子一脸胡渣,浓眉大眼倒是很好辨别。 菲儿只觉得有一丝眼熟,但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再三犹豫她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毕竟这几人看着不像是来伤害她的。 何止是见过,殿下可是记不得了?洪英来满脸焦急。 菲儿则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吧,觉得你们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认错了呢? 这几人纷纷不解,好像很是奇怪为什么菲儿不认识他们。 我呢,是淑妃,不是什么公主哦虽然菲儿很想承认,直觉告诉她眼前几人不是坏人,可万一他们发现认错了人恼羞成怒就杀人灭口呢,误会还是要解开的。 淑妃洪英来嘴里念叨着,难怪属下在钦都城中找寻了您这么久都找不到,原来您是进了皇宫! 啊?菲儿越来越迷糊,他们一直在寻找自己吗? 哼,定是那文国的皇帝做了什么手脚!洪英来愤懑道。 皇皇帝?关他什么事啊,文国你们是哪国的?菲儿听他们语气的不对,对左玉书这个皇帝是一点敬畏都没有。 这回轮到洪英来震惊不已了,公主殿下难道忘了,您是我商国的公主啊! 好像被人蒙着打了一棍,菲儿有些消化不及,商国的公主,那眼前几人就是商国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为什么会把自己误认为公主? 她着实有些头疼,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在隐隐作痛。 听我说,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我姓秦名菲,来自秦家菲儿还没解释完,就见外头又一个黑衣人小跑了进来。 那人拱手道:统领,山下又有人来了。 何人?洪英来站起身,身后几人纷纷跟随其后拔出兵刃。 是一个戴凶兽面具的黑衣男子,身手很不错,好像是文国的魑面侍。下属回道,他们的存在与魑面侍差不多,当然对其也有所了解。 留下几人照看公主,其余人随我杀出去!洪英来很是霸气,丝毫不惧这所谓的魑面侍。 等等!那个,这人我认识菲儿一旁弱弱说道,戴凶兽面具又是魑面侍的不就是痴风嘛。 可公主的安危?洪英来还想说些什么。 菲儿却直言道:没事的,他不会伤我的,你们要不先躲一下?如果这几人真是来自商国,那痴风见了他们说不定就要大打出手,她可劝不住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藏起来。洪英来也不想与文国的皇家势力发生冲突,他的首要任务是带公主回去,保证她的安全。 菲儿只见他们非常快速的躲到了破庙里的供桌下面,供台的桌布很长,能够很好掩盖住。 这些人刚隐藏好身形,痴风就推门而入了,他手上的断刃沾染着鲜血,身上几处衣衫残破,面具下的眼神依旧冷冽,只不过看到菲儿安然无事也就柔和了些。 娘娘可无恙?痴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看外面散落几具尸体,还以为菲儿已经遭遇不测了。 我没事,倒是你,你怎么在这?看见痴风,菲儿一直吊着的心终于缓了下来,总算有个认识的人出现了。 自打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虽然菲儿也想再见痴风一面,可在宫中始终找不到他的身影,他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左玉书建立起自己的亲卫,皇宫里四下都是他的人,痴风就是再能躲也很难不被发现,他只能藏身在钦都里,默默关注着一切,直到那日菲儿出城。 我一直跟着。 虽然有点痴汉的嫌疑,但菲儿还是很高兴能在此刻看见痴风,毕竟他的身手是绝对的一等一。 哎对了,阿书那儿你可有看见怎么样了? 痴风面具下的眼神终究是落寞了一些,只是为了不被菲儿察觉,他又接着说道:折冲府的人已经赶到,很快就能平息。 而山下的左玉语正身陷囹圄,好几个黑衣人虎视眈眈盯着,她自己身上则是多了几道伤痕,一身红衣更加的鲜亮。 虽然她是女子,一□□法却十分凌厉,但凡想要接近她的刺客都被挑飞,宛如战场上的一抹鬼魅,令人招架不住。 可毕竟刺客人数众多,她这么持久战斗下来,也着实力有不逮,当下已是接近强弩之末了。 几个刺客死盯左玉语,像是在寻找她的破绽,她只能捏紧手中红缨枪,枪尖那沾染的鲜血是在告诉他们自己可不是善茬。 三个黑衣人相视一眼,好像达成了什么想法,三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杀向左玉语。 左玉语也不慌,手中红缨枪宛如一条烛龙直扑其中一个刺客的胸膛,那刺客躲闪不及,一朵血花就此绽放,紧接着她又横扫一圈,堪堪挡下剩余两人的攻击。 还没等她喘口气,第二波攻势立马袭来,前后夹击,左玉语奋力用枪身抵住前面,可后面的攻击已经是躲不掉了。 就在此时,一马蹄声由远至近,快如闪电般来到了几人面前,还没看得清马上是何人,就见那一道身影竟直直从马上纵了下来,以自己的身躯扑倒左玉语背后那个刺客。 左玉语也趁机一枪将面前刺客解决,回身一看,却是那李焕然正死死抱住刺客,任凭刺客如何挣扎都无法起身,她一枪抵在刺客的喉咙上,感受到自己脖子间的寒冷冰凉,刺客知道自己已经败了,遂不再抵抗。 马车前方顿时涌来一阵尘土飞扬,竟是数百名文国的骑兵将士前来支援,所有的刺客顿时见情势不对,四下逃亡开来,只是再怎么跑也没马跑得快。 惨叫声一时遍布山林,除了留有几个活口,不过片刻,就完全被歼灭了。 你这飞身制敌的法子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左玉语粲然一笑,能看见这个纨绔公子就说明他完成了左玉书交代的任务,成功带着折冲府的兵前来支援了。 她伸手将李焕然扶起,脸上笑意却是掩盖不住,以前看到他只觉得添堵,怎么现在越看越顺眼呢。 哎呦,女侠您轻点,我这可是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的李焕然嘴上叫疼道,他也没办法,那些兵器他不会用,看见左玉语身处险境就没多想,现在想想还真是令人后怕。 对了,还有两人呢?李焕然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菲儿与左玉书的身影。 左玉语这才大叫一声:糟了,快带人随我上山!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菲儿松了口气,好在左玉书有先见之明,早在昨天就让李焕然拿着玉符密令前往离秉州最近的折冲府叫人,秉州形势严峻,说不得要对上私人武装,左玉书带的亲卫可不多。 痴风还想说什么,却是眉头一皱,他快步走出破庙,往山脚来路一望,又急忙走了回来。 皇帝来了。 说完,痴风就要往里走。 哎你干嘛呀?菲儿不解,转而就想起来了,痴风并不待见左玉书,自然不想跟他碰面。 我要躲起来。 可菲儿还没说完,就见痴风掀开供台桌布钻了进去,她能听见剑出鞘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整个供桌都震动了一下。 不等她做些什么,左玉书的声音从庙外穿了过来。 菲儿,菲儿! 我在这里。 左玉书看见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子就在破庙门口,庙外几具尸体横趟着,再看菲儿并没有受伤,心中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松懈了下来。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左玉书二话不说丢掉兵刃,上前抱住了菲儿,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个拥抱。 菲儿能感受到这个大男孩颤抖的声音,他心里定是害怕极了,不是怕那些刺客,而是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乖啦,我真的没事。菲儿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幸福,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在意她,爱护她,那该是多么的幸运啊。 倒是你,你看你身上脏的 左玉书这才后知后觉,急忙松开菲儿,他是一路杀上来的,弓箭早就射光,衣衫也满是血污,就连脸颊上都溅到了些。 菲儿捏过袖口替左玉书擦去脸上的血迹,左玉书也站在她面前任凭她捯饬。 下次别老是想着逞英雄,打不过咱就跑,不丢人,别动菲儿拍落他的手,语重心长说道,慢慢擦拭着他那菱角分明的脸庞。 这大半年来,阿书也是变化不少,个头更高了,人也更坚毅了,少了初见时的那份青涩,多了几分稳重与果决,她这小皇帝呀是真的长成大皇帝了。 再往前看看! 远处的来路突然传出李焕然的声音,想来是他带着折冲府的士兵上山寻来了。 别慌,是他们。左玉书说道,菲儿也点了点头,今晚的事总算是结束了,现在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能看见小路尽头的火把越来越亮。 哎你又干嘛去?菲儿看左玉书突然往庙里头走去,急忙拦道。 那折冲都尉见过我,我得躲起来。左玉书脸上的妆都被擦掉了,就连让李焕然去折冲府都是借左玉语郡主身份,所以当下他的身份还不能暴露。 你为什么说又啊? 我 没等她多说,外头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了,左玉书也不多磨蹭,躲进了供桌底下,能明显看见供桌又是震动了一下。 菲儿欲哭无泪,这供台下的人都可以凑一桌麻将,外带一桌斗地主了。 第86章 若是将来有一天 火把点亮了整条山路,驱散着无尽的黑暗。 菲儿。 阿语 当左玉语带领着折冲都尉等人到达山头时,只见菲儿一人站在破庙门前,庙外都是黑衣刺客的尸体,并没有看见左玉书。 你没事吧,他人呢?左玉语上前两步,在菲儿耳边轻声问道,为了李焕然能够借到折冲府兵,她的身份就不再掩饰,只能装作替皇帝办事,不然玉符的来源都不好说。 我没事,阿书在里头躲着呢,说是那折冲都尉认得他。菲儿望左玉语身后不远处看去,一个身形魁梧将领模样的男子正指挥着现场。 那就好,我让他们收拾一下,待会就下山,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左玉语颇为无语的望庙里头看了一眼。 左玉书自然有他的考量,皇帝微服私访这事不可谓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嗯好。菲儿回道,她现在担心的可不是这个,而是供桌底下满满都是人。 说完,左玉语就转身到那折冲都尉的面前,两人说了几句,随后就是一声招呼,折冲都尉带着他的人往山下去了。 不是,我这刚上来,你们就下去啊?李焕然气喘吁吁地说道,爬这山道差点累死他。 你也跟着他们下去吧。左玉语手叉腰道。 啊?能让我歇会嘛,上山容易下山难啊李焕然是彻底不想动了,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心里也有些推断,能够随便掏出玉符且还是郡主,这帮人怕都是来头不小。 那要不我背你下去? 好啊好啊 做梦吧,赶紧的!左玉语亮了亮手中的红缨枪,吓得他连滚带爬朝着山下跑去,哪有精疲力竭的样子。 在左玉语带着折冲府兵离开后,供台底下的剑拔弩张终于爆发开来,那张供桌瞬间被掀翻裂成几块,一帮人从中跳了出来,都是刀剑相向。 左玉书与痴风认为洪英来一方是刺客,但痴风也不信任左玉书,一时间又形成了三方对峙。 要不咱们坐下来聊聊? 菲儿在一旁弱弱说道,当她听见动静再赶来时,他们已经对峙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藏了一窝的男人。 左玉书看了眼痴风,又警惕着洪英来这几人,痴风他自是见过,可这几个人又是谁? 痴风则是两边都是死死盯着,好像不论跟谁动手他都无所谓。 洪英来最是无奈,先是一个魑面侍躲了进来,后又一个不知道谁,他只是看了看菲儿,必要时刻用强硬手段也不是不行。 你等究竟是谁?还是左玉书先发话,他一边盯着洪英来以防不测,一边缓缓向菲儿靠近。 偏偏洪英来还有痴风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几人的站位都变得很奇怪,谁都想护住菲儿,可也不放心对方接近菲儿。 喂,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菲儿头痛不已,当下情势太乱,她不想有人再受伤了。 众人的视线都被菲儿吸引过去,倒是洪英来此刻动了起来,他快速接近菲儿,身后四五人也纷纷朝着她奔来,像是要直接掳走她! 恋耽美 -薇末分子(57) 左玉书与痴风又怎会让他得逞,痴风立马挡住洪英来的去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动起手来,而左玉书也抵挡住那几个手下,他们以二人之势拦住了五人。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菲儿后退几步,眉头紧锁,神色焦急,这算什么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洪英来也不甘示弱,对上痴风凌厉的攻击丝毫不乱,他身为青衫卫的首领,一身本领自然不差。 痴风也是魑面侍的领头□□脚功夫也不落下风,两个国家的密卫首领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一见面就是大打出手,他们分别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狂热的躁动,像是遇到了久违的对手。 再看左玉书,要论身手他不如痴风,此时应对那四人默契的攻击已经是手忙脚乱,好在他们都没下死手,只是拖着他的脚步。 你们别打了菲儿哀求的声音如石沉大海,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这几人已经打的昏天暗地,哪里顾得上她。 可这个时候的左玉书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他本来就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体力消耗殆尽,如今对上那训练有素的青衫卫更是落入下风。 他堪堪抵住面前的攻击,可对方人多势众,有一柄剑直袭他后背而来,就在那危机时刻,一道靓丽的身影突然窜出,用她那手中的匕首挡下了此剑。 那出剑的青衫卫仔细一看是菲儿,急忙收剑,周围几个青衫卫也收手,看着菲儿护在左玉书身后,一时间手足无措。 洪英来也注意到了这里,他当即从战斗中脱出身来,看向菲儿的眼神很是诧异,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走!他见事不可为只能一声令下,几个青衫卫迅速跟上,消失在黑夜之中。 痴风二话不说没给左玉书什么发问的机会,即刻追了上去。 阿书你没事吧?菲儿连忙扶着他紧张道,她刚才要是再晚些出手,左玉书很有可能就身受重伤了。 我没事他松口气摆摆手,只是此战左玉书深刻意识到自己的不足,面对这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要是生死之局,恐怕他早就被斩杀了。 当然,如果有弓箭在旁,结果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到底是谁啊?左玉书几近力竭,菲儿搀扶着他在破庙门口歇下。 只见她一脸愧疚,嘟着小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还以为是你的亲卫,那些追击的黑衣人也都是他们出手解决的 没事就好。左玉书也不再多问,今晚的事过于离谱了,两拨黑衣刺客,背后都是谁主使?能看的出这两拨刺客互不相识,就连目标也不一样,却在同一时间展开袭击。 他看了一眼自责的菲儿,就跟那时晴闻殿一样,有人一直在追杀她,可事情过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查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再说刚刚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痴风不必多说他已经知道其大概身份,魑面侍的存在不是什么隐秘,只要有心总能查到。 而那五个人,身手如此不凡,明显与山下的两拨刺客不是同个阵容,如此错综复杂还真是让人头疼。 回去的路上菲儿一直心不在焉,她在思考着先前洪英来说得那些话,他们是来自商国的,却把自己误认为商国的公主?她真的是商国的公主吗? 如果真是又为何身处文国,成了国公府的千金?难不成秦家一直在骗她? 菲儿心乱如麻,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就是商国的公主! 怎么可能,我若不是秦家女,姑祖母当初为何百般护我?白色的小人据理力争道。 另一个黑色的小人则是嗤笑一声:你忘了太皇太后初见时连你人都认错了? 那是她上了年纪,再加上许久未见 阮氏进宫时她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半分老眼昏花的样子都没有。 那也不能说明阿兄还冒着谋逆罪名帮我呢?白色的小人头上都是细汗。 哈哈哈,笑话,秦家在朝堂只手遮天,狼子野心,左玉书定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秦凯帮你不过是顺势而下,当日你若不出面阻止,恐怕这天下此刻已然姓秦! 不会的,他们不是那样的人白色小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倘若你真是秦家爱女,他们又为何将你嫁入宫中,而且从来都不曾探望过你? 皇宫重地又怎能 醒醒吧,秦家乃皇亲国戚,他们若真心待你还怕进不来皇宫?你好好想想自打你来到这世界,秦家人真的有把你当做一回事吗? 没有,不可能 你在看看自己手上的茧,想想为什么身为宰相的孙女却沦落到狱中,还有平日里那些突然涌现的回忆! 不不,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黑色小人几乎将自己的脸抵在白色小人的额头。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秦菲吗? 菲儿,你怎么了? 马车上,左玉书的声音将她顿时拉回了现实,如同被惊醒般,她的脸色很不自然。 只是有些疲倦了。菲儿低垂着眉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一路以来的种种细节,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左玉书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握住她的手道:别想太多,无论往后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只要有我在你想要的生活我一定实现,他把这后半句咽了下去,现在的他还不能做出这样的承诺,他还需要时间。 菲儿勉强一笑,靠在他的肩头,马车也变得不再颠簸了。 你说,要是将来有一天我们站在了各自的对立面,那该怎么办呀?不知道为什么,菲儿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左玉书轻笑一声,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傻菲儿,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就算有,我也会站在你那一边。 千山万水,重峦叠嶂,都阻挠不了他想和她在一起的想法。 第87章 老乞丐 第二天,左玉书协同李焕然带着折冲府兵直接包抄了大鼎山,等赶到矿山时才发现徐柳已经死在了自己的住处,矿场诸多私兵皆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佐以昨日刺杀抓住的刺客口供,能够断定那两拨刺客中有一拨是徐柳的人,他们在左玉书等人离开后不久,就追杀了过来。 只是左玉书不明白,徐柳为什么会死? 你看看,在他身上搜到的。李焕然递过一张纸,又指了指已经死去多时的徐柳尸体。 徐柳的死相极其凄惨,喉间都是黑紫淤痕,明显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活活掐死的,眼球外凸,死不瞑目。 能够判断的是凶手的力量很恐怖,咽喉处的骨头都被捏碎,房间里几乎没有搏斗痕迹,徐柳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凶手应该是徐柳认识的人。 左玉书根据现场环境得出自己的结论,他接过这张纸,本以为会是与矿场有关的线索,细看下来却是一纸药方。 上面记载的药物种类繁多,且很多都是没有听过的名字,左玉书不精通医理,没法判断这是治疗什么疾病的方子,只能回头让亲卫查查。 正说着,外头折冲府张都尉赶来,他拱手道:李小郎君,那些矿工突然暴动,已被我等围住,只是这事我实在不好处理 张都尉的脸色有些犯难,他只是一个小小都尉,只会训练士兵,要说安抚这些矿民他是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怎么说?李焕然回头问向左玉书。 借你身份一用。左玉书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不过十几步就能看见矿场底下密密麻麻都是矿民,他们也得知了徐柳已死的消息,这会正被人撺掇起来,要往外头跑去。 而折冲府的府兵则是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终究还是慌了,不敢直接冲出去,只能在人堆里破口大骂。 左玉书自然不愿与自己的子民刀剑相向,可现在他们的情绪激动,大有要反叛起义的兆头,如果放任出去是肯定不行的,这些人都是失了土地家破人亡的百姓,没了生存之本,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一力劝降也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应,确实有些棘手。 