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世界改造计划》 第1页 [BG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世界改造计划》作者:众猫拱月【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身为任务者,就要敢想敢做。在接到《红楼梦》任务后,阮卿拉着两个姐妹研究许久,最终选定三个目标 一个作为皇帝改善女子地位,为根源上谋求更多可能性; 一个作为贾代善肃清风气,防止贾家的崽子们撒手就造孽; 而最后的阮卿则作为王夫人教好小辈; 只是每当阮卿面对幼崽时期的主角们时:…… 每天都在心梗的路上狂奔呢_(:з」∠)_ 前排提示,因为问过编辑后才知道衍生不能和原创快穿混着写,但大纲已经定下不好修改,所以只能另开,三个主角是我另一本原创快穿幻言的主角,设定不用看那边也能懂,介意者慎入; 不拆宝黛cp,不黑多数主要角色,从根本上改造整个贾府,主要搞事业,介意者慎入; 私设巨多,各个重要角色的年龄细节都会稍微有些改动,介意者慎入; 虽然只是心血来潮的产物,但我也会用心写完,只是作者文笔小白,可喷但求轻喷QAQ 内容标签: 红楼梦 古典名著 穿书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养崽升级打渣男 立意:注重教育才能长久发展 第1章 【01】 刚刚结束了几年繁忙工作的阮师傅在回到系统空间瘫了几个月后终于接到了下一个任务。 这次的剧本有些特别,阮卿瞅了一眼片段,莫名觉得眼熟。 “巧了,老熟人了。”郦芷直接把剧本推过来,道:“魂穿,而且这次任务我们需要在里面待一辈子,选了谁就代表那个人一辈子都会被压魂,和死了没差,谨慎选择。” 阮卿接过来一看,哦豁,可不就是老熟人,大名鼎鼎的《红楼梦》。 一想到那混乱的剧情和人物关系,她还没听任务要求就开始头疼了。 吴茗对红楼梦不熟,率先问道:“任务是什么?” 郦芷就道:“平衡气运。里面的姑娘命运都不怎么好,男人也造了不少孽,怨气太重,导致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结果都不怎么好,就算是较为落后的小世界,也太混乱了。我们需要让权利平稳交替,而不是动不动就抄家灭族。” 阮卿看着就发愁:“那能救个锤子啊,根子都烂了,想根治就得把里面的男人全宰了,可真的全宰了,古代女孩子都依附于男人生活,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好。” “……”郦芷说,“不至于,我们可以选择人物附身,进去之后我们就是他,选个地位高点的就好了。” 那还好办。阮卿想了想,把书扒拉过来,喃喃道:“我们就三个人,人手有限,能选谁呢……时间点在什么时候?” 郦芷:“我们可以自己选。” 阮卿眼前一亮,唰唰唰翻书:“那好办,贾代善,贾母,王夫人,林如海……林如海算了,挺惨一人,能让他活着就活着吧。” 她最后选定了贾代善和王夫人,一个能管外面不造孽顺带压制贾母,一个能保护小辈至少不把贾宝玉养歪,就是剩下的一个……阮卿挠挠头道:“这怎么分配啊,就两个人。” 郦芷想了想道:“我选贾代善吧,不怎么想宅斗,偶尔让我搞搞事业也好。” 阮卿对这个倒是无所谓,但她对上早朝怵得慌,好像三点就要去,好家伙,换了平时她可能才睡下,而且她的智商在没有先知道剧情的情况下也不足以和人勾心斗角:“我选王夫人吧,虽然可能要在贾母那憋屈点,但至少安全。” 她眨眨眼:“到时候栗公公可得好好护着我这个儿媳妇啊亲。” 郦芷:“……怎么听起来像那么太监。” 阮卿接着翻书,想了想道:“最后一个人位置得高,也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宁国府……没救,选他们也是浪费名额,而且咱们三个人都去那还好说,去一个人宁国府恐怕得先灭在我们手里,到时候看情况吧。” 吴茗想了想,道:“不一定非要局限于贾家,他们家虽然是主线,但世界里并不是只有他们一家。” 阮卿本来还在纠结下一个选谁,闻言豁然开朗:“对哦,贾家不是被皇帝干废的吗,谁去当皇帝啊?” 她想着吴茗对996的强烈抵触,就道:“要不这样,栗子姐去当皇帝,茶姐选贾代善吧。” “而且有个最重要的问题,”阮卿翻了翻书,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书里面最主要的悲剧,还是源于女性的社会地位,但凡女孩子能当家做主,薛宝钗不至于扒着贾宝玉不放,贾元春不至于卖身进宫,贾迎春不会因为一点钱就被亲爹卖给家暴男,贾探春也不需要和亲……所有的悲剧可能都会有别的路可走,栗子姐想搞事业,就去当当皇帝提高女孩子地位吧,当一个盛世明君叭,不亚于二凤的那种。” 她一拍桌子,慷慨激昂道:“想不想当万国来朝的盛世明君!” 郦芷道:“想!” “想不想当流芳千古的忠臣良相!” 吴茗难得配合:“想!” “那就走吧!”阮卿气势如虹,虽然在想到贾家混乱的后宅后虚了片刻,但该做该得做,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 由于角色身份不同,她们需要分开传送,阮卿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个容貌秀美的小姑娘守在她床边,原主记忆还没传送过来,她不好轻举妄动,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看周围。 -- 第2页 小丫头见她醒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张了张嘴还是咽了下去,阮卿扶着她的手,借力坐起来,根据情境调整了一下语气,懒洋洋问道:“什么时候了?” “申时了,”小丫头怯怯道,迟疑了片刻又道:“姑娘……” “有什么话就说,”阮卿看她的态度就知道估计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皱着眉不耐烦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等下,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阮卿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瞬空白。 姑娘?不是太太?没结婚?穿错了?我是谁? 阮卿满心疑虑,表情就显得有些狰狞,小丫头吓得一抖,鼓足勇气道:“姑娘,百灵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您看……?” 阮卿心说我能怎么看啊,坐着看呗,这谁都不认识啊,王夫人身边有这个人吗? 她不好轻举妄动,想着先接收记忆再判断接下来该怎么走,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让她候着,半刻钟后再说。” 似乎因为之前原主一直不肯见这个人,因此阮卿缓和了态度后,小丫头眼里明显有压抑的惊喜,阮卿只当没看到。 她支着头闭上眼作假寐状,实际在飞速接收信息,还好,是王夫人没错,只是时间早了点,这个时候她还没嫁人,不过婚期也近了,现在闹腾的原因是她的陪房出了问题。 说到陪房,阮卿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什么周瑞家,后来想想才反应过来那是她丈夫的名字,古代女孩子基本都是这样,就是公主贵女最后也就剩个x氏,更别提下人,基本嫁了人就没有姓名了。 想到这她就有点腻歪,不是很想见了,到后面这主仆两个都是又蠢又毒,其实原主的人只要忠心没问题她都愿意留下,但这玩意太坑爹,还是算了。 她睁开眼,张嘴就准备说不见,突然一顿,意识到问题。 记忆里这个百灵是传出了想做贾政妾室的谣言,王夫人一怒之下把人赶出去了。 但是剧情里没有这茬吧?她要有心当姨娘,作为从小跟着王夫人的丫鬟,应该还是有优势的,毕竟全家都在王夫人手里,比外人做姨娘强,百灵姓什么来着,周吗? 阮卿沉吟片刻,在小丫头画眉期待的眼神下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她现在棘手的地方就在于认不清人,虽然继承了王夫人的记忆,但又不是王夫人一辈子的记忆,这些丫鬟以后嫁给谁都不清楚,那个什么周瑞家的又没个具体名字,要收拾谁要远离谁都不清楚,还是要谨慎点,免得伤及无辜。 没过多久,画眉就带着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进来了,阮卿抬头看她,一眼就能看出她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紧张绝望,才多大点,还稚气未脱,放现代也就是个高中生。 阮卿叹了口气,垂下眼道:“说。” 百灵小姑娘生的精致秀美,即使在贵女里应该也是不俗的,她垂下眼,低眉顺目道:“姑娘安好。” 阮卿道:“你从小跟我到大,我也不想轻易听信流言,你既然亲自来,就解释解释。” 王夫人目前的几个丫头都是以鸟命名,百灵不负她的名字,声音在阮卿见过的人里可以说是惊艳,透着股清冷感,但语气轻柔,让人听了很舒服:“姑娘明鉴,百灵绝无此心。” 她说完就只一磕头,心如死灰一般,只剩下画眉搁那干着急。 阮卿想了想,道:“你想做姨娘吗?你实话实说。荣国府这样的门第,姑爷纳妾是迟早的事,你们要是听话,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一个前程,但你若是不安分,我就容不得你。” 百灵眼眶一红,身子微微颤抖,抿着唇坚持道:“绝无此心。” 阮卿手指敲敲桌子,两个丫头一站一跪,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明明看着都还是小孩子,看着怪心酸的。 她道:“罢了,我姑且信你。” 虽然她对那什么周瑞家的不熟,但应该不是清冷款,也不会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先观察着,等今晚和吴茗郦芷通过气再说。 夜里准备被人伺候着入寝的时候阮卿还怪不习惯的,她在重重帷幔放下后闭上眼,连接到系统空间,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郦芷在,阮卿问道:“怎么了,茶姐没回来吗?” 郦芷淡定的喝了口茶,叹气道:“我们去的时候刚好是练兵环节,小茶身体跟不上反应,被捅了一刀。” 阮卿:“……” 啊这。 她算了算年纪,皱起眉疑惑道:“皇帝多大,贾代善多大?怎么练兵还能伤了主子的?” 郦芷道:“有改动,世界会自动圆上书里没写的东西,所以不全是按原剧情来。边疆一直不安稳,打仗也没停过,皇帝会去看练兵也正常。皇帝这个时候快三十了,贾代善快五十了吧,也不容易,反应慢了点,小茶要是去早点也不至于挨刀子。” 阮卿算算年纪和时间,好像确实差不多,贾府三四十年后被抄,勉强能对上。 阮卿道:“你们还好,我这里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王夫人手底下都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现在分不清哪个是敌军哪个是友军,想趁早把猪队友去了吧,又分不清谁是谁,头疼。” 郦芷一向管任务资料,闻言起身去柜子那拿了一沓纸出来,道:“我回来的早,帮你整理了一下,目前王夫人有四个一等丫鬟,百灵和画眉可信,那个周瑞家的叫喜鹊,还有一个叫芙蓉,就是后来的周姨娘。” -- 第3页 阮卿说:“哦,陪房都定了吗?我能把那个喜鹊留在王家吗?周瑞是荣国府的人吧?我能弄死他不?” 郦芷说:“……你别急,人都是会变化的,她现在不一定那么夸张。等小茶恢复了管理一下下人,至于喜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可能还安全点。” 阮卿按了按眉心,吐出一口浊气,知道自己有点急躁了。 三个穿成的原主里,王夫人身份最低。古代的女孩子,说是贵女,又能贵到哪去,媳妇熬成婆里的“熬”字就很能说明问题,她以后又要应付贾母,还要应付贾政,还有一堆贵妇交际等等杂七杂八的事。贾政还好说,她又不用真牺牲自己,但贾母那边就难了,光想着伺候婆婆她血压就上去了。 以后的王夫人当然是不用提就知道的恶毒,但既然她现在到了王夫人十五六岁还没出阁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莫名的想知道,王夫人似乎曾经也是刘姥姥口中的“他们家的二小姐着实响快,会待人,倒不拿大”,这后宅到底是有多可怕,才能把一个类似像王熙凤那样一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变成后来的木头毒蝎。 当然,也有可能是刘姥姥自己的记忆美化,只是现在女孩子们年纪都不大的时候,她也不想用恶意揣测,抛开偏见,也希望原主来生能投去一个开明的国度,不用遭受丈夫冷漠、后宅磋磨、丧子、母女分离等等痛楚。 接下来就该是她来面对了。 说是不在意,但真的要面对的时候不免烦躁。郦芷也知道她的难处,叹了口气,道:“后宫现在是谢贵妃管理,不行我想办法让她照顾一下你。” 阮卿还没接话,吴茗就回来了,她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精神还好,闻言接话道:“不用,我帮她压着贾母,古代婆婆的地位绝对尊崇,找贵妃只能暂时遏制,长远用处不大,只有贾代善能彻底断了这个根。” 郦芷想想也是,道:“也好,贾家那边就全靠你们俩了。对了,陌子这边还没嫁过去呢,你这一受伤婚期会不会受影响?” 吴茗道:“贾代善伤的不重,放心,婚期定下来不是那么好改的,就剩几周了,那个时候我差不多能好一点,你也该摸清朝堂情况了,到时候我们再制定计划。” 初步有了目标,阮卿心里踏实了不少,安心在系统空间瘫着休息了一晚上,这才回了王家准备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预收,接档原创快穿文,大概过几天就开~《吾好以德服人》阮卿是一个业务范围广泛的非典型任务者她擅长编织幻境,业余爱好是将正道的光撒满每一个世界她给爱好囚禁的霸总绝育不收取任何报酬,帮软饭家暴男吃上一辈子的免费牢饭而不求任何回报,给双标害人精送去长睡不醒的循环噩梦却不骄傲自满就连她的两个基友,也是以德【物理】服人,兢兢业业,工作之认真投入不禁让人潸然泪下至于耳边偶尔传来的绝望谩骂……咦,哪里有猪在叫①: ——拼命逃出大山却毁于感情的少女;#引导女朋友自杀的渣男喜提永久性的免费牢饭和第一人称视角循环噩梦,真实体会过了才能感同身受#②: ——被诬陷高考作弊的虐文女主;#虽然男主失去了自由和尊严,声名狼藉,但女主得到了快乐鸭!#③: ——因为自己私欲造成几乎毁灭世界的连环悲剧(非典型星际背景);#生命永远不该被轻视#④: ——为父纳妾的带孝女;#既然不想要理智强大的母亲庇护,那你母亲就归我啦嘻嘻#⑤: ——操劳一生的全能母亲;#为什么你的母亲无所不能?当然是因为你那没用的父亲##人生因实现自我价值而圆满,并非因按部就班的刻板计划#⑥: ——被挖灵根毁魂魄的童养媳女配(戏精世界);#你说不管娶了谁,心都永远属于我;那我便将它完整挖出,仔细珍藏;#⑦: ——阴鸷狠厉的女帝;#与其奢望男人呵护宠爱,何不掌握主动权,让男人反过来依附你而生?#⑧: ——女尊世界被种马男魂穿的太女夫;#哪来的妖魔鬼怪,自请进青楼!?#其余世界待定;开文了_(:з」∠)_前排提示,作者只看过87版红楼电视剧和一些同人,可能会与原著有出入,不喜勿喷Orz 第2章 【02】 阮卿后来让人查了一下,谣言是从几个洒扫下人嘴里传出来的,其实就是下人嚼舌根,也不算太大的风声,奈何百灵太过出众,王夫人心里不舒服,哪怕知道百灵确实忠心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她捻着衣服上的金边,看向一旁站着低眉顺目的清秀姑娘,那就是喜鹊,未来的“周瑞家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和喜鹊有关,也可能是她带有偏见,毕竟处事圆滑见风使舵又不是不长脑子疯狗乱咬,这事就算成了也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加大王夫人对陪房的警惕心,她自己也未必不会倒霉。但人言是最难查的,阮卿查来查去就差搜魂了也没查出什么异样。 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 转眼间就到了成婚的时候,阮卿不知道贾家那边怎么交涉的,反正婚礼是照常举行,她大早上眼睛都睁不开就被人揪了起来,王家的姑娘小姐们都围在一边给她添妆,小姑娘的声音叽叽喳喳挤满了一屋子。 她身边贴的最近的是一个有些羞怯的小姑娘,是王夫人的亲妹妹,未来的薛姨妈。 -- 第4页 平心而言,姐妹俩嫁的都还行,一个是高门大户的嫡次媳,上有长媳张氏管家,贾政看着也是个正经人,嫁过去只需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完事;另一个是薛家主母,掌管整个家族,不管皇商地位如何,能成为四大家族之一就不会太差。 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而且这嫁反了吧,小王姑娘这怯懦温柔的性子怎么撑的起一个大家族。 房门被叩响,是王夫人兄长来接她上轿了,阮卿被人搀扶着站起身,走前回头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满心感慨。 妹啊,你以后可得好好教儿子啊,他要是还能像原著里一样祸害香菱祸害无辜姑娘,你姐我就要替这个社会好好毒打毒打这不听话的小崽子了。 小姑娘并不理解姐姐的想法,只以为是她舍不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红,捏着小手帕向她挥别。这一嫁,再等薛家的婚期到了,原本关系不错的亲姐妹,就要分隔两地再难相见了。 杀千刀的古代社会。 接下来就是一众繁琐的婚礼流程,阮卿被送入洞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光速躲进系统空间,往沙发上一瘫,偏头一看郦芷正坐在客厅看书。 阮卿道:“你怎么回来了?皇帝也要躲人吗?” 郦芷叹了口气,面露难色:“今天要宠幸妃子了。” 阮卿:“……” 任务者什么任务都会做,有的时候男穿女,女穿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为了任务者的心理健康,这种男女间发生关系的事可以暂时召唤角色魂顶上,自己先躲进系统空间,等结束了再回来。 有些任务者觉得不亏就不会躲避,但阮卿她们三个对这种事都敬而远之,恨不得剃头出家以示决心,郦芷喝了口茶,表情有些沧桑:“以这个皇帝的爱好来看,我以后回来的次数不会少。” 阮卿说,“一样一样,贾宝玉十几年后才出生呢。” 她想了想又问:“那些皇子你要让他们按时出生吗?能精准到……嗯,你懂的。” 郦芷吐了口浊气,满脸的生无可恋:“皇帝有起居注,后宫也有记录侍寝的册子,可以的话我会按时间试试,如果不成就不关我的事了。” 她想了想,道:“现在已经生到四皇子了,还有一个怀着呢,我记得是公主,五皇子还要往后一点,我看情况吧,生那么多也没好处。” 这个世界的背景类似于清朝康熙,但又不全是,毕竟六皇子没死也不是老四的亲弟弟,七皇子也没有腿疾,除了四和十三皇子始终置身事外,剩下的一到十七都活生生打到了皇帝死,她们就干脆两者结合起来看。 以人道主义来说,还是让人家全部正常出生比较好,但是想想后来,几个孩子为了夺储人脑袋都要打成狗脑袋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命,还是算了。 阮卿算了算,道:“我记得这狗皇帝有三十多个儿子吧?” 郦芷:“理论上说,是的。” “比康熙还多呢,”阮卿皱眉,满脸嫌弃:“他认得清谁是谁吗,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班也就三十多个人。” “这也不重要吧……”郦芷迟疑着说,“反正后面都死的差不多了。” 空间里诡异的安静了一下。 两人默契的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郦芷说,“皇子我打算看情况生吧,后宫会记录每个孩子大约怀上的时间,到时间了我会去试试,后宫我想着尽量不进人了,也少祸害几个姑娘。” 阮卿想想也是,孩子多了不利于感情培养,毕竟三十多个人,大哥都能当幺弟爷爷了,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两个人聊了会天就各自休息去了,阮卿再回去的时候,正被丫鬟伺候着洗漱,准备和贾政一起去给父母敬茶认人。 刚刚新婚,两个人的感情应该还好,贾政此时还是个有些青涩的少年,他细细叮嘱道:“……母亲宽和,你平日里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向母亲说,大嫂个性爽利,是个好相处的。三个姐妹因为嫁的远都只送了礼来,她们都是好相处的性子,只是我那四妹妹向来受宠,行事无忌,你多让着些,妹妹与你熟络后比谁都好相处。” 阮卿想,这个四妹妹应该就是贾敏了,能生出林妹妹那样的女儿,贾敏绝对不会普通到哪去,想想还真有点小期待呢。 第3章 【03】 阮卿低眉顺目地跟着贾政进入大堂,进门前飞快扫了一眼里面的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坐主位的一对夫妻应该就是贾代善和贾母,侧下方坐的纤细精致的小姑娘大概是贾敏,然后就是贾赦的妻子张氏等等。 男客只会大概见一眼认个人,阮卿本来都做好了累成狗的准备,但上头有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她清楚的感觉到贾母有几次想训诫她几句,都被吴茗有意无意地岔过去了。 送过见面礼、认过人、上族谱……折腾了几天,阮卿一把骨头都差点累散架,一回房就恨不得瘫死在床上。 贾政是个迂腐君子,见不得妻子这般散漫的模样,皱着眉轻斥道:“坐端,让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阮卿翻了个白眼,勉强坐起来,又懒洋洋找了个地方靠着,道:“二爷身为男子,自然不懂我们女子的不易,横竖是在家里,也没人看得到,你管我呢。” 这话就有些过了,贾政脸色忽青忽白,但到底不好在新婚时就给妻子难堪,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 第5页 阮卿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眼睛不吭声了。现在是新婚,贾政愿意给她面子,以后可能夫妻关系会越来越差,本来父母恩爱才能给孩子带来最好的教育,可惜她对谈恋爱没兴趣,更不想讨好谁,只能委屈孩子做个夹心饼干了。 还是得让吴茗动作快点,她得先站稳脚跟,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后才有底气和贾政对着干。 她想着就通过系统空间给吴茗发了条消息:“你打算怎么压制贾母来着?明天我又要早起伺候她吃饭,娘的,本来我看剧对她还有点好感,这几天真的是被折腾的恨不得把碗扣她脑袋上。” 吴茗这时候正好和贾母待在一起,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她眉头跳了跳,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回道:“再忍忍,马上。” 她在等一个契机。 一个和郦芷商量好的戏码。 世家贵族的下人们腐烂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宫中的宫人们贪腐都成风气了,要改起来没那么容易,何况万事都要事出有因,就算要整顿下人,也得有个理由,不能突然异常,这样对贾府没什么好处。 所以,她们打算没有理由就自己创造理由,反正这些下人把柄一抓一大把,并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阮卿接触不到朝堂,听她们说有规划就不再多问,刚断了联系,就听画眉掀开帘子进来,小声道:“二奶奶,四姑娘来了。” 阮卿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贾政,贾政也是一脸懵,他刚刚虽然受了气,这个时候倒也不计前嫌,道:“母亲这几天身子不适,四妹妹一直伺候着,这个时候来应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去。”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不必担心。” “那我先去了。”阮卿点点头,起身扶着画眉的手往出走。 这几天忙到起飞,贾敏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不多,她还是敬茶以后第一次见这位女主亲娘。 贾敏的性子与林黛玉有相似,但又不全部相似,毕竟是武将之女,同样都是纤细精致的身形面容,贾敏看着要更自信英气一些,举手投足间满是世家贵族的优雅大方,气质风骨皆是顶尖,没有林黛玉的飘然若仙,反倒是更像青竹,透着一股坚韧挺拔的劲,也怪不得能生出那么优秀的女儿。 阮卿想,如果她和林如海都能活着,林黛玉从小成长中就受尽宠爱,而不是远离家乡,丧父丧母,小心翼翼地长大,母女俩的性格应该会更像吧。 阮卿刚打了招呼准备坐下,就听贾敏道:“二嫂子嫁进来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她心里秃噜一下,感觉这语气好像不太友善,想了想谨慎道:“都还好,多谢妹妹关心。” 贾敏笑了笑道:“那就好。”然后就扯着她说要一起去花园和张氏赏花。 这些世家贵族就算相看两厌到恨不得抽对方两巴掌,也不会太明显的摆在脸上,何况目前两个人并不熟悉,只见过一两次,贾敏也在试探。 试探什么? 被拉到花园里的时候,阮卿还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这些贵女聚在一起难免要吟诗作对,别说王夫人不会了,就阮卿也不会,现代文学没事也不会教你作诗啊。 被公开处刑没文化,这要是搁个心眼小的,非得记恨死她不可,阮卿倒还好,她脸皮厚,反正放古代人眼里她确实没文化,无所谓,也不想学。 贾敏挑眉看她,示意她接上,阮卿只当不知道,木着脸毫无灵魂的夸了几句好诗就不吭声了。 张氏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沉默还是制止,只是女儿是娇客,贾府的姑娘比媳妇贵重,她也不好和贾母作对,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沉默。 阮卿挠了挠头,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僵硬,想了想坦然道:“我们家的女孩儿不读书,你说的这些我不会,别的还好说,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贾敏:“……?” 贾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嫂子倒是自在,母亲都还病着,也有空闲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怪我,前几天舅舅舅母非要留我小住几日,没能有机会告知嫂子母亲平日的喜好。” 她这么说,阮卿终于懂了。 好家伙,贾敏这是怪她!没有好好伺候贾母!! 我去!!! 阮卿差点没气的暴走,这几天她过的都什么鬼日子,每天天不亮起床,然后过去请安,跟张氏坐一块堆听那些没营养的废话,大家都不熟,都没那么深的感情,也没什么好话题,就硬搁那尬聊。 这也就算了,吃饭的时候才最是煎熬,贾母坐着她站着,贾母吃饭她看着,还要她给人夹碗里,天知道她忍了多久才忍住没把筷子直接塞嘴里,你自己没长手吗!? 娘的每天贾母吃完她才能吃点东西,还不能吃太多,那么一大桌子菜全撤下去给下人,你们礼貌吗,你们干净吗?就让人吃剩菜? 虽然都有公筷,但那也改变不了都是剩菜的事实! 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贾家应该还没那么夸张,但奢靡无礼显然已经初见雏形,这几天住的阮卿是一肚子火气,她曾经穿成过公主,宫里规矩再多也没这么多屁事。 阮卿深吸口气。 能怎么办?忍着呗,古代就算是贵女也没人权的,这确实是古人媳妇伺候婆婆的礼仪,甚至可能因为她是新妇,贾母还算宽容很多了,贾敏要真有不满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如果真是王夫人在这,未必会像她一样失礼,不管她后期如何,刚嫁进来的时候都不会太过放肆。 -- 第6页 阮卿道:“妹妹说的是,是我伺候不周,以后还要多仰仗妹妹了。” 第4章 【04】 贾敏本来都做好了阮卿翻脸的准备了,这些世家贵女们平时都多有联系,何况是二哥未来的妻子,贾敏也常常能见到她,只是说不上几句话,她们性格差的有点大,两人聊不来。王夫人名声一向很好,长辈们都说她是宽仁大度的慈悲性子,在贵女中一直很受欢迎。 但贾敏向来聪慧敏感,又是贾代善和贾母一手教出来的,王夫人毕竟不通诗书,她总不能跟王夫人聊平时怎么积德行善,说深了人家又听不懂,两个人的关系还真就好不到哪去。因此贾敏见母亲对这个嫂子多有不满,就想着替她敲打一二。 阮卿态度突然好了不少,她反倒不习惯起来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贾敏也不是太刻薄的性子,讷讷道:“倒也称不上仰仗,母亲最是疼爱小辈,你多与她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张氏松了口气,忙打岔换了个话题,气氛渐渐回暖,三人的关系也多少拉近了些,没有最初那样生疏的感觉。 贾敏辞别两位嫂嫂后才带着人回了主屋,贾母正眯着眼小憩,她没有出声,轻手轻脚地上前把母亲毯子往上拉了拉。贾母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眯着眼睛道:“野够回来了?” 贾敏收回手,讪讪道:“母亲说的哪儿的话,女儿惦念着您的身体,哪敢贪玩。” 贾母道:“你与那王家丫头倒是相谈甚欢。” “母亲这话可是要伤大嫂的心了,”贾敏笑吟吟道:“分明是我们三人小聚,也称不上相谈甚欢,我与二嫂也说不了几句。” 她一直看不上王夫人胸无点墨的样子,只是说着莫名就想到阮卿一提到美食就两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只是我瞧着……二嫂子倒是与闺阁时不太一样了。” 贾母闭着眼,慢条斯理地说:“刚成亲的时候都是会伪装的。” “先前你二哥屋里的那个丫头没福气,”贾母想起贾政婚前病逝的通房丫头,本来想说等王氏有孕了就再提一个上来,只是到底不好对未嫁的女儿说这些话,停顿了许久,才转移了话题道:“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 她和贾敏一样,也看不上王家女的教养,只是大家族联姻是必然,也只能委屈了二儿子。 事已成定局,好在男人也不吃亏,大不了就多纳几个喜欢的丫头。贾敏不同,她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姑娘家嫁人是大事,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愿意女儿委屈,横竖该联姻的家族都有前面三个庶女顶上,贾敏也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丈夫。 小姑娘易害羞,贾敏再大方也不例外,红着脸扯着贾母的衣袖撒娇,被母亲三言两语逗的面红耳赤,捂着脸跑走了。 贾母目送女儿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些。 吴茗毕竟不是真正的贾代善,就算有任务者保护光环在,贾母意识不到丈夫换了个人,但也能轻易感觉到他的异常。 这几天每每当她想敲打二儿媳的时候,丈夫就会有意无意出来解围,有几次更是明显的遮掩不住,张氏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待遇,怎么就王氏精贵了?她倒不至于往乱七八糟的方面想,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朝堂上可能要有新动作。 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借王家的势吗? 既然这样,她倒是不好拖丈夫的后腿。贾母沉吟片刻,唤了丫头过来,道:“这几日我好些了,想静养些时日,让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近来都不用请安了。” 丫头低声应了,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传信了,不管张氏那边怎么想,反正对阮卿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好耶!睡懒觉! ……只是当第二日被画眉好说歹说按时劝起来的时候,阮卿只能顶着黑眼圈满脸火气。 杀千刀的古代社会!!! 贾敏今年十四,按理也该找人家了,只是贾母要求高,又不图送女儿联姻,婚事才暂时搁置着。 吴茗正忙着和郦芷一起布局,目前宁国府是贾敬管着,还算正常,也挑不出太多刺来,两个人想了想,最后决定先拿元后娘家开刀。 足够有威慑力。 忙忙碌碌着半个月过去了,这日阮卿又双叒叕提前被叫醒,盛装打扮好去与张氏汇合。 能生出贾宝玉那样长相的儿子,又有王熙凤作参考,王夫人年轻时候自然也是不俗的,而张氏能在婚后几年无所出的情况下牢牢把持住贪花好色的贾赦,长相也不会差到哪去,三个惊艳漂亮的小姑娘聚在一起,无疑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只是女子不能见外人,阮卿趴在二楼包厢房的窗户上往下看,多少有点可惜。 今日有贵客来访,贾政要陪客出门,贾母特地放她们一起出来,就是想让贾敏过来看看未婚夫,她千挑万选选中了个书香门第的少年,文采不错,容貌家世也都勉强符合她心中的女婿人选。 在古代普遍盲婚哑嫁的时候,能让女孩子见一面未婚夫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尤其是听贾母的意思,如果贾敏没看上,其实还是可以换的。 阮卿正出着神,就见贾政带着个清秀的少年挑了个地方坐下,她们的窗口正好能看到两个少年相对而谈的样子。 呦,病弱美少年啊。 -- 第7页 林如海气质温和清淡,如果说贾敏是山中青竹的话,他倒更像是雪中寒梅,只是看着并无沾染冰雪寒冷的气息,反而更多温和,早早就能看出他中年时期温润儒雅的模样。 想想也是,林如海貌似年幼丧父,一个人要保护母亲并撑起一个家,哪有那么容易。 阮卿托着腮看了看贾敏微红的脸颊,觉得这事八成是成了,在古代找好男人犹如屎里淘金,林如海这种一看就是金子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成。 她现在见证了林妹妹爹娘的初见,以后还能见证林妹妹的诞生和成长。 这么一想,她心中倒是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来。 第5章 【05】 没有贾母找茬的日子还算清闲,阮卿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比起忙的团团转的吴茗和郦芷,显然是轻松的多。 如果不是贾敏和张氏会时不时过来和她说说话,阮卿甚至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穿进红楼世界。 贾政显然是古代读书人的典型,一直信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阮卿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婚后也是各过各的,谁也不去烦谁。 直到这几天/朝堂上开始动荡,连阮卿都听说了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好,她才想起来吴茗决定要整顿下人来着,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整顿。 吴茗说她是新妇,又因为王夫人之前的名声一直很好,下人都说她菩萨心肠,怕到时候有人求到她这来,让她提前装个病。 阮卿虽然继承了王夫人的大半记忆,但也只是能把人记个大概,真有人过来攀交情可能会露馅,而且也麻烦,就干脆说自己不舒服,让下人请大夫来。 本来就是走个流程,等府医表示你应该好好休息的时候她就回去床上一躺闭门谢客,谁知道大夫隔着帘子按上阮卿的手腕时,当时就轻“啧”了一声,然后道:“请二奶奶伸出另一只手瞧瞧。” 阮卿:“?” 她一脸懵逼的换手伸了过去,然后就听老大夫站起身弯腰行礼道:“恭喜二奶奶,这是喜脉,约莫一月有余了。” 阮卿:“……” 被雷劈也不过如此。 要真说起来,她其实连贾政的手都没摸过,这么快就怀上他孩子了,妈的,这操/蛋的任务。 一屋子的丫头都明显露出喜意,对古代女子来说,刚成亲不久就有孕是有福气的象征,虽然阮卿并不想要这福气。 画眉忍不住问道:“我们奶奶说她这几日总头晕目眩,您看看严重吗?会影响腹中胎儿吗?” 老大夫沉吟片刻,道:“许是近日过度操劳,待我开副安胎药多休养休养就是了。” 贾敏要定亲了,阮卿作为嫂子总不能不管,就算啥也不懂站都得站那,过度操劳也说得过去。 她满脸沧桑的接受了丫鬟的报喜,然后心情沉痛地给吴茗发消息:“你们放心做吧,我这里没问题了……” 一串省略号胜似千言万语,吴茗愣了一下,还想着发生了什么呢,就听院子里有丫鬟来报,说二奶奶诊出身孕了。 吴茗:“……” 这感觉可真奇特,我姐妹的儿子应该是……我的孙子?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脑电波倒是不谋而合:这见鬼的任务。 贾母此时就在吴茗身边,不管她平时对二儿媳是什么想法,但对第一个孙子绝对是期待的,当即乐得合不拢嘴,站起身就要往阮卿院子里走。 这是对嫡长孙的重视,吴茗也不好拦着,见状站起身也跟着一块过去了。他是男人,只能在院外守着,百无聊赖地听大夫说孩子的状况。 这个孩子应该是贾珠,接下来的应该就是贾琏,前期两个孩子大概是按年纪排序,后来贾珠没了又改不过口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这次贾珠有她们照顾不会死了,那贾宝玉以后岂不就成了三爷?或者还是按二房里的规矩排序? 吴茗正出着神,就见贾母带着张氏走了出来,张氏脸上还有未褪尽的失落不安,她想了想,估计是又被施加压力了。 其实她加再大压力也没什么用,大房子嗣都不多,从贾赦到贾琏都只有那么几个孩子,加再多压力也只是为难媳妇,一个女人生不出来可能是她的问题,但一堆都生不出来就不能只怪人家了吧? 但古代就这毛病,吴茗也不好对人家婆媳关系发表什么意见,像模像样地问了几句孩子怎么样,就跟着贾母回去了。 她一边听贾母絮絮叨叨地说要怎么给阮卿养胎、什么时候给贾赦纳个妾,一边想着该怎么才能让计划周全又不显突兀,最好能一次性和宁国府划清界限。 她正出着神就听到贾母念叨着要给贾赦再提个通房上来,吴茗愣了一下,侧头细听,才知道是因为二房有孕,张氏深感惶恐,决定为丈夫提个通房。 古代纳妾其实并没有容易,毕竟自古以来女孩子的数量就很有限,至少按这个国家的律法说,平民和低阶官是不许纳超过两个妾的,皇帝选妃都有固定额度,说的残酷点,古人始终把女子当做可以用的资源,而且是稀缺资源,古代普通人光棍才是常态,所以才会有典妻、共妻的出现。 贾赦目前还是白身,不过作为世家公子他是有两个名额的,没生孩子前最多提几个通房,属于后来没生孩子还可以放出去再嫁的那种。 区别在于做谁的生育工具。 -- 第8页 吴茗想着贾琏应该也快来了,就别祸害无辜丫头了,道:“不急,孩子都还年轻。” 贾母倒也不是那么急,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多数时候表面功夫都做的很到位,闻言道:“也好,说不定政儿媳妇有孕,也能带带老大家的福气。” 吴茗嗯了一声,闭着眼没接话,贾母见状也就不说了,慢吞吞收拾东西道了一声出去了。 怀孕带来了许多改变,首先改变的就是地位方面,阮卿终于能听到别人叫自己太太了,以前人家一口一个二奶奶的时候,她都恍惚以为自己七老八十了。 贾政对她的态度也稍微温和了点,虽然她并不需要。 贾敏即将定亲抽不出空来,张氏倒是隔三差五就会来看一次,问问她需要什么东西,然后就是王家等一众亲戚送来的贺礼,阮卿数着贺礼单子不由得唏嘘,大户人家就是好啊,收一次礼就能直接暴富。 因为怀孕的事,郦芷和吴茗本来定下的计划也要提前一些了,朝堂上的事还好说,要清洗贾家必然会有一番动荡,阮卿还好说,她一个经历过末世的人不可能被这种小场面吓到,贾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反而是最安全的,但是张氏不一样。 算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贾琏就快要来了,到时候如果有不怀好意的人对孩子下手,那就不好了。 因此,在阮卿窝在家里当咸鱼养胎的时候,吴茗和郦芷更忙了。 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清晨,御史台御史突然联名上书弹劾承恩公府,也就是元后娘家纵容下人强抢民女、纵马伤人、放印子钱等等罪行。 证据确凿,态度强硬,谁都没能反应过来,显然是下了死手。 这可是太子外家,莫不是活腻了。众人皆惊,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承恩公府,就是郦芷第一个准备收拾的外戚。 第6章 【06】 朝堂上一片静寂,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谁不知道太子正是风光的时候,这个时候太子也就六七岁,皇帝的慈父心还没被逐渐衰老的身体磨去,小太子盛清松甚至还在与皇帝同吃同住,谁会不长眼的和元后娘家作对,而且还是联名上书弹劾。 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皇帝无心,这些折子根本不会见光,只会被一直压着不了了之,这是对太子不满了,还是承恩公府真就已经作孽到皇帝都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郦芷是完全不在意。承恩公府满脸惊诧地出列跪下,证据确凿,他是聪明人,知道圣上这是不满了,直接认罪说不定还能看在太子的份上从宽处理:“臣有罪,未能管教子侄、约束下人,还请陛下降罪。” 郦芷沉吟片刻,淡淡道:“平身吧,要说起来,这也不止是承恩公一人的罪过。人一旦有了权利,不管是下人还是贵族,都是一样的不把人当人,朕哪敢怪罪于你,怕是今天朕刚罚过,明天城中百姓就要遭殃了。” 她这一波扫射把所有人都整蒙了,这谁敢应,全都哗啦啦跪了下去,连声叩首请罪。 郦芷和阮卿待在一起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什么叫“遇事不决,先扣大锅”的原理,皇帝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利刃,就算臣子们不怕败坏名声,也要想想会不会被皇帝厌弃从而连累家族。 何况不管是什么时候,言语都是无形的杀人利器,可以全方面的毁掉一个人,心理、人格、尊严、家庭…… 总的来说,人,尤其是一个古代人,绝对不会想坏了名声,尤其是女子,名声稍微差一点都能被逼死的。 郦芷看不惯这样的风气,但并不妨碍她利用它,君臣的关系无非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她不强硬,强硬的就是臣子了。 作为最先被发难的人,承恩公不得不先出头,他忙叩首道:“陛下息怒,臣认罪,请陛下责罚。” 他也聪明,知道皇帝会发难基本就是掌握了证据,负隅顽抗只会让皇帝更厌恶,以后面子里子都没了,还不一定能从轻发落,倒不如认下来。 郦芷就是看重他清醒。 她抬手点点承恩公,笑道:“罢了,起来吧,不知者无罪,要真追究起来,恐怕这朝上大半的人都要掉脑袋。” 郦芷淡淡细数完一应罪行后,道:“以上皆有大理寺卿定夺,依法处置,不得有误。” “以及,承恩公三房嫡孙当街纵马,踩踏伤人后不知悔改,因对方家人上门寻求公道,竟指使下人杀死其七旬老妇与其父母,罪无可赦!既然爱卿不会教育子孙,那就让他下辈子的父母好好教育吧,自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斩——” “其母因包庇剥夺诰命身份,其父停职反思。” 谁都没想到皇帝会下这么狠的手,一时都愣住了,满堂静寂。吴茗冷眼旁观许久,终于接收到郦芷的眼神,扬声道:“陛下圣明!” 郦芷点点头,笑道:“诸位爱卿可要以此为戒。” 她声音温和,甚至带了几分慈爱的宽容,完全看不出刚刚判了人死刑的样子,在场众人只觉得有寒风吹过,直直吹进心里。 …… “陛下安好,”谢贵妃蹙眉看向一边读书的小太子,低眉顺眼道:“太子殿下早上就说要找您呢。” 元后没的早,贵妃说的好听也是妾,一国储君又不能交给妾养,所以太子一直跟着皇帝,不过谢贵妃因为太子与女儿关系好,对太子颇为照顾,实际上与养母无异。 -- 第9页 郦芷道:“太子年幼,还是要贵妃多费心。” 贵妃原剧情里寿命也不长,她办事稳妥,郦芷不想再找个重新培养,就干脆问吴茗要了点药方给她调养,目前看着效果还不错。她迟疑了一下,道:“你多休息休息。” 她说完一掀衣袍,坐到太子身边,轻声问他今日的功课进程。 谢贵妃颇有眼色,见状行了个礼就带人退出去了。 小太子盛清松天资聪颖,敏而好学,郦芷见过无数熊孩子,乍一看到这么乖的孩子简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想到承恩公府很可能给宫里递信,怕盛清松误会,轻声解释了几句。 小太子眨巴着大眼睛,蹙眉道:“父皇可是感到为难了?” 郦芷心说那倒也没有,承恩公又不是我岳父,“……毕竟,他是皇后的父亲。” 小太子抿了抿唇,道:“父皇不必为谁退让,您是天子,是天下万民的主宰,岂能为儿女私情所束缚。” 他端坐于席上,道:“圣人有言,读书人读书考取功名,就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志向和气魄。儿子愚钝,不敢与圣人比肩,却也明白是非,懂得道理,承恩公科举出身,历经几代,曾经也是穷苦人家,如今却忘了本分,忘了祖宗,竟也学起那些混账的做派了。祖宗曾饱受贵族乡绅的欺压,拼命出头后自己的子孙反而又成了欺压别人的蛀虫,岂不可笑?他该罚。若先祖泉下有知,也是希望父皇拔出蛀虫的。” 郦芷教了他几个月,显然不是没有成果的。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父皇知道,你能保持本心最好。” 小太子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他不带喘气的说了一大串,自己的小脑袋都快超负荷加载反应不过来了,听郦芷语气温和地夸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郦芷捏捏他的脸,轻声道:“今日不是父皇不顾及你,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与你说一声。父皇希望你知道,今日不管是谁,只要犯了法,他就必须得付出代价。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定之说,所谓天子,也多为自封,那些个明君是天子,难不成昏君亡国奴也是天子吗?” 盛清松一怔,有些惶恐,“父皇……” 郦芷摸摸他的头道:“我希望你能是真心为百姓着想,你生来就享受着旁人遥不可及的尊荣,他们捧着你,是因为他们希望你能带给他们好日子,而不是真的认为你尊贵到无可比拟,若有其他人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谁做皇帝也无可无不可的。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要被亲情裹挟。……承恩公夫人若来找你,你只管去找贵妃娘娘,她会替你挡了。” 盛清松想到那个每次见到他眼里都闪着慈爱的老人,又想到她身边跟着的那些满眼精明算计的妇人,心里有些纠结,低声道:“儿子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后殿就传来了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声音,应该是刚午睡醒来。郦芷抬头看过去,笑着伸手,“长宁,到父皇这来。” 长宁公主盛清竹是唯一一个世序随兄长排的,也是第一个出生就有封地封号的公主,后期更是个一举干翻十几个兄弟的猛人,不过现在她还是个站都站不稳的小姑娘。 长宁露出缺牙短齿的笑容,跌跌撞撞地扑进郦芷怀里,她抱着沉甸甸的小姑娘,有些感慨地想,宝啊,你可得争点气,以后女性地位就靠你了。 盛清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多大的厚望,比起父亲,她对长期陪着她的哥哥更有印象,郦芷没抱一会她就扭着身子要太子抱。 郦芷从善如流地放手,理了理衣襟,嘱咐宫人好好照顾他们,最后拒绝了谢贵妃留膳的请求,带着人轰轰烈烈地离开了。 第7章 【07】 她既然找到了由头,就不会这么简单揭过。太子还小,一直住在皇帝的寝宫里,承恩公府就算想找上门来求情也不敢。 接下来朝臣们只觉得自家陛下杀疯了,每天上朝听完共事后,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臣子的家事把柄,且都不算大事,比如某某家下人仗势欺人啊,某某家店铺恶意竞争与民争利啊,某某家儿子宠妾灭妻啊等等。 宠妾灭妻严格追究起来也算罪名的。 郦芷倒也不说罚,逼太过了也不好,但她会时不时阴阳几句,非要阴阳到对方面红耳赤恨不得以死谢罪才算完,可谁也不能说什么——又不是没干过,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每天上朝跟踩雷似的,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被逮住把柄羞辱一顿,就连贾母阮卿这些只在内宅的夫人都知道了,也都小心翼翼起来。 也不是没人想过给郦芷找事,但勋贵们想搞事情就必然避不开荣国府,吴茗知道了就等于郦芷也知道了,她表面“嗯嗯太可恶了一定要让陛下有所顾忌”,实际反手就是一个举报,第二天那些人就得遭殃,因为吴茗也会挨骂,所以谁都没想到贾代善个浓眉大眼的还有两副面孔呢。 他们只会觉得陛下手眼通天,并且互相猜忌起来,并不坚固的联盟都不用戳就破了,很快大家都放弃了抵抗,全部勒紧裤腰带做人,京中风气顿时为之一肃,连青楼都冷清了不少。 百姓才懒得管当官的是不是过得水深火热,他们只知道以往鼻孔朝天的官家子弟全都跟被捏住后脖颈的猫一样怂哒哒的,顿时心情都好了不少,大街小巷上每个人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跟过年了一样,可见官宦子弟腐烂风气不是一天两天了。 -- 第10页 当然,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郦芷处理了蛀虫,心情颇好地让人传召大儒学士进宫,细细询问了历年科举的一些考题细节,若有所思地与吴茗商量道:“我是想用现代的模式来的,虽然高考也有不少弊病,但至少比后期腐烂了的八股文强,那些东西把人的思想都框死了,科技思想倒是能进步,但不是传不下来就是被禁止了。” 殿里没有其他人,吴茗就找了个软榻靠着,一边吃点心一边懒洋洋道:“这是平行世界,盛朝不是清朝,皇家人都是汉人,倒是有底气,没有闭关锁国,也没有蒙古等等内忧外患,不用以看清朝的目光看这个世界——说真的,我觉得要是清朝背景,我觉得咱们已经可以洗洗脖子等死了。当一个国家不把他一半的子民当回事时,覆灭是迟早的事,何况汉人可不止一半。” 郦芷刚让人做的点心没多久就让她吃了个精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没有八股文也没好到哪去,不然你以为贾宝玉为什么那么反感仕途呢,儒家本来也是个正常先进的思想,活生生被这些垃圾搞烂了,成了掌控人思想的东西,这都什么玩意,昨儿我让几个当代大儒进宫讲学,直接给我讲瞌睡了。” 吴茗笑了笑,打趣道:“你确定不是你没文化?” 郦芷拿起一个折子就飞她脸上了:“滚!” 吴茗坐直身子避开那本折子,看了一眼,是边关战事求助的,她也没在意,轻声道:“分科先不急,要慢慢来,人还在寒窗苦读呢,突然改革是要那些学子的命——你先慢慢推行图书馆公办学院之类的,让多数人都能读书,再循序渐进,分设不同岗位和官位,等别人都能接受的时候,再提科举改革的事。” 她想了想,又道:“边关的战事就交给我吧,杀人应该不会比杀丧尸难。” 郦芷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兵权只有交到你手上我才能放心,也只有手握兵权,咱们才能有话语权。” 她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可要想好了,改革势必伴随着鲜血和牺牲,一个不慎,我可能就被人从皇位上拽下去了,你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想好了吗?” 吴茗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怕什么,当初闯丧尸堆救人也没见咱们谁怕过,上呗,又不是真在这活一辈子,诋毁谩骂还是感恩戴德都是身后事了,爱咋咋地,反正我叫吴茗也是赤雀,他们骂贾代善和我有什么关系。” 郦芷眉头一挑,那张略显陌生的脸上又显出了几分熟悉的轻狂肆意,仿佛面对的不是上万朝臣,而是伸着脖子待宰的丧尸,她笑道:“那以后就要靠你帮我物理镇压了。” 吴茗伸手和她击了个掌。 郦芷说着突然想起来,问道:“哦对了,好久没问,陌子现在怎么样了?” 吴茗道:“怀孕呢,不出意外她得养几十年的崽。” 郦芷:“嘿嘿嘿,我已经跟贵妃说过了,下一年选秀宫里不用进人了。” 吴茗:“我也跟贾代善他老婆说了,把那些姨娘都遣散了,以后不接受小老婆。” 郦芷:“我大儿都要十岁了,也不用我操心了。” 吴茗:“我孙子都怀上了,陌子怀的,她现在得管我叫爹。”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缺德且变态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阮卿: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QAQ 第8章 【08】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阮卿还不知道自己快要被全世界抛弃。 她正在养胎,这个孩子已经确认是贾珠了。 张氏心胸宽广,虽然有些郁闷比自己晚进门的弟妹先有孕了,但也没有暗中使绊子之类的,一直都是尽心尽力,阮卿对她颇有好感。 但凡贾琏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应该也就不会那么荒唐了吧。 吴茗只帮她看了一下,确定这个孩子没有什么问题后就忙着干活去了,郦芷在承恩公府沉寂下去后就下令建造书院,至于是什么用处,她没直说,也没朝臣敢问。 女子书院郦芷是打算以后在建的,大公主盛清竹毕竟还小,没有她做由头,优秀的女子没那么好找,现在女孩子多都拘于后院,谁也不知道谁的才华天赋,最多就几句不知真假的美名。 她倒是能纵容阮卿去书院教书,但两个人的身份差的有点远,毕竟纵容大公主可以是她疼爱女儿,纵容阮卿,那贾政头顶的颜色可能就要被人猜忌了,她们不在意贾政,也得顾及几个孩子。 现在还没有先进的印刷技术,书都是一个比一个珍贵的,郦芷只能让人先腾出地方建书院,在命人一本一本抄录,最好能做到人人都能看懂。 吴茗说:“你简直像那些疯狂布置抄课文作业的语文老师。” 郦芷没理她。 计划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朝堂上似乎发生了许多变化,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等阮卿孕八/九个月的时候,吴茗在上朝时突然被训斥了。 因为一个被贾代善举荐的地方知府遭到弹劾,证实了他搜刮民财,贪污腐败,强抢民女等等罪行。 皇帝让他滚回家思过半年,把贾府的人都吓得不轻,贾代善是贾家的支柱,一举一动都牵动所有人的心,谁都知道一个世家败落与否在于家主权位,家主一旦出事,别说他们国公府的风光了,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说。 -- 第11页 好在说反思就确实是反思,吴茗回到贾府后就再没什么动作,只是安静休养了起来,拒绝了一切外人的探视,包括林如海这个新鲜出炉的未来女婿。 至此,这个铺垫了许久的局才算结束。 如果只是训斥吴茗,两个人再怎么配合,那些勋贵也最多觉得贾家倒霉被抓住了把柄,并且陛下一定是对贾家不满,用处不大,但如果连承恩公府都遭殃了,孙子都斩了,虽然三房是庶出,但也是个五品官了,做到这个地步,那勋贵们的侥幸心理会少很多。 毕竟太子可还在皇帝宫里住着呢,以前承恩公府再作,看在太子的份上也就免了,还会帮着开脱一二,现在不管陛下对太子是什么看法,反正陛下对他们肯定是有看法了。 在勋贵们都心慌意乱的时候,吴茗亲自下场给他们做了个示范。 她先是训斥了赖大和赖二,命人打了他们板子,又把仗势欺人的、偷懒的、贪污的、以权谋私的下人发卖的发卖,送官府的送官府,统统都清理了一遍,贾家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其中以贾母最甚。 她是贾代善的枕边人,对丈夫的性格不说全部了解,但也有个七八成,因此就更不明白吴茗的目的,何况这次收拾的还有她身边的赖嬷嬷,无论是看在往日情分上还是顾及自己的面子,她都不可能不管。 奈何这次牵扯太大,贾府几乎一半以上的下人都遭了殃,贾代善死前虽然只是初见乱象,但大家族的下人又能有几个干净的,追究起来一个都跑不掉。阮卿窝在房子里吃瓜,外面乱了起来,好像是有人过来求情。 她怀着孕,是贾家第一个嫡孙,估计觉得她有地位能向吴茗求情,但阮卿可不会闲的没事干硬出头,躲屋里头就是不出去。 她一边听着外面的哭喊嘈杂一边嗑瓜子,百灵坐在一边欲言又止,阮卿看了她一眼,说:“有话就说。” 百灵道:“太太想吃瓜子,不如让下人们剥好送过来。” 阮卿说:“你懂啥,这样吃才带劲。” 百灵:“……”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嘈杂渐渐停了,阮卿一盘瓜子都嗑完了,嗑的口干舌燥,正打算让下人端一盘切好的水果上来,就见画眉掀了帘子进来,道:“老太太来了。” 阮卿一怔,赶紧把盘子往桌子里侧推了推,起身整理好衣襟,扶着百灵的手迎了上去,“母亲。” 她犹豫了一会,问道:“母亲可是为了……?” 贾母摇摇头止住她的话茬,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孩子怎么样,没闹你吧?” 阮卿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有些忐忑地说:“乖着呢,多谢母亲关心。” 贾母道:“那就好,有什么事,只管让人告诉我来,外面的事都不要多管,安心养胎就是了。” 不管贾代善整顿府里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能让人拖了后腿,至于其他的,以后说也不迟。 阮卿得了承诺,倒是有些惊讶,但贾母既然已经把她摘出去了,她就不会傻傻着撞上去,道:“母亲只管放心吧。” 贾母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道:“你先去你大嫂子那待着,她那里的人老爷发落的少些,有什么事也好叫人,你这里的人还是少了点。” 赖嬷嬷刚被斥责过,一般丈夫都会给妻子身边的人几分体面,贾代善一点也不留情,几乎就是明着告诉贾母别插手了,她摸不准丈夫的意思,也就不叫人去自己那了,免得坏了事。 阮卿看了一眼自己鼓出来的肚子,很想说要是贾母不怕的话她都能当场来个后空翻,不过她还是考虑到老太太的心理承受能力,乖巧地应了一声:“多谢母亲了。” 第9章 【09】 贾母走后她就让百灵和画眉收拾东西去了大房那,张氏见她过来倒没有惊讶,有条不紊地让人安排房间,显然贾母是跟她说过的。 这几天闹的厉害,她心里发愁,脸色始终就不见好,吃饭也没什么胃口,整个府里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感觉。 阮卿就见不得美人垂泪,时不时过去找张氏说话,两个人聊着天互相取暖,感情倒是比以前拉近了许多。 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哭喊声漫天,偶尔阮卿也会不忍心,毕竟有些也是年轻姑娘,然后吴茗就会把罪证都给她送过来让她看看。 ……完全没有不忍心了呢。 这天她正和张氏说着话,外面突然又吵了起来,她们早就习惯,面不改色地打发人出去看。 张氏抿了口茶,看向阮卿高耸的肚子,眼里微微有些羡慕:“弟妹这胎看着八成是个小子了。” 阮卿嗑着瓜子,知道说什么都难免扎心,干脆就没正面回答:“应该是吧,这外面吵的人心烦。” 张氏脸上笑容淡了点,吹了吹茶沫,轻声说:“就是不能对他们太过宽待,把心也养野了。” 阮卿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正老实的给他再多好处也不会忘形,本性难改的就算是在谷底也要想着法刮油呢,与宽不宽待没关系。” 张氏刚意识到自己话里有指责婆母的意思,脸色微微变了,阮卿的话也有解围的意思。她闻言感激的笑了笑,按了按眉心,道:“这几天总是头晕的很,说话也不过脑子,让弟妹见笑了。” 平心而言,贾母做的绝对不差,只是当家主母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名声、稳定、家业……很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贾代善还活着,由贾母管家的时候贾家还是不错的,后来张氏手段高明,也能稳住局面,只是一到邢夫人和王夫人,那就彻底乱套了,又没能力又没文化心眼还不怎么好,可不就整废了。 -- 第12页 世家制度本就已经腐烂了,他们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怪物,就算是坐着不动,也会挤压普通人的生存空间,无意间挤死几个无辜的百姓,可能就和踩死蚂蚁一样,自己都没注意到。更别提怪物也要生存,吃饭喝水甚至吐息对百姓来说都能刮起一场大风大雨,怪物有约束的时候还好,一旦没了约束放纵的时候,就会像宁国府一样,造孽无数。 总之,贾府的问题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制度已经烂了,再肃清也只能遏制,无法根治,但她们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推翻封建王朝造反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先做自己能做的,徐徐图之,剩下的一切交由后人来做。 阮卿叹息一声,多少觉得有些腻歪,托着腮正打算和张氏聊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嘈杂声再次发了大了起来。她抬头看过去,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冲了进来。 看着是个壮实的仆妇,百灵和张氏跟前几个丫头一起拉都没能拦住她。 张氏眯了眯眼,敏锐地感受到不对,冲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站到阮卿面前护着孕妇,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阮卿被几个丫头挡了视线,小心翼翼地扒着百灵的袖子探头往出看,就叫那个妇人不断磕头道:“求姑奶奶救命!” 张氏道:“既然老爷给你们定了罪,你们就并非无辜,府里也有小半人清清白白,怎么不见老爷动他们呢?找我求情可是没用。” 妇人只是不断磕着头,哭声凄惨悲凉,张氏却是没心情听这些,能被揪出来的八成都有罪,犯了什么罪就会按什么罪处置,并不值得同情。 她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带下去,别惊扰了二奶奶。” 几个小丫头应声去扶,谁都没想到那妇人突然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姑娘们最大的也就二十来岁,平时就算是伺候主子也最多就是端茶送水,都娇生惯养的,力气都不怎么大,猝不及防下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推开了,见那人朝着张氏扑过去,阮卿想也不想,推开百灵站出来,一脚将那人踢开了。 她用的力气不小,甚至还用上了灵力,主要是那人应该是干惯了粗活,突然扑上来力道可不小。 在场的小丫头都惊叫起来,阮卿叉着腰,表情冷漠地盯着混在地上的中年妇人,表情冷漠道:“还不快把她拖出去!” 这都什么人,自己干了坏事反倒怪别人,资料说贾琏和贾珠最多差一岁,不出意外就是这段时间有的,万一出个什么事贾琏没了或者没机会被怀上,那就真是造孽了。 rnm气的老子肚子疼。 …… ……等下,我是不是还怀着孕呢? 阮卿一怔,扭头看到了张氏和几个丫头惊恐的表情,大脑一片空白。 …… 阮卿在第一波阵痛的时候就果断回了系统空间。 娘的,生孩子的疼可真不是人能受的,她被丧尸锁过喉,被异能者捅过一刀,痛感也没有那么剧烈过。 她在系统空间里百无聊赖地数着数等孩子生下来,郦芷都因为要宠幸妃子回来了两次了,才传来了孩子出生的消息。 也就是说,这次生孩子她疼了一天两夜。 吓人,我的娘。 阮卿不由得开始庆幸孩子不用自己生,三个孩子要疼三次,我去,还不如给个痛快。 第10章 【10】 她回去之后睁眼就看到了几个守在床边的丫头,百灵最先发现她,几乎是喜极而泣:“太太醒了!” 丫头们眼眶都有些发红,阮卿撑住身子想起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就自腰部以下传来,她整个人僵住,被丫头手忙脚乱地按了回去。 百灵去找府医,芙蓉去给她端早就备好的红糖鸡蛋来,喜鹊去向张氏贾母她们,留下画眉眼眶红红地坐在床边,哽咽道:“太太可算醒了,这几天可吓死我们了。” 阮卿‘唔’了一声,估计传送延迟不小,自己还是昏迷了几天的,她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画眉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喜色:“好着呢!大夫说小少爷养的好,他都没见过这么健康的孩子呢。” 阮卿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问:“那大嫂子怎么样?” “不用问了,我来了。”张氏掀开帘子进来,身后是几个小心翼翼的丫头,阮卿问道:“你那天受伤了没?” 提到这个张氏眼眶就有些发红,她轻轻擦了把眼角,道:“好着呢,弟妹这样可真是让我羞于见人了。” 那仆妇是张氏从娘家带来的,因为平时干的活不多,自以为和张氏有点情分,罪名主要是聚众赌博,因为这事坑了不少丫头下人,贾府初期是禁止赌博的,那些人就算被坑了也不敢声张,稀里糊涂就被带进去了。 她丈夫已经被打死了,儿子也被送去了官府,接下来就是她了,这些张氏都知道,吴茗动手的时候问过她。本来她要和儿子一起被扭送去官府,只是因为荣国府到底不小,又是正乱的时候,看守的人手有限,反而让她找到了机会溜出来了,本来是想去求情,知道自己完了就想拉几个垫背的。 张氏在床边坐下,轻轻拉住阮卿的手,含泪道:“多亏了弟妹,那天后我才知道我怀了身孕,要不是你,这个孩子怕是……” 阮卿一个激灵,心想好悬,差点任务就要在她们的努力下失去一个重要角色了,那时候气运会直接要打散重新分配,到时候其他主角能不能出生都成了问题。那些皇子都不是重要角色,因为位高又爱造孽,有时候不出生反而对气运有利,但主角要是都没出生那就完犊子了。 -- 第13页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忙去抓张氏的手,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张氏见阮卿不仅不责怪自己,反而还在关心她的孩子,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道:“没事了,只是不小心被撞到了,后来又受了惊吓,养几天就好了。” 阮卿不由得松了口气,琏二没事就好,孕妇和小孩子实在是太脆弱了。 她又开始算主角的出生时间,正经剧情好像没说,分析多大的都有,不过快穿系统给的资料上说贾珠和贾元春差三岁,贾宝玉和贾珠差十五岁,等这些孩子都出生了她就能解脱了。 一时间阮卿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道:“既然如此,大嫂子就快回去歇着吧,这孩子得来不易,得好好养着。” 张氏感激地应了一声,又吩咐丫头们尽心伺候,这才扶着身边人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了。 阮卿都聊完了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看看便宜儿子,就问道:“孩子如今在哪呢?” 画眉忙道:“府里近来乱的很,老太太不放心,就让奶娘抱去她屋里了。” 阮卿沉吟片刻,估计贾母是想把孩子抱走养。这在古代也正常,贾珠严格来说都不是阮卿的亲儿子,但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画眉也知道轻重,叹息一声,轻手轻脚地给她掖了掖被子,道:“太太只管好生养着身体吧,大夫说太太伤了元气,要坐足双月子呢。” 阮卿心里那点别扭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大字:淦。 在屋里捂两个月,造孽。 她身体不断发出疲惫的信号,阮卿也不强撑着,就闭着眼睡去了,中途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来看望自己,好像是贾敏和贾母…… 丫头端来的红糖鸡蛋早就放凉了,阮卿一开始嫌烫没吃,后来睡着了,也就只能放桌子上晾着,贾母看了一眼,淡淡道:“好了,让她睡吧,既然太太暂时不能吃,就赏你了,好好伺候你们太太。” 画眉本来见贾母来要去叫阮卿的,闻言诚惶诚恐地行了一礼,恭敬道:“谢过老太太。” 贾母轻轻颔首,扶着女儿的手出去了。她这几天一直在照顾新生儿,倒是没怎么和丈夫见过面,现在确定了大人小孩都没事,她也有机会和丈夫谈谈了。 第11章 【11】 贾敏被她打发回屋看着孩子去了,她敲了敲贾代善的书房门,轻声问道:“老爷?” 吴茗正在纸上列出她认为最合理的下人管理条例,闻言愣了一下,道:“进来吧。” 贾母推开门,平静地看了他片刻,才笑道:“这几日我忙着照顾孙儿,倒是怠慢老爷了。” 吴茗知道夫妻俩感情不错,就道:“无妨,坐吧。你今天来有事吗?” 贾母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在吴茗身边坐下,道:“老爷整顿府里,可是朝堂上有什么不妥?” 后宅毕竟一直是主母管理,吴茗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又卖又罚又杀的,如果不是有贾母默许和支持,也未必能那么轻松,因此倒是耐心十足,温声道:“陛下早就对朝中上下的贪腐现象不满了,只是屡禁不止,连宫人都免不了收受贿赂,整顿是迟早的事,与其让陛下替我们整顿,不如我亲自来。” 贾母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事态已经严峻至此,她当然能理解吴茗口中这个‘陛下来整顿’是什么意思,当即一惊:“这,这,何以如此啊?” 吴茗表情很平静,淡淡道:“自古以来,能屹立不倒的多为书香清流之家,哪个权贵能富贵百年不变?不破不立,陛下想让我们是什么样子,我们就做什么样就好了。” 她说着把自己刚写完的一沓纸递给贾母,道:“我对后宅不甚了解,手段也多为整顿军务时用的法子,未必适用于家里,你看着哪些能用,改改就用去吧。” 贾母一怔,伸手接过:“那我就谢过老爷信重了。” “若是有人来问你缘由,也可以透露一二,只是分寸你要自己拿捏。赖嬷嬷的事,我不是刻意的,只是她的两个儿子做的太过,若不加以管教,以后只会酿成更大的错误。”吴茗道:“去吧,我信得过你。” 她能全权放心交给贾母,也是因为她来的时候就查过了,贾母在后宅并没有太大问题,毕竟没有哪个子女双全地位稳固的主母会蠢到去害可通买卖的妾室,那是自降身价,何况妾室是没有生出庶子,而不是生出来又夭折,这两者是不同的。 贾代善重嫡庶,对贾敏更重视也是正常的事。三个庶女是贾代善挑选的联姻对象,虽然主要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但也都不是什么太差的人家,只是贾家的姑娘身子都不怎么好,别说庶女了,最后连贾敏也早死了。贾母用过手段,也有不怎么光彩的手段,不过都还在吴茗的忍耐范围内,妻妾天生是冤家,但根源还在男人身上。 她停顿了一下,想到生无可恋的阮卿,又叫住贾母道:“等下。” 吴茗对上贾母疑惑的眼神,道:“等这段事过去后,你就放下眼前的事,好好养老吧。” 她看贾母眼睛微微瞪大,怕她误会,就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些妾室我都会送去庄子上,以后也不会再收女人,孙儿都出生了,我们也该好好养老了。” 妾室送走了也不是没有好处,人家在庄子上对着一众下人好歹是半个主子,在府里对着一堆要伺候的主子,互相添堵,对谁都不好。 -- 第14页 如果说吴茗不送走妾室,贾母定然不会同意,毕竟主母失去手头的权利就像拔了牙的老虎,但送走并承诺不收妾了含义就不一样了,这是丈夫在承诺以后不会再有庶出子女出生,她的地位永远是稳固不变的,毕竟贾代善如今也才四十七八,京城有些勋贵六七十还添儿女呢。 不过即使吴茗承诺,她也保持了一定的警惕,贾母沉吟片刻说:“也好,我也老啦,届时等老大家的出了月子后就让她试着接手吧。” 等张氏出了月子,她已经把府里整顿过了好几轮,空缺的下人也都是她补上的,这样即使出什么意外,张氏不孝或者哪天丈夫食言带回来个女人,她对后宅也不是全部丧失掌控,也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吴茗对她的谨慎混不在意,反正话说到了就行。她道:“去吧,好好照顾孩子。对了,我给孩子起了名,叫贾珠,乳名你们自己定吧。” 珠,是珍宝的意思。 不管贾珠原来的命运如何,她们都会尽力修正,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贾母微微一愣,这才低头应了。 第12章 【12】 等贾珠到了满月的时候,贾府来的客人几乎没把门挤破了。 这段时间众人对贾家可都好奇的很,贾代善突然把家里都整顿了一遍,看着是抽自己正妻的耳光,却又将后续再买丫头下人进府的权利交给了贾母,这倒让人说不上是信重还是不信了。 本来后宅小事,谁家里每个月都会闹出点毛病来。但勋贵们多数都是政治生物,早就从其中察觉到了什么,又摸不清规律,蹦跶着想知道原因。 奈何吴茗闭门谢客,别说外人了,就是连宁国府的贾敬都见不到他人,他们找不到机会探究,就只能靠贾珠的满月宴来上门查探。 阮卿喝了一个月的油腻补汤,整个人都散发着油光,求了好几天才让贾母和张氏答应她洗个澡,好容易有放风的机会,她大清早就起来盼了。 喜鹊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飘着油花的汤出来,阮卿面色发绿,很想说什么补汤都没有自己的灵力有用,但说又不能说,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按规矩,她只能跟孩子一块露个面,见见自己家人,剩下的客人主要由贾母和张氏招待,因此阮卿只在外面溜了一圈透透气,就被拎了回去。 “……” 阮卿觉得自己快闷死了,忍不住想跟百灵理论理论的时候,喜鹊掀了帘子进来,道:“太太,大太太和三姑娘来了。” 阮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王夫人的娘,张氏现在还没生孩子,应该是大奶奶。 说起来,这母女两个人除了婚礼和回门那段时间见过一次,后面都没什么联系了,古代出嫁后就不是家里的女儿了,就算是亲生母女,想见面也没那么容易的。 杀千刀的古代社会。 阮卿道:“快请进。” 话音刚落,一个面容清秀慈爱温和的妇人就领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阮卿直起身子,虚弱道:“见过太太。大夫说我现在还不宜下床走动,恕我无礼了。” 百灵:“?” 怎么回事,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虚弱了? 王大夫人当然不会和女儿计较这些,按着她的肩让她躺回去,用手帕擦着眼角道:“讲究这些做什么呢,快歇着。真是……我儿受苦了。” 阮卿道:“太太别难过,也称不上受苦,迟早都要走这么一遭的。” 王大夫人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将丫头连带着王三姑娘都轰出去,才放心压低声音问道:“你公公这是……做什么呢?” 阮卿道:“不是什么大事,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老爷不满意府里下人的规矩,想着整顿整顿。” 她顿了顿,又道:“太太,我知道咱们家的姑娘一向是不读书的,但姑娘养在闺阁的时候倒是无碍,可以咱们的门第,嫁到哪里去不是当家主母贵妇太太?” 王大夫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玩耍的小女儿,忙问道:“此话何解?” 王熙凤是贾琏妻子,应该小不了多少,贾琏都有了,王熙凤应该也快了。不管以后他们两个还能不能做夫妻,提前做好准备总比孩子性格都定型了才想办法掰正好。 阮卿就道:“当家主母通内外,我们太太年轻时那会也是满腹经纶的,家里的四姑娘更不必说,未嫁时就是有名的才女,贾家其他姑娘未嫁时我也没少接触,不说才名远扬,但也读书知礼。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我听人说,这句话的意思起初是讲‘女子拥有自己的才学,但能明辨是非,是一种难得的美德’,并不是说女子不读书才是美德,当家太太是要掌管整个家业的,哪能什么都不懂。” 王大夫人先是皱眉:“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 王家信奉的并不是阮卿从资料上搜来的这个解释,而是“……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无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她不知道这是谁提出来的,反正那垃圾要是敢在她面前出现,她非拿板子把他破嘴打烂不可。 阮卿说:“我从哪听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压低声音,做出严肃的表情,沉声道:“那位的意思。” 王大夫人一怔,这才算是重视起来:“你说。” -- 第15页 阮卿道:“当今大公主年已三岁,按理说也该开蒙,圣上却一直没有叫人请女先生或嬷嬷教导,而是让公主跟着大皇子和太子一起学习,这还不明显吗?” 原来的皇帝确实是没给大公主盛清竹请女先生,主要是因为谢贵妃按原剧情应该在去年去世,他顾不过来,又怕太子孤单,就把女儿送去了东宫养着,盛清竹受两位哥哥影响,慢慢长成了能上阵杀敌插手朝堂最后搞垮十几个兄弟的猛人。 王大夫人显然并不知道这些,她接受了几十年的女德教育,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可,可公主是皇亲贵族,与寻常女子不同也是应该的,何况据说大公主名讳是与皇子们一块排列的。” 阮卿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这个时代男女的取名是分开的,皇子们是清字辈,公主们则是如字辈,就像贾家下一代男孩为王字旁,女孩则以后春取名,和男孩一起排名只能表示极其受宠,并且多为嫡出,就像贾敏一样。 本来郦芷并不想搞什么特殊待遇,孩子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奈何太子身份特殊,不区别对待很容易助长别人的野心,而盛清竹就比较简单了,狗皇帝当年偏心谢贵妃,又是第一个女儿,爱屋及乌也疼爱大公主,力排众议给女儿取了清竹二字,郦芷倒是想一视同仁干脆都按清字辈排,但她去的时候二公主的名字已经取下,如果其他公主反而跟着兄弟一起排了,那二公主就会显得很尴尬。 她又不能把人家女孩已经上了玉牒的名字改了,只能认了。 就只能这么区别对待着。 二公主才一两岁,话都说不清呢,郦芷没法把她送去一起读书,这也就让大家都只当大公主受宠,谁都没有往皇帝的态度上去想。 阮卿叹了口气,只能道:“母亲可还记得半年前的承恩公府?” 王大夫人道:“自然是记得的。” 阮卿说:“承恩公府三房太太就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她不通诗书,也不懂律法,还当百姓是他家可通买卖的下人,可就算是下人,死契和活契是不一样的,死契下人是主家私有财产,随他们打杀,活契的下人,要重罚尚且得先禀报官府,更何况是良民百姓?可怜承恩公一世清名,被个无知妇人拖累至此。” 她觉得自己都说这么明白了,王大夫人总该懂了吧,谁料想她只是心虚了一瞬,就嘀咕道:“庶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娶的媳妇又能有什么好教养。” 阮卿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道:“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这与门第无关,承恩公府那样的门第,即使是庶子,娶的不是高门庶女就是小官嫡女,可照样铸下大错,承恩公的罪名里有一项就是放印子钱,母亲,你扪心自问,你没有放过印子钱?圣上这是警告咱们呢!” 王大夫人吓了一跳,讷讷道:“我们、我们王家可是……” 阮卿扶着头,忍着火气道:“再不要说王家如何了,承恩公府不够显贵吗?太子如今地位还稳固着呢!总之不必多提了,为了家里的姑娘,你尽快都给请一个女先生来吧,三妹妹如今也快嫁了,虽说是来不及,但也可以让她通读律法,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免得教出来的薛蟠狗玩意净想着欺负别人。 王大夫人很少见到女儿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当下就信了八分,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阮卿按了按眉心,感情您刚才什么都没听进去吗?她木着脸道:“您就按着我说的做吧,女孩子读书没坏处的。” 她冷着脸,死死盯着王大夫人,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她敢说一句什么“女子因才而淫”之类的屁话,她今天非得掀桌子不可。 好在大概是因为求生欲,也可能同为女子说不出这么恶毒的话,王大夫人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 阮卿刚送走王大夫人没多久,还没松口气,就听画眉道:“太太,三姑太太来了。” 她愣了一下,这人谁? 第13章 【13】 阮卿想了很久,人都到跟前了,才想起来,这应该是贾代善的第三个庶女,贾敏的三姐姐贾冬。 她们那一代,男孩是反文旁,女孩就是折文旁,除了贾敏和兄弟们一起取名外,剩下的三个庶女无一例外都是折文。 贾冬年纪小,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贾母照顾的多点,关系还过得去,也因为这个,贾代善把她嫁的不远,赶路的话十几天就能到。 贾冬未嫁时和王夫人关系最好,她虽然也读书知礼,但因为身份原因颇有些谨小慎微的感觉,和王夫人倒是很聊得来,阮卿自然也不能太冷淡,端起笑脸问道:“妹妹来了?” 贾冬是个温柔灵秀的姑娘,坐在她床边轻声道:“听说我那侄儿出生了,正好夫君进京述职,我就求他带我一起来了。” 听起来两人关系不错。阮卿道:“这次回来可会在京城里住一段时间?” 贾冬点点头,道:“看上级怎么安排了。” 她嫁的是安国公庶子,因为安国公嫡子年幼,暂时需要兄弟帮扶,因此几个庶子发展的都还不错,贾冬嫁的是庶长子,未来分家应该会比较有优势,所以她目前看起来过得很好。 不过阮卿记得安国公是最早被皇帝忌惮且干掉的世家了,而且主要还是被大公主盛清竹弄垮的,他们家并不属于四王八公,只是因为运气好立过一次功得的国公位,只一代而绝,四大家族灭亡其实都还排到后面去了,到四皇子继位许久后才败落。 -- 第16页 阮卿低下头,心里有些感慨,但还是说:“三妹妹如今回来,可要多住几日才好呢。” 贾冬低头抿着唇笑:“不啦,府上离不开人,就不叨扰了。” 嫡母和庶女是天敌,就算她和贾母关系还过得去,也难免摩擦。她给贾母添过堵,贾母也给她使过绊子,如今她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人了,也该让贾母享享清福,少见几次庶女好了。 贾冬道:“不过,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常来看看你和珠儿的。” 郦芷要遏制世家,安国公的庶长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再外放出去了,阮卿想着这些,倒也不说穿,道:“那我就随时恭候大驾了。” …… 满月宴上来的人不少,好容易抽出空来,贾敬关上书房门,命下人都出去,这才皱着眉轻声问道:“叔父,之前你……” 吴茗一直冷眼看着他动作,闻言慢条斯理地道:“你认为我是什么目的?” 贾敬毕竟也是在朝堂上混了那么多年的,政治敏感度不低,很快就从下人们的罪名和近来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猜测道:“陛下……这么快就对世家不满了吗?” 先帝也削弱过世家,不过一是因为他们确实势大,皇帝不好轻举妄动,二就是因为先帝命不长,现在的皇帝登基时也就是孩子。 他们以为皇帝至少可以容忍自家到他们找到出路,可是这么快的吗? 吴茗按了按眉心,对着面露颓败之色的贾敬有些无奈,怪不得这人后来避世去了,想法多少有点消极,她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家里出现乱象,子孙不争气,等我们去了,家族迟早会败落,那个时候陛下甚至不用太费力,就能毁了我们。” 贾敬愣愣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两位弟弟都是有出息的……” 贾赦略有些软弱没主见,贾政迂腐却用功,总的来说,两个孩子虽然不说优秀,但也比整天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强。 吴茗寻思着贾赦现在没那么荒唐那是因为有张氏这个妻子,一旦没人管了那就是撒欢的野狗,他虽然接受的是正统继承人教育,但也只学了表面,平时撑撑场子还行,真遇到大场面第一个跪的就是他。 贾政倒是一派正经,有些虚伪但不影响他人确实还算正派,就是读书做官方面完全没有天赋,不懂变通,也就那样了。 反正指望他俩,贾家药丸。 吴茗不用努力就直接放弃了他们,打算从下一代开始培养,她想了想,问道:“贾珍……珍儿现在,也该娶亲了吧。” 贾敬心说这都去年的事了你现在才问吗,面上倒是一片慈和,他笑道:“年前成的亲,臭小子皮的很,他媳妇体弱,不大能管得住他。” 说是管不住都好听了,贾珍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一天到晚往青楼花巷里钻,他为了这个没少头疼。 吴茗一脸冷漠,她一听这个名字拳头就硬了,很想说你要是不管,以后就要麻烦郦芷杀猪了,出于对姐妹工作量的同情,她道:“娶亲了,也就该收收心了,你多管着点,少让他和那些男男女女厮混,像什么样子。” 她记得贾蓉比贾珠大概小几岁,有的时候也在想要不要从源头上扼杀,只是毕竟贾惜春还没出生,而且现在就宰了贾珍等于断了宁国府的根,动荡不会太小,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气运造成影响,主角都还没出生,她不敢冒险。 但是……吴茗面露寒意,道:“让他给我收心好好和媳妇过日子,要是让我知道他敢做什么欺男霸女之事,或者和男人厮混乱搞,就别怪我不客气。” 在当爹的眼里,孩子都是自带美颜滤镜的。贾敬心里有点不舒服,和稀泥道:“男人嘛,哪个不贪花好色,等有了孩子就收心了。” 吴茗冷笑:“谁不是这么说的,长大就好了,成亲就好了,生了孩子就好了,那你怎么不说等他入土就好了?” 贾敬就没见过这么咒别人家孩子的,一时勃然大怒:“叔父!” 吴茗毫不在意,冷笑回视,两人不欢而散。 贾敬虽然是侄子,但他是族长,是主脉,人也硬气,再没来找过吴茗。 吴茗也并不在意,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确实是杀疯了,没过多久又揪出一个贪污受贿的贾家子弟宰了,一时间贾家内外都炸了,京城里的勋贵表示自己这几天饭都不想吃净吃瓜了。 贾家族人暴跳如雷,却又不敢指着吴茗骂,一个个指桑骂槐的一边跟吴茗阴阳怪气,一边让夫人去跟贾母和贾敬的夫人哭,今天已经是阮卿见到的第三波。 她本来是过来请安顺带看看贾珠的,隔了老远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大嗓门道:“老嫂子,你说玫儿也是国公爷和您看着长大的,他一双儿女如今也才十岁不到,突然就没了父亲……” 贾母声音温和淡漠地安抚着,那人得寸进尺,嗓门更大了:“唉,我们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有福气呢,赦大爷年轻有为,以后有国公爷照料着,想必也是前途无量的,只是可怜了我家那不争气的老爷,也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偏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只能让孩子含冤枉死了……” 阮卿听的心头火起,她的身体这几天刚出月子,并不知道吴茗都做了什么,但不妨碍她配合吴茗工作,能让吴茗揪出来当典型宰了的,八成都是最过分的那一批,好家伙哪来的脸来这哭诉呢? -- 第17页 第14章 【14】 她冲贾母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也正烦着呢,见状毫不犹豫就掀开帘子道:“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阮卿也不客气,都不等回话就带了丫鬟进去,草草行了个礼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贾母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见到她这个样子也依旧面不改色,笑道:“老二家的来了。珠儿还乖吗?” 阮卿道:“好着呢,就是大热天的老是有蚊子和苍蝇来骚扰,丫头又不敢把床帐全放下去,怕闷着孩子,用扇子扇吧,又怕孩子着凉,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反倒让苍蝇蚊子肆无忌惮起来了。刚打发了人去大嫂那要点熏香熏熏屋子呢。” 她话说的不难懂,在这忍受了大半个时辰魔音贯耳的小丫头们差点没憋出笑出声来,贾母也没忍住露出一个微笑,淡淡道:“你这孩子就是年轻不经事,苍蝇蚊子多了,叫人打死便是,熏香能起多大用处?” 阮卿垂眼:“母亲说的是。” 一边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贾夫人虽然有点迟钝,但这会也听懂了,一时间脸都绿了,皮笑肉不笑道:“二奶奶孝顺,可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她说着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只可怜我那没福气的玫儿,留下孤儿寡母的早早就去了,只是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儿孙这么孝顺了。” 阮卿被她烦的想掀桌,想也不想就道:“自然是能的,孩子还小,好好教育肯定是来得及的,伯母可要用心培养玫大哥的儿子,万不能再让他做什么贪污受贿、欺压百姓之事。要知道,我们的先辈哪个不是从普通百姓做起的呢,人可不能忘本啊。” 贾夫人被她的直白气的脸色青红,正要开口,就听贾母道:“好了,李氏,你休得放肆!玫儿贪污受贿是事实,定罪以来一应裁决皆是圣上做主,你们这么不甘心,就去找圣上鸣冤好了。” 自家孩子是什么德行她心里那里不清楚,道德绑架失败,贾夫人无言以对,只能大哭着掩面而去。 阮卿只觉舒爽,恨不得拿盘瓜子过来嗑,却见贾母点点她的额头冷着脸道:“王氏,你今天太过忘形。” 她听出贾母的语气里没什么怒意,并不害怕,嬉皮笑脸道:“儿媳可有哪句话说错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么,哪来的脸朝母亲撒泼,依我说,就该叫人把她打出去,免得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贾母绷不住笑了出来,道:“你就是个不讲理的,可知我们这样的人家,纵然是再得势,也不敢忘形,免得分不清形势,倒给男人们拖后腿。” 她也是从丈夫的手段中感觉到了他整治贾家的决心,这才会对贾夫人那样的态度,大家族的男女天生都是政治生物,什么态度说什么话都是有讲究的,没道理丈夫这边刚给人一耳光,她回过头巴巴凑上去赔礼道歉,正房夫人不仅要管好家,也要起到足够的辅助作用,观察风向,结盟,联姻,都离不开她们。 贾母叹了口气,还好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阮卿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好孩子,当时也没有把话说死了抱走贾珠自己养。想来闺阁时那么多人说她宽仁慈和也不是假的,这样也好,无需继承家业的二房没有野心,也免了兄弟相争造成悲剧。 她沉吟片刻,道:“待珠儿再大些,你就接走好好照顾着吧,孩子离了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事。” 吴茗的态度很明显了,想来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法清闲下来,贾珠还小,她精力有限,照顾不过来。 既然如此,就无需强留,反倒惹人生厌。 阮卿一愣,就是她再烦小孩子,心头一时也不由得涌上欣喜,道:“那就多谢母亲了。” 贾母见她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对了,还有件事。你三妹妹夫家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不满一个月的孩子突然小产了,你过几日带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阮卿一愣,脸色微微冷了下来。她明白贾母的意思,贾冬府上后院不怎么清静,丈夫也糊涂,她的这个突然,可未必是什么意外。 她过去看看,也是震慑贾冬夫家的意思,贾冬如果有意向,荣国府也能给她撑个腰。 阮卿顿时感觉前方很有可能有一个欠收拾的渣男伸着脖子等她去宰,表情严肃起来,道:“母亲放心,只管交给我吧。” 第15章 【15】 阮卿对贾冬不太熟,对她夫家更没印象,但王夫人未出阁前和贾冬关系不错,她也不好一无所知,让人觉得她们关系过于塑料,就专门让郦芷给了一份贾家三个庶女的资料。 贾家庶长女因为是第一个女儿,贾代善对她还算宽待,结果人就飘了,没少给贾母找事,最后被贾代善嫁去了远隔千里的沿海地区,这辈子八成是见不到了。 二姑娘贾复是个端庄大气的姑娘,不过实在体弱,因此跟谁都不熟,跟贾母没冲突也没感情,贾代善把她嫁去了江南,希望那里温和的气候能让女儿身体好些,可惜八成是不太能了,吴茗说她是先天心脏病,自己无能为力,这个姑娘离世是早晚的事。 嫁的最近的贾冬,也不过是看着光鲜,安国公府情况复杂,几房太太互相争斗,嫡公子才六七岁,他们也没爵位可分,国公位只属于现任安国公,继承不了,就都想在分家前多给自家扒拉点好东西,贾冬生性有些与世无争,很容易吃亏,何况丈夫还有两房妾室和好几个通房丫头。 -- 第18页 其实基本都是这样,世家大族的男人,每个成亲前都是一屋子丫头,没在婚前弄出庶长子女都属于家教不错了,就算嫁过来,人家有一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之交的丫头,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正妻算什么呢? 甚至贾政那种男人甚至都算好的了,毕竟赵姨娘虽然糟心,但女儿亲近王夫人,儿子没出息,翻不出浪来。可见在古代想找一个好男人要屎里淘金到什么地步,阮卿跟他相处快一年,发现这人最常用的就是冷暴力和言语打压,动不动就不合规矩不知廉耻,说毛了就在书房睡或者去找通房丫头,可即使这样,竟然也是正常的。 谁让妻子不懂讨丈夫欢心呢?贾政没有在嫡长子出生前弄出庶子,没有给丫头名分,就很不错了。 去n/m的。 阮卿知道自己迟早要提一个妾室出来,但别人信不过,自己身边的丫头又有点舍不得。百灵是她喜欢的清冷御姐不说,能力很强人又理智,画眉机灵乖巧,是个乖乖甜妹,芙蓉沉默寡言,但人老实肯干,她是后来的周姨娘,阮卿不忍心让她再走一遍老路。 至于那个她一开始就用偏见看的“周瑞家的”,其实也还好,毕竟她现在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人有点阿谀奉承,但目前心眼不坏,忠心也是有的,会说话能干活,并不让人反感。 都是不错的姑娘,凭什么便宜垃圾男人。阮卿从来不管贾政的事,他那个婚前的通房丫头好像已经死了,现在的是婚后他自己弄来的,也没见过几次,有机会试探几次,实在不行就提她吧。 阮卿垂下眼,被马车颠簸的有些头晕,心里烦的厉害,她是真不想贾政纳妾,跟感情无关,主要是太祸害无辜女孩了,但是古代人不纳妾会被笑话惧内,贾政那么好面子的人,不可能让别人这么笑话他。 妈的,傻逼。 阮卿自己脑补的心头火起,满肚子怨气,因此直到被安国公府的下人迎进府里也没个好脸色,这反倒歪打正着的让那些本心里有些轻视的下人们重视起来,只是之前的轻视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阮卿都在待客室等了好一会了,前来招待的二夫人和三夫人脸都快笑僵了,安国公夫人才姗姗来迟。 按规矩,外客需要先由府上做主的主人接待,经由同意才能被引见,其实这种多数都是做做样子,过去跟人家主人打声招呼不至于太无礼就是了,贾冬是庶子长媳,安国公夫人不想来见也正常,阮卿理解正室对庶子的反感,但不代表就乐意被这么轻视。 哪怕让丫头过来说一声,也比生晾着强,毕竟联姻是结两姓之好,不是来结仇的,但想想贾琮和贾环的待遇,阮卿也只能在心里默念天然立场,互相理解。 安国公府的二太太相对善谈些,一直拉着她说话,气氛才没算太过僵硬。阮卿问道:“三妹妹身子一向不错,怎么会……” 二太太表情僵了一下,拿起帕子擦着眼角,恨恨道:“可不是说,大嫂子仁善,错信了那丫头出身的贱皮子,不知打哪寻来了一只猫崽子,横冲直撞的,惊着了大嫂子,前几个月毕竟坐胎不稳……” 阮卿秒懂,这就又特么是后宅争斗呗。 只要是正妻的立场,就都不会对妾室有什么好感,二太太是从四品武官的嫡次女,除了对着丈夫生母会尴尬些,其余时候立场一概鲜明,都是看不起妾的。三太太是庶女,这时候也就不怎么吭声。 这事要真说起来也尴尬,毕竟除非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家,不然多数正妻都是将妾压制的死死的,毕竟宠妾灭妻多少也算个罪名,有点脑子的男人就不会做的太明显,荣国府如今风头正盛,就算被陛下训斥也没伤到什么,贾冬在安国公府的媳妇里是出身最高的,可惜…… 阮卿垂下眼,叹了口气,又问道:“三妹妹身子如何了?我能去见见么?” 二太太道:“这是自然的,刚我让丫头去大嫂子那说过了,请随我来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安国公夫人才姗姗来迟,作为晚辈,就算荣国府地位高于安国公,阮卿还是得行礼,她客客气气道:“见过太太。说来惭愧,今儿这事本不该由我来的,只是府上繁忙,大嫂子如今有孕,老太太走不开,特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安国公夫人心里这才舒服了点,也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冬儿这孩子向来温厚,谁知就有那不知足的净作死!这可是我们大郎第一个孩子啊……” 阮卿:“……” 差不多够了啊,挤不出眼泪就别挤了。 她实在受不了这虚伪的气氛了,客客气气搭了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百灵准备离开。安国公夫人表示还有事忙就先走了,最后还是二太太和三太太领的路。 贾冬和丈夫住的院子不远,阮卿被请进去后两人就告辞了,她也没挽留,让百灵送了送。 贾冬的脸色很差,惨白如雪,半靠着床榻才能勉强坐起来。房间里满是浓浓的中药味,阮卿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拉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皮肤湿冷,一边悄悄输送灵力一边轻声问:“身子还好吗?” 贾冬闭了闭眼,苦涩道:“好不好……也都是那样了。” 阮卿叹了口气,给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上前轻声道:“大奶奶,厨房里的药应该温好了,您看……” -- 第19页 阮卿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说着她低头拍了拍贾冬的手,道:“先养好身子再说,人生还长着呢。” 出门没走多远,阮卿就压低声音问道:“三妹妹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着安国公的夫人们她信不过所以不问,对着贾冬她怕揭人伤疤所以也不明着说,一路到这好悬没给她憋坏了。 丫鬟也知道荣国府是她们讨回公道的唯一希望了,红着眼眶恨恨道:“还不是那个陈姨娘!仗着和姑爷一起长大,自我们姑娘嫁进去就屡次不敬,但姑爷护着,总是推脱说她性子直爽没什么恶意……” 阮卿闭了闭眼,深呼吸。 这就是正妻的陪房默认为丈夫妾的原因,夫家的丫头,多数都是跟公子们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条狗都有情分了,与其让丈夫纳一堆根深蒂固有人脉也有情分的丫头,不如推自己人出来。 杀千刀的古代社会!!!! 丫鬟接着说:“奶奶也知道,我们姑娘自小就喜欢小动物,嫁人后姑爷宽容,也养了不少猫儿狗儿的,下面的姨娘们讨巧,有时也会抱一些小动物过来给姑娘解闷,因此那陈姨娘起初抱来的猫崽也没人在意,谁知道……出事后,奶奶本该处置那该死的陈姨娘的,可谁知大夫一来,她竟是也被查出了身孕,这下却也动她不得了。” 阮卿听着心里堵得慌,冷冷道:“你们姑爷怎么说。” 丫鬟红着眼眶说:“打小一起长大的,还能怎么办,只能不痛不痒地斥责几句,然后承诺我们姑娘说,若是个女孩,就抱过来抚养,若是个男孩,就抱给青姨娘抚养……谁稀罕那个孽种!” 阮卿冷笑一声:“他倒是好算计。” 可能贾冬的丈夫确实没有多想,男孩抱给别的姨娘也是怕以后贾冬生下嫡子后名分尴尬,可女孩就不珍贵了么?古代长幼观念强,嫡长女的婚事是要比底下的妹妹强的,除了庶女和嫡女婚事是分开算的,正常人家都不会让次女嫁的超过长女,狗男人他娘的这是怕女孩给别的姨娘养,贾冬未来会在孩子的婚事上做手脚,干脆直接抱过来记作嫡长女,到时候她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也得把这个长女高嫁了。 好一个狗男人,他们是夫妻,失去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难道孩子就不配拥有一个公道吗? 阮卿气的差点没拔刀就去找狗男人当丧尸砍,但她也知道分寸,勉强忍下了,跟丫鬟一起端着药回去,好说歹说哄贾冬喝下了,同时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回荣国府贾母商量商量对策。 第16章 【16】 中药的味道实在难忍,贾冬忍不住干呕了几下,闭着眼睛让丫鬟们都出去,这才抓着阮卿的手,声音颤抖,轻声说:“他、他给我取字灵珠……” 阮卿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指贾冬的丈夫,多数姑娘未嫁时只有名,出阁后才由丈夫取字,未嫁时也是“待字闺中”的意思。贾政好像也给她取了字来着,不过她一时忘了是什么了。 贾冬喘了口气,每个字都说的格外艰难,她道:“他说,在他心里,我是无价之宝珠,以后会好好待我,呵护我,那是我们盼了两年的孩子,为什么……” 阮卿沉默片刻,才道:“男人最是会说漂亮话的,你还是要爱自己。” 贾冬现在也才十九岁,放到现代,最多也就是个大学生,却已经盼了两年孩子了,好造孽哦。 贾冬闭着眼沉默许久,才抿唇笑了笑,露出脸颊边的小酒窝来。她睁开眼,目光落到自己身边的丫鬟身上:“抱琴,去将那笼子提过来。” 抱琴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但还是福了福身走了出去,很快就提过来一个小笼子。阮卿听到尖细的叫声,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只小白猫,看上去不过两三个月大小。 贾冬顿了顿,错开视线,淡声道:“二嫂子将这猫带走吧,送人也好,扔了也罢,我不想见到它。” 阮卿看着抱琴愤懑的目光,灵光一闪,问道:“这是那只……?” 抱琴嘴快,忙道:“姑爷本说要打死它的,可我们奶奶不忍心,就留下来了。只是这畜生到底是……还是送走了好。” 阮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贾冬,贾冬这才笑了笑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我心里还是清楚的。大人犯的错,没必要全推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崽子。” 阮卿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最受其害的受害者都知道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她的丈夫却不懂。 阮卿轻轻接过笼子,良久才说:“妹妹保重,我和母亲会尽力为你讨回公道的。” …… 阮卿提着小白猫回了荣国府,让画眉把它安顿好了,换了身衣服就马不停蹄地去找贾母诉苦。 她愤愤道:“……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可孩子的命能回来么?三妹妹的身体能恢复么?这安国公府,属实可恶。” 贾母闭着眼,脸上喜怒不辨,良久才道:“你这丫头,倒是愈发口无遮拦起来了。” 阮卿自从贾母放权不怎么叫她去立规矩后就放松了许多,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道:“这不是仗着母亲慈爱,才跟您倾诉一二么?三妹妹再如何也是咱们荣国府出去的姑娘,哪能被这么欺负。” 娘家强势,姑娘在夫家再不如意也能保留几分体面的,就像贾迎春,如果贾家当时没有败落,就算她那个傻逼亲爹半点不在意这个女儿,那条狗也不敢就这么把国公府千金家暴致死的。 -- 第20页 说到底,人还是要自己有底气有能力,现在最强的大公主还没长大,郦芷还没由头提高女孩子的地位,等以后…… 谁还稀罕依附这些男人生活! 阮卿脸色有些发沉,贾母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叹了口气道:“诸事何必这么较真?谁年轻时候不是这么过来的,横竖有咱们家在背后撑着,他安国公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亏了冬儿,正妻之位稳固,就由得她们去吧。” 阮卿张了张嘴,她知道这是大实话,只是心中难免郁结,正妻正妻,一辈子就守着个名分和不爱的男人过了么? 可就算是贾敏,也拦不住丈夫纳妾,历史上多少疼爱女儿的父母,嫁了女很多也就只能盼着夫家有良心了。 阮卿憋了一肚子闷气回到院子里,远远就听见阵阵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她蹙了蹙眉,偏头看向百灵。 百灵也有点懵,愣了一下才上前查看,斥道:“都做什么呢!没规矩!” 刚经历一场大清洗,这些下人们可能最怕听到的就是“没规矩”三个字,一个个都站直了。喜鹊胆大点,低着头对阮卿福了福身,道:“回二奶奶,是百灵姐姐带回来的那只猫儿,画眉开笼子的时候它窜出去了。丫头们不敢由着它乱跑,怕惊扰了大奶奶,正想着法捉呢。” 阮卿想着那是挺悬的,而且贾珠还在屋子里呢,她蹙眉道:“抓到了没?” 画眉摇了摇头,嗫嚅道:“没呢……” 阮卿闭了闭眼,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脸色一变:“珠儿房子里有没有人看着!?” 画眉愣了一下,脸色突然变了,回过头看向喜鹊,对方也不愧圆滑世故的评价,至少办事妥当方面不比百灵差:“有呢,我让芙蓉和几个奶娘都看着呢。” 阮卿松了口气,“亏得你们没忘事。” 她不敢耽搁,刚刚就探查到了那只猫应该在贾珠房门口打转,小猫没个分寸,给孩子挠一下事就大了。 她满心不安,推开门见到贾珠好好地躺床上才放下心来。同样也才两三个月的胖小子见母亲来,流着口水晃了几下大腿手臂,活像个翻不过身的王八。 阮卿松了口气,在几人迷茫的目光中蹲下来,伸手从床底下掏出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芙蓉惊了一下,讷讷道:“太太……太太莫怪,我们几人一直在这守着,竟也没看到它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阮卿也理解小猫体型小不好发现,摇摇头道:“没事,你们管好孩子就行了。” 小猫被揪着后颈拎在空中,贾珠瞪大圆眼看着它,张着嘴半天发出一声“啊”。 那猫竟也能搭上话,同样“喵”了起来,和贾珠你啊一下我喵一下的,就这么交流了起来。 阮卿对他们的加密通话很感兴趣,见他们聊了半天依旧不觉得累,想了想就道:“百灵,你去把笼子提过来,让它今天先在这待着陪珠儿玩,过几天适应环境了再放出来。” 百灵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阮卿就接着叮嘱芙蓉道:“你们都看着点,别让猫伤了孩子。” 几人诺诺应是,她也放下心来,等百灵来了就将猫装进笼子里,坐在边上看了半天,突然道:“这猫以后就我们养着吧,既然是自己养,也要起个名字。你们看它通身雪白,绒毛炸起,可能是长毛猫,耳尖有几根尖毛,又能和珠儿沟通,应该是很聪明的;它眼睛是海一样的蓝,尾巴尖又有一点小黑毛,可见其不凡。既然如此……” 阮卿一拍桌子,吓得小猫一个激灵:“就叫它狗蛋吧!” 百灵想好的几个有灵气的名字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阮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贱名好养活,这看着是波斯猫,品种猫都很脆弱的。” 百灵听不懂品种猫是什么意思,但她听过波斯猫,就道:“听说这种猫温顺,能当小主子的玩伴。” 就这样,小白猫一个漂亮精致的小母猫就这么耻辱地应下了狗蛋这个名字。 贾冬那里最终还是没什么结果,无非就是吴茗去找安国公施压,逼的大儿子傅清不得不把陈姨娘送去庄子上了,生产后再把孩子接回来,但不出意外,陈姨娘可能这辈子就只能待在庄子上了。 只是出了这事,贾冬的丈夫深感被逼迫,对妻子也冷淡了许多。 这还是后来阮卿去探望贾冬的时候听抱琴说的,主仆两个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可又有什么办法,女子都是看丈夫的脸色活着,傅清对贾冬有心结,吴茗再有本事,也没法控制人的思想。 听到这话阮卿失眠了一整晚,睁眼闭眼都在想怎么让傅清意外死亡而不显突兀,这么好色多情,死在青楼里应该能让他出个名吧。 可后来看着贾冬惨白如雪的脸色,想想古代寡妇的下场,想想李纨带着儿子守寡有多清苦,最终也只能忍着。 不是所有“为你好”都可以被谅解的。 第17章 【17】 张氏有孕后权柄就重新交还给贾母了,贾母管了几天后推脱说身子不适,拉来阮卿和贾敏帮忙。 古代人娱乐休闲较少,女孩子不能出家门,不读书作诗,通常也也就只能靠管家充实生活了,阮卿起初还挺期待,后面简直恨不得拿根绳吊死跃跃欲试的自己,当家主母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太繁琐,查账本,统计铺子收入,粮米用度,每天所有流程下来基本都到了夜里,阮卿也只有全弄完了才有机会去房子里和贾珠说几句话,贾政更是一连几天都见不到。 -- 第21页 古代夫妻同床共枕的不是很多,妻子若是贤惠,便会在两人夜生活结束后起身睡到小塌或者外屋,既不影响丈夫睡眠又能随时伺候他,不过阮卿对这种事不屑一顾,贾政每次夜里过来,她都会光速躲进系统空间,因此也不确定他们晚上怎么相处的,反正看贾政的态度,大概不会很和谐。 等她渐渐适应工作后,也能高效处理完再做点别的事,在又双叒叕和贾政闹完矛盾之后,阮卿沉思片刻,对百灵道:“去把这段时间伺候二爷的丫头叫来。” 百灵愣了一下,她正因为阮卿和贾政吵架而心神不宁,闻言有些发愁,她轻轻福了福身,掀开门帘出去了。 丫头们只当阮卿心情不好,一个个屏息凝神,都不敢发出大声响,阮卿闭着眼按揉眉心,强压下心头的烦躁。 这个通房是在阮卿怀贾珠六个月的时候和贾政勾搭上的,那个时候他刚和阮卿吵完架,刚好之前就有青梅竹马情谊的丫头过来安慰,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贾政被封建道德洗了脑,知道未经妻子同意就宠幸丫头不合规矩,没敢让人往正房这里来,那丫头也就给阮卿敬了个茶就走了,因此她还不清楚那丫头的脾性,如果安分听话,阮卿不介意提为妾好好照顾着。 反正大家都没感情,她也不拦着贾政去找真爱,别过火就行。 贾政的院子离正房不远,丫头石榴很快就来了。她是贾母赐下的两个丫头之一,是每家公子婚前都会有的启蒙丫头,只是贾政之前不喜欢她太过张扬外向,只宠爱另一个文静大方的姑娘,可惜那女孩死了,就只剩她一个了,也算是占了便利,毕竟贾政确实更喜欢传统贤妻良母,阮卿吃完饭靠床上看书他都嫌弃不端庄。 阮卿坐在主位上,蹙眉看着石榴福身对自己行礼,顿了顿,问道:“二爷最近心情可还好?” 石榴一怔,有些诧异,随即心里又忍不住闪过鄙夷。她面上不露半分,恭恭敬敬道:“回太太的话,二爷近来瞧着是有些不快,却是不知道原因了。” 阮卿沉吟片刻,挥手让她出去了。 转了一圈脚都没站稳,石榴面色不变,心里却窝火的很。阮卿是精神系,一直就能探知别人的情绪,哪里不知道她心里不满,冷着脸看着她的背影,慢吞吞道:“这丫头,可惜了。” 几个丫头都怔了怔,喜鹊胆子大,偏着头问道:“太太这是……?” 阮卿道:“我本来想看看她是不是个安分性子,如果是,我也懒得为难,都发生了,提个姨娘也没什么不好。但这丫头心思不正,就算了,换个安分的也是一样。” 通房要是长时间不孕,到年纪后是要被送走嫁人的,但贾政重规矩,绝对不会让通房有孕,阮卿不松口给名分,贾政再不满也是无能狂怒。只是到放出去的年纪时人都二十多岁了,在古代属于老姑娘了,只能做人继室,因此如果不是她太刺头,阮卿也不想做这么绝。 她懒得很,不想整天和个莫名其妙的人宅斗。 丫头们也觉得石榴有些让人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毕竟对方的礼数还算周全,表情也没什么异样。 画眉小心翼翼道:“不知太太中意哪个丫头……?” 她跟百灵都不想做妾,但自古以来陪房都是默认的姨娘备选,阮卿要是坚持,她们也拒绝不了。 阮卿道:“忠心点,也安分点的。” 她说完嘴角抽了抽,一瞬间感觉自己像个媒婆,膈应的要死,于是又道:“我不是容不得人的,有了珠儿后也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就光想着要个听话安分的,我也不爱乱找麻烦,该有的宽待也都会有,大家老老实实过日子就行了。” 她这话说的众人皆是一怔,很多夫人太太在地位稳固,又不图丈夫宠爱的心灰意冷之后就会主动给丈夫纳妾,反正那时候孩子也立住了,但也没见谁是新婚才一年多就心灰意冷了啊,这也太快了,一般夫妻新鲜感还没完全过去呢。 但是主子的决定也没人敢违逆,百灵抿了抿唇,看上去有些紧张,阮卿就道:“放心,我会尊重你们的想法,有谁想的话我就给老太太报上去,都不想的话我再找别人。” 这里的女孩子嫁谁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阮卿能这么说也确实让这些人惊诧之余又有些感动,她话还没说完呢,一个个伺候的都殷勤了许多。阮卿享受着美人的服侍,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无言。 尊重他人意见本来就是应该的,却成了稀有…… 纳妾的事就这么被暂时搁置,她的动静不小,阮卿敢肯定贾母和张氏肯定都知道了,但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像是默认了一下。 阮卿松了口气。 看来这一年多的努力没白费,张氏也就罢了,贾母要插手那真的是致命打击,以后日子就成养老变成宅斗了。 张氏生产那天是阴天,阮卿夜里刚把贾政气走准备舒舒服服睡一觉,就听到门外丫头来报,说张氏要生了。 阮卿垂死病中惊坐起,一点也不敢耽搁,套上衣服和披风就往出走,芙蓉和画眉提着灯开路,阮卿到院子口就看到了面带焦虑的贾母。 阮卿愣了一下,上前行了礼,轻声问道:“大嫂子如何了?” 贾母道:“刚发动,离生出来还早着呢,你先回去歇着吧。” -- 第22页 阮卿摇摇头,扶着她的手道:“我在这里守着大嫂子吧,更深露重,母亲才该回去歇着。” 贾母对她的直白早就习惯了,闭着眼道:“罢了,一起在这等着吧。” 阮卿心里有些焦虑,资料上没说贾琏生母是怎么死的,可能是难产,也可能是伤了身子病死了,但不管怎么说,那么健康的一个人,突然死去肯定有原因,而在这个医学不发达的时候,最大的可能就是生产。 吴茗作为公爹不好过来,发了信息问,阮卿就回暂时没事。 她用精神力透过门帘稳定张氏的精神,门里端来一盆一盆的血水,阮卿看的心惊肉跳,仿佛那些血都是不断流逝的生命力,一波一波地把人往死路上推。 天色亮了又暗,来来往往的人一直没断过,甚至吴茗都坐不住来看了一眼,房内的动静就没听过,阮卿坐在冷风里,表情有些麻木。 她已经记不清到底过了多久了,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更久,总之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再次破晓的时候,产婆突然惊呼:“生了生了!” 同时伴着婴儿有些微弱的啼哭声,一个产婆抱着襁褓出来,笑吟吟道:“恭喜老太太,是个小公子呢。” 贾母心下一松,当即就有些站不稳。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道:“平安就好。” 阮卿更在意另一件事:“大嫂子可还好?” 产婆迟疑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产房里突然传来了丫头的哭叫声,阮卿心里一紧,忙给吴茗发了一连串求救信息,这个时候她也听清了,张氏在最后剥离胎盘的时候,血崩了。 我淦!!! 第18章 【18】 阮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张氏现在也才二十一岁,还是学生的年纪,要真因为这个没了,也太惨了吧。 吴茗很快回了消息:“等着,到最后还是不行,就让我上,你去拿针灸包。” 阮卿慌得一批,把她当主心骨,消息刚发过来她就对一边的百灵低声道:“去问大夫个针灸包过来。” 贾母不动声色地看过来,眉心微蹙。 阮卿一身冷汗。王家女儿不读书,最多就是认字能管家,更别提会医了,但吴茗现在是贾代善,她公爹的身份总不能进媳妇产房脱人衣服做针灸,其他人也不可能近张氏的身,只能她来了,主子的身份有利于做事。 百灵很快拿来了针灸包,阮卿没有收到吴茗的消息,不敢轻举妄动,握着布包不断冒冷汗。 产房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皆是衣襟沾血满脸狼狈的样子,直至下午,才有产婆和大夫苦着脸过来道:“……老太太恕罪。” 贾母腿一软,差点栽下去,她身边的丫鬟忙上前扶她。 阮卿急了:“茶姐,你好了没,人要凉了!!!” 吴茗冷静的声音响起,“说你有办法救,进去后跟我精神链接,不要抵抗,全部交给我。” 阮卿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对贾母道:“母亲,我年少时曾跟人学过一点针灸,也许能救大嫂子一命,让我进去吧。” 贾母眉头一挑,渐渐冷静下来:“这种事由不得你胡闹。” 阮卿道:“总比坐以待毙好,不管怎么样也先试试,儿媳愿以性命担保,若不能救下大嫂子,愿以后青灯古佛,为大嫂子赔罪。” 贾母眼神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但人被逼到绝境了什么都肯信一下,她道:“小孩子家的,说这些多不吉利,你去试试吧。” 阮卿匆忙福身进屋了,她不敢放松,太医都被请来了,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一批医生都无能为力,吴茗再强,也是以她为媒介,两个人都要承受灵魂被拉扯的疼痛,风险不小。不过好处是她们两个都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灵力,足够为即将死去的人续上生机。 她刚一进屋,就被浓郁的血腥气扑的差点呕出来,猩红的血色浸湿了大片床单,阮卿有些晕眩,人都抖了一下,忙掐了一下手心清醒过来,上前几步握住张氏的手,为她注入灵力:“大嫂子,醒醒。” 清凉的感觉从两人相接的手传递过来,很快变成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填满整个身体,勉强温暖了一下已经冰凉到麻木的身子,只是依旧杯水车薪。张氏眨了眨眼,她没有力气说话,只能用晶亮的眼睛看着阮卿。 她在感激,在恳求,她希望阮卿能在自己去后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张家虽然曾经也是名门望族,但如今已经渐渐败落,继室门第至少要比原配低一截,再低就只能找小官之女了。 她不是看不起小官之女的教养,可/荣国府这样的门第,小官女儿如何撑的起?尤其是继室再有了自己的孩子,很难再真心对原配留下的嫡长子,她怕儿子前程无望,怕他被教成父亲那样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她有很多很多的担忧和期望,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因此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握着阮卿的手,颤抖着声音恳求:“我的嫁妆……日后……日后拿出来,分珠儿一半,求你……” 阮卿闭了闭眼,死死捏了一下她的手,剧痛让张氏猛地颤抖了一下。 阮卿道:“我会救你,别说话,别睡,保持清醒。” 精神链接这时候已经搭过来了,阮卿先是作为精神系异能者本能的抗拒了一下,随后很快压下,强行封禁自己的意识,吴茗那边很快接过来,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浮了出来,静静在一边冷眼看着吴茗动作。 -- 第23页 消毒扎针按揉穴位一气呵成,吴茗稳住手,额头上不断冒出热汗。跟着进来的百灵急的团团转,又不敢插手,拿着帕子想擦不敢擦。 汗液滴进眼里,吴茗手都没抖一下,道:“擦汗。” 百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敢怠慢,拿着自己轻薄的小帕子按了按吴茗冒汗的额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最后收针,松了口气,腿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结束了。 吴茗放松后才感到巨大的排斥感和撕扯感袭来,忙断了链接,阮卿重新恢复意识。 她只觉得胸腔中血气翻涌,耳边嗡鸣,大脑刺痛,扶着百灵的手几次没站起来,最后干脆侧身吐了一口血出来。 与此同时,在贾代善房间里谎称要休息的吴茗与她同时睁开眼,呕出一口血花来。 人是救回来了,后续问题却一个个接踵而至。 先是张氏被诊断以后无法生育了,但也还好,毕竟能活着就是奇迹。她身子彻底伤了,少说要养五六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然后就是阮卿因为劳累过度病倒了,不过她至少还可以光明正大的休养,可怜吴茗也同样受了伤,灵魂遭到撕扯,但因为贾代善没理由因为儿媳生病要硬撑着。 贾府一片阴云笼罩,但总的来说,真正的坏消息却没有几个。 阮卿半躺在床上,眯着眼回想那时在病房看到的东西。 血腥与不明污秽物混在一起,张氏浑身都是血汗,皮肤发黄发白,透着一股死气。 阮卿有些发抖,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产。 她以后会养两个女儿,一个贾元春,一个贾探春,都要在十几岁的年纪出嫁,那都还是孩子,再早早怀孕,万一…… 阮卿头疼欲裂,捂着脸想,得催郦芷快点了,她以后想把两个女儿留在身边,尽量不嫁人,做官也好,打理家业也罢,都强过受这罪。 她正坐在床上沉思着,就听人道贾母和王大夫人来了。 王大夫人先是抹着泪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儿,你是什么时候学会针灸的?” 对,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王氏女不通诗书,怎么会有比太医还精湛的医术? 阮卿坐在床上,面对着几个人打探的目光,大冷天的被吓出了一身汗。 完了,这下要怎么说? 第19章 【19】 阮卿大脑当机,瑟瑟发抖,好在一直关心事态发展的郦芷发了条信息帮她编,“你就说你跟下人学的……” 阮卿会意,道:“先前女儿房里有个伺候的丫头,有次夜里忘了关窗户病了,还没等我给她请大夫就自己针灸治好了。我觉得新奇,问她才知她家里早年是有名的医学世家,犯了事才做了丫头。她怕我责罚,就将祖传的医书背出来给我学,我知道母亲不喜我读书,就只敢偷偷看偷偷学,这次也是冒险的很,要不是大嫂子有福,怕是……” 她捂着脸,低泣起来。 王大夫人被她哭的有些慌,她一直掌家,却也从来没听过这事。但当母亲的也不可能往女儿房里安插人,因此她一时还真确定不了,“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妹妹和侄女们都在读书呢,经国公爷推荐,她们最先读的就是律法,你可还满意了?” 一开始这事王家主是拒绝的,毕竟他的思想顽固地认为女子“因才而淫”,他不希望王家有个淫/荡的女儿坏了自己名声,王大夫人虽然是主母,但女人能有多少话语权。 也还是后来吴茗出面劝了几句,王家主觉得有道理,虽然依旧在课业的基础上加了一半女德,但女孩好歹能学习了。 阮卿松了口气,调笑着打趣几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等天气渐暖,阮卿每天山珍海味地吃圆了一圈后,张氏被几个人扶着才勉强能下床。 贾琏的满月宴办的并不盛大,但也圆满,张氏虽然没出席,但听阮卿描述就能想象到画面,心里也满足了。 因为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张氏不管虚成什么样,哪怕正在睡觉,阮卿来了也会立刻爬起来,过于热情的表现让她有些不自在,最后慢慢也习惯了。 等阮卿腾出时间慢慢闲下来后,才恍然发现,贾珠已经会叫娘了。 小孩子最基础的学习就是妈妈之类的词,只是两个字以上的就不太能了,他目前只会叫妈,对着贾政却开不了口,甚至有些陌生。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贾政从贾珠出生起就没抱过他,连看他都很少,阮卿没那么多屁事,能来就会抱着贾珠聊一会天,因此母子俩相对于亲近的多,连带着贾琏也更喜欢和阮卿玩。 贾母可能是因为想让两个孩子亲近,接过管家权后就把贾琏送去给阮卿照顾了,才一两个月的小孩,光从眉眼上看确实能看出日后精致风流的模样,但现在他还只是个在喝奶的小娃娃,放个屁都能把自己吓哭。 阮卿有时候看着贾珠和他玩,会想要不要趁着贾琏还小,给他洗脑一下男德教育,私生活太混乱容易得病,他自己也就罢了,别连累妻子。 不过孩子还小,到底是作罢了。 寒冬过去,到了开春,贾敏也终于要出嫁了。 红灯笼挂了满府,贾母心情好,给下人都赏了三个月月钱,因而大家都开心,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阮卿也被这氛围感染,抱着贾琏牵着贾珠出来看热闹。 -- 第24页 贾珠年纪虽然还小,但已经开始学走路了,阮卿对孩子不熟,不知道寻常孩子都是几岁学走,不过贾珠现在也有一岁半了,吴茗说可以,阮卿也就常常让他自己下来走走。 她看着贾赦背着贾敏上花轿,贾母哭的身子颤抖,这是哭嫁环节,但不舍也是真的,因为贾敏这一嫁,以后就再难见面了。 阮卿想着贾敏婚后十几年才生下的黛玉姐弟,又叹了口气,好像人这一生,出生就是为了离别,尤其是在交通不发达的时候,很可能一散就是一辈子。 这又怎么让人不心酸。 好在林如海目前还没考取功名,贾敏还是能在京城住几年的。 婚礼的流程很繁琐,光准备就进行了一年,前面的嫁妆刚进林府,后面的队伍才出荣国府的门,宴会上热闹非凡,贾琏早让人抱回去了,贾珠激动了一会,也有些困了,眯着眼趴在阮卿肩膀上昏昏欲睡。 她看了一眼,确定目前没什么要自己帮忙之后,就打算亲自把贾珠抱回去。夜色如水,前院热闹非凡,因此也就更显得后院寂静冷清。 她在路上看到了贾冬。 贾冬身后跟着抱琴,神色落寞温柔,坐在一棵树下,看到她也只是站起来草草福身,目光却抑制不住地落在贾珠身上,眼里流露出几分羡慕:“珠儿看着长大了许多。” 阮卿道:“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的。” 她在贾冬对面坐下,问道:“最近可还好?” 贾冬道:“也就那样了,横竖我的地位稳固,谁也越不过我去。” 阮卿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那些男人怎么想的,自己左拥右抱,贪花好色,还指望妻子一心一意爱自己,可别了吧,最后的状态基本都是贾冬这样,反正我地位稳固,你爱咋咋地。如果是阮卿,有孩子的情况下还可能顺手毒死男人,自己当家做主。 做人不能太双标。 她道:“若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照脸上抽,横竖有国公府为你做主呢。” 贾冬忍不住笑了笑,按了按眉心,道:“其实我后来问了太医,太医说我几年内是不能再有孕了,不然孩子体弱是小事,很可能孕中就保不住了。但我们大爷急着要孩子,四弟再有几年就能娶亲了,等娶亲后,国公爷很可能分家,没有孩子也……我想扶个妾,生下来的孩子自己抱来养,可我心里……” 她咬了咬唇,低声说:“不甘心。” 阮卿听的眉头紧锁,道:“你怎么想的?” 贾冬道:“别人我信不过,但信得过的就只有抱琴一个了,我舍不得。” 抱琴闻言也低下头,又对自己婚事的羞涩,也有对贾冬处境的难过。 阮卿听着这些妻妻妾妾的事就烦躁的很,暴躁道:“不纳妾,纳锤子妾,他妾还少吗?再者说,等你以后生了儿子,这个占了嫡长子名分的妾生子,你会甘心吗?你会好好对他吗?别糟蹋孩子了。你顾你自己就好了,一切都有国公爷为你做主。” 贾冬抿了抿唇,并不说话。 她不知道现在的国公爷跟阮卿是姐妹,因此并不信任这话,贾代善对女儿重视程度有限,她又是夹在中间的,上有病弱二姐,下有优秀嫡妹,贾代善把她嫁去国公府,都是因为三个女儿中只有她身体健康且性格正常,能起到最大的联姻作用。 联姻用的东西,谁管你委不委屈,尽到作用就行了。 贾冬起身道:“夜深了,二嫂子快带孩子回去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阮卿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贾敏回门那天天气正好,张氏也多少能不靠丫头扶着自己走了,她孕中胖了一圈,产后又因为要补身子,属于虚胖状态,贾敏去贾母房里说话的时候,阮卿就带着张氏在后花园里逛。 张氏如今是走一步喘两声,两人没走几步就都找了个地方歇下了,阮卿刚要让百灵去倒杯茶来,就见张氏斜靠着栏杆,闭着眼苦笑:“二弟妹,我这心里不舒坦,不知道给谁说,想想也只能和你倾诉一二了。” 阮卿会意,让丫头都站到亭子外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张氏用帕子擦着眼角,低声道:“大爷说……想纳个丫头……” 阮卿愣了一下:“什么?” 张氏道:“原本我孕中就要安排丫头伺候大爷的,只是母亲不提,我也存了私心,一直没提这事,谁知前几天大爷突然找上我说,他房里的一个丫头已经近两月不曾换洗,八成是……有孕了。” 阮卿听的怒从心头起,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好悬没忍住。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两个月……那个时候,你还下不了床呢。” 贾琏现在也才一两个月,也就是说,张氏刚拼了半条命下来生出孩子,如果不是吴茗她已经死了,而贾赦却能在妻子生死未卜的时候拉着丫头寻欢作乐? 我可去你妈的吧!!! 张氏苦笑一声。她看着像是独宠,但其实也是足够手段让贾赦不给名分,伺候过的丫头都会服用避子汤,如果不是她生产的时候太过凶险,她对这件事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阮卿气过以后冷静下来,虽然剧情和资料里都没有提过贾琮,但贾宝玉都十几岁的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娶妻,不然多数描写女孩子的剧情里不会不提,那这个孩子可能就不是贾琮,贾迎春还早,要么怀孕是假的,要么孩子没生下来或者生下来后夭折了。 -- 第25页 她道:“那……怎么办?” 阮卿虽然更主张把贾赦那死玩意打死,但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干脆征求张氏的意见。 “我这身子……几年内都不便伺候大爷了。”张氏垂眼,道:“已经有了,就瞒不住了……孩子无辜。先给个名分吧,若是不安分的,我再扶一个就是了。” 阮卿当然能听懂她的潜台词,不行就再提一个妾和这个打擂台。 阮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里更坚定了尽量不让元春和探春成亲的念头,真是给你脸了,好歹妻子也在拼死拼活为自己生孩子,连这几天都忍不了吗?这个破时代出轨都名正言顺,搞事业是最佳选择。 她还记得自己刚嫁进来时张氏的模样,雍容大气,眉眼秀丽,俨然一副人间富贵花的模样,现在则是苍白臃肿,脸色青灰,原本漂亮的五官都有些模糊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贾赦却半点不珍惜。 阮卿心里窝着火,对贾政也没什么好脸色,夫妻俩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关系再次冷淡起来。 什么都没做就又莫名其妙被阮卿一顿白眼的贾政:“?” 第20章 【20】 张氏最后还是松了口,大房里第一个姨娘就这么诞生了。 阮卿心情不好,人也就愈发暴躁起来,这种暴躁在张氏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血色又渐渐消失后达到顶峰。 她和张氏相处了快两年了,哪能没有感情,看她因为个狗男人伤神,心里也急的很,恨不得贾琏现在就会说话,她也好抱着孩子去安慰安慰。 但就算是逆天的神童,也没法在两个月就开口说话,因此阮卿也只能抱着贾珠养的那只猫狗蛋过去。萌宠是一切坏心情的终结者,张氏有儿子有姐妹有猫陪着,渐渐也就把贾赦抛之脑后了。 转眼大半年过去,张氏好容易看着健康了许多,阮卿也慢慢放下心来,结果谁都没想到,新出炉的姨娘在疼了三天三夜后,和刚出生的小公子一起去了。 阮卿:“……” 她是猜到这孩子可能生不下来来着,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这个时候吴茗带兵打仗去了,她就是想救也来不及。 张氏又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 身为主母,妾室难产而亡她责无旁贷,如果不是如今依旧是贾母管家,再加上产婆也确定了这是胎位不正加上大人吃太多发育过剩,不然这黑锅她就背定了。 大房这边不安生,阮卿这里也消停不了。石榴现在已经二十岁了,没名分也没孩子,按理说就该放出去嫁人了,但她不甘心,能做锦衣玉食的半主子,谁还愿意回去粗茶淡饭? 她闹腾了起来,在阮卿房门口长跪不起。她也知道贾政最烦女子哭闹,因此是趁着贾政出门时才去找的阮卿。 阮卿饭还没吃完就被她闹的心烦,暴躁道:“让她跪着!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 人性果然天生就带着记吃不记打的成分,吴茗刚整顿完贾府的时候,丫头别说跪在主母门前以胁迫的态度求情了,平时伺候主子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被惦记上,撵出府外事小,送去官府就完了。 石榴决心不小,还真就跪到了正午,来来往往也不嫌丢人,丫头们出去看了几次,回来都带着愤愤的神色,连最沉默的芙蓉都面露不满。 也许是因为天渐渐快热了,阮卿烦躁的要死,一拍桌子道:“行了,让她滚进来。” 画眉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出去叫人,阮卿正要站起来坐到主位上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险些没站稳。 百灵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急匆匆道:“快去叫大夫来。” 阮卿刚想说不用,喜鹊就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她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人都出去了,再加上她也不喜欢石榴道德绑架的行为,阮卿也就闭着眼默认了。 大夫很快背着药箱就过来了,隔着帕子轻轻按了按阮卿的手腕,良久才一本正经地道:“恭喜太太,您这是有孕了。” 阮卿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扶额,然后反应过来,现在是五月左右,十月怀胎也差不多是过年那会,这应该是贾元春。 好耶,等贾宝玉出生了,贾政带着他的小老婆过自己的去吧,谁特么稀罕这么一个男人。 主母突然被诊出身孕,谁还在意石榴一个小丫头的想法,基本都将她无视了。 不过石榴可以无视,但眼下的问题还是要解决,阮卿叫来四个丫头,郑重其事地问:“我最后问你们一遍,有谁愿意当这个姨娘吗?不必在意我,我如今已有长子,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早就不在意那些虚名了,就算有谁提做姨娘,我也不会苛待半分。” 四个丫头面面相觑,最后都跪下来摇头。 好惨,都不愿意,被嫌弃的贾政的一生。 阮卿不怎么真诚的同情了一秒,然后道:“那就先等等,我说的话一直到你们出嫁都作数,有谁愿意再来找我吧。” 她知道女孩子都矜持,就算心动也不会开口,因此也没把话说死,反正她也不急,贾政要看上谁了自己会开口,没开口就谁都可以呗。 阮卿本以为自己怀孕了这事就过去了,毕竟贾政还算有良心,怀贾珠的时候一直没和别的丫头厮混,谁知下午她去陪贾母吃饭的时候,就见贾母欲言又止几次,问道:“……你既然有孕,不便伺候,可准备好伺候的丫头了?” -- 第26页 阮卿一懵,毕竟这事贾母以前从来没管过,她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还在挑呢,毕竟姨娘以后也是半个主子,不能草草决定。” 贾母也觉得自己很无奈,她孙子都有了,渐渐也不想管事了,可儿子来请安的时候都暗示了,以贾政的性格,已经是很明显的态度了,她怕拖下去夫妻失和,影响贾珠的成长,不得不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其实她本更重视嫡出,倒不是看不起庶出,又不是他丈夫的庶子女,都是血脉相连的孙子,谁所出的区别差不到哪去,只是生母的家教是很重要的,母亲对孩子的影响远远大于不太管后院诸事的父亲,姨娘教出来的孩子到底没法撑起一个大家族,所以就算是张氏嫁进来三年多无子,她也没什么反应。 老话说的好,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贾赦风流,贾政清高,都不是能疼人的性子,本来就是儿子给儿媳添堵,她再掺合进去,这日子就真的过不下去了,可儿子表态,她也不能装不知道,免得到时夫妻闹起来,造成不可调和的矛盾。 贾母叹了口气,心道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她示意阮卿坐下,温声细语道:“之前老二房里不是有个丫头吗,没问题的话,就她吧,一个姨娘而已,没那么大份量。” 阮卿道:“母亲这话说的,若她真没问题的话,儿媳怎会不依,只是这丫头实在张狂,换个安分老实的我都不会在意。” 贾母这话一出,她就知道是狗东西贾政说情了。文人似乎都有种奇怪的爱好,他们更喜欢柔弱文雅的女孩,妻子端庄贤淑相敬如宾,美妾清秀可人,最好能全心全意依附于自己,这样才是他们心中最美好的后宅。 阮卿觉得可真是放他娘的屁。 贾母微微一怔,面露无奈,柔声细语地说:“一个姨娘而已,要是惹了你不开心,怎么处罚都是应该的,纳妾纳色,性子如何都是可以调/教的。” 她当年处境比阮卿还差些,贾代善不是没实权又恪守规矩的贾政,他想宠谁亲娘都拦不住,贾母当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和庶长女生母你来我往的争了几十年,直到庶长女出嫁才消停。世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卿也只能应下:“……母亲说的是,我明白了。” 她心里烦躁的一批,贾母也看出来了,没让她待多久就散了。张氏方才全程不吭声,等出来了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苦笑道:“你有两个孩子,又和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计较什么呢?” 她大概此生也只会有贾琏一个儿子了,心灰意冷之余对贾赦也淡了许多,男人都是如此,至少她还幸福了几年,抓住手中的权利,养好儿子才是正事。 阮卿蹙眉道:“也不是为这点小事烦心,就跟大嫂子说的一样,我都两个孩子了,又有娘家撑腰,就算妾室生十几个孩子也动摇不了我的地位,可不瞒你说,我是一直想过安生日子的,就算是姨娘,也能和睦相对,我不想每天就跟几个妾室争强斗胜去了。” 张氏怔了怔,不由得失笑:“小姑娘想法。” 同时又不由得有些羡慕,阮卿过得太顺了,婚后第一年就生了长子,没两年又怀了一个,贾政重规矩,就算宠幸丫头也不会让人蹦跶到阮卿面前,可人哪能一辈子天真呢。 她左右看了看,示意丫头们都退下,这才道:“二房不得继承爵位,多一个孩子分到的家产就少一份,生十几个孩子,你是真不怕未来珠儿两手空空么?” 阮卿愣了一下,讷讷道:“不至于吧……” 张氏道:“我朝规定,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业,若有嫡次子,则再分两成,剩下的一成则是姑娘嫁妆和庶子安家的资本,嫡女还好,都有生母嫁妆补贴,若是庶女,就指望这一成了,以后你莫不是想拿自己嫁妆来补贴庶女?” 她顿了顿,又说:“再者说,世道皆默认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等珠儿分家了,庶女该嫁出去的都嫁出去了,说是只分一成,堂堂国公府千金,哪能真让她们几百两几千两的银子就嫁了?到时再分,对珠儿却也不利了。你这是拿珠儿和你未来孩子的钱养十几个拖累呢。” 阮卿:“……” 卧槽,好家伙。 怪不得贾代儒虽然和贾代善是同宗兄弟,但区别那么大,这嫡庶差距也太大了吧。 这都是基础常识,张氏也没往她压根不知道那去想,只当她是心情烦躁忘了,就道:“罢了,事已成定局,先观察着吧,若是那石榴不安分,你就尽快再找个知心人提上来,把她打压下去,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贾赦后宅不安宁,她对这些妻妾相斗的事了如指掌。阮卿有些为难,苦着脸说:“说真的,我……我其实不想,我身边最信任的就是我陪房的四个丫头,可那四个丫头各个优秀,我舍不得……” 张氏愣了一下,啼笑皆非:“糊涂!你光想着你身边的丫头多优秀,却没想过她们皆是奴籍,主子若是不开心了就能撵出去或者买卖送人的玩意,谁真把她们当人看?你这思想倒是特立独行,只是可万万不能对旁人说了,会遭人耻笑的,做了姨娘就脱了奴籍,以后的子孙后代不说永远做公侯小姐,但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人了,你人又宽和,哪家姨娘有这个福气?” 阮卿喉头梗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反驳,闷闷道:“我,我明白了……” -- 第27页 张氏又道:“你也别嫌我唠叨,二弟后院清静,我怕你没经验,反倒吃了那些贱蹄子的亏。若有什么要做的,也别亲自做,脏自己的手还留把柄,主母不与妾室争斗,就像人不会与解闷的玩意儿计较一样,难免掉价。那丫头若真的不安分,抓住把柄撵出去就是了。” 阮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大嫂子对我好,我都知道的。” 杀千刀的古代社会!!!! 第21章 【21】 回去之后阮卿自闭了很久,她很怕自己被这封建思想侵蚀了,肉/体禁锢无所谓,洗脑才是最可怕的,思想控制一个人的行为。 她慎之又慎,在第二天举行完纳妾礼,喝了石榴敬的茶后,将四个丫头都留了下来,郑重其事地问:“你们都说实话,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做姨娘?” 四人面面相觑,百灵率先开口,她神色冷淡坚定,道:“回太太,百灵此生绝不嫁人。……我,我对男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阮卿点点头表示理解,扭头又看向画眉。画眉缩了缩,讷讷道:“我也不想……我娘是生我死了的,我后娘生我弟弟的时候两个人都去了,我怕……” 接下来是芙蓉,她沉默半响,轻声说:“我想脱了奴籍,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安安生生过日子。” 阮卿一顿,想起那个幽灵一样的透明人周姨娘,心里不免有些同情,低低应了一声。 剩下的是喜鹊,阮卿一直觉得她很有主意和想法,这时挑眉看向她。 不管以后四五十岁的周瑞家的是什么德行,现在的喜鹊只是个有些朝气和圆滑的姑娘,心眼多,但都不坏。她迟疑了一下,坦然道:“我没有不想嫁人,也……不抵触做姨娘,只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陪在姑娘身边,做姑娘的左右手。” 她用的是王夫人未嫁时的称呼,试图引起她对过去的怀念。 阮卿能感觉到她这话五分真心五分假意,眉头微挑,挥挥手示意剩下三人出去。 百灵和芙蓉头也不回地离开,画眉一步三回头,眼神里仍有担忧。 阮卿等她们算出去之后笑意彻底消失,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问道:“我出阁前几天关于百灵的流言,是不是和你有关?” 喜鹊一愣,瞬间跪了下来,以头触地,道:“奴婢不敢,请主子明鉴。” 事实上阮卿也没有证据,也只是后来的猜测:“放松,我没有证据。但那天那几个丫头嘴碎的时候,你路过了,也看到了有洒扫的仆妇偷听,却并没有制止,对吗?” 最后她调查的结果就是,两个她房间里不怎么重用的三等丫鬟嚼舌根,被洒扫的仆妇偷听去了,并当做真相到处传播。百灵那人性子硬,很容易得罪人,府里人谁不想看笑话。 喜鹊一顿,知道自己再抵赖无用,果断承认道:“是,只是那时奴婢认为几个仆妇造不成什么影响,因此并没有在意。” 阮卿的指尖轻点。 她能第一时间感知到对面人的情绪,喜鹊在紧张。 因此也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阮卿道:“你没有制止,任由流言传播,是因为你想试探,试探我对这件事的态度。若我能容下百灵的想法,就不会容不下你,若我容不下这件事,把百灵打发出去,那么和她关系最好的画眉也会受到我的怀疑,最后剩下来的就只有你和芙蓉。” 她最后想为什么是芙蓉做姨娘,一开始只当是喜鹊清高不肯做妾,后来一想才反应过来,贾政庶出最大的孩子贾探春都比贾宝玉小一岁呢,这期间贾政不可能出家不睡女人了,那就只可能是王夫人不让妾室在她地位稳固之前生子,等她地位稳固了,贾兰都几岁了,那时她早就和王夫人一个年纪了,想再生出来也难,谁会拿自己的未来去赌。 如果王夫人真的有那样的心胸和手段,做姨娘确实不如做她的心腹来的痛快。 喜鹊额角冒汗,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阮卿闭上眼叹了口气,良久才说:“放松,我知道你是忠心的,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这她就更不敢吭声了。 她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王夫人还是那个骄傲恣意的大小姐,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去处未来,漫不经心的褒扬都像是施舍,而她只能跪着,不管是什么都必须尽数接受。 阮卿道:“你在紧张,还有恐惧和怨恨,我猜你在想,如果我要将你撵出去,你就一头撞死在这,当然,未必是真撞。只要将事情闹大,我就奈何不得你,毕竟我没有证据,官府判案还讲究证据呢。” 喜鹊猛地抬头,眼神里只剩惊恐和困惑,似乎是不明白阮卿怎么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阮卿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微微俯身挑起她的下巴,轻飘飘道:“我一向觉得你是丫头里最聪明的,怎么现在反而愚蠢起来了,主子要收拾下人,还需要理由吗?