看见左玉书现身,这些百姓也都安静了下来,他们也能看出这是主事者,但还是有几个人嘴上不停的骂着。 到底怎么回事啊?让我们干活也干了,每天不是打就是骂的,吃不饱也穿不暖,怎么的,现在还要将我们灭口啊!这番话语极具煽动性,人群里都是骚动,一些矿工看向府兵的眼神都变得无畏了起来。 就是啊,还有没有天理了,说好的一日两餐全包,每月的工钱一直拖欠,我家宝儿还等着我回去呢 这是被诓骗来的矿民,多数都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壮汉男丁。 人群里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一两个府兵都忍不住退后几步,这几百号人冲过来,他们也吃不消啊。 诸位宽心!眼看这些矿民就要暴动起来,左玉书终于发话了,他的声音宛如洪钟,在这山谷间回响,落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能理解诸位的难处话未说完,却是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理解,你要如何理解?我们这些人每日都生活在尘埃之中,卑微如蝼蚁,拼尽全力也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你们呢? 高高在上,宛如天上的神明,哪怕你们指缝间漏出一点都能够我吃喝不愁,可你们还是选择榨干我们每一分价值。 祝家庄的二哥,他家三个孩子,每天都是勤勤恳恳,结果是什么?活活累死了! 大鼎村的老樵,半夜发热病,得不到半点医治,被丢到雨里给淋死了 还有兴国、振国两兄弟 这个声音慷慨激昂,嘴里不断诉说着那些惨无人道的悲剧,最后他通红着双眼死死看向左玉书。 你拿什么感同身受! 那人的话语掷地有声,就连左玉书都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徐柳身为一州刺史竟然如此残暴,为了开采铁矿如此不择手段,连矿民的基本物质都无法保证。 此时的人群更加乱了,与府兵的冲突随时都会爆发。 而李焕然则是惊愕的看着左玉书叉手给这些矿工缓缓施了一礼,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就连那些矿民也都呆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何时向他们行过礼。 良久,他才抬起头,慢慢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没有体会过你们的生活,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你们受的苦难也都是因为徐柳一己私欲引起的无妄之灾。 如今徐柳死了,你们当恢复自由之身。 可出去又能如何,家里的田早就没了,这世道如此不公,你要我们怎么活!又有声音叫喊道。 左玉书知道一个百姓最重要的就是田地,如今这些人田地尽失,没了这立身之本,出了矿山依旧无路可走,少不了会走上歧途。 我向诸位保证,你们的田地都会尽数恢复,每个离开矿山的人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同时,这个矿山会继续开采,留下的人会得到更高的酬劳,我们会安排合理的做工时间,完善条件与设施 左玉书娓娓道来,正常程序下的矿场开采都是在国家的监督下,除非有意外发生,像这儿情况是绝无仅有。 我们凭什么信你? 就是啊,万一你跟那徐柳一样蒙骗我们呢? 底下还是有质疑的声音,左玉书也是轻笑一声,他当然不会以为仅凭这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相信自己。 我乃重州刺史之子,此间的所有事我都已经向朝廷呈报,诸位大可放心,往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好说歹说下,终于安抚住了这帮人,免不了的还是有些矿工半信半疑,在得到他们应有的酬劳后也都相信了,虽然留下的人不多,但相信只要良好的经营,再加上铁矿的存在,当地的经济一定能再次发展起来。 至于城中的赌坊,左玉书则是处理完矿山事宜后,命手下亲卫收集来那些大家族的罪证。 先是抄了刺史府,所获钱财田地一律充入国库,用以安抚那些百姓,再杀鸡儆猴,拔除了城中一个与徐柳走的最近的家族势力,所有大小的赌坊一律打压关闭,以及那些放私贷的也通通绳之以法。 其余几家势力都是做了些处罚,并设下一些禁制与暗地里的手段,免得他日死灰复燃。 有左玉语的郡主身份再加上折冲府兵的配合,倒也没能翻起什么花浪。 如此一来秉州的事也算告一段落。 这几日下来,左玉书每天都在忙着矿山安抚及附近的百姓,以及城中的相关事宜,是一点也不得空。 相比于菲儿这里就闲了许多,阿小乖巧的很,除了不怎么爱说话,她也是无所事事,每日不是发呆就是带着阿小城中四下乱逛。 虽然一应势力经过左玉书的雷霆手段洗礼后都十分收敛,但那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秉州城底层的百姓则没有太大变化,街头巷尾的繁华也逐渐展现出来。 像是大病初愈,秉州城的生机正缓慢的恢复着。 自那日刺杀之后,菲儿就再也没看到青衫卫一行人,也不知道痴风去了哪儿,她自是难以相信洪英来的一面之词,哪怕她现在的身份有诸多破绽。 直到这日她心情郁结,索性一个人上街溜达,还是在那个熟悉的街角,阿小曾经乞讨过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老乞丐。 老人家,你为何在此乞讨?菲儿忍不住心中疑惑,上前问道。 那老人蓬头垢面,身上邋里邋遢的,看样子不过年过六旬,头发已经都是灰白的了。 老头慢慢抬起头,看着菲儿的脸冲着她笑了笑,不得不说有点猥琐,转而又叹一口气说道:子女不孝,大儿子跟个女人跑了,小女儿天□□玩,也丢下我这个糟老头子不管啦,老朽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女,他们难道就一点不顾及你的感受吗?菲儿气愤不已。 老头眯着眼又笑了笑,小娘子心地善良,赏点钱财吧说完就开始俯首作揖,连个破碗都没有,双手捧在一起,以期望菲儿能赏些什么。 菲儿心下动容,这次出门也没带多少,她拿出钱袋子,准备取些出来,还没将钱取出,却见那老头手脚并用,趁菲儿不备夺过她手中的钱袋子,一溜烟就开跑。 哎,不是你菲儿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头竟会如此,关键他那飞速的脚步,身手之灵活哪里像是几天没吃饭。 菲儿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可是这老头像是在戏耍她一样,每当她快追到就加快步伐。 追着他跑了几条街,终于把那老头子堵在死巷子里,老头见无路可去,回身对着菲儿又是笑了一笑,让她浑身起疙瘩,现在是越看越觉得这老乞丐没安好心。 你个老骗子,把我的钱还来!菲儿上气不接下气道,老乞丐还真能跑,比之那些青壮年也不差多少。 恋耽美 -薇末分子(58) 老乞丐掂量着手中的钱袋,想要啊,自己来拿吧! 说完,就是纵身一跃,竟是直接跳到了墙头之上,一个翻身不见人影。 好啊,还会翻墙,这打小就练过吧,菲儿不服气,撸起袖子,就准备发动自己的被动技能,不就是飞檐走壁嘛,她也会! 不过几次扑墙失败后,菲儿还是放弃了,被动技能不愧是被动,这两人高的墙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围着四周走了一圈,菲儿发现那个巷子好像是一户人家的外墙,找到正门她伸手将其推开,入眼就是满院的荒芜,也是个破落的住宅。 而那院子正中央,老乞丐正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菲儿的到来,好像等了她许久。 第88章 谷采菲 菲儿心下一紧,该不会中了别人的奸计吧。 你你把钱还我,我就当无事发生吗,咱们就此别过。不知为何看着现在的老乞丐菲儿有点发憷,骨子里的那种,他站直了腰,浑身上下的气质已经跟刚才截然不同,只是挂在脸上的笑嘻嘻的模样依旧猥琐。 老乞丐上前两步,还没说什么,就见菲儿慌张道:那什么钱我不要了,咱们还是后会无期吧 回过头想跑,这才见大门已经闭上,任凭她怎么敲都打不开,明显是个局啊,菲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人家的套了。 我我告诉你啊,你别过来,老娘可是会武的,当心你那一把老骨头菲儿心里慌得不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嘿嘿,老朽知道。老乞丐轻笑一声,一双眼仿佛把菲儿看穿了。 连自己会武的事他都知道,完了完了,这是有预谋的呀,目标就是她,偏偏她还这么天真信了那老乞丐的鬼话。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教的呢。 什么意思?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菲儿一时转不过来。 老乞丐一步步接近着,菲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想要触发自己的被动那就得先置身于险境,她也不想着跑了,反而跨步过来,冲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 只是如此软绵绵的拳头,老乞丐头一偏就躲过了。 当初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话音落地,老乞丐的攻势就转瞬即至,一条腿扫向菲儿下盘。 就在那一刻,菲儿的被动终于触发,她轻松躲过一腿,谁知道老乞丐身手十分灵活,另一只脚随即踢了过来。 菲儿双手一顶,堪堪挡下,自己也退后好几步,她不甘示弱,转而又冲上去,一招一式完全凭借本能向老乞丐攻击着。 面对她的攻击老乞丐则是显的游刃有余,一只手就能挡下菲儿所有的招式,不管来势多么汹涌他总能轻易化解,甚至都碰不到他。 菲儿有些气急败坏,她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打在软软的棉花上,根本就没什么效果,莫要说伤到他了,衣角都没碰到几次。 放弃吧,你是我教出来的,如何能伤到我。老乞丐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就是脸上那笑容实在猥琐,半点仙风道骨都没有。 菲儿灵机一动,指着门口突然大叫道:阿书,我在这儿! 老乞丐这才收起笑容,急忙往门口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影,再回头,菲儿的拳头已经到脸上了。 这一拳,他挨了个结结实实。 哈哈,兵不厌诈,老头,这么大把年纪白活了你菲儿不留情面嘲笑道。 老乞丐揉了揉自己的脸,要不是喝了点酒,他也不至于会被这种劣质的手段骗了去。 不打了不打了,你就知道耍诈。他龇牙咧嘴的摆摆手,很是不耐烦。 菲儿扬在半空的拳头也收了起来,她也明白这老头是没用全力,毕竟刚才的交锋她几乎处处受制,每个招式好像都被他提前得知一样。 叫你占我便宜,活该! 嘿,你个小丫头,老夫没跟你计较就不错了。老乞丐从怀里拿出一个酒囊,往台阶上一坐,再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这文国的酒还真是柔的很啊。 菲儿见他没了伤害自己的想法也不再动手,不过心底的警惕仍旧没有松懈。 喂,你到底是谁? 老乞丐将软木塞回瓶口,上下打量了一番菲儿,眼中十分疑惑,你当真不记得老夫? 我们见过吗?菲儿冷冷说道,一上来就攀亲戚,再加上这幅样貌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嘿嘿,不记得没事,老夫来跟你讲个明白老乞丐又是猥琐一笑,他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个好主意。 菲儿啊,老夫呢是你师傅,以前你啊最是尊师重道了,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吩咐下人给老夫拿来,有什么好酒也会孝敬老夫,还记你说过要给我买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面假山环绕、妻妾成群 老乞丐越说越离谱,那□□的样子简直猥琐到了极致。 菲儿可不会随便相信他说的,但他确实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停停停! 这些事我都不记得,你光说也没用。再说下去她可转身就走了,这老头倒是挺会享乐,还想齐人之福,简直白日做梦。 这回轮到老乞丐严肃了面容,看来你真如他们所说失了记忆。 他们?谁啊?她还没问清楚,就见老乞丐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直接丢了过来,菲儿接过仔细一看就觉得背后一凉。 这是一块玉,圆环状的玉,玉的材质很是眼熟,且整个玉环都嵌有金丝,而中间空缺的那块 菲儿拿出自己一直挂在脖颈上的圆形玉佩,这枚玉佩自打她来到这里就在身上,上面用金丝写着个菲字,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过质疑。 再把这枚玉佩放在玉环当中,严丝合缝,简直就是同一块玉,就连那些装饰的金丝走向纹路都能对上,菲儿一脸震惊的看向老乞丐。 老乞丐轻笑一声道:这是商国皇室子弟的子孙牌,每一个出生的皇子皇孙都有一块,分作两部分,只有能合在一起才能证明身份。 菲儿听着他的话有些颤抖,手中玉佩险些拿不出。 而你就是我商国的嘉月公主。 老乞丐平平无奇的话语落入菲儿耳中却是如同惊雷一般,看着手上的玉佩她的脑海里逐渐显现出一段记忆。 记忆中的自己正拿着一柄小木剑奋力的挥砍着,而不远处正是这个老乞丐,他依旧不修边幅的模样,没有现在这么猥琐,倚在长廊的凭栏上独自喝着酒。 一个很是眼熟的身影缓缓从远处走来,老乞丐急忙起身施了一礼,那是个妇人,衣着华丽看起来和蔼可亲。 菲儿练的怎么样了?妇人走到她面前轻轻笑着,宛如一弯明月荡在湖面微波粼粼。 阿娘你看,儿可用功了。稚嫩的声音充满着骄傲回道。 菲儿真乖。妇人揉了揉她头,话语间尽是宠溺。 那可以出去玩了吗? 今天咱们就去柏灵山玩好不好? 好。 记忆到此就戛然而止,哪怕菲儿在不愿相信,可这段记忆却是做不得假。 菲儿怔怔地看向老乞丐,回忆里的他还有几分英气在脸上,只是如今已被岁月磨的只剩下猥琐。 我想起一些了 阿娘她可还好?菲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句话,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她好像很在乎。 皇后殿下近来颇为忧愁,每过半个月就去柏灵山上的庙里为你祈福,要知道你已经失踪快一年了。老乞丐回道,这段时间的商国很不平静,身为青衫卫的老统领他也是得知了菲儿的踪迹第一时间赶来的,他还指望菲儿给他养老送终呢。 老乞丐名为穆成仁,生性桀骜、游手好闲,偏偏功夫不错,一生立下大功无数,年老后更是好吃懒做,性格令人琢磨不透,只有菲儿对他的胃口,这才收她为徒,虽然菲儿并不情愿。 他一共两个徒弟,大徒弟也是为了个女人惹上一堆破烂事,这小徒弟就从来没安生过,失踪近一年,叫人好找。 一年算算时间,她是去年十月来到这儿的,如今已经七月初,差不了多少。 经过接下来跟老乞丐的谈话,菲儿终于理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叫谷采菲,是商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从小习武,自幼皇宫长大,奈何生性贪玩,老是喜欢溜出宫,虽然屡次被商王责罚,可依旧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直到一年前的八月,她再一次溜出皇宫,但这一次却是受到了他人蛊惑直接跑到了文国,蛊惑她的人为青衫卫的侍卫。 在到达文国皇都钦都之后,谷采菲遭遇意外被人刺杀,不仅与青衫卫失散,还被文国内乱牵连入了狱。 后面的事情就好解释了,谷采菲身受重伤,却是让菲儿魂穿于此,阴差阳错下她被国公府的管事接了出去,代替真正的秦菲成了淑妃娘娘。 如此一来,晴闻殿的刺杀,以及前些日子的再次遇刺都能解释的通了,若她真的珠沉玉陨在文国,她那阿爷商国国君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国之战一触即发。 战火连天,数万百姓都会遭殃,这背后之人所图甚大,菲儿相信定是有人在暗地里计划着一切。 那个青衫卫已经被关在大牢,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不知道主谋是谁。老乞丐补充道,青衫卫这次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丢失公主已是失职,在那之后他们就在文国钦都蛰伏下来,一边打探情报一边寻找菲儿的踪迹。 直到洪英来扮做的城门士卒,在那日看见菲儿与左玉书出行,一路紧随其后,在关键时刻救下菲儿,没曾想菲儿失了记忆根本不记得他们。 还有一件事,公主殿下需得知晓。 什么事?菲儿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身份还有些消化不及。 陛下已经知道了您的行踪,差不多该回去了,皇后也很是惦念。 谁也不愿战火再起,她身为商国的公主,自然不能逗留在他国境内,只是如此一来菲儿也不可能继续当她那个淑妃了。 她与阿书,是不是也要就此分别呢 第89章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七,按习俗是乞巧节,犹如新生的秉州城也焕发出别样的生机,各种精彩热闹的活动都将今晚举行。 满天繁星,就像是一条银河,而在河两岸,各有一颗璀璨的星星,遥遥相对,那就是牵牛与织女。 相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鹊桥承载着二人在那桥上相会,而人们更是会为此大肆庆祝一番,或是许愿祈福,或是祭拜魁星,又或是寄托自己对爱情的美好向往。 女子们会互相比拼女红,结彩线,穿七孔针,以向织女取巧,乞求得到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 而男子也不会闲着,他们会祭拜魁星,以求取功名,亦或是跟自己所爱之人在那七夕夜里坐看牵牛织女星。 城南宅院里。 李焕然推开房门,刚好撞见左玉语,他一时疑惑道:郡主没有出去吗?按理说这大好时节可是女子们的专属节日。 左玉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看我像是会穿针引线的人吗? 李焕然转而一想也是,她这个性子哪里耐得下心拿起针线,让她拿着红缨枪去挑人还差不多,一想到他这就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喂,你笑什么!左玉语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没,我只是想起了开心的事。他使劲憋着,可不能笑出声,不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倒是左玉语意外的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脸上还是闷闷不乐的,她毕竟也是女子,自然也想得到织女的认可,可自己的那双手舞得动红缨枪,却捏不稳一根针。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是尽量不去街上参与那些活动,毕竟输巧这种事人生有过一次就够了。 对了,跟我来。李焕然突然说道,没等她回应,就拉上她到了后院。 院子里正对着月光,几张香案摆放的十分整齐,上面摆放着巧果等各种瓜果,很明显这是向织女乞巧。 你这是左玉语不知该说什么好。 咱们手艺不好,可心诚则灵嘛,只要坚持不懈年年供奉织女,说不定就打动她老人家了呢李焕然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你也拜织女?她有点不相信,殊不知这是李焕然特意为她摆放的。 我当、当然了,好歹也是个神嘛,拜她也不是不行。他一时间突然有些紧张。 左玉语掩嘴偷笑,这么说你也想得巧咯? 胡说什么我这是求、求姻缘。李焕然一时间慌乱无措。 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自打那日李焕然舍身救她之后,左玉语就对他改观了很多。 我我才不告诉你。李焕然有些面红耳赤,扭头看向天上的星星。 左玉语也不再捉弄他了,只是心里有些暖暖的,这个重州第一纨绔还真蛮有意思的。 哎你说牛郎跟织女真的一年见一次吗?看着天上的星星,左玉语突然有感而发,两颗闪亮的星星居然相隔着如此远的距离。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说不定人家天天见,就我们这些凡人在那瞎操心 也是,对了菲儿他们人呢? 早出去了 这是菲儿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乞巧节,左玉书也难得放下手中操劳的事务陪着她走在充满节日氛围的街上。 大街上形形色色的男女结伴而行,不乏几家商铺张灯结彩起来,纷纷售卖着乞巧物品,乞巧市上人流如潮,车马都难以通行。 左玉书贴心的护在菲儿身边,好叫她不会人流席卷而去。 只是菲儿这几日来都是兴致不高,左玉书以为是自己忙于公务疏忽了她的感受,这才趁着节日喜庆,带着菲儿上街游玩。 今日怎么如此乖巧?左玉书有些好奇,菲儿一向喜爱热闹之地,现在却是凝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本来就很乖的好不好菲儿勉强撑起笑脸说道。 自打洪英来与老乞丐的出现,她的生活就彻底被打乱了,脑海里如同那无头丝线,越理越繁杂,找不到头绪,也找不到转圜的余地。 那你前些日子还被人唬了去,亲卫找不到你都急死了。