就算不能摆在明面上,我私底下弄死你,还有你的家人……谁会在意?” 阮卿从少女骤缩的瞳孔中看到了阴沉冷漠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反派。 她暗自叹息一声,面上依旧是冷漠阴狠的神情,道:“你现在应该清楚了吧,我能探知到你真正的想法和情绪,现在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做事,暂时没有别的人选,只能定你,但你要是敢有别的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第28页 峰回路转,喜鹊本来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因此想也不想就磕头道:“愿为太太差遣。” 阮卿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愿意做这个姨娘吗?” 喜鹊一怔,神色坚定起来,再次磕头道:“愿意。” 吴茗依旧带兵在外面打仗,但偶尔也会抽出时间过来看看,她正巧看到,发了消息问道:“贾政要纳妾?需不需要我帮你?” 阮卿摇摇头,“不用。” 她确实是从没怀疑过喜鹊的忠心,从小就被当奴才培养的人,就算有自己的小心思也绝不会是背叛。 喜鹊的圆滑世故和精明势利倒更像是王夫人的体现,王夫人不怎么喜欢林黛玉,她就暗搓搓给对方难堪,王夫人贪财,她就替她贪财,这倒更像是张氏说的,主母不要脏自己的手,交给下人就行。 对喜鹊来说,她更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夫人,对半路过来的阮卿一直抱着疑惑且试探的态度,起初还以为是婚后改了性子,现在看来似乎没怎么变。 以王夫人的性格,对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一直都很好,甚至对条件不好的庶出妹妹也是笑脸相待,对贾政的庶子女,相信只要听话她也不会容不下,但一旦有了利益冲突,她就会比恶鬼还可怕。 这一场下来,阮卿差点没虚脱了,她心里闷的难受,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屈服于现实主动给男人纳妾,成为了那个压迫者。 越想越看贾政不顺眼,吴茗不在,她只能找贾母,明里暗里内涵了贾政好几次,贾母心知肚明,但以为她是因为纳妾的事窝火,也帮着训斥了贾政几句,却没有当回事。 阮卿:“……” 感觉自己更窝火了怎么办。 第22章 【22】 阮卿要多给贾政纳一个喜鹊,他虽然诧异,但也没有拒绝,在他心里这些都是应该的,但在前几天才新鲜出炉的石姨娘眼里就是对自己的打压不满。 她心里委屈得很,她虽然仗着和贾政青梅竹马不是很看得起这个正房夫人,但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和阮卿作对,自古以来正房夫人对妾都是绝对压制,就算男人糊涂,也还有宠妾灭妻这项罪名呢。 她自认一直以来都恭恭敬敬,哪知道会被这么打压,心里委屈的很,又不敢朝阮卿发,于是喜鹊就成了她的首要泄火对象。 喜鹊原姓沈,现在应该叫沈姨娘,石榴进门依旧开口就道:“喜鹊。” 沈姨娘淡淡地抬头看她一眼,并没有搭话。这样近似于轻视的态度让石榴更加憋气,皮笑肉不笑道:“如今我们也是姐妹了,自然该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才对。” 沈姨娘终于有了点反应,嗤笑一声,摇摇头道:“这可不必。论身份,我从来都是伺候太太的,而你却是打小伺候二爷,如今也该各司其职,守好本分。” 石榴扯了扯唇角,沈姨娘确实懒得再与她扯犊子,直接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什么,但我也没法。我实话告诉你吧,太太本来是想扶你为妾的,她看重我们四个,本想问过我们的意见,奈何……” 她顿了顿,眼神突然微微一沉,脸上却是笑了起来,道:“二爷先是借你训斥太太,又是亲自去向老太太求情,太太怕你生事,一直压着想看你有没有改进,直到老太太说情才无奈之下答应,你却来怪我和太太?可真是好笑。” 她这话半真半假,却将所有矛头都对向了贾政。和阮卿朝夕相处三四年,她也能大概看出来阮卿对贾政并没有多少好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婚前明明很期待这个据说清正端方的君子,婚后反而不稀罕了,但这不妨碍她顺着阮卿的意思做。 一边放出精神力偷窥的阮卿简直要给她鼓个掌,谁会不喜欢不用说就能看懂自己意思并实行的下属呢,也怪不得王夫人后来最重用她。 石榴被打击的不轻。她虽然轻狂,但不是没有脑子,贾家的男人不管女色方面什么德行,对正妻都是尊重的,她从小看着庶长女的姨娘张狂,在府里风光无限,最后还不是被送去了庄子上? 虽说没有哪个正妻会喜欢妾室,但只要不被惦记上,还是能有好日子过的,贾母把二姑娘生母和其他有名分的姨娘送去的是多繁华多富庶的庄子,就把庶长女的姨娘送去了多清冷荒凉的庄子,美其名曰清修,这么明显的区别待遇,曾经宠爱她的贾代善却一声不吭,可见宠爱是不靠谱的,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才是猪都能上树。 而且贾政根本就没有过甜言蜜语! 她还是靠着从小到大的情分哄到贾政心软的,但实际贾政更喜欢的是前头那个和她一起成为通房的姑娘,她个性张扬,贾政压根就不喜欢这种性格。 石榴浑浑噩噩地推门出去,阮卿以为她这下能安分点了吧,谁知道她日想夜想,竟然吓病了。 阮卿:“……” 阮卿只是想让她安分点,没想过让她病逝,就是轻狂了点,不至于。 她是偷懒,希望后院清静点,没想到会造成这种后果。府医说是心病,阮卿迟疑了一下,就带人去了石榴的房子。 她住的院子离贾政近,当时阮卿想的是这俩看着像真爱,不如成全了,谁知道石榴病了之后贾政只问了一句就没管了。 石榴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她病后连贾政都没过来看一眼,大夫都是阮卿请来的,她半靠在床上,眼泪汪汪:“太太……” -- 第29页 阮卿叹了口气,头疼的很:“你这心病又是怎么了,谁对你不好吗?” 她这话颇有点明知故问的感觉,但她又不可能把话挑明,石榴得吓死。 石榴果然没多想,露出一个苦涩苍白的微笑,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阮卿身边跟着的几个丫头了,低声道:“太太勿怪,是我轻狂了。” 她闭了闭眼,横竖也这样了,就豁出去道:“奴婢也不想死皮赖脸赖在贾府,二爷也并不怎么喜欢我,以往来我房里,都是因为和太太吵架了,实际……并不多。” 所以她看不起阮卿,无非就是因为觉得她明明有一手好牌,却打得稀烂,轻视是有点,但恶意是万万不敢的,如今贾政不闻不问,只有阮卿来看她,她心里除了感激还有羞愧。 阮卿:“……”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贾政对她什么想法,她专攻人的精神和大脑,哪里能感觉不到,说爱吧,那真不至于,叠加一百个阮卿都叠不到爱的程度,但主要是物以稀为贵,他所有的两个孩子都是阮卿的,又是正妻,文人重嫡,唯有正妻在他们心里才是人。至于一吵架就去石榴房里,嗯……可能是想逼她服软? 呸,没用,谁要臭男人。而且阮卿想着如果能收服石榴,以后你小老婆和小老婆的孩子也都是我的,嘻嘻嘻。 这么一想,阮卿看她的神色更加温柔,轻声道:“好了,别多想了,之前我对你……唉,也是在是二爷态度不明,我怕他受人蒙蔽,也怪我没有细细调查,反而害了你。” 石榴受宠若惊,“太太这话真是折煞奴婢了……” 她说完咬了咬牙,果然是贾政。 她知道贾政不喜欢她,能收了她也是“睹物思人”,想起前头那个娴静温柔的丫头来,谁知他竟狠心至此,怎么说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他竟然能诓骗夫人赶她出去! 而且夫人温柔贤惠,哪有贾政平时说的凶悍轻浮的样子,该死的狗男人,若阮卿真如他所言,是不是她就要这么白白枉死了? 狗男人! 石榴气的胸口疼,对阮卿更加愧疚,硬撑着身子坐起来,认认真真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养好身体,将来好好伺候您。” 阮卿:计划通沈姨娘冷眼看着,心里嗤笑石榴蠢,又不禁在想,如果能早点说清,是不是她就不用做姨娘了? 她不排斥做锦衣玉食的半主子,可是…… 她叹了口气,也不多想,转身对阮卿福了福身,道:“太太回去歇着吧,这里就交给我吧,您还怀着身孕呢。” 阮卿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沈姨娘点头。她原本住在阮卿的院子旁,为了方便,就干脆搬到石榴院子里去。 沈姨娘这次住的久,病来如山倒,平时做丫头的都不敢生病,生怕病好了也被别人替代了差事,这么一病突然放松下来,缠缠绵绵始终不见好。 贾政就这么一妻两妾,一个病重一个怀孕,他也不可能找别的丫头,就算是他良心过得去,贾母也得喷他一脸。 因此他不得不“屈尊”常去石榴的院子,两边很长一段时间都相安无事。 这天石榴醒的早,阮卿没有折腾妾室的爱好,她们都不用去请安的,所以她醒来也没急着收拾,披着披风就出去了。 近来天气转凉,渐渐快入冬了,天气温差很大,虽然正午的时候还有几分热气,但清早的时候天气冷的渗人,石榴打折哈欠坐在亭子里,没多久就冷的发抖,忙裹紧了披风往回走。 她刚进院子,就看到隔壁偏院沈姨娘身边的丫头端了一个大药锅进来,石榴愣了一下,上前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的?” 丫头愣了一下,恭恭敬敬道:“回姨奶奶,是我们沈姨娘要人煎的药呢。” 她没有正面回答,但石榴闻着味道脸色已经有些变了,她强硬地拉过来闻了闻,又用手抹了锅边的药渣放进嘴里,脸色大变,顾不得手足无措的小丫头,两三步冲进沈姨娘的院子,推开门就问:“你喝避子汤做什么?” 第23章 【23】 沈姨娘一顿,她显然刚喝完药,桌边是空了的药碗和蜜饯,看着石榴冲进来也没什么表情,慢条斯理地说:“石姨娘这么冲进来,是不是太过不礼貌了点。” 石榴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 她脸色难看,不想承认对她们温柔体贴的阮卿都是装的。 沈姨娘见她脸色难看,也怕她误会了去找死,就道:“我自己要喝的,珠大爷还小,我不能再多给他添个没什么意义的庶弟。” 这个时代孩子夭折率高,没有八岁都不算立稳了,大夫说阮卿这次怀的是个姑娘,贾珠还不到三岁,要是死了,再有庶弟就是长子了。 她不想做靶子,而且…… 阮卿能让她做姨娘,应该就已经放弃了她。 石榴听不懂那么多深层含义,喃喃道:“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孩子? 她抹了抹泪,冷静下来,在沈姨娘身边坐下,沉默良久才说:“我不能有孩子了。” 沈姨娘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 石榴道:“我家几代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我一开始可能叫三丫,下人取名都不怎么用心,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反正最后都是随主子心意。老太太给我赐名石榴,一是因为我家正好姓石,二也是多子多福的意思,这就是我的用处。” -- 第30页 她沉默了一下,右手轻轻抚上小腹,道:“可我喝多了避子汤,大夫说我以后很难有孕,二爷其实也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呢?我不能有孩子,所以必须做姨娘,本来就是伺候过别人的,再生不了,只怕将来要被夫家打死,之前赦大爷有个通房,就是这个下场。” 沈姨娘和她相处了大半年,多少也是有感情的,沉默片刻避开她的问题道:“没有就没有吧,太太不会亏待我们的,她身边的丫头现在还没嫁人,都是因为不愿意,太太尊重她们的想法。” 这也是王大夫人当初为女儿挑选陪房的小心思,四个丫头不是不想嫁人或者不想做妾,就是家人全捏在王家手中,就算不得不纳妾,选哪个都是安分的。 尊重丫头意见的主子简直是凤毛麟角,石榴讷讷,半天才道:“那你为什么……?” 沈姨娘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道:“我该是……不被太太喜欢的。” 王大夫人选她的时候也有点迟疑,只是她全家都在王家,这是现成的人质。她道:“我家里人都在王家,不过我爹娘更喜欢儿子,我一直没取名,后来是被选去了大姑娘房里伺候,才有了名字,你叫我喜鹊也好,沈姨娘也罢,都无所谓。太太选我,一是因为我的家人都在王家,二是……我做错了事。” 可人哪能不为自己筹谋,若她不为自己筹谋,不圆滑聪明一点,别说选成大姑娘陪房了,想做普通丫头都困难,左不过就是去做了粗使丫头,哪天病死了都没人在意。 石榴只以为她犯了很严重的错,讷讷不敢言,也就不吭声了。 两个人共通过秘密,倒是亲密了许多,平时都是形影不离的。 快过年了,阮卿也快生了,她怀贾元春怀的格外辛苦,前期就是吐,一天能吐到肝胆俱裂,阮卿嗓子眼都在火辣辣的疼,喝口水都疼到眼泪直流。 伴随孕吐的,还有抽筋,水肿,每天晚上一天能醒来四五次,上个厕所都困难,因为一直想小解,但真的爬起来之后,又没感觉了,阮卿被折腾的整个人都快绿了,她还一直在用灵力滋养自己的身体,即使这样都遭不住受罪,可想而知原来的王夫人得多要命才能生下来这三个孩子。 怀贾珠的时候她甚至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两个孩子隔的太近了,也可能是……元春的一生太苦了,总之阮卿差点没被折腾死。 临近生产了,她才终于腾出时间和沈姨娘石榴两个人聊聊天,之前孕吐的时候别说聊天了,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没了。 石榴坐在她下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多少有点心疼,“太太这次可真是受罪了……” 她说完突然想到沈姨娘,一顿,突然说不出话了。 阮卿能感觉到她的心情突然复杂,以为她是怕了,笑道:“也还好,等孩子出生也就过去了。” 古代信息传播速度慢,效率低,让她们对生育做好心理准备也挺好。阮卿正打算科普,就听石榴迟疑着问:“太太为何……要让喜鹊喝避子汤?” 阮卿:??? 她懵了一下:“我没有啊!” 沈姨娘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神来之笔,惊怒道:“你疯了!” 她顿了一下,又恐惧起来,忐忑道:“太太,你别听她瞎说……” 阮卿也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懵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扶额道:“我没有不让你生孩子,你别喝那玩意,喝多了伤身。有了就生下来,随缘吧。” 她顿了一下,又说:“那件事我没有……没有怪你的意思,事实上别人碎嘴也不是你的错,也没造成太多不好的后果。人有小心思很正常,总要为自己筹谋,别做太过分就行了……这,唉,怪我,我没说清楚……” 主要是当时四个人里面就她一个人说不排斥做姨娘,阮卿想着做也行,先跟你说清楚,震慑一下,免得心大了,换了其他人也会是一个待遇,哪知道喜鹊从小被主仆思想束缚,因为这就缩回去了,平时看着不挺胆大的么。 其实来这里待了三四年,阮卿已经渐渐不用先知剧情的有色眼镜看她了,人都是会变的,不同环境下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何况这个地方严格来说属于平行世界,喜鹊有那个身份,但并不代表就一定是原著里的那个人。就像贾敏现在和她相处和谐,但按理说她跟王夫人一开始是势如水火,同时连带着贾母也不断找王夫人的茬,只能说原来的环境下喜鹊可能变成后来的周瑞家的,但不能说她一定就会成为那样势利精明又蠢又毒的人。 都还年轻,都才二十来岁,前半生也没什么挫折,这个时候不一定有太多坏心思。 她有些愧疚,这药至少喝了有半年了,现代避孕药都伤身,更别提古代了,“赶明儿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别伤了根本,孩子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理二爷,反正也有我照顾你。” 阮卿自认真诚,也确实让两个姨娘都感动了一把,两个人皆是泪眼汪汪眼睛晶亮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崇拜和感激。 阮卿被她们捧的不由得飘飘然,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贾政之类的文人总喜欢看女人崇拜依赖自己了。 好爽,嘤。 第24章 【24】 贾元春出生在大年初一。 她出生的相对顺利些,但也用了整整一天,阮卿在空间里坐的都快长蘑菇了,才又感到熟悉的灵魂拉扯力,应该是生下来了。 -- 第31页 她放松自己回去后,睁眼就看到百灵和一众丫头正在忙里忙外,她蹙了蹙眉,问道:“忙什么呢?” 张嘴才觉自己嗓音沙哑,阮卿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一声。 百灵回过神,忙过来将她扶起,指挥丫头端水过来,道:“小少爷非说要来见您,大奶奶说让我们收拾一下,抱小少爷进来看一眼就行。” 贾珠如今已经三岁,可以和人流畅的沟通。他很聪明,也很乖巧,不过他从来和母亲分开超过一天,想来是有点急了。 阮卿应了一声,道:“抱进来我看看吧……还有孩子,怎么样了?” 百灵笑道:“是个千金呢!老太太说我们大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 阮卿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她别是现在就有了把元春送进宫的心思吧,就听百灵道:“老爷说,姑娘有福气,亲自给姑娘取了元字呢。” 阮卿哦了一声,姑娘都是在一岁左右的时候取名的,吴茗估计是想着剧情不断改变,她提前给孩子起了名字,免得贾元春最后被迫改了名,也以示荣宠,贾母就算想送她进宫一时半会想来也不敢提。 其实只要吴茗一直在,贾代善的身份一直活着,贾元春就是国公府贵女,甚至有资格竞选皇子妃的,但阮卿并不想让她去和一堆女人抢男人。 她想了想,道:“把大姑娘也抱过来让我看看吧。” 百灵应了一声,出门叫人去了。 贾元春来的更早些,新生儿见不得风,生下来就没有抱远,因此奶娘也很快就把人抱了回来。阮卿坐直身子,伸手摸了摸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出生几天的小女孩脸已经舒展了许多,没有那种皱巴巴的感觉了,但依旧是红彤彤的。阮卿感到手底下一片嫩滑柔软的皮肤,感慨道:“我闺女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奶娘笑道:“可不是,我们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呢。” 阮卿应了一声,笑眯眯的。 她比这些人更肯定,毕竟贾家姑娘都是美人。 小孩子不能多见风,奶娘很快又把孩子抱了回去。阮卿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贾珠从房门口窜进来,丫头追在后面满脸惊慌,生怕他不小心摔了。 贾珠不耐烦地挥开丫头的手,风风火火闯进来,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床边,眼巴巴地问:“阿娘?” 阮卿道:“跑那么急做什么,丫头都跟不上你。” 贾珠撇了撇嘴,道:“我一个大男人,要丫头扶着做什么,多没面子。” 阮卿:“……” 她反手敲了敲贾珠的脑袋,道:“少跟我来这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安全第一,摔了疼的是你。” 贾珠抿着唇不吭声了。 他如今已经启蒙,学了一脑袋的之乎者也,但因为跟着阮卿长大,学的东西常常被阮卿批的一文不值,因此他思维比许多小孩子灵活的多,毕竟世界观推翻又建立,也挺难为小孩子的。 贾珠托着腮陷入了沉思,阮卿知道他在思考,也不让人打扰他,路过的丫头都轻手轻脚的。 等阮卿迷迷糊糊打了个盹之后,睁眼一看,贾珠已经托着腮睡着了。 阮卿:“……” 她出了月子后才有时间给沈姨娘找大夫调养身体,喝了半年多的避子汤,不能受孕还是小事,宫寒带来的生理期痛等各种疾病才是要死,中药见效慢,开的药排到了后半年,她估计有的喝。 本来阮卿以为给贾政纳了妾自己就清静了,就不用看到这货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没想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石榴和沈姨娘都无比反感贾政,贾政去她们那里一次,第二天两个人脸色能绿一整天。 阮卿:“……” 好惨,被嫌弃的贾政的一生。 生下两个孩子后的日子过得格外轻松,管家有张氏管,小孩一岁以前有贾母看着,吴茗依旧在边疆打仗,后宫也是一片平静,只是很少有皇子出生了,现在才生到三公主和五皇子,郦芷说生母不同,不是原来的那个。 阮卿想,也好,总强过他们余生都被生父当做平衡朝堂的棋子,最后在争斗中变得凶狠残暴,无恶不作,然后下场凄惨,不得善终。 孩子都聪明优秀,教起来也不难,一转元春都四岁了,吴茗才战胜回来。 她一回来,抱着三个陌生的孙子孙女颠了颠,然后拍着元春的头问道:“元丫头如今也该开蒙了吧?” 贾母一怔,就道:“是呢,这几日正想托人找宫里退出来的嬷嬷进府教导呢,老爷可是另有打算?” 吴茗道:“再找嬷嬷难免麻烦,寻常的礼仪制度她生母就可以教导,再说学宫里的规矩做什么,咱家元丫头又不进宫,学那些累赘。” 这是她和阮卿郦芷一起商量出来的对策,这个时代的男人明显不靠谱,元春嫁出去也就是持家养孩子甚至帮男人养小老婆,郦芷倒是能直接给她赐婚给某个皇子,但她哪怕是亲爹也不方便压着儿子不纳妾,自家养的孩子,又不是没别的出路了,何必受那罪? 她们是肯定要让女子读书的,何不将这个作为元春的出路?以后就算她想嫁人,有了心怡的男人,那也没关系,有自己的工作事业,也不至于一辈子只围着男人转。 吴茗摸着元春软乎乎的脸,漫不经心道:“咱家的姑娘不进宫,跟兄弟一起读读书也好,明理。” -- 第32页 贾母张了张嘴,脸色有点难看。她是想着让趁丈夫还活着,贾家还是鼎盛的国公府时,让元春嫁某个皇子来着。眼见着两个孩子都不争气,贾政考学几次都落榜,贾赦荒唐到她看了都糟心,谁知道哪天贾代善去了,荣国府会是什么情况。 只是这话她却不能明着说,大家都想靠裙带关系,但要是扯到明面上,就多少有点难看了。 吴茗叹了口气,让人把孩子都抱出去,顺便屏退下人,这才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珠儿聪颖好学,琏儿机灵刻苦,都是好孩子,何必寄希望于一个小丫头身上?天家……无情,若一个女子真的能寄托全族荣耀,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被废的皇后、妃子了。” 贾母先是被她直白的话惊了一下,随即苦笑。现在看着优秀有什么用,贾赦小时候也机灵聪慧,最后这点机灵劲都用来跟媳妇斗智斗勇睡小老婆了,贾政也聪颖好学,但现在都考不上一个功名。 孩子年纪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她想管也管不了了。她是能用孝道压着,可本性就是那样,贾赦就是没出息,贾政就是读不懂书,她压的再狠能有什么用?总不能以死相逼,逼他们去做高官去,那也得看皇上肯不肯要。 前几年贾敬突然要出家避世,留下一个独子在府中荒唐度日,留下的年轻媳妇压不住贾珍,管不了事,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她看着那些情景,心里不是不恐慌的。 一个家族不能败,绝对不能败,若是败了,她活不了几年也就罢了,留下的女眷可如何是好?历来那些被抄家的,男人倒是都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可怜的女眷,最终也只能作他人玩物,曾经谁不是千金小姐富太太,最后被凌/辱的时候,这身份能换来一块馒头一碗稀粥吗? 甚至连被买卖去作了别人家的下人,都是好的结果了,至少不用整日担心被陌生的男人凌/辱践踏。 吴茗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伸手拍拍她的肩,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别担心,两个孙子我亲自来教,太医说我身体不错,至少还能活十来年,那时珠儿都二十多了,哪能撑不起国公府?我到时再将爵位越位传给琏儿,断绝贾赦荒唐的资本。” 话毕,她神色已经渐渐凌厉起来。 贾赦那玩意,她都不想多看一眼,要不是自己做事很难不留下痕迹,她都想提前把贾赦弄死了,为了几千两银子卖女儿,穷酸的有够下贱,恶毒且无耻。 而贾政,他虽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他杀伤力最大的地方在于不作为,就像他看不惯薛蟠杀人还进贾府,但也不会制止一样,有些事有贾母压着做不成,但有些事他压根就没做。不作为成了习惯,也就慢慢被别人利用来作为杀人利器。他虽然什么也没做,但身上也担了罪孽。 这俩糟心玩意。 贾母被她安抚住,叹息一声,也就随她去了。男人要做什么事,哪有女人说话的地方呢?她总不能因为丈夫近几年对自己和颜悦色,就忘了本分。 第25章 【25】 第二天元春就被吴茗带去了学堂,那是她单独开辟出来的,独立于贾家学堂之外的课堂,只教他们家的三个孩子。 至于贾家原本的学堂,早被她整顿了一次又一次,贾代儒被她打发去了庄子上做管家,好歹衣食无忧。他毕竟有过受贿行为,她挺同情这老年丧子丧孙的老头,但也并不希望贾家的族人由这个谁都压不住的人来教导。 吴茗选的,是一个落魄进士,在郦芷还没来的时候因为刚正不阿,狂喷承恩公府数条罪行被前头的皇帝贬谪了,别人都不敢请他,怕惹了圣上不悦,但吴茗跟当今圣上是姐妹,根本没在怕的,她要的就是这人谁都不怕谁都敢喷的劲儿,这些荒唐的崽子就是该被治治。 她去打了几年的仗,听阮卿说学堂里几个出身不错的贾家崽子好像又翻天了,女眷来贾母这哭了无数次要换先生,都被压下去了,不过阮卿不爽的很,恨不得给他们几耳光,吴茗还没回来就不停撺掇她收拾熊孩子了。 巧了,她虽然不喜欢熊孩子,但最喜欢收拾熊孩子。 吴茗带着贾琏和贾珠,两个孩子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几年没见,他们对这个祖父多少有点陌生,都有些紧张地贴在一起,大眼睛滴溜溜的转。 他们没到贾家学堂去过,一直都是开小灶,此时眼里难免带着几分好奇,吴茗抬手止住了下人要进去通传的举动,轻轻掀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被直接气笑了。 应该是因为之前被先生训斥过,目前其实没那么夸张,但也只是比起原著中的情况好一点,因为吴茗找的那个先生被人偷偷整了,这几天卧病在家呢,所以这所谓的好一点也没好到哪去。 睡觉的睡觉,吃点心的吃点心,妈的那姑娘是谁带来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有那两个男的,干什么呢,两三个男的围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贱不贱呐,一间大教室,好家伙愣是没几个人端坐着,坐的相对端的还是因为在睡觉。 吴茗脸都快绿了,她设想过很多场景,就是没想过会这样,课堂上睡觉玩乐她见过,也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然有人课堂上抱着女孩子瞎胡来。 感情这么多年的整顿一点用都没有? 她在心里记下坐在那里的学生分别都做了什么,然后后退一步,侧身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这是她从军营里带出来的,谁的脸都不给。 -- 第33页 侍卫应声而上,一脚踹开门,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吴茗拉着两个孩子缓缓走进去,一一细数道:“这三个,秽乱学堂,拖出去打三十板,退学处理,女孩子送去给太太们安置;这两个,十大板;这五个,二十板;还有这六个……” 她一边说就有侍卫小厮上去拉人了,顿时哭喊声吵作一片,吴茗脸色冷漠,道:“不许留情,打死了我负责。” 须发皆白的先生颤颤巍巍地跪着不敢吭声,贾珠和贾琏都紧紧贴在吴茗身边瑟瑟发抖,两个孩子最大的才七岁,会害怕很正常。吴茗摸摸他们的头,道:“你们享受着其他孩子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资源,仅仅只是读个书就有多辛苦了?若是没天赋实在读不下去,祖父可以替你们找其他出路,但若是一心只想嬉戏玩乐,不如早死了干净,免得哪天犯下罪行牵连家族。” 两个孩子听着惨叫声,看到少年们挣扎时不小心碰伤留下的血迹,白着脸嘴唇颤抖。 贾珠从小被阮卿带着野大,胆子比张氏娇养大的贾琏大一点,咽了咽口水,弯腰对吴茗行了个礼:“孙儿明白。” 贾琏人也机灵,很快反应过来,跟在他后面行了个礼。两个孩子手臂都在抖,吴茗也不打算再让他们看下去,叫几个小厮把孩子和刚刚那个丫头送去了后院,然后自己坐在庭院里看着下人行刑。 鲜血已经流了一地,挨完板子的几个少年已经被抬出去了,还有几个罪行重的没打完,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吴茗道:“泼水,让他醒着受刑,再不醒就泼盐水。” 她是真的气急了,这些孩子多数都是贾家旁支,不说像贾蓉贾琏贾珠一样享受泼天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她去边疆打仗的几年,眼见着多少穷苦百姓,别说富贵了,吃饭都困难,遇到灾荒的有些人为了活下去,啃树皮都是相对能充饥好消化的食物了。 她一看到这些纨绔子弟的贱德行,就想起她刚到边疆小城的时候,正好遇到几个小官家的“贵公子”强抢民女,女孩子衣衫尽乱,上衣被脱了大半,那民女的父亲头都嗑破了,血流了一地,愣是没能让那几个小畜生有一点心软,她后来去查,查出十几起这样的案子,成功了就说自愿,不成功就说贱民冒犯朝廷官员,随便扣个罪名弄死。 她就是杀了那几个畜生,宰了他们助纣为虐的父母,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能回来吗? 贾家的子孙们,要是在她的约束下还有胆子做这种欺男霸女的事,她就先替郦芷弄死了这群畜生,免得姐妹还要多写一个折子,为个垃圾浪费时间。 贾珠兄弟两个连带着那个姑娘被送去了后院,张氏去安排孩子梳洗,又吩咐了厨房煮安神汤,阮卿查探那姑娘的意愿,不用说,对一个可能是自愿,面对三个男人正常人都不会是自愿,阮卿让人把她先安顿下,过段时间送去庄子上干活,好歹能活下去。 她们也听了吴茗收拾几个崽子的事,贾母和张氏还有些担忧,阮卿就已经兴致勃勃的在想怎么和他们过来讨公道的长辈对线了。 只是贾家的族人还没来得及到贾母和张氏阮卿这来哭诉,王家那边就突然传来噩耗。 王家的嫡二子,阮卿这具身体的二哥,前几天因病去世,死在任上了。 这位王家子做官不大,任上几年无功无过,去世也是正常病逝,她们本不该在意,但有件事很重要—— 他婚后十几年同妻子感情不错,并无妾室庶子,膝下到现在也仅有一女,从小充作男儿教养,名唤王熙凤,年六岁。 收到信后的阮卿忍不住看了一眼正端坐在案上,看着受了惊吓一连几天都有些萎靡不振、正眯着眼昏昏欲睡的贾琏,心情复杂。 第26章 【26】 嫡出二爷去世,王府很是震荡了一番。 王大夫人本就渐渐衰老,身体大不如前了,闻讯竟是直接哭晕了过去。阮卿和张氏匆匆赶到,和王子腾的妻子一起帮着操持了葬礼。 阮卿对自家二哥这个女儿还是有印象的,虽然主要是因为王熙凤,但也有二哥夫妻恩爱,五六年未生育也顶着母亲的压力不纳妾的缘故,那时王大夫人过来抱远,她对这个有责任心不纳妾的二哥颇有好感,还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好在王子腾的妻子生了儿子,王大夫人也就渐渐不在意了,可说是不在意,嫡亲的孙女哪能不疼爱的,尤其是王家这代孩子少,女儿更少,王熙凤是嫡长孙女。 小姑娘是和父母的灵柩一起回来的,听到消息的时候阮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反复确认才知道,王二奶奶因为丈夫去世,悲痛之下悬梁殉情了。 阮卿:“……” 女儿是精明利落杀伐果断的女强人,母亲却是柔弱痴情的菟丝花,这对比…… 不过想来也正常,通常不出意外的话,母亲强势女儿就会软弱些,母亲软弱女儿则会强势一些,听王大夫人说,这姑娘像父亲。 阮卿看着灵堂正中跪着的挺直坚韧的背影,迟疑了一下,问张氏道:“她今天还是什么都没吃吗?” 张氏叹了口气,低声道:“没呢,这姑娘要强,哭都不在旁人面前哭,死活硬撑着,可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不吃饭。” 阮卿挠了挠头,有点发愁。贾珠和贾元春都早慧,最难熬的婴儿时期有奶娘带着,长大了以后有时候比她还成熟些,她不知道怎么哄孩子啊。 -- 第34页 但人在这,又不好不管。阮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没什么形象地在她身边一蹲,轻声细语地问:“凤丫头,要喝点水吗?” 王熙凤一顿,脸上冷淡的表情融化了些,偏头过来对她笑笑,恭恭敬敬道:“姑妈放心,我没事的,多谢姑妈关心。” 才六岁的姑娘,阮卿心里不忍,想抱抱她又不合适,就轻声问道:“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王熙凤眉头一皱,大概是没想到有人这么上来就戳人伤疤。她到底还小,掩饰情绪的功夫不到家,眼里的冷淡透了出来,嘴上倒是甜甜道:“有呢,爹说兄妹之中,唯与大姑妈交好,大姑妈平时最是宽和温文,要我和您学学,不要总是那么好强呢。” 阮卿笑了一声,知道这话五分真五分假,但也不说穿,轻声道:“他这就是嘴硬心软了,当初二哥和二嫂子盼了几年才生下你,世人皆说怎么是个女儿,可是白盼了那么久,他却从不在意,常说他家的女儿不比任何一家的男儿差,就是我的珠儿也未见得比你聪明,谁说好强不好?能做到最好,为什么要藏拙或者不去做?” 这话说的正对王熙凤胃口,王家传了几代的思想哪有那么容易改的,她虽然受父母宠爱,但很多规矩也不能逾越,就算启了蒙,但最先学的却是女德。 王二郎怕独女先入为主养成贤良淑德的性子,私底下一直背着父母偷偷教女儿四书五经,因此她虽然学了女德,但并不全部认同。 光几次过年的时候,王子腾的妻子就没少说她太好强,性子硬,生怕她将来嫁的不好或者被夫家休弃丢王家的脸,她也才几岁,失了所有的依仗,以后就要靠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祖母和对她有明显恶意的婶子,心里哪能不怕。 她轻轻抿了抿淡色的唇,道:“我母亲去之前特地见过我,说让我以后多孝顺老祖宗和姑妈,可若是我……” 她停了下来,没说是什么。 阮卿大概能猜到一些,若是她,绝对不会抛下女儿随丈夫一起去了,她有自己的责任和倔强,硬撞也要撞一条路出来,王熙凤是聪明人,但不是痴情种。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贾琏不配。 她叹了口气,正要再劝,就听小姑娘道:“烦请姑妈替我让人端一些素汤过来吧,我有孝在身,不便起身。” 阮卿一怔,随即惊喜起来。愿意吃东西好,愿意吃就能活下来,就还有希望。 她起身出去,又回头望了一眼,烛火将小女孩的身影拉的很长,高高地映在墙上,依稀能看见几分未来雷厉风行的模样。 阮卿回过头,不再去看。 …… 丧事进行了一个月才结束,阮卿是出嫁女,只能在王府待几天,只是丧事结束没多久就被王大夫人叫了过去,关上门细细谈心。 她有些疑惑,轻声问了一句:“太太?” 王大夫人经过丧子之痛后苍老了许多,阮卿感觉的到她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渡灵力过去。 王大夫人摆摆手,道:“无妨,我没事。太医说我这病最少还能活六七年。” 她停顿了一下,道:“我怕是没有精力照顾凤丫头了,那姑娘性子硬,又倔,我不放心把她交给老大家的教养。贾家当家主母与你关系好,我想,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她说的当家主母指张氏,贾母已经退了。 阮卿对这事还算有心理准备,她记得剧情里贾府的某个丫鬟说过和平儿一起长大还是有什么交情之类的话,想来两家是常走动的,她也想把人抱过来自己养着,那个满口三从四德,看到元春和兄弟一起读书就满脸嫌弃的嫂子她也烦得很,只是正苦于没有借口提,姑妈养侄女还是不方便的。 阮卿迟疑了一下,道:“贾府那边倒是没问题,可是我没有理由……大嫂子能同意吗?” 王大奶奶重名声,不可能让侄女给小姑子养,坏自己名声。 王大夫人摇了摇头,神色冷淡:“由不得她不同意,我只对外说我病重需要侍疾,怕她照顾不好凤丫头就是了。” 她说着咳了两声,很难受的样子。 阮卿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其实不管这个人之前有多重男轻女,多封建,最后心里都是为儿孙着想的,古人都忌讳这些不吉利的,可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了孙女装病。 阮卿叹了口气,就这么应下了。 她对家里人是这么说的:“……实在是顾不上,大嫂子自己的女儿也才刚不到一岁呢,又遇上我母亲生病,我想着正好元春与凤丫头相差不大,接过来也多少做个伴。” 贾母如今并不管这些,张氏跟她感情好,自然更不可能在意,于是年仅六岁的小姑娘就这么被接了过来。 她有意隔开王熙凤和贾琏,感情脆弱的时候最容易因为某些安慰心生情愫,虽然孩子小,但不能不防,因此她将贾珠也一块打包送去给张氏看着。 理由都是现成的,男女七岁不同席,贾珠已经快八岁了,王熙凤虽说实际六岁,但虚岁也超过七岁了。 初来乍到,小孩子心里难免不安稳,阮卿就把元春和她一块按在床上,三个人在被子里挤成一团,小声给她们讲故事。 “……小美人鱼最终没有忍心下手,化作了泡沫,灵魂变成了天使。” 两个小姑娘扒着她的手臂,又是不舍又是感伤:“真的没有了吗?” -- 第35页 对于小孩子来说,任何be结局都是安屠生,阮卿很能理解,并且冷酷无情地告诉她们:“是的,她用自己的歌喉换来一双让她痛不欲生的双腿,为王子付出了一切,最终却是不得善终。现在你们能告诉我,从这个故事中获得了什么启发吗?” 贾元春歪着头沉吟片刻,道:“凡事要懂得及时止损,美人鱼的姐姐要她变回人鱼回家去的时候,她应该照做,而不是优柔寡断。” 王熙凤更谨慎些,斟酌着字句说:“若是要救人,最好留下证据证明,以后也好证明自己身份。” 她停顿了一下,又迟疑着道:“若是实在没有证据,就应该想法让王子回忆起当天的事,以共同知道的信息验明正身,不然就……及时止损?” 阮卿道:“都对,但也都不全对。我给你们讲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你们,永远不要为了一个男人的付出全部,不管是什么时候。一个人,她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是女儿,是母亲,最后才是妻子,你们可以是任何不同的身份,也有不同的责任,付出可以是因为任何事情,却不能是情爱。情爱会淡,会消失,会被冒充,也可能会被轻贱,唯独真正握在手中的东西不会。” 她挠了挠头,感觉自己实在不会教育孩子,就道:“也引用你们刚刚说的话,凡事要懂得及时止损。” 若元春及时止损,早早出宫,也许就不会利用来作为给贾家的最后一击;若王熙凤及时止损,只顾自己不管贾琏,那么精明的人总不至于被丈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事事万物总有自己的无奈,就像哪怕元春及时止损,也不影响贾家被抄一样,就算王熙凤不管贾琏,结局照样不会太好,因为一切根源不在她们,而在于男人们。 阮卿能做的,也只是希望她们爱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等她们真正能出去了,自己当家做主了,再说什么和男人共同承担的话。 两个小女孩扒着她,都懵懵懂懂,一脸茫然,也许她们听懂了,也许没听懂,总之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经过这次彻夜长谈,阮卿总算能和王熙凤亲近一些了,大概是应验了双喜临门的道理,沈姨娘在调理了四年身体后有孕了。 说真的,高兴归高兴,阮卿还是有点懵的,她算来算去探春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出生。最后她也放弃纠结了,探春生母还是赵姨娘呢,现在都不知道是谁,成年了没,剧情已经改变,就不要总是按惯性思维想。 谁知道当天她刚让人赐了东西下去,王熙凤小姑娘就趁人不注意,悄悄贴到阮卿身边,小声问道:“姑妈,沈姨娘生下来的应该就是珠大哥和元儿妹妹的庶弟庶妹了吧,要不要……?” 阮卿愣了一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毕竟王熙凤堪称模范长嫂,对贾宝玉尽心尽力,却也从来没怠慢过贾环,反而几次悉心教导,等她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整张脸都快扭曲了。 卧槽,谁给我家崽教的这些诡异思想!!!! 第27章 【27】 阮卿战术后仰,肃然坐端,沉声问道:“谁教你的这些?” 她虽然喜欢这小姑娘,但也没忘了原剧情里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等等都是这孩子造的孽,可能是因为不懂法律,为了维持家业,但做了就是做了,王熙凤可是实实在在害死过人的。 王熙凤被她的反应吓的一抖,暗自恼恨自己不够谨慎,一放松就什么话都敢说,她一掀衣摆就打算跪下去,被阮卿拉住。 “没事,别紧张,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王熙凤迟疑了一下,道:“大婶子有几次来我家闲聊,提过几次。” 她家虽然没有姨娘,但她从来就不会嫌弃知识暂时用不上,不管有用没用,都记住了。 阮卿:“……”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你读过大盛律法吗?” 谁知王熙凤表情愈发迷茫:“那是什么?” 阮卿:“……” 她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声道:“你也来府里住了有快一个月了吧?可还习惯?” 王熙凤心里一紧,还以为她是要开口赶人,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对策的时候,就听阮卿道:“正好元儿也没学多少,进度赶得上,你去跟她一起学吧。” 这个时候的小孩就是懂事,换了现代家庭里的多数小祖宗,听到上学恐怕就嚎起来了,王熙凤却是大喜过望,连忙就要拜下道谢。 阮卿对比一下那些乱哭乱嚎鼻涕眼泪一起流的小崽子,愈发觉得小孩还是主角好,打小就优秀,不操心,放开心疼爱都不怕宠出个白眼狼来。 教学的事有大儒老师操心,阮卿就不去管了,她闲的没事干,就开始盯沈姨娘的孩子,猜测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说来惭愧,沈姨娘和石榴几年里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听说还常常睡在一起,导致她一怀孕,阮卿就下意识觉得是石榴的孩子。 最后才想起来,哦对,这不是那种小说的世界,两个女孩子是不能怀孕的,她忘了还有个工具人贾政呢。 然后就开始想,女孩子要叫什么名字,男孩叫什么名字。除了嫡出,庶出的子女都是由父亲或者嫡母取名,阮卿希望是个小姑娘,别的不说,她对小男孩有先天性的恐惧,小姑娘她能搂着亲亲抱抱举高高,小男孩就只能扔给姨娘照顾了,她怕。 -- 第36页 她对庶出的过度关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张氏。张氏当时是知道沈姨娘偷偷喝避子汤的,想着自己姐妹的地位,也就默许了,有时候还会暗地里行个方便,后来见阮卿张罗着给她看医,就知道自己误解了。 不过她对庶出虽然不至于仇视,但反感和漠视是有的。张氏以为阮卿紧张了,还偷偷摸摸拉着她开导:“珠儿如今都快八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立住了,你和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计较什么?” 阮卿:“?” 她说:“啊不,嫂子你误会了,我就是想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其实我喜欢小姑娘,元儿也慢慢大了,我都抱不动了嘤。” 张氏:“……” 反正就这么又期待又紧张了迎来了贾政的第二女,府上的二小姐。 目前还没分家,孩子都是按着大小排序,按理说迎春才是府上的二小姐,这么一排生生到后面去了,嘶…… 怪不习惯的呢,宝三爷。 阮卿寻思着称呼以后再说吧,反正她儿子又不能让她叫爷。 这么一想就彻底放松了,等赵姨娘来了再说,都还早着呢。 阮卿在孩子出生那天特地去看了看,郦芷说她和那些皇子公主一样,都是剧情之外的生命,是因为她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剧情之后才会出现的。 这是好事,说明一切都在改变,剧情的不可逆性没有那么强。 贾政对嫡长子都不怎么关心,除了读书就不会过问别的了,更别提给庶女起名,姨娘没资格,阮卿就翻了半宿的字典,给她取了“安”这个字。 这个不在意料之中的孩子,希望她余生能平平安安的。 吴茗战胜归来,那些本来以为荣国府失宠失势的人又活跃了起来,张氏光几天就接到了几十张帖子,各色宴会什么都有。 张氏拿着帖子脸上露出冷笑,其实谁都知道荣国府没败落,毕竟训斥之后就再没后话,有了战事第一个去的还是吴茗,但近几年圣上性子硬了许多,从前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罪行都被重罚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但他们家又不是贱的,别人给点好脸色就凑上去,她将之前有落井下石嫌疑的人家都挑出去,留下一些关系不错的或者没什么矛盾的。阮卿眼尖看到一个熟悉的帖子,手快赶紧拿了过来。 张氏一怔,问道:“怎么了?” 阮卿看着帖子微笑,暗地里磨了磨牙,道:“我跟他们府上有些渊源。” 南安王府。 那个自己男人打了败仗,推别人家女儿出去顶包,没有一点愧疚也就罢了,脸上还特么笑的一朵花似的,阮卿每每想到贾母明明忍不住想要露出难过的表情,遇到南安太妃问话还要挤出微笑的样子就难过。 自家犯错打了败仗,害的人家骨肉分离,还要人家必须一副开心的样子伺候你,真是贱不死你。 张氏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感觉后背有点冷。她从没见过阮卿这么骇人的模样,这人好像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没什么脾气,是发生什么了把她气成这样? 阮卿慢悠悠道:“听闻这位南安王妃贤良淑德,我正想见见。” 她暗自咬了咬牙。南安王常年驻守边疆,回来的次数少且短暂,郦芷找不到由头收拾他,而且四王八公正是鼎盛的时候,就算要收拾也得徐徐图之。 要不是孩子没做错什么,她都想提前弄死南安王妃的几个崽子,免得她到时候惦记探春了。 她倒是敢。 阮卿深吸口气,想,不能因为没发生的事就定人的罪,先过去看看,以后再做打算。 张氏一向尊重她的意见,本来要推掉南安王府帖子的手一顿,又给她收了回去,道:“是南安王世子的周岁宴呢,王妃准许我们带孩子过去。” 阮卿道:“四个孩子都还要上学,就不带了。” 她这次去主要是为了查探情况,带着孩子容易分心也误事。 张氏倒也没意见,她确定不能再生育后就将贾琏看得跟命根子一样,王府规矩大,何必让孩子过去三拜九叩受委屈。 王府世子的满月宴相对靠前些,张氏和阮卿换好衣服出去,坐上马车,摇摇晃晃地一路上行驶到了南安王府。 宴会上人多,都是些年轻夫人,但带孩子的不多。夫人聚会除了赏花品茶等等附庸风雅的事外,就只有说儿女了。但南安王夫妻因为聚少离多,新婚近十年才有了一个宝贝世子,如今才周岁,古代人寿命短,娶妻都是年纪不相上下的,能与世子相配的不是没出生就是最多一两岁,不合适带来。 倒是有几个庶女,受宠的好歹还能有个县主名号,但也只是因为还没有嫡女,有了也就不值钱了。 阮卿百无聊赖地坐在张氏身边吃水果,这里的点心都又腻又甜,远不如荣国府里的好吃,虽然吴茗严禁奢侈,现在每顿饭量都不多,但花样多,每份菜都少,跟自助餐似的,巨好吃,她胃口早就被养叼了,吃不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来之后就一直在默默观察南安王妃,但确实什么都没看出来。她符合所有传统女性的美,温柔大方,贤惠端庄,每句话都透着皇族与生俱来的贵气,如果阮卿不知道南安王病死或夭折的几个庶子都有她参与的话,大概也就信了。 实在没什么收获,她就专心吃自己的了,别说,虽然点心做的稀碎,但水果都是进贡的上等品,味道不错。 -- 第37页 她刚用签子扎了一块芒果准备吃,就听王子腾的妻子突然问道:“政二奶奶今儿出门是没吃东西吗?怎么看着不与人沟通的样子。” 阮卿手一顿,抬头看过去,敏锐的察觉到了探究和不屑。这里的人都在奉承王妃,就她一个人专注美食,确实突兀了点。 张氏心里一秃噜,生怕她嘴快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就笑道:“王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这二奶奶就是个憨货,平时嘴不停,又不爱诗书,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些吃食了,常常显得倒像是我们亏待了她似的。” 张氏帮她出头,她也就不吭声了,虽然阮卿更想上去就给她两耳光。 谁知王太太竟是不依不饶,她早看阮卿不爽了,因为王熙凤养在荣国府,妯娌亲戚们都明里暗里内涵她容不得人。 可她是不喜欢王熙凤,但也从没想过害人,嫡长孙女的婚事不能差,否则会带累下面的妹妹,她养着好歹能尽心尽力,可谁知道阮卿是怎么想的。 听说荣国府让两个小姐跟着爷们读书,这还得了,以后名声差完了,谁还敢娶,她女儿的婚事怎么办? 因此阮卿虽然没怎么得罪过她,但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势如水火。 她道:“研究这些好啊,虽然不务正业了点,但也好过让姑娘们都跟着爷们儿读书,千金小姐混在男人堆里,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了?可怜我们凤丫头,她生父还活着的时候最疼你这个妹妹,谁想到他人一去,你竟是憋着坏害他闺女呢!” 阮卿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正要回击,就听斜后方一个较为熟悉的女声道:“王太太这话可有失公正,谁不知荣国府二太太平日最爱女儿,与两个丫头都是同吃同住的,何谈加害之说?” 同时另一道略显清冷的声线响起,懒懒道:“谁说女子读书无用?家母未出阁前也是才华横溢,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因着这祖母才看重家母,父亲对她也是敬重有加,王太太这样说,可是对家慈不满?” 好家伙,这锅扣的。阮卿简直想给她鼓掌。 她回头看过去,前者是贾冬,正遥遥对她举杯,腼腆一笑,后者是贾敏,她搬出了贾母,一记绝杀就把王太太干熄火了,只是人看着气色不太好,眼眶有些发青。 这对不怎么熟的姐妹对视一眼,同时冷淡地移开目光。 第28章 【28】 以两人的身份,来参加王府宴会,也主要是因为荣国府。 毕竟贾冬的丈夫如今高不成低不就,而贾敏的丈夫林如海虽然家底丰厚,但如今毕竟还没有考取功名。 正好王子腾还没继承家主位,位份也是不高,贾赦虽然白身但他是国公府隐形世子,贾政如今也考上了秀才。 几家人都是家世显赫,但菜的平均,因此刚好分到一块。她们离王妃都远,因此王太太才敢挑事。 阮卿给她记了一笔,然后又忍不住关心起贾敏的身体来。 她们三个这几年以来一直没断过联系,本来还是挺和谐的,但前几年贾冬意外怀孕,大夫反复强调这胎很可能有生命危险,最好流掉,但傅清出于私心并不同意,贾冬也舍不得,死活不堕。 阮卿几乎都快住安国公府上去了,才在吴茗的指导下调理好她的身体,没让她按着原剧情那样生下女儿后就早逝,只是贾敏那之后就嫌弃她软弱无能,贾冬又嫌弃她尖锐刻薄,两个人本就不熟,后来关系就更加冷淡。 好容易熬到散会,阮卿跟张氏打过招呼,又跟贾冬寒暄几句,就偷偷摸摸跟上了林府的马车。 她被丫鬟恭恭敬敬地请上马车,阮卿刚坐下,就听贾敏似笑非笑道:“不去哄你的冬儿妹妹了?” 阮卿一个激灵,赶忙赔笑道:“必然是先过来见你的,我见你脸色不太好,最近休息不好吗?” 她的转移话题显然没有起到作用,贾敏悠悠道:“也亏得你还能看到我脸色不好,我以为非要我病倒后三催四请的,才能劳动你这尊大佛呢。” 阮卿:“……” 救命,我好怕,贾宝玉到底是怎么哄林妹妹的,遭不住啊。 阮卿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哪就有这么严重了呢?你身子康健,必然是能和林姑爷长长久久的。” 她以为自己这下总能戳到贾敏的痒处了吧,谁知贾敏沉默许久,才闭了闭眼,道:“……母亲,催如海纳妾了。” 阮卿:“!!?” 卧槽。 她这才想起来,荣国府当初与林家有约,七年无所出方可纳妾,算算时间,他们成亲也快八年了。 可是……再等等啊,林妹妹还有八年就来了…… ……好像也挺晚的。 阮卿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孩子来去都是看缘分的,说不定再等等,孩子就来了。” 贾敏苦笑一声,这才露出几分脆弱来,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轻声道:“是我不争气。” 她不好跟贾母说,怕母亲这么大的年纪还跟着担忧,但又实在难过,好在还有个人能听她倾诉。 阮卿看着难受,叹了口气,按着她的肩膀认真道:“再不要瞎说这些了,怎么会是你不争气?林家几代单传,又不是缺钱纳妾,即使这样传了几代还是独子,那八成就是……反正跟你没关系。” 贾敏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拍掉她的手,道:“你就为了哄我瞎说,这事哪能是男人的问题,” -- 第38页 就算是,也必须说不是,她很清楚。 阮卿这些年硬按着她不让喝药,是药三分毒,这些千金小姐本来就缺乏锻炼,体质不怎么好,喝十几年药正常人都得喝病了,何况这些本就不怎么健康的姑娘。 这几年她蹦跶的林母都快对她有意见了,还是没能改变固执的剧情。林黛玉和弟弟只会在贾敏成亲后十几年出生,顺其自然放松心情并不能让孩子提前,何况提前了,那还是黛玉吗? 阮卿心里堵得慌,这对夫妻是她一直看着恩爱的,林如海因为小时候身子也不怎么好,又要一个人读书撑起门庭,他母亲怕他耽误学习又伤身,婚前都没给赐丫头,贾敏嫁进去后也是一直再没有旁人,可以说在这种屎里淘金的古代,这对夫妻简直就是主角模板,恩爱夫妻的典范。 可中间要是生生插个妾进来,那就不怎么让人舒服了。 阮卿咬了咬牙道:“你再等等,不要应下,不行就来信给荣国公府,我们一起想办法。文人重嫡,主要……主要还是你的孩子……” 贾敏捏着手中的帕子,苦笑:“你倒是天真,庶子记在我名下,入宗祠也是嫡子。放心吧,如海推拒了,他过几年就要科举,分不得心,老太太也应了。” 只是这期间,她要是还无所出的话,这妾就必须纳了。 阮卿算算时间,差不多,林如海考上探花是二十七八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再思考别的对策,熬到他们三十二岁的时候,孩子就来了。 阮卿有心想跟他们说,但又不能直说,人家正急着盼孩子呢,她直接上去说你八年后才会有,这不得当成诅咒了。 神仙夫妻,到底也是抵不住压力。 林如海在高中探花之后,又坚持了几年,他是真心喜欢敬重贾敏,也期待他们两个的孩子,因此宁愿顶住各方压力,也并不打算纳妾。 只是他都快三十了,林母生她的时候也是又喝药又受罪的折腾个没完,身子早就垮了,一直撑着就是想看到孙子出生,见贾敏迟迟未孕,情急之下竟是病倒了。 林母除了爱催生,对贾敏一直都很好,前几年为了让她放心备孕生孩子更是毫无保留地交权,让她在林家迅速站稳脚跟,谁也不是铁石心肠,贾敏最终还是心软了,让人挑了两个好生养的丫头,送去给林如海了。 阮卿:“……” 她倒不是变态,净盯着人家夫妻房里的事看,主要是找丫头的时候经过了贾母,张氏知道了,就等于她知道了。 阮卿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就像一面镜子突然多了几道裂缝一样,这个时代的压迫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可生不出孩子真的就是贾敏的错吗?阮卿按着不让她喝药,她的身体其实很健康,贾家子嗣昌盛,而林家几代单传,林母真的就不需要反思反思自家的毛病吗? 可是,没有办法,哪怕广撒网,他们也想捞出几条鱼出来。好像人活一生,就是为了繁衍,这与那些动物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心里郁闷,深夜睡不着躲回了空间,郦芷刚好又因为宠幸妃子回来了。 郦芷久居深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卿就抱着她的大腿嘤嘤嘤地哭:“栗子姐!我嗑的cp,be了!!!” 郦芷被她吓得一激灵,随后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神仙爱情,有的是因为世俗妥协的。能成为神仙爱情,很多时候也不过是因为一切刚刚好。” 一切刚刚好。 阮卿靠着她不再干嚎,目光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们都知道这只是任务,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真实的,她们有讨人厌的臭毛病,有惹人烦的小性子,有时候会任性,有时候思想也会迂腐到让人想同归于尽,但人都是多面的,当好的一面盖过了不好的一面,渐渐也就会包容不记仇了。 她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贾政。她对贾政莫得感情,两个人十几年来也不过是面上和谐,实际她连贾政手都没拉过几次,更别提感情。可贾敏不同,她十六岁出嫁,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什么时候才能刚刚好,就像当初张氏与贾赦也是情深义重,贾赦甚至为她几年不碰丫头,但现在看来,也就是个笑话。 阮卿为这事很是郁闷了一阵,但小姑子丈夫纳妾,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是不该表现出失落的。 临近新年,张氏一直在张罗着宴会,她心细,看出阮卿心情不好,就打发了孩子们过来跟阮卿玩去。 府里最大的孩子贾珠如今已经十二岁,小小年纪就身姿挺拔,俊秀明朗,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虽然贾政很多时候都只关心他的学习,但不妨碍阮卿和吴茗给他足够的疼爱。 父爱有吴茗,母爱这里有阮卿贾母甚至张氏,连贾珠练的武功都是郦芷从自己家族的功夫中挑出一些最合适的给他练的,倾注了全部爱的孩子,有着一眼就能看到的明亮耀眼。 贾琏和他相比也并不逊色,他虽然没有郦芷开小灶,但也是吴茗用心教导过的,张氏防的很紧,贾琏如今虽然依旧能看出风流倜傥的样子,但并不如他的父亲一般,是个色中恶鬼,打眼看上去就觉得清爽干净。 两人先来给阮卿行过礼,说了几句话就各自散去玩了,阮卿看着两个孩子挺拔俊秀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也就是这个时候三个姑娘才在下人的簇拥下进来,阮卿被打断思路,也就不在意了。 -- 第39页 贾府的规矩经过好几次整顿,已经严明许多了,男孩过了七岁就会被分到外院去,很少再能和女孩见面,就算见到也是围了一大圈人。阮卿虽然并不喜欢这样,但大环境如此,在没有改变之前,让孩子特立独行才是害了他们。 王熙凤性子张扬,是最先进来的,她身形高挑,虽然只比元春大两岁,但也比她高出一大截,十一岁的年纪,甚至比贾珠还能高一点。 阮卿先将她和元春拉到身边左右,然后又抱过摇摇晃晃的小安春,感受着女童柔软温热的身躯,左右两边又都贴着软绵绵的小姑娘,清脆婉转的笑声能直直传传到天上去,她只觉得周身舒畅,瞬间就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左拥右抱,人生赢家,嘿嘿嘿。 第29章 【29】 新年里走亲访客是最正常的事,阮卿抱着小姑娘们聊天的时候,下人通报说贾冬和贾敏一起来了。 这可真是奇了,这俩人平时互相看不上,叫她们同框出现都为难的很,更别提是一起来的。 阮卿让人把她们请进来,才知道贾冬这是带了女儿过来,怪不得两个人能暂时和平相处呢,贾敏再尖锐,也不会在孩子面前失态。 贾冬的女儿今年也快八岁了,因为天生体弱,一直被关在府中不让出门,如今突然带出来,估计也是因为孩子快大了,要慢慢相看夫婿了。 这个认知让阮卿囧了一下,确实找女婿要趁早,因为大家都清楚在这个时代找好男人就是屎里淘金,不早早定下最后就只剩一些纨绔子弟了,但是孩子都还小啊,谁知道长大后会不会突然变态,她都没给元春考虑过这些,女子书院已经建成,郦芷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出去了。 但她也不好对人家指指点点,只能当不知道,招呼着两个人坐下,并让孩子们带傅婉一起出去玩。 王熙凤和元春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有长姐风范,应了一声一手牵一个就出去了。贾冬惆怅的看着女儿的背影,低声道:“二嫂子膝下三个姑娘,倒是个个优秀,哪像我家婉婉,见到生人就只会躲。” 阮卿道:“孩子还小,你又总拘着不让见人,胆小些是正常的。多出去见见就好了。” 贾冬不再说话,贾敏这么多年连个女儿都没有,她说一句是抱怨,说多了就是扎心了,她虽然不喜贾敏刻薄,但还没有缺德到戳人伤疤的地步。 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问道,“东府里的那位新奶奶,我瞧着可是来了?” 自从吴茗来了之后,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关系就日渐恶劣,她连贾赦贾政都能直接无视放弃,更别提一些垃圾了,搅和了几次贾珍的好事之后,两府几乎是快撕破脸皮了。 吴茗一直盯着他防止他强抢民女呢,是不知道哪些姑娘自愿,那些被自愿,但阮卿知道啊,有些丫头和民女心里不愿意又不敢抗拒,她就把人叫过来要了卖身契随便安顿到某个庄子上,或者放回家和家人团聚,阮卿不方便出手,就由吴茗或者郦芷上,不过多数时候她就能搞定,久而久之,荣国府都快成贾珍的阶级敌人了。 贾珍不敢怨恨祖父辈的吴茗,也没法对阮卿这个婶子动手,一直憋着气,从来不让妻子来荣国府,他妻子因为阮卿帮忙弄走了好几个可能成为妾的女人,倒是心存感激,只是碍于丈夫不敢来。 贾珍这人是真混蛋,年前原配妻子刚去世,年后就娶了新妻尤氏,连面子情都不做。尤氏对她们的态度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了。 阮卿一个激灵,生怕她是惦记贾蓉,忙道:“她刚新婚,估计还是有点底气的,能不能来却是随缘了。” 贾蓉目前也就十来岁,宁国府地位高于荣国府,身为原配嫡子,他在很多人眼里都是香饽饽。 贾冬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随口问一句的样子,问过就算,没再提这些。阮卿松了口气,好好的姑娘可别给糟蹋了。 她几年前让人去查了秦可卿,发现她依旧出生了,被秦家领养。她们来到的这个世界严格来说只是平行世界,年龄有变动很正常,但真实身份并不会随便变动,太子那个时候也才十三四岁,古代孩子早熟,那个年纪倒是有可能和人生下孩子,但太子地位稳固,郦芷和太傅臣子又一直在教他负责任,如果真是他的孩子,他不会不认。 太子是郦芷养大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并不好色,在郦芷的教育下也对太子妃秉持着尊重,婚前甚至都没有纳妾,现在二十岁嫡长子女都有了,犯不着吃撑了再弄个私生女。 阮卿后来也查过,不管是原著废太子还是康熙朝的太子,圈禁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凄风苦雨,就说胤礽,被圈禁的地方也不小,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庄呢,他的日子相对普通人不算难过,在被圈禁后还生了十几个女儿呢,没道理就这个女儿特殊,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特地冲破重重阻碍把一个庶女送出去吃苦,不是她重男轻女,是真的没必要。 大皇子就不提了,还打仗着呢,整天光想着舞刀弄枪,应付大皇子妃都不耐烦,妾倒是有几个,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更不可能再弄个私生女出来。 何况皇家并不只有直系皇族,还有宗室呢,要真是这孩子身份见不得人,皇室血脉不能杀了也能交给宗室抚养,上面再不待见也没人敢欺辱,那也是正经宗室女呢。 -- 第40页 因此,秦可卿估计真的不是皇室女,她美貌无双,能嫁进宁国府想来是因为长得好看,死后葬礼隆重也是在正常大户人家葬礼的基础上加了点,阮卿更倾向于她的死预示两府的败落,从风光大葬到草草入土,王熙凤后来连个葬礼都没有,这一切更像是对比荣国府怎么走下坡路,至于违制的东西,贾珍的存在就挺违制的……他什么不敢干? 反正确定秦可卿不是皇室女她就放心了,虽然大皇子和太子不知道,但郦芷的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看他们搞出私生女总会有种我儿长歪了的感觉……郦芷已经挑了一户正常的书香门第给秦可卿赐婚了,不是太高的官,但家里规矩正,是读书人,秉持着忠君爱国的思想,应该会对她很好。 她跟贾珍的事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是贾珍的问题最大,能远离悲剧根源就好了,日子还要她自己过,如果都换了书香门第了,她还能把日子过成那样……那就和她们无关了。 阮卿的思绪飘飘忽忽飞的很远,等她回过神来,贾冬和贾敏又吵起来了,阮卿脑袋都快炸了,忙挤在中间做和事佬。 贵女千金即使是吵架都引经据典,阮卿完全听不懂,只能不断转移话题,好在老天大概也不忍心她左右为难,门外百灵掀了帘子进来,道:“太太,两位姑太太,东府珍大奶奶带着蓉大爷来了,大太太让您去帮着招待招待呢。” 阮卿:“……” 算了,你还是让我为难着吧。 阮卿对尤氏没什么意见,但并不想看到贾蓉。可惜身为继母,她也不能把继子晾着不管。 贾敏道:“他家太太来了让我们去还好说,蓉大爷来了就来了,不找珠儿琏儿,找我们做什么?” 阮卿经她提醒也反应过来,这不是张氏的语言习惯,如果只是招待尤氏,她会说得清清楚楚,不会特地带上贾蓉,这样暧昧不清的话,显然是有什么问题。 她想到上次吴茗进宫跟郦芷汇报工作的时候,贾珍闯进府里问她要她救回来的民女,离现在不久,他应该还没过新鲜劲,不会还指望着呢吧? 这人最擅长用真心做诱饵,跟了他的女子只有很少才是被迫的,包括尤氏,最初都以为贾珍是真心的,有钱有颜有地位,谁不心动,可等真的沦陷后才知道,没到手的女人,他都是这么上心。 阮卿想着好家伙,吴茗这会在家呢,他倒是不敢亲自来了,反而把儿子打发过来,如果是真的想要人来了,简直找死呢。 贾蓉确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对吴茗并不熟,吴茗一般情况下只收拾罪魁祸首,他年纪还小,还没来得及作太多恶,唯一的小公子金贵的很,一向在府里呼风唤雨的,没有大人约束着,尤氏他都敢怼,更别提只是来要个人。 这崽子好歹还知道装,恭恭敬敬叫阮卿一声太太,也还好他没叫叔祖母奶奶之类的,不然他今天是别想竖着走出去了。 贾蓉一开口阮卿就狂放冷气,偏偏他浑然不知,笑道:“太太要那不知礼数的乡野丫头做什么,伺候又伺候不好,哪里比得上百灵姑娘精干。” 那姑娘是少数不愿意的,主要是她已经有心上人,阮卿淡淡道:“她已归乡嫁人了,你找我要人也没用。你再过几年也该娶媳妇了,万不可跟着你爹胡闹。” 贾蓉对娶妻并不像贾珠贾琏两个没亲密接触过姑娘的纯情小子一样期待又羞涩,他不缺女人,房里早就有人了,对妻子反而没什么好感,还嫌可能多一个人管他而觉得烦。阮卿态度冷淡,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贾蓉就知道自己要不到人了,撇了撇嘴随口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贾敏深深蹙眉,道:“这小子也太没规矩。” 毕竟是自家堂兄侄儿,她对贾敬贾珍都是有感情的,之前吴茗做事,子不言父过,她不好说什么,但见下一代这样,还是难免痛心。 阮卿很能理解,并且很想告诉她,你要不快点失望,他以后让你痛心的次数多着呢。 “孩子大了应该就好了。”阮卿随口敷衍着,看向一边坐立不安的尤氏:“听说你家里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尤氏局部地应了一声,道:“是我后头继母带来的两个姑娘。” 阮卿摆弄着指甲,脸色淡淡,道:“虽然是继母带来的,但也有几分姐妹亲情,听说你两个妹妹貌美,婚嫁之事,可要好好想想了。” 尤氏笑的有些尴尬,她家并不是什么显赫人家,能嫁给贾珍,一是因为贾蓉外家也渐渐没落了,继室没法从高门找,二也是她够软弱好拿捏,当然她貌美也是一个原因,但贾珍又不缺貌美的女人,只在新婚时候新鲜了一阵就淡了。 她哪还能不知道贾珍的德行。 可她那继母心气高,见她嫁得好,就想借此攀个高枝,女子嫁人如二次投胎,她们想嫁得好一点没错,但她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呢,把人带进宁国府能护住几分,贾珍又该怎么看她?这种略带逼迫的做法,多少让她有些不满和为难。 阮卿见尤氏没太往别的方向上想,叹了口气,又提醒道:“这爷俩就爱貌美的姑娘,最是怜香惜玉,你家姑娘的婚事也许能找他们帮忙,嫁个好人家。” 尤氏脸色一变,终于反应过来了,阮卿这是想说藏好妹妹,免得被贾珍看上。她一边想着不至于吧,一边又忍不住信了六七分。 -- 第41页 那两个男人,确实是这样的人,可她哪来的底气和这两个男人抗衡呢。 阮卿提醒到这也就不说了,和贾敏贾冬悠悠聊了几句,到了天黑的时候,就该开宴了。 男人们都在外院相聚喝酒,女眷就在内院看戏看节目,别的不说,每当贾母操持举办宴会的时候,都是阮卿对她好感度最高的时候。她有着大半辈子的见识,在艺术玩乐方面比她们更了解更明白,她知道怎么做能让人开心,怎么玩能玩出最好的花样来。 后院的女眷一辈子都被困在家中,可能一生见过的东西都很有限,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着丈夫子女打转,贾母能用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想法,在家庭社会给她们的限制允许中,为姑娘们编织出一个乐园出来。 反正阮卿玩的很嗨,她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笙箫乐声入耳,台上戏剧热闹,众人齐聚一堂,赏月品酒,美人在侧,美食在前,阮卿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如临仙境。 她吃着摆盘精美的鱼虾,各色美食点心,水果和鲜汤,和小姑娘们说着话,看着最新出的戏文,烟火绽放的时候大笑着附和鼓掌,常常觉得自己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每逢节日宴会贾母带她们玩的时候,并且真诚的希望贾母活得再久再健康一些,她每年的快乐都指望贾母了。 刚吃完一盘又有新的端了上来,阮卿喝了甜甜的果酒,满嘴里都是水果清甜的味道,反而忽略了里面并不浓郁的酒精,只多喝了几杯就有些晕了,看着满桌美食,顿时恶从心头起,特地用空间里的影像传导给吴茗和郦芷发了过去。 刚下了无聊的宴会没吃多少新年还在批公文的郦芷:…… 大晚上还在顶着冷风在练武场训士兵的吴茗:…… 你是人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阮卿:不痛,还美滋滋的呢,嘻嘻,你老婆真棒,她对我真好。 吴茗:“……” 这绝对是喝大了。 吴茗忍不住磨了磨牙,看着自己面前还在吭哧吭哧跑圈的士兵们,让人叫了停,说今天到后天都暂时放假,都回家过年去吧。 士兵们都一片欢腾,因为大盛连年战争不断,军队丝毫不敢松懈,回家过年的机会很少,上司能给他们放假,就是最大的恩赐了。吴茗想着那些精致的美食,心里已经开始在流口水了,脸上却一直是一片肃然,她正要上马车回家,就突然感到大脑一片晕眩刺痛,差点没栽倒。 三人做任务的时候消息是互通的,吴茗这边刚出事阮卿和郦芷就感觉到了。 郦芷如何尚且不说,阮卿却是脸色一变,终于想起来自己白天看着孩子们的时候忘了什么东西了。 贾珠比弟弟大十五岁,贾宝玉应该在三年后出生,而香菱比宝玉大三岁,她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出生才对。 甄英莲也就是香菱是最先倒霉的原著人物,她出现了,代表剧情也该开始了…… 警幻! 第30章 【30】 吴茗睁开眼,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群星点缀其间,微弱光芒成了这片领域内的唯一光亮。 她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是精神体状态,已经不是贾代善的模样,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动动手腕,召唤出自己的佩刀。 吴茗握住刀柄,微微用力,刀身上的花纹一层一层亮起,最后交汇在在刀柄处,腾地一声燃起光亮,火焰灼烧跃动,将这片略显昏暗的仙境都照亮了几分。 似乎是被这片火焰惊扰,四周突然传来叮铃乐声,一个年轻女子拨开云雾飘落在吴茗面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女子身后又围绕过来几个女子,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吴茗见是一群美貌女子,眉头一挑,周身火焰散去许多,问道:“你们是?” 那女子不答,蹙眉细细看她,面上似乎有疑惑神情浮现,紧接着幻境中很快又出现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提着长剑,满眼警惕,似乎下一秒就要提剑砍过来。 阮卿捂着脸,觉得自己是真不想面对:“是警幻。” 郦芷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吴茗刚刚就有猜测,见状也不惊讶。 身后有仙子想要斥责阮卿失礼,被警幻喝止,她的目光落在郦芷身上,脸色终于变了:“你身上有龙气,你是圣上?” 郦芷挠了挠头,下意识闻闻自己的袖子:“皇帝身上还真有龙气吗?我以为都是瞎扯的呢。” 她们自己就是干这行的,对气运很敏感,气运越多现在或者未来的身份会越尊贵,皇帝是气运最多的,当气运多到凝实的时候会呈紫金色,估计那就是她说的龙气了,但说起来其实不值钱,气运不是独属于任何人的,太作了失去人心会消失殆尽的。 警幻:“……” 她认出面前的人都是谁了。境界全都在她之上的……王夫人、荣国公、当今圣上…… 为什么都是女子???不对,王夫人确实应该是女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阮卿道:“甄英莲是今天出生吗,你现在过来找我们干什么?” 警幻微蹙着眉,没有回答。甄英莲什么时候出生的她没在意,只是隐约感觉到世界开始变动了,知道那些个小仙要开始历劫了,正打算过来看看,谁知一查探简直就是大惊失色,本该去世打散气运的荣国公活的好好的,甚至剿了三四窝本该到探春出嫁都还根深蒂固的山匪,而皇帝一层层分配下的气运也稳如泰山,究其原因,原来是皇子才排到五,按原时间,十二皇子都怀上了。 -- 第42页 王夫人倒是看着挺正常,但张氏没死都是小事,按理说已经嫁给贾赦的邢夫人嫁去了别家,本该因为和贾敏关系恶劣以至于和贾母结怨、又因为贾母抱养一双儿女而和贾家上下势如水火,只在后来怀上贾宝玉才慢慢屈服的王夫人……竟然,都相处的挺好的? 甚至贾珠一直养在王夫人身边,贾敏和王夫人相处融洽,好好的十二钗不仅没聚齐,还多了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安春…… 警幻感到迷惑且惊诧,最重要的是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人的命运,包括早已写定好的、绛珠仙子的结局。 阮卿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道:“你回去吧,在人间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撤了。孩子们都是人,不是工具,没必要这么折腾人。” 她一想到那什么癞头和尚之类的玩意就觉得糟心,不求你神仙都仙风道骨的吧,好歹不能浑身恶臭破破烂烂的,正常人都没这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爱好。 警幻道:“因果循环,万物自有定数,还望各位不要干预。” 吴茗蹙了蹙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那你是想让一切按剧情走,想要我死?你不妨试试。” 警幻脸色变了变。其实她在这三言两语的交谈中就感觉到了问题,面前的三人境界远在她之上,甚至隐隐有天道混沌的气息,显然是经过天道允许、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高人,她不敢硬碰硬,只能温言软语地劝着。 她本身并没有太强的能力,如今倒是被架了起来,左右为难了。 郦芷没有时间再和她们纠缠,再不回去今晚批不完公文她又要通宵了,临近新年,全国各地包括邻国事都多得很,女子书院又临近建成,她已经连续半个月睡眠不足四个小时了。 她抬起长剑轻轻一挑,警幻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下意识甩袖侧身要躲过去,就见那被她随身携带的命格簿子被挑了出来,吴茗看了一眼,抬手烧了,“你还有事就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郦芷也没客气,收回长剑就消失了,此时几个衣袂飘飘的仙女都是满脸惊恐,活像被大反派逼迫的可怜女子,阮卿打了个哈欠,多少有点困了。 她想速战速决,就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命定之说,不然就没有我们了。我知道你们初衷是好的,但你们这样瞎搅和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圣上和荣国公两个身份明里暗里的震慑整顿了几年,这还是在荣国府鼎盛时期,愣是没多少用处,你凭什么认为一个贾宝玉就能起死回生,将一座已经塌了一半的山补回来?” 警幻讷讷不言,她只是负责点醒,并不是出主意的,实际上很多神仙都隐约感觉到了皇帝制度出了问题,几千年来无数个大轮回,兴亡盛衰,周而复始,从未停歇,而百姓也从未在其中得过什么好处,从来都是贵族富贵一生,该苦命的还是苦命。 真实的贵族苦命:废太子被圈禁在面积不小的地方,有人伺候还能好吃好喝,女儿还能被新帝收养封为公主,孩子一堆一堆的生。 真实的百姓苦命:流离失所,卖儿卖女,溺死女婴,为奴为婢,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个当官的盯上,哪怕是小官,也是灭顶之灾,更怕战乱饥荒,再怎么挣扎都是一丝生机也无。 这是实实在在,几千年来都一直存续的问题,可她们解决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连挽救一个贵族公府都困难。 阮卿皱了皱鼻子,实力演绎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何况你出的都什么馊主意,把你妹妹许配给宝玉?我去你也真想的出来……” 那是仙境!救命搞一双男女在这大和谐,还是让妹妹引诱小孩子,以后住的时候她还能直视自己家吗? 她很想说要点脸好吗,但想到好歹是个美人,就把恶毒的讽刺多少咽了点回去:“没用,孩子本来对感情就是懵懂好奇的状态,上来就王炸并不能让他有任何清醒,只能愈发沉沦。” 性教育非常有必要,但真的没必要上孩子亲自上,夸张了真的。 “而且……”阮卿道:“就算救下那些女子,也没用,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皇帝,天下百姓的安危皆系于皇帝一身,这不好。我们那有句话,改改你应该能听懂:当个体权利超过一切,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束缚的时候,迟早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遇到个昏君,或者以后遇到个昏君,就还会有无数个十二钗。光想着让别人上进拯救她们是没用的,得让她们自己有话语权,自己有决定命运的能力。” 哪怕并不多,并不足以与世道,与有些权贵抗衡,但至少不会是被关在玻璃瓶扔进水里的火星,再多的热度和能量也是徒劳,只能困在那方小天地里燃烧自己甚至燃烧别人,当玻璃瓶碎掉的那刻,铺天盖地的洪水瞬间就可将她们全部湮灭,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 她们应该离开华丽的玻璃瓶,去到广阔的天地里,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需知,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警幻神色几番变幻,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对她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我明白了,警幻受教了。” 阮卿道:“以后不要再插手这些事了,仙子们怎么历劫是他们的事,历劫是为了成长,而不是为了受虐,没必要的事不要做。” 警幻应了一声,苦笑。她深知自己不是这三人对手,何况她们都有天道加持,尽早收手才是最应该做的。 -- 第43页 两人确定了她真的不打算插手,不会暗搓搓在背地里来个背刺后才放下心来,皆各自准备离去。 阮卿刚仗着吴茗看不到吃不到给她炫耀了一通,现在突然见面多少有点尴尬,正要说点别的以防吴茗突然想起来,就听她问道:“咱们那有这么句话吗,你改了谁的话,我怎么没听过,鲁迅?” 吴茗一时也是没反应过来,主要是她有点饿了,又困,大脑就有些迟钝,本来想问阮卿晚宴的事,张嘴的时候思绪又串到了她刚刚想的事上,脑子一糊就问叉劈了。 阮卿有些意外,随口糊弄说:“是著名的大哲学家,沃兹基硕德。” 吴茗:“……” …… 阮卿在房间中醒来,她感觉到不对以后立刻跟贾母说了一声,要回房休息,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此时已经深夜,大家都睡下了。 她也没在这个时候折腾人,只看了守床的丫头一眼,就又闭上眼睡去了。 次日大清早她就被叫了起来,洗漱完换好衣服梳上繁琐的头饰就去贾母那玩,她昨晚突然说不舒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张氏早上看她脸色不错,但依旧有点不放心,专程问道:“弟妹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阮卿都快忘了这茬了,心虚了一瞬,含糊道:“好多了好多了,多谢大嫂子关心。” 过年的时候,按地位本该是去宁国府,不过一是因为贾代善和贾母都还没死,他们的辈分高了不止一辈,二也是宁国府子嗣零落,难免冷清,尤氏又是新妇,支撑不起。 反正荣国府来的人不少,张氏和贾母忙的都没空管她,阮卿就和尤氏说了几句话,觉得无聊,回院子和沈姨娘她们玩去了。 贾敏和贾冬今天就已经回去了,按照规矩,出嫁女已经不属于荣国府的人,她们昨天能回来已经是破例了。 贾敏是因为林家没有别的亲戚要招待,也没有孩子要管,林如海又刚纳妾,她觉得糟心就回来了,林母不管是真愧疚,还是不希望贾敏留在家里打扰林如海造人,反正人是放了回来;贾冬就简单的多,荣国府地位显赫,她虽然是长媳,但权柄还在安国公夫人手里,安国公府如今早就败落,就差安国公去世被收回国公位了,所以那家人并不阻碍贾冬回来,搞不好还指望她从娘家扒拉点东西回去呢。 世人皆在算计,反正阮卿心里累得很,还是回自己的净土比较好。 已经十多斤的大肥猫狗蛋在身边打转,她已经很老了,意外生了一次崽子后,吴茗就给她绝育了,阮卿一直在用灵力滋养她的身体,以保证这只十二岁的高龄大猫不会太早死去。 沈姨娘将手中最后两张牌打出去,懒洋洋道:“太太,你又输了。” 石榴蹦跶着要惩罚:“真心话大冒险!!!” 阮卿教过她们很多种玩法,但最不喜欢真心话大冒险,因为古人含蓄,问的问题一点都不劲爆,大冒险也没法敞开了玩,无聊的很:“换一个换一个,上次我让你去跟老爷说我爱你你说了没?” 石榴脸一红,扭扭捏捏道:“这、这多不雅……而且奴婢是妾……” 阮卿毫不留情:“我都不在意你在意啥,你俩什么都做过了现在反而害羞起来了。” 石榴急了:“太太!” 她气的一跺脚,站起身跑出去了。 沈姨娘面无表情,甚至还想喝杯茶,“太太就别逗她了,明知道她不喜欢老爷。” 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除了芙蓉早早嫁出去做了管事娘子,百灵和画眉都没成亲,她们玩的时候只会有这两人在场。 阮卿的虎狼之词也只会在她们面前说,除了石榴是屡试不爽,沈姨娘乃至于百灵都已经慢慢麻木了。 阮卿说:“巧了,我也不喜欢。” 沈姨娘和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行字:谁喜欢呢,呵。 画眉胆子小,哪怕经常听到也依旧是听的直冒冷汗,百灵却已经习惯了,给阮卿倒了杯茶,道:“太太,过几天就会有新丫头来了,大太太让您去挑一挑。” 国公府的丫头基本都是长到可以嫁人了就放出去,然后再引新的一批调/教一段时间后由主子挑选,除非特别受看重做了主子身边的嬷嬷,不然都是这个流程。 阮卿觉得自己这些年已经慢慢习惯这样的规矩了,她房里之前刚放出去一批丫鬟。 沈姨娘抿了一口茶,说:“太太,珠大爷也大了,房里是不是该放人了。” 阮卿闻言毛差点炸了:“珠儿才不到十三,急什么急,他还在读书呢!” 卧槽初中生啊,小学生啊! 她怎么记得贾宝玉和袭人第一次的时候年纪都不超过十一岁啊救命,晴天霹雳三观崩裂,简直害怕。 阮卿心想果然我特么还是不能习惯呜呜呜。 沈姨娘面露无奈,道:“东府的蓉大爷今年虚虚十岁,房里都有六七个丫头了,备着也好,免得爷们被那些妖妖娆娆心怀不轨的丫头勾去,反而移了性情。” 贾蓉那能一样吗!这崽子才八/九岁,能不能行都是一说,但已经学会了他爹的臭毛病,不管是他生母还是尤氏都管不住他,贾珠可是她从小亲手教到大的,风光霁月,温柔谦逊,又没有他爹的迂腐虚伪,也没有他弟弟的花心风流。 阮卿反正不愿意:“这事你不必再说,他房里不用添人。” -- 第44页 沈姨娘也就是怕她忘了提醒一句,既然她不愿意也就不再提,一手撸着猫一边和她说着话,阮卿也放松下来,勉强被隔空顺毛,开始聊别的舒缓气氛。 新年热闹归热闹,但也是真的忙碌,阮卿本来不用干活,但也会帮着分担一点,主要是张氏的身子从生产后就一直不好,哪怕是珍贵药材养着,阮卿又暗搓搓帮着调养,长期的劳累也让她健康不起来,她这要不是在荣国府,早就死了。 大清早阮卿帮张氏拟礼单,讲道理这些东西她到现在也没搞懂,人情往来不仅要看表面,还有姻亲关系、双方地位、辈分、寓意,甚至要从对方送的礼中判断对方府上对自己府的态度,从而调整自己的态度,有的时候还能以此来传达自家在朝堂上的某些态度。 这才是贤内助,反正她觉得她最适合躺平。 张氏刚拟完一张单子,就见她悄悄打了个哈欠,笑道:“困了?可见你就是个爱偷懒的,这些流程都过了十几年了,你竟是一点也没记下。” /阮卿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张氏挑眉笑道:“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拿反了书,睡的口水直流。” 阮卿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闭眼休息不能说是偷睡,读书人的事,能算偷懒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闭目养神”,什么“冥想”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张氏拟完单子递给心腹,起身随手捏了一把阮卿的脸,笑道:“这东西确实繁琐,我做了十几年还是不大习惯,赶明儿等珠儿琏儿娶了媳妇,叫她们来替咱们做这些事才好。走吧,随我去见见丫头们,你也去挑几个。” 这事虽然累人,但能掌权是年轻媳妇梦寐以求的事。反正这次阮卿不打算把王熙凤嫁给贾琏,所以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随意地点点头,不过想到挑选丫头还是有些兴致缺缺。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流程,她其实没什么兴趣,反正调/教出来的下人都规矩,她又不爱为难人,挑不挑都一样。 但这是张氏的好意,她也就不拒绝,起身跟着去了。 一排排青葱水嫩的小姑娘站在那,不需要打扮就极其引人注目,其中最后排站着的一个明艳秀丽的姑娘更是引人注目,即使站在最后面也能瞬间吸引到别人。 阮卿一怔,蹙眉看过去,她感到系统有异常反应,可见这是个重要角色,但原著里没有哪个重要角色是丫鬟出身……可能除了香菱之类的?但年纪也对不上,阮卿坐在堂上,不动声色地给郦芷发了条信息。 那边很快回过来,“是赵姨娘。” 阮卿一个激灵,眼神瞬间热切了不少:探春小姑娘!!!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指向那个女孩,“这丫头我要了。” 张氏正打算让人挨个自我介绍呢,就被阮卿打断了话,她也没有不悦,抬头看了看,微微蹙眉:“你确定吗?” 这丫头的相貌……过于出众了点。 阮卿知道她在纠结什么,冲她眨眨眼,笑道:“我就喜欢漂亮姑娘,放屋里看着都开心。” 贾政并不唯色是图,虽然会有偏爱,但人还是要脸的,只会暗示,阮卿不答应他就不会下手;贾赦就不一样了,这种漂亮姑娘别说放张氏屋里了,就是在阮卿,在贾母屋里他都敢要,甚至哪怕是贾元春一类的小辈,只要足够好看,他也能舍了脸皮开口。 张氏只当是阮卿想帮她解决问题,心里焦急又无奈,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下阮卿面子,叹口气道:“你喜欢就带走吧,好好调/教。” 随后又转向赵姨娘,疾言厉色道:“好好伺候二太太,万不可生出二心,明白吗??” 赵姨娘一怔,忙低头应下。 这丫头还没名字,阮卿恨不得现在就给她送贾政身边去,虽然以后的赵姨娘不安分有问题,但又不是不能教,教不了她也有办法收拾,所以阮卿对她还是比较期待的。 各自挑了人后,张氏和她并肩行走在石子路上,叹息道:“你又何必引狼入室,那丫头既然在后排,就说明规矩学得不好,只是人数不够,勉强拉过来凑数,不要就是了,你为人宽和,谁不想去你房里伺候,但你又能保证人人都会因为你的宽和而心生感激吗?” 阮卿道:“我不用她心生感激,沈荞和石榴要照看安春,都不想应付贾政,我就挑个人替我们应付呗。” 这话在以夫为天的背景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但张氏只是叹口气,显然已经习惯了。 “挑也要挑老实本分的,你们房里清静了多少年,突然闹腾起来,怎么受得了。” 阮卿眨眨眼,对她笑笑:“这倒不必担心,她要是闹腾起来,第一个收拾她的就是二爷。” 张氏无可奈何,捏了捏她的脸,“随你去吧,到时吃了亏可别来我面前哭!” 阮卿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丫头匆匆赶过来,愣了一下。她们聊天的时候都会屏退下人,按理说不会有人过来,除非是出什么事了。 张氏明显也想到了,脸色一变,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匆匆行礼,道:“回太太,二太太,孙姨娘今早突然腹痛不止,大夫说是有孕了。” 张氏眼神一凝,颇有几分不可置信的味道,阮卿想着这应该就是迎春,忙问道:“是怎么了么?” -- 第45页 丫头顿了顿,小声道:“是姨娘昨夜里吃了寒性的东西,大夫说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胎可能不稳……” 阮卿心里一秃噜,怎么会?? 说起来,张氏也确实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她会抑制妾室,会打压,会挑拨,不过孩子她还真没怎么动过,古代的避孕没有那么有用且方便,大房到现在还没有庶子女出生,主要还是因为贾赦播种太零散,基本他那些姨娘通房们每个人一月能轮到一次就不错了,而且他本人精/子质量应该也有问题,大房子嗣一向不多。 阮卿没管过,主要是因为张氏很少立规矩,不怎么暗里折腾人,都是阳谋,那些妾室没有坏心基本都能躲过去,她总不能要求张氏忍着不安分的妾室。 这个孙姨娘还是比较有资历的人了,因为人老实,脾气好甚至有些软弱,有的时候连下人都管不住,张氏对她一向优待,阮卿早早就知道她是迎春生母,也会暗地里帮她收拾一下不安分的下人,因此贾赦被美人吵闹烦了的时候,偶尔也会去清静清静,也是因为这个迎春母亲才能一直没失宠,才有机会怀上孩子。 张氏久久不语,阮卿以为她是心情不好,轻轻扯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赏了银子就让丫头退下了。 她出着神,苦笑一声:“罢了,好歹是个安分的。” 这些世家都有规矩,妾室没怀上就罢了,怀上了那就是主母的职责,一旦流产要被追责的,就算被查出来没动手也会导致主母威望大减,毕竟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掌权的地方,竟然能让人害了孩子,可见是妻子不贤无能;如果是妻子害的,那就更简单了,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要么夺权休养,青灯古佛一生,要么被休。 阮卿觉得古代男人可真会放屁。 压在张氏身上的担子肉眼可见的又重了许多,阮卿叹了口气,道:“先去看看吧,回来心情不好我陪你喝点酒。” 张氏笑了笑,也没心情和她开玩笑。两个人去看了一眼孙姨娘,孩子没什么问题,只是她昨晚贪鲜多喝了点海鲜汤,需要静养。 张氏没有久留。 她们出来的时候已近黄昏,阮卿让人回去跟石榴说了一声,就拉着张氏去湖边玩。 荣国府养的几个船夫,其中一个是个聋哑人,本来这是不能当下人的,但当年贾母心善留了下来,虽然他现在年纪不小了,但她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私人空间,两个人又不能亲自划船,反正不是要划船竞赛,阮卿提着酒就拉着她坐到了小船上。 阮卿把酒盅挨个摆好,将酒坛放在中心,问道:“喝点?” 张氏原本在神游,见状回过神来,苦笑道:“还没到借酒浇愁的地步。” 她抿了一口酒,叹息说:“琏儿现在也大了,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阮卿沉默不语,其实孩子恶毒下流才更可怕,以后贾珠要是像贾珍那样,她就提前一包药把人毒死了,免得糟心。 不过贾琏本性不坏,倒不至于。 张氏也没指望她回答,抬着头痴痴看着天边的晚霞,良久才问道:“妹妹,你……安春出生的时候,你可有难过?” 阮卿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啊,我挺开心的,我又不重男轻女。” 张氏一愣,啼笑皆非道:“谁说你重男轻女了!看你宝贝元儿和安儿那样子,谁敢说你重男轻女,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抿了抿唇,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知道阮卿不喜欢贾政,连不常往来的贾冬都看得出来,更何况别人。可能整个府上除了贾政,谁都能看出来。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毕竟贾政从未让阮卿难堪过,若贾赦能有贾政半分,她也不会这么失望。 前几年贾琏身边有个丫头长到十四岁长开了,本就清秀标致的脸更加出众起来,贾赦那不要脸的东西就能舍了脸面问贾琏要。 贾琏是读书人,从小被先生教导礼义廉耻,知道这不合规矩,哪里肯给,就愣是被贾赦打了一顿,虽然那丫头后来因为被吴茗送走了所以没成,但父子俩关系现在都还很紧张。 张氏对丈夫的感情,早在这日复一日突破底线的做法中,消磨殆尽了。 她弯下身撩了撩湖水,轻声道:“我以为我不会难过了,可还是有点……” 她叹息一声,觉得无奈。 阮卿看了看她,问道:“你未嫁时,喜欢什么样的公子?有想过你未来丈夫是什么样吗?” 张氏端酒杯的手一抖,眼皮垂下来,看不清喜怒。横竖这里没别人,她也不避讳,就道:“有的吧,我曾想过,我大概会喜欢我大哥那样的人,端正守礼,不苟言笑,这是我想象中一家之主的样子。” 阮卿摇摇头,道:“这是你希望的上司类型,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她笑了笑,在张氏迷茫的眼神里轻声道:“我认为的喜欢,是姑娘可以自己走出去,打拼自己的事业,见到很多不同的人。可能会遇到温柔端方的君子,可能会见到阳光开朗的少年,也可能结识腼腆害羞的男孩子。他们可以在相处中明白并体谅对方的不易,互相尊重,互相理解,然后组建一个家庭,不管未来如何,此刻都是幸福的,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强行绑定的缘分。” 张氏恍恍惚惚,茫然道:“妹妹,你……” -- 第46页 阮卿知道古人的思维惯性,自己要是不解释,以后张氏可能看贾政都自带绿色滤镜,就道:“放心吧,我自小从未出格过,也没有告诉过别人我的想法,我有时候会想,姑娘要长大竟然这么快,还没有来得及见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明确自己的心思,还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就这么长大了,被迫和一个陌生人定下余生,此后不管是什么类型,她只能爱这个并不了解的丈夫。” 张氏终于从迷茫中回过神来,满眼震惊:“你这想法也太过惊世骇俗!”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整个王家的女孩儿就完了,不是嫁不出去就是青灯古佛。 阮卿抿了抿唇,眼里闪过几分稍纵即逝的厌恶,她真的很讨厌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使在荣国府过得还算舒心,都并不能掩盖这个地方和时代处处透着血腥味。 凡世家,必纳妾,文人墨客以上青楼为荣,这时代要找一个没跟人乱搞过男女关系的男人,都得从七岁以下开始找了——毕竟贾蓉九岁就已经有了很多丫头,贾宝玉第一次也是在十岁左右。 阮卿叹了口气,也学着她撩了撩水,冰凉的温度划过指尖,她想,算了吧。 算了。 “我开玩笑的,大嫂子别当真,这几天看的话本多了,净想着胡说,大嫂子见谅。” 张氏看着她出神,良久才道:“希望……希望吧。” 她没说希望阮卿说的能成真,还是希望阮卿是在开玩笑,只是沉默许久又问:“你……你当初喜欢什么样的人?” 阮卿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忘了,非要说具体一点的话,温柔吧,我对温柔毫无抵抗力,哪怕是假的。” 张氏没再说话,这些想法都有违她从小到大的教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到很小的时候,府上有个堂哥,未婚前与贾赦是一样的风流种子,他的妻子却能将他治的死死的,直到她出嫁前都没有妾室搅和。 她嫁给贾赦,新婚夜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的本质,心里不是不失望的,但她知道这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一切依靠,再失望也必须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来。 她偷偷学着堂嫂的手段,一点一点把贾赦的心收拢过来,她曾对在家族败落后来看望自己的母亲说过,不必担心,我永远不会把心落到男人身上,我会努力站稳脚跟,不拖你们后腿。 可她扪心自问,真的没有心动过吗?她此生除了家人,也就接触过贾赦这么一个男人,少女情怀只能往他身上寄托,可一次次传来丫头被宠幸的消息,药房里不间断的避子汤味道能飘满整个荣国府,她哪里敢放松。 没有怀上贾琏的那三年可能是她最舒坦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贾母虽然明知道她哄着贾赦给妾赐避子汤,但很少插手,妾室再张狂也不敢冒犯到她头上去,可现在呢?贾赦因为一个丫头责骂贾琏的时候,可有想过他是长房嫡孙,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和父亲因为一个丫头争执,名声何在?尊严何在? 她没怀过孕的时候是日日期盼,可怀上孩子了,因为雀斑、肥胖、脱发等等原因,再怎么保养也不如那些青葱娇嫩的小姑娘,生下贾琏后,更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肚皮犹如破布麻袋。在休养好身体的那几年更是时刻都要备着衣服,情绪稍一激动就会失态。 她还记得第一次因为丫头和贾赦争执生闷气的时候,阮卿还没过门,次日贾母明里暗里提了几句,她惶恐得几天几夜都吃不好睡不好,谁知没几天那丫头就因为顶撞贾母被赶出荣国府了,连在当时与她并无多少情分的贾母都可以为她出头,可贾赦是怎么对自己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唯一的儿子的? 她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未出阁时,也听闻过当初的贾母是何等风光,那时四大家族几乎可以媲美皇族,贾母少女时,必然也是闺秀里数一数二的,可嫁了人,就是普通的妇人,一切荣辱皆系于丈夫子女了。 张氏突然就想到元春她们,又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喃喃道:“要是能永远做姑娘就好了……” 一个姑娘要长大,都太快了点,仅仅只有十五六年就要离开家门,此后几十年都在生育操劳和离别中度过,人为什么要这么快长大呢? 她喝的有些多了,晕晕乎乎地半靠在小舟的栏杆上,阮卿看了她一眼,冲船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划回去靠岸停下。 靠岸后好几个焦急等待的丫头都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去扶喝醉的张氏。阮卿扶着画眉的手率先下船,然后帮忙把张氏半搂半抱地拖了出来,感受到手下瘦削骨感的身体,停顿了一下。 “我们会努力的,努力让每个姑娘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阮卿靠在她耳边,低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虽然她们已经享受不到,但下一代,总有幸运的。 作者有话要说:/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为引用内容第二个/里面的来自孔乙己,玩梗见谅 第31章 【31】 贾赦快二十年妻妾才再有喜信,心里不是不欢喜的。倒不是他多喜欢孩子,主要是贾政都三个孩子了,他还孤零零一个独苗,多少显得有些没面子。 荣国府在安春出生没多久就由吴茗做主分家了,不过是分家不分府,一家人还一起住着。吴茗怕排名变动导致其他主角也跟着变动,干脆一起分了,探春还是三姑娘,迎春虽然会因为这个排行老大,但因为她重要度并不高,影响也没那么多。 -- 第47页 而且提前分配好资源,免得日后因为分配不均打起来,就目前而看,分家是二房吃亏的,但贾政好面子不说,阮卿没意见,谁也不会不长眼的撞上去。 张氏和阮卿感情好,所以一直都是她帮忙管着,虽然有利益关系,但阮卿好说话,很多时候也不必分那么清,张氏反而更愿意补贴一些。 孩子们都陆陆续续出生了,阮卿算着时间也该到宝玉了,捏着鼻子天天晚上回系统空间躲着,等大夫诊完平安脉的时候表示她怀了身孕,阮卿一瞬间简直觉得自己像跑完了八百米,忙不迭把赵姨娘提成了侍妾。 她对贾母说的是自己和两个姨娘都不方便伺候,贾母是只要没闹翻天就不会管的,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张氏却没那么好糊弄,她还在照顾迎春,闻讯连孩子都顾不上,直接扔给孙姨娘就杀了过来,满脸严肃地问道:“你急什么?那赵氏规矩还没学好就抬举她,岂不是更加轻狂?” 阮卿主要是怕晚一点把探春蝴蝶了,知道张氏是为她担心,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能有多轻狂,她若是敢冒犯我,我就让人打她板子,二爷还能拦着我不成?你就别担心了,我心里有数。” 张氏恨铁不成钢地拧着她的脸道:“你还说!若她再生了庶子女,你家元儿和珠儿还能分到多少!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你怎么也不替他们考虑呢?” 阮卿咳了一声,有些心虚。主要是她姐妹是这天下之主,所以她并不在意家产什么的,但这话可不能说,就道:“元儿有我的嫁妆补贴,珠儿一大男人自然要自己挣家业,至于这孩子,还早呢,不急,不急。” 张氏叹了口气,满面愁容:“你平日里总说珠儿还是孩子,现在倒是成男人了,以后他要娶亲,你就愁去吧。” 她之前也要给贾琏房里放人,不过见阮卿劝了几句,又想着美色误人,干干净净也好日后娶亲,就放弃了,两个孩子身边都还没个人,不过已经在相看亲事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操心的命。 张氏唉声叹气的走,弄的阮卿多少有点愧疚,大房情况其实也不怎么好,虽然只有一个庶女,但妾室通房多,养她们可都是要花钱的。 她正想着没有理由就制造理由让吴茗把贾赦打一顿,贾敏突然回来了。 这次郦芷没把林如海外放出去,林家一直在京,贾敏偶尔也能回来一两次,但都不多,出嫁女除非逢年过节都是不能回家的,而且这都是因为荣国府地位高于林家,林家又没有像样的亲戚,像张氏之类的妇人可以说是几年都回不了一次。 阮卿有些诧异,因为后宅不安稳,贾敏其实很少回来了,因为这种嫂子有孕的小事就回来看一眼,不是她的性格。 她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最近府上可安好?” 贾敏笑了笑,神色有些暗淡,“挺好的,日子还不都是一成不变的过。” 阮卿叹了口气,这姑娘其实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十四五岁到现在三十了,一路顺风顺水,却也要为子嗣发愁。 吴茗说过,贾敏身体没问题,但林如海可能是有弱精症,两个孩子都不健康,林黛玉体弱不一定是母亲的问题,父亲的毛病可能更大,但这个猜测只能烂在肚子里,因为男人不能有问题,不然对贾敏没好处。 所以林黛玉和她弟弟要调养好,还得是在荣国府由她和吴茗贴身照顾着。阮卿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真是劳碌命。 不过想想现在四点就要起来上早朝的郦芷,她觉得她又行了。 贾敏脸色淡淡地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接着就要告辞离开,阮卿忙不迭抓住她的手,真诚道:“妹妹,你听我说,我之前未诊出身孕的时候,去庙里祈福,遇到了一位得道高僧。” 贾敏愣了一下,啼笑皆非:“你什么时候信起这些东西了,倒不像你。” 阮卿并不在意这些,握着她的手满脸真诚地说:“那高僧告诉我,我将于一年后生有一子,衔玉而生,该叫宝玉。而你将在宝玉出生后不久怀上一个姑娘,名黛玉,先开花后结果,黛玉有一个弟弟,应是你的长子。” 她不确定这个长子是不是贾敏生的,说的含糊了点,总之意思是差不多的。 反正为了能让她放宽心,阮卿是真的拼了。虽然不知道警幻不插手后宝玉还会不会衔玉而生……不过这玩意应该是他程序自带吧,没有她就想办法自己塞一个,反正得让贾敏相信。 女性备孕前的心情也很重要的,贾敏最近情绪或许紧绷了点,孩子怎么能健康。 贾敏沉默片刻,有些意动,但她已经认定自己此生不能有子,因此也只是苦笑道:“你少拿这些话来哄我,这些年什么大夫没瞧过,皆说缘分不到,可缘分什么时候能到呢?” 说真的,贾敏没因为阮卿拦着她喝药而心生怨愤就不错了,毕竟这些年林母看阮卿的眼神都像是在看阶级敌人,连贾母也颇有微词,如果不是吴茗出面找了御医证明确实喝药对母体不好,阮卿感觉自己迟早能被林母刺杀了。 所以贾敏确实比常人都豁达的多,毕竟阮卿可是直接断绝了她走世人都在走的一条路。 阮卿更加热切,道:“你不信就等着吧,不到一年的时间,你还等不得了?你就放宽心,该来的是一定会来的。” -- 第48页 贾敏虽守礼,但并不迂腐,见阮卿言辞真切,倒真还信了几分,人本来都已经绝望了,突然有了一线希望,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抓住。 她回府后辗转反侧,甚至顾不上和妾室生闷气,只关了门来,请了大夫好好休养身体。 贾敏知道年纪大了生育会有危险,孩子也很容易体弱,因此早早就要做好了准备,动静大到林母都派人来问了几次。 就在一群人的期待中,阮卿要生产了。 她一脸麻木地感受自己小腹一阵阵收缩疼痛,特别想点根烟,想她几辈子连男人的手都没拉过,现在竟然要生第三个孩子了,呵呵,真有趣。 宝玉的出生不算顺利,阮卿在系统空间里数着时间,将近三天才有了动静,阮卿这次没有刻意停留,直接就回去了。 她不顾自己刚生产后几乎被掰断骨头的疼痛,勉强抬头,听着周围丫头婆子新奇的惊叹声,道:“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她就想知道婴儿那么小的嘴是怎么塞下那么大的石头的!!! 她就想知道贾宝玉刚出生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滑稽,嘴都被塞变形的样子!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生母要看孩子,自然没有不让的,阮卿眯着眼看到了婆子怀里的宝玉。可惜既然能让她看,孩子都是被整理过的,红彤彤的襁褓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玉就放在宝玉身边,看着大小,除非是真的脸撑变形了,不然应该只是含住一小部分的。 阮卿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是意料之中,强撑的一口气松了,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疼痛,她眼前一黑,就睡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床边依旧是百灵守着。百灵激动之下站起身来,门外顿时骚动起来,张氏和贾敏率先掀开帘子进来。 阮卿一怔,笑道:“你们怎么都一起来了。” 她刚醒,嗓音还有些沙哑。 贾敏快步上前,将她按回床上:“快好生歇着,大夫说要静养呢。” 阮卿顺从地躺回去,冲她眨眨眼:“这回可信了?” 贾敏眼眶有些红,既有激动也有期待:“你就好好养着吧,还贫。” 张氏左右看看,笑道:“这是打什么哑谜呢,合着我竟成了个外人了?” 她的语气是明显的调侃打趣,两个人都没怎么在意,但阮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还是有些担心:“大嫂子近来身体可好些了?总是操劳,也不见好。” 不久前大房的一个妾室生下了贾琮去世了,现在张氏正为这个孩子操心呢,古代管家的主母就是这样,一大家子的生活琐事都要管,事无巨细,谁都是她的责任。 阮卿正出着神,就从张氏和贾敏说的话中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贾宝玉,被贾政取大名瑛,老太太又给取了乳名宝玉。想想之前他好像是什么神瑛侍者,倒也对的上。贾珠和贾琏上头两个哥哥都还活着且颇为优秀,宝玉确实不好有什么特殊。 贾敏道:“老太太说宝玉这孩子眉眼像极了父亲,有国公爷的风范呢。” 阮卿没怎么仔细看过剧情,一直以为贾母疼爱宝玉是因为贾珠死了,宝玉身上又有异象,指望这个孩子重振荣国府,并不清楚还有这层,怔了怔就问:“很像吗?” 贾敏托着腮细细想着,道:“孩子太小了,看不出来,母亲说是那就肯定是了。” 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丈夫。 阮卿本来还在头疼怎么让疼宝玉如命的贾母放心让她教孩子,可这么一细想,却是品出了一些从未想过的意味来。 贾母曾说黛玉最像母亲,也说宝玉像祖父荣国公,这两人可能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她的丈夫和唯一的女儿,都逝去了。也就只能从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寻找故人的影子,回忆她过去那段最好的岁月。 她要送别丈夫,送别女儿,眼看大厦将倾,想要庇护她在意的所有美好,可惜力不从心,只能任由家族一点一点败落下去,曾经一言九鼎,到最后连个丫鬟也难以庇护。 这么一想,阮卿竟然莫名难受了起来。 第32章 【32】 贾敏没在荣国府待太久,只小住了一天就回林府了。 相比于张氏之类的出嫁女,贾敏的过得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好了,林如海目前虽然官位不高,但都是以皇帝心腹的形象出现,荣国府又正鼎盛,逢年过节或者有个什么事,贾敏都能回一趟家,不像有些姑娘,嫁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父母一回。 贾母果然对宝玉表现出了无可比拟的疼爱,并不比剧情里差半分,本来以为吴茗还在她身边,她对丈夫不至于思念到移情孙子,但可能是因为贾母能透过宝玉回忆起年少时,即使吴茗天天在她面前晃,她对宝玉的疼爱也没有减少半分。 老人嘛,疼爱孩子都是正常的事,阮卿也不在意。贾珠和贾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贾母对他们一直都很好,他们还以为小时候自己也是这个待遇,都没把弟弟受宠当回事。 阮卿想着要来了吗,宝玉终于要开始他的团宠之路了吗。 只是宝玉的团宠之路还没怎么没开启,阮卿的倒是彻底踏上了心梗之路。 这次抓周宴有张氏和阮卿把关,宝玉倒是没有抓到什么胭脂水粉,本来刚一岁的小孩就喜欢色彩艳丽有香味的东西,放那玩意上去哪个小孩不上手,阮卿把东西挨个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香味或者过于突出的色彩才放下心来。他抓到的是毛笔和诗集,勉强能让贾政满意,只是阮卿一时松懈,竟然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 第49页 这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吃人口脂的习惯!不对,他天生就有!!! 天知道阮卿正抱着孩子逗猫的时候,感觉胖小子在自己怀里一蹦一蹦,最后扭头就被啃上了嘴是什么感受。 她差点灵魂升天!!! 贾敏已经孕六个月了,胎像一直不好,几个太医都住到林府上了,阮卿本来打算等她月份再大点就去林府小住一阵子,在胎里就帮黛玉好好调养调养,结果就闹出了这种事,气的她忍不住用手捏孩子圆圆的脸,“你什么时候生出这毛病的?” 其实她知道这没什么,别说宝玉现在还只是个婴儿,他就是长大了也没什么邪心,就是单纯爱吃那个香味,但阮卿已经快被荣国府的有些脏男人恶心出ptsd了,恨不得把这孩子教成和尚才舒服。 她抬头看向一直看护宝玉的百灵和画眉。百灵显然也有点懵,讷讷道:“小公子身子不大好,老太太怕冲着他,伺候的丫头们都不敢抹胭脂水粉的……” 阮卿想,哦,那应该是了,她今早刚喝了花蜜露,又因为想去看贾敏特地打扮了一下,抹了口脂,谁知道就勾起了这孩子一直没被激发的天赋技能。 她捂着胸口,感觉到了从之前几个孩子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心梗的味道。小孩子爱乱啃,她要是因为这个小题大做难免惊动贾母,于是阮卿开始蛰伏,钓鱼执法,今儿给丫头赐几盒胭脂,明儿给丫头送几瓶蜜露,二房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香甜的味道中,连贾政去当差的时候身上都有股甜甜的花香。 贾·老古板·正经人政:“……成何体统!” 几天时间宝玉爱吃丫头口脂的消息就传遍了贾府,不过因为张氏管家甚严,所以只有荣国府的一些下人知道,这些下人早就被一次又一次的整顿吓破了胆,只要主子不问,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但在阮卿的刻意引导下,贾政还是知道了,回房就怒气冲冲地质问了阮卿一番,他大概还想骂儿子,只是对着那张笑呵呵的稚嫩胖脸始终下不去口,最后也只能拂袖而去。 阮卿其实对他没什么意见,虽然烦他迂腐刻板屁事多,但不得不说,在荣国府和宁国府这两家姓贾的狗男人里面,也就只有贾政对孩子还有几分疼爱,虽然也是封建大家长说一不二的打压式教育,但也是用了心的,总强过贾赦贾珍那些不把孩子当人的狗玩意。 但是她要教训孩子肯定得在贾母贾政面前过一遍,毕竟对他们这些封建大家长来说,爱美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沉迷,不影响学习,谁都得夸一句风流,但阮卿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风流种子,好脏的。 就像原剧情里的贾琏,阮卿有理由怀疑王熙凤的妇科病就是他给传染的,这种接触不到外男的古代女孩,能得病的途径也就只有丈夫了。md,性盛致灾,割以永治。 阮卿冷着脸看着贾政离开的背影,回过头叫人:“百灵,画眉。” 百灵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太太,您看……?” 阮卿道:“去让厨房煮几碗生姜辣椒水来,越刺激越好,味道要重。” 百灵有些懵,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拐到这上面来了。但主子有令她不敢不从,很快几碗辛辣浓郁的姜汤就被端了过来。 阮卿一边挽袖子一边道:“去取我房里的口脂胭脂来,全添进去,我叫他乱啃!” 百灵:“……” 画眉:惊恐.jpg谁都上去劝了,可惜统统未果,阮卿铁了心,把胭脂口脂都加了生姜辣椒水去,她用了特殊的法子,人到皮肤上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但只要吃进嘴里,就会爆发出极其浓重的生姜辣味,她还算照顾小孩味蕾,全部控制在了临界值上,但也是极大的刺激了。 宝玉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喜爱的香甜味道背后已经伸出了恶魔的爪子,闻到香味就下意识去啃,然后…… 幼童刺耳的哭声几乎响彻云霄。 阮卿并不真的想用这么灭绝人性的方式纠正一个孩子的天性,但宝玉并不是纠正的问题,他天生就会对女孩子心生怜惜和尊重,但没有人教导他往正确的方向走,他只知道姑娘嫁了人就会生出很多不好的毛病,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们都经历过什么。 他天生就有的尊重女性的思维没有足够的引导,就会在痴情和风流中来回跳跃,对人对己都不好。他没有被教出足够的责任感和实力,天真善良犹如一张白纸,最后的结果就是谁都保不住,连自己的丫头都护不住。 贾母传唤阮卿进屋的时候,张氏刚出来,大房里有个姨娘即将生产,她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阮卿的动作并做出阻拦,现在也是满脸担忧,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对阮卿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又不是头一回当娘没经验,前头的珠儿和元儿都好好的,怎的对小儿子这般态度?你快进去好好对老太太认个错吧,你毕竟是宝玉生母。” 阮卿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想点首歌。她点点头,假装自己应了,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走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看到贾母拉着个脸,笑吟吟凑上去,只当不知道:“老太太,今儿看着可精神,中午吃的还好?” 贾母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闭着眼不去看她,阮卿平时和她关系不错,并不怕她,笑道:“老太太这可实在是让我不安,就算我有什么不满,也烦请老太太说出来,赶明儿我也好带着东西来负荆请罪。” -- 第50页 贾母这下总算有了点反应,指着她训斥道:“你还好意思说!小孩子家家的对香味好奇很正常,怎就让人说成那样了!那些混账东西信,你一个做亲娘的,竟也信了不成?你可知你这一动作,几乎就是坐实了那个脏名声!” 阮卿只想着趁着孩子还小赶紧纠正了,没想到这茬,愣了一下,一时讷讷无言:“……这……我也是急了,没想到这一茬。” 主要是宝玉好色这种认知根深蒂固,即使后来自己来了,知道很多东西不能只看表面,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其实资料上写的是宝玉天生就是护花使者,对每一个姑娘都有怜惜,只是身处那样的环境,他自己也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爱,细算起来,他一直对黛玉是特殊的,只是这份特殊,在他无所顾忌的行事下淡化了许多,显得不那么明显且珍贵了。 阮卿没想撮合他们俩,毕竟表兄妹这个坎她还是有点过不去,但如果人家孩子真的一往情深两情相悦,她也不会硬拦着,时代局限,何必强求苛责。 在这之前,不管宝玉以后娶谁,她都不希望那好好的姑娘以后只能困在后宅争斗,尤其是摊上一个没什么责任心的丈夫,那更是灾难。 阮卿眼眶一红,道:“母亲这样,可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她本来想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流点泪不要那么假,没想到咬重了,现在嘴里都是血腥味,疼的要死,说一句话都是折磨,恨不得抱着贾母的腿大哭一场。 贾母:“……” 阮卿很少落泪,一直没心没肺爱撒娇,张氏把她当妹妹疼,贾母也当她是自家小辈,没想到会这样,一时也有些无奈:“你就是年轻,没经过事,遇上这种流言,就该先叫人禀报我来才是,自己慌什么,你一慌,就全乱了!” 阮卿心说这流言就是我推动的哪能让你查,但宝玉的性子是真要命,人不坏,可护花使者不能往中央空调做,不然好心都能害了一串姑娘。今天这教育权她必须得拿到手,胡搅蛮缠都得拿到:“母亲心疼宝玉,是我们母子俩的荣幸,可二爷是读书人,向来清正端方,纵然我知道,母亲知道宝玉是好孩子,二爷也未见得看的过眼。珠儿元儿哪怕是安儿都没有这样的爱好,我实在是怕,何况婴幼儿脆弱,宝玉这样乱亲乱啃哪里安全呢……” 贾母正要说话,闻言却是一顿。 在她心里,爱美人不是什么要紧事,国公爷贾代善年轻那会美人也是几个几个的往院子里抬,可也没影响他敬重嫡妻,重视嫡子并建功立业,男人嘛,爱美色最正常不过,不影响公务就是了。 可阮卿说的也不无道理,宝玉算是二房中年得子,身子其实没有前面的哥哥姐姐健壮,她也怕孩子乱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如此,但贾母还是有点心疼,皱着眉道:“那也可叫下人多重视着些,孩子还小,伤到了怎么办?” 这是个机会。阮卿忙道:“母亲放心,我都有分寸的,那些生姜水除了味道刺激了些,也能驱寒暖身,姜水比例我也是问过大夫可以用才做的,以后我会好好教育宝玉,让他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 贾母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知道阮卿没有乱来伤到孩子,也就不在意了:“好生教导宝玉,切莫让他跟那些混不吝的学坏了去,也谨防他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阮卿:计划通从贾母那哄来了教育权,虽然只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之后做什么也有理由,不过很快阮卿就没工夫管贾宝玉了。 贾敏,即将临盆了。 第33章 【33】 贾敏孕九个月,生产也就在这几天了。 她竟然还有功夫起身迎接,吓得阮卿胆战心惊地上去扶:“你怎么还亲自下来了,我又不是不认路。” 贾敏道:“正好今天精神头还好,再者大夫也说了让我多走动走动。” 阮卿应了一声,道:“也好,我在这陪你到生产。” 贾敏条件反射就想推辞,顿了一下,道:“也好,那就麻烦二嫂子了。” 林母对阮卿的上门倒是毫无意见,过去那些针对和不顺眼早就随着贾敏怀孕消散了,虽然这一胎还是有些弱,但比起林家历代在流产的边缘试探的情况显然是好多了,可见阮卿当初的阻拦是有道理的。 阮卿在京城可堪称有名,十几年前她亲手把大出血的张氏救回来,就已经轰动一时了。毕竟别说普通人,就是医疗条件最好的贵人遇到生产也得犯怵,当初元后就是因为生产去世的,为了这个,还有几个御医特地开求教了几次。 吴茗也不在意自己身后无名,反正迟早要走,她把自己家传的医药方结合西医稍微修改了一下,整编成书让阮卿送了出去,据说救了不少人,虽然现在因为阮卿的低调已经有很多人忘了,但自家亲戚不会忘,那本医书现在还在太医院摆着呢。 黛玉生在花朝节那天,她娘胎里养的还算不错,阮卿并没有派上用场,大夫也说这孩子身体有些弱,但好好养到十岁就无常人无异了。 虽然林母因为这只是个姑娘而有些失落,但林如海和贾敏都是相同的欣喜若狂,他们都以为自己此生不能有一个孩子了,现在不仅生了,还是个健康的姑娘,哪里还会不满足? 阮卿毕竟是荣国府的人,没法在林府住太久,等黛玉满月后,她就恋恋不舍地跟着来做客的张氏回去了。 -- 第51页 一回去就被软绵绵的团子扑了个严实,宝玉现在已经一岁了,因为吃了大半个月的姜水,倒是很少风寒不适了,但现在对女子基本持有一种敬而远之的状态,也就对她和贾元春王熙凤好一点,阮卿一边欣慰一边又有点心疼。 阮卿抱着宝玉,感到孩子热烘烘沉甸甸的身子贴着自己,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成就感来。 她正问过宝玉这段时间的情况,就见张氏掀了帘子进来,目光在她房里一扫,低声道:“你们都先出去,我跟你们奶奶聊几句。” 阮卿愣了一下,问道:“聊什么?” 虽然问,她也没含糊,招招手让人都出去了。 张氏坐在她身边,刚去换掉了去林府接她的一身外衣,换了常服,严肃道:“妹妹,你可别照顾只着敏妹妹那里,我问你,你对你家珠儿元儿和凤儿的婚事怎么看?” 阮卿:“???” 不,我拒绝,他们都还只是一群高中生…… 张氏道:“元儿才十三,倒是不急,但凤丫头可等不得,她翻了年就要十六了,再不找亲事,以后可就是老姑娘了,再想有好亲事了就难了。” 阮卿:“……” 王熙凤的婚事几年前张氏就提过,但阮卿一直想着等郦芷推行女子书院了,把她送过去当老师,但张氏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了,王熙凤虽然精明强干,但毕竟是个有点封建的大家闺秀,她就愿意拖来拖去,拖到终身不嫁吗? 别到时候拖来拖去,反而心生怨愤,平白生疏了。 阮卿张了张嘴,迟疑道:“那大嫂子可有想法?” 张氏:“……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她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对这些丫头疼的跟什么似的,一辈子都大事,怎么也不见你上心!” 阮卿自知理亏,抿着唇不吭声了。 张氏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近几日打听来的待嫁闺秀和未娶妻的公子,你细细看看。” 阮卿应了一声,随手翻了翻,张氏不愧是大家主母,办事处处妥帖,连十二三岁的公子都有——不用说,这个是给贾元春准备的。 她只觉得蛋疼,她十二三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过家家呢,现在却要帮十三岁的姑娘找丈夫,真是…… 阮卿放眼看过去,张氏连公子家几个通房都考虑到了,但是,最主要的是几个通房,而不是有无通房,这些世家公子房里竟然都有一两个丫头伺候着。 阮卿:“……” 就离谱啊,也不怕肾虚吗? 贾珠和贾琏目前都没有通房,一是阮卿不愿意,二是吴茗出面说过了,不要给放丫头,所以他俩可以说是京城难得的金龟婿,但就阮卿所知,和贾琏眉来眼去的丫头就有两三个了,只是张氏管的严,他不敢下手。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阮卿脸色难看地把纸往桌上一拍,张氏见状就叹息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也要认清现实。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这已经是我挑过的房里最清静的了,这都不满意,你是要姑娘终身不嫁吗?” 阮卿心说我倒是想,但也不能自作主张。 她按了按眉心,道:“我问问她们的意见吧。” 张氏一怔,惊悚道:“你这是何必,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们懂什么!?反而害了自己。” 阮卿道:“他们自己的婚姻,当然得自己决定。” 张氏觉得自己都快被糟心出心脏病了,生无可恋地劝道:“你要知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这样的,哪能让小孩子做主,让人笑话……” 阮卿打断她的话:“从来如此,便对么?” 张氏哑然。她从小就是接受这种思想长大的,对不对的,世人都是这样的,难道不对吗? 她心力交瘁,可这毕竟不是她的女儿,最后也只得随阮卿去了。 谁知道让她更心梗的地方还在后面,张氏琢磨了几个月才选出的一个家族模样都为上乘的姑娘,正要跟贾琏通个气,就见贾琏一怔,忙拒绝道:“娘,儿子不要娶她。” 张氏:“????” 她差点没气笑了,扯着贾琏的耳朵道:“婚姻大事,哪由得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插嘴!?” 贾琏捂着耳朵,呲牙咧嘴道:“我不管,娘,你最疼我了,我不喜欢她,娶了她也不会开心,你忍心让我不幸福么?” 张氏道:“胡说,你都没见过人家姑娘,怎么知道不喜欢?” 贾琏理直气壮道:“就是不喜欢,娘,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忍心吗?” 张氏差点没心梗,有气无力地问道:“罢了罢了,你个孽障就是来讨债的。说说,你对你的婚姻大事有什么深刻见解?” 贾琏耳朵微微红了点,张氏本来以为就是小孩子耍脾气不想定亲,没想到真有猫腻,心里一慌,以为他是被丫头勾去了,呼吸都乱了几拍,良久才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问道:“是哪家姑娘。” 贾琏没想那么多,捂着脸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是二婶子家的……” 张氏呼吸一窒,眼神一黑,还以为他要说的是王家的姑娘,想到现在的王家主母,王子腾妻子的德行,她差点没气晕过去。 贾琏顿了顿,接着说:“……凤妹妹。” 张氏:“……” 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 第52页 她端正了面色,迅速调整好心情,道:“我告诉你,这丫头是你二婶子亲手养大的,疼的跟亲闺女也没两样了,你要娶她,就须得放弃你那些莺莺燕燕,不许吃花酒,不许胡纳妾,你可愿意?” 果然,贾琏开始犹豫起来。 他只是觉得王熙凤比平时见过的那些美人都美,性格活泼,看着有趣,但并没有打算为她放弃一整片森林。 张氏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滚滚滚,你自己好好想着去吧。” 贾琏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行过礼才走了。 …… 阮卿在张氏走后又翻了翻那些单子,越看越觉得恶心,情况最好的还是一家读书人,门第不高,和林如海当初的情况相似,因为身子弱没有通房,但这种人家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嫁进去必须生儿子,不生就纳妾,你自己看着办。 成什么亲,毁灭吧。 阮卿憋着气去问了问郦芷女子书院的情况。 郦芷刚从奏折堆成的小山中抬起头来,脑海里突然传来阮卿的问题,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说,“快了,小茶说已经有不长眼的大臣想在朝堂上进谏让我给大公主找驸马了。” 大公主如今已经十九岁,本来原剧情中,大公主十四岁就女扮男装偷偷跟着出征的大皇子去打仗,以女子之身生擒敌方将领,立了大功,可那个时候女子和陌生男人说句话都是罪,更别提大公主是扮男装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哪怕有大皇子特殊照顾,也会坏了名声。 皇帝生怕她嫁不出去,等她凯旋后就将她的功劳推给了大皇子,赶紧找了个权臣之子把她嫁了。 郦芷当初本来想借这次机会,大肆宣扬大公主的功劳,并借此推行女子书院,谁知道因为吴茗打仗太猛,直接把当初侵略的外敌打到快亡国了,大公主没了一展身手的机会,导致现在她看着还是宫里一个骄纵无忧的公主,就离谱。 现在催大公主下降的朝臣是一波接一波,郦芷早就烦了,正打算等吴茗有空后,两个人一起演戏,把大公主这个书院院长的名声坐实了。 这也是她们的退路,若婚姻不幸,她们总还有去处。 这么一想,阮卿对嫁女儿也就不抵触了,大不了就当体验生活,过得不好了再回来当老师呗,男人能纳妾,凭什么她的女儿和侄女不能养男宠。 大家你来我往,多公平。 第34章 【34】 阮卿托着腮坐在宴席上,听着身边的妇人端坐在席上,优雅端庄地……说闲话。 这些女人们平时也没什么可聊的,除了时兴的服装首饰,也就只能说说儿女家庭,所以阮卿一直都不乐意来,算是京城贵妇里的怪人。 这是个另类相亲宴,当然只会围绕儿女婚姻说。虽然阮卿不爱交际,但她膝下的几个孩子还是很受欢迎的——当然,不包括王熙凤,丧父丧母没有助力也就罢了,十五岁还没定亲,她们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这姑娘不受欢迎,就是养着她的荣国府也不上心。 主要受欢迎的还是贾珠,其次是贾元春。 贾珠少年英才,和贾琏一起被吴茗带大,阮卿教他三观,吴茗和郦芷教他武功,林如海等大儒教他文学,如今十六岁就已经初步考取了功名,在太子麾下做事,前途无量,又生的俊美清秀;而元春是荣国府唯一的嫡女,还是嫡长孙女,身份和意义都与众不同,荣国府唯一的三个嫡出,也就她一个姑娘,娶了她,不仅可以拥有贾珠的助力,还能得到荣国公贾代善的另眼相看。 阮卿假笑着打发走一批来问元春的,拳头攥的邦邦硬。 元春才十三岁也就不说了,提到王熙凤就满脸敷衍不愿是怎么回事?娘的好像你儿子多受欢迎一样,呸! 阮卿:“……” 她感觉她好像坏掉了,孩子还小的时候一心想让她们搞事业,现在竟然也开始思考谁家儿子能配得上她们了,淦。 只是孩子的想法还是要尊重的,阮卿想,如果她们在自己的教育下还是想要相夫教子,那也没什么不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反正有吴茗和郦芷在,她们也不会没有靠山。 阮卿正嗑着瓜子听旁边的两个妇人八卦,没承想战火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三品文官的赵太太道:“这事贾太太可知道?” 阮卿:“?” 她压根就没听,只能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含糊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 那赵夫人愣了一下,倒也理解,笑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你向来与世无争,就算住的近也未必清楚这档子事。” 阮卿心思一动,意识到她可能在说贾蓉。贾蓉也该相看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她有心阻拦,但禁不住贾蓉条件好啊! 国公府嫡出独子,长得好看,亲生母亲去世,留下的继母家世差又懦弱,新妇过去都不用吃婆婆的苦,可以说如果不是贾蓉过于不学无术,他的条件甚至比贾琏和贾珠还好,毕竟谁能想到贾珍是那么个变态。 阮卿扯了扯唇,不动声色道:“家里几个孩子的婚事就够我们头疼了,哪还有功夫管其他。” 赵夫人点点头,显然也是颇为认同:“这倒是,虽然是一家子亲戚,可到底隔了一层,不好多管。” 她们说着又叽叽喳喳说别的去了,剩下被吊起胃口的阮卿目光呆滞。 -- 第53页 好容易捱到回家的时候,阮卿坐在马车上听张氏说这次的收获:“……户部的沈大人家千金就不错,贤惠端庄,不过其实我更中意刑部谢大人家的姑娘,可惜那姑娘性子有点硬,怕是不合适……” 这两个姑娘阮卿都有印象,一个十三一个十一,她有点蛋疼,忙道:“我听说东府那位也该相看了?” 张氏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蓉儿也该成亲收收心了。” 阮卿心说什么垃圾人都让他成亲收心,有用的话早收了,可别糟践无辜女孩了,她道:“有道是先成家后立业,蓉儿毕竟还小,还不成熟,也不急着成家。” 张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并不影响成亲,拖的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好亲事了。” 阮卿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说这根本没用。别说贾蓉目前看着就只是好色无能,他就是个残废也会有人冲着宁国府的财产嫁个女儿过去,自古以来卖女求荣都是别人看腻了的剧本。 要不是现在郦芷正在最关键的时候,阮卿都想让她下个圣旨,让贾蓉娶他爹得了,色鬼拼盘,完美。 张氏不知道从她的表情里脑补到了什么,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尤氏据说想给蓉儿求南安王府的竹溪县主,这事得跟老太太说说。” 阮卿:“????” 谁???? 南安王府她一直有关注,南安王妃所出的嫡女永平郡主现已定亲,而这位竹溪县主是侧妃所出的庶女,比嫡女大一点,却一直没有定亲。 这基本都是嫡母挟制庶女的常规手段了,庶女不好找人家,高了人家看不上,低了有辱自家门槛,左右为难烦人的很。 本朝女孩子十五六岁,最多十七八岁就要嫁人,一般嫡母都会先按着庶女的婚事只说还没有想法,等孩子都十七八甚至更大了再做某家的填房或者有其他问题的婚姻,有门第,也不会不要庶女,但女孩子嫁过去不一定好过。 不过按理说王府的女儿是没有这种问题的,尤其是竹溪县主不同于其他庶出的姐妹,她是有封号的,母亲也是侧妃不是侍妾,她有爵位和封地,就像现在宫里没有一个嫡出的公主,但到二十都不会缺人娶一样,有爵位有封地就代表有进项有人马,竹溪县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比普通世家的女孩子陪嫁的铺子贵重了不知道多少,竹溪县主的婚事为什么一直搁置,大家心里都有数。 阮卿迟疑道:“南安王妃能答应吗?” 蚊子再小也是肉,哪怕吴茗都快和贾珍撕破脸了,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一家人,如日中天的国公府的独子继承人,配永平郡主都是足够的,要不是贾蓉太好色纨绔,这事还真说不准,但……好色,在这个京城,甚至整个世道都不算什么问题。 无能又怎样,能得到偌大的家业谁不愿意,但南安王妃未必愿意见到庶女嫁得这么好。 张氏摇摇头笑道:“这我如何能知道,我能知道还是之前听老太太说的。” 阮卿叹了口气,想,算了,看情况吧,也许贾蓉妻子门第高贾珍不敢下手,到时候她和吴茗暗中弄死贾珍和贾蓉,直接培养下一代也挺好的。 回到家里,阮卿和张氏先将几个该定亲的孩子招到面前问道:“你们现如今年纪也大了,对婚事可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都是自家骨肉,若有自己喜欢的,给我们透个气。” 贾珠和贾琏上学去了,还没回来,来的只有待嫁的王熙凤和贾元春,还捎带一个安春,她才九岁,平时爱粘姐姐,自己过来凑数的。 张氏没想到她把孩子叫过来是为了这个,眉心一皱,但又不好拒绝,只得含糊道:“自然是要合你们心意才好。” 这三个孩子平时都跟着阮卿,就算有老婆子老夫子在耳边叨叨叨女德女戒,她们也基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阮卿毕竟是精神系的,对人的影响不是普通人比得过的。 王熙凤沉吟片刻,道:“但凭姑妈做主。” 她倒不是不好意思说,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喜欢自己什么类型的,反正感觉都一样,比起男人,她对管家更感兴趣一点。 元春更直接点,她道:“女儿不想嫁人。” 她自己打小听阮卿说夫妻间就不该有第三者妾室,潜移默化的自己也这么认为,再看张氏被贾赦恶心的那样,尤氏现在还在跟贾珍拉扯拒绝让自己两个妹妹入府呢,她亲爹已经是很多人夸赞的好男人了,他还是有三个姨娘。 嫁锤子人,毁灭吧。 阮卿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摸摸元春的头道:“你还小呢,不急。” 张氏欲言又止。 阮卿没理她。安春性子活泼,左看右看,自己也举手道:“太太,我喜欢会体贴我的,像大哥哥那样的!” 张氏心惊肉跳。 阮卿笑眯眯道:“好,好,我都记下了。” 等把孩子都打发走了,张氏差点没蹦起来:“你平日里都教了孩子们什么?” 阮卿慢条斯理道:“不好吗,孩子们知道自己争取幸福了,而不是寄托到别人身上。大嫂子别怪我说话难听,我们倒是父母之命了,哪个过得好了?” 张氏一顿,想起前几天房里又闹腾起来的姨娘丫头,叹了口气,也不吭声了。 阮卿道:“琏儿珠儿是男人,倒不用愁,可姑娘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问都不问一句。” -- 第54页 张氏叹息道:“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阮卿看了她一眼,说:“从来如此,便对吗?” 张氏最后还是妥协了,但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不能让贾母知道,阮卿也知道挑战封建思想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硬刚,默默应了。 她叫了贾珠过来准备问问他的想法,贾珠正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阮卿就听外面的丫头道:“二爷来了。” 阮卿一怔,也顾不上循循善诱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快说,你有什么想法。” 贾珠听父亲来也急了,贾政最为迂腐,听不得这些话,他有点紧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儿子自然是信得过母亲的。” 贾政很少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找她,贾珠给贾政请了安后就退下了,阮卿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就听贾政道:“你和大嫂子在给琏儿珠儿相看?” 阮卿一愣,点头道:“是,怎么了?” 贾政道:“我与国子监祭酒李大人家有约定,你有机会请他家姑娘来看看,没问题就定下吧。” 还好吴茗这几年积威甚重,贾政到底是没敢先自作主张给人定下。 不过也差不多了。 她刚跟张氏说孩子要自己选择婚姻,尽量不要包办婚姻,然后贾政反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阮卿深吸口气,道:“我还得问问。” 她指的是问贾珠,贾政却理解成了问贾母和张氏,因此也就没说话。 勉强算是按住了战火。 第35章 【35】 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害羞的时候,贾政又催人来问了几次,阮卿见贾珠确实是说不出所以然,就松动了些。 不过,盲婚哑嫁毕竟是不好,阮卿在特地去看了看李家小姐,李纨是什么样她心里有数,因此也只是走个流程,不过在彻底定下之前还是要问问贾珠。 她等贾珠来请安的时候特地屏退下人,问:“家里近来准备给你相看亲事,你心里可有成算?” 贾珠一怔,红着脸道:“儿子还小,急什么。” 阮卿之前几次问他都有些匆忙,也是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贾珠的情绪不对,不是少年人的害羞茫然,是真的不愿意。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这些孩子平时想接触除亲人以外的异性都困难,她本意是想让贾珠亲自去见见李纨的,结果感觉到这份不愿,阮卿几乎是当场一个激灵,“你有什么想法只管直说,母亲总会为你做主的。” 贾珠回过神来,笑道:“哪能劳动母亲,就是不太想分心罢了。母亲……可看好了人家?” 阮卿道:“本来我是想问过你的意见的,但你父亲说他已经为你定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你老实说,你可有心上人,别等定下了反而害了人家姑娘。” 她能感觉到贾珠在紧张,并且有点心虚,微微眯了眯眼,道:“你不说,我就回你父亲,让他定下了。” 贾珠一怔,慌忙道:“阿娘,别!” 急了急了他急了。 阮卿更确定自己的猜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贾珠僵了片刻,终于认输,苦笑道:“儿子不确定那算不算喜欢,不好和母亲含糊其辞,只是对于这李家姑娘……我确实是不愿的。” 阮卿挑眉道:“你知道她姓李?你去看过人家了?” 她平时观察贾珠和丫鬟姐妹们的相处,能感觉到贾珠更偏爱活泼大方的姑娘,李纨据说是娴静优雅的闺秀,未必符合他的眼光。 阮卿对官配并没有什么执念,何况按原著来说,官配没几个有好结果的,人是活的,不能只看文字剧情,她道:“说说,哪家的姑娘,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贾珠抿了抿唇,道:“就是有几分好奇罢了……而且,我也怕爹娘不同意。” 阮卿说:“能有什么不同意?你就是看上个乞丐我也有办法,怕就怕你心里有喜欢的,又不拒绝父母安排的,到头来两个都辜负,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儿子。” 好奇有时候就是爱情的开始,他才十六,完全来得及。 而且出身在她这不是问题,只要姑娘没问题,阮卿都可以跟郦芷说一声让她把人收为义女封个公主郡主什么的嫁过来,到时候就没人敢说贾珠的妻子有什么问题。 但前提是,姑娘性格人品没问题。 贾珠无奈地笑笑,道:“怎么可能是乞丐……” 他沉默了一下,试探着说,“是我在老祖宗的庄子上见到的一个姑娘,母亲放心,我没敢逾矩,只是怕是要辜负各位长辈的厚爱了。” 阮卿哦了一声,道:“行了,你也不用跟我酸唧唧的,回去吧,我去跟你爹商量一下。” 贾珠禁不住露出喜色,忙作揖道:“那儿子就谢过母亲了。” 阮卿叹了口气,心想还好她只是对贾政说自己没意见要问问贾母,不然直接定下来,多造孽啊。 正好夜里贾政过来,阮卿就道:“老爷之前提过的,和李家姑娘的婚事……怎么样了?” 贾政道:“我已经和李老爷通过气了,怎么?” 阮卿:“……嘶。” 她沉吟片刻,干脆把锅甩给了吴茗:“父亲今儿刚递过话来,说珠儿的婚事他心里有数,让我们不要插手。” 阮卿知道在贾政心里情投意合就是扯淡,所以干脆用孝来压他,果然贾政神色一怔,有些迟疑起来。 -- 第55页 “这可怎么……”贾政问道:“父亲可有说定下了谁家姑娘?” 阮卿:“……这,我也不知道啊。” 贾政长叹一口气,他重诺守信,并不想违约,但父亲有命,他也不好违抗,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阮卿刚跟吴茗透过气,想到婚事问题心里也觉得日了狗了,主要是贾珠估计也没想到定的这么快,他可能还想着和两个妹妹的婚事一样慢慢相看呢,对那个女孩子也未必就有多喜欢,只是有些犹豫罢了,这个时候他肯定娶谁都不愿意。 她想了想道:“婚事向来不好宣之于口,如今为定下亲事,也没到难以挽回的地步。李家姑娘贤惠,是咱们珠儿没福气,来日李家姑娘出阁,我让元春多给添妆吧,” 现在最多就是两家人通气,连八字都还没相看,反悔也完全来得及。 贾政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几个孩子的婚事给阮卿糟心的无以复加,忍不住在公屏里发:“儿女都是债啊,唉。” 吴茗刚跟她聊过,还以为贾政怎么了,问道:“贾政找你茬了吗?我帮你骂他?” 阮卿说,“不是,你说人为啥要结婚呢,一起出家不香吗?” 吴茗:“……” 抱怨归抱怨,活还得接着干。阮卿特地在深夜去看了一眼贾珠说的那个什么,有些特别的姑娘。 那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是常见的乡下丫头打扮。阮卿今天刻意让百灵故作无意地透露给她说贾珠为了一个丫头拒绝了李家小姐的婚事,一般这种事是最容易看出一个人想法的。 她隐身闭气,跟着小姑娘穿过田野,在矮树间穿梭,然后来到一所略显破旧的小木屋前。 