左玉书无奈一笑。 菲儿当然也知道自己出行会有亲卫跟在暗处保护,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贸然跟上,谁知道就被那老乞丐摆了一道。 回来后她也只是说被人骗了些钱财,追了半天无功而返。 老乞丐与她说得那些,只能深埋心底,看着左玉书浅浅的笑,不知从何说起,她知道一旦言明就是离别,她不舍也不敢。 你也别想太多,不过一点钱而已,想来那个乞丐也是走投无路才会这么做吧。左玉书见她愁眉苦脸的,以为菲儿还在介怀此事,随即劝慰道。 没有啦,我在乎的又不是这个虽然到最后老乞丐也始终没有把钱还给她,他只是让菲儿跟着回商国。 恋耽美 -薇末分子(59) 还是菲儿万般不愿意,找了个借口这才争取了些时间,她答应老乞丐会尽快从中脱出身来。 想来这就是身份带来的枷锁吧。 我啊就想这么一直待在你身边 菲儿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呢喃着,小手环在左玉书手臂上,大有不想放开的姿势。 左玉书没忍住失笑一声,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菲儿,像只倦懒的小猫,倚靠在他身边,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护在怀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们身边走过,象征着时间的流逝,她多么希望能够就此停止时间。 不要胡思乱想了他点了点菲儿的小巧的鼻子,如今秉州城新的刺史即将上任,城中一应事物他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不日便可启程返回钦都。 我跟你讲哦,以后要少看些文书,特别是夜里,对眼睛不好菲儿突然没由来的说道。 左玉书面对她的关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着回道:放心吧,看坏了眼睛这不还有你吗? 菲儿一瞬间就酸了鼻子,她翕动鼻翼装作无事人继续说道:没跟你开玩笑,身为一国之君,很多事都要操劳,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要学会把自己的事务分出去,让那些臣子替你做。 左玉书无奈笑笑,颔首应下。 闲时记得锻炼身体,要多喝热水,太甜的食物也得少吃,均衡膳食,这点让小年去办,他知道得比你多。 还有啊,多体察民情,像之前的事不能再发生了,以后也不要想着贪图享乐,不要追求长生,那都是假的。菲儿不厌其烦念叨着。 愉心也是你名义上的孩子,我不求她荣华富贵,只希望你能保她一生安康,还有阿小她低着头,眼中的晶莹止不住要夺眶而出。 菲儿左玉书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了,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停下脚步,他握住了菲儿的手,真诚的说道:你放心,愉心会是我文国的公主,我亦视她如己出,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们。 同样的她们也需要你 不知道是他看出了什么,还是心里笼罩上一层预感,这种感觉很不好,他不喜欢。 傻瓜,说得好像我会丢下她们一样。菲儿突然破涕而笑,一个轻柔的爆栗敲在他头上,好似在责怪他。 左玉书看着菲儿眼角一点闪光,眼睛略有微红,他得到了内心想要的答案,随即也笑了开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你放心我会一直都在的。他揉了揉菲儿的头,姑娘家不是总有几天都是神经兮兮的嘛,就当她一时感伤,总归是自己没给足安全感。 嗯。菲儿不着痕迹的擦去了眼角的湿润。 再往前走,就到了城北的寺庙,乞巧节正是有着诸多的男女会来到此处,庙里有一颗老树,如今早已被系满红绳,随风飘摇 ,宛如一颗火红的姻缘之树。 来到这的男女,以树为媒,将自己的心意寄托在红绳之上,两两缠绕系在树枝上。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菲儿两人来到树旁的一个摊子上,摊子上都是形色各一的红丝带或者绳子。 不如我们也效仿一下?左玉书来了兴致,乞巧节亦是祈祷姻缘的节日,牛郎与织女也同时象征了爱情。 菲儿愣着点了点头,好。 是啊,牛郎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而她与左玉书,很有可能此生不会再见了不是吗。 二人在红丝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菲儿 与左玉书,再走到树下,寻着树枝将代表自己的红丝带系在一起,挂在枝上。 她没有写秦菲二字,也没有写谷采菲的名字,她只想让上天知道,喜欢左玉书的人是她菲儿,不是别人。 左玉书转过身正想说什么却见远处亲卫打着小动作,应该是有急事要禀告。 等我一会,我去处理。 好菲儿不知为何,声音有些颤抖,站在树下的她,被满树红绳衬托的格外好看,微风吹乱她的发丝,却吹不走她心头的悲伤。 不舍的看着左玉书渐行渐远的背影,菲儿回头往自己身后看去,果然不远处洪英来几人正躲在暗处。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连告别都没有办法吗菲儿的双眼逐渐朦胧,这样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她只能默默转身,向着黑暗走去。 第90章 冬至何来蚕蛹 陛下? 左玉书只觉得自己恍惚了一下,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荡荡的,回过神来,眼前的亲卫正奉上一张信纸。 什么事要挑这个时候左玉书还是有些不满的,毕竟谁也不想被打扰。 亲卫也是一脸歉色,不敢多说什么,因为这张纸上的就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张药方他们查过了,上面所用药材都是极其稀少且昂贵,也正是因为如此缩小了他们的查找范围,最后锁定在钦都,有人长期购买着这些药材。 有着此等财力,他们很快就将目标确认在曾经的戚国公府,就是秦德的府邸。 左玉书双手有些颤抖,那张药方是治罕见心痛病的方子,而长期购买这些药材的人正是国公府的管家,他们将此事做的很是隐蔽,似乎不想让人查到。 可亲卫最终还是在蛛丝马迹中确认了,此药方的使用者乃是秦家的三娘子,秦菲。 信上所说秦菲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出门,模样也鲜为外人知晓,并且身患有不治之症 且从边境传来消息,那些扮做商人的探子,都是在寻找一个女子,那人是商国的公主,于一年前失踪,名为谷采菲。 左玉书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几个念头下来好似一切都真相大白,他得去找菲儿确认,可是回过头,树下那个心爱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迹。 菲儿为什么 树上的红丝带紧紧系在一起,在风中缓缓飘摇,而身边的人儿却消失不见。 通往南境琼州的官道上,有这么一辆马车,虽然较为普通,可是随从却是不少,更有几匹马跟在马车后,护卫着车上主人的安全。 这一路他们没法走水道,只能带着菲儿多废些时日,从文国的边境出关。 而马车上的菲儿始终沉默寡言,洪英来也很识趣的不去打扰她。 菲儿撑着下巴,看着马车外逐渐远去的风景,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符合自己的本心,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这个世上的男人这么多,偏偏她遇见了他,缘分让他们相遇、相恋,可身份却让他们不得不分开。 菲儿做不到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两国百姓去承担后果,她终究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没法像话本里一样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共度白头。 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也不会认识那么多人,爱她的人与她深爱的人,现在一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象吧 左玉书拼上自己的底牌也没能解决宦官反贼,秦家扶持了新的皇帝亦或是自己坐上了皇位,也可能京禾拖垮了整个文国,让天下的子民陷入一片黑暗。 杨留花或许嫁给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秦凯成为了王侯贵族,陆涵容一生都没能为国效力,痴风还是默默的守护着皇城,为了那可有可无的誓言。 小裘这个傻丫头可能步了七珥的后尘,愉心也许会有一个温馨的家庭,阿小阿小没能碰见命中的贵人,而谷采菲死在了书生□□之中。 商国与文国爆发战乱,天下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流血漂橹。 多少儿郎上了沙场,却一去不回;多少女子寒窗守寡,等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身影。 也许,这就她存在的价值,有她在,这一切都没能发生;有她在,百姓安居乐业万事昌顺。 只有她没能像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跑出宫去,做点小生意,买个小院子,再找一个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菲儿侧靠在车厢上,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明明咬着牙,嘴唇都咬出了血,可仍旧没法将这股辛酸吞下。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可有照顾好自己?是不是很恨她? 她不曾想到,相思竟是这般滋味。 听着马车里的啜泣声,洪英来无可奈何摇摇头,他虽然不知道公主殿下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她当下心里并不好受。 统领?手下的人投来询问的眼神。 洪英来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自顾警戒赶路,这些日子以来,守在菲儿门外的青衫卫总能听见他们的公主殿下在深更半夜做着重复的梦魇,嘴里始终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洪英来知道她口中的阿书乃是文国的皇帝左玉书,自打知道了菲儿在文国皇宫成为了淑妃,他就一路做打算,那皇帝或许不会轻易的放任他们离开。 可自从他们离开秉州,也没见任何人阻拦。 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再有一个月就能抵达商国,他的职责是护好公主安危,毕竟有人想利用她来挑起两国战事。 晴闻殿里。 陛下,槐树花开了,要去看看吗?小年跟在左玉书身边,恭敬说道。 左玉书只是眺望着远方,是啊,说好的来年槐树花开,要一起赏花的,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 你下去吧。 是。小年瞥了一眼左玉书的表情,还是默默退下了,刚走出晴闻殿就碰上了安王杉,他轻施一礼,面对安王杉的眼神示意,也只是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状态都很是不佳,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安王杉看着坐在晴闻殿前阶梯上的左玉书,自打从秉州回来后,他就整日萎靡不振,平日都在这晴闻殿中度过,手里摩挲着一个香囊,翻着那本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话本。 也只有朝政之时才能让他收回心思,可一旦下了朝,他就直奔晴闻殿而来,就是静静坐着。 安王杉知道是因为淑妃失踪了,可是怎么失踪的左玉书始终闭口不提半句,哪怕去寻的手下也都被他叫了回来。 他就这样时而坐在秋千之上,看着枫树慢慢零落;时而抚摸着那把古筝,拨动每一根弦。 这里的一切好似都有她的影子,左玉书仿佛能从每一件物品上看到菲儿留下的痕迹。 他有时会想着,那个活泼开朗会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他一跳的菲儿,此刻是不是就悄咪咪躲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独自悲伤,然后突然走出来嘲笑他。 要是真的该有多好,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愿意一起面对,可菲儿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如今的他又怎会不知,自己的淑妃居然是那商国的公主,秦家人偷天换日,寻了个女子代替真正的秦菲进宫,而他只能叫回自己的亲卫,给她的离去,拓宽了道路。 阿兄 安王杉静静站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这段左玉书不在的时日他处理国事也算得当,但还是少不了一些能臣的谏言辅佐,又或者是干预。 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 左玉杉也只能尽力做好,替他阿兄分担一些。 你来了。左玉书抬头一看,脸上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安王杉也不甚在意,坐在了左玉书的身边,这样什么都不说,岂不是很难受。 阿兄可是想她了? 左玉书不知作何表情,他只是想让自己看着精神点,可骨子里思念逐渐侵蚀着他。 别想太多,我没事。他拍拍安王杉的肩膀,自顾自说道。 似乎是不愿提及此事,左玉书随即站起了身,向殿外走去,只听背后的安王杉又接着说道:阿兄不如去寻她回来吧! 他回过头,只见安王杉眼里的坚毅目光,他是皇帝怎么可以随意离开自己的皇都呢。 除非 近两个多月的赶路,虽然颠簸,却也在青衫卫的护卫下顺利抵达商国国都锦央城。 菲儿进城后便是沐浴更衣,随后换上豪华的马车,街道两旁都有官兵相护,给菲儿的回归打开一条直通皇城的大路。 官兵的身后都是商国的平民百姓,几个孩子好奇的望车上探望,却是被自家阿娘小声呵斥了一顿。 菲儿掀开帘子,看着锦央城里的一切,有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这里的建筑与钦都相差不多,却更要繁华,街道两旁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被官兵拦住的百姓在马车经过时都会叉手行礼。 她是商国的公主,自然享受这个待遇。 再抬头看,一家茶楼三层的窗边正有一男一女看向这边,那男子好似温润如玉,眉眼间英气十足,却是冷着个脸。 而那个女子则是面色略显苍白,朱唇皓齿,模样很是楚楚动人。 她对菲儿淡淡一笑,菲儿也报之微笑,善意的点了点头,想来应该是认识公主的人,只是她什么都不记得。 随后马车驶过,菲儿也收回自己的心,将帘子放下。 这个野丫头,外出一年倒是改变不小。茶楼里那个男子对着身边的女子说道,一改刚才的冷脸,眼中满是柔情。 那好歹是你师妹,怎么如此说她?女子笑着,有些不解。 她啊,疯得很,据说这次在那文国皇宫里呆了半年有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去的。 男子又接着说道:以往这个丫头见到我总是避之不及,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换做是我,我也避着你。女子掩嘴笑道。 男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以前不是事出有因嘛 待菲儿下了马车,已然是到了皇城门口,她也早已换上华丽的衣裳,公主的尊贵在珠光宝气的装饰下展露无遗。 看着这个陌生的皇宫,她旋即苦笑一声,这辈子还真是跟皇宫过不去了啊。 没来得及细看,就能瞧见前面一个外表俊朗的男子朝着自己走来,他身穿明黄色龙纹裳,皇家风范气度不凡,身后还紧跟几个下人。 这不会是我阿爷吧?菲儿有些诧异,这男子很是年轻的样子,比起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还是说她的阿爷商国国君驾崩了? 一直驾车前行的洪英来此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公主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急忙小声说道:公主殿下,那是太子。 第91章 重逢 菲儿这才急急忙忙施一礼,虽然一路上洪英来都跟她说了不少关于商国的事情,可她哪有那个心思去记,商国的局势也相当复杂。 太子殿下。 还没施礼,自己的手就被眼前男子扶住了,菲儿抬头这才看清了这个商国的太子,他的外表很是俊朗,浅浅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很是和善。 能看见他眼中满是喜悦,菲儿记得洪英来说过,现在的太子是她的亲哥哥。 不必多礼。太子笑着将菲儿扶起。 菲儿一时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谷采菲与这个兄长的关系究竟如何。 菲儿真的是长大了太子想轻抚菲儿的头顶,伸出的手却是在半空中停住,毕竟是大姑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 她也因为太子突如其来的动作退后半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仿佛对上的是陌生人,而不是亲兄妹。 恋耽美 -薇末分子(60) 太子见到菲儿退避的神态,也不介意,只是轻笑一声:这些日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以后回了家,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他知道菲儿失了记忆,遥想曾经,这个小丫头还十分依赖他,练就的一身本领也是为了替他争夺储君之位,想想有些可笑,又有点心疼。 但他现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到以后登基,那就是九五之尊,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他还是自信能做到的。 多谢太子哥哥。菲儿总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忽然之间她就成了公主,再也不是那个正一品的淑妃,多了一个亲哥哥,还有一大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一时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以后要是有什么需求就来东宫找我,阿爷阿娘还在等着呢,走吧。太子让开身子,带着菲儿走过了宫门,能看见雄伟的宫殿好似坐落在天上,整个皇宫比起文国都要华丽不少,两旁禁卫笔直着身躯,商国的旗帜随风猎响。 菲儿望着数十级的白玉石阶,在那议政殿前摆了一个大大阵仗,想来那就是她的父母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子拾级而上,每一个步子都像是在与过去的事情做个告别,没有办法回头,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走过几十级的阶梯,菲儿终于见到了自己父母,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商国的国君,他坐在龙椅上一脸庄严不怒自威,几缕白色的发丝夹杂在黑发之中很是显眼,一身黄袍也象征了他的地位。 而在一旁鸾座上,那个女人,与菲儿记忆中的相差不大,雍容华贵,真正的母仪天下。 菲儿上前一步,缓缓行了一礼,嘉月见过陛下,皇后殿下。 还没抬头,就能听见急匆匆的脚步跑至她的面前,皇后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她捧着菲儿的脸,眼中泛着泪光。 快让阿娘好好看看 或许是身体上的认知调动了菲儿的情绪,当皇后抚摸着她脸的时候,她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她这母亲当真是很爱她。 阿娘,我没事。菲儿抹了一把眼泪,装出无事人的样子。 还说没事,我都听洪英来说了皇后哽咽着说不出话,自己的女儿失踪一年,再次找到时,已然丢失了记忆如何让人不心疼。 皇后的出现终是让她感受到久违的亲情,不是秦家人的敷衍利用,而是真情实意的关心爱护,是装不出来的。 阿娘菲儿也泣不成声起来。 商王默默走至二人身边,他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失了仪态,但板着的脸还是柔了下来,这个女儿他最是喜爱,却也最是顽皮,喜欢溜出宫去玩,从小到大不知惹了多少祸。 这次居然直接跑到了文国,种种意外下成了别人的妃子,怎么说他心里都咽不下这口气,精心栽培的花自己长腿跑了,也没给他带个皇孙回来呸,重点是那文国皇帝欺人太甚,迟早找他清算。 只是这个消息他还是令人封锁了,毕竟传出去对菲儿名声有影响。 好了,人回来就好 话没说完,就见皇后用那微红的双眼没好气瞥了他一下。 还不是你那青衫卫,混进了外人也不知道,菲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跟自己过去吧!皇后就差揪着他的耳朵不放了。 别别,在外头给点面子商王小声说道,全然没有刚才那副端庄威严的神态,俨然是个妻管严啊。 一切算是尘埃落下,如此又是过了一个月,霜华再至,相比于文国,此刻的商国只是秋高气爽。 而菲儿则一直待在自己的公主寝宫里,这里比晴闻殿大上不少,纵有蜡烛温暖的火光填满整个寝宫,可她还是能感到一丝寒冷。 没有小裘那个傻丫头唤她起床,替她梳洗更衣,只有那些奴颜婢膝的侍女,每日看着她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这里也没有自己的那把古筝,整个寝宫孤寂苍凉,哪怕装饰的再富丽堂皇也好生无趣,也听不见愉心的笑声,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叫阿娘。 无所谓了,只要她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就好,菲儿心想。 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总是一身月牙白的袍衫,不像半点皇帝的样子 这些日子以来,不少以前与谷采菲相熟的人找上门也都被她拒绝了,她不愿出门半步,简直跟过往众人眼中的嘉月公主大相径庭。 皇后来到公主寝宫,站在殿外她能看见菲儿无精打采的趴在案几上一个月来每天都是这样,再也没有从前那样快乐。 她了解自家女儿的心思,在洪英来那儿也知道了个所以然。 菲儿,快看看阿娘给你带了什么 菲儿这才从案几上抬起头,看到自己的阿娘兴致勃勃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 皇后坐在她身边,将木匣子递了过来,这是你儿时最喜爱的玩具,你不在的日子,阿娘就把它重新改造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阿娘,我已经长大了。 菲儿有些无奈,毕竟是母亲的心意,她也随之将木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的乃是一个木音盒,与她在文国见过的那只结构上相差不大,却更为精巧,似乎是做了可拆卸的滚筒,所以旁边还有几个备用的,一个滚筒一个曲子吧。 本来还以为是哪个穿越者做的玩意,没想到如此机巧居然是她母亲做的,然而菲儿不知道的是,这木音盒的制作图谱乃是柴家先人留下来的。 菲儿记得她的阿娘姓柴,乃是商国大家族出身,柴家也是皇商之一,在建筑行业还有机巧方面都是独树一帜,除此之外还会造纸、造船等等,可以说是行业中的翘楚。 她轻轻转动把手,悦耳的声音从木匣子里传出,恍惚间菲儿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湖边水榭,身边意中人的眼里是止不住的爱意。 记得他说过,要一起看槐树花开,当时的菲儿还不屑一顾,觉得明年今日她可能早就跑路成功了,谁知道居然成了现实。 泪水总是不经意间悄然无息落下。 我的孩子,有什么苦千万不要憋在心里皇后伸手将泪流满面的菲儿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着她。 要是他欺负过你,你就同阿娘说,阿娘定然不会饶过他! 阿娘,不是的,是我是我不要他了菲儿抽泣到连身子都止不住颤抖起来,靠在母亲的怀里,却始终安息不下内心悲伤。 每到深夜,她都辗转难眠,怕在梦里再见他,怕自己狠不下心,还怕他不顾一切 每日清晨,都能发现枕头湿了半边,她告诉自己就算再怎么流泪也改变不了事实,可相思无解啊。 傻孩子皇后也知道她为情所困,她终是迎来自己生命里的坎。 这边正哭着,一个皇后身边的侍女走了进来,她福了一福随后说道:皇后殿下,此刻城外有文国的使团来访。 菲儿猛的抬起头,眼中一亮,连泪水都不擦,急忙问道:文国的使团,领头是何人? 回公主,据说是文国的摄政王,名为左玉书侍女话说到一半,就见菲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阿娘,我、我菲儿已然激动道说不利索话了,明明刚才还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皇后无奈笑着,去吧,人就在城门被拦下了,宫门那儿备了马。 谢谢阿娘!菲儿上来就是用力一抱,还没等皇后说什么就迅速跑出了寝宫。 哎呦,这孩子皇后嘴上说着,心里却很是欣慰,她的菲儿回来了,那个活泼开朗又古灵精怪的菲儿终于回来了。 不过殿下,当街纵马不合适吧,被陛下知晓公主怕是少不了责罚。侍女一旁提醒道。 皇后则是无所谓轻笑一声,随她去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年轻真好啊 都跟你们说了,我们是文国使臣,是来求见商王的,你们这么拦着是什么意思!小年在城门口处跟那守城将军据理力争,左玉书站在身后不动声响,再往后看,则是一队队的马车,车上不知道装着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接到陛下通知,还请见谅。守城将领是眉都不眨一下,愣是不肯放他们进去。 你木头! 小年无可奈何,回过头来问左玉书道:陛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要我说啊,不如咱们直接杀进去,把菲儿抢回来!没等左玉书说话,左玉语的身影从马车后走了出来,手里本该提着那把红缨枪的,只可惜让左玉书给收了,就是怕她冲动。 这里是商国,你说话注意着些。左玉书苦笑不得,眼看那些守城门的士卒都紧张了不少。 是不是没给他们过路费啊?李焕然也从一旁出现幽幽说道。 这一行,他们都来了。 王爷您看,那是不是娘娘啊?跟在一旁的小裘眼尖,她看见城门后面的街道上,有一人骑着马正朝这里赶来,街上的民众纷纷躲避开来,而那马上的身影好是熟悉。 众人的眼光也随之望去,只见那马越来越近,左玉书的神情也逐渐精彩起来。 驾! 一匹骏马飞速而来,在城门处停下,马上的菲儿一身素衣便装,好一个英姿飒爽。 是娘娘!小裘兴奋着叫道。 是了,就是她,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左玉书往前走了几步,却是被士兵拦了下来。 菲儿下了马,再也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打量,朝着左玉书飞奔而来。 左玉书也推开阻挠的士兵,朝着菲儿跑了过去。 两人就此重逢,相拥在城门之下。 左玉书紧紧抱着她,他说过会给她想要的生活,他会站在她这边。 对不起,那天不小心让你走丢了,是我的错。 他再也不会松手了。 第92章 求亲 阿书,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菲儿带着哭腔,她贪婪的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是自己心爱的人再次来到了她的面前。 我知道,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左玉书也湿润了眼眶,相思之苦终于不再重现,这路上的每一日每一夜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两人就这样拥抱着,全然不顾周围百姓以及那些守门将士异样的目光。 你看他们俩,真好李焕然不由得感叹道。 是啊,久别重逢之时,多么令人动容。 而一旁的将士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当然认识自己的公主,可这个男的是谁?怎么光天化日如此孟浪,而且看那嘉月公主脸上都是喜悦的泪水,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了。 四周的百姓也是指指点点,都是些看热闹不嫌大的。 你、你来了,那文国怎么办呀? 左玉书松开怀中的人儿,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轻笑道:有玉衫在,他可以独当一面,你啊就别操心这些了。 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看他们都看着呢 让他们看去好了,我不要再与你分开了。 好,不分开,再也不会分开了。 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左玉书按捺下心中的欢喜。 你们就别腻歪了,还要不要进城啊?还是左玉语出声打断了他们,再这么抱下去,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菲儿这才看见熟悉的几人都来了,有左玉语还有李焕然,小裘以及小年。 阿语! 快放他们进来啊。 公主殿下城门的将领像是有话要说,面露为难之色。 菲儿叉腰摆出了自己身份上的压迫,做什么,这是文国的使臣,你要是不让他们进来,破坏了两国之间的情谊,你担得起吗? 还是说本公主的话不好使? 这末将只是奉令行事,远来的使团若无陛下允许是不能放行的。那将领有些犯难,他知道这是商王最宠爱的公主,都当街纵马了,得罪不起啊。 正说着,街道人群里挤出一个宦官装扮的宫人,手里执有一道命令,他高举旨令,朝这边喊道: 陛下有令,文国使团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自是应当安抚,还不快放行! 守门的将领这才松了一口气,挥手命令手下的人搬开拒马,让左玉书的车队好进城。 那些都是什么呀?菲儿看着马车上一箱箱的东西,封的严严实实用油布盖着。 是彩礼哦左玉语抢答道。 啊? 一时间菲儿脸上就止不住的红了起来,羞意难挡。 我这次来可是明媒正娶,要将你迎回去。左玉书看着菲儿娇羞的模样,心里已然是乐开了花。 真的吗? 真的,不信的话 说着说着两人又腻歪了起来,叫那通传的宦官有些汗颜,拿着商王的手令有些无所适从。 咳咳,来者是客,今晚陛下将于养元殿摆下宴席,还请摄政王能够赴宴。那宦官咳了一声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是自然,本王一定到场。左玉书回道,宦官得到回复这就离开了。 阿书,你怎么成摄政王了?菲儿疑惑。 他啊,皇帝不当当王爷,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退位让贤了呗。左玉语在一旁幽幽说道,惊得李焕然一脸无语,还真就是左玉语能说出的话。 虽然左玉书现在是摄政王,但只要摄政,权力依旧不差。 这也是他计划的一步,其实他早就在考虑了,只是要让左玉杉成长起来需要时日,那个位子可不好坐,如今是提前了一些,为此他也承担了很多风险。 等以后左玉杉成长起来,能够完全掌握朝堂的局势风云变幻,他也能放下肩上的担子,让摄政王这个名称永远不再出现。 阿书菲儿知道他为了自己放弃了很多,内心有些愧疚。 左玉书则是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傻菲儿 ,别想太多了,皇位本就不是我所愿。 好说歹说下菲儿这才好受了些,紧接着她又安排众人在使馆住下,稍作歇息后,便带着几人入了皇宫。 宴会上,商王与皇后坐在高位之上,左边都是文国来访的使臣以及左玉语众人,右边则是一些城内贵族势力的子弟。 而菲儿本想落座在左玉书身旁,最后还是被商王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她的对面则是商国的太子。 摄政王不远千里而来,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商王的语气不轻不重,看不出他对左玉书究竟是何态度。 承蒙陛下恩泽,一切都好。左玉书有点不习惯,毕竟在两个月前,他还是文国的皇帝,尊贵至极,如何要看他人脸色。 从今天城门被阻就能看出商王并不是很待见他,使臣来访是早就通知了的,商国境内他们的动向早就被那些青衫卫掌握了才是,好一个下马威啊。 恋耽美 -薇末分子(61) 还不知此次文王派使臣前来所谓何事,你我两国可是有些时日没有来往了。商王眼睛微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细细打量着这个曾经的文国皇帝。 看模样倒是一表人才,左玉书的作为他也略有耳闻,仅凭一己之力制衡朝中势力,铲除宦官,平定叛乱,就是不知道到底哪点这么吸引自己的女儿。 商王不着痕迹的看了菲儿一眼,只见她一直朝着左玉书看去,面前的美食愣是没动过,女大不中留啊 禀陛下,小王此次前来是奉我朝陛下旨令,一是为了巩固关系,商议开放两国之间的运河,如今天下太平,子民休养生息,当是为了百姓着想。 左玉书娓娓道来,运河是前朝开掘,到了他们这里,文、商两国境内的运河都是相互连通的,只是前几年国之边界时有摩擦发生,那时的京禾也下令断了与商国的交易来往。 商王略微动容,他商国向来富庶,就是凭着自己国内物产丰盛,水陆交通便利,运河的重新开放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二来,是小王的私事。左玉书执礼看了一眼高座上的商王,只见他并没有太大意外。 哦?是什么,说来与朕听听。 小王想要求娶商国嘉月公主,还望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震惊了在场大部分人,特别是座下右边大家族的子弟,没想到两国重新建交,他文国上来就想娶公主。 还有几个人倒是不意外,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嘉月公主今日当街纵马,还与那文国的摄政王在城门处搂搂抱抱,摆明了是与公主相熟,又或是两情相悦亦未可知啊。 这边商王还没表态,落座右边的其中一个男子便站起了身,朝着皇帝拱手道:陛下,璃川青氏青织,亦愿求娶嘉月公主! 那名为青织的男子如是说道,这还不算完,待他话音落地,身边几个座上的青年才俊也一个个起身,如同春雨后破土而出的竹笋,纷纷拱手报上自己的家族名号。 他们也想娶公主! 菲儿一时转不过来,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炙手可热了?还有这些人都是谁啊,她一个都不认识,怎么说求亲就求亲,要不要点脸?她带着求助的眼神朝皇后看去,皇后却是摇摇头让她静观其变。 再看自己阿爷,完全不意外的样子,就知道了这其中定有商王的手笔,她越想越气,一个白眼甩得商王不知所措。 左玉书心里冷笑一声,他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今夜宴席上这些来自各大家族的青年才俊怕不是早就收到了商王的旨令,看着突然多出来的五六个情敌,他丝毫不惧。 纵使前方的道路艰难险阻,他也要披荆斩棘,和菲儿在一起。 摄政王也看到了,嘉月如此多的追求者,这叫朕如何是好啊?商王故作犯难道,实则一直看着左玉书有何样的表情,他要让天下人看看商国是何其强大,异国亲王想从他手中娶走公主并非易事。 陛下,事关公主一生幸福,还望慎重考虑。那个叫做青织的男子突然说道,言语中有些急切,好像非常不愿意左玉书迎娶菲儿。 左玉书的猜想不差,这些人都是早早得了商王的旨令,虽然菲儿模样不俗,可那性子实在跳脱,说起名声在锦央城里算不上多好,当街纵马、痛殴大族子弟时有发生,诸多求亲者也并非自愿,但唯独青织是真心实意求娶公主。 此人世家出身,样貌出众,好学多才,只是至今未曾婚配,也没见他像哪家女子表露过心意。 左玉书冷着脸,他能感受到青织的敌意。 陛下,小王虽是外臣,却在冥冥之中与菲儿相识,历经艰难、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近水楼台,求娶公主他势在必得。 此话一出更是震惊四座,众人倒是没想到这文国的摄政王居然与菲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来定是嘉月公主失踪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陛下青织仍不放弃,他心中的那份美好纯真不曾消散。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太子终于开口了,青织所言不错,事关嘉月一生,婚姻之事当慎之又慎。 嘉月贵为一国公主,又是我商国的掌上明珠,与之相配的驸马自当文韬武略,智勇双全。 太子默默看了一眼菲儿,让她把提着的心放下,朝着商王接着说道:阿爷,不如依儿所见,让他们比拼一番,胜者自可迎娶公主,如何? 商王爽朗一笑,哈哈好,那就按太子说的办,不过,要比些什么呢? 太子随即站起身,看着下面火药味十足的左玉书、青织两人,微微一笑道:六艺不修,四德不立,不为君子,就比六艺吧。 第93章 比试(一) 君子六艺是可以说是古代君子的必修课,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但凡出身贵族世家,就必定会学习这些。 宴席散后,菲儿陪同左玉书坐在马车往使馆驶去,她依旧有些担心,阿书,真的没事吗要不,我还是找阿爷再说说? 左玉书浅浅一笑摆手,别的不说这六门课里有几样他可是信手拈来,文国善骑射,这点是他的优势。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大不了咱们现在就闯出城去,我看他们能怎么样。左玉语丝毫不顾忌,她可不管,菲儿是她认定的弟妹。 女侠,您收敛点,这里是商国。李焕然突然掀开帘子说道,毕竟左玉语放肆的话语连他都听见了,一如秉州那时前头驾车,他也算是车夫当上瘾了。 架你的车去。左玉语没好气的说道。 菲儿掩嘴偷笑,这俩真是天生的活宝,有他们在就好像回到了之前在秉州的日子,时间过得还真快啊。 他们两个一个是得知了菲儿的踪迹非要跟着来,另一个还真是强行拉着来当车夫了,菲儿不在这三个月,这二人之间也发生了很多事。 相较于御射,乐才是我的薄弱之处。左玉书还是坦白道,没办法他十来岁就登基了啊,哪有空学这么多。 哪怎么办啊?菲儿忧心道,本来以为求亲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她是越想越气。 倒不如就按阿语说的,直接私奔不行不行,会被抓回来的,到时候阿书就危险了,菲儿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几个人坐在马车上都绞尽脑汁想着主意,菲儿自己倒是通音律,可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也教不会左玉书啊,明日就要比试了,时间上很是紧张。 思绪停滞了,可马车的速度没有降下来,不多时菲儿几人抵达了所住的使馆门口,刚下马车,就见小裘的身影迎了上来。 小裘我可想死你了今晚你可得随我回宫去。菲儿二话不说抱上自己的傻丫头,离了小裘的这几个月她还真不习惯。 娘娘这不合规矩。小裘红扑扑的小脸,张口闭口还是规矩第一。 还叫娘娘,得改叫公主了。小年也出现在旁边,提醒一句。 不碍事,我们家小裘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菲儿不甚在意,真要说起来她还是挺惦念这一声娘娘的,这一年时间下来,小裘的脸也圆润了起来,比起初见时消瘦的身形好了太多,俨然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左玉书微微笑着 ,她们虽是主仆,可菲儿是把她当作了亲人看待,也正是如此,此行商国求亲他带上了小裘,这个小丫头在那菲儿离开的几个月里仍旧勤勤恳恳收拾着晴闻殿,协助奶娘照顾愉心和阿小。 话不多说,几人这就进了使馆,等半个时辰后菲儿再出来时,已经是眼前忧虑烟消云散,面对明日的比试她已经有了主意,带着小裘这就回了自己的公主寝宫。 转眼第二日的太阳就升了起来。 比试地在皇宫的云游殿,这里是商王平日饮酒作乐的地方,排场不小,殿内左右都有编钟林立,还有许多乐师拿着自己的乐器等候差遣。 据说商王自身的乐器造诣也是不浅,他亲自训练的这帮艺人,更是组建了一支队伍,里面都是来自异国的舞女,不仅能歌善舞、才艺出众,且身材曼妙、貌若天仙。 正是因为商王的喜好,带动国内这个行业的人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左玉书带着几人到达时,才发现那个叫做青织的男子早就来了,一副身板挺得笔直,看着他也只是扫了一眼。 求亲者众多,只有他最是认真,左玉书如何不知,只是身处他国,自己的亲卫派不上用场,不然他可得好好查查这个人。 待人到齐,商王这就带着皇后太子还有菲儿缓缓出现,一番言语后,比试随之开始。 第一试,比的乃是礼乐。 何谓五礼,便是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 左玉书出身皇族,对这些他再熟悉不过,同样青织也是大家族的子弟,两人应对各种难题都是对答如流。 可接下来的乐就难倒了左玉书,六乐讲究诗、乐、舞的紧密结合,青织那边的几人都是动作利落,明显是早就合谋好了的,几个人分别配合青织,让他一人操作编钟,清脆悠扬的美妙音乐这就传了出来。 唯独左玉书站在原地好像不知所措,商王看着他的表现心里嗤笑一声,青织这小子倒是有趣的紧,知道买通其他几个人帮助自己,倒是这个左玉书好像真的不通乐理,这可对不上他的喜好。 正想着,旁边突然传出一阵别样的声音,像琴不是琴,也不是箜篌,寻着声音源头,商王这才看见自家女儿不知何时拿出一把乐器,正灵活弹奏拨动着,与那编钟带领的乐声分庭抗礼。 商王眯着眼睛,这般清晰圆润又富有弹性的声音他从未听过,菲儿手中的那把琴样式也很奇怪,琴弦居然多达二十根。 而菲儿此时全力演奏着,她逐渐将自己融入了古筝里,一曲千里寄相思婉转流长。 再看左玉书当即会意,拿出了准备好了的剑,随弦而舞。 刹那间,整个云游殿里好似只有他们二人,一人以琴声寄托相思之情,一人以剑舞挽花刚中带柔,相得益彰,令人赏心悦目。 菲儿二人的势头一下子盖过了青织这边,不少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他们看去,局势也一下子翻转了过来。 菲儿何时会的乐理?商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记得自家女儿最是烦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嘘,别出声。皇后哪里顾得上他,眼睛一直盯着菲儿,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慰,她这女儿很是活泼贪玩,以前便有教她学些乐器,可她不肯,如今也算是静下了心,成熟了不少。 