丫头凤兰在梳妆镜前坐下,橙黄的铜镜印出她清秀明媚的脸,阮卿见她一进屋子就没了外面活泼开朗的模样,心里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她就见凤兰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张纸条。 她赶紧凑近想看,可惜这房子本来就小,再近就要挨到了,此时天色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亮着,阮卿人又近视,踮起脚尖怎么看也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那凤兰极为谨慎,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打开灯罩用火把纸点了,阮卿只隐约看到“成功”“进行”“计划”几个字。 阮卿:“……” 阮卿:“???” 不是,她就是想看看这丫头对贾珠是什么感情,不是想看谍战片的啊! 就算蓄意勾引贾珠想往上爬,阮卿觉得自己都能理解,但这副军事机密触者即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有人要对付荣国府吗? 阮卿一个激灵,也顾不得其他,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中,她目光呆滞地坐了很久,然后才如梦初醒一般蹦起来给吴茗郦芷发消息。 近几年吴茗是公认最得天子信重的权臣,要找荣国府把柄的人不在少数,郦芷刚准备推行女子书院,这几天光是荣国府名下的铺子就抓住了不少来打听情况的,不过多数为新庄子铺子,那些老人早已扎根,主家又如日中天,很少有人愿意傻乎乎的被人收买反而往下走的,所以老铺子一般都没什么问题,这是贾母的庄子,别说阮卿了,就是吴茗也没想到会有问题,接到消息倒是惊了一下,忙让人通知贾母去查,阮卿也在这个时候特地叫了贾珠过来问话。 “你是怎么认识那凤兰姑娘的?” 贾珠一怔,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母亲何以……”他咳了一声,红着脸道:“之前祖父让我出去办事,回来时染了一身风尘,多少不太体面,我就顺便去庄子上梳洗了一下,就是这丫头伺候的。” 阮卿:“……” 她幽幽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男人,不要让人家小姑娘伺候你沐浴,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吗?” 贾珠虎躯一震,忙道:“母亲放心,儿子谨记母亲的嘱咐,未婚前不敢逾越半步。” 阮卿:“婚后就敢逾越了吗!?” 贾珠:“……” 他张了张嘴,脸上一片空白,一时竟然忘了该说什么。 阮卿也知道自己是在没事找事,只是心里实在不舒坦,干脆问道:“你想娶凤兰是吗?” 贾珠面色一红,当即支支吾吾起来。 十六岁正是对感情好奇懵懂的时候,也许贾珠未必是真心喜欢那个姑娘,只是因为对方的特殊多关注了一些,就隐约生出好感来。 阮卿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喜欢过班上的一个男生,觉得他沉默寡言和身边那些泼猴完全不同,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后来分开很久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人是个傻逼,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也像个傻逼。 其实在这个时候,夫妻婚前能有懵懂好感就已经不错了,多的是在洞房时才见第一面的夫妻,古代诱惑没有那么多,很多时候夫妻只需要凭借那一点懵懂的好感就能过一辈子——当然,是不考虑纳妾嫖妓等等情况的。 阮卿顿了一下,突然问道:“如果我现在要人把她撵出去,你可有什么想法?” 贾珠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就变了,结结巴巴道:“为、为何……” 阮卿道:“不为什么,看她不爽。” 贾珠:“……” 他沉默片刻,道:“母亲不会的。” 阮卿叹了口气,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你去问你祖父吧,他会告诉你。” -- 第56页 那人的身份刚刚就查出来了,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是贾家曾经一个子弟的远房亲戚,得了贾母无意间的庇护,才在庄子上安稳度日,但过去太久了,吴茗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茬。 她当初为了整顿下了狠手的一个贾氏子弟贾玫,是贾赦一辈的人,当初因为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等等罪名被吴茗宰了祭天,但这事还真不能只怪贾玫,当时他第一次犯事的时候因为心中不安还去请教过贾代善,这些世家贵族官官相护是正常的事,贾代善想也没想,就回说你只管做,这都正常。 ……然后吴茗来了,第一个就用这个被她自己的原身默许庇护的人开刀了。 这事就很无语,扯不出个一二来。对吴茗来说,你都贪官了,害死那么多人的命,我没给你十大酷刑轮一遍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但对贾玫一家来说,大家都是这样的,世家里十个有九个贪,还有一个快退休贪不动的,凭什么你就用我开刀,何况这事当初是你默许收尾的,好处也不是没收,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些恩恩怨怨的都不好说,但贾珠的一颗少年心是绝对错付了,按亲戚关系,这姑娘哪怕血缘远了,也是贾珠的堂妹来着。 果然,哪怕贾珠对那女孩只有一点懵懂的心动,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整个人蔫了下来。 都这样了,和李家的婚事肯定就不成了。阮卿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旁边是嗷嗷乱爬的贾宝玉,床上放着刚出生没多久的贾探春,一颗苍老的心差点没梗过去。 何况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体谅她苍老的心,阮卿刚回了贾政说婚事作废,就见张氏来扭扭捏捏了一阵,然后说是替贾琏求娶王熙凤。 阮卿:“……” 第36章 【36】 阮卿整个人差点没梗过去,不敢置信道:“你可知我家挑女婿的条件?” 张氏迟疑片刻,叹息道:“怎么不知,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告知那个孽障了,可……” 可贾琏迟疑许久,还是决定选择接受,不管有几分真心,能不能坚持下来,但至少现在他是愿意的,主要是王熙凤的样貌实在顶尖,贾琏找不到可以替代的,想想也就应了。 阮卿:“……”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姐妹的份上,今天你儿子的腿就别想要了。 阮卿道:“我还要问过凤丫头的意思。” 她其实更想直接拒绝,但毕竟相处十几年的情分在,也不好不给人家面子,张氏显然也知道她心里不愿,叹了口气,道:“婚姻大事,自然该谨慎些。” 阮卿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地送走她,忙让人叫王熙凤过来,开门见山道:“你大婶子打算替琏儿求娶你,你怎么看?你直说愿不愿意,不愿意我就替你拒绝了。” 她已经想好了,不行就拖着,一直拖到王熙凤找到喜欢的,然后再说自己已经定下了,张氏是聪明人,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过多纠缠。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王熙凤一挑眉,疑惑道:“琏二哥?” 她对贾琏印象不深,每次见面身边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话都说不上几句,哪里能理解贾琏莫名其妙萌动的少年心思,一脸茫然道:“只凭姑妈做主罢了。” 她虽然接受了十几年相对先进的思想,但同时她也是聪明人,在什么环境里就会是什么样子,不会去贸然挑战世俗权威,在哪里都会尽量让自己过好。 阮卿叹了口气,发愁道:“你是不知,先是琏儿那混账东西主动的,你大婶子念他真……真心可贵,才亲自来我面前求一求的。” 这“真心”二字差点没害她咬掉自己的舌头,贾琏那玩意有真心吗?没有吧,后期他可是盼着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去死的。 王熙凤沉吟片刻,道:“姑妈平日疼我,我也就直说了。既然大婶子有意,侄女是没什么意见的。我打小就在荣国府长大,说句不敬的话,真就跟自己家似的,大婶子教我管家,哥哥姐姐妹妹都在荣国府,若是能不走,我自然是不想走的。” 阮卿本来还想再说,闻言却是一顿。 这倒也是,不然她为什么总想把元春在内的几个姑娘留在荣国府不给嫁出去?无非就是女子嫁去别人家,委屈是必然的,关系再好人家也不可能疼你女儿跟亲生的似的,何况这些被封建制度洗脑了的女子,说是疼儿媳妇,也不过就是愿意给出管家权,最好就是加一条不需要立规矩不需要给丈夫纳妾,该生孩子你还得生,还有对外交际,对内各种糟心亲戚,都要考虑。 而且最重要的是,姑娘嫁了人,哪里还能经常再见呢?同在京城里都是好的,等夫家外放离开,以后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再难见一面了。 其实她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嫁去皇家,郦芷的四皇子正好是适婚年纪,且四皇子性情端正刚直,敬重嫡妻,也并不在意出身,王熙凤嫁过去只需要管家和养好孩子就行了,但缺点就是他纳妾是必然,现在房里已经有两个侍妾,等正妻进门后就会去掉避子汤,有孕是迟早的事,王熙凤能管贾琏纳妾,可未必有胆子管皇子纳妾。 而且,等以后女子书院建成,郦芷再给女子设定了官位,王熙凤能从国公府出去做官,但未必能从皇家出去,就算四皇子不介意,宗室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联合起来郦芷也要头疼几分,而且她的身份毕竟是男人,后宫主要还是妃子来管,到时候吃闷亏郦芷都不好明着出手。 -- 第57页 这么一想,还真是贾琏比较合适。阮卿已经在荣国府扎根,收拾贾琏那是分分钟的事。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确定了?” 王熙凤笑眯眯道:“珠大哥和琏二哥都是极好的容貌。” 所以既然她必须要嫁人,为何不能嫁个身份高又长得好看的呢?还是嫁回自己家。至于贾珠,她没考虑过,那是兄长,她有点过不去这个坎,再者姑姑再疼自己也不会比得过亲儿子。 既然如此,那就是定下了。 王熙凤虽然养在荣国府,但毕竟是王家的姑娘,阮卿跟张氏说过后,还是得亲自回一趟王家。 王子腾的夫人李氏跟阮卿可不是一般的不对付,据说是因为王夫人闺阁时和她有冲突,因此阮卿自从王大夫人去世后,就基本很少再回王府,连来信都很少。 王家唯一一个她还算欣赏的王二郎死了,留下的闺女她养着,王子腾倒是聪明人,阮卿乐意跟他说几句话,但涉及到正事,王子腾却不愿意跟她沟通了。 阮卿知道,王家完了,只是因为郦芷还没想出好办法来安置无辜的女眷,再加上四王八公扎根势力不少,且他们多数都抱团活动,除非连根拔起,只动一支怕是得伤手,这才一直没动手,只是打压。 李氏这人矛盾的很,她希望王熙凤嫁得好,也好给自己女儿找亲事,但又不希望她嫁的太好,差距太大她心里不舒服,除了阮卿这种见不得三妻四妾的,现在房里没有一个丫头和通房的贾琏和贾珠简直就是香饽饽。 她曾经暗示过和贾珠结亲,但主要是阮卿一想到表兄妹问题就光速拒了,现在王熙凤和身份相对更高的贾琏定亲,她就更认为是阮卿公报私仇,整场下来笑容都很勉强,活像阮卿抢了她的钱。 “……” 就离谱。 不管她愿不愿意,流程都是要进行下去的,互相通过气后,就要开始请媒人了。 定亲流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王熙凤的管家主要还是张氏手把手教的,两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磨合期,因此倒是和谐的很,反而使得阮卿派不上用场了。 十几年下来谁不知道她就是个管家废物,所以谁也没指望她,婚礼全权交给李氏负责,阮卿只负责盯着李氏把当年王二郎的所有家产都就给王熙凤就可以了。 她翻看着账本,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当初二哥所有的家产,怎么就剩这点了?” 李氏表情扭曲了一瞬,磨了磨牙道:“姑娘家的,出嫁都是这个定例。” 阮卿一掀眼皮,哦了一声,这其实也没错,这种世家大族的女儿出嫁时会有三万两和若干商铺庄子的陪嫁,一般都是生母在定例上多少添点,让女儿出嫁的有面子,但王熙凤父母双亡,按理说留下的所有家产都该来她继承。 一个官员的全部家资,绝对不止三万,阮卿记得当年王二郎留了十几万,还有一些王大夫人本来打算死前给儿子的嫁妆,都被吃了? 阮卿垂下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会看起来有些冷漠,她道:“若二哥还在,凤丫头的嫁妆自然该是定例为基础,其余则有父母定夺,可如今二哥已经仙去近十年了,他的所有家产,更该是都给凤丫头继承才对。” 李氏已经克制不住尖声道:“自古以来家产就没有丫头继承的份!” 她本来还想说宗族养育王熙凤有功,但一想到王熙凤主要是在荣国府长大,顿时哑声片刻,才底气不足道:“妹妹,你虽是出嫁女,可也是我们王家出去的姑娘,怎么能为了荣国府就这么算计……算计……” 阮卿冷眼看着她,道:“怎么个算计法,嫂嫂不如和我去大哥面前细说?” 若是那些不要脸的破落家庭,自然不必多说,可正常世家大族妻子的嫁妆则是全部交给媳妇打理,男人敢从里面拿一分钱都会被指着说吃软饭不要脸,荣国府如今既没败落,也没有穷到需要图谋媳妇嫁妆的地步,谁都知道这些钱拿了就是给王熙凤的,女孩子嫁妆足,出嫁风光赚足了面子,就是无父无母夫家也不敢小瞧,谁敢说她偏心夫家算计娘家? 李氏脸都绿了。她偷偷扣下王二郎的家产,王子腾是知道且默许的,但如果阮卿能不顾情分撕开这些事,最后倒霉的绝对是她。 心中渐渐生出怨气来,这个小姑子果然生来就是克她的。可面上还得笑脸相对,李氏勉强道:“妹妹说得对,是我疏忽了,我记得当初二弟留下的家产约有十万两银,待会我就让人把东西悉数清点了来,给妹妹过目。” 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耍滑头。阮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淡声道:“这是当年母亲留给我的,记录二哥所有家产的账本,还有她老人家仙逝前分给儿女的东西,细算起来约有二十三万两,辛苦嫂子细细请点了,改日交给凤丫头过目吧,她那也有一份。” 李氏表情一僵,不敢置信地抬眼瞪她。 王熙凤尚在闺阁,管家得力的事就已经传出去了,张氏有时身体不适,她小小年纪一个人就能担起整个荣国府,其实若不是她家世实在一般,且没人认为她能得到王二郎的全部家产,就凭这份品貌能力,求娶的人也不会少。 三万两,已经是顶级世家嫡女的规格,一两银子换算下来等于现代的一千五左右,能拿出四千多万作为侄女嫁妆,谁也不敢说她怠慢,但有生母的嫡女暗地里还会有不少补贴的,说是三万两定例,实际不止这么多,高门嫡女的母亲身份也不会差,嫁妆分给女儿肯定不会少,可是像这种孤女,说三万两就是三万两,一分都不会多。 -- 第58页 这也是孤女没那么受欢迎的原因,当然,家族娶亲有很多考量,媳妇嫁妆都是自己的私房,以后只会补贴给儿女,只看那个也没太多用,但是王熙凤又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阮卿还没死呢。 李氏表情几经扭曲,她已经能想到王熙凤出嫁时的轰动了,二十多万的嫁妆,还不包括田庄铺子,这已经快赶上有些公主的规格了,皇子出宫开府也就二十五万两安家费呢,谁家舍得给出嫁女这么多嫁妆。 李氏还想挽救,但她毕竟也要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讷讷道:“母亲……母亲竟还留了这些东西吗?” 她心里暗恨老东西的偏心,一个早死鬼生的赔钱货,按定例给点嫁妆就行了,一个命硬的丫头,还拿她当宝呢。 可现在荣国府已经远远高于王家的地位了,李氏还是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阮卿叹了口气,将账本塞进李氏怀里,随后告辞离开了。 她还是不看好这段婚姻,即使贾琏一直被张氏严格管教,现在身还是清清白白,可是心却未必,贾琏的风流几乎是刻在DNA里了,现在只是王熙凤长得美,他又没得手,所以看起来一往情深,以后红玫瑰变蚊子血,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这些钱就是她留给王熙凤的底气了。 王熙凤有些虚荣,爱排场和权利,那阮卿就给她足以轰动京城的婚礼;她喜欢长得俊美的,阮卿就尽量盯住贾琏短期内不乱搞不染病给她;等以后贾琏出轨了,只要她不愿意忍受,阮卿就是和张氏撕破脸,也能想办法帮她和离。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她就不信这样还是能走进原剧情里的死路。 第37章 【37】 阮卿在离开前收到了王子腾的邀请。 她眉头一挑,有些惊讶。 男女有别,就是亲兄妹也要避嫌,现在贾珠和贾元春基本都很少私下相处了,更别提王子腾兄妹俩,他们可能至少有十几年没怎么见过面了。 阮卿对王子腾的面孔都有点陌生。 她也没拒绝,跟着下人去了一间宽敞的房子,隔着一层又一层的珠帘,恍惚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阮卿:“……” 就知道会这样。 她下意识开口问道:“大哥?” 隔着帘子,他叹息道:“妹妹,许多年不见了。” 阮卿沉默片刻,说:“大哥想做什么,都直说吧。” 王子腾说:“昨日圣上又贬谪了族里的一位官员。” 阮卿愣了一下,道:“那真可惜,不知贬去了哪,也好叫人照看一二。朝堂上的事我都不懂,还望大哥切要保重自身。” 明明才不到四十的人,如今两鬓斑白,这些年他过得确实不好,郦芷不好直接抄家灭族引起恐慌,也容易误伤无辜,但她可以使软刀子,一点一点磨下来,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左膀右臂已经断的差不多了。 他知道王家在逐渐走下坡路,事实上除了荣国府,当年的四王八公都在不断被皇帝打压,想找贾代善求助,却发现那人早就和皇帝是一条心了,联姻关系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甘心,也不敢退,只得这样负隅顽抗下去,哪怕他知道自家败落是迟早的事。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是想为无辜的妻儿留一条后路。王子腾叹了口气,低声道:“这几年我身子不好,常常感到时日无多,若我去了,还请妹妹替我照顾几分你大嫂,也不必多费心,只……保证他们不会被旁人欺辱便罢。” 阮卿自然能看出他身体好的很,这是在暗示什么也不必多说,她只是道:“侄儿侄女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这个做姑妈的自然是责无旁贷,只是大哥也要记得保重身体。” 王子腾笑了笑,轻声道:“改日我让你大嫂多给凤丫头几份添妆,再给珠儿和元儿也留点。你回去吧。” 阮卿叹了口气,起身告辞后就往外走,都到门口了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大哥若是现在急流勇退……” 郦芷也未必会赶尽杀绝。 可王子腾只是挥了挥手,不再多说了。 他不是没想过退出,可背负大山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贾代善’那样六亲不认,和自己族人撕破脸的。 家族是他上升的基石,也是他前进的负累。君子读圣人书,哪个读书人年少时没有全心全意为生民为天下出一份力的心,可人得屈服于现实,王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要吃饭,他没法不管不顾。 何况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就算知道前面是杀人的火焰,也总有人想探手进去掏点金子,他倒是想管,可这个是小时候抱过他的叔叔,那个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儿,他又能狠下心杀了哪个? 唯余叹息罢了。 …… 王熙凤的婚事暂时告一段落,她暂时住回王家去了,身为王家女,必须在王家出嫁。 阮卿也替贾珠拒绝了李家的婚事,虽然有点愧疚,但孩子的幸福显然更重要,总不能为了承诺不顾当事人的想法,反正大家只是口头提起,明确的应允都没有,也不会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在阮卿忙着帮张氏准备婚礼进程的时候,朝堂上出了一件大事。 不久前其实就轰动过,不过阮卿没当回事,那时又有人上书请郦芷下降大公主,把她惹毛了,提前公布了女子书院,说要给大公主一个官位。 -- 第59页 朝堂上直接炸成了一锅粥,就连贾政这种不需要上朝的每天回来也是眉头紧锁直摇头,好几个老臣死谏,撞柱子上血溅了一地,也没能改变郦芷的想法。 她很清楚,死谏也是青史留名的一种方式,何况是这种荒唐到开天辟地头一回,允许女子做官的事,他们反应必然激烈,但只要她态度坚定,最后也是能成的。 皇家其实可以说是最守规矩但也最不守规矩的地方了,别说女子做官,武后当初不也做了皇帝?男人必须要打压女人出头的权利,否则享受便无从说起,若女子各个都是武后之流,别说三妻四妾了,他们能不能尸位素餐享受性别红利都是一说。 就好像这个时代一个家庭若是只生一个姑娘,那就必然要招赘或者过继一个兄弟,可若是女子能做官出头,自己继承家业,他们还怎么吃软饭吃绝户? 因此,朝堂上的反应几乎激烈到想要立地造反,可惜兵权在吴茗手里,他们没那个本事。 一方崛起,势必会挤压另一方的享受资源空间,反正郦芷无所谓,她又不是男人。 而现在,阮卿几天没关注,进度就已经快进到大公主一人战胜军中十位猛将,圣上特允大公主上朝听政了。 不过因为吴茗是旗帜鲜明的皇帝党,军中将士又只听吴茗的,很多人都在质疑大公主胜利掺了水分,天天嚷嚷着要文斗。 这就比较无耻了。 谁不知道大公主打小就跟太子大皇子一起长大,武功甚至都是大皇子手把手教的,但就是没有文学天赋么?太子单独有太傅上课,而她和大皇子在上书房就差搬个铺盖直接睡了,甚至还研究出了用什么姿势趴桌子上睡会更舒服的经验。 郦芷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点破了这伙人的私心,然后说,现在她就要在京城找几个优秀的女子,若这些男儿无法胜过她们,以后不仅只有大公主一个人上朝,其他女子若是够实力,也可以做官。 朝臣们虽然都莫名有种被仙人跳的感觉,但郦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好像他们不答应就成了欺负女孩子的乌龟王八蛋,就算有理智想拒绝的,也不得不应下了。 这些男人毕竟都不觉得女子能有什么才华,一个个踌躇满志,只等打圣上的脸,把不安分的大公主再打回深闺里去。 阮卿:你们认真的? 她算了算,光自己能找出的全能女性,贾敏算一个,元春算一个,除了文学外管理等方面的人才王熙凤也算一个,可惜探春宝钗黛玉都太小,她总不能抱个奶娃娃上去跟人喷,但就她们也够抽烂这些人的脸了。 阮卿一边可惜太早了,不然下一代的女孩子拉出哪个都能参加,一边又庆幸还好早早爆发出来了,早几年能救多少独生女的家庭。 不过轻视还是不要有,阮卿从郦芷那得来了会参加此次比赛的臣子公子们,拉着贾敏和元春给她们挨个科普。 王熙凤的天赋点大概只点在了管家上,她虽然读了书,但也只浮于表面,没有拿出去展示的资本,阮卿想了想干脆不带她了,大公主虽然没有文学天赋,但三公主有,三个人也够了,又不是打群架,人越多越好。 她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道:“今天一定要让那些狂妄自大的家伙付出代价!” 元春满脸为难地翻着那些单子,小声说:“太太,这不合适吧……” 贾敏脸上有些无奈,欲言又止几次,才道:“你老糊涂了?我也就罢了,元儿才多大,你就想让她去面对那些三四十的大臣们?” 除了贾敏有多年积累,元春和三公主如今也不过十几岁,最小的元春才十三,而他们的对手里,三四十的其实都算年轻了,多的是更大的。 阮卿:“嘶,对哦。” 但她到底是不甘心,送走贾敏后就拉着郦芷商量:“你看能不能把挑战者的年纪限制一下,不然到时候七八十岁的老头针对一个小姑娘,多少有点难看。” 郦芷正在后宫和谢贵妃说话,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怔了怔,不动声色地端茶遮住嘴,轻声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跟你说呢,谢贵妃是太傅之女,闺阁时就很有才华,大人方面就让她和贾敏上,到时我再挑几个出类拔萃的公子,元儿和如雪对他们就行。” 阮卿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如雪是三公主盛如雪,养在谢贵妃膝下,不同于跟着两位兄长野疯了的大公主,这位三公主是个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 谢贵妃常常说,若不是年纪差太多,她都怀疑大公主和三公主出生的时候被调换了。 郦芷往往想的相对周到些,见她心里有数,阮卿也就不再多说,贾敏可能还有教育资源限制,谢太傅独女父亲就是顶尖学者,不会差到哪去,三公主从小跟着各种大儒学习,才华也不会太虚。 阮卿放下心来,一边帮吴茗追查贾玫遗孤的消息,一边还要给王熙凤的婚礼打下手,同时在百忙之中插空传来了李纨及笄的消息。 姑娘十五岁的时候要办及笄礼,宴请宾客,也是告诉大家我家有个姑娘的意思。可惜王熙凤及笄前王大夫人正好去世,她十五岁时还没出孝,一家子只小小办了个宴会,并没有请别人,她上次参加及笄礼都是十几年前贾敏出嫁前了,这还是阮卿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去别人的及笄礼参观。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邀请她去参加,但这种只是碍于礼数的广撒网,来不来随意,阮卿偷懒就没去。 -- 第60页 只是李纨……毕竟也是个重要角色,去看看也好。 阮卿拿着请柬,垂下眼,叹了口气。 第38章 【38】 在京城这种随便扔个石头就能砸到一个五品官的地方,其实一个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并不怎么受重视。 阮卿本来是想亲自去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种场合的宴会也有相亲宴会的意思,多数非亲属又有儿子的夫人去,基本就是为自己孩子相看亲事的意思,她刚把人家拒绝了,再亲自过去就有点打脸了。 最后就让元春和王熙凤过去了,同龄的小女孩参加,主要是给姐妹撑场子的意思,她们两个一个是荣国府唯一的嫡女,一个是荣国府长房嫡孙的未婚妻,这排面已经不小了。 李夫人接到下人通报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些不愿的,当初李大人跟她说与贾政商量过后,她是满心的欢喜,谁不知道荣国府的两个嫡子都是少年英才,洁身自好,捡到一个都算赚吗,没有这句话的时候她肯定是不敢肖想贾珠,但有了希望后再失望,比什么都没有还让人难受。 做不到就不要承诺,反而让人空欢喜一场。 李纨温和佛系,虽然心里有点失落,但也能反过来安慰母亲道:“荣国府这样的人家,纵然是二房,也是咱们高攀了,不成也好,那样的家世门第,进门后少不了要交际,世家大院,规矩必然不少,女儿愚钝,哪里应付的来。我也就想清清静静过日子,像母亲那样便好了。” 思及此,李夫人也只能叹口气,挤出笑容来让下人好好招待两位姑娘,不管怎么说,她们的身份都不是能怠慢得起的。 王熙凤贵气精明又舍得放低身价,元春端庄大气却又不失亲和,两人虽夺目但又不会喧宾夺主,她们和李家不是一个圈子,久待也尴尬,因此也只是送过礼,说了几句吉利话就散了。 她们送的礼颇为丰厚,外人不知情,还以为李纨与荣国府的两个姑娘关系好,见状只显得更加热切,元春出了李府还有些心有余悸,“各位夫人可实在是热情。” 她似懂非懂,王熙凤可清楚的很,元春是荣国府唯一的嫡出姑娘,但父亲官位不高,她属于上限高但下线也低的,通俗的说就是可能因为贾代善高嫁,也可能因为贾政低嫁,平时她们见不到也没资格,好容易见到了,都惦记着呢。 王熙凤不愿让这些想法脏了妹妹的耳朵,就道:“在场的小辈里你年纪最小,大家自然是要多疼爱几分的。” 元春似懂非懂,抿着唇笑了起来,道:“我思量着正好今儿没什么事,不如去街头买些小吃带回去,安儿总嚷嚷着吃那些。” 阮卿并不限制孩子吃外面的东西,古代的有些小摊比现代某些餐厅都干净多,确定没问题就行了,没必要养在深闺什么都不碰,反而抵抗力不好。 安春性子活泼,昨天知道她们要出门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去,可两份请柬,一个代表大房一个代表二房,再多的就没有了,她也只能闷闷缩在家里,元春心疼妹妹,就想着今天回去早些。 王熙凤对此也并没意见,只是道:“买什么都要经由丫头看过了才行,安儿妹妹年纪还小,别给累的她生病。” 元春推了她一把,笑道:“你这话说的,谁都年纪小,就你是大姐姐,我也是安儿的姐姐呢。” 姐妹俩说说笑笑,乘着马车早沿路买了一些小吃和点心,趁着还没天黑就赶紧回家了。 阮卿刚跟张氏点完聘礼数量,见元春进来满脸好奇地问安春去哪了,就道:“见你们出去了,她就闹着要出去,我怕她偷偷跑出去反而不安全,就让百灵带她出去了。” 元春一愣,笑道:“就说母亲嘴硬心软,这么一来,我们反倒像外人了。” 阮卿懒洋洋嗑着瓜子,毫不在意:“安儿能给我抱,你能吗?” 元春闻言抿唇不吭声了,她已经十三岁,哪能整天窝母亲怀里。 王熙凤见她们聊起来不管不顾,就扭头吩咐丫头去将点心都热着,免得安春回来还要等,阮卿就道:“你看你凤姐姐多贴心,人家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你姐姐贴心,你就是漏风的。” 元春扭着身子不认,趴她身边撒娇讨巧,王熙凤跟着笑,无意间目光落在门外,微微蹙眉,道:“天色也快黑了,安儿妹妹怎的还不回来?” 阮卿愣了一下,蹙眉道:“是有点晚……” 很快她又想开了,“安儿贪玩,八成是不愿意回来了,百灵又不敢来硬的,她们都带着侍卫呢,没事。” 王熙凤想想也是,也就没再多说,笑着附和阮卿。 起初谁都没怎么在意,小孩子爱玩,常有天黑后才回来的,直到快亥时了阮卿才渐渐有点慌,不断打听人去前面问,迟迟杳无音讯。 临近子时,才有人回了话来,阮卿见百灵一瘸一拐地回来,当即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一开口就是惊天巨雷:“太太!奴婢该死,二姑娘……二姑娘被拐子拐走了!” 荣国府一夜灯火通明。 百灵一向冷静自持,此时却抽抽噎噎,形容凌乱,她断断续续道:“天黑前姑娘就闹着要、要去看花灯,奴婢不允,姑娘就坐着不走,奴婢不敢伤着姑娘,想着有两位兄弟在,总能护姑娘周全,谁知就在奴婢付钱的时候,一转眼姑娘就不见了!” -- 第61页 沈姨娘眼前发黑,站都站不稳,被石榴勉强扶住。石榴指着百灵“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想到小姑娘中午出去的时候还笑着来跟她们道了句别,下午就失去消息生死不知了,眼眶一红,顿时落下泪来。 实际上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现代,被拐走的孩子也很少能找回来,基本就是天人永隔,再难相聚。 阮卿暗暗咬了咬牙,做任务者以来第一次生出浓重的杀意。 她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冰冷:“备车,跟我去见老爷。” 百灵一怔,还以为她说的是贾政,但一听说要备车,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贾代善。 她惶恐道:“太太!” 阮卿说:“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先走,石榴,你等我们走后禀告老太太和大嫂子。” 因为她们一直关注,所以最先知道出事,阮卿接下来要做的事比较出格,跟张氏她们说了可能就走不了了。 沈姨娘和石榴几乎要以为她们都女儿完了,依照平常,哪怕是世家嫡女,丢了也只能去报官,但几乎没有可能找回来,这个时候的漂亮姑娘丢了,结局可想而知。 两人忙不迭道谢:“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阮卿没再听,转身就走了。 王熙凤见状也忙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让人稳住局面,以图给阮卿多争取时间。 阮卿在路上就忙给吴茗发了条消息:“借兵给我,安春丢了。” 然后又给郦芷发:“写圣旨,安春丢了,我要带兵去找。” 吴茗刚睡下,闻言垂死病中惊坐起,忙起身换好衣服,下人问也直说想出去透透气。 郦芷这时在批阅奏折,当即也是一惊,不过她常年居住深宫,早就练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抬头对身边近侍淡淡道:“备笔请圣旨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贾母和张氏被动静惊醒,得知阮卿已经乘车离府后,阮卿已经用荣国府的令牌出了城。 她在下人胆战心惊的眼神下起身,淡然迎着士兵警惕的刀剑,亮出自己手中的令牌,道:“荣国府二房次媳贾王氏求见父亲,荣国公。”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摆摆手就有人转身跑进去叫人,很快阮卿就被叫了进去,她见到吴茗也不客气,道:“安儿失踪了。” 吴茗刚就知道了,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扭头道:“你去点一百精兵来,在城外等候,你陪我进宫一趟。” 阮卿看到有些人诧异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离吴茗太近了,当即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道:“你去还是我去?” 吴茗道:“你想什么呢,只能我去,你去最多见贵妃,见不到栗子……陛下的,你先别急,安春是晚上丢的,那个时候城门已关,人贩子出不去,你先等着,等我拿来圣旨再说。” 私自调兵不是小事,一个搞不好就是造反的罪名,郦芷毕竟明面上还是皇帝,这种事很难偏袒。 阮卿舒了口气,点点头应了。 她闭着眼放松精神,感受安春的所在处,这原来是她在末世时感受活人避开丧尸用的能力,现在却用来了找人。 有些人真是比丧尸可怕。 吴茗马不停蹄赶去皇宫,宫门已锁,她就用郦芷给她的令牌进来,一刻都没停,拿了令牌带上郦芷身边的宦官就出来了。 两个人都没敢耽搁,拿着圣旨就去号令封城,大晚上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但基本都在看到圣旨和吴茗身边的宦官后缩了回去。 阮卿在太阳穴上点了两下,大脑有些刺痛,她蹙眉道:“让人跟我来,我大概知道在哪了。” 吴茗身边的一位将士当即一愣,她倒没什么反应,“跟她去,你们都听她的。” 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我在这里守着城门,你只管放心去。” 阮卿点点头,糟心的很,带着同样糟心的京兆府尹和一众士兵进了城。 京兆府尹也是刚被人从美妾的床上拎起来的,他擦擦汗,一点也不敢靠近阮卿,低声道:“依属下愚见,贵府二姑娘许是被那些人伢子买去了……” 人伢子在古代是相对合法的,但首先是人家愿意,很多养不起孩子或者活不下去的就会自愿被卖,还有一些犯官家眷,是不会在意她们自愿与否的,但自愿不自愿,谁知道呢。 那些不想养女儿随手卖了的可以说自己活不下去,那些年纪尚小就被懵懵懂懂拐了的也未必记得自己是被拐来的,说白了没有人会去斤斤计较这些,要是都禁止,谁伺候他们呢? 可安春已经九岁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再有几年就能议亲了,养不养得熟是一回事,人家已经记事了,安春那长相和排场就不会是小门小户,卖出去万一让她找到机会联系上家里,这对人贩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阮卿斜了他一眼,问道:“以往京城中可有同样的案件?” 京兆府尹肥胖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思索道:“有……有的吧,过去也有不少大人来报官……” 但谁也没有荣国府这样大动干戈! 他欲哭无泪,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阮卿蹙眉道:“都是哪家大人?” 他额头上的汗更多了,颤颤巍巍道:“刘御史家兄弟的嫡出三姑娘,陈侍郎家的庶出六姑娘,城西李老爷家的庶出四姑娘……” -- 第62页 阮卿细细算了算,这些要不就是一些小官家的嫡女,要么就是一些无实权三品以下官员的庶女,要么就是商人的嫡女,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没有资格压在京兆府尹头上! 京兆府尹是从三品,而这些丢了女孩儿的人家最高也就是个从四品,还没什么实权,丢的还多数是庶出,众所周知,庶出地位不高,没什么大背景,基本丢了就是丢了。 唯一一个嫡出还是个老古董的侄女,阮卿知道刘御史,这货的迂腐比之贾政只会更严重,女孩跟男性下人说句话他都要上板子抽,更别提丢了,在他眼里就是失贞了,找回来也要打死的。他那兄弟是白身又是庶出,娶的妻子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就算想救,也没胆子跟刘御史叫板。 真的就这么巧合,全碰上的都是不容易被找的姑娘,还是背后有什么人在策划推动? 而且这些庶出姑娘在家里未必多受重视,就算丢了也只是意思意思找找,最后运气好点就是去有些人家做丫头,运气不好就是做了青楼之类的地方调/教出来的瘦马。 阮卿:“……” 拳头硬了,人贩子都给爷死!!! 第39章 【39】 阮卿找了一夜,终于在一家荒废小院的枯井边上感觉到了安春的气息。 京城人太密集,多处都能感应到安春,但找来找去,最后的源头就在这。 京兆府尹一脸茫然地问道:“太太,您确定……” 阮卿说:“确定,母女连心。” 京兆府尹:“……” 他虽然不在权利核心,但也知道,荣国府应该只有一个十三岁的嫡长女吧! 不是亲母女也能连心吗? 但吴茗手底下的人,别说是荣国府亲眷,就是一个下属他都不敢怠慢,因此也只得赔笑道:“太太说的是,说的是……” 随后他连忙挥手斥责下人道:“还不快去替太太下去看看?” 来的都是吴茗的士兵,并不听他的,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阮卿便开口解围道:“去拿根绳子来,探探高度。” 这井显然深的不正常,两个士兵用几根绳子足足拼了二十多米,才隐约感觉落了地,几个士兵率先跳下去,没多久绳子动了动,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大人,底下有暗道!” 阮卿心道果然,想也不想两步上前跳了下去,听到身后人的惊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王夫人的身体来着,菜的一批,还不如末世前的她。 阮卿心里一沉,迅速调整身体抓住绳子,侍卫找来的绳子虽然坚固,但也粗暴,她在迅速下坠时握住绳子,一瞬间手都差点撸出火星子,如果不是有灵力保护,只怕要摔的不轻。 她心有余悸地站稳,甩了甩滴血的手,迎着底下几个侍卫见了鬼的眼神道:“愣着干什么,追啊!” 那几个侍卫不敢怠慢,两个留下守洞口,剩下的都赶紧沿着隧道直行查找,阮卿本来也要去,被留下的那两个跪的头皮发麻,只得留下。 只是,那些去探路的很快就回来了,皆是面色凝重地说这密道通往城外的一个小树林。 这事就彻底闹大了。 京城里竟然有一个能直接通往城外的密道,那反贼进入岂不是轻而易举? 虽然就这么窄的暗道,进来也来不了多少人,但国家的最权利中心出了这种事,少不得要有一阵腥风血雨了。 阮卿张了张嘴,其实还想再查下去,可接下来的事显然就不是她能管的了,她今晚管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出格,等于是和一群男人待了半晚上,规矩大点的人家,已经可以休妻了,哪怕因为孩子等原因休不了,也多半是青灯古佛一生,连带着元春王熙凤安春哪怕是探春迎春都可能受到影响,严重了王家的女儿也多多少少会被牵累。 毕竟,女子是不能接触外男的,她今天不仅接触了,还见了一大堆。 阮卿叹了口气,她倒不是怕,只是觉得麻烦,想想回去要面对的暴风雨,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烦了。 密道是直通的,阮卿感觉不到安春在哪了,也只能无功而返,默默回了荣国府。 一回去就见贾母气的脸色铁青,冷冷瞪着她,阮卿忙不迭掐了自己一把,挤出泪来,跪在地上嘤嘤嘤道:“老太太,我没能找到安儿,让您失望了!若安儿有什么事,我真是、真是……不如死了痛快!” 贾母:“……” 她被惊得差点没喘上气来。 张氏见状忙上前拍着贾母的背,眼里微有几分指责,道:“你糊涂!万事都有父亲呢,你心里着急,大可差人去父亲那等候,何苦亲自前去?” 贾母喘着气就想附和,闻言却是一愣。 贾代善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若是不愿,阮卿可能刚去就被他叫人塞进马车里送回来了,阮卿真在外面待了半晚上,怕就是默认的意思,既如此,她就不能再过多指责。 不仅如此,她还要在贾政面前为阮卿遮掩一二,先不说丈夫是如何想的,就是看在宝玉那三个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让他们母亲多受苛责。 想到这里,贾母更心梗了。 她一脸疲惫道:“罢了罢了,今儿这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出去,明白吗?还有你!” 贾母指了指阮卿:“你给我好好呆在家里,等消息!” -- 第63页 阮卿撇了撇嘴,但到底没继续在贾母的雷区蹦跶,乖乖点头应了。 但这事动静不小,没到白天就彻底传出去了。 别的不说,阮卿带兵这事过于震撼,大清早多少御史带着白绫三件套去朝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被郦芷挨个喷了回去:“一群群大男人,心胸还没一个女人家宽广,人家夫人仁慈心善,还懂得为庶女奔走,你们却在背后恨不得她不得好死,像什么样子!如何堪当朝廷重臣!” “还有你,刘御史!”郦芷都快被这群迂腐的玩意气断气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兄弟的嫡出姑娘丢了,你却是报官都不让,姑娘生母偷偷求娘家报案,你却硬压着你兄弟休妻,若不是刘四夫人已生育三子,怕是早就被你害了去!你这样的哪来的脸说别人!?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我连看到你都嫌羞耻!” “照你们的想法,仁善反而成了罪过,丢了孩子不能去找,怎么你们学来的仁孝全孝顺给拐子了吗?你们这么仁德孝顺,怎么不将自己的孩子都孝顺出去?荣国府夫人找人是错,那要你们做什么?要这朝臣做什么?欺压百姓吗?尸位素餐吗?还不如解散了干净,大家一起找棵树吊死算了!” 朝臣虽然已经快被骂习惯了,但闻言还是瑟瑟发抖,尤其是被重点照顾的刘御史,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朝堂上,也好过受这种屈辱。 太子看够了戏,好整以暇地出列,轻飘飘道:“父皇仁善,将天下百姓当做自己的子女爱护,自然会雷霆震怒,各位大人高贵惯了,想来是不屑于低头看看的。” 太子这话就更诛心了,臣子们闻言一个个全都稀里哗啦地跪了下去,连满脸无辜的大皇子也左右看看,一起跪着。 盛清松是郦芷一手教出来的,与原剧情一样,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同时也被夹带私货学到了许多现代思想,比如说晚婚晚育会更有利于孩子健康,再比如夫妻间最好不要插/进太多人,庶子多了容易造成兄弟相争动摇江山。 太子是储君,就算不多纳妾,也是必然要有的,要是让大家误以为太子是个痴情种,对江山稳定也不好,毕竟自古以来痴情种毁江山的事可不少。 所以太子婚前婚后加起来只有四个姬妾,十八岁大婚,但一双儿女都是他在二十多岁后才出生的,皆是太子妃所出,最小的小儿子才刚出生不久。 他目前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因此也就更能理解父皇对大公主的不舍,京城子弟多纨绔,哪个能配得上他们家的女儿? 一个个给惯得不像样子,恨不得把青楼当自己家,真正有真才实干的却是凤毛麟角,就凭这些货色也想求娶他妹妹? 何况抛开他对这些废物的不满,他和孩子们都久居深宫也就罢了,大哥可是出宫开了府的,家里也有三个嫡女,最大的也才六岁,万一被拐走一个,大皇妃本就柔弱多思,失去了女儿岂不是要命? 太子越想越气,恨不得把这些不作为的酒囊饭袋都拖下去斩了,虽然他也知道王府嫡女若是失踪,京兆府尹就是把京城掀翻了也不敢放弃,但小门小户的女儿就活该去死吗? 见一个个都怂了,吴茗才慢悠悠道:“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郦芷点头,消了点火气,“你说。” 吴茗道:“昨夜臣的儿媳在城西南处的一个小院里发现了一口枯井,枯井下有一条通道,直直通往城外郊区,臣不敢妄动,特请圣上示下。” 这个郦芷早就从阮卿那知道了,也没多惊讶,不用想就知道又是皇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呗,敌国目前没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皇城挖地道。 郦芷现在手中的这个所谓盛世,其实并不怎么繁盛,现代还有贫困户呢,更别提资源有限的古代,很多盛世都是相对的,总的来说,大多数贵族只要能稳住,就算外面打成狗,最中心也是一派和谐安宁,甚至于快亡国了还有人能借机争权夺利呢。 这个国家正在走下坡路,据剧情来看在四皇子手里能恢复一部分元气,但四皇子命不长,元春死后不到十年他就自己把自己累死了,他死后国家交到儿子手上,就彻底衰败下去了,红楼后期,很可能就是乱世。 郦芷对作乱的魑魅魍魉早就有心理准备,因此也只是冷笑一声,道:“看来有些人是不满意朕,想替朕来做这个天下之主了。” 这下抖的最厉害的就是朝堂上有些皇族或宗室了,如今兵权被贾代善牢牢握在手中,而荣国府对皇帝一片忠心,之前有人想通过宁国府试探吴茗,第二天直接被下大狱了,造反几乎没可能。 郦芷扫过底下众人的面部表情,微微眯了眯眼,道:“既如此,只怕这拐卖孩子的风气不是一年两年了,荣国公。” 吴茗起身出列,“臣在。” “由你带兵彻查,京兆府尹和晋阳侯世子听令于你,”她道:“不管查出是谁,国公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吴茗低头应下,眉头却微微一挑,在心里略微分析了一下这段时间她的两位队友。 京兆府尹就不用说,是郦芷给她暂时掌控京城的工具人,胆子小又平庸,只是处事还算稳妥,又从不敢欺压百姓,身后没有太多关系黏连,所以郦芷才会让他接着坐这个位置。 但娄熙就不同了。 晋阳侯世子娄熙是武将世家中为数不多的还算有本事的人,虽然有些风流的小毛病,但整个京城里也只能在和尚庙里找到几个清心寡欲男人了,而娄熙年二十六岁就能靠自己的能力入朝听政,不像多数世家公子都是躺在家里做个废物,所以娄熙也算是世家公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最重要的是…… -- 第64页 她眉心微蹙,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娄熙一眼。 这个人,是原剧情里大公主的驸马。 第40章 【40】 原剧情中盛清竹的驸马,实在是屎里淘金掏出来还算不错的男人了。 他比大公主大七岁,丧过妻后就被皇帝通知了尚主,大公主可是个香饽饽,他便遣散了姬妾,一直没有再和别的女人有牵扯,只可惜盛清竹性子傲且硬,和他处的并不好。 其实京城里要认真挑也能挑出来一两个没什么姬妾的正经公子,但这种多数情况都和林如海一样,不是家道中落一人要顶起全家实在顾不上,就是体弱为了学习不敢让纵欲过度,当然,林如海是两头都占,当初贾敏嫁他就算下嫁,甚至不算太好的婚事,毕竟林如海身体确实一般,且丧父无亲,可以说如果他不是个男人,婚事都困难。 吴茗心里打着算盘,反正她是不愿意大公主嫁这人的,要不要顺手给使个绊子?阮卿和郦芷的孩子都算是她后辈,受了委屈她心里也不舒服。 不过很快吴茗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正事重要,而且这些情况,过于触目惊心了—— 十几年来,京城里光丢了的孩子,就足足有上百个,都是一些眉目清秀干净的漂亮孩子,女孩最多,去处和作用是什么不言而喻。 吴茗直接就被气笑了。 阮卿被贾母看管起来了,但并不妨碍她搞事的心蠢蠢欲动,问道:“茶姐,我有个问题,这些人是怎么确定那些姑娘的背景不足以引起太大风浪呢?” 要知道,有点底蕴的家族里,女孩子基本都是用来联姻的,所以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至少衣着打扮上就不会差太多,一眼看过去很难单凭长相衣着判断家世,这些人是怎么精准制导,拐孩子拐了十几年没被人一窝端呢? 还是说,有些家族里有猫腻? 张氏后来查过,那天也是赶巧了,王熙凤和元春出门用了二房孩子专属的马车,安春自己的车轮子缺了一个角还在修,剩下阮卿和贾政的太大也太招摇,安春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就去问张氏借了,给的就是迎春的车。 这其中就有意思了,迎春也算符合那些条件,除了出身世家大族,其他的都差不多:不得宠的庶女,生母不久前病重,父亲不疼,嫡母忙着管儿子的婚事也顾不上她,才三岁的女孩儿,又是庶出,寻常家里若是丢了,找不到撑死就报个病逝,谁还会为个不重要的庶女把京城翻个遍吗? 但迎春现在才三岁多,平时并不常出门,会有专属马车也是贾赦看贾政给安春送了一个,起了攀比心,嚷嚷着要让张氏给弄,但安春的那个主要还是阮卿让贾政弄的,这姑娘性子比姐妹们都活泼的多,家里根本闲不住,总爱往出跑,给送一辆马车比她自己跑安全的多。 迎春也就是平常姑娘出去玩的时候会让嬷嬷抱着一块去看看,那拐子是瞎了吗把一个九岁的姑娘带走了,三岁的孩子和九岁的孩子体积可不止是三倍的差距。 因此阮卿问出去后,反而多了几分迟疑。 吴茗不答反问:“你说上次在一个庄子上看到了个间谍丫鬟?” 阮卿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是你之前弄死的叫贾玫的子弟,他有一双儿女还有贾玫兄弟的女儿随母亲回娘家了,现在最大的男孩贾琼二十三了,另外一个女儿贾杏春不知道嫁到哪去了,今年应该是二十一,这两个是贾玫的儿女,剩下的凤兰是贾玫兄弟的女儿,应该叫贾兰春,今年十四。” 吴茗点头,果断道:“这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 阮卿惊了:“那安春呢!” 吴茗说:“我会尽力找回来,你待在家里看好孩子。” 阮卿心里一沉,大概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了。 安春的事先不说,最初最朴素的问题在于,暗道是谁挖的? 后期的乱世和这幕后之人有没有关系? 阮卿迟疑了一下,说:“好,虽然气息在暗道就断了,但我推测安春已经被送出城了。” 所以封城应该没什么用,不过也是一种震慑。 吴茗应了一声,她倒是不担心安春的安危,虽然这姑娘是剧情之外的孩子,但是要真定位的话还是能定位出来的,就是要费点功夫,但她们在明,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 安春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正在什么东西上颠簸着,手脚被捆绑住,耳边有陌生的低泣。 她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意识却是第一时间清醒了过来,她没敢动,屏息静听周围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快被颠困了,才有感觉有冷风灌进来,似乎是一个孩子被拎了出去,被堵着嘴尖叫不出来,就扑腾着四肢挣扎,但很快就安静了。 安春能想象出那些人是怎么让一个正在挣扎的小孩子安静下来的,顿时头皮一麻。 这应该就是嬷嬷们说的拍花子? 她悄悄绷紧了身体,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已了,却听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道:“好不容易凑齐的这些上等货,真的要处理了吗?”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道:“你个蠢货!现在各处戒严,你能把她们带去哪?都说了让你别去招惹门第高的小孩,你偏不听,现在闹大了,不把她们赶紧处理了,等着皇帝查到主子身上吗?” “荣国府管的严,咱们的人已经很难传出消息来了,我抓她的时候以为是贾赦的那个闺女,谁知道一看年纪对不上,但药都用了,也不能送回去啊,”尖细的那个声音郁闷道:“我哪知道荣国公跟贾政的那个女人和有病似的,就一个庶女,又不是她生的,还不一定有一匹马珍贵,我替她处理了她不知道感谢我,还大晚上的不守妇道跑去军营,那贾代善也糊涂,竟是纵容了,我看这狗皇帝信重的臣子也不过如此,紧张什么,他们还不一定能查到咱们呢。” -- 第65页 那人差点没被气笑,拔高了声音怒道:“管他能不能查到,露出一点马脚主子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到时你万死难辞其咎!” 接着他们又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说话的声音小了,剩下的就只剩挣扎后重物落地的声音。 安春慢慢猜到了发生了什么,脸色几近惨白。带着一群孩子当然不好跑,藏起来也指不定会露出什么踪迹,所以最有效最果断的办法就是—— 全杀了,把人埋进土里。 吴茗忙着找人,自然不会闲的没事让人挖土看看。 安春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拼命用舌头将嘴里的布往出顶,那东西塞的严实,一点一点往出挪的时候碾磨口腔,疼的她几乎要哭出来。 可涉及小命,她一点也不敢放松,再疼也只能忍着,知道口腔里除了干涩的布腥味后还有血腥味后,才稍微顺滑了点,她一鼓作气,用力一顶就顶了出去。 她心念一转,试探道:“来者何人!?” 紧接着,安春不敢有一点停顿,生怕对方见她醒了直接一刀过来,嘴不停地道:“我、我、本姑娘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无非就是钱财,但本姑娘是荣国公孙女,我还知道荣国公的重要东西的去处!” 她说完就感觉寒光一闪,还以为自己要完了,吓得一哽,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面白无须、五官阴柔的男子,心里惊了一下。 荣国公受皇帝重视,宫里来宣旨的次数不少,安春有时候也会见到几次,对那些异于常人的男人印象很深。 这是个宦官! 只见眼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明显的宦官模样,一个是面相憨厚温和,一看就像老好人的中年男人,他人微微有些佝偻,这显得他格外凄苦平凡,更像是个庄稼人的模样。 可是这个所谓的庄稼人,正倒拎着一个女孩的腿,长刀割断了她的喉咙。 安春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血,那两个男人跟拎着猪仔一样各自拎着一个人,手中的长刀还滴着血。 安春很想大哭一场,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露出一点怯就会丢命,她必须找出这些人所图谋的东西来。 可小时候嬷嬷为了不让她乱跑,跟她细细描述了拐子是什么样,那些被抓去的姑娘通常都是做了奴婢丫鬟伺候人,图的就是钱,可刚刚那些人感觉完全不是图钱。 那个宦官微微蹙眉,动了动手中的刀,被旁边的男人拦下,“让她说,我倒要看看,贾代善能有什么重要东西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上。” 安春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接着说:“是我大哥哥前几天带回来的一个盒子,里面好像是什么……画还是图,他忘了给我带说好的糖果,我闹脾气就把东西藏起来了,我想让他拿糖来换,就趁大哥哥和祖父没回来想偷跑林姑父家躲躲,听他说,祖父要做什么大事,那东西、那东西很重要……” 那宦官目光闪烁,偏头低声对庄稼汉模样的男人说,“听起来像是京城兵防图……” 庄稼汉不阴不阳地说,“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是编的。” 安春一个激灵,低下头不敢看他。 她当然是编的。 吴茗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让一个九岁孩子拿去,贾珠也没无能到这地步,她知道兵防图,是因为小时候吴茗会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学武,可惜王熙凤和贾元春认为这些动作实在不雅,贾珠天赋有限,贾琏没兴趣,反而是才几岁的安春对学武兴致勃勃,因此她倒是常常在吴茗身边跟着。 安春启蒙后读的就是兵书,因此知道军中什么最重要,眼下也不过是最后一搏——如果真不行,那就只能等死了。 好在对于图谋不轨的人来说,军中的事诱惑不比钱财小,这些年军中被吴茗把持的犹如铁桶,怎么也挤不进一个自己人,对于有“大志向”的人,怎么能不焦虑? 其实如果不是阮卿和吴茗大张旗鼓地封城找人,他们还未必能信,但因为一个庶女,京城都快翻天了,他们对于安春的价值也得重新评估。 怪不得为了个庶出的赔钱货劳心劳力呢,原来贾代善也就是个治家不严的废物。 那宦官差点没笑出声来,拦住了身边男人的话,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荣国府难得出个破绽,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若是主子在这,也会赞同我的。” 他强压心中的欣喜,诱哄道:“说说,你把东西放哪了?” 安春一咬舌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一些,她一扬下巴骄纵道:“我才不告诉你,你送我回家我就告诉你。” 那庄稼汉模样的男人眼睛一眯,神色冰冷了起来,抬手就想拔刀,却见那宦官用刀拦了一下,慢吞吞道:“我先送你进城,城里有你爷爷的下属,你去见他,他们就会带你回家,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好不好呀?” 安春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这才点头道:“好吧。” 两边都将对方当蠢货看,都指望事成之后过河拆桥,因此气氛一时竟然十分和谐。 而在此时,吴茗刚根据定位带着娄熙在一片竹林前停下。 第41章 【41】 因为怕太多反而逼的对方伤害安春,吴茗只带了十来个人。 娄熙在一旁谨慎地问道:“大人,可是要臣去外面再带些人进来埋伏?” -- 第66页 不是他信不过吴茗,实在是他们一无所知,见吴茗这个样子也不像对那个孙女完全不在意,他不敢用千金小姐的命去赌上位者的想法。 吴茗拍拍他的肩说,“放心,我有分寸。” 她们都有自己的手段,很清楚现在安春身边的只有一个太监和中年男人,不足为惧,如果不是查到还有其他女孩在,她直接自己一个人来都能把安春救出去。 都是一些几岁的小孩子,混乱起来她护不住全部,拉这些人过来也是为了安抚那些女孩的。 娄熙和剩下其他人还浑然不知自己只是哄孩子的工具人,他们都以为吴茗已经有成算,皆是屏息凝神,绷紧神经,只等吴茗一声令下了。 不过吴茗没打算让他们去添乱,就两个人好收拾,但全蜂拥而上时就会格外混乱,一乱就容易出事。 她提着长刀径直往定位的方向去,本该是帮匪徒遮掩的丛林大树反而成了她的助力,她令其他人原地等候,自己一扭身消失在了丛林中。 娄熙微微眯了眯眼,对背后打了个手势,也悄然跟了上去。 那宦官和庄稼汉还试图从安春嘴里撬话呢,转眼就被突然出现的吴茗两脚挨个踢了出去。 他们已经算是不错的高手,但一是因为绑架个孩子不需要多强的武功,二是他们再灵活也比不过那些有异能加持的丧尸或任务者,吴茗到后期连高级丧尸都是一刀的事,更别提几个只是相对强壮些的普通人。 那两个人没感觉到吴茗是从哪冒出来的,更没想到他们筹谋了十几年的秘密基地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惊惶之下想也不想就要跑,被发现是小事,那几个没来得及杀的崽子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能落到荣国公手上暴露出主子的行踪。 吴茗也压根懒得审问他们,抬手就抹了庄稼汉的脖子,余光不经意瞥到地上死去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几具小尸体,身子小小的,一看就是不过几岁的小孩子,当即怒从心头起,却也收了几分力,用刀背将剩下的宦官砸倒,缓步上前,拧住他的脖子提起来。 吴茗轻笑,拽着他的后颈贴近轻声道:“你说是不是啊,盛明河的走狗?” 那宦官猛地睁大双眼,来不及反驳一声就被拧断了一双手臂,吴茗冷着脸将他砸晕。 这人明面上查,是南安王府的人,郦芷这些年收权,多数人倒也识趣,知道陛下这是心里不舒服了,很快就交上了手中权柄。 西宁和东平王也就罢了,本来就没多少兵权,给也就给了,北静王世子水溶如今也不到十岁,老北静王却已缠绵病榻多年,眼见着就要不行了,为了给幼子留下一天后路,北静王也没多迟疑,唯独南安王府犹犹豫豫,郦芷对他们早就不满许久了。 但不满归不满,这屎盆子该是谁的,谁就得接好了,南安王府不交出权柄也无非就是内部争斗还没捋清楚,西宁和东平王还算安分,本来也没多少权利,闹腾也闹不起来,北静王就那么一个独子,也没什么野心,但南安王府后宅庶子庶女不少,谁知道是谁跟安亲王盛明河搭上关系,被坑了都不知道。 安亲王是郦芷的长兄,当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后没多久就去了,长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奈何那人因为长期随父亲征战吃苦成了个病秧子,上位不过十几年就丢了命,也就当年的太皇太后从他留下的几个子嗣中挑出了郦芷原身,小小年纪继承皇位,熬了许久才熬出头来。 如今当年的老人也都去了,郦芷眼看着折腾了不少在儒生眼中不成体统的东西,安亲王显然也坐不住了。 当初太皇太后选郦芷原身,一是因为这个孩子聪明乖巧,二也是他年纪小,还来得及慢慢教,安亲王那时已经十多岁,性子早就成型,因为生母贤妃忙着争权夺利疏忽了教育,学业也没见得有多好,后宫倾轧争宠倒是学了不少,可皇帝理应胸怀天下,哪能整天只会些后宅隐私的手段? 可怜太皇太后一心为国家天下着想,为几个孙子做尽了恶人,给安亲王的后路也安排的稳稳当当,结果人家并不领情,吴茗算算时间,太皇太后是十几年前去世的,也就是说安亲王刚一没了束缚,就迫不及待开始筹谋造反了,绑了不少孩子作为棋子安插进各个王公贵族的后院,当年太皇太后有一亲女就是在先帝驾崩时因混乱走失,因此她恨极了拐子,也不知道她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疼爱的大孙子在她死后反而做起了拐卖的勾当,心里是什么滋味。 当年太皇太后掌权,女子的地位还是不错的,可惜后来皇帝上位并不注重这些,女子就一点一点又被束缚回家里了,可见掌权者还是要多几位女性,才能真正掌握主动权。近来边关又有异动,不知道大公主能不能…… 吴茗叹了口气,手下也没停,提刀就想将那宦官的爪子砍下来,却听身后小小的一声惊呼,这才想起来她身后还有几个小女孩呢,忙收了刀回头看过去,却见娄熙皱着眉将安春几个挡在身后,见她看过来忙抱拳道:“大人,姑娘们都受了惊吓,您看是不是……” 吴茗恍然,咳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她低头蹙眉看了看脚下的宦官,冷笑一声道:“拉回去由圣上处置吧。” 反正不管是她还是郦芷,甚至于阮卿,对人贩子的态度只会有一个:凌迟处死。 -- 第67页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被拐卖的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甄英莲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她们能做的,只能是尽力剪除这些肮脏的爪牙,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吴茗见娄熙身后有个小脑袋探出来,想到这个和自己挺投缘的小姑娘,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不该在她面前杀人的。 “安儿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受什么伤?”当男人当惯了,吴茗一时说不出什么柔软的话,只得干巴巴道:“待会让人送你回你娘那去,好好歇着,你受惊了。” 安春摇摇头,咧嘴笑了笑,她见到亲人后就彻底安心了,只是嘴里还有些疼,又不好当着外男的面和爷爷撒娇,想了想道:“我日后也要和祖父一样厉害。” 吴茗笑了笑,道:“行,等回去了,我就再教你一套刀法。” 满府上下爱学武的孩子怕也就只有这一个了,可见虽然她不在剧情之中,但到底还是和她们有缘。 吴茗轻轻颔首,又见安春想起什么似的蹦起来,扭头回到马车上一阵翻腾,扬声道:“祖父,这位大人,车上还有五六个姑娘呢!” 吴茗的神色骤然沉冷下来。 安春回了家,家里的长辈并小辈都聚过来问候看望,就连平时端着架子不怎么关怀子女的贾政也忍不住过来看了一眼,叹着气安抚了几句。 她是个活泼乐观的小姑娘,虽然见过了血腥现场,但看起来并没有留下太多阴影,只是阮卿异能在身,最能看破人心,知道她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创伤,心里更是愤恨。 男人们平时争权夺利就争去吧,欺负小姑娘做什么,如果不是她身上束缚太多,安亲王又地位不低,阮卿非得亲自去拧掉他的头不可。 这事就这么看似平静地过去了,郦芷对底下人的心思心知肚明,却也暂时按着没有发作。 紧赶慢赶的,当初约定好的比试还是开始了。 贾敏本是不愿与男人争锋的,她刚生了黛玉,总要为女儿想想,做母亲的抛头露面和男人争名夺利,以后能给黛玉找什么好婆家?最后还是吴茗出面跟她聊了几句,让贾母和阮卿张氏轮流安抚,又确定了林如海确实不在意,这事才算定下。 三公主就不必说,她养在谢贵妃身边,谢贵妃又唯郦芷是从,郦芷一提她就答应了,三公主本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郦芷为了公平,倒也没有徇私,她虽然希望贾敏她们能赢,但也没想过找一些孬种来拉低贾敏她们的档次,因此专程在一些书香世家挑了几个早有名气的少年,又在臣子中挑选出几个当初的举人进士,若非贾敏已经加进去了,郦芷怕林如海左右为难,赢也不是输也不是,他本该也是很好的人选。 比试的几对男女,年纪都相差无几,既没有徇私的嫌疑,也不会显得胜之不武,同时郦芷还在军中挑出了几个颇有名气的小将与大公主当众比试。 大公主当初打败那几个将士是真,但水平参差不齐,看到的人又只是少数,要想让她服众,还得有足够的声势才行。 而文斗这边,贾敏以一敌三获得魁首,元春和三公主盛如雪虽然稍显稚嫩,输了几局,但也是险胜几分,分别是第一和第三名。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贾敏获得魁首也只能说明当时的文章强过那几个进士举人,元春和盛如雪能赢也未尝没有对方轻敌的缘故,但两人能获得这样的成绩,显然已经是给某些迂腐文人非常响亮的一耳光。 朝堂上许多反对的文人很是低迷了一阵,在这万众瞩目中,以大公主盛清竹为中心的武斗终于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文化,写不出特别厉害的文斗场面,就参考元春省亲时黛玉帮宝玉作诗那里叭,反正就是超级厉害/比划我一直觉得古代很多女孩子都是不逊于男人的,她们接受的是系统化精英教育,要学的有女红,琴棋书画,管家等等,重视一点的还会学四书五经之类的,然后十几岁就要出嫁,直接就管一大家子,而很多男人就只能读书,后期读书把人都读傻了,一辈子只围绕着功名科举,能有几个全才呢? 所以这里有夸张因素,但也确实是我真心这么认为的,总之问就是剧情设定,剧情需要,贾敏元春三公主就是坠吊的嘿嘿嘿 第42章 【42】 盛清竹今日多少有些紧张。 她年已十九岁,当年也不是没有心动期待过未来夫婿是什么样,只是后来求了大皇子带她出宫,瞧着那些世家公子一个个以上青楼为荣,成亲没成亲房里先放几个通房,一下子就恶心的想吐,瞬间没了任何期待,恨不得当场自梳,也不要嫁给这些东西。 要说起来,盛清竹的思想确实有些特立独行,要知道当时黛玉对宝玉的风流韵事未必不清楚,只是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正妻地位,唯有宝钗会让她紧张一些,袭人那些她八成都没放在眼里,因为在这个时代,只有妻才算是男人身边的人,才有资格上族谱,与丈夫携手一生,别说丫鬟了,就算真的成了妾做了姨娘,又能有几分地位。 这个时代,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要想改变她们的思想,艰难不说,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知道阮卿给张氏贾母潜移默化洗脑了十几年,也没能动摇她们根深蒂固的贵族思维,平民想要有地位,奴隶制度想要渐渐消除,非得下狠刀不可,她们能做的,也只是让这把刀捅下去的时候少割几块无辜的肉。 -- 第68页 因此有时候阮卿还会和吴茗嘀咕几句,觉得盛清竹怕不是个穿越者,王熙凤醋性大,可要说在意的是贾琏怕也不过只有不到五成,更多还是怕自己地位动摇,利益被瓜分罢了,自古以来,哪个全心爱上风流男人的女孩子有好下场的?聪明人才能活得久。 但不管怎么说,盛清竹确实是本土人,她思想先进虽然难得,但未必少见,她们只希望大公主的这份特殊不会被时代扼杀,既然她不愿意,郦芷也绝对不会勉强她,不嫁就不嫁,嫁人后反而更容易倒霉。 盛如雪刚赢了一场,心情正是激荡恍惚的时候,见姐姐要去赴约,想到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多少有些紧张,忙拉着她一一叮嘱过去。 “担心什么,我又不是没赢过他们,再赢一次又有何难!” 盛清竹倒是并不在意接下来的比赛,她平时养在深宫里,但也不是一无所知,大皇子和太子都把她当嫡亲妹子一样疼爱,军营也不是没去过,因此对这些事倒是轻车熟路,并不惧怕。 盛如雪垂泪道:“话虽如此,可刀剑无眼,姐姐金枝玉叶,却要与那些男人争个高下,父皇也真放心……” 一旁托着腮看戏的二公主闻言便嗤笑出声。 盛如月不像她一样养在谢贵妃膝下,她有位分不低的生母,和两个姐妹虽然没什么冲突,但也都没什么感情,只懒洋洋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操心大人做什么,有大哥和太子盯着,谁还敢真伤了咱们大公主不成?太子能力出众,还能让她被谁欺负了去?你也少说几句吧,婆婆妈妈的,看着没劲。” 盛如雪一顿,红着眼眶瞪过去,“你胡说什么,太子哥哥也是你能编排的!?” “行了行了,”盛清竹不耐烦计较什么谁得宠不得宠的事,捏捏妹妹的脸笑道:“公平比试,点到为止,今日用的刀剑都是没开过刃的,伤不到谁,你只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了。” 宫里孩子不多不少,皇子如今只有六个,公主就更少了,只有她们三个,两个还养在谢贵妃膝下,宫斗也斗不起来,盛如月平时虽然和她们不合,但也只是嘴上功夫,因此就算是和盛如月争执起来的三公主,都并没有多在意她的态度。 唯有盛如月在盛清竹离开后眼神复杂,晦暗不明,只是无人发觉。 …… 武斗赛场比当初文斗还要盛大热闹,毕竟文斗再怎么说也激烈不到哪去,甚至有点无聊,但武斗可是真刀实枪,外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郦芷为了扩大影响,专程腾了一处军营出来,那里有专门的演武台,是平时给皇帝展示所用,临时加修倒也加上了不少席位供大家观看。 盛清竹现在已经击败第三个对手,中场休息后,换了贾珠上去。 不过对了几招,盛清柏就诧异道:“咦,这小子的招数倒是有几分眼熟……” 盛清松一直盯着战况,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郦芷一眼,不紧不慢道:“你手底下的人,你自然眼熟。” 盛清柏虽然被郦芷从小洗脑到大掰正了思想,无心与盛清松相争,但他俩大概是真的天生不对盘,从小一块长大也没培养出什么深厚的感情,闻言撇了撇嘴道:“你懂什么,这小子是今年刚入营的,来我手底下也没几个月,我最近一直在忙,没去过几次,不过他是荣国公的嫡长孙,你应该见过他,怎么还没我记的清楚?” 太子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美称,盛清柏见他终于也有不清楚的事了,多少就想在他面前显摆显摆,却见盛清松神色漠然,并不放在心上,便一脸内伤地住了口。 底下的盛清竹和自家大哥也是同样的感受。 她只过了两招,就愕然发现这招式与当初父皇教她的并无太大区别,心一晃手中长/枪差点没被挑飞,随后她立即回过神来,一个回身躲避,后退半步又迎身向前,手腕一抖长/枪便如游龙般直取正心,贾珠倒也不慌,提剑格挡,却没想到盛清竹方才一番不过是假动作,她真正的目标是他小腿。 贾珠以进攻作防守,下劈的同时后退半步,盛清竹却在此时一笑,顺从地放手任由手中长/枪随他的力道下砸,并迅速侧踢踹中贾珠手腕,一双兵器就这么一同斜飞出去,盛清竹旋身往前,以指尖为刃伸手在贾珠脖子上一划,笑道:“方才我若是拿着刀,你怕是已经死了。战场上鲜少有人只带一把武器,即使兵器被缴,你也该凝神应对,而不是傻站着等死。” 贾珠本也无心恋战,手中兵器被挑飞后,就后退一步低头坦然认输道:“在下技不如人,多谢殿下赐教。” 他脖子被盛清竹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痒,也有点热。贾珠心中也颇为无奈,本身他是文人,并不需要进军营从军,只是吴茗觉得男孩子娇惯着不好,应该去军营里锻炼一两年收收性子,要不是贾琏正在议亲,他俩怕不是得一起被打包扔进军营。 也好在当初吴茗按着他们学功夫时,他虽然天赋有限,但也没像贾琏一样偷懒,不然怕是要在这么盛大的场合中出丑。 盛清竹摆摆手,笑道:“你倒是敞亮,技巧不错,也颇为熟练,想来是下了苦功夫的,可惜衔接并不灵活,若有空闲,可以去找荣国公尝试拆解动作,勤能补拙,以后加油。” 贾珠有些诧异,认认真真又一行礼:“在下受教了。” -- 第69页 一场又一场下来,那些叫嚣的最厉害的也都闭了嘴。 先不说郦芷的态度如何,盛清竹确实是未有败绩。 只是多少还有不少人暗暗心想,这般彪悍的女子,也不怕日后嫁不出去,没有男人护着,大公主再受宠人生到底也不完整。 能有这种想法的人,脸上表情也多少会带出来一点,这么多年她不出嫁都有什么风言风语,盛清竹不是不清楚。 她眯了眯眼,看着上前祝贺的各样面庞,笑意吟吟地在他们面前都走过一圈,看着这些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才略带恶意地嗤笑出声。 再看不起她女子出身,不也是要跪在她脚下俯首磕头? 多磕几个吧,反正她的人生再不完整,也用不着给自己看不起的人磕头。 战绩如此明显,就算大臣们有再多的不满也说不出话来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除非是那种有亡国之相的衰落皇室,不然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想做事做不成了? 何况就算是有些临近亡国的皇室,皇帝也能整出不少事来,万人之上不是说说的,郦芷能摆个台子让大家公平比试其实就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圣上有令,谁还敢不从吗? 因此就算他们再不愿,大公主这个书院院长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下来,反正也没几个人认为大公主能做出什么功绩来。 郦芷想着元春也不容易,就干脆也给她指了个副院长名分,本来按照一正双副的原则,三公主也应该和她一样做个副院长的,可惜谢贵妃的大女儿已经离经叛道不愿成婚了,这个小女儿怎么也得走上正途才行,好说歹说劝郦芷收回成命,再加上三公主自己也是想嫁人的,最后也就算了,才十五岁呢,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这事暂时就这么过去了,除却招生问题,吴茗依旧闲不下来。 原因无他,安亲王筹谋了几十年,自然不会是那么容易露馅的,她们怎么查也只能查到南安王身上,毕竟是长兄,虽然非嫡,大义上也占了优势,何况当初太皇太后为了自己去后几个孙子都能过得好些,给安亲王也留了一下人手,郦芷要平白无故动他,怕是困难。 倒是还有个选择,阮卿的异能有伪装一说,她倒是可以直接混进安亲王府宰了盛明河,但利益集团一旦凝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散,安亲王还有几个联姻各家的儿女呢,她总不能全杀了,不然安亲王府上下父母儿女一夜全部暴毙,这事郦芷也不好交代。 因此,也只能徐徐图之。 第43章 【43】 吴茗在一边忙活的时候,阮卿也没闲下。 因为贾敏又怀孕了。 阮卿:“……” 惊恐.jpg这怀孕频率也太高了吧,黛玉现在才半岁,贾敏身子还没养好呢,每次生产都等于掏空一次母体,不出事才怪呢。 但看着贾母和张氏满脸的惊喜,她也不得不把满肚子的话咽下去。 好在贾敏这十几年来除了固定调理身体外没有喝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生子秘方,阮卿就算不能住她旁边也能确定她的身体暂时不会出太大问题。 但当孩子越来越大,营养需求也慢慢高起来,有些东西也就不是补品能提供的了。 林母自然也知道利害,林家孩子少,不管这胎是男是女都金贵,何况母亲健康了孩子才能健康,因此这次阮卿甚至没费什么心思,林母就主动让人请了她过去帮忙照料一下。 虽然嫂子大老远跑去别人家照顾小姑子不像话,但目前荣国府隆宠正盛,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最多嘀咕几句贾敏可真是受宠,出嫁了还能指使得嫂子团团转。 阮卿就只当他们放屁,从没放在心上过。 贾敏的身子暂时没什么问题,阮卿一直在用灵力补上母体的亏损,再有吴茗亲自配的药方,这个孩子目前格外稳定。 除了林府的事,王熙凤的婚事也很让人头疼。 忙碌是一回事,嫁妆聘礼要理清也不是很容易,贾琏是国公府长房嫡孙,代表的是整个荣国府的脸面,而王熙凤的嫁妆又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王二郎当初不过是个小官,但凭借家族庇护,自身经营,自己妻子带来的嫁妆,王大夫人留给儿子的体己等等,积累下来也算是一笔巨富,何况这不只是单纯的嫁女规模,这是一个小型贵族之家全部的家底,就更不必提。 阮卿也给她添了点嫁妆,自己养大的孩子,她当然还是心疼的,自己多重视些,王熙凤嫁进来也就更好立足。 贵族嫁女,从定亲到婚礼就有不少流程,也要足足准备两年有余,在阮卿亲自守在贾敏门前看着林府嫡长子出生后,王熙凤的婚礼也将近了。 这个小男孩出生便有些不足,即使吴茗和阮卿都快把自己掏空了,就差拉郦芷也来添一些灵力,还是没能让他健壮多少,精/子质量问题是根源,孩子生下来还是需要近十年的调养,好在林府几代积累,精心养个孩子的钱还是有的。 确定这个男孩不会像原剧情中那样早夭,并且身体素质不会太差后,阮卿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叮嘱贾敏道:“虽说是书香门第的贵族公子,但适当的运动也是有必要的,琏儿当年生的艰难,这几年被父亲拉着习武,倒也健壮了不少,这孩子是林姑爷的长子,将来定然是要继承父亲衣钵读书去的,但也不能因此疏忽了身体素质,需知科举考试也磨人呢。” -- 第70页 贾敏目光慈爱,柔柔地盯着襁褓中的儿子,良久才轻声道:“我明白的。” 她婚后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双儿女,恨不得放在掌心疼爱,但她也知道纵子如杀子,黛玉姐弟俩都有些胎里弱,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虚弱几分,一味的娇宠保护反而是害了孩子。 贾敏能理智对待,阮卿也就放心了,回府的路上把心思从黛玉姐弟俩身上抽回,又开始细细琢磨王熙凤的嫁妆问题。 她本来就数学不好,清点这些庞大但并不属于她的家产真是痛并快乐着,木质的车轮并不稳当,阮卿颠着颠着就有些困了,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直到见到贾珠和贾琏差点打起来才彻底清醒。 “这是怎么了!?”阮卿有被惊到,贾珠这孩子平时温润无害,甚至可以说有点老实人的潜质,兄弟俩打小一块长大,感情一直就不错,别说打架了,吵都没吵过几句,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贾珠甩了甩袖子,一推贾琏怒道:“你自己说!” 贾琏微垂着头,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阮卿愣了一下,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琏儿,你说,发生了什么?” 贾琏抿了抿唇,脸上神色有些羞恼,贾珠见他不说,便冷笑道:“琏弟这是不满我们家表妹,上赶着打妹妹的脸呢!母亲有所不知,刚刚我去书房想找二弟一同给祖父请安去,谁知就见到他青天白日里与丫头厮混,这成何体统!?” 虽说没有哥哥干涉弟弟房中事的道理,可要嫁给贾琏的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而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许了承诺却又反悔,甚至还没成亲呢就反悔,以后还了得? 阮卿刚还一脸紧张,现在已经是满心的冷漠淡然了。 哦,小场面,别慌张,这都是小意思。 贾琏后期那是什么玩意都往床上拉,阮卿甚至怀疑给他找只眉清目秀的狗,他也未尝不可。 她能答应张氏两个孩子的婚事,一是因为王熙凤自己就没意见,也喜欢贾琏那张小白脸,二也是因为这个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清清白白还没来得及和什么姑娘牵扯,不像许多世家,孩子十来岁就放丫头,虽然婚前就会放出去嫁人或者一直压着等正妻来提拔,但到底心里也不舒服,她看了许多人家都不如贾琏知根知底,她又不能让王熙凤跟选妃似的挨个体会一下哪个更合心意,只好先试试,不行了和离再找,反正她姐妹是皇帝,有后台,够横。 阮卿说,“哦,你想退婚吗?” 贾琏脸色一白,忙道:“婶子恕罪!怪我一时轻狂,只是侄儿万万没有这般想法……” 他张了张嘴想说王熙凤如何,但即使是未婚夫妻,也由不得他胡言乱语坏人名声,半响也只能闷声道:“侄儿喝了些酒,就愈发轻狂起来,反而惹了二婶子笑话,只是僭越的事侄子是万万不敢做的……” 他停顿了一下,见阮卿脸色冷漠,心里不禁慌张起来。 阮卿了解他,他当然也了解这个婶子,脾气上来谁都敢刚,和贾政为了儿女就闹了不止一次,他要真就婚前打了王熙凤的脸,别说现在还没成亲了,就是孩子都生了,她也能想到办法让两人和离。 贾琏心里有些发慌,他倒也不是喜欢那个丫头,就是看着人长得好看,忍不住拉来说几句话,论长相气度,一个丫头怎么可能比得过金尊玉贵的王熙凤,他又不傻。 阮卿冷冷盯着他,目光平静,但因为一件没发生的事就要退婚,别说贾母张氏甚至于王家人,就连王熙凤自己也不会同意,世道多对男人宽容,这桩婚事本来就是王熙凤高攀,若是因为这种‘小事’退婚了,大家不会说男方有什么问题,只会说她善妒骄纵,最后毁了的只能是她。 阮卿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今天的事我不会替你瞒着,你好自为之。” 她不顾贾琏错愕的神色转身离开,贾珠连忙跟上,蹙眉问道:“阿娘,那个丫头怎么处理?” 阮卿一怔,偏头看过去。 她能感觉到其实贾珠并不在意贾琏纳不纳妾的问题,都是打小疼到大的弟妹,他又能偏心哪个,他愤怒的是因为贾琏婚前一个月乱搞,月末两人就要成亲了,婚后纳妾也就罢了,就剩十几天了闹出男方收用丫头的事,这是在打妹妹的脸,他闹起来也只是希望贾琏收敛,仅此而已。 男人总是维护男人的利益的,贾珠自己都不能保证不纳妾呢,哪里会要求堂弟委屈自己。 阮卿又被气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脑门,道:“送去庄子上吧,等年纪到了让人找个好人家嫁了去,你还想把人家撵出去不成?谁犯的错撵谁,你先去把你的宝贝弟弟撵出去吧。” 这当然不可能,贾珠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委屈。 阮卿没理他,转身回了房间。 离婚礼越近,王熙凤就越少来贾府,阮卿干脆坐了马车去王家找她,王熙凤正被李氏关在家里绣嫁妆,她不善女红,虽然只是绣娘完成大半,她完成最后一小部分,但依旧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见阮卿来了,就满脸求助地看向她。 阮卿:“……” 别问我,我也不会。 阮卿尴尬了一下,灵机一动,指向百灵道:“待会我把百灵留下来教你。” 李氏虽然在大事上不会糊涂,但总能在小事上膈应人,很多贵女不善女红都不是大事,让绣娘赶出来,最后一针由新娘收尾就行,但李氏就偏要按常规流程来,留下一小部分谁也不会说什么,毕竟留下的那一小部分,说难也不难,除非王熙凤肯承认自己就是废到一点刺绣都不会,但她本性好强,绝对不会这么服软。 -- 第71页 这样既能为难王熙凤,又不至于耽误婚礼。 阮卿挺烦这些小动作的,真是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但膈应人,好歹也是大家族宗妇,就净整这些不值钱的,但看在王熙凤即将出嫁,阮卿和王家的最后联系也差不多到这了,她也就暂时不计较了。 王熙凤看出她有话要说,微微蹙眉,脸上刻意撒娇讨巧的表情渐渐收敛起来,变得略显凝重。她微微垂眸,挥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然后低声问道:“姑妈,是出什么事了吗?” 阮卿道:“这事吧……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简略地描述了一番,王熙凤神色愕然,顿了顿,反而笑了:“姑妈这是疼我呢,我都明白。”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色彩艳丽的嫁衣,如火般的颜色在她手里竟显出几分温润来,她垂眸轻声道:“先不说这事有没有成,就算是成了,自古以来,哪家男人不纳个三房五妾的,就是林姑父对敏姑妈一往情深,不也照样为子女纳了几房姬妾?琏二爷虽行事无忌了些,但横竖没成,对我反而有好呢,他心怀愧疚,先就要对我几分,待我站稳脚跟,什么丫头姬妾又能如何?” 阮卿张了张嘴,不说话了。她知道王熙凤这是信任她才会说实话,不然也就是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标准回答,可她心知贾琏的愧疚就是放屁,丫头都还是小事,就怕这些贵公子男女不忌搞出病来,郦芷研究过,说王熙凤后期的妇科病十有八/九就是贾琏给传过去的。 只看利益的话,他爱死不死,但涉及到自身健康,还是要谨慎一下的。但毕竟不同的环境中长出不同的人,阮卿也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因为剧情中的贾琏风流就直接给现在的贾琏判死刑,毕竟邢夫人放养出来的儿子,和张氏大家闺秀精心教养的儿子肯定是不同的。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解决方法,她就不添乱了,不过王熙凤有知情和选择的权利,也让她对贾琏这个人有点心理准备。 因此,王熙凤在送走阮卿的当天夜里,就做了一个莫名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火葬场的炉子在预热了,琏二爷准备好了吗【搓手手】挠头,其实琏二是原著里相对比较好的男人了,当然划重点是相对比较好,换cp的话反而要从家世到感情线都细细打磨,还不如琏二爷熟悉且好掌控,但是就让他们这么甜甜蜜蜜he,想想凤姐在原著里被拖累成什么样,又觉得有点膈应……所以在he之前,先送琏二爷去火葬场温暖温暖身体~天气转凉,琏二爷和大家都要注意保暖呦~ 第44章 【44】 梦境荒诞而真实,她感觉哪哪都不舒服,细细一看,自己竟是在榻上坐着。 一个面生的丫头抱着襁褓,叹着气说:“大姑娘还病着,二爷就又去外面跟那些个贱皮子厮混了……” 她眉心一蹙,再次感到疼痛,这次是心脏,从心口处涌出的焦虑和烦躁源源不断地涌出传至四肢百骸,紧接着她看完了一个人的一生,走马观花一般,终结在无人问津的雪夜。 王熙凤从梦中醒来,微微出神。 她知道自己并不算喜欢贾琏,事实上她谁都不怎么喜欢,她被阮卿养大,生活还算无忧,有固定的学业,平时还有家务要打理,感觉自己足够充实而美满,她并没有兴趣将目光全部投注在后宅倾轧上,大房里丫头姨娘的争风吃醋和二房里赵姨娘的蹦跶让她烦透了心,她想去书上写的地方看看,想尝试不同的挑战,解决旁人解决不了的困难时,那些仰慕而敬佩的眼神会让她很有成就感,可惜她是女子,女子要守妇道,尊夫主,过于出挑并不符合时代眼光。 她知道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的后果,所以尽力让自己合群。 只是难免兴致缺缺。 可是想起梦中贾琏扭曲厌烦的面容,女儿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丫头蹙眉站在一边左右为难,贾琏身边的男男女女,她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荒诞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什么想问贾琏的,可话到嘴边,又忘了是什么了。 …… 吹吹打打的声音早就响了起来,王熙凤端坐在梳妆镜前,面带微笑地看着喜娘在一边说吉利话,铜镜里的自己画着艳丽的浓妆,嫁衣鲜红似火,身后几个手帕交的姐妹陪她说话聊天,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喜悦的氛围。 可是她总是有点笑不出来。 不过打小失去父母的姑娘,伪装已经刻进了骨子里,面上她还是一副羞涩喜悦的模样,挑不出一点差错。 吉时到,新郎来接亲,王家那边的兄弟也没怎么为难贾琏就放他进去了,毕竟王家一日不如一日,家主王子腾也不得不被困在京城里剪了爪牙做富贵闲人,如今如日中天的荣国府是他们够不到的高度,贾琏自然不会被为难。 她被王家的嫡长子背起,一步一步送上花轿,靠在宽厚但陌生的肩膀上,她感觉不到多少心安。 其实她更想让贾珠来背她,比起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堂兄,一起长大的表兄才更鲜活真实、更像她的骨肉兄弟,可惜纵然是表兄妹,也是男女有别,同宗堂兄才能算是她的骨肉兄弟。 感情到底是血缘名分来维系,还是日积月累的相处积累出来的呢? 她想不出来,也就不再想,噩梦做了十几天,她精明清醒的大脑也不免有些混沌,坐在花轿里摇摇晃晃地被抬进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又被小心翼翼地送入洞房,满天的喜意连天色都晕染出几分鲜红。 -- 第72页 鲜红的盖头被轻轻挑起来,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那张还算熟悉的俊美面容露出暧昧惊艳的笑意,那十几日的荒诞梦境突然在此刻清晰无比。 她想起自己想问什么了。 “我纵有千日不好,也总有一日好吧……?” 怎么就…… 后面是什么,她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新妇第二天要给长辈敬茶,张氏早早就起床盛装打扮,大房一家子包括阮卿也去了。 大房被贾赦染指过的丫头不少,但有名分的却不多,生下迎春的孙姨娘已经病的起不来身了,贾琮更是生下来就没了母亲,现在被唯一还健康的姨娘杨氏养着。 这种场合,她们也只配来请个安让新妇认人,不过王熙凤在荣国府长大,对荣国府的人际关系再熟悉不过,因此这一步也省了,只来了一些主要的太太,包括隔壁的尤氏。 贾珍在被吴茗反复毒打十几年后已经渐渐认命,郦芷的态度很明显,要不是荣国府实在和宁国府扯不清关系,贾珍那一脉早就衰落了,因此他也逐渐学会服软,不约束尤氏和她们来往就是个明显的信号。 阮卿看着下座的王熙凤,见她眉眼低垂,神色平静淡然,就知道她编织了十几天的循环预知梦不是没有作用的,不过这姑娘不信鬼神,不可能一下子就让她放弃贾琏,但至少能做到让她在面对贾琏的时候足够清醒理智。 如果贾琏这辈子不说忠贞,好歹是重视妻子儿女的好孩子,那他们好好生活阮卿还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他还是那个逼样,阮卿做了几百年任务,虐死的渣渣不是闹着玩的。 张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暗搓搓惦记上了,她满脸欣慰地看着座下的两个孩子。她没有折腾儿媳的爱好,王熙凤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格都为上乘,她对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就算有对王熙凤父母双亡的忧虑,看在那二十几万的嫁妆上,也就彻底没有了。 阮卿就更不可能为难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了几句话,这才散了。 尤氏近来也忙得很,陪她们多说几句后也满脸歉意地告辞离开了。 阮卿的八卦之火都被撩起来了,搓搓手小声问张氏道:“东府的蓉儿是不是该找媳妇了?” 贾蓉如今也有十五六岁了,按规矩就该相看了。 按理说贾珠还未娶亲,底下的弟弟是无法越过兄长的,不过好在吴茗已经做主分家,就跟贾蓉已经不需要顾及他们一样,贾琏实际意义上是大房长子,序齿倒也不怎么重要了。 张氏并不关心这个,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道:“听珍儿媳妇说,已经在和南安王府交涉了,不知能不能成,还有她那个妹子,前段时间刚闹着退了前头的婚事,也该重找夫家了。” 阮卿一怔,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尤二姐。 尤二姐现在是十二岁,未婚夫叫张啥玩意,就是个赌鬼废物,先不说那姐妹俩心高气傲不可能看得上这种人,就是尤氏也不会要这么一门亲戚丢脸,她好歹也是贵族夫人,不要面子的吗? 其实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只有靠男人才能过得好,不然就是早逝的份,贾冬有荣国府撑腰,依旧憔悴不堪,更别提这两个女孩并没有什么依靠,除了嫁人别无出路。阮卿对她们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有自作自受的成分,但更多的锅在贾珍贾琏那两个狗东西身上,反感也要找对根源。 阮卿对这姐妹俩没什么意见,不过看样子当初尤氏是把她说的话听进去了,就道:“好歹是自家亲戚,赶明儿我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张氏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异,毕竟阮卿是最不屑于亲戚就该互助的论调的,当初吴茗收拾贾家旁支,她是最支持的,贾母都没有她积极。 贾珍这些年行事愈发荒唐,阮卿现在基本不给他好脸色看了,别提去给宁国府帮忙,就是去给他上坟她都嫌晦气,张氏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想法,微微垂下头,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她轻声道:“我打算把迎春和贾琮抱过来养。” 阮卿还没从“贾蓉到底要祸害哪个姑娘把新娘子给他换成一头猪行不行”中脱离出来,乍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懵了:“你确定?” 迎春现在五六岁,贾琮也就两岁,抱去由嫡母养着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算孙姨娘是迎春生母,但按照礼法来说,这两孩子都是张氏的孩子,给生母养着也只能算是张氏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们养,她要抱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可问题是,张氏是最厌恶庶出子女的,甚至连安春探春都迁怒到了,非嫡出的在她眼中都不算人,就算她不会对孩子下手,想来也不会真心对待,无非就是当成工具养着,阮卿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劝。 张氏倒是看出了她的迟疑,反而笑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我是不喜欢庶出,但也不会乱来,琏儿成了亲,我正好将手头的事情交给凤丫头,以后就彻底闲下来了,养双儿女正好解解闷,何况琏儿考取了功名后也好歹要有个助力,稍微上点心就得到的东西,我不会傻乎乎的把它推开。” 她轻声说:“只是抱来养,不会记在我名下。” 阮卿一怔,表情顿时就有些复杂。 只抱养,不记名,就代表迎春和贾琮还是庶出,以后分家产嫁妆也只会有庶出固定的一部分,不会多出一分一毫,不过就光贵女的教育就已经是份宝贵的财富了。 -- 第73页 这可真是…… 阮卿闭了闭眼,苦笑道:“也罢,孩子由你教着,也好歹能有个好前途。” 张氏只是想多一个助力,又不是想对孩子下手,从她以前的态度来看,她对庶出最多就是冷淡无视,可能是看在阮卿的份上对安春会有些严格,但实打实的教育好处还是有的。 明面上来看,迎春和贾琮给她养是最合适的,由嫡母教养的孩子婚嫁市场上都会很有优势,张家就算败落了,十几年的贵族教育不是虚的,一份好的教养比高出身更重要,养在嫡母身边的探春和养在生母身边的贾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明明是同胞亲姐弟,差别却犹如天堑。 何况张氏不是傻子,对她来说施个恩就能有两份助力,何乐而不为?不闻不问也得养着,抱来自己照顾着也是养着,为什么不选择将利益最大化? 贾琏现在已经有十七岁了,过几年就要入仕,贾珠再亲近也是隔房堂弟,元春心里也肯定向着亲哥,下面的弟弟妹妹就更不用提,都是和贾珠一个爹一个娘养大的,张氏也是在王熙凤嫁进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有些形单影只,好在两个庶出年纪都不大,还来得及养活。 阮卿梗了片刻,吐出一口浊气,道:“挺好的,虽然琮儿还看不出什么,但迎春是个知礼懂事的,以后定然会回报你的。” 也好,就算是要将两个孩子都当成工具人利用,以张氏的头脑,也绝不会做出虐待孩子或者瞎给迎春找夫家的蠢事,活着且有话语权的主母才会对娘家有助力,不然联姻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扶贫,让张氏来比贾赦那个亲爹靠谱的多。 迎春也确实应该有个出身大家族的母亲来教导。 既如此,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张氏也就是心里不安,不知道对不对,所以下意识找阮卿倾诉一二,见她神情坦然平静,莫名就松了口气。 也是,嫡母亲自教养庶子女,对很多庶出来说反而是荣幸,她有什么可不安的。 只是还不等她在贾母和贾赦面前过了明路,东府那边就传来了消息,陪贾敬在道观的夫人,有孕了。 除了阮卿和吴茗比较淡然之外,其他人都挺魔幻的,/贾珍如今已经三十有余,可想而知贾敬也得四五十了,他的妻子自然不会太年轻,都快五十了,还能孕育子嗣,这在京城里也是罕见的了。/不过再惊诧也是事不关己,荣国府没几个人在意的,除了阮卿在想把等惜春出生后抱过来自己养的可能性有多大外,连贾母都没怎么当回事。 唯有贾珍,几乎可以说是惊恐了。 作者有话要说:/里是修改内容,原来是我比较惊讶出家避世还能破戒,后来经评论区提示才知道人家不管这个,捂脸,是我孤陋寡闻了嘤 第45章 【45】 贾珍年三十多,不算年老,但也不算年轻了。 他早就意识到了吴茗对自己的不满,或者说十几年前父亲还在的时候荣国公就对他不满了,那时候他并不在意,他是贾敬独子,荣国公作为弟弟,还真能亲手断绝了自己兄长那一脉不成? 但现在贾敬的妻子又有孕了,这就是个问题了。 先不说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嫡子,吴茗压根就不是什么在意嫡长的人,她可能之前顾及宁国府不好动手,但这一胎一旦生出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孩,吴茗绝对做得出废了他换一个继承人的事。 贾蓉还丝毫不在意,漫不经心道:“就算是生出来,也就是个喝奶的崽子,能把我们怎么样?” 贾珍急的团团转,恨铁不成钢地拍向儿子的脑袋,怒道:“你知道什么!要是那位荣国公真是懂得宗族观念的人,我也不至于现在还只是三品将军,以他的能力,想提拔我一个还不容易?” 他恨恨道:“还不是祖父看错了人,以为是贤弟,谁知是条忘恩负义的毒蛇。” 贾蓉撇了撇嘴,他现在也还只是个白身,但因为家族势力备受追捧,并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只道:“那他也得管咱们,太爷爷可是他的亲哥哥,发达了就往死里打压兄长的后代,他也不怕被御史弹劾死。” 贾珍一顿,微微冷静了些,若有所思道:“也是……蓉儿,据说近来你母亲在给你找亲事?” 贾蓉一蹙眉,想说她算哪门子母亲,但想到尤氏承诺只要他乖乖成亲就把身边的丫头赏给他,顿时咽了咽口水,道:“好像是……南安王府的庶女。” 他对那些贵女都没什么印象,所以娶妻之事无可无不可,但尤氏身边水灵灵的丫头是实打实的,因此他也算难得的听话。 贾珍冷笑一声,“你这几天给我收敛点,等事成了随你怎么闹腾。” 南安王府的这场婚事,绝对是他们高攀了,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荣国府,再加上这几年陛下在打压异姓王,南安王府也败落的差不多了,他们可能连和南安王府讨论婚事的机会都没有,别说最受宠的县主了,连前面那几个透明的姑娘小姐都挨不着边,南安王妃舍出这个庶女,八成是想攀上荣国府。 可那又如何?宗族世家不可违背,吴茗要想还要名声和官职,以及后代前途的话,就不会在明面上对他这个长兄后代动手,外人看来他和荣国府还是一家,至于以后对方发现吴茗其实并不把他当回事,那也不重要,女儿都嫁进来了,还想跑吗? -- 第74页 某种程度上,贾珍和贾蓉是一路货色,最了解对方的想法,因此见他满脸的不以为然,就道:“南安王府共有四个庶女,你说的这个庶女是最受宠的三女竹溪县主,就算日后南安王嫡子上位慢待这位庶姐,她也有自己的封地俸禄,” 贾珍压低了声音,略带几分蛊惑意味道:“若你能得到这位县主的势力,以后美人儿还不是任你挑?竹溪县都是你的,几个女人又算什么。” 贾蓉心思一动。 贾珍接着说:“听说,这位县主之所以受宠,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儿,若非出身实在不高,在当年说是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竟然还有几分遗憾。若是这位竹溪县主不是什么王府贵女就好了,他也不至于…… 不过有舍就有得,等人进来成了儿媳妇,他看几眼,摸几下,想来县主为了名声也不敢说出去。 两个人想到美人,顿时一拍即合,不约而同地露出奇异的笑容来。 …… 贾母在贾琏成亲后也就开心了一两天,连她最疼爱的宝玉在她面前撒娇都不能让她多笑几回。 阮卿知道她在愁什么,贾琏成亲了,而贾珠和元春连个影都没有。 贾母是更偏疼二房的,这十几年里阮卿深有体会。 一是贾赦实在太糟心,基本很少有女人会对一个花心好色没本事没责任感的男人有好感,即使是儿子,除了那份天性的母子情,平时看到也多少会觉得有些糟心,尤其是有贾代善和贾政对比着,这两位就算偏爱妾室也不会完全不理妻子。阮卿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贾母还不是很明显,毕竟那个时候贾赦对张氏还是喜欢尊重的,但自从生了贾琏,张氏容貌不如从前,夫妻俩关系越来越恶劣,可能是想到年轻时被妾室膈应了十几年的自己,贾母对贾赦的态度也一样慢慢变得冷淡。 二也是贾政貌似除了能力不行外,似乎各方面都挺像贾代善,贾母对自己丈夫的感情还是很深的,自然会爱屋及乌。 她几个孙辈都还算真心,尤其是贾政的三个嫡出子女,当这三个孩子中两个都不省心的时候,她就会显得格外焦虑。 阮卿真的觉得可以,但没必要,日常劝解道:“咱们元儿是国公府嫡女,还怕嫁不出去不成?何况以咱们家的势力,给的嫁妆就够养活她一辈子了,又何必急着嫁人?” 这才十五岁就恨嫁,也太急了吧。 再说了,这个年代国公府级别的贵女嫁人的嫁妆折合成现代的人民币,少说也能有几百万,还有一些能生钱的铺子,上供粮食的庄子等等,老了还有一群奴婢丫鬟照顾,有卖身契在,还有一些被主仆观念洗脑的忠仆盯着,不嫁人不比去别人家做管家婆强? 原剧情中的张氏和贾敏之类的贵女,拼命为夫家生下孩子,打理家务,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 就是现在还活着的贾冬,伤了身为丈夫生下一个药罐子女儿,贴钱又出力的帮傅清夺家产,现在又是什么处境? 王熙凤管家的时候威风凛凛,失势也就是几天的事,贾琏那种玩意在现代也就只配被包养,更别提娶能力优秀长相漂亮的女孩了,可在这里还要人家姑娘胆战心惊怕坏了名声、怕丈夫纳妾、怕自己被休。 古代之所以有哭嫁这个习惯,就是因为女孩子出嫁前的生活竟然是一生中最后自在的时候了,真是心里没点逼数,还指望嫁个好男人呢,没有话语权和支撑,生活全靠别人的意愿,是永远不会幸福的,因为心里没有着落,永远在慌,怕嫁的男人不好,怕男人前途出问题,怕生不出儿子,怕儿子不争气,怕家产被庶子分走……总之,还是靠自己更有安全感。 贾母也能理解她的意思,叹息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心急,可元儿已经十五了,也不学学管家的事,以后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夫家……” 阮卿毫不在意:“若只想要个贤良淑德的管家婆,那咱们元儿还不稀罕嫁他,再说,元儿天赋异禀,跟着大嫂子打下手就已经学会了七八成,等以后真想嫁人了,再临时教教也来得及。” 贾母知道她油盐不进,也懒得理她,叹了口气就找张氏说去了。 正好张氏也要在今天提自己抱养两个庶子女的事,头一次没给她解围,笑着和贾母开始聊迎春了。 阮卿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破坏气氛,也就不说话了。 儿女都长大了,阮卿再不愿意,也要被自愿去参加各种宴会,正好南安王府有请,她想到那个倒霉的竹溪县主,也就应了。 关于孩子,阮卿本来打算带元春,可惜元春这几天要帮大公主处理书院一应事务,最终经张氏提醒,她决定带上安春。 十岁的姑娘也能被带出去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个待嫁女了,不过安春因为被绑的事,早就在京城中出名了,郦芷趁这次机会拔了不少安亲王的爪牙,也顺便打击了一番南安王府。 阮卿其实觉得南安王有点冤,因为郦芷吴茗甚至于她都知道是安亲王在搞事情,但被坑的还是他,只是帝王心术本就无情,郦芷现在想做什么,阮卿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正那些人也未必无辜。 但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竹溪县主一个本该在宗室贵族里挑丈夫的贵女,不得不自降身份和宁国府联姻,落魄宗室不如得意大臣,吴茗自己一人升天,连带着宁国府的地位都能提高不少,现在的宁国府可比原剧情中受外界重视。 -- 第75页 阮卿搓搓手想着,能不能把这桩婚事给搅和了,不管对方人品好坏,用婚姻折辱一个人都是最低级的方式,南安王妃人品再差,竹溪县主也是无辜的,没必要牵扯人家。 怀抱着一种奇异的心思,阮卿带着安春和张氏一起去了南安王府。 张氏的心思就比她纯粹的多,单纯是来帮贾蓉看看竹溪县主的,她虽然知道吴茗不待见贾珍父子,但作为一个宗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古代人,她也只当公爹是恨铁不成钢,毕竟贾珍风光了荣国府可能沾不到什么光,但倒霉了绝对是一死死一窝,连坐不是说着玩的。 因此,张氏也颇为关注宁国府的发展。 王府的宴会规模不小,即使是被打压逐渐衰落的王府,对很多普通官家也是降维打击。 四王传到这一代,正好是袭爵三代而终的时候,南安王府的嫡子再继承的时候就只能是郡王了,再一代一代削下去,四王八公也会只是历史了,再加上帝王打压,南安王府比以往更注重联姻和家族势力的培养。 因此这次来的不止荣国府亲眷,还有不少王公贵族,包括安亲王家眷。 阮卿看了一眼,发现来的是安亲王妃和她的十一岁的嫡三女丹阳郡主盛如华。 南安王世子如今十二岁,正好与这位姑娘匹配,据说安亲王当时看上的是十岁的北静王世子水溶,但北静王身子骨弱,生怕儿子在他死后被安亲王带歪掺合皇家的事,忙不迭给推拒了,剩下的两个异姓王基本早就被架空了,因此他们也就只能打上南安王府的主意。 做到王府郡主这个地位,再高嫁基本是没可能了,往上就是皇子皇女,能高到哪去?但盛如华打小被人捧着,怎么甘心和前头被她压了一辈子的两个庶姐一样嫁的臣子靠祖宗荫庇,若丈夫不争气天之骄女直接坠落凡尘,因此异姓王世子就是她的首要目标,出息不出息都有爵位在身。 这唯二两个有实权的王府,北静王是有眼色的,就是不知道南安王是怎么样了。 真是造孽,十一岁还是小学生的年纪呢。 阮卿收回视线,再三叮嘱安春不要乱跑,这才心不在焉地坐在座位上和张氏聊天。 没多久,她突然听到王府的小太监来报,说长宁公主和二公主来了。 阮卿一愣,才反应过来长宁是刚出生就给大公主的封号,一个小型相亲宴,来了两个公主? 好家伙,这排面有点大啊。 第46章 【46】 小姑娘的席位和夫人们的是分开排的,盛清竹只和盛如月来她们这意思意思见了个礼,基本没停就去了后院另一侧准备给贵女们的地方了。 阮卿眉心微蹙。 郦芷的孩子虽然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但也算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她对这两个公主还算了解,盛清竹高傲直率,最不耐烦应酬,连书都懒得读,更别提去宴会上听人吟诗作对了;而盛如月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心思也过于深沉,虽然没有主动害过什么人,但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姑娘。 总的来说,两个人都不会是喜欢赏花宴的人,盛如雪倒是有可能来。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两位公主并肩去了后院,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慢着,二公主如今十九岁,也该到成亲的时候了,她先前订婚定下了,这是原剧情中她的归宿,郦芷工作忙,但对孩子还算上心,等二公主到年龄后,翻了翻资料确定两个人还算恩爱就早早赐婚了。 阮卿:“……” 心情复杂。 就算盛如月心机再深沉,也没有想到此时正有一位隐形的长辈正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她正和盛清竹一起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一群和自己行礼的小姑娘,各个娇艳如花,千娇百媚,一时竟不知是赏花还是赏人。 盛清竹出宫本来是想和元春商量一下学校招生的事,只是刚好元春有事要忙,她没遇上人,又想起元春说过她妹妹跟着祖父在学武,她就想能不能招揽一下安春,有贵女加入,一些大臣的态度应该能松动点,可惜连安春都被阮卿带出去了,她想着来都来了,出宫一趟总不能白跑,就干脆来了南安王府。 至于没有请柬的事,那不重要,公主车驾谁敢阻拦。 不过盛如月却是专程出宫来南安王府的,两人只是正好撞上。 她一脸冷漠地看着盛清竹特地拉了安春出去说话,两个人身高差了足有一半,也亏得盛清竹能和这么小的小孩聊起来。 盛如月收回目光,大公主带安春离开了,这个席位上最尊贵的就是她。 盛如华自诩身份高贵的皇家女,看了看四周率先开口笑道:“皇姐甚少出宫,今儿倒是空闲。” 盛如月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道:“套什么近乎,本宫可不是你皇姐,本宫只有老三一个皇妹。” 盛如华脸色僵硬了一下,暗暗磨了磨牙。 她和盛如月交情不深,没想到盛如月会是这么刻薄的性子,平时爱出宫玩的是大公主,盛清竹心大,她假装熟稔让人以为她和公主关系多好,对方也不会多计较,估计都注意不到这层。 装逼失败,盛如华格外尴尬,低下头抿着茶不吭声了,盛如月却率先发难,看向右方一个身着淡粉长衫的姑娘,冷声道:“廖大姑娘似乎脸色不太好,可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 -- 第76页 被点到名的刑部尚书嫡长女廖清愣了一下,忙起来福身道:“臣女不敢。” 盛如月嗤笑一声,道:“我说有就有,你倒是顶撞本宫顶撞的理直气壮,简直是藐视皇家。来人,给我打!” 廖清:“……” 她惊得连求饶都忘了,直到盛如月身边的宫女上前几步试图拉她的时候,她才迅速反应过来,忙不迭挣扎起来。 盛如月眸色一沉:“再叫我就命人拔了你的牙。” 廖清哽住,抽抽噎噎地被几个宫女拖走了,眼里满是绝望和不解。 盛如华人都傻了,她年纪也不大,没经过太多事,但贵女里她是头头,哪里能让盛如月这么打她的脸,忙不迭站起身道:“这是做什么,都住手!” 那几个宫人头都没抬,继续扯着廖清往出走,直接把她当成了空气。 盛如月道:“丹阳,不该管的不要管。” 盛如华咬了咬牙,灵机一动,忙道:“向来是客随主便,虽然两位殿下同为公主,但毕竟大公主是长姐,此事也该由大公主才裁决。” 还不等她叫人去找,盛清竹就自己来了,她拉着安春的手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贵女都起身行礼,只有盛如月动都没动一下,她看了一眼盛清竹身边的一个面生的丫头,眼睛微微眯了眯,懒洋洋道:“这丫头冒犯了我,就顺手给个教训,也免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规矩。皇姐放心,我有分寸。” 盛清竹愣了一下,她到底是宫廷长大的,常见这种事,以为廖清冲撞了妹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道:“你有分寸就好。” 不过她到底怕妹妹吃亏,就拉着安春坐了下来。 那丫头咬了咬唇,一福身悄悄退下了。 盛如月眯了眯眼,看向席上的微垂着眸神色平静的竹溪县主穆宛云,心道罢了,给她个面子吧。 她冷声道了句累了,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虽说是不再追究,但责罚没免,且她这态度堪称嚣张跋扈,在座的贵女脸色都异常难看,别的不说,这廖清可是二公主未来夫婿的嫡亲妹子,二公主就不怕未来驸马对她不满吗? 只是当今不好美色,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进后宫一次,对膝下的孩子都格外纵容,就算二公主不如长姐受宠,也没人敢和她正面对上。 接下来的整个宴会都非常安静,被打成猪头的廖清已经被南安王妃安排人送回家了。 阮卿是看着南安王妃完美的笑容一点一点龟裂的,打听清缘由后整个人都傻了:“……” 我二侄女这是怎么了啊,愁人。 是对婚约有不满吗?郦芷又不是多刻薄的老父亲,有就说啊,姑娘家的婚姻大事,总不能敷衍了事。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廖清能怎么得罪二公主。 廖清兄妹的风评都很不错,不然郦芷也不可能把公主嫁过去,廖清在去年科举的时候榜下捉婿,现今已经定亲,在二公主成婚前夕就能出嫁,也就是今年的事,尚书夫人就这么一双儿女,不存在伏地魔或者小姑子受气的问题,家庭关系简单,公主也有公主府,好好的婚事,到底是哪里不满了? 阮卿想来想去,干脆给郦芷发了条信息:“二公主把她未来老公的妹妹打了一顿,你问问是怎么回事。” 郦芷正在忙科举的事,她已经慢慢将选官制改良了大半,现在已经有几批知识储量近似于现代大学生的状元了,不过分科还是有点艰难,实在是古代条件有限,一个大的改革措施推行下去,可能十几年才能完全施行。 而且防作弊,出题,教育等等都很是问题,郦芷还在积极争取更好的解决办法,更是一天忙的停不下来,差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姐妹在荣国府。 她收到阮卿的消息还愣了好半天,这才想起来二公主打的那个人未婚夫就是去年新科探花郎,现在应该还在翰林院就职。 郦芷虽然工作忙,但也不会忽视孩子,她生了九个孩子,生了就要负责,好在成年的孩子不多,年龄差不小,她要操心的事也没那么多,还顾得过来。 她正好阅到翰林院的折子,想了想就叫人让二公主过来。 盛如月刚好回宫,听到太监来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虽说郦芷在待遇上除了太子,对其他子女都是一样的,她倒是没觉得被怠慢,但她平时不爱出头,和郦芷的关系也不冷不热,称不上亲热,不至于收拾个人就要被单独叫出去问,那当皇帝的得忙死。 她怀着疑虑起身,跟随宫人来到乾清宫,郦芷刚批完一部分折子,还有几个地方官员的折子没看,见盛如月过来,她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轻声问:“今日你如此行事,可是对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 盛如月一礼还没完,闻言当即怔了怔,眼里有微不可见的流光闪过,她道:“怎会,父皇为儿臣精挑细选的驸马,儿臣怎么可能不喜欢。” 郦芷摇摇头道:“朕选廖晨做驸马,并非他家世多显赫,对朝廷多有利,仅仅是因为朕认为他家庭关系简单,能让你幸福,你可明白?” 盛如月怔怔看了她片刻,心中有感动也有感慨,她抿了抿唇道:“儿臣明白。” 今天之事,确实冲动了。为了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 父皇这般重视自己的每个子女,在那时候又怎么会……不闻不问? -- 第77页 为了这些琐事麻烦父皇实在不值当,但是鬼使神差的,盛如月道:“儿臣迁怒于廖大姑娘,与……与驸马无关,也并非是廖大姑娘的问题,只是……” 她皱了皱眉,轻声道:“秦翰林先前无意间得罪了我,我一时冲动……是儿臣的错。” 要不是郦芷刚才看过探花郎秦舟的折子,可能都反应不过来这是谁,秦舟那种六品小官,朝堂上一抓一大把,到底是怎么冒犯到久居深宫的二公主的? 郦芷觉得这里面可能有故事,沉吟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朕再想想。” 秦舟是少年天才,十六岁的探花,直接打破了往届的年龄纪录,要知道林如海二十九岁中探花就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多少人为了一个功名考一辈子考不上,要不然刑部尚书也不能让他做女婿,虽说照原来的规矩,秦舟连中两元,最后一关皇帝为了噱头也会点他做状元,俊美风流足以做探花的少年郎,又有三元及第的名头,甚至可以轰动一时了。 但郦芷又不是颜控,她活了几百年,什么美人没见过,也不需要用一个三元及第天才状元的名头提高威望,你该是第几名就是第几名,因此这个原来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硬生生被她压成了探花,不过也不错了,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殿试的时候她见过秦舟,印象中是个温吞羞涩的少年,长的怎么样吧……没看清,她那几天因为修路的问题熬夜熬多了,眼睛不舒服。 郦芷喝了口茶,按了按胀痛的眉心,想了想给阮卿发了条消息,“你去看看秦舟是什么样的人,如月是因为秦舟针对廖清的。” 阮卿收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不是她狗血,主要是因为某某针对某某,这听起来就很有问题啊,以盛如月的性格通常都是有仇报仇,何况榜下捉婿,基本都是男人看哪个青年有潜力能做自己女婿,伤害他未婚妻有什么用,秦舟都不一定见过廖清,能有多难过,如果是为了让秦舟失去廖家势力,那更不至于,这属于脱裤子放屁行为,郦芷忙的要死,盛如月按个罪名收拾秦舟,只要不过分,她都未必会发现,更别提追究。 怀着忐忑的心情,阮卿在告别了张氏后就悄悄隐身离开了,尤氏刚和竹溪县主交涉过,正想和贾母商量一下贾蓉的婚事,也没人注意到她。 她顺利地来到翰林院,跟着郦芷的提示一眼就看到了秦舟,倒不是定位和描述的有多精准,实在是秦舟其人太过出色。 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精致风流的五官气质,宽大笨重的官袍都能被他穿出几分潇洒的意味,可想而知当他换上一身华服,得令多少女子心动。 但是……但是…… 这是个女人啊!!! 阮卿:“……” 她虽然安逸了十几年,但并不代表一问三不知,这个世界的红楼是各个朝代的集合体,男人蓄须是仿照汉朝十六岁就可以了,后来还是因为郦芷实在受不了十六岁的太子留一把胡子,就去了这个规定,但读书人思想迂腐,翰林院之类的读书人多的部门誓死不从,所以他们例外,还是原来的老规矩,入门必须蓄须,这干干净净的下巴,到底是逗谁玩呢!? 还有喉结呢?别以为用衣领挡着她就看不到,那衣服宽,会露出来! ……二公主丈夫的嫡亲妹夫是个女人!? 凭借多年混迹狗血爱情的经验,阮卿心里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47章 【47】 “你说秦舟是个女的!?” 郦芷正在用膳,闻言筷子都吓掉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顿时跪了一地。 吴茗本来对她们调查的事并不感兴趣,但也听了全程,漫不经心地指导着贾珠武功呢,闻言手一抖,快七十的人了腰差点没吓闪了,阮卿满脸的mmp,忍不住质问道:“你还说呢,栗子姐你怎么选人的,殿试的时候你应该见过她啊,怎么男女都没分出来,当男人当久了男女有什么区别都忘了吗?” 郦芷条件反射道:“放肆,怎么跟朕说话呢!”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道:“那天我眼睛不舒服,熬夜熬多了,满脑子都是水泥的事,没注意这个人。” 说到这个,吴茗直接打断歪题道:“前几天厂子里的工人说玻璃造出来了,你看什么时候下旨换一下?” 古代的条件实在是艰难,皇室宗亲说的好听,但住的屋子狭窄逼仄,因为用的窗纸,平时光线也不好,总有种阴沉潮湿的感觉,除皇城以外的宫城低矮灰沉,也不知道有些穿越者为什么削尖了脑袋脑袋也想来古代,可能是因为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快感? 但其实先不说穿越的随机性,就是当皇帝也不怎么快乐,要做个勤政的皇帝就得像郦芷一样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做个昏君就得提心吊胆被人造反,做个女人那更惨了,一辈子不得自由,随时做男人的附庸,得宠了没法避孕,每次生孩子都像是在赌博,有没有命享受富贵都是个问题,不得宠就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没有尊严。 哪怕是皇后,一天能活动的场地估计还没有阮卿小时候的学校大,见识过自由广阔的天地,谁愿意在阴沉狭窄的屋子里一待就是一辈子? 十几年来阮卿光是任务者的心里咨询就预约了十几次,憋的,当初她在末世都能坚持自我,在古代待了没多久就在抑郁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 第78页 郦芷一来就和吴茗一起研究水泥路了,但就是现代修一条小路都要一年半载的,更别提古代,虽然古代人力不值钱,号召力也不是现代能比的,但到底工具落后,这都快二十年了,也就勉强把皇城装修好了,其他地方还得一点一点慢慢推行,阮卿曾经憋不住乔装打扮和吴茗一块出去看过皇城外的土地,当时就惊了,道路泥泞不堪,凹凸不平都还是小事,垃圾到处都是,污水把地面都染黑了,还有一些不明排泄物…… 反正阮卿千年内都不是很想再做长期古代任务了。 玻璃她们造的也不是很容易,现在外国的那些琉璃,她们仨个都看不上,装上直接自带鬼屋效果,没必要费那么多钱,但是自己造玻璃,要达到现代的纯度也实在不容易,她们是有特殊能力,但都没有点在科技树上,找了一堆资料也研究了十几年才算完美,现在不说牢固度,至少透明度是能和现代的玻璃比了。 郦芷也被转移了注意力,道:“皇宫改造有点麻烦,太多工人进来威胁皇帝安全,那些大臣第一个不同意,但又不能让你手下的军人去学工匠技术,先慢慢来,从外城开始,哦对了,还有蜡烛,现在廉价蜡烛批量生产是没什么问题了,但就怕这些狗东西贪污,上次我让太子去监工,那些人都敢偷偷贪掉小部分银子,我都提高了例银了,怎么还不满足,要不是抄家后那些家眷不知道怎么安置,我都想挨个抄过去了。” 吴茗道:“冷静,欲壑难填,你给的工资只够富足生活,但贵族还要装逼,我态度都够明显了,贾家还有人敢背着我贪污呢,杀了一串都没用,昨天是不是又有人弹劾我了?” 郦芷道:“我没管,净会放屁,这叫大义灭亲,一个个自诩清高读书人,一个个结党营私,还好意思说自己清高。” 阮卿:“……” 所以真就没人在意秦舟女扮男装的事吗!? 还是郦芷抽出时间安抚了一句道:“我闺女我了解,她要真想退婚早就说了,再说还有容妃看着呢,我有九个孩子,容妃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不会让她吃亏的。至于秦舟,有机会我把她的身份透露给廖家,她既然有本事,就要看她有多大本事了,要是她能稳住廖家,留下也未尝不可,朝廷用人不看性别。” 阮卿叹了口气,想想也是,盛如月是公主,性格又向来强势,就算遇人不淑,大不了和离,公主还缺男宠吗。 郦芷和吴茗说着说着又开始聊出兵蒙古的事,阮卿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退了。 如今一切都还平静,贾琏婚前风流被抓个现形,心怀愧疚因此对王熙凤愈加温柔体贴,再加上她住在荣国府的十几年和张氏有心放权,王熙凤如今比一般的新妇都要如鱼得水,阮卿目前不用操心她。 安春目前在和吴茗学武,贾珠在军中帮忙,宝玉三岁正在启蒙,探春不到两岁还在学走,一切都还算井井有条。 元春翻了年就是十六岁的生日,不过大家都已经默认荣国府大姑娘暂时不议亲了。 要说贾政其人,迂腐是真的,虚伪也是真的,但人还真没坏到那地步去,到目前他也没有催元春的婚事。 众所周知,读书人启蒙时学的就是忠君爱国,如果元春是因为自己不想成亲而拒绝婚姻,那么贾政就是绑也要把她绑上花轿,但现在她现在是在为皇帝工作,她们有个最大的靠山,郦芷。 多少读书人大忠臣,像岳飞、李纲、于谦等等臣子,被皇帝坑的裤衩子都快没了,别说家人了,自己都赔进去了,照样忠贞不悔,更别提郦芷还没怎么坑他。 对贾政来说,虽然皇帝近来施行了很多不成体统的政策,但那也是皇帝,是天下万民之主,为皇帝办事是他们的荣幸,别说元春只是不成亲,她就是提刀去当将军,只要郦芷没意见,他咬咬牙说不定也就同意了。 所以其实最迂腐的贾政反而是最好说话的,谁能想到坐在龙椅上需要他们小心讨好的人,竟然是阮卿的姐妹呢?别人要想做什么还要小心翼翼揣摩圣意,拐弯抹角,生怕皇帝哪天疑心病起给他们收拾了,阮卿只要跟她说一声就好了。 别说她们是几百年的姐妹,就是压根不熟的任务者,彼此间也要有商有量,一个小世界而已,不到一百年罢了,没必要和人结仇,不然以后见面多尴尬,谁知道还有没有再合作的机会。 因此阮卿在这个世界除了心理憋屈,其他地方就没怕过,有靠山的人无所畏惧。 贾母见元春的父母都不在意她的婚事,跟吴茗提了几次也没用,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随他们去了。 因此,除了宁国府依旧让人糟心外,阮卿过得还算顺当。 她嗑着瓜子听贾母和张氏聊贾蓉的婚事:“……平白把人得罪了去,那毕竟是王府,县主也不是普通贵女,蓉儿那性子……更适合性子强硬点,家世没那么好的姑娘。” 性子强硬,就能管住贾蓉,而家世没那么好,就代表哪怕是贾蓉流连花丛不敬嫡妻,她的娘家也不敢为女儿出头。 不管竹溪县主以后如何,目前人家都是最受宠的,况且她有爵位在身,甚至比吃祖宗的贾珍强,这桩婚事怎么想都是宁国府高攀。 目前贾蓉还没成亲,父子俩不缺女人,还没丧心病狂到共享一个丫头的地步,贾母也没往那想,贾家的男人年轻时都风流,就算这父子俩能力不如贾代善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有几个男人能有贾代善的能力呢? -- 第79页 阮卿也不好说她觉得贾蓉那德行娶条狗都怪侮辱狗的,只能暗搓搓搞破坏,先别急着订婚,等惜春出生了就让郦芷想个办法把宁国府抄了,去阴间跟鬼厮混去吧。 只是她在着急的同时,贾珍父子俩也在着急。 他们不像吴茗等人知道这胎是个姑娘,看着吴茗请来太医帮贾夫人诊脉坐胎,一个个都紧张的无以复加,更加肯定了吴茗是想培养贾敬次子换掉他的想法。 贾夫人被确诊怀孕后就被接回宁国府养胎了,刚送走太医,贾珍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贾蓉虽然一开始不当回事,但被贾珍念叨了几个月,心里也慢慢信了,看着太医都背影焦虑道:“这可怎么办,孩子都四个月了,越大越难打,我们要不要……?” 贾珍斥道:“动手有什么用,贾代善把这胎看得那么紧,一动手就可能被发现,就算你爷爷只有我一个儿子,你敢保证以后你就不会娶妻生子吗?” 贾蓉茫然道:“那怎么办?” 他毕竟就只是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书不好好读,也没见过太多天之骄子的同龄人,贾琏和贾珠倒是把他压的抬不起头来,但那兄弟俩一向听吴茗的,通常不和他来往,再优秀也是道听途说,因此贾蓉并没有太多的心机,不如贾珍好歹跟着老狐狸贾敬学过一段时间,徒有风流懦弱罢了。 贾珍脸色沉了沉,良久才道:“贾珠那小子不愿意成亲,贾元春也离经叛道,他们不愿意,不是还有你吗,荣国府这块肉想咬的人多着呢,你这段时间多与你母亲出去走动走动,青楼别去了,房里的丫头也都送走,等你成亲了再说。” 贾蓉怔了一下,委屈道:“我已经很久没纳新丫头了,现在连旧人也要送走吗?哪家贵女会如此善妒,何来妇德可言?” “人还没嫁你,就用不着讲妇德,”贾珍嗤笑一声,抬手一掌拍到儿子头上,不以为然道:“我房里还有些丫头,忍不住了就用她们,但不许传出去让人知道,不然就算你是贾代善的侄孙,也别想得到什么好处。” 贾蓉撇了撇嘴,想到房里刚弄到手的丫头还有些不舍,但贾珍前几天刚给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开/苞,那丫头还嫩着,比不得他身边那些已经快二十人老珠黄的通房们…… 他很快做出决断:“好,儿子明白。” 只是想到尤氏,贾蓉又忍不住道:“我记得太太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先前我见过一次,真是个美人胚子,不知道等我成亲后能不能……?” 贾珍一顿,偏头过来看他:“你说尤二她们?” 他记得妻子下面还有两个后头继母带来的妹妹,但之前好几次提出让尤氏接她们进府被拒绝后就失了兴趣,也再没关注过,尤氏最多只能算是小家碧玉,底下的妹妹能有多好看?再说了,最大的丫头才十二,等再大点再看。 但贾蓉眼光那般高,能被他说美人胚子的姑娘,得有多美? 贾蓉笑道:“按辈分,这两丫头还是我姨妈呢,想想她们在床笫间叫一声好外甥……岂不刺激?” 贾珍被他说的也有些躁动,咳了一声道:“也……也成,等那俩丫头再大点,我就让尤氏把她们弄过来。你何时见过她们的?” 贾蓉道:“尤二最近刚退了前面的婚,在相看亲事呢,那次太太带我去南安王府的时候见过一次。爹,不瞒你说,那二丫头的身段可真不错,我趁太太不注意时捏过一把,嘶,那可真是丝滑柔嫩,小脸长得也美,欲拒还迎的,见太太过来了也不吭声,可见骨子里也就是个浪的。三丫头小了点,但看着发育挺好,等大了说不定就是晴儿那样的绝色了。” 晴儿是京城中有名的花魁,向来以身材火辣、大胆奔放著称。 贾珍眯了眯眼,无意识地舔了舔唇,但他好歹还知道正事,抬脚踹了贾蓉一下,道:“在你成亲前都不许说这些有的没的,为父帮你先弄到手,以后你想用再拿去就是。” 贾蓉舔着脸道:“老爷疼我,我是知道的,也巧,我最爱三丫头那泼辣的劲儿,可否把她的处子身留给儿子来破?那尤二就留给老爷吧,她长得美,但人木讷,床上跟个死人一样可没什么意思,像二丫头那样的木头,还得要爹爹这样的高手来调/教才好。” 贾珍拍他一下,笑道:“什么二丫头,你该叫她姨妈,做姨妈的,可不得好好伺候你这个好外甥?” 贾蓉听到这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也眯着眼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无耻的颇为自在,被自己的想象撩拨得燥热难耐,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别的动静。 而门外前来送汤的尤氏靠在墙边,惊恐地瞪大眼,手臂已经颤抖到快要握不住边缘托盘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一个下午都吃不下去饭……emmmmm 第48章 【48】 被贾珍父子俩当做肥肉的穆宛云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什么玩意盯上了,她正满脸愁绪地翻着礼单,轻声问丫头道:“赔礼都送去了吗?” 丫头福了福身,道:“小慧已经送去了。” 穆宛云疲惫地点点头,就听一边坐着吃糕点的永平郡主道:“就一个廖清,也值得你去赔罪?又不是你做的。” 穆宛云叹了口气,轻声道:“虽是冲撞了二公主罪有应得,但毕竟是在咱们家出的事,怎么也得安抚安抚。” -- 第80页 穆婉玲当天还在外公家住着,并不知情,还以为廖清真的冲撞了盛如月,她是娇生惯养的郡主,并不觉得惩罚有什么问题,但穆宛云很清楚当天发生了什么。 廖清也算是无妄之灾,但她不能跟公主对上,也只能送点东西以示歉意。 永平郡主不耐烦听这些人情往来,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三姐,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们出去玩呗,听说母妃给你找的未来夫君是宁国府的嫡长子,他我虽然不太熟,但我知道贾珠啊,他弟弟肯定不会差,我们偷偷去看看好吗?” 穆宛云被她摇的有些头晕,无奈地扯开她的手道:“你是还没被母妃骂够。” 外人都以为南安王妃和最受宠的安侧妃一定水火不容,殊不知当事人活的才清醒,当今圣上重嫡,早早就封了太子,对有些无嫡子的宗室王爷,宁愿过继一个也不会答应立庶子,他们异姓王本就受皇帝忌惮,请封世子都战战兢兢的,更别提宠妾灭妻被抓把柄了。 安侧妃从入府做妾的那天就清楚的知道,她出身不好,能有个孩子就顶了天了,绝对不能再和王妃做对,以色侍人不会长久,与其指望男人的爱能长长久久,不如柔顺乖巧争取赢得王妃的信任,多少能养个孩子余生有靠。 她清楚的知道南安王妃下手害死了几个庶子,因此也就更加胆战心惊,不敢有别的想法,这样柔顺的作态反而让南安王妃对她的态度松动了些,后院里女人越来越多,与其孤军奋战,不如拉拢一个最听话出身也最差,但足够受宠的同盟,先占了侧妃的位置,免得让有些出身高的进来威胁她的地位。 这些年两个人的塑料同盟情还算牢固,穆宛云跟几个嫡出弟妹关系也还算可以,虽然王妃对这个才能出众的庶女慢慢有点忌惮,但永平郡主穆婉玲和她也称得上是一对好姐妹。 穆宛云道:“父亲在外征战,我们不好惹出事来让他为难。” 南安王府现在就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们不是不想交权投诚,只是当年圣上还没登基的时候,老南安王押错了宝,押了现今的安亲王,当年的皇长子。陛下登基这么多年,老南安王一直胆战心惊,陛下刚亲政,老南安王就被吓得病死了,现南安王也就怎么都不敢放弃手中权柄了。 任人宰割的鱼肉,和好歹能蹦跶挣扎一下的活鱼,谁都知道怎么选。 穆婉玲撇了撇嘴,虽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反驳了。 但她心里到底还有几分好奇,她的未婚夫在她小时候就定下了,又是她娘家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没新鲜感了,贾珠和贾琏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作为他们的堂弟,就算声名不显,也应该不会太差吧? 她虽然被南安王妃养的天真了些,但并不傻,知道母亲忌惮穆宛云,尤其是在她生下小女儿后。 按祖制,亲王只有嫡长女能封郡主,嫡次女可封县主,不过如果长时间只有一长女,就可以为膝下受宠的庶女请封县主,南安王甚至还不是多受宠的亲王,竹溪县主都是他那年立下战功,为了不受忌惮干脆替庶女请封的,位子都满了,再想封一个就难了,谁能想到年近四十的南安王妃还能有孕生子呢? 穆婉玲知道母亲和姐姐在打擂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她毕竟没经过事,总想着等姐姐嫁出去了母亲和姐姐关系就能好些,毕竟母亲只是心疼小妹妹没法得封,但心是不坏的,离的远些,也许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未嫁女和外男相见还是比较困难的,穆婉玲皱着脸想了许久,知道被丫鬟叫了一声才回过神。 对了! 这不是有贾元春嘛! …… 黄昏时,尚书府。 偌大的院子里挤了十几个丫头来来往往,浓重的药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夕阳染红绿叶,竟像泼洒了一层鲜血一般。 尚书夫人苏氏被几个丫头扶着,抹着泪抽噎道:“我可怜的囡囡……二公主这也、这也太……” 廖尚书沉声道:“夫人,慎言。” 房门被轻轻推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叹着气出门,苏氏很快迎上去,忙不迭问道:“大夫,我家姑娘……?” 老大夫道:“三颗牙齿都有松动,怕是……好好调养,就是一些皮外伤。” 苏氏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姑娘家脸面最重要,缺了三颗牙,以后嫁人遭嫌弃了怎么办!? 盛如月好歹毒的心肠! 苏氏颤抖着声音道:“我儿……我儿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娶这般毒妇……” 廖尚书忙怒斥道:“夫人慎言!” 他说着对大夫拱手行礼,道:“小女的伤,还要多谢王大夫了。” 老大夫忙不迭退开不敢受礼,人家行礼是客气,他敢应下就是找死了,何况听到这种要命的话,他哪里还敢待,假笑几声赶忙拱手告辞。 廖尚书叹息一声,让身边小厮去送人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苏氏压低声音道:“你可知你方才那些话若是传出去,咱们一家子都要给你陪葬!” 公主是毒妇,那圣上是什么? 不管受不受宠,那都是皇帝的女儿,哪里容得臣子说三道四,要知道当初和陛下有过节的安平长公主被驸马欺辱,陛下都直接赐两人和离,将驸马贬谪去了偏远之地,勒令驸马的家人不得照顾,连当时仗着自己受宠欺辱过他的长姐都能如此善待,更别提亲女儿了,再说,容家也不是吃素的。 -- 第81页 陛下不好女色,一个月也去不了后宫几次,总共就这么九个儿女,哪个不是宝贝,谁敢委屈他们半分。 苏氏红着眼眶点点头,不吭声了。 廖尚书叹了口气,靠近她轻声道:“行了,至少等晨儿娶了公主,这辈子的前程就都不会差了,到那时有兄长侄儿撑腰,那秦家小子怎敢怠慢清清?就算公主不待见清清,也拦不住晨儿跟自己妹妹亲近。” 苏氏叹了口气,心里总算舒服了。在当今圣上这样重视公主的时候,娶个公主就能惠及至少三代,容家是武将世家,容家主是除贾代善以外最受重视的将军,何况贾代善已经老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他两个儿子不中用,孙子还年轻,还有宁国府拖后腿,而容家枝繁叶茂,人才辈出,对廖晨更有助力。 “就是委屈囡囡了……”苏氏怔怔道:“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为了不让盛如月心里不舒服,他们连太医都不敢请。 廖尚书心里也不舒服,但为了不让妻子生出怨气从而显露出来,他还是安抚道:“公主婚后自有公主府,并不和我们住一处,何况清清再有几个月就要出嫁,与公主撞不到一块去。夫为妻纲,想来二公主再……也不会和晨儿做对,你且放宽心吧。” 苏氏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下,转身进了房子照看女儿。 廖尚书虽然是站在院外,但也不好在后院久待,转身也出去了。 廖晨和秦舟都即将成亲,没法进去看廖清,一个个在前院急的团团转,见廖尚书过来连忙问道:“囡囡怎么样了?” “大姑娘如何了?” 廖尚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秦舟,叹息道:“大夫说有三颗牙齿松动了,可能要缺一部分。” 说这话时他紧盯着秦舟,发誓只要这人露出一点嫌弃的神情,他就是给女儿招婿,也不会养这么条白眼狼。 好在秦舟都没见过廖清几次,并不介意她容貌有损的事,只是神色紧张地问道:“那大姑娘现在如何了?” 廖尚书满意地点点头,道:“还没醒,已经上过药了。” 他操心完女儿又开始敲打儿子,千叮咛万嘱咐廖晨一定不要对公主有怨言,哪怕是为了家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家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廖晨憋着气听完父亲训话,等他一走就愤愤将秦舟往怀里揽,闷闷道:“走,喝一杯去。” 秦舟被他揽住肩膀,心跳不断加速,知道他心情不好,忙安抚道:“大姑娘没事最好,我们最好在她面前表现自然些,免得她多思多虑伤身。” 廖晨恨恨道:“那二公主这样欺辱我妹妹,当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秦舟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酸涩,艰难道:“二公主据说容貌过人,想来不是故意的。娇惯些……也好,姑娘就是该娇惯的。” 廖晨被她哄的心情好了一些,轻嗤一声,笑道:“她再美能有贤弟半分风流?红颜最终也不过枯骨,也只有贤弟这样的才子才配得上知己二字。”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轻笑道:“可惜秦贤弟并非红颜,不然……” 秦舟被他的语气撩的脸红心跳,忙不迭甩开他的手,有些心虚地按了按胸口,下定了决心,虽然不能真的廖清正常的婚姻生活,但等她报仇后,一定会好好补偿廖清,那时要杀要剐都随他们。 她正色道:“廖兄慎言,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礼。” 廖晨撇了撇嘴,想到盛如月就心烦,道:“行了行了,不说了,走,去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小姐妹的连载文! (快穿)宿主她又双叒叕崩剧本了,作者削茶为璩(qu),已肥,三个世界连载中,可宰这是文案,感谢支持嗷:夏思合是某个民国文里的炮灰女配,死后无牵无挂咸鱼多年,直到有天被名为系统的小妖精找上。 系统这样对夏思合说:“哦我亲爱的宿主,只要让这些故事中的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就能重回过去了却自己的遗憾。” 夏思合没有遗憾,但她乐于助人。 直到系统提出奇怪的要求,要她做每一对有情人的垫脚石。 被勾起不美好回忆的夏思合很冷静,冷静地在真假千金狗血戏中一脚踹了狗男人和女主建设家乡;反手把爱好囚禁play的恶势力老大送进既安全又充满正义的地方;眼见流民四起,霸道皇帝倾尽国库只为娶敌国王妃为后,夏思合揭竿起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后来贫穷真千金的家乡经济发展,国内最大跨境恶势力被连根拔起,载舟的民心建立新秩序…… 故事的最后所有人都很幸福,夏思合露出满意的笑容,边撸系统边问:我做的好吗? 时常接受爱的教育的系统瑟瑟发抖:好极了,相当完美,合姐你是最棒的! 第49章 【49】 在宝玉第三次抓住老猫的尾巴时,阮卿终于忍不住了。 她伸手将小孩的胖爪子挪开,轻轻拍了一下,斥道:“翻了年就四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 十八岁的高龄老猫被他们一来一往的折腾也没见动一下,懒洋洋地趴在石阶上晒太阳,宝玉愁眉苦脸道:“我见它总是不动,怕它不舒服,就想看看。” 阮卿顿了一下,摸着老猫的背,叹了口气。狗蛋是长毛波斯猫,年老后皮毛发黄打结是必然的事,好几个丫头给它打理梳毛,都没法让它干净一些。 -- 第82页 这也实在没办法,它流失的是生命力,不是梳毛就能解决的事。 阮卿说:“丫头们都看着呢,有不对就会说的,你这样折腾,反而影响他休息。” 宝玉对自己在意的事物会格外细心认真,他忙不迭点点头,又问道:“我能抱它出去玩吗?” 狗蛋从他出生的时候就一直是蔫蔫的样子,他习惯了,倒是没往生死的方向去想,只是多少觉得有些奇怪,这只猫猫和他见过的那些猫都不一样。 他和没精神的时候就喜欢和同龄的小朋友们一起玩,想来带它去出去转转,说不定能精神些。 阮卿打了个哈欠,道:“去吧,让丫头抱着,你抱不动。记得去给你祖母请安的时候不要带进去。” 宝玉虽然在吴茗的操作下没养到贾母身边,但也是天天要过去的请安说几句话的,阮卿怕他把狗蛋抱过去在陌生的环境人多应激了就不好了。 虽然这猫一天也睁不开几次眼,但毕竟是在二房长大的,没怎么出去过,万一呢,老猫经不起折腾。 宝玉慎重地点点头,抱着狗蛋出去了。阮卿刚起来没多久,正困得迷糊,在丫头给自己梳妆的时候又趁机眯了一会。 等她醒来的时候出去看,狗蛋也差不多清醒了,直起身子趴在宝玉身上叼肉干,可惜宝玉如今太矮,他把手抬到最高也挡不住猫嘴。 阮卿笑了笑,上前在狗蛋身上拍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注入一些灵力,这才道:“走吧,去给你祖母请安。” 狗蛋被轻轻拍了一下,反而更精神了些,抖了抖毛就窝一边梳理去了,宝玉露出不舍的神色,但也没多纠缠,起身就跟在阮卿身后走。 他们去的时候正房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张氏带着迎春和贾琮两个孩子在一边坐着,对面坐着面色憔悴苍白的尤氏,阮卿愣了一下,问道:“老太太大嫂子安好……珍儿媳妇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说真的,每次这么称呼贾珍的时候她心里都怪膈应的,但是她作为婶子也不好太过分,吴茗能直呼贾珍姓名,她不客气就有点逾矩,最后也只能催眠自己这是在叫狗叫狗…… 尤氏勉强笑笑,道:“近来蓉儿要成家了,做晚辈的也不好越过长辈们去,特来请老太太掌眼呢。” 阮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不过想到贾蓉对她冷淡轻视的态度,倒也能理解,膝下没个孩子,继子又不孝,也就是在深宅大院里熬日子了。 “那也好,蓉儿是该好好收收心了。” 阮卿在心里低声道,下地狱收心去吧。 尤氏虽然听不到她的心声,但能感觉到她对贾蓉的冷淡,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元儿和安儿?” 阮卿道:“元儿在宫里陪大公主,安儿在父亲那里,等她们回来我让她们去给你请安。” 尤氏哪里敢托大,忙道:“不必不必,做嫂子的哪好让妹妹来回奔波,再说如今我府上也忙,等回头有机会了,再请妹妹们过来好好聚一聚。” 正说着话呢,几个小丫头陆续进来,每个人都捧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摆着小巧精致的茶盏。 阮卿感觉心里有些异样,忍不住看了一眼打头的丫头,就听贾母笑道:“这是前不久新来的丫头,规矩学的不错,我就让伺候着了,你若是感兴趣,就挑一个回去吧。” 阮卿忙不迭摇摇头,道:“老太太抬举我了,我房里的丫头就够多了,太多人围着也不自在。” 贾母点点她的头笑道:“就知你心善,不要便罢,她们本也不是留给你们的。这些丫头都是备给小辈们的,宝玉身边也该有个丫头伺候着了,不能一直用你的丫头,迎丫头和琮儿房里也要选些人,等日后大了,也方便使唤。” 贵族家的孩子通常都是在母亲身边养到四五岁的时候选丫头,男孩子就是用来以后做通房丫头,女孩子就是用来做陪嫁,打小的感情,也不怕中途变心背主,但这属实对男孩子未来的妻子不公平,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算个锤子。 阮卿脸上的笑都快僵了,良久才干巴巴道:“老太太容禀,儿媳认为宝玉和琮儿身边实在不宜放太多丫头,先不说年岁相差不大的丫头能不能伺候的来这些精贵的少爷们,就是以后生出情分来,若是恃宠而骄,仗着主子心软便猖狂起来,反而不妥。” 贾母顿了一下,想到仗着她的情分贪污腐败的赖嬷嬷一家子,笑意当即淡了许多。 阮卿忙趁热打铁道:“珠儿和琏儿当年由父亲教养,身边也多是些小厮嬷嬷,也未见得有什么不好,男孩子将来都是要建功立业的,如何能让他们在脂粉堆里长大?” 贾琮现在还差几个月才三岁,听的懵懵懂懂,宝玉却明白这是在给自己准备丫头呢,忙不迭道:“我才不要丫头,我身边有画眉她们就够了。” 他打小就崇拜贾珠,自然也不愿意和贾珠区别开来,何况之前阮卿从小就给他洗脑,他现在对小丫头都没什么兴趣。 贾母坚信宝玉这个生带异象的孙子会有大造化,也没在意,想到贾珠和贾琏的优秀,心下已经动摇了,当即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这还没影儿的事呢,这些丫头年前刚入府,至少还得调/教一两年才好叫她们去伺候主子。宝玉身子弱些,小丫头难免伺候的不周到,如此也就算了,你以后多操点心,至于琮儿……” -- 第83页 她顿了顿,知道张氏对迎春还好,对贾琮却是有点膈应,怕被有心人挑拨母子关系,好事变坏事,想了想就道:“老大家的身子骨弱,且两个孩子都还小,未免顾不上来,过几年等琮儿大了就带珍珠去吧,秋纹就跟迎丫头走吧。” 反正她也不指望贾琮有出息,不至于丢了国公府的脸就行了。 阮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些名字都是量产的,就像被贾赦逼婚的鸳鸯现在还没进府一样,这个秋纹也未必就是宝玉身边的那个,到了迎春身边,以后肯定是要改名字的,司棋是邢夫人陪房王善保的外孙女,反正是没机会在迎春身边伺候了,不知道这个丫头还会不会改名叫司棋。 贾母明摆着是不放心张氏才给贾琮身边插了一个人,但阮卿看过去,也没见张氏表情有任何变化,如果长大后贾琮愿意,这丫头板上钉钉的通房了。 但想想也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得多圣人才能在青春期没有一点变质?就是宝玉一心喜欢黛玉,也还是和自己的丫头发生了亲密关系。 贾母是明摆着的偏心,提到宝玉的前途,连少爷身边放几个备用通房的规矩都能破了,但贾琮就不管其他先放一个,这里面虽然也有阮卿是生母而张氏是养母的缘故,但也能说明贾母对这个孩子并不太上心,甚至于说她并不希望庶子成材,大房嫡嗣单薄,贾琏有个优秀的庶弟不是好事。 阮卿停顿许久,看了一眼张氏,估计她也看出来了。 这真是……阮卿虽然不是圣母,但此时也忍不住有些难受,这么不待见庶出,就别生啊,生出来不好好培养,都成贾环那样的废物了。 她们一家人聊的热火朝天,尤氏在一边如坐针毡,见差不多安静下来了就笑着讨好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不过半年功夫就能把她们调/教的规规矩矩的,哪像我府里,一两年才能出一批丫头……” 贾母矜持地笑笑,挥挥手让除秋纹以外的丫头都离开了,迎春如今年近七岁,身边也该有大丫鬟了。 一个个还不到阮卿腰高的姑娘接连离开,阮卿看着她们的背影,觉得真是封建社会逼人,小小年纪就都这么出挑。 慢着,刚刚那丫头叫什么来着? ……花珍珠吗? 阮卿:“……” 卧槽,难不成贾琮要改拿宝玉剧本? 尤氏心知刚才贾母旁若无人地和阮卿聊孩子的教育问题,就是在不满贾蓉的教养了,心里不由得苦笑。 她也想管,可贾蓉听吗?这孩子从她嫁进去的时候就不听话,她是继母,又不敢狠管,只能又劝又求的,才勉强让贾蓉答应成亲。 她又何尝不知贾蓉配不上竹溪县主,但门第低了贾珍看不上,门第高了对方又不愿,好不容易天上掉馅饼砸来一个县主,就算是没落王府的庶女,那也是王府,人家有意结亲就是给她们脸了,拒绝是万万不能的。 她能如何? 只能四处应承奔波,以求做到最好,虽说是吃力不讨好,但横竖也还能过的去。 可这也就罢了,贾珍要对她两个妹妹下手,她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的,即使是后母带来的妹妹,那也冠了他们尤家的姓氏,丢的是她们家的人,她那三妹妹打小就精明泼辣,真进了宁国府,以后才有的她受的。 她深吸一口气,心道豁出去了,在阮卿还在迷茫的时候一擦眼角,眼眶一红迅速跪了下来:“求老太太给我做主吧!” 张氏一惊,怀里的贾琮差点滑下来,孩子瞬间大哭起来,阮卿手忙脚乱地抽出帕子给贾琮一边擦脸一边给后头几个丫头使眼色。 贾母今日叫小丫头来不是没有理由的,之前的丫头前不久已经走了几个了,年纪到了放出去的,还有由家里爹妈做主配人的,现在正房里丫头不多,聪明的也少,阮卿眼睛都快抽筋了,愣是没几个体会到她的意思。 还是张氏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蜜饯来塞进贾琮嘴里,带着火气道:“还不快都带着少爷小姐们出去,若是惊着了唯你们是问!” 迎春乖巧,怯生生一行礼就带着自己的丫头出去了,贾琮哭的抽抽噎噎,也被人带进怀里抱了出去。 唯有宝玉不明所以,还在丫头怀里嚷嚷着,“娘我不怕——” 阮卿心说这时候你就别皮了,没见贾母脸都绿了吗。 丫头们都借机出去了,只剩下她们四个在屋子里神色各异。尤氏的神色看起来是真的伤心,阮卿不太懂,相处了近十年,她也知道尤氏是那种谨慎小心的人,不同于后期李纨还有些渴望野心,她是什么都没有,只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日子过得差不多就满足了,做事不会尽力,但也不会敷衍让人拿住把柄,总之,这样一看就是豁出去了的情况是几乎没有的。 尤氏抽噎着道:“……老太太,实在不是我轻狂,只是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我家里那两个妹子,不说如珠似宝,但好歹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是传出去,我那父亲九泉之下,该如何安息……” 阮卿大受震撼。 第50章 【50】 尤氏如今也是豁出去了。 如果不是吴茗这些年一直在打压盯着贾珍不许太荒唐,她也未必敢求到荣国府,大家族都是彼此护着呢,她很清楚,她们这些家里没个男人也没什么势力的,死了都懒得有人问,何况只是被收作暖床丫头?她这正房夫人的妹子,也未必比贾珍房里的姨娘高贵,人家好歹还有名分呢。 -- 第84页 不能让贾珍得手! 若是得手了,她家里还要不要脸了?同样的身份,她会不会“被”病逝,让贾珍扶了她妹子上来呢?这都说不来的,那两个丫头都是罕见的绝色,她哪里比得上,说不定贾珍色迷心窍,做了也就做了,还能有谁给她出头不成? 她全部的希望就在荣国府了,因此也就说的格外恳切,嗓音都略带沙哑。阮卿目瞪狗呆,忍不住道:“怎会如此?” 她倒不是质疑,主要是没想到尤氏能闹到贾母这来。 尤氏抽抽噎噎语不成调,贾母却是满脸了然的冷静,淡淡道:“既如此,我记得你那妹子如今也不小了?” 尤氏哽咽道:“二丫头翻了年就十三了,三丫头年方九岁。” 贾母沉吟道:“都是自家亲戚,也无须这般见外,宁国府嫡嗣自然是比你家丫头重要的,他的婚事不能轻慢,你专心准备蓉儿的婚事吧,让人把你那俩妹子送过来,由……老二家的看着给寻个亲事,那三丫头不是九岁么,正好与我们安儿年岁仿佛,让她来陪安儿读读书也好。” 本来听到前半句尤氏心都凉了,谁知峰回路转,她满脸欣喜道:“多谢老太太,多谢老太太,我就知道,老太太是最慈悲的了……” 阮卿猝不及防给扣了两个姑娘的终身大事,脸都绿了,还不得不起身笑着应下,见尤氏满脸感激,顿了顿,这才叹了口气。 算了,也是个可怜人。 贾母被闹了一场,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草草应付几句就打发她们下去了。张氏心里有气,也没理尤氏,跟阮卿说了一句就告辞走了。 虽然遭到了肉眼可见的嫌弃,但尤氏的心态丝毫没有任何影响,她当着众人的面闹起来,也是怕私下说贾母不当回事,草草遮掩了,如今事成,受不受嫌弃就都不重要了。 阮卿满脸复杂地看着她说:“你当真信得过我?我自己两个待婚的儿女都没个着落呢。” 尤氏毫不在意,笑吟吟道:“珠大兄弟人中龙凤,元儿妹妹也是一等一的好品貌,婚事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我家那丫头,随便嫁个不错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就是了。” 阮卿叹了口气,想想也是,总好过不明不白的给贾珍他们糟蹋了,尤氏跟贾珍过了近十年,哪里不知道贾珍的德行,被他弄到手的姑娘,好点就是做了姨娘,通房都是不错的待遇了,最多的就是送给那些狐朋狗友做玩物了。 阮卿道:“到时我让百灵跟你回去,趁早把两个丫头接回来吧。” 尤氏忙道:“好嘞,我这就回府收拾。” 阮卿一怔,这是真的迫不及待。她愣了一下笑道:“那好,我就让百灵跟着你回去吧。” 尤氏浩浩荡荡地带着一群人回府收拾东西,动静之大,连平时不常理她的贾蓉都多少有些好奇,蹙眉问道:“太太,你这是做什么?” 尤氏身边站着百灵,感觉自己腰杆都挺直了一些,但看到贾珍也好奇地探头过来,还是忍不住怂了一下。 百灵向来看不上宁国府的荒唐,只想着快点带人走完事,微微福身恭敬道:“夫人家里的两个丫头都不小了,老太太想着蓉大爷的婚事不得怠慢,怕夫人分了心,就让我们太太将两个姑娘接去荣国府照顾呢。” 贾珍这两天才摸到了尤二姐的边,还没得手好好享受一番呢,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 尤老娘和她的两个女儿都被尤氏安排在宁国府名下的一个庄子上,庄子不大,却比她们原来的家繁华了不知几倍,因此就算尤老娘几次暗示要将两个女儿送去宁国府遭拒,心里也并没有多少失落。反正高门大户的规矩多,哪里有在庄子上当主子来的自在。 不过当贾珍过来几次,最后一次差点捏到尤二姐的胸口时,母女三个就再也不敢期待进宁国府了。 她们是贪恋豪门富贵,但想做的也是靠着宁荣二府的势力嫁做正房太太,而不是没名没分的丫头通房,何况贾蓉即将娶亲,听说还是县主贵女,她们就更不敢多想了。 宁国府这样的门第,对她们来说都像是神仙宫殿一样高不可攀,更别说宗室县主,那真是天妃神祇一样的人物,打死她们,她们也未必敢反抗。 如果足够富贵,尤老娘倒是不介意女儿做妾,但一顿饱和顿顿饱怎么选她还是清楚的,她的两个女儿这般品貌,自然要将利益最大化,才不亏这副天赐的容颜。 尤氏今天声势浩荡的过来,尤老娘趴在门边上偷偷看了半天,撇了撇嘴,语气带酸道:“看看、看看,这才是正房太太的派头,二姐就是傻,去了宁国府,不是这辈子都被你大姐压着吗?” 尤三姐刚给姐姐端了药,闻言蹙眉颇有些不耐烦道:“你少说几句吧,二姐还病着,除了她我们现在还能靠谁?” 如果不是宁国府的名声镇着,她们连尤家老宅都护不住,没有男丁,出嫁都没底气,她们也就只能靠尤氏的名声镇一镇,再求男方有良心了。 想到尤二姐前面那个退了婚还在闹、被尤氏派人打回去的未婚夫,又想想不久前语气暧昧叫她们搬去宁国府的贾珍,尤三姐明媚的五官少见的染上几分阴霾。 宗族靠不住,她那个继父生前所有家产不是给尤氏做了嫁妆,就是被宗族的人拿去充公了,她俩又是继女,没什么底气,如今也都是靠着尤氏。 -- 第85页 不管尤氏是什么想法,她们确实沾了光,知恩不说图报,总不能反过来戳人一刀。尤三姐道:“听说大姐正给二姐张罗婚事呢,能找个好人家,离了宁国府也好。” 她生性张扬,并不觉得女儿家的婚事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忌讳,早早嫁了人好有个依靠,也能脱离贾珍的掌控。 尤老娘撇了撇嘴,涉及自己终身的依仗,她也不说话了,在尤氏过来的时候好歹给了个笑容。 尤氏对这个虚荣庸俗的继母没什么好感,管这两个妹妹也不过是看在父亲和自己名声的份上,多有利益考量,感情却是没有几分。 不过想到尤二姐被贾珍的孟浪吓病后,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若她能有张氏和王氏那样的地位…… 她垂了垂眼,不再多想,冷淡道:“蓉儿近来要成婚,我顾不上你们,就托了荣国府的二太太照看,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跟着百灵走吧。……二姐的病可还好?需要休整几日吗?” 尤老娘本还有几分不愿,一听是荣国府,忙眉开眼笑道:“好,都好着呢,有劳大姐儿挂念,小风寒而已,哪好让贵人多等,待我叫人休整一二,就能上路了。” 尤氏看不上她这副糟心的模样,皱着眉道:“就只二姐三姐过去,你当荣国府是你家菜园子呢,谁都能进。” 尤老娘被她一通训也不见恼,反正两个闺女去,跟她去也没什么区别,她在庄子上才自在,去了荣国府反要伏低做小,等女儿有了好前程,她这辈子也就安稳了。 她欢欢喜喜回房里去叫尤二姐,留下尤三姐在门口愣着。 尤氏也不介意她的怠慢,见尤三姐还在那站着,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去收拾东西?” “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拾,”尤三姐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半响,才垂下眸道:“大姐如今还年轻,也该早早生个孩子做倚靠才是。” 尤氏扯出一个笑,冷淡道:“这哪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操心的,乖乖去就是了。” 尤氏十七岁嫁给二十九岁的贾珍做了填房,那时贾蓉都七八岁了,贾珍并不稀罕孩子,新鲜了一阵就丢开手,辗转于各个姨娘丫头之间了,她年轻时尚且没生出孩子,更别提尤氏如今也二十八了,早就绝了生子的希望,贾蓉眼见着就要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了,她何苦再生个孩子受那些委屈。 姐妹俩年龄相差太大,本就不熟,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尤三姐略一福身就进屋子里帮忙去了。 两个人身边并没有丫鬟伺候,也就尤氏为了名声给尤老娘准备了个嬷嬷,也算不上什么人力,依旧得事事亲为。 百灵候在院子里,见一个年纪小些的姑娘扶着一个苍白灵秀的姑娘出来,就知道这两人分别是谁了。她暗叹一声造孽,回头示意丫头将嬷嬷手中的包裹接过来,福了福身笑道:“两位姑娘请随我来吧,我们二太太如今正念着呢,说是大爷和大姑娘都去了宫里当差,二姑娘由国公爷教导,都不常回来。宝二爷启蒙后也不能时时相见,三姑娘年岁还小,倒显得膝下清冷,就指着二位姑娘进府添几分活气呢。” 尤三姐见她不动声色就将二房里的情况一一说明,心中感激,自然也投桃报李道:“让太太见笑了,家中贫寒,我们姐妹二人粗苯,唯有二姐的女工还拿得出手,还望太太不嫌弃……” 她毕竟年纪还小,虽然能听出百灵的善意,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话说好听点,就见刚出了院子,身穿青蓝色长袍的贾珍现在门外。 尤二姐顿时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站不稳了,尤三姐忙伸手扶住她,咬着牙瞪回去,贾珍反而舔唇暧昧地笑了笑,眼中的淫邪笑意吓得姐妹俩皆是一个激灵。 百灵微微皱眉,上前一步挡住贾珍的视线,福身不卑不亢道:“见过珍大爷。” 贾珍阴鸷的目光在尤二姐窈窕的身子上扫过,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道:“替我问你们二太太安好。” 百灵并不怕他,荣国府出去的人,哪怕是个丫头,贾珍也得掂量掂量,吴茗脾气不好,这些年越来越不耐烦贾珍,上行下效,荣国府的人也不怎么看得上贾珍。 她微垂着头,只保证自己尽到礼数即可。贾珍捏不住把柄,又不敢在吴茗对他不满的时候惹毛阮卿,就只能冷笑一声,侧开身子让开了。 他满脑子都是吴茗轻蔑厌恶的眼神,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现在就有把刀给他一刀劈了吴茗,因此神色也就愈发阴沉。 尤氏也不怎么在意他的无能狂怒,她本来就不受宠,贾珍什么态度并不重要,只要贾母对她还算满意,她的位子就不会动摇,至于其他的?很重要吗,说得好像她顺从贾珍就能得到多高的地位一样。 贾珍对着空气狂怒了半天,依旧没人理他,百灵带着尤二姐和尤三姐就上了马车,尤老娘有点怕他,送别两个女儿后转身就走了,尤氏的马车给百灵用了,她谢绝百灵送自己回宁国府的好意,瞥他一眼,上了贾珍带来的马车,悄声让下人打马离开了。 等贾珍回过神来,路上空无一人,庄子的大门紧锁着,当管理庄子的农户战战兢兢说没有马也没有银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走回去了。 贾珍:“……” 该死的荣国府!该死的尤氏! -- 第86页 作者有话要说:贾珍:我曾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愤怒地自己走回了家 第51章 【51】 贾珍的想法没人在意,因为两个姑娘来的突然,阮卿忙了一下午才收拾出一个闲置的院子来。 荣国府家大业大,院子的占地面积都不小,当年奢靡成风,被吴茗整顿了十几年才慢慢有了清流之家的样子,下人规模也缩小了不少,空出了许多院子。 尤二姐和尤三姐住的院子就是其中之一,是二房的一个小院,本来阮卿是打算等探春长大了让她住进去的,但现在刚好有两个姑娘要来,也就无所谓了。 百灵带尤二姐和尤三姐过来的时候,宝玉正在给狗蛋梳毛。他拿着一把木梳小心翼翼地梳开打结的毛发,老猫眯着眼发出软软的呼噜声,阮卿听到有人来报,放下手中披着游记皮的言情小说,忙起身道:“请她们进来吧。” 百灵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两个一高一矮的小姑娘。宝玉如今不到四岁,并不需要避讳,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两个堪称绝色的姐姐,出神许久才拱手行礼道:“两位姐姐安。” 尤二姐带着妹妹忙福身回礼。 阮卿拍了他一下,笑眯眯对着她们招招手,道:“来,让我看看。” 尤二姐为长姐,率先走到前面,她看上去颇为紧张,苍白的脸颊都透出几分晕红,看上去更显病态。阮卿眉头微蹙,问道:“这丫头看着身子怎么不太康健?” 尤三姐是迫不及待想逃离那个魔窟,因此哪怕知道姐姐还病着,都没开口让她先歇几日。荣国公家风清正是出了名的,不管二太太是什么性子,总不会比落到贾珍手里更差了。 她怕阮卿觉得自己姐妹俩身体不好嫌弃,忙不迭道:“姐姐前几天受了些风寒,不碍事的。” 阮卿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也不在意,笑道:“女儿家都娇生惯养的,生病哪能不碍事,先去歇着吧,等明天大夫来请脉的时候,让他给你看看。” 这姐妹俩都没想过事情会这么简单,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 阮卿挥挥手送走她们,托着腮想,有机会要不还是让她们改个名吧,对着两个孩子叫二姐三姐,哪怕知道是名字,都感觉怪怪的。 其实今天见这一面,阮卿感觉光说容色的话,尤二姐是强过王熙凤的,但她眉眼低垂,神色多有几分畏缩忧愁,以阮卿的眼光来看,就不如王熙凤大方明丽了。 没想到躲过自家孩子,这媒婆的活她还是得干。阮卿惆怅地叹了口气,算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不能替孩子决定自己的人生,尤三姐刚烈有主见,其实更适合独立出去,尤二姐却是软弱顺从,更适合找个好人家嫁了。 为了这两个孩子,该跑的宴会她还是得跑,且贾蓉和竹溪县主已经快过文定了,她得想办法把这桩婚事搅了才行。 正好隔日就有个明摆着的相亲宴,是安平长公主为自家儿女准备的。 安平长公主是当今的嫡长姐,生来高傲,当年仗着自己的身份多有歧视底下几个弟弟,本来明帝上位后,大家都以为她会失宠,没想到明帝和郦芷其实都不介意当年的事。 明帝是因为虽然和安平有过节,但安平当时最讨厌的是安亲王,四舍五入大家就是队友,也就无须计较了,她毕竟是嫡长姐,亏待她祖宗家法也说不过去。郦芷就是完全不在意,她只看人品,安平驸马是人渣,她就收拾驸马,同理,如果安平也不是好人,她一样不会轻饶。 好在这位公主虽然高傲,但并不是恶毒,教养出来的子女人品也不差,知道郦芷讨厌仗势欺人的贵族,也学会约束下人了,目前在京中还是很受欢迎的。 她并不遮掩,摆明了就是相亲来的,男女都请,未婚的和已婚的分开,安排的明明白白。 阮卿不知道怎么给别人找对象,正头疼呢,接到橄榄枝就收下来了。安平公主向来会做人,请柬上写的是谁都能带,限两人,阮卿想了想,干脆把最近在军营玩疯了的安春打包带上了。这种宴会,只带外人不带自己姑娘有点说不过去。 张氏甚至不用想,直接就带上了迎春,迎春已经快七岁了,虽然不为相亲,但也有表示重视的意思。 张氏下了血本培养两个孩子,就为了给贾琏留个帮手,哪里会吝啬做面子情。 安平长公主府建在皇城中央,是当初太皇太后亲自为孙女选的,地界繁华,阮卿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 她和张氏都被安排在上首,视线最好,离长公主也最近,按身份排座位主要也是为了各家门第相近的夫人聊自家儿女,也算是用心良苦。 虽然是心知肚明的相亲,但也总不能除了相亲就不干别的,在这之前,大家还能一起听戏唠嗑,各自对待婚儿女有个数。 阮卿一来就差不多后悔了,公主能请的都是高门大户,尤二姐进去哪能落得好,再说已婚夫人和未婚姑娘是分开的,尤二姐和迎春安春都得去后院。 张氏倒是毫不担心,叮嘱丫头照顾好迎春就是,阮卿拉着一冲动一怯懦的两个姑娘,简直愁的头发都要掉了。 “记住不要乱跑,也不要发脾气,听你尤姐姐的话;二姐,你看着她点,别让她冲撞了贵人,若有人找事,也不必惧怕退让,只管让人来找我就是……” 两个姑娘连连应是,张氏有些好笑地扯了她一把,道:“你这整天比婆子还操心呢,都是大姑娘了,行事自然是稳当的。” -- 第87页 阮卿愁眉苦脸道:“安儿冲动又天真,二姐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场面,我怎么能不愁?” 张氏道:“你且放心吧,这里是公主府,还能怎么吃亏不成?且安儿都快十二了,你还当她是孩子呢,再过几年都能嫁人了。” 阮卿按了按眉心,苦笑一声。想想也是,现在十岁的孩子,哪能跟现代十岁的孩子比,是她想多了。 安平长公主并不拘束客人,知道自己在场这些夫人很难自在,干脆在开头就只露个面就离开了,只让自己的女儿寿安郡主在场招待客人。 阮卿对这位安平长公主还挺有好感的,别的不说,她和离时的果断就不是普通女子能比的,当初驸马流放的时候,阮卿还过去偷偷帮忙踩了几脚。 等长公主一走,那些夫人便自行围绕出一个个小团体叽叽咕咕说话去了,阮卿听了一耳朵,除了子女婚事就是妾室姨娘或者各种八卦、京城里新出的衣饰花样、好听的戏曲等等,听得她眼冒金星。 张氏也有自己的小圈子,知道阮卿不常交际,就拉了她一一介绍道:“这是谢学士夫人,这是容参领的夫人,还有这位……” 阮卿和她们一一笑着打过招呼,听着总觉得耳熟,仔细想想,好家伙,谢夫人是大公主舅妈,容夫人是二公主舅妈,柏夫人是太子妃姨母,徐夫人是四皇妃生母…… “……” 贵族真是个圈啊。 阮卿一直不爱交际,现在开始走动了,大家也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倒也不在意,一个个都跟认识多年的老相识一样,不见一点生疏。 她们家族显赫,也不急着联姻,目的性没有那么强,阮卿跟她们相处还算愉快,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狭隘了,古代贵族夫人也不全是满脑子婚姻家庭的老古董,她们也会讨论音乐诗集,戏曲画作等等高雅的东西,虽然…… 阮卿都听不懂。 知道她不懂这些,徐夫人还特地和她解释了几句,“……家世不必太显赫,姑娘柔顺,未免不适应,但也不可太普通,免得那起子没良心的惦记着宁国府家财却不善待姑娘,只寻一些书香门第的读书人,知恩守礼,岂不完美?” 阮卿倒是不清楚这些,她不常出荣国府,平时交际圈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思维还是现代人的模式,对古代的门当户对没有那么深刻的概念,还想着只要合适就什么身份都行呢,闻言有些惭愧道:“实在是我不懂了,多谢夫人指教。” 徐夫人也没想到她真的是一无所知,这毕竟是贵女的常识,不过想想她不爱交际,尤二姐出身又是不高不低,比丫头好一点又比贵女差很多,她不了解倒正常,也就自己圆上了这个逻辑,颇为理解地笑道:“婚姻大事,慎重一些是应该的。” 阮卿挠了挠脸,一时半会想不到该从哪里找人,贾家是肯定不行的,尤二姐还好,尤三估计都膈应死贾家的男人了,实在不好找。 张氏见她实在纠结,便笑道:“你就是实心眼,尤家的闺女,你该做的做了就是了,其余的让她们自己决定,说到底,这本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阮卿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但涉及两个姑娘的终身,我还是得慎重一些。” 提到尤氏,她才突然发现今天尤氏好像没来,安平长公主不会做出请一房却不请同族另一房这种没情商的事的,那就是尤氏没来? 怎么会?阮卿问道:“怎么不见珍儿媳妇过来?” 提到尤氏,张氏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欲言又止几次,才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凑过来听,才压低声音道:“快别提了,据说蓉儿在南安王府与县主见面时,看上了县主一个亲戚家的姑娘,死活要娶那姑娘,这哪里使得,她如今,可不是又急病了。” 阮卿直接就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好事啊! 不过亲戚家?哪个亲戚? 阮卿想了想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 倒霉? 张氏却以为她要说那姑娘的不是,叹了口气道:“也不能怪人家姑娘吧,这姑娘的未婚夫就是县主的表弟,再过两年就要成亲了,人也一直本分守己,虽然家世不显,可也用不着攀附未婚夫表姐的未来夫婿,她那未婚夫可是太常寺博士长子,有功名的读书人,将来前途无量,说句不好听的,蓉儿除了家世,单论品貌能力性格,哪里比得上人家郎君?” 阮卿被这混乱的关系糊了一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莫名觉得这人耳熟,太常寺博士长子……安泽远?这,这人好像是郦芷之前点的一个年轻秀才? ……秦可卿好像就是赐婚给他的吧? 阮卿:“?” 所以贾蓉你他娘就真的跟人家秦可卿杠上了是吗? 第52章 【52】 阮卿真的不知道是秦可卿太倒霉,还是贾蓉这货实在没脑子了。 这次吴茗和郦芷一直在减少贾珍和贾蓉与外界的接触,很多原本被宁国府所害的受害者也都避过了一劫,没想到贾蓉还是碰上了秦可卿,这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秦可卿能力没什么问题,能得宁国府上下和王熙凤的认可就代表她只是性格有些软弱怯懦,但人际交往和管家能力不会差的太离谱,郦芷当时挑挑选选,选中了安家。 太常寺博士不是什么重要的官位,但他的独子却早早就有聪慧之名,秦业也不是多高的官职,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又都是容貌一流的姑娘少爷,自然是金童玉女,何况安老爷为人清正,养条狗都不会是贾珍那种货色,秦可卿嫁去至少安全。 -- 第88页 南安王侧妃安氏出身不像话,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她出身烟柳之地,虽是卖艺不卖身,但毕竟不好听,南安王为了让她进府废了不少功夫,正巧之前安老太爷因为过于刚直得罪了上司,南安王顺手帮了一把,一句话的事,却让安老太爷一直铭记于心,主动提出了认安氏做义女的想法。 安氏原也不姓安,做了安老太爷义女后才改了姓氏。安家是清流之家,要认一个烟花之地的姑娘做义女是很困难的,安老太爷当初差点被弹劾的丢了官,却也不曾退让,对他来说,如果不是南安王那句话,他早就被有些上司同僚坑的家不成家了,那时也没见有谁这么有正义感出来拉他一把,如今他为报恩认个义女,一群人反倒是为他好一般来劝解阻拦了,岂不可笑? 最后这义女到底是认了,南安王是异姓王,也不用上皇家玉牒,只记录在案就是,皇帝也不管这种事,只要皇家档案上写的不是某某青楼出身的侧妃,是谁的女儿不重要。 安老太爷去后,安老爷谨遵父命,在父亲去世后也不曾听从族中长辈的话将她除族,安氏感念这家人对自己的维护,再加上她也确实需要有一个娘家做后盾,在女儿受封县主,风光无限的时候也没有疏远,因此两家不说长辈感情如何,竹溪县主和安泽远感情是不错的。 郦芷看中的,就是他们家的家风,富贵时不攀附,贫困时也不放弃,秦可卿这类苦命女子就需要这种丈夫。 ……对了,尤二姐应该也挺需要的。 阮卿一顿,也凑近过去压低声音道:“安老爷是不是有两子来着?” 张氏神色诧异地看她一眼,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跳到了这上面,不过到底是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她还是看出了阮卿的想法,道:“两嫡一庶,嫡次子十五岁,庶出的那个姑娘今年刚出生,是安夫人的陪房所出,家里也清静,倒是挺合适……” 尤二姐性情温顺不争,就是亲娘糟心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安夫人不是吃素的,安泽远和他兄弟也未必就是软包子。 不过倒是不知道安泽远的这个弟弟订婚了没,寻常人家的郎君十五岁就开始相看了,张氏也没什么把握:“你这想法倒是挺好,有机会我替你去问问,不过我也没什么把握,说不准那公子已经定亲了。” 她能知道安泽远家里的情况,还是从尤氏那听来的,具体如何她也不知道,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 阮卿点头,忍不住问道:“那县主和蓉儿的婚事是不是就……不成了?” 张氏叹了口气,道:“可别提了,事情刚一出就被王妃压下去了。你想想,县主若是南安王妃所出,蓉儿这样的品貌能力根本就入不了南安王府的门,既然他房里一堆人都能和县主议亲,可想而知……” 这位端庄大方的王妃,怕也未必多在意这个庶女。 阮卿本还沸腾的血液霎时凉了下去。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南安王府也像开水煮沸了一般热闹。 永平郡主穆婉玲在院子里气的团团转,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骂着什么,穆宛云捏着帕子,眼角微有些红,脸上表情哀婉,心里却是一片冷凝的沉寂。 她就知道,她这个嫡母,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给她寻一门好亲。 她竟是浑然不知贾蓉房里已经有数十个丫头都被他沾过了! 南安王妃那时只说,贾蓉房里有几个通房,如今已经被打发出去了,她想着世家公子谁没有通房,就是千娇百宠的永平,未婚夫房里不也有个开了脸的丫头么?只要婚前不弄出庶子,这都不重要,她那时便也没在意。 世家公子屋里放人,一是教导人事,怕公子没有经验新婚夜上出糗,二也是在正妻进门前有个管理院子的人,儿子大点后,做母亲的就不好插手儿子院里的事了,这时候就能安排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既暖床也能名正言顺的管理院子。 可数十个,显然就不是惯例了,这分明是好色! 一想到自己还满心期待的给贾蓉做荷包绣帕子,她就一阵干呕。 同时心里又不免生出几分悲凉,她已经足够安分听话,安侧妃平时也没少帮南安王妃打压妾室,她们母女俩只是想嫁个正常人家,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这也不能满足吗? 穆婉玲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暗自垂泪的姐姐,热血上头便三两步上前去抓她的手,道:“阿姐,你随我来,我们去找母妃求情。” 穆宛云一愣,她还在想应对的策略,没想到穆婉玲会这么说,就这么一愣神,她已经被拉起来往正院走了。 她下意识就想挣扎,软声劝解道:“永平,你先冷静,母妃管理府务繁忙,我们何必拿这等小事去叨扰她?” 穆婉玲气呼呼道:“这哪里是小事,女儿家婚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被小人诓骗了去,三姐以后如何自处?” 穆宛云渐渐冷静了一些,知道穆婉玲还以为是贾蓉欺骗的南安王妃,心里突然就多出了几分自暴自弃的恶意。 让她知道吧,让她知道也好,免得她还当自己母亲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圣母呢。 南安王妃听下人说郡主来了,刚扬起一个笑容,一听后面跟着竹溪县主,瞬间沉了下来。 可惜已经晚了,穆婉玲已经进来了。 -- 第89页 南安王妃耐着性子问道:“永平来了?竹溪……你不在院子里绣嫁妆,来这做什么,可有事找我?” 穆宛云规规矩矩行了礼,低声道:“劳母妃惦记,女儿……没什么事,叨扰母妃了。” 穆婉玲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看她,咬咬牙道:“谁说没事!娘,那贾蓉不是好人,姐姐不能嫁他!” 南安王妃眉心微蹙,冷声道:“闭嘴,现在回你的院子里去。还有你,竹溪,若不是你贸然请她那亲戚来,贾公子也不会被迷惑,你现在也回去反省去。” 穆婉玲惊了:“母妃,你怎么能这么说,那贾蓉既然能因美色不顾人伦,就证明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是他伪装出来骗父王和您的,既如此,就该退婚才对!” 南安王妃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斥道:“放肆!谁允许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退婚,你说的轻巧,你姐姐还要不要嫁人了,说出去你姐姐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们府上又如何开罪得起荣国府,你想过没有?永平,你不是孩子了,行事怎能这般天真!” 穆宛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她知道走家里的路是没用了,如今也只能指望荣国公还能帮她一把,南安王妃给她结亲贾蓉,不就是想攀附荣国府么? 既如此,还有什么是比直接找上荣国府还便利的呢。 ……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子,京城里风头最盛的贾珠,目前可还没成亲,房里也没一个丫头的。 穆宛云咬了咬牙,也不做无谓的反抗了,扯了扯穆婉玲的衣袖,匆匆福身道:“母妃教训的是,是女儿考虑不周了。永平,我屋子里还有昨天新出的簪子,你不是想要么,我让人给你送去,走,你跟我去看。” 穆婉玲还想说话,被她大力捏了一下,一脸不甘地闭了嘴,也福身闷闷道:“母妃别气,是我错了,女儿这就告退。” 南安王妃怔怔地看着大女儿的背影,良久才落下泪来,“我这女儿,算是白养了……” 她家世并不显赫,当年嫁入王府时满心期待欢喜,哪知南安王娶她只是因为她家里势力不显,不会被上头忌惮,她一进门就做了母亲,天知道她看着几个妾室抱着庶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有多想大哭一场。 好在南安王在外守边不常回家,她有很多操作的空间,那些庶子看着都是自己病亡或者意外,但即使抓不到错处,南安王也认定了她失职,那段时间她的日子格外难熬,连呼吸都像是能结出冰来,那时她又能依靠谁呢? 她求了近十年才有的一个孩子,哪怕只是个女儿也满足了,可后来又有了儿子,那是她自己和她全家的希望,她不过多分神一些,女儿就彻底被安侧妃笼络了去,和庶女亲近起来。 永平抱着那庶女撒娇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母亲曾被这些庶女的母亲压的抬不起头来,只怕稍一松口气,就会“病逝”被人取代,永平生来受宠,但她有没有想过,这受宠是建立在她多少个日夜留下的血泪上的? 南安王妃身边的成嬷嬷见她脸色越来越差,忙不迭给她端水拍背,轻声哄道:“郡主到底年轻,等她做了母亲,就能理解您的苦心了。过些年世子也该寻亲事了,六姑娘还小,也要您操心呢。” 想到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和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南安王妃眼里显出几分暖色,喃喃道:“对,对,我还有熙儿和婉晴,婉晴到现在也没能有个封号……” 至于大女儿,横竖她的前程已定,也不用再操心了,她爱亲近谁,就亲近谁去吧。 第53章 【53】 因为贾蓉又搞事,整个宁国府都陷入了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贾珍气急,直接拎起手边的花瓶砰的一声砸到贾蓉身上,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他还不解气,抬脚就踹:“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两个主子闹起来,下人哪里敢拦,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找尤氏。 尤氏等于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她又不能不管,不然少不得一个失德不贤的罪名,到时贾母只怕也会对她不满,毕竟不管怎么说,贾珍是她丈夫,她有规劝职责。 逆来顺受惯了,尤氏在差点被迸溅的碎片扎到腿的一瞬间,突然想,为什么她就不能和张氏阮卿一样自在呢? 看看这对父子吧,为父者风/流/淫/乱,曾经连元春房里的丫头都想沾,尤氏毫不怀疑,如果以后贾蓉娶了个貌美如仙的姑娘,性子稍软弱些,也逃不过贾珍的毒手。 而贾蓉自私懦弱,光有色心,甚至还没有贾珍的色胆,对她别说孝顺了,连恭敬都没有,她这个继母做的,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如,自己以后能靠什么呢? 靠这些狼心狗肺的男人?靠自己身边这些如果不是吴茗力保都逃不过被玷污的丫头,还是那两个和自己称不上亲近的妹妹? 连宁国府旁支出身的贾蔷,吴茗也早早抱走了,她的态度很明显,不希望贾家任何一个可能有出息的子弟和贾珍沾上关系,如果不是这些年长兄还压在头上,可能吴茗甚至恨不得他们宁国府直接灭了吧。 看来看去,她的余生竟是没任何指望了。 “大姐如今还年轻,也该早早生个孩子做依靠才是。” 她突然想到那天尤三姐说的话,微微出神片刻,就见贾蓉抱着头往她身后缩,这是才算找到喘息的空隙,忙道:“老爷、老爷息怒、你听我说!” -- 第90页 贾蓉怕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想到她是贾珍的妻子了。尤氏冷笑,垂下脸也低声劝道:“老爷且先冷静些,先听听蓉儿怎么说吧……” 贾蓉忙不迭点头,缩在尤氏身后瑟瑟发抖。 尤氏被他扯在身前,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忙往前一步避开他的手,上前去拉贾珍,手指在触及到贾珍的皮肤时,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一阵阵恶心的感觉。 一想到要和贾珍生孩子,她就抑制不住的恶心,吴茗怕也不喜欢贾珍的后代,就是不知道婆婆怀的那一胎…… 尤氏收起脑海中纷乱的想法,柔声劝道:“蓉儿不是糊涂的孩子,若是有什么误会,老爷也该听他说说。” 贾蓉怕贾珍又暴起打他,忙不迭道:“老爷,你是不知,那秦氏的容貌简直堪称天仙,别说是竹溪县主,就是尤二尤三,甚至是凤妹妹元儿妹妹都不及半分,我瞧着,竟是有几分敏姑妈当年的风采。” 尤氏听这小畜生在自己面前就能这么臆想她的两个妹妹,甚至于王熙凤和元春贾敏都没逃过,脸上表情差点扭曲了,不过她在宁国府伏低做小近十年,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城府,很快便遮掩过去。 贾珍若有所思地停下手,蹙眉问道:“你可当真?” 贾蓉舔着脸笑道:“我怎么敢骗老爷呢,那女子性情柔顺,身段好看,声儿又好听,就不知在床上……” 尤氏忍不住打断道:“蓉儿,岂敢放肆!竹溪县主可是宗室贵女,岂容得你议论半分!” 贾珍一听这话才回过神来,他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南安王就算是没落王爷,也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何况他打竹溪县主的主意,本就是想借南安王的势力挟制吴茗,这下落空了,他气怒之下又要去抄家伙,却忘了自己方才已经砸了一地的凌乱碎片,脚下一个没站稳,便滑了出去。 尤氏一惊,心脏都差点停跳,“老爷!” …… 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想瞒过荣国府肯定是不可能了。 尤氏红着眼眶在贾母面前抹泪,抽抽噎噎地说:“……老爷没注意,竟是跌了一跤,太医说似是磕到了脑袋,需要静养。” 贾母半眯着眼,冷冷淡淡道:“那便好好养着吧,这几日闹出来的事,着实是不像话。” 尤氏抿了抿唇,怯怯应是,阮卿见状忙道:“再过一个时辰蔷儿正好下学,你可要随我一起去?正好去见见你妹妹。” 贾母不作声,阮卿知道她也就是默认了,忙起身给贾母行礼告退,尤氏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两人一块出来时刚好撞上了张氏。 张氏都快被宁国府烦死了,因此见到尤氏也没有多寒暄的意思,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阮卿耸了耸肩,看向尤氏,示意她边走边说。 “你是说,蓉儿不知发了什么疯,只说多少姑娘都不及那秦氏?” 尤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豁出脸皮说出贾蓉的原话,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也不知道那姑娘能有多美,竟是迷的他连家都不顾了。 阮卿倒是不怎么意外,原著里描写秦可卿,本就是说她/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林黛玉/,说通俗点就是妩媚明丽像宝钗,身材气质像黛玉,两个仙女的结合体,能不美吗? 竹溪县主毕竟是宗室贵女,不同于她瘦马出身的母亲,她从小就接受严苛的宫廷训练,身姿挺直板正,神情肃穆端庄,来自于青楼女子骨子里的妩媚风流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消失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因此哪怕竹溪县主五官不逊于秦可卿,但也少了那几分惑人的感觉。 倒不是说秦可卿有什么问题,可就像经过专业训练的军人,身上总是会有一种凌然正气让人不敢直视一样,竹溪县主身上虽称不上正气,但也多少有属于皇族的贵气,贾蓉是个软蛋孬种,自然会更喜欢柔顺干净的秦可卿。 阮卿叹了口气,看着脸色憔悴的尤氏,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嫁给贾珍这种人,还是在万恶的古代,可真就是毁了一辈子了,尤其是古代男人是脏病性病的主要传染源,尤氏跟他多生活一天,就是多一份危险。 “去看看你妹子吧,”阮卿想了想,又道:“我和大嫂子倒是给二姐看上了一家,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尤氏忙道:“二婶子能为我家妹子相看,是她的福气,哪里谈得上看不看上的话。” 阮卿挠了挠脸,边走边跟她解释道:“也不是福气不福气的问题,这家就是那个秦氏的未婚夫安家,他们家嫡出的二公子安泽明性情恬淡温和,不爱仕途,与你们家二姑娘倒是十分相配。” 其实也有别家的,但是吧,主要是因为阮卿此人比较颜狗,人家秦可卿和尤二姐都是绝世美女,万一配个丑男,她自己都得吐血两升,安家的两个少爷都长得俊秀干净,搁现代也挺不错了,再加上性格家境都很适合。 不说门第,光说家庭关系和性格,安老太爷妻子早逝,仅一独子,庶子在他去后就分出去了,安老爷没什么糟心亲戚,也仅有两子一女,长子媳妇还是秦可卿那样温柔恭顺的性子,有能力,但并不强势,以阮卿跟张氏相处十几年的经验来看,太强势的人都不是很喜欢和软弱没主见的人相处,尤二姐这样的和张氏那种性格做妯娌,她得先气死几回。 -- 第91页 不过婚姻大事不能儿戏,阮卿也只是先观察一番,万一不合适呢,安泽明放现代就是恬淡温和的校园艺术男神,清秀干净,会画画会音乐,但放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尤老娘倒是未必满意这桩婚事。 尤氏听到安家倒是犹豫了起来,不过想到自己是求人办事的,咬咬牙笑道:“二婶子做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还要麻烦二婶子多多照顾了。” 阮卿点头,打算有机会让贾珠去研究研究,话说回来她好久没问贾珠日常了,忙的彼此只见一面请过安就完了,好久没细聊过了。 老母亲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阮卿拉着尤氏一进院子,就问伺候的丫鬟道:“珠儿和元儿回来了没?还有安儿?宝玉下学了吗?还有探春,石榴可有来过?” 赵姨娘因为不安分,被阮卿关到自己院子里了,探春现在养在石榴身边。 立刻就有丫头上前接过她和尤氏的披风,一边的百灵端了茶上来,笑道:“大姑娘倒是来了一次,见太太不在就走了,珠大爷不曾来过,近来军中忙,大爷和二姑娘难过来,二爷待会要跟蔷二爷一起下学回来,三姑娘昨夜没睡好,这会还睡着呢。” 尤氏眼里就流露出几分羡慕:“二婶子这儿可真热闹。” 阮卿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子嗣,想了想道:“其实若是真心,不管是不是自己所出,都是个依靠,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尤氏一愣,苦笑一声,“婶子说的是。” 可贾珍不知是不是身体有问题,那么多女人,就是没见一个有孕的,她倒是想忍着恶心和贾珍生一个,但贾珍不去她的房里是一回事,贾珍几十年除了贾蓉没有别的孩子也是一回事。 阮卿知道不能急,看她一时想不到正经地方,就提醒道:“我记得蔷儿也是宁国府嫡支呢,他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待会下学,也让他拜见拜见你这个婶子。” 尤氏心里一动,对啊,这不还有个无父无母的贾蔷吗? 贾夫人所出的这个孩子是嫡支嫡脉,比贾蔷名正言顺,但又有可能是女儿,且人家有正经生母,她这个长嫂并不占大义,她现在是怕了宁国府一脉了,总怕再养出个贾蓉来,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贾蔷如今已经快十岁,是个中规中矩聪明知恩的孩子,虽然不如宝玉天赋异禀,甚至不如贾琮伶俐乖巧,但胜在识时务,最重要的是,贾珍和贾蓉都很疼他,至少表面上是。 阮卿说完就不吭声了,总得慢慢来。郦芷本来听她抱怨的多了也在准备抄家,反正现在惜春也已经怀上了,抄家后抱过来养就成,但是她们清点过罪名和现有律法后,发现只要是抄家,就必然会伤害到无辜的人,现在的法律不完善,宗族连坐很严重,到时候可能连吴茗都会受影响,她毕竟是最受重用的大臣,盯的人太多了。 就算郦芷可以一意孤行重用污点大臣,也要考虑其他人,宁国府漂亮姑娘可不少,直接抄家了,这些女子最后的下场基本就是青楼,凄惨一点的还可能沦为军妓,青楼还有稳定的环境呢,运气好了被人买走,哪怕是被侮辱践踏一生,可到到底咬咬牙也能活下来,但做了军妓,基本就是去一个死一个。 所以宁国府暂时不能抄,但她们可以换一个听话的继承人,正好贾蔷从小跟着吴茗被毒打了几年,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原著里一些不干不净的臭毛病,何况他足够识时务,也足够听话。 郦芷勤政十几年,还是没能彻底拔除几百甚至几千年的沉疴,她已经想好抄家后无辜者的去处,但青楼妓/院还是找不到理由禁止,毕竟文人墨客以上青楼为荣,而天底下最难缠的就是读书人,一个弄不好,遗臭万年都是小事。 阮卿漫不经心地低头抿了一口茶,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她眸子里沉沉的冷光。 贾蓉已经不需要再活着了。 第54章 【54】 阮卿正和尤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听外院一阵喧哗,她先是站起身,脸上露出微笑,就道:“许是那些皮猴回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崽,就统一称呼皮猴——反正他们也只会默认在说自己。 尤氏不明觉厉,还以为她已经强到听脚步声分辨人的地步了,一脸敬佩地探头往外看,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抱着满脸不愿的宝玉进来,她生得瘦削,手臂看着却极有力量,乌黑的长发简单盘成两个小包,鲜红的发绳处缠着两个金铃铛,小姑娘晃着脑袋时还会叮铃铃轻响起来。 尤氏愣了一下,她不常来荣国府,来了也只是和太太们说话,倒是不怎么能见到孩子们,良久才想起来这应该是长期跟着吴茗学武的安春,就道:“原来是安儿妹妹。” 安春看了她一眼,将宝玉放下,行礼道:“太太安好,珍大嫂子好。” 宝玉刚被放下来就扭着身子跑到阮卿身边贴着,他喜欢被女孩子抱,但并不喜欢被抱着提起来,勒的他不舒服。 阮卿知道他不舒服,表面上会劝几句,但私底下一直暗示安春加大力度,不舒服就对了,女孩子的怀抱不是你想享受就能享受的,把这种感觉刻在DNA里,他就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了。 安春道:“宝玉还是太弱了,就该好好练练才行。” 阮卿抽了抽嘴角,笑道:“他如今才启蒙,要学的东西多,学那些难免分心,再等等吧。” -- 第92页 其实是宝玉如今虽然启蒙,但并不爱读书,他厌恶那些之乎者也的刻板规矩,对官僚风气格外不屑,启蒙老师一天能被他气的心梗无数次,现在吴茗只让他先教认字。 阮卿也烦这些之乎者也,但她又不是幼师,古代也没有abcd作为基础拼音来教小孩子,认字还得是专业人士来,她后面再夹带私货。 安春点了点头,又看着尤氏笑道:“差点忘了,珍大嫂子,蔷哥儿刚下了学回来,只是后院他不好进来,让我代他给太太和您问安呢,他也一直在前院等着,若要见他,就叫下人去传个信吧。” 尤氏一怔,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忙道:“我也好久没见过这孩子了,自是该见见的。” 阮卿就道:“你且先去吧,我家这野猴子不听话,回来了就离不得人,有得折腾呢。” 尤氏心知这是阮卿给她和贾蔷单独相处的机会,心怀着感激忙不迭福身告退,安春起身送了送,转身打了帘子,一进来就往榻上一歪,拖长声音道:“我好累啊——” 阮卿正让人去拿衣服上宝玉自己换呢,就听她这么一声叫唤,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倒是乖觉,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方才我还当是哪里来的千金大小姐如此知礼识趣,正要阿弥陀佛好好感念一番,谁知客一走,还是那只野猴子——今儿怎么和宝玉一块回来了?” “太太这可是冤枉我了,我这是见着了太太心中欢喜,怎么就成了野猴子,”安春一骨碌爬起来,笑嘻嘻道:“今儿祖父似是有急事,我回的早,就顺便去接宝玉下学了,赶了巧罢了。” 阮卿想了想,这个急事应该就是不久后的科举的事,郦芷这些年在慢慢提高其他人群的地位,自然就会触及到读书人的利益,尤其是现代模式的分科已经运行,最晚在下下一次科举就能施行,同时官员分类也已经差不多,那些没什么用光吃俸禄的职位也已经被剔除了,但这同时也触及了很多贵族尤其是宗室的利益,郦芷那边还在闹呢,十几年来就没停过,听说最近边关又有战事了,吴茗只怕就是说这事去了。 她们可真是打工来的啊……阮卿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没一天能清闲的,就这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她被困在后院里,一切信息都是吴茗郦芷那听来的,有时候忙忘了也会落后一大片,阮卿心里难免郁郁不平,倒不是介意,只是觉得烦闷,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这漫长的任务,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安春见她神色暗淡下来,就知道她又心情不好了,忙道:“今早我与大姐姐同行时,正巧见着了南安王府的永平郡主呢,一问方知是之前偶然相识,觉得甚是投缘,此后便一起常聚了,祖父要珠大哥送我回去时,又遇着了竹溪县主,可见我们家与南安王府实在是有缘,可惜我平日里只跟着祖父,倒是没机会结识,赶明儿太太有空,也请两位郡主县主来府聚聚可好?” 她平时大多数时候都跟吴茗住在军营,倒是不知道宁国府和竹溪县主的爱恨情仇,只以为真的是姐妹投缘,又想想自己除了家中姐妹连个同龄朋友都没有,多少有些期待向往。 在郦芷的刻意放纵下,如今女子地位已经大大提高了,大公主都能上朝听政了,其他女子虽是一时半会出不去闺阁,但也不至于轻易就坏了名声毁了前程,平常也能多出去游玩聚会,虽然很多读书人多有诟病,但皇帝态度不动如山,谁也动摇不了。 贾珠和女子结识不是什么大事,但阮卿最在意的是:“老爷叫珠儿送你,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贾珠现今十八往上,不好再经常进后院,但在白天时过来请个安还是可以的,就是不来,也可以派人来说一声,可阮卿刚刚问下人,都说是大爷还没回来,她养的儿子该不会是个重色轻妹的家伙吧? 安春愣了一下,知道她是误会了,忙摆手道:“是竹溪县主途中扭了脚,珠大哥本打算让手下人先送她去医馆的,却在路上遇到了大公主,因此就叫人先送我,自己和公主带县主去医馆了。” 阮卿:“……”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几句话,但她已经有画面了。 真是每个人都有精彩人生啊。 …… 贾珠现在的心情格外复杂。 他尚还年轻,又有吴茗透露科举会改革,因此一直只军中帮吴茗或太子做些事,倒也是一番历练。他读书十几载,也只在几年前下了乡试试水,谁知这一试就觉出不对来,试卷上的题目内容,与他平时所学根本毫不相干。 这简直就是对一个学子最大的打击了,若非贾珠打小就被阮卿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折磨得早熟冷静,只怕也要绷不住表情。冷静下来后,他也渐渐找到诀窍,发现那些题目都是平时所读内容的模板,用吴茗的话来说,大多数都是一些死读书的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在添一些零零碎碎的私人见解等题目,也就是一张试卷了。 虽说数千年来皆是如此,但未免过于迂腐刻板,千人千面,思想各不相同,怎么能完全统一起来,按照一个模式,一个法子去做官行事,怕不是越补越漏,越治越乱。 因此,他只考了那一次,随意得了个功名就停下调整自己了。 日子还算清闲,毕竟吴茗和太子也不是日日都有事要他做,何况他们手下都不少人,折合下来要他做的事就更少了,今天难得得了个差事,却是送妹妹回家,他也担心安春性子活泛,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谁知会变成这样。 -- 第93页 看到竹溪县主面色苍白,他心里多少也有些心虚。他虽然从小跟吴茗阮卿长大,受他们的影响并不怎么在意贾蓉,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宗族一损俱损的关系,自家侄儿害的人家姑娘这样,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不过,愧疚归愧疚,不是自己的事他是不会认的。 盛清竹左看右看,没看懂他们复杂的气氛,就道:“竹溪和贾学正先聊,我在外面等。” 贾珠虽然是国公嫡孙,但吴茗和郦芷也没因此给他什么特权,国子监学正这个挂名职位还是他靠当年那不算高的成绩得来的。 贾珠心中无奈,脸上却是惶恐地起身行礼道:“怎敢让殿下久等。” 竹溪县主也忙不迭挣扎着要起身,盛清竹挥挥手让她停下:“得了你别起来了,还伤着呢。” 她目光在穆宛云纤瘦的身上转了一圈,嘀咕道:“不过你这身子也够弱的,果然还是要跟元春商量一下添射武学。” 贾珠:“……” 穆宛云:“……” 他们都知道盛清竹没有恶意,但也就这样没有恶意的直白更让人无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贾珠感觉穆宛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等盛清竹和她身边的人都出去后,贾珠转身面对着穆宛云,后退几步正色道:“县主的意思在下清楚,原是我们贾家对不起你,一应事务都交给我们解决,绝不会伤到县主的名声,也不会波及到秦家姑娘,请您放心。” 穆宛云眉头一挑,知道自己刻意弄伤自己接近贾珠的目的暴露了。 不过也没关系,贾珠要真信了她才觉得愚蠢,她见过表弟那样规矩清醒的男子,也见过像她父亲那样风流平庸的男人,很清楚嫁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自己过得好。 大盛朝对女子的限制已经在皇帝十几年来的努力下渐渐放开了,大胆些的姑娘甚至可以主动像男子表白,她这次也是抛出橄榄枝,就算贾珠八成会看出来,但也可以顺水推舟,接下她的示好,毕竟以她县主的身份,总强过王家那个孤女,就算庶出的名头不好听,但克父克母的丫头又能强到哪去?长房嫡孙的妻子都这个出身,贾珠就更没什么可挑的。 可惜…… 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欣喜,穆宛云叹息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坚持行了一个礼,轻声道:“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实在是求助无门,方出此下策。” 贾珠一怔,他自己家嫡庶都和谐安稳,但也不会天真到认为每个庶女都会有安春探春的待遇,都是为了生存罢了。他点点头并不在意,“我让人送县主回去吧,请。” 穆宛云轻轻颔首,扶着丫头的手缓慢走出房间,又去与盛清竹见过礼,这才上了马车。 但既然能达成目的,穆宛云也不会纠缠,只是有些可惜罢了,抛开宁国府的污糟事,她也是真心认为贾珠的条件可以与自己匹配的。 她扶着额头靠在窗户上,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丫头小慧轻声道:“县主,我们可还要去秦家?” 她这次出来的借口是去秦家安抚受惊的秦可卿,南安王妃想到安家大有出息的长子,也就没有拒绝。 就这么回去…… 穆宛云回过神来,道:“让人去秦家递个信,就说我不小心在路上伤到了脚,改日再去,秦姑娘大度,想必不会计较这些。” 小慧这几日被宁国府膈应的够呛,好容易心头大山移开了,她放松了许多,嘴上也无遮拦了许多:“不是奴婢说,秦姑娘那个出身,哪里敢怪罪郡主?” 穆宛云摇摇头,抬手制止了小慧的话,她抿了抿唇,苦笑道:“她是个好命的,出身不好,却有幸赐给清远,清远重规矩,后院想必能清静许多,她就算出身有限,也足够管住了。” 当初安侧妃见娘家侄子出息,想着表姐弟俩也差的不大,本想等穆宛云大点再和南安王说定亲,可惜谁也没想到圣上怎么会在选秀时神来一笔指亲,这话题倒是不好提了。 穆宛云烦躁地蹙了蹙眉,女子的出路也就只有嫁人一条了,若是嫁错了人,这辈子也就完了,可她接触不到太多外男,安侧妃也没法替她谋划,王妃又是因为幺女不能请封的事一直嫌她占了位子,她只能自己谋划。 穆宛云闭着眼沉吟片刻,问道:“子明这几日也要回京了吧?” 小慧一怔,她和穆宛云相处最久,也最了解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舅太太说要给安二爷说亲呢,想来这几日就会回来。” 安泽明无心仕途,其实不是一个好人选,但他生性淡泊温柔,也不好女色,安家是小门小户,教引人事的丫头也只会请一个,婚前就放出去了,不过自从皇帝指婚后,为了表示对皇家的重视,安泽远身边一直没人,安泽明为了表达对哥哥的尊重,也一直没要人。 虽然安家不显贵,但安泽远前途大好,二房应该能分更多家产,她县主的嫁妆和份例也足够一个小家富贵无忧。 平平淡淡总强过掉进色鬼窝里万劫不复。 试试吧。 穆宛云道:“等我伤好些了,再去安家陪陪舅妈吧。” 第55章 【55】 盛清竹问:“忙完了?” 贾珠点头,恭敬地回:“多谢殿下相助。” 盛清竹大大方方地挥手笑道:“客气。对了,贾学正,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商量。” -- 第94页 贾珠了然,屏退了下人,道:“公主请讲。” 盛清竹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静姝学院近来侍卫人手有些不够,可否请你帮忙引荐一下荣国公,借我一些人用用。” 她公主府的侍卫都快掏光了,大皇子太子甚至还没出宫的四皇子都被他打劫了侍卫,如果不是六皇子还小估计也逃不过,盛如月正是用人的时候不方便,盛如雪的公主府还在建,手下没什么人。 可以说,她把能打劫的侍卫都已经打劫过了,皇帝身边的人地位都不低,她也不能误人前程,实在没人了才和郦芷打了声招呼来找朝臣了,她也聪明,虽然不常上朝,但她清楚如果在上朝前后问吴茗,被人看到了只会被那些臣子当做挑衅,不如拿着圣谕姿态放低一些,大家各退一步,都好办事。 女子书院明显已经初具规模,但其实学生多数都是平民小官或者商贾家的小姐,倒不是身份歧视,只是心思太杂太乱,且没有足够的震慑力。 有些平民自己都活不下去需要卖女儿,更别提送孩子读书,倾家荡产送儿子读书还差不多,因此这些学生来,很多都只想方设法从学校偷东西回去补贴家里,有些拼命学习的姑娘,也只是想脱颖而出伺候贵人好图个前程,努力是努力,心太杂,也不稳当。 小官和商贾就更明显了,不是冲着她和元春安春,就是冲着她身边那些侍卫,或者送她过来的太子和大皇子,心思都很少在学习上。 而且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全是女子,很多纨绔子弟会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跟选妃一样选姑娘,几年来挑走了好几个,她倒是想发火,可那些姑娘都会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过来跟她求情,说是自愿的,她还能怎么样?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因此,她就想问荣国公借点人。本来首选是容家,可惜二公主最近出降,她不好意思去麻烦二公主,又没有和容家熟识的人,想想还是来找贾珠吧,好歹他们也有点交情,元春还是他妹妹呢。 贾珠也知道事情的关键不在自己,便认真道:“在下会和祖父说明的。” 盛清竹满意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想起了都快被谢贵妃念叨出花来的人情世故,又道:“那我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贾珠一板一眼地答:“殿下能来,是我们阖府上下的荣幸。”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这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各自道别后就散了,贾珠满身疲惫地回到府上,却在外院见到了尤氏,当即一惊,打起精神行礼道:“见过珍大嫂子。” 尤氏眼眶还有些红,见他行礼忙侧身避开回了个半礼,轻声道:“回来了啊,蔷儿在外院等你呢,我就不打扰了。” 贾珠微微一怔,道:“嫂子慢走?” 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贾蔷等自己想做什么。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玄孙,四年前丧了父母,被送去了宁国府与贾蓉养在一处,吴茗那时还在忙,等腾出手后立刻就把贾蔷带回了荣国府养着,不过他到底还是沾上了一些恶习,一直是被吴茗隔开教养的,平时和他们并不常见。 贾珠行至外院,见贾蔷正托着腮看着眼前的桃花树,就上前笑道:“可是喜欢这些桃花?赶明儿让人在你院子里也栽一些去。” 贾蔷回过神,忙行礼道:“叔叔可真是折煞我了,侄儿就是看看,哪能因为这等小事劳动旁人。” 他顿了顿,又腼腆地笑了笑,道:“不过,侄儿倒是想厚颜求叔叔一件事。” 贾珠一怔,道:“你说。” 贾蔷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侄儿父母虽逝,但心底多少还有些挂念,想在年后回老家一趟,祭拜父母一回。” 他在宁国府时贾珍疼爱他,对他的待遇都是和贾蓉一样的,他尚且不敢开口说回乡祭拜,更别提后来不知为何被荣国公看中带来了荣国府,吴茗的严厉让他有了一些心里阴影,此时就更不敢提,还是今天和尤氏说过后,尤氏劝他试试,他才敢鼓足勇气来找贾珠说说。 贾珠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这算什么事,你只管去,到时我让人随身保护你。你也是,怎么现在才提,祖父平日里忙碌,向来不拘小节,只怕是忘了,你直说就是,好歹也是贾家的公子哥儿,一家人,何苦这般谨慎小心。” 贾蔷眼神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就是怕扰了国公爷清静。” 贾珠拍拍他的肩,道:“国公爷平日里确实太忙,有什么事你可以先来找我说。” 先不说贾蔷是如何惊喜道谢,贾珠是有些疲惫,他提前叫人去通传,确保该避讳的人都不在后才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安春先是从期待到失落最后变得气鼓鼓的小圆脸。 贾珠心中一突,抿了抿唇道:“儿子给太太请安。” 安春鼓着嘴起身行了个礼:“大哥哥安。”然后就不理他了。 贾珠性情温柔敦厚,弟妹都爱缠着他,也爱问他要东西,他承诺的东西多了,一时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惹得安春生气…… 慢着! 贾珠心里一秃噜,突然想起来,他在遇到竹溪县主时,怕贵女难缠,就哄安春说让她乖乖回去,他给她买糖人回来,然后…… 他有些心虚,因为自己全忘了,正纠结着,灵机一动道:“安儿,你先回你院子去,大哥有事跟太太说,东西我待会叫人给你送来。” -- 第95页 安春一愣,还以为自己误会贾珠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行礼离开了,阮卿便好奇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贾珠压低声音道:“我记得太太之前买过一个会画糖人的厨子,求太太让人去做一只小猫糖人给安春送去,就说是我送的——事关儿子信誉,劳烦太太了。” 阮卿:“……” 她满脸无语,忍住没翻个白眼,转头嘱咐百灵道:“去让人做了给安儿送去。” 百灵一福身也出去了,阮卿如今房里只有百灵和画眉两个同龄丫鬟,以现在的年纪该叫嬷嬷了,画眉宝玉院子里在照顾宝玉,现在就只剩百灵,其他的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丫头,她一出去,就只剩门口两个守着的丫头了。 阮卿挥挥手道:“没什么事就走吧,别在这打扰我休息。” 贾珠笑笑,神色间多了几分忧虑,良久才轻声道:“太太,国公爷叫我转告你,当初安儿妹妹被拐的事已经查出来些眉目,似乎是与当初……当初,那……贾玫余孽有关。” 阮卿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想起来,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她们三个都明白就是安亲王干的好事,当时因为不方便直接弄死安亲王而放弃追查,凤兰也在后来跑了,天下之大,她们也不好大张旗鼓找人,非重要角色或者和她们有稳定联系的人系统也定位不到,这事便不了了之,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里听到这家人的消息。 贾珠说完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太太只做好准备吧,府里怕是又要整顿了。” 他大概还有什么想说,只是欲言又止片刻,起身行了礼出去了。阮卿也没拦,直接去找郦芷问:“差点忘了问,贾玫那两个儿女和他侄女什么去处,怎么跑的?” 郦芷道:“你现在才问啊,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我之前本来想随便给安亲王按个谋逆罪名弄死拉倒,谁知道查着查着查到了太皇太后身上,她当年留下了几队人马,大部分给原主,剩下的分成几份分给其他孙子孙女,但是就我所知,她还留了一小部分,用来找她的嫡女安乐长公主。” 安乐长公主盛庆安走丢时仅十岁,与安亲王年龄相似,是太皇太后的老来女,小女儿和大孙子都快一个年纪了,可想而知走丢时太皇太后是如何震怒心痛,可是公主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现在安乐长公主若是还活着,只怕都快有孙子了。 何况古代走失一个漂亮姑娘,能不能活到有孙子的年纪还是个问题。 阮卿道:“所以这事和贾琼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郦芷叹了口气,低声道:“据说,那凤兰与太皇太后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她们想让凤兰冒充长公主的孙女,不过我拿她的头发和几个皇室子弟做过亲子鉴定,没有亲缘关系。” 阮卿:“……?” 胆够肥啊好家伙,这要是被发现了,几条命都不够郦芷宰的。 现在见过太皇太后并对她有印象的只有皇帝安亲王和安平长公主那一辈,先帝身子不好,登基没多久就病死了,也没留下几个孩子,太皇太后是跟元帝打江山的主母皇后,两人感情很好,但因为年轻时伤了身子,总共也就只有不那么健康的一子一女,剩下几个妃嫔所出的皇子公主全都去世了,当年打天下的老臣也就剩下几个,能认出安乐公主的更是少之又少。 公主走丢时只有十岁,先不说长大后会是什么样,谁还能记住四五十年前的女孩长什么样? 阮卿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郦芷道:“暂且认下来,太皇太后当年留下的人手还在,我不好和长辈冲突。这种事,真真假假,皇帝信你就是真的,皇帝不信你就是假的。而且我有一个猜测。”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染上了几分阴霾:“开国时先帝已经十四岁,战乱的苦头他全都吃过,身子不算很好,父亲突然去世,母亲早产生下并不健康的妹妹,又有几个庶弟的压力,劳累和背痛之下,英年早逝不是很让人意外,但是他去世时国家已经相对稳定,太皇太后正是势力最盛的时候,安乐公主怎么会丢?” 阮卿深吸口气,道:“所以你怀疑安乐公主走丢不是意外,而是有人预谋,可是怎么可能?先帝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也八岁了,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老臣都忠心耿耿只认太皇太后一脉,就算皇帝死了,也轮不到他们,除非他们能把三个皇子都除掉,那就太明显了。” 如果时间再往后一点,她们可能第一时间就会怀疑热衷于拐卖的安亲王,可问题在于,安亲王也就比安乐公主大几个月,那时他也才十岁,哪来的势力拐走自己姑姑?他又有什么理由拐走姑姑?安乐公主是女子,就算是嫡女,也轮不到她上位,她能对谁有威胁,十岁的小公主,又能得罪谁? 郦芷缓了口气,沉沉道:“但光凭长相,他们想让皇家认下公主后代就更不可能,本来公主沦落乡野,在有些迂腐的人眼里贞洁问题就得打个问号,公主的孙女更是远了关系,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亲女,她早就被报早逝了,不会这么拖着,所以我怀疑他们手里还有别的东西,为了这些东西,我,或者说原主,也不得不认下这个公主,据说当年元帝和皇后打天下时,有一支实力强大的暗卫队,元帝死后就只听从太皇太后命令,不过到原主手里就只剩一半了,我怀疑另一半可能在民间寻找安乐公主。” -- 第96页 阮卿愣了一下,发出灵魂拷问:“可这么长时间了,暗卫队早就是暗卫爷爷了吧?太皇太后要是还活着,现在都八/九十岁了。” 郦芷沉默了一下,道:“古代人的忠贞思想不是我们能理解的,第一代老了,还有子女或是徒弟呢。” 阮卿了然,“所以你打算尽快提出科举改革制度,已经铺垫了十几年,再加上公主后代认亲的事,朝堂上必定混乱一阵,浑水摸鱼可以拔掉不少安亲王的钉子,也可以看看那些人手里的筹码,顺藤摸瓜抓住幕后之人的把柄,安乐公主走失的蹊跷,但又不太可能是安亲王干的,你想看看这事背后除了安亲王还有谁?” 郦芷声音里就带了几分笑意:“聪明!你留在后宅里可惜了,不如出来给我当个女丞相?” 阮卿一愣,有些心动,但想到千方百计逃课不认真听讲的宝玉,还有尤二姐的婚事、元春不婚的压力、王熙凤婚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安春即将定亲的事…… 她忍痛拒绝:“算了吧,孩子这边离不得人。” 第56章 【56】 正好提到尤二姐的婚事,阮卿就约了尤氏一起去安家拜访。 虽然两家没什么联系,多少会有些尴尬,但是因为贾蓉的厚颜无耻,两家多少也算是扯上了点边。 安夫人虽然收到了拜帖,但没想到她们会在穆宛云在的时候拜访,想到贾蓉给他们家的羞辱,安夫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正与她对坐饮茶的穆宛云愣了一下,沉思片刻道:“请进来吧,荣国府……” 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连南安王府都不敢。 安夫人自然也知道,只是心中多少憋了口气,她对秦可卿很满意,抛开君恩,她也是真喜欢这个柔顺聪慧的小姑娘,家里主母有手段但不过分强硬才能妯娌相和,不至于兄弟反目,订婚后往来了几年,她也早就把这姑娘当做亲生女儿了,受此侮辱,秦可卿吓得现在还不敢出门,她心里焉能没气? 但是他们惹不起荣国府,只能强打起精神,命人赶紧请进来。 阮卿也是随便选了个日子,没想到穆宛云也在,当即就是一愣。 还好她脸皮厚,很快反应过来,满脸欣喜道:“呀,竹溪县主,今儿倒是我冒犯了。” 阮卿挠了挠头,直来直往惯了,她总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阴阳怪气的,就道:“正好我家嫂子也给县主带了厚礼来,本想麻烦安夫人转交,正好遇见,还请县主勿怪我借花献佛了。” 虽然觉得还是有点怪怪的,但她自认为态度还行,因此十分恳切地看着安夫人和穆宛云。 安夫人:“……” 穆宛云:“……” 尤氏毕竟清醒,知道阮卿这是为了自家的事忙活,自己总不能只在一边装聋作哑,但她又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尴尬的氛围,有些为难地想了想,道:“正好我家妹子与县主……相差不大,有机会也好让她来陪您聊聊天。” 阮卿:“……” 一个十七,一个十三,哪里相差不大了喂,你太明显了啊! 在场的人都被她们的尬聊给镇住了,穆宛云率先反应过来,知道这两位夫人应该是不擅长社交,理解的笑笑,道:“我也常听人说尤二姑娘温顺聪敏,是极好的品貌,只恨没机会结识一二呢,只要两位太太不介意,我是少不得要叨扰一二的。” 阮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交际这种事没点脸皮和情商还真干不来,方才的一段时间里,她几乎穷尽了自己一辈子狡辩的能力。 虽然找到了共同话题可以说上几句话,但几人从性格到社交圈都不怎么重合,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这才留下几句客气话告辞了。 一出门尤氏就大大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二婶子这又是何苦,我们家如今,也算是和他们结下仇了,他们怎能同意二姐的婚事?” 阮卿叹了口气,道:“还能是为什么,为你家二姑娘的性子呗。她但凡能有几分三姐的气魄,我就去找几家长子了,但她太过柔顺,不适合做宗妇,正好秦家姑娘虽有本事,性情也温顺,安家家里人口简单,小姑子是还在喝奶的庶女,且不说她有没有底气和嫂子争,从小带到大的情分,总不至于给二姐添堵,再者,也是和他们家交好的意思。” 尤氏一怔,有些不解,阮卿就细细跟她解释道:“安家长子虽说有学识,前途无量,但说到底也就是个七品文官之子,与咱们有了冲突,哪怕知道国公爷……并不待见蓉儿,但也不乏那些趋炎附势的为了宁国府的势力踩安家一脚,小门小户经不起动荡,到那时就算安公子前途无量,也经不住旁人一个接一个地踩。” 所以,尤二姐于安家,甚至有几分护身符的意思。 合适是一方面,阮卿也是怕有人瞎折腾,把好好前途无量的青年坑了,郦芷身为皇帝,不好也没时间过多关注小臣子,吴茗是武将,和文臣天生对立,她帮忙只会更糟。 当然,如果安家不愿意,那也没事,阮卿就是想找个洁身自好的,没了安泽明,也有其他公子,哪怕家里的人际关系不如安家简单,但认真找也不会差到哪去,到时她再让贾珠照顾着点安泽远就行。 她们这虽然暗示的隐晦,但也不是听不懂,至少穆宛云就听懂了。 她心里有些苦涩,自己这婚事也真是命运多舛了,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想舅家表弟娶宁国府的姑娘,但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何况尤氏明显没什么话语权,作为庶女,她很清楚面对强硬的嫡脉是什么感觉。 -- 第97页 因此穆宛云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不迁怒,温声对还有点不明所以的安夫人道:“明表弟最近不是在相看亲事么?我瞧着尤家的姑娘就不错,贾夫人温和,家里的妹妹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最重要的是,身份不高,又是继女,不至于高攀不起,尤二姐又和贾蓉差辈,以后连带着秦可卿都算贾蓉的长辈,他也就没脸再骚扰秦可卿了。 当然,穆宛云也是没见识过贾蓉有多不要脸。 安夫人有些意动,但想到穆宛云和宁国府的纠葛,还是有些犹豫:“这,人家能看上咱们吗?而且你……” “我倒是无妨,文定只走到问名,没传得太多人知道,尤二姑娘的身份也不是很高,”穆宛云沉吟片刻,道:“不过两位太太的意思并不太明显,我也有点怕是我猜错了,改日我与舅妈一同拜访荣国府的太太们,探探口风吧。” 虽说她县主的身份也不是没有用,但南安王府如今深受上面忌惮,反而更容易将安家卷入风波中,比起南安王府,安家更像是她的娘家,能有更好的选择,自然要选最好的。 安夫人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酸涩,拍拍她的手轻声道:“难为你了。” 安侧妃没什么本事,胆子也小,因为怕被嘲笑,连出面替女儿交际都不敢,南安王妃又靠不住,选的贾蓉简直离谱,要不是在确定之前暴露出来了,宁国府自己退了婚,以南安王妃的性格,还说不准呢。 姑娘家的婚事何等重要,竟也要女儿自己谋算,她们自己家也就罢了,到那些高门大户,如何能不被轻视? 穆宛云摇了摇头,笑道:“舅妈不必如此,舅舅和弟弟们好了,我才能好。” 她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并不难过,安泽明本就不是最好的人选,只是他哥哥更有前途,若成了,她和她的儿女也能跟着沾光,不成也没什么,本就是亲戚,多联姻一门也是好事,京城里好人家何其之多,不必执着于一家。 只是虽然心中这样想,她仍旧感到了几分迷茫。 隔了几天,穆宛云和安夫人给荣国府下了拜帖。 阮卿接了后就请了尤氏过来,在荷花池支了个台子,只说是赏花,顺便把尤二姐尤三姐尤老娘甚至张氏王熙凤和安春元春都叫上了,就为了让自己看着没那么明显。 王熙凤目前过得还不错,张氏已经放了大半的权,贾母又不管事,她在荣国府呼风唤雨颇为舒坦,作风虽然强硬了些,但有张氏在旁规劝协助,好歹是没闹的天怒人怨的。 未嫁的姑娘都金贵,一般都坐着,阮卿和张氏又是长辈,因此也就王熙凤和尤氏站在一边伺候着。 阮卿本来想让她俩坐下,但王熙凤不肯,她想着这些平时不锻炼的千金小姐站一下也好,反正她和张氏又不用伺候,不累。 不过元春平时忙,穆宛云和安夫人都到了,她才带着丫鬟姗姗来迟,一来王熙凤就指着她笑道:“你如今是大忙人,平日里遍寻不得,也就太太请你才肯赏面来一回了!” 元春微微一怔,知道这是她在外客面前替自己的迟到遮掩,也不在意,笑了笑道:“院里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她顿了一下,看向安夫人和穆宛云,轻轻福身道:“是我怠慢了,还请客人恕罪。” 安夫人诚惶诚恐地站起身道:“大姑娘能来,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她出身有限,眼界也有限,说的话称不上周全,不过元春倒不是很在意,笑着又对阮卿和张氏行了一里就坐下了。 虽然安夫人出身一般,但毕竟书香门第熏陶了十几年,穆宛云也被严格教导,放眼望去,在场的人竟只有她一个文盲,阮卿不由得有些自闭,左看看右看看,竟然也就刚启蒙不久的尤二姐和尤三姐比她差一点。 阮卿:“……” 她不断安慰自己,她是思想先进的现代人,不会吟诗作对很正常,何必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比较…… 时人都含蓄,即使大家都知道是相亲也不能明说出来,何况严格来说这并不算相亲,只是对双方态度的一种试探。 阮卿主要是想表明自己的善意,现在仗势欺人的太多了,很多时候可能荣国府甚至都不知道谁得罪了自己,就已经有人臆想出仇怨往死里整了,当初穆宛云的事虽然第一时间被南安王妃封锁,但两家本来还来往密切,突然冷淡下来,必有原因,再联想一下快十八还没定亲的竹溪县主,难保不会有人瞎折腾。 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安夫人则是相看尤二姐品貌性格的同时试探一下荣国府对穆宛云的态度,她和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贾蓉再不争气,那也是亲侄儿呢,谁知道荣国府会不会是表面厌恶心里在意,何况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自己排斥可以,轮不到别人打脸侮辱。 好在,这次的结果双方都很满意。 安夫人在路上还跟穆宛云叹息说:“我瞧着那姑娘倒是温顺,挺招人疼,就是……” 就是尤老娘那即使克制也克制不住的粗俗无礼,还是让她忍不住皱眉。 她不由得多想起来,打听自己的喜好也不是难事,从陛下给自家赐婚后,安家就热闹了好一阵,都以为安老爷或者秦老爷哪个要升官加职了,后来一直没动静才悻悻作罢,不过在安泽远考中秀才后又盯上了安泽明,她们家还算热闹,她对秦可卿的喜爱也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就是在家里,她也更喜欢温顺柔和的丫头,莫不是尤二姐为了这门亲事,装出来的吧? -- 第98页 穆宛云倒是不这么认为,轻声道:“依我所见,贾二太太最是慈和,宁国府的那位太太也不问世事,倒是不难相处,我看那三姑娘性子爽利干脆,想来不是假的,两个姑娘只怕是养在姐姐膝下吧。” 她向来冷静理智,知道宁国府是安家高攀,即使心里对她们还有些膈应,但也能做到不带感情地分析。 安夫人一想,倒也是,尤二姐也就罢了,尤三姐现在才不到十岁,只怕没有这么好的演技,倒是她想多了。 而且……安夫人不由得苦笑。他们家这个身份地位,若不是碰巧入了荣国府的眼,只怕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家还是个问题呢。 第57章 【57】 虽然两家都有意愿,但婚事毕竟没那么简单,何况这桩婚事利用的成分更大一点,因此还是得暂时搁置观望。 荣国府需要用这事告诉外界,贾蓉干的逼事和他们没关系,别针对安家,也莫挨老子;安家则需要荣国府庇护和支持,并且提高秦可卿的辈分,保证贾蓉不敢再觊觎他人之妻。 想来想去,竟然也就安泽明和尤二姐两个是工具人了。 等安夫人和穆宛云走了,阮卿打发了孩子们,特地留下尤老娘和尤氏,问尤老娘道:“你觉得今日的安夫人怎么样?” 尤老娘虽然没什么脑子,但也知道阮卿和尤氏都不待见她,能主动邀请她只会和自己两个女儿有关,便堆笑道:“挺好,挺好,一看就是贵太太风范。” 阮卿挠了挠头,知道隐晦是问不出什么了,就直接道:“他家有一嫡出公子还未定亲,上头仅有一个哥哥,那哥哥的未婚妻也是个温和柔顺的姑娘,我见过几回。安夫人膝下有个庶出的姑娘,是陪房所出,如今尚不到一岁,他们老家在金陵,京城里没什么亲戚,家庭关系简单,二姐没什么主见,性子又软,正合适这样的家庭。” 阮卿后来也看过其他世家的公子,要么就是冲着宁荣二府的势力来,又舍不得给嫡子,最好也就是养在正妻膝下的庶子,但以阮卿和张氏相处的经验来看,这种都不会很真心,未来少不得要帮衬丈夫嫡出的兄弟,尤二姐性子实在太软,不适合那样复杂的情况。 不然就是小门小户想借尤二姐攀上宁国府,这种最初可能会对妻子很好,但最后八成会无休止的要好处,阮卿没有填无底洞的爱好,和尤二姐情分也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实在不行,阮卿只能让郦芷再找家读书人赐婚了,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读书人也有贾雨村那样的,如果当时不是因为安侧妃的事,她们也未必放心把秦可卿指婚给安泽远。 不怕读书人纳妾,就怕读书人忘恩负义。 阮卿对尤二姐婚后生活不感兴趣,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安泽明她研究过,淡泊名利,不爱仕途,但更爱山水风景,这种人可能会爱美色,但同时会更省事更重情,省事在于他不会让有高门亲戚的妻子去讨功名,重情在于他能为哥哥的名声不纳妾也不碰通房,未必就不会重视相处一生的妻子。 反正有风险,但也值得一赌,大不了和离,尤家也留了一些家产,在尤老爷死后被瓜分的差不多了,宅子田地没了,但也能有一两千两银子,尤氏再添一点,阮卿也给一点,姐妹要添妆,虽然元春她们和尤二姐不熟,但面子情还是有的,不会不给,综合下来每人的嫁妆也能有一千两银子。 换现代也是一百五十万人民币,虽然是因为尤家只剩几个女儿,全部家产都能作为嫁妆,但也能看出官民的差距了,尤家只是小官,都能有几千两的财富,普通人想要几千两,除了卖身之类的非常规途径,怕也只能期待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阮卿琢磨着什么时候让郦芷在这方面约束一下,就听尤老娘讨好地问:“不知道这位安夫人,是哪家的太太?” 尤氏忙接道:“是太常寺博士安家的夫人。” 尤老娘的笑容瞬间就淡了许多,良久才道:“这,这是不是太低了些,我们大姐儿可是……” 尤氏怒道:“少拿我做筏子,你当二婶子是你什么人,由得你挑三拣四?” 阮卿一愣,才反应过来尤老娘这是想让女儿和尤氏一样,走高门填房的路子,脸色也瞬间就不好了。 其实不是没有丧妻的优质人选,比如晋阳侯府的世子娄熙,他在十八岁那年新婚妻子病亡,就没再娶妻了,世人只道他是对亡妻情深义重,只是不见他亲近妻子娘家,这种说法也就慢慢没了。 晋阳侯被他气成傻逼,但也没办法,这个儿子早就不是未婚前好色荒唐的样子了,他已经能入朝堂做事了,作为父亲也拿捏不住,现在都二十八了,也没见再娶,阮卿看晋阳侯夫人似乎都在求二胎了。 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 说白了,想占便宜哪有那么容易,以尤二姐的身份,嫁入豪门要么做后妈在继子继女面前艰难度日,要么当庶子媳妇在妯娌婆婆面前讨生活,要么嫁个老头子给丈夫养老送终,选一个?尤三姐的性格还好,尤二姐进去就是当面团任人揉捏的。 至于妾,尤老娘敢说阮卿就敢把她打包扔出去。 尤氏也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气的脸色通红,又不好斥责长辈,阮卿看着都觉得她委屈,开口道:“行了,你也不必为难她,你大概不了解我,我从不把姑娘送去做妾做……你要是打着别的注意,我劝你早点息了心思,不然就滚回你们尤家。” -- 第99页 她本来想说做妾做填房,但是一想尤氏也是填房,这么说好像有点打脸,愣是咽了回去。 尤氏和尤老娘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们只听过荣国府二太太不管事脾气好,没见过她被惹毛的样子,说到底,尤氏是阮卿的晚辈,尤老娘虽然和阮卿同辈,但身份差得远,别说阮卿今天只是骂了她们几句,就是她让人打棍子把这母女俩打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最多就是说句泼辣,然后默默远离尤氏和尤老娘。 绝对的权利就是如此可怕。 尤氏咬了咬牙,正要软声求饶,就听门外一阵响动,尤三姐扯着跌跌撞撞面色惨白的尤二姐冲进来,门口的丫头不敢拦主子,又被阮卿打发的院了点,愣是让姐妹两个冲了进来。 阮卿有些好奇,一挑眉看了过去,就见尤三姐脸庞通红,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两三步扯着尤二姐一起啪的一声跪下来,干干脆脆地磕了三个响头。 尤二姐没什么主见,被她的怒火吓得不知所措,也跟着磕了头。 阮卿:“……” 虽然她在荣国府待了二十年,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结实的跪拜,额头都红了一片。她下意识站起身就想扶,却听尤三姐道:“二太太仁善,处处为我们姐妹二人想,我们该知恩,安家是极好的人家,我们自然没什么可挑剔的,二姐也是愿意的,我替大姐和母亲谢过太太!” 她很聪明,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如果阮卿不管,她们还能靠谁,难道指望荣国府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太太和张氏吗? 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想看到花团锦簇一派和谐,张氏面热心冷,哪里有时间管他们的事,也没那个必要,管侄子的房中事到底不是好名声。 她和二姐要是回了宁国府,当晚可能就出事了,那之后她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尤三姐不怕赌,要是贾珍只是好色,只是一些小毛病,她可能就豁出去试试了,反正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前程,赌一把总好过让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可前提是自己去赌,而不是姐妹俩都搭进去! 尤二姐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没什么手段,更没什么心机,也没太多主见,软弱的很,男人让做什么都做,进了后宅就是拖后腿的,还得让她顾着,阮卿找的婚事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人家显然不是敷衍,连性格人际关系都考虑到了,别说尤氏这个只管自己面子和地位的姐姐了,就是尤老娘这个亲娘,甚至于她自己,也未必能做到这么认真。 因此,她心里倒是感激的很。尤二姐前程定了,她也就放心了,就算阮卿以后不管她了,她也不怕,哪怕下场不好,她总归不会像尤二姐一样软弱不敢做。 尤三姐这样果断,阮卿反而挺欣赏她,笑道:“行了,起来吧,大姑娘了,伤到脸了总不好,去让安春给你擦点药,她那有药。” 阮卿也不是傻子,两家没商定之前不会告诉任何人,当事人都不会说,但是王熙凤元春安春那几个泼猴可能通过这场宴会猜出来了,孩子能亲近是好事,随他们去吧。 尤三姐再次磕了头道谢,阮卿也不管尤氏和尤老娘的表情,顺手把她们也打发走了,这才按着眉心靠在榻上。 现在待婚且愿意成婚的,已经解决了一个,剩下的暂时也就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阮卿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虚,她知道可能是老毛病犯了,在后院待久了,给她憋出了点抑郁倾向,不是什么大事,她想了想,便起身翻了本书来看。 …… 安家这边,虽然基本说成了婚事,但也没见多喜悦。 穆宛云是惆怅自己的前途该何去何从,而安夫人就单纯的怕儿子犯轴了,那小子平时不爱女色不爱仕途更不爱四书五经,偏偏喜欢一些奇淫巧技,山水作画、雕刻泥塑,什么荒唐他爱什么。 天可怜见,自古以来士、农、工、商,他好好一个贵公子,偏去做那贱籍营生,安夫人倒是不怕让荣国府知道,这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阮卿不可能不知道,安夫人怕的就尤二姐并不满意,现在大家闺秀找亲事都看不上纨绔子弟,更别提安家本就门第不高,如果夫妻不和,那她盼了这么久的兄弟相和,会不会被破坏,秦可卿那么温和的性子,会不会被欺负? 安夫人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穆宛云细心,一下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尤二姐出身一般,她身后的宁国府和荣国府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穆宛云也怕遇到个刺头弟媳,就道:“舅母不必担心,若此事能成,我就常请尤二姑娘小聚,也探探那姑娘的性子。” 这场心知肚明的联姻绑定,也许真的会有好结果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尤二姐的归宿就这么定啦XD安家收获两个绝世大美女,秦可卿还是才貌双全,这波安家双赢hhhh接下来就要收拾宁国府了,天凉了,该让宁国府抄家了/磨刀霍霍好人或者可怜人我都会尽力给好结果哒,给大家比心 第58章 【58】 这场婚事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不管当事人是什么想法,至少在外人看上去还算圆满。 尤老娘虽然有点不满意,但想到安家的家财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嫡子的正妻原配,也好,总比做填房当后妈能弄来的东西多。 尤三姐当然知道亲娘在想什么,自始至终把她看的紧紧的,小小年纪整天就差什么也不干光盯着尤老娘了。 -- 第100页 不过效果也是显著的,流程都走了一半了,尤老娘也没作什么妖。 阮卿心里很满意,她管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尤氏的责任了,除了贾珍阴测测地来看了几眼,被吴茗拎着□□打了回去,一切都很和谐。 她眼见着没什么事了,阮卿也就缩回自己院子养儿子去了,大户人家定亲过程繁琐,等她空闲下来早就翻了年了,宝玉都五岁多了。 阮卿想着是时候了,正暗搓搓跟贾敏暗示什么时候把黛玉抱过来让她见见,还没缠得贾敏同意呢,就听东院传来消息,王熙凤怀孕了。 阮卿:“!!!” 她整个人都支楞了起来。 因为按时间算,这个孩子并不是巧姐,巧姐生日在七月初七,但现在已经是四月份了,王熙凤才怀孕一个多月,不可能早产的这么夸张,四个月那是流产。 所以这胎,她要么是流产了,要么就是剧情之外,但荣国府是剧情中心,王熙凤是金陵十二钗之一,这场悲剧很多都是围绕金陵十二钗,做她的孩子,还是剧情之外的孩子,就得做好应对各种意外的准备。 而且众所周知,孕期是男人出轨的高发阶段,就林如海那种堪称绝世好男人的,也在贾敏怀孕的时候去过几次姨娘的院子,更别提贾琏本来就是个坑货,虽然目前从小到大都只有王熙凤一个,但保不齐会搞事情,阮卿不得不防。 她扔下还在拼郦芷拿来的益智拼图的宝玉,对百灵道:“去备轿,我去看看凤丫头。” 百灵这些人也是看着王熙凤长大的,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高兴,忙笑道:“好嘞。” 贾赦一家住在东院,虽然不远,但也要坐轿子出府绕一段路,阮卿就很少过去,反正每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就能遇上,何必专门折腾下人一通,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也顾不着那些了。 阮卿到的时候,贾琏就在门外守着,甚至连贾珠也在。两人见她过来,齐齐行了一礼。 阮卿挥挥手让他们免了,下意识又打量着贾琏的表情,见他表情羞涩,神情喜悦恍惚,看着倒是一副好父亲的模样。 他不同于剧情中,是张氏花了大工夫培养的,吴茗也没顾此失彼,两个孩子一块教着,除了阮卿时不时的洗脑教育,两个孩子接受的教育是一样的,至少在三观上,贾琏还是敬重妻子的。 阮卿松了口气,和颜悦色道:“凤丫头以后还要你多细心照看些。” 贾琏忙不迭道:“婶子这是什么话,照顾妻女本就是我的责任。” 阮卿笑着点点头,眼神又不动声色地掠过大房里站着的几个娇嫩水灵的丫头,微微蹙了蹙眉。 她没有多跟两个孩子说什么,扭身进了院子,让人通传了一声,很快王熙凤身边的丫头就过来请她进去。 平儿几个丫头是从王二郎府上跟过来的,向来受王熙凤重视,此时也迎上来,解披风的解披风,端茶的端茶,阮卿没要,推开丫头就往内室走,开门见山道:“感觉怎么样?身体可有不适?……” 她还要问,就被张氏笑着打断:“弟妹说的倒像我不存在一般,这是我头一个孙子,我自然会悉心照顾,你快歇着吧,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可别给冻着了。” 虽是入了春,但风还是有些凉的,阮卿也没说什么,坐在一边和婆媳俩喜气洋洋地聊着天,心里却恍惚想着,王熙凤现在对贾琏什么感情?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一步,她能狠下心和离吗? 阮卿知道自己是钻牛角尖了,但她对贾琏实在信不过,她隔壁有个快穿部门是处理感情问题的,好家伙光负心汉就占了整个部门百分之八十的KPI,何况贾琏本来在原剧情里就是那个德行,亲闺女病了的那几天都忍不住找人…… 她不知不觉走了神,被人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氏已经带人出去不知道在忙什么了,阮卿按了按眉心。 王熙凤偏头看看她,笑道:“姑妈这是怎么了?” 阮卿摇摇头,不想拿这些还没发生的事膈应她,就道:“在想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 王熙凤愕然,随后笑道:“还没影儿的事呢,姑妈倒是疼他。” 阮卿拍拍她的手,没说话。 大概是因为生活环境不同,目前这孩子性子没有那么强硬,泼辣倒是一如既往,但是也懂得恩威并施,反而有几分张氏的气魄。 孩子们三观很多地方都是随阮卿,但手段能力都是自己发展,王熙凤看起来更欣赏贾母和张氏,所以手段也像她们,但性子但是柔软了许多,大概是因为没有在婶子李氏手底下讨生活过,又通读了不少律法书籍,并没有养成法外狂徒的性格,目前阮卿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出了东院后,阮卿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贾珠道:“最近……你帮我盯着点琏儿,你表妹有孕,我怕他再外面招惹什么莺莺燕燕。” 这本不该是婶子说出来的话,贾珠一时愕然,想了想道:“琏弟勤学认真,且我也不曾见他对什么丫头有过偏好……再者说,妹妹已有子嗣,就是纳一两个丫头也影响不到表妹的地位。” 阮卿顿住,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贾珠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讷讷道:“太太……你怎么了……” 因为要说事,阮卿让丫头走远了些,见气氛不对,当即就有人忍不住看了过来,神色犹豫。 -- 第101页 阮卿没有半点息事宁人的样子,冷笑道:“对了,你是个男人,我都忘了你是个男人,再是我儿子,是我教出来的,也改不了男人的本性。”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脏烧的疼,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烦躁和低落一起涌上来,让她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指甲刺进肉里,疼痛反而更刺激了这份烦躁,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对劲。阮卿想,这情绪不对劲,她是经过改造的异能者,本来就比普通晋升上来的任务者敏感一些,她又是精神系异能,更是将这份敏感放大了百倍,这样的好处是共情力强,更能做好任务,但坏处就是情绪波动太大,容易出心理问题,基本每隔几个任务就要做一次心理疏导,或者干脆淡化记忆,她不是没有做过几十年上百年的任务,但这出问题的频率太过频繁了。 阮卿强压住情绪,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挥挥手让冲过来的丫头都退下,然后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声道:“凤丫头命苦,她爹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又疼爱女儿,若不是那场意外……他就留了这么一个丫头,求了十来年,我怕她受了委屈也不说,以后我该怎么面对我二哥!” 贾珠从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早就被吓懵了,二十岁的小伙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笨手笨脚地安慰道:“太太别伤心,别伤心,二舅舅会理解你的苦心的……” 阮卿道:“这是家丑,本不该跟你说的,可我又怕你不放在心上,白白耽误你妹妹。你那时年纪小,大概不知道,赦大爷当初在大嫂子有孕时花天酒地,琏儿生的艰难,都说大嫂子不行了,我那时从巧合得来的医书上学了点皮毛,就想着拼一把也好过看着一条人命没了,抱着不成就赔命的念头,这才将大嫂子救了回来,可谁知没几个月赦大爷房里就有个丫头有孕了!” 贾珠一惊,阮卿救嫂子这事也算是传奇了,虽然过去很多年,但想知道依旧能知道,何况他作为儿子,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他除了贾琏没有年龄相仿的弟妹,这…… 果然,阮卿道:“那姨娘福薄,和腹中的一个哥儿一块去了,可怜你大婶子那时才堪堪能下床,也要强撑着处理后事,还要面对质疑,若不是证实了那丫头眼皮子浅愣吃好东西,把胎儿吃大了难产,你大嫂子的处境只怕还要艰难一层呢!珠儿,前车之鉴,我实在是怕,我膝下总共就这么几个丫头,哪个舍得受一点委屈?” 贾珠茫然无措,见阮卿红了眼眶又要哭,忙道:“太太莫伤心,我做就是了,妹妹怀孕这几月,我一定将琏弟盯得死死的,您放心。” 阮卿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不过,她按了按眉心,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冲动了,这也就是面对贾珠了,要是一个没注意对张氏表露了出来,触及到她的宝贝独苗,两个人还不得打起来? 再者,也确实不应该因为剧情就对谁一直抱有偏见,除了贾珍和贾蓉,其他人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总归是会改变的。 她现在宅在家里几乎没什么事,王熙凤有孕要休养,张氏重新管家,且两人的兴趣爱好一向不重合,阮卿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干什么,最后目光一转,将魔爪伸向了宝玉。 第59章 【59】 宝玉如今跟着先生读书,可谓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说和启蒙晚的贾蔷比了,就是比他小一点的探春都比不过。 贾琮只比宝玉小不到一岁,如今也已启蒙了,阮卿本来想等孩子大点能理解了再教,不过也实在是没什么事了,想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就让人把宝玉带了过来。 五岁的孩子尚有几分婴儿肥,板板正正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爱,阮卿没忍住捏了他一把,笑道:“近来课业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宝玉鼓了鼓脸,阮卿立刻会意,让百灵带着丫头们都下去,这才笑问:“我看你神神叨叨的,可是有什么小秘密要跟我说?” 宝玉道:“太太有所不知,今日先生教的是“孝”和“贞”字,事关老爷太太,儿子不敢不认同,可儿子听着实在荒唐,埋儿奉母,这又如何称得上是美德?” 阮卿的脸色当即便冷了下来:“谁教的你这些?哪个先生说的?” 宝玉缩了一下,以为她是对自己生气,讷讷道:“是教文科的陈先生……” 吴茗请了两个先生,手动分两科,一个文科一个理科,反正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照着讲,学懂了就行。 阮卿没想到他们敢夹带私货,深吸口气问道:“先生教了你什么?说的什么故事?” 宝玉捏捏衣角,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就大着胆子道:“说是有一姓郭的富户,家境败落后,因为母亲疼爱孙子,为了供养母亲便活埋了亲儿,先生对此颇为赞同,只说仁孝,我却不这么认为。论仁,虎毒尚且不食子,论孝,母亲这般疼爱的孙儿,他说杀就杀,怎么当得起孝字?若是养不起,大可以不生,或是送去别人家,实在不行,卖身于富户人家也总养得起老人/妻儿,咱们荣国府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可他却从未想过别的方法,只一味杀了儿子,这样的人,却以孝顺闻名天下,岂不可笑?孝是美德,是仁善,心地善良才会自然而然的孝顺,却不是这样恶毒杀子,抹去一条性命,怎堪为人?” 阮卿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她并不怀疑这是先生真实的想法,因为真正迂腐的人,早在看到吴茗连他教什么都决定时就走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能接受,就代表不是不能忍,既然如此,就没道理突然夹带私货,她和吴茗经常会问孩子功课,这人不怕被发现? -- 第102页 不过,阮卿还真没法因为这事就把人家怎么样,因为在当下的环境里,孝顺依旧是主流,像剧情中邢夫人去夺贾琏的剑时,哪怕划伤一点,那都是大罪,先生教孩子孝顺没有错,难不成她还能说,你教的这是裹脚布,你给我滚出去吗? 那么那些读书人第一个不答应。 若是说全部读书人都是这个狗德行,那也确实不至于,就阮卿知道的,明清两朝也有读书人往死里喷这个傻叉,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清在后期,很多人思想觉醒,或者阮卿孤陋寡闻,只知道明清的读书人,但至少,在那样迂腐冷漠的环境中,是有清醒的人的。 阮卿深吸口气,先把先生的事放一边,想着怪不得后期宝玉越来越不爱读书了,自己的想法频频被否认,敢说出来就是不孝,他怎么可能有多少喜欢? 其实古代的思想也不全是裹脚布,这也是郦芷和吴茗挑拣改编给孩子学的原因,当下时代,不宜太过先进,进步要一点一点来,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胯,所以现在荣国府和宫里皇子公主的教育都是先进但不出格的,就这还是没拦住裹脚布,更别提原剧情中宝玉都在学什么玩意。 当然,这跟他不爱学习也有很大关系,真正爱学习的,就算是裹脚布,也会从布里挑出精华用自己的努力织成绸缎。 “宋朝时,做官制度是举孝廉,因此那些人不管怎么想,都是拼命做出孝子的模样,唐代后有了科举,此后无数读书人拼尽一生心血读书,”阮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怎么表现,而是看他怎么做。” 宝玉蹙眉厌恶道:“禄蠹之辈。” 阮卿心里一秃噜,就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恶人不分/身份性别,即使是为利益,堂堂正正凭本事凭努力,也未见得就是恶人,例如你祖父,国公爷可是禄蠹?他当年平定边疆,功德无量,不知救了多少生灵性命,万不可以偏概全,当你的眼睛只能看到局部而以为这是全世界时,你的眼界就已经小了。” 宝玉想到严厉又不失慈爱的吴茗,顿了顿,满脸羞愧道:“是我狭隘了。” 阮卿摸摸他的头,掩去眸中冷光,想了想道:“你以后就跟着我读书吧,你二姐姐、琮儿蔷儿和迎春探春届时再重新安排。” 宝玉眼前一亮,道:“太太说真的?!” 阮卿点头:“既然他不能教你正确的东西,就换一个吧,你平时也可多读读书,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便告诉我或你祖父吧,不要自己琢磨,免得走了弯路。” 阮卿不担心贾政会反对,有什么意见吴茗都能给他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陈先生教了宝玉快两年,一直很稳妥,是抽了什么风要夹带私货? 吴茗请的先生都是聪明人,除了她们特地筛选出来的精华思想,其余的一概不多说,哪混进来的裹脚布,在糟蹋她的孩子? 先前吴茗请的先生病故了,那时候贾珠和贾琏都大了,全在林如海身边读书,宝玉还没到启蒙的时候,就没重请,直到接回贾蔷,吴茗才又找了几个先生,孩子们学什么都有定数,请谁都行,本来也是有名的读书人,谁能想到他们夹带私货! 阮卿等宝玉走了立刻就让人去查,却得知陈先生昨夜就因家乡老父去世而告假回乡了,现在找也找不到,阮卿又对他不熟,连定位也做不到。 阮卿忍不住跟郦芷吐槽:“什么时候才能把贾琼那一家子揪出来了,我他娘要受不了了,这次竟然敢在宝玉的教育上下手,我跟你说,要不是怕坏了你的事,我直接拧掉他们灌满了水的头。” 她想了想,又道:“我怀疑他们的目的不止这些,打一下就跑这也太贱了,一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急躁起来,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阮卿久居后宅,不太清楚外界的事,不过郦芷和吴茗在搞科举,应该很忙,她表示理解,托着腮看着杂书,一边看一边等回复。 因为这个猜测没有太多论证,阮卿一直牵挂着,时不时看一眼,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阮卿睡前又忍不住打开对话频道看了看,原来她已经说了这么多了,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吐槽某个丫头太暴躁怕不是上一个晴雯,抱怨宝玉不听话还不如探春,最后一条,是她说孩子们都上学去,没人陪她的消息。 而她们都没有回复。 清晨阮卿起来,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依旧是第一眼就看消息,依旧什么都没有。她清醒了一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夜里就算郦芷不需要宠幸妃子,也会看一下消息,免得错过什么,以前也有这样忙到不回复的情况,但不会这么久,她想到府里最近气氛有些沉重,贾珠和贾琏都很少在家了,心中生出一些疑虑,这种疑虑在去跟贾母请安时被不冷不热地打发后更是达到顶峰。 阮卿回屋后沉思许久,将下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呆在屋里,随后隐身到处去看了看,发现很多地方都门窗紧闭,最繁华的地带都冷清了不少。 科举改革已经开始,即使阮卿身在后宅也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细节,这次偷偷出去打探后才意识到,那是前所未有的惨烈宏大,多少读书人长跪于宫前死谏,每天宫门前的地板上都有新的血液或污渍,侍卫不敢来硬的,两边都在僵持。 阮卿又去前朝打听过,这才知道很多人都反感这次改革,哪怕已经铺垫了十几年,但嘴里说着我要分你蛋糕和直接整盘端走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剔除冗官,解散臃肿的机构,一层层削减,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利益,科举改革分科分工并增设数理化等科目,在读书人眼里更是荒唐,不过是奇淫巧技,比商好一点的工罢了,怎么配和最顶尖的读书人相比? -- 第103页 从郦芷推出的那天开始,已经有不少读书人以死进谏了,前几天更是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因伤差点去了,郦芷和吴茗压力骤增,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能休息了。 阮卿心情复杂,她没想到后宅的消息能滞后成这样,哪怕女性都可以当官了,哪怕荣国府地位比原著中高了不知道多少,她还是几乎没听过这些事。 吴茗和郦芷忙的时候也不会有时间专门分出心神来跟她细细解释,这也就导致了三个人已经快一周没有说过话了。 阮卿按了按眉心,最后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读书人群,叹息着转身离开了。 只是她还不信没有人推动能造成这么大动荡,干脆去安亲王府转了一圈,她有些路痴,转了好久才跟着一个小厮来到安亲王书房。 安亲王明面上是醉心于山水艺术的闲王,别说政治了,他连书都不爱读,也让原主皇帝一时放弃了对他的监视打压,直到郦芷来后发现他的异样,重新监视起来,但目前除了安春那事露出的马脚,她们还没发现太多异常。 正沉思着,安亲王盛明河开口道:“是你?出来吧。” 阮卿一个激灵,沉住气没动,普通人不可能发现她,这个世界里的修道人士也没有几个有那么高的修为,不能被诈出来。 她屏息等了很久,等到安亲王脸上都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后,才有一道黑影从窗户里飞身进来,几步蹲下身恭敬道:“属下元一见过王爷。” 古代的建筑哪怕是王府书房也大不到哪去,尤其是房子里都摆着很多摆件,阮卿差点被他撞到,又悄悄后退小半步,与此同时一个轻细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容禀,我们本已快抓到那个女人,谁知京城里乱起来,让她跑了。” 盛明河大怒,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抬手拿起一边的砚台就想砸,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冷静下来,又冷笑一声,道:“罢了,随她去吧,东西在我手里,她又没有证据,一个老妓/女说的话,盛明宸要是有脑子,就不会信。你先下去吧。” 阮卿心里一惊,不知道是什么女人能让盛明河大动干戈,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和郦芷有关系? 她还想往前一步,等人走了就控制盛明河说出真相,却突然感到自己设在房间里的禁制,有人急火火要闯进来了! 随时都能问的信息和即将被暴露的处境一比一看就知道选什么,她顾不得其他,忙开启阵法传送回去,装出一副刚睡醒的迷茫样子问道:“闹哄哄的干什么呢?” 进来的是百灵,她红着眼眶两三步跑进来,跪下道:“太太,宝二爷和东院大奶奶突然病重昏迷不醒,太医说、太医说,怕是……” 阮卿猛地一怔,微微瞪大眼睛,光速下床套上刚脱下的外袍,一边走一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她刚出院门,就见外面跪着三个女子,最中间的赵姨娘抹着泪鬼哭狼嚎,看到她出来时目光闪躲了一下,随后闭上眼扑过来,带着哭腔嘶吼道:“太太为我做主啊——” 阮卿只觉得太阳穴一抽,隐隐头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阮卿:反抗意识觉醒中,试图出府搞事业,进度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 赵姨娘:我tm直接打断读条后宅真的磨人啊害,一个关在家里相夫教子,看到的都是妻妾争宠儿女教育,一个在朝堂上为国为民,看到的都是民生疾苦和贪官污吏……逐渐没有共同语言都是小事,原本见识过天地广阔的人被关在后院一辈子,会憋出病的,女鹅现在有点躁郁不稳定,可能不太讨喜,捂脸,大家多谅解鸭不会太久哒,宝玉再大一点女鹅就会出去搞事业啦! 奥还有个问题,就是我看过一些正文,记得宝玉没有成天把禄蠹挂嘴上,是第十九回借袭人说的,“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外号儿,叫人家‘禄蠹’。”,我记得宝玉当时也说是年纪小不懂事,以后不会了,当然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反正肯定不多,至少黛玉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爹,不然听他天天地图炮,就算没法抽他,也不会爱上他,虽然黛玉确实没少收拾宝玉【bu】理性讨论,顶锅盖还有《红楼梦》第一一五回:“宝玉道:‘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什么“文章经济”,又说什么“为忠为孝”。这样人可不是个“禄蠹”么?’” 可见宝玉并不是针对读书人,大概率是讨厌那种不择手段其实没啥本事的人,比如贾雨村之类的官员他也不是所有书都讨厌,很大可能是厌恶的争名逐利的仕途经济,深恶痛绝的是死板腐朽的八股文章。 毕竟他是能将《大学》《中庸》《论语》带批注背下来的人,就不至于厌恶到提起读书就骂,他还是有喜欢的书的,挠头,总之宝玉还是很不错的嘿嘿嘿 第60章 【60】 阮卿憋着气听百灵说完事情的经过,听完只想一巴掌把赵姨娘扇飞出去。 她想着母女天性,不好拦着她们见面,因此虽然探春是石榴和沈姨娘养着,但是只隔了堵墙,可以说分开和没分开区别不大,没想到就这样还是拦不住赵姨娘的野心! 宝玉今天下了学本来是想先去看王熙凤再回院子的,中途遇到了赵姨娘,赵姨娘非要他去跟石榴说一声,让探春去她院子里玩,宝玉哪愿意管这事,转头就走了,谁知他刚回自己院子里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高烧不醒,同时王熙凤也是这个症状。 -- 第104页 这事按理说和赵姨娘也扯不上关系,但石榴等探春下学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姨娘鬼鬼祟祟,一开始没怎么在意,宝玉一出事她就认定了和赵姨娘有关,拉着沈姨娘一起对峙去了,就闹到了这里。 可能不知情的最多就是觉得她们闹腾不安分,但阮卿是知道剧情的,这八成是马道婆戏份! 可那时候宝玉都十三四岁了,也和贾环有过冲突,现在他才五岁,先不说他能有哪里得罪赵姨娘,没了他能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没了宝玉,贾珠成年且健康优秀,二房怎么也轮不到别人做主。 阮卿一怔,突然想起来,贾环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出生。 “……” 还是好离谱啊,赵姨娘的脑回路她永远都理解不了。 她冷冷瞥了赵姨娘一眼,淡淡道:“沈荞,石榴,起来,跟我去看宝玉和凤丫头,赵氏回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 这么多年,阮卿扪心自问,对赵姨娘已经足够宽容,她想要什么,只要不出格就给,想见女儿也让见,一应待遇都不差,比起大房那些被打压的战战兢兢的姨娘,同行怎么也该衬托出她的宽容了。 可赵姨娘就是能让她清楚的认识到,有些人,生来就是不满足的,欲壑难填。 她心累的很,琢磨着不行把赵姨娘送去庄子上得了,一边想一边往东院走,现在孕妇比较重要,先解了就赶紧去看宝玉。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阮卿也丝毫不慌,谁知还没等她走到地方,就有丫头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噗通跪下,哽咽道:“太太、太太,珠大爷出事了!” 阮卿脸色一变,这下是彻底慌了。 不对,贾珠应该不是这个年纪死的啊? 他应该已经过了生死劫才对,宝玉比贾兰大两三岁,现在宝玉都五岁了,李纨都嫁别人了,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年纪死啊? 阮卿听着太医的诊断,大脑一片浆糊,这时王熙凤突然发起狂来,丫头们顾及她的身孕,都不敢用太大力气,转瞬就哗啦啦掀倒一片。 这和她的判断是符合的,接下来就是昏迷不醒,命在旦夕,最后还是靠那两个道人用宝玉的玉救命,警幻仙子已经被她们制服,不能指望他们,阮卿咬了咬牙,推开丫头自己上前,握住王熙凤的手。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目光迷蒙恍惚,时而凶狠警惕,时而冰冷怨毒,又会夹带几分恐惧和不安。阮卿叹了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将她拉进怀里,不动声色地找到脉心,迅速反攻。 怀里的女子起初还在奋力挣扎哭泣,很快就平静下来,渐渐瘫软下来。阮卿耗费了大量精神力,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起身后退,问太医道:“劳烦王太医,我这侄女如今情况怎么样。” 太医也纠结着呢,见她安静下来脸上也没露出多少喜色,上前谨慎地按在她的手腕上,轻“咦”一声,反复试了几遍,目露喜色:“回太太,二奶奶脉象平稳,显然已是大好了,只是二奶奶毕竟还怀着身孕,此番大病到底还是消耗了不少元气,须得好生静养才是。” 阮卿应了一声,对一边守着的张氏道:“麻烦大嫂子好生照顾凤丫头。” “哪儿的话,我应该的,”张氏也觉得她先来看王熙凤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忙道:“快去吧,老天保佑,宝玉一定会没事的。” 她一直在后宅,消息进度要晚很多,并不知道贾珠也出事了。 阮卿也没有说,点点头就离开了。她刚走出院子不久,就有丫头来报,说宝二爷已经大好了,阮卿知道是自己留在孩子身上的阵法起了效果,本来是为了防警幻趁她不在,把宝玉又拉去什么太虚仙境上性教育讲堂,没想到最后会用在这方面。 她去看了宝玉一眼,确定宝玉因为只是疲劳过度后松了口气,又马不停蹄的赶去贾珠的院子。 一天之内三个小辈出事,贾母就是再不管事也被惊动了,她满脸凝重地和阮卿打了个照面,问道:“宝玉和凤丫头可好些了?” 阮卿道:“都好了,只是劳累过度,现在需要静养。” 贾母一听宝贝孙子劳累过度,又心疼又犹豫,最后还是道:“我随你一同去看看珠儿吧。” 大户人家就这点不好,兄弟俩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同时生病探病就显得很费劲,贾珠是在军营中骑马时马儿失控,为了救大公主摔下来了,现在还在军营,阮卿要去看他得坐一个时辰的马车。 在马车上阮卿也没闲着,问吴茗和郦芷道:“……我已经回击了,论精神力没人能比得过我,那马道婆估计现在已经是个傻子了,但是贾珠是怎么回事,马怎么会失控,军营的马不都是特殊挑选训练出来的吗?” 吴茗安抚道:“冷静,陌子,你冷静,这事有点复杂。” 郦芷接过话茬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过来时小茶不小心被捅了一刀吗?现在基本能确定,军营出了叛徒,当时那士兵本想下死招,见小茶反应过来后就调整了姿态,所以我们没注意到他的问题,后来太忙又忘了,这次出事让我们查出了不少问题。系统给的剧情太粗糙,很多细节没有明说,所以我们忽略了这些问题,有人在对付贾家。” 阮卿沉默了一下,吴茗的身体现在也有七十多岁了,按这个时代的观念来看,武官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高寿了,哪怕她现在看着还硬朗,但随时撑不住都有可能。 -- 第105页 荣国公是顶梁柱,死了家主,又死了嫡长孙,如果贾琏再出点事,一个五岁的小孩能顶什么事?到时荣国府败落就是定局了。 阮卿沉声问:“贾珠怎么样?” 吴茗冷笑:“踩到了胸骨,要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咱们已经可以去轮回殿捞人了。” 阮卿当下只觉得毛骨悚然。 “贾珠和大公主的马都被做了手脚,那药太隐秘,药性很快就散了,太医查不出来,”吴茗压低声音,沉沉道:“那么不管是原著中还是现实里,贾珠的死,恐怕都没那么简单了。” 贾琏踏实,贾珠端方,宝玉灵秀,即使二代不争气,荣国府还能靠这第三代平稳过度,可如果贾珠死了,贾琏贪花好色,宝玉再聪慧也不见得有用,何况他本就不爱读书,这还能靠个鬼? 阮卿咬牙切齿道:“杀千刀的盛明河,我迟早有一天要活剐了他!”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安亲王,但她们知道,因为郦芷多次改革,想造反的人可能不少,但有能力做到这步的就只有安亲王。 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郦芷一直都有派人盯着安亲王府。 莫名的,她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即使吴茗反应快,贾珠还是伤的不轻,阮卿只看到一盆盆血水不断端出来,盛清竹失魂落魄地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到阮卿和贾母过来,下意识站起身,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垂下头闷闷道:“见过老太君,二太太。” 阮卿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又顾及身份差距,只是抿抿唇欠了欠身,与此同时太医一脸凝重地出来,细细叮嘱了一番,贾母抹着泪应下,因为情况实在凶险,她们只能隔着帘子看一眼贾珠,即使这样,贾母也是老泪纵横险些晕过去。 她死死握住阮卿的手,哑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阮卿心里也难受,但到底还能保持冷静,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着,朝堂争斗最是危险,即使是她们,也很难保证面面俱到,经验再丰富的任务者也有翻车的可能,这事她不能再旁观了,她的处境太被动了。 她好说歹说地劝走贾母,自己留下来以照顾贾珠的名义协助吴茗清理内奸,吴茗杀了不少人,对外界都说是惩罚他们疏忽照顾贾珠,对内如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阮卿精神高度紧张,贾珠还没有脱离危险,朝堂内忧外患,郦芷压力很大,吴茗也没时间常在军营,可以说贾珠的命就系在她手上了。 她日夜守着,几乎是住在了军营里,才堪堪稳定住贾珠的情况,阮卿对朝堂不甚了解,但是就凭这几天的气氛来看,她就能感觉到紧张。 只是还不等她有什么别的举动,就收到了两个意外又不那么让人意外的消息。 宁国府里,已于半年前生下长女惜春的贾敬夫人突然病逝,下人刚报了丧来,紧接着就又有人来报,说赵姨娘小产,危在旦夕。 彼时阮卿正在和元春讨论换班照顾贾珠的事,闻言大脑顿时就“嗡”的一下,彻底懵了。 第61章 【61】 贾敬夫人病逝是她们早就预料到的,当时她生产时就比较风险,吴茗还特地留了一手才让她没在生下女儿后就病逝,但毕竟四十多岁的人了,生产损伤还是无法逆转,也不过就是吊着命讲究养着罢了,如今去世,也是意料之中。 但是赵姨娘是怎么回事!? 卧槽贾环没了??? 阮卿对贾环倒是不怎么在意,小孩很少有天生就又蠢又坏的,生下来把他交给石榴养就行,再不行就过继出去,给他找个正常的成长环境,总不至于长歪了去,所以就算赵姨娘麻烦,阮卿也从来没想过对他们下手。 毕竟是两条人命,哪怕原剧情里赵姨娘差点害死宝玉和王熙凤,但是之前事情还没发生,探春又在她身边没和她生分,阮卿怎么也想不到,两个孩子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小人,让她下这样重的手? 她将贾珠交给贾琏和元春照顾,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回荣国府。 这事没一个和贾琏沾上太大关系的,两府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就在葬礼上意思意思就行了,至于伯父的小妾,就更和他无关了,因此贾琏始终不动如山,还贴心地问阮卿:“可需要我送婶子一程?” 阮卿摇摇头说:“你就留在这里照顾珠儿吧,辛苦你了。” 贾琏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元春刚吩咐婢女去给贾珠擦身,见她要走,微微犹豫片刻,道:“太太不若留在这儿,让我回去看看吧。” 和阮卿一样,她也觉得赵姨娘对弟弟和表姐下手属实是有病,但是阮卿脾气暴躁,她怕母亲忍不住和赵姨娘冲突起来,落人口实。 阮卿抿了口茶,看着丫头们忙来忙去,暗叹贵族生活真是腐化人心,闻言道:“不必,我心里有数。” 她这次回去,是有话要问的。 阮卿不知道赵姨娘是怎么和马道婆勾搭上的,当然也不能肯定这次宝玉和王熙凤出事就是马道婆的问题,但是这个时间点爆发出来,所有的事堆在一起,让她不得不怀疑,赵姨娘背后是有人的。 元春倒也没有勉强,忧心忡忡地将她送到军营门口,回身却见大公主带着几个宫人蹙眉往这里张望。 -- 第106页 盛清竹因为贾珠的事一直心生愧疚,但是阮卿在,她就不太敢上前,当着人家生母的面,她一个罪魁祸首总有些心虚。 元春也大概能理解她的纠结,叹了口气道:“殿下,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盛清竹抿了抿唇,问道:“贾珠……贾学正,可还好?” …… 贾母对姨娘一向没什么耐心,尤其是贾珠伤重还未醒,她见赵姨娘还敢闹腾,顿时大怒,直接让人把她送去庄子上了。 阮卿因为这事回来,贾母还指着她骂了一顿:“珠儿伤重,你不在他身边照看着,为着个奴才秧子耍什么浑,那奴才一条命加起来也没有我的珠儿一根汗毛重要,你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摆贤惠!” 阮卿:“……” 这还真不是贤惠,单纯的有事想问。 她表面唯唯诺诺,低声应下,出门就跟张氏说:“大嫂子,麻烦帮我被一辆马车,送我去关押赵氏的庄子上看看。” 张氏对姨娘的态度更不必提,蹙眉冷笑道:“不安分的奴才,打死便罢,以后咱们荣国府只当没有这个人,探春就记在石榴名下,你还管她做什么?” 阮卿心说这真是误会,她不愿意张口就决定人生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就道:“倒也不是,我就是有事想问,当时凤丫头和宝玉病的突然,我怀疑与她有关。” 提到王熙凤的安危,主要是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张氏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良久才沉吟道:“你说的有理,打狗且先杀主,否则后患无穷。你去吧,需要我派人协助你么?” 阮卿摇摇头,道:“不必了。” 她有些手段不能让人看到。 张氏也没勉强,她也确实不适合插手管理二房的小妾,只让人去偷偷准备了一辆马车去,为了防止贾母中途发现这事,她还让安春抱了最近在休息的宝玉去陪贾母聊天解闷。 阮卿身后有张氏帮忙瞒着,一路畅通无阻去了京郊关押赵姨娘的庄子,她没有带其他人,又让负责看守赵姨娘的下人都退下,自己一个人进了院子。 小院并不算宽敞,只是大概有个院子的雏形,这庄子大概不是用来享乐的,环境实在一般,阮卿刚进去就闻到一股闷闷的腥味,像是一块带血的肉塞进闷热的环境里,又酸又腥,她一时没适应,差点没呕出来。 她眉心微蹙,心里有些不舒服,干脆就没关门,站在门口问道:“宝玉和凤丫头的事和你有关?” 赵姨娘半靠在床上,长发胡乱绑起,看起来狼狈极了。她闭着眼,闻言表情僵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太太在说什么。” 阮卿道:“我懒得跟你卖关子,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有苛待你吗?探春的一应待遇都与元春安春一样,你要见她,我也没拦着,石榴和沈荞也从来没找过你麻烦,你若是安分,等姑娘大了出嫁了,我也可以帮你出去住庄子上,做你独一无二的主子,你为何要找死呢?” 她对赵姨娘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不过不是跟探春出去,是跟贾环出去当老封君,可赶紧的别来烦她了,大家相看两相厌,这辈子也行最好别见面。 讨厌归讨厌,对这里的人来说赵姨娘是奴才,打杀了最大的麻烦就是怕探春记仇,但也不是多大的事,庶女罢了。但对阮卿来说,这是一条人命,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能凭心情杀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态度给了赵姨娘想象的空间,总之她现在貌似比原著里还猖狂。 阮卿蹙了蹙眉,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人性就真的贱到这地步,打压就乖巧,宽和就放纵? 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去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探春的。” 赵姨娘人没眼色,但对危险的感知还是挺敏感的,闻言激灵了一下,忙道:“太太息怒!我、真的不是我干的!” 阮卿眉心一跳,示意她接着说。 赵姨娘感到仿佛有把刀悬在头顶,咽了咽口水,忙不迭道:“我、我当初小日子迟了许久,觉得不对劲,怀疑可能是有了,但又怕不准确,说出来让老爷太太空欢喜一场,便、便没有上报……” 阮卿眯了眯眼,知道她这压根就不是怕什么空欢喜,主要是怕自己对她下手,不由冷笑了一声。 赵姨娘一个激灵,红着眼眶颤颤巍巍道:“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太太原谅,只求太太看在探丫头……看在三姑娘的份上饶我一命,我、我……妾不敢有害人之心,只是……只是……” 突然,她想是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忙道:“是那春桃!是那贱人挑拨我,是那贱人说太太定然容不下我生出庶子,让我隐瞒着……” 东拼西凑的,阮卿勉强拼出了一个剧情。 后宅女子来月事通常都会去领月事带,像阮卿这种主子,嗯……基本都是一次性的绸缎之类的布条,用一次就扔,虽然浪费,但在卫生条件落后的古代,这已经是相对干净的处理方式了,很多下人就只能备上许多布条,天天洗天天换,不然容易得病,或者弄脏衣裤被主子看到会受罚。 而像赵姨娘这种身份不尴不尬的,会比下人好点,不用亲自洗,但也是没有资本用完就扔的,四五条天天换着用,用旧了才会扔。她月事不是很准,通常都会提前领,因此月事带虽然被领走了,但是她却一直没来。 -- 第107页 起初赵姨娘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她本来生理期就不准,晚来早来都正常,谁知过了快一个月了,都该领下一次月事带了,她才意识到不对。她虽然不准,但也就提前或晚来几天,不会推迟二十多天,想起怀探春时的情况,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身边的丫头春桃说自己会医,确定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一时之间,她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激动于自己有了身孕,又担忧阮卿膝下儿女众多,再添一个婴儿要照顾难免会劳累。 阮卿:“……” 笑一笑算了,谁还能把这种屁话当真? 赵姨娘看出了她眼神中的嘲讽,说着表情一僵,也不在说什么表忠心的空话了,悻悻道:“那丫头骗我说,三姑娘不亲近我,想来是顾及太太,妾……妾毕竟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虽然妾身份卑微不配做姑娘爷们的母亲,可毕竟怀胎十月……”她语气有些混乱,想来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她停了停,良久才道:“妾是猪油蒙了心,才想偷偷瞒下孕信,找机会求二……求太太开恩,将这胎养在妾膝下,那丫头说妾这样做就是与太太为敌,要妾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我也是担心太太不许,便默认她去找了个道人过来,那道人说,我这胎怀的凶险,须得……须得借有血缘且福泽深厚的人镇一镇才行,我便信了,正好东院琏二奶奶好心,见我在喝药,当我……当我是病了,差人来问……” 即使她多次美化,阮卿也能听出来,赵姨娘主要是不信任自己,怕这个孩子也被夺了去,病急乱投医信了春桃的鬼话,让人找了马道婆过来,又因为王熙凤管家,看她喝药还以为她身体不适,打发了丫头过来问,也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 谁知赵姨娘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被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宝玉和王熙凤捆一起对付了。 马道婆未必告诉了她全貌,但当下时代,除了娶亲之类的事,还有什么能用的上生辰八字?赵姨娘八成是猜到了,但并不在意,成了没成都有人背锅,反正不是她的错。 阮卿冷笑:“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喂不熟的白眼狼。” 她没法对一个妾室太过优待,但也在这样的基础上尽量放宽松了,对比一下张氏的手段,赵姨娘过得简直是神仙日子,虽然阮卿也不至于觉得赵姨娘因为这点对人应有的尊重就该对自己死心塌地感恩戴德,可就算不感恩,也不能害人吧? 赵姨娘脸上表情一慌,忙道:“三姑娘……” 阮卿冷眼扫过她憔悴的脸,冷笑:“你就在这个地方度过余生吧,只要你还活着,日后探春想来看你,我不会拦着。” 无视背后传来的哀求哭泣,阮卿转身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对围上来的丫头道:“去叫人提了春桃过来,控制住她的家人,注意别走漏风声。” 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哪见过这阵仗,呆呆地应了一声,阮卿见状便提醒道:“找李二。” 就是吴茗的小厮,平时用来报信的,只要这个消息传过去,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阮卿上了马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迅速理清其中关系。 这么看来,如果春桃找来的人就是马道婆,那就代表在原剧情里,宝玉和王熙凤出事并非赵姨娘一人自作主张,贾珠也未必是意外离世,贾琏目前看着还算稳重,到底是因为环境问题,还是他本性确实没那么恶劣? 连女儿生病的那十来天都要出去找人发泄,好色的有点过头了,倒像是有性/瘾,是天生如此吗? 如今外面还在闹科举的事,就阮卿所知,江南一带文人世家纷纷上书,言辞颇有逼迫的意思,郦芷前几天才大发雷霆,咬牙切齿地说迟早要将这些世家连根拔起。 阮卿按了按眉心,对混乱的局势有些头疼。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只是她们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她刚回荣国府,就听闻今早朝堂上有人上报,安乐公主盛庆安的遗孤曾前去荣国府求助,却被宁国府收留。 听到这个消息时,阮卿差点没控制住冷笑出声。 第62章 【62】 谁能想到,大着胆子跳出来咬荣国府的竟然是沾了不少光的贾珍。 贾珍原本大概是想趁吴茗请假处理贾珠事件时攀咬荣国府拒留公主遗孤,谁知话刚出头郦芷就冷笑了一声,想到皇帝对吴茗的偏爱,他倒也机灵,忙改了口,只说是贾珠伤重,没来得及求证。 朝堂上很快就这件事开始讨论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很快就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认为公主为皇家血脉,又是先帝嫡妹,身份贵重,她的遗孤理应封郡主接回来照顾;一派是认为公主走失前不过十岁,尚未许配人家,这种情况下遗孤能是什么好身份,怕不是哪个贱民的孩子,凭白脏了皇室的地方;还有一派主要是不信,公主丢了这么多年,要回来早就回来了,现在都四十多年过去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公主遗孤,理应先查证再说。 郦芷坐在大殿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臣子们唇枪舌剑,冕珠摇晃着遮挡住她的神色,不出声时看着就显得阴晴不定。 半响,郦芷淡淡开口道:“太子,你怎么看。” 盛清松一怔,有条不紊地上前行礼道:“儿臣认为,皇族血脉不容流落在外,既然贾将军这么说了,那不妨派人求证一番,若是属实,自然要将姑祖母的后代接回来好生照料。” -- 第108页 他张口已经称呼上了姑祖母,有眼色的人都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也就间接明白了郦芷的意思。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动过杂心,但是每每几乎是前脚动,后脚就会被郦芷敲打,有本事的臣子早就被皇帝亲自打上了太子标志,就比如荣国府的贾珠,几十万的兵权说绑就绑,她也是真不忌讳。 因此太子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一般情况下,太子的意思基本就是皇帝的意思,贾珍本都和幕后之人商量好如果皇帝拒绝,该怎么用太皇太后和孝道压迫他,怎么散播流言,结果对方直接答应了,不仅让他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找回公主后代,这本是大功一件,真这么好,为什么对方不去? 即使那人向来受皇帝忌讳打压,但这其实反而是个机会,天下人都看着,就是看在已逝的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这恩情皇帝也得捏着鼻子认了,对那人是个站在明面上再博一回的机会,他为何不去? ……只能说明,这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还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贾珍只觉得莫名一股寒意爬上心头。 …… 赵姨娘被阮卿囚禁在了庄子上。 她的衣食住行基本不用愁,不过没人会伺候她了,一切衣食住行都要她自己负责,等于是直接打回了原形。 赵姨娘如何哭嚎哀求阮卿不管,她只觉得这后宅屁事是真多。 贾珠前不久才醒来,太医说至少得再休养一年半载的,不过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荣国府气氛难得放松一些,其他人也就没那么紧绷了,毕竟很多时候,女主人代表家里的气氛走向,她们三个不再紧绷着,就代表下人们可以松口气了。 现今尤二姐还剩几个月就要及笄,尤老娘几次上门暗示要在荣国府办,阮卿本来心里不太愿意,贾母倒觉得可以冲冲喜,便应下了。 横竖不是大事,也不用自己操心,阮卿就随他们去了。 在军营里毕竟不方便,贾珠伤口稍好些就慢悠悠乘着改造过的马车回来了,阮卿只来得及隔着帘子看他一眼,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出去了。 因为马道婆的尸体找到了。 当日阮卿当机立断反击,倒是保住了王熙凤和宝玉,没让他们受太大的伤害,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也就清晰了起来。 她直接隔空把人杀了,她们上哪找人去? 再说这事也不好解释,不宜大张旗鼓,吴茗就命人偷偷找符合条件的,这段时间认错了不知道多少个,本来她们都放弃希望了,谁能想到最后还是找到了。 这事她去处理比较合适,阮卿下了车,和乔装打扮好的吴茗郦芷对视一眼推门进去,里面守着几个身着黑衣的侍卫,看到阮卿这个明显是女性的人进入也没半点反应,显然训练有素。 阮卿靠近,在床上的尸体前停了停,随后道:“是那天我收拾的那个,系统也提示这是马道婆,应该没错。” 郦芷沉吟道:“马道婆不是宝玉干娘么?怎么跟乱/党扯上关系了。” 阮卿冷笑道:“寄名的。就算在原剧……在荣国府,她要真把宝玉当回事,就不会联合赵姨娘对付宝玉,好了陛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要我配合吗?” 郦芷点头,冷冷道:“我是不打算放过那些个废物了,本来还想留着钓大鱼,现在看来,抓到手就杀才是正道。” 阮卿这几天很少关注群信息,闻言疑惑道:“谁?安亲王吗?他现在还不能动吧?” 造反不是小事,只要不是脑子有病,能有这种念头的人都是筹谋已久,没那么容易连根拔起,何况安亲王扎根已久,风评又不错,他外祖父也是开国大臣,一家子都对开国皇帝有大恩,旧部不少,盘根错节的势力太多了,就是谋反之罪恐怕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全部拿下,万一留下几个漏网之鱼潜伏起来,更难处理,等他们的身体大限到了,就给后人的可能就不是漏网之鱼,而是鱼/雷了。 安亲王已老,儿子却有好几个,还是那句话,除非特别明显的让一家男女老少全部暴毙,不然利益集团的齿轮一旦滚动,就不是那么好停的。 郦芷点点头,却道:“是安亲王,但也不全是。我打算找个理由削爵,穆浈太烦人了。” 阮卿一怔。穆浈是现任南安王的名讳,“怎么,南安王又作死了?” 不应该啊,他现在应该没机会打败仗了。封地都快被收回了。 郦芷道:“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安亲王生母贤妃霍氏,养过穆浈一阵子。那时刚开国不久,天下初稳定,有些大将都是前朝降将,为表忠心在外征战平定乱/党,皇帝为显恩德,将那些臣子的子女家眷都接进宫里照顾,说是保护,其实就是人质。其中有一当时被称为战神的臣子,父母妻儿具丧于前朝皇帝之手,只留一独女在家,那女孩就是后来的贤妃。” 阮卿眉头一挑,大概有了猜测。 郦芷接着说:“穆浈是权贵子弟中年纪最小的,那时也不过三四岁,其他大孩子都不耐烦和他玩,也就霍氏会带他读书写字。其中情分自不必说,后来战乱初定,太子十七岁大婚,娶了清河沈氏的嫡长女为太子妃,也就是先帝嫡母,安平长公主生母。” -- 第109页 她迟疑了一下,又说:“可谁成想战神霍将军死在前朝一位将领手下,这二人此前交情甚好,后来前朝哀帝杀霍家上下百十余人,霍将军心灰意冷带刚出生的幼/女投靠了太/祖,这两人就再无联系。谁能想到那人愚忠,用最后的情分哄骗霍将军独自进城商议投降之事,却是个陷阱,霍将军身死。这下霍氏的身份就显得尴尬起来了。说有功吧,霍将军是因私情导致的战败,说有过吧,霍将军临死前传出消息,避免了一场恶战。朝堂上下争议不休,最终太/祖皇帝拍板,将霍氏许配给了太子做侧妃,算是不再计较的意思。” 阮卿迟疑道:“你是觉得,南安王可能和前朝残党有关?” 郦芷道:“只是猜测。说白了,霍将军死因不过是众人一面之词,谁知道真相如何?前朝重武轻文,武将世家众多,霍将军和他的友人那时并不受重视,那时太/祖皇帝已经登基三年有余,只剩几座城池还未收复,任谁都知道大势已去,那人只骗一个霍将军,有何意义?若想刺杀皇帝为前朝报仇,大可以效仿前人假意投降,先见到皇帝再说,若想负隅顽抗,只叫霍将军一人去有何用,那时领兵的除了霍将军还有其余三个将领呢。” 吴茗却突然道:“穆浈由霍氏养大,会帮安亲王似乎很正常。” 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她们似乎跑题了,阮卿就道:“那行,那些家眷你打算怎么办?” 郦芷道:“我只打算削爵,没打算抄家,家产还在,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阮卿总觉得女眷够呛,尤其是穆浈的那些妾室和庶出子女。不过同情心也该适量,阮卿没打算过度插手,想了想道:“那贾珍就交给我吧,要不我把贾蓉也一起收拾了,之前尤氏说给贾蓉定下了胡家的姑娘,那姑娘才十一岁,就差再大点交换信物了,我寻思着把这祸头子收拾了吧,不然还会有别的女子受害。” 尤其是这个年代,受害的可都是未成年幼/女。 “你跟小茶商量着来吧,宁国府还有旧部,暂时得留着,不过人倒是可以死。”郦芷对这倒是没意见,拍拍她的肩道:“他俩就适合这个,曹老板不是说了吗,性盛致灾,割以永治。” 阮卿颇为赞同,“到时候好好教惜春,你再下旨把宁国府交给惜春继承就妥了。” 郦芷就笑道:“那肯定的,就交给你了,大教育家。” 第63章 【63】 安乐公主的后人最终还是认下了。 据安平长公主为首的一些为数不多记得安乐公主的人说,那女子手里拿的确实是太皇太后的贴身物品,此人长相也确实和安乐公主有几分相似,最重要的是,太子家的小郡主也拥有一双灵动却威严的凤眼。 虽说凤眼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巧合多了,也不得不认了。 郦芷亲自问过,问她曾经的住处,问她家中长辈,得知这位皇室遗孤曾得荣国府庇护,在宁国府住过一阵后,大为感慨,特将宁国府旁边的一处宅子做郡主府赐给了她。 当然这只是市面流传版本,真实情况时郦芷点头后就在心里跟吴茗和阮卿吐槽说,这些人怕不是脑子进了水,公主遗孤曾是荣国府远房亲戚,这是巴不得跳出来说我有问题,还是想说公主曾委身于荣国府男人?不管是哪个,只要她想追究,贾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表面上的公主遗孤贾兰春被封怀恩郡主,倒是声势浩大,却并无封地,一时间在有些世家眼里,这位郡主的地位就微妙了起来。 