再看青织这边,眼看就要惨淡收场,谁知他灵机一动,竟也是寻了把剑来,当即朝着菲儿一拱手道:既是公主心意,那便借花献佛了! 说完也拔剑起舞,顿时舞剑二人恰逢敌手,好似风云突变,本是流水潺潺的曲子,霎那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肃杀之意弥漫开来。 左玉书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稳扎稳打,配合稳健又挺拔的身躯,手中银剑像是开了花一样耀眼。 而青织手里的剑则像是湖水下的暗流,时而缓慢时而急促,带着点点杀机朝着左玉书逼近。 对方来势汹汹,左玉书自然不会让他耀武扬威,他改变自己的路数,好似青山上的古树,苍劲古朴,每一个动作都是铿锵有力,丝毫不惧。 眼看两人之间的敌意越来越浓,就要从舞剑变成对战了。 还是太子夸了一声:好! 二人这才收手,回剑于鞘。 宝明殿里。 阿爷菲儿搂着商王的手娇声道,虽然今日比试上商王没说到底谁胜谁负,二人看起来不分上下,可菲儿还是希望左玉书能赢。 你啊你,真是胡闹,说好让他们公平竞争,你这像什么样子,别人又怎么看我们谷家?商王轻声斥责道。 菲儿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那个青织不也是作弊了嘛,他们几个人合起伙来欺负阿书 乐之一道,本就讲究配合,若他没有这个能耐,又如何配的上你? 阿书配得上菲儿小声咕哝着。 你再看青家的小子,知书达礼,还懂得变通,我看啊他就挺好。商王摆摆手,好像打定主意要把菲儿嫁给青织了。 儿不要,儿不喜欢那个人。菲儿小手一放,气鼓鼓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出去一年翅膀硬了?商王突然严肃起来,那表情就是菲儿也顿时心悸了一番。 她随即拉下脸来,好像马上就要哭出声一样,这不公平,阿爷的心里都已经有人选了,阿书怎么比都是输。 商王眼看就要惹哭自家宝贝姑娘,连忙否认,她要是到皇后那里一告状,自己这几天也别想好过了。 对于菲儿,商王还是略有愧疚的,皇后娘家是桑陵柴氏,本就是家里出了一位皇后,且掌管着一些行业的命脉,风头也是盛极一时,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能稍作打压。 儿不管,阿爷 菲儿继续折腾着他那老爹,这些时日以来她也确实了解了谷采菲在商国的地位,诸多皇子皇孙中最受宠爱,不光是皇帝皇后,其他兄长阿姊都甚是喜爱,可谓是真正的掌上明珠。 好了好了,你当真想那左玉书赢?商王突然话机一转,好似有了商量的余地。 那当然了,儿非他不嫁。菲儿非常执拗说道。 让他赢也不是不行,后面两轮比拼你不能帮他,莫要人看了笑话去。商王补充条件。 没问题没问题。菲儿忙不迭回道,只要第一关能过,后面的赢面就更大了。 最后,菲儿心满意足的离开宝明殿,只不过她那古筝却是被留了下来,商王对这个乐器很感兴趣,也得亏小裘心细,带上了这把古筝,不然今日的难题就棘手了。 不过出了皇宫的她,没有往城中使馆方向去,反而是去了太子的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要完结啦,加油!!! 第94章 比试(二) 太子殿下,嘉月公主求见。侍者在东宫太子书房外禀告道。 太子倒是有些意外,快让她进来。 话没说完,菲儿的身影就已经跨进了书房,上来就是娇嗔道:太子哥哥 太子当下就心领神会了,菲儿回来这么多时日都没来过他这东宫,今天突然到访估计是为了那个文国的摄政王,这谈了恋爱的小妹啊真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哥哥啊?太子无奈轻笑一声,以前那么冲动的性子,本以为出去历练了一年能够有所收敛,现在看来反而更甚了。 菲儿则是笑嘻嘻着道:是菲儿的不好,太子哥哥心胸宽广,一定不会生我的气吧? 太子着实哭笑不得,手里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半分,身为储君他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况且现在商王很少过问政事,他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皇太子的这个位子可是来之不易,他必须把握机会,指间毛笔蘸了点墨,一边写着什么一边继续说道:说吧,找我做什么,可是为了比试之事? 不过一眼他就将菲儿的心思看穿。 菲儿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要么说太子哥哥最疼菲儿了 恋耽美 -薇末分子(62) 阿爷可是说过了,不让你帮那个左玉书。太子头也不抬说道。 那还不是你想的主意,好好的比试个什么君子六艺菲儿嘟起嘴,有些不满。 太子颇有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感觉,他随即停下手中的笔,照你这么说是怪我咯? 没有没有,菲儿哪敢啊 太子哪里看不出来,自己这小妹说的是反话,真是让人无奈,比试都是阿爷的主意,我啊还得背黑锅。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菲儿额头,吓得她捂住了脸。 他也知道菲儿失去了很多记忆,不过有些事能够忘却何尝不是一件幸事,一年前的菲儿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她的婚配之事,如今她已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这样一来有一些事就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那怎么办嘛,今天阿书差点就输了,要是没比过,就真的把我嫁给那个青织吗?菲儿委屈巴巴说着,小眼神楚楚可怜的。 商王的想法太子也只能猜得到一些,青织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驸马女婿,生在商国,也是青氏的嫡长子,未来的接班人,虽然说璃川青氏早年多有不堪,可那也是建国之前的事了。 如果可以,谁又希望自己的女儿远嫁异国他乡,连见面都是困难,至少青氏在皇室的眼皮底下翻不出什么天。 所以呢?太子等她说出自己的目的。 菲儿一瞬间就精神起来了,所以啊,太子哥哥能不能告诉菲儿,第二场比试内容是什么? 放心我们绝不作弊,只是提前做准备而已!她信誓旦旦竖起手发誓道。 太子提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被说服了,毕竟是自己亲妹妹,他从奏折中抽出一本递了过去。 第三试是由阿爷亲自来考校,试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可别怪我没有告诉你。 太子哥哥最好啦菲儿接过折子,一蹦一跳的跑开了,像极了一只欢脱的兔子。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太子欣慰一笑,左玉书的出现或许不是什么坏事,这个曾经的文国皇帝,他也想看看究竟有什么本事,倘若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也不介意让文国的内政出现一些难以收场的乱子。 又是几天之后,第二场比试拉开帷幕。 这第二关比试的本是御车与射箭,也不知是太子的安排还是怎么的,最后结合在一起成了骑射,这倒是合了左玉书的心意,不过仍然不可轻心大意。 商王、皇后还有菲儿太子依次来到校场,于高台上落座,菲儿虽然提前知道了比试内容,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校场下木桩林立,分于道路两侧,每个木桩或高或矮不一而足,而木桩顶部缠有黑红两色绸布。 左玉书与那青织需得在外场骑上马,绕过设有诸多障碍的道路,这些道路上多是一些拒马水坑等等,一个不留神就是人仰马翻,说不准还会受伤。 进入校场后两人就得一边骑马一边开弓射箭,射中黑布木桩记一分,射中红布木桩记两分,从校场起点到终点整条道路约有二十多丈长,三丈宽,时间很是紧迫,很考验人与马的配合,以及自身的本领。 每个人手持六枝箭,只留一支箭矢待到达终点,终点六丈后只有一个靶子,射中靶子得一分,正中靶心得三分。 此刻的左玉书已经在校场外严阵以待,他跨身上了马,手执缰绳轻轻安抚着马匹,而旁边正是青织,他也非常利落上了马,看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比到现在基本上算是他二人的比赛了,所以赛道上也只有他们的身影。 我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青织拉了下缰绳,摆正了马头的方向,冷不丁说道,话语中很是自信,第一场比试他算是输了。 谁也不知道,自小在宫中见过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之后,他的内心就再也不能忘怀,不是为了她的身份以及背后的荣华富贵,只是为了守护那份纯真。 如今菲儿丧失了记忆,在青织看来,左玉书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而他与菲儿从曾经的好友,变成了现在的素昧平生,就连多一眼的余光都不肯给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对菲儿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可那都已经过去了左玉书能够感受到青织的感情流露,有些偏执。 你有什么权力放弃她的过去! 青织冷冷打断道,眼前这个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对菲儿是有怎样的心意,他们相识数十年,他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妹妹。 你口中的过去对她而言真的是好事吗?她是否愿意重拾自己的过往,不在于你也不在于我,而是她自己。左玉书也抛下一句,不再多说些什么。 只有青织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每个人的过去就像是自己脚下的影子,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是菲儿能够记起,说不定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而菲儿在高台之上,能够远远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骑在马上,随着一声令下,两人同时起跑。 驾着马,两个人的动作几乎一致,纷纷跨过许多障碍,面对拒马水坑的存在也是行云流水般绕了过去。 记住了,弯道快才是真的快菲儿嘴里不停念叨着,在得到考题后第一时间她就赶往了使馆,将其告知左玉书,甚至她还找来了以前青衫卫的老统领穆成仁,让他协助左玉书训练。 花了不少代价这才说动那个老乞丐,再由左玉语从旁协助,左玉书的进步可谓神速。 再看两人几乎是并驾齐驱,一黑一白的身影在场上摩擦出了别样的火花,在第一个弯道的时候左玉书终于抢到了领先。 加油啊菲儿手心都捏出汗来了。 皇后看着自家女儿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无奈一笑,其实这两个人不论是谁做她的女婿都能接受,只要菲儿高兴就好。 青织的心思她也早就知道了,他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只可惜以前的菲儿就是块木头,她跟青织走得近纯粹是因为把人家当作小跟班了。 且看下去吧,皇后心想。 绕过重重障碍,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跨入校场,不用多说,双双拔出背后箭筒里的箭矢。 只见左玉书一口气将五支箭全部持在右手,取箭、搭箭、开弓,一气呵成,如此速射之法平生仅见,连太子都夸了一声好箭法。 随着骏马的奔跑,五声弓弦震动的声音传来,左玉书的每支箭都准确无误射中木桩。 他几乎是完全领先于青织,五支箭四支中红布木桩,一支中黑布木桩,共计九分。 再看青织这里也不赖,可是相较左玉书的那般赏心悦目就落了下乘,他慢了一步,因此看起来有点慌乱,五支箭里三箭红布,两箭黑布,次于左玉书。 马上临近终点,只要不出意外,以左玉书现在的领先,妥妥拿下这一局。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左玉书的马突然受惊,整个前蹄都撅了起来,他一时没能握住缰绳,被掀落下马。 菲儿紧张的站起身来,要不是商王呵斥她坐下,她就要直接跑下场去了。 几乎是瞬间左玉书就被反超了,他站起身没顾得上身上的尘土,眼看就要到不了终点,也没有乱了手脚,就地拉弓搭箭,瞄准着终点后的靶子。 而此时的青织也在终点前下马,开弓搭箭。 所有观战的人都好似忘了呼吸,本来的大好优势变成现在的落入下风,左玉书究竟能否力挽狂澜。 随着两声破空,二人的箭矢接连射出,左玉书的箭率先射中靶心,几乎同时青织的箭也射中了靶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二人打了个平手的时候,靶子上的一支箭突然松动了一下,那支箭居然从靶子上掉了下来! 侍者上前查看,片刻后随后宣布获胜者是青织。 掉落的正是左玉书的箭,他离终点较远,后劲不足,青织的箭也射中了靶心,可以说是将他的箭顶了下来。 第95章 比试(三) 下了场菲儿急忙赶到校场休息的营帐中,好在眼前人并无大事,只不过遭了点皮肉之苦。 左玉书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马居然无缘无故受惊,若非如此,这场比试他定能拿下。 开始前,我就检查过那马了,没有什么不妥,没想着他们还留着一手!左玉语狠狠说道。 菲儿一听哪儿还能不知,这是有人下绊子,我去找阿爷说去她一个冲动就要找商王评理。 别去咳咳到底还是伤到了点身子,左玉书一直强装着无事,也得亏他从小就熟悉御马之术,否则这么摔下来,不残也废了。 阿书菲儿关心道。 你现在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那就放任他们不管吗?菲儿为左玉书打抱不平,说好的公平,结果变成处处针对,还是一开始就有人不想她嫁给左玉书,是自己的阿爷,还是那个青织? 你放心,这事不会就此算了的。左玉书舒开眉头好叫菲儿放心,实力已经摆在面前,可就是这样仍有人从中作梗,他也只能暂时隐忍下来,毕竟这是商国境内。 如今他的目的是顺利迎娶菲儿,其他都可以放一放,况且两国之间的利益轻重缓急,相信商王心里会有判断,他就不信自己堂堂摄政王会败给一个世家子弟。 在送走菲儿之后他立刻书信一封,派人送往了文国,人家都在暗地里使手段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宝明殿。 商王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上面写着的都是商国探子打听来的情报。 这些情报围绕着一个人,那就是左玉书。 他的事情商王一直都有关注,前几年可以说毫无作为,身为一个皇帝任凭宦官与权臣摆布,像是别人手里的提线木偶。 早几年他也这么认为,文国的落败是迟早的事,可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科举制度重改,大有再现辉煌的样子,大刀阔斧的手笔也是雷厉风行,及时斩断了那些乱子,没有那宦官与权臣,整个朝政也丝毫不乱。 文国本就势弱,在这三足鼎立的天下,随时都有被吞没的风险,可在短时间平定内忧去除外患,整个文国在他的手上虽然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却也是仅仅有条。 要说这第一关他有些取巧,毕竟自家女儿心悦于他,可这第二场比试就有些动摇他的内心了,左玉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够纳为己用 商王不动声响打着自己的算盘,这个天下的形势是越来越不安稳了,这几年文国的内乱不止,他商国何尝不是,否则自己最喜爱的女儿怎么会在失踪一年后才找回,他也是腾不出手脚啊。 转眼又是几天后。 这第三场比试商王严禁他人观看,只让左玉书与青织独自来到自己的宝明殿。 比试的内容则是以当下商国的政务为要,书写一篇治理要策。 不得不说这商国皇帝打的好主意,左玉书内心苦笑不已,他只是来比试而已,却还要替人商国解决那些麻烦事。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静下心,看向自己的题目。 商国治下有一州,天灾横行,耕稼失时,田畴多荒,民不聊生,该当如何? 左玉书吸一口气,不过稍作考虑便提笔写到:国以民为本,人以食为天,农为天下之本。 兵戈屡动,土木不兴,人力既竭,祸难遂兴。 前车覆,后车诫,夫安人宁国,惟在于君。君无为则人乐,君多欲则人苦。 弘俭约,薄赋敛,慎终始,可以永固 左玉书的回答不卑不亢,隐约中还有些讽刺商王平日里纵欲享乐,谁都知道商王爱乐舞,不少人投其所好,不是变着花样献上舞女就是用各种名头请来乐师,为商王吹奏一曲。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商国的乱子真正显现了出来,储君未立,朝政动荡,一下子所有的隐患就爆发在各个角落,好在他及时止损,稳定了局面。 左玉书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纵情声色。 当商王看到这份回答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知是赞赏还是嗤之以鼻,再看左玉书的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令人赏心悦目。 这文国的前皇帝还真是能文能武啊。 再看青织的回答,倒是略逊一筹,治国如栽树,根本不摇则枝繁叶茂。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抚之以仁义,示之以威信,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 他的字也不错,矫若游龙,笔势豪纵,是个当官的好料子。 一时间商王有些纠结起来了,正如太子猜想的那样,他确实不想自己女儿嫁的太远。 可很多时候身为国君他总要为了整个国家考虑,商国看似繁华无比,实则底子不足。 若是哪天三足鼎立的情势被打破,第一个遭殃的或许就是商国,他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做好打算,所以他在一年前接受了外邦一个王侯的求亲,菲儿会嫁往异国他乡,而同样的商国也会受益匪浅。 只是自己那女儿得知此事后,反应非常大,几乎是连夜跑出了国都,本以为有青衫卫护着,结果就在文国钦都遭到了刺杀。 知道这事后商王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有人想故意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以削弱他的国力,若他真的和文国打了起来,恐怕就是沦为了他人的棋子,替人做嫁衣了。 于是他装出一副贪图安逸的样子,背地里使出一些自己的手段,搅得那外邦也是不得安生,如此一来,整个天下局势再次以微妙的平衡保持着,自家都是一堆烂摊子,哪里有空去觊觎别人。 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文国的再度强盛,以及左玉书的求亲好像让他看到了一条路,一条改变当下局势的路。 正想着做决定时,青衫卫一封密信传来过来。 上面说两国边界,文国数万边军拔营数十里,说是操练士兵,实则是为左玉书的求亲平添几分底气。 商王倒也不气,他眉头一舒,笑着大叫一声好,有勇有谋,这个驸马他当得起! 你说阿爷会让你赢么? 正是月圆之时,使馆的屋顶上,只有她与左玉书的身影,他们俩也好久没有这么独处过了。 眺望着同一片星空,明明还是那个月亮,那片星河,可看着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钦都的月亮婉约,锦央的月亮清冷,到底是月不同,还是人不同。 他不同意,可不代表就能拆散我们俩。左玉书淡淡笑着,一如那夜晴闻殿前,菲儿看着繁星满天,而他看着菲儿。 你有办法吗?菲儿转过头问道,她心里早有所想,自己的阿爷恐怕不会轻易将她嫁给他国的亲王,身为皇室子弟又有哪个的婚事能由自己做主。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逐渐改变了自己的观念,左玉书就像是曲里的词,而她则是律,词律合一,才能作出一首好曲。 不期而遇,纷纷扰扰,坎坷不平,才能苦尽甘来。 放心吧,无论结果为如何,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松开你了。左玉书伸手将菲儿搂在怀里。 不过,话说回来,把这么重担子交给玉衫真的合适吗?她知道左玉书在自己与国家之间一定是纠结了许久,如此高位之人什么女子寻不到,偏偏他为了自己放弃了那万人之上的皇位。 左玉书轻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就说你老是爱乱想。 阿爷还在时,就说过,玉衫是我们之中最适合做那个位子的人。 恋耽美 -薇末分子(63) 我啊,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天下虽然重要,可远不及你在我心底的分量,我说过的,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而且啊,我现在还有自己的王府,里面有一大片空地,到时候可以种些时蔬,又或是栽棵树,等到愉心阿小都长大了,我们就在树下乘凉 左玉书向菲儿描述着美好的未来,自从摆脱了皇位的束缚,他也好像开朗了许多,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掀翻了去,浑身畅快。 真的真的?那到时候我要种番茄、胡萝卜,还有土豆菲儿掰着手指头,细数那些自己一直想吃的蔬菜。 番茄?胡萝卜?产自哪国?左玉书倒是摸不着头脑,这些菜的名字他是听都没听过。 呀,忘了忘了,现在应该还没有这些东西菲儿小手一拍额头,小声嘀咕着。 左玉书倒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从菲儿嘴里蹦出那些他没听过的词了,或许这也是让他着迷的原因之一吧。 相比其他女子,菲儿总是很不一样,骨子没有那股对皇权的敬畏,天真但又不傻,心善却不泛滥,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好像不同于这个时代,能让人眼前一亮。 与其想那些没有的,不如教教我怎么唱《小星星》吧?左玉书突然没由来的提了一句。 额阿书怎么知道这首歌的? 那日不知是谁,一杯酒就醉了,还说了要教我唱来着,难道菲儿不记得了? 果然酒是害人精啊。 第96章 三个条件 第二日。 左玉书受到商王召见,于宝明殿面见皇帝,个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三场下来是他赢得了比试,只是商王的要求可不简单。 摄政王不若考虑考虑,此番比试你已然全胜,如果愿意留在商国,朕自可将嘉月赐予你。商王一说话便是狮子大开口,他果然打着不小的算盘,竟是想要左玉书留在商国辅佐于他。 话中之意颇有威胁的感觉。 这一回倒是让左玉书陷入了两难之地,他知道商王不会那么轻易允了他的求亲,可也没见过这阵仗啊,居然想把他人留下来。 他本是文国国君,虽然自封亲王,可骨子的帝王之气容不得他这样做,左玉杉尚需要他的辅助,文国的千万百姓也还需要他。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回道:小王不才,承蒙陛下垂青,只是恕我不能答应。 哦?为何,你难道不愿意为了菲儿留下来?还是说你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商王眯着眼带着一丝意味反问。 左玉书笑了笑,挺直自己的腰板,陛下此言差矣,我和菲儿两情相悦,不论她是什么身份,我都愿意与她共度余生。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留下? 陛下可有想过菲儿会作何感想?左玉书话锋一转,直逼商王面门。 朕这是为了她好 她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利用,余生只会愧疚中度过,因为她明白,相爱是两个人的相互迁就,而不是一个人的默默付出。 陛下知道我是文国的王,却要用着这种手段将我留下,菲儿会怎么想自己的阿爷?天下又会怎么想你这个商国的皇帝?左玉书话语中全是尖刺,直指商王的手段过于卑劣,让人唾弃。 商王不气反笑,你可知仅凭这一番话,朕便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严重了,我左玉书虽然只在位几年,可也知道,只有弱小的国家才需要通过联姻的手段稳定国势,如今的商国也不过是堪堪化险为夷,换句话说,您没有与我讲条件的权力 商王瞳孔一震,面前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深入他国境内,不仅能处事不惊,咄咄逼人的话语更是张口就来,也不知他的底气从何而来,还是说他知道些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此行小王的目的想来陛下已经知晓,那何不开门见山?左玉书若有所指说道。 两国合作,再次开通运河,还有求娶公主,都只是其一。 难怪啊商王终于收起了那副严肃的表情,难怪他能在短时间内平定文国的局势,左玉书这个人也是通透的很。 如今的天下三足鼎立,商王毕其一生都只是想稳定这个局面,不让优势倒向任何一方,也不让劣势出现在自己身上,可天下三分以来已有五十多年,数位帝王呕心沥血想要一统天下的梦想终究是寸步未进。 眼前这个文国的摄政王却是想跨出那一步,成为天下的功臣又或是罪臣。 年轻真叫人羡慕啊,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商王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殿门外一阵嘈杂,不过一会儿就被人推了开来,二人回首,只见来者正是菲儿,门口洪英来和几个青衫卫都面面相觑拦不住她。 她红着眼眶,看着龙椅上的商王。 你来做什么,胡闹! 阿爷,我知道,儿不乖,一直给您添麻烦。说着说着,菲儿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就连左玉书来搀也被她拒绝。 青衫卫们更是无所适从,公主千金之躯,他们哪里敢动手,况且商王这不也没下令嘛。 儿老是闯祸,还不听话,阿爷都可以罚我 她泪眼模糊的看向商王,刚才他们的对话估计十有八九落入的她的耳朵,菲儿知道自己的父亲想要逼左玉书就范,可左玉书是何人?文国的摄政王! 何为摄政?文国现在还需要他,百姓子民们也需要他这样的贤臣。 她实在没法说服自己,让左玉书为了她放弃整个文国的百姓,比起那些尚在水深火热的人们,她算得上什么? 可是儿长大了,儿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很会照顾我,会陪着我一起幼稚,还会想着用那蹩脚的厨艺给我烧好吃的 菲儿看向身边的左玉书,想起那些在晴闻殿里的快乐时光,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眼里的泪水却是止不住流下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就连青衫卫们都有些动容。 就算政务再忙,阿书也会抽出时间来看我一眼儿不知道阿爷阿娘当年是如何相识相爱的,阿爷当是知道相爱却又不能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吧 你这个孩子 商王叹一口气,眼神柔了不少,他与皇后也算的上是良配了,这些年来多是他对不住她,为了稳固朝政,他不得不纳入那些妃子,不得不一次次让她一人独守空房。 所以,儿只能再任性一回了!话音落地,就见菲儿从怀中掏了一把匕首出来,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 阿爷要是不同意儿与阿书在一起,那儿今日就自尽于此! 说完,手上匕首就又靠近了脖子几分,吓得青衫卫们都魂飞魄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等等商王想解释,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菲儿,冷静点左玉书也想解释,又被她打断。 如果说公主的身份是我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那儿宁可不当这个公主!菲儿竟是以死相逼,并愿意褪去公主身份,只为和左玉书在一起。 还是左玉书听完她的话语,上前一步,摸摸她头道:傻菲儿。 菲儿则是声泪俱下,我不傻,不这样做阿爷不会妥协的 商王着实无奈,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对左玉书竟用情至深,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胁迫他。 菲儿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抹了一把眼泪,将匕首递给左玉书,阿书,你就拿着这把刀,架着我离开,没有人会对你出手的,相信我 商王更是哭笑不得,自己种的花要被人连盆带泥端走了不说,还在他面前大声密谋。 等到了城门口,就让阿语他们来接应 菲儿还想说什么,却见左玉书拿过她手上的匕首,轻轻丢在一旁,将牢牢她抱在自己怀里。 阿书没了那把匕首,她可就不能让左玉书挟持自己了。 傻菲儿,陛下他同意了。 相拥中,左玉书轻轻在菲儿耳边说道,她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样的女子他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啊。 啊?同同意了? 菲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看向商王的脸色,沉得像乌云一样,但并没有否认左玉书说的话。 难道这是真的?那她在这做什么?还拿了把匕首想着威胁自己的阿爷 这能怪她吗,她在门外又听不真切,只听到商王逼迫左玉书留下,当即就想着冲进来。 菲儿嘿嘿一声,转而破涕而笑,这是真的呀 当然了。 她也不觉得尴尬,商王的默许代表着她与左玉书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满脑子都是喜悦之情。 把公主带下去!商王着实被气了一把,不过想想他若是真的不同意,菲儿也真的会以自己的生命胁迫他吧,到底是宠坏了。 公主请吧。洪英来在一旁说道。 嘿嘿,阿爷最好了,谢谢阿爷菲儿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站起身,朝着商王福了一礼,那乖巧的样子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随着洪英来将菲儿带了出去,这场闹剧才收尾。 菲儿是我商国的公主,一辈子都是,没有人可以改变。商王硬气说道,既然要与文国合作,那他也就顺势而下了。 你想娶她,可以,得答应朕三个条件。商王接着说道。 愿闻其详。左玉书也不怕他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没必要再遮掩了。 第一,朕刚才说了,嘉月是商国的公主,是朕最疼爱的女儿。 朕要你将她视为珍珠,在往后的日子照顾好她,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若是哪天让朕知晓你待她不好,朕必亲自率领三军,荡平你文国山川!商王十分霸气道,他亏欠他们母女太多,唯一希望的就是菲儿能够幸福一生。 这是自然,陛下大可放心,我左玉书对天发誓,定然不会让菲儿吃一点苦。左玉书信誓旦旦,认真说道。 其二,朕要你文国的矿产铁器,并以高于市价购买,你可接受?商王提出自己的第二个要求。 左玉书不过思虑片刻,便回道:好说,我朝陛下也希望商国的茶叶绸布粮米也能够等价交换。 这几样都是文国稀缺的玩意,国与国之间自然不能做亏本生意,商国的一些物产每当卖到文国都成了天价之物。 商王也没有拒绝,他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第三个要求:如此一来,你我两国必成盟友,希望将来面对武国能够同心协力,这便是其三。 文国崇文,商国重商,而那武国则是极其尚武的存在,论其国力,三国之中最是强盛。 第97章 大婚(一) 小裘,你快看看我这头上的玩意是不是松动了?菲儿轻声唤着,不知为何,今日的她看起来很是紧张,心一直跳个不停,明明左玉书的迎亲队伍还没有抵达。 也算是历经了千难与万险,两个月后菲儿再一次回到钦都,两人也得偿所愿在一起。 文历永圣一年一月十二日,文国摄政王左玉书将迎娶商国公主谷采菲,婚礼大办,举国同庆。 六礼其五已成,菲儿就住在专门准备的沁来馆之中待嫁,反正按她说的,她是不要再回那个皇宫了,哪怕晴闻殿再舒适。 而左玉书的王府也早就在他们回程之时打点好了一切,各种喜庆的装饰装潢都焕然一新,将整个王府衬托的喜气洋洋,他们的婚事也早在钦都传开,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一喜事。 小裘上前查看了一番,不禁失笑道:公主殿下,没有松动,您就放心吧。 菲儿已经让她检查过好几次了,不是怕头上的花冠松动,就是怕自己的婚服不合身,水也不敢多喝一口,眉头始终不愿舒开。 你啊,就别折腾小裘了,是不是太紧张了?左玉语开着玩笑,这一路来她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感情之路,还是头一次见菲儿如此惴惴不安的样子。 在这馆内的闺房中,菲儿一大早就被左玉语拉了起来,带着几个妆娘好一通梳妆打扮,可越是随着迎亲时辰的临近,她就越是心神不定。 这可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定下终身,即将踏上婚姻的路途。 阿语你试试看嘛,这么重的礼冠,我头都大了。菲儿颇有诉苦的意味。 本来按皇帝左玉杉的意思,既是婚礼那就要大操大办,婚礼一应用度、礼仪鸾架皆是用最好的,只不过左玉书拂去了他的好意。 他现在已经不是天子了,只能用亲王那一套,一是为了巩固政权,左玉杉刚上位,他不能肆意妄为待日后留下把柄让他难做。 二嘛,是菲儿嫌弃整个婚礼流程过于繁琐,这点左玉书可是深有体会,毕竟册封赵皇后之时他已经感受过了,册封之时虽然没有铺张,可该走的步骤是一步没少,他自己差点就睡着了。 于是乎按照菲儿的要求他们减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礼节。 你就偷着乐吧,多少女子想戴还没机会呢。左玉语站在她背后,看着铜镜里的菲儿,不由得有些愣神,换作她来,大抵也是讨厌这些繁琐的礼仪制度吧。 左玉书是坚持自己用亲王那一套,可他的弟弟左玉杉可不这么想,人生能有几次婚礼,万不能让他这嫂嫂受了委屈,所以他特意下令,菲儿一应的首饰礼服皆是用的除皇后之外最好的。 亏得她还一直强调简洁,毕竟光是坐那儿听太常寺少卿讲那些嘉礼流程她都头痛不已,更不用说这边行礼作揖,那边又跪又拜的了。 结果这头上的宝钿却是越来越多。 阿语,我有点怕菲儿还是讲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别怕,要是那小子对你不好,就跟我说,倒时候我提着枪就挑想到今日是他们大婚,左玉语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不是,阿书待我如此,又怎么会对我不好,我只是心头一直跳个不停。菲儿捂着心口,她知道这是自己紧张的表现,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终于修成正果,可以携手展望未来。 可这未来究竟是好是坏,她自己也没底。 左玉语笑着拍拍菲儿的肩头,听我阿娘说,新娘子都是这样,她与我阿爷大婚当日,因为太紧张,拜了两次堂,第二遍换了个花样,也是新奇的很。 要是宁王知道自家姑娘这么抖他老底,不得气的吹胡子瞪眼。 菲儿被逗的笑了笑,心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了松,正想着房门被人敲了敲,小裘打了开来却是下人奉上了一个木匣子。 殿下,说是友人送来的。小裘将木匣子递了过去。 木匣子上附有书信一封,菲儿抽出纸张,看到那字迹便会心一笑,这是杨留花的字迹。 恋耽美 -薇末分子(64) 她慢慢读了下去,如今的杨留花与秦凯寻了小地方,过着普通至极的日子,没有锦衣玉食,却也怡然自得。 杨留花自己办了个小学堂,里头学生可有不少,有小男孩也有小女孩,秦凯也在镇子上开了家武馆,生活虽然偶有艰难,可十分幸福。 他们得知了菲儿即将成婚的消息,不能亲自前来,只能送上一份礼略表心意。 她打开木匣,里头只有一支古朴的银钗子。 只待二人再见时都能完成自己的愿想吧,菲儿心中念道。 还没将木匣子收起,外头忽然有几声嘈杂的声音传来。 婢子去看看。不等菲儿招呼,小裘直接推门出去,若是迎亲队伍来了,那可得让公主殿下做好准备,她陪伴在菲儿身边这么久,已经不再是一个宫女丫鬟这么简单了,对菲儿来说小裘就是一个小妹妹。 菲儿早想过了,待忙过这一阵,她就销了小裘的奴籍,让她恢复成常人,教她读书写字,再给她寻一户好人家 现在什么时辰了?菲儿心头一紧问道。 左玉语只是看了看天色,还早着,别想了,你呢该吃吃该喝喝,等着玉书风风光光把你娶进我们左家吧。 菲儿撑着笑容,勉强露了个笑脸,是啊,她这可就是嫁人了,对外人来说她这是远嫁,从商国锦央嫁到文国钦都,日后恐怕是娘家也回不成了,此生再难见父母一面。 一想起身在商国的阿娘阿爷,菲儿不免有些黯然,他们对自己的爱无所保留,尽管有时候用的方式不对,可那久违的亲情却是真真切切的,商王为了她能嫁的风光,不知道送了多少嫁妆来,光是这个沁来馆都只能放下一部分。 她阿爷嘴上不愿承认,可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过的幸福,在这个嫁妆的多少决定着夫家女子地位的时代,菲儿的嫁妆当是天下仅有。 还有她的阿娘,连同柴家陪了不少嫁妆,大家族的底蕴也是不可小觑,临行那日更是抱着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 什么戒之敬之,夙夜无违,阿爷阿娘都不在她身边 到了出嫁的时日,终究还是希望娘家人能够站在自己的身后,见证自己的幸福。 公主殿下,有人来了。小裘又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刚才那一阵的嘈杂可不是迎亲的队伍到了。 是谁? 小裘还没回答,只见商国的太子,菲儿的阿兄推门而入。 到底是大姑娘了。 见到菲儿打扮好的模样,太子不经愣了一下,那个曾经吵吵闹闹的小丫头,现在要嫁人了,还嫁的这么远,作为最亲近的兄长,他怎能不在? 太子哥哥 菲儿眼里顿时湿了半边,是了,父亲是商国国君,母亲是商国皇后,他们怎么可能随意出国,她的太子哥哥恐怕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赶了许久的路途才来到这里。 不是为了其他,就是给她添那么一分底气,好叫文国的皇室知晓,他商国的嘉月公主究竟是有着多大的分量,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哭什么,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可以流眼泪呢。太子柔着嗓音,伸手替菲儿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虽然与自己的家人相处时间不长,可每当见到他们,菲儿的身心由内到外都会感受到一股温暖,想到谷采菲从小到大都被这股亲情包围,她就羡慕不已。 左玉语也带着小裘非常时宜的退了出去,按文国的婚俗女方的家人是要领着新娘子上轿的,太子的出现正好填补了这一空缺。 阿爷阿娘可是菲儿哽着声,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他们很好,这不还让我过来瞧瞧,咱们的菲儿要嫁人了,以后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夫妻之间当是相敬如宾,要是受了委屈就派人告知我。太子笑着,一转眼小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还组建了自己的家。 嗯,好 如果有空就回来看看。鼻子突然跳出一阵酸涩,他也知道这是菲儿最好的归属,只是心里还是不舍。 再要是他对你不好,那就回家,咱谷家养得起老姑娘。 太子哥哥,阿书不是那样的人。菲儿嗔道。 我知道,我知道太子欣慰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说这些了,今天我可不是空手来的。 说着,手里拿出一个锦盒,遂打开来,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只玉镯子,成色极好,晶莹剔透,浅浅的水蓝色,仿佛轻触一下就能够勾起阵阵涟漪。 将锦盒递给菲儿,太子又指了指外面接着说道:外头还有好几车的绸布,都是上好的布料,是那青家的小子托我带来的。 是青织吗?菲儿虽然与他不熟,可想来以前的谷采菲也是他心里极其重要的人吧,不管怎么说,这份情她心里还是承下了。 青家善染绣,也就这点拿的出手了太子则是不以为意,光是商王加上柴家拿的嫁妆怎么够,他自己也是一车车拉来了不少。 而在王府坐着准备的左玉书此刻心里也是有些小紧张,身上这套衣裳更是让小年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王爷,离着队伍出发还有一个时辰呢,您要不坐下歇会?小年有些心疼自家主子,按理说他本该在宫里接着辅佐左玉杉的,可是小年也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伴君如伴虎的这种日子是受够了。 左玉书为了不让衣裳压出褶皱来,愣是坐都不肯坐下。 那商国太子人呢? 已经到了沁来馆,跟王妃见了面。 左玉书听着这一声称呼顿时心里就舒畅了不少,忍不住喜笑颜开拍了拍小年的肩膀。 小年也是第一次见情绪这么失控的左玉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 那太子倒是下了不少功夫,到了时候,指不定有多风光。小年将自己了解到的一五一十告知。 左玉书的亲卫大部分留给了他弟弟,只留下少部分在暗中护着菲儿。 他是给咱们下马威呢左玉书倒也不在意,再风光,那也是他即将过门的媳妇。 第98章 大婚(二) 到了未初时分,迎亲的队伍终于从王府出发了。 风俗不同,文国的婚俗女方皆由媒人或是男方亲戚带领迎亲队伍前往迎娶,左玉书可不敢让他那皇叔宁王绪前去,这个重要的任务自然交给了今日兼职傧相的李焕然。 也是让他风光了一把,身为职业的车夫,李焕然登上了象征皇室的象路车,整车以象牙装饰点缀,八个銮铃结在马衔上,左边持曲柄九旒旗,旗上画有升龙,右边则操长戟旁车而趋,简直不要太霸气。 象路先行,这就带着迎亲队伍朝着沁来馆所在的坊前去,一路敲锣打鼓,引得钦都民众纷纷注目,人天生就是爱热闹的,不多时就有好些百姓跟在跟在旁边。 不知情的会向身边人询问,这是谁家的喜事,阵仗居然如此之大,上一次钦都这么大的场面还是宁王绪大婚的时候。 在得知是摄政王左玉书的队伍后就不奇怪了,那可是文国曾经的皇帝,当今的陛下也是他亲弟弟,要说这文国最有权势的人是谁,非他左玉书莫属。 这就吸引了更多的百姓尾随其后,大家都想凑个热闹,更多的是想一睹那新娘子的芳容。 据说那新娘子可是貌若天仙,还是商国的公主,咱们摄政王还真是有本事。街旁的民众窃窃私语道。 当即就有人反驳道:这你就不知情了吧,你可知那商国公主是谁?那是宫里的娘娘,人家早就是一对的了 此话怎讲啊? 