按理说,皇家的贵女一般分两类,仅有虚名封号的,和持有封地供奉的。 后者就不必说,有了封地,即使是一般的贵族世家也不敢怠慢,因为有封地就有人手,收入都是其次,谁家还没个铺子庄子的,但是人手就无比珍贵了,有些公主甚至可以征求父兄同意后去往封地生活,待遇类比亲王,养男宠都没人敢管。 这本是太/祖皇帝为当初还是郡主的安平长公主制定的,前朝对女子压迫严重,公主想见驸马都要贿赂嬷嬷,平时生活就更不必提,公主平均寿命甚至只有二十多岁。 时人寿命短没错,但二十岁实在是短的离谱,绝对称得上是英年早逝了,太/祖皇帝敬重妻子,一直想要个和妻子相似的女儿,可惜不成,便将感情寄托在太子妃刚生下的孙女身上,正好王朝初建,一切都是从头再来,他下降几个女儿时就制定了规矩,此后至少对贵女的约束稍松了些,至少驸马公主不会再受嬷嬷约束了。 说白了,性别束缚无非是看当权者的选择,没权利说什么都是空的,因此宗室贵女在嫁人的时候还会看一点,就是有无封地。 很多郡主县主甚至是公主听着好听,但并无封地,只有一个虚名。太/祖皇帝吸取过于宽待宗室以至于混吃等死的废物太多拖垮国库的经验,早早定下规矩,公主出嫁后只给一份嫁妆,而亲王成家后给足安家费,之后除了皇帝赏赐和一代就会回收的封地供给外,便再不能向国库索取什么,哪怕是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出宫开府后都是没有年俸的,出了三代就算还有宗室尊荣,但也得自己养自己,封号可以给,但这份嫁妆就省了,南安王府嫡出的永平郡主都是没有封地的,穆宛云的封地还是因为南安王当时守住一城立下大功为女儿请封的,此等大功只换来一个年供五百两的小封地,虽然有南安王受皇帝忌惮的原因,但也侧面说明了想从国库掏银子有多困难。 -- 第110页 但是按理说,太皇太后一脉是绝对不至于受此待遇的,何况怀恩郡主年已十九,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除了嫁妆,按身份来说肯定是会有封地的。安乐公主是遗腹子,太/祖皇帝在得知妻子再孕时欣喜不已,在孩子连男女都没诊出来的时候便已经选了最丰厚的封地,从自己私库掏出了不少好东西,若不是朝臣阻拦再加上太皇太后劝谏,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怕是可以享受年俸为万两银子的双封地,要知道寻常皇子的安家费也才二十五万两,即使是这样,安乐公主还是有五千两的封地年俸,这待遇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了。 她的后人,不说相同待遇,至少不能连个封地都没有吧? 怀恩郡主的地位瞬间就微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人有空计较这些,因为千阻万拦的,还是没拦住郦芷施行新政策。 京城里气氛瞬间低沉下来,走到哪都能听到学子书生唉声叹气的声音,但政策已下,不管怎么样,都只能认了。 阮卿懒得管这些,穆浈的罪证已经送到南安王府了,有些是查出来的,有些干脆是她们自己伪造的,反正现在就只等抄家了。 郦芷这边准备就绪,吴茗也没闲着,琢磨出了看起来症状和中风差不多的药,阮卿就悄悄去给贾蓉下了精神壁障,贾蓉爱玩,就让他在青楼里死吧,也算是死得其所。 独子在青楼去世,老父伤心欲绝之下中风瘫痪,很合理对吧? 而且她们也有理由禁止开青楼了,郦芷刚穿来的时候就想废了青楼了,但苦于没有由头,突然提出来突兀不说,也势必会遭到大多数臣子反对,朝堂插手毕竟青楼不好听,作为皇帝,只怕说出青楼这两个字都会有迂腐之人跳着脚骂九五至尊怎能说此粗鄙之语,但是这么多年来,郦芷看以上青楼为荣的鬼风气不爽很久了。 抛开依旧在床休养的贾珠,阮卿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尤二姐的及笄礼是尤氏办的。 王熙凤一怀孕就将家务交出去了,如今她临产,张氏又要管家务又要管儿媳妇,哪来的时间,而阮卿压根就不会管家,贾母一向看不上宁国府,同时也懒得关注尤氏,说白了,让她给尤二姐办及笄礼,尤氏还不够格。 最后想来想去,这事就落到了尤氏头上。 宴会规模并不大,毕竟贾珠还伤者,不宜太闹。当天也只请了一些相熟的亲戚朋友,包括安家的一些人。 阮卿以前对宴会感兴趣,那是因为好吃的多,现在她只要吩咐一声就有花式美食端上来,以至于哪怕这个宴会还算热闹,她也兴致缺缺,唯一能让她感点兴趣的,就是尤三姐说的外祖家请客时见到的那个俊俏小生。 阮卿当时就是虎躯一震,忙坐直身子问道:“什么小生?” 暂住荣国府两年,尤三姐对她也亲近了些,怕她看不起戏子这个身份,便道:“我瞧着那公子品貌非凡,想来也是个人物,听我舅家表兄说,那公子也曾是富家子弟,可惜家道中落,想来也是迫于生计。” 阮卿心道还真不是,人家那就是私人爱好,能在这个时代大胆追求自己的爱好,柳湘莲也算是个人才。 不过她没想到他们这个时候就认识了,阮卿对他俩的感情发展倒是没什么意见,随他们去吧,成不成都看他们自己。 两个儿子的婚事都尘埃落定了,安夫人脸上流露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温和感来,阮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听下人来报,说贾冬和贾敏到了。 此次为尤二姐插簪授礼的是贾敏,虽然她年轻,但父母儿女双全,再加上她是贾珍堂姑,辈分也足够,以及尤氏想讨好贾母等等原因,这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贾敏已经提前到了,在贾母那不知道说什么,阮卿想了想起身道:“我去接。” 安夫人和尤氏也忙站起来,道:“是安国公府的傅大奶奶……?” 阮卿点头,“没事,你们歇着吧,三妹妹内向,你们去才会让她不自在。” 其实是贾冬已经快成催婚狂魔了,阮卿看到她就怵的慌,何况傅婉十七了,性子还有些……说好听了是柔,说难听了就是懦弱,以阮卿的看法,她和尤二姐一样,适合找个明理重情的丈夫。 不是她不想让孩子独立起来,哪怕一个人一辈子守着财产都过得舒服,主要是她们连下人都压不住,尤二姐还能依靠比她强势的尤三姐,傅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等亲戚都不在了,就是被吃了的份。 毕竟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阮卿也在愁这孩子的去处,傅婉的处境艰难多了,她足有十来个堂亲姐妹兄弟,自己亲兄弟姐妹也不少,活生生的宫心计,小白兔放里面的后果可想而知,何况傅婉嫡女,压着一众姐妹,就更操蛋了。 阮卿都替她糟心。 她带着百灵到前院笑眯眯迎接贾冬,果然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灵秀怯懦的姑娘,阮卿暗叹一声,笑吟吟道:“是婉婉啊,正巧元儿今日在家,你去跟你元儿姐姐还有凤姐姐玩去。” 傅婉下意识看向母亲,贾冬求之不得,略一点头,傅婉这才行礼带着丫头走了。 阮卿松了口气,上去拉贾冬的手:“四妹夫再过几月就要进京述职了,四妹妹说,她家的黛玉也会跟着回京,届时你也去见见,认人孩子。” 林如海之前被郦芷安排到杭州做官了,黛玉和弟弟林晖也在三岁稍微健壮一点的时候跟着去了,不过这次应该只有黛玉回来。黛玉已经快六岁,除了小孩子一些常见的毛病外没有太多病状,林晖却是体弱多病,仍在温养。 -- 第111页 贾冬略一点头,淡淡道:“她是个有福的。” 谁都以为贾敏不能生了,她那时因为傅婉病弱,妾室接二连三产下庶子,还惆怅过,想着她们姐妹也算是同病相怜。 谁能想到…… 阮卿抿了抿唇,知道这姐妹俩的隔阂是没法缓和了,干脆换了个话题,道:“我见婉婉乖巧听话,你若是不介意,就让她和元儿一起去书院待待吧。” 说到傅婉,贾冬眼里终于有了几分色彩,她微垂着头沉吟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屏退下人道:“二嫂子,我听说,珠儿这次伤的凶险。” 阮卿微微蹙眉,叹气道:“差点就没命了,还得好好养着。” 反正现在第一阶段过去了,再休养半年左右,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不过这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并发症还未尝可知,依旧不能松懈。 贾冬就道:“……珠儿如今,也快二十二了吧?” 阮卿不疑有他,笑道:“可不是,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给家里省点心。不过也是他身子底子好,这才不至于伤到根本。” 贾冬迟疑了一下,慢吞吞道:“珠儿先前不是总不愿成亲么?我想着,婉婉毕竟是他表妹……” 阮卿:“……?” 阮卿:“!!!!” 作者有话要说:阮卿:震撼我全家 第64章 【64】 不是阮卿吹啊,这开头她听的都快耳朵起茧了。 贾珠从十来岁立住后,就渐渐有人开始提他的婚事了,其中沾点亲的都会说毕竟是表妹这种话,但她们不知道,越这么说,阮卿越想扛着火车跑。 表兄妹啊!亲戚啊!胎儿生出来没毛病都是老天保佑了。 别的不说,以贾珠的身份,阮卿要是拦着不许生孩子,估计人家姑娘家里都会觉得她在找茬,再说了,贾珠现在都还没喜欢的人,急着娶什么妻,两情相悦不香吗? 阮卿表情僵了一会,才讷讷道:“珠儿身子不知道会恢复到什么情况……怕是会耽误了婉婉……” 贾冬不以为意,她倒是直接,道:“不然也轮不到我捡这个便宜不是?” 在阮卿震撼全家的眼神里,她笑道:“若放在平时,我定然是不敢提的,不说家世,就光品貌能力,我家婉婉也实在配不上你家孩子,但……珠儿伤重,未来婚事怕是会不太方便,我想着,我家婉婉至少性子柔顺,可以好好照顾珠儿。” 阮卿震撼够了,这才正色道:“妹妹,你这想法实在不妥。” “婉婉是好孩子,即使是珠儿没出事,我也不觉得她配不上珠儿,”阮卿道:“但你自己都看低婉婉,你还指望谁把婉婉当神仙供起来不成?一个人如何,应以性格、人品、能力来界定,而不是家世容貌,珠儿要的是妻子,陪他度过余生,互相扶持的妻子,不是伺候人的保……丫头,今天的事我只当没听到,待会竹溪县主和永平郡主会来,你陪我招待一下。” 贾冬张了张嘴,看着还有些不甘心,但阮卿态度坚决,她也怕把人得罪死了,只好闭嘴暗自决定再做打算。 阮卿也不管她在想什么,反正除非贾珠自己来求,不然表兄妹联姻她这辈子也不会答应。 宝玉和黛玉也就罢了,毕竟两个人两情相悦,称得上是灵魂伴侣,表兄妹身份不是问题,黛玉是仙子,仙子来人间生孩子像什么话,她就应该开开心心来人间,和所爱之人过想过的日子,然后寿终正寝,回天上去。阮卿想过他俩会结婚,但从没想过他俩会生孩子。 要黛玉随大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那太诡异了,她想不出来仙气飘飘的黛玉挺着大肚子的画面,孕妇都是伟大而勇敢的,但这其中不包括不染尘埃的仙女。 穆宛云来的不早,几乎是在宴会后期才来,一来便满脸愧疚地行礼道:“失礼了,实在是家中有事……” 阮卿理解她处境艰难,也没多说什么,示意元春上前去解围,在场的人很少有比竹溪县主身份高的,她晚来也没不影响交际,气氛很快缓和下来。 尤二姐恭恭敬敬受了礼,夫人们便聚在前院打牌聊天,孩子们则在后花园里野,荣国府里一派花团锦簇的和谐氛围。 贾敏已经三年没回京城了,算起来,她和阮卿都快有六年没见了,她的两个孩子都体弱,离不得人,黛玉三岁前她就没敢出府,后来又随调令去杭州暂住,前不久才回来,但两人今天才算见上面。 她好像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好几次欲言又止,看的阮卿有些好笑。她只见过一两岁的黛玉,想象不来小仙女撒娇的样子,但贾敏和元春有几分相似,这副神情,倒是能让她想到元春小时候望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个不算盛大的及笄礼很快就结束了,彼时天色已暗,临近新年,又下了几场雪。思量着回家的路估计不是很安全,阮卿便开口让她们都留宿。 元春知道她是家务废,她一开口便福身回去安排房间了,阮卿对女儿的贴心非常愉悦,三言两语打发了其他人,对仍在发呆的贾敏使了个眼色。 两人毕竟相识二十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贾敏会意,起身道:“我也好久没见宝玉和太太了,二嫂子陪我一程吧。” 阮卿点头,与她并肩一起出了院子,丫头们远远跟在后面,阮卿见差不多了,就问:“我看你一直心事重重,是有什么事吗?” -- 第112页 贾敏叹息一声,苦笑道:“还是二嫂子细心,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家老爷似乎要调去扬州了。” 阮卿虎躯一震。 贾敏便接着道:“这本是个好差事,无论如何也是皇恩浩荡了,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老太太应该是……没几年了,晖儿体弱,黛玉年幼,两个孩子都不适宜长途跋涉,可若是不带孩子,如海在任一去就是三年,家里只剩一老人和两个病弱小儿,我又如何放心的下?何况黛玉今年也有六岁了,耽误不得,我这心里实在是……” 林如海体质也没比他的一双儿女好到哪去,贾敏作为妻子是一定要跟着去的。本来不是没有丈夫上任而妻子为了儿女留家,只安排几个妾室姨娘去照顾的情况,但林如海又和那些大人不太一样,他身子弱,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回,妾室姨娘管不了也不敢管那么多。 贾敏现在就处于这么一个左右为难的情况里。不带女儿的话,在任三年,回来黛玉都九岁快十岁了,长期没有长辈教导的姑娘,在婚嫁市场上会艰难许多,可带的话,六七岁的孩子还不算立住了,舟车劳顿,夭折了都是正常的事,她求了十几年才求来的命根子,不敢有一丁点闪失。 阮卿也懂她的为难,眉心微蹙,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贾敏苦笑:“来时本来打算求求父亲的,现在想想,倒也罢了。父亲在朝堂上本就不易,做儿女的,哪能因为这点小事叨扰。” 阮卿忍不住叹息一声。这倒是,让林如海去扬州必然是各方考量的结果,林如海是荣国府女婿,对郦芷来说就是自己人,想来她的压力也大,各个重要的地方有心腹把手着也能放松下来。 贾敏叹息一声,又道:“再者,这也只是如海的猜测,我们不好妄自揣测,凭白得罪了上面。” 阮卿张了张嘴,其实以她对郦芷的了解,这事基本就妥了,但毕竟调令还没下来,她跑去上蹿下跳的也确实不好看,就暗暗记在了心里,想着等下次有机会了问一问。 贾敏也不想多年没见因为这事破坏气氛,就笑道:“好了,不说了。常听人说你家小儿子是何等的灵秀聪颖,可惜我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既然相聚,也不妨让我见见,这宝玉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阮卿挠了挠头,莫名替自己儿子有了点见丈母娘的紧张感,挽着她的手笑道:“小儿愚钝,你快别折煞他了,这小皮猴,哪里当得钟灵毓秀四个字。” 贾敏笑笑不做声,人家做母亲的这么说是谦虚,她就不合适插嘴了。 两人本来打算回房先去见过贾母,再去找宝玉,谁知迎面撞上一个面生的丫头。阮卿记性不好,以为她是大房的丫鬟,也没在意,却没想到那丫头看到她们时微微一福身,笑道:“见过贾二奶奶,林大奶奶。” 贾敏这几天忙的头大,差点没反应过来这郡主是谁,那丫头也不觉窘迫,提醒道:“怀恩郡主刚开府,将与明日设宴,只等几位太太赏脸呢。” 阮卿脸色微沉。这怀恩郡主,实在是不懂规矩,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按理说这种拜帖,属于她第一次接见客人,进入京城里的贵族圈的敲门砖,应该慎重才是,挑个好时候递给门房,由人家自己家筛选帖子,不愿去或者没空的就打发人送个礼,这才是拜会的正确流程,这个样子,反倒像是胁迫一样。 而且哪有今天下帖明天开宴的道理,好歹给人家时间准备礼物啊,到时各家因为没准备好礼物,匆匆提来一些旧物,这是想自己砸自己场子吗? 她一个现代人对规矩不太感冒,最多就是觉得此人不太聪明的样子,而贾敏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阴云密布了,尤其是这郡主出自贾家,哪怕是已经败落获罪的旁支,她也深觉丢脸,丫头一走就黑着脸道:“宫里就没有给郡主派几个嬷嬷照顾着吗?” 阮卿摇了摇头,郦芷对这个郡主不重视,她们都知道这人是收拾安亲王钓鱼他背后势力的一个棋子,假郡主而已,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贾敏脸色更难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罢了,郡主前几年吃了些苦头,有些事急不来。” 阮卿不太能理解她这种深沉的宗族责任感,岔开话题说别的去了。 怀恩郡主正是风头最劲的时候,她邀请了京城四品以上所有大员的家眷,不管那些人心里怎么想,该来的都得来。 不是给皇帝面子,事实上一个公主后代完全不至于,又不是当今皇帝的女儿,奈何太/祖皇帝太皇太后虽去,恩泽过的人家依旧记得,或者说不得不记得,所以照阮卿来看,这场宴会还算热闹。 贾政靠吴茗好歹是得了个正四品的御史职位,勉强挨着边,不过也到不了前排的位置,宴会还没开始,阮卿觉得无聊,就起身打算先去后花园逛逛,谁知没走多远,就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拦住。 那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眼秀丽,身穿月白色长裙,看上去温婉大方,神色却带有几分与气质不符的紧张试探,略显苍白的唇微微一抿,说出口的话却是:“太太,您可知……奇变偶不变?” 阮卿:“……!!!” 那人看出阮卿震撼全家的表情,再接再厉:“一人我饮酒醉……?” “惊雷……” 阮卿人傻了。 第65章 【65】 -- 第113页 谢瑜的震撼完全不亚于阮卿。 她来这也有几个月了,本来还在因为没有空调电脑零食而颓废,谁知前几天听原主母亲身边的一个丫头说,谢贵妃专程传信出来说,荣国府的珠大爷病情好转,要她们好好备礼送过去。 这信息量太大,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一反应过来谢瑜整个人都支楞起来了,她那时以为自己穿到了贾珠去世的时候,想着林妹妹这会应该还没丧母,她想想办法,帮贾敏救了小儿子,哪怕后来贾敏还是没撑住,也还是能挽救许多悲剧,谁知她从母亲那旁敲侧击来的消息却是珠大爷如今还未娶亲,荣国府倒是确实有个衔玉而生的宝玉,但并非不学无术,满口禄蠹,她母亲不太了解荣国府的公子,但听她弟弟说,这个贾宝玉人品性格都挺不错的。 谢瑜作为一个宝玉黑,感到了深深的迷茫。 她明里暗里打听了几天,最后猜测,问题应该就在王夫人身上,毕竟救了难产危在旦夕的嫂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又蠢又毒的王夫人能干出来的事,不然原著里贾琏生母怎么会死? 这应该是个老乡,还很可能是医学生老乡。 这对谢瑜来说简直就是绝世好消息,这具身体的体质一般,每天离不开药,而黛玉也是体弱多病,如果能有个擅长现代医学的老乡,对她对黛玉都是好事。 因此谢瑜想也不想就找上门来了。 阮卿疑惑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谢瑜忙道:“城东谢太傅府上嫡出的大姑娘,谢瑜。” 谢贵妃侄女? 阮卿想了一下,谢贵妃是独女,生下大公主后感念父母膝下空虚才从族里过继了个弟弟,所以谢家的下一代现在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大姑娘今年也才十一岁,但是谢大姑娘她之前跟着张氏见过几次,是个温温柔柔类似迎春的小女孩,不可能是穿越女。 阮卿神色顿时冷下来:“你是夺舍?” 穿到一个健康的人身上和垂死的人身上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会将原主渐渐镇压,一点一点消磨殆尽,魂飞魄散,甚至称得上残忍,而后者最多就是借尸还魂,也算是生命的延续,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只能说是规则允许的。 谢瑜一下子就蔫了起来,闷闷道:“也不是啦,这身体的原主本就柔弱,据说是因为谢贵妃想将她许配给皇子,抑郁之下高烧病死了,我才来了的。” 她大概只是个普通人,即使穿越到贵女身上也没多少政治嗅觉,但阮卿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谢贵妃仅有一女大公主,现在虽然看着风光无限,但毕竟在很多人眼里,公主迟早都是外嫁女,如果她想把侄女投资给某个皇子,那谢贵妃的心思……可能就要郦芷好好试探一下了。 谢瑜丝毫没注意到她无意间给谢贵妃挖了个坑,接着闷闷道:“我不想嫁人,但想想如果能当皇子妃,也值了,至少以后还能保护黛玉。” 阮卿:“……” 这是何等的牺牲精神啊,不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她忍不住道:“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不要想着为别人牺牲,不然你心态迟早失衡。” 想了想,阮卿接着道:“先说说你的情况。” 谢瑜没什么戒心的样子,道:“我是个高中生,在高考的路上出车祸了,一醒来就到这了。谢大姑娘和我同名,听她丫头的意思是,好像因为某个皇子的母亲想替儿子求娶谢姑娘做侧妃,但谢大姑娘清高敏感,不愿做妾,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然后我就来了,原主估计是……病死了吧。” 阮卿道:“哪个皇子?”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古人含蓄,谢瑜可能未必知道是谁。 如今未婚的只有十二岁的六皇子,不过只是做侧妃的话,可操作性就比较强了。三皇子爱风雅,两个侧妃位子早就满了,基本排除他,生母去世的太子也可以排除,剩下的还能选谁?四五六哪个? 凡穿越女,只要不是心术不正,基本大多气运浓厚,毕竟每个世界一天的死者手拉手估计都能绕地球一圈,但能打破强大的空间壁去另一个世界附身到贵族身上,这气运就不会比天命之子差多少,那么她日后嫁的皇子也不会是等闲之辈,莫非是四皇子?卧槽盛清流的嫡长子都四岁了,太子的嫡长子今年也要六岁了,想上位就得干掉正妻和嫡长子,平心而言,阮卿并不希望干净单纯的高中生老乡卷进后宫争斗去。 于是她心平气和柔声细语地说:“你不愿意嫁进皇家吧?没事,别慌,你可以研究一下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弄来赐婚圣旨,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得到了新生命,就好好过日子,你要是暂时不想嫁人,也可以跟着大公主——就是你现在的表姐去做官,说不定还能自由恋爱,或者干脆不婚。” 谢瑜坚定了她是老乡的想法,心里放松了许多,说话也就更加口无遮拦,道:“不啦,谢谢你,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你比我来得早,应该能猜出是哪个皇子登基吧?我去求求贵妃姑姑,日后做皇妃给黛玉撑腰去,我看王夫人和贾元春还怎么靠皇权欺负我女神!” 阮·王夫人·元春生母·卿:…… 现在的心情就是复杂,十分复杂。 阮卿张了张嘴,满脸无语:“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太子。太子现在二十/八,大女儿已经八岁,和你差不了多少,你确定吗?” -- 第114页 谢瑜直接忽视这个问题,兴冲冲问:“太子帅不帅?” 阮卿:“……我说,你嫁进皇家可能是做妾,你甘心吗?” “这有什么,说得好像嫁普通人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一样,男人都靠不住,尤其是古代男人,公猪得闲都想去配个种呢,都是工具人,还不如找个好用点的工具,这年头谁还图爱情呢,我又不是小三,也不害人,”谢瑜不以为然,颇觉奇怪地看她一眼,道:“而且甘心不甘心的,保命才重要吧?朋友,你来这时间不短了吧,有没有想过荣国府以后怎么办?就算你不会收受贿赂放印子钱,荣国府那一群蠢货,衰败是必然了吧?反正事先说好,就算我们是老乡,原则问题也不能让步,我是不可能让黛玉嫁给贾宝玉那个花花公子的。” 她说着皱了皱鼻子:“男女通吃,好脏。” 阮卿:“……你这么爱黛玉,要不考虑一下,做黛玉后妈?” 谢瑜竟然还真特么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看贾敏以后会不会死吧,不过我还是觉得皇家是最优解,不然以后林如海碍上面眼了怎么办,我当了皇妃,如果正妻地位稳固就抱紧大腿,以后儿子哪怕只是王爷也是金字塔顶端了,还不够保护黛玉吗?到时候我一定给我们家林妹妹选最好的丈夫,什么王夫人薛宝钗史湘云贾探春都不能欺负她,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合作?” 阮卿:“……” 有一说一,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暗恋黛玉。 她无语道:“我们能合作什么?你从头到尾都想的是依靠别人,我能和你合作什么?” 谢瑜一怔,却道:“来了这个时代,你还指望人人平等自力更生?别傻了,玛丽苏那套是不能用到红楼上的,你也趁早从贾家的泥潭里脱身吧,和那些贱男人待一起你也不嫌恶心。不合作也没事,你好好照顾黛玉就行了,至于其他人,只要他们不欺负黛玉,我就会手下留情的。” 阮卿冷静地放弃了和她合作的想法。 人性是复杂的,恩恩怨怨,局外人都是说不清的,就是她们专干这行的任务者都不会只凭借剧情就给某个人定死罪,谢瑜一个外来看客,哪来的自信?现在才四五岁的史湘云、七岁的宝玉、六岁的探春、九岁的宝钗……好家伙,这是要杀个遍?最大也不过小学的孩子,她对付起来也不觉得亏心? 她说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面前的人是这些孩子的长辈,母亲? 哦,也许是有的,但她应该觉得阮卿和她一样讨厌腐烂肮脏的荣国府,讨厌虚伪精明的薛宝钗,讨厌口无遮拦的史湘云,又或是虚荣重利的探春,甚至是很少出场,仅仅有疑似协助母亲拆散宝黛婚姻的元春,阮卿一度有些好奇,人怎么能在完全没有相处的时候就对别人产生如此大的好感,以及如此沉重的恶意? 阮卿拍拍她的脑袋,这是个外表柔弱温婉的姑娘,但她的灵魂自由不羁,甚至带了几分看客独有的高傲偏激,人不坏,但她们注定不是一路人了:“……我一直觉得,除了腐败的仕途经济和有些无药可救的烂男人外,曹公对万物都是包容的。即使是宝玉,抄家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人总得有个成长的过程,他们也许不讨喜,但罪不至死。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们立场不同,也注定不能兼容。荣国府不会败,至少百年内不会。我知道你讨厌宝钗,湘云和探春,可那又怎么样呢?” 阮卿顿了顿,接着说:“只要我还在,你休想伤她们,如果你只能想到借助男人的力量来保护在意的人,那我只能说新时代九年义务教育下的学生也不过如此,她们的关系好得很,黛玉也用不着你打着拯救她的名义伤害她的亲人朋友,真不真心,不是你一个外人说了算的。” 两个人凑到一块说了十来分钟,早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阮卿左右看看,拍拍她的肩,笑道:“嫁皇子你就别想了,只要谢贵妃有脑子,就不会掺合进去,好好找个位高权重你也喜欢的公子嫁了吧。” 她这话说的颇为讽刺。 谢瑜嘴上多么自强冷静,可实际还是得靠男人的势力来做想做的事,说真的,都是靠家族荫蔽,说的再难听点都是靠男人吃饭,谁还能比谁高贵? 确定了是皇子那边想求亲,而不是谢贵妃想下注,阮卿就放松多了,毕竟目前后宫由谢贵妃和太子妃一同打理,她要是搞事情,郦芷这时又正在关键时期,可得头疼好一阵了,至于谢瑜的问题,她还得和吴茗郦芷再商量商量。 药已经给贾珍下了,就差等过段时间贾蓉的禁闭结束后实施计划了,还有南安王那边,真真假假的证据也全都混进去了,时间紧迫,阮卿没功夫陪小孩玩过家家。 然而她刚回宴席,屁股还没坐稳,就听主位上的怀恩郡主突然对着她扬声道:“本郡主当初在贾家可没少受几位太太和兄长的照拂,贾二奶奶,不知珠大哥如何了?” 阮卿心里一沉,脸上就忍不住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诶嘿,最后一个工具人上线,马上就能搞事业辣,开心.jpg 第66章 【66】 当初贾珠和她那事,细究起来,虽说是丑闻一桩,但毕竟一没定情,二没证据,只是贾珠单方面朦胧的好感,然而也只是确定了他喜欢洒脱开朗一点的女孩子,并不能代表什么,凤兰身份曝光后,阮卿可没见贾珠有多在意,最多就有几分被耍了的懊恼。 -- 第115页 说白了,就是青春期的萌动,哪怕她没有曝光身份,也很快就会消失,十几岁的少年人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对某个人心动,只是说到底,不是什么太深厚的感情,撑死也就是青春期对某人的幻想,怀恩郡主要想拿这事出来说,就不免可笑了。 阮卿不冷不热地顶回去:“照顾好宗族是我们的责任,郡主不必在意,至于小儿,有劳郡主关心,他很好。” 怀恩郡主像是没注意到阮卿的冷淡一样,依旧笑眯眯地对她敬了酒,众目睽睽之下,阮卿也不好对她翻白眼,随意地笑笑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了。 王熙凤因为产期就在这两天,张氏留在荣国府,现在阮卿身边比较熟悉的就只剩贾敏几人,怀恩郡主大概是认为她并无依仗,不依不饶道:“怎的是茶水?太太看不起我么?” 阮卿眉心微蹙,安亲王脑子泡水了么,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来,阮卿说白了还是她的长辈,当众为难长辈,是真不怕名声尽毁? 她正要开口,却听远处高位宴席上一少女笑道:“郡主有所不知,荣国府的珠大爷还伤着,闻不得酒气,贾二奶奶做母亲的,自然得顾及儿子——郡主自幼失恃丧怙,想来是感受不到的。” 这话虽说是倾向于阮卿,但也并无多少解围之意——哪有解围直接指着对方说你从小死爹死娘的?这就是挑火,多少抽了怀恩郡主的脸,阮卿抬眼看过去,微微一怔。 她晃眼还以为看到了穆宛云,听人说完才反应过来这是丹阳郡主盛如华,她这几天熬夜,眼神真是越发不好了。 怀恩郡主虽然看着脑子不太好使,但基础的文学常识是有的,知道盛如华说的意思是“死爹死娘”,脸色顿时就狰狞起来,张口便顶了回去。 在场的人都头疼起来。 几位公主还没到,这几个郡主位份就是最大的,神仙打架,谁敢插手?何况一个是圣上唯一现存兄长的嫡女,一个是抚养过皇帝的太皇太后的重外孙女,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一时满座皆静,除了两位少女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就再无其他声音。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吭声。 阮卿倒是敢,大不了让郦芷把她们都骂一顿转移注意力,但是懒得管,两边都不是她在意的人,爱咋咋地,当众扯头花都跟她没关系。 因此,阮卿就这么自顾自靠桌上嗑瓜子了,就在她嗑到口干舌燥牙根都开始疼的时候,终于有个丫头匆匆来报,说是四位公主到了。 现今皇室的血脉相比其他朝代称得上凋零,如今的公主也只有圣上嫡姐安平和圣上的三个女儿长宁、荣乐、长乐三位公主。 安平就是太皇太后抚养大的,对这个姑母的感情自然不言而喻,跟着下人进场先是扫视了一番,随后冷声道:“丹阳,你放肆!” 呦,修罗场来了。 阮卿竖起耳朵,瓜子都不嗑了,抬头悄咪咪看了过去。 这是真宗室长辈,比阮卿这个臣妇有力度的多,盛如华顿时就不吭声了,怀恩郡主却像找到靠山一般,委屈地嚷嚷道:“姨母!她说我失恃丧怙,说我没爹没娘!” 安平长公主原本还只是神色微沉,闻言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对于怀恩郡主的父母,其实她们一直都是避开不谈的。据怀恩郡主说,安乐公主所出的是个女儿,这倒也是,贾兰春是贾家姑娘,如果公主所出竟是贾家子,那贾家获罪就必不可少了,毕竟安乐公主和她的后代是皇室血脉没错,但说真的,怀恩郡主母女的父亲对他们而言都是污染血脉,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一脉实在贵重,这个郡主都不可能认回来的。 哪怕是安平,也在逃避怀恩郡主父母的事情,要她说,那男人就该千刀万剐,可是对着这么个孩子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含糊训斥盛如华道:“丹阳,你未免太过放肆,怀恩是你表亲姐妹,你们血脉相连,怀恩还比你大几岁,你就是这么对长姐的?” 盛如华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眶慢慢就红了,强忍着哽咽怒气冲冲道:“姑母,你这是拉低绮表姐和烨表兄的身份,谁和这野种是姐妹!” 阮卿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她悄悄抬头左右看看,发现在场的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郡主扯头花是看戏,加上公主和皇室血脉论,上升的就有点高了。 她心想不行就让郦芷过来解个围吧……虽然皇帝不好随便出面,但叫宦官过来传个圣旨赐点东西也能打破僵局,不能再让她们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万一扯到安亲王之类的那就完犊子了,郦芷正准备抄家呢。 她正要就近找个宦官先斩后奏,突然听一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嘲讽道:“太皇太后的重外孙女,自然比你珍贵的多,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这嚷嚷什么?本宫难得有心情出来,全让你们败坏了。” 全场安静如鸡,这个声音即使并不尖锐,也格外明显,众人都抬头看过去,却见是荣乐公主盛如月。 盛如月冷笑一声,阴测测道:“真是晦气,姑母,我先告退了。” 随即甩袖就走。 盛清竹和盛如雪对视一眼,也忙不迭告辞离开。 阮卿松了口气。 盛如月倒是误打误撞解了围,她身后是仅次于荣国府的容家定远侯府,不看皇帝宠爱的话,底气比大公主都足,只要不是皇帝贵妃,说翻脸就翻脸不带怕的。 -- 第116页 安平长公主叹息一声,叫人带着怀恩郡主下去了,主位都走了,其他人也都接二连三的告辞,贾敏不动声色越过人群,贴到阮卿身边,低声道:“今儿这可真是……” 宴会没开多久主家就跟客人撕起来了,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阮卿按了按眉心,也没想到会这样。她看了一眼那个所谓的老乡,正乖乖巧巧地贴在谢夫人身边走,这时候看这倒不像穿越女了。 她叹了口气,同样轻声回复:“还好没带孩子们来。” 怀恩郡主毕竟出身荣国府,还是获罪了的贾玫一支,其实她跟荣国府的关系很尴尬,因为严格来算,她们虽是同源本家,但也是有仇的。 因为怀恩郡主今年不过十八/九,来的也多是小辈,阮卿瞅着甚至还有一些可能是来替儿子相看的……不过这么一闹,估计都不敢了。 阮卿叹息一声,看看贾敏,又看看默不作声凑过来的贾冬,低声道:“当不知道便罢,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盛如华怎么会突然和贾兰春杠起来? 贾兰春突然针对她是因为什么?有安亲王指使吗? 怀恩郡主认亲时只说自己曾受过荣国府的恩,是很偏远的旁支,所以没人在意,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贾兰春曾化名凤兰,试图接近贾珠执行什么任务,只是被中途拦截逃走,那剩下的遗孤,贾琼兄妹俩呢? ……这都是问题,而且在今天暴露无遗。 怀恩郡主明显是对荣国府有意见,他们未必会觉得郦芷真心疼爱这个郡主,但显然他们并不需要这些疼爱,只是想靠面子情做些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看得出来安亲王府很努力的在和贾兰春撇清关系了。 阮卿冷笑一声。 撇清关系有什么用,她们始终占据上帝视角,这才是安亲王府最大的劣势。 想清这层后,阮卿也懒得在意今天的闹剧了,估计很快京城就会传遍丹阳郡主和怀恩郡主不和的消息了,要是皇帝不是郦芷,可能还真就信了,毕竟盛如华这姑娘向来骄傲,自然不会愿意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称姐道妹。 其他人万种算计,也只会白白浪费了。 闹了这么一场,京城都安静了不少,都在等皇家对此事的反应,这关乎他们判断哪个郡主受宠,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这件事。 不过其他人还没等来郦芷明确的表态,就等来了一个又一个惊人的消息。 林如海的调令下了,和原著一样,扬州的巡盐御史。 然而这件原本称得上大事的消息,掩盖在南安王府被抄家的事件下,都显得不那么令人瞩目了。 ——南安王府被查出通敌叛国,有逆反之心,南安王穆浈被削去王爵,择日问斩。官府将封其府邸,没收尽数家产,除出嫁女嫁妆外,其余一文不剩。 不过圣上宽仁,念在其子女无辜的份上,只全数削为平民,并不伤其性命。 造反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皇帝能留南安王子女一命,还不是贬为庶民,可谓是仁至义尽了,估计在有些人眼里,郦芷都快能爆出舍利子了。 然而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呢。 第67章 【67】 南安王府被抄家,惊动了整个京城。 阮卿这几天被张氏勒令不许出门,连带元春和安春也被迫留在家里,原本也就只剩不到一个月新年,能回家的都得回来了,外面一乱,就更得回来。 外面因为王府抄家一直乱着,王熙凤的产期又是最近,张氏愁的头发一掉一大把,在阮卿和元春的帮助下才勉强维持住家里的情况——如果阮卿那近乎帮倒忙扯后腿的操作也算帮忙的话。 清晨,阮卿迷迷糊糊地被百灵拉起来换好衣服,出门被冷风一吹才算清醒一些,随后打发走来请安的探春,带着元春和安春去了外院探望贾珠。 夫人小姐要来,外院早早就被清理过,此时只有几个丫头守着,小厮都被打发的远远的,阮卿带着元春,隔着帘子跟贾珠聊天唠嗑。 这个时候阮卿就会吐槽古代变态的男女大防,亲母子也要隔着帘子说话,哪怕近几年好很多了,但这种一方躺床上的情况还是得防着——真是奇了怪了,说得好像重病的人能做什么似的。 贾珠伤势已经渐好,不过说话还有些气虚,他兴冲冲地问:“小侄儿该是月末生吧,可惜我暂时见不到了,不知道琏弟能不能照顾好孩子……” 贾珠大概是因为家里弟妹多,对小孩子倒是挺喜欢,也挺有耐心,比阮卿这个当妈的更像亲妈。 阮卿嗑着瓜子,说:“你想要侄儿?” 贾珠有些纠结,想了想道:“侄女也好……就是安儿还小,我怕照顾不好她们。” 阮卿了然,怕小妹妹吃醋呗。 “安儿都快十四了,”阮卿咔嚓咔嚓嗑着瓜子,道:“等及笄就是大姑娘了,你说你弟弟都要有孩子了,你到底有没有心上人?” 贾珠猝不及防,老脸一红:“只凭太太做主就是了。” 阮卿呵呵一笑,道:“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大婶婶不是没给你选过,你全推了,怎么,真要我们上天给你找个仙女去?” 那你可以考虑黛玉,不过可惜黛玉只喜欢宝玉。 她一边唾弃自己也开始学着有些家长催婚了,一边又兴致勃勃,毕竟大小伙子红着脸磕磕巴巴说话的样子真的非常……有意思。 -- 第117页 这无聊又单调重复的后宅日子里,也就只有逗孩子能有点乐趣了。 贾珠被她逗的不知所措,元春坐一边处理公务,安春托着腮在一边看,实则已经昏昏欲睡,阮卿就一边吃零食一边跟贾珠聊,时不时往安春嘴里塞一个,看她迷迷糊糊惊醒,然后又不自觉嚼几下咽下去接着睡,阮卿脸上的表情都格外慈祥。 只是这平静祥和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丫头来报,说四姑太太来了。 阮卿想了一下,想起来这是贾敏的序齿,贾敏都好久没来了,她也没多想,就让姐妹俩先回去,自己去见贾敏。 她到的时候贾敏刚从贾母的屋子里请完安出来,脸上的忧愁不舍还没完全散去,看到她后勉强笑笑,道:“二嫂子。” 阮卿拉着她到亭子里坐下,问道:“这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有空回家?” 大概是“回家”二字触动到贾敏那个神经,她眼眶一红,讷讷道:“我们家老太太,怕是……” 阮卿一怔,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林如海上任期间,家里母亲身体不好就没有跟着去,荣国府作为亲家,自然也是要照顾着些的,阮卿甚至比贾敏还要清楚,林母怕是活不过开春了。 年轻时为了生个孩子各种药都吃,本就损伤了身体,老人又脆弱,年纪大了什么病都有,今年冬天又格外的冷……贾敏叹了口气,道:“夫君的意思是,把两个孩子留下来,陪陪老太太。” 这婆媳俩年轻时为了孩子生出再多的隔阂,但在生死面前,一些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果林如海没有被调任扬州,她自然愿意陪老人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可如今林如海要走,公务不能耽搁,她也得跟着去,可她最大的孩子才六岁,哪里放心的下? 尤其是黛玉体质仍需调养,林晖现在没回京……简直是焦头烂额,连新年的喜悦都没有了。 阮卿张了张嘴,心情有点复杂,良久才道:“……你放心吧,我,我想办法帮你。” 贾敏却理解成了帮她照顾婆婆,脸上神色几经变化,似乎又不安又有愧疚,她道:“我……我是不得不随夫君离开的,公务不得耽搁,孩子……我想暂时托付给你。” 阮卿一愣:“哦,你就要求这个?” 贾敏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是,但是我家黛玉……很乖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亲戚中,我是最信得过你的教养的,大嫂子毕竟还有凤丫头的孩子要照顾,琮儿和迎春又小……黛玉与你家探春相差不大,也许能做个伴呢?” 因为身体不好,黛玉一直被关在家里,也没个要好的朋友。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事,阮卿道:“你放心吧,我最喜欢小姑娘,不过你真的不留下吗?” 贾敏摇摇头,苦笑:“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如今朝廷动荡,如海压力也不小,我得亲自去看着才放心。” 后宅往来,是不能让姨娘甚至嬷嬷丫鬟代劳的,尤其是这种风雨欲来的特殊时期。 阮卿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就放心吧。” 送走贾敏后,她想了很久,觉得是不是该和郦芷谈谈,官场那么多人,没必要非林如海不可吧?诀别可是一辈子的事。 正好今天是郦芷按规矩进后宫的日子,阮卿特地屏退下人在床上躺着,闭上眼意识回到了系统空间。 刚一见郦芷,她就忙道:“怎么要把林如海调去扬州!黛玉才六岁多,身子还要好好调养,她弟弟现在都离不开汤药,但贾敏又不能不跟着,两个孩子怎么能离了父亲!而且林家老太太也许撑不过今年,一家人这是一辈子的事……” 郦芷即使是在身体宠幸后妃的时候,精神体也会在系统空间整理明天要用的资料,被阮卿这么一问,她竟是怔了一下,老半天都没回过神。 想了许久,她才从脑海中找到林如海的事,慢吞吞道:“啊,黛玉都六岁了?真快。” 阮卿:“……” 她按了按眉心,道:“就没有别的人可用了吗?非要林如海?你要知道,宝玉还小,我现在还在观察他们的性格走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产生爱情,黛玉离开父母,怕是对性格塑造不利,我也怕他们被环境影响,把亲情当爱情,反而不好。” 郦芷愣了一下,诧异道:“你管这么多作甚,他们是人,又不是没有思想,你再观察也只是旁观,又怎么能看出当事人真心所想?顺其自然即可。” “何况……”郦芷不紧不慢地拒绝道:“林如海忠心,背景干净,且没有太过世家牵连,自古以来江南一带都是举足轻重的地方,旁人我信不过,小茶要随时带兵留守京城,也就只有他了。” 知道再无转圜余地,阮卿郁闷地叹了口气,想着不行就对黛玉好点,大不了跟贾母说一声自己住林府去。 压下心里的纠结,阮卿想了想又自找话题道:“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过段时间不是要给六皇子赐婚嘛,我建议等一下,前几天我发现的那个穿越女已经证实了有女主气运,不出意外官配不是老四就是十三,你不是说六皇子和资料上的十三能对的上么,就先等等吧,别到时候有了真爱,反而害了人家姑娘。” 郦芷闻言更加迷茫,她也都快忘了穿越女这事了,只是道:“这个年代,谁不是盲婚哑嫁,只要性格没什么问题,几十年相处下来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小六是重情的孩子,贵女性格只要不是太糟糕,他都会尊重爱护,何必强求那些没影儿的爱情,至于老四就更不可能了,他已有正妻嫡子,岂容什么穿越女现在冒出来真爱真爱的放肆,陌子,你也别太浪漫主义了。” -- 第118页 阮卿被她说的噎了一下,只好闷闷应下。 时间和环境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甚至性格,如今的郦芷越发贵气天成,语气不轻不重就能将别人的意见驳回,神色也愈发威严冷淡,阮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生活中都只围绕着孩子和后宅,竟是没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跟郦芷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到一种犹如天堑的距离感。 郦芷如今忙得很,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没什么可说的就去给她切了点水果让她自己玩去,然后才拿起资料接着分类整理。 阮卿食不知味地吃完,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实在不知道干什么,又因为走路的动静太大,被郦芷轻声制止了后才尴尬地在原地愣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夫人身体里,此时夜色还深,守床的丫头昏昏欲睡,阮卿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着床顶纱帐发呆。 她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任务,原主是个尽职尽责的警察局长,在一次贪污受贿的案件中因为坚持要下属追查意外身亡,他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查清这个案件,还受害者清白。 她不懂刑侦,却能靠原主记忆和先知剧情勉强稳住,但正是因为接收原主记忆,她才能清楚的感觉到原主的身边的一个女副局长,他十几年的搭档能力有多强,以阮卿长期做任务的经验来判断,她的能力甚至是强于原主的。 只是那位副局长终身未婚,四十多岁了也独身一人,因为两人交情不错,阮卿还在抓捕罪犯后邀请她去家里聚了一回,那时原主的妻子就对她说过,如果副局长是个男人,不用独身也可以获得今天的成就。 阮卿倒不是觉得有什么,个人选择罢了,也许人家副局长就是不爱结婚呢,原主是个好警察,搭档也是,他们都将终身献给了自己的事业,谁也没资格说什么。 可到了现在,她突然就抑制不住地想,如果她当时选择的不是王夫人,而是某个男人,出去做一番事业,有心的话再抽出时间教教孩子,会不会更好?甚至成为贾珍改造宁国府这样高难度的任务都强过困在后宅里,至少自由。 一个人将目光放在哪里,她就只能看到什么地方,阮卿的视线被迫局限于后院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中,平时接触的就是一些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听的是儿女婚嫁妾室姨娘的八卦,做的也是管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她又何来的眼界? 她真的就要困在这后宅中,一辈子只能围着孩子和后院杂事转吗? 阮卿睁着眼睛久久难以入睡,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会,不知过了多久,丫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话的时候,她才算清醒过来,按了按眉心问道:“什么时候了?” 丫头道:“不早了,太太也该起来了。” 阮卿应了一声,起身换好衣服,她一直都不喜欢下人伺候着穿衣服,今天却木愣愣地不动,百灵刚端了漱口茶过来,见她出神,便上前拿了衣服给她披上,轻声道:“近来院子里积雪融化,天气倒是愈发冷了,太太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阮卿回过神来,点点头,迅速换好衣服,洗漱后便带着丫头往贾母那去请安。 贾母其实并不是一个很爱折腾人的婆婆,她和张氏也只需要伺候她吃完前半程,差不多规矩尽到了就能自己端饭去吃了,阮卿平时只当是早起锻炼,端饭夹菜嘛,她又不是没干过,小时候她在家里还得洗碗洗锅呢,但现在见张氏颇有眼色地用公筷给贾母一一备好菜,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思考,就下意识接过汤碗给贾母盛汤,好像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感觉到自己甚至有些狗腿的行为,阮卿脸一黑,突然就不想干了。 杀千刀的古代社会,我要自由!!! 第68章 【68】 阮卿下定了决心,就很快找了郦芷吴茗商量。 郦芷和吴茗自然是完全支持,她俩年纪毕竟都大了,尤其是吴茗,贾代善的身体现在足有七十多岁,再过几年,就得强制退出了,郦芷的身体也快六十了,太子到现在也三十而立了,她也怕太子拖的年纪大了后起别的心思,维持了几十年的父子情谊出什么差错,一直顶着压力,甚至有些急躁。 这样一来,从任务初期就与她们多少有些割裂的阮卿能来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 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阮卿再也没有之前的无聊颓废打发时间,大清早就爬起来,找了个还算温暖的亭子坐下,翻着郦芷给的资料。 上面详细记载了现今的朝堂局势、各方势力、改革进程和阻力等等,除了难度不像,简直就是一个手把手的新手教程。 说是资料,叠加起来厚的像块砖,阮卿知道不能急躁,让人拿了纸过来,把丫头远远地打发到一边,自己拿了个垫子粗糙做了个靠椅,一边看一边时不时起身做个批注。 身为局外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些朝臣的撕逼联姻怪有意思的,今天纳了你家的丫头,明天娶了他家的闺女,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场滑稽的大戏,然而抛开这些,阮卿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思维有多浅薄,这些沉浮官场的老狐狸,放个屁都是有深意的,也怪不得最后荣国府败落了,就那些子孙,放朝廷去可能活不过片头。 阮卿的心思迅速运转起来。 说起来,荣国府这代也确实没几个称得上狡猾的孩子,直接排除贾政兄弟俩,看下一代,贾珠性情温和,敦厚沉稳有余,心机不足,他适合做稳定平静的工作,不适合卷进权利中心;贾琏倒是机灵聪明,有几分小聪明,也会耍心眼,但本性有些懦弱逃避,有张氏的精通庶务,但也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缺点,性格实在撑不起。 -- 第119页 宝玉……就更别扯了,他适合做个富贵闲人,那几分巧思可以试试让他出试卷,或者做个书画大家什么的……如果他能在这方面出成绩的话。 贾琮现在才四五岁,看不出什么,而且贾母和张氏绝对不会允许庶子出头;贾环没了,荣国府暂时没什么比较不错的孩子,贾蔷倒是挺机灵,但年纪也还是有点小,适不适合官场得另看。 阮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着也许是她过于苛责,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身为局中人,误打误撞就闯出一条路了呢,上帝视角看肯定艰难,但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她又开始分析郦芷的处境。 现在朝堂分为三派,一派是以太子和众皇子为首的皇帝党,因为身份等等优势占上风;一派是以读书人为首的反改革派,他们都坚持认为其他职业下贱,不允许有任何职业能超过读书人;最后一派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这个以安亲王和一些纨绔为首,不反对也不支持,每天乐呵呵的,谁问都是一副被强迫的良家妇女样,表情活像被欺负了,慢慢的也就没人试图拉拢他们了。 阮卿对这些吃干饭等供养的贵族宗亲都没什么好感,不过这个时候也确实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现在郦芷已经慢慢占上风了,毕竟是皇帝,只要坚持不怕骂名,基本都能成事的。 她心中默默算着这些人际关系……皇室如今有六子三女,大皇子盛清柏主兵,师从吴茗,和贾珠关系一向亲密,生母秦妃,妻子是定远侯府的将门女容氏,如今有四女一子,暂无庶子,最大的嫡长女已经出嫁,嫁的是她容家的表哥……而容家身为武将世家,与荣国府不同的是,容家暂时没有转文的意思,小辈也尽数上过战场,为防团灭,嫡庶差距是不太大的,妻妾也都不少,这代小辈共有九个,七个都被外放出去为将了,如今在京城的有大房的嫡长子,也是盛清柏的女婿、二房的嫡次子,南安王府永平郡主的未婚夫,这两个一个是族长家主的后代留京守家,剩下的单纯是因为作为南安王府的女婿不好出京外放罢了,不过南安王府被抄家,以后如何还未曾可知。 两个身份最贵重的嫡子留京,也有人质的意思,娶盛清柏的嫡长女,主要也是表忠心,将自己族长家主一脉拿出来融入皇家血脉,以示诚恳。 秦家早已没落,秦妃也于几年前去世,这倒不必提。 太子盛清松师从吴茗和谢太傅,太子妃是洛阳徐氏,顶尖的书香门第,屹立不倒上百年,历经三朝更替,家主也就是太子妃之父桃李满天下,朝堂上大半都是他学生,也奠定了太子绝对崇高的地位,以至于郦芷和那些读书人对刚的时候,太子出来说句话就能扭转局势,现在能占上风也是徐家主根基太深,谁也不敢贸然对上太子,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如今他膝下仅一子一女,皆是太子妃所出。 三皇子盛清平倒是无话可说,他是五个成婚的皇子里妃妾最多的,此人爱风雅,读书人有的臭毛病他全都有,正妻为洛阳刘氏,同样是书香门第,却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只依附于徐家,皇帝为三皇子早就选好了路,郦芷也没违背原主心意,这崽子倒也没什么野心,膝下六子七女,整个皇家的生育指标都是他贡献的,但嫡出仅有一子,四皇子盛清流娶妻也是洛阳徐氏,是太子妃一手带大的同胞妹子,直接被稳稳绑在太子船上,夫妻俩感情也不错,育有一子,暂无庶出。 五皇子盛清霆刚成亲,妻子为清河沈氏,目前膝下啥也没有;六皇子盛清鸿年仅十二岁,未婚妻还没定下。 阮卿用笔在六皇子上划了个红圈,资料里,他的妻子应该是凤阳崔氏的姑娘,但会不会成也不确定,因为这家正在反对郦芷改革。 三位公主里,谢贵妃所出的大公主地位最高,容妃所出的二公主母家最显赫,而生母早逝,交给谢贵妃抚养的三公主盛如雪则是最沉默最低调的那个,她的驸马是安平长公主的嫡子宋明烨,年后就要成亲了。 阮卿理好关系,搓了搓手,如今局面已定,改革一派神仙打架,大公主的书院都快被挤出权利中心了,此时正需要一个机会,迅速进入众人眼中,不破不立,这些迂腐的读书人反而是给了女子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而阮卿身为外人眼中孤僻冷淡的贵夫人,想要打破这固有印象,走出后宅,除了为难郦芷再踩一次读书人的底线,就只有从大公主这下手了。 她正想着要怎么去和大公主说这件事,就听到身后一阵嘈杂,阮卿神色一凛,赶紧把书合上,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丫头诺诺道:“太太,二姑娘请见。” 安春这丫头被养的有些娇气,她不见多半是要闹起来的。阮卿按了按眉心,叹息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一阵风吹进来,眉眼秀丽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给她行了礼坐下,开口就道:“太太,我有话想跟你说!” 阮卿瞪了她一眼,让丫头都下去,这才端起已经差不多放凉的茶,不紧不慢地问:“又闯什么祸了?” “我在太太心里就只会闯祸嘛,”安春软软撒了个娇,凑近她,小心翼翼地用气声说:“我有喜欢的人啦!” 阮卿被呛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好事……谁家公子?” 她对古代男人有些偏见,并不希望自家女儿成亲,但如果孩子有心上人,她也是不会拦的。 -- 第120页 安春一向大胆骄纵,此时却难得有些扭捏,阮卿看着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心想再坏也不可能是爱上亲哥这种极品设定吧,心里也就稍稍放松了一些。 谁知安春迟疑许久,才鼓足勇气般道:“是晋阳侯府的娄世子!” 阮卿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捏碎。 “……谁?” 安春心知不好,蔫蔫地低下头,有气无力地说:“娄熙娄世子,我小时候还救过我呢。” 阮卿勃然大怒:“你想都别想!” 先不说娄熙为人如何,这人现在已经三十一了,比太子还大一岁! 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你跟我搁这扯呢? 阮卿怒而起身,冷冷道:“你给我收了这个念头。” 说罢她又觉得语气太过强硬,万一激起孩子的叛逆心就不好了,又软了语气轻声说:“你了解他吗?娄熙曾有过妻子,现在还未续弦,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对妻子念念不忘?” 安春只闷着头不说话,阮卿一口气堵在胸口,憋闷的很。 亭子外有个丫头探头探脑的,估计是看出了她们气氛不对,又不敢上前,阮卿有心破开这个氛围,就道:“进来,有话就说。” 她以为是安春的丫鬟过来求情的,仔细一看竟然是王熙凤身边的平儿,满脸的怒气顿时卡了一下,只听平儿略显焦急道:“禀二太太,我家奶奶她发动了,大太太今早出了门,我们实在是……” 她话还没说完,阮卿就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还不快请大太太去!” 产婆和太医早早就在荣国府住下了,对这个第一个重孙,贾母也重视的很,阮卿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东院门口守着了。 产婆说王熙凤这胎位似乎不太正,再加上她身子还未长开,可能会难产。 阮卿看了一眼尤氏,问:“琏儿呢?” 尤氏捏着帕子满脸紧张,闻言有些茫然,“许是出门了吧……” 阮卿闭了闭眼,头疼欲裂。 莫名叛逆的女儿、难产的侄女、还在养伤的贾珠,宝玉和黛玉以后的发展……这些被她一时兴奋而忽略的东西此时潮水般往她脑海里涌,烦得她想抓狂尖叫,就在此时,她耳边突然传来了郦芷的声音,轻轻的,带点疑惑:“陌子,我感觉你精神不稳,发生什么了吗?” 阮卿一怔,沉默良久,才诺诺道:“家里出了点事,比较复杂,我可能,可能走不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阮卿觉得心里有些酸涩。早上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分析着当今局势,想着破局的办法,还想等改革成功了,朝廷稳定下来,她观察一下谢瑜能不能合作研究出一些比较现代化的东西,不求流芳百世,只求能于民有利,封建社会几千年来,甜的都是贵族,百姓能过得舒坦的,都是少部分,很多人活下来就仅仅只是为了活下来,如果能在她们手中改变,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还想,有机会可以和吴茗一起上战场,她的精神控制堪称bug,她可以有效减少伤亡,甚至直接控制敌方投降,少死几个人,不好吗? 早上她还展望着美好的未来,还规划着日后的事业发展,她以为她这次沉闷而无聊的任务终于要有所转折。 但是…… 但是…… 家庭,永远是一个人逃不开的束缚。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弯下腰将脸埋在掌心,很快就感到掌心微微湿润,鼻尖酸涩的厉害。 郦芷温声道:“……这些年,朝堂上的势力分布,你错过的大事小事,朝臣的性格势力等等,都是一个大功课,还有从家庭转向事业,必然会遭遇挫折困难,这阵痛你必须得自己承担,我们帮不了你。” 阮卿脸上表情有些恍惚,最后勉强扯了扯唇,笑了。 “我尽量吧。”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顶个锅盖,看有小可爱对本章内容有些疑惑,就整理了一下解释解释关于闺女:她说了原因,是第三十章左右娄熙救过她,自己孩子自己清楚,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不会说出口,就像贾珠,当时对凤兰只是好奇加好感,所以对家长安排婚事也只是含糊,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想法,如果是真喜欢会直接开口;所以这个时候查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么处理,以我这么多年当子女和看到的情况来说,青春期最怕的就是信息不对等,因为有些孩子不会说真话,女主现在刚知道这事,首先就得先稳住然后去查,再看是同意还是花精力把孩子拉回来,这都是需要时间精力去费心的,没那么容易,尤其是这个闺女不是亲女儿,处理起来更麻烦,一不小心和孩子离心就得不偿失了关于王熙凤:我记得我查过她的病,不管是什么资料都只说是一种妇科病,所以我猜测有可能是贾琏带来的,但也可能是产后的一些损伤,都说不准的,生产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伤身,严重了直接要命,古代条件不如现代,肯定要精心照顾;以及贾琏不见了:他只是出去了,不是失踪,不然张氏不会这么淡定……女主一直担心的是他管不住自己在外面乱搞,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剧情里的事还没发生,总不能因为早就改变了的剧情把他阉了,那王熙凤自己都不乐意,做任务者的,说白了就是服务行业,总要面面俱到,且实践大于理论,只看剧情绝对会吃亏,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女主就已经把他们当成独立的人而不是剧情里的纸片人了,二十几年相处出来的感情,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下手自然不会太果决,毕竟王熙凤是她养大的,贾琏也是啊;至于贾珠,这个确实是我没说清楚,贾珠受伤当时吴茗就有说过有内贼,女主也隐约觉得家里不对,但猜不到谁干的,再加上事都堆一起了,很容易烦躁,一烦躁就会钻牛角尖,要不然怎么会有“当局者迷”和“关心则乱”两个说法呢,当毛线团乱七八糟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外人知道要怎么解开,但身为当事人,要么粗暴的扯开付出一些代价,要么一点一点理清线路慢慢来,阮卿毕竟被困在后宅二十多年,信息有些跟不上是正常的,再说她想出去不是因为郦芷吴茗处境已经艰难到没她就凉,而是她自己受不了压抑的氛围了,她很清楚就算没有她,郦芷身为皇帝只要肯坚持,磨也能把事磨成,她去不过是锦上添花,所以才会决定为了孩子暂时留下来不出去,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一头猪也有感情了,而她留下来只是委屈一段时间,还是已经习惯了的日子,再说又不是委屈一辈子,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就是她自己的看法以及宝黛cp……嗯,这确实是因为女主自己带偏见,觉得黛玉是因为只能见到宝玉这么一个相对优秀的男生才会喜欢他的,她不会主动撮合,因为她自己过不了表兄妹那关,但也不会拦着,毕竟又不是她自己的感情,她希望的是黛玉能在正常的环境下,在自己家长大,有自己父母教养,然后用自己的三观判断爱不爱宝玉,而不是在别人家受别家三观的影响,这是有点完美主义,但我觉得无可厚非,阮卿被同化是肯定有的,环境会慢慢改变一个人,都二十多年了还没融入这个环境那得多格格不入,只是不会太多,女主很快就能觉醒辣! -- 第121页 会好起来哒,我尽快! 第69章 【69】 王熙凤这胎生了两天,生下个健康的小姑娘。 虽然艰难,但毕竟有吴茗和阮卿在,两个人轮着为她注入一些灵力,产后损伤竟是比寻常孕妇要少很多,孩子是健康了,阮卿却又得操心王熙凤的身子。 剧情里只说她产后病情就一直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阮卿猜测可能是贾琏带来的性/病,但万一是什么产后并发症,而她没有及时发现就完蛋了,吴茗再有本事,也没法在器材不全的情况下诊断病症或者做手术。 阮卿的心情忽上忽下,心里憋屈的很,而贾琏在王熙凤生产的第一天晚上才回来。 看到阮卿脸色不好,张氏就知道要遭,先发制人就骂道:“你死哪去了!你媳妇要生产了你不知道!?什么事能把你拖外面一天不回家!” 阮卿冷眼看着,她知道这是张氏在给贾琏找台阶下,但也不插手,只看贾琏能找出什么好理由来。 贾琏挠了挠头,脸上还带着几分焦虑和担忧,慢吞吞道:“太太……太太别生气,昨夜有个小厮给我递了条子,说是安亲王府上的世子邀我赴宴,我、我不好拒绝,。” 张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递条子,这是正经的邀请方式吗? 哪有晚上邀请第二天早上去的?这还有礼数吗? 张氏怒斥道:“你媳妇即将生产,莫说是一个宴会,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得给我在家里待着!” 要说她前面都是骂给阮卿看的话,这回她是动了真怒。贾琏在王熙凤生产时不知所踪,难免让她想起在她命悬一线的生产时,跑去和婢女厮混的贾赦。 阮卿没那么多怒火,最多就是有几分冷眼旁观的失望,她想了想,慢吞吞问道:“琏儿,你何时与安亲王世子这般亲密了?” 贾琏愣了一下,道:“记不清了,几年前了吧……大概是我成亲前后。” 对贾琏来说,成亲那天是他得偿所愿的一天,但对阮卿来说,这个时间就太敏感了点。 她神色一冷,低着头思索不说话了。 张氏按了按眉心,打发人去取凳子让贾琏坐下。王熙凤还在里面生孩子,她在外面骂儿子,不太合适。 接下来就是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丫头和产婆忙来忙去的声音,生产是个大工程,直到第二天孩子才成功诞生,接下来还有排胎盘,痛感不比生产差。 阮卿跟在张氏和贾母身后看了一眼新出生的小姑娘,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团。 她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和吴茗这两天的灵力没白费。 虽然第一胎是个女儿有些失望,但张氏和贾母都不是没有城府的人,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笑眯眯嘱咐下人好好照顾大姑娘,这是荣国府第四代第一个孩子,自然珍贵异常。 贾琏被强行按在这等了一天,此时除了喜悦还有疲惫,只看了一眼就窜回去洗漱了。虽说对比贾赦他已经做的不错,但阮卿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她没管贾琏,和张氏一同去处理后面的事务。 第四代嫡长女出生,一应流程繁琐的很,虽然只是个姑娘,但该有的庆祝也得有,还有后续洗三满月等等问题,大户人家礼仪多,要提前准备。 不过涉及安亲王,阮卿还是留了个心眼,让人时时刻刻都盯着贾琏,这才有功夫腾出时间来处理安春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被当天阮卿的态度吓到了,安春那之后再也没提过娄熙,阮卿干脆自己去把娄熙查了个底朝天。 娄熙年轻时还有些花心风流,这是很多世家公子的通病,其实也很正常,或者说相对正常,当初贾珠和贾琏十五六岁时结交了一群朋友,差点当天就上青楼去了,被吴茗一手一个拎着脖领子揪回军营,以后就再也没敢去过。 然而在他丧妻后,原本还有一段时间眠花宿柳,和刚没了女儿的岳家闹的很不愉快,但没多久,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突然安分起来,窝在家里喝酒不出门,然后又过了一年半载,和要给他找续弦的母亲吵了一架,这才突然上进,自己进了军营,也洗去了一身纨绔习性,以至于二十六岁就能立功入朝堂,要知道,贾政蒙荫蔽硬靠吴茗才上了四品,四十多岁才有资格入朝堂,原著里貌似一直都没上朝就可以知道,上朝的资格也不是什么贵族都能有的,可见此人本事还是不错的,毕竟是原主皇帝为大公主选的驸马。 现在身边倒是没有一个丫头通房,人也上进,郦芷对他还算重用。 突然性情大变能力突出,阮卿第一反应就是可能重生或穿越。 有任务者的世界,通常都是会撕开一点微弱的口子的,尤其是她们这是群体任务,三个人上,那口子更是不小,尤其是像红楼世界这种围绕着一家故事转的地方,剧情走向更是顽固,这也是阮卿一直担忧王熙凤会生病而贾琏会露出本性花天酒地一样,人家世界核心围绕这个运转,哪有那么容易就被你改变了? 就连张氏,也是她一直明里暗里给调养身体输入灵力才吊着命的,直到刑夫人嫁人后才放松一二,剧情牢固性甚至可能体现在天道随手拉来一个穿越女都得给你拗回去的方面上,阮卿看到谢瑜,就会想起来当初差点发烧病逝的四皇子嫡子,如果日后真如比照的历史一般走向,嫡长子去世正妻心如死灰,那谢瑜做个贵妃似乎也能理解,毕竟嫡子已逝,皇位留给真爱之子也不会被人说嫡庶不分。 -- 第122页 阮卿查不出娄熙和安春有什么交集,甚至趁着夜黑搜了魂,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搜魂只能看到主人经历的事,没法连对方的想法都完全熟知,阮卿悻悻而归,心情实在不好,回来后就免了姑娘们的请安,自己托着腮坐在榻上沉思。 不过她回来的晚了点,元春因为用完早膳后还要去书院当差,向来比其他几个姐妹来的早一些,阮卿刚让人去免了请安,就有丫头来报,说大姑娘已经到了。 阮卿叹了口气,总不能把闺女拒之门外,点点头披上外衣,任由百灵给自己大概挽好发,这才缓步出了房门,走向正房。 元春便坐在桌子那用早膳。 阮卿心情好了点,笑眯眯地走上前,挥挥手让丫头们退下,伸手在元春面前晃了晃,“怎么上我这来用膳了?” 元春回过神,不紧不慢地将嘴里的汤咽下,起身行了个礼,温声道:“听丫头们说,太太今日起的晚了些,我就让人先摆膳了。” 阮卿人活的糙,对元春的细腻心思也只是感慨了几句,就快快乐乐地抛到脑后,在她面前坐下,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吃完端下去后才问:“近来你似乎很忙?” 虽说阮卿跟郦芷说了一时半会出不去,但并不代表她就不想出去了,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了解,然后等差不多摆平了再走也不迟。 元春笑笑,轻声道:“也还好,虽说是有人为难,但长宁与我的身份总还能镇住其他人,这段时间朝堂上不顺,长宁也嫌烦。” 元春对她从不撒谎,就算公务不能泄露,也会挑拣着给她透露真实情况。阮卿被小棉袄感动的一愣一愣的,唏嘘片刻,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就道:“元儿,你说若是日后家庭和公务你须得选一个,你要如何选择?” 阮卿从不觉得自己选事业就得放弃家庭,但大概是因为身处局中,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貌似也不太够用了,就迫切想听听别人的答案,至少能有个参考,梳理一下思路。 元春很认真的思索片刻,才道:“我倒是不觉得须得二选一才能两全……不过要真的只能选一个,我大概会选公务吧?” 她有些苦恼地皱了皱脸,良久才叹息道:“男子六岁后便该入正院,由丫鬟嬷嬷照顾,课业也有恩师教导,何苦要父母事事操心,甚至放弃公务?说句不敬的话,大伯这么多年来也没对琏二哥多上心,琏二哥不照样出众?” 阮卿一怔,颇有几分豁然开朗的通透感。 对哦,她为什么要用现代思维去看古代人? 张氏那么疼爱儿子,也只是事无巨细吩咐下去,让下人照顾琏二,自己都很少抱贾琏,因为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怕娇养儿女会养成纨绔,且自古以来长辈感情都内敛,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能每天把孩子叫过去问问衣食住行就已经是很宠溺了,像贾赦那样,几个月都见不到儿女一次才是常态。 这个时候,孩子长成什么样,基本除了天性,都看母亲和老师以及周围的下人环境是什么样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爹是人中龙凤,结果儿子是傻叉脓包的情况呢? 女子要真只是生育工具无足轻重,就不会有“娶妻不贤祸害三代”这种话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阮卿在荣国府都处于融入和未融入的尴尬境地。 感情上,她和荣国府众人相处几十年,养头猪都舍不得吃了,更别提人;思维上,她始终是个现代人,看不惯张氏打压妾室、看不惯贾母纵容仆从,但又无能为力,她不能因为嫂子打压小妾而跟一直关照她的张氏刚起来,更不能因为贾母纵容仆从敛财而顶撞婆母,吴茗可以一句话就把贾母身边的下人扔去大牢,阮卿却不能。 她不同于吴茗和郦芷,她的身份是个女子,若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别说元春安春探春,就连王家的女儿甚至已经出嫁的王熙凤都会受到质疑,就好像几个家族的脸全长一个女儿身上了,让人不知道是不是重视。 吴茗打杀了贾母身边的奴仆,贾母不仅不能怨,还得帮丈夫收拾残局,解释原因,外人也只会说吴茗大义灭亲,家风清正;可阮卿要是敢打杀贾政身边的奴仆,严重点被休回家都是有可能的,七出之条就是对她最大的束缚。 郦芷以铁血手段纵容大公主入朝,除了一些迂腐的读书人敢在私底下说大公主二十四了嫁不出去外,没人敢放在台面上和盛清竹讨论妇德问题,说白了公主是君,除了皇帝,没人敢说公主如何,而元春现在不过是十九未嫁,就被许多人指指点点,甚至私底下还会质疑是否有隐疾,在这些人眼里,女子就须得有一个男人,没有就是你身体有问题。 既然如此,反正话都让他们说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做呢? 宝玉她多叫过来问问就是,安春要是能追到娄熙也就让她去吧,感情问题外人插不进手,探春日后若是不愿嫁人,分她一部分家产让她自立门户也好,王熙凤若是还是没逃离染病的命运,大不了她胆大点,去外界讨仙药,感情不好和离就行,说的不和离孩子就能多幸福一样。 为名声,为没发生的事愁什么呢? 她刚做任务时都能有“你骂我不守妇德就等于在夸我勇敢独立”的精神,怎么资历越老还越畏缩了? 既然横竖都会被指指点点,多一句少一句有什么区别? -- 第123页 有权利有能力才会被尊重。 阮卿茅塞顿开,有一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元春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跟郦芷商量找什么理由让自己成功进入别人的视线里。 两人正讨论的兴致勃勃,描摹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时,百灵突然来报,说是王家来人,李氏携曾经与王二郎有过教导之情的王家王仁求见。 阮卿:“?” 这人谁? 经郦芷提醒后,阮卿才想起来,贾巧姐貌似就是被这玩意卖了的,资料里他是王夫人庶出兄长王子胜的独子,王二郎性情温和,并不嫌弃庶出弟弟,王子胜又擅长谋划,以至于王二郎对他比对亲哥哥王子腾还要亲近几分。王二郎当年膝下空虚的时候,也曾把王仁抱到家里抚养过一年半载的。 她跟王家不常联系,都快忘了王家还有这号人了。 阮卿搓了搓手,战意前所未有的浓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彻底结束啦,女鹅要出后宅了! 撕白眼狼是磨刀的,很快就能搞定,下章就走啦,姐妹萌不要急鸭 第70章 【70】 李氏在王熙凤出嫁后,就几乎没有和阮卿见过面了。 她毕竟是一个宗族的主母,再加上王家已隐隐败落很多年,身为主母,她每天要处理的事有很多,尤其是家里的吃穿用度和子女的婚事最让人发愁。 原先她还怕王熙凤嫁不出去拖累她女儿婚事,谁知到了最后小丑竟是她自己,她的女儿不高不低的在那卡着,稍微好点的都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但没一个比得上贾琏的门第,她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女儿难不成还不如那个克父克母的孤女? 一想到胳膊肘往外拐的阮卿,她就觉得自己气不顺。 原本荣国府报喜来说是生了个闺女,她还暗自窃喜,但见那下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再询问张氏和贾母的态度,竟好像完全不在意王熙凤只生了个女儿似的,她就更气不顺了。 她自己的大姑娘因为第一胎是女儿,现在还在和妾室斗智斗勇,被婆婆立规矩,可王子腾势弱,她连给女儿出头都不敢,凭什么那个没福气的小丫头能压在她的女儿头上? 因此看到来王家打秋风的王仁父子俩为攀交情提到王二郎,她突然来了主意。 阮卿没能见到王仁,外男由贾琏和贾政接待,她就只和张氏一起去见笑眯眯的李氏。 刚一上来,李氏便道:“我也好久不见姑太太了,不知小姑可还安好?” 阮卿道:“好得很,珠儿好转,凤丫头生产,可不是好事成双?” 李氏一噎,又笑道:“我来的突然,也不知二位太太介不介意。” 阮卿道:“你要是为了道喜,那我们自然欢迎。” 张氏眉心微蹙,莫名觉得阮卿有些针对李氏,但她自然是站在阮卿这边的,想了想便道:“我们家大姑娘还不到满月的时候。” 李氏张了张嘴:“……” 她被这俩人怼的有些无言,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笑道:“凤丫头生产,我和老爷都关心的很,这孩子命苦,二弟去的早,也没能留个香火……” 阮卿眉头一挑,打断道:“他有女儿,怎么就断了香火?” 李氏一怔,这就有话说了,忙道:“凤丫头毕竟是贾家的人了,每逢过年祭祀也总不能让二弟膝下孤零零的……正巧,仁儿曾被二弟教导过一段时间,也算是有师徒之情,他家新得了长子,我与老爷商量着,看不若过继到二弟膝下?” 李氏算盘打的噼啪响,王子胜一家就是废物,自己没本事只能依靠王子腾,把他的孩子过继过去,以后王熙凤还不得乖乖听话? 时人信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熙凤本就不在王家长大,关系淡了一层,嫁人后王家虽说和荣国府的联姻更稳固了,但阮卿不亲娘家油盐不进,二房又袭产不袭爵,屁用没有,王熙凤和他们不熟,贾琏又油滑,只有用父母绑住她才有用。 这俩赔钱货都更亲近已逝的王二郎,既如此,那就让她们亲近去吧,越亲近越好,到时王二郎一脉出事,荣国府能不管? 阮卿和张氏又不是傻子,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王熙凤生下长女基本站稳脚跟的时候提,但这事也不好拒绝,王子腾是族长,有权确定族中子嗣问题,她们其实不好插手,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给过继子嗣,就是让人绝后,是罪大恶极的。 张氏就道:“凤丫头还未过月子呢,急什么。何况即使是过继,也得请族中长辈一起商量,哪有这么容易就定下来的?” 阮卿却在想怪不得有说王熙凤给王仁银子让他去孝敬爹娘呢,如果是原走向,王熙凤养在王家,嫁出去后刑夫人冷漠找茬,王夫人万事不管,就算李氏想给她过继一个小侄儿,她又能怎么拒绝?王家不是现在衰落的王家,刑夫人不是张氏,王夫人也不是阮卿,贾琏更不是现在的贾琏,王熙凤那时怕是自己都没站稳脚跟,又多年未生子心里虚的很,想来也是希望有个兄长能替自己出头吧。 ……可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后来卖掉巧姐的白眼狼。 果然环境造就一个人,不能再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纠缠下去了。 阮卿更坚定了出去的决心,也就没耐心再和李氏纠缠,直接道:“这事以后不必再提,母亲去世前曾与我说过,二哥那一脉不必再过继,只要王家还在,二哥的香火就不会断。何况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大嫂子,你是想要凤丫头的嫁妆么?” -- 第124页 家产在独女没出嫁的时候是公共财产,族人都可以拿,但一旦陪着女儿嫁出去,那就是女儿的嫁妆,这年代碰女儿嫁妆是会被耻笑的,只要是有点体面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张氏有些诧异她的强硬,但也厌烦王家的贪得无厌,直截了当道:“王大夫人关心凤丫头的心意我心领了,正巧之前贵妃娘娘听闻凤丫头生产,派人赐了些补品药方,待会我让人去取,想来你能也用得上,我记得你家锦儿也才生不久,理应补补才是。” 这话一是点出了王熙凤出嫁女的身份,出嫁了就是贾家人,轮不着外人过问,二也是用宫里和家里的权势压迫如今已经败落许多的王家——你要脸,就接了这东西,不要脸,你就试试,别忘了你也有女儿,也有外孙女。 张氏这宅斗段数可比自己高多了。阮卿心里放松了一下,同时又觉得权势真好,虽然以权压人不太好,但是方便啊! 阮卿心里蠢蠢欲动,便沉默下来,看着张氏逐字反驳,将李氏怼的面色发青,神色恍惚的离开,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搓搓手,兴致勃勃地问:“嫂子,你可真厉害,怪不得老太太总说你肖似她呢!” 张氏抿了口茶,润了润略显干燥的唇,笑道:“若非看出你也不耐烦,我是不会在你面前这般与人争锋的。阿阮,你记住,母家多数时候只能起到震慑和定心作用,真要在夫家受人尊敬,还得自己强硬,不必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委曲求全。” 阮卿挠了挠头,这是在家里公开的小字,女子成亲后由丈夫取字,不过贾政一开始给她取的是啥她给忘了,后来张氏问的时候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名字编了一个,回去就赶紧把贾政的记忆改了——毕竟贾政住外院,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张氏才是她以后长期相处的人。 张氏很少叫她小字,这次突然郑重其事起来,估计是以为阮卿前面十几年沉默忍着李氏都是为了娘家,这次终于忍不住了才反抗,阮卿抬头想说什么,张氏却没注意到,想了想又指指自己,苦笑道:“你看我家,实在是……这些年来,老太太对我再如何宽容,路也是要我自己走下去的,没人能给你撑腰一辈子。” 包括吴茗和郦芷——阮卿郑重起来,挺直腰板说:“我知道。” 阮卿琢磨着,她和郦芷安排的大戏应该快上演了,她们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她应该从大公主那里开始,一是起步低,不那么引人注目,还能用元春做借口,二也是目前朝堂上太乱,没个十几年的根基很容易被人当靶子,阮卿也不想自己被当成攻击吴茗的把柄。 跟张氏说了一声后,阮卿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了,她知道盛清竹最近在头疼一个案子,大理寺寺卿宋明烨是安平长公主的嫡子,也是三公主的驸马,两人有亲缘关系,还算亲近,有时也会联手破一些案子。 最近她们在愁的是一桩花魁失踪案,阮卿虽然不知道全貌,但找人她最擅长啊! 她这次没叫马车,一个人单独出去的,时下对女子的束缚宽松了许多,其中就包括了女子可以随意出门。阮卿一边走一边看着资料,这花魁是醉春楼名花之一,名叫灵鸢。不同于多数风尘女子的柔顺妩媚,这灵鸢生的只能说清秀,虽说称不上绝色,但舞得一手好剑,长鞭与灵剑齐出时,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因此也格外受很多武将的欢迎,不过她性情高傲张扬,在醉春楼里人缘算不上好。 阮卿挠了挠头,这花魁是和伺候她的一个丫头一起失踪的,她有系统,可以靠资料和细节大概定位,但走向她有点看不清楚,已知灵鸢目前定位在皇城中心的一处宅子,而那失踪的丫头却在……南安王府? 或者说,已经被抄了的穆府。 ?这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阮卿想再细查,但实在是定位不到了,能定位到具体的南安王府,还是因为她和南安王府接触密切,定位到两个贵女身上了。 不过那皇城中心的位置有些特殊,因为地段繁荣,又临近皇宫,住的几乎都是一些皇室宗亲,如果阮卿没记错,那个位置有二公主盛如月的温泉山庄,三皇子盛清平的竹林苑,以及郦芷的木工厂。 “……” 有一说一,和美人有关,基本和盛清平逃不开关系。 她收起资料,准备先去书院看看,有机会再跟盛清竹提合作的事。 不过阮卿到底还是失算了,她平日里出门都坐马车,靠车上眯一觉醒来就到了,也很少问时间,没想到京城这么大这么绕,她差点没走废一双腿,才隐约看到不远处一座恢宏古朴的大门立在视线中央。 阮卿看了很久,又擦了擦脸上走出来的汗,感觉自己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简直像个废人,才走了几个时辰,就浑身是汗。 她抱着侥幸心里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小圆镜,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发丝凌乱、脸颊通红的自己。 阮卿:“……” 失算了。 就在她收起镜子打算找个地方收拾一下自己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阵阵凌乱的马蹄声,和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阮卿一怔,回头看到一十七八岁的少年骑着马当街狂奔,显然是控制不住了,而那四散开来的人群中又很明显的凸出了大约十来个人簇拥围着一个女子……大公主! 阮卿心里一惊,想也不想催动灵力上前,踩着木箱子爬上一处屋顶,迅速飞身跃下落到马背上,地方不大,她就死死按着那少年踩他腿上,一手拉缰绳一手稳定身形,并迅速放出精神力安抚身下马的大脑。 -- 第125页 还好她今天为了走路方便穿的短打,不然贵妇人繁琐的衣裙就能给她挂到房顶上。 那马显然是匹好马,嘶鸣一声在盛清竹面前停下,阮卿松了口气,这下才开始后怕,颤颤巍巍想要下来,听到身下少年痛苦的呻/吟:“……你他娘……你他娘快滚下去,我腿要断了!” 阮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踩住了他的膝弯,因为当时他快要被甩下去,身子向一侧倾斜,阮卿下意识选择好踩的地方,便踩住了他……半蜷起来的小腿。 阮卿咳了一声,忙翻身下马,两人勾勾连连,连带着那少年一起扯了下来。 盛清竹惊魂未定,看清面前二人后便怒斥道:“容抉!你做什么!当街纵马你疯了吗!” 那少年大概与盛清竹相熟,爬起来反驳道:“怎就当街纵马了!这又不是街……” 阮卿冷眼看着,正要说话,就听盛清竹道:“来人,把四公子压下去,找荣乐来!” 原本围在盛清竹身边的两个中年男人便上前,不顾少年的挣扎威胁,将他扯了出去。 阮卿想了想,想起来了,这就是二公主盛如月母家的表哥,留守在京的容家二房嫡次子容抉,永平郡主穆婉玲的未婚夫。 容抉挣扎着被压下去,盛清竹又看向阮卿,行了个半礼:“见过二太太。” 就算是半礼也不是阮卿受得起的,她忙回礼道:“殿下客气。” 盛清竹无奈地笑笑,道:“方才让您见笑了。我有家铺子就在前面,太太不若陪我去梳洗一番,压压惊?” 阮卿正想和她说话,毫不犹豫的点头。两人来到一家茶楼,径直去了二楼雅间,盛清竹给她斟了杯茶,问道:“二太太这般装束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有、有,是有事的……”阮卿心里一紧,感觉自己几百年没发作的社恐又要冒出来了,但机会难得,她迟疑一下,还是厚着脸皮道:“……我,想来帮你们。” 盛清竹一怔,以为她说的是这次惊马事件,就笑道:“当然可以,而且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阮卿挠了挠头,感觉找工作真是艰难啊……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留在书院……谋个职位。” 真正说出口的那刻,阮卿觉得自己升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社恐家庭主妇の求职日常 第71章 【71】 盛清竹微微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迟疑许久,问道:“恕我直言……贾二老爷知道吗?” 贾政的意见一向不在阮卿的考虑范围内,因此她面不改色道:“自然知道。” 盛清竹松了口气,笑道:“那就是了,夫人若不嫌弃,那便是我的荣幸。” 说着,她大概是怕阮卿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又道:“书院里还空着一个正五品副使的位子,太太且先稍候,我会择日上书告知父皇。” 官员上任是没那么容易的,层层审核把关下来一年半载都有可能,不过盛清竹毕竟是公主,女子官员这又一直处于灰色地带,清高的嫌不知廉耻没有礼数,贪腐的觉得油水太少嫌弃的很,好色不怀好意的先被大公主收拾了,因此制度成立以来,所有女子官员竟全都归大公主管。 阮卿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脸上表情呆滞了一下,虽说嘴上还有些讷讷,但心里却已经迟疑着、缓慢地升起一股难言的欣喜。 就好像你以为跨出这一步需要无比艰难痛苦的过程,甚至不亚于翻越穷山峻岭的困难艰险,却原来,她只需要走出去,张开嘴就是了。 阮卿舒了口气,心头前所未有的轻松,想了想又略带羞涩地挠了挠头,问道:“能否请殿下借我辆马车,来时未带……” 她走的时候光凭一腔冲劲和热血上头就溜出来了,没带下人,也没带多少钱——她每次出门都前呼后拥的,想买什么也有百灵等丫鬟付账,从来不亲自带钱。 啊,这腐败的贵族生活。 盛清竹一怔,忙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她们说话的时候身边没有下人,盛清竹语毕推了推桌上的铃铛,很快就有一个身着戎装的女子推门进来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盛清竹道:“去备辆马车,本宫亲自送贾二夫人回家。” 阮卿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就看盛清竹侧过脸对她笑了笑,温声道:“我也许久没见元春与珠……与贾学正了,正好去见见。再者,贾老太太德高望重,与我父皇都尚有几分香火情,也算是本宫的长辈,本宫拐了她家的儿媳,可不得亲自上门请罪?”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还掺着几分笑意,要说贾母是盛清竹长辈,确实算是,但没人敢提,不然这么算京城里一半都是她的长辈了,皇家自己可以提,但她们却不能张口攀交情。 这已经是很给阮卿脸了,她忙站起来道了句谢,又听对方说起贾母,明白盛清竹这是怕贾母和张氏不同意,过去给她分担压力的。 阮卿对这倒不是很担心,回头让吴茗说一声就行了,吴茗在荣国府就是食物链顶端,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反驳的。 不过好意她还是感激的,想到盛清竹对贾珠的伤似乎一直都心有愧疚,阮卿想着就多说几句让她放心一下,谁知刚开口,就被外面突然尖锐起来的嚷嚷声打断:“我不走!我要找我表姐!我让我表姐砍了你们的头!” -- 第126页 盛清竹神色骤然一冷。 阮卿听出这是刚才那熊孩子的声音,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了看盛清竹,想了想开口道:“我就不打扰殿下了,正好元儿还有些账本留在书院,我亲自去取一趟吧。” 盛清竹冷着脸道:“太太不必在意这混账小子,随心便好。” 阮卿点了点头,还是打算回避,谁知道容抉是什么性情,万一是个记仇的纨绔子弟,她是长辈还好,就怕孩子们黏上个仇家。 不过显然容抉并没有给她回避的机会,因为下一秒他就撞了进来,看着衣衫还算整齐,想来是因为身边的下人都不敢拦,但这也使他的气焰更加嚣张,鼻孔朝天地嚷嚷道:“长宁公主,我有急事,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城!” 盛清竹见阮卿没来得及出去,脸色更难看了,冷声道:“你想出去,就去申请出城令,纵马上街做什么?” 容抉不以为然,道:“殿下怎么也学那些文人似的迂腐,咱们出城还要什么出城令,是能翻天不成?我跟表姐说了,你放我走嘛。” 盛清竹不动声色,问:“你有什么急事?” 容抉脸色一僵,眼珠转了转,似乎有些迟疑,然而他很快就道:“一辈子的大事!很重要的!长宁姐姐行行好,看在你和我表姐是亲姐妹的份上,帮帮我吧?” 他这话说的含糊,若是不知道的大概只会以为是他夸大,但阮卿能感觉到他诚心诚意真的觉得这很重要,并没有撒谎,而终身大事有另一个说法…… 阮卿垂下眼,想,古人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想谈及婚事,不管多大只要有父母都得父母来提,容二夫人随丈夫驻守京外,去找她大概得行一两天的路程,中途住驿站,其实也吃不了什么苦,那容抉自己出去也就不怎么奇怪了,这件事应该是除了他自己没人想促成,至少容家和他一起留下来的嫡长子不想。 那……容抉是想说自己的婚事? 阮卿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手指微微蜷了蜷,南安王府倒台,她想过没出嫁的几个姑娘可能会很艰难,却没想到现在还没清算完,这事还没个定论的时候,容抉就已经闹着想退婚了。 ……那容家肯定不答应,南安王府还没盖棺定论呢,只是先撤了王爵,他们就急火火去退婚,这成什么了?只要重视名声,就不会任由事态发展,他刚刚说跟谁说了?二公主?盛如月也纵容他? 阮卿能想到的,盛清竹自然也能想到。她为人大方开朗,人缘极好,只要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宗室女都是她在意的朋友亲人,穆婉玲虽然和她不算亲密,但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也就更看不上容抉这番做派:“你想干什么?趁早给我收了这番心思,此等大事,轮不到你做主。” 容抉却说:“所以我才要找爹娘给我做主啊。” 盛清竹脸色更黑了。 阮卿叹了口气,拉了拉盛清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恕我冒犯,殿下,此等私事,还是要他们当事人自己解决才好,毕竟我们无法替他们自己……生活。” 如果他真的不喜欢穆婉玲,那就算硬压着成了亲,也不过是造就一对怨侣,还不如穆婉玲靠家产一个人生活,或者嫁给门第没那么高的,也好过受丈夫冷淡折磨。 既然容抉都是这样的态度了,不如自己选择,往后如何都不会后悔,也没有资格后悔。 盛清竹毕竟和容抉不熟,也不好替妹妹管教表弟,抿了抿唇,叹息一声还是默认了。 容抉眼睛一亮,嬉皮笑脸道:“这位太太高义,不知是哪家夫人……” 盛清竹大怒,反手一个杯子甩出去,骂道:“滚出去!来人!把容公子送回去,再把荣安给我叫来!” 当下便又是一顿兵荒马乱,被容抉这么一拖,天都快黑了,盛清竹怕阮卿回去不安全,也没精力再论其他,干脆让下人带着自己的令牌去荣国府递信,说今夜阮卿先住在公主府上。 今天发生的一切节奏都太快太突然,阮卿没有拒绝盛清竹的好意,虽然按现代时间算现在才六点多,但对于当下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快到休息时间了。 她走了一天也累了,在公主府下人的安排下住进了客房,她不认床,随便吃了点点心后又散步消食到休息时间,换了衣服躺下很快便沉沉睡去,因此也就不知道在她睡下后,一个惊雷很快在看似平静如水的夜里炸开。 ——在京城守备司门口,一具被虐打过的尸体扔在了大街之上。 据说那尸身惨不忍睹,鲜血淋漓,打扰现场的小吏吐了几回才勉强将东西收敛起来,鲜血更是泼了几回水都洗不干净。 阮卿早上起来,任由小宫女为自己换好衣服,打了个哈欠问道:“殿下起了么?” 小宫女答:“昨天夜里出了些事,殿下还未归来。” 阮卿一怔,没想到盛清竹这么忙,挠了挠头又问:“出什么事了?” 小宫女不吭声了。 阮卿知道这估计涉及机密,也没强求,用完早膳就去花园里散步了,正当在心里偷偷琢磨怎么套话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宫女哒哒哒跑过来,对着门口站着的女侍卫小声说了句什么,见侍卫点头,这才回身离开。 阮卿挑了挑眉。 她认口型,能看出小宫女说的是——二公主来了。 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让自己身边的下人离开,然后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偷偷隐身去了会客厅。 -- 第127页 盛如月果然在那里坐着。她眉眼比上次见时凌厉的多,气色不错,但是眉梢眼角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阮卿有些好奇,这姑娘据说出嫁后格外嚣张跋扈,婆家被她打了个遍,容妃怎么劝都没用,现在盛如月和驸马分居,并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 如此恣意妄为的人,也会不开心吗?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出于好奇,阮卿往前走了一步,没注意一脚踢在门槛上,发出了闷闷的声响,盛如月很快回头,眉心微蹙,道:“谁?” 阮卿顿时一惊,赶紧退回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显出身形,在下人找过来之前自己出现,理了理衣襟,彬彬有礼地对带人过来的盛如月惭愧道:“公主殿下见谅,我方才听下人说二公主来了,一时好奇,这才擅作主张……” 盛如月眉头一挑,倒也没怎么在意,似笑非笑道:“哦,是这样。” 阮卿顿了一下,又迟疑着问:“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谓何时?我是长宁公主的副手,您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说。” 盛如月道:“既如此,你怎么不和皇姐一起去京兆府,怕尸体不成?” 阮卿眉头一跳。什么? 盛如月也没有和她多说的心思,道:“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容抉那王八蛋的,正好出了这事,就顺路去看看热闹,夫人不若一起?” 阮卿微微蹙眉,总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然而盛清竹走时大概是吩咐过,这些人都不让她出去,机不可失,她还是答道:“好。” 直到去了现场,阮卿才知道,那个失踪花魁的丫鬟找到了。 ……不过是几块几块的。 阮卿人都傻了,十几年来郦芷都在整顿风气,如今京城已经平静了不少,这些年来天子脚下,很少有这种恶性时间发生了。 盛如月估计真的只是来看戏,让人支了个凳子就坐一遍不管了,盛清竹无奈,只能让人先照顾着,然后使了个眼色把阮卿叫到一边去,开门见山道:“夫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阮卿便温声说:“我说过,我想帮你的忙,自然不会只想享福不办事,有事自然要过来看看。” 盛清竹叹息一声,低声道:“还剩十几天就要新年了,京城里不能出这种事件,我们得暂时压下去,太太先回吧,我会让人把资料给你送一份过去的。” 阮卿恍然。要压下去,她就不适合在场了,这种事必然要用特殊手段,她刚加入,连个名分都还没有,掺合进去会很难看。 不知道她想怎么处理盛如月,也不知道这姐妹俩想干什么,阮卿也没管,匆匆看了一眼现场就离开了。 这事毕竟发生在夜里,又很快被人发现,官府重地很少有百姓过去,因此确实很快就被压了下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卿总觉得有些不安。 盛清竹在第二天登了门,不知道和张氏贾母说了什么,出来后两人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张氏还拉过阮卿叮嘱她:“……既然公主看重你,你就要好好替她办事,知道吗?万不可再耍你那小脾气,平时家里人纵着你,出去可不一样了……” 阮卿一边点头,一边神游天外。 这个案子的具体细节盛清竹已经跟她说过了,但她还是有几处细节不太明白。 死者失踪前曾去京城各个药铺转过,买了一堆药材,因为太杂太多,看不出她想干什么,也没有找到煎药的药渣。 而且她……不是在南安王府吗?怎么会突然惨死,还被扔在官府前挑衅? 什么仇什么怨?南安王唯一和青楼有关的事,就是侧妃安氏,但安氏出身的那个青楼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因为一场意外毁于火海了,现在是一家工厂。 张氏心满意足地说完,看她仍在出神,点了点她的额头,气急道:“你呀!就是不长记性,迟早要吃亏。宝玉刚给老太太请过安,你也带他去看看珠儿吧,公主方才还问过珠儿呢。” 阮卿回过神来,点点头,道:“谢谢嫂子,我知道了。” 宝玉如今也是个活泼而不失礼貌的孩子,他过了生日后就窜了个头,已经到了阮卿腰部,她便牵着宝玉的手,一边问这两天的功课和发生的趣事,一边慢慢梳理这件事和南安王府的关系。 只是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在她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忘了通传就直接进去了。 看到贾冬,她还愣了一下,“咦,是我怠慢了,我竟不知三妹妹何时来的荣国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迎接?” 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不是客房,这是贾珠的正院啊! 贾冬来这干什么? 她左右看了看,立刻发现古怪:“下人们呢?” 她大脑还没转过弯来,贾冬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的站起来,讪讪道:“二嫂子……二嫂子不是去接见大公主了么?” 她咽了咽口水,讷讷道:“我是前日来的,嫂子正好不在,大嫂子说,是在大公主府上……你回来后也没机会见到……” 阮卿不疑有他,她昨天回来后全忙着理思路了,没问家里都有什么变化,她挠了挠头,道:“公主还有事,哪能待那么长时间?” 她说着又道:“奇怪,珠儿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就只有你?”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阵环佩叮当响,一个容色秀丽的姑娘掀开帘子从不远处的内房里出来,看到她后脸色瞬间煞白,手中捧着的碗托也顿时一松,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 第128页 阮卿一怔,顿时脸都绿了。 傅婉为什么会在贾珠房里!!!??? 下人干什么吃的???都死了??? 第72章 【72】 宝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瘪了瘪嘴就要哭闹起来,贾冬见状顿时一惊,扑过来就要捂住他的嘴。 阮卿上前挡住,冷着脸问:“傅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贾冬一听,便知她是动了真火,诺诺道:“我想,想着珠儿受伤,婉婉作为他妹妹,怎么也得过来照顾……照顾一二……” 阮卿冷笑,瞬间明白了。 贾冬这是想让她女儿和贾珠培养感情,最好能让贾珠自己开口,就算不能,闹开了闹大点,为了贾珠的名声,这事也得成了。 估计选今天都是因为大公主在,她要接见大公主,不能时刻注意这儿子。 就离谱。 阮卿怒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算计我儿子我就得乖乖应下?” 贾冬不吭声,傅婉左看右看,含着泪跪下来:“二婶子……” 阮卿道:“小孩子一边去,没你事,出去。” 她顿了顿,又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个小的,忙道:“带着宝玉出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火红色圆圆润润的小影子突然扑过去,一边捶打贾冬一边叫嚷道:“让你欺负我大哥!让你欺负我大哥!” 小男孩的力气不可谓不大,贾冬被打的脸色都白了几分,被闻声赶来的百灵很快拉开。 阮卿冷着脸看贾冬一眼,“还不快走!” 贾冬脸色青青白白,突然捂住脸哭了一声,低头跑了。 傅婉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宝玉见她们都要跑,哪里肯干看着,甩开百灵的手就要跟过去,百灵拦着他不让他出去,小男孩挣扎了几下,挣不开,精致软白的脸上此刻满是不忿之色,她叹了口气,一看屋里的情形也大概懂了,看了眼闭目不语的阮卿,蹲下身来,轻声道:“二爷莫怪,姑太太并不是这个意思。” 贾宝玉与百灵对视,微微蹙眉,道:“她都算计到我大哥头上来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不成?” 百灵平日受阮卿影响,并不只把他当七岁小孩糊弄,因此只是平静地与他讲道理,“三姑太太未嫁前,也是位灵秀聪慧的姑娘,只是要嫁了人,也要考虑起以前不曾考虑的事来。表姑娘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扶持,姑太太总要为女儿考虑。” 算计没有错,谁都想让自己,让亲人过得好,只是手段确实不光彩,他恼怒也是正常,却不能让孩子心存怨愤,以后移了性情。 百灵微笑地摸摸他的头,轻声说:“再说,二爷不也曾说过女孩儿家是无价之宝珠么?姑太太有罪,表姑娘却是无辜受冤,我们二爷心胸宽广似海,为何不能包容包容呢?” “她又有何无辜?姑太太不是为她算计婚事么?”贾宝玉说着反倒把自己说疑惑了,问道:“表姑娘为何要嫁人?” 百灵不疑有他,就道:“姑娘大了总是要嫁出去的,纵然再不舍,姑太太却没法养她一辈子。” 贾宝玉皱起脸,圆乎乎的脸颊看上去像个蒸软了的包子,他小声嘟囔道:“嫁人有什么好的,你们不也说姑太太曾经也是个灵秀的姑娘么?/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他想到平日里那些个管东管西的老婆子,尚带婴儿肥的小脸皱的更厉害了。 阮卿正心烦呢,猝不及防听到这句旷世名言,当即就气笑了,她还以为自己言传身教了七年,硬生生改了贾宝玉吃姑娘嘴上胭脂的臭毛病,能让他思想端正点呢,谁知道是白忙活了七年。 她固然恼火贾冬一言不发就算计自己大儿子的行为,但一码归一码,这种思想绝不能助长。 阮卿火气上涌,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 贾宝玉一个激灵,吓得当即就缩进了百灵怀里。平时阮卿虽然疼爱他,但该罚的也没少罚,他平时相处时不怕母亲,但听到母亲发火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躲起来。 阮卿盯着他,眼里失望更甚,但她也知道不能指望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担当,就道:“百灵,你放开他。” 百灵欲言又止,但她打小跟着王夫人,嫁人后王夫人换成了阮卿,两人也相处了二十几年,她对阮卿的性格还是相对了解的,迟疑了一下,就将死死扒着她的小男孩从怀里扯了下来,轻轻往阮卿那边推了推。 阮卿冷着脸,盯着他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敢不敢再重复一遍?你说嫁了人的女子是什么?你说我是什么?”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不仅把贾宝玉问懵了,百灵也被她吓懵了,当即就跪下了:“太太!” “你别管。”阮卿盯着贾宝玉继续问:“说说,我是什么?也是死鱼眼珠吗?” 贾宝玉被吓得瑟瑟发抖,他的小脑袋虽然不能处理那么多问题,但后面这句话还是能听懂的:“不……不是……” 阮卿道:“那你就跪下!接下来的话你给我细细听好了,待会要重复一遍,错漏一处都唯你是问!” 贾宝玉不敢耽搁,颤颤巍巍地跪下。他人还很小,又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软乎乎的小熊,此时要跪下也是格外艰难,弯腰要跪下的时候差点没趴下打个滚。但他知道母亲生气的时候绝不会心软,硬生生忍住眼泪,两手撑地,慢慢挺直腰板,才算是跪稳了。 -- 第129页 百灵看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却是一点也不敢上去阻拦。 阮卿道:“你说姑太太是死鱼眼睛,是,都是死鱼眼睛,她算计她自私,她撒泼打滚不要脸皮,死鱼眼睛可恶该杀,但是姑娘本来是珍珠,怎么就成了死鱼眼睛了呢?珍珠自己愿意变成死鱼眼睛吗?你愿意从宝玉变成破石头吗?” 贾宝玉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往出掉,他不敢擦,勉强吸溜一下鼻涕,摇摇头道:“不……” 阮卿看着他,其实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渐渐的已经与原来剧情中风流多情的贾宝玉相差很多了,可有时候还是能从现在的幼小孩童身上看到几分风流模样,这让她偶尔也会觉得丧气,是不是她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为了照顾这个随时都可能长偏的孩子,自我感动的牺牲,放弃自由,放弃工作,甚至一定程度放弃了和郦芷吴茗的友谊,可这些,都有用吗?有意义吗? 红楼里的姑娘,包括几位夫人们,基本个个都是苦命人。不管外人怎么评价,甚至不管她们本人品性如何,都经历过令人厌烦绝望的婚姻生活,即使是看似美满的王夫人,也没好到哪去。 阮卿自己看得开,再加上有人帮助,贾珠没死,贾元春一直在身边,但偶尔还会有宰了贾政大家一起死的想法,更别提王夫人。 后宅磨人,不管是不是刘姥姥的记忆美化,哪怕是装的,也至少王夫人曾经能装出“爽快会待人、不拿大”的样子,变成后来的泥胎木塑、佛口蛇心的模样,有她自己性格善恶的缘故,但也未必没有外力的功劳。 阮卿记得原来剧情里贾母劝王熙凤说,“小孩子家馋嘴猫似的,世人打小都这么过来的”,她又是否也曾这样痛苦的蜕变过?以外人的想法来说,谁不说贾母有福气,两子一女儿孙满堂,可封建时期的女子,在三纲五常下一生都在顺从,从父从夫从子,这种环境下,有自己思想的姑娘反而是离经叛道该打死的,连女子因才而淫这种屁话都能说的出来,再贵的贵女又能好到哪去?是不是那些女孩子就注定了要一直熬,熬到成为夫死子亡,再无人能束缚的老太太,才能找回曾经的自己,或者说也找不回曾经的模样? 她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女子,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千人一面,都是贤淑温良的模样。 阮卿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道:“你还小,又是男孩,想来是一辈子也不会经历那些苦楚的,可母亲并不希望你成为只会口头说说,嘴上珍惜的伪君子。世道逼人,姑娘家必须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婚前也未必能见得一两面的,婚后怎么相处全看天命,你已经启蒙,应该知道文人苏东坡,你可知他在流放的时候,把侍妾和歌姬都卖了,就像你会把小时候玩过不稀罕,留着麻烦而又不值钱的玩具物件都扔了一样。 ” 贾宝玉喃喃道:“那些姑娘可都是人,又怎么会是物件呢?” 阮卿道:“你这么想,旁人可不见得会这么想。就是你大姐姐,因为现在还不嫁人,已经惹了不少闲话了,我们是富贵人家尚且如此,贫苦百姓家又会是什么样子?一生也就如此了。” 她叹了口气,将孩子拉起来,轻轻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道:“没有人会说苏东坡薄情寡义,没有人会说他品德不高尚,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责骂他什么,他生在那样的环境,接受的是那样的教育,一生也不怎么顺当,私生活掩盖不了他的成就,何必过多苛责?因为那些妾室,那些歌姬怕是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即使是正房夫人,没有孩子,或者不受丈夫重视,和物件又有什么区别呢?可你不同,宝玉,你将来定能一生富贵无忧,你可以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教育,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尊重那些女孩子,但我也希望你能把她们当做我和你姐姐一样,在苛责的时候,也想想她们的难处,好不好?” 贾宝玉愣愣点头,阮卿就道:“再重复一遍给我听。” 小孩子都健忘,脑子能记住的事也有限,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将来未必能记住,多重复几遍有助于记忆。 他低下头,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该说姑太太是死鱼眼珠,没有哪个珍珠会想变成死鱼眼珠的,定然是遭受了不好的事,我应该尊重她们,在苛责的时候,先想想姐姐和太太。” 小孩子的声音细细嫩嫩的,又因为哭过略带几分沙哑和哭腔,阮卿听了也难免心酸,她揉了揉眼角,站起身吩咐百灵道:“去给他端一碗姜汤来。” 这姜汤,一是惩罚,让他长长记性,二也是驱寒,大冷天的跪在冷地板上,又哭又吓,别吓病了。 小孩子却没那么多心思,只当是母亲还没原谅自己,又不敢说话,眼巴巴看着百灵低头应声走出门外,只感觉一把刀悬在头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阮卿闭着眼不说话,宝玉也就不敢吭声,就这么僵持了一会,才突然听到一道略显迟疑的沙哑声音响起:“……太太,宝玉,这是做什么呢?” 宝玉猛的抬头,跟看到救星似的,顿时红了眼眶。 阮卿回过头,看到贾珠面色苍白,笑意温润地靠在门边上,没好气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呢?你也是真心大,身边没人也敢让妹妹进来,探春也就罢了,元春安春和婉婉都是大姑娘了,再不敢任性了,知道吗?” -- 第130页 这个时候,只能往兄妹上引,不然傅婉就完了,毕竟只是个温顺到有些胆怯的小姑娘,父母之命大过天的时代,不能怪她。 贾珠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垂眸,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淡声道:“姑妈说,是你传令来,让那些伺候的都去伺候大公主的。” 阮卿不敢置信地反问:“我!?” 她很快意识到可能是吴茗说过的内奸,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没有。” 贾珠却不在意这些,抖抖衣袖,上前将宝玉扶了起来,道:“无非就是那些人的痴心妄想罢了,姑妈大概也是被利用了。” 他并不觉得贾冬的脑子能算计的这么精细,何况荣国府光下人就有几百,他受着伤,身边伺候的也有四五十人,不可能一句话下去就全没了。 这事必然有一个至少称得上是“主子”的人在其中掺合。 宝玉贴在贾珠身侧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阮卿回过神来,也知道不该让孩子听这些,正好这个时候百灵回来了,她就道:“这事以后再说,我先送宝玉回去。” 贾珠点点头,神色淡淡:“我先去歇下了。” 第73章 【73】 阮卿出去的时候贾冬正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只手死死攥着傅婉的手,看上去颤颤巍巍,可怜极了。 但她心里生不出一丝怜悯。 不管是被利用,还是被逼的,她都做了,做了就不值得同情。 她偏头对百灵道:“先带宝玉回去,我有话要说,衣服披好,别受风了。” 宝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的小暴脾气在这里好像也消失了一样,抿着唇不说话了。百灵福了福身,牵起他的手,温声细语地把人哄走了。 阮卿等两人走远了才开口问道:“珠儿身边的人呢?” 贾冬身子一颤,低声道:“我没骗你,真的是你传令让他们都去伺候大公主的,我,我本来是临时起意……” 阮卿道:“我没有。” 她本来想说贾冬骗人,却突然一顿,想起当初吴茗说的内奸,抿了抿唇,冷声道:“今日之事,我会全数告知老太太,你好自为之。” 贾冬一怔,神色顿时慌乱起来,她大概还抱着一线希望,想着阮卿平时温和好说话,以为她会轻轻放下,训斥一顿便罢:“不是,不是没成么?且若是珠儿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啊,二嫂子,你……” “你也太过天真,就算你想勉强珠儿,你以为我们就会同意么?别说这事没成,就算成了,那又如何,大不了将珠儿外放,再把傅婉远嫁,几年后谁还记得这些,也不影响娶亲,贾珠不是可以供你算计的,”阮卿摇摇头,道:“我会跟老太太求情,让她给婉婉找个好夫家嫁出去,至于你,我想我们不必再来往了。” 贾冬还想说些什么,右手被死死掐住,很快又咽了回去。傅婉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强撑着给她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二婶子宽宏。” 阮卿叹了口气,没理她,转身往自己院子走。 她并不同情贾冬,就算是有人算计,也得她自己起了这个心才能成,就是可惜了傅婉,这年代没几个人敢违抗父母之命,挺老实一孩子,前途差点毁了。 贾冬如今在安国公府的地位全靠荣国府,她们断交,可想而知这对母女会受什么待遇。然而阮卿心里也只是晃了一下便冷了下来,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今天能算计贾珠,明天她就敢算计更大的。 二十多年的交情啊……阮卿心里阵阵苦涩难言,她的朋友,可能以后除了吴茗和郦芷这些注定和她一条路的朋友,以后都会一个个离心或走散吧。 友情有的时候值钱,也不值钱。 她回到院子的时候,姜汤刚熬好让下人端了过来,这个天气人都极易感染风寒,姜汤几乎是一天十二时辰全都有在备着的,因此总共也没花多少时间就送到了,风寒在这个年代能要人命,阮卿不敢拿宝玉身体开玩笑。 她走进去的时候,百灵正用热水淋湿手帕后拧干在宝玉脸上轻轻擦拭,圆嘟嘟的小脸冻的有些发红,阮卿看下人端了一大碗,想了想让人去拿小碗分了两碗,自己站在宝玉面前,轻轻吹了吹上面的雾气,然后一口饮尽。 ——卧槽烫死了! 阮卿舌头发麻,连姜汁的辛辣味都感觉不是很明显了,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身上很快就传来阵阵暖意,她道:“子不教母之过,你今天能说出这种话,是我的过错,所以我替你分担一份惩罚。” 宝玉刚刚大概以为自己躲过了一截,见状眼眶又红了,他是真心敬重父母,阮卿来这一手,让他连原本撒娇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缓缓松开抓着百灵衣袖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剩余那一碗姜汤面前,端起来轻轻吹了吹。 他抿了抿唇,小手捧着碗,等热气没那么明显了就闭着眼就往嘴里灌。那碗虽说是小碗,但也只是相对大人而言,捧在手上活生生有他的脸那么大,喝了一半就咽不下去了,百灵看了难受,忍不住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阮卿。 毕竟是自家孩子,看他这样阮卿多少也不舒服,叹了口气点点头随她去了。 百灵上前就要去拿碗,低声道:“够了,二爷,快给我吧。” 贾宝玉却是摇了摇头,绷着一张脸说:“我该受的。” -- 第131页 一碗姜汤喝下去,小孩白嫩嫩的一张脸都憋红了许多,阮卿又拉着他的手输送了些灵力。 宝玉的身子不算健壮,这些年都是阮卿和百灵画眉劳心劳力才好歹给他调养的没那么容易生病,但孩子都脆弱,可能吓一场就能出事,他这次还是又吓又跪又吹风的,阮卿心中还是生出几分担忧,灵力不要钱似的往里输。只是千防万防,贾宝玉第二天下午还是发烧了。 临近新年,孩子病了可不是小事,百灵嘴严,她们说的话没传出去,阮卿才能清静的照顾孩子,别人过来看了几次,除了贾母挡不走外,其他人都让她挡回去了。 她有些抱歉,答应了大公主要去帮忙,结果孩子病了,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说话简直跟玩似的。 不过大公主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让人来给她送了些药材,也算是安慰。 孩子一天不退烧,她就一天什么也不做守在床边,好在宝玉有她前面输入的灵力作为基础,虽然烧的迷迷糊糊,但到底不至于神志不清,当天夜里就清醒过来了。 他烧的厉害,却还能知道是母亲守在床边,半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道:“夜深了,太太怎么还不去休息?” 他大半天都烧着,嗓子疼的沙哑,说完就皱起了眉头咽了咽口水,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阮卿赶紧让人端水过来,给他小心翼翼喂进去,才叹息道:“你不退烧,我怎么睡得着?” 贾宝玉喝了水后精神好多了,眯着眼半靠在床头,笑道:“太太不怪我了?” 阮卿摸摸他的头,说:“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怕教不好你。” 他还有些睁不开眼,想睡一会,又精神的很,感受到母亲心里的慌乱,想了想就道:“太太跟我讲讲你小时候吧。” 阮卿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她接收到的王夫人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想了想也只能说自己小时候:“我们家得宠的姑娘,都是照做男儿养的。” 她先是按着从王熙凤那里得来的猜测胡扯了一句,才道:“我小时候不怎么听话,总是让母亲头疼,什么都敢做,连男孩子都得绕着我跑,生怕被我捉住打一顿,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发小……姐妹,她祖母不喜欢我,她闯的祸都会说是我做的,母亲心疼我,就不让我去和她玩,可我总会偷偷跑出去,谁也看不住。” 贾宝玉沉默良久,在阮卿都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才突然问道:“太太这么好,也会有人不喜欢吗?” 阮卿这辈子还没听人说过自己“这么好”,一时被逗笑了,捏捏他的脸,道:“我又不是金子,人人都喜欢,何况就算是金子,也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呢。”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太太不会觉得委屈吗?那姑娘的祖母不喜欢你,还这么说你,你为何还要和她一处玩?” 小孩子都是活体十万个为什么,阮卿也没有不耐烦,就道:“不管她说什么,总归……不敢传扬出去,影响不了我多少,我管她喜不喜欢我,我和朋友的感情是真的。再说了,她不喜欢我,她孙女却总和我一处玩,多爽,我就喜欢她看我不爽但又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贾宝玉怔怔听着,良久才说:“我倒是不曾见过这样洒脱的太太……母亲现在这样谨慎温和,是后来吃了什么苦吗?” 阮卿就是随口说来玩玩,却没想到他这么会举一反三,好笑的同时眼眶也有些酸,偏头看向别处的时候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受的委屈已经算很少了,毕竟在这里她只是过客,受了什么委屈都能一笑而过,只是难免要为孩子们操心。 她生在现代,还没入社会就有了任务者的身份,可以选择不嫁人不恋爱,遇到渣男就捏死,可这些孩子们呢? 她养了三个女孩子,谁都舍不得送出去,贾元春身份尊贵,有两个亲兄弟护着,尚且还可能遭受无数委屈,更别提剩下两个庶女了。 她精心照顾的孩子,凭什么要送去别人家伺候别人,别人吃饭她站着,丈夫不让她坐就不能坐,不生子不纳妾要忍受流言蜚语,当一大家子的管家婆,吃力不讨好。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嫁了别人就不是自己家的女儿了,凭什么呢? 阮卿低下头不再多想,微微笑了笑,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道:“人生在世,谁能不受点挫折呢。你要是心疼我,就快点长大吧。” 她说:“别多想了,好好休息,睡吧。” …… 小孩子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了第二天,宝玉已经能下床走走了。 贾府那些病后净饿几天的毛病早就让吴茗拿着医书有理有据地驳回去了,因此阮卿大清早就带着菜谱让人去厨房点一些适合病人吃的饮食了,可惜她是主子,好说歹说下人们都不让她进厨房,百灵差点就要去找张氏了,她才悻悻作罢。 到了用膳的时辰,阮卿本来想随便应付一下就行,贾母已经免了她这几天的请安和伺候用膳,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想回院子里去,谁知还没走几步,贾母身边的鸳鸯就过来叫她去正房。 阮卿一怔,这些天要不是不合规矩,贾母都想住二房来了,即使是这样,她也是天天打发人来问,阮卿吃饭时间久一点可能都会被她指责不关心儿子,怎么会特地让人叫她去伺候用膳? 她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后来又觉得不可能,鸳鸯是原剧情里被贾赦逼婚的那个鸳鸯,忠心是可以肯定的,虽然现在才十三四岁,但办事稳妥,不至于被别人骗,估计贾母是真有事。 -- 第132页 于是她稍微放松了一些,嘱咐百灵回去好好照顾宝玉,这才跟着鸳鸯走了。 原本阮卿并不当回事——毕竟十多年来贾母都没怎么摆婆婆的架子为难她,直到她看到座上贾母铁青的脸色,心里秃噜一下,才觉得不对劲。 她一进去贾母就冷淡道:“老二家的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刚好尤氏在,阮卿赶紧冲她使眼色,示意她去找张氏求助,这态度绝对不对劲,阮卿没有应付婆婆的经验,怕火上浇油再给吵起来。 尤氏也不知道看没看懂,垂着头出去了,阮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福身请安。 贾母冷眼看了她许久,才嗤笑道:“得了,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安好。” 阮卿怔了怔,一颗心忍不住缓缓沉了下来。 第74章 【74】 也不知道贾母是憋了多大多久的火气,指着阮卿引经据典地从头骂到了尾,阮卿跪在地上还有些恍惚,寻思着这么一大段话简直可以入选与人对线模板了,阴阳怪气又不带脏字,还博古通今,咬文嚼字,实在是骂人对线的经典之作,拿出去能横扫一片的那种。 简化一下,就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女人,上不敬丈夫,不孝公婆,下不养子女,抛头露面,不安于室,贾珠还没好全,宝玉不久前又高烧,养出来的女儿还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也不知道贾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她这个媳妇。 阮卿百无聊赖,甚至想打个哈欠,如果不是跪着实在疼,她感觉自己都要睡着了。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忐忑的声音,小心翼翼道:“老太太,东院的大太太来了。” 贾母声音一顿。 她对阮卿有诸多不满,以前都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即使是现在,她的不满已经快要压不住了,依旧得顾及其他孩子的面子。 她可以关上门来教训阮卿,但不能让任何人看了去,不然她的宝玉,她的珠儿,以及元春那几个丫头的面子往哪搁? 贾母脸色铁青一片,良久才给阮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起来坐着,这才道:“让她进来。” 阮卿赶紧窜起来坐回自己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贾母对脸色更难看了,类似于那种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的便秘感觉。 她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张氏很快打了帘子进来,目光在阮卿腿上扫过,眼里略微漾起几分笑意,随即很快消失不见,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呦,原来弟妹在这呢。” 阮卿无奈的笑笑,起身回礼。她腿还有些发麻的疼,虽然有灵力缓解,却也实在不舒服,因此这个礼并不算周全,好在此时也没人计较这些。 贾母冷哼一声,压根就不信张氏不知道阮卿在她这,蹙眉问道:“你不是来请过安了么,又回来做什么?” 张氏确实是来请过安了,正好尤氏今天来和贾母说自家妹妹临近的婚事,她惦记着小孙女,就先请辞回去了,这不是刚回去没多久,就见尤氏让人过来说阮卿被罚了么? 她是知道阮卿的,和那元春一样的离经叛道,也就是顾及孩子才看着温顺一些。当时大公主过来说看中阮卿的办事能力,想给她请个官,张氏心里就有了点预感,惊讶却也不惊讶,但贾母发难是肯定的,就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好在她那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也不慌张,将来时完善的说辞大概总结了一下,道:“这不是儿媳愚钝,自大丫头出生后就琢磨着给她起个好名字,只是儿媳书读的不多,不如老太太文采斐然,就寻思着来让老太太起一个呢。” 贾母瞪了她一眼,哪能听不出张氏是在给阮卿解围,但她也确实骂累了,再加上阮卿一直不吭声,她也有点下不来台,正好台阶递过来了,就干脆顺坡往下爬:“这辈姑娘从后叶,小子从草头,大丫头是第一个姑娘,又是嫡出,马虎不得,便——” 她顿了顿,思考片刻,道:“名蔚吧,与她兄弟一起排。” 张氏怔了怔,这可是意外之喜了。她脸上露出几分喜悦,喜气洋洋地连连道谢,倒是忘了她一开始来解围的目的。 按照族里下一辈的起名的话,这个姑娘原本应该叫贾x叶,但毕竟是起名,基本都是交给长辈,起了什么是什么,她虽然是大丫头的祖母,但上头毕竟还有公婆,不敢越俎代庖为孙女提高身价,有了贾母这句话,以后孙女在婚嫁上可能都会容易许多——毕竟同为国公府嫡长女,元春可都是和姐妹们一起排的。 贾母说完这话斜眼看了阮卿一眼,似乎是对她不满一样,阮卿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刚还想要遮掩态度,现在却又毫不掩饰了。张氏却很快回过神,笑意盈盈地挑起关于贾蔚的话题,将这事岔开了。 直到贾母有意无意地提起元春,为她至今不婚而感到发愁,并且训诫张氏和王熙凤一起好好教养贾蔚,日后才好和元春一样疼爱弟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在安抚张氏吧? 这二十年来大房嫡长子都为幼,明明是更为尊贵的袭爵长子,对着二房的贾珠反而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大哥,以后荣国府贾琏才是顶立门户的家主,上头顶着个大哥,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挑拨,毕竟弟弟可以训斥教养,大哥却只能敬着。 -- 第133页 贾母给这个嫡长重孙女和兄弟一起起名,也是一种表态:大房地位不会动摇,就算同为嫡长女,大房所出的贾蔚和二房所出的元春也是不一样的,她偏心二房,但不会在这种事上糊涂。 ……阮卿想,真的是每一句话都有百转千回的意思,不累吗? 不过同时心里又感觉有些唏嘘叹息,虽然贾母对儿女后辈的事多数和稀泥,甚至于有的时候偏心的过分,但毕竟是亲生的,怎么会不盼着他们好呢?为了家里平静和谐,她也算是常作恶人了,想来贾珠到现在都未成婚,她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像对待元春那样时常询问,也是有这样的考量吧,古人讲究长幼有序,顶立门户的家主为嫡长子才更合规矩也更好,不然以后大房为幼,想管自己族人还得想一下尊敬兄长这种事,也对家里和谐不利。 一场谈话下来,这两个人满不满意阮卿不知道,反正她是身心俱疲,感觉累得要死,不禁由衷敬佩常年和别人唇枪舌战打机锋的张氏来,宫斗宅斗真不是谁都能斗得起的。 张氏知道她反感,笑眯眯地拉了几句家常,就借口要商量尤二姐的婚事把阮卿带走了。 一出门被冷风一激,阮卿直接打了个寒颤,赶紧把披风裹紧了些,张氏也在整理衣襟,见状好笑道:“让你在房里就披上,出来再系也来得及,你非不听,嫌热,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阮卿抖了老半天,才慢慢缓过气来,长长舒出一口气,闷闷道:“衣服在里面捂热了,出来被冷风一吹才更冷,你才没有常识。” 张氏笑而不语,阮卿也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问道:“尤二姐要成婚了么?” 张氏应了一声,道:“本来定在明年九月,可惜竹溪……他家表亲出了些事,就得提前了,安家大郎的婚事也得提一提前。” 阮卿怔了怔,了然。这倒不是安家落井下石要急着在南安王府出事的时候成亲,实在是贾蓉那混账玩意,还在惦记人家秦可卿呢,吓得人家姑娘到现在愣是不敢出门,现在南安王府失势,竹溪县主没了爵位,能不能护住自己还是个问题,更别说顶下宁国府压力护住秦可卿了,安家这也是怕到时候贾蓉造孽,姻亲没成亲前毕竟每个保障,等成亲了,好歹荣国府不会坐视不理。 她叹了口气,也能理解这家人的想法,就道:“他家表亲那孩子也是可惜了,能照应就照应这点吧。” 时人讲究祸不及出嫁女,也就是说,只要你出嫁了,几乎和原来的家庭就没什么关系了,也就是所谓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因为大多数时候姻亲两家都是会一起搞事情的,出事也是一起出,就很容易给人一种惯性思维:结亲后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永平郡主的未婚夫出身武将世家,涉及造反这种敏感话题更是避之不及。 因此这两个姑娘的婚事怕是会比较艰难,总之能帮就帮吧,怪不容易的,都是时代的限制,至少给她们安家立命的资本。 张氏对这个倒是不很在意,点点头就应了。 那俩姑娘已经享受了十几年的贵族教育,就算现在家族垮了,只要她们能自己立起来,未来就不用太过担心,阮卿私人认为她们的教养和见识比金钱身份更重要,毕竟现在隔壁怀恩郡主倒是金尊玉贵,闹腾的阮卿好几次都想直接宰了她,很显然,等以后揭穿了她的身份,她的下场不会很好。 也只是自作孽了。 提到怀恩郡主,阮卿就想到安亲王世子最近莫名其妙的总约贾琏出去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只是贾蔚刚出生,他不管想不想出去都得憋着。 事情太多了,堆在一起总给她一种凌乱的烦闷感,她挠了挠头,沉下心来,打算等年后了再慢慢挨个解决。 ——不过,事情一起涌上来的时候是不会等到年后的。 荣国府的嫡出大小姐贾蔚在十几天的时候因为下人的疏忽偶感风寒,几次病危,命在旦夕,张氏大怒,将贾蔚的四个奶娘拖下去重责几十板赶出府去,这对于一向宽待下人的荣国府来说,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对于阮卿来说,她不信十几个人都看不好一个小孩子,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但还不等她和张氏商量着去查,另一则消息则已龙卷风般的威力和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边关的两个附属小国突然合作起来,趁临近过年官员交替松懈之时大兵压境,在半个月前,边关琉城沦陷。 郦芷大怒,罢免问罪了一批有渎职嫌疑的官员,同时派荣国公贾代善与定远侯府行三的将军容扶以及晋阳侯世子娄熙领五万兵马出征。 在这样的消息中,宁国府独子贾蓉在花楼与人起冲突后从二楼坠落重伤濒死、贾珍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似有中风嫌疑,定远侯府的小公子哭着闹着要和穆婉玲退婚等等在原先平静时期堪称大事的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新年。 第75章 【75】 此时荣国府正被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中。 贾母脸色铁青,双手僵硬地搂着在自己怀里哭哭啼啼的尤氏,憋着气问道:“你再说一遍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在那种腌臜地方……!” 她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口了。 尤氏哽咽一声,抽抽搭搭道:“老太太明察,蓉儿虽说顽劣,但万万不敢因此与人冲突,这孩子的婚事多有波折,先前又被禁了足,想来是心中烦闷……” -- 第134页 贾母气的将拐杖敲的梆梆响:“你休要替他开脱!说实话!” 尤氏一个激灵,忙流利道:“是这样的,之前蓉儿看上个姑娘,可那姑娘已有未婚夫,自然是不成的,他心中烦闷,屡屡……更换房中伺候的通房丫头,我怕他不懂节制伤了身子,便明令禁止他再给新丫头开脸,可我毕竟……就在前天夜里,蓉儿不知怎么的跑出去了,等、等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已经……” 她捂着脸,再次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对贾蓉没什么感情,要不是怕贾母对她不满,她连这点眼泪也不想挤出来,因此也就更不必说什么遮掩不遮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已经不行了,怎么给自己谋好处找后路才是正经。 贾母自然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更清楚她这个继母在贾蓉哪里是什么地位,同为女人,摊上这么个丈夫和继子,她是理解和同情尤氏的,但作为当家主母,她深恨尤氏的无知无能与不作为,便怒斥道:“你是做什么吃的!娶你进来是要你规劝爷们,打理家业,为夫家延绵子嗣!可你呢?嫁进来十多年别说嫡子,连庶女都没有一个,现今还出了这样的事,你简直愧对我贾家祖宗!” 尤氏被骂的满脸通红,不敢抬头,阮卿终于找到了空隙,赶紧插话道:“老太太,现在当务之急是请太医来先看看珍儿和蓉儿的身子再做打算,宁国府里还有个姑娘呢,现在不能没人看护着。” 贾母略略定神,冷笑道:“寻什么太医,让所有人都知道蓉哥儿是怎么伤的吗?丢人丢到祖宗面前去了!” 但到底是亲戚,她也不能不管,咬牙切齿一番后又道:“张氏王氏,你俩现在跟着尤氏回去稳定宁国府,切莫要此等脏消息影响到国公爷出征。鸳鸯,去找元儿安儿来,让她们去大房好好协助二奶奶照顾蔚儿。” 阮卿顿了顿,略显无奈地看了一眼张氏,两人齐齐应声,带上人备了马车出去。 张氏坐在马车里面色沉沉,她一点也不想管宁国府的这笔烂账,尤其是她家的大丫头情况刚好些,还离不得人,她哪里放心还没出月子的王熙凤和元春那两个还没出嫁的小丫头来照顾孩子? 可贾母都发话了,她再无奈也只能过去。 她按着眉心,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我的蔚儿怎么样了。” 阮卿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肩,轻声道:“会好的,昨儿不是刚退烧么?” 张氏苦涩地笑笑,反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心濡湿一片,其实两人都知道,这个时代的孩子夭折率高到可怕,别说贾蔚只是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哪怕是现在已经八九岁的迎春,夭折了也是很正常的时,一场小病可能就没了。 她闭上眼睛,低声道:“我急着给蔚儿起名字,是不是错了?人都说小孩子不能急着起名,不然压不住福气,我本想着,咱们荣国府第一个姑娘,怎么会压不住……” 阮卿听的心酸,用力攥紧她的手,道:“不是你的错。” 她不吭声,只默默垂下头,靠在阮卿肩膀上,似乎是想哭泣。 只是到最后也没能哭出来。 张氏身为主母,再难过,在下人面前也得强打起精神,一入宁国府,阮卿就发现她的神色渐渐刚硬了起来,再无方才的半点软弱。 此时宁国府正乱作一片,张氏去前院整顿下人,阮卿就直奔后院去看惜春,小姑娘此时才三四岁,但大概是因为蝴蝶效应,她没有养在荣国府,性子竟是比剧情里还要冷清几分,阮卿过去的时候,她就倚在门框边冷冷看着。 阮卿眉头一皱,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宁国府下人,斥责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大姑娘带进去休息?” 那奶妈一个激灵,忙诺诺应下,上前就想哄惜春进去,却听惜春问道:“他是死了么?” 阮卿一怔,有点猜不出来她说的是贾珍还是贾蓉,但肯定不能直白的和孩子这么说,便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尤氏面上挂不住,下人这么不着调也说明了她管家不严,为了挽回面子,她连忙哄劝道:“大妹妹听话啊,嫂子正有事要做呢,你先乖乖回去歇着,明天嫂子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啊?” 惜春静静看着她,孩童清澈干净的瞳孔中竟闪过几分嘲讽。阮卿叹了口气,这孩子原著里就早熟,但当时住在荣国府,其实很少直接被冲击,现在她在宁国府被养大,天天见哥哥侄儿拉着丫头小厮胡来,怎么能不被影响? 阮卿半蹲下来,摸了摸惜春的头,轻声道:“婶子来的匆忙,现在也累了,你可不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呀?” 对于早熟的孩子,把她当小孩哄只会起反效果,平等的沟通征求意见才能获得对方同样的尊重。 尤氏被她吓了一跳,忙道:“二婶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阮卿摇摇头,道:“你去让丫头们都镇定点,别乱起来给嫂子惹麻烦,我来陪着大姑娘就是了。” 宁国府的后宅人其实不多,除了惜春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姐需要注意外,其他人都不是很重要,尤氏一个人就能搞定,阮卿过来,也只需要管好惜春不乱跑就行了。 惜春原本表情不多的脸上稍显出几分诧异,良久才恭敬道:“二婶子请进。” 尤氏欲言又止,平心而言,她肯定不希望惜春去荣国府,宁国府如今算是断了根了,以后八成是要过继一个孩子回来的,有这个最正统的大小姐在,她怎么也能获得一些优势。 -- 第135页 但阮卿说的话她也不敢反驳,讷讷停了半响,才扭身出去了。 刚到张氏那还没来得及帮忙,就听小厮隔着帘子通报说,国公爷来了。 吴茗来了。 吴茗刚接到出征的圣旨,还没好好准备就听说宁国府出了事。 她其实也没想到这么快,她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在年后贾蓉禁足解除准备订婚的时候,找人引导他去青楼,这些天贾蓉的饮食都是刻意安排好的,然后最后的尸检报告只会是喝醉引发的脑溢血猝死,谁知道他这么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了出去,因为饮食潜移默化的作用使他暴躁易怒,没喝多少酒就和人起了冲突,反而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人也废了。 她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即使身着便服,属于军人的那股冷冽气质也使人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吴茗和张氏打过招呼后就直接进了外院贾珍的房间,这个时候她也懒得遮掩,手腕一翻一个便捷的医药箱就冒了出来,只不过这个医药箱里不是救人的东西,全是杀人的毒药。 贾珍扭头就看到她将下人都挥退,蹲下身打开一个白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箱子,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小瓶,他冷笑,喃喃自语道:“这也在叔祖父的意料之中吧?” 他很少称呼吴茗叔祖父,过去是不敢也不屑,现在听着语气,却是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求同情的亲昵。 吴茗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翻着那些瓶瓶罐罐,动作麻利地配药,贾珍静静看着,仿佛在那一个个花花绿绿的小瓶子上预见了自己的下半生。 贾珍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道:“荣国公,其实,不是荣国公吧?” 吴茗手一顿,不动声色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贾珍笑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阵阵令人反胃的咕噜声,像是有痰积压在里面,听着让人又难受又恶心,好像下一秒就会窒息。他喘了口气,方才艰难道:“父亲在时,叔祖父曾指导过我武功,只是那时我顽劣,并不乐意多学,后来父亲去了,我偶然见过几次你教导珠儿琏儿……” 他顿了顿,大笑道:“我竟不知道,是何等厉害的妖魔,才能夺了荣国公的舍!” 吴茗知道他只是猜测,并无实质证据,这才放下心来,淡淡道:“你想太多了。”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遮掩,反正贾代善身份高,又是男人,亲近他的妻妾就算发现问题也不敢说,剩下的都是小辈,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揭发长辈。 是和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吴茗将药剂混合在一起,这是一种类似于兴奋剂的药,现在的医学探查不出来,最多就只能查出他情绪过于激动,引火烧心,对于一般人可能用处不大,但对于贾珍这种本身就在药膳和美色摧残过无数回的人来说,这就是绝佳的慢性毒药。 她站起身,毫不避讳地将箱子收回系统空间,上前去按住贾珍的肩膀,试图给他灌下去。 贾珍自知反抗无用,先不说他疑似中风麻了半边身子,就算他还在鼎盛时期,也硬抗不过这位征战半生的将军,因此当吴茗将瓶子递过来的时候,他很顺从的喝了下去。 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药效没有那么快发作,贾珍向后一靠,眼神迷茫道:“我是叔祖父的孙辈,他曾经,似乎也是对我寄予厚望的,那时他一直想教导我,父亲也总护着我,我便也轻慢起来,叔祖父虽恼,可看在我是他嫡系血亲的份上,不得不一次次给我机会。” “我本以为,就算你对我不满,也不会这么快下手,”贾珍感觉到喉咙一阵灼烧的痛,似乎是快要失声了,太阳穴处也突突直跳,心口烧起一阵燎原大火,让他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他用力道:“你和他很像,只是你从来就没想过给我机会。” 吴茗觉得好笑,也不看看他日后都做了什么,临到头了才委屈自己没有给他机会,可谁又给秦可卿,给那些被他糟蹋的女孩子机会呢? 她顿时丧失了与贾珍废话的心情,冷声道:“下辈子,管好你的下/半/身吧。” 