郎君有所不知,这商国的公主天性贪玩,一年前落难来到咱文国,彼时的摄政王还是天子,偶遇了那公主,阴差阳错下,两人相爱,可她是商国的公主啊,商国的皇帝怎么可能让自己女儿就这么嫁给陛下呢 于是那商王从中作梗,而咱们摄政王也是个痴情之人,宁可不要皇位也要与公主在一起,就领着使臣前往商国求亲,据说求亲时还遭到了百般刁难,好在摄政王文武双全,让那些竞争对手心悦诚服。 商王这才承认了他,这不把公主给迎了回来。 原来如此啊 李焕然听着那些百姓的谈论,不禁眉毛直跳,要是菲儿与左玉书听到这些以讹传讹的版本不知作何感想,虽然略有出入,不过大抵上还是不差的。 王府所在钦都东边靠近皇城,与在西边的沁来馆不过五六里的路程,一路上伴着吹奏乐声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公主,来了来了。小裘人还没进房间,声音却是已经传了进来。 菲儿十指紧握,指节都有些发白,可见她此时内心是有多么紧张不安。 阿语,你说我要是待会走路摔倒了怎么办? 不要慌,稳住。左玉语安慰道,今天的菲儿可是主角,可偏偏主角自己紧张的要死,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 来,深吸几口气,不要在乎那些观礼的人,把他们当做聒噪的乌鸦就行,你啊就想着左玉书的脸,其他的都不要想。 先去将团扇拿来。 好。小裘这就小跑着去将事先准备好的团扇取来。 菲儿立马按左玉语说的,呼吸了好几口气,直到自己心脏跳的不那么厉害了才松开手心,拿起团扇。 这边还没做好准备,只见外头已经能听到一些敲敲打打的声音了,不过一会,锣鼓声停息,想来马上就有人要来迎新娘了。 小裘,先叫他们出妆,动静这么大,咱也不能落后了!左玉语倒是十分镇定。 好。小裘又急急忙忙跑开,待来到前院,只见李焕然已经领着几个人正在喝着茶水,她忙叫下人按原先定好的,将嫁妆抬出去。 顿时又是一阵敲锣打鼓,而李焕然也是看到这一生最为壮观的场面,一抬抬的嫁妆被人从沁来馆后院里抬出,箱子上系着红绸缎,两人一组的大汉都颇为吃力可见这嫁妆到底有多沉了。 本来李焕然还在心里头默数着有几抬嫁妆,可是数着数着,手里的茶都快凉了还见后院有人将嫁妆抬出。 围在沁来馆外头的百姓也是看呆了眼,他们只见这嫁妆如同红色的长龙一般,只见头却不见尾,愣是往外抬了数十抬都还没结束。 等沁来馆里的嫁妆全部抬出,李焕然这才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有钱人还真奢侈,这个念头刚压下去,他又看见了大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队伍。 依旧是两三个人一组抬着沉重的嫁妆,完美续在了后面,饶是最有经验的媒人都没见过这幅阵仗,五十多抬的嫁妆已经是人间少有,可这居然不算完! 李焕然都有些恍惚了,他走到大门往队伍后面一望,又是一条看不见尾的长龙,再看看那些没有用箱子装的东西,家具木器通通是上好的木材,瓷瓶摆设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更别说那些封在箱子里的字画书籍,还有金银珠宝、房契田产,琳琅满目数不甚数啊 他有理由相信这些嫁妆完全能把重州城给买下来,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喝了一盏茶水,仍旧觉得喉咙里干干的。 李郎,咱们还迎吗身边一下人颤抖着声问道,那些嫁妆恐怕都有近百抬了,这么一看显得他们的迎亲队伍很单薄,甚至略有寒酸。 迎,怎么不迎李焕然强行提气道,今天就是跪着也要把人新娘子给请回去。 给我催妆!他大袖一挥。 催谁呢? 李焕然刚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女子的脸庞,吓得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定睛一看,果然是左玉语。 而在她身后,那商国的太子居然也在这里,他和小裘扶着菲儿走在红布铺的地上,菲儿手里拿着团扇遮去了面容,在二人的搀扶下缓缓向大门走去。 左玉语瞪了李焕然一眼,他这才回过神大声朝着门外喊道,降辂! 一辆车身偏红的厌翟车停在了门口,不仅饰有翟鸟羽毛,还布有红色锦缎,车里也都是朱色的帷幔,整辆车都有金饰粉墨,就连引车前行的皮带以及马胸口的璎珞都是红色,比起那象路车简直不遑多让。 太子也扶着菲儿上了迎亲的厌翟车,有着红布铺地,新娘子不论上轿下轿脚都没有着地,待所有的嫁妆都抬着出发后,李焕然这才架着象路车跟在出妆的队伍后头,菲儿所乘的厌翟车也紧随其后。 本来以为这就能快些回去王府,李焕然是做梦也没想到,这出妆的队伍竟然绕路了! 他们抬着嫁妆居然在钦都城里了绕了一大圈,可谓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五六里的路,十多里的队伍,尾巴在西平门,队伍的头甚至都还没跨进王府的门槛。 这么一出,恐怕以后无人能够超越,光是嫁妆就有近百抬,更别说二人的身份以及阵仗,未来一段时间钦都坊间里怕都是他们的传闻。 一路鼓乐齐鸣、披红挂绿,周围的百姓倒是喜闻乐见,当他们知道这出妆的队伍为了彰显气派,特意绕了路时都纷纷感叹不已,要说这商国重商呢,行商的人五湖四海遍布天下,这商王出手也是一鸣惊人,嫁个女儿能陪上一座城!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太子的出力,主意也是他出的,他就是想让别人见识到商国的强大,让自家小妹可以嫁的郑重,嫁的风光。 好在左玉书这边提前得知了消息,连忙叫人腾空了整个王府,不然这些嫁妆还没处放,到时候真的要叫满座宾客看了笑话。 瞧着一抬抬的红妆不要钱似的往王府里头搬,就连他也是着实震惊了一把。 待所有的嫁妆都进了王府,李焕然驾驶的象路车才堪堪来到,虽然已至黄昏,但幸好没有错过吉时。 王府前也早有不少百姓围观,些许路人都跟着迎亲的队伍讨个喜气,李焕然也不吝啬,凡是说上几句吉祥话的,都会撒下一阵喜果还有一些红封。 而左玉书身边小年陪同着,还有穿便服的皇帝左玉杉,虽然他的出现有失礼数,可文国是他兄弟二人的天下,在这大喜日子别人也挑不了毛病。 除此之外还有前来凑热闹的宁王绪,在御史台身兼要职的陆涵容,抱着愉心的乳娘,身边还守着阿小,都是早早来到王府门前,里头的宾客已经入场,就等新娘子到达。 且看左玉书此时身着衮服冠冕,冕顶延板前后垂挂着九旒玉珠,每旒贯三色彩玉,按朱、白、玄顺次排列,延板左右悬青丝为缨垂于耳旁,宝饰簪发。 再看他身披青色上衣,身着纁色下裳,纹有九种图案,龙、山、华虫、火、宗彝在衣,藻、粉米、黼、黻在裳,配有白纱中单,黼领,袖口、衣襟皆为青色,革带、衣带皆随裳色。 金宝玉饰剑镖首,山玄玉佩绿綟绶,着朱袜踏赤舄鞋。 衬得他满面红光,庄重威严,好不气派。 而厌翟车停下,小裘掀开帘子,轻轻扶着菲儿走了出来。 看见她的那一刻,左玉杉只觉得时间好似停止流逝一般,眼前再无他人,只有菲儿的身影烙印在他脑海。 第99章 大婚(三)完结 纵然有团扇相隔,菲儿始终能感受到左玉书那炽热的目光,绯红如滴墨入水般在脸颊上晕开,怎的一句娇羞能言,要不是周围人多,她还想偷瞄几眼。 恋耽美 -薇末分子(65) 再看此时的菲儿,已然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她身穿翟服,冠有花钗九树,饰有九颗宝钿,左右各有一扇博鬓,下垂过耳。 她的嫁衣也是青色衣料织成,饰以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中衣为白色纱质单衣,领口装饰黼纹,袖口、衣襟、蔽膝同裳为青赤色,其上加以装饰二行翚翟纹。 衣带、革带随衣色,配青色袜子,金饰舄鞋,玉佩、绶带已是等同皇太子妃制。 不少人跳着脚想看一看新娘子究竟是何模样,却是只能看到靓丽的侧脸。 他走上前站在菲儿的身边,就是那个侧脸左玉书都都不敢多瞧一眼,怕魂被勾走了似的,更多的是转头的话九旒玉珠会乱。 接着就在傧相的引导下步入王府,红毯两旁都是洋溢着笑脸的宾客,他二人再缓缓走在红毯之上,由侍者分撒五谷,祝福新人未来的日子幸福美满,五谷丰登。 菲儿直视着前方,断不敢分心一刻,拿着团扇的手都有些酸了,她能感受那些谷物撒在身上的感受,现在的她不知为何再无先前的紧张感,反而很是享受其中。 她衷心希望,经过这些洗礼,她与左玉书能够真正白头偕老、执手天涯。 而左玉书也是目不斜视,手里执着象牙笏板,每向前走一步都是泰然自若,从小到大学习的礼仪规矩让他保持着很好的仪态。 谁又知他心里早已经被菲儿的身影撩拨到不能自己。 他能看到两旁的人群里有菲儿的太子哥哥,还有左玉语一家子,以及那些认识的各个亲朋好友。 最重要的便是他请来了自己的母亲,杨太后。 到底是儿子的婚礼,做母亲的终于肯出山了,她一脸慈眉善目,站在左玉杉和杨宁家身边,能看到他修成正果,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很是欣慰。 左玉书也是展颜一笑,有着母亲的见证祝福,他相信自己跟菲儿伉俪情深,定能相濡以沫。 待走过红毯,由当傧相的李焕然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随后满座宾客都纷纷送上自己的祝福。 恭喜王府新婚! 引新妇,入青庐。 二人在侍者引导下,慢慢走进由青布帷幔做成的青庐,跪坐在席上。 外头一众宾客围在青庐之外观礼,只见李焕然笑道:接下便是却扇礼,要想新娘子放下手中团扇,让大家一睹芳容可是没这么容易的,需得新郎啊作诗一首。 左玉书不露痕迹苦笑一声,他的诗才算上不上多好,早该想到李焕然这家伙是左玉语那边的,怎么可能会向着自己,如今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眼珠子一转,他便有所想,随即念道: 满江飘舶无锚定,单枝槐蕊向南开。 有心不在情上长,留待采菲却扇来。 好! 亲朋好友都在欢呼。 她出现前,自己是江上的船舶,随波逐流:她离开后,自己就是那开花的槐树,向着南方。 而菲儿听到左玉书作的诗后,终是慢慢撤去了面前的团扇。 只见那女子是琼姿花貌、浓淡适中,淡淡的桃腮红晕染在脸颊,有着温和的烛光映照下显着更加柔媚,她的眉心还缀有青绿翠钿,别样的姿色叫人转不开眼睛。 饶是左玉书天天相见的人儿就在眼前,他还是被那红妆黛眉、簪星曳月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一颦一笑都牵连着他每一根神经。 众人都是屏息敛声,唯恐打搅了他二人。 还是李焕然咳了几声提醒,左玉书这才大梦初醒。 共牢而食,夫妇并尊! 菲儿只觉眼前一花,就有两个侍者在她面前呈上一碟肉,各取一片至二人碗中,相互行礼后食用。 同牢之礼意为新婚的夫妇在今日之后便是一家人了,以表示夫妻二人共同生活的开始。 菲儿与左玉书拿起手中的筷子同时将肉吃下,相视一笑,要不是场合有些严肃,她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合卺而酳,苦乐同当! 再来就是合卺礼,没等菲儿还想再吃一片肉的时候,侍者又取来了两瓢瓠瓜,竟都是上好的宝玉雕琢而成,惹得观礼的人群又是一阵感叹,到底是皇家的场子,什么都是最好的。 侍者斟上酒,考虑到菲儿一杯酒醉的量,左玉书也早就吩咐过了,将酒换作水便可,他还特意嘱咐过,今夜的宴席上千万不能让菲儿接触到酒,万一她喝醉了要教别人唱《小星星》呢,他自己都还没学会 菲儿接过玉瓠瓜,半遮着面喝了一半,随后与左玉书交换后一饮而尽,也算是交杯酒了。 侍者而后取来红线,将两瓢玉瓠瓜合在一起,再用红线系好,以示永结同心。 等侍者退下后李焕然往前一步,在众人的视线下站在二人的身侧,高声道: 奉天之作,秉地之和,两姓联姻,合家同心,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吉时已至,该是交拜礼了。 正坐,行礼! 左玉书与菲儿坐直了身子。 拜,兴。 这一拜天地为鉴,喜结连理。 再拜,兴。 这一拜至诚至孝,国泰民安。 叩首,兴。 这一叩矢志不渝,举案齐眉。 礼成! 自此,令月嘉辰,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夫妇一体,嘉礼大成。 围观的亲友又是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这不仅仅是菲儿与左玉书之间的婚事,也代表着两国再次结交,他们就像是人们憧憬的未来,那个盛世天下。 在一声声道贺后,众亲友终于离去,前去享受宴席了,青庐里也只剩下他们二人。 待所有人都走光,菲儿终于撑不住了,几乎是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端起案几上的肉就猛往嘴里塞,她已经一整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慢点吃左玉书颇为无奈,其实他自己今天也没吃下多少东西,一直忙碌加上神经紧绷,竟是感受不到饥饿了。 呐,说好的同甘共苦。只见菲儿嘴里塞的满满当当,毫不含糊将盘子里的肉递了过来。 左玉书失笑一声,转而接下了她的好意,心头不免暖暖的。 可折腾死人了菲儿揉揉自己的脖子,为了保持端庄贤良的样子,她戴着十分沉重的花树冠愣是动都不敢动一下,体态姿势也是,这么一天下来,脖子以下都感觉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外面听起来好像很热闹诶。她突然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经历了这么久,左玉书哪还能不知菲儿的心思。 他宠溺着道:那咱们出去逛逛? 今日摄政王大婚,举钦都之力全城共庆,热闹的场景不比上元佳节来的差。 真的?菲儿还有些不确定,毕竟今晚的主角是他们,一会儿青庐还会有客逐个来访,抛下这些宾客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想。左玉书淡淡笑道,那般好看的模样让菲儿差点没忍住亲他一口。 她闪电般爬了起来,提着裙角就要往外走,还是左玉书急忙拦住菲儿,指了指她头上的花树冠,都是穿着礼服,这样走在大街上可就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当下两人相视一笑,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们几乎非常默契的同时朝着门口一喊: 小年。 小裘。 随着两人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却只见这两位主子都是一脸坏笑,好像憋着什么坏主意。 小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裘则是相当的有经验了,二话不说拉着小年去准备寻常人家的衣裳了。 是夜,王府的后门偷偷溜出两个身影,朝着满世界的繁华相拥而去。 那些宾客做梦都想不到,今日的新郎新娘居然在自己的婚礼上跑路了! 唯独一人,身着黑衣,戴着凶兽面具,面具下的嘴角也是微微翘起,他站在王府的屋檐之上,默默注视着二人的背影,随后在皎白的月光下消失不见。 永圣五年的清秋,钦都东岺坊的仁王府。 后院里,一个男子正在槐树下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一招一式都非常飘逸,剑锋却又无比凌厉,脚踏着落叶,头顶着青天,气度不凡。 还没将剑收起,就听见院内房间里传出一声惊呼。 菲儿? 男子急忙把剑仍在一旁,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是个四五岁的女娃娃,扎着童子发髻,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小娃娃将手一伸,阿爷不可以进去! 左玉书点了点女娃娃的额头,没好气道:白养你这么大了。 顺势将小娃娃抱在怀里,再推门而入,他只看到床榻边的菲儿几乎是哀求道:松口啊,算阿娘求你了 宝儿?祖宗?要不我管你叫娘? 你要是再不松口,就休怪为娘无情了! 左玉书见此场景简直哭笑不得,怎么跟个孩子计较 菲儿一听更是愤懑不平了,来来来,你有本事你给她喂奶好了。 没等左玉书说什么,女娃娃就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跑到菲儿面前有些委屈道:阿娘,心儿拦不住阿爷 菲儿则是腾出一只手安抚着愉心,没事,是你阿爷没用,不怪咱们心儿。 左玉书更是没地哭去,他再有用也没法自己给孩子喂奶啊。 不是请了个乳娘了么? 我不要,自己孩子自己喂,哎哎哎,疼,轻点。菲儿抱着怀中的襁褓婴儿,真正意义上来讲,她也是第一次当娘,才不要惯着孩子呢。 可偏偏自己生的这小祖宗,铁齿铜牙不过六七个月大就学会折磨自己的亲娘了,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娃是亲生的,亲生的,生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手里的动作依旧轻柔,每当感到痛感的时候,她就轻拍小宝的后背,只是这招时而管用,时而不管用。 左玉书还是心疼了点,他在菲儿身边坐下,看着那襁褓中的小宝,大大的眼睛扑朔着,好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就跟当初的愉心一样好动。 小小只的,很可爱也很让她阿娘头疼。 芊儿乖,不要再让你阿娘受苦了,为了把你生下,她可是胖了不少 你是嫌弃我吗?菲儿突然转过头,目光如刀,连带着愉心也跟着一起死盯着他。 左玉书突然感觉往后日子里自己的家庭地位怕不是保不住了,如今也就阿小还体谅他些。 没有没有,是阿爷嘴笨他急忙纠错,那能叫胖吗,是更丰满了,讲道理对于此事左玉书还是喜闻乐见的。 再看襁褓里的芊儿,咿咿呀呀笑了起来,睫毛忽闪忽闪的,仿佛听懂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变得老老实实乖巧了起来。 好像有用欸菲儿轻声道,她随即又恶狠狠看向左玉书。 吓得左玉书连忙转移话题:那什么,阿小该是散学了,我去接她吧 说完,灰溜溜跑出了房间。 留下菲儿抱着怀里的孩子,望着他狼狈的身影忍不住偷笑,愉心也倚靠在她身边。 一切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啊,这里是薇末。 首先,十分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小可爱,感觉你们也是非常的不容易呢,给你们点赞! 其次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完结了,撒花撒花~ 怎么说呢这个故事还是挺俗套的(哈哈哈),也是我的第一本完结小说,构思了一个月再加上几万字的大纲,最终得出来的结果已经很明显啦 (不管,我就是没有扑街!) 九十九章,三十来万个字,从动笔到结束大约花费了一百二十多天,嘻嘻,偷懒了(虽然更新不曾断过)。 整篇下来,薇末自己也能感受到,故事没有那么出彩,有很多地方不流畅,角色的人设有时会立不住,欠缺一些细致的描写,再加上种种幼稚的笔力 不管怎么说,当初心底酝酿的那个故事,总算是付诸行动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希望在往后的日子里,薇末能够完善自己的缺点,给大家带来更多精彩纷呈的故事。 也希望大家也不要吝啬自己的评论,有什么建议或是想说的,都可以在评论区告知薇末,让我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一起携手进步。 在后面呢薇末会不定期更新几章番外,都是关于文中一些配角(毕竟挖了很多坑嘛),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蹲一蹲。 (小心翼翼)偷偷告诉你们,下部的男女主其实已经在书中出现过了哦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下一部,我们商国见! 第100章 番外一 魑面 文历丰元一十八年。 这里是荣州,再往南便是接壤两国边境的琼州。 太阳还未落山,而城中一处偏僻地方,有一个身影迅速翻过围墙,落入一户宅院,他抬眼望去正厅的门关上了,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等走到门口,就听见那些声音戛然而止,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面具下的脸还算欣慰。 这帮人的警觉性没有降低多少。 伸手推开门,里头空无一人,只有简陋的烛台在桌案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能感受到黑暗的角落有几道凌厉的寒芒针对着,还有房梁上弩机紧绷的声音。 是老大! 随着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四下钻出两个身影,一如来者的装扮都是一身黑衣,头戴凶兽面具,只是面具上的凶兽各有不同,或是白首朱厌,又或是黑面天狗。 老大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出意外了呢。 一个男子摘掉自己的面具兴冲冲说道,他脸上脏脏的,身上的衣饰也不同旁人,多是些工具或是机巧小玩意,能看见他腰间挂着把精致的小弩,威力不容小觑。 咋,储老八你还盼着老大出事啊,我就知道你这呆子没安好心 说这话的人更是不修边幅,能闻见他身上隐隐传来馊了的味道,只见他将手中匕首放在背后,也把面具摘了去。 三流子你可别血口喷人! 威严的螭龙面具下,痴风眼睛一扫,眉毛微微皱起,随即问道:小九呢? 老大,要说你来的可太巧了 是啊,刚才我俩还在打赌,小九穿上女儿装会是什么模样。 痴风没有理会二人,径直走上前在案首坐下,他也没有摘掉自己的面具。 要我说啊,小九这会儿该是不好意思了,她那性子哪里像是个女儿家。 也是,在咱们魑面侍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怕是忘了怎么调弄脂粉了。 两人正在调侃着,却听见门口突然传来阴沉的女声。 储老八,你说谁呢? 两个老爷们顿时背后一寒,脖子已然僵硬到转不过头了。 放眼看去,门口确实多了个影子,待那女子提着裙角跨入门槛,三人这才看清她的样子,特别是储老八,着实吃惊了一把。 这这这这还是咱们的小九吗? 