语毕拂袖而去,再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第76章 【76】 阮卿正抱着惜春讲故事,刚讲到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后陷入昏迷,就感到系统空间叮的一声提示。 她眉头微跳,好奇地在心里问道:“茶姐,贾珍死了?” 吴茗回道:“废了,现在是严重偏瘫状态,再久一点,应该会是植物人。” 阮卿哦了一声,道:“真是上赶着作死老天都救不了,本来贾蓉还能快活一段时间的。” 吴茗不以为然,道:“早点死了也好,就是多事之秋,栗子姐不好按照原计划废除青楼。” 阮卿顿了顿,沉默了。 贾蓉的命虽然不值钱,但青楼里千千万万个备受压迫的女孩子可重要多了,本来她们打算把这事传的人尽皆知,吴茗刚好急流勇退,好从明退到暗,用钓鱼执法把对荣国府下手的黑手都抓出来,同时郦芷也有借口废除青楼,禁止女色交易,一箭三雕的事,就因为贾蓉一个沉不住气失败了。 阮卿按了按眉心,看向因为她念经式讲故事已经睡着的惜春,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下人抱她进内屋安置,孩子都睡的死,不怕她半途惊醒。 惜春的奶娘便福了福身,上前接过惜春,小心翼翼地抱着离开了,阮卿送走惜春,心里反而更烦乱了,随便灌了一杯茶,长长地舒了口气。 -- 第136页 她在心里沉声道:“京城里不是没有那种有特殊爱好,又不敢对妻妾发泄的官员,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他们揪出来,给按个罪名吧。” 这种手段其实如非必要她并不想用,因为废除青楼不是小事,有需求就有市场,一个人得是犯了多大的罪,才能让当权者直接废除从古至今都有的生意产业?没那么容易的,出手必定伤及无辜。 可是……她头疼地想,难道被拐走的女孩就不无辜了吗?自古以来,变法必定流血,太过优柔寡断不是好事。 吴茗良久才应了一声,知道她心情复杂,就换了个话题道:“听说你打算和大公主一起查案?” 阮卿回过神来,道:“对,我毕竟身份特殊,想要进入官员圈子就得从低开始。” 吴茗道:“那你尽力就是,我倒是知道一件事,也许对你有用,那个容抉,穆婉玲的未婚夫,他想退婚不是因为南安王府获罪,事实上南安王府还没获罪的时候,他就想退婚了。”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废话太多,吴茗无奈地笑笑,道:“总觉得你还是小孩,什么都想给你说的详细点——你听好了,那个失踪的花魁灵鸢,是容抉的心上人,失踪时怀了身孕,她那丫头到处买药的行径不过是掩人耳目,你看里面的一些药材,单挑出来其实是一副保胎药,那花魁,应该是有孕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在穆婉玲那里,而且容抉很可能知道。” 阮卿整个人都惊了。 好大一个瓜! 穆婉玲那丫头她知道,被南安王妃宠的格外娇纵,但并不是太坏的人,甚至带了几分天真,相对于她的母亲,绝对称得上善良,她现在和探春差不多大的嫡亲妹子,八成就是那个差点被送去和亲的姑娘。 因为这个,阮卿对她还算关注,因此也就愈发觉得疑惑——穆婉玲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她要是能有这种心机,就不会和穆宛云这么亲近。 吴茗道:“容家的意思是,不退婚。一是栗子姐并没有追究穆浈的子女,他们急着退婚,显得太过小人,说不定还会被上位者怀疑若非做了亏心事不然怎么会这么迫切,二是子女教养问题,同龄女孩里,受过高等教育又身份合适不会被误会结党营私的女儿里,只有元春安春,但两个顶级武将家不能联姻。” 不管怎么说,穆婉玲是受过皇家郡主训练的,教养眼界绝对是顶尖,又没有娘家支持,就算容抉发疯非要纳那个花魁为妾,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去。 阮卿目瞪口呆,良久才道:“我看栗子姐还算重用容家,还以为他们都是家风清正的好人……” 吴茗笑道:“可别了,君王用人,哪能只看喜好和人品,君子要用,小人也要用,关键不在于是什么人,而是你怎么用,何况谁还不护短呢?自家孩子,都是舍不得的。” 阮卿想想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婚姻啊,真是可怕的坟墓。 “那边关战事如何了?”阮卿蹙眉问:“严重吗?你应付得来吗?” 吴茗就道:“放心吧,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我们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比起两个弹丸小国,最棘手的,其实是前朝乱/党和安亲王这个内贼。” 阮卿眉头皱的死紧,烦躁道:“真是什么都和盛明河有关。” 吴茗道:“烦是烦了点,但也值,我们现在有一万种方法让安亲王死的自然不被疑心,但然后呢?然后他的人都潜伏起来,藏在暗处,我们不能确定,等百年后我们都走了,再让那些毒瘤来祸害江山?” 阮卿突然灵光一闪,说:“我可以控制盛明河。” 这时郦芷突然插嘴道:“别,现在事情还在我们的掌控中,不急,我观察了这么多年,感觉大公主和太子的女儿都有为君的潜质,我想用盛明河给孩子们当做磨刀石。太子的一双儿女都聪慧,堪当大任,但我自己有点私心,想着要么就盛清竹,要么就昭阳郡主,男人当了几千年皇帝,也该当够了,这些事还得慢慢谋划,盛明河是最好的工具,不然等以后女帝去世,女子的地位绝对会遭到更加严重残忍的反扑,想想唐朝后,想想宋朝后,我们来这里一趟,不是让事情越来越糟的。” 她傲然道:“我要让整个朝堂上大半臣子都为女子,要让社会中女户常见,到时就算男子重新为帝,又能如何?皇帝能杀几十万兵权的女将军么?能杀桃李满天下的女先生么?还是能杀贯通朝堂内外的女丞相?” 阮卿顿了顿,叹息一声,“也是。” 生产力不够的时候论人人平等就是扯淡,但学会利用身边一切条件也是一个任务者的基本素养,没法这么快就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哪就大家一起封建起来嘛,用强权压过强权,最合适不过。 初步达成共识,阮卿心里安定了不少,琢磨着怎么将自己从吴茗那得来的消息传递给盛清竹,就从元春那得来了一个让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消息。 张氏留在宁国府和尤氏一起管理下人,元春和安春则接管荣国府,虽说新年时出了这么多事多少有点晦气,但横竖家主都出去打仗了,也就无所谓晦不晦气了,荣国府的新年还是照旧进行。 丈夫刚刚出征,孙子孙女又是病又是伤,贾母没心情玩闹,只按照惯例发了赏钱,阮卿陪着元春好歹是走完了新年流程,虽说她们都准许下人们自己庆祝,但毕竟主子都没心情,谁敢毫不顾忌,以至于这个年过的颇有些冷清。 -- 第137页 阮卿不在意这些虚的,年夜刚过,就敲开元春的门房问她大公主案子破的怎么样。 谁知她话刚一出,元春脸上就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她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下人都退下,这才轻声道:“已经结案了。” 这么大的杀人案说结就结,阮卿愣了一下,又想到吴茗说的话,眉头紧紧皱起,问她:“和南安……和穆家有关?” 穆家现在是平民之家,地位也微妙的很,说是良民吧,穆浈获了罪,说是庶民罪臣吧,郦芷又只削去了南安王府的爵位,造反之名跟闹着玩一样,让人摸不准这位九五至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阮卿倒是知道,但没法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元春苦笑,叹息道:“这就是一场闹剧,容抉公子闹着要退婚,前不久偷跑出城后被容二夫人压着回来了,容家也打发人去穆家送了赔礼。本以为这事就完了,谁知反而是婉玲要退婚,跟着大公主去当女先生呢。” 她按了按眉心,低声道:“这事复杂,后来不知道怎么闹的,容抉公子又松口要娶穆宛云了,现在穆家已经彻底翻了天,大公主因为灵鸢被搅进来,现在也不好脱手了。” 阮卿大受震撼:“那现在怎么办?” 元春道:“婉玲同意了,只是哭的伤心,说是要和姐姐决裂呢,我刚得了信,下午想去看看。” 阮卿停顿片刻,道:“带上我一个。” 她觉得这事怪怪的,容抉不是喜欢灵鸢吗?怎么又和穆宛云扯上关系了? 元春知道她和大公主的交易,也没有拒绝。 下午时两人一起出了门,阮卿掀开帘子看,发现新年的氛围并没有因为打仗就减少半分,受影响的,也不过是身处局中的人。 她叹了口气,回过头不看了。 她们没有去穆家,而是在大公主的一处宅院里见的面,盛清竹脸色难看地迎她们进去,抬抬下巴让她们看,阮卿便从善如流地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此时这对原本亲密无间的姐妹俩,一个跪在地上默默哭泣,一个崩溃抓狂地到处转圈,阮卿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盛清竹。 盛清竹便轻声道:“……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灵鸢是被穆宛云关起来了,如今不知所踪,她对容抉说,她可以容下灵鸢,对灵鸢的孩子视如己出,前提是容抉愿意娶她,给她正妻的体面和尊重,以及……” 她顿了顿,脸色有点难看:“一个身为家产继承人的孩子。” 阮卿:“……” 阮卿:“???” 所以呢???容抉答应了?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正震惊着,她突然听穆婉玲尖锐道:“我告诉你,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大公主已经答应我可以给我一个九品侍读的身份,你是我姐姐,这个身份大不了我不要了,我给你,你去把灵鸢交出来,退婚,我不嫁给他你也别嫁给他,那不是良配。” 穆宛云轻声道:“婉玲,我早说过,女子应该以温柔贤惠为荣,你这样,想过晴儿日后的名声吗?” 穆婉玲崩溃尖声道:“你别跟我提晴儿!!!你还有脸提妹妹们!!!你知不知道,你这做法简直就是无耻!!!无耻,无耻之尤!” 穆宛云微微坐直身子,眼眶依旧通红,但神色已经多了几分凛然的端庄高贵。穆宛云直直看着她,固执道:“可我赌赢了不是么?妹妹,你输了,他最后也只会是我的。” “我是为你好,你以为你嫁进去能有什么好结果吗?能做自由人,何必做家养狗!”穆婉玲冷笑:“你简直不知所谓!” 她狠狠一抹脸,放弃了和穆宛云沟通,扭头就跑了出去。 阮卿沉默着看完这场闹剧,叹息一声,走上前去,轻声道:“竹溪县主。” 穆宛云冷冷抬头看她,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县主了。” 阮卿道:“你可以是。这县主之位,是前任南安王用大功换来的,他能为你换爵位,你为何不能自己为自己换一个位子呢?” 穆宛云眼里闪过几分疑惑,问道:“你什么意思?” 阮卿回头看了看盛清竹,问:“恕我冒昧了,请问殿下那里还有多出来的位置吗?” 盛清竹一怔,道:“有是有,只要夫人开口,我自然给的出。” 阮卿放下心来,回头道:“殿下这里还有官位,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为何不试试呢?靠自己,不比靠男人安心的多吗?你自己的东西,只要你不乱来,就不会丢,可你爹给你的东西,他犯了错,就得收回来。” 穆宛云似乎有些心动,跪坐在地上沉默着思考。 阮卿心里生出几分期待来,想问她愿不愿意,又怕打扰了她的思路,便硬生生忍着不吭声。 可惜,穆宛云还是让她失望了。 这位高贵雍容的贵女只是垂着头思考了几息,很快便抬起头,神色淡淡道:“女子建功立业,谈何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是遗臭万年,至少现在我赢了,赢了过去比我高贵比我骄傲的嫡妹,我得到了容抉,得到了容家少夫人的身份,我的未来,比她要好得多。” 阮卿只觉得一股心头火直直冲上大脑,她想发飙想骂人想干脆转身就走爱死不死,可各种念头转瞬即逝,她还是没能对这个有些可悲的姑娘发出火来,沉默良久,才淡淡开口:“县主大可不必将得到或失去一个男人当做输和赢,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认为一个女性成功与否,会在于在某个人手上抢走了一个男人。用得到一个男人来评定女性的“输赢”才是最可笑的,何为输,何为赢?是获得了一个男人的深情叫赢,还是获得了正妻的名分叫赢?一个男人会因为他得到了某个女人的心而扬名立万吗?治国齐家的明君忠臣会因为得到了一个女人而功比尧舜吗,你会跟捡垃圾的乞丐抢垃圾吃吗?” -- 第138页 穆宛云怔怔道:“你怎么能说容公子是……不对,男人怎么能和女人一样!” 阮卿被气笑了:“怎么不能比,都是人,是男人多条胳膊还是多对翅膀能上天?吕后武帝的成就作为会因为自己是女人而消失吗?酒囊饭袋会因为自己是男人而多挣一文钱吗?” 因为种种原因,她一直对竹溪县主挺有好感,反倒是因为南安王妃对穆婉玲多有防备,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穆宛云是封建社会常见的贤妻良母,但又不怎么常见,她并不慕名利,否则一开始也不会想着和安泽明结亲,她只是希望能嫁一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容抉可能是她能抓到的最好的人选了,他有心上人,不管能爱多久,至少短期内不会有太多妾室,争斗也不至于太多,她有足够的时间站稳脚跟,容家家风正,不可能让灵鸢这种身份的人抚养孩子,因此灵鸢生的越多越好,反正最后基本都是正室夫人的。 安侧妃因为出身不好,一直被人诟病贞洁女德,当年生下女儿后,特地求得穆浈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女儿规矩体统,阮卿当时还觉得她有先见之明,再穷不能穷教育,谁知现实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穆宛云倒是高贵大方,没有一点风尘气和奴性,但她思维早就僵硬了,脑子里除了嫁一个好男人没有别的出路,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德标兵”了。 阮卿觉得难过,又觉得悲哀。她不是没有给过竹溪县主别的出路,和大公主元春一起做官,或者去书院当老师,到时候立了功,郦芷给封个郡主爵位,赐个郡主府,何愁不能平淡快乐地度过余生? 非要去那些男人府上,和不知道多少女人争一个丈夫吗? 穆宛云不说话,阮卿还想再劝,又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就道:“可你这样,不怕容抉以后冷落你吗?你用他的心上人威胁他,不怕……他以后,不尊重你吗?” 穆宛云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关心,好歹露出了个笑容,淡淡道:“多谢贾二太太关心,这些都无妨。容家讲究多子多福,我身子骨弱,生不了那么多,妾室多一点也好,还能打下好名声,至于容公子……毕竟是男人,也不是没有通房,能爱一个女人多久?我母妃当年以溅籍出身做了王爷侧妃,哪个女人不羡慕她得宠,可最后还不是被捏在王妃手里揉圆搓扁?只要我哄哄他,等他气消了,又得到灵鸢后不新鲜了,便会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在乎他,有何不可?再说我以后会在后宅和妯娌婆婆打交道,男人的心并不重要,只要我有儿子,他再怎样也动摇不了我,容家家风正,夫人们都好相处,我日后毕竟是待在后宅,男人如何,并不重要。” 阮卿一口气堵在心口,一边觉得可恶好有道理,一边又忍不住觉得她可悲……何苦呢? 穆宛云放在现代,八成是那种勤劳刻苦一路高升的高材生,可在这里,也只能做个工具了。 阮卿放弃了,垂下眼淡淡道:“那就祝福县主了,希望日后你能过的幸福……不会后悔。” 穆宛云点头道:“多谢。” 盛清竹对这种人一向没好感,只冷眼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叫阮卿和元春一起去结案了,元春一向不爱插手别人私事,只当没听见刚刚的话,扭头也跟着走了,阮卿就更不必提。 个人选择罢了。 三个人都很快离开,只留穆宛云在院子里倔强地抬着头。 她不断告诉自己,我没错,我没错,阮卿和穆婉玲才是错了,阮卿已经在贾家站稳脚跟,三个亲生子女,姨娘被打压的不敢吭气,连两个庶女也只认她一个,没有庶子,日后还不是她当家做主?阮卿有底气,穆宛云没有,她是庶女,一直不得喜欢,年龄又大了,再没别的选择了。 何况哪个男人不纳妾,百姓家里多了几斤米几两银子还想去换个女人回来呢,一个风尘女所出的丫头又算什么,只要男人有能力有作为,正妻和嫡长子地位稳固,底下女人再张狂,百年之后也没有入族谱和丈夫合葬的资格,她才会是唯一的妻子! 穆婉玲闹的容家脸上不好看,难道就应该了么?疯疯癫癫,嫉妒不贤,哪像个女人的样子!怕是日后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本来就没了爵位,家里处境也尴尬,她这样,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穆宛云这样安慰自己,总算平静了下来,但不知为何,泪珠总是止不住地落下来。 第77章 【77】 本来一个案子闹成了这个地步,几人围坐在一起的时候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这种事想起来虽然尴尬,但其中的问题是不可忽视的,比如说,灵鸢是怎么被穆宛云抓去的?她的丫鬟,怎么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被扔在官府门口,如果穆宛云只是想逼婚,何必惊动官府?要知道,青楼出命案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新人年年换旧人,难道真的就是青楼毕业率高到这个地步,凡是卖身的女子,都能赚到足够的钱赎身出去独自生活? 能信这个说辞那可真是哄堂大笑了。 私生活混乱本就容易得病,女子的生理构造毕竟和男子不同,再加上常年的劳累,压抑等等问题,可能就算运气好没有遇到有特殊爱好的客人,最多也不过活到三十多一点,倒霉一些的二十岁都是极限了,来来去去那么多人,真就没有人怀疑一下,这些人去哪了吗? -- 第139页 不会的。这种地带自古以来都是灰色地带,高高在上的皇族贵族觉得听了都脏耳朵;官员们嘴上鄙夷暗地里心照不宣,因为那也是他们的销/魂所;文人们捂着耳朵当不知道,只要我写诗写的够快,就是青楼女子无情虚荣,人尽可夫,和这些无辜纯洁的男人们挨不着边。 至于死亡率,哪个皇帝会吃饱了撑的去关注青楼?死就死呗,反正低贱的人群不影响什么,最多在战争后之类的人口低迷的时候猛然发现,啊我要催生了人口怎么这么少,然后逼着年纪更小的孩子成亲,人口飞速增长,至于会造成什么压迫…… 怎么会啦,高高在上的皇族不会做错。 因此阮卿莫名就觉得,自己可以从这里开始入手,当初郦芷和吴茗要废军妓,差点没伤筋动骨引起哗变,可军妓很多时候都是一些家里犯罪的女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能活过一个月都算命大,其中污糟事太多了,揪出来几个,便成功废除了军营中这种阴暗恐怖的规矩,她觉得可以依样画葫芦,以同样的方式废了青楼。 但是一个灵鸢的丫鬟……身份绝对不够,阮卿眉心微蹙,既然贾蓉没献祭成,就换安亲王府上的人吧,可惜了,献祭一个皇族虽然效果拔群,但是郦芷要应对的风雨也更大,得好好筹划一番。 大公主就没她这么多想法,她更关心的是容家要怎么交代,荣乐公主到底怎么想的,以及如果真是穆宛云杀的丫鬟,就算容家护着,她也要拿人问罪的。 两人心事重重地对视一眼,盛清竹顿了顿,道:“灵鸢已经被容抉安置好了,据她说,是穆宛云身边的丫鬟假称容抉的未婚妻要见她,她身份特殊,一时心虚就没告诉别人自己去了,但是她的丫鬟,她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阮卿道:“确定吗?一时心虚不更应该找人救命吗,她还怀有身孕,就算她三从四德刻在了骨子里,为人母也总该为自己和孩子想想……而且恕我直言,她要真是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想来在入青楼的那天就已经自尽了。” 不是阮卿歧视谁,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但这样的悲剧数不胜数,能活下来就说明至少是习惯了这样的氛围,且她自己是惜命的,既然惜命,又怎么会不顾危险去见情敌?这逻辑圆不过去。 盛清竹迟疑道:“也许是指望永平松口放人呢?容家就算不重嫡庶,也不会轻易松口让一个外室进门,外室子地位还不如下人,除非容抉的夫人能容得下,不然这孩子的命运,怕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阮卿沉默不语,她还是觉得不靠谱,但每朝每代都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也许灵鸢确实是这么个性格也说不定,就连穆宛云她不也看岔了吗?还是别乱说误导盛清竹了。 盛清竹也没多想,只感慨了一番就叫来下人道:“去将刘妈妈叫来。” 刘妈妈是灵鸢所在青楼的老板……也就是老鸨,具体主人是谁不清楚,反正能开青楼背后八成是有点势力的。 阮卿问道:“还有什么东西没问吗?” 盛清竹也不避讳,直白道:“是,我之前只问了灵鸢的人际关系和近期往来,没有问过她的具体信息,既然是生了怀疑,那就得细细问好。” 阮卿点点头,觉得有理,她们一直觉得京城里还有另外一股神秘势力,这其中甚至掺合进了当年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手,这也是郦芷不能轻举妄动的原因——谁知道这位陪着太/祖打天下的老人有没有留什么莫名其妙的密诏,郦芷为了改革本来底下就动乱不停,再来个长辈压着就真的要烦死了。 大公主来找,刘妈妈不敢耽搁,很快就随着公主府的下人来了,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眼尾上挑,妆容浓艳,唇边一点黑痣,看上去是自己点的,唇角微勾的时候会平添一抹风情,又似有几分讥嘲,这是一副极具攻击性的面容,却偏偏被她眼里的谄媚惶恐淡化了许多,大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可知灵鸢原先是何方人氏?因何流落进青楼?” 刘妈妈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良久才讷讷道:“奴曾说听她说过……她家原是金陵人士,祖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兵,不知什么原因被抄了家,嗨呀,这样的姑娘多了,无非就是信口胡说几句,说自己好赖也是个官家姑娘,抬高身价的,这丫头可不像什么良家姑娘啊,刚来的时候还是个雏,但接客的时候一点都没见抵触,人家说要不是有落红,还当这丫头身经百战呢……” 阮卿听不下去了,皱眉厉声打断道:“你就说是不是,能不能确定。” 刘妈妈被她吓得一激灵,诺诺道:“……这,这,楼里每年都会来许多姑娘,谁会费那时间去查证啊,嗯……许是半真半假罢,这丫头听得懂金陵官话,伺候那边的爷最是妥帖,……咳。” 注意到阮卿在瞪她,这位大胆惯了的老鸨终于想起上面的贵人听不得污言秽语这件事了,不情不愿地改了口,道:“奴只听她说过一次,许是真的吧。” 阮卿皱着眉沉默许久,回头看了一眼大公主,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开口道:“行了,你走吧。” 刘妈妈面露喜色,忙不迭道谢几句便离开了,盛清竹冷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偏头对阮卿说:“她不像青楼中人。” 身为皇族公主,盛清竹打小就被各种人小心奉承,再加上她十四五岁就跟着哥哥们到处跑,自然分得清哪种是真心惶恐,哪种是做戏做出来的。 -- 第140页 花楼老鸨这种地位很特殊,属于最低又不完全低的状态,醉春楼美人多,不少贵公子花钱追捧,且青楼和窑子是有区别的,有时她甚至会遇到一些皇室宗亲,要是有郡王王爷荒唐点,也不是没有可能点一两个美人去陪嫁,因此她惧怕贵人很正常,但不至于是这种态度,因为不是没见过。 而且这种花楼不仅要应付那些在家里被宠成狗脾气的贵公子,有时还要应付这些公子的妻子,那些也都是天之骄女不好应付,皇室贵女也未必没有,当初安平长公主还不是要在青楼里抓自己驸马,要不是郦芷果断收拾了驸马一家,这场笑话还不知道得持续多久,所以能在京城屹立不倒几十年还没被很多婚姻不幸的贵女们针对倒,其管事者也必然是有本事的。 阮卿能感觉到那刘妈妈的情绪,沉吟许久便道:“她并不惧怕我们,甚至觉得有些无聊,刚刚惧怕的反应,是装出来的。” 盛清竹一怔,诧异道:“这我倒是没感觉出来,我只是觉得她有点过于惶恐了,反而不显精明,这样的人,没法应付上位者。” 就那战战兢兢说不清话的样子,脾气稍微差一点的,可能都要炸了,比如说大皇子,可能听不了几句就不耐烦的让她滚了,而跟着两个哥哥长大的盛清竹自然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阮卿道:“演技不错,只是过犹不及。但看你这样子,或者这原本也就是她的目的吧。” 作出惶恐惊惧的样子让她们放松警惕,让她们围着灵鸢到底是不是金陵人士这个问题打转,从而将目光从醉春楼里移开。 他们可能确实没有别的问题,但能这么清晰的摸到盛清竹的心思,想来不是天赋异禀,就是背后另有其人吧。 盛清竹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良久,才道:“真是通天手段,连本宫的喜好都摸的一清二楚。” 阮卿却想到了家在金陵的宝钗和薛蟠,薛家主几年前没了,她正好趁机让吴茗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先生过去教薛蟠兄妹俩,美其名曰给妹妹撑腰,实际是夹带私货给薛蟠洗脑——你敢杀人我就敢杀你的想法。 不知道有没有用,那个时候薛蟠也就七岁多吧,正好是现代小孩上小学的年纪,虽说古代孩子都早熟,但薛蟠应该没那个智商。 定位显示甄英莲应该还在姑苏,至少衣食无忧,不过鬼知道剧情会不会又给扭过来,在姑苏并不代表她就过得很好,所以阮卿也想顺便过去看看,以保证剧情确实又在改变。 她这么想着,便开口道:“殿下,我年后想去金陵一趟。” 第78章 【78】 盛清竹正愁着怎么结案呢,闻言有些诧异地看过来,问道:“太太这话可是认真的?史老太君能同意吗?” 阮卿冷静道:“如果惧怕困难就止步不前,那我还不如回去躺着继续做我的贵夫人,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老太君纵然是不满意,也没有资……不能阻止我。” 她差点脱口而出没资格,有些心虚地看了盛清竹一眼。 盛清竹显然听到了,倒也不在意,笑道:“既然贾二太太都这么说了,本宫自然也当仁不让,待到年后,我会与父皇和母妃请示,与你同去。” 阮卿点点头,没有多问。以她们的身份,要出去不是那么容易的,各有各的麻烦,何况如今正在打仗,虽然郦芷勤政十几年,京城周边的流民没那么多,但并不代表没有,现代还总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呢,她要走,没有吴茗撑腰,怎么也得好好磨一阵才行。 这件事只能暂时算作结案,一个案子,为了显示官府的办事效率,朝廷通常不让拖太久,至于以后会不会翻案,就看这个案子背后的势力了。 阮卿回家后沉思许久,决定先让大家过个好年,年后再和贾母说自己要出去的事,至于贾政,那不重要。 她难得乖顺地跟着张氏忙上忙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一改以前懒怠的习惯,以至于张氏都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阮卿‘嘿嘿嘿’笑了起来,避重就轻道:“大嫂子照顾蔚儿辛苦了,我来给您打下手来了!” 张氏哦了一声,半真半假道:“前面十几年也未见得你乐意管这些,我照顾好凤丫头和蔚儿你就开心了?果然我就是个外人呗。” 阮卿知道她就是开玩笑,张氏和王熙凤有点像,都是权利欲望不轻的人,自家儿媳分权她可能不在意,反正最后都是她儿子和孙子的东西,但二房要插手,一开始可能不至于,时间久了难免会有隔阂,便笑道:“谁说的,我能过的这么舒坦,可全都靠大嫂子英明呢。” 张氏轻哼一声,反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调笑道:“得了,你少甜言蜜语了,我就是多余的,有这话对你的敏儿妹妹和冬儿妹妹说去。” 换了以前,大概就是阮卿顺理成章地扯着她撒娇几句,然后转身出去,这事也就过去了,但阮卿现在听到贾冬的名字就不舒服,闻言笑意一收,表情就那么僵了起来。 张氏伺候了贾母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登峰造极了,见状眉心微蹙,问道:“怎么了,吵架了?” 阮卿也没想瞒着,不然贾冬以后利用信息差坑贾琏怎么办,那就更恶心了,因此便道:“大嫂子那几天忙着照顾凤丫头大概不知道,贾冬糊涂,自作主张想让珠儿和婉婉单独相处培养感情,可珠儿还病着,婉婉好好一姑娘被这么糟蹋,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现在我已经不打算和她们来往了,到时在禀明老太太,给婉婉找个好夫家便罢。” -- 第141页 张氏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 阮卿说的委婉,但并不影响她自己加工,无非就是那老一套想法,但先不说如今风气比几十年前宽松的多,别说是这种程度了,就是真的出了事,也不影响,和离再嫁的女子只要条件足够,照样受欢迎有百家求,何况傅婉那个性格的姑娘,实在不适合做高门大户的夫人,太胆怯,身子也弱,张氏是不太希望贾珠的妻子超过王熙凤太多,但更不希望自己儿媳以后的妯娌是个唯唯诺诺的姑娘,要是下一代再教不好了,那是败坏门庭的开始。 “简直不知所谓!”张氏一拍桌子,气的咬牙切齿,“你帮了她们母女多少,她们就这么回报你?” 阮卿冷静纠正:“是贾冬,傅婉最多就是软弱,没有抵抗母命的勇气。” 说是爱孩子的父母拗不过孩子,但说真的,爱父母又没什么主见的孩子,有几个能拗得过父母?何况贾珠确实是良配,房里干净,性情温和,父母也开明,傅婉会心动再正常不过。 事实上如果不是贾政不管事,贾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阮卿又希望元春随自己心意,想要这孩子乖乖听话嫁人,她只需要态度强硬一点大概就成了,时代背景如此,没必要如此苛责。 张氏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阮卿道:“给找个好人家,门第低一点,洁身自好知道尊重妻子就行了,贾冬一心想女儿高嫁给自己撑腰,如此,也算是对贾冬的惩罚。” 张氏抿了抿唇,道:“年后就要选秀了,我倒是觉得,太子府上不错。” 阮卿愣了一下,差点没被呛到,良久才道:“你差不多得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行为,但没必要往皇家走,不好,她也不是想要婉婉做妾。” 古代等级制度严格,除了官员没人敢让良民女子为妾,同样的,除了皇族宗亲,没人敢让官员臣女为妾,傅婉但凡敢嫁某个官员为妾,傅家的姑娘能毁了一半,郦芷要是有心,问罪都名正言顺,严重了连累贾家的女儿都有可能,这也是张氏恼怒的原因所在。 张氏也就是一时气氛,很快就冷静下来,冷笑一声道:“这事交给你吧,我不想管。” 她之前就看不惯贾冬,阮卿也能理解,说这个就是想告诉张氏,不需要看在她的面子上捏着鼻子照顾贾冬了,至于其他的,倒是无所谓。 话赶话的说到这里,阮卿也有点发愁傅婉要怎么办,她这一走少说要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傅婉也不小了,不能熬了,让人家战战兢兢等一年也不好……待会问问贾母吧。 林如海不在京城,林母又有心让孙儿孙女多亲近荣国府,好以后获得庇护,便在新年后将贾敏打发了过来,林晖目前不在,贾敏便只带了黛玉过来一个,现在只是得了信,人还在路上,但贾母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愉悦了。 趁着气氛好,阮卿赶紧打发其他人出去,问贾母道:“老太太,婉婉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毕竟年轻,不如老太太经验老道,便想问问老太太,有什么好人选么?” 贾母笑意微收,不过她到底心情好,便道:“你与她关系好,怎么不让她带人过来自己问?” 她一向讨厌几个庶女,不过是现在日子好了,懒得打压罢了。 阮卿坦白道:“我和贾冬起了矛盾,现在已经断交了,只是婉婉那孩子到底无辜,我便想着,给她寻个好归宿,之后也不必再联系了。” 贾母愣了一下,斜眼看了她一眼,道:“你一向宽仁,怎么不原谅她了?” “……”阮卿说,“这不是以前她没碰到我底线么。” 贾母冷哼一声,但到底不想大喜的日子里和宝贝孙子的生母吵起来,便道:“得了,我回头让人留意留意,你也该积累些人脉了,元春现在不婚,难不成以后都不婚了?还有那两个女儿你也不想管了?” 阮卿心想安春不一定,但探春和元春那俩事业脑八成是不会成亲了,话说回来安春和娄熙怎么样了?这些天一直忙,都忘了问了…… 她略微有些走神,突然听到面前的张氏重重咳了一声,赶紧回过神来,笑盈盈地看向贾母。 阮卿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能让封建老太太满意的贤妻良母型,还踩了很多让信奉三从四德的女子雷点,贾母虽然相对开明,但一想到至今还不婚的元春就糟心,忙不迭让她滚了。 阮卿也听话,说让滚就滚了。 这几天过年,宝玉休假,不用上课,就和贾珠一起去演武场玩去了,阮卿刚回院里就听下人来报,说五个姑娘一起来请安了。 阮卿一晃神,五个各有千秋的大小美女便掀开帘子陆续进来,条件有限,便是贵族的屋子也没大到哪去,因此她们一进来,加上边上守的丫头,空间一下子就狭窄了不少。 阮卿让她们都坐下,照例问了几句,便看向一边静静坐着的尤二姐,问道:“听大嫂子说,你年后便要嫁了,怎么,可还习惯?” 元春一听嫁就头疼,刚还兴致勃勃的表情一下僵住,慢吞吞抱着探春往边上挪了挪。 安春似乎是被她上次的态度吓到了,闻言虽然有期待,但也没敢吭声,尤三姐这些年学了点礼仪,也不会急着代姐姐插嘴,空气一下安静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满脸通红的尤二姐身上。 -- 第142页 在荣国府的生活还算顺心,尤二姐看上去也落落大方了不少,虽然还是羞涩,但也敢抬头看人了,红着脸轻声道:“挺、挺好的,大婶婶对我很上心,安夫人也,也很和善……” 阮卿摸摸她的脸,想着可能是看不到她成亲了,虽然有点遗憾,不过知道孩子能过得好就行。 元春实在是不想听婚嫁之事,生怕下一刻就会转到自己身上,见状忙道:“我见婶婶也忙,正巧殿下给了我年假,横竖留在家里也没事做,不如我和安春去看看凤姐姐吧,也让探春见见小侄女。” 她说完就给周围的姐妹使了个眼色。 其他人一向听她的话,见状也忙起身告别,阮卿还想一会去看看贾珠和宝玉,也没拒绝,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等人都走了,阮卿回房里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刚换好走出正房,就见百灵抱着一个小盒子进来,福了福身便笑道:“太太猜这是什么?” 阮卿一愣,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最近正在念叨的一件事—— 薛家来信了。 第79章 【79】 阮卿从王三姑娘出嫁后,就一直在和她通信。 最开始是为了了解宝钗的生活环境,想请教一下怎么把女儿养成冷静清醒双商高能力又强的强者的,后来发现那应该就是单纯的遗传,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就干脆只交流感情。 她和薛姨妈互相传信十几年,网友情还算牢固,因此那天下定决心后,一回来就给对方递了封信,说是有心想去金陵拜访,也算是试探一下薛家的态度,果不其然,薛姨妈并没有一点抗拒,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还试探着问要不要把安春带过来。 薛姨妈之前就提过要薛蟠和安春结亲,她倒是不在意大三岁这个问题,现在的人也讲究女大三抱金砖,虽说安春是庶女,但毕竟是官家出身,又养在嫡母膝下,教养问题和出身问题一并解决了,当时阮卿想着两个孩子都小,再说就算是先生都说薛蟠如今有模有样,但以她当学生的经验来看,很多学生在老师面前和私底下完全是两副面孔,谁知道薛蟠真实什么样,万一还是那臭德行呢,因此便光速婉拒了,现在想想,大三岁总比大一轮好吧…… 阮卿想着不行走的时候问问安春意见,把她也带上,十四岁正是青春期的时候,可能见不到了也就不惦记了,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瞎过呢? 这事先不急,阮卿让人拿了信纸来,斟酌好字句才开始动笔,用她那十年如一日狗爬的毛笔字和感人的文言文水平编了一封回信,让百灵装好送走,好在王家女儿都不练字,她这样也不至于被怀疑。 百灵拿着信,好奇地问道:“太太今儿怎么亲自写信来?” 薛姨妈毕竟是她来了之后才开始练字,效果并不怎么好,她就更不必提,因此两个人传信都是让识字的下人写的,阮卿将毛笔放好,抿了口茶,道:“保密。” 这事她还没和贾母说,可不敢让荣国府里有第三方知道。 百灵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贾敏也快到了,阮卿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便放心地去演武场找贾珠和宝玉了。 荣国府原本是没有演武场的,吴茗来了之后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也是觉得花园太多占地方,就让人把前院的一处院子拆了铺平,作为荣国府子孙习武的地方。 前院毕竟男子多,就算阮卿已经是上一辈的人了也得避嫌,百无聊赖地等嬷嬷进去清完场后,才被一众下人簇拥着进去。 演武场用的是一般高中学校操场的规模,实际并不大,大概能有四五百平方,铺了一些草坪,她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贾珠把宝玉从小马驹上抱起来。 贾母怕孩子受伤,平时打死都不让宝玉骑马,只是前几日刚好马棚里的母马下了小崽子,刚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小马驹并没有很高,但已经能承载一个七岁孩子的重量。 阮卿见他们慌张,笑道:“怕什么,又不是不让你骑,小孩子嘛,难免有个爱好,不过你们今天不能野了,家里来客人了,你们得随我去招待。” 贾珠有些诧异,他知道要来的是贾敏和那个体弱的小表妹,就问:“女客也需要我们招待吗?” 阮卿道:“好歹得见一面,不然多不礼貌。” 以前能来的女客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没那么多避讳,他长大后就算不去招待也无所谓,但黛玉今天第一天来,这姑娘敏感,她们总得重视点,不能太随意。 贾珠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有理,就道:“那太太稍候,我和宝玉去换身衣服就来。” 演武场边上有间正房随时都备着衣服,就是为了他们在就一身汗的时候好沐浴更衣,阮卿不方便在后面等着,自行退出去了。 没走几步就感觉后面有人跟过来,她回头看了看,就见贾珠已经换了一身待客用的广袖长袍,见阮卿目光有些诧异,便笑道:“我方才就沐浴过了,只是宝玉要玩,我便让下人陪着了。” 只是刚刚清场,小厮都不敢待着,他就亲自过去自己抱弟弟出来了。 阮卿点点头,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太医说你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仍需静养。” 贾珠笑了笑,温声道:“已经好多了,若非怕老太太和太太担心,我今日必然是要亲自上场去跑一圈的。” -- 第143页 阮卿拍拍他的肩,道:“不急于一时,你已经比同龄人优秀很多了。” 她虽然觉得人就是要摔摔打打地长大,才能足够坚韧强大,但也不会希望贾珠不顾伤势。她细细看了看贾珠身上,感觉他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看着有精神多了,身姿挺拔如松,温文有礼,即使脸色苍白,却也愈发显得面冠如玉,成熟稳重,是个好孩子。 她想了想,挥挥手让下人都下去,回头看到贾珠压抑不住好奇地双眼,忍不住笑了笑,嗯,毕竟也还年轻。 阮卿悄声问道:“珠儿,我打算年后随大公主一起去金陵查案,顺便看看你薛姨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啊?” 贾珠一怔,忍不住问道:“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老太太……” 阮卿道:“所以说,就要你帮我嘛!” 贾珠:“……” 阮卿满眼慈爱:“好孩子,靠你了。” 贾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知道憋了多久,正要开口的时候,被突然从背后扑上来的宝玉打断:“太太和大哥!你们说什么呢?” 阮卿捏了捏他的脸,不动声色地扫过贾珠表情复杂的脸,微笑道:“说新来的客人呢,年后你就要有新妹妹了,开心吗?” 宝玉歪头想了想,道:“是敏姑妈家的林妹妹吗?老太太曾与我说过,说妹妹身子弱,要我和她好好玩。” 阮卿就道:“对,但也不只是玩,还要照顾好妹妹,不许对她乱发脾气,明白吗?” 宝玉撇了撇嘴,似乎是想说什么,阮卿知道他这小霸王的性格,但黛玉又不一样,为了防止自家儿子多个真香君的外号,果断打断道:“行了,走吧,老太太想来也在等了。” 他们到正厅的时候,贾敏已经带着黛玉拜访了一圈了,阮卿让贾珠在外面等着,只带宝玉进去,孩子目前都还小,没那么多避讳。 阮卿牵着宝玉的手跨过门槛,张嘴就道:“抱歉,我来迟了,不曾……”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抢凤姐的词,赶紧刹车,道:“老太太见谅,敏妹妹来了,我本该亲自去接,只是先去了前院带两个孩子过来见过他妹妹,想来是错开了。” 贾敏跟她十几年的交情,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笑盈盈道:“你时常马虎,也总该细心点才好。” 贾敏已经替贾母指责过了,贾母就不好在事后找阮卿茬了。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贾母哭笑不得,伸手锤了女儿肩膀一下:“就你会说。” 正厅里坐了许多人,除了还在坐月子的王熙凤都来了,阮卿注意到贾敏身边的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即使年岁不大,也并不会让人轻视。 她见长辈们都说过话了,这才起身迎上来见礼,阮卿把宝玉往身后推了推,赶忙上前扶起,她虽然不至于像谢瑜一样把黛玉当成女神,但毕竟是传说级人物,阮卿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一时便卡了壳,不知道说什么了。 黛玉自来懂事敏感,见阮卿尴尬,又感觉到她只是纯粹欣喜,便轻声问候了几句,贾敏也接话道:“紧张什么,不过是寻常见面,快让宝玉过来,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阮卿点头,给黛玉指了指身后那个满脸好奇地载,道:“诺,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儿,按照,你该唤他一声三表哥。” 毕竟贾珠还在,宝玉再是二爷,这个时候也得让步。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问过好,阮卿能感觉到宝玉抑制不住的激动,生怕他张口就来个平地惊雷,赶紧道:“珠儿也在外面候着,两位老爷也在家,待会让黛玉也见见。” 有的时候阮卿会很苦恼过年来个亲戚就要把人家全家认一遍的习俗,有时候又会感激这种习惯,因为至少直到一群人寒暄到结束,黛玉被贾敏带去拜访几个男性长辈后,宝玉都乖乖贴在她身边没有轻举妄动。 这让她诧异的同时又忍不住想,是不是她们解决了警幻仙子,所以两个人的缘分到此结束了? 不过显然是她想多了,其他人刚走,宝玉就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停下来。 这是母子俩的默契,宝玉有时候会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但阮卿并不在意这些,还会给他指点一二,因此每当他有新想法,就会扯扯阮卿的袖子,要单独聊天。 阮卿心中好笑,抬头对看过来的百灵和元春挥挥手,示意她们先走,这才低下头微微蹲下来问道:“怎么了?” 宝玉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踮起脚尖,悄悄贴在她耳边,生怕别人发现似的,小声说,“今天来的这个小表妹,有点眼熟,我好像见过这个妹妹。” 阮卿一怔,果然还是没躲过名场面吗?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个见法?要知道,你可不止一次见过你敏姑妈,你元儿姐姐和安儿姐姐都和敏姑妈有几分相似,你怎么能确定,你觉得林妹妹眼熟,是因为她与你认识的亲人相似,还是因为你们有缘?” 宝玉不知道是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还是单纯不想别人否认自己对黛玉的感情,忙不迭道:“虽是有亲缘这层联系,但以前从未见过,也算是陌生人了,然今日一见却像是久别重逢,丝毫没有陌生感,只道是旧相识,如何不是有缘!我……我对惜春妹妹可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 第144页 惜春和黛玉一样,也只是从出生起就和他见过一次,也有亲缘关系。阮卿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感慨爱情使人聪慧,宝玉都会用逻辑反驳她了,还是该欣慰自己的教育还算有用,至少宝玉这次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我认识这个妹妹,虽然她不在意这些,贾敏应该也不会多想,但林家是诗书之家,难免重规矩,该有的尊重得有。 她揉了揉宝玉的脑袋,笑道:“既然是旧相识,就好好对人家,放尊重点,不许乱发脾气,明白吗?” 宝玉眼睛亮亮的,笑眯眯点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里面为引用原著内容……实在不会写黛玉性格,怕崩的太厉害,先不过多描述,让我好好看资料研究一下,见谅 第80章 【80】 将一切都安排好后,黛玉便住在了荣国府。 还是原来的地方,住在贾母旁边,那里各方面都是顶尖,当然,她这次并没有一个叫宝玉的邻居,贾母再疼宝玉,也拗不过吴茗,宝玉早早就送到前院去自己住了。 贾敏还得回去给林如海收拾东西,侍奉婆婆,也就没有多待,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送走了贾敏,算账的时候就到了。贾冬被贾母客客气气地“邀请”来荣国府,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张氏和阮卿在房里,她冷着脸,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这才开口问道:“三丫头,我可有对不起你?” 她一开口,便带着沉淀几十年的威严与冷漠,本就战战兢兢的贾冬被吓得当即跪下,磕磕巴巴道:“太太、太太对我自然是好的……” 贾母冷眼看着她,欣赏完她战战兢兢的表情后,才冷笑一声道:“真是心都养野了!” 她并不喜欢这个女儿,或者说,只要是庶出,就没有哪个当家主母会真心喜欢——可能阮卿那个憨批除外。 但她也确实没有亏待过这几个庶女,可以说除了那个大闺女她用了手段外,老二和老三她都是正常对待,衣食住行没亏待过,要嘘寒问暖也实在为难人,可该有的都有了,不是吗? 傅家是个泥潭,她知道,但这婚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她没管过贾冬,可这么多年阮卿拉着张氏给三丫头撑腰,她说过什么吗? 贾母道:“我不曾想到,你竟是这样忘恩负义。” 她和张氏对贾冬都用心不纯,所以也不指望她回报,但阮卿对这个小姑子可谓是尽心尽力了,结果呢,一有事第一个算计的还是贾珠,阮卿该她的吗? 贾冬眼里含泪,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颤声道:“……女儿,有罪,还请老太太责罚。” 贾母冷笑一声,便道:“你倒是果断,看来是清醒了。也罢,我们荣国府高攀不起你这门亲戚,我已经让人去信给安国公夫人,你请回吧,只当我们白养了你一场。” 贾冬如遭雷击,这话虽然不是说要将她除族,但也是时下对已婚女子最大的打击了,失了娘家的依靠,又没宠爱又没儿子,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安国公上下一直都是捧高踩低的货色,她那个丈夫也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对她才算尊重,如果没了这个靠山,她日后只怕只有一个在家静养的结果了。 贾冬身子一颤,哭喊着就要求情,却听贾母加重了语气,缓缓道:“傅婉,我会为她寻一门好亲的,你放心,王氏并没有迁怒于她。” 这大概是最后的好消息了,贾冬僵了许久,才缓缓放松下来,含着泪给贾母磕了个头,这才颤颤巍巍地起身出去了。 自始至终,阮卿都没有吭声,也没有看她一眼。 当时那事,她没有瞒着张氏,也没有主动告诉贾母,但不用想也知道,毕竟是管了荣国府几十年的主母,怎么可能没点人脉在? 贾冬在做这件事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怨不得人。 至少以后她的女儿嫁了好人家,这代表荣国府没有迁怒傅婉,安国公府最会察言观色,便不会折腾傅婉,贾冬除了失宠禁闭外,也好歹能衣食无忧。 就这样吧。 阮卿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里堵得慌。 贾母就道:“行了,你到时给傅婉挑个好人家,上心点,自然不会影响到孩子。人出嫁了,总要为儿女为家族打算。” 这是在安慰她? 阮卿一怔,笑了起来:“我知道,多谢老太太了。婉婉能有您护着,也是她的福气。” 这是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贾冬,阮卿和张氏在外交际也不会提起这事,但谁都知道她们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盛朝明帝四十五年春,边关大捷,以荣国公为首的军队夺回了沦陷的城池,敌方联军节节败退。 荣国公是绝对的圣上死忠,他打了胜仗,就等于是皇室的再一次胜利,京城里有喜悦也有哀愁,许多读书人哀声怨道,只是不敢明着表现出来,毕竟边关百姓是否受苦,比不得他们这些高贵读书人的利益受损严重。 郦芷对他们的心思心知肚明,略带恶意地专程让人准备宫宴,邀请京城中够身份的官员和女眷进宫赴这场庆功宴。 朝廷中高地位的大多都是读书人,而这次利益受损最严重的就是读书人,郦芷一个都没漏,哪怕不请武将都要把他们请来,连阮卿都忍不住感叹一声夺笋呐。 荣国府作为首要功臣,自然也在其列。 -- 第145页 宫宴规矩多,过十岁的孩子才有资格或者说才敢带去参加,迎春虽然已经快十岁,但张氏斟酌再三,还是没带她,天性难改,迎春虽然有了正统的贵女教育,但性格太过温柔敦厚,应付不来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 阮卿也只带了元春和安春,那怀恩郡主似乎对贾珠很感兴趣,阮卿怕她搞事情,就干脆给贾珠请了病假,张氏担心贾琏,也一并请了,因此小辈里就只带了这两个已经接近成年的孩子。 荣国府地位尊崇,便被谢贵妃安排在皇室宗亲下首,以示尊荣。这个地方好就好在可以赏花赏景看节目,但烦人的地方也不少,比如说谢贵妃一旦开口说话,就会有无数人的目光投射过来,就算不是看自己,也真是如坐针毡了。 谢贵妃下首有三个位子,身侧则是安平长公主,再往下才是郡主宗亲们的,不过阮卿看了看盛清竹和盛如雪中间空着的位置,不禁有些疑惑。 咦我二侄女不像会迟到的人啊? 阮卿大概是不知不觉点亮了曹操技能,想谁谁就到,四周正喧闹着,忽而听闻一声略显尖锐的声音,是谢贵妃宫里的太监扬声道:“荣乐公主到——”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桃红色长裙的女子便缓步行来,她身边跟着两个眉清目秀的男人,着淡青色长袍,与桃色相称,竟是一对容颜俊秀的双胞胎男子。宴会并非完全隔绝男女,有些大人会将自己妻子亲自送到宴席上以示尊重,阮卿就是贾政给送到这的,但问题是,这不是二公主驸马啊? 盛如月上前,拿起桌上的酒杯,笑道:“荣乐见过谢母妃,母妃,安平姑母和各位娘娘,大皇姐,长乐妹妹。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她说罢便一饮而尽,谢贵妃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盛如月喝完后便皱了皱脸,眉头一挑,笑道:“我酒量不好,剩下两杯,就由我身边的侍卫代我喝了。” 说罢便拿起酒壶,也不重拿酒杯,直接就着自己刚喝过的酒杯倒了半杯酒水,将一处还有暧昧红印的杯子递给右侧的那个男人,那人也不矫情,接过挨着红印便一饮而尽,他喝酒的动作干脆,但将酒杯递到嘴边时却慢吞吞的,让人很清晰地看到他是怎么将杯子转过来,嘴唇贴上那红印的…… 阮卿:“……” 她抬头看了看上首的容妃,果然,容妃的脸色已经彻底绿了。 全场寂静,阮卿默默地看了看盛如月身边举止亲昵的男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男客席位,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二公主驸马……好像,还在那里坐着呢? 她们这边动静大,那边怎么可能看不到,廖晨脸色也青了,忽红忽白的好不精彩。谢贵妃头疼的很,她代管后宫,但毕竟不是皇后,没有指责过多插手公主教育,因此也只能说,“快坐下罢,让那……让那俩人去外面候着。” 盛如月从善如流地坐下,道:“还请谢母妃好生安置他们,儿臣在这里谢过贵妃娘娘了。” 谢贵妃扯了扯唇,头疼地摆了摆手。 阮卿忍不住看了看上面其他人的表情。容妃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显然只是因为盛如月迟到和刚刚的态度,她貌似对盛如月养男宠是乐见其成的? 安平公主和盛清竹大概是表情最自然的了,安平公主是因为没了驸马后有时无聊也会召几个男宠伺候,见怪不怪,最多就是好奇他们怎么感情不好的,而盛清竹就是完全不在意,咋滴,许男人纳妾,不许女人养男宠? 其他人就是表情各异,阮卿也懒得去分辨,赶紧问郦芷,“栗子姐,咱二闺女咋回事,怎么养男宠了?婚姻不顺不能换个驸马或者和离吗?” 对着一张死人脸多膈应。 郦芷正给某个反对最激烈甚至骂过吴茗的文官赐酒,要他对荣国公的伟大战绩作出一篇三千字的长篇策论,成功把对方憋的面色铁青,闻言一挑眉,道:“还有这种事?没事,养就养罢,开心就好,你看看廖家有没有别的事,如果不是自己作死得罪了如月,她爱养就随她吧,注意避孕,系统商城里好像有无害避孕的道具,你看她用不用的上,别伤身了。” 阮卿道:“我知道了,就是看廖晨那死人脸挺膈应的,什么态度?” 郦芷倒是不在意这些,笑道:“行了,再什么态度他也不敢对如月发火,冷着脸就冷着吧,说不定如月就喜欢这款,不行也可以找几个爱笑的伺候——好了不说了,我看到那个老顽固了,他不好对付,待会说。” 阮卿应了一声,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就私下里用系统查了一下盛如月婚后都经历了什么,不查不知道,一查她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然后出去给廖晨几耳光。 之前阮卿就知道,廖晨那个准妹夫是个女子,她后来也让人去透露真相给廖清和廖晨了,然后就没管过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人选择。后来又事多,以至于她把这个事给忘了,也是现在才知道,真相大白后廖晨立刻就确定了自己对秦舟的心意,两人定情了。廖清那脑子有问题的,在父母都疼爱她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答应下来,说是帮哥哥做戏,隐瞒秦舟的身份,帮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你是不是忘了你哥还有个公主未婚妻呢??? ……总之就很离谱,两个人就这么暗度陈仓了,婚后也廖晨一直以看望妹妹的理由去私会,廖父廖母还感慨这兄妹俩感情真好,还好选了秦舟做女婿云云……可真是离离原上草,特么绝了! -- 第146页 但盛如月的年纪不等人,很快他们就要大婚了,新婚当夜,廖晨也不知道是心怀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当夜喝的酩酊大醉,直接避开了洞房,盛如月也没多想,直到廖晨拒绝了她公主府和廖家两边住的建议,且迟迟不圆房后才意识到不对。 可毕竟是皇帝赐婚,盛如月也不想这么快就否定他,就决定再试探一次,给他一个机会。 盛如月便让人请了他三次,廖晨次次推拒,一次比一次不耐烦,甚至隐隐有指责盛如月太过心急不守妇道的意思,人家二公主也不惯着他,事不过三,反正我该做的也做了,请你是尊重我父皇母妃给的这桩婚事,而不是你这要啥没啥的狗男人,我态度摆到这了,是你给脸不要脸。谁还不是父母手心的宝贝是咋滴,她凭什么要受这种羞辱? 因此在廖晨拒绝的第三天夜里,盛如月就让人去青楼找了几个干净的小倌,挑选了一番后当夜就全留下了——她有点选择困难症。 阮卿:“……” 牛逼,够刚,我喜欢! 第81章 【81】 谢瑜坐在最后方的贵女席,冷眼听着身边人的窃窃私语。 她已经确定自己未来的丈夫八成就是六皇子,毕竟她的姑姑是众皇子的庶母,嫡亲的侄女却只能嫁去做妾,难看不说,人家皇子妃也不好做人,谢家毕竟是书香门第,也露不出那么难看的吃相。 她偏头看着不远处隔了个走廊的小花园,眉心微蹙。二公主如此肆意,有个好处是说明这个朝代并不像她之前看过的同人里那些清朝之类的年代,她嫁进去后可操作空间也就大了很多,但不好的地方在于,不是她所熟悉的朝代,就不能按那套走。 谢瑜有些遗憾,可惜了那个穿越者同胞是宝玉生母,她对那个烂了根子的破石头没一点好感,她们的立场天然对立,信不得,不然说不定还能求助对方。 略微叹了口气,谢瑜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垂眸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稍显沙哑的声音道:“贾安春你不要太过分了!” 原本这种小学生撕逼的事谢瑜压根懒得理会,但安春这个名字还是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她确定王夫人是穿越女的原因,除了二十年前那桩不刻意问都不会有人提起的旧事外,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庶女。 红楼里以女子为主,金陵十二钗正副两册,都没有这么一个姑娘,何况贾家的女儿应该是“原应叹息”的排序,多个安可不是全乱了? 但这个安春又完全不像寻常庶女一样,不是唯唯诺诺,就是尖锐虚荣,她落落大方且明媚自信,完全不是王夫人能养出来的女儿。 谢瑜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之前见过几面的丹阳郡主盛如华咄咄逼人地指着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姑娘,眉头微微皱起。 因为大公主的关系,她们不算陌生,但是不管是原主还是她自己,都和这位郡主处不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盛如华太能闹腾了,而且对人莫名有种唯吾独尊的态度,最重要的是,她总爱无能狂怒和迁怒,打不赢你就告状或者收拾你身边的人,这谁受得了。 安春平时在书院当差,不常和贵女交际,难得来一次便显得格格不入,而正好盛如华一向看不惯不嫁人还老爱抛头露面的元春,今天元春没来,她不敢惹盛清竹,就只好柿子挑软的捏。 谢瑜下意识想起身和她怼,就见那略显瘦削的女子慢条斯理地道:“郡主此话何意,小女实在不明白。” 盛如华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频频朝男客那边看,你看中了谁?太……娄熙?” 她因为自己婚事不顺,未婚夫被抄了家,之后就格外关注这些,其实那里坐的主要是太子,其他人都不是有家室就是年龄大了,但盛如华显然不敢扯太子,就只能挑地位不如自己的说。 又是这种欲加之罪的戏码,谢瑜面色不耐地皱起眉,却见那女子明显一怔,有些迟疑。 谢瑜心理一秃噜,心道不会吧,盛如华说的是真的? 她朝那个角度看过去,看到了太子和几个陌生男子,其中年纪最小的都有三十多,而谢瑜曾被家里大哥偷偷科普过现今未婚男子的情况,对这个三十二岁的大龄未婚男子印象很是深刻。 安春道:“娄世子曾救过我一命,我多看一眼又如何?倒是郡主你,这么关注我做什么?而且一眼就能识破娄世子的身份,就是我,几年没见也要迟疑一下,丹阳郡主倒是见多识广。” 对男子“见多识广”……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盛如华本来就为了要不要退婚这个问题头疼,闻言大怒,当即就抬手想打,安春旋即身子一扭,后退几步跪坐在地上,随着瓷器的碎裂声以及桌椅砸到的沉闷响声哗啦啦响成一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名字一直在关注,从后面的角度又正好能看到安春躲开了,谢瑜差点以为她真的被打中了。 这场闹剧很快传到夫人席上来,阮卿皱眉看过去,大公主见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难看道:“丹阳无礼,还请贾二太太见谅。安儿没伤着吧?来人,还不带二太太和贾二姑娘下去休整。” 谢贵妃微微颔首,默认了女儿的处理,阮卿也知道她们不方便在这种场合下闹起来,微微收敛怒色,起身行礼跟着宫人走了。 -- 第147页 安春没事,她本来就是为了摆脱烦人的盛如华才装摔倒的,实际上盛如华遭的罪可比她多得多,阮卿带她下去换衣服的时候,她还嬉皮笑脸地要阮卿看她手腕上的淤青。 “太太放心啦,不疼的,还没有我平日里习武时磨破了手疼,”安春笑吟吟道:“那丹阳郡主此刻想来比我疼多了,不过我可没她那么蠢,我都躲开了,但是她被我点了穴,怎么也得疼个一天两天的。” 阮卿戳了下她的太阳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知不知道,拿自己做赌注,你也真下得去手。好了,你在这休息吧,我回去帮你和贵妃娘娘告个假,等宴会结束了你再跟我们一起回去。” 安春也腻歪那种场合,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阮卿看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有点愁,叹息一声这才出去了。 她刚给了打赏示意宫人好好照顾安春,就见不远处树后站着一个小姑娘,只留裙角露出一部分。她心思一动,给百灵使了个眼色。百灵会意,又给那宫人塞了个红包,阮卿便匆匆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百灵跟着阮卿走,探头看到了谢瑜,微微一怔,便从善如流地后退,只当自己没看到,默默到一边把风去了。 阮卿看了她一眼,抬脚往一边的亭子走,随口问道:“身边没跟着人?” 谢瑜也跟着上来,道:“打发走了,我说我要去见姑母。” 阮卿眉头一挑,道:“谢贵妃一直在席上,能有什么事叫你,你的人也没怀疑?” 谢瑜嗤笑一声,道:“估计以为谢贵妃另有安排吧。” 阮卿一顿,想到郦芷现在还在头疼六皇子的婚事,就不吭声了。 看来谢家对这个皇子妃的位置是真的很有自信,竟然敢信谢贵妃会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让侄女和六皇子私下相见。 皇宫的亭子一般东西都五脏俱全,尤其是宴会时,为了给贵人们留个好印象,很多亭子里茶水都是现成的。 谢瑜给阮卿倒了杯茶,这里地方偏远,没有人时时盯着续茶,水温已经有点凉了。 阮卿倒是不介意,接过来道了句谢,问:“所以,你找我想干什么?” 谢瑜本来想问关于黛玉的事,开口又觉得突兀,转而道:“刚刚我听盛如华说起娄世子和贾安春的事了,你最好看好你家那庶女,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最容易被蛊惑,年龄差太大的爱情已经不是爱情了,是诱/奸。你总不能是在古代待久了,思维僵化了吧?” 她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阮卿却也不介意,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年龄差太大,说白了也只是长者能靠自己多活了几年的阅历和经验诱骗孩子,可他们接触都不多,撑死就是见色起意,或者话本子看多了冲动了,怕什么,等开年了我把她带出去,在外面多住几年,见得人多了,就不会执着了。” 谢瑜本来也不是想过来让她解决这个问题的,闻言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听说黛玉过年要住贾家去了?贾敏是你救的?啧,你能救贾敏,应该也是喜欢林妹妹的,怎么能忍她嫁给贾宝玉那种玩意?” 阮卿刚开始还笑吟吟听着,越听脸色越黑,最后直接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冷声道:“你要是还秉持着这种思想,我建议你也别想着救黛玉了,先救你自己吧,或者直接躺平,趁着你那边的尸体还没凉,现在死了说不定还能回去。” 谢瑜脸色大变。 其实不管说的多镇定,态度多尖锐,谢瑜到底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学生,突然来到陌生的朝代,面对陌生的家人,陌生的处境,没有熟悉的一切事务,甚至不久后就要嫁给陌生人结婚生子,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接受这种事,所以阮卿理解她遇到一点自己熟悉的东西就要牢牢抓住的心理,她想救黛玉,又何尝不是想在迷茫陌生的世界里多一个熟悉的事务,好让自己有点真实感?这是穿越者最常有的心理问题,毕竟是直接换了个世界和身份,不是换了个地方居住,跟重新投胎似的,谁能不慌呢? 凡是看过原书的,最熟悉印象最深刻的只怕就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了,可惜宝玉实在不像是能给人安全感的人,何况又是一心向黛玉的男人,不如黛玉更能给谢瑜这种女孩子安心感,但理解归理解,随便扣锅辱骂阮卿是不能忍的,说到底,宝玉就算是在结局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何必张口闭口就是针对? 谢瑜没见过阮卿这么尖锐的样子,之前的几次见面都不多,交流更少,但阮卿都是一度平静温和的样子,以至于她以为这位同胞是个软柿子,说话不由放纵了点,此时不禁有些讪讪:“……我知道那是你儿子,但你也不能护短不讲理啊,宝玉是,是挺好的,但可不是良配啊!” “是不是良配不用你说,”阮卿冷眼看她:“愿意好好说话了?” 谢瑜抿了抿唇,喃喃道:“你又不和我好好说。……我肯定愿意和你好好说的。” 说到底,阮卿的年龄和身份还是限制了谢瑜的。若阮卿是个小姑娘,谢瑜对她的亲近怕是不亚于黛玉,毕竟一个是真实的老乡,一个是看着走完一生的角色,论亲近论生疏本是不相上下的,谁让阮卿偏偏比她早来二十年,还是她最讨厌的王夫人呢?这也实在没办法,先入为主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阮卿道:“好,你来这里的目标是为了救林妹妹,为了让她摆脱悲剧,然后呢?你有计划没有?你有想法没有?你知道该怎么插手别府事务吗?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亲戚,随便插手别人家的事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更别提你和黛玉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用什么理由管她?你想用什么办法救她?是远行千里之外救林如海,还是直接给黛玉撑腰把她从贾府救出来?你哪来的势力,你依仗谁?” -- 第148页 谢瑜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打乱了阵脚,愣了半天才抓住几个关键问题,忙道:“我可以让我弟娶她!我还有哥哥,再不行谢家也是显赫之家,可以找大公主啊……” 阮卿嗤笑:“所以你同样是靠别人,靠男人靠父兄,靠女人靠贵妃和大公主,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好歹也是付出了才在荣国府站稳脚跟的,你呢?靠你的原身,靠真正的谢大小姐的身体?用别人的宠爱?你不觉得你可笑了点吗?” 谢瑜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想要拍桌而起,又没那个胆子——谢家并不是无底线疼爱女儿的,她的叔叔伯伯还有谢氏宗族里也有女儿,她在这里跟国公府夫人翻脸,坏了谢家女儿的名声,明天就能被关在府里禁足。 阮卿缓了缓语气,温声道:“你要知道,靠别人是靠不住的,你说你要你弟娶她,可你有没有想过黛玉喜不喜欢?一个人的性格三观的形成不仅有家中长辈的影响,还有当时的社会环境等等,你能保证你弟弟不会变心,不会纳妾?你拿什么保证?你真的信得过一个生在封建社会的男人,能因为一个女子而拒绝纳妾?” 就连她从小盯着长大的贾珠,如果不是被吴茗使唤得没有时间,再加上被凤兰打击过一回,说不准几年前他那房里到了年纪的丫鬟就不是放出去,而是留在身边做通房了。 谢瑜顿了顿,哑口无言。她考虑弟弟娶黛玉而不是哥哥,不仅是因为她大哥已经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黛玉还太小,最重要的是身为长子,谢大少爷身边早就有了通房丫鬟,而年仅六七岁的谢家小弟还是一张白纸。 可说到底,给不给通房是长辈的事,她都快嫁出去了,哪来的底气和时间教弟弟男德? 阮卿有心找几个同龄的小姑娘来教女孩子们自立自强,塑造人格,所以哪怕谢瑜现在有点离谱也忍了,就是带了点偏见,但受的毕竟是最正统的社会主义教育,更能适应她们改良过的思想,阮卿的身体毕竟已经四十多了,不好出面教这些东西。 她有心让谢瑜和自己定下的老师班底亲近一下,就道:“年后我会去金陵,有机会可能要把宝钗带回来,还有湘云,老太太说等黛玉来了接她过来陪姑娘们玩,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去荣国府跟她们交交朋友,黛玉还小,你别吓着她……” 谢瑜因为她的话原本在走神,闻言下意识道:“就那个绿茶婊和汉子婊?” 阮卿:“?” 谢瑜看她脸色又是一变,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补救道:“我是被同人影响了!等我先去和她们相处过再看,放心,我不会带偏见的。” 阮卿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开始怀疑这人到底能不能胜任解放思想这一工作。 不过这毕竟也只是她们三个初步的想法,暂时还没机会实施,大公主的书院目前就已经够用了,凡事要一步一步来,首先就是要让这些闺阁里的女子们知道,就是已经嫁人生子如阮卿这般四五十岁了,只要愿意也能走出后宅实现自己的价值,像谢瑜元春大公主这样的贵女,只要想,也完全可以不嫁人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于丫鬟下人,只要能力足够,也能脱离奴籍做个堂堂正正的,能和贵人小姐们平起平坐的官员。 丫鬟这边阮卿本来想找百灵,可惜百灵太佛了带不动,就只能暂时搁置,何况丫鬟会管事伺候人,未必能适应的了公务,到时还得想办法教,各个地位阶层人都有机会上升,这才能促进思想进一步解放——毕竟贵人小姐能为官做宰,和我们这些普通女人有什么关系呢? 整体不能割裂,须得平衡前进,但这实在太难,阮卿暂时还找不到机会。 阮卿又盯了谢瑜一会,忍不住叹息,可惜了,穿越女很少有穿成普通人甚至是下人的,不然她倒是能做个代表。 谢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忙道:“待会开宴了咱俩不在,贵妃怕是得找人,先不说了,拜拜,有事联系啊。” 阮卿没有坚持,道:“随你,有缘再见。” 她话刚说完谢瑜就匆匆溜走了,俩人都知道对方什么底细,也没有纠结于行礼不行礼的问题,阮卿刚绕了一圈准备回自己座位上,突然听到一声鞭响,随之而来的就是长鞭凌厉的破空声、男人惨烈的痛呼以及哗啦啦的落水声。 隔得有点远,阮卿抬头看了老半天才从旁人的议论中大概猜出来,盛如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和廖晨在湖边起了冲突,一鞭子把人抽下水了。 阮卿:“……” 第82章 【82】 阮卿对于二公主养男宠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说白了,这里本来就是个不公平的时代,同样都是皇帝子女,凭什么皇子能纳妾,婚前就有教导人事的宫女,但公主还得小心翼翼守身如玉,凭什么?皇子娶妻皇子妃还能得到好处呢,公主嫁人可没什么好处。 养!喜欢就养!男人可以同时爱正妻和小妾一群,公主凭什么不能又爱驸马又爱男宠呢? 不过前提是,公主对驸马有感情。 对正妻有感情依旧要纳妾的男人数不胜数,公主对驸马有感情也想养男宠也能理解嘛,毕竟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给你驸马的地位已经很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但是这前提是在于二公主都喜欢,而不是和驸马两看相厌却不能解脱,硬生生忍着。 -- 第149页 这场宫宴最后还是这么奇奇怪怪的结束了。 散后阮卿想和郦芷讨论一下女儿的教育问题,但郦芷因为这次胜仗连夜召会大臣去了,吴茗应该还在纠结战俘处理和战后百姓安抚问题,阮卿一肚子问题没法发泄,只能暂时憋着。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全职主妇,吴茗和郦芷就是不上心的丈夫,在外女儿和人打了架都只扔给老婆管,自己啥也不问。 “……” 真是越想越奇怪了。阮卿抹了把脸,算了,盛如月已经二十来岁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心里肯定有成算,再不行还有容妃和容家,操心太多也不好,有的时候,孩子总想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阮卿开始反思,自己的控制欲确实是有点强了,果然是在后宅里憋久了,过完年就去跟贾母说去。 这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知道廖家是怎么处理的,总之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没有影响二公主的名声和生活,阮卿就彻底放心了,也就不再关注。 新年依旧如往年那样过,最多因为吴茗的战功而多了几分喜气,再加上贾珠身体好转,太医说已经可以试着做一些不伤身的锻炼活动了,就更显得欣喜。 不过除了这些,阮卿心里还是有些隐忧。吴茗的身体已经七十多岁了,纵然有灵力滋养,但常年征战,又是疲惫又是受伤的身体没那么好养回来,何况吴茗这些年已经算是超负荷工作了,就是十个任务可能都不带这么累的,阮卿也不忍心她接着操劳。 所以培养下一辈就是事不宜迟的事了。 所以在这新年团圆,连因为即将分离还心中郁郁的贾敏都忍不住露出喜色之时,阮卿看向了一脸无辜的贾珠和贾琏,甚至包括追着黛玉问话的宝玉。 “?” 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是怎么回事? 不过阮卿还没来得及搞事情,就被一个消息打的措手不及,不得不拖后所有的计划—— 刚过了满月不久,还不到两个月的贾蔚,病了。 据说是夜里奶娘没看好着了凉,第二天早上就突然高烧不止,几度呼吸骤停,三四个太医围着熬了一晚上才给救回来,刚坐好月子的王熙凤差点疯了,不顾自己刚恢复的身体,夜夜在耳房守着,自己也差点病了。 满府上下更是围着这个孩子团团转,虽说这个年代夭折个把孩子实在正常,但毕竟是第三代头一个孩子,又得了老祖宗庇护提前赐了名,姑娘家能有个名都不错了,何况是和兄弟一起排,贾琏夫妻俩也怕外人编排是一个丫头片子压不住福气,而且吴茗刚打了胜仗,如果这时候夭折了嫡长重孙女,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说是吴茗杀孽太重,祸及后代,这对谁都没好处。 总之,贾府原本还算平静的府邸立刻就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阮卿到的时候,贾琏正呆坐在屋外垂眸发呆。 张氏昨晚刚守了一晚,今早又出去主持大局去了,连隔壁东府的尤氏听闻,都立刻将手头东西留给下人,前来帮忙去了。 阮卿能看出贾琏此时的悲伤是真实的,却又忍不住想,那……巧姐呢? 那个自己在病中,父亲还要外面找人胡来的小姑娘,那个时候,贾琏抱着温香软玉甚至清秀小厮睡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独生女儿奄奄一息饱受病痛折磨,她的妻子,甚至妻子的丫鬟都在心焦悲痛,而他呢? 真的就忍不了那十几天吗? 阮卿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毕竟原著的贾琏可从来没有现在的贾琏管理军务、少年取功名的本事,甚至相比于贾珠略显木讷的性格,他更加圆滑精明,只是人一乱就爱乱想,阮卿也不能免俗。 她叹了口气,拍拍贾琏的肩膀,低声道:“去歇着吧,也劝劝凤丫头,这里先交给我们,太医说孩子已经退了烧,精细养着就是了。” 贾琏勉强笑笑,低头应了。 他们在愁什么阮卿也知道,孩子太小了,来势汹汹的一场高烧足以毁掉一个孩子一生,多少人是因为年幼时高烧,从此心智就被定格在那个时候了?就算阮卿一直在用灵力保护,但大脑是人体最精细的部分,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贾蔚年纪小,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两个多月的孩子,可能性太多了,也太难养了,就算是喝药,也只能加重剂量给奶娘喝了,然后再通过母乳喂过去,有没有用不知道,但糟蹋人是确实的,这一场病下来大家都跟着遭罪。 也只能安慰自己,就算真的……真的有问题,以贾府的财力,只要屹立不倒,总不能养不起一个孩子,几十个丫头嬷嬷照顾着,总能过下去的。 阮卿叹息一声,心里只觉沉重。 府里的女孩子几个都已经能处理好内务了,元春和安春负责东院,张氏和贾母负责稳定局势,尤二姐和尤三姐则在管理二房的同时照顾好黛玉探春几个小姑娘,因此府里虽然难过了点,但到底没乱。 反反复复近一个月,贾蔚的情况终于好转,太医又留下来观察了十几天,才说:“大姑娘的情况已经好多了,接下来只要精细养到十岁,许是……没事的。” 只是贾蔚大概十岁前都要格外体弱多病了。大家都听懂了这未尽之言,庆幸的同时又不免悲痛,又是造了什么孽,让原本健康的一个孩子变成这样? -- 第150页 何况只是体弱也还罢了,贾蔚却还要再观察几年,确定她没有被这场高烧连累到痴傻,这可真是……诛父母的心,之后的几年相处,只要不能确认,可能对于王熙凤夫妻俩甚至于张氏贾母都是慢性折磨。 庆幸过后就是滔天的怒火,荣国府自诞生第一个婴儿以来!几十年来!几十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从来没有!!! 富贵人家里,就是个庶出的子女,那也是十几个人围着看的,守夜时更是隔一个时辰换两个人,贾蔚是嫡长女,张氏和王熙凤不会舍不得派那几个人,更是半个时辰四个人的换,夜里光给大姑娘守夜的人,就足足有二三十个人,所以什么病都可能有,但下人没看好导致姑娘着凉是绝对不可能的。 甚至于说人乳,每天在喂的时候也会提前挤出来,让府医看过没问题后才敢给喂,奶娘的饮食更是和几个主子同等待遇,阮卿吃的都没有那几个奶娘的滋补。 所以怎么会因为没看好就着凉?四个下人集体眼瞎了吗? 张氏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在其中一个下人突然病死之后更加暴躁阴郁。 虽然那人不是伺候贾蔚的,但这个时间点死了绝对有问题。 ……身为那下人的主子,阮卿其实很想说,这个下人反反复复病了挺久了,就是家里条件艰难,她问了几次都不肯出府,反正不是什么重要职位,阮卿就随她去了。 可这个时候突然病死一个人,绝对是在张氏敏感的神经上跳舞。 王熙凤也被这消息刺激的不轻,拖着还没养好的身体和张氏一起查,她再要强再刚硬,对孩子的爱是绝对不掺假的。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阮卿心里也堵得慌,没犹豫多久就果断坚持和她们一起了,自己和吴茗的怀疑可能没有错,荣国府真的有内奸。 阮卿只是对人的恶意情绪之类的敏感,但不是真的有读心术,因此也没法靠这个就确认谁是内奸,就只跟着张氏和王熙凤默默的查,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当时贾母第一时间就控制了贾蔚身边伺候的人,现在查起来也不能说费劲。 除了守夜的丫头嬷嬷,还有奶娘、粗使丫头等等,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个了,阮卿一边听审一边记笔记,将重点都记了下来,记到“二太太身边的霍嬷嬷来看过一次”以及“宝玉身边的何妈妈和李嬷嬷来过一次”时手顿了顿。 百灵原姓霍,画眉原姓李,何妈妈就是芙蓉,她嫁出去的陪嫁丫鬟,后来也被她送到宝玉身边伺候了,不是她敏感,而是这里面出现的可以称之为‘外人’的,怎么都是她房里的人? 相较于阮卿的迟疑,张氏和王熙凤就完全不会怀疑她,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皱眉挥挥手让下一个上来。 这次来的是一个颇具丽色的妇人,是贾蔚的奶娘,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算小,但又因为生育的原因,整个人犹如成熟的果子一般,散发着娇艳诱人的气息。 荣国府的奶娘都是在王熙凤怀孕刚怀孕的时候被选中的,既可以筛选一些母乳少或者生下来也体弱多病的母子,也可以提前调养身子,保证到时公子小姐吃的是最健康最有营养的人乳。 那夫人眉眼稍显凌厉刻薄,姿态却摆的极低,一进来就跪下磕头抹眼泪,哭天喊地道:“大太太饶命,琏二奶奶饶命,奴婢不知道会这样,奴婢没想过会这样的……” 阮卿作为一个全程被无视的局外人突然虎躯一震,感觉可能有瓜。 那妇人便接着说:“二爷说过要纳我为妾,可奴婢也没想过是这种办法呀!二奶奶明鉴,大姑娘好赖也是奴婢奶大的,奴婢就是有天大的心,也不敢对大姑娘不敬啊!” 阮卿一怔,脸色瞬间绿了。 她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说着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那一瞬间,张氏和王熙凤的表情都极其精彩。 第83章 【83】 张氏第一时间就心道不好,这事不管有没有,都不能再让阮卿和王熙凤听下去了! 贾琏是她儿子,她知道这小子就算再一肚子花花肠子,也不会狠心对亲骨肉下手,而且这孩子其实并不像贾赦那个畜生,心软重情,虽然有些爱口花花,但并没有下手的胆子,成婚后也收敛不少了,可说白了她知道有什么用,王熙凤和他成婚不过一年,信任有限,阮卿是婶子,也只能看到个表面,在外人眼里,还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就算现在贾琏没有纳妾的心思,以后呢? 贾赦是能在妻子生产命悬一线时拉着丫鬟鬼混的畜生,谁能保证贾琏不会如此? 也是张氏并不清楚贾琏也做过在女儿病重时和人厮混的破事,不然就不会这么笃定了。 阮卿下意识握住王熙凤的手,冷声道:“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你已经嫁做人/妻,如何能再做他人妾?” 这是犯法的!就算是官员也得挨一层削。 王熙凤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是被刺激到了,神情怔怔,茫然地看着那妇人。那人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也许是信了王熙凤真的被她打击到了,神色微微透出几分得意来,软声道:“奴虽嫁过人,有幸二爷并不嫌弃,反而温柔体贴,百般呵护,说是待我归家和离……” 张氏忍无可忍:“来人拖出去,过后处置!” 归家和离了,转头就成了贾琏的妾!? -- 第151页 荣国府丢不起这个人,何况如果真是这样,那妇人的夫家就是来状告都合理的。 很快就有几个健壮的婆子挽着袖子进来要拖人,那妇人没有挣扎,乖顺地被拉了出去。张氏神情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回了个眼神,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假的。” 很快,她又接着道:“此人在说谎。首先,我们今日的目的并没有告知她们,下人都是分开审的,出去后也是专门送到其他地方,不可能有沟通的机会,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再紧张再在意也不可能一提就想起来,还是我们什么都没问就开始自报家门,这不合理,她不怕直接被我打死吗?不问问我们想审什么吗?其二,二爷清醒,不会许下如此承诺,就算有,也只会在她和离之后,放在外面养起来,万万不敢让其登堂入室。” 这不是妻子老母同不同意的问题了,这是律法道德同不同意的问题。 说罢,她喘了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微微往阮卿的肩膀上靠了靠。只是一瞬,她又坐直,仿佛刚才的脆弱都没有存在一般,神情肃然道:“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阮卿摸摸她的后背,有些感慨,感觉王熙凤不愧是十七八岁就能管好整个荣国府的人,天生的领导者,连脆弱都很少表露,只是她毕竟见过这孩子幼时受了委屈眼眶通红的样子,很难只把她当成女强人看待,这个时候就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的,一时难言。 张氏见两个人都没信,顿时松了口气,也皱眉道:“当时选的都是身家清白且身份不高的良民,当时就想着乡野妇人体格健壮,想来奶大的孩子也健康,谁能想到会出问题……好在这些人都没什么文化,破绽百出。” 不然真的闹起来,夫妻离了心,荣国府真就永无宁日了。 王熙凤颔首,按了按眉心,又笑着安抚道:“太太也不必为这等小人动怒,我哪能信这般荒唐之言,二爷若要纳妾,我还能不许么?何必寻这么个要身份没身份,要德行没德行的下/贱/坯/子。” 阮卿心说你是不知道,这货大概喜欢成熟款的,玩的花的,至于什么样,贾琏可能还真不在意——他搞不好连脸都不在意,只要关了灯能爽,狗都行。 但张氏的确是被这话取悦到了,自己的崽是什么样,其实她也不敢全然保证,嘴上说是骂,哪个当妈的舍得为了个妾委屈儿子?还不是怕王熙凤不依不饶,让儿子不得安心么。 一通演戏过后,婆媳两个都很满意。 今天终究是没能问出什么东西,阮卿将问出来的东西摆在桌上对比,又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对的上,可以说是,每一个点都严丝合缝,就算有几个对不上的,最后细究一下,不是无伤大雅,就是情有可原,这事竟然就这么僵住了。 其实当时就该提了人去查,可那个时候贾蔚都快没了,能不能保住还是一说,谁有心情去查这种事? 只能搁置,搁置到现在,就是这个结果。 阮卿叹了口气,心中叫苦不迭,她还想去金陵呢,可家里这个样子,就算贾母愿意放人,她也不忍心走了啊。 真的是多事之秋。 此时暂时平息,王熙凤许是出于愧疚,全天都陪着贾蔚不离身,即使是自己最重视的权柄,也放弃了,只交给贾母和张氏管理。 等雪渐渐消融,阮卿陪着黛玉去送别贾敏时,看着远行的马车,和眼角含泪,又怕母亲和长辈担忧硬生生忍着的黛玉,不由微微出神。 现在贾蔚已经快半岁了,养到现在,虽说身体依旧孱弱,但也算是暂时稳住了,那金陵之行,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呢? 大公主都来问了好几次了,灵鸢的事再不查,恐怕证据都要没了。 贾母昨天夜里积了食,今早有点下不来床,贾敏好说歹说才给劝了回去,此时并没有和阮卿一起出来,只带了贾珠、元春几兄妹,连张氏都因为要照顾贾蔚被贾敏劝回去了。送行不是在门口看一眼的事,要跟着队伍走一两天到驿站了才能放心返回,所以除了黛玉,她也没带几个孩子。 黛玉身子不好,阮卿在送走贾敏后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原地休整了两三天,确定孩子的精神恢复到相对最佳的状态了,才叫马夫开始启程。 回城的路又是伤感,黛玉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不好给舅妈兄姐添麻烦,一直表现如常,阮卿跟她有点代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只让相对活泼的安春和善解人意的元春在马车里安慰她,自己和贾珠一起骑马走在外面吹风。 此时虽是初春,但依旧寒风凛冽,贾珠被沙子迷了一下眼睛,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阮卿,道:“太太不若还是回去坐着吧,这儿风大,吹病了怎么办?” 阮卿神色冷淡,其实是脸已经冻麻了:“不了,风吹着清醒。” 给守城士兵看过令牌后,几人顺着街道穿过热闹的外城,为了避让行人又走了相对冷清的官道,阮卿因为被风吹的脸麻,又总是忍不住流眼泪,就忍不住不断偏头。 ——直到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影子走的不快,踉踉跄跄的,被一个中年男人扶着,看着好像只是个醉鬼被朋友搀扶着的样子,如果那醉鬼不是贾琏,那方向又不是著名的青楼,阮卿想必不会很在意。 -- 第152页 ……贾琏!!!!???? 阮卿心中腾地烧起一股火,以燎原之势瞬间铺满心头。 这几个月来的焦虑、担忧、愧疚,以及不得不拖后的事业,即将放弃与她同行决定启程的大公主,为了女儿憔悴不堪的王熙凤,甚至是和贾赦争吵不休的张氏……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此时浇上来的热油。 贾敏在为离别母亲而伤感,贾母因为女儿和重孙女食欲不振,王熙凤为了女儿呕心沥血,黛玉因为母亲离去和祖母病重强忍悲伤……而贾琏,在和人花天酒地。 阮卿猛的勒住马绳,温顺的白马猝不及防,顿时发出一声鸣叫,烦躁地停了下来刨着蹄子,贾珠在马车另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探头看过来:“太太?” 元春这时候也掀开帘子,略显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怎么了吗?” 阮卿黑着脸,对贾珠和元春道:“带你林妹妹回去,好好照顾妹妹,我突然想起来凤丫头还托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就不先跟你们走了。” 黛玉此时还沉浸在悲伤中,一时没有注意到阮卿的异样,但元春心思敏感,又是和阮卿相处最久的女儿,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微微抿唇,往后看了一眼。 贾珠和她对视上,眉头紧皱,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便道:“太太,我随你一起去吧,您没出过几次门,许是找不到凤妹妹说的东西。” 阮卿道:“胡闹,你要保护你妹妹们!” 说完她就冷静下来,顿时也觉得不太合适,她毕竟是女性长辈,要真是什么不好看的场合,贸然冲进去也太草了,就算带着侍卫,这事也是在不好听——哪有婶子抓侄子的奸的? 沉吟片刻,阮卿便淡淡道:“这也是,那就你随我来吧,买个东西,也不用太多人,侍卫都留下来看着你妹妹们。” 她说完就走,也实在是有点急了,怕跟丢人。贾珠见她着急,也忍不住有些急,匆匆跟几个妹妹叮嘱了几句,便一拉缰绳跟着去了。 …… 元春盯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不太好看——这里其实有些荒凉,商业价值并不高,除了一些住户和小贩,这里唯一比较出名的地方就是著名的青楼暗/娼聚集地,她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灵鸢,灵鸢待过的醉春楼就在这里。 她叹了口气吩咐接着回府,回头就看到黛玉忧心忡忡地问:“我们不用等舅母吗?” 她虽然悲伤,但并不是智商全无,知道阮卿这话立不住,如果只是买东西,叫侍卫去不更好?什么东西得要她亲自去?或者带上一两个侍卫就行,贾珠毕竟也是个公子哥儿,能知道多少地方?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问。 元春对这事也只有一个猜测,不想说出来脏妹妹耳朵,就笑道:“许是给宝玉那猴子带东西呢,那皮猴子大了一岁倒像是懂得羞耻了似的,平时爱玩的小物件也不明着要了,总是拐弯抹角的,你可别说出去,不然他要恼的。” 提到宝玉,黛玉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也不再多问,笑吟吟顺着话头说别的事去了。 她们这头温馨和谐,阮卿这里就不太快乐了。 她下了马,和贾珠在一个三进的小宅子面前面面相觑。 贾珠总算是有机会问发生什么了,逮住阮卿就问:“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非要来这种地方?” 这里看着实在荒凉,而且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贾珠甚至已经在盘算,如果有恶人来,他体力只有过去六成,但又带着马的情况下能不能保护阮卿突围了。 阮卿就道:“我刚刚看到了贾琏。” 贾琏? 贾珠怔了怔,看着远处一个在拉客的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黑了。 他是能接受贾琏纳妾,但前提是,嫡长子已生,且地位稳固的情况下,纳一些良家女子作消遣即可,青/楼/楚/馆这种地方,是万万不能沾染的。 无他,贾珠到底还是个骄傲清贵的公子,嫌妓/女脏罢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表妹和妓/女共同分享一个丈夫,更不能自家荣国府高贵的血脉被下/贱的青楼女子沾染,这是阮卿不曾教他的,但他依旧能在各个贵族场合中混迹从而得出了这种想法和结论。 阮卿道:“贾琏在里面,踹门进去,拦住他。” 贾珠满腔怒火顿时一收,讷讷道:“什么?” ……这不合适吧? 他想的也是事后把那女子处死,从没想过闯进弟弟房间里坏其好事,贾珠从小收孔孟之道教育,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行为。 ……那股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阮卿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怀疑了,冷声道:“快去!这是命令!里面的人不怀好意,我感觉——我见过他!蔚儿的事很可能和他有关!” 提到现在还病殃殃的小侄女,贾珠瞬间抛弃了理智,一脚踹上去。他随身配着剑,因此守门的两个人见门突然被踹开想去拦也被他手中的长剑吓到,竟是硬生生看着他闯进来了! 阮卿站在门外,对着院子里两个见了鬼一样的女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胸膛里翻涌的怒火。 这东西她知道,认识,但没用过,或者说,是在其他任务世界里见过。 ——迷/情/香。 其实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情/蛊,不过照她们的三观来看,这世界上没有蛊虫这种玩意,只是一些能致人上瘾的药物,如罂/粟/花之类的,加以提取和改造,就成了类似于现代毒/品的东西。 -- 第153页 而现在院子里的这股味道,她不能说是很熟悉,只能说是印象深刻。 因为那是很浓烈的催/情/药,使用后可以使人染上性/瘾,不发情就不舒服,时间久了,更是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欲/望,成为一个只知道情/欲的野兽。 这是谁的手笔? 因为什么?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阮卿死死咬着牙,听着房里混乱吵杂的声音,一步步走上前去。 荣国府的灭亡,到底是不是意外? 所以贾琏并非天性风流,而是已经染上了毒/品,无法控制自己吗? 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因为什么,宝玉有没有受到影响,或者说,他们已经对宝玉下手了吗?打算用什么手段? 从黛玉下手?还是从贾母那里?女色宝玉也是早早染上了,但按理说跟外力没关系,纯粹是因为警幻干的好事,那个时候宝玉应该才九/十岁,这也不是外力能导致的啊? 而且现在秦可卿好好的,以后嫁去安家想必也只有顺心,警幻更是不敢在阮卿面前耍花招,初试云/雨情这段剧情基本可以消失了,她再管的严格点,宝玉不说从一而终,好歹可以像贾珠一样洁身自好。 ……不对。 荣国府败亡基本已成定局,不是女色不女色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能被惯性思维误导,把原著剧情跟现在扯到一起去,原著贾家还没有怀恩郡主这个远亲呢。 一时间真真假假混在一起,阮卿只觉得头疼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稍微改了一下,算是给原著贾琏洗白了叭,我始终觉得狗改不了吃【哔——】,给扣上阴谋论,贾琏成了受害者,那就没有本性问题了嘛,洁身自好守男德也就很能理解了当然虐还是要虐的!没做过也要虐!在女儿生病的时候花天酒地简直不能忍,这里纯粹是为了让凤姐有个幸福的婚姻,好歹洗洗还能用 第84章 【84】 房门大开着,走近了,那浓郁的近乎麝香又似花香的味道便冲入鼻腔,阮卿原本心中火气大盛,此时却是心神一荡,只觉得怒火都变成了诡异的燥热,当即大惊,不要钱似的释放精神力,将在场的人全都冲击了个遍。 贾珠刚把衣衫不整的贾琏从塌上扯下来,原本也是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但好歹靠着这么多年的习武本能能站稳,被阮卿这么一攻击,彻底倒了下去。 阮卿:“……” 咳咳。 好在是来的即时,没有酿成大错,但贾琏已经不太清醒了,贾珠艰难地将他拖出来扔在树下醒神,又回头看到阮卿,忙把她拉了出去。 阮卿眉心微蹙,被自家儿子拉着避开,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知道自己作为婶子不合适看这些东西,便从善如流地出去,堵住门开始审问那几个女子了。 那几个女子看着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已经不是年轻的问题了,在阮卿眼里压根就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说实话她并不想逼死这几个孩子,但她也清楚,今天的事不可能不闹起来,闹起来,这几个女子的命是绝对保不住了。 倒不是圣母心泛滥,就是单纯的有些疲惫,至今为止的局一个接一个,牵扯进多少条无辜的人命,那天那个说会和离做贾琏妾室的女子,张氏连求证贾琏都没有就直接打死了,那婆媳俩都想息事宁人,阮卿也不好插手,除了那些被牵连或杀或卖的下人,包括贾蔚这个不过几个月的幼/女也深受其害,到底图什么? 不是说古人都迷信么?手上沾满了鲜血,竟然也不觉得恐惧? 那四五个女子被她推到角落瑟瑟发抖,明明还是刺骨寒凉的天,却都各自着一件轻薄的纱衣,隐隐可见玲珑秀致的身形,喘/息时清晰可见雪白和艳红交织,实在是很美的打扮……如果现在不是披着大氅依旧觉得寒冷的初春就更好了。 阮卿冷着脸问道:“谁让你们来的,说实话,就给你们个痛快。” 最右边一个穿绿色纱衣的女子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我们姐妹只是受人之托,照常接客,并不清楚这位公子身份尊贵啊!太太饶命……” 阮卿心中一堵。不管做过多少次任务,当过多少次所谓的“人上人”,她都没法习惯被人这样恐惧哀求,掌握生杀大权,对有些人来说是荣耀,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没那么美好了,这种场景,阮卿都觉得自己晚上回去会做噩梦。 她强迫自己冷着脸,阴沉道:“受谁之托,接谁的客?明知道客人有问题,神智都不清楚,你们也敢接?你们不怕途中客人死了,更没法交代么?” 最开始和贾琏一起待在屋子里的紫衣姑娘原本一直缩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闻言却是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尖锐道:“谁知道那不是客人的私人癖好,就爱看女子主动?风月场上,能遇到不虐打姑娘的客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有异议不成?” 阮卿怔了征,一时无言,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语气都癫狂了不少,反而让人不知道怎么接。 做这行的,谁不知道几乎一入行就等于是被判了死刑?无非就是做一阵子玩物被折磨死,或者有幸被不那么变态的主人看上,带出去养,此后生死由天,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至少贾琏看着就像富家公子哥,说不定就算不能给她们负责,也能多给点钱呢。 -- 第154页 阮卿被气得胃疼,不知道是气没有戒心的贾琏还是那个恶毒的幕后之人,当即便怒道:“少顾左右而言其他,回答!受谁之托!” 那女子一缩,咬着牙不吭声了,她身后一个撑死十三四岁的圆脸女孩便颤巍巍地接道:“我们也不认识,没见过那客人,妈妈都训练我们要记得每个客人的长相和名字的,可这个客人我们从没见过了,连妈妈都说是新客……” 这时贾珠已经给贾琏整理好衣服了,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了片刻,才慢悠悠道:“太太何必和这些人浪费口舌?届时把人带回去审问,总能审出来,不给点苦头吃,她们不知道利害,还想着糊弄呢。” 那几个女子齐齐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阮卿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贾珠常年住军营,也确实不习惯和女子打交道,威胁过后便蹙眉道:“太太,不如你先回去找大婶子凤妹妹来解决,我在这里守着琏弟。” 她下意识起身,目光扫过那五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顿了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她到底是不放心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有催/情/药的情况下和五个女子待在一起,就道:“我不认路,你回去找人,我留在这里守着。” 贾珠闻言倒是迟疑了起来。如果贾琏醒着,毋庸置疑,谁去都行,但现在贾琏神志不清,他并不放心让手无寸铁的母亲和身体情况不明的弟弟跟这群居心叵测的女子待在一起,哪怕她们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僵持住了。然而没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复往日那样清脆爽朗,略带了几分沙哑,却更让人心底一沉。 她道:“姑妈不必为难,我已经来了。” 大门被猛的推开,几个家丁并婆子各自排开守在门口,平儿等几个丫鬟各守一侧将中间的人护得严严实实,来人身披橘红斗篷,绣并蒂莲金纹,黑发却仅用一支墨玉簪子松松挽住,衣着张扬明丽,却生生被苍白的脸色压下几分凌厉气势,正是王熙凤。 阮卿心里一沉,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忘了什么。 她刚刚看到的,明明是个中年男人扶着贾琏,怎么一进屋子就只剩四五个女子? ……所以这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捉奸戏份?如果不是她和贾珠及时拦下,那王熙凤进来看到的场面,相必会非常精彩。 贾珠不是傻子,王熙凤一出现他也就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就绿了,同时还有些后怕,这可真是就差一点。 出乎意料的,王熙凤并没有大闹起来,她的目光扫过院里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即皮笑肉不笑道:“珠大哥安,我说怎么大清早就不见二爷了,原是大哥请二爷喝酒呢,怎的喝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快将二爷扶起来,” 后面这话却是对着略显茫然的平儿说的。几个丫鬟不敢怠慢,忙上前搀住贾琏的手臂,又拉又拽的,总算将贾琏扯了起来,同时也将他从混沌中叫醒。 贾琏迷迷糊糊睁开眼,搂过离他最近的丫鬟就下意识想蹭一蹭,脸颊刚蹭上那丫鬟的脖子,就吓得对方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贾琏扑了个空,有些不满地抬头四处看,他的大脑显然还有些断线,反应都较平常迟钝许多,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抬头看见王熙凤,一个激灵就下意识站直了。 贾珠几乎是瞬间就屏住了呼吸,这表妹什么性子他很清楚,贾琏平时爱逗小丫鬟玩,摸摸小手靠靠肩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在自家人眼皮子底下,他也没敢真做出什么事来,但这次可不一样! 那可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意义不一样的! 陪嫁丫鬟几乎等同于通房,在没有被许配出去之前,很多时候都默认了是姑爷的女人,但王熙凤明显没有把陪嫁给出去的打算,贾琏这么公然调戏人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到的人里甚至有青楼女子,王熙凤最好面子,不可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 阮卿也特么服了,恨不得现场上去给贾琏一个耳光,小王八羔子办事不过脑子吗? 她开口想说什么,被王熙凤用眼神制止,有些憋屈地把话咽了回去。 贾琏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屏住呼吸不敢动,甚至避开了丫头扶自己的手,垂下头不吭声,像是在等待审判一样。 “快扶二爷回去吧,老太太要等急了,”王熙凤淡淡道:“天冷,给二爷披件衣服。” 阮卿停顿了一下,明白了。 不能闹起来,闹起来才是遂了幕后之人的心愿,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将真相掩盖住,就说贾琏和贾珠出去喝酒聚会了,就算喝酒招/妓不好听,但也强过荣国府嫡长孙因为喝花酒和妻子打起来家宅不宁的名声好听。 贾珠也反应过来,满脸惭愧道:“怪我,怪我,身上伤刚好些,就耐不住嘴馋,拉着琏弟出来胡闹,该罚。今儿天寒,妹妹还请先回吧,届时我再去父亲伯父和老太太那请罚。” 这事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不过那几个女子依旧不能离开,被王熙凤留下几个家丁看管起来了。 贾琏松了口气,疯狂点头,虽然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现在也算是明白自己闯祸了,能平安过去最好。 他忙不迭上前挽住王熙凤的手臂就想扶着她上马车,然而却听到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声音极轻,沙哑的感觉就更明显,似乎隐约还能感觉到几分哽咽,以至于贾琏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没睡醒,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自来好强的妻子身上—— -- 第155页 王熙凤道:“二爷,今早,蔚儿又烧起来了。奶娘给她喂奶,她也不吃,只看着我叫。她还不会说话,但我知道她在找爹。” 年轻男人多浮躁热血,哪里沉的下心天天待在家里陪女儿,就算能呆得住一时,也忍不了太久,何况体弱多病的小孩子更闹腾,就算有下人看顾,也常常闹的人心情浮躁。 可王熙凤为了贾蔚,已经几个月没有出过房门了。 贾琏呼吸一窒,想解释什么,却再也没人听他说了。 第85章 【85】 阮卿把人送回荣国府,但接下来的事也没法再插手了。身为二房主母,她也得顾及张氏的面子。 贾珠也不好过多插手弟弟的房中事,但看王熙凤脸上阴云密布,又想给贾琏说句好话,又觉得掺合进来实在尴尬,最后一拍脑袋,直接出府审问那几个女子去了。 以至于现在的情况就非常尴尬。 不知道王熙凤和贾琏都说了什么,她竟然非常平静,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打杀,甚至连指责都没有,连挽回都没有尝试一下,第二天就托人来说,想给贾琏纳个妾。 阮卿:“……” 卧槽,这不合适吧??? 原来为了纳妾闹成什么样了啊,逼死了多少人,更是直接或间接的造成了尤氏姐妹的悲剧,结果现在,为还没发生的事,就要妥协了? 阮卿整个人都是抗拒的。 她火速捞起衣服披上就去劝了。 王熙凤目前显然只信得过她,阮卿去的时候,只看到贾琏有些无助地靠在窗户外搓着手小声说着什么,看着怪可怜的,他一见阮卿过来就眼睛一亮,然后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讷讷道:“婶子……” 阮卿对着他略一点头,然后问:“凤丫头在里面?” 贾琏闷着头应了一声,又期期艾艾道:“二婶子,能不能请你,请你帮我劝劝……” 阮卿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笑了。 要说本性,贾琏其实没怎么变,毕竟只是换了教育环境,又不是换了个人,但阮卿也不得不承认,后天的教育也是格外重要的,至少现在,贾琏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在心虚,而不是觉得母老虎又搞事情。 张氏有意让儿子倾向于自己,所以在贾琏的童年中,一直在灌输妾室多可恶而她多可怜的思想,以至于贾琏虽然没到提起妾就深恶痛绝的地步,但也潜意识认为过于偏爱妾室会导致正妻被压迫,现在贾蔚体弱,他八成是没想过纳妾的。 也不知道王熙凤怎么想的。 阮卿叹息一声,按了按眉心,心道儿女都是债,然后掀开帘子往里屋走了,平儿立刻就带着人迎上来,忧心忡忡道:“太太,您总算是来了,快随我来吧。” 阮卿也不多废话,跟着她进了里屋,进门就见王熙凤靠在榻上,床边放着吴茗特地请人打的一个小婴儿床,阮卿走上前看了看,叹息一声道:“怎么啦?是觉得受不了委屈了,还是想跟贾琏……闹一场?你想做什么,就跟我说吧,纳妾之事,我还是建议你慎重。” 丫头们都从善如流地退出去,只留两位主子待在屋子里。天还算冷,屋子里燃着地龙,暖融融的,阮卿怕自己身上带着寒气,就在门口烤了烤火,将披风解下后才进来。 王熙凤垂着眼轻轻拍着女儿的襁褓,等她坐下后才说:“太太,我想随大公主一起,出去做些事。” 阮卿一怔,蹙眉道:“你可想好了,且不说老太太会不会同意,以我对你婆婆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还有蔚儿,你放心的下么?” 王熙凤收回手,目光紧紧盯着阮卿,道:“蔚儿有大太太和老太太照顾,再不济还能麻烦姑妈和几个妹妹,蔚儿身边的定例足有四十余人,我再将我的份例拨出去一部分,总是足够了。短时间内是没问题的,待到蔚儿再大些,我就把她带到身边教导,我相信我能兼顾,若再有困难,就到时再想着克服,我就不信我闯不出去。” “这半年来,我围着蔚儿和二爷转,得到了什么?” 阮卿哑然,竟然真的认真想了一下。 说实话,要说原剧情的王熙凤多爱贾琏,那绝对是扯淡,跟当事人说,当事人都得大笑三声然后帮忙请治脑疾的太医过来给看看,如果说前期他们还算互有好感有夫妻情分的话,后期那绝对是但凡有点办法王熙凤都不会让贾琏活着。 可那个时代,没有男人又没有儿子的寡妇,绝对是被人吃了的存在,管你再强势,那也得有人听才行,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王熙凤也得忍着,可现在不一样了。 本朝已经出现了女子官员,和离再嫁的数不胜数,女户也如雨后春笋一般都冒出来了。这些阮卿这种平时不管事只居于后院的女子可能不太清楚,但王熙凤这种就算是病着也会偶尔拿账本解闷的人来说,下人和外面时局的变化,她都再清楚不过了。 以前又何尝出现过下人和离的事? 阮卿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是,这荣国府的权柄,你真的愿意放下?” 王熙凤神色微暖,闻言又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自然不会放下,我说的纳妾,也是我自己来选定人选,不管二爷要几个,都得我来选。自古以来男人要纳妾,哪个不得经过妻子同意?我先将平儿给了他,至于其他,以后他若想再要,我给就是,到时生不生得出孩子,还不是我说了算?等蔚儿再大些,我也养好身体了,就抽出空生个孩子,到时候我跟着大公主办事,就算是二爷,也不敢不给我面子。有立嫡的规矩在,又有公主为我撑腰,又何惧那些奴才秧子?” -- 第156页 她现在显然还没有贾蔚能继承爵位的想法,但已经明白男人靠不住了。 阮卿心里五味杂陈,但她很清楚,如果不是几辈子的积累加上异能,在王熙凤面前她就是送菜的,人家自己心里有成算也有主见,与其乱插手乱她阵脚,不如背后默默支持让她自己去闯。 何况现在已经和剧情很不一样了。剧情中的她,也许是缺爱的,阮卿后来根据已发生的事推测,想王熙凤也许是因为自小丧亲,在叔婶膝下长大,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领,后来嫁去荣国府,不管有没有利益考量,刑夫人难搞,王夫人跟她感情有限,她能靠得住的,只有贾母,娘家都指望不上。 所以她明知道王仁是个畜生,依旧会给他银子补贴爹娘,明知道身体不好,也要牢牢抓住权柄,大权在握时打理好一切或被人依靠仰望,会让她有被需要的感觉,但最后举目望去,竟然没有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亲人,至少她永远不是那些人心中最重要的……但现在,王熙凤在阮卿膝下长大,想来对“家”已经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了,外人也许看不到,但她哪能不知道,阮卿和贾政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就算是这样,贾珠兄妹几个也依旧优秀,那她纠结于贾琏干什么呢?就算父母感情不和,只要给孩子足够的爱,她的孩子依旧可以是健康优秀的。 元春现在的能力,可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什么成不成亲的话了,这就是绝对权利的好处。 确定她是真的想走出后宅而不是一时冲动,阮卿就道:“你先待在家里,我去找大太太说。” 王熙凤一顿,蹙眉道:“可是姑妈……” 阮卿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蔚儿的祖母,你不好和她起冲突,太难看了以后蔚儿也难做,我去吧,我们几十年的交情,总不会这么散了。” 不过,对于这个,阮卿其实还真没什么把握,因为张氏此人,你夺走她的任何东西她都未必会在意,但只要可能伤到贾琏一点,她绝对会原地爆炸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果然,阮卿话还没说完,张氏就缓缓问:“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吧?你去问问她,这将琏儿的脸面置于何地,将荣国府的脸面置于何地?” 阮卿心说不至于吧,我们家元春安春也在外面跟大公主干活呢,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就道:“跟大公主办事,也就是给朝廷效力,本是美事一桩,你何必说的这么严重。” 张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发生什么了。要我说,琏儿只是被蛊惑,把那几个贱人打死就是,何必这样和夫君闹,她这样,蔚儿脸上就好看了吗?” 阮卿无奈,道:“你先冷静,我的意思是,孩子都大了,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再说了,这也只是个建议,琏儿也未必接受纳妾呢。” 张氏怒道:“怎么,我儿要纳妾她就不乐意了?哪个女子敢如此作为?!” 阮卿道:“成亲前,不是说过的么?” 张氏噎了一下,有些不自在,道:“那也不该如此啊……” 阮卿心平气和地说:“你也许不知道,凤丫头最气的不是琏儿乱来,而是蔚儿这几天还病着,早晨还烧过一场,而琏儿中午就出去花天酒地了……这哪个当娘的能接受?” 张氏咬了咬牙,到底是不太甘心,道:“……可是,这不是没成吗?再说了,男子纳妾不是很正常吗,还能帮她分担一二,何至于就要出府去了……跟着大公主好是好,但,但也没有时间顾及家庭了啊。”她说着更是愤怒:“二弟妹,我知你是凤丫头的姑妈,但你也要知道,嫁进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 阮卿道:“大嫂子……我希望你在说这话的时候,能想想你当初生琏儿的艰辛。” 张氏心烦意乱,更多的还是王熙凤不受控制的惊慌,闻言便想也不想的冷笑一声,道:“我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明白感恩,可这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报恩,这二十多年也够本了吧?还是说,我菩萨心肠的好妹妹,你想挟恩图报?” 阮卿本来想跟她好好分析商量,却被她的态度刺的一怔,神色顿时茫然了起来。 良久,她才在张氏阴沉的表情里缓缓道:“……我没有,不管你怎么想,我救你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你报答我什么。” 张氏的神色愈发讥讽,阮卿也像是没了底气一般,声音越来越弱,她说:“我提这个,只是想告诉你,琏儿是你拼了命生下来的,是你的骨血心头肉,可凤丫头,也是我嫂子拼了命生下来的掌上明珠……蔚儿也是。” “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没有谁就比谁高贵的。你当初怎么愤怒于大爷在你生产时与丫头胡来,想来,凤丫头在抱着蔚儿找不到贾琏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心情。” 张氏突然顿住,神色莫测。 从阮卿嫁进来到现在,足有二十三年了,这么长时间里,她们几乎没有闹过矛盾。她们都清楚彼此并非表面的那样真善美,可最初都并不在意,谁都有阴暗面,至少她们能好好相处,这就足够了。 可矛盾一直存在,并未消失。阮卿曾经对吴茗说过,如果不是嫁给贾赦那鬼东西,张氏想来能有更好的发展。她不同于王熙凤这种十几岁就能把控一个国公府的天赋流强者,而是多年来稳扎稳打积累经验练出来的,因此其实比王熙凤更适合做个领导者,可惜…… -- 第157页 到底是,时运不济。 阮卿垂下头,慢吞吞地理了理衣襟,然后说:“凤丫头的事,就让他们孩子自己解决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毕竟都老了。” 她说完便轻轻一行礼退出去了,张氏也没有拦,这几十年的感情说牢固也牢固,可说薄弱,也实在是薄弱,至少她们都清楚,彼此都不会在孩子的事上有任何退让。 那么,决裂就是在所难免。 第86章 【86】 阮卿推开门出去,门外的百灵赶紧上前扶住她,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 阮卿死死抓住她的手,有些泄气,这本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两人吵架上头,总是容易互伤,而有些话说出口,就没那么容易收回来了。 ……就这样吧。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但其实想想,结局也是意料之中,没有感情基础,只是基于美色上的好感,迟早都会翻车。 阮卿给大公主递了信过去,说要加上一个王熙凤,不过贾蔚身体情况不好,阮卿大概要在她一岁的时候才敢放心让王熙凤出去做些事。 她一边收拾去金陵的东西,一边和盛清竹通信分析最近的案子细节,灵鸢那里她大概是赶不上了,不过具体细节她倒是能帮忙分析一下。 据说容家最后还是低头了,容抉在这方面的确是倔强,而且没有哪个爱孩子的父母能扭得过自己的孩子,不过此处有一个疑点。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穆浈废了,南安王妃就更要抓住这门姻亲,为什么她会同意放手?还有穆宛云,那个死去的丫鬟一直没有查明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穆宛云哪来的人手? 不过很快盛清竹就回信说,她问过穆婉玲了,南安王妃能答应,一是穆婉玲当时搬出了大公主,二是容家似乎来人和南安王妃做了什么交易,穆家的穆熙也就是南安王妃的独子能获得好处,所以就成了。 这就更怪了,这种换未婚妻的荒唐事,容家最多就是答应,还能帮儿子不成?可如果是容抉,他哪来的实力?又能给穆熙什么好处? 阮卿沉思许久,给盛清竹回了信:“容家有问题,还请大公主辛苦多关注一些。” 然后转头就换上衣服,关门进房间准备去容家看一眼,如果只是普通的世家,那他家公子娶条狗都和阮卿没关系,但是容家不同。 容家是仅次于荣国府的武将世家,不同于荣国府的人丁凋零,容家无论嫡庶,就足有数十人,更别提下一辈了,当时郦芷本想把全部兵权交给荣国府,就是碍于这个,怕一家独大引起别人的坏心思,故而找了个相对信得过的世家。 但,这也只是相对信得过,在这个世界上,她们绝对信得过的,也只有彼此。 只要有人想造反,还不得多关注一下手握兵权的家族? 阮卿假作午休,刚在容家面前转了一圈,悄悄推门进入,就看到一个小院里,之前见过的小公子容抉捧着一盒香膏对着房间说些什么,她凑近听了听,才知道今天是容家去穆家提亲的日子,那灵鸢心里不舒服,跟容抉闹呢。 阮卿:“……” 感情阴谋论了这么久,这俩人还真是真爱? 阮卿深感惭愧,自己不应该先入为主瞎猜测,但惭愧归惭愧,她还是理直气壮地一屁股坐树上,竖着耳朵认真听墙角。 刚听到容抉道:“若不是那边遣了人来,我怎会同意?我最烦那庸脂俗粉,穆宛云怎么能和我的阿鸢比?” 阮卿坐在树上听着他伏低做小,心中骤然生出一股荒谬的感觉,穆宛云的母亲曾是魁首,堪称第一美人,穆宛云自然也不会差,何况她受贵族教育,气质能力性格皆是顶尖,就算最后心术不正走了歪路,也轮不到一个吃父母的纨绔子弟指指点点。 若是在现代,容抉怕是连追求这样的女子都没资格。 阮卿叹了口气,还想在听,突然感觉到自己下的禁制被人碰了,顿时大惊,来不及多想就传送回去,刚披上衣服,就听百灵慌张道:“太太!太太,不好了,二奶奶闹着要和离,闹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阮卿心里一惊,这下是彻底懵了。不是说要纳妾吗?而且贾琏还不愿意呢,她还以为终于要火葬场了,可、可是,这么突然吗? 阮卿静了静心,道:“发生什么了,你与我细说。” 原来是王熙凤又挑了几个丫头过去让贾琏选,贾琏这几天焦头烂额的,被娘骂被爹烦,贾珠又不理他,王熙凤还死不见他,他又悔又怕,如果纳妾的代价是毁了自己的家庭,那还纳什么妾!什么丫头能比得过王熙凤? 他想服软,但是表达错误,不该拿贾蔚说事,直接就把王熙凤说炸了,当即又哭又闹,随便披了件单衣就出去找老太太做主了,这天寒地冻的,丫头们差点没吓死。 最后发生了什么百灵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老太太震怒,叫来了家法把贾赦贾琏通通打了一顿,说是禁足,当然,这事以后不许再提。 阮卿到的时候,荣禧堂已经闹完了。 张氏和贾母不见踪影,留下鸳鸯并几个面熟的丫鬟噤若寒蝉地立在一边,贾琏神情呆滞地跪在地上,听百灵说,贾母让他跪够四个时辰再回去。 京城里的二三月还是寒风料峭的时候,跪在硬地板上八个小时,这得要人命。阮卿脚步顿了顿,有些不忍。 -- 第158页 见王熙凤不在,其他关键人物也不在,阮卿叹了口气,让丫鬟给贾琏添件衣服拿个汤婆子过来,见鸳鸯还有些犹豫,就加重语气道:“老太太若问起,就说是我吩咐的,我来承担。” 鸳鸯能大概猜到贾母心思,也不敢真让贾琏这么跪够四个时辰,阮卿给递了台阶,她做做样子就赶紧下来了。 看差不多了,阮卿转身就想离开,突然感觉身后一重,原来是贾琏膝行着扑了过来,哭求道:“二婶子,二婶子求你了,你最疼我了,你去劝劝她,去劝劝她……” 但到底是劝不要生气还是不要和离,他自己都不敢说出口,或者不知道怎么说。 阮卿静静看他许久,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无法插手。” 她担心还在襁褓中的贾蔚,又劝了几句走了,一进东院就被平儿苦笑着迎了进去,显然是指望她过来劝劝。 阮卿心情有些复杂,沉吟许久,道:“琏儿求我来劝你。” 王熙凤笑着招呼她,闻言只是应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表情。 阮卿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最美? 当然是不爱你的时候最美。 可见这人果然是贱骨头,虽说现在的王熙凤有了底气,并没有像原剧情中那样时常顺着贾琏围着他打转,但也是体贴温柔,悉心呵护,贾蔚出事,贾琏没几天能坐的住留下来陪女儿的,她也没多说什么,贤惠的有时候阮卿都心虚,是不是自己教育有问题,把一个小辣椒教成了三从四德的小天使,不过阮卿现在算是明白了。 王熙凤……当时只是不希望从她口中,从她那里说出和离二字,不然她与张氏势必结仇结怨,虽然现在也没差,但好歹还有一层薄纸艰难维持着,张氏为了面子想来也不会和她多为难。 而贾母,由她胡搅蛮缠一番,只会当是小孩子受了气瞎喊,不然王熙凤真和离了,阮卿在荣国府的日子就艰难了。 能被她这么顾及维护阮卿很感动,这说明她好歹有了可以信任的亲人,而不是在贾琏那受了委屈都得算计着说话求贾母撑腰,甚至连撑腰都不完全,那纯粹是和稀泥。 所以能看到一个多少有点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子能愿意相信自己,甚至放弃激烈但有效的手段选择迂回的方式维护她,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阮卿一定要把孩子们带出后宅的决心,脱离了后宅争斗倾轧的王熙凤明明也是个仁善重情的姑娘! 只是这次,多少触及了一个母亲的底线。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不能离婚又不能让他收心更不能杀夫的话,哪个爱女儿的人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受病痛折磨的时候,那不负责任的丈夫跑出去花天酒地?就算是被算计的又怎么样,若无心,怎么会被算计?贾珠怎么就没被算计过?贾政怎么就没见遇到这种事? 虽然有点受害者有罪论的意思,但这玩意放在家贾琏身上完全适用,从有孕到生产以及看护女儿的这半年来,贾琏明显对妻子的那股热乎劲已经过去了,要不是出于对女儿的愧疚,再加上张氏管的严,他还没那个贼胆,但未必没有贼心。 阮卿临走时想了想,又折回来安慰她道:“凤丫头,这事虽然由我说不太合适,也不好听,但是,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几乎是不可能一辈子对妻子深情如一的,话本子里的爱情,终究只是话本子,人性是禁不住考验的。” 顿了顿,阮卿笑道:“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啊,这男人几乎都可能会出轨……偷腥,前提是,这个代价够不够重。” 王熙凤一怔,轻声道:“此话和解?” 阮卿道:“如果认定了女子离不开自己,或者无法和离,只能在自己身边拖着,那想来男人自然是会无比嚣张为所欲为的,因为即使错了,除了妻子闹一顿,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就像现代常说,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就是因为你原谅了一次,势必会勾起他的侥幸心理,降低他的道德底线,然后迟早都会有下一次,换句话说,就算没有,心里扎了一根刺,还能像以前一样互相信任吗?想来是不能了,那么离互相猜忌也就不远了。 而如果出轨代价惨烈,比如说是破产,众叛亲离等等后果,想来没有哪个男人敢,但如果是更好呢?换了糟糠妻娶世界首富貌美年轻的女儿,能有几个禁受的住诱惑吗? 阮卿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所以无需奢求男人会始终如一,坚守本心,努力提升自己,没有就当自己遇到了个良人,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有也不必伤心,收回你付出的感情,只爱你自己就是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谁都无法陪你一辈子,便是你的骨肉至亲也不能,何况半路相识的爱人?你只当提前失去了他,可以难过,但无需沉溺,更不可放下身段去挽回,凤丫头,” 她轻声道:“你不必委屈自己去求一个什么完整的家庭,也不用顾及我,孩子是独立的个体,无需你去牺牲什么,你要记住,蔚儿是你的掌上明珠,可你也是你父母的心头肉,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是爱你的,绝不希望你委曲求全,爱你自己最重要。” 这也是隐晦的表达了一个意思——阮卿是支持她和离的。 贾母和张氏如果刁难她,她就搬出去住,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刁难不到他头上去。 -- 第159页 只要不怕错,只要能承担后果,那便去做,无需被人情裹挟。 且渣男不配。 第87章 【87】 近一年屡次三番闹事,荣国府的气氛一度十分诡异,就连没心没肺傻乐的宝玉也察觉了几分。 他在阮卿忙碌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和黛玉熟稔起来了,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是没什么男女大防的,一个七岁一个不到六岁还真能玩出花来不成,奈何阮卿这段时间被贾母和张氏联手甩脸子,家里的事都不让碰了,她这才注意到这两个孩子不同寻常的亲昵。 黛玉这段时间就住在贾母旁边,依旧是原剧情中的那个小小的碧纱橱,阮卿本来是想给她安排个院子的,但是大概扒拉了一下,悲哀的发现不管是哪个院子,对于一个五六岁还先天不足的小姑娘来说都太大了,也容易照顾不上,贾府的下人虽然在张氏的铁腕下绝对恭谨机灵,那也耐不住小孩还小,所以最后还是由贾母照顾。 然而就算黛玉在贾母这,而宝玉早早就被贾珠提到了外院和他一起住,但即使这样也拦不住他天天往后院跑,美其名曰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但真实目的是什么,阮卿都不想戳穿他。 阮卿刚喝完一杯茶,看着宝玉乖巧地坐在下首,实际屁/股都快起飞了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问他道:“急着做什么呢?身上长跳蚤了?” 宝玉虎躯一震,忙坐直身子,乖巧地扬起一个笑容,甜腻腻道:“怎会,我就是觉得太太近来似是心情不大好,又碍于功课无法尽孝,就想着什么时候将三妹妹带回来……” 其实就是黛玉总是跟探春迎春一块玩,宝玉本来就要上课,这么一压缩见面时间就更少了,他谈过几次课,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贾珠提着领子扔回来,最后大概是觉得在妹妹面前被哥哥提回去太丢面子了,宝玉近来倒是不怎么逃课了。 阮卿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轻声细语道:“有你大哥哥二哥哥在,家里本是无需你去上进科举的,但读书知礼,该懂得你要懂,你林妹妹是书香门第,若你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和她沟通相处?” 到了现在,阮卿自己也觉得她当时有点神经过敏了,宝玉一过六岁,就跟吴茗商量着把他送到外院去了,那时候贾母还和她闹了好大一场,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狠心,但是吴茗开口,她也不敢不从,最后只能折中一下,在贾母住所的旁边开一个小院,宝玉平时下学后就由贾珠送回来住在那里,反正是不许阮卿再折腾了。 阮卿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教好宝玉,也不太了解古代的育儿经,当初贾珠贾琏俩兄弟七岁后就跟着吴茗上学去了,看着贾母和张氏含着泪依依不舍她还觉得小题大做,后来看张氏养贾琮,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管的宽且反应过激了,太小的孩子,其实真的没必要防得像贼一样,而且古代夭折率太高,不到十几岁都不敢放心,贾母现在盯得紧,生怕宝贝孙子哪天病一场就没命了。 宝玉悄悄挺直了腰杆,小声反驳说:“她才不会总说这些……” 宝玉属于知错不改的一类,越打越不听,不适合交给吴茗和贾政教育,目前都是阮卿和贾珠兄妹俩管着,阮卿不打孩子,元春圆滑委婉,贾珠温柔敦厚,也都不逼他,因此宝玉虽然依旧偷懒逃避,但该学的都学了,阮卿有心给他多分点钱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也不再功课上多下功夫,问了几句就开始打发人了。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阮卿推了推他的肩膀,想了想又说:“别去打扰你几个姐妹,不说别的,迎春也大了,不久就要满十岁了,你……” 宝玉最不耐烦听这个,赶紧笑眯眯打个岔跑了,阮卿手落了个空,满脸惆怅地对百灵说:“我果然是老了,越老越唠叨。” 百灵就笑道:“孩子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知道张氏和贾母现在都不待见自己,阮卿也就不去烦她们,窝在自己的院子里规整自己的计划。现在是王朝初期,前头两个皇帝都没干多久,而现在这个皇帝没亲政几年就被郦芷附了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一切,因此现在思维模式还没有那么僵硬,是最好改革的时候。 不过这个改革也要把握好度,一个过头说不定就被掀翻了,虽然现在皇权稳固,兵权三分之二都在吴茗手上,但还是得预防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和隐藏在暗中的力量。 现在教育和政策最难的地方在于普及,大公主的学院毕竟只能惠及一部分,还都是京城的学生,都不说边疆之地了,估计连离京城最近的几个地方都还是老作风,阮卿目前能想的就是,在解决了安亲王之后强制下令各地建立学校,然后再以利益诱惑,徐徐图之。 心里大概有了想法,阮卿大概划出几个点就要行动,吴茗说安亲王府上有探子来报,盛明河的世子盛清旭前几日偷偷出京了。 而表面上,则是盛明河最近愈发沉浸于山水书画了,还说要向皇上请辞去远游,虽然最后被王妃带着府上妻妾子女几十余人跪着哭求劝了回来,但这喜好风雅的名声愈发响亮了,不难听,但是足以让人放松警惕。 阮卿知道,这是穆浈倒霉了,他也急了。大鱼已经按耐不住咬钩的心了。 因此在尤氏来问她尤二姐的婚礼宴客时,阮卿支着头沉吟许久,点了点名单,道:“怎么不请怀恩郡主?怎么说也是咱们贾家出来的。” -- 第160页 尤氏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这不是怕郡主金枝玉叶,看不上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么?” 阮卿轻哼一声,怀恩郡主骄纵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道:“咱们荣国府哪里算得上是小门小户,她做了郡主,难不成就看不上咱们不成?” 尤氏不明所以,诺诺道:“婶子说的是,说的是……”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那我便派人下请柬罢,不知郡主是否有时间。届时还要麻烦大弟弟和二弟弟带蔷儿过府操持一二了。”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尤氏没有嫡亲的兄弟,族里也早就生分了,宁国府辈分矮了一头,同辈里称得上亲戚兄弟的也就只有贾琏贾珠两个了,新娘上轿要由兄弟背着,尤氏和尤老娘商量许久,最后决定由贾珠来背。 阮卿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需要我再拨几个人过去照顾蓉儿父子俩么?” 尤氏表情一僵,勉强笑笑,道:“哪里敢劳动婶子的人,定然是安排好了的。” 按理说现在贾珍父子俩都出了事,是不合适再办喜事的,但他俩尴尬就尴尬在一个半残废,一个中风偏瘫半死状态,属于丧事但又不是丧事的状态,尤氏才懒得为了他们推迟喜事,要不是贾蓉还没死,她不好现在就选嗣子,就贾珍父子俩平时的那德行,她简直想现在就开祠堂,换个正常的孩子养在膝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国府再落魄,也比一般的世家强,阮卿便也不过问了,不过在给贾兰春递帖子的时候,看着面露欣喜羞涩的尤二姐,她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抱歉,我一定尽量保护你的婚礼,减小那几个狗贼带来的影响。 成亲是大事,贾母和张氏就是再看不上尤氏,还是派身边最倚重的下人来送了个礼,她俩的身份都重于阮卿,就算只派了下人来,都是给脸了。 只是当张氏身边的张嬷嬷摆着一张略显虚假的笑面对着尤氏和安夫人说吉祥话的时候,阮卿还是晃了晃神,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 本来她和张氏约好了要一起来的。 那个时候阮卿还没有利用尤二姐婚礼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想给这个有些软弱的小姑娘撑撑面子,她一个小官之妻分量并不重,哪怕贾珠居嫡长,也不能掩盖他目前品级不高且是男人的事实,后宅之事,一般还是管家的太太更有话语权。 因此阮卿就死缠烂打磨的张氏答应了,其实那个时候贾蔚还在病中,张氏能答应她而不是把她打出去都是好脾气了,如果不是在王熙凤的事情上起了分歧…… 阮卿抿了抿唇,没有再想下去。 已经发生的事,没必要再去纠结。 她强迫自己从这方面回过神,笑眯眯地拖着腮看着鼻孔朝天的怀恩郡主面色难看地对着安夫人说着什么,因为郦芷的态度冷淡,她大概在安亲王那里只是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棋子,这么长时间来宫里都没什么动静,这位“金枝玉叶”也不得不放下刚册封时的高傲,开始四处奔走,为自己的婚事发愁了。 皇帝是念旧护短的性子,他生母早逝,太皇太后养大他,承担了母亲这个身份,因此皇帝对太皇太后一脉的感情很深,这点从郦芷来之前盛明宸的各种表现就能看出来,当然,也由不得他不深,因此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是盛明宸,对于这个祖母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后人,一定会加以恩宠,但郦芷又不是盛明宸,她一对太皇太后没感情,二早就知道贾兰春是个什么玩意,只是册封之后就没管了。 京城中,皇帝的态度是个风向标,阮卿猜贾兰春一开始的蹦跶里由盛明河的指示,但最后沉寂下来,也必然是盛明河意识到了什么,怕暴露便让她按兵不动了。 那么,这颗棋子有什么用呢? 当今圣上是太皇太后亲选的,在孝道上就占了大义,安亲王上位后如果不想要文人口诛笔伐,大可以找一些,虚无缥缈但足以致命的东西。 比如说,当初的安乐长公主是被盛明宸带丢的。 虽然那时候盛明宸只有六七岁,但那不重要,他自己不行不还有生母嘛,生母死了还有母家,还有效忠于盛明宸和他母亲的下人……只要想扣锅,总有理由,而这个皇帝亲自册封但最后又扔到一边的郡主就是证据。 到那个时候,郦芷看上去是念旧的恩封也可以是做贼心虚,当然,前提是盛明河成功了,如果他没有成功,那就是圣上英明,识破了假郡主的奸计。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因此当贾兰春好说歹说被安夫人请到上座之时,阮卿冷着脸就扯着尤氏走了,她用了精神控制,遏制住了尤氏下意识的惊呼,回头给百灵和尤氏身边的丫鬟一个制止的眼神,就带着她出去了。 这等于是明晃晃的不给怀恩郡主面子,两个人身份都高,都该坐上位,贾兰春刚坐下,阮卿这一走,相当于一记耳光抽了过来,只见那身着藕粉色长裙戴着满头金钗的少女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安夫人简直心脏骤停,安抚这个安抚那个,在心里祈祷这祖宗可千万别闹起来……幸运的是,面前嚣张跋扈的少女眼神闪了闪,没有理她,站起身就跟着去了。 安夫人又是一个战术后仰,生怕两人又吵起来,赶紧叫人去拦,却被百灵挡住了去路。 …… -- 第161页 后花园里,阮卿算准了时间,感觉到目标正在靠近的时候,和被自己控制的尤氏闲聊起来。 “婶子为何要如此举动。” 阮卿便答:“不想看见她,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害的我的珠儿至今都不愿娶妻,早知她来,我就不让珠儿来了!” 尤氏机械地道:“怎会,珠兄弟多优秀的一个男子,若非忙于公务,又怎会不愿娶妻?” “什么忙于公务,他那就是郁结于心,耿耿于怀,”阮卿怒道:“这小混球,我也不知道为他操了多少的心!” 阮卿发愁道:“我就怕这孩子是因为……那女人伤了心,他那时也才十五六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说要娶自己的心上人,谁知还没磨的我同意,便得知了那姑娘原是堂妹……哎,我现在就愁这兄妹俩的感情,儿女都是债啊。” 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柱子边上露出来浅粉色的裙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88章 【88】 从天哐当而降一口巨锅的贾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在和贾琏慢吞吞地准备着今夜要准备的东西。 新婚迎亲的时候,作为新娘的兄弟要出面拦门的,贾琏对此颇感兴趣,能光明正大刁难人还能拿红包,但自家妹子光看元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他们去拦门,而除了眼见着就要成为元春第二的安春以外,他们最大的妹妹迎春现在才十岁,离成亲少说也要五六年,这让目前最多只帮兄弟朋友迎过亲,还没试过拦门的贾珠俩兄弟格外好奇且期待。 王熙凤出嫁时,也有王家的兄弟来拦,贾珠当时出了不少血呢。 外面有下人来催了,贾珠倒了两杯醒酒茶,递给贾琏一杯,促狭道:“快喝了提神,待会有的忙活呢。别回去晕晕乎乎的,被蔚儿嫌弃,凤妹妹再把你赶出来。” 提到妻女,贾琏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头疼欲裂,苦笑道:“大哥快别打趣我了,我现在哪敢碰酒,回去怕不是被家里的那位吃了……” 贾珠愣了一下,叹息一声收回手,也不吭声了。光是贾琏在侄女生病的时候跑出去差点被居心叵测的人算计,他是愤怒的,但看着贾琏这几个月又求又讨好的,饶是他最初更倾向于弱势的表妹和侄女,也不免觉得王熙凤有点太强势了,何苦把丈夫逼到这个地步? 只是人家夫妻的事,他也不好插嘴,便默默不吭声做自己的事去了,现在离吉时还早,但也该去准备了,贾珠跟贾琏说了一声,让他快换衣服,然后自己就先出去了。 他原本是想去找贾蔷和其他被尤氏请来的贾家子弟商量一下待会婚礼的进程,贾珠性子温吞却谨慎,习惯将什么事都安排好再去做,谁知还没到地方,就被一个宫装少女拦住了去路。 少女身着藕粉色长裙,头戴金钗玉簪,额心一点帝王绿的翡翠吊坠,身披一件罕见火红狐皮的披肩,光是一只手腕就套了三四个金镯,金光灿灿,看上去就沉甸甸的,格外有分量,愈发显得富贵晃眼,动人心魄。 贾珠原本还带着温润笑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位郡主平时就嚣张跋扈,和十几岁时的泼辣却谨慎的模样完全不同,动辄就会打骂身边的下人,闹的郡主府伺候的下人都苦不堪言,他之前就听盛清竹说过,谢贵妃当时拨过去的宫人已经有很多在试图走动关系求调走了,谢贵妃为此没少头疼。 因此怀恩郡主刚往前走一步,贾珠就下意识退了一步,蹙眉回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厮道:“你去看看琏弟收拾好了没,还有你,去那边树下守着,莫要让人看见,坏了郡主清誉。” 小厮们面面相觑,忙应了一声,又对怀恩郡主施礼告退,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了。 贾珠主要是想维护自家的两个下人,又怕两个都遣走会影响没带下人的郡主名声,到时候皇帝问罪,奈何他并不知道自家亲娘已经“哐当”给他扣了一口大锅,他这原本称得上警惕防备的举动一下子就变了味道,显得温情款款起来。 怀恩郡主略显锋锐的目光扫过那两个下人,没有吭声,她的目光停了一下,又落在贾珠白皙如玉的面庞上,在他茫然的眼神中顿了顿,道:“我不是你堂妹。” 贾珠:“?” 怀恩郡主道:“……我,我是因为身份特殊,被人托付到贾家的,我原先并不姓贾,你不必……” 贾珠汗毛瞬间就竖起来了。 对于怀恩郡主和贾家的关系,外界一直都有猜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一般情况下被拐走的女孩很难有什么好身世,更别提嫁给贾家这种世家的子弟,虽然是贾玫的兄弟,但怎么也是五品官员之子,再落魄,也不至于娶个平民甚至更低贱的比如…… 总之,光是安乐长公主之女的流言就有不少,不过是碍于上面,没人敢提,但是大家私底下对这个郡主都颇有想法,不然就算贾兰春没有封地,冲着这个名号也总会有人问问,那些老油条无非就是在观望郦芷的态度,这个时候,谁都不敢提怀恩郡主父母的事,全都在装糊涂。 这种皇室私密他哪敢掺合! 贾珠感觉自己已经快好全的胸腔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虽然人微言轻,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人冲着吴茗来给他下套,但这么直白的还真没有,这是想同归于尽吗? -- 第162页 他赶紧后退几步,恭谨拱手一行礼,温声道:“郡主见谅,今日是在下唐突了,郡主坦荡,在下却不敢累及郡主声名,还请郡主慎言。” 他没敢再停,赶紧说了声告退就准备溜了,谁知怀恩郡主一个错步拦在他面前,眉心微蹙,道:“我是郡主,谁敢对我指指点点?你放心,若是有不长眼的说你,我就进宫求贵妃娘娘做主去。” 这话她说的一点也不脸红,当初册封之时,谢贵妃是客气过说若是有不习惯的可以随时找她,但既然说了,怀恩郡主就不会觉得这是客气。 贾珠假笑一声,头垂的更低了,一副不敢直视贵女容颜的老实人样,实际心理却在腹诽,说真的,谢贵妃对他可比对这个册封后就没怎么提过的郡主熟悉多了,他和盛清竹合作的时候还经常受贵妃赏赐呢,怀恩郡主如此实在是……大可不必。 正说着话,怀恩郡主突然放低声音,语气柔和了许多,依稀又好像成了几年前少女明媚的模样,竟然是直直伸手试图去拉贾珠的衣袖:“大公子,我……” 贾珠心里一惊,忙后退几步,弯下腰就开始请罪。 在那一瞬间贾珠忍不住质问自己,他一生不说积善行德,但也是行端身正,更不曾胡乱沾染女色,为什么偏偏要遭这个罪? 他承认自己当初是对还是凤兰的怀恩郡主有过心动恍惚,但那也是因为他除了自家姐妹很少见到其他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普遍大他一轮,看他的眼神都是慈祥的,难得遇到一个泼辣灵动的女子,他不免生出好奇,难道这就是他一时动摇的代价吗? 如果他有错,那也该是陛下或者祖父长辈来惩罚,而不是让他面对这些恐怖的画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怀恩郡主册封都快一年了,也没见之前对他有什么特殊啊? 贾珠心急如焚,陛下对怀恩郡主的态度再暧昧,天家之女也由不得他一个小小的臣子怠慢,那可是太皇太后的直系血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气氛还没僵持多久,被他派去找贾琏的小厮就快步赶来,低声道:“爷,吉时快到了,二爷让小的来催了。” 尤二姐本该在宁国府出嫁,但因为尤氏实在不方便在贾珍父子瘫痪的时候做出这种类似于坟头蹦迪的事,阮卿就干脆把她名下的一个三进的府邸借了出来作为尤家送嫁,院子不大,他们几个男人不方便在那里留宿,也干脆来了安家准备,不然今天来安家参加婚礼的怀恩郡主也没法堵住他。 贾珠心中狂喜,表面却不敢流露半分,轻叹一声,拱手道:“既如此,妹妹婚事重要,在下便告辞了。”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迫切过,赶紧带着两个小厮退出去,拉着不明所以的贾琏就跟着礼仪队伍往尤家走,他们要先行一步,到了地方后得先去拜见长辈。 贾珠打小接触的非亲属女儿相对较少,没受过这种刺激,拜见过阮卿后恍恍惚惚地问:“太太,当年凤兰……怀恩郡主之事,是如何处理的?” 阮卿愣了一下,没想到贾兰春动作这么快,就道:“啊,我记得好像是刚察觉,那一家子就不见了。怎么了?” 贾珠蹙眉道:“郡主……有些古怪,今日我见着她,本该互相避让,可她对我却似是……亲昵过头。” 母子俩谈话是挥退了所有下人,因此贾珠这时候也不怕避嫌问题了,直白道:“她还想主动拉我衣袖。” 阮卿淡定道:“哦,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你祖父前不久递信来,说怀恩郡主很大可能是反贼安排的,为了揪出她背后之人,我今天去安家的时候,就故意让她以为你至今不婚是因为她。” 贾珠:“!!!???” 贾珠满脸惊恐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 阮卿柔声道:“害,事态紧急,怀恩郡主近来低调,没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儿啊,我就知道,你一向是最勇敢的。” 贾珠:“……” 不,我不是。 阮卿满脸慈祥地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狗头,说:“我儿生得真俊!” 贾珠:“……” 阮卿见他不为所动,接着温声说:“儿啊,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了,你祖父说……” 贾珠:“……” 一直到婚礼结束后贾琏都没太想清楚,为什么参加个婚礼,自家兄弟好像跟被雷劈了一样? 第89章 【89】 计划有点突然,实际上阮卿也没有太大把握能不能勾起安亲王的兴趣。 她是能控制一个人的行动和思维,但毕竟造反不是小事,安亲王不可能就这么大咧咧的靠头铁就往上撞,必然做了许多准备,既如此,万一她控制的时候哪个阶段出了问题,万一对方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暗号之类的,那麻烦就大了,因此也只能这样试探着来。 至于贾珠……阮卿有些心虚地想,反正也不用他亲自去卖身,只要保持沉默就行了。 意外的是怀恩郡主没有闹起来,阮卿还以为以她嚣张跋扈的性子非得吵一场不可,看来是真听进去了,至于接下来怎么行动,就看她的了。 …… 深夜,阮卿坐在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石桥上,晃荡着腿冷眼看着不远处亭子里的怀恩郡主握着一张手帕发呆,下人早就被她远远打发到一边去了,阮卿晚上饭都没吃就早早退场了,让百灵替她留下来参加尤二姐的婚礼,就是为了来这里看进展的。 -- 第163页 据她这段时间对怀恩郡主的观察来看,这是个有些暴躁易怒的姑娘,其实称不上多聪明,甚至有些时候会急躁到脱离原本设想的轨迹,自己都很难控制,她能被选中做这颗棋子,想来也是因为这至少和多数皇家人都有三四分相似的样貌吧。 这个世界虽然有神仙之说,阮卿还亲眼见过警幻仙子,但毕竟仙凡有别,神仙也没法太过干涉,因此阮卿确定这里是没有什么传说中的易容术,甚至整容术的,你生的什么样貌,就是什么样貌,没法改变,贾兰春要不是皇家血脉,能生出这副容貌就很难得了。 她的一双凤眼像皇帝太子乃至于几位公主,据说这是从太/祖皇帝那遗传来的,鼻子又和安亲王有几分相似,脸型轮廓却更像太皇太后,如果说她的眼睛能看出与皇帝一脉相似的话,那光从脸型来说,贾兰春则更像太皇太后,这就很难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卿琢磨着新人都快入洞房了的时候,她突然见怀恩郡主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迅速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露出一个空地来,脸上早就褪去了过往高傲刁蛮的模样,变得唯唯诺诺起来:“七爷。” 阮卿一怔,抬眸看向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来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生了一张温润无害的圆脸,一双眼睛却是撩人的桃花眼,她心里沉了沉,单从这副容貌中就意识到了什么。 怀恩郡主讷讷道:“我没想到,竟是七爷来了……” 黑衣人不冷不热道:“你说你有把握让贾珠娶你?” 涉及到婚事,怀恩郡主却没有闺阁少女常见的羞涩,下意识缩了缩,讨好地笑道:“当时我们在那老不死的庄子上住着,我倒是见过贾珠几面,他似乎对我……有些兴趣。六姐说他身边没有女人,连通房都没有,想来是没沾过什么女人,才……才这般好骗,今儿我听那王氏说,贾珠至今不娶妻,就是因为……因为……” 她说着却有些羞涩了,垂着眼睛不好意思再说。 那黑衣人却冷冷道:“贾珠从小被贾代善养大,自小出入宫廷,身边围绕的全是公主贵女,明珠在前,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怀恩郡主脸色一白,不服气地反驳道:“我现在也是郡主啊!再说,也许见多了,就不稀罕了呢?” 那黑衣人却是淡淡地笑了一声。 声音里不带情绪,听不出有没有嘲讽,然而对于足够敏感的人来说,这一声轻笑已经足够证明一切,怀恩郡主脸上闪过一抹怒气,尖锐道:“你什么意思?是质疑我吗?我警告你,我就算不是安乐公主的女儿,那也是金枝玉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当时是怎么看我的,我小时候也是锦衣玉食过的,要不是因为——” 亏她还有理智,没有大声叫起来。 但黑衣人显然不耐烦了,冷冷斥责道:“行了,你叫我来就是听你发疯的吗?” 怀恩郡主噎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气吞声道:“王爷不是一直都在防备荣国府么?荣国府的嫡长孙心悦于我,难道不是一个机会?” 她是不太聪明,但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谋算。安亲王显然是并不在意她,但他却需要一个身为安乐公主后代的棋子,所以就算安亲王不在意她,上位后也至少不会过河拆桥。 但这段时间她也算是看清楚了,上面那皇帝虽然也不在意她,但更不会为难她,至少在一些小门小户面前,她郡主的威风还是能抖起来的。那么选安亲王还是选皇帝,其实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也该为自己考虑了,没有长辈做主,她一个姑娘家也很难拉下脸去和那些夫人交涉把自己嫁出去,这个时候,不管贾珠是不是真的为了她至今不娶,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安亲王成了,她就是大义灭亲协助主子收集荣国府罪证的功臣,安亲王败了,她就是皇帝第一宠臣的孙媳,未必不能在临头的时候给安亲王一刀立个功,到那时,她就能真正锦衣玉食,再也不必为未来发愁了。 黑衣人不知有没有猜出她的心思,淡淡道:“你自己谋划吧,成了再说,王爷……主子正是关键时候,别给他拖后腿。” 怀恩郡主的表情狰狞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和人提我的婚事?七爷,你别忘了,你才是土生土长的贾家人,对于荣国府,你总该有几分了解吧?” 阮卿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贾玫之子贾琼,在他那一代行七。 现在这么看,这黑衣人的模样确实是常见的贾家人模样,面若银盘,生着一双多情眼。她们当时察觉出问题的时候也没少找人,没想到竟然是投靠安亲王去了? ……或者说,贾玫那一家从头到尾都是安亲王的人?想的更深点,总不可能是连贾代善当初都是支持安亲王的吧? 黑衣人许久都不发一言,停顿许久才道:“那时我年幼,现在也没多少记忆,帮不上你。” 怀恩郡主道:“我记得,荣国府里不是有咱们的人么?据说还颇受倚重,不若让她提一提?” 她话音刚落,那黑衣人便抬手掐了过来,目光凌厉道:“少打那些歪主意,除了主子,谁也没资格使唤她,若你个蠢货坏了事,你十条命也不够赔,明白吗?!” 最后一句话他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又沙哑又阴狠,更显压迫感,连阮卿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怀恩郡主。 -- 第164页 她的泪水几乎是瞬间就落了下来,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尖叫被卡在了喉咙里,被一只修长的手握的死紧,她惧怕极了,只能不断点头,脸上表情狰狞,涕泗横流。 贾琼有些嫌弃的收回手,冷笑一声道:“她可比你有用多了,管好你自己,认清你的身份。” 阮卿神色一凛,大脑飞速运转,这么说上次奶娘的事,贾琏的事,甚至是更久以前贾珠受伤,还有贾冬算计进贾珠房间等等古怪的事情,也跟这个内奸有关!? 娘的,阮卿没想到荣国府的下人清理了一轮又一轮,还是能让人钻了空子! 还颇受倚重,能插手这些事的基本都是女性,还多是地位尊崇之辈,能是谁?! 阮卿头大如斗,心乱如麻,也没功夫纠结怀恩郡主的事了,即刻就回了荣国府,今天办喜事,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就连黛玉和探春也被宝玉拉着出去凑热闹了,院子里多少就有些冷清。 不过也就是相对二房的院子,大房那边没人去参加,所以几乎不受影响,阮卿魂不守舍,回来就先去探望了王熙凤,确定她那边没问题后,才皱着眉头边走边沉思,到底是谁那的下人出了问题? 王熙凤那里的下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她身边的嬷嬷是后来阮卿和张氏一起亲自挑的,平儿几个在王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几代家仆,又是从小跟过来的,现在也就十七八岁,没那么大的本事,那…… 张氏身边?贾母身边?还是元春,安春身边的人? 以前不确定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自己背后有这么条蛇盯着,那真是浑身都不自在,阮卿烦躁地抓着头发从东院出来,想回去跟吴茗说过了再做打算,谁知刚一出院子,就迎面撞上了张氏。 张氏身后只跟着一个丫鬟,身边是面露好奇之色的迎春,小姑娘被张氏带了几年,倒也不怎么怕生,落落大方地行礼:“二婶子。” 见到张氏,阮卿习惯性就想诉苦,张口道:“你身边现在得用的人都有谁?我想把咱们身边的人都查一遍,我……”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她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是之前能理直气壮提出要求的时候了。 果然,张氏满脸匪夷所思地盯了她许久,才道:“……我身边的人,就不劳动二太太关心了,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多管管自己。” 阮卿:“……”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何况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想了半天,也只能沉默,转身走了。 第90章 【90】 尤二姐顺利成婚了,尤氏最后操心的,就只剩个尤三姐了。 不过她对这个妹妹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不如柔顺温和的尤二姐,所以跟阮卿提了几次也就没管了,不过这个世界的尤三姐貌似并没有见过柳湘莲,尤老娘自认攀上了荣国府,就很少跟娘家联系了,去也不会带上女儿,生怕娘家要自己女儿嫁过去,她家闺女都是要做官太太的,金贵的很。 目前的荣国府的当家人是皇帝的第一宠臣,比剧情中的荣国府鼎盛时期还要强些,府上出去的下人都要比别人尾巴翘一点,阮卿琢磨着离上次整顿风气已经过去两年了,有些人的手又痒了,也该再整顿一回了。 她已经和张氏闹掰了,贾母又一向不喜欢她,阮卿无奈地掰了掰手指,发现自己竟然只能求助于吴茗了,这可真是够失败的,来荣国府二十多年,倒是现在没个能合作的人了。 她跟吴茗说了一声,让她跟贾母去说,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金陵了。 王熙凤的能力她是相信的,现在贾琏正是最愧疚的时候,再加上张氏再愤怒王熙凤想和离,对贾蔚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孙女也是真心心疼的,因此阮卿并不担心她。 至于宝玉和黛玉……嗯,就以贾母那偏心眼的程度,这两个孩子几乎不可能受到亏待,张氏现在只一心教养自家孩子,更不会多管,再说剧情中黛玉受的委屈可能多数来源于宝玉的无心之失和几个长辈,现在没有王夫人,更没有刑夫人,连宝玉身边的袭人都到贾琮那去了,张氏管的严,贾琮不到后院去,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这里阮卿还是比较放心的。 将自家孩子挨个盘点了一下,阮卿越来越觉得一切都不用自己操心,以前也真是她做任务做魔怔了,什么都想给人家安排好,殊不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压根用不着她事事安排,选择都是自己选的,只要不是走歪了,那就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阮卿叫安春来说话的时候格外和颜悦色。 “……你和那个,那个什么世子的事,我也不管了,”阮卿摸摸她的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倒也还行,不过你现在还太小,我想先带你去金陵去你姨妈那住个一年两年的,那个时候你再看,再好好想,如果你还是喜欢他,不是一时冲动,而他也喜欢你,能负起责任来,我就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好不好?” 安春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毕竟也才十四五岁,被嫡母拉着说一通婚嫁之事,整张脸都红了,捂着脸颊闷闷道:“太太你这也……” 她感觉脑袋都有点冒烟,甚至都下意识忽略了阮卿要去金陵的消息,嗷了一声就想跑。 阮卿没急着拉她,要带的孩子想好了,接下来她要离家这事,还得面对一□□风雨。 -- 第165页 不过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后宅的女眷们反而都没什么意见,倒是阮卿一直无视的几个男人反应最大。 贾赦没资格管二房弟妹,除了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外,倒是没在阮卿面前哔哔,但剩下几个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敢哔哔,还敢拦。 贾珠是真的担心阮卿的安全,如今世道乱,在京城里天子脚下,总能安安全全的,做什么都可以,但出了外面,尤其是在路上,安全就是一大问题。 他满面愁容,纠结道:“太太,你若是在家里闲不住,可以去庄子上玩,前几年陛下不是给祖父赐了个带温泉的庄子么?要不儿子带你去那玩一趟?” 贾琏就简单多了,王熙凤目前最亲近的长辈就是阮卿,他急着讨好妻子,自然不希望这么一个捷径自己跑了,此时也忙跟着道:“大哥说的是,婶子若是感兴趣,不如跟凤丫头和蔚儿一起去,也松快松快。” 阮卿:“……” 阮卿十分感动,然后把他俩都赶了出去。 这些小辈还好对付,阮卿辈分在那压着呢,宝玉虽然不舍母亲,但也好哄,可贾政就不一样了。 贾母是被吴茗搞定的,她本身传统,但却并不过分迂腐,或者说是懂得变通的,反正阮卿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贾珠兄妹到现在都不婚,她都能抱孙子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就已经是老婆婆一辈了,不可能再与人有什么牵扯,所以听着阮卿是去办正事,还是和大公主一起,住的又是薛家,权当探亲了,她虽然纠结,但想想也就应了,张氏就更不想掺合,她们都通过了,其他人也就没胆子提意见了。 但贾政不同,虽然有孝道压着,但他也确实是个迂腐的人,绝不能容忍自己还好好的,妻子就要跑出去的事情发生。 阮卿对他也很头疼,赶紧给吴茗发了消息之后就遣散了大半下人认认真真跟贾政理论起来:“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先不说有没有那个心力和别人有染,就是有,我也得顾及三个孩子,元儿安儿都在帮大公主办事,我不过是去趟金陵,又有何不可?” 贾政跟她相处了二十多年,虽然平时不怎么见面,但大概性格也了解了,闻言虽然气愤,但并未失去理智,道:“可你是我妻子。” 阮卿想想也是,目前还真就没有已婚妇人办差的例子,但是:“家里自有大嫂子和凤丫头照顾,我是你妻子,又不是你的奴隶。” 贾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有丫头过来报说国公爷来了,吴茗将他提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贾政气哼哼地将东西全部搬出了正院,但也算默认了。 这是个有些愚孝的传统封建男人,但同时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好处就是,他从不将女人看在眼里。国家,君主,父母,子女,都要比妻子重要,阮卿一是帮大公主办事,勉强沾了个国家和君,二也是贾政并不喜欢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就答应了。 阮卿一边庆幸还好当时占了贾代善的身份,不然今天她在荣国府绝对没有这么轻松,一边又开始暗中观察,不管怎么说,贾琼和怀恩郡主说的那个内奸,她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在走之前,她想先试探一下自己身边的人,贾母和张氏还好说,很少能接触到吴茗的东西,但阮卿可是经常跟她们一起行动的,要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那简直致命。 而在悄无声息收拾东西离开前,安春也避开了所有人,悄悄去了一趟娄家。 他和娄熙之前便相识了,只是娄熙对她的示好一直有些犹豫,安春这一走,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拜访本来有正经流程,但安春不耐烦等,也怕大张旗鼓的让阮卿知道,她武功高,想来想去,就抹黑走了后门。 因此娄熙刚熄了灯想歇息,看到安春扔进来的纸条差点没原地栽了。 他心里暗斥安春轻狂,又忍不住有些欣喜。咳了一声对身边小厮道:“今夜不用守夜了,都退下吧。” 娄熙一个大男人,也很少让人守夜。小厮不疑有他,低低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等人都走了,他才磨磨蹭蹭地走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纸,感觉到回应后才打开窗户,下一秒一个黑影就闪了进来,安春扯着他的衣领笑嘻嘻站稳,道:“惊喜吗娄兄!” 她其实更想搂脖子,但想着娄熙不是她那两个哥哥,也就收了蠢蠢欲动的手。 娄熙板着脸斥责一声:“大半夜闯人寝室,你名声不要了?” 安春不以为然道:“我以前跟着大哥剿匪的时候,还跟小弟住一个帐篷呢,这有啥。” 娄熙脸色更绿了,虽然知道贾珠不可能让妹妹和别人睡一张床,多半是分开的铺盖,但他心里还是膈应的很,一膈应就想赶人:“你今天来想干什么?” 安春道:“我家太太要回金陵探亲啦!这一去估计得一两年,那事你给个准信,答不答应。” 娄熙:“……” 他自然知道安春在说什么,但也从来没见过自己提婚事的闺秀,震撼过后,又是一阵沉默。 安春上周跟他提过很多次,他也拒绝了很多次,只是这次……娄熙有些犹豫,想了想问道:“……我是……愿意的,只是你能答应我辞了大公主那里的差事吗?” 这也是他无法容忍的一点,或者说大部分京城里的世家子弟都无法容忍。 -- 第166页 安春愣了一下,她想过很多种理由,就是没想到和自己身上的差事有关,但一想到之前姨娘唉声叹气说那些公子有多嫌弃她在外抛头露面,她瞬间就懂了。 但是……她有些不敢置信,抬起头死死盯着娄熙看:“你什么意思?” 娄熙皱了皱眉,尽量温声道:“差事辞了,这对你也有好处,以后你总归是要和那些妇人接触的,总不能整天干着男子的活计。” 安春木着脸看了他片刻,重复了一遍:“男子的活计?” 她想了想,又道:“什么叫,属于男子的活计?我做的比他们差了?” 娄熙有些头疼于她的固执,劝道:“你不知道那些男人心里怎么想的,你和他们讨论案子一同剿匪,他们说不定在背地里臆想你的身形……你毕竟是大家闺秀。” 安春愣了一下,良久才冷笑出声:“那你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娄熙被她噎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安春有一双属于贾氏子弟标志性的多情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连眼角都荡漾着柔和春意,她是极美的,至少娄熙是这么认为的。 他当时知道了贾安春喜欢他,最初是烦乱,然后是迷茫,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悦和恋慕,但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希望安春再和那些男人接触。 娄熙至今未娶,并不是什么外界所说的对亡妻念念不忘,而是在他几年前妻子祭日刚过,父亲归家时说皇上单独叫他去书房,暗示让当时只有十九岁的娄熙暂时不要续弦,日后尚大公主的那天,他做了个梦。 梦中女子耀眼,高傲,如月华霜雪般高不可攀,他难以控制的被吸引,又自卑于对方的耀眼光华,想要亲近,又屡屡弄巧成拙,最终干脆自暴自弃,彻底于对方闹翻,他心里还喜欢她,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直到女子不知什么原因被牵连至死,连娄家也没能逃过一劫,他就更觉心碎。 那时他并非没有怨恨这位可能是未来妻子的女子连累了他们一家,可在时间的沉淀下,他也就只剩怀念,并且积极入仕,不管梦是不是真的,至少要未雨绸缪。 只是后来皇帝纵容大公主不婚甚至开了书院,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到现在父亲也在长吁短叹,虽然大公主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不安于室,但好歹是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啊!总好过娄熙现在死活不娶,一直耽搁到现在吧。 娄熙最初也觉得可惜,无他,他那时一直认为梦中的女子是大公主,但接触了几次,又觉得大公主并没有梦中女子的尖锐阴鸷,反而平和开朗的很,何况梦中女子的处境似乎很困难,最后更是被牵连而死,这更让他有些迟疑,以大公主的受宠程度和太子如今稳固的地位,她怎么可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因此娄熙对大公主的心就淡了下来,但毕竟执念已久,他暂时想想再娶妻了,只希望如果有缘,能再见到那梦中的姑娘。 现在他已然信了几分安春就是那梦中女子,就更是不愿意两人再走上原来的那条路。 看安春似乎是不敢置信,又想起梦里两人形同陌路的结局,娄熙顿了顿,放软了语气说:“我是为了你好,你在家里好好管家,我会努力养家,晋阳侯府这些年也有不少积蓄,你去了就是主母……” 安春终于反应了过来,讷讷道:“可是,可是我还有事要做啊……” 娄熙顿了顿,眉宇间不可避免的露出几分反感,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他都不喜欢女子风头太过,能娶到一个优秀的姑娘自然是荣幸,但并不代表他喜欢妻子抛头露面,让她的美好被别人觊觎,这是一个男人基本的尊严。 娄熙道:“你身为女子,自然有人去保护,你知道你抛头露面时那些男人会怎么想吗?他们很可能在背地里想着你的样子,说不定还会找和你相似的女子,对着她们……” 这话太过龌龊难听,娄熙顿了顿,咽了下去。 安春像是被打击的狠了,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的表情有些木,眼眶却迅速红了,这让娄熙没由来的想起之前母亲养的一只红狐狸来。 她缓缓道:“……娄世子,如今天下不太平,番邦小国常常来犯,百姓苦不堪言。” 娄熙道:“我知道,可这是男人的事,你该信任你祖父。” 安春这下终于笑了出来。 她眼眶微红,一双桃花眼染了色般,艳红无比。她咬了咬牙,轻声道:“你是世家公子,就算从小习武,也该读了书的,怎么就不明白,何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娄熙一顿,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安春接着道:“我心悦你,并非因为救命之恩。若单是救命之恩,我又何必搭上一辈子来还?我只是认为,世家子弟中,除了我那几个哥哥外,你是少数愿意习武的,你也不曾出入花街柳巷,我以为你会对女子有几分尊重,现在来看,是我想多了。” 她道:“我喜欢一个人,自然愿意为他放弃很多东西,但唯独自由和自尊不可能,若我如你所说,入了后院,做了管事的主母,那倒不如卸掉铠甲,去做个管家婆,横竖都是管家,有何区别?你晋阳侯府的管家,难不成就比铺子里的管家强几分吗?那我倒是觉得,还不如去做铺子里的管家,好歹自由。” 娄熙眉头紧皱:“贱籍商户……” -- 第167页 安春面无表情:“我表弟表妹就出身皇商家族。” 她觉得荒唐,又深觉自己可笑,于是也真的笑出了声。冷笑过后,安春道:“没有什么事就该男子做,保家卫国的事,我祖父做得,我哥哥做得,我自然也做得。娄世子就当我今夜昏了头吧,我将来自有规划,或是马革裹尸,或是为民造福,终归是做了事,有自己的价值,而不是窝在你的后院,无所事事的老死下去。” 少年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语毕,安春深深看了娄熙一眼,头也不回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第91章 【91】 阮卿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虽然能监控很多人,但也没有变态到时刻盯着别人。就是有些惊讶于安春走时的果断和伤感,然后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孩子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小伙伴,但又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感到期待,至于娄熙,阮卿直接排除了,没见安春一句都没提那什么娄吗。 就是说嘛,见色起意的感情哪能坚持那么久。 自以为摸到了真相,阮卿放松了很多,不管是不是真的忘了,但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就是。 封建时期的贵族出行是个大工程,即使阮卿已经足够缩减,但依旧足足整理了半个月才将人数都清点完,其中丫鬟十人,嬷嬷婆子十五人,小厮十五人,侍卫五十人,再加上一些负责杂事的马夫厨子等等,就去探个亲,活生生带了上百人……她记得大公主走时就带了五百多人,车队直接拖了快有一条街的长度,这倒不是刻意奢靡,而是安全问题,古代出行太容易遇到盗匪了。 因此阮卿想只带安春去,安春武力值奇高,不管出什么事,阮卿总能保护她,甚至还可能反过来被她保护,但贾珠却一直都不放心,好说歹说也非要跟着过来。 阮卿起初是拒绝的,然而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顶级拉扯,最后阮卿和贾母双双无奈妥协,只得答应贾珠跟着她们一起走,因为这个,贾母甚至放下芥蒂,带着张氏一起给阮卿收拾包袱,只图孙儿在路上能舒坦一点,因此路途中虽然风尘仆仆,但好歹也是被人伺候着什么都不用做的。 就是这马车也太慢了点。 阮卿百无聊赖地靠在小榻上昏昏欲睡,马车坐的久了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夕,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简直白来一趟,来到这好像也就只养了孩子。郦芷早就弄出了橡胶,水泥也有,只是修路毕竟不是小事,全国除了京城最完善,估计也就只修了官道,总之一路上晃得人脑仁疼。 安春闲不住,跟她大哥一起下车骑马去了,阮卿就趴在窗户边上看着他们,还没有经过污染的时代,空气景色都是一等一的,就是灰尘大了点,没看多久她就呸了几声捂着鼻子进去了。 骑马这事还得交给专业的来。 她的帘子是那种厚重的防尘帘,上面的流苏上坠着不少玉珠宝石,分量不轻,厚厚叠叠一层一层的,响起来叮叮当当,也不至于轻易就被风吹开,安春听到动静,策马赶来,张口便笑道:“太太这是不耐烦了?不若下车随我一起,我带你溜一圈。” 贾珠做事更爱稳妥些,闻言便皱起了眉,沉声道:“胡闹,你那技术别伤着太太。” 阮卿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说实话,贾珠和贾琏,马上功夫可能还真没安春好,自从意识到两个孙子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爱好之后,吴茗就全心培养起了孙女,元春嫌那些动作不雅,但安春不会,那孩子打小不爱胭脂,就爱一些刀枪剑戟的,吴茗私底下还说,安春现在也就是太小,等再大点,基本功扎实了,绝对是不逊于她的高手。 安春闻言倒也不辩驳,微微一挑眉,勒着马在他周围转了一圈,笑道:“大哥,你确定?” 贾珠:“……” 意识到自己貌似真的是个不如妹妹的菜狗,贾珠终于不吭声了。 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驿站。今天的住处贾珠早就派人打点好了,阮卿只负责带着人住进去就是,她现在到底是贵族,有些事就算想亲力亲为也没人敢让她去,何况也没有必要。 阮卿刚坐下换好衣服来,百灵就带着几个丫头端着饭进来了。 百灵指挥人摆好膳,温声道:“路上条件艰苦,太太受罪了。” 阮卿挥挥手道:“不至于这么娇气。” 她知道自己不吃丫头们就不敢吃,又不好意思给别人自己吃剩的,就挑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让留下,把其他人打发出去了。 百灵在她身边伺候着夹菜,阮卿本来想让她坐下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百灵给她夹了一筷子素菜,温声道:“在想大太太吗?” 阮卿走的时候本来想查一下荣国府的下人有没有问题,可惜张氏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没有答应,最后还是吴茗去跟贾母说了,也不知道查出什么名堂没有。 她苦笑道:“走的时候我还在想,大嫂子能不能应付的来那些琐事,但其实这么多年来都是她撑起一大家子,我的担心倒更像是自作多情。” 她和张氏对刚的时候倒是硬气,和小学生吵架一样,你打我一下我掐你一把,谁也不肯吃亏,可说到底,涉及孩子就是触及到了彼此的逆鳞,怎么可能真的和小学生打架一般。 -- 第168页 真的闹崩了,她才后知后觉觉得难受,这二十年来的相处又不是打水漂去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就这么闹翻了,她哪能开心的起来。 可是别的事都能退让,唯独孩子上不能,王熙凤本就属于高嫁,要不是阮卿把王二郎那份家产全给她抠了出来,她大概还不如一般世族的贵女,贾蔚病恹恹的,贾琏感情又来的一阵一阵,她再精明,也不过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张氏当初还是靠贾母和阮卿的偏帮才没在贾赦和妾室的折腾下落了下风,贾琏的事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想堵上就难了,这桩婚事是阮卿点过头的,她总不能看着夫妻俩又往死路上走,贾琏不耐烦别人管着他,但他至少重情心软,以退为进才能让他知道后悔。 越想越头疼,阮卿也没什么胃口了,就道:“算了,撤下去吧,不想吃了。” 百灵一怔,叹息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温声道:“太太心烦,可也要保重身体,舟车劳顿,这再不多吃些,亏的是自己啊。” 阮卿勉强笑笑,脸色有些沉,低声道:“哎,亏不亏的也不重要了,这次来,是要做大事的。” 百灵的手一顿,笑道:“什么大事?” 阮卿又不想说了,笑嘻嘻地往后一靠,道:“不知道,看珠儿怎么做吧。” 涉及到贾珠,百灵就不吭声了,不过人上了年纪就爱叨叨,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忍不住说:“珠大爷身子也是刚刚康复,又跟着咱们舟车劳顿,实在伤身,得好好让人补补……” 阮卿眯着眼,不知道想起什么,抬起手抹了一下眼角,笑道:“得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要跟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呢?你们就是紧张过头了,人总躺着不动,身体哪好的起来,还有之前病了就净饿几天的规矩,真是……本来就虚弱着,还不吃东西,生饿着,能好才怪。” 百灵说不过她,笑着摇了摇头,收拾好东西就要叫人进来端走,阮卿却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出门之前开口拦住了她:“——明天我要吃蒸鱼!” 百灵愣了一下,想了想,虽然剔鱼刺有点麻烦,但一条鱼罢了,想要随时都能弄来,便笑着点头应了。 阮卿却没打算放她走,指了指面前的凳子,道:“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百灵愣了一下,又折返回来,道:“怎么了,又想吃了?” 阮卿道:“不是,你都没吃,你也吃点,我记得你口味重,嘿,不愧是跟我一块长大的,我口味也重。” 百灵:“……” 她笑着摇摇头道:“不了,太太吃吧,我待会还能去厨房要,太太的菜都精细,可难再做第二次了。” 阮卿便道:“哪就需要你这么委屈了,你想要吃说就是了,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帮你的。” 百灵不知道听懂了没,闻言赶忙端起一碟小菜笑道:“那太太就快吃些吧,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受得了。” 阮卿确实是没什么胃口,一天都窝在马车上晃,人都晃晕了,没晕车都是她精神力强大,更别提饿了,但毕竟是一番好意,她还是认命地拿起筷子,慢吞吞扒拉着吃了。 菜量不大,一份才两三筷子就没了,主要是花样多,阮卿吃了几口也多少有点胃口了,也没浪费,全吃干净了。 倒是又把百灵吓了一跳。她忧心忡忡道:“前面一天也没吃多少,夜里却不知节制,若是积了食可如何是好?” 阮卿赶紧把嘴里的鸡腿肉咽下去,道:“你收拾完也快下去休息吧,明天要赶路呢,珠儿说就也快到金陵了。” 百灵恍惚了一下,讷讷道:“这么快啊。” 阮卿点头,笑道:“是啊,我也好多年没见我妹妹了,她早些年过得不太舒坦,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我记得他家大姑娘也快十岁了,也是不容易啊,那孩子生下来就体弱,求了好几次太医,最后还是茶……国公爷去向皇上借了个太医来,这些年才慢慢调养好了,不过我记得珠儿曾说过,她家那小子是个小混蛋,正好我去瞧瞧,能有多混蛋。” 王三姑娘比阮卿晚嫁四五年,但生产却更晚。就光看薛蟠只比宝玉大四五岁就知道了,宝玉可是老来子。 阮卿就记得她刚成亲那几年,金陵成天有来诉苦的信件,无非就是婆婆催生啦,小妾闹腾啦,院里谁谁小产啦,族里又要给夫君过继儿子啦……真是又烦又心酸。 百灵没有吭声,她向来谨慎,不会跟着阮卿调侃主子。 次日一早阮卿便换好衣服准备出发了,在车上窝了一个多月,人都快发霉了,好在贾珠说快到了,估计还有个一两天,有了盼头,阮卿心情都好了不少。 而且越到金陵,就越要警惕,原因倒没有多复杂,她们怀疑,安亲王的大本营可能就在金陵。 金陵富庶,多富商,四大家族之一的皇商薛家本家就在那里,且此地四通八达,人员流通量大,鱼龙混杂的,养一两支军队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最重要的是,贤妃霍氏的家乡就在金陵。 吴茗常常往金陵跑,可不是闲的没事干想帮薛姨妈教育儿子,她连差点长歪了的贾琏都懒得管,更别提薛蟠,薛家只是一个借口。 更多的,是去摸底。 大公主带的人多,身份高且没什么政治价值,皇帝和太子再疼她,在宗室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介妇孺,所以她能一路畅通无阻。 -- 第169页 但阮卿不同,或者说,贾珠的政治价值是不同的,甚至高于大公主,再加上大公主路上顺通,就很容易让后来的人放松警惕,可以说,阮卿几乎是用贾珠的小命来做诱饵,她本来想着自己就够了,可贾珠非要跟过来,她答应的时候心里也怪忐忑的,可想想万一自己的分量不够,那还是个隐患,也就咬咬牙同意了。 反正多一个也是护,她就不信自己还撂不倒几个普通人。 道理谁都懂,阮卿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该用什么姿势倒下去,又该怎么疏散人群,怎么迅速确认安亲王派来的头头并及时将他控制住而不打草惊蛇,她甚至想好了怎么利用身边的内奸,连前面的铺垫都勤勤恳恳做了一个多月。 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阮卿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沉了下来。 她那天不是闲的没事故意抽风伤春悲秋的,和张氏闹翻固然难受,可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她还能难受一辈子不成? 她今天,是想给那幕后之人最后一次机会。 毕竟也是跟了她很久的老人了,怎么也有一点感情了,如果对方真的有苦衷,如果是家中拖累被抓住了把柄,又或者被人蒙骗并不知情等等,阮卿虽然不至于全部原谅,但也不至于要人的命,给点钱打发出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得谁,也就罢了。 可是…… 阮卿想,原来二十多年了,百灵从来没有信任过她,也不觉得她能帮她。 第92章 【92】 那药分量很足,药效也又重又快,阮卿只装装样子抿了一口,就觉得头晕眼花,深吸一口气轻咬舌尖才勉强清醒过来。 要给一大帮子人下药,还是这种入口见效的烈性药,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她们吃饭并不一起吃,那种一包药下去药晕一群人的情况并不现实,那药的浓度也得极高,谁下药敢抗一麻袋往里倒的? 他们这一路上,每每到用膳时间,基本都是侍卫分成几批,嬷嬷分成几批,丫头们分成几批,而主子又是其他时间,因为很多时候主子都要下人伺候着吃饭。 所以虽然阮卿这一队只有一百多个人,但吃一回饭也要一个时辰左右,这还是建立在下人多数啃干粮喝冷水的情况下,为了赶路,烧水都很少,有些侍卫为了方便甚至喝的生水,阮卿怕给他们吃出毛病来了,就在快到的这几天给众人放松了一下,让都吃点好的,下人也都不用伺候了,各吃各的去。 当然,也是为了给有些不安分的人一个机会。 阮卿装着晕,私底下却将来的人全部扫描了一遍,确定那些人暂时没有恶意,这才松口气,安心趴桌子上装死。可惜,难得做了份油焖大虾,还没吃几口呢,怪香的。 临近金陵城,虽然是荒郊野外,但好歹也是官道,那些人大概也不敢杀人,便将丫头们一个一个拖走,侍卫就找个地方挖坑…… 挖坑!? 阮卿垂死病中惊坐起,卧槽这是想活埋啊! 她这下坐不住了,本来是想再等等,等幕后之人都出来了再说,谁知道这些人竟然能做到这么狠,也难怪,造反的事,不狠死的就是她们了。 阮卿紧咬着唇,将脸埋在冷硬的桌子上不敢动弹,她心里一下一下数着数,等他们挖了一个约两三米的深坑,把人都扔进去,扔了大概十来个人,感觉快满了,就开始一点一点填土,眼见着要淹没第一个人的脑袋了,阮卿彻底装不下去了,精神力全面放开,灵力化刃,刺入挖坑那人的大脑里。 她身后有四五个人守着,身上被绑了个严实,粗麻绳磨的人皮肤生疼,阮卿咬了咬牙,一翻身将那几个人撞开,配合着灵力硬生生将绳子扯开,然后拔刀就砍。 她没系统学过武功,就是一通乱砍,但猝不及防之下也有几分骇人的威慑力,原本守在她周围的几个人顿时作鸟兽散,短时间内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凑上来。 阮卿长吸一口气,趁这个机会把在场的人都认全了,然后目光落在站在一棵树下面色复杂的百灵身上。 她道:“你姓霍,是贤妃的亲戚?” 百灵道:“……这个时候,还纠结这些做什么。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武……你果然……” 她果然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阮卿知道,她八成是认出自己来了。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认,而是灵魂层面。贵族通常都有安排女儿和陪房一起长大的习惯,王夫人也不例外,阮卿来的时候就将她四个陪房的记忆翻遍了,知道她们几个感情极好,毕竟是准备来做心腹做姨娘的人选,都是老实本分的人,除了石榴相对圆滑精明之外,剩下三个都是不爱说话、踏实肯干的性格。 阮卿后来也会奇怪,她们一起长大,按理说都应该很了解王夫人,知道她心眼不是很大,但其实没有多聪明,比较好糊弄,也重感情,只要能解释清楚,王夫人就不会多计较,百灵手腕心机皆是顶尖,如果她想,就绝对没可能让石榴压了一头,只是证据死死扣在石榴头上,她自己也认了,阮卿就没有再追究。 但现在想来,百灵是在……将自己摘出去吧?贾王史薛四家互相联姻已经很久了,除了张氏是贾代善出于利益考量定下来的,剩下贾政的妻子只可能在这三个世家中挑,而当时史家已经有一个史老太君,剩下的两家里面和贾政相适龄的女儿就只有王夫人,所以八成就是他们两个联姻,如果安亲王想往里面插人,往最小的女儿里面挑准没错。 -- 第170页 阮卿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和安亲王是什么关系。” 百灵面色微微一变,抿唇道:“动手,她在拖时间。” 阮卿长叹一声。被发现了。 贾珠和安春被她偷偷派出去找援军去了,他们来的时候为了真实,是真的只带了几十个侍卫,也是真的被药倒了,人吴茗已经准备好了,借由剿匪的名义调出来了三百个人,但这会还没来。 阮卿将刀横在胸前,道:“那就别怪我了。” 她虽然几十年没动弹了,但骨子里的凶劲还在,那些男人皆都笑了起来,只有百灵眸光闪了闪,似乎想说话,但最后也没能说出来什么。 阮卿没什么技巧,力气也不是很大,但胜在灵活且疯,一刀划下去能倒一片,她用了群体幻境,那些人看着都是在往她身上招呼,但实际都在互砍,她自己再上去收割人头,一时间血光刀光交织成一片,大多数人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说到底,这种小规模的事能调动几个人?超过一百就要被官府注意到了,这些人有想法也只敢分散开来零零散散偷偷进来,总共也就一两百人,因为埋伏太久也没吃好住好,被阮卿这阵势一唬,士气都软了不少。 只是到底占着数量优势,阮卿养尊处优太久,体力早就大不如前,没多久就开始喘,除了幻境还能撑住,是各方面都撑不住了。 她心道完蛋,失算了,因为没想到这群人会搞活埋,阮卿比计划中早醒好多,就搞的现在的场面有些棘手。 银光闪烁间,长刀就横了过来,阮卿下意识就要躲开,后面却又补上来几个,要见着被包了饺子,阮卿一咬牙,闭着眼就想硬抗这一刀,当即不顾前面飞来的长刀,转身将后面几个抹了脖子。 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阮卿愣了一下,抬眼看过去,就见一柄□□直直压在她面前,将那几把刀全部挡了下来,随后红缨颤动,一甩一刺,就将那些人挨个串了葫芦。 阮卿抬头看过去,安春坐在高头大马上,对着她露齿一笑,挤眉弄眼道:“太太,你很强哦。” 阮卿:“……” 这熊孩子。 贾珠随后跟来,挥挥手身后就有身着官服的士兵分成两列将这些残兵包围起来,安春提手就将她拉上马,扭头横枪划出一道银色光弧,硬生生清出一条道路来,随后又打马踩着人撞出包围圈,这才勒马在贾珠身旁停下。 阮卿:“……” 好家伙,是个狠人。 阮卿一个后宅妇人就能杀了他们一波,已经足够打压他们的士气了,这下贾珠明显是带了援兵过来,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已经足以让他们方寸大乱了。 安春留下来收拾残局,贾珠拎着人去提审,从头到尾百灵都没有反抗过,木然呆滞,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客栈已经收拾好了,只有地上的血来不及擦掉,贾珠也不介意,一手一个,将他们挨个扔了进去。 他顿了顿,现在才看清百灵似的,眼里闪过几分诧异。 百灵倒也镇定,恭恭敬敬地坐起来,道:“大公子。” 贾珠道:“……霍嬷嬷。” 百灵停顿了一下。她这个名字从十来岁用到现在四十多岁,也快三十年了,对于自己的原姓名反而没那么深的印象了。 她笑道:“王家是我主家,王老夫人当初给我起名百灵。” 阮卿道:“你这样子,不像是念旧情。” 百灵垂下眼不吭声了。 贾珠挠了挠脸,他有自己的下人伺候,对母亲身边的人一般都是尊重居多,感情却是没有多少,这时候倒也没有不忍,就道:“你是霍家的女儿?” 阮卿看了他一眼,贾珠心领神会,道:“当初霍家为了躲前朝皇帝,偷偷留了一个侄子来着,后来霍将军战死,就没听说过霍家人的消息了。” 阮卿稍稍算了一下年纪,这么说,百灵应该至少是安亲王那辈的。 百灵道:“我身份卑贱,不敢高攀霍将军,不过一农妇之女罢了。” 阮卿叹息一声,低声让贾珠先出去,她有预感,接下来聊的可能不太好让别人知道。 贾珠还有些迟疑,阮卿便抬手一刀插进百灵身边的一个络腮胡男人的喉咙,道:“你放心,他们都绑着,伤不到我。” 贾珠:“……” 他乖乖带人出去了。 第93章 【93】 距离太近,鲜血溅了百灵一脸,但她的表情依旧淡然,好像被杀的不是自己的同伴一样。 阮卿又挨个将其他人敲晕,直接了当问她:“你知道我不是王夫人?” 百灵却并不正面回答,反而笑道:“我六岁被卖进王家,与大姑娘一同长大,不曾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想来是天佑荣国府?” 阮卿知道,她恐怕以为自己是什么神灵,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异样,且她不是没有祭祖的时候,古人祭祖是认为祖先会保佑子孙后代,阮卿没有受到惩罚,就代表王氏祖先是认可她的。 “……” 嗯,迷信有的时候也是有一定好处的,至少阮卿性情大变这么久没有人去探究。 百灵只怕把阮卿从上到下都研究过了,确定了身子是王夫人的,但不能理解为什么性情完全不同,这才乖乖潜伏下来观察她了,毕竟从她在王夫人婚前闹的那一场可以看出来,她并不想进荣国府做这个棋子。 -- 第171页 阮卿道:“所以蔚儿的那个奶娘是你干的,你有没有良心,蔚儿才多大!” “还有那次傅婉进了珠儿的院子,我就说她哪来的本事调走珠儿身边的人,你又是怎么这么快出现的……” 阮卿咬着牙回忆,过去很多不能理解或者查不到原因的事好像都能理解了,张氏她们不会怀疑她,所以根本没往她身上查,更不会查她身边的人,如果不是阮卿这么多年只顾着照顾孩子,吴茗和郦芷还不知道要被坑多少次才能发现问题! 阮卿气的脑袋生疼,又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她能查探一个人的情绪,对方有无恶意等等,却没想到,百灵做这些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恶意,她也不会主动怀疑身边的人,所以就这么拖了下去。 她太自信了,自信能掌握身边之人的动态,结果最后是身边的给了她一刀。 还好贾蔚没事,还好傅婉没有成功…… 阮卿闭了闭眼,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她睁开眼,冷冰冰道:“我那天就告诉过你,如果你及时收手,如果你自有苦衷,说出来,我至少能留你一命,不过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想要。” 百灵一愣,莞尔:“我知道太太心善,当年我还当太太是鬼怪呢,现在想想,哪有这么心软……的鬼怪。” 阮卿面无表情,总觉得她中间的那个停顿是想说愚蠢。 百灵接着说:“主仆一场,到底是两难全。太太不必为我费心了,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们有固定的联系方式,就连所谓的安亲王和霍氏,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从前是因为想知道亲人在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说着竟是微微笑了笑,抬手似乎想搭上阮卿的肩膀,见阮卿下意识躲开也不在意,叹息一声,往后一靠,竟是呕出一口黑绿色的血块来。 阮卿一怔。 百灵道:“事成与否,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阮卿和贾珠安春被成功俘虏,还是目的被识破功败垂成,她都没打算活下去。 其实当初及时止损,被王夫人赶去做个普通的丫鬟,到了年纪被随便配个小厮,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到底是阴差阳错。 阮卿愣了许久,才有些颤抖地瞪大了眼睛,她觉得有些反胃,呕了几下没吐出来,眼泪就落了下来。 又一个……又一个…… 阮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非要是自己身边的人? 要想骗过对方,就得自己先付出感情,阮卿没有怀疑过她的忠心,也没有怀疑过她对自己对王家甚至是宝玉几个孩子的感情,那些亲力亲为、细心照顾的日夜,都不是一个心怀恶意的人能做出来的,可越是如此,她越是难受。 ……安亲王! 阮卿咬了咬牙,就是因为他,因为这个人恶心的欲/望,因为他的野心,无辜的人要去送死,国家要因此动荡,无辜的百姓会被牵连,而他现在还在锦衣玉食,穿金戴银! 阮卿深吸一口气,回头踹开门,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贾珠见状赶紧上前扶她,小心翼翼地问:“太太?” 阮卿道:“不用再审了,没必要,俘虏全杀了,不留活口,不必送去官府,上面问就说是剿匪,处理好之后就连夜赶路去金陵……去跟你姨母递封信,别让她多想。” 贾珠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大概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慎重地点头,转身出去了。 阮卿随便找了个地方,看着那些人忙忙碌碌,来的时候阮卿还跟百灵说,宝钗是个很厉害的姑娘,到时候可以让她传授一下经验,如果薛蟠不杀人,那她八成是不会来荣国府住的,见一面少一面…… 这下倒好,一语成谶,不过不是和宝钗,是和她。 …… 对方来了两百三十七人,加上百灵,阮卿让贾珠把百灵找个过得去的地方就地埋了,其他人就堆成一堆一起烧了,这一折腾就拖了足足十天,全都处理好了,一行人才慢悠悠前往金陵。 阮卿之前受了点伤,因为路上医疗条件不好,贾珠和安春都格外紧张,都说到了薛家要给她找个好大夫,围着她好一阵嘘寒问暖,倒是驱散了一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他们到薛家的时候是个晴天,已经逐渐入夏的六月说不上太燥热,只是气温到底还是升了上来,荣国府的人提前去薛家报信,阮卿下马车转乘轿子,贾珠兄妹俩一人一匹马围在轿子边上,轰轰烈烈进了城。 薛家早早得了消息,刚到街口就有人围上来行礼、引路,下人侍卫走一边,丫鬟嬷嬷走一边,她们三个则是另一条路,走的正门。 朱红正门大敞着,阮卿刚出了轿子走过中门,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呼唤:“姐姐!” 阮卿眼皮一跳。 她抬眼看过去,一个身着枣红色正装的中年女子满面惊喜地握着身边一个小姑娘的手,欲行又止,阮卿刚上前去就被她握住手行了个半礼,她身侧的小姑娘也乖巧地抿唇笑着行了个礼,安春也赶紧回礼。 贾珠跟下人走了另一边的路,他是男人,不好进后院,阮卿被薛姨妈牵着手来到后院,一路上叨叨叨就没停过。 姐妹相见,自然该是亲近的,阮卿强压着心中的怪异,温声和她打着招呼,寒暄叙旧,安春则被宝钗带着走在她们后方,场面一度非常热闹。 -- 第172页 正说着,薛姨妈突然一抹泪,道:“听珠儿说,你们来时遇上了盗匪,姐姐受了些伤,如何了?要不要我去请几个大夫来?” 阮卿忙道:“那倒也不必,路上就已经看过伤了,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休养几天就好了。” 薛姨妈是个有些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想起一出是一出,阮卿拒绝后她也没有再坚持,抹着泪道:“珠儿现在应该已经见到蟠儿了吧?去跟你们大爷说,好好招待他表哥。” 阮卿寻思着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照顾二十多岁的贾珠显然不是很靠谱,而且以这两孩子的性格,就算年龄倒过来也轮不到薛蟠照顾贾珠,不过想想薛家主几年前刚去世,倒也能理解了。 现在十二岁的薛蟠按理说才是薛家家主,可惜孩子小是其次,人是真不成器,现在实际撑起薛家的除了那些忠仆和族人外,就是薛姨妈和不到十岁的宝钗了。 小学生的年纪啊,造孽。 阮卿和薛姨妈东拉西扯说着话,安春则和宝钗躲在一边嘀嘀咕咕,两人差了五六岁,看着倒是不没什么代沟,聊的倒是热火朝天。 然而这样和谐的氛围没持续多久,薛姨妈刚说要给她们办接风宴,门外就突然有个小厮踉踉跄跄地跑进来。 如今男女大防不是很重,而且薛姨妈还要照顾家里生意,更不怎么在意,因此那小厮直接闯进来竟也没人拦。薛姨妈觉得他失态,脸色明显黑了一些,沉住气问:“怎么了?” 那小厮好像现在才看到阮卿一样,愣了一下,顿时就磕磕巴巴起来。这时候薛姨妈也认出他是谁了,气极道:“快说!怎么回事!你不在蟠儿身边伺候,来这儿做什么!” 阮卿了然,这是薛蟠的人啊。 见那小厮白着脸不开口,薛姨妈下意识看了一眼阮卿,脸色更难看,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二姑太太!荣国府的二太太,不是什么外人,快说!” 那小厮长长吐出一口气,颤颤巍巍道:“不好了太太,大爷,大爷在外面打死人了!” 阮卿:“???” 卧槽! 薛姨妈的脸瞬间就垮了。 阮卿路上遇袭,来的时间不那么固定,她好说歹说才让薛蟠安分了一阵子,没想到安分是安分了,但也就那么一阵子,一上来就给她一个爆雷! 薛姨妈颤颤巍巍道:“你说什么!” 那小厮哭着道:“今儿,今儿用过膳,大爷觉得这几日在屋里待的久了,闷得慌,非闹着要出去,又怕太太生气,就偷着从院子东头的墙上翻了出去,小的们不敢拦,只能多叫几个人跟着,谁知刚上街头,就见城西冯家那公子扯着一少女不放,身旁还有一妇人磕头求饶,大爷年轻气盛,只当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当即就冲上去了,小的们没拦得住,一个没看住,就,就……” 阮卿:“……” 纨绔子弟?确定不是指他自己吗? 第94章 【94】 空气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阮卿本来还受着伤,虽然是小伤,但因为百灵的死已经足够心力交瘁头疼欲裂了,本来以为来了薛家能好好休息,没想到上来就是一个惊雷。 她脸色有些难看,看着薛姨妈摇摇欲坠差点晕过去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就突然听宝钗道:“你确定人死了吗?若只是路见不平,又如何会伤人至此?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大爷打死人么?” 阮卿一怔。这倒是哦,就算吴茗带了薛蟠一段时间,那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哪来的天生神力一拳将人砸死?可如果不是一击即死,这些下人又是干什么吃的,拦不住一个小孩? 薛姨妈闻言当即缓过气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回答!” 阮卿站起身,给身边丫头使眼色,低声道:“去请珠儿来。” 说完便上前拉住薛姨妈道:“先别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薛蟠真的在被认真教导过的情况下依旧烂泥扶不上墙,那阮卿觉得重开比较好,反正再过个几年女子也能顶立门户,薛姨妈还有宝钗,不至于被人欺负。 阮卿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这时倒是不怎么急了,话说回来,她也好久没关注过甄英莲了,刚刚这人怎么说的来着,说冯家的公子? 不会又是冯渊那个倒霉蛋吧? 小厮浑身都在抖,却在宝钗和安春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这下也疑惑了起来,茫然道:“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力气不如别人,没挤进去,在外面听到有人喊杀人了,观墨就让小的先回来找太太了……” 阮卿:“……” “感情你压根就没看到?那薛蟠呢?” 小厮情绪稳定了下来,道:“观墨带着几个兄弟找官府的去了,太太别担心,衙门的谢老爷是王家大奶奶门下亲戚,不会把大爷怎么样的。” 他刚开始那么急,主要是怕薛姨妈罚他们来着,其实都没把这条人命当回事。 阮卿:“……” 合着吴茗找借口把贾雨村弄死了,还有其他人顶上来? 薛姨妈看着也放松了许多,含着泪骂道:“这个孽畜,一天看不住就给家里惹祸,今儿他姨妈难得来一次,就闹这样的笑话!” 显然比起这条有可能的人命,薛姨妈更在意儿子的安危和自己在姐姐面前的面子。 -- 第173页 阮卿叹了口气,虽然能理解她的贵族思维,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便开口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去问问蟠儿到底有没有杀人,安儿,去叫你大哥来,你们两个先去衙门问问。” 安春微微蹙眉,她从小跟着吴茗出入军营,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这不是自己表弟,她可能更希望把贪官和杀人犯一起扔进牢里宰了。 她抿着唇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女儿明白。” 她转身就出去,阮卿正要开口让小厮带路,就见薛姨妈蹙眉道:“怎么能叫女儿家去那等地方。” 阮卿道:“安儿打小跟着她祖父学习,胆识才能都不逊于旁人,有何不可?我看你家的宝钗就不错,将来未必不能顶立门户。” 宝钗从确定了薛蟠没事之后就一直没吭声,闻言微微一怔,赶忙起身温声道:“晚辈不敢当得如此谬赞……” 薛姨妈也忙道:“她一个小丫头,哪懂这些,就只盼日后蟠儿能争气些,给他妹妹寻个好夫婿。” 阮卿叹了口气,感觉只要有了孩子,这操心的事就是无穷无尽的。宝钗这孩子也不容易,是真的倒霉,能力学识气度都有,可惜有个坑爹大哥,还有个稍显封建软弱的亲娘,多重洗脑和当时的大环境下,她再有野心有能力,也只能寄希望于嫁人,然而…… 她定了定神,淡定道:“金陵就算与京城有些距离,可也不至于如此落后,京城已有女子做官,你家姑娘资质可比我家的那几个强多了,为何不可,前段时间大公主刚到么?” 阮卿刻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宝钗闻言依旧是毫无波动,大概是不太相信,惊讶了一下也就释然了,孩子还小,现在也不急。 贾珠几乎是刚进房间换好衣服,就被安春砸着门叫了出来。他嘴角抽搐着拢好衣襟,慢吞吞道:“安儿,这里是外院,多为男儿,你多少也注意些……” 安春不以为然,道:“谁大白天袒/胸/露/乳。” 不等贾珠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忙道:“大哥,太太叫我来寻你,表弟在外面犯事了!” 贾珠:“……?” 阮卿这次没有跟过去,一是她信任儿女的办事能力,二也是她得留下来稳住薛姨妈和宝钗,只有贾珠和安春在的话,他们就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人,对着那什么谢大人也不用讲究长辈晚辈,不然她们都去,要真是薛蟠伤人,贾珠要收拾表弟还得顾及姨妈,会对他在旁人眼中的威信有影响。 贾珠不明觉厉,赶紧跟着妹妹带人出府,那个来报信的名为观砚的小厮蔫头耷脑地跟在二人身后,想来也知道自己办砸了差事,两个人都没心思搭理她,刚各自牵了马来,踩着马镫准备上去,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侧门缓缓停下,帘子掀开,盛清竹那张茫然的脸就露了出来。 贾珠和安春齐齐一愣,赶忙又翻身下马,恭敬行礼道:“……见过殿下。” 公主车驾代表的是皇室,理应开大门,但盛清竹嫌那些流程烦得要死,不喜欢一大群人围着自己奉承的感觉,就直接让人来了侧门,报信的人一般会提前半个时辰去报,让人做好准备,不过阮卿来的突然,盛清竹没来得及提前让人来报,这次也是临时起意,以至于双方见面,两边都有些尴尬。 盛清竹的目光在贾珠身上停顿片刻,问道:“贾学正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贾珠微微怔了怔,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在下好多了。” 盛清竹抿唇点头,眉宇间有些挥之不去的疲惫,道:“我来拜访贾二夫人,她在吗?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安春和盛清竹比较熟,不假思索道:“我家表弟出了点事,太太叫我们两个去看看呢。” 贾珠有些心焦,他的观念是家丑不外扬,何况现在也不知道薛蟠是什么情况,但对着盛清竹又不能说谎,只能暗暗给安春使了个眼色。 盛清竹本身就因为这几个月的忙碌有些烦躁,她抓住了重要线索,但往源头去揪又深觉触目惊心,想深挖又迟疑,一时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暴躁的状态下,这个时候贾珠明显想避开她的举动就成了点燃引线的那把火。 盛清竹冷笑一声,语气平缓道:“既然是薛家的公子,巧了,本宫的母妃娘家谢家与王家倒是有几分交情,薛公子也算是本宫远亲表弟,若真有麻烦,岂能坐视不理?本宫随你们走一趟吧。” 安春没那么多心眼,乐颠颠的就应了,拱手行礼后就回身上马,独留贾珠一个风中凌乱。 王家和谢家……能有什么亲戚关系? 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才想起来,前几年谢贵妃宫中放出去一批宫女,有一对表姐妹就分别嫁了谢家和王家的下人,可说到底,京城是个大关系网,往上追几代,几乎都有点关系,这样的关系实在不值一提,要真这么说,他还算盛清竹长辈呢。 他沉默了太久,沉默得盛清竹有些恼羞成怒,两三步跳下马车将他推到一边去,然后扯着缰绳跳了上去,安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一夹马腹策马奔了出去,盛清竹也勒着贾珠的马跟了上去。 贾珠被两匹马的灰尘呛了一下,眯着眼侧头咳了半天,等回过头,就只剩他和几个下人面面相觑。 “……” 等贾珠重新回薛家牵了一匹马赶上之后,盛清竹和安春已经卸了缰绳下马了。 -- 第174页 几个老仆颤颤巍巍地跪在堂下哭着控诉,一对灰扑扑的母女紧紧抱着彼此,闷在角落不吭声,薛蟠压根就没出现,只留那与观砚相似的小厮观墨在公堂上不紧不慢地逐条反驳:“各位说我家少爷强抢民女,可有什么证据?” 头发花白的老仆怒道:“人证物证俱在,还能是我们家少爷用命诬陷你吗?可怜我家老爷一辈子积善行德,临了临了,留下我家少爷孤苦伶仃,竟要被几个贪官蠹役欺/辱了去!” 堂上的谢大人面色漆黑若墨,正要开口反驳,就见盛清竹闻声上前,安春忙跟在她身后出示身份令牌,也跟了上去。 清脆的女声在公堂中回响:“这位老人有何冤屈可以向本宫倾诉,若真有冤情,本宫与父皇自会为你做主。” 安春也道:“我与祖父荣国公也容不得这般仗势欺人的小辈。” 这话本是亮明身份给堂下那人安心,谁知那老人闻言却像见了鬼一样瞪大眼,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荣国府的……” 安春一时没反应过来,道:“我乃荣国公三代孙女贾氏安春,在兵部领书令史一职,老者大可放心,不管行凶者是什么身份,凡是仗势欺人之辈,我都不会轻饶。” 书令史虽然是个不值一提的微末小官,纯粹是吃白饭给贵族子弟发福利,为了听着好听的,但安春自己可不是,摆着看的吉祥物,她在军部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只是年轻,还没领职位。 这本该是让人安心的话,谁知那老者却像被雷劈了一半,面色煞白。 安春眯了眯眼。 “怎么,你对我的到来,很惊讶?” 第95章 【95】 这时候贾珠也跟了上来,微皱着眉对盛清竹和堂上的谢大人见过礼之后,才道:“大人不必为难,只管依法处置就是。” 观墨微微瞪大了眼,有些诧异,但却并不心虚。贾珠见状心中便有了决断,虽说贵族子弟多跋扈,十几岁杀人的不是没有,但他相信被吴茗“爱的教育”过的薛蟠没有那个胆子,何况近十年虽然多有混乱,但吏治还算清明,当初强抢民女当街纵马杀人的承恩公府之孙都进去了,贾珠不觉得薛蟠会自认比承恩公府的子弟更尊贵。 不过那是正常人的思维,他没怎么见过薛蟠,也不确定薛蟠有没有可能胆大包天,自以为荣国府会庇护他就为所欲为,所以他也没有把话说死,微微垂下眸温声问那老者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你家公子……?” 那老者原本因为安春的出现阵脚大乱,贾珠这一打岔反而让他冷静了下来,哽咽着道:“我家公子名冯渊,本是金陵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兄弟护持,只依靠家中的一些薄产度日,前些日子我家公子看上了个丫头,说要娶作妻子,谁知那民女的生母狡诈,见我家公子家产微薄,心中看不上,就偷偷将女儿卖给了薛家公子为奴婢,临近婚期了,才来要退婚,可礼金都收了,我家公子哪里肯依,便与她争执起来,这时正好薛家公子来了,当是我们强抢民女,我家公子就,就生生被他们给打死了……” 安春见自己的计划被贾珠打乱,无奈瞪他一眼,便严肃道:“你家公子今年多大了?” 老者一怔,嗫嚅道:“约、约有十八/九了吧……” 安春一愣,皱眉道:“可薛家公子如今只有十二岁,你说一个十二岁的公子是如何一拳打死十八/九的成年男子呢?” 观墨此时便见缝插针道:“胡说!我家公子可从未曾买过这样的丫头,府上采买都有专人负责,那不过十来岁的丫头,要她做什么?” 那妇人也嘶声道:“我不曾卖过我女儿!” 安春皱眉看过去,那妇人怀中的姑娘一团孩子气,看着最多也不比宝钗大多少,眉间一点朱砂,看着灵动天真,可…… 太小了吧! 安春厌恶地蹙眉,道:“你们可有证据。” 那老者就道:“薛公子当时拿出了那丫头的卖身契,户籍部应该也有记录。” 盛清竹抬头看向堂上不断冒冷汗不敢插话的谢大人,深觉此人废物,便冷声道:“贾学正随我去一趟,找找这丫头的卖身契。” ‘卖身契’三个字她咬的极重,显然不管是什么原因,盛清竹都被今天的事冒犯到了。 谢大人连忙站起身道:“不可!殿下万金之躯,怎能涉足如此污浊之地!” 盛清竹拢了拢衣袖,淡淡道:“都是官府办公之处,有何污浊之说?派小吏去怕是各位不会信服,只叫贾学正去,又恐有些人说贾学正因与薛公子的血脉亲缘徇私枉法,那便由本宫随他走一趟,本宫可不曾与薛家有旧,你们这总信得过吧?” 她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再多说一句。皆是唯唯诺诺,不敢应承。 安春也觉得可以,就让人招呼着几人歇下。那对母女被安排到了一处小院,几个老者和观墨几个下人一起被关进了相对干净的牢房里,随后她又让人去把薛蟠提过来,公堂受审,被告反而不在成何体统! …… 两人一路无言,跟随带路的小吏左转右转,很快来到一处还算干净的房间里。一切来的突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盛清竹又不要谢大人来送,为官几载吃的珠圆玉润的谢大人冷汗都能洗澡了也没能让盛清竹改变心意,只能苦着脸再三嘱咐下属好好伺候大公主。 -- 第175页 终于到了地方,盛清竹满脸不耐烦地让小吏也下去。那人迟疑许久,终究是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贾珠仰着头辨认着架子上稍显模糊的标签,头也没回地道:“殿下何不让此人留下一同寻找?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总不敢做手脚。” 盛清竹道:“与此事无关。” 贾珠一怔,回过头看她。 盛清竹抿了抿唇,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道:“容家四公子娶亲之事,你可知道?” 贾珠低头沉吟片刻,道:“容四公子的妻子,似乎与安儿熟识。” 盛清竹点头,道:“此时说来话长,之前京城中曾出过一件花魁与其丫鬟一同失踪的案子,后来那丫鬟被虐杀后扔在官府门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幕后之人的用意,原本我以为是穆宛云想用这个丫鬟威胁容抉,可后来,我却查出了此事与我皇叔有关的消息。” 贾珠面色微微一变。 盛清竹和几个皇子一样,因为郦芷,对荣国府有种莫名的信任,再加上她和阮卿母子四个都有交集且关系不错,自然不会多想,或者说下意识就会将他归于信任那一栏,但对于贾珠来说,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子掺合皇室的事,那是想死。 他立刻严肃道:“殿下所言之事,臣不敢多嘴,况且我们还有正事,还是先解决当下之事吧。” 盛清竹被他打断倒也不恼,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此事我与荣国公已经通过气了,你不必紧张,只管帮我就是了。” 贾珠欲言又止片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声应了。 他心里苦笑,吴茗这是真的往纯臣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连他也要拖下水吗? 算了,祖父有命,身为小辈也没有反抗的资格。 贾珠定了定神,道:“这与公主的金陵之行有关吗?” 盛清竹赞赏地看他一眼,道:“对,我察觉到灵鸢有问题,就特向父皇申请来金陵查案,灵鸢是金陵人士,据说是被转卖过一次,业务熟练,很快就成了魁首之一,我就从她接过的客人开始查起,虽然有点困难,但至少得到了一些线索。” 贾珠何曾听人这么直白的说过青楼之事,就是贾琏也没那个胆子,白皙的一张脸红了个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注意自己的衣服勾住了架子一角,顷刻间哗啦啦掉了一片。 盛清竹下意识去捡,贾珠也赶紧往边上躲了躲,确定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也蹲下身帮忙,他按着时间地址户籍一个一个排序放好,忽然间两手一顿,目光凝滞在了其中一张纸上。 他喃喃道:“竟然真的有?” 盛清竹下意识看过去,就见那张掉出来的正巧是方才那个女孩的资料,她走前特地问那妇人要了信息,刚好能对的上。 甄英莲·金陵薛氏奴·活期三十年契这就有点麻烦了。 本来两个人都没当回事,因为那妇人说自己没有卖女儿,观墨也说薛蟠只是打了一拳将人打开,并未用太大的力气,谢大人也派人去问了一些路人,都说的是薛蟠只打了一回,可以说四方证词,有三方都对老者那边不利,但如果卖身契真的存在,这板上钉钉的证据可以说瞬间就让一切翻转过来了。 户籍和卖身契无法伪造且长期有效,这是盖了官印的,如果这东西拿出去,哪怕所有证据都在薛蟠这边,薛蟠也脱不了罪了。 因为证词可以伪造,百姓和那对母女可以受威胁,而薛蟠是贵族,他有出身荣国府的表亲,自己也曾被荣国公教导过,不是什么无名无份的打秋风穷亲戚,他很明显是强势的一方,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很快就会成为荣国府目中无人,视人命如草芥了,到时候薛蟠不死也得死。 薛蟠不是无名小卒,他的作为,是必然会影响荣国府的。 荣国公是第一宠臣,盯着的人不计其数,如果不是郦芷力保,早就不知道摔下去多少次了,再加上吴茗名声一向很好,荣国府不说无孔不入,但也是铁板一块,贾珠却想的更深一点。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百灵要在他们快到金陵城的时候动手,再等候一段时间直接下毒不是更好吗?路上的时候众人都是分开用膳的,要想一击即中并不容易,还更容易打草惊蛇。 直到他一来就发生这么多糟心事,贾珠才隐约觉得,这些事,貌似都是一层套一层的,百灵也许不是等不及了,而是不想也不能让他们靠近金陵。 再将这些天发生的事串一串。 但凡那天阮卿没有见到喝醉被算计的贾琏,他和那几个青楼女子成了,染上了瘾,恐怕一时半会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男人突然好色起来,谁能注意到异样呢?最多以为他被带坏了,荣国府嫡长孙夫妻不合是一环;但凡那天大公主没有突然上门,贾珠没有那么快清醒过来,荣国府所有的人都看见他和傅婉在一起,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荣国府内部首先就乱了。 然后路上遇袭,阮卿和贾珠兄妹双双遇难,因为地处偏僻,消息闭塞,恐怕至少得一两周才能传出消息,金陵这边,又将薛蟠处理了,薛家没了继承人,少不得要因为薛姨妈孤儿寡母闹一闹,薛家乱起来,荣国府乱起来,而大公主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那……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很完美,套中套,环环相扣,很快就能编织出天罗地网等他们跳进去,而他们还无知无觉。 -- 第176页 而他们连破局的时候都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联系到盛清竹说的安亲王和容家之事,贾珠眸色微沉,脸色一点一点难看了起来。 第96章 【96】 贾珠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可以请殿下为我详细说一下安亲王之事吗?” 这是表明态度要插手了,但盛清竹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她也隐隐在这些事中意识到了不对劲,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破局,简直心乱如麻,闻言咬了咬唇,道:“你让我想想,等一下……” 盛清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让自己条理清晰地分析道:“首先,安亲王插手容家之事,绝对不可能只是因为和穆浈交好那么简单,害嫡女帮庶女,这还是坑了一家,所以我抛开安亲王和穆浈的交情,就从灵鸢开始查起,发现灵鸢曾经是金陵人士,但她是凭空出现的,不过过去太久查不出来也很正常,但有一点我很在意,花楼老鸨说,其实真的要算起来,那个丫鬟失踪在灵鸢之前,只是人微言轻没人在意,灵鸢也失踪后才闹大了的。和她一同的丫鬟曾说过,她那段时间都神神叨叨的,曾说过‘我什么都没看到,别杀我’之类的话。后来我的人去查,也查到了金陵,但是这丫鬟祖籍京城,和金陵并无关联。而且她失踪前后,京城里曾有异动,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她说着看了贾珠一眼:“查来查去,就查到了怀恩郡主头上。” 贾珠浑身都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冷的渗人。 “还有一件事,这是让我怀疑安亲王的根本原因,”盛清竹道:“之前的南安王府包括穆宛云在内受宠的几个庶女庶妃,甚至是侧妃安氏,都与安亲王有几分相似。” 贾珠倒吸一口凉气,道:“那他们还能关系好?” 盛清竹奇怪的看他一眼,道:“怎会,贤妃霍氏曾教养过穆浈几年,我只是怀疑他们有血缘关系,霍家的遗孤去处一直是个迷,我怀疑是不是有哪个霍氏女混了进去。” 贾珠:“……” 对不起,是我龌龊了。 盛清竹沉吟道:“我隐约觉得这些事背后都是有关联的,但有点想不明白是怎么个关联,现在还得继续查下去,不过很显然,我们目前的重点不是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薛家那边?是认了还是再想办法?” 贾珠就道:“绝对不能认,幕后之人很明显不仅是冲着薛家来的,还是冲着荣国府,圣上和祖父的改革正是关键时候,这时候如果出了丑闻,会被人捏住把柄,到那时我们就更被动了,但我现在也不明白该怎么办。” 他生活环境一向单纯,很少接触这些尔虞我诈,又涉及到人命,不由得更慌乱了。 盛清竹闭了闭眼,狠下心道:“既然如此,他们说咱们仗势欺人,那还不如坐实了这个罪名,先保住薛蟠,回去再做打算。还有那个死者,既然是被用来陷害咱们的,那也应该在事后调查一下。” 户籍证明是没法消的,因为因为各处都有存档,这里的没有找到,总会在另一处找到。 贾珠深吸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打定了主意要强行结束审问,心事重重地从小路回到了公堂上,皆做好了死皮赖脸死不认账的准备,谁知刚回去就在大堂上见到了阮卿带着十几个小厮,其中四个人抬着一个被白布裹着的条状物,其余几个则围成一团,薛蟠也没了往日大爷般的姿态,乖乖的缩在一边儿,不敢吭声。 堂内气氛有些诡异,他们走上台阶,茫然地看着似乎反转了的局势,还未开口,就听阮卿道:“回来了啊。” 贾珠回过神,正要硬着头皮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阮卿打断道:“回来就好,你们也看看这群无耻小人是怎么诬陷你表弟的。” 她一开口就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让两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草草见过礼之后,阮卿才接着道:“说说,你家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老者猛的瑟缩一下,不敢吭声了。 阮卿虽然没跟来,但并不代表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她一直在背后看着,也大概分析出了这些人的目的,趁着安春回来找薛蟠的功夫,也找借口溜出去找冯渊去了。她是没想到,这群人都跟杠上了一样,哪怕甄英莲这次没有被拐走,依旧还是凑到了一块。 世界运行自有它的法则在,阮卿她们打断了神仙插手的途径,等于是堵死了那些命运之说的路,那么命运行不通,就会有别的理由来完善这个途径,把逻辑圆起来。所以这一次虽然甄英莲没有被拐走,但是甄士隐还是在固定的时间病死了。 葫芦庙依旧失火了,但这次失火的原因是安亲王的人手在偷造兵器时意外点燃了寺庙,甄家受到牵连毁于一旦,甄士隐受不住打击就大病一场,很快就病死了。 家中的顶梁柱病死之后,甄英莲母女就被控制了起来,一开始那些人本来是知道甄士隐和贾雨村的关系,想借这对母女在未来威胁他,谁知道这人这么没出息,刚入官场就因为某次牵连而死,她们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被甩到一边去了。直到甄英莲越长越出挑,十来岁的年纪就生出了一副粗布麻衣也无法遮挡的美貌,正好事赶事,就一起利用上了。 这下阮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见就算没有命运之说,该倒霉的人还是倒霉蛋。 -- 第177页 至于冯渊,也是一样的理由,一见钟情是真的,但是被利用也是真的,他的死不是因为被打死,而是长期病弱导致的体虚,又在受伤之后被强行灌了药,这才死了。 这些东西仵作都是可以查出来的,阮卿把人找过来,只要在公堂上,基本就能破案了。 这手法并不高明,只是利用了古代信息差和时间差,交通信息都不方便,来来回回办个事儿至少得一天两天的,再加上诉讼,对峙,再像请大爷一样把被告请过来,这中间的时间差,足以让一具尸体腐烂的差不多了,眼下又不是什么太冷的天气,慢慢拖一拖,总能把一件事儿拖到无法解决。 但阮卿又不是纯古代人,她又不吃这一套,不管什么问题,开个上帝视角一看就知道了。所以这招对她来说基本没用。 薛蟠显然是被骂过,这个时候乖乖缩在一边也乖乖认错,没有一点跋扈的样子,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性,至于无辜枉死的冯渊,阮卿也只能帮他上个香,指望他投个好胎。 此事就暂且告一段落。 一家子刚在薛家安顿好,盛清竹就给阮卿下了帖子,只邀请了她们母子三个人,好在这个时候薛姨妈正忙着给儿子嘘寒问暖,也没时间在意这些,以赏花宴的形式,把他们聚在一起,大概将此事解释了一遍。 她说:“我怀疑,那个怀恩郡主是假的。” 不知情的安春和贾珠都有些震惊,阮卿却是在想,不愧是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朝堂搅的天翻地覆的女人,怀恩郡主除了脑子不好使经常闹笑话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破绽,虽然也主要是信息太少,无法判断,但能打破惯性思维去怀疑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物,也算是不错了。 阮卿道:“这件事,国公爷与我提过。” 贾珠微微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吴茗会绕过他跟她说,但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她接着道:“国公爷说,此行安亲王很可能会有大动作。” 盛清竹微微沉下脸色。 她不傻,这个大动作,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所有信息,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盛清竹咬牙惊声道:“他想干什么!?父皇给他的优待还不够吗?” 阮卿叹了口气,默默看着她,低声道:“国公爷说,陛下发现当年贤太妃之死,似有蹊跷。本来以为贤太妃娘娘是被人害死的,后来几经查证才知道,下葬的并非贤妃本人。还有安乐公主的走失,也与贤妃有关。” 贤妃是假死,穆浈借用自己的残存势力,帮她换上了一具假尸体,而真贤妃本人,则通过南安王府几代积累的势力偷偷溜了出来,这金陵龟缩了几十年,现在已然过世,但那个被她毁了一辈子的小公主显然没有。 这打击未免大了点。盛清竹脸色惨白,她不是对安亲王和那个没见过的贤妃有什么感情,只是想起了自己愧疚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姑母,和那个余生都在怀念女儿的太皇太后。 阮卿叹了口气,自己也知道这些消息太过于惊世骇俗,只是接下来的计划必须要有盛清竹配合,她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 贾珠和安春一样被打击的恍恍惚惚的,年纪还不大的安春颤颤巍巍地说:“安亲王这是、这是想……想……造反?” 这句话仿佛一点火星,轻飘飘的,却瞬间将所有人不敢去提的引线点燃,刹那间寂静无声,又仿佛有什么东西震耳欲聋。 这层遮遮掩掩、小心翼翼藏了几十年的遮羞布,终于在此刻被狠狠地扯了下来。 第97章 【97】 阮卿和大公主告别,带着几个被打击过头浑浑噩噩的崽上了马车。 薛蟠正斜躺在榻上,两三个丫头围在他身边捶肩捏腿的,他好歹还算知道不能在长辈面前失礼,愣了一下就赶紧爬起来,笑道:“姨妈……表哥,表姐。” 他的目光在安春身上停留的不短,贾珠原本还有些迷茫迟钝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气氛当即为之一变,吓得薛蟠颤了一下,立刻乖乖坐好,乖巧道:“这位就是大表哥吧,果然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啊,哈,哈哈……” 几个人都头疼的很,谁都没功夫理他,薛蟠尴尬地笑了笑,跳下马车乖乖骑马去了,他倒是还有点风度,没让那几个小丫鬟也下来,或者说不敢,残局都交给盛清竹名下的女官了,那对母女也被她带去了临时的公主府,阮卿倒是有心观察打听一下甄英莲的近况,只是现在贾珠兄妹俩多少都有被吓到,因此她想来想去没有留下来帮忙,反正对封氏母女来说,她和大公主都是陌生的贵人,谁带走她们都一样,甚至因为阮卿薛蟠姨母的身份,她出面会让两人更紧张。 所以就算了,谁知道护犊子的薛姨妈会不会趁机给封氏母女难堪。 她将三个孩子都安全送到薛家,婉拒了薛姨妈说要接风洗尘的请求,大概休整了一下就歇下了。 薛姨妈因为儿子奔波一场,也没心思跟阮卿客气,两人随口推让几句就都各自分开了。 阮卿回到房里让丫鬟们都下去,这才开始研究甄英莲的情况。不得不说,这原著里就凄苦的女子是真的倒霉透顶,甄士隐病死之后,封氏自己折变了家中本就收成一般的田庄,带着丫鬟和女儿去投奔娘家了,只是她孤儿寡母的,家产又所剩无几,实在不受待见,要不是她娘家人看着她还有个漂亮的丫鬟和女儿,又顾及邻里之间的名声,恐怕早就被赶出去了。 -- 第178页 封氏总共就两个丫鬟,一个跟贾雨村做妾去了,不过贾雨村已经被吴茗弄死了,如果不出意外,目前那叫娇杏的丫头坟头草可能都长了一茬了,另一个则一直跟着封氏,两个人靠一些简单的针线活计养活小姑娘,她还算忠心,为了封氏在家里的情况能好一些,到了年纪就嫁了当地一个乡绅为妾,时不时接济一些,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普通百姓得罪一个稍微有点势力的人,卷进官司里,不死也要脱半层皮,有理没理都完蛋。 盛清竹那里是个好去处,阮卿确定了母女俩过得不错也就暂时撒手不管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金陵地势特殊,四通八达,可攻可守,某种意义上是属于盛朝这个国家的核心,只要把控了金陵,就能快速攻下姑苏,然后以此为中心逐渐侵入皇城。 阮卿猜测安亲王没有像剧情中一样徐徐图之,很大原因是郦芷过于看重太子,皇子们又太少,早早的没了争斗的心,太子地位稳固到内斗都斗不起来,安亲王没法挑拨他们内耗,再加上郦芷近来动作越来越大,眼见着都快把宗室铲起来了,他也急了,并且认为郦芷瞎搞一气肯定会损伤元气,这才准备兵行险招。 可惜郦芷如今看上去像是昏君瞎搞,实际每一步都颇为讲究,多方面布局,就等安亲王往里跳了。 消息闭塞的年代,不像现代一部手机就能联通一切,到处都是摄像头难以掩藏罪恶,古代王朝很多地方地广人稀,就算是皇城,细算起来也总有那么几片荒山,阮卿已经在附近探查到好几处名为盗匪实为士兵的寨子了。 安亲王真是好大的胆子。 阮卿微微合上眼,养兵是要钱的,要想养一支军队,一个王府军队不够,况且她们查出来的寨子加起来也才几百人,这么点人用来造反实在少了点,再说安亲王这些年来貌似并没有发展其他产业,联姻也多数显贵但无实权,他到底是怎么在原来的明帝监视下养起一支军队的呢? 假死的贤妃霍氏,和安亲王府关系匪浅的南安王穆浈,假冒的公主后代,分布在各个荒山上的士兵,还还有到明帝孙子之后的乱世,一条条线似乎都能串起来,但似乎都乱成了一团麻。 不出意外兵变会从这里开始,阮卿被赋予重任,就算是过去经验丰富,心里也紧张的很,在薛家的几天就算是和薛姨妈各种出席宴会也没敢放松一点,也还好她要操心薛蟠,阮卿总还能找到一些空闲时间。 刚用过膳,安春便来给她请安,没说几句眼神就开始乱飘,阮卿虽然也同样心不在焉,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好笑道:“怎么,想出去玩了?魂都飞了。” 安春赶紧坐直,冲着她乖巧地笑,阮卿按了按眉心,问道:“这几天怎么样?还习惯么?” 宝钗虽然已经十岁了,心机手腕都初现雏形,但她毕竟和安春差了五六岁,代沟不是宝钗圆滑会做人就能抹掉的,每次被这个比自己还小的表妹面面俱到地照顾,安春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没待几天就闹着要去盛清竹那玩。 阮卿也知道她不舒服,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道:“行了,我去跟你姨妈说一声,带着你妹妹,一起去大公主那玩去。” 她们和盛清竹已经足够熟稔,也无需客气,递了帖子就开始准备东西了,阮卿整理了一大堆卷宗,安春抱了三本新买的兵书,宝钗虽然和盛清竹不熟,但也多少听过大公主的名声,并没有多做打扮,只穿戴朴素,让人挑了几卷书做拜礼,盛清竹务实,最不耐烦应酬,也不缺什么珍宝,送书籍字画这种有用的东西更合她信息,当初大公主初到金陵,连当地官员都要前去拜访,却一一被婉拒,更别说女眷。 薛姨妈曾经嘀咕过大公主过于傲气,倒是宝钗从不多的信息中猜到了盛清竹的爱好。 一行人突然要出门,行装动静也不小,贾珠前来护送,薛蟠也偷偷从禁闭的房子里偷溜了出来,跨坐在树上抱着树杈满脸好奇地探出头来。 阮卿刚扶着贾珠的手跨上马车,一抬头就看到那小孩骑在树上,满脸的张扬笑意。 “……”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指过去,道:“珠儿,把他打下……叫下来。” 贾珠一抬头,也看到了树上的薛蟠,脸顿时绿了,回头给薛家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叫人,自己则从院门口绕到树下去,想勒令他下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也不是宝玉贾琏那些弟弟,骂一顿自己就乖乖下来了,薛蟠天生反骨,又和他不熟,他想哄都不知道怎么哄。 最后憋了半天,也只憋出几个字:“上面危险,快下来。” 薛蟠本来只是想看看阮卿她们干啥去,但他向来会顺坡下驴,听贾珠这么一说,眼珠当即转了转,道:“那你帮我跟我妈说不关我了,我就答应你下去,不然谁叫我都不下去!” 贾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宝玉在家虽然皮,但也没胆子跟哥哥这么闹,他对这类熊孩子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这个时候阮卿也来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响,伸手开始摇晃树干,那树不算多粗壮,能撑住薛蟠的体重,更多原因是它大部分靠着墙,一直贴墙而生,枝桠伸出院外,危险却也稳固,阮卿这么一晃,那树便不要命的颤动起来,连带着骑在树上的薛蟠也惨叫一声,连连求饶:“太太、二太太、姨妈、我、我错了,别别别——” -- 第179页 阮卿脸上没什么表情,见状也只是微笑着问他:“愿意下来了吗,蟠儿。” 现在她的声音在薛蟠耳朵里与催命符等同,威力不亚于当年微笑着说要教育他然后把他扔进军营里生不如死他妈还说干的好的吴茗,薛蟠跟被狗咬了一样,连滚带爬的蹭下来,匆匆行了个礼就溜了。 阮卿也没跟他计较,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面不改色的对着目瞪口呆的贾珠道:“走吧,殿下应该已经在等了。” 贾珠:“……好的太太。” 阮卿没有在意他复杂的感情,目前对她来说,重点不是薛蟠又搞什么事情,而是怎么逼出在背后龟缩的安亲王,她这次找大公主,也主要是因为这个。 而一边憋憋屈屈爬下树的薛蟠,则是和他娘好一顿撒泼打滚,终于求来了薛姨妈一个犹犹豫豫的放行,当即便欢天喜地的带着几个小厮出门喝花酒去了,哪还记得自己哭天喊地的求人时都承诺了什么。 他轻车熟路地叫上几个狐朋狗友,不过是沿街转了一圈,刚还只有几个人的队伍便壮大了不少,一行人说笑着,声势浩大地朝本地最有名的花楼走去。 他虽然虚岁才十三,但已经有不少的红颜知己,当然,更多图的是他出手阔绰。 本地最有名的花魁之一叫静姝,薛蟠将她长期包了下来,静姝也不过才十九岁,挂牌接客不过三年,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而薛蟠另一个看中的红颜知己叫娇娇,现今也不过十三岁,因为初潮没来按理是不能接客的,不过薛蟠毕竟有权有势,到底还是给他包下来了。 他一来就点名要两个姑娘,刘妈妈脸上不禁有了几分为难,薛姨妈虽说是心疼儿子,但也怕薛蟠伤了身子,早偷偷派人打点过,一是这两个姑娘以后不能接除了薛蟠以外的客人,另一个就是不能让他胡来,她知道薛蟠无情,如果那些朋友想要,即使两个姑娘都跟过他,他也不会拒绝,再说就算不给,成年人也就罢了,哪能让个十三岁的孩子一次叫两个姑娘? 想到薛姨妈给的丰厚的报酬,她便大着胆子讨好道:“薛大爷,静姝今儿休息,您看只叫娇娇来如何?我再给这些爷们都叫个姑娘来如何?” 娇娇年纪小,又只跟过薛蟠一人,比起在他心里逐渐人老珠黄的静姝,娇娇显然更得薛蟠的宠,只叫她,说不定能将他勾紧,也免得他胡来。 只是很多时候男人在外图的都是一个面子,薛蟠今日在贾珠阮卿那里丢了脸,就更想找回场子,冷着脸斥责道:“怎的,爷还使唤不得她了?马上把她给爷叫下来!” 刘妈妈苦着脸还想再劝,被薛蟠一瞪,便勉强笑着去叫人了。 见此,薛蟠身后当即便爆出一阵哄笑,有人道:“薛大爷好大的威风!” “可不是,平日里这个老狐狸可没这么好说话!” “老妖婆!这把年纪还做出这副表情给谁看?难道咱们的薛大爷能被这等姿色的妇人勾引不成?” 这时便有人眸光闪了闪,扬声笑道:“听闻那荣国府的贾大公子前几日刚到金陵,楼里就进了一些年轻貌美的姑娘,莫不是冲着这位大爷而来?既如此,那老婆子讨好薛兄弟倒也不奇怪了。” 提到贾珠,众人都沉默起来。 不仅是畏惧于荣国府的威势,也有贾珠此人完全无可攻讦的原因。 说他靠家族吧,也没见他得个多高的官职,吴茗把他扔进军中就没管过,待遇和普通小兵等同,甚至干的还是杂役的活,光看一年前他那次重伤就知道吴茗真的没怎么关照他,不然也不至于伤这么重,虽然真实原因不清楚,但光看薛姨妈拜佛的频率就知道多严重了,富贵人家的孩子,哪还需要去军营博前程。 说他官职低吧,贾珠如今是太子属臣,深受太子和大公主看重,前途无量。 就连性格,贾珠也是出了名的温和宽厚。 不过想骂总能找到理由,见薛蟠脸色阴沉了下来,自以为了解他的一个富商之子便道:“那又如何,听说此人自幼爱读书,不喜交际,连朋友都很少,谁知是不是个书呆子。” 在场的人更多都是商人之子,横竖不入官场,可不如讨好与官家联姻且出手大方还没爹能自己做主的薛蟠,再加上自信不会有人说出去,便都放肆起来,畅所欲言,什么牛皮都敢吹了。 正说的热火朝天时,突然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薛蟠回头一看,冷笑道:“怎么不说了?” 他为人护短,就算不太喜欢贾珠,也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何况贾珠还是他的姨表兄弟,就算看在亲娘的份上,他也不会在外抹黑贾珠名声。 气氛正冰着,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几个或妩媚或清秀或端庄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股股惑人的花香。 就是看到碎了的酒坛,那几个女子也依旧面不改色,其中一个长相娇媚的女子道:“我们姐妹来晚了,还请各位大爷赎罪。” 语毕盈盈一拜,举手投足间都有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叫人恍惚还以为来到了仙境。 薛蟠最先开口,笑道:“我怎么舍得怪罪如此美人呢?” 他说着伸出手,那女子从善如流,娇娇怯怯地钻进他怀里,因为薛蟠还不到十三岁,身高没有发育完全,那女子比他高了一截,抱起来不免有差异,薛蟠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并没有看到那女子与最先提到贾珠的富商之子迅速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 第180页 众所周知,人在欢愉的时候,戒心会直线下降为零。 原本还因为薛蟠发火有些冷凝的气氛,在这些女子进入后,逐渐火热了起来。 第98章 【98】 马车停在朱红的大门前,一个圆圆胖胖的小太监笑眯眯地迎上前,笑道:“诶呦您可算来了,我们殿下一直在等您呢。” 阮卿闻言也满脸惊喜地说着场面话,带着几个小孩并从薛府里的下人往里走,贾珠完成了任务,刚要开口告辞,就听小太监道:“珠大爷且先留步,殿下说有公务要问。” 这是一个正当的理由。 贾珠微微愣了一下,道:“那在下今日便叨扰了。” 被恭敬的请进门后,他们倒也没有走什么拜访流程,直接便被引进了待客厅。盛清竹看到陌生的宝钗明显愣了一下,便笑道:“这位就是薛家的姑娘吧,果然钟灵毓秀。” 阮卿冲着他眨眨眼,他们的行踪很明显是被盯着的,尤其是在百灵事败之后,对方肯定会更警惕,她一开始倒是没想着带宝钗,毕竟他们要对付的是谋逆的安亲王,谁知道会不会连累薛家,但在薛姨妈知道她要拜访大公主时扭扭捏捏来求她能不能带上宝钗后,阮卿改变主意了。 就算她不带,薛家在别人眼里就不是荣国府姻亲了吗? 结果都一样,带上宝钗还更能遮掩自己目的。 盛清竹显然也意识到了,没有急着拉他们私聊,而是和安春宝钗一起聊了聊家常,这才打发安春带宝钗去小书房整理一下户籍卷宗。 等两人走了后她才道:“薛家的这个姑娘倒是个妙人,可惜兄长拖后腿。” 阮卿就道:“她做家主可比薛蟠靠谱,可惜年纪太小。” 她说的是年纪小,而不是可惜宝钗是个女孩儿。 盛清竹秒懂她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等她再大些吧。” 阮卿点点头。 贾珠在一边听的如坐针毡,忙趁这个口道:“不知道殿下可有发现什么?” 提到正事,盛清竹表情严肃了许多,道:“已经确定安亲王世子在金陵出现,但目前还不确定兵力从哪来,我已经去信给大哥,让他注意金陵周遭的驻军了。暂无异样。” 阮卿道:“但根据密报,他们确实是打算在最近起事的。” 但就算是阮卿也没想明白,在军队都被郦芷掌握、周围疑似叛军的山匪加起来也才几百个的情况下,安亲王是哪来的勇气造反? 盛清竹闻言表情复杂了许多,毕竟是唯一的叔叔,在郦芷带着大臣和儿女致力于改善民生整顿风气的时候,自家人因为利益在拖后腿,这谁心里不复杂。 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我们提前知道,就比他们有优势,大哥手下的人一直待命,我们只需要保持警惕即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人不久前接到了一封密报,上面说怀恩郡主是假冒的,她曾与安乐长公主共事一段时间。安乐长公主因为饱受摧残,未能孕子,同时附赠一条玉带,我让人去问了安平姑母,确是……太皇太后之物。对了,信上还说,要我们警惕春风阁。” 春风阁是金陵当地最大的青楼之一。 这信息量就略大了些。 首先,饱受摧残不曾孕子就不是一个太好的消息。 其次,欢场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结合前面说的话,盛清竹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实在的,一个被拐走的漂亮女孩可能遭遇什么太好猜了,最好的就是选做奴婢,最坏的…… 谁都不敢深想,就像怀恩郡主刚回来的时候没人敢问公主本人经历了什么。 阮卿道:“薛家是当地势力最大的人家,我盯着薛家,至于谢大人那里,还要辛苦殿下了。” 盛清竹点头:“应该的。” 聊完后包括贾珠在内都被抓了壮丁,几个人聚在书房里一起整理。 直到夕阳西下,盛清竹把最近搬来金陵的户籍装回箱子里,擦了擦汗,看着窗外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可要在我这歇上一晚?” 阮卿摇摇头笑道:“珠儿毕竟是男人,在殿下这里多有不便,还是改日再聚吧。” 盛清竹想想也是:“我叫人送你们。” 阮卿这回没有推拒,道了句谢就上了马车,安春带着宝钗坐在她对面,不得不说宝钗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有了宠辱不惊的风范,薛姨妈眼中的贵女宴会成了打白工,连话都没和大公主说几句,但她表情依旧淡然温和,还有心情照顾阮卿的想法。 此时她正在沉思卷宗的内容,直觉告诉她里面也许有什么问题,但大脑却像死机了一样怎么都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本来想今晚回房后慢慢研究,谁知几人一回去面对的就是哭的不能自己的薛姨妈和薛蟠喝花酒失踪的消息。 阮卿:“……” 我FFF…佛慈悲。 娘的小学生喝花酒失踪,怎么听都很魔幻啊! 阮卿要不是看在宝钗的份上,真的很想说一句我佛不渡憨批,薛蟠爱死死去吧。 她叹了口气,平心静气道:“怎么回事,蟠儿出门不带人吗?” 薛姨妈哭的声都哑了,哪还有功夫回答,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见她这样,本就担心兄长的宝钗也急了,上前一步搀住母亲的手,柔声道:“妈,现在家里只有你能做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观墨他们也跟着不见了吗,春风阁里的人最后一次见到大哥是什么时候,谁来报的信,这些都清楚吗?” -- 第181页 薛姨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反握住她的手,道:“今儿下午,你大哥闹着要出去买,我,我就答应了,他只带了观墨观砚两个小子并六个护卫,我想着咱们家就住在金陵城也没在意,谁知就在刚刚,观墨回来说、说蟠儿不见了!” 她一开始还能维持住几分清明,一想到儿子失踪了就心如刀绞,泣不成声。这年头失踪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啊! 宝钗被她哭的六神无主,又要分辨这些话中的有用内容,又要安慰伤心欲绝的母亲,一时看起来也有些手忙脚乱。 阮卿便接着道:“知道原因么?” 薛姨妈咽了咽口水,在宝钗的安抚下眼神多了几分清明,她仰着头想了想,便道:“观墨那小子说,蟠儿看上了个新来的姑娘,把他们赶出去要留宿,中间蟠儿带来的一个朋友喝多了就要往里闯,他们那个时候才发现蟠儿不见了的!” 阮卿几乎能想到薛蟠和这群狐朋狗友平时的作风了,厌恶的一皱眉,回过头对目瞪口呆的贾珠道:“你去让人给谢大人下帖子,麻烦他帮忙留心一下最近出城的人,安儿去带几个人将春风阁封了,宝钗去稳住家里,别让他们乱起来,我留在这陪你妈。” 宝钗下意识看向薛姨妈,就见对方浑浑噩噩的闭着眼流泪,好像压根就没有听见阮卿在说话一样,抿了抿唇,便垂着头恭敬行礼应下,又问道:“不知安姐姐可否需要薛家派些人陪同?” 阮卿就道:“不必,我们身边的人都是生面孔,不会让她们太紧张。” 薛家的护卫基本都跟过薛蟠,而薛蟠此人又习惯性横行霸道,叫薛家的人去反而是添乱。 宝钗自然也明白阮卿的意思,有些无奈,但她比阮卿更清楚薛蟠在当地的名声,心里暗叹,就没有坚持,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贾珠和安春也没耽误,转身就走。 薛家主早就去世了,虽然现在家业大多都是薛姨妈和她留下来的家仆打理,但实际上薛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主,薛家小家主失踪了,这是个大事,一夜之间,平静又繁华的金陵城好像被掀了锅,瞬间就沸腾起来。 势力低于薛家的人倒是都不敢吭声,但薛家宗族的人可没这个顾及,就上门来打探消息甚至嚣张一点来推销自己小儿子小孙子的人也不是没有,全都被状若癫狂的薛姨妈赶出去了。 然后流言就更离谱了。 说什么薛蟠死在花楼里、染了脏病、缺德点的连马上风这种话都说的出来,一时之间,薛蟠本就不怎么好听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了。 就是阮卿也只能叹口气,当没听到,继续叫人尽快找到薛蟠。 其实她大概能感应到薛蟠的方位,在城外她们当时路过的一个小山上,是名为匪盗实为私兵的安亲王下属,但现在薛蟠毕竟没有生命危险,她也就没急着去救人。 现在她更想知道,安亲王想怎么靠这几百人拿下金陵城。 薛蟠失踪,整个金陵城都风声鹤唳,尤其是本来想在盛清竹借住期间给她留个好印象的谢大人,更是恨不得当场晕过去,本来冯渊那件事盛清竹对他的印象就不太好了,再出这么个事,他都怕自己乌纱帽不保。 尤其是现在…谢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这是小的今早收到的信。” 盛清竹挑眉接过去,越看脸色越难看。 “要想救薛蟠,附上黄金万两,明日午时派荣国府母子三人亲自来换。 ——不要想着耍花招,薛家东院靠西的第三棵柳树下,埋着你家公子的宝贝手指,若是不听话,下次就不一定是手指了。” 盛清竹铁青着脸对下属使了个眼色,顿了顿又在对方出门前叫住他道:“先瞒住薛家夫人,请二太太…算了,请贾学正来。” 然而贾珠确实是来了,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面色阴沉的阮卿和哭天喊地形容憔悴的薛姨妈一起来的。 盛清竹的人在一个拖住薛姨妈一个偷偷去后院挖东西的时候被薛姨妈看到了,她好心让人帮忙,谁知挖出盒子时一个小厮手抖了一下,将盒子摔了,掉出来了一根沾着血的手指和几块破布。 薛姨妈一眼就认出了儿子的手指,当即就晕了过去,等阮卿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盛清竹不可抑制的头疼了起来。 第99章 【99】 阮卿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 她一直在监测对面的动作,对薛蟠的态度就是只要不死就行了,但不管怎么说,这到底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阮卿没想过要他残疾。 砍的应该是小拇指,保养良好的小指沾上血后格外阴森,一到盛清竹面前,薛姨妈就开始哭着求,先是求盛清竹,然后是谢大人,甚至对着贾珠也哭了几声,但就是没对着阮卿开口。 对一个早年丧夫的女人来说,儿女就是她的一切,她为宝钗谋前程谋亲事,为薛蟠培养忠心的下属,就希望孩子能健康显贵地度过一生,但事已至此,哭闹已经无用论了,她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解决事情。 她自然是希望阮卿去救薛蟠的,但同时冷静下来她也清晰的知道,王家已经败落了,先不说那个已经生疏了的大哥会不会在她没了儿子后帮忙,就是会,王家也没这个能力了。 她是读过书的,虽然是在快出嫁时母亲突然让读的,但也让她明白了许多,这是她在生不出孩子时最好的消遣方式,也是她在丈夫突然去世后把持薛家的底气和经验来源,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儿子多半是不可能活了,叫阮卿去不过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不然为什么要母子三人?这种事,自然是越年老体弱越好,金子也能叫马拉上去,何必多加一个不确定因素,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想让来人活着回来。 -- 第182页 这明显是冲着荣国府来的,薛蟠八成是被连累的,薛姨妈不是不怨,但她也知道薛家如今的地位靠的是什么,何况她还有一个女儿,总要为宝钗考虑,捏着这份情,至少还可能给宝钗找个好亲事,甚至嫁给最得宠的宝玉也不是不可能,但前提是阮卿他们不能有事,不然荣国府没了嫡长孙和二房主母并一个庶女,谁还记得他们也是被连累的,就算还有一个宝玉,没见过的小孩子能对她们有什么感情呢,尤其是在没了亲人情况下,不恨都不错了。 她迅速想清了利害关系,并且做出了选择,可是当娘的,看到孩子受一点伤都心如刀割,怎么会愿意主动放弃孩子生命呢? 她不断默念宝钗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转身去求阮卿的冲动似的,她想着,她的蟠儿是最孝顺最疼爱妹妹的,也许,也会赞同这样的做法吧? 然而一想到这个她就更痛苦了,她盼了十几年的孩子,她恨不得用命去保护的两个孩子,怎么偏偏是他们呢?哪怕是自己,就是果断自杀也不会连累孩子,为什么不是她自己呢? 她越求越绝望,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丝毫反应,阮卿按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先别急,我可以去走一趟。” 盛清竹他们提出了不少办法,阮卿想了想都觉得不妥,她自己去,好歹还能把薛蟠带回来,要是用伪装甚至直接攻打的方式,对方狗急跳墙就更危险了,她是不喜欢薛蟠,如果现在是薛蟠亲自杀了冯渊,那阮卿最多给他个痛快,但现在他没有,最多就是个纨绔了点的小孩,罪不至死。 薛姨妈终于不哭了,期期艾艾地抬头看向她,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话还未出口,就像长了刺一样,狠狠往心里扎。 试试吧? 试试吧。 就算不成,荣国府要记恨她,应该也不会迁怒宝钗一个孩子,到时她再给女儿挑个好夫婿,多给点钱和护卫,远远嫁了,凭宝钗的聪慧,总能过的很好,届时她再以死谢罪,给姐姐偿了命……也强过什么都不做,直接放弃。 在场的除了意志不怎么坚定的薛姨妈,几乎都不同意阮卿去。贾珠就不必说,他宁愿自己去也不可能让母亲涉险;盛清竹是觉得这样被逼迫很让人恼火,而且谁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就算去八成也都是白给;谢大人就是纯粹的得罪不起荣国府。 然而他们的反对基本没用,阮卿在众人的震惊之下拿出了一块令牌和一枚兵符,道:“多谢各位关心了,不过我其实用不上,陛下有令,关键时刻我可借用金陵两成的兵力。” 郦芷不好给她太明显的偏爱,只是两成虽然也不多,但这背后显现出来的态度令人心惊,和阮卿相熟的就是在怀疑什么时候她有这个能力和魄力的,阮卿垂下眼又将东西收了回去,慢条斯理道:“我对这件事已经有初步的解决方法了,还望各位配合我。” 她不想忍了。 既然对方想要钓鱼执法,那阮卿就上钩给他看,钩直饵咸的谁钓谁还不一定呢,而且重点是,阮卿等得起,安亲王等不起了。 郦芷已经在清算安亲王在京城中的势力了,再等下去,他就彻底成了没牙的老虎,就算能成功也坐不稳了。 所以这场对弈中,阮卿一方本就占优势。 命谢大人做出大张旗鼓的动静,当然不要将目的说的太清楚,将金陵城的所有兵力都分散到城中各地,面上做出一副重视的姿态,然后叫薛姨妈去钱庄仓库到处取钱,阮卿届时就牵着两匹马拉着的大马车出城,当然,两匹马是拉不动万金的,这阮卿知道,幕后之人更清楚。 谢大人说白了就是靠关系爬上这个位子的,在任时相对平庸,无功无过,但郦芷一直都没有换掉他,就是要让对方觉得自己色令智昏纵容废物。谢大人贵族出身,在场的众人也无一不显赫,这些用惯了银票的贵族,不知道真正的万金有多重,似乎就合理了起来。 当然,这只是麻痹对方的第一步。对方要真金不要银票,就是因为银票都有编制,届时一对就被发现了,看上去利益熏心的匪徒人设好像很稳,但阮卿知道他们是什么牛马,不会被表象迷惑,只是现在她要做出被表象迷惑的样子,因为正常情况下都是贫民甚至贱民出身的匪盗,也是不该知道万金多重的,普通人只知道万金贵重,却不知道除了皇室,就是皇商薛家也没法第一时间拿出万金。 现在阮卿的目的,就是要让对方以为自己的人设立稳了,同时调整己方人设配合,让对方以为他们信了,从而迈出第一步。 这是一场心理战,不巧,阮卿最擅长研究人的心理。 她牵着马在对方引导的地方停下,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风速隐隐有了变化,唇角微微勾起。 她向前走了几步,掀开马车的帘子从里面特地拿出一把大刀。 为什么她不叫上贾珠让这场戏更真实一点? 废话!当然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杀几十人的行为刚好遮掩过去啊! 贾珠若在,她怎么开启自己的表演? 受她控制的浓雾逐渐弥漫至周围,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被留下来准备抓阮卿的二十几个士兵面面相觑,有些茫然,刚刚还是大晴天呢? 不过山里天气变化大,一开始谁也没在意,直到一只手从浓雾中伸出来,割掉了两个人的脖子,鲜血溅了一地,浓重的腥臭味蔓延开来,阮卿拖着两具尸体慢悠悠走了一路,血流了一脸,而当她旁若无人的走进寨子里,往两人身上一踩,最后的鲜血也喷了出来,才有人意识到了不对。 -- 第183页 “操!怎么回事!谁尿了?怎么一股骚味?诚子是不是你?” “去你妈的你才尿了,尿味哪有这样的!” “操他姥姥的,这好像是血味啊!” 慌乱之下,终于有人看到了那两具尸体。 他们围着那两个去抓阮卿的男人看了很久,才勉强从对方被刮得血肉迷糊的脸上看出了熟悉的五官,饶是他们见多了死人,都不禁胆寒。 “操,快去把那薛家小子带过来!” 阮卿暗中观察,确定了这群人地位最高的那个后才开始心满意足的收割人头。 刚有两个人匆匆拖了薛蟠过来,阮卿抬头看了一眼,捏断面前之人的脖子,转身一步上前劈刀就砍,两人慌乱中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一扔,正好给阮卿留下了空档,转瞬间就被抹了脖子。 薛蟠被重重砸在地上还滚了两圈,本就浑身的伤这么看上去更是不成人形,阮卿表情凝重,将刚刚看准了地位最高的那个人绑起来,这才将薛蟠扛了起来,找到这群人的居所安置下来,简单给他擦拭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出门把此时唯一一个活口揪过来,按着他的头道:“给他擦好身上,换件干净的衣服。” 她没有和这人费口舌的意思,直接将人控制住,给他拿了伤药和绷带,又去提了几桶热水,这才蹲在门口确定现在的情况。 金陵城目前还是一片宁静,但就是她观察到的好几户人家甚至是大户人家都在悄悄活动,本来谢大人虽然下了全城居家不许外出的命令,能有一半遵守就不错了,倒不是官员公信力低,主要是古代消息流通不便,一件事可能要传好几天才能让大部分人知道,但普通百姓没有空闲时间可能看不到,那些时刻盯着官场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阮卿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薛蟠伤的很重,就光伤口处理都要不少时间,阮卿中途又去添了一些伤药和纱布,等她腾出时间想给郦芷汇报一下异常信息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金陵城的情况。 不看不要紧,这么一看,阮卿少见的惊了一下,脸色苍白起来。 她终于明白安亲王造反的底气在哪了,原来他的士兵们不是藏匿在哪、不是哪座城哪个将领私下投靠了安亲王,而是整个金陵城三分之一的居民都是安亲王的人! 这也难怪郦芷和她一直查不出来,只要对方一直没有异动,她就察觉不到,就算阮卿再会探查人心,也不会去查人家当地居民啊! 自古以来,百姓最倒霉无辜的印象已经刻在很多人的DNA里了,与民共治天下说的也不是百姓,是士大夫,这种情况下,就是阮卿也不会警惕他们,毕竟郦芷折腾这么久,收拾的基本都是贵族,也没损害百姓利益啊! 而且百姓造反,可比亲王造反更损伤郦芷作为帝王的名声和威望。 阮卿彻底坐不住了,来不及多想,将足够的伤药和食物给两人留下,满地的尸体都没工夫打扫,当即下山解下一匹马,迅速朝着金陵城的方向赶去了。 第100章 【100】 安春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紧了紧自己绑在背后的佩剑,深吸一口气从高墙上跳了下去。 她是在阮卿都离开之后才知道对方的目的的,整个人差点气的螺旋升天。整个薛家,除了宝钗她还挺有好感之外,可以说薛蟠母子俩给她的印象都一言难尽。 一条人命,不管如何她都会想法去救,但并不代表这就要牺牲无辜的人,安春不明白大哥是怎么想的,要不是做不了假,她都要以为贾珠不是亲生的,是从薛家抱来的。不然就一个刚见过几次面的薛蟠,哪里值得把亲娘搭进去!? 她气的要死,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给长兄难堪,最后一拍脑袋决定自己偷摸溜出去找人。 当然,这个决定并非灵光一闪的冲动,她是思索了很久的。 首先,她从小习武,祖父说她比几个哥哥的天赋都要高,不过是因为年龄问题,现在力度还不够,但技巧绝对是足了。 其次,她问过大公主和谢大人,确定了这里最大型的匪窝也不过六七十人,她倒不是有信心能干的过六十多人,但这种事又何必硬来,配合技巧,团灭也不是不可能,她有次跟祖父出去剿匪,自己一个人就宰了十几个呢。 最后,她实在没法放心阮卿一个深闺妇人去独闯匪窝,吃饭都要人伺候的贵太太,哪受得了这罪,话说她认路吗? ……安春待在薛家的客院里越想越慌,又想起薛蟠那天爬上去的墙,自己也偷偷溜了出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还在想,等把阮卿接回来了,她回家一定要跟大姐告状,然后带着宝玉几个小的好好整贾珠一顿,不能顶撞长兄,还不能逗他玩吗? 城门口在看到戒严的官兵前,安春的心情都是轻松的。 她有些疑惑地扯了扯身上的佩剑,看周围没人注意自己,就偷偷走上前暗中观察。 貌似是因为封了城不让出去,但这家的小伙子想出城去山上摘些草药给家中的小女儿治病,脸上笑容卑微又谄媚,安春皱了皱眉,莫名就想到自家后院的赵姨娘生病被送到庄子上后蔫了好几天的探春,心中不免生出恻隐之心,又觉得这些官兵实在是不近人情,救人要她家太太一个贵夫人冒险也就算了,连百姓正常需求都做不到满足,这德行还做什么父母官!? -- 第184页 见久久僵持不下,安春皱着眉上前,怒斥道:“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人命关天,你们家谢大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她说着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的在身上摸了摸,这才想起来不在军营的时候她的银子都是丫鬟收起来的,顿时就有些挂不住脸,也就没注意到那衣衫破旧看起来是穷苦庄稼汉的男人眼神中闪过的诡异情绪。 那守城的两个小吏是一对兄弟,安春来的时候他们见过,知道这是荣国府的贵人,不好得罪,但自己的顶头上司更不好得罪,这时也面色为难,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硬着头皮劝道:“姑娘,这家人就住在城东头,隔一条街的距离就是回春堂,犯不着这个时候跑出去……” 谁知安春脸色顿时更加嘲讽,冷笑道:“好一个何不食肉糜!此人衣衫褴褛,显然并非富贵人家,自古治病都是烧钱的,普通人家哪里承担的起,你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小姐呢,任你糊弄?” 那人适时地哭了一声,哽咽道:“贵人宽宏,贵人救命!小的家为给这唯一的姑娘看病,把能变卖的都卖了!现在是实在吃不起药了,这才想着去城外照着以前的方子去山里碰碰运气,我家闺女她才七岁啊!” 他说着说着跪了下来,八尺的大男人衣着破旧匍匐在地,看着就让人心酸,再加上自家小妹妹探春也就六七岁的年纪,想起自家妹妹,多少有些共情,安春又和吴茗一起见惯了那些小官吃人,都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她见过穷苦的百姓被小官生生磨死的情况,因此第一时间心中就是警惕怀疑。 安春皱眉道:“行了,你先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他们不值当你跪。我来说。” 另一个年纪小些的小吏明显脸皮更薄些,被她这么一说脸都气红了,忍不住道:“大人有令,我们这些小的哪敢违抗,再者,他分明就是有问题——” 他被身边的另一个人戳了一下,想到谢大人当时擦着冷汗严厉的嘱咐,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安春顿了顿。她虽然厌恶胡乱耍官威不顾百姓的,但也不是完全不懂,见这两人好像真的是有苦衷的样子,她迟疑了一下,忍痛从身上摘下临行前姨娘给她配上的玉佩,道:“我这东西大约能抵押几两银子,你先拿去救急,孩子要紧。” 年纪小一点的小吏长了张嘴,显然依旧是觉得不妥,却被其兄长狠狠瞪了回去,现在不管怎么说,哄走这位姑奶奶才是正事,谢大人吩咐过,若有错漏大家一起玩完。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阵布谷鸟的叫声,清脆玩转,久久不散,随后有烟花绽放,即使在这样阴沉的天空中也不甚清晰,但绝对足够引人注目。 安春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拉开胸前绑的严实的布条,一把漆黑古朴的长剑露了出来,即使被剑鞘封着也隐隐透出一股威慑力,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试图辨认那烟花升起的方向,余光却突然瞥见身侧两边都有人冲过来,嘴里都叫着小心,却在绚丽的烟花声中不甚清晰。 一个是贫苦卑微还有病弱女儿的普通百姓,一个是态度强势隐隐有些不耐烦的小吏,千年来为官者的名声太差了,安春又长期受吴茗教育厌恶贪官,偏见之下,就下意识抬手去挡住身后那小吏,成功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诧异和惊慌,随即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直接撞到了一边,然后很快,一把锋利的短匕险险擦过她的肩膀,冲着身后之人刺去。 直直的、凶戾的刺入身后之人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安春懵了一下,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还是随后赶来的小吏发了疯地将那人推开,她才猛地回过神,手臂有些颤抖,但依旧是又快又坚定地拔出剑,穿过那人的锁骨,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耳边突然传来老人孩童刺耳的尖叫,有人大喊:“荣国府的贵女联合官老爷杀人了啊——” 即使她并没有下死手。 即使刺穿锁骨更多的是为了禁锢。 但常年生活在薛家威势和官府不作为的百姓,看到的只会是有人被剑刺穿、鲜血溅了一地的事实,他们只会想薛家终于有主子杀人了,这把刀终于落了下来,而不是另有隐情。 即使薛蟠在薛姨妈的束缚哀求下,目前还没有伤过人命,但他平日里嚣张的作风就已经足够给他定罪,就像安春从未接触过这两个小吏,但依旧因为见过的贪官太多抱有偏见,不听全就下了定论。 其实只要她认真听下去,就能知道金陵城附近的山多数都被山匪占据,他们拦人,一是怀疑此人目的不纯,二也未尝没有万一是无辜的耽误孩子治病,毕竟在这个时候,就算他们私自把人扣下,谢大人也不会说什么。 偏见和不平等始终是最锋利的杀人刀。 羊会相信狼张开血盆大口不是为了杀戮而是想唱歌吗? 不会的。权势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狼,只要它存在,只在那里,就能给予温顺无害的羊无限的恐惧,为了生存,一有风吹草动就四散奔逃几乎已经成了本能。 谁都没有错,可流逝的生命是真实的。 安春不是没有杀过人,但都是在吴茗的庇护之下,杀的罪该万死之人,然而眼前即将死去的人眼神迷茫空洞,身边兄弟颤抖着大哭,她刚刚还满心同情的人早早就露出了真面目,而那个眼眶通红浑身颤抖压抑着愤怒与悲伤的小吏嘶哑着声音,道:“……姑娘是贵人,看不起我们,小的们也不敢有怨言。” -- 第185页 “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良久才道:“圣上有令,平日里多接触百姓的官员小吏,是不能配刀的。” 所以他们没可能对那个人造成什么伤害,就是杖责殴打也不敢,因为一旦被告发,就是倾家荡产的牢狱之灾。 郦芷设立的律法已经很尽力的维持平衡保证公平了,但依旧有够不到的角落,或者说,她也知道这是短期内最好的办法了。 安春的脸色苍白不已,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周围似乎又骚乱起来,她扭头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群身着素衣的人,皆是额头上绑着白色绷带,衣服上没有任何装饰,手持长刀,见人就砍。 安春迅速强行将自己从不知所措中拔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道:“出事了,一时跟你解释不清,我简单说。有人要谋反,你先将你……你哥扶起来找个地方安置好,我将此人带回谢大人府上审问……对不住,等事情了结之后,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荣国府还存在,我就……就会来偿还。” 第101章 【101】 纵然是沉浸在悲伤和愤怒中,小吏听闻有人要造反还是惊了一下。 安春没理他,忍着复杂的心情,将已经半昏迷的男人提了起来,扯着他往前走,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行了。 金陵城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乱成了这副模样,满大街都是那打扮怪异肃静的人,他们喊着昏君无道,喊着荣国公奸佞小人,他们要活下去,为百姓,为自己抗争。 可郦芷为了百姓能过的好点,都快把朝堂勋贵和文臣杀空了,不知道顶了多少压力,如何就称得上昏君了? 安春心中慌乱起来。她想起了安亲王,想到了这两天母亲和大公主紧张的氛围举动,不管对方是用的什么手段,总之,这明显是一场争权夺利的比赛,而人命就是筹码。 她手里这个本来还想拿去审问的人显然也没用了,安春没有犹豫,抽出刀将将人一刀毙命,顺手擦了擦刀锋上的血,收刀入鞘,小心翼翼地抄了另一条路。谢大人府上显然是不能去了,作为父母官,他是第一个被攻击的对象,那…… 大公主那应该也不行,虽然身为皇室女她是最吸引叛军的,但她身边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现在八成还混乱,去也不合适。 回薛家? 她有些犹豫,因为阮卿的事,贾珠之前跟她吵了一架,去了大公主府上,现在薛家就孤儿寡母没什么首要目标,万一她回去了,反而将敌人吸引了过来呢? 安春原地纠结了半天,忽然听到一声堪称绝望刺耳的尖叫,她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护着孩子的妇人被几个男人往出拖,他们嘴上说着“荣国府余孽”,实际光看他们不安分的手就能猜出来这群畜生在想什么了。 安春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咬了咬牙,最终决定哪也不回,就在这里清理垃圾。 长刀出鞘,雪白刀光打了个旋 割了两个人的喉,剩下几个人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她接连斩杀,那妇人似是吓傻了,呆愣愣的捂着衣领看着她。 小孩子光看外表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这时候也不哭,微张着嘴,吓傻了一样,安春有些不忍心,别开眼缓了缓,才道:“你需要……帮忙吗?” 那妇人便像才反应过来一样,赶紧将孩子往怀里胡乱一揽,低垂着眉眼对她福了福身,转身逃命般回了家门。 安春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看向别处。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金陵城像是突然到来了一场末世,因为一阵持久不衰的烟花声响,很多人都突然发现,自己平日里身边最常见的某个人,突然拿起了屠刀,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他们可能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鳏夫、也可能是路边憨厚老实的卖肉小贩、甚至有唯唯诺诺状若疯癫的乞丐,这些平时大家几乎都不会去怀疑的人,在此刻,突然举起了屠刀,再无往日那番熟悉的模样。 太损了,也太狠了。 谁会去怀疑与自己和平相处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邻居、朋友? 金陵城约有十来万人,三分之一出了问题,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将近三万人的军队,如果能运用良好,甚至可以用来攻打皇城了,但前提是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 阮卿面色凝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清晰的认识到,安亲王是用什么方法,在没有招揽武将,没有明显兵马的情况下,依旧这般有信心,并且在原来的剧情中,成功拉下了明帝在位的孙子,改朝换代,但也使盛朝成为了乱世。 她这下顾及不了那么多,去特地给安亲王搜了个魂,又结合这些人的举动中大概拼凑出了真相。这是一个类似于现代邪/教的组织,甚至在贤妃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组建了,那时太/祖甚至还在和霍将军打天下,前朝末帝的打压让年幼的贤妃生出了怨恨和野心,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要替别人打天下呢? 难道父亲搭上家族不够,还想再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皇帝的身上吗?开国皇帝会杀功臣,这难道不是共识吗? 贤妃劝不住自己父亲,又在某次得知了父亲的死因,失去了唯一的亲人,重大打击之下,她开始偏执的认为这是新帝在打压功臣,想方设法用父亲的死嫁给了当时的太子,赶在太子妃之前生下了长子安亲王盛明河,甚至在这个时候,她想的也是替儿子争皇位,不将命运和那个被霍家在前朝就偷偷送走的堂弟交付给外人。 -- 第186页 谁知在她生产后没多久传来了堂弟的死讯,贤妃再次大受打击,就开始筹谋颠覆这个王朝,当然,她对安亲王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我会帮你夺皇位。 毕竟是唯一的亲人,她哪能不疼爱,但太皇太后后来选了年纪更小天赋却更好的明帝,将本就不甚清醒的贤妃彻底推上了疯癫报复之路,她借用自己在宫中多年的势力,甚至是穆浈对她的爱慕,将安乐公主拐走当做筹码,自己则假期出宫,开始筹备一切。 哦,连穆浈的感情,阮卿也是猜的,安亲王记忆里贤妃说的是南安王世子被她照顾过一段时间,有姐弟情谊,你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但阮卿还是意识到了问题,因为她后来发现穆浈宠爱的几个妾室都和安亲王有几分相似,连穆宛云都有几分像安亲王,排除巧合的可能,穆浈这么抽风的帮一个沉寂多年的亲王,基本也就,实锤了吧…… 贤妃假死出宫后,就回了老家,找到了自己母族的一个亲戚,从洗脑第一个人开始,拉了许多人入帮派,逐渐壮大了势力,阮卿和盛清竹他们当时觉得金陵户籍有问题,就出在这里,从十几年前迁移过来的独立户太多了,古代人宗族观念中,独自一个人是会被耻笑欺辱的,但偏偏金陵就有很多独立户,只是联想到它商业大城的名声,也就没多想。 十几年来洗脑了不少百姓,金陵这么多主要是迁移过来的人多,算是大本营,其实其他地方也有一部分,而这些人为的是复辟前朝,冲的也是霍家的名头,给安亲王用也未必真心,搞成了这副鬼样子,可想而知,这个世界后期的乱世来的是一点都不冤。 说真的,就这个布局的庞大和缜密程度,如果贤妃不是敌人的话,阮卿大概会很欣赏她,但问题是,现在是郦芷的王朝要被反了啊! 如果不是她们消息灵通,又各有能力,恐怕就算贤妃已经死去多年,她们也未必有胜算,一般正常的帝王,在封闭的环境下,只要这些人迅速掌控金陵,就算有人意识到什么也不会敢说,时间久了,还真就瞒下去了,毕竟只要操作得当,有些地方官连天灾瘟疫民反这种事都能瞒个一年半载的,而那些人本就是金陵本地人,操作起来也不难。 现在安亲王已经被高强度的搜魂搜成了傻子,打草惊蛇是肯定惊了,但古代消息流通慢,从快马加鞭到飞鸽传书都至少得几天,而阮卿就是要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差,赶紧将局势都稳定好。 她给吴茗发了就近调兵的消息,又让郦芷赶紧找个借口把已经被她整成傻子的安亲王控制起来,别让别人发现后瞎猜测。 阮卿查探了一下,确定自家几个崽都安全后放下心来,翻墙进了谢大人府上。 此时的谢大人早就已经被控制住,他往日都没正眼看过的几个奴才突然暴起伤人,将正院清洗了个干净,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想着横竖也就在任三年,只带了几个妾室打理后院,没带夫人和孩子们,至少没被一锅端。 他正在发愁到底是以死谢罪保全家族名声和妻儿,还是想办法控制住局面试图立功,好像都是死,但后者还有一线希望,毕竟他如果就这么死了,怎么说还不是那些人编造。 但要说控制局面,这他真不懂,他就是个文人,平时吃饭都要人端到手边就差喂了,早就囤了一身的肥膘,所以现在谢大人很绝望,肉到用时方恨多,他走个路都喘气,更别提突围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阮卿敲了敲窗沿,一掀窗子翻了进来,抬手就打了个手势:“嘘——” 谢大人一个激灵,幸好看清了来人,将冲到喉咙边的尖叫咽了下去。 “贾、贾二太太?” 阮卿点头,毫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擦了擦刀尖上的血,问道:“你现在官印在手边吗?知道外面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谢大人欲哭无泪:“这,这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家里的几个奴才就反了……” 阮卿淡淡道:“不知道那就算了。听我指挥,现在外面约有两万三千人造反,但多都零散混乱不听指挥,金陵城……” 她顿了顿,沉吟片刻:“似乎约有一万五驻兵,差不多够了。” 虽说这些人声势浩大,但说到底他们之前也还要用普通百姓的身份来掩饰自己,就不可能大张旗鼓的练兵,和正规军的素质差很多,再说朝廷一直把控铁矿,普通人能弄到的兵器也少。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将这些零散的叛军聚合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 而在这之前,她要能使唤的动当地掌管军队的武官才行。 阮卿低头琢磨着,然后抬头看向谢大人:“话说,你怕死吗?” 谢大人:“……”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第102章 【102】 谢大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阮卿也不为难他,就拿出吴茗给的令牌在他面前晃了一圈,道:“你来安抚百姓,我去带兵镇压。” 这个过程很危险,现在鬼知道哪个百姓是自己人,但同时也是个立功的好机会,不说别的,好歹一家人的性命是保住了,谢大人当即就可耻的心动了。 他看了一眼阮卿手里的令牌,有些迟疑道:“这是荣国公……” 阮卿面不改色扯谎道:“国公爷给珠儿的,他现在在大公主那里,不好出面,所以就由我来替他来处理这些。” -- 第187页 谢大人彻底放心了。 他笑眯眯捋着胡子道:“太太大义,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人。” 当时吴茗为了奉承皇帝将孙女送到大公主身边去,他背地里还和同僚一起骂过真是谄媚疯了,但现在看来女子有点本事貌似也不是坏事——当然,他自己的妻子还是要贞静柔美最好。 阮卿冲他假笑一下,没说话,扭头走了,径直去了城外驻扎的军营,阮卿出示令牌,取信于当地将领后又扭头上了薛蟠所在的那座山,从被控制的山匪身上拿到了平时联系的方式,又扮作那人一刻没停的回城找首领。 ——“你的意思是,狗皇帝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了?” 阮卿拿出从安亲王那里弄出来的信物,淡然道:“你也知道,这些年狗皇帝警惕王爷的很,当时假世子离京来了金陵没多久,荣国府那一行人就来了,那个时候王爷就意识到了不对,让安插在王氏身边的嬷嬷提前动手,可惜没有成功,嬷嬷刚死,王爷就被控制了起来,恐怕……凶多吉少。” 一个带着金黄色面具的年轻人猛地站起来,面色难看:“怎么会?” 阮卿看了一眼,心道:“想来这位就是安亲王世子了,原来那个果然是狡兔三窟。” 她轻声道:“世子若不信,可以联系一下京城。” 年轻人铁青着脸,没有吭声。 安亲王比郦芷原身明帝还要大将近十岁,如今已经六十多岁,对于寿命不长的古人来说,已经是晚年了,尤其是因为常年操劳高压,安亲王的身体并不太好。 他的大多数孩子都是老来子,几乎每一个男孩出生后都会被偷偷送走,换成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真孩子则会被送往遥远的金陵,可想而知,这样孩子的存活率能有多高。 安亲王现存活的孩子除了没怎么被折腾过的女儿们,男孩几乎就一个侍妾所出的孩子活到了长大,也就是面前这个世子,京城里的假的那个明面上是安王妃三十多岁时所生的,如果事成,真世子会回京指责皇帝压迫长兄,谋害长兄孩子,使得安亲王只能偷偷把孩子送走才能存活,又是罪名一桩;如果失败,好歹留了条血脉,子孙也能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阮卿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权利是最诱人的,他们真不怕到时候假世子翻脸? 不过这也用不着阮卿操心,她保持着神秘莫测的神情,披着他们常见的安亲王下属的人皮,只坐在那里等首领决断。 安亲王世子是最急的。 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这个没见过几次的父亲,自然慌张,而首领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 就他们这个人,如果是按安亲王所说先控制住金陵,然后以各种理由向朝廷要钱,慢慢发展,说不定还有希望,但如果是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没了安亲王这个理由,他们就是乱臣贼子,前朝都快过去一百年了,谁还记得前朝皇帝姓什么?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首领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得再想想,毕竟是要命的事。” 阮卿非常理解,起身正要走,突然一个一开始就在沉默的男人道:“皇帝的大公主不是正好在这吗?” 阮卿心里一秃噜,回过头静静看他,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男人大喇喇往后一靠:“就是觉得,既然都这么危险了,不管是成是败,总得做点什么才够过瘾,老子上了那么多女人,还从来没上过公主呢。” 阮卿深吸一口气,道:“现在危在旦夕,仁兄还是不要说玩笑话比较好。” 她倒是能直接控制这些首领直接退兵,但这些叛军的性质有些特殊,他们是一个个的小团体,她万一控制了这个漏了那个,现在还在掌控中的百姓和盛清竹宝钗她们就会很危险,阮卿可以自己浪,死了也能当是任务失败换号重来,但其他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她不得不慎重。 那男人就道:“这有什么,每次有了女人还不是你蹦跶的最欢。” 阮卿心里一寒,知道这人怕是有所怀疑了,死死盯着他,良久才大笑道:“这种时候李兄就不要随便放屁了,我一直在京城伺候王爷,不曾见过你,不要说的好像你钻过我被窝一样。若真这么猴急,待打下京城来,别说公主,狗皇帝的贵妃都任你挑。” 男人冷笑道:“我不要老女人。” 阮卿没理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她现在主要就想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尽量让他们晚点发现援军的到来,按计划,他们应该会先和京城的眼线联系,等发现联系不上的时候,援军也就到了。 在这期间,阮卿要和谢大人尽量保证普通百姓的安全,减少死亡率。 这并不能说是一个轻松的工作,毕竟金陵城太大了,而地方又太松散,在百姓中有一定威慑力的谢大人在援军来之前又不能露面,所有压力都得阮卿一人扛着,不过显然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不到两天,城外的援兵就到了。 阮卿本来还挺高兴的,驻军来了,就等于她的任务完成了一半,虽然后续清理残留有些麻烦,但是也算基本安全了,不用盯着这个的安危又看着那个的家门了,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意识到穷途末路的叛军们忽然发疯,在阮卿刚杀了城东的杀猪屠夫后,那些人就自发凝聚在一起,突然抓了大公主住处附近百姓足有三十余人,一字排开,命令大公主亲自出门来换百姓,不然就当场斩杀中间的男人,奸/淫年轻的妇人,摔死妇人怀中、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 第188页 说实话,这个威胁结果很大可能不会变。 别说三十余人,就是三百人,平民也不会比公主重要。 但毕竟私底下和明面上是不一样的,就像薛蟠杀了人也依旧可以逍遥自在一样,百姓的命在大部分上位者眼中,其实并不算什么,但哪怕是薛蟠杀了人都要遮掩,就算借口蹩脚,那也是个明面上的交代,现在就算盛清竹闭门不出,血溅当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回去她就还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但影响自然不可能没有。 当初郦芷放宽女子限制,开始便是盛清竹引的头,看她不顺眼的有很多,最后很大可能这会被有心人一直拿来作为攻击盛清竹乃至于郦芷的刀,改革之事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次意外都会导致天平的倾斜,阮卿她们也没有把握,万一出了事,郦芷作为皇帝八成能全身而退,但荣国府作为最受重用的宠臣,一定逃不过,总不能临到头了,还是连累的荣国府的几个孩子晚辈们受抄家之苦;何况每当女子地位增高一次,只要后继无力,就会引来最激烈的反扑,男人不可能纵容自己心中的附属爬到自己头顶上来,竞争本就激烈,再加一类群体直接雪上加霜,何况自古以来吃绝户之风都颇为盛行,女子没有出头的可能,再美再强势都得供着丈夫,但现在连女人都能做官了,和离简直就是小事一桩,这样的风气已经严重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出了这样的事,不可能有人放过。 ……而且,虽然大家都默认公主高贵,但并不代表叛军不能拿这件事扯大旗收揽人心,这是直接将盛清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出来,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羞辱,搞不好命丢了百姓也没活下来;不出来,那连锁反应更是一套一套的。 阮卿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她用了特殊方法,几乎瞬间就传送了过来,但现在也是麻爪。 连阮卿都束手无策,更别提盛清竹和贾珠了。 听闻那些人已经将人带到了门口,盛清竹的脸色扭曲了一下,良久才缓缓问道:“那边,总共多少人?” 小太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个,小心翼翼道:“约莫……约莫有十来个吧,奴才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太近。” 盛清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今天她没有佩剑。十来个,她是有把握对付的,但前提是没有这么多人质。 刀剑无眼,何况还有女人和孩子,孩子受了惊乱跑,疯子在那边乱砍,她束手束脚之下不一定能赢。 盛清竹有些头疼。 她这里有五百宫廷侍卫,而一般的大户人家里都有家丁,所以这段时间遭罪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她当时也派出去了一半去救人,只是这种事,就算五百人全都在貌似也没什么用。 这个时候,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原本暂住在外院这些天最多就来请个安的贾珠远远站在院外,对她行了一礼,似乎有话要说。 盛清竹此时多少有点六神无主,见他显然是有话说,皱着眉让下属让开,然后迎上前去,问道:“怎么?” 贾珠道:“听下人说,殿下想亲自前去?” 盛清竹停顿了一下,道:“我也无法,毕竟……总不能任他们胡闹下去。若换回了无辜的人,没了牵挂,他们倒未必是我的对手。” 她并非不懂事不知事的内宅千金,但毕竟一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二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宫斗,她的母亲是位分最高的贵妃,她自己又深受皇宠,因此有再多理论知识都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未遇到过这样残酷的现实。 贾珠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殿下身边有无与殿下身形相仿的宫女,可以一试,实在不行,也只能日后为他们报仇了。” 盛清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战场上其实这种手段很常见,用百姓、用俘虏、甚至有机会还会去抓一些将领的亲人,但最后结果几乎是相同的。 本身就是敌对的关系,还指望对方遵守诺言吗? 他们不知道援军已经到城外了,在闭塞的消息中只能尽力去破局,首先盛清竹亲自去就不现实,不然以后传出去,有人故技重施怎么办? “你能舍身去救这些百姓,就不能救其他人吗? 你女儿都能做到,你却不行吗? 你姐妹都可以,你却如此无情吗?” 有很多事,纠结难做的根由也无非就是因为,人言可畏。 第103章 【103】 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让现在仅剩的一些侍卫强攻,尽量救人。 既然最终结果很可能一样,又何必选择迂回。 直接拼吧! 反正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们被逼到这个境地,对方又何尝不是被逼到绝境了呢? 这个时候,只能看谁最敢牺牲。 阮卿现在也胃疼的很,现在要救这些人等援军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充分利用大公主身边的人尽量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她矮了矮身子,将自己隐蔽起来,眼见着大门打开,盛清竹冷着脸缓步上前,首领狞笑着打了个手势,自己走上前去,然而那些刽子手刚抬起刀,就被高处射来的箭雨穿了个透心凉,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尽量往高了射,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射穿了几个百姓的身体。 局面就是在这个时候乱起来的。 首领已经被盛清竹抹了脖子,贾珠提着剑出来,与她一起挨个收割周围叛军的生命。 -- 第189页 上百侍卫要从一个门里出来极其困难,但现在的情况射箭误伤的可能不小,因此只能憋憋屈屈地将从各个门里提着刀杀出来,阮卿就是这个时候跳下来的,顿时局面更混乱了。 阮卿提起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他的母亲已经被误伤死去,她只来得及救起他一个,然后另一只手提了一个,同时精神控制一个拔刀砍过来的叛军转而攻向自己一方,清了好大一片路阮卿才敢把手中吓傻了的孩子往安全处拖,将人安置好后忽然感觉自己身后有凌厉的刀锋袭来,下意识回头想格挡,谁知中途一把长刀横插进来,她看到安春站在高处,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握刀的手虎口处已经裂了,鲜血沾满了她的手心,她却连眉头都没挑一下,一松力刀一抖就直直穿进了那人的喉咙里。 两人都没功夫寒暄,阮卿上前把孩子接过来,塞到安全区一个妇人手里,随便捡了一把刀就跟了上去。 公主府的侍卫终于全部出来了,将本就已经死了大半的叛军围了起来,至此,这场战役胜负已定。 