储老八看向三流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只见小九梳了个高髻,简单的用了条红丝带系紧,上着白绿色短衫,下配赤色印花襦裙,一条披帛有些无处安放,化了面妆,点了花钿,宛若一个大家闺秀,全无平日里那般随性。 恋耽美 -薇末分子(66) 对上痴风打量过来的眼神,小九终究是微微红了脸,要不是为了任务,她才不要穿上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 没我家阿芝好看三流子颇为不服的咕哝道,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此时的小九真的是漂亮极了。 对对对,全天下就你阿芝最好看啦,等你回去说不定人家早嫁了。小九反击道。 嘿,好你个小九,三哥往日对你不薄吧 行了。 痴风喝止了他们的胡闹,这次来到荣州是有任务在身的。 几人随即收起了嬉笑的面容,他们这个老大面冷心热,总是一副很高冷的样子,实际上最是挂念他们。 随即在桌子旁坐下,现在天还没黑下来,他们一行四人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完成,时间紧迫。 任务你们都各自了解,解决完后在琼州会合,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 知道啦,老大你就放心吧,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那刺史的小舅子早就打听过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的东西,今夜我就去会会他。 三流子有些托大,不过他有那个实力,他们此行九人分成三批,从钦都出发朝着各个方向,沿路去查当地的是否存在着贪官污吏。 而他们的头领痴风则一个人在北边已经摸了个透彻,以他们的身手,再加上早就在文国各地安下的据点,只需要去到当地收集那些罪证便可,将其证据保存好,再将名字收录,便是他们此行的任务。 是啊老大,也不是头一回了,倒是小九需得当心着点,我可听说今日纳妾的那个王家败类是个好色之徒。储老八不免担忧道,他们都知道小九幼时遭遇过劫难,最是厌恶此类男人。 那个纨绔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小九捏紧了拳头,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这娶了七八房小妾,又把自己原配逼死的败类就地斩杀,要不是他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又怎会骄纵至此 莫要冲动。痴风看着小九恨恨的神情,还是提醒了一句,当年小九遭遇的事他们闭口不提,就是怕戳她痛处。 如今皇帝要清算朝堂里腐败的部分,这可是大举动,他们需得慎之又慎。 痴风也知道这里的任务轻松,不想扫了他们兴致,往南方向再有一个琼州,他们就能结束任务返回钦都,届时剩余两批魑面侍也都结束了自己的任务。 朝中最近很不稳当,御史中丞一家惨死,按老首领的话说,文国可能要变天。 可他管不了这么多,自幼进了魑面侍,被老首领好生折磨,才练就今日的他。 魑是他们这队的名字,主掌文国境内安定,刺探暗杀无一不精,充当皇帝的耳目,和他手里的利剑。 他不仅要完成皇帝下的命令,还要保证自己的下属安然无恙。 趁着太阳还未落下,痴风几句吩咐后离开了宅院,他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谁都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布下一张大大的网,就等着他们落入陷阱。 愉心快回来! 不要,阿小姐姐,愉心手好酸,不要练字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痴风从回忆中醒了过来,他看向院子里,两个小女孩正在追逐打闹,乳娘在一旁笑而不语。 是了,现在是永圣三年的文国,一切都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在新帝的治理下,放眼过去全是欣欣向荣的画面。 这个文国再也不需要魑面侍了。 痴风还是一个人,他坐在仁王府的屋顶上,半个月前,摄政王左玉书终于卸下了肩上的担子,自此文国只有一个皇帝,再无摄政王。 而这对夫妇也是心大,丢下府里的孩子,又一次跑出钦都去玩了,看着孩子间的玩闹,想起当年的小九也是这样,不喜欢读书写字,谁说话都不好使,动不动就闷着性子找个角落,一坐就是一整天。 如果小九还在,可能现在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成家,宁愿领养孩子也不愿再碰男人一下。 三流子或许找到了他那青梅竹马,只是他这邋遢的性子,人家能不能看上他还是两说。 储老八估计跟自己一样,孑然一身吧,他整日醉心于机巧之间,说是有机会想去拜访商国柴家的老祖,他们家的机巧之术堪称一绝。 只不过做他们这行的,有几个能善始善终 痴风记得那夜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到宅院却是看见满院子的狼藉,储老八身上都是血窟窿,几十支羽箭像是刺猬一样扎满他的全身。 他手里紧握着那把小弩,眼睛呆呆地望着夜空,脸上的面具不翼而飞。 痴风赶紧往小九那儿赶去,等他到了那婚宴现场,哪有什么高朋满座,哪有什么喜庆场面,有的只是张灯结彩的府邸却空无一人,而小九孤独的身躯倒在血泊抽搐着。 她的腹部有一把匕首,没有一击致命,好像是有人故意留下了她的性命。 痴风管不了许多,他从屋檐上跳下,想将小九救走,可是小九绝望的眼神在告诉他不要靠近! 别别过来 她的嘴里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的手紧紧抓住痴风的衣领,是是 别说话,我带你离开! 痴风想抱她起来,却是被小九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破空声从他背后传来,最终湮灭在她的胸口。 时间就像是放慢了很多很多,痴风能清晰看见那支箭缓缓扎进小九的胸膛,绽开一朵血花,他想将那支箭斩断,可刀鞘里的刀怎么也拔不出来。 小九就这么躺在地上,再无半点动作。 魑面侍的人都知道,小九好不容易才走出心底的阴影,不再那么沉默寡言,可以与人沟通,可以笑着在阳光下练武。 他们也知道,小九有时候会看着街上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娘子,看她们穿漂亮的衣裳,买好看的首饰,在人面前转个圈子展示自己的美丽 明明她自己就有那么一套衣服,却始终压在箱底,不肯穿在身上。 她不该躺在这儿。 那一夜,痴风经历了一场恶战,埋伏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他拼着重伤才突破重围,他没能带走小九,只留下了自己的半截断刃。 一直在城中躲了半月有余,这场风波才逐渐平息。 后来,出城的时候,他才看见三流子的脑袋被悬挂在城门口,早就风干了。 整个魑面侍只有他一人回到了钦都。 痴风摇摇头,再次将自己从回忆的泥沼中拉了出来。 院子里的孩童也已经回屋了,他站起身,看向整个钦都的风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朝着自己的脸缓缓伸出手,他想摘下这幅面具了。 老首领说过,他们魑面侍存在的意义,就是护卫皇城,守护钦都,戴上这幅面具他们就是文国最忠实的仆人,摘下这幅面具,他们可以是任何人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丝震动,痴风几乎是不作任何思考就拔出了腰间的断刃。 叮的一声。 一枚镖落在他脚边,痴风警戒四周,却迟迟没有第二波攻势,痴风捡起那枚镖,瞳孔不禁猛缩了一下,这个镖他认得! 不过当务之急得先离开,他能看到有几个黑影快速朝着这里赶来,那是王府的亲卫。 是夜,痴风拿着镖来到了皇城太行宫。 较之以往,他废了不少力气才混了进去,进了皇宫一路朝着太清池赶去,还是那片湖,痴风轻提一口气按照记忆里的点位朝着湖心小岛而去。 刚上岛就有一把短剑从灌木丛里刺向他,好在痴风早有准备,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他无意与人缠斗,拉开了距离,况且现在的皇宫不同往日,他不想惹麻烦上身。 再看袭击他的人,有着清亮的月光,能看见这是一个女子,姣好的身材,手里握着两把短剑,脸上却戴着一副面具。 那不是魑面的凶兽面具,而是一副狐狸面具,他们之中无人以狐狸为面,除了魅。 呀,不打啦,还以为你魑面把我们魅面忘了呢女子轻笑着收起了自己的短剑。 你没死? 虽然有些猜想,可痴风不能确认,那镖也是魅面的武器之一,自打魑面侍倒塌后,之前建立的信息网也随之废弃,魑与魅一个安内,一个攘外,虽然统称为魑面侍,可实际上算是两个部门。 文贞帝病逝后,魑面侍就形同虚设了,分散在他国境内的探子也失去了他们的踪迹,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 只是如今,魅面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就意味着 你就这么盼着人家死啊,亏得奴家还满心欢喜等着你来呢,嘻嘻 那女子虽然遮去的面容,可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柔媚。 别板着个脸了,我们魅面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你啊,想不想知道是谁背叛的魑面啊?女子笑着道,面具下的眼睛当真是媚意十足。 他们都是安插在他国境内的探子、间谍,面具下的样子从不轻易示人。 我凭什么信你? 这些年来,痴风也一直在寻找当年迫害魑面侍的真凶,他只知道与秦德有关,但主谋不是他。 而魑面侍的全军覆没也足以说明有人出卖了他们的信息,小九、储老八、三流子还有魑面侍的其他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又怎么会轻易被人偷袭致死,除非杀他们的人是熟人。 就知道你谨慎反正也是条不归路,你来不来嘛?说完,女子向着后面亭子里走去。 痴风只是往身后水榭看了一眼,这个岸大概是很难再上去了。 也罢。 待走过假山与灌木丛,痴风能看见湖心亭里坐着一个人,那女子也很恭敬的站在他身后。 男子看见痴风的到来,仿佛松了口气,他站起身,缓缓走出了亭子。 月光的照耀下,赤黄的袍衫都有些泛着银光,那五爪的金龙也好似活了过来。 他伸出右手,托着一方信玺。 魑面侍痴风,可愿听令? 第101章 番外二 不似少年时 齐老先生这一大早是刚从东市回来? 是啊,挑着时候去的,买了些现宰的猪肉,新鲜。 老者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半吊蹄髈,面对邻里的问候他不慌不忙。 您早说呀,齐老要是喜欢,回头让我家那口子去东市卖香油的时候顺道带些来。 不必不必,老朽孑然一身 这隔壁陈二娘着实客气,吓得老者连忙摆手推辞。 这您就见外不是,前些时候我家孩子急发热病,那三更半夜的要不是您帮忙开方子抓药,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陈二娘虽然只是市井小民,却也知道有恩必报。 再说了都住在一个里坊,以后少不了您的关照呢。 她家隔壁本是一户普通人家,许是时运不济,做点小生意把买卖赔了干净,不得已搬出了钦都。 而一个月前这个老先生突然住了进来,年过六旬的样子,有着几缕花白的胡须,时常背着个布袋包。 他见谁都是和蔼可亲的笑脸,很是儒雅,不仅识字还懂医理,用那老先生的话说是早年读过几本医书。 那就却之不恭了。 您客气。 好说歹说下,老者终于接受了陈二嫂的好意。 待那妇人提着篮子走远,老者这才收起笑脸。 走到自家院门口,老者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不免眉头一皱。 确认了周围再无他人,他不着痕迹的拿脚扫了扫,用鞋底的泥泞将那片片的暗红掩盖下去。 昨夜的雨很大,大到整个钦都好似就只有雨的声音。 老者将院门关上,这就推门进了屋。 刚一进屋便有阵阵的药香味扑面而来,里头陈设简单,一张桌子两条凳子,再有就是正在火炉上熬着的药罐子了。 他眼睛四下一扫,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随手将蹄髈放在桌子上,掀起了里屋的破布帘子,只见那床上正趴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嘴唇毫无血色,整个后背缠满了布条。 殷红的颜色渗透在他背上的布条,好像作画一般,由深到浅,瘦小的后背上这条伤痕足足有半尺之长,让人不忍直视。 究竟是谁会对十来岁的孩子下手? 也是老者夜里睡得浅,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耳聪目明。 在那样的磅礴大雨中,他听见门口好像有人叩击院门,也没多想就随即撑着油纸伞前往查看。 而这个少年就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奄奄一息,几乎没了半条命,倒在他家门口。 整个人火辣辣的滚烫,意识模糊,背上的衣服被破开了个大口子,血水混着雨水,黑夜里怎样都分不清。 医者仁心,他刚把少年拖进院子就听见外头传来几声匆忙的脚步,踏着泥水,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吓得老者连忙收起纸伞,淋了好一会的雨才等到那些动静渐行渐远。 他不敢多想,只能先将这十来岁的少年抱进里屋,无论如何也先得吊着他的命才是。 忙活了一夜,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他二话不说坐在床边,把上少年的脉。 老者无奈叹气一声,到底还是命啊,又摊上这种事了。 醒了就莫要再装了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眼帘依旧紧闭,仿佛并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片刻之后,确认没有大碍,老者起身准备将那蹄髈炖下去。 刚一走到门帘处,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喘息。 多谢大夫。 老者回过身,对上了少年那明亮的眸子,脸色惨白,比起昨夜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已是好上不少。 你已经安全了。 不再多问什么,老者只是上前又检查一番,再次确认少年无恙,这就出去将那火炉上药盛了一碗来。 吹着汤药,老者小心翼翼将药一点点喂进少年的嘴里,只是无奈他伤势不便,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者除了喂药不曾多说一句,既不问他为何受这刀伤,也不问他是谁家的孩子。 有道是心病难治。 他外出一趟,这门栓松动过,屋内的凳子也偏移过方向,想来那少年早就醒了,甚至强撑着身子想要离开。 而少年也是默不作声,好像吐露出那几个字已经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喝完药,老者又取来一盆水,还有一些白布,轻轻将少年身上染红了的布拆下。 期间的疼痛钻心,少年却是咬着牙锁紧眉头,没有吭哧一声。 待换完药再重新包扎好,少年已经是满头大汗,眼神充满了疲态。 有劳大夫 老者正想着怎么处理这满盆的血水,却听见少年再次道谢。 莫要叫我大夫,唤我齐先生即可。 他本不想做那悲天悯人的医者,却是宿命难违,无论走到哪儿,始终躲不开。 如此半个月后,少年终于能下床了。 哎呀,陈二娘你这又是何必,实在是有愧啊 少年透过窗户看着外头那齐先生正在推脱街坊邻居的好意,几番说辞最后还是盛情难却,拿着一篮子的鸡蛋回了院子。 一个半月来,这里住了个大夫的事已经传开了,大有妙手神医的名号。 整个里坊所住之人都是在钦都讨生活的贩夫走卒,谁身上没有个小痛小病的,又有几个去的起医馆。 恋耽美 -薇末分子(67) 最后还是在陈二娘的推荐下来了这里,齐老先生也是无可奈何替人看起了病,至于诊金,一些吃食即可。 这人活一世,不就为了吃饱喝足嘛 齐老将那篮鸡蛋放在桌子上,倒不是他不喜欢钱,只是游走四方惯了,身上带着那么多的钱疙瘩总是不方便。 以您的医术,怕是那宫里的御医都不及您十分之一,又为何偏居一偶? 少年掀开帘子,看着老先生自得其乐的样子,缓缓坐在桌子旁。 在老者半个月的悉心照料下,他已经可以勉强走动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年才认定眼前的老先生医术十分了得。 受了怎样的伤他自己怎会不知,如此重伤还能将他救回来,有此等手段,可与那扁鹊华佗齐名,不该埋没在这一方小天地。 齐老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一声:这天下之大,你可知道? 少年有些不解。 老朽不过沧海一粟,纵使医术了得,却也只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就如你我相遇,我能救下你的性命,但救不了天下那些千千万万与你有着相同遭遇的人。 齐老顿了顿,他不是无情,而是无力。 曾几何时,他也想仅凭一双妙手,让这世间再无疾苦。 直到那个女子在他怀中阖上双眼,一滴苦涩的泪水落在他的掌心。 抬起头,眼前的少年依旧困惑。 那齐先生为何又来到这里? 齐老眼角的皱纹顿时一舒,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寻一个故人。 可是寻到了? 半晌也不见老者回答。 又是半个月后,少年的伤已然好的了不少,至少穿上衣裳行走起来与常人无异。 怎么,你识字? 老者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旁着实吓了小少年一跳。 齐老也是颇为有趣看着他,这个少年话不多,老是闷闷的,今天居然突然翻起他的医书了。 他这会刚外出归来,进屋就看见少年拿着医书十分的聚精会神。 认识一些。 少年有些弱弱回道,毕竟未经同意就动人家的书确实不妥。 这上面的字识得几个? 大部分都认识。少年信心满满说道。 能识字就说明出身不低才是,老者心里想到。 就是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还有这些奇怪的字符,从来没见过。少年指着那些注释,说是汉字却完全不像,寥寥几笔看似随意而画。 齐老接过他手中医书,看着那熟悉的字符不免酸了鼻子。 那是他最真挚的感情,最委婉的告白,最长久的约定,最后悔的当初 这个世间只有她懂那是什么意思,终究还是把这份情感深埋心底了。 改日我教你怎么读医书。 今天就算了,晚上想吃什么? 齐老一瞬间收起愁容,揉了揉少年的头,准备去做晚饭。 齐先生! 少年在老者背后喊道。 这些天来齐老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做人当是懂得知恩图报。 只见他执手尊敬一礼,一字一句说道:小子尹少年,见过齐先生。 老者开怀一笑,一个月了,这臭小子终于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了。 尹少年,好啊,少年人当有少年人的风采。 齐老扶了一扶,这样也好,自打人苏醒后,每日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都怕时间久了憋出病来。 尹少年却是仍旧有话要说的样子。 此番承蒙齐先生救命之恩,小年无以为报,若待他日能够 怎么,你要离开? 听着他的口气不对,老先生有些恍惚。 尹少年深吸一口气,看向齐老的眼睛。 是。 去往何处? 皇宫。 老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孩子的心思太重了,很有自己的主意,但不见得是件好事。 有几件事,小子必须去做。 少年的眼眸一瞬间倒映出了那晚的磅礴大雨,黑夜中的刀光剑影,闪烁着的雷光,还有一张张无情的面孔。 嗜血、可怖,他们用手中的利刃,将这种感觉深深刻进少年的脊髓。 你可有想过后果? 齐老若有所思,自打那晚救了小年之后,整个钦都处于戒严状态,据说在城北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否则,他也早就离开了。 尹少年没有回复,他也知道自己马上要做的事,可能会让他后悔一辈子,但他别无选择。 一老一少就这样坐在屋里,任凭冷风灌进来。 最终还是老者进里屋拿出纸与笔,在那上面迅速写着什么,不过一会就递了过来。 你运气不错,皇宫里有个人我恰好认识。齐老苦笑一声,背过身去。 我知道这是你的选择,我不拦着你,但也别作践自己,你的命是我保住的,别随便丢给别人了。 尹少年接过那张纸,随即将其收好,又是恭恭敬敬一礼。 多年后,待他再次回到这个小院子,却早已物是人非。 几方打听下他也知道那位神医齐老先生早早就离开了钦都,没人知道他的踪迹。 小年,这是哪儿啊? 算是故居吧 看着曾经那个小院落,尹少年很是感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如履薄冰,终是把这条命保下了。 不过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 小年好奇地看着身边紧跟着的小裘。 王妃说了,他们出门这段时间叫我跟着你小裘有一说一,非常认真道。 或许是运气好,他们两个本该为奴为婢的人,碰上了这样两个主子,不仅销了他们的奴籍,还让他当上王府的管事,而小裘则是管事姑姑。 荣华富贵说不上,吃饱穿暖却是一点问题没有。 如今在得知了当年的那个林家小丫头一切安好的消息之后,他心中的那些执念终于消除了。 好好好,你要跟就跟着吧,可别跟丢了 哎哎哎,等等我呀! 小裘急忙追上。 话说小年,我感觉你好像跟以前比很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呐,笑得比以前多,说话也比以前大声,好像腰也直了不少 咳咳,你那是错觉,都是错觉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