援军来了,一直畏畏缩缩躲在家里的谢大人陪着笑点了一百护卫,这才敢威风凛凛地上街去安抚百姓。他不能说是两袖清风的好官,但也没烂到狗见了都想咬一口的地步,再加上有贾珠和宝钗为主派发抚慰金,金陵城的人还是很快冷静下来,那笔银子价值不菲,活下来的人只要没参与进去,就都能给发半两银子,不过主要是薛家出的。 本来盛清竹和阮卿是想让安春和贾珠一起,但她拒绝了,正好宝钗这个时候找上了门,说薛家可以提供一定的财力支持。 阮卿沉吟许久,同意了。 宝钗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反而是最能适应环境的那个,说的通俗点就是看人下菜碟,话不太好听,但某种程度上是对的,当大环境普遍重男轻女,探春那么强势精明的女孩都没能逃脱作为牺牲品的结局,她就乖乖收锋芒,听从母亲安排,只在人际关系和她不经意的举动中能看出一些野心,但当他看到阮卿和大公主甚至安春一个庶女都能随心所欲,打拼事业,她的野心就绝不会止步于薛姨妈一直念叨的给她找个好人家上。 她能最快接受现状,并且对自己的想法环境做出调整,这样的人,只要给她机会,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 只要她下定决心,只要不是完全碾压的对手她都能应付,别说阮卿现在送回去的薛蟠还重伤着,就是他完全健康,恐怕也比不过宝钗。 阮卿跟贾珠和大公主说了一声就同意了。 她是这么跟大公主说的:“……虽是陛下宽仁,心怀天下,并不计较身份性别一事,但毕竟世人多愚昧,能力如何说也说不出来,只有做出来的功绩是实打实不容辩驳的,那丫头我也熟悉,是个有能力的,不如让她一试,也并不会有太多损失。” 盛清竹不由得想起了现在还被一些胆大的纨绔子弟当作猎艳场所的书院就觉得心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此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金陵城的大多数百姓虽然恐惧厌恶薛蟠,但对素有贤名温和大方的薛大姑娘颇有好感,一场救济下来,宝钗的名望甚至一度大过了大公主。 不过盛清竹倒是不会计较这个,她在头疼怎么跟皇帝写折子。 虽然薛家已经出了全部的善款,但皇家也不可能完全隐身,不然造反赈灾全让人家干了,那皇帝是干什么吃的? 但是吧,这事有涉及安亲王,她也不好妄作定论,抛开亲王身份,那还是她的长辈呢。 但是现在关押起来叫嚣着自己是安亲王世子的男人……盛清竹又觉得离谱,她的堂兄长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吗。 无语完了就是深深的忌惮……此人说的很多东西都完全对的上,如果真是如此,那安亲王简直,其心可诛。 证据确凿的话,就是亲王,也难逃一死。 她越写越烦,干脆把笔一扔,迟疑了一下,问侍女道:“贾珠呢?” 侍女低着头想了想,道:“许是在和贾二姑娘一起去安置孩子们了。” 盛清竹闻言沉默了一下。 那天被抓去做人质的三十多个人里,只活下来六七个,多数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童,很多人在最绝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护着怀中的孩子。 盛清竹叹了口气,道:“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我走吧,我手里还有些庄子,可以签订契约做个良民,若是不愿离开家乡,就各给发十两银子,我再托……薛家照顾着点。” 侍女恭敬应是,垂着头离开了,盛清竹微微出神目送她离开,这才长舒一口气,疲惫地靠在了椅子上。 金陵有叛军作乱,屠杀百姓三百余人,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震怒,派太傅谢恒和荣国公,分别带领一众文臣武将赶往金陵,同时不顾宗室反对,将疑似叛军头领的安亲王下了大狱。 这么多年来,宗室皇室都自认为地位特殊,毕竟旁人造反再酷烈的手段都使得,但皇家宗室造反,最严重也就是判个圈禁,伺候的下人一个都不会少,曾经还有前朝废太子晚期圈禁的三十年里创造下五十多个子女的壮举,这也就让很多人都放松了警惕,反正我投了个好胎,我姓盛,就是干什么皇帝看在宗正和宗族的面子上放过我,那为何不做个咸鱼,甚至更放肆一些呢? 但郦芷看他们不爽很久了,可以说很多王朝都是被这些无限摆烂的宗室贵族坑没了,甚至皇帝本身还行就是猪队友害人的。 -- 第190页 她虽然不想王朝一直延续下去代代压榨普通人,但不代表她能容忍一帮烂货靠姓氏和出身到处害人,正好机会难得,郦芷趁机把蛀虫杀了一茬又一茬,有人撞柱求情,她也只是任由他去,然后看着那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冷冷道:“不占理的事,你们威胁朕也没用,朕看你们这些蛀虫就是活的太久了,忘了圣人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她冷笑:“是不是贵族当久了,忘了咱们的祖辈曾经也是土地里刨食,贵族乡绅的剥削下讨生活的?忘了世上无永恒的王朝。说不定你们这些贵族或者你们以后子孙,哪天也会成为别人脚下的狗呢!” 众人都低着头跪着,没人敢说话。 郦芷便道:“既然你们自认高贵,认为百姓的命不过如此,那朕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你们曾经的嘴脸。” 宗室里近三分之二的贵族被贬为庶民,没那么恶劣的就在京城脚下赎罪改造,若有本事,未必没有靠能力重回朝堂的机会,若没有,那就老老实实做个普通百姓,而行事恶劣的,就直接被流放去了荒凉的千里之外重新做人,当然,前提是这些娇生惯养吃饭可能都是人喂大的小王子们,能在艰难地流放之旅中活下来。 这场清洗关系持续了很久,宫门前的血迹擦了又染,染上又擦,足足几个月过去都没能完全洗净。 同时她又没有完全赶尽杀绝,女眷里无辜的占大多数,郦芷问过她们的意见,一部分送到女子书院中读书或者教书,一部分则是保留嫁妆和其丈夫三分之一的家产,允许其再嫁或者自立门户。 而当京城里大清洗的时候,谢太傅和吴茗调查来的有关安亲王造反的真相和证据就被送了上来。 郦芷当时还在跟阮卿吐槽,说怪不得说有些皇帝爱抄家呢,她还给了那些人的妻子分了三分之一的家产,就这国库都添了足足近一千万两银子,这可比拼死拼活的自己赚快多了,抄家果真上瘾。 阮卿一时好笑,赶紧制止她大胆的想法:“先别,目前杀这一茬就够了,等再养肥一批再说,割韭菜也没这么急的。” 郦芷想想也是,暂时收起了这个念头,也就是这个时候,来自金陵的密报传了上来。 和她们了解的大差不差,除了叹息那贤妃真是个狠人之外也没什么想法了,郦芷拿着折子出神片刻,目光落在那句“经查证,确定安乐公主尚在人世,请陛下定夺”上停顿了片刻,叹息一声道:“来人,将怀恩郡主押入天牢,削去其郡主身份,收回郡主府,也不用多审,就先关着吧。” 一枚不怎么重要的棋子罢了,不用浪费时间和她较劲。 第104章 【104】 阮卿在吴茗到金陵的那天就和大公主贾珠一起回京了。 安春坚持要留下,阮卿想了想,也就随她去了,吴茗就上书走了个形式,让郦芷给了她一个官职,然后就顺理成章的把安春留了下来。 阮卿刚回家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来自自家小儿子牙齿漏风的关怀。 毕竟平时再怎么和贾母亲,将近一年没见母亲,肯定会有思念,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发生了什么。 虚岁九岁的宝玉正好换门牙,因为要保持仪态说话都扭扭捏捏的,问完阮卿后又红着脸停顿片刻,问阮卿道:“太太,不知林姑妈可安好?” 阮卿刚还沉浸在我崽好贴心谁说宝玉是个自我为中心的渣男,闻言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贾敏,其实隐晦在问黛玉。 阮卿:“……”她收回多余的感动,想了想,叹息道:“许是很忙,但再艰难也都过去了,在过一段时间,你林妹妹和晖弟弟应该就有时间了。” 林如海上任没多久,林母就去世了,他上书请求丁忧,郦芷也应允了。阮卿刚离开京城,黛玉就被贾敏接回了林家算算时间,也有半年了。 宝玉眼睛一亮,完全忽略了阮卿后面说的弟弟。道:“那妹妹还会住咱们家吗?” 阮卿心说关你什么事,但她也知道宝玉人情世故上有些欠缺,就循循善诱道:“妹妹应该只会来住几天,之后就要回家了,林府才是她的家,何况你林妹妹因祖母去世心情不是很好,你可不许闹她。” 宝玉茫然道:“去世……去世是什么意思,是去哪了吗?不能把她找回来吗?” 阮卿眉心一跳,想着这个年代应该没什么死亡和尊重生命的教育,酝酿了一就柔声道:“就是死去的意思,不能找回来了。像狗蛋,迟早都会死去,死去了,就再也见不到回不来了,不管是贵人、平民,乃至于花鸟鱼虫,这世间一切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只有在一件事上是平等的,那就是生命。命没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从小就泡在糖罐里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乃至于几乎每个长辈都宠着的宝玉终于懵了。 他微微张了张嘴,有些呆愣,眼眶却是瞬间红了。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跟他说过生死,就是狗蛋,房里的姑姑嬷嬷们也只是说它累了,老了,需要休息,以后会去很远的地方,但这么直白却是没有。 阮卿摸摸他的头,道:“所以生命本就该得到尊重,你想想,以后永远见不到你祖……见不到我,是什么心情,就能理解你妹妹了。” 宝玉触电一般抹了抹泪,拔高声音叫:“太太!” -- 第191页 听得出来他很慌张,阮卿叹了口气,道:“所以别催了,有些事只能当事人自己走出来。” 阮卿不知道他都想了什么,反正那之后他很少再问黛玉了,她确定宝玉现在不会再追着别人问黛玉后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而且她很快也没时间纠结这些了。 因为宫里传来消息,说查到安乐公主的行踪了。 这件事被皇帝交给了阮卿和大公主负责。太皇太后早就死去很多年了,这事不一定是好事,再加上阮卿和盛清竹在金陵立了不小的功,很多人一想到要给两个女人论功行赏就浑身不得劲,巴不得她们滚远点不要与自己这些高贵的男人为伍,因而也就没有人反对。 阮卿走时,先去宫里找谢贵妃谢恩,正好碰上谢贵妃接见命妇,就乖乖坐在偏房等待接见。 她进屋的时候好像错眼看到了穆宛云,看见对方正低眉顺眼的跟在一个身着郡主朝服雍容富贵的女女子身后,一派恭顺勤谨的样子。阮卿微微垂下眼叹息一声。 那女子她认得,是大皇子长女明珠郡主,身为嫡长女,她虽然没有封地,但是可以配备侍卫和郡主府的,又是容家宗妇,地位极高,可穆宛云曾经也是不亚于明珠郡主的县主,一个是皇家固定配置,一个是生父用战功换来的,说到底,两人的地位并没有差很多,有的时候,教育水平也是一样的,大可不必如此卑微。 倒不是说明珠郡主有多爱折腾人,主要是穆宛云自己站不稳没底气,阮卿曾经挺欣赏她,这是一个类似元春一样大方稳重的姑娘,可惜教育理念不同,穆宛云打心底不认为女子能自己建功立业,甚至认为元春大公主等人能有功名是因为家族,这其实也不能怪她,因为现在确实没有能自己出头的寒门女子,她是罪臣之女,还不如寒门呢。 听说容家查出了灵鸢和安亲王一系有关系,直接就带着首级去郦芷那请罪,郦芷只说不知者无罪,但容家主回去见容抉竟然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为防不孝子拖累家族,直接打断了他的腿,灵鸢所出长子也记在了一个临时提上去的通房名下,交给穆宛云教导;容抉对她依旧冷淡,穆宛云的日子不好过。 阮卿叹了口气。 希望她能想明白,有才能的人,从来就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她在客房喝了几杯茶就轮到了自己,赶紧整理好衣衫,做出端正肃穆的仪态进入殿内。 然后被笑吟吟迎出来的盛清竹全面打破:“快快快,贾太太快来,给父皇母妃谢过恩后我们就出发。” 谢贵妃本来还想跟阮卿说几句场面话,这下是彻底说不下去了,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挥挥手让两人赶紧走。 盛清竹嬉皮笑脸,毫不在意,直到出门后才收敛了笑意,忧心忡忡道:“不知姑祖母身体如何,愿不愿意跟我们回来。” 虽说回来就是享福,但是……很多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光是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就是个问题,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是她,肯定不愿意回来的。 阮卿倒是没那么多纠结,她做了那么多任务,学会的最有用的东西就是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回不回来都行,不影响什么,尽力劝劝就是了。 盛清竹纠结了许久,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阮卿道:“贾学士在家做什么呢?” 贾珠靠这次军功升了官,如今是从五品的步军副尉和从四品的侍讲学士,身上还兼着几个职位,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了,但是光交接就是个麻烦,他昨天才收拾完,阮卿想了一下,不确定道:“许是带着家里的弟弟妹妹玩呢。” 盛清竹道:“近来大家都忙,就他赋闲在家,那地儿荒芜,正好叫他陪我们去。” 阮卿很想说贾珠也是昨天才闲下来,但她看着盛清竹面无表情地吩咐宫人去叫贾珠,停顿了一下,还是很识相的没有吭声。 二人的马车刚到宫门口,正好见到了下车换乘暖轿的盛如月,阮卿愣了一下,忙行礼道:“二公主。” 她垂着头,没有去看对方身边跟着的两个容色极盛的男人。 盛清竹眉头微微皱起来,道:“后宫不得有外男出入。” 盛如月挥了挥手,混不在意:“这是我挑来送给安平姑母的,只在这等着,不会进宫。” 盛清竹松了口气,知道她有分寸,就道:“那行,我这边还有事,改日再聚。” 盛如月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等廖晨死了之后再说吧,最近府上有点乱。” 阮卿:“……” 盛清竹面不改色,道:“有什么事别逞强,回去找大哥帮忙。” 阮卿本来还有些凌乱的心情瞬间平稳了,盛清竹不是极端护短的人,如果廖晨是无辜的,她不可能纵容,那没事了。 她开始想等二公主丧夫那天应该送什么礼物显得喜庆。 贾珠就是这个时候到的,他还是一身便服,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他牵了一匹马,恭恭敬敬地行礼,阮卿这段时间坐马车都坐烦了,毫不客气的牵走了他的马。 盛清竹也不想坐马车,马车本来是给阮卿准备的,见阮卿不要,牵起自己的马也跟了上去。 贾珠:“……” 盛如月先是见过了谢贵妃,这才去往容妃的宫殿。 容妃知道自家手握兵权不好出皇子,从盛如月出生后就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做富贵闲人了,没想到临了临了了,还要给女儿操心,听说盛如月将男人带到宫里来后先是骂了她一顿,然后让宫人都退下,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个册子,摊开给她看:“这是我让你表哥挑的一些青年才俊,绝对比那个廖晨好得多,你大可以放心。” -- 第192页 盛如月愣了一下,好笑道:“母妃,驸马还没死呢。” 容妃道:“我知道,这不熟快了么。” 盛如月摇摇头,道:“算了吧,我可不想再嫁,没意思。” 容妃急了,忙道:“你爱玩我知道,可你也该收心了,你难不成还想生个父不详的孩子么?!” 盛如月却问:“我的公主府有上百护卫,上百的侍女嬷嬷,家产庄子加起来也约有三十万两银子,母妃觉得,有哪个侍女敢杀了我谋夺家产,或者哪个侍卫能强迫我,让我生下孩子么?” 容妃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怒发冲冠:“竖子尔敢!” 盛如月道:“这便是了,我若不婚,没有哪个下人敢怠慢我,甚至他们还要盼着我活的久一些,但丈夫不同,母妃和表哥为我所选的都是青年才俊,我定不下来,岂不是耽误人家,可若对方品行有碍,我又该如何?要父皇一次又一次不顾大臣想法偏袒我吗?而我若死了,我的孩子、丈夫,可以理直气壮战占有我的家产,即使有公主府,我也很难安宁,说不定驸马因为我嫁过人心存芥蒂,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母妃也不必说什么传宗接代,那是男人的事,与我一个小小女子何干?盛家的宗和后代,有太子和兄弟们来传,容家的宗,那是表哥们的事,只要我不嫁人,就不需要什么传宗接代。” 容妃:“……” 容妃哑口无言。 她叹了口气,将精心准备的册子收了下去,道:“你总是有理。” 盛如月耸了耸肩,道:“我就知道母妃叫我来,八成是因为这个,本来府上还有事,一听母妃传召就什么都不顾的进宫了,还不够有诚意?” 容妃:“……算了你走吧。” 盛如月意料之中,拿着各宫主位拿给的赏赐美滋滋出宫了。 这一趟不亏。 她刚回到府上,就听下人来报,说秦舟夫妻求见。 盛如月眉头一挑,喃喃自语说:“今儿的好事真是一个接一个,想来廖晨也很快就能死了吧。” 侍女们都垂着眼,不敢应答。 盛如月扬唇一笑,道:“请进来,备茶。” 很快,面容憔悴惨白,身形单薄枯瘦的一对夫妻相互扶持着走来。 盛如月让人都下去,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笑道:“想通了?” 秦舟神色木然,跪下来叩首道:“公主大恩……” 盛如月道:“好了,你就说,你想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她声音微微发沉,带着几分笑意,道:“你甘心就这样成为一个身份不详的人,不得见光,不得为父报仇,还要战战兢兢生怕旁人发现自己身份,就为一个廖晨吗?” “还有你。”她看向一脸麻木的廖清,道:“若廖晨有为你想过半分,就不会任由你嫁给秦舟,他明知道女子艰难,你嫁给秦舟就等于毁了一辈子,他还是默认了,甚至不顾你,不顾秦舟还是男人身份就与她苟合有孕,但凡他为你们想过半分,就不会任由你们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而你竟然只因为我怠慢廖晨就憎恨我……” 盛如月压低了声音,带了几分诱人的蛊惑意味,柔声道:“可说到底,不是廖晨的错么?他明知道秦舟是女子,明明他可以选择立刻退婚,即使退婚不好听,也强过流产、丧夫,甚至兄妹□□这些流言……” 最后,她道:“我不与你们为难,出了这道门,你们继续做那些男人的好娇妻好妹妹,我自可以逍遥自在,横竖浑浑噩噩度过半生的不是我。””男人可不需要你们心疼,他们最会心疼自己了,你们的牺牲,不过就是个笑话。” 盛如月看着她们难看的脸色,笑了起来。 人生犹如一场大梦,曾几何时,她也像这样迷茫绝望,可梦醒之后,又觉得一切不过如此。 人啊,还是先爱自己来的实在。 第105章 【105】 阮卿下了马,跺了跺颠的发麻的双腿,感受到脚下软烂的触感,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退。 这里是一条烂泥路,水泥路虽然已经普及到京城和许多城市,到还有很多边角是修不了的,像这种地方,还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 贾珠伸出手扶了扶她,一脸无奈:“太太何苦现在下来,让人打扰好再去就是了。” 阮卿推开她的手,满脸的不耐烦,“少扯,这路你还能修成天路不成,公主就在里面,金枝玉叶都没嫌弃,我反倒嫌弃上了么?” 她刚跳下来就糊了一鞋底的泥印,微微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地整理了一下衣摆,便径直走过去。 盛清竹从贾珠身边路过,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轻轻哼了一声:“哪那么多讲究。” 贾珠:“……” 一条路上枯叶杂草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不明生物的排泄物,现在京城里都没能普及厕所,更别提偏远之地,看着就一言难尽,等阮卿来到这座矮小甚至还没贾珠高的屋子时,脸都被树枝划破了皮。 她深吸一口气,和盛清竹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推门进去,那装饰一样的木门摇摇欲坠,只有几根黑漆漆的草绳捆在上面,一摸就稀里哗啦往下掉渣,看得人心惊肉跳。 推门进去,更是不堪入目,小木屋整个是灰沉破旧的,连木板都被虫子蛀空几根,掰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到处可见阴森森的蜘蛛网,不知从哪捡来的破碗里,看似饮用水的底下甚至沉淀了一层泥沙。 -- 第193页 只见那小屋中央坐着一个鬓发皆白的老妇人,瘦瘦小小,看着手腕甚至不如八岁的宝玉强壮,脸上有一块骇人的疤痕,然她端坐于地,神色平静,并不见太多落魄。她身边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惊恐地看着她们,随后又慌乱地叩拜行礼道:“草民……叩见、叩见贵人!” 盛清竹当即眼眶就是一红。 倒不是有多共情,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临终前还在惦记女儿的曾祖母。 她打小就住在宫里,别说这样的环境,就是一处污渍都看不到,后来住在军营,条件差了许多,但也是单独的营帐,简约却干净,水也是常常温热,再不济也是干净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安乐长公主本该是天之骄女,太皇太后嫡女,皇帝都要尊称一声姑母,却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几十年…… 她连忙上前去扶,那妇人却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含笑道:“见过公主殿下,贾夫人。” 盛清竹忙道:“姑祖母万万不可,晚辈岂敢如此。” 她哽咽了一下,忙叫丫头进来,低声道:“我带了些东西,您随我洗漱一番……进宫可好?” 她说完,安乐公主倒是出神起来。她无意识地抚了抚脸上的伤疤,轻笑道:“这也不必了,知道罪人业已伏诛,我便没什么遗憾了。” 她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忍受凌/辱和打骂,无非就是想见母亲一面,贤妃一直派人盯着她,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因此一直忍受屈辱,按兵不动。 兄长重病早逝,她比谁都知道母亲对江山基业的重视,帝崩那年她被趁乱掳走,但那时正值立新帝的关键时候,太皇太后不得不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为了安抚朝政才放弃寻她的机会。起初是有痛苦不解,但她并不怨恨,一人之命与千万人性命相比,实在太过渺小,贤妃有意折辱她,她很清楚,也愿意忍辱负重活下来。 只是后来国丧,她知道是母亲去世了,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支撑,浑浑噩噩任人打骂凌/辱,直到荣国公第一次遇刺,京城戒严,她才渐渐感觉到安亲王的异动,强打起精神关注起周围的一切,必要时甚至会利用自己的身体达成目的,在新帝封了刚三岁的二皇子为太子时,她终于找到了机会,和一直在找她的母亲旧部联系上了。 只是因为这一次,安亲王有了警觉,她十几年来一直没找到新机会,直到几年前,有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到她面前,比对她与那姑娘有无相似之处。 她才明白,自己的新机会来了。 安乐公主轻声道:“我有辱母后清名,就不回去了,只劳烦你替我去给母后上一炷香,尽了孝心便可。” 盛清竹有点心急,忙道:“姑祖母……” 安乐公主摇摇头,显然是不愿意再说了。 阮卿叹息一声,终于开口低声道:“您很坚强,也很勇敢,约莫是随了太皇太后,若是太皇太后在世,想来也会为您感到骄傲的。” 安乐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多有苦涩之意,显然是只当作安慰之语。 阮卿接着道:“您阻止了安亲王的野心,阻止了一场乱世……乱象,让伤害降到了最小,若非是您,陛下和国公爷还不知道要怎么头疼。” 实在是这条线埋得太久太长,郦芷的原主亲政后一直没给安亲王任何权利,并在以后一直打压他,谁知一直在招兵买马意图造反的不是安亲王,而是早就假死出宫的贤妃,她以南安王的名义收服了他许多部下,据资料说原本应该是成功了的,可惜这个国家多次因为夺嫡动荡,沉疴本就不少,安亲王世子上位后估计没多久天下就大乱了。 安亲王一直沉迷于艺术,用当时重仕途的人看来就是不务正业,谁能想到他真正的目的是教导儿子继位,母子俩早就魔怔了,比起真正享受当下,他们更想身后有名,何苦来哉? 安乐眼波动了动,依稀能看到年少时风华绝代的模样,阮卿见有用,再接再厉道:“太皇太后临终前特地嘱咐陛下,若能找到公主,一定要请进宫来荣养,若见到的是公主的后代,则荣封三代,即使到现在,宫中仍未记载安乐公主去世,可见陛下与太皇太后都是希望您回来的。” 被掳走的漂亮女孩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太皇太后很清楚,但到死都没有放弃寻找,可见并不介意什么“脏不脏”一说,而原主虽然不上心,但郦芷早就烦透了那些贞洁观念,更是不会介意。 安乐公主终于忍不住哽咽道:“我何德何能,劳母后和陛下如此惦记……” 阮卿忙上前扶住她的手,心里也有些酸涩,这个金枝玉叶,风华绝代的公主就这么被毁了一生,好在她还有幸福的晚年可以享受。 她道:“公主请随我们回去吧,即使相隔这么多年,您与太皇太后,也终是能相聚的。” 这位瘦小佝偻的老人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 郦芷下令将假郡主的府邸封了,金银财宝一律上交,抄家那天,阮卿特地带宝玉去看了一眼。 宝玉之前还见这位远房堂姐呼风唤雨嚣张跋扈,现在却看她被推推搡搡,斥责打骂,不禁唏嘘。 阮卿摸摸他的头,接下来的画面就不合适给小孩子看了,她悄悄离开,边走边道:“宝玉,你也见到了,任何富贵都是一时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当大厦将倾,连逃离的能力都没有。” -- 第194页 宝玉道:“为何要逃离?那不是家吗?” 阮卿一顿,若无其事道:“大树总有枯枝残叶,剪掉这些多余的才能多活几年,你只要做到自己永远不会是这根枯枝就好。” 宝玉似懂非懂,低下头不说话了。 阮卿来到红楼世界里几十年,对那些背后的深意啊,映射啊,都不是很在意,她只知道这群多少都带了点悲剧色彩的角色们如今并不是某个影子,某个代表,而是活生生的、有感情思想的人。 她不在意什么神仙和还泪之说,干这行的,与天斗都是常事,没必要把思维框死,那样干什么都难成功,宝玉确确实实是个顽石,指望他读书出息几乎没可能了,但话又说回来了,谁说只有读书科举才是优秀的孩子? 既然宝玉在剧情中更像一个旁观者,通过旁观这些悲剧来成长明悟,那也未必真的要悲剧发生到自己头上,增长阅历的方式不是要全部亲身体验一回,做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保持善良,为人正派清明,那就是个好孩子。 阮卿点到为止,孩子大了,她再事事解释难免会限制他的思维,再说宝玉也不是解释就能听进去的人,还是要他自己理解。而且她现在也挺忙,安乐公主回来了,但安置问题也很麻烦。 她将宝玉送回家,没停就带人进宫了,宝玉先进内院去跟长辈们请安,这段时间时局动荡,林如海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骨又病了,贾敏无奈之下就将一双儿女送到了荣国府暂住,宝玉今早就跟阮卿出去了,倒是没见到黛玉。 他好久没见黛玉,心里惦记的很,怕最近天气转凉,本就体弱的小姑娘遭罪,可他不好打听身为长辈的贾敏去向,宝玉也不清楚贾敏有没有离开,在内院门口踌躇半响,才叹息一声想回自己房里休息。 也许是缘分,他刚走出几步,回头就看见了黛玉。 宝玉眼睛一亮,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容,他忙迎了上去,左右看看,指了指一边的亭子,道:“妹妹近来可好些了?去那边坐着聊会吧。” 黛玉轻轻颔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与他一同分别在亭子两端坐下,几个丫头下人便分立亭子两边,小厮则在院门外守着。 两人虽然不常见面,倒像是认识了很久一般熟稔,黛玉看出他心情不好,就开口问道:“你不是和舅母一块出去了么?怎么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宝玉对她并不隐瞒,挑了一些能说的尽数说给她听,然后叹息一声,道:“如今母女生死两隔,实在是让人唏嘘。” 黛玉垂着眸沉思许久,眼神却有些伤感,道:“我只知人生来便有高贵与贫贱之分,却不曾想过贵女也会落魄,方知尊贵与否并非天定,还要看人与时运。” 即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双,也照样会被踩进泥里,可见身份之别并非天堑,人也并非生来就该被无数人尊崇。 宝玉想不到那么深,只是更感性一些,怔怔出神道:“我大哥跟我说,他那时在外面守着不曾进去,却亲眼见着满地泥泞污浊,看了都嫌伤人眼睛,也不知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忍受的来。那些恶人委实可恨,只为权势名利,就可谋害无辜稚童,实在该死!” 说罢又叹息道:“罪人虽为女子,却恶毒不堪。以前反倒是我狭隘了,只觉女子都是洁净无瑕的,却不知人有百样,以性别定论性格才是不该。” 黛玉颇为认同,正要说话,只觉得寒风吹过,嗓子一阵刺痛的痒,她轻咳几声,宝玉当即就紧张了起来,忙招手叫人来,“这是怎么了,被风吹着了吗?你俩快过来看看你们姑娘,那个……雪雁去找老太太和二奶奶二姑娘去,柏青,去请王大夫来。” 他虽然慌乱,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虽然才八/九岁,不至于忌讳这忌讳那,但如今府上刚换了一批新丫头,他不认人,不方便进内院乱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通知能管事的老太太王熙凤和安春。 黛玉只是被风吹得有些冷,见状倒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哥哥不必这样兴师动众,只是有些冷罢了,我回去吃了药就好了。” 当初太医只说养到十岁就差不多能好,但在这期间还要精心调养,阮卿之前神神叨叨的,多少有点影响到他,闻言宝玉只坚持软声道:“也谈不上兴师动众,横竖大夫每日都要来请平安脉,让他早些来,也早些回去歇着,反倒是我们林姑娘贴心呢。” 黛玉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人都已经出去了,来来回回的折腾也不好。 王大夫来看过后,只建议让吃些养身的水果,宝玉这才松了口气。 贾母乐得见他们关系好,笑着逗他玩,宝玉正红着脸往出扭呢,就见王大夫顺手给其他人请脉的时候,隔着帕子按着王熙凤的手腕,蹙眉沉吟许久。 他的心又提起来了。 妹妹是妹妹,嫂子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表姐,哪个有不适他都担心,宝玉见状忙问道:“大夫,怎么样?” 王大夫皱紧的眉毛松开,对他轻声道了句无碍,才隔着帘子弯腰祝贺道:“恭喜二奶奶,恭喜老太太,二奶奶这是喜脉。” 宝玉和他一块在帘子外等着,闻言大受震撼。 消息传进来的时候,阮卿还在和大公主一起,两个人挽着袖子冷笑着和那些贞洁论的迂腐君子掰扯安乐公主荣养的事,闻言也大受震撼。 -- 第195页 贾琏不是还在追妻火葬场吗??? 好家伙,二狗子闷声发大财啊! 第106章 【106】 阮卿刚和人吵完架,虽说是阶段性胜利,但也憋了一肚子火,闻言生怕王熙凤受了委屈,带着一股能捶死贾琏的气势冲回了家。 她耐着性子等贺喜的人走光了,才一个健步冲上去,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王熙凤一怔,笑道:“姑妈,我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怎么还当我是小孩子。” 阮卿沉默不语。她对贾琏的节操实在没有信心。 王熙凤就道:“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阮卿愣了一下,有点不太明白,低声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及我,我现在在朝中有官职,就算没有,也有三个孩子呢,等珠儿娶妻分出去了,我和他一起走,就碍不着我。” 王熙凤一怔,眉头微微蹙,像是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似的,顿时乐了:“姑妈可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倒像是我不省心了。” 她停顿片刻,轻声道:“姑妈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跟着元儿妹妹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我自是不甘只困于小小的后宅内的,可说到底,现在有多少男人受得了妻子在外抛头露面的?我和贾琏还有蔚儿,若我不再嫁,王家本就与我生疏,怎会任由我‘带坏’王家的妹妹们,若我再嫁,无非也就是换个更陌生的家庭重新适应,好坏都由他罢了。且我夫妻二人若是和离,蔚儿要如何?二爷能不续娶么?后来的那个能对蔚儿好么?大太太被我下了面子,能接着疼爱这个孙女么?” 这些都是未知数。 说的直白点,现在大多数男人都是垃圾,贾琏已经是不那么垃圾的了,与其重新适应一个家庭,和那个家庭里的封建老古董扯皮,不如就留在她熟悉且有天生优势的贾家,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呢。 王熙凤傲然道:“我的时间可不止要浪费在后宅上,我有信心让二爷只听我的话,至于这个孩子……” 她笑了笑,无奈道:“本来不想刻意要,只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阮卿却是神情一凛。 这个她倒是忘了,因为剧情王熙凤一直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又一直折腾,让阮卿下意识以为她是难受孕体质,但现在想想,王熙凤是流产后一直没好起来,而且后期两个人感情崩了,别说孩子了,他们没提着刀互砍,都是封建礼教对女子束缚太过的原因。 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世界的贾琏大概率只会有王熙凤一个女人了,那怀孕就是个大问题,不是怕不生,是怕生太多。 古代医疗条件差,其实没有绝对避孕的方法,更没有绝育的方法,很多所谓的避孕基本都是打胎,如果真能做到一贴药就能给男人或者女人绝育,就不会有那么多生到死的女子,现代也不会有那么多上了环还是意外怀孕的情况,而且上环很伤身,毕竟是往身体里放东西,一个排斥或者出问题都是要命的,要说起来,给男人结扎才是最好的方法,还想要孩子还可以再复通,那贾琏……“姑妈?” 阮卿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思想跑偏了,尴尬的笑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从小就聪明,我也就不瞎掺合了,你好好养胎,要是受了委屈就来找我和你元儿妹妹。我们都会帮你的。” 阮卿若有所思地离开,为了确定贾琏是真的改过了,还特地留在家里观察了一段时间。 然后她就发现,咦,这个患得患失的怨夫是谁? 不知道她走了的这段时间王熙凤都对贾琏做了什么,贾琏现在看上去比模板还要二十四孝。王熙凤有孕,他抓耳挠腮围着妻子转,连两岁多的贾蔚都被他包圆了,半夜哄睡,白天陪玩,就差端茶倒水甚至给女儿洗尿布了。 王熙凤闲暇时候看看账本,贾琏提心吊胆,拉着大夫问得人家颤颤巍巍的老头都怕了他了,才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休息一段时间;王熙凤被他扰烦了把人踢出去,贾琏委委屈屈安慰自己,她是舍不得我卑躬屈膝伺候她,她真爱我,我好感动。 张氏看不下去,趁着请安的时候有意无意训斥了王熙凤几句,贾琏光速前来救驾,又哄又劝的把王熙凤带走了,然后给气的胃疼的张氏扔下一句话:“她正怀着孩子呢,太太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为难她。” 张氏差点没气撅过去,王熙凤想着自己闺女这段时间还要张氏照顾,多少说了一句:“太太也是心疼你,你去给她好好说说,毕竟是咱们太太,生你养你不容易。” 贾琏震惊又感动:明明是张氏先找的茬,她还让我去道歉,这要不是为了我,王熙凤这么好强的性子能咽的下这口气?还不是因为在乎我,怕我受委屈? 啊,她好爱我。 于是贾琏主动去给张氏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抹着泪还沉浸在‘今天我媳妇竟然没有赶我出门’的喜悦中。 阮卿:“……” 这个贾琏怕是坏掉了。 厉害了,我家崽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风流花瓶变舔狗,想想就刺激。 彻底对他们放下心来,阮卿接着撸起袖子和朝臣们对喷去了,临走前还跟吴茗联系了一下。 “你问我能不能给男人结扎?” 吴茗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滚,你还不如直接问栗子怎么给男人净身。” -- 第196页 阮卿心说郦芷是皇帝,不是太监总管,问她有什么用,但求生欲让她什么都没有说,直觉告诉她说出来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她最后想了很久,决定从以前的经历过的世界里找副给贾琏的绝育药来,毕竟不是所有世界都是科学世界。要是以后王熙凤又想生了,还可以配副解药,可进可退,反正也不伤身。 就在她折腾的这段时间里,安乐公主的决断下来了。 郦芷给几个官员降了职,因为不是大事,朝臣们见事不好就收了,没能杀几个蛀虫,她多少有点遗憾,不过安乐公主能安置好也算是好事。 她给安乐公主重新赐了座公主府,将太皇太后和安乐公主自己的很多旧物送了下去,又把已经封了很久的原公主寝宫修葺了一下,安乐公主若喜欢自由到处玩,可以带着侍卫随处走走,如果想怀念童年,也可以住在宫里。 不过很显然,安乐公主并没有什么回顾童年的心情,她谢过恩后,只在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待了一段时间,此后除逢年过节之类必须的时候,再也没有跨进宫里半步。 此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阮卿最近的心情不错。 因为在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之后,贾珍父子俩终于凉凉了。 尤氏在那天哭的很开心……啊不是,哭的撕心裂肺,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贾蔷戴着孝满脸漠然地跪在那里,惜春懵懵懂懂地靠在尤氏身边,稚嫩的眉眼已经能隐约看出几分漠不关心的清冷之色。 然而这些都没人关心。 长房的独苗死了,现在大房就等于绝了嗣,贾家宗族里有孩子没孩子的心思都动起来了,嫡系长房一支诶,过继个孩子不仅能继承宁国府这么久以来积累的人脉,也能和荣国府搭上关系,甚至在礼法上高过他们一头,这谁能不心动? 只是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郦芷突然下旨,削去宁国府的爵位,收回其府邸,看在荣国公的面子上,财产不予收回,财产由尤氏与贾惜春继承。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很多人都好了伤疤忘了疼,突然好奇起来,这位早就退出京城权利中心的落魄贵族,是怎么做到下个葬都能惹到皇帝的。 郦芷也没有让他们好奇太久,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贾珍和安亲王早就勾搭上了。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好慌。 随后,郦芷又下了一道旨意,说是经查证,确定安亲王和贾珍联合多年,数次诱拐女童,□□出来后送黄金各个官员后院甚至是青楼中获得利益,荣国府是重灾区,现在的新秀小将军贾安春曾经也被诱拐过,只是运气好被救下来了。 所以呢,为了保护各位家中的女儿和后院和谐,朝廷特令废止青楼,并有专门的部门监督,如有发现依旧有买卖少女做皮肉生意的,掌权的人皮肉就别想要了,逛青楼的官帽子也别想戴了。 众大臣:“……” 各个花花公子:“……” 焯!这日子还怎么过! 问题是皇帝的理由还很充分,他们是希望女儿被心怀恶意之人拐走,还是希望被美色所迷骗出重要机密,坏了朝廷的事然后连累全家? 甚至现在纳妾也不能超过两个,超过了你就来跟皇帝解释解释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美色重要? 没有007的职业生涯是不完美的,能做007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很多小官员、寒门子弟想007都没有机会。如果你年轻的时候不007,你什么时候可以007? 纳什么妾!玩什么乐!都给我卷起来! 众臣们:“……” 一时间,罪魁祸首安亲王和据说是从犯的贾珍父子被恨了个透彻,属于是逢年过节都能被拖出来鞭个尸,能被惦记一辈子甚至更久的那种。 安亲王想要万古流芳,那郦芷就成全他。 据现场衙役说,安亲王听到这个好消息,当时就高兴的晕了过去。 对这件事不满的人有很多,但皇帝近来大杀特杀,没有人敢触他的霉头,再加上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认自己好色,也就只好捏着鼻子应了,一个个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夺嫡夺不起来,皇帝也拉不下去,太子可千万不要是这么造孽的性格啊。 被寄予厚望的太子盛清松笑而不语,低头看向坐姿端正的大女儿,温声问道:“你母妃前些日子还说要给你找个好夫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太子长女昭阳郡主眉心微蹙,想起那一个个丑恶的嘴脸,冷嗤一声道:“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养的儿子,各个废柴无用,父亲倒不如让我效仿长宁姑母,未来辅佐弟弟们也是好的。” 说到‘辅佐弟弟们’时,她语气里有几分藏不住的不甘。不过到底是年纪还小,不太会隐藏情绪,还是想试探自己的底线,好做下一步安排呢? 盛清松哪里看不出来女儿的小心思,有些好笑叹了口气,伸出手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头,道:“少跟你爹我来这套。你的两个弟弟们,长生性情温和不争,偏爱奇淫技巧,纵情山水;长平暴烈单纯,嫉恶如仇;唯有你,稳重多思,极擅平衡之术,且不管是你的两个弟弟和几个皇叔家里的弟弟妹妹,都颇为尊重你。你做的一直都很好,外人也看在眼里,只是你可知,这条路有多艰难?” 昭阳郡主抬起头,沉吟片刻,道:“父亲说是艰难,可我还不曾走过,又要如何得知,去争一场,会比嫁人生子依附于人艰难到哪去吗?” -- 第197页 盛清松道:“我与你弟弟们都会保护你的。长生他们很尊重你。” 昭阳郡主却道:“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纵然父亲和弟弟们可以给我撑腰,那些人也多是畏惧父亲和弟弟们,或者说是咱们家中的权势,始终是镜中花水中月,虚的很,我可不屑于那些畏惧权势之下的无奈妥协,本就是他们占便宜,要他们尊重我难道有多不可理喻吗?父亲和母妃养我这么多年,难道就是要我去外人家伺候别人,为别人家着想还不一定能落得好吗?他们畏惧父亲的权势,却未必畏惧我。既如此,何必不让这些畏惧落到实处。父亲,女儿生而尊贵,为何不借此东风扶摇而上,不做承载万物的山川河流,却要做托庇于山川河流之下的那渺小的其中之一呢?” 盛清松静静看着她。良久才笑道:“我和你祖父不会限制你,却也不会偏袒你,你在这方面的优势,与你的两个兄弟是一样的,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臣子永远都只是外人,是你的刀和棋子,你与弟弟们是比试能力,贤者胜出,而不是生死之仇,公平处之即可,如何,可敢一试?” 昭阳郡主挺直腰杆,傲然道:“有何不可!” 第107章 【107】 这天,朝堂上出了件大事。 有人状告廖尚书女婿秦舟为罪臣女儿身,甚至与其妻兄长廖晨有染,现已有孕四个月,至于证据,简单,把秦舟拉出来一看便知。 朝堂上众臣一片哗然,早就被盛如月打过招呼的盛清松面色沉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一脸大义凛然的站出来弹劾秦舟的大臣,微微眯了眯眼。 这个案子的重点不在于廖家的逻辑关系,而在于秦舟。 首先,秦舟一个女儿身,身上却有探花功名,这就是非常令人哗然且惊悚的。 虽说现在皇帝放宽了对女子的限制,但是真正能走出去的也就是几个高位女子,比如盛清竹,比如元春安春姐妹俩,就是阮卿,不看夫家荣国府,也是曾经的四大家族之一王家的嫡女,所以很多男人虽然膈应,但到底是没有跳脚,毕竟严格来说,他们是同一阶层的人,就是没有这出,人家该高贵还是高贵,但是秦舟不一样。 秦家就是个小门小户的泥腿子出身,秦舟兄长十一岁时得罪了一户人家的下人,被整的重病,秦父为给孩子采药上山摔落悬崖而亡,而秦家小子的双生妹妹则顶替了兄长的身份,学习科举,一路成了探花,娶了尚书嫡女,何等风光无限,结果……秦舟的出现代表了寒门女子也能科举,这对社会的安定是很不利的,若女人全都去读书,底层男人都讨不到老婆,如何繁衍更多后代作为他们的奴仆?虽然在贵族垄断的基础上也是大多数男人娶不到妻子,但这不是还有共妻、典妻么,管他有没有妻子,能生就完了,生出来就代表是国家的人口,是盛朝的兵力,可如果女人都像秦舟一样,那就完了! 因此,这回他们跳脚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盛大。 尊卑不分,这是亡国之象! 郦芷就顺势推出了改良后的均田制,来,不是愁税收和人口吗,既然如此,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给我干活去! 朝臣们:“……” 这还不如让秦舟就成为那个例外一直特殊下去呢! 给女人也分田,狗皇帝脑子怕不是进水了! 俗话说得好,若多数人都不同意开窗,就佯装想把房顶掀了,这样别人也就同意开窗了。 郦芷目前确实没有直接过度到平等社会甚至社会主义的想法。 毕竟老话说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现在的生产力确实跟不上,蒸汽机都还没影呢,她现在就是把拖拉机火车汽车甚至直升机战斗机的所有原理拿出来,百姓和上层贵族信不信是一说,信了也未必能用到正道上,有些事到底是要更多有识之士去摸索实践更好,纸上谈兵终究不如稳扎稳打来的牢固。 郦芷抿着茶,对盛清松笑道:“我是不行了,这盛世还是要交给你和子孙后代来完成的。” 因为边疆又民变了。 倒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事实上,很多盛世也常有民变,能做到国家不被外敌侵扰,国库常年充盈,就已经能是一个明君了,说到底,封建时代是贵族的时代,本就充斥着弱肉强食的血腥味,百姓能不被大面积饿死就是功德,至于小规模的民变死亡,在史书上可能还不如皇帝宠爱某个妃子惹人注目。 只是郦芷毕竟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看到这种情况,心里很难舒服的起来。 盛清松垂下眼温声道:“父皇心怀天下。” 郦芷笑了笑,没有应答。 秦舟此事最后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过去了,她与廖清的婚姻被判无效,至于廖晨,念在他病重且盛如月和秦舟为其求情的份上,只削去他与其父身上官职,并不没收廖家家产。 而廖小姐廖清却也表态,与此不慈不孝不仁的兄长恩断义绝,此话一出,廖晨本就难听的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廖晨没有几个月就活生生病死了,此时公主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当时盛如月为廖晨求情,还有很多人轻蔑,认为她到底只是女人,还是逃不过妇人之仁和爱情,被廖晨骗成这样了还不是为他求情,然后他们就发现,廖家的人脉和大部分家产都被盛如月捏在了手里,甚至廖家最后一点香火,她也提前上书请皇帝给孩子赐姓秦,竟是一点后都不给廖晨留。 -- 第198页 众人:“……” 立刻改口,什么妇人之仁,明明是最毒女人心! 真是什么话都让他们说了。 盛清竹现在还记得,那个夸盛如月包容丈夫三从四德的迂腐老头在看到对方带着两个男宠发请帖邀请别人参加她的赏花宴,庆祝丧夫之喜时骤然扭曲的面容就想笑。 盛如月懒洋洋靠在榻上,笑眯眯道:“这些酸腐书生就活该!我是他们能定义的?” “无非就是没扎到自己身上罢了。”盛清竹格外赞同,并问道:“你可想和我一起上朝出仕?” 盛如月靠在椅子上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我也没那么多野心和能耐,秦舟和廖清如今皆依附于我,有她们,便也足够了,廖清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教育还是足够的,可以去你的书院做先生。” 盛清竹也知道人各有志,没有勉强,笑着应了一声。盛如月盯着她的侧脸沉吟许久,最后问:“皇姐今年也有二十七了吧?” 盛清竹愣了一下,笑道:“怎么,想催婚?是不是母妃指使你来的?” 盛如月道:“那你想多了,谁也指使不了我,只是我在想,皇姐大概不会喜欢上什么人吧?” 盛清竹一愣,却是有些迟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疑,只是下意识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便含糊道:“……忙得很,哪有功夫想这些?” 盛如月本来还不当回事,懒洋洋地靠着,闻言骤然紧张起来,坐直身子问道:“可是晋阳侯世子娄熙?” 盛清竹一愣,不免无语起来:“……我都没见过他几面好吗?” 盛如月松了口气,喃喃道:“……是了,我真是魔怔了。” 她想,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就是未来的预言,事实上除了廖家的事之外,几乎没几件是对的上的。 盛如月在皇帝赐婚廖家那晚,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自己嫁给了廖晨,却敏锐的意识到丈夫不爱她。可谁的婚姻不是如此,本朝就没有公主和离的先例,皇帝的孩子太多了,除了太子,他没有精力去关心到每一个。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某天秦家传来了廖清有孕的消息,她却察觉到了丈夫的魂不守舍,尤其是在秦舟犯错被撸去官职后,一向与这个妹夫要好的廖晨竟然拒绝了她帮忙疏通的想法,一反常态的沉默。 她就是那个时候察觉真相,意识到了秦舟身份,可大环境如此,她不敢也无法闹出来,就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临了却没想到秦舟和廖晨翻脸了。 因为盛如月的儿子爱上了秦舟的女儿。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虽然只是一场梦,然而大梦初醒,盛如月却像是已经活了一辈子一样疲惫,即使她所处的环境比梦里更开明,即使皇帝压根没那么多孩子,她仍是不安,尤其是她刚刚才想起来,梦中的盛清竹最终是因为太子被废,不知道做了什么惹怒了皇帝死在天牢里的,自尽而亡。 是啊,真是魔怔了。 太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怎么可能被废? 她心情大起大落,一时就有些疲惫,跟盛清竹说了一声,就挥挥手召来两个男宠,打着哈欠回房了。 说到底,盛如月还是被梦境影响了,始终都是那个被社会环境压抑了一辈子三从四德的女人,即使突破了那些迂腐的思想束缚,但也依旧是享乐的心大于野心的。 盛清竹没有在意她的异样,不仅是盛如月死了丈夫很开心,她的心情也很好。这件事看着只是秦舟运气好,有二公主求情,不仅能保住功名,连科举这等欺君之罪也能混过去,但对她们来说,尤其是对底层的普通女子来说,却是一个信号。 一个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摆脱嫁人生子,一辈子捆在男人身上的信号。 虽然现在看着不怎么明显,但只要有了这个开头,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是时间问题。 盛清竹对赏花不感兴趣,临走前问了一下同样不感兴趣的阮卿。 阮卿说实话也不是很感兴趣,她这次是冲着秦舟来的,成功确定了秦舟的想法和立场后,这才心满意足地专心吃席,不过去别人家做客肯定不如自己家自在,因此盛清竹一问,她也毫不犹豫地就应了。 “珠儿还说要来接我呢,”阮卿上马车前道:“如今我提前走了,也该叫人去跟他说一声才是。” 盛清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把盛如月的话放在心上,此刻面对阮卿却突然多了几分心虚。她忙道:“太太只管回就是,我叫人去说。” 阮卿想了想,这倒也是,从百灵死后,提上来的她一直都不太习惯,这回出来也没带几个,贾珠不一定认得,还是让盛清竹的人留下比较稳妥。 于是点头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盛清竹这会乱的很,也只勉强给她回了个笑,恍恍惚惚地坐上了马车神游天外。 然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于是下了任,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忍饥挨饿的贾珠听二公主府的下人说阮卿早就走了,当时:“?” 他本来也不是个多有脾气的人,闻言也就是叹了口气,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又闷着头往回走,谁知还不等他回去换好衣服再照例跟阮卿请安,就迎来了哭的撕心裂肺的宝玉。 在荣国府住了二十多年的白猫去世了。 -- 第199页 都说猫会在死前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踪迹,但它毕竟是主子的爱宠,平时看到它乱跑的下人都会摸一把顺便把它抱回内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它愣是没出去,安安静静地死在了它平时最爱睡的花坛上。 阮卿也刚从贾母的院子里请安回来,出门就听下人来报信说宝二爷哭了,还以为他是在哪受了委屈或者跟黛玉吵架了,也没太放在心上,换了身衣服才准备去外院看看,谁知刚一进门,就见宝玉哭的这么惨,当即就懵了,印象中好像除了因为黛玉的事,他没这么哭过吧? 贾珠绕着他安慰了半天,宝玉才抽抽噎噎缓过劲来,谁知见阮卿出来,他眼眶一红,又有哭起来的趋势。 然而他到底是没能哭出来。 已经死去的动物是不可能让宝玉碰的,下人已经将白猫抱走了,他只能抱着那个小小的猫窝,努力抬着头看向阮卿,断断续续地说:“太太,我现在知道你那天说的话是什么含义了。” 阮卿一怔,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生命,一时有些无言。主要是她也忘了宝玉身边有感情的不止有寿命不短的人,还有一只寿命不长的猫。 宝玉问:“所有人都终究会离开我,是吗?” 这话她没法回答,阮卿嘴角动了动,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 不过宝玉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就没有再过分地沉浸于悲伤中。 他回房闷了很久,不知道闷出了什么名堂,出门后拿出一封信让人送给黛玉,冷静地命人去加急打造出了一口小棺材,然后在荣国府外的一棵树下挖了个小小的坑,亲眼看着下人将那只白猫装进棺材里,然后被黄土埋葬。 白猫曾经最爱在那棵树下甩着尾巴晒太阳,宝玉想,它应该也希望自己的归宿在这里。 然后他说:“晚安呀,喵喵。祝你来世也能幸福快乐。” 阮卿就站在他身后,始终没有说话。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人是种很有意思的生物,他们知道逝者已矣,离开的再也无法回来,但仍是坚信对方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 一只猫的逝去对荣国府来说并不算太重要的事,除了几个照顾她的小丫头哭了一场,也就只有宝玉一直在偷偷抹眼泪,连贾珠也只是叹息一声,没什么反应。 似乎人越长大,心肠就会越冷硬。 但这点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荣国府就又热闹了起来。 ——因为宝玉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独自出门远行。 第108章 【108】 首先跳脚反对的最激烈的就是贾母。 十岁的年纪,其实在这个时代不算小了,普通人家的男孩子就已经开始下地干活,作为家里的主力了,然后就是娶媳妇,生孩子,过完平淡辛劳的一生;但在很多贵族眼里,十岁的孩子,完全就只是个还需要保护的孩子,十岁还在吃人奶的都不是没有。 宝玉当然还不至于在吃奶,但他显然已经自认为翅膀硬了。 他的学习成绩不错,但是偏科严重,属于明显的文科生浪漫主义,但又没有后世千年沉淀出来的智慧积累,以至于瘸腿严重,在他的姐妹等一众学霸衬托下显得平平无奇,不过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他如果生在现代,八成会是一个很优秀的特长生。 吴茗不喜欢贾政的教育方式,荣国府的孩子几乎都是被她和生母拉扯大的,宝玉辗转跟过几个算是人生启蒙的老师,先是阮卿,教他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初步塑造三观人格;然后是吴茗乃至于贾珠贾琏,教他独立自主,带他搬出后院的脂粉堆生活,使他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至于长成巨婴。 他在安亲王和安乐公主的事情中明白了没有长久富贵的家庭,知道了不该与性别论定好坏,意识到了生命宝贵却平等,任谁都只有一次。 可以说,宝玉已经初步具备了一个优秀的男人该有的三观能力和担当,他也天生温和好脾气,除了在黛玉的问题上,很少显露出自己执拗固执的一面。 虽然如此…… 但是阮卿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神来一笔,这么丁点大就闹着要自己出去啊! 她就是再开明,也不可能答应这种事。这要是现代也就罢了,一个人就能带着他到处逛,如今局势虽然相对稳定,但消息太过滞塞,可能一个人死在外面了,几个月消息才能到,宝玉这种富贵公子更危险,随便遇到个匪徒就能玩完。 所以就算是阮卿,也不是很赞同。 吴茗只当是小孩心血来潮,问都没问这事,其他人也在纷纷反对之后抛在了脑后,全部默认为小孩子又胡闹,除了贾母不放心挑了几个几个丫头想给宝贝孙子解闷,被宝玉拒绝后,再没有人问。 就连阮卿最初也没当回事,毕竟宝玉在得到家人反对之后就在没提过这件事了。 但她到底对人的情绪敏感的很,敏锐的察觉宝玉并非是放下了,而是憋在了心里。 这还是很稀奇的,宝玉可不是能受委屈憋住气的性格。 所以在贾敏和黛玉出孝之后邀请各家亲戚好友赴宴,面对宝玉要跟着去的请求,阮卿没再拒绝。 黛玉不在贾家住,两人这青梅竹马之情倒是看起来没有书里写的那么浓厚了,不过相较于其他姐妹,宝玉对这个表妹始终是最特殊的。 -- 第200页 当下男女大防不如阮卿刚来的时候那么重,宝玉想见黛玉,也可以在哥哥姐姐们来林家拜访时顺便蹭一个,或者自己拜访林如海或者林晖,因此他们虽然分开了,但交情是一点都没断。 阮卿想,如果有什么话,宝玉不愿意和长辈说,但应该会想和黛玉说。 贾敏邀请了荣国府大房二房所有能来的同辈晚辈,不过张氏要在家照顾贾蔚,王熙凤还怀着孩子,所以大房的人都没来。贾珠最近被催婚的有点怕,也没来,阮卿就只带了元春探春姐妹俩和宝玉。 元春倒是不怕旁人催婚,她不同于温和的贾珠,交际圈中也没有那些富太太,何况她已经二十多岁,很多暗戳戳来打听的不少都是求继室,直接就被她打了出去,她此生都不打算成婚,用不着顾忌自己婚嫁上的名声,反正只要做出来成绩,那些所谓的良配体贴人见到她都是要下跪的,让男人给自己行礼下跪美,不比伺候男人痛快? 很显然,如今还不到十岁的探春也明显继承了她的思想,姐妹俩分明都是如花似玉的美艳,但愣是除了亲戚家的女眷没有别人敢靠近。 这也让阮卿清闲了不少,就更有功夫关心宝玉了。 男孩子和女眷的席位是分开的,贾琏和贾珠都没来,但贾蔷倒是来了,两人一来就去见林如海了,现在应该在林晖那里。 阮卿见席位上没有黛玉,心里也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分了一部分的神往后院探去。 宝玉果然在林家的后院。 但他显然也清楚自己是什么年纪了,没有胆大到单独见面,而是让黛玉的弟弟林晖在一边陪着,三人的奴仆全都被打发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你的意思是,想效仿先人游历天下?”尚还带着婴儿肥的林晖微微瞪大眼睛,道:“你莫非是读书读傻了,父母在,不远游,这你难道不知道?” 宝玉其实不是很想和他说,但不带林晖他就没法见到黛玉,再加上俩人关系确实不错,他同龄的朋友不多,这时也不恼,闷闷道:“我自然知……但是,我始终觉得,如今我的见识还太过浅薄,我不愿意只看到这些,若是不走,我会觉得不甘。” 林晖被父母教导得自来循规蹈矩,但他到底年纪还小,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只觉得宝玉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为难道:“可是,可是你家人怎么办啊?你家老爷太太不会生气么?” 宝玉想到那天阮卿难看的表情,又想起常年对他横眉竖目的贾政,心里更郁闷了,赌气道:“太太……可能会吧,但是老爷不清楚,他自来最爱我大哥,我去不去,他都不开心。” 他现在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小公子,但并不是独生子,也不是被贾母当成荣国府最后希望的宝贝蛋,这其中差距自然不言而喻。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黛玉开口道:“你为何想学他人游历,是读了什么游记,还是听了什么人所说,心生向往?” 这倒是个问题。林晖立刻拉长耳朵表示好奇。 宝玉道:“这倒是没有。我又不是不会自己判断,前人不知有多少不满十岁便知理明事独当一面的,我可不愿始终留在后宅。” 林晖道:“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志向呢?那你读书将来考取个好的功名,岂不是比亲身去吃苦冒险更稳妥?” 他这话倒是没什么嘲讽的意味,单纯表达自己的看法罢了,宝玉却不太高兴,反驳道:“世间功名利禄、赞扬惊羡,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我才不耐烦为那几句不知是真是假的奉承昏了头,前阵子我随口做的诗,不说林妹妹的万分之一,便是连寻常应付课业的功力都不如,那些先生们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似的,打量我是小孩子好骗呢,他们那是惧怕我祖父兄姐,才不是真心认同,实在没趣。” 林晖就道:“二哥哥也不必如此,我家老爷时常夸赞你有天赋呢,你又不是他们,焉知他们是还不如你,真心认同,还是阿谀奉承呢?” 宝玉确实是不太能分清真心假意。然而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有些中二,他家里的大哥哥是青年才俊,姐姐一个是书院名师,一个是少年将军,连探春小小年纪都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就只有他须得听着酸腐老头子不知是真是假的奉承,每天回内院讨祖母长辈们开心,不是不愿,只是多少有些挫败。 宝玉抿着唇固执道:“前人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 他如今还说不出什么有理的话,只是本能不爱书上那些死物,只觉得文字呆板无趣,不如亲眼所见,再说要真像书上写的那么好,为何还是有那么多恶人?可见这书也未必能做到教化万民,但对于原因,他还不是很明白。 所以他本能的想去追寻。 林晖这时也无言了。 黛玉就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并且深思熟虑,确定不是一时冲动,也能说服各位长辈,保证不让他们担心,便去吧。你自己的事,终归要自己做主的。” 宝玉向来最重视她的看法,听黛玉这么一说,旁边苦口婆心劝了半天的林晖就彻底被他无视了,欢呼一声便独自跑了,身后追了一串愁眉苦脸的小厮。 林晖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愁,实在不能信他并非一时冲动:“姐姐,你总顺着他做什么,他这样子,哪像能坚持下来的人。” -- 第201页 黛玉轻叹口气,脸上略带几分无奈的笑意,低声道:“他若能做到,就去吧,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拦着他做什么呢,徒留遗憾罢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宝玉有这心,也不是往弯路走,就算不支持,也不好打击。 何况,荣国府的长辈们也不是摆设,他若真能说服长辈们,说不定都得到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后去了,谁知道呢。 然而在另一边,观察了全程的阮卿沉思许久,最后还是单方面妥协了。 如果宝玉是真心想去,如果他能坚持下来,不然……不然就让他去吧。 谁都有迫切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谁又能说,宝玉这次又是瞎胡闹,而不是觉醒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了呢? 何况单论社会稳定性,只要不往边疆跑,这个国家还是安全的,上层的争权夺利很多时候都牵扯不到底层人民,更不用说宝玉身边不可能没有人保护。 这么一想,阮卿也就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搓手,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驾驭不好黛玉,所以不太敢写,这章是基于我从剧里的理解,我一直觉得宝玉和黛玉类似于灵魂伴侣的那种,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种包容和尊重,就像剧里宝玉被贾政打到不能下床,黛玉让他改,是担心他的身体,真心心疼他,而非觉得他应该上进(比划)总之我描述不出那种感觉,姐妹们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87版红楼鸭,还原度不说百分百但也是很高的! 等时局稳定点,黛玉再成大点,也会跟着宝玉一起出去玩哒!仙女就应该看遍山川大河,阅遍世间百态,不管好的坏的都是人生中的色彩和阅历,而不是生儿育女,和普通人一样做个富贵太太,那太惊悚了(震声) 第109章 【109】 一般情况下,只要阮卿想通了一件事,只要不是太离谱,在荣国府实施起来都不会很难。 吴茗不管这些,郦芷习惯性尊重伙伴意见,所以只要阮卿想,很多事都不难,只是她曾经不会利用罢了。 但现在也不迟。 吴茗听她分析完利弊之后,腾出大脑计算了一下:“我这边有上百精兵可以给他用,到时候再让栗子给各地官员都通知一下,问题不大。” 阮卿也这么认为。 就算没有身份便利,她也能时刻监测,总不会让宝玉出什么事。 家中顶梁柱都表态了,贾母再不舍也只能含着泪给孩子收拾东西,并反复确认身边的侍卫、金银细软是否足够。 这个时代不是没有出门远游的贵族子弟,不过多数都是跟师父或者长辈出门,总归很少像宝玉这样,没有固定去处,也不知归途的远行,只是再放不下,身为妻子也不敢忤逆丈夫,贾母憋着气,最后也只能骂阮卿和贾政解气。 大概是看着阮卿又没了孩子又要挨婆母为难有些可怜,张氏倒是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不管当初是怎么闹出矛盾的,现在贾琏自己都认命了,张氏就不能总揪着过去不放。 她在某天阮卿挨完骂的早晨犹犹豫豫的拦住去路,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傅家的大姑娘……要出嫁了,你要去看看么?” 阮卿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说的应该是傅婉,贾冬的女儿。 那孩子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只可惜贾冬鬼迷心窍,直接断了这段情分,不过孩子到底无辜,她们也用心问过她的意见,找了个还行的夫家。 阮卿想了想,道:“算了吧,我去也尴尬。” 被算计的是贾珠,她去算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现在的社会环境已经能做到她若是觉得婚后生活不好,就走出去和离或者做别的工作。 这就够了,情分是情分,她还能管人家一辈子吗。 张氏叹了口气,也没再提,只是感慨道:“是啊,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是我家大姑娘也该找夫家了。” 阮卿闻言皱了皱眉。 迎春翻了年就要十三了,在这个时代,确实不是小姑娘了,疼爱孩子的父母一般会在女儿十多岁的时候挑好夫家,然后花几年时间准备,大概在女儿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可以出嫁了。 阮卿嘴角抽了抽,据她对探春的观察,这姑娘也不是甘心居于后宅的,她效仿前面两个姐姐一样不婚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她一直都没想过了解同龄的孩子,因为很大可能……除了宝玉,或者说如果宝玉和黛玉没成,她这房的孩子基本全军覆没,终身不婚了。 张氏这么一提,阮卿才想起来,对哦,荣国府还有两个女儿,迎春和惜春呢。 阮卿想了一下惜春那冷淡的性情,委婉提示道:“不知……迎春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张氏一愣,竟然很快就意识到了阮卿的想法,饶是她有心和阮卿修复关系,都忍不住气笑了:“你这是恨不得府里所有姑娘都去当尼姑呢?!” 说着她摇摇头道:“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就看你舍得宝玉离了父母乱跑,我就该知道你就是个狠心的。” 阮卿尴尬笑笑,表示错了,下次还敢。 张氏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冥顽不灵啊?我自己的教训还不够吗?就算迎春不是我生的,但我也没想过亏待她,你房里的姑娘是什么待遇,迎春就是一样的待遇,只是不知这孩子是随了生母还是受我影响,我问过她要不要和元儿一同出去有些事做,她倒是拒绝了,我瞧着,倒不是像能和元儿她们一样沉得住气的。” -- 第202页 这就是委婉的表达,迎春更适合像张氏一样做个家族主母或者宗妇的意思。 这倒是阮卿没想到的。 不过也确实,剧情中的迎春在忽视之下性格更显懦弱,但有些属性是天生的,比如野蛮生长钟灵毓秀的探春,和虽然没什么人亏待,甚至王熙凤还出手教育过几次,依旧歪得九曲十八弯的贾环。 就算有张氏悉心教育,但嫡母不同于生母,拘谨是一回事,张氏压根教不了那么多也是一回事。 阮卿倒不是变态得见不得人结婚生子,她想了想如果迎春这样能过得好,也不是不可以,张氏总不可能给女儿选个中山狼,以后婚后也有荣国府一大家子撑腰呢,不比自己干事业难过。 阮卿道:“那就认真给挑个好的吧,也不用家世多好,对迎春好就行。” 张氏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重要的是后院清静。” 不管身世高低,总得迎春有话语权,这场联姻才有意义。 阮卿知道她的思维就是这样的,已经定型了,也懒得去纠结这点小细节,横竖有家族在,迎春不会受什么委屈就是。 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聊了会,也算是暂时破冰了,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相对无言。 不过两人到底不是一路人,阮卿很快就又忙活起来了。 宝玉出行的事不算小事,至少对荣国府来说很重要,因此贾母挑挑拣拣,推来推去,才给挑了个好日子,在三个月后,阮卿虽然忙,但也不敢太过分,距离宝玉离开的时间越近,贾母就越暴躁,她倒是不怕挨骂,就是怕回头别让贾母迁怒到其他人,说来也挺难言的,贾母在剧情里明明是个和善的老太太,但大概是因为上有冷淡丈夫,下有不靠谱晚辈,如今她是越来越暴躁了。 阮卿顺便让吴茗给她配了点降火静心的药膳,天可怜见的,人都七十多了,还是得各种操心。 今年京城里的喜事有点多,吹吹打打地迎来送往了不少新娘子,贾珠下了任,想起贾琏先前偶尔提过一句表妹傅婉要成亲了,迟疑片刻,还是叫下人改道去取帖子了。 他自己不去,不过也能以贾母的名义送份礼表明一下荣国府的态度。 贾冬如今不好过,没了荣国府的庇护,安国公府本就势利眼的主子们更是捧高踩低,贾珠对她的结果不置可否,毕竟是长子嫡妻,不好过也是相对而言,只要荣国府在一天,她就依旧是锦衣玉食。 对于傅婉这个表妹,不同于其他长辈们的复杂,他倒是觉得无所谓,说好感也不至于,就是无感,不比类似于王熙凤这种看着长大的表妹,对这个表妹他没什么印象,但对于贾冬当初的心思,他更是没什么感觉。 说到底,贾冬那时也只是想让女儿和他培养感情罢了,就算没被阮卿撞破,也什么影响都不会有,这种事吃亏的总归是女孩子,他不愿意,贾冬就不会敢将女儿硬塞过来,而且就算会……他也没什么损失。 因此贾珠是真不在意这些,他自认为是男人,又是长子,维护宗族血亲是他的义务,他还不至于跟个小姑娘计较,安国公府最近有点过分了。 荣国府的血脉,就算再不亲近,也轮不到外人欺压。 只是会撞上盛清竹,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目前的直系上司就是盛清竹,今天正好遇上这个时候,贾珠除了给贾冬和傅婉撑腰外,还想着给宝玉带点他爱吃的糕点,随口跟盛清竹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然后他们就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前相遇了……怎么想,都颇有几分尴尬。 买糕点的小厮还没回来,贾珠也不好伪装路过,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道:“殿下,好巧。” 盛清竹默默看着他,眼神中透着无声的冷漠。 贾珠咳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他的样子实在太过窘迫,盛清竹难得善心大发,道:“我家中小弟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如今忙得很,我怕给他闷坏了,就顺路给他带点爱吃的,你呢?” 宫中可不是随便带东西进去的地方,宫人都没胆子也没能力出去给深宫里的主子带什么,盛清竹经不住小弟缠磨,只得答应。 贾珠道:“我家的宝玉不让人省心,我想着正好有时间,就给他带些东西回去。” 盛清竹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问道:“听说你有个表妹要成亲了,可需要我给送点什么?” 贾珠赶忙道:“这也不必,虽是表亲,但到底隔了一层,哪好意思麻烦殿下。” 他只觉得有些古怪,按理说,以盛清竹的冷淡性子,两人互相见过礼之后就该分开了,不至于这么没话找话,他给贾冬面子也是因为她的姓氏,盛清竹掺合进来做什么。 盛清竹终于有些顶不住了,她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能和贾珠绕这么久都算有耐心了,干脆直接挑明道:“听闻史老太君近来正为你与各位夫人太太们走动,你的私事如何我不管,但我建议你最好把家事打理好了再谈其他,做好不要耽误正事。” 话音刚落她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说要直来直往,最后还是绕了个弯不过……盛清竹想,这也算正事,如果贾珠真的因为私事耽误工作,别说贾珠,什么珠都不好使。 所以她只心虚了一瞬,就又理直气壮起来。 贾珠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下意识避开盛清竹的目光,沉吟片刻,抛开心里的异样,秉持着认真对待上司的态度实话实说道:“谢殿下关心,之前祖母倒是说要给我个通房,但我想着公务繁多,再多个女人来也实在麻烦,不过殿下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不过殿下放心,国事在前,家事为后,臣不会分不清轻重。” -- 第203页 贾珠倒真不是什么不婚主义者,只是确实太过繁忙,且一想到后院可能会有的矛盾,暂时还不想靠近女人,不过最近贾母确实辛苦了点,所以他也在想,不如就先娶个妻子,慢慢磨合,想来也不会真的有多麻烦,横竖他会负责,不会像贾赦那样……咳。在背后议论长辈不好,打住,打住。 贾珠也想过自己迟早会提到这些,就是没想到会是盛清竹,尴尬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 盛清竹被他坦然的态度气的心头一梗。 他倒是真不觉得和一个外人聊自己后院的问题有什么不妥。 而且他竟然还认真考虑了!? 盛清竹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贾珠:“?”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不管是配角的还是主角的,都是我的一生之敌我怀疑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得道高僧 第110章 【110】 时间是最留不住的,不管贾母怎么担忧怎么拖时间,宝玉到底还是要走了。 离开的那天,贾母带着一众晚辈跟着送了很久,吴茗要练兵没去,贾母嘴上没说什么,但脸拉的老长,说真的,要不是她们都知道谁出事宝玉都不会有事,这作为简直可以扔进渣男合集了。 贾母也是怪可怜的,说不定她也有一个升官发财死老公的梦想呢。 不过这也暂时没办法,朝堂没有彻底稳定之前,兵权只能在吴茗手上。 宝玉走后的日子貌似没有太多变化,除了贾母更不爱热闹了之后,谁都是按部就班。 贾赦依旧到处招猫逗狗谁都不待见,贾政依旧整天除了公务之外都待在他那小院子里,和他养的清客门生吟诗作对讨论文章,最多就是和年轻时相比不不怎么见小妾了,贾琏被pua的更入味了,张氏现在也眼不见心不烦,一心教养迎春和贾琮。 一切都很平静。 就算王熙凤生下了荣国府第四代的第二个孩子,也没能影响它平静的布局。 这次的是个小男孩,本该在剧情中流产的孩子最后还是生了下来,阮卿在确定王熙凤不想再生之后果断给贾琏绝育了,不影响身体,但贾琏要是想再生,大概只能下辈子再谈了。 以至于阮卿在见到张氏的时候总有几分不自在,本来干这事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哪怕是这辈子被认真教育的贾琏,如果不是因为各种巧合环境加成,再加上王熙凤自己看开了也有能力不依附于男人了,夫妻俩大概率和原剧情的结果没差,现在最多就是歪脖子树被各种绳索拉着没歪,她不过是断了这棵树最后还是倒下去砸伤别人的可能罢了。 奈何张氏最近对她很好,贾琏又是她的命根子,所以阮卿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痛的。 ——直到风平浪静的某天,张氏突然白着脸闯进阮卿的院子。 彼时阮卿正坐在亭子里给宝玉写回信,见张氏进来,下意识起身迎了一下,见她脸色难看,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说完顿了顿,回头看向身边的几个丫头,道:“你们都出去。” 她还以为是张氏出了什么事,倒也耐心,这段时间两个人关系好了点,也不像以前一样无话可说,阮卿以为张氏最多就是和她吐槽一下贾赦,抱怨一下后院不安分的小妾,谁知她张口就是惊雷。 张氏哄着眼眶道:“老爷他竟荒唐至此!我们大姑娘才十三,而那孙家的儿郎都已经接近而立,他竟然就这么把姑娘许出去了!” 阮卿:“?” 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关系,茫然开口道:“孙家?哪个孙?” 张氏咬牙切齿道:“是祖籍徐/州,户部的那个孙家,杀千刀的,那家的二郎还有我们老爷是平辈呢,他家二郎据说极为贪花好色,姑娘给了他们家,哪还能好!?” 阮卿:“……” 想起来是谁了。 孙绍祖这个逼。 此人一贯趋炎附势,按理说早就该被收拾了,只是正好赶上郦芷整顿吏治,他家还算有点人脉,到底是给苟了下来,现在在户部当了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芝麻小官,没什么人在意,两家门第又犹如天堑,阮卿一时半会也就没想起来收拾他。 他怎么敢的啊?! 不知道吴茗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吗! 荣国府现在可不是剧情中的没落家族,说句难听的,别说迎春这等大小姐,他这条件就是娶袭人之类的丫鬟,都有点高攀了。 封建社会,嫡庶差距大,却也不大,尤其是姑娘。 大就大在家产只能由嫡子继承,有些严苛些的人家,宁愿过继一个嫡子,也不会让庶子挑大梁,虽然是少数,更多都是正妻抱养庶子,但也能看出这两者间的差距了。 因为两家成婚,看的更多的是对方背后的背景,只要是一个爹,只要这个爹位高权重,庶女做王妃的都不是没有,说的再难听点,很多人家娶妻娶的不是女孩子如何,而是这个爹如何。 荣国府虽然二代都坑爹,但是吴茗是天子近臣,她的孙女,做皇妃都是够格的,更何况三代的孩子都各个顶尖,之前甚至有过偏远宗室的嫡子来问迎春,只是考虑到各种因素就给拒了,宰相门前七品官不是说着玩的。 阮卿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的离谱,嘴角抽了抽,道:“大爷想来是喝多了还没清醒呢,不说老太太,就是国公爷也不会同意,你就放心吧。迎春还小呢。” -- 第204页 这也不能怪张氏慌,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但要真计较起来,主要还是父命,母命只是在没有男人干涉的情况下重要一些,实际也就那样。而且就算是贾母,真刚起来还不一定硬的过贾赦,因为“从子”也是女德重要的一环,要是贾赦头铁不管贾母意愿,男女之间的悬殊地位就会让张氏更加被动,但是阮卿这么一提醒,张氏才想起来,对哦,还有国公爷这座大山呢。 主要是吴茗一年到头也不回一次荣国府,子孙的事很少干预,她就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 阮卿能理解,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回去休整一二吧,别让孩子看到了担心。”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你瞧我,真是魔怔了,慌里慌张的,可见这人就是不能安逸太久了。” 现在家里的事大半都是王熙凤做主,她身体不好,也不恋权,想来确实是很久没忙碌了。 阮卿叹了口气,想,怪不得古代那么多人六七十了还不想放下权柄,人忙了一辈子,骤然放下先不说能不能习惯,主要是安全感也就没了,若是换成以前雷厉风行的张氏,别说现在八字没一撇,就是都要成了,张氏也能给他生生搅和黄了。 没了权利,就没了底气,这可不是现代社会,很多时候能压迫死人的。 这事阮卿听过也就过去了,就是一开始慌张的张氏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白了贾赦除了风月就没什么别的爱好,谁都没想到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阮卿也是。 然而在某天,在阮卿都快把这事忘了的时候,尤氏递了帖子带着尤二姐来拜访了。 尤二姐如今过得还不错,安家人口简单,秦可卿性情温和,和她颇有几分相似,不说处处照顾,但也十分融洽,两人也皆已生下子女,余生算是有靠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出月子,尤二姐看着圆润了不少,肤色白净莹润,人也比以前大方了许多,阮卿好久没见她,随便扯了一个聊天话题问道:“你家大姑娘现在如何了?” 跟已婚已育的妇人谈孩子准没错,尤二姐闻言神色愈加柔和,笑道:“多谢婶婶关心,孩子好着呢,我出门时还跟她弟弟抢玩具呢。” 尤二姐这胎的女儿和秦可卿的儿子是同天出生,只差了几个时辰,因此也是放一块养的。知道她过得好,阮卿也就放心了,没再多问,又问尤氏道:“你不是说惜春前不久着凉了么,可好些了?” 因为贾珍那父子俩,再加上贾母头顶还有个丈夫,因此惜春这回倒是没在荣国府养着,一直跟着尤氏,生活也还算平静,不过可惜她记事早,因为贾珍更加不掩饰的恶心人,性情更冷清了。 阮卿想想就觉得造孽,好在如今她们也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尤氏怕阮卿觉得她怠慢姑娘,忙道:“已经好多了,蔷儿昨儿还说要带她去郊外跑马呢。” 阮卿哦了一声。本来一开始她是想着让贾蔷过继的,也算是尤氏的依靠,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古人重香火,过继来贾蔷就只能叫自己生身父母叔婶了,本来有的情分都没了,而且贾珍配吗? 显然不配。 所以宁国府那点东西全给尤氏和惜春了,日子不比有儿子差到哪去。 就现在挺好的,不管是出于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想借宁国府残留的那点势,只要尤氏和惜春握好手中的东西,贾蔷愿不愿意都会对她们好,这不比过继一个正统继承人安全? 她从盘子里拿起削好的水果咔嚓咔嚓咬着,最近事不多,她也能清闲点了,心情倒是颇为不错,因此就是在尤氏欲言又止结结巴巴数次后,她也没有多少不耐烦,而是温声道:“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 尤氏深吸一口气,说话终于顺了一点:“……我与大婶子不是很熟稔,这话却是不好说。” 阮卿脸上一片空白。 她像是没听清楚一样,疑惑反问:“你说什么?” “我听与我交好的赵夫人说,近来一直有流言,说是荣国府的大姑娘……已经许给了孙家的二爷。” 阮卿:“……” …… 其实要提起荣国府的大姑娘,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指元春。 奈何元春这些年没少抽那些想娶她之人的嘴巴子,慢慢的,等迎春大点之后,提到婚事的时候,指的就一定是“大房的大姑娘迎春了”。 因为身份问题,迎春的婚事一直以来都比较麻烦,可谓是参差不齐。有冲着吴茗来的宗室高官之子,也有一些因为贾赦身份试图捡漏的普信小人,这些阮卿都懒得去管,因为张氏一定会给迎春挑一个最合适,最能给彼此带来益处的婚事。 然而庶女的婚事麻烦就麻烦在这。 因为吴茗代替了贾代善,她并不喜欢这个名义上的长子,别说官了,鸡毛都没让他碰,所以贾赦现在还只是一个白身,而迎春又是庶女,虽然是养在张氏膝下,但比起正经嫡女来还是差了一截,可吴茗的身份又不允许她的孙女被人嫌弃,因此就是不高不低的状态。 阮卿嫌弃孙家,但实际上能在这么多风波下活下来的家族,其实不会真的落魄到去讨饭,孙绍祖本人是正六品的官,对于多半废柴的贵族子弟来说,勉强凑合,要知道贾政可是在五品的位置上耗了很久的。 ——但是他的年纪未免太大了点。 -- 第205页 尤氏也是因为这个来问阮卿的,张氏之前隐晦的提过,想多留女儿几年,也不是打压庶女的意思,因为她说的是现阶段先订婚,等孩子都大了再说成亲的事。 可孙绍祖如今已经年近而立……快十六七岁的年龄差,都能当迎春爹了,再留女儿几年……尤氏估计孙绍祖孙子都能跑了。 所以她就像来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说,迎春定下的其实是孙二郎的侄子,只是传言错了? 可孙家大郎之子现今未婚的最大也才七岁啊。 阮卿:“……” 据她对贾赦的了解,八成是孙绍祖本人。 她假笑着把尤氏姐妹俩打发走,然后光速请了张氏过来,果然,对方一无所知。 而阮卿从她命人去拿迎春的庚帖后铁青的脸色上就能看出来了。 得,这下也不用问贾赦了,实锤了。 阮卿暴怒过后就是深深的庆幸,还好张氏对迎春还算上心,早早就说了要求,这才引得尤氏产生了疑虑,不然可能她们得被瞒到下聘礼那天,那个时候再闹就会很麻烦了。 娘的,谁能想到一向怂蛋的贾赦能闷声发大财,直接就给了她们一个惊喜。 而张氏接下来查到的东西更令她愤怒。 ——贾赦个狗屎玩意,染上了赌瘾。 他当然也不愿意将迎春嫁给小门小户,别的不说,就吴茗那脾气,知道了绝对能把他的头拧下来。 但赌博在本朝犯法,一来如果让吴茗知道了他赌博,绝对能不顾及父子情分把他扔进牢里,二也是孙绍祖对他指天誓地地说一定会对迎春好,他就存了侥幸心理,跟吴茗说迎春和他情投意合,指不定就糊弄过去了。 阮卿只想冷笑。 她并不怀疑孙绍祖的话,因为他敢家暴主要是因为荣国府败落,再加上贾赦和刑夫人并不重视这个女儿,但以现在荣国府的地位,迎春除了嫁去皇家之类的地方,去哪都得被当成祖宗供起来,当然,荣国府可能给他的利益也不是普通贵女能比的。 张氏气的当即就要窜起来跟贾赦对质,阮卿深吸一口气,伸手拦住她,对丫鬟道:“去将大姑娘请来。” 张氏微微蹙眉,有些不解,但她自己也清楚,阮卿对每个孩子都是很重视的,因而也耐住了性子,等人走了才问道:“请她来做什么?此事毕竟涉及大爷,哪好让她知道这些。” 阮卿失笑道:“这有何不可,大爷何曾管过儿女,他能做这些事,就代表他从未将女儿放在心上,既如此,何不直接挑破,以免将来迎春茫然不知,反又被大爷算计了去。” 张氏下意识就想反驳,然而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脸色难堪地闭了嘴。 阮卿没有继续戳她伤疤的意思,只是道:“孩子总要长大的。” 张氏微微低了低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怔怔。 迎春这时刚下学,收到消息连衣服都没换就赶了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毕竟沉得住气,恭恭敬敬给两人行了礼,坐在下首看向她们:“太太,婶子?” 阮卿道:“大老爷在外面欠了赌债,把你卖给了孙家目前已经而立之年的二郎,你怎么看?” 张氏眉心微蹙,有些责怪她把话说的太难听了,阮卿却没有看她,只直直盯着下首的小姑娘,不错过对方的一个表情。 迎春的脸色唰一下白了。 她眼神飘忽,表情茫然,哆嗦了好久才挤出几个字:“……父母之命,生养之恩,我……我自当……” 阮卿打断道:“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认命,如果你不愿意,我帮你解决了,贾赦说什么你都不要听,明白吗?如果你心软了,还对他有希望,那我就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你了,你想想你其他兄弟的待遇。” 女子对男子直呼其名在这个时候不是亲近就是挑衅,张氏和迎春忍不住齐齐看了她一眼,清晰的看到了她脸上散不尽的寒霜。 两人心中一寒。 迎春看上去有些犹豫,阮卿就道:“想想你琏二哥。” 她微微一怔,咬了咬唇,终于点头道:“我明白。婶子是真心对我好。” 这就是答应了。 阮卿松了口气,人也放松了不少,笑道:“好,接下来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回你的院子里做自己的事去吧。” 迎春便起身,温顺地行礼,离开了。张氏这才忍不住道:“你这是,这是想……?” 阮卿面不改色,冷笑道:“自然是要他记住这个教训,今天是迎春,明天就是琮儿更或者是蔚儿,终身大事,哪里由得他胡来。” 张氏呼吸一滞,不敢置信道:“可是……” 阮卿皱眉看过来,问她:“你是不想还是不敢?” 张氏不吭声了。 阮卿接着道:“如果你不敢,那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承担一切责任,今天出去就当我们没说过这话。如果你不舍得,不想,那我就不插手了,毕竟你们才是一家,只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他当年是怎么对你和琏二的,蔚儿作为孙女,祖父也是有权插手他的婚事的。” 贾琏绝对是张氏的死穴,比她自己还要重视的那种,她顿时就不吭声了。 张氏无意识地捻着自己的衣角。对于贾赦,她虽然寒心,但其实并不怨恨,终归男人都是如此,贾赦的妾室全归她管,子女也都被她养着,这就足够了,已经是对一个主母的最高尊重了,要知道,当初的贾母都一直拿庶长女生母没什么办法。 -- 第206页 她能接受贾赦四处留情,能任劳任怨为他打点家务,教养全部子女,只要权利还在手中,地位不被动摇,她就满足了。 因为自古以来女人都是如此,过去甚至还有杀了妻子吃肉待客的呢,可见有的时候女人的地位与猪牛羊并无不同,即使有那么几个耀眼夺目的女性政治家,也不是太后皇后就是公主,她又如何比得了? 可三从四德,不代表能容忍丈夫可着劲糟践自己的孩子。 很多时候孩子只有当妈的疼,贾赦就是对贾琏也没多在意,张氏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贾琏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了,她却始终记得。 贾赦看上了贾琏房里的一个丫头,可哪有儿子把自己丫头给父亲睡的,贾琏不愿意,就被贾赦打了一顿,那段时间的风言风语有多难听她不是不知道,十几岁的少年郎自尊心最强,她好几次都见到儿子红着眼眶不说话。 贾赦又何尝在意过这些孩子? 十几年了,她养了迎春这么多年,不是生母都有几分心疼了,而贾赦这个生父呢?他一年到头能见几次儿女? 再甩手不管,也不该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先不说那孙二郎人品如何,而立之年的男人,哪里堪配十三岁的姑娘! 这是要把孩子往死里逼!她还不是生母,生父却不像生父。 也许从现在开始,她才算真正对贾赦寒了心。 不过其实并不晚,只要想清醒,想走出社会给她编织的“女德”大网,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张氏道:“我与你一起,我也受够这些男人了。” 阮卿愣了一下,笑道:“那倒不必,你放松,我有大公主庇护,不会有事的,你好好保护蔚儿姐弟俩就是了。” 提到一双孙子孙女,张氏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她也不勉强,道:“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阮卿应了一声,首先跟吴茗联系上了。 吴茗对成不成亲没兴趣,只是在听到贾赦染上赌瘾后眉头跳了一下,问道:“多久了。” 阮卿算了一下时间,道“大概几个月了。” 吴茗应了一声,沉吟片刻,问道:“你说我杀了他,会对剧情有影响吗?” 阮卿想了想,说:“不会,现在剧情都跑到哪去了,不过你要小心睡觉的时候被贾母用刀戳死。” 吴茗“啧”了一声,显然对这事相当不耐烦,阮卿也知道她的性格,就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提高警惕,谁知道这蠢货有没有把你什么信息卖出去。” 她顿了顿,接着道:“家暴男就交给我吧,我已经准备好骨灰盒了。” 吴茗笑了:“你只管去做。” 但阮卿没有急着去做什么。 因为现在庚帖不在张氏手边,谁都不知道走到哪一步了,闹大了对迎春没有好处。 她紧紧盯着贾赦和孙绍祖的动态,然后在一个多月后确定了他们已经准备开始叫人来下聘礼,并且贾赦还叫人请了迎春过去,试图让两个人单独相处。 阮卿:“……” 她握了握拳,将准备好的匕首换成了长剑。 迎春和张氏得了阮卿的提示,神经紧绷了一个多月,听到贾赦命人来请大姑娘,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且警惕,叫丫头来问阮卿的意见。 阮卿就叫她们去贾母那请安,反正别过去就完事。 然后自己提着醒目的长剑往约定的地方走。 这是后院的一处偏僻花园,也不知道贾赦是不是脑子被屎糊了,哪有当爹的约女儿去花园单独见面的,阮卿冷着脸进去,抱臂在亭子里背对着坐下。 很快,她听到一阵风声,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略带沙哑粗犷的嗓音,轻轻念着一首思乡的诗,花香被风吹来,说不出的温柔解意。 来人在她背后停下,似乎是怔了怔,才柔柔道:“抱歉,不知姑娘在此,失态了。” “你确实够失态的,这倒是有自知之明,”阮卿道:“还不快给你爹道歉?” 孙绍祖:“?” 他下意识回过身想去看贾赦,就感到余光闪过一片雪白反光,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感到脖颈一疼,撕裂的痛感还没持续多久,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阮卿上前,将他的头颅砍下来提在手里,然后气沉丹田,大喊道:“来人啊——” 阮卿的声音很多人都认得,她一出声,便立刻有人急急赶过来,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愣了。 下人越聚越多,一个胆大的婆子上前,避开那具尸体,小心翼翼地问:“太太,发生了什么事?” 阮卿冷冷道:“有贼人想暗算我,被我杀了。” 空气顿时一静,随后很快骚乱起来。 一直在一边等着的贾赦也挤了进来,见状顿时懵了:“这、这、这是什么?” 阮卿没心情跟他重复,提着人头绕开人群,扔下一句话便飘然离去:“把尸体送去大理寺,就说我遇到刺客了。” 那里吴茗早就打点好了,今天孙绍祖是不是刺客,他都得是这个刺客。 贾赦的脸色瞬间白了。 阮卿回到自己院子,叫人准备一匹马来,扭头就往孙家走。 孙绍祖罪该万死,但他的家人也未必无辜,这个时代的婚事绝不可能由自己做主,这一连串的事只可能是他和家人一起计划好的。 -- 第207页 阮卿本就觉得家暴男该死,现在傻叉自己撞上来了,她不宰了这人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忍了这么多天。 她径直闯入孙家,揪着孙老爷将他踩在脚下,压低声音道:“把庚帖交出来。” 脚下肥球一样的男人猛的一个哆嗦,还嘴硬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擅闯家宅,你知道你——” 阮卿将匕首插/进他耳边的泥土里,劲风带着令人胆寒的感觉,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吓得闭了嘴。 孙夫人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冲了过来,见状就尖叫道:“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你、你、贾二太太?” 她是见过阮卿的。 阮卿道:“荣国府出现了刺客想杀我,现在罪人也已被我诛杀,不过孙太太,你可知他是谁吗?” 孙夫人脸色一变。 她微微眯起眼,神情暗含警告之色,阴沉沉道:“将你们从荣国府偷来的东西还回来,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孙老爷还被踩在脚下挣扎求饶,孙太太咬了咬唇,不甘心道:“你这是仗势欺人!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孙家是势弱,可你一个妇人又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你信不信我找人、找人告你们仗势欺人!” 后半句话终究是弱了声气。 阮卿点了点头,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猛地附身一刀扎进孙老爷的肩膀上,满意地听到脚下的男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她直起身子,抖了抖刀尖上的血,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道:“你只管去告。” “不是说我们荣国府仗势欺人,看不起你们吗?” 阮卿说着竟是笑了。她道:“你说对了,我确实看不起你们,而且你信不信,就算我杀了你们全家,也没人会说我半句不是。” “妄想用名声、用社会和自古以来男人欺压女人那套来欺负我们府上的姑娘,”阮卿冷笑道:“别说根本不可能成,就算真成了,你们真当杀夫在我眼里是什么大事吗!” 她说着信手一扔,那颗圆滚滚脏兮兮的头就这么在地上滚了一圈,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线,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论坛见有人提到贾赦嫁迎春也未必是恶意,因为家暴这事外人没法了解,然后大家就他到底无辜不无辜展开了激烈讨论,甚至吵了起来楼主还是谁的论点我印象特别深刻,她说贾赦是因为贾母的冷待偏心才开始荒唐的,只是好美色也没害人,他嫁迎春未必是真的不在意女儿,因为迎春自己立不起来,嫁到哪都一样,贾赦不一定知道男方家暴我觉得吧,不至于,真不至于男权社会,要说女人能绝对压制一个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身份地位等等原因,母子在很多事上不存在绝对压制,因为地位等同的时候,男人是高于女人的,哪怕是生母。别说荣国府已经败落,就是全天下盯着的皇帝,要想弄死太后也就死了,跟御史弹劾也没关系,贾珍那么搞也好好的,贾赦不顾贾母意愿惦记鸳鸯的时候,也没见他孝顺的男默女泪而贾母阻拦他上进,就更不可能且大可不必,都是亲生儿子,关系再差也扯不开关系,贾赦出息了她也沾光,搞不好还能拉她的宝贝蛋一把,再说贾政也没出息到哪去,他要真有能力,贾母哪怕真的脑抽了想拦,也拦不住整个荣国府都是他的助力,按着法律,他是嫡长子,法定继承人,贾政宝玉再宝贝疙瘩都得滚一边去,只要他想,贾代善的旧部只会听他的,贾母要真有这么强的威慑力,迎春就不会嫁给孙绍祖,当时贾母是不乐意的,贾政夫妻俩也劝了,并没有劝住,他再小可怜,也改变不了他将女儿拿出去抵押债务的事实而且古代正常情况下,女方会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人,大半都是高嫁,男的特别有能力,再不然身份地位高也行,孙家到底占了哪样…… 所以……贾赦就是个烂人,贾政伪君子但他没什么杀伤力,他撑死就是不作为,贾赦可是烂在行动上的,捂脸,所以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真的会有人洗白贾赦……喜欢我都能理解,但把他定义为白莲花小可怜甚至美强惨,真的大可不必【地铁老人.jpg】 第111章 【111】 她刚刚一直提着那颗人头,乱发将脸遮的严严实实,其他人都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直到它开始滚动,已经干涸的断口又开始涌出鲜血,在尖叫声中露出了那张隐约有几分熟悉的脸。 孙夫人认出那是孙绍祖,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阮卿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匕首扔了过去,转身驾马离去。 她心中有一把剧烈燃烧的火,在温热的血液流过双手的时候微微小了些,阮卿一拉缰绳,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 冲动了,不过好爽。 阮卿此生最恨家暴男,这会让她想到曾经任务中亲眼所见的一条又一条逝去的生命,如果说其他女性的悲剧更多来源于社会环境,那迎春的死就和社会环境相差不大了,纯粹是两个贱男人的祸害拖累。 祸不及出嫁女,哪怕迎春嫁的是个普通人,庸庸碌碌一辈子,不说幸福,却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惜让孙绍祖死的太痛快了,不过没事,还有贾赦呢。 她眸中闪过幽冷微光,给吴茗发了消息道:“孙绍祖死了,我杀的,你来处理一下贾赦。” 吴茗愣了一下,眉心微蹙,放下手头的工作就让人备马回城,今天的事有点突然,她依旧在军营待着。 -- 第208页 不过阮卿杀了人,她首先就要去安抚贾母,剩下的事都是其次,御史没那么快。 吴茗回到家的时候阮卿还没回来,她面无表情地转了一圈,点了点贾赦,道:“你先出去等着,我有事找你。” 贾赦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求助性地看了一眼贾母,这才磨磨蹭蹭溜了出去。 贾母此时脸上的惊诧怒气还没散去,敲了敲拐杖,恶狠狠道:“王氏这是疯魔了!不管是不是刺客,她也不该在家里出手杀人。” 吴茗眉头微微一挑,淡淡道:“此事暂且不提。” 贾母一愣,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来。 吴茗道:“你可知道,你的那个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吗?” 贾母脸色一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 吴茗从正房出来,就见门口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晚辈们,或脸色发白,或茫然无措,或懵懵懂懂,各不相同。 她的目光落在贾赦身上,道:“你跟我来。” 顿时,所有的目光全部射向贾赦。 贾赦本就做贼心虚,闻言更是一个激灵差点没跪到地上,他颤颤巍巍道:“老、老爷?” 已经做了祖父的人了,依旧胆小如鼠。 吴茗唇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道:“倒是我看走眼了,你哪里是胆小老实,分明胆大的很。” 此话一出,贾赦就彻底明白了,他恨不得当场跪在地上求饶,但吴茗泛着寒光的双眸又似乎在暗示他,如果他敢这么做,不用明天,当场就能归西。 所以他咬着牙,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道:“儿子谨遵父亲教诲。” 吴茗满意地点头,回头对神情不一的晚辈道:“你们都回去吧,老二家的已经斩杀刺客,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话一出口,就已经将此事定性为刺客,孙绍祖注定要死不瞑目了。 张氏扯了扯唇,想笑又不知道该不该笑,微微福身拉着迎春出去了,出门一松手才注意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 吴茗提着贾赦进了自己的书院,抬脚踹在他的膝弯上,冷声道:“畜生,你可知罪!” 贾赦噗通一声跪下,也顾不上爬起来,扭身就蹭过来抱着吴茗的大腿哭:“老爷、老爷,你听我解释,那姓孙的骗我,骗我说对迎春一往情深,求我成全,老爷,我真没想害迎春啊,那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忍心呢?” 吴茗道:“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个?” 贾赦一愣,诺诺道:“难道、难道不是吗?” 吴茗抬脚就踹到他的心窝上,愣是将一个成年男人踹出了半米之远,她冷笑道:“你叫我老爷做什么,应该是我叫你老爷,我可没胆子违背朝廷法规赌博,你倒是胆子大,赌场都敢沾染!” 贾赦这下是真的大惊失色、如丧考妣了。 他嗷的一声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哀求道:“老爷、不、爹,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是那个狗日的诓我,他说能赚很多钱的,说我身份高,只敢让我赚不敢赔的,还有、还有那个母老虎,张氏那个母老虎将我的私房管的死死的,儿子苦啊!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还要被女人压着……” 吴茗这下是真的气笑了。 她和张氏不熟,但通过阮卿也能知道对方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为丈夫为家族谋算,人可能有些封建贵族的小毛病,但本性不坏,对贾赦更是仁至义尽,然后在贾赦眼里,就得了一个母老虎的称谓? 吴茗道:“你可知,贾珍父子是怎么死的?” 贾赦猝不及防,听出她语气里的森森寒意,当即就是一个激灵。 他和贾珍很熟,关系也不错,因为贾珍素来会奉承他,没少给他准备鲜嫩漂亮的小姑娘,张氏只能插手荣国府的事,虽然知道,却也无可奈何。 但贾珍的死……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明白,贾珍貌似得罪了自己父亲,这才落得了这个下场,经常有人在他耳边说,吴茗救贾珍易如反掌,只是她无情,生生看着自己的侄孙去死。 他在不满的同时,也有些胆寒,当年贾代善是如何看重贾敬的,他很清楚,这才多久…… 吴茗看着他的神色变化,按了按眉心,也不跟他废话,出门就去叫人:“来人,将这个孽子扭送出府,让他进牢里好好反省反省。” 她说完又回去贴在贾赦耳边轻轻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贾赦打了个寒战。 …… 贾赦进了大牢,罪名是私下聚众赌博,被判了半年。 本来他的罪行比较浅,不至于半年时间,但吴茗在朝堂上说,自己身为天子近臣,子女反倒拖自己后腿给皇帝抹黑,愧对皇帝信任,所以要多判刑。 她是伟光正了,但贾母差点没晕过去。 而这事一出,孙家也算是明白吴茗的态度了,赶紧偷偷以赔罪的名义将迎春的庚帖混着礼物送了回来,至于孙绍祖,他们报了病逝。 谁都知道一个健康的男人是不可能突然病逝的,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死了,这谁信,但孙家讳莫如深,一深挖又确实是他们吃亏,大多数人也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并不代表没有头铁的傻子撞上来,第二天吴茗上朝的时候,就有人弹劾阮卿行事残忍,诛杀朝廷命官。 -- 第209页 吴茗回头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他以为孙家会感激?并不会,对方只会怨恨此人多管闲事,让本来病逝就能了结的事被挖了出来,败坏自己家名声,还明面上和吴茗对上了。 郦芷也明白,她有些无语,冷声道:“刘卿家,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此人便道:“臣不敢妄言。据孙家人所说,两家本是在与贾家大姑娘议亲,二太太看不起孙家门第,心生不满,便痛下杀手,实在可恨,陛下……” 吴茗眉头一挑。孙家可是有几个能上朝的官员的,他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对方冰冷的目光。 偏偏那傻子还以为是冲着吴茗,说的更起劲了:“纵然是孙二郎有不对之处,二太太也不该杀人,二太太一副爱女之心令人动容,然性情暴戾,并非良人。” 吴茗心思一动,心说这傻叉不会都不知道迎春是谁家姑娘吧,便道:“若是连自己的孙女都无法庇护,那我实在是妄为男人,何况本就是孙家的错,我倒是不明白,什么时候受害者反击反而成了罪过。” 此人道:“二太太是心疼女儿,那也不该滥杀无辜……” 吴茗反问:“你说谁心疼女儿?我家二儿子可没有待嫁的女儿。” 元春和安春虽然待字闺中,但她们早就被默认终身不婚了。 刘大人:“……” …… 本来郦芷还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安亲王旧部,结果一查,果不其然,不是。 就是单纯的不满女人太过强势的一个迂腐老头。 现在朝堂上早就被杀怕了,各个夹着尾巴做人,也就他头铁,言官的老毛病了,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自己能在史书上留名,烦人的很。 吴茗是真的不喜欢古代世界。 后续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吴茗跟阮卿闲聊,顺口问她:“你查过孙家吗?他们倒是安分。” 阮卿道:“我不用查,就知道这家人的脑子未必有多好。而且孙绍祖在孙家地位并没有很高,孙太太偏心大儿子,并不喜欢他。” 所以明知道家暴影响名声,甚至严重了还会被御史弹劾,孙太太却从来没有问过。 不过这行为也不是很有脑子就是了,孙绍祖要是做错了事,她能逃过去吗? 如果说剧情里孙绍祖想要迎春,是因为荣国府败落自己身份又不够,娶她正合适也是为了贾赦欠的钱的话,那现在算计迎春就是找死了。 她知道贾赦没有那么大胆子直接让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不管是不是两厢情愿吴茗都会拧掉他的头,但并不影响她两个人都想杀了的想法。 吴茗也有些无奈,安抚道:“这也无法,贾赦现在还有用,如果他死了,贾母绝对会闹起来,到时候大家都不得安宁,还不如从现在开始让他体弱,然后慢慢铺垫病逝。” 阮卿道:“这么麻烦啊?” “麻烦也没办法,”吴茗转移话题道:“孙家那里,需要我去查一下吗。” 她的意思是斩草除根,阮卿却想了想,道:“这倒不用,跟他们族长那支打过招呼就好,万一有漏网之鱼几十年后来报仇,烦也烦死了,孙家要是有聪明人,就不会任由傻子拖自己后腿。” 古代虽然是以宗族为主,彼此相互扶持,但毕竟人心难测,一家人难免有摩擦,尤其是涉及利益的时候,如今孙绍祖算计人家荣国府的贵女被杀,那就是为了讨好吴茗,孙家的族人也不会多提这件事。 说着阮卿又绕了回来,道:“你别想转移话题,贾赦到底能不能死啊?” 吴茗道:“等我走的时候,就让他病逝吧。” 贾赦确实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他属于大恶不犯小恶不断的人,赌博是大恶吗?是,但贾赦能自控,就最多只能称得上蠢,可他卖女儿就是大恶,还是突然一次就是一个核/弹的那种。 这样前期闷着声不动,后面突然冷不丁给你抽一次风的人,危险性太高。 而且吴茗也终于意识到了,贾赦是无法安分的,她以后走了,就算把爵位直接传给贾琏,也拦不住贾赦作死,当一个人头顶的大山被搬开了,他还能有这个自控的能力吗? 他现在没有大赌,是因为不敢,有吴茗在,他敢赌太多吴茗就敢杀他,但当吴茗离开了,贾琏真的压得住贾赦吗? 未必。 所以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阮卿终于舒坦了,冷哼一声,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给他机会他不中用,本来都能做个富贵闲人了,偏偏要作死。” 吴茗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人心不足。” 第112章 【112】 孙绍祖的死没有在京城里翻起任何波澜,阮卿的身份高,就算有那么几个御史上了折子,郦芷留中不发,也就没人敢再去寻这晦气了。 宝玉已经离开几个月了,不断送回来的信让贾母稍微放松了些,不再整天疑神疑鬼暗暗抹泪,脾气也不再暴躁,再加上大老爷贾赦偷张氏的首饰准备典当了再去赌时拿错了东西,拿成了贾母的手镯头饰,反被责骂一通后,贾母也终于意识到,丈夫不管事,张氏身体不好管不住丈夫,王熙凤更不好管公公的事且还要照顾孩子,能压住贾赦的只有自己,便硬撑着一口气,将贾赦叫到面前来狠狠抽了一顿。 阮·致使贾赦拿错东西的幕后黑手·卿还特地控制给贾赦请脉的太医告诉贾母,贾赦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怕是于寿命有碍,这下不仅贾母哭天喊地,连贾赦也慌了。 -- 第210页 在府上一向猫嫌狗不待见的赦大爷终于享受了一次国宝级的待遇——不过相比起以前,伺候的人都换成了嬷嬷,就怕他不长记性接着与女子纠缠。 也不知道他是痛苦还是畅快。 不过阮卿冷眼看着,觉得贾母倒是真心实意的伤感担忧,但恐怕还是更担心离家在外的宝玉,张氏就完全没什么感觉了,她要是当演员,一定是技巧完美但感情不足的那种,说通俗点就是悲伤全是演出来了,挑不出毛病,但没法打动人。 贾琏倒是真情实感地哭了一把,然后确定贾赦有人照顾后就屁颠屁颠哄闺女去了,贾政看上去也很难过,不过更具体的表现在他再次关起门,和门生长吁短叹感慨人生了。 至于贾珠几个侄儿侄女……太忙,太小,不懂,勿扰。 这下贾赦可真是众叛亲离了。 阮卿想,其实像那种动不动杀人屠城的恶人还是少的,更多还是像这种在小事小细节上膈应人消磨人心的,以至于贾赦倒是看着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临到头了却是无人全心全意为他伤怀。 实在是报应。 贾母有事要做了,对两个儿媳的管控也松了许多,阮卿终于重获自由,看着手头也没事,就干脆牵了匹马自己出去浪了。 和她同龄同辈的人实在太少,她想着有机会找安平长公主玩玩,不过时间得约好,免得撞上她的男宠。 也许是运气好,又或者是缘分,阮卿驾着马刚出城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二公主盛如月和三皇子以及其余皇室宗亲。 阮卿愣了一下,她和盛如月毕竟没什么交情,但见到了又不好无视,只能下马拉着缰绳上前见礼。说来也尴尬,她和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相熟,她与盛清竹都是实干技术型,而盛如月为首的几个人却是享乐型,平时活动区域都不重合,更别提交情了,然而正如阮卿不能无视他们一般,他们也不好无视阮卿。 阮卿刚行过礼,盛如月就开口笑道:“太太请起吧,不必多礼。” 阮卿假笑着起身,假装没有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打量。她最近不怎么出门,除了贾母心情不好她不想触霉头之外,还有她刚杀了孙绍祖的原因,虽然吴茗和郦芷联手给她压下去了,但□□思维是自古以来到文明高度发展的现代都没有完全消失的神奇思维,更别提这个时代,就阮卿所知,怀疑她和郦芷、吴茗有关系的不在少数,然后就是孙绍祖、谢大人,甚至要不是薛蟠年纪太小,她当时孤身救薛蟠就又是一个说辞,越是保守的社会,脑子里的□□就越大,几乎到了见任何事物都为淫的地步了,最近贾政看她的表情就不太好看,阮卿并不在意他的看法,只是对这些思维龌龊的人感到厌烦。 她微微蹙眉,恭顺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殿下了。” 她行礼后就离开,却听盛如月道:“慢。夫人既是专程而来,我们怎好抢占,来都来了,不若一起?” 阮卿就道:“这个,我是办事刚好路过。” 盛如月看了看她背后侍从背着的食材和烤架。 阮卿:“……” “好吧,”她抹了把脸,蛋疼道:“那就打扰了。” “怎会,”盛如月一笑,一勒缰绳侧开身子,让开一片空地。 阮卿也不矫情,翻身上马便跟了上去,却在路过三皇子身边的时候瞥见了跟在后面的一个粉衫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背影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谢瑜。 阮卿:“……” 那打扮是妇人打扮,肯定不是穿越女脑子一抽冒充已婚妇人出来玩,因为没有必要,现在未婚的小姑娘也能到处跑。 她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急着上前,等各自的下人架起烤架做准备工作的时候,阮卿趁人不注意溜到了谢瑜身边,左右看看,皱眉道:“你跟谁来的?” 谢瑜的脸色很不好,看着是休息不好,厚厚的一层粉底都快盖不住黑眼圈了,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道:“跟我夫君。” 阮卿:“……” 她看了看在场的几个身份不错的人,迟疑道:“……盛如月?” 谢瑜:“……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是三皇子殿下。” 除了皇室,没谁敢让官员之女做妾,在场的皇室贵族只有二公主和三皇子。 阮卿叹了口气。 她当时确实是不太想管谢瑜了,毕竟虽然是现代人,但此人活像脑子裹了裹脚布还自认独立,但她忘了一点,穿越女并非全部拿的都是扶摇直上的爽文剧本,气运有时候也未必就是护身符。 当然,她现在还是不会闲的没事干插手,但问一下的功夫还是有的:“我问你,你想不想来书院帮忙,和大公主与元春一起,未来有能力了,说不定还能做官,当然,前提是你得舍弃你三皇子宠妾和谢大小姐的身份。” 谢瑜微微瞪大了眼。 阮卿刚知道有穿越女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让对方做教师,但很显然,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谢瑜的脑子并不适合做老师,本来就处于封建社会,她别把人家孩子越教越封建了。 再看吧。大多数现代人珍贵的只是他们的眼界和见识,而非能力和思想,毕竟有些人虽然生在现代,却比古代人封建。 谢瑜显然有些心动。 她咬了咬牙,诺诺说:“可我不会……” -- 第211页 阮卿道:“那你天然会宅斗?” 谢瑜噎了一下。 阮卿看她神色,也秒懂了,感情人家觉得宅斗是简单模式,进入职场工作才是困难模式。 阮卿气的深吸一口气,气的都乐了,冷笑道:“你可知古代女子为何会毫无芥蒂地接受男人纳妾?” 不等谢瑜回答,她冷冷道:“大多数都不是你说的什么女德入脑,而是为了保命。你以为真的存在什么百分百绝育或者避孕还不伤身的药吗?有的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妇人因频繁生产而死,为什么现代还有那么多意外怀孕?现代尚且如此,这个时代是超脱六界之外还是不在五行之中?贾政有个小妾,当年就是就是绝了育,但她并非是有什么神药在身,而是服用带毒的避子汤彻底伤到了身体根基,影响寿命,她能活到现在,还是我用灵……灵丹妙药十年如一日的调理身体,这才勉强活到现在,她现在不过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断了生理期,手脚冰凉离不开暖炉,近几年更是下地都困难,这还是我一直想办法温养着的结果,普通百姓、官宦人家哪有这个条件,正室夫人要管家,更不会用这种方法,要么生够指标纳妾保命,要么独占丈夫生到死,选一个。” 谢瑜的表情有点木,似乎是被这个惊人的消息震慑到了。 阮卿道:“不过,普通人家倒是好说,现在你进的是皇家,还是做妾,要争宠就做好一直生的准备吧,皇家不允许堕胎、不允许避孕,生下来的全部归正妻管理照顾,爵位也只会给嫡子,你要么昧良心去害主母和嫡子,要么做牛做马给人当生育工具和奴才一辈子,选吧。” 谢瑜:“……” 她自认事业型女强人,不会怕主动暗害谁,但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选了前者,阮卿绝对会一刀劈过来。 说到底,她自诩聪明人能碾压古代土著,实际也不过班门弄斧,强拉招牌罢了。 谢瑜红着眼眶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到了这个时代,我能怎么反抗,我说我不嫁,谢夫人反手就杖毙了我身边的丫鬟,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她只和我相处了几年,尚且还有感情,可我怎么求她,怎么求都没有用,六皇子定了其他人家的姑娘,我要嫁只能改头换面,以远房亲戚的身份嫁过去,谁能帮我?谁会在意我?谢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才闹了几回,她看到我就跟看到怪物似的,哪有什么母女亲情在!后宅的女人,连孩子都能当工具利用,我能信谁?我能求助谁?” 阮卿:“……” 怪不得她没听三皇子纳侧妃的消息呢,感情是直接以远房亲戚的身份送过来了。 不过……阮卿微微皱了皱眉,道:“谢家是不是脑子有病,正经嫡女改头换面联姻?那联姻有什么用?” 大小姐金尊玉贵地养了十几年,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资源,然后白给了? 她直觉有蹊跷,顿时阴谋论了起来,不动声色道:“我可以帮你,但也只是看在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份上。我能帮你离开三皇子后宅,就算暴露也是我的责任,不会让你担着,但是出了后宅你就是自由人,你不能接着我的便利为所欲为伤天害理,不然这个时代的酷刑,我想你明白的。” 谢瑜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良久才道:“让我考虑一下。” 阮卿道:“随你吧,有想法了可以通过大公主找我。” 她也不是非救谢瑜不可,只是自己底气足,拉旁人一把也不会费多大劲,能帮就帮吧,眼睁睁看着一个人陷入淤泥中,终归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 谢瑜确实十分纠结。 她穿越前只是个学生,成绩中等,家世也一般,来到古代不说被富贵迷了眼,但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坚持下去,可能会失败,也可能会作为生育工具困在后宅被养一辈子,但成功了,也许就是王妃、王太妃甚至是……太后。 但如果离开这一切,远离权利中心,她也就无法知道前路,也许她会死在无人问津的某天,但也许她能自由自在,尽情享受一切。 谢瑜想,要试试吗? 三皇子妃的嫡子都快能娶妻了,后院孩子不计其数,她也未尝没有嫌弃过三皇子脏,只是无可奈何,可既然有了出路,为什么不试试? 她也没生养过孩子,万一生不出男孩,万一教不好,万一难产,万一斗不过那些已经懂事成精的孩子……这些都是风险,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阮卿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回城时就被偷偷溜过来的谢瑜堵住了。 她说,“我想好了,我答应,谢谢你。” 下人还在收拾东西,阮卿让烧的果茶刚泡好被她握在手中。她坐在马背上,笑了一下,遥遥冲谢瑜举了举杯。 与其囚困于后宅,何不放手一搏。 就算是科技落后的古代,也有不逊于现代的山清水秀江河湖海,美的地方有很多,但绝对不会是后宅。 阮卿得到回复后就和郦芷商量了一下,同天晚上,三皇子恋恋不舍地“赐死”了他的新宠,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阮卿的人将‘尸体’调换了出来。 她还顺便查了一下谢家的事,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阴谋论,因为谢家给大小姐报的是病死,谢瑜因为其惊骇世俗的言论,被当成失心疯了。 谢家也不是胆大包天但把疯子送给皇家,而是三皇子看上了谢瑜的美貌求情留了下来,还特地找了大师去晦气,她以为的妾室给正妻敬茶,其实是混了符水,当然,这事谢瑜并不知情,她选择离开也是最正确的一条路,因为三皇子压根就不会让她生孩子。 -- 第212页 阮卿:“……” 所以说,穿越女在没有金手指的前提下还是安分点吧,哪来的那么多傻子能糊弄一辈子呢。 不过这三皇子也该收拾了,郦芷特地以骄奢淫逸的罪名下旨把他骂了一顿,打发去军中坐冷板凳了。 阮卿想了想,最后决定将她送到宝玉身边,跟着帮忙就行,谢瑜的性格估计也只有宝玉能忍,而谢瑜生在现代的见识一定程度上也能帮宝玉避开一些风险。 谢瑜在马车上颠了快十天,本以为自己会被送到荒凉偏僻的郊外,谁知下车后入眼的先是一座恢宏大气的城门,城门口有两个身着军装的女子迎了上来,道:“可是谢姑娘?” 谢瑜点点头,她原名就叫这个,没什么可改的。 两人便恭敬请她进去,谢瑜赶紧跟上,余光瞥见沿途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心中因为舟车劳顿和远离京城带来的不安和质疑在此刻尽数消散了。 不过她高兴的太早了。 这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是薛家在本地的一处产业庄子,实际上他们很快就要启程,下一站是四川境内的一个小城。 谢瑜:“……” 宝玉对停留在庄子上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还以为是在京城中的母亲叫人送东西来了,所以亲自迎了出来,见是个陌生的姑娘,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谢瑜不喜欢累赘的头饰,走的时候就自己把头发剪成了短发,随便穿了件短打,带着布艺小帽子,在当下的人看上去颇为怪异,宝玉脸上的神色有几分诧异,问道:“这位……姐姐是太太身边的人么?” 宝玉在看她的时候,谢瑜同时也在打量他。 已经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身形面容都有了一次改变,虽说还是略显几分稚嫩,却也已经能看出日后翩翩少年郎的影子。 宝玉生了一副纯良精致的面容,一双上挑的的桃花眼却并不显风流,脸上带笑,看上去温和又乖巧,与她也随时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谢瑜本来还暗暗警惕,见状倒是茫然了起来。 谢瑜道:“……太太让我来跟着你。” 宝玉道:“那便是了,太太说她有个远房亲戚要来,让我照料着些,本以为是长辈,原是姐姐。” 谢瑜微微皱眉,警惕道:“姐姐也算长辈。” 宝玉不置可否,转身招呼着其他下人带她回房休息。 谢瑜本来以为他们至少会待几天,毕竟宝玉可不是能吃苦的孩子,指不定就是出来游山玩水的,然而第二天就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细数人马,也就四五个侍卫、两个女护卫罢了。 ……真是出乎意料呢。 谢瑜觉得自己可能看到了一个假的宝玉。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多富足的地方,因为地势问题,水患与地震颇多,因此也算不得太繁华,当地地方官员只是无功无过的平庸之辈,不至于恶贯满盈,但也没有将一处荒凉地界治理成乌托邦的能力。 谢瑜一下马车就先皱了皱眉。 富贵人家的庄子上都用的改造了的水泥,多数官道为了方便也会铺好水泥,但普通的地界上没有,依旧是最原始的黄土泥路,前些天似乎下过雨,地上还有不少黑乎乎的小水坑,偶尔咕嘟冒一个破碎的泡泡,树叶杂草和各种不知名的杂物胡乱摆放着,甚至隐隐有几分恶臭之气,闻着像是动物的排泄物。 谢瑜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宝玉倒是接受良好的样子,眉头虽然也是皱着的,但脸色不变,甚至隐隐带了几分喜悦:“雨势总算是停了,不然伤了庄稼的根,百姓可又要受苦。” 他身后的一名侍卫正和几个女卫一起收拾行李,闻言也道:“二爷说的是,天/灾/人/祸,便是连老太爷也头疼的很,听闻前些日子河西水患,陛下又斩了不少贪官。” 跟着吴茗出来的人总事事都想着天下和百姓,但宝玉不太想说这个,便岔开了话题:“再有着日子就是林妹妹的生辰了,不知送些什么好。” 谢瑜闻言耳朵立刻支楞了起来。 黛玉生于二月的花朝节,实际还早,得过几个月翻了年才能到,不过他们远行在外,想要准备什么都得提前好久,不然必然赶不上。 谢瑜赶紧道:“我觉得林妹妹也许会喜欢书画。” ……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清楚。 宝玉愣了一下,便笑道:“书寄予情,无缘无故的,送书画做什么。” 谢瑜哽了一下,有些郁闷:“听你这么说,你跟黛玉很熟咯?” 那侍卫闻言脸色便沉了一下。 宝玉倒不是很在意她这颇为冒犯的态度,耐心道:“自小相识,也算有缘。” 他没说的太暧昧,但也不像是轻视的样子,谢瑜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嗯……二爷重情,挺好,挺好。” 宝玉闻声便笑了出来,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一年多的历练已经足以让他显出足够的成熟气度,看上去实在是比谢瑜这个将近成年的大人稳重。 他披上衣服,换好踩水的旧鞋,道:“那便走吧。” 他们的行踪一直都是隐藏的,外人不知,当地官员更是不知,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几人轻装简行入了城,首先要走过的就是一段很长的贫民窟。 路边皆是随便搭起的避雨草棚,看上去简陋极了,较为健谈的侍卫贾河见她不懂,征得宝玉同意后便落后一步向她解释,“普通百姓的房子多为木屋、竹屋、草屋之类的,不甚牢固也不防水,雨势一猛便塌了,这些许都是当地知县管束过的结果。” -- 第213页 每逢大灾必有大疫,原因就是死的人太多了,尸体腐烂后无处掩埋,被潮湿空气一激,就会滋生无数病毒,近几月全国各地阴雨连绵,这里虽然受灾少,但并非没有半点影响,能用残料搭起临时庇护所都算不错的了,多的是流连失所沿街乞讨的人。 谢瑜看见一个干瘦苍老的老人抱着幼小的孩童,枯瘦的手臂清晰可见凸起的骨头,不过是皮连着骨,行尸走肉罢了。老人不如其他人敢爬上来乞讨,最多就是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嘴里喃喃着什么,谢瑜猜那是求救。 谢瑜面露不忍,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到一个银镯,想了想上前便递了过去:“……你拿去当了吧。” 她一直跟在后面,几个侍卫都没注意到她,等她过去了才反应过来。那老人不敢收,宝玉也面露无奈,其实朝廷会设立杂物司,能干活的每天都能得到一两文钱,只是制度终究是死的,像这种年老无力的老人就只能等救济。 贾河赶紧上前拉住她,对着那老人笑笑,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袋水和几块糕点,道:“混着水搅一搅作粥喝了吧。” 谢瑜听到这埋汰的吃法就直皱眉,那老人忙摇醒昏昏欲睡的孩童,两人一起磕头谢恩。贾河扯着她挤出包围圈,压低声音训斥道:“你瞎给什么呢!” 尊贵小姐带的银镯,少说也值二三十两,这已经够一户人家一年多的吃用甚至还有剩了,一个老人一个孩童,哪里守得住? 谢瑜在周围的乞丐都围过来时就懂了,羞愧道:“我、我……对不住……” 宝玉见状便笑着安慰道:“河兄弟,算了。姐姐也不必难过,生于京城,本就难接触到这些东西,我当初刚出京时,因恻隐之心招惹来了劫富济贫的土匪,险些连累跟着我来的几个兄弟们丧命,谁还不是从不懂到懂呢。” 谢瑜得了他的解围,但心情也没有好到哪去,现代人是很难看到乞丐的,或者说有些街边能看到的乞丐甚至比她还富裕,所以她也就没想那么多…… 几个人艰难穿过贫民窟,来到还算宽敞的街边。这里看着却能有几分像人间了,不说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也平静安详。 贾河先进去跟小二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有人上来迎接他们上去,谢瑜在门口看了看这家并不算太好的客栈,有些迟疑,宝玉就说:“那是宝姐姐的客栈。” 谢瑜:“……” 薛家的业务,涉及的还挺广哈。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跟宝钗很熟?” 虽然没听过荣国府二房的小公子有什么风流韵事,但男女之情这种事很难说的,现在宝玉黛玉分开,谁知道会不会移情别恋。 宝玉愣了一下,笑道:“之前路过金陵,宝姐姐对我很是照顾,自家亲戚,自然熟稔。” 谢瑜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己脑子里全都是情情爱爱,清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好有病。 宝玉对她的行为倒是不做评价,一路上来他对身边人都格外照顾,倒不是只盯着女子又哄又关心的,基本身边每个人他都能照看一二,虽然很多都只是口头关心。 谢瑜来这一趟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世界观倒是被刷新了个遍,心情烦闷极了,等收拾好东西后就下楼找了个院子蹲着。 她听到类似鸡鸭鹅的声音,分辨不出是什么,就想去看看,说起来,她还没见过古代的有些动物,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运气摸到熊猫。 可惜她想见,客栈小二却坚持说畜生污秽,死活不让她进去,谢瑜无功而返,一口气更闷了,正准备回房闷着睡一觉时,却撞见了宝玉。 他一向细心体贴,见谢瑜脸色难看,便随口问道:“姐姐瞧着心情不大好?” 谢瑜闷闷道:“闲来无事,想去看看鸡鸭玩,只是店小二说鸡鸭污秽,不让我进去。” 跟着过来的店小二苦笑着应是,谢瑜才反应过来她有点像告状,就道:“其实还好,我就是饿了,什么时候开饭?” 宝玉却道:“让她看看吧,人食五谷杂粮,未成时也不见得干净到哪去,不都是入腹的东西,又能有多污秽。” 人家自己都答应了,店小二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他也不过是怕谢瑜和有些千金小姐一样,嚷着要又嫌弃那东西不堪污了自己的眼睛。 不过谢瑜也没去多久就回来了,宝玉刚将东西摆好,抬眼看到她,就问:“怎么回来这么快?不好玩么?” 谢瑜道:“不见时满是好奇,看到了反而觉得没什么新奇的了。” 说到底,和现代的鸡鸭鹅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些细节上有些许差距罢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宝玉就笑,难得带了几分羞涩:“此地盛产瓷器,我想妹妹们不曾见过,就买了些送来,唔,不过林妹妹的我想亲自做,做的不好。” 谢瑜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瓷瓶。其实有形状,如果是第一次做,已经是很有天赋了,就是斜了点。 “别有一番美感。”她干巴巴评价道,不太敢想象这玩意和仙气飘飘的林妹妹扯上关系。“你这般惦记她,这份心意尽到就好了。” “我想过带她一起,”宝玉道:“只是林妹妹性坚韧却身子单薄,并非她自己受不得苦,而是不好舟车劳顿,可惜了。” -- 第214页 谢瑜偏头看他:“怎么说。” 宝玉笑道:“听太太说,姐姐来自远乡,想来是见多识广了。我自幼生于京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京郊外的一处庄子,年前拼着不孝,生生让家中长辈操心也想出来,也不过是深觉自己见识短浅,想效仿前人行万里路,谁知刚出京城没多久便遭遇野兽,若非几位兄弟拼死相护,想来……不过还请姐姐保密,此事家中长辈并不知情,既然无事,就不必惹人担心。林妹妹她……她比我强,却不如我能随心所欲。因而说可惜了。” 书中所读得的所见所闻所感,终究不如亲身体会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带黛玉去全国各地玩……但身体不好又是个大坑……愁人,哎 第113章 【113】 不过是同行半个多月的时间,谢瑜就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宝玉与书上描写的确实不太一样。 说是中央空调吧,他行事风格并不暧昧,谢瑜总觉得他看到美人时的笑容和看到美景甚至美食的笑容是差不多的,但要说不是吧,他对每个人甚至包括客栈圈养的狗都是友善关怀的,实在是让人……心情复杂。 不过倒是比随便啃丫鬟口脂的样子顺眼多了。 阮卿对他们的情况一直都有关注,其实她一开始也在迟疑不然就找个庄子把谢瑜放下,但庄子上的人都是普通农民或者下人,她怕那些人会错意把谢瑜当成主子伺候,那就太离谱了。她跟谢瑜的关系可没好到那份上。 而且她很快就没时间再关注谢瑜了。 因为吴茗该走了。 这些事有些突然,但也不是没有预兆。多年征战的身体越来越衰老,太医多次建议她多休息,但吴茗实在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男人能有什么正常的娱乐活动,就没听,然后…… 她在某天清晨的士兵操练中突然晕倒,心脏一阵抽痛后就失去了意识,等阮卿接到通知的时候,御医都过去了。 吴茗的身体在昏迷,但她本人的精神很清醒,甚至有些无语。 “这……御医技术还挺好?” 那属于劳累过度猝死的前兆。 阮卿在下意识的惊慌中反应过来,也有些无语:“茶姐,贾代善的身体现在都有八十多了吧,你不会还把他当十八岁用呢吧?” 吴茗说:“……害,虽然有时候是有些难受,但这不是忘了吗。” 郦芷这时也插话道:“太子也三十多了,我感觉我也该走了,御医跟我说你属于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养,你看你是?” 其实她们都知道吴茗的选择,古代世界没什么让人留恋的地方,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必须她处理。 果然,吴茗想也不想就道:“等我起来把后事安排一下,我就先走了。” 她说做就做,并没有多少留恋,醒来后就不顾太医的劝阻下床回了军营,那段时间整个荣国府凄风苦雨的,随便看到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以至于阮卿也不得不每天拿着洋葱水偷偷往眼睛上抹一抹,以表示自己没有那么不合群。 对于和吴茗亲近的人来说,他们失去了亲人;对于依靠荣国府生存的人来说,这是失去了依仗,但对于阮卿来说,姐妹是提前下班了,实在不用那么激动。 而对外人来说,荣国公的病就没那么简单了,光其中蕴含的政治意味就格外不同,原本一直让吴茗压的死死的某些朝臣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郦芷便也忙碌起来,除了这些,她们还得警惕边疆小国的骚乱。 这么多年武将一支独大的结果就是郦芷在军中说一不二,但后果也是吴茗威望过高,她出事很容易动摇军心。 盛朝有个问题就是武将青黄不接,不然也不能到最后落得要探春和亲的地步,倒也不是谁刻意打压,确实是那一辈合适的人都没有,好在年轻一代都成长起来了,吴茗快刀斩乱麻,请旨将一部分兵权交到安春手上,一部分分给了容家等等世家她看着长大的小辈,最后一部分则由郦芷做主,七成给了太子,三成分给大皇子和四皇子,至于贾珠,她俩倒是都没想过,贾珠性情温和,不适合在军中打拼。 军权就这么看似平稳的过度了,波动都被死死压在最底下,只等来日被悄无声息地解决或者突然爆发。 盛朝明帝四十七年春,荣国公平静去世,被皇帝以国礼下葬。 荣国公死后,皇帝的身子也渐渐不好起来,三天两头罢朝,权利也慢慢移到太子手中,这是在给太子铺路,其他人蹦跶了一辈子都没能把太子压下去,眼见着太子离皇帝只差一个登基仪式,也多数熄了火,乖乖闷在家中明哲保身了。 京城里倒是难得的安分,只是到底是真安分还是碍于其他原因不敢动弹就不得而知了,总之,阮卿过了个不太舒坦的新年。 贾母因为丈夫和大儿子前后去世,悲痛之下也彻底佛系了起来,整天不是窝在小佛堂礼佛,就是偶尔和贾敏去庄子上闲逛,她倒也懒得掩饰了一般,两个儿媳通通不见,除了几个年幼的孙女或者黛玉姐弟俩和被召回来的宝玉外,其余人几个月也见不到她一面。 阮卿也乐的清闲,当然,她表面上也没太明显,还是意思意思悲痛了几个月,把贾母待烦了才在尤氏的陪伴下出来散心。 京城的主街道在之前修葺过,还算平稳,尤氏不会骑马,阮卿也就没牵马出来,她身边还带了谢瑜,几个人没带丫鬟,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 第215页 谢瑜跟着宝玉天南海北地跑,也没多少好奇,尤氏如今要养着惜春,也没法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所以这街逛的三人都兴致缺缺,直到阮卿闻到香味,往那边看的时候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看向尤氏:“那是三姐?” 谢瑜闻言耳朵刷一下立了起来。 阮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那边卖早食的小贩过来,这时尤氏也看了过去,表情似乎有着一言难尽,就道:“这丫头如今越来越难管了,婶子见谅。” 阮卿眼神动了动,回头问道:“三姐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自行做主吗?” 尤氏愣了一下,凑过来,看着街上身穿短打拎着小皮鞭的妹妹,讷讷道:“我娘家的太太说是的,三姐已经向官府申报了女户,她如今也管不了了,就一心帮二姐带孩子。” 她对这个也不反对,尤三姐不管血缘上如何,立户立的是她尤家的户,某种程度上说,还是给她家传宗接代,总归是好事。 阮卿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只是顺口一提似的,没对这事作出什么评价,哦了一声,道:“那也好。” 尤三姐曾经将柳湘莲当做救赎,当做她爬出火坑的救命稻草,但实际也并不牢靠,除了自己,谁也不是别人的救命良药。 那边柳湘莲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尤三姐挥了挥鞭子,她脸上不见嗔怒,反而满是笑意,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神采飞扬,一行人热热闹闹边聊边看,没有多少暧昧,却也亲昵友善,比在贾珍手中的死路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时候路边卖早食的小贩也过来了,他脸上有着拘谨,一张黝黑的脸上带了些忐忑,有着不安地揉搓着衣角:“……两位夫人,小姐安好。” 阮卿面不改色,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和蔼道:“我看你是在卖鸡汤是吧?麻烦来碗鸡汤和……馄饨吧。” 尤氏一脸茫然:“婶子想吃这个?只怕不甚干净吧……” 阮卿摇摇头,转移话题道:“你去那边帮我卖三串糖葫芦和糖人来,糖人要一只兔子两只狗的,府里的两个姑娘和琮儿想要。” 她们都没带下人,阮卿看着好像想吃东西,这事也只有尤氏去做,她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就只剩她们两人了,不知道为什么,谢瑜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阮卿示意她跟上自己,一边走一边问:“你刚刚是不是想看那个传说中自甘堕落的尤三姐什么样?” 谢瑜条件反射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阮卿说:“害,别紧张,来,吃东西。” 她伸手指了指刚刚那小贩搬来的一套桌椅,似乎是怕冒犯贵人,桌椅很新,看上去是被擦了又擦,以至于上面木头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她漠然道:“鸡汤啊,还有馄饨呢,吃。” 谢瑜:“……” 她看了看那碗颜色清奇的鸡汤和发黄发黑的馄饨面皮,总觉得味道不会很好。 阮卿道:“抛开朝代说独立都是在耍流氓,你看上去不像智力有缺陷的样子,就算不会做饭,应该也知道,做饭调味的基础是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吧?哦,可惜这些普通人都没有,盐也是那种勉强提取出来的粗盐,纯度很低,发涩发苦,调出来的味你可以想象一下,肉类很难去腥,米面都有异味,发糙发苦,不过毕竟是劳动人民,有口吃的就能活下去,用不着那么精致,但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未必受得了这些。” 谢瑜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咬着唇有着难堪地偏过头去。 阮卿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任何时候,用一个国家的顶尖资源去供养一个人,就算有再多不适应,也不会难过到哪去。这个朝代并不算太靠前,阮卿推测应该在明清时期,至少已经有辣椒之类的食物了,她在荣国府的时候,今天的早饭可能昨天甚至前天大前天就开始准备了,厨娘几十号人就为了让食物味道好一点,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做出来的东西不如现代样样俱全,也不会离谱到哪去,吃惯了重油重盐的东西,这样清淡细致的东西更是别有一番精美。 谢瑜在谢家,也不会差到哪去,现在都有皂角,衣服不至于穿一次就扔,但也不会穿几年都还在,上厕所更是用香枣之类的东西塞住鼻孔,她哪怕离了谢家,跟着宝玉也最多就是受舟车劳顿的罪,宝玉身子不好,身边自有厨娘,四五天洗一次澡虽然不能说太精致,可也说到底还是没吃过苦。 阮卿把那碗汤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尤二姐姐妹俩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离了宁国府,生计就是个问题,两个女子无法从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珍要是有意针对,她们能今天走明天死,最后还是逃不过作为玩物的命运,有些地方确实有错,但按理说错的最多是把她们当玩物还想害死王熙凤的贾琏,不过倒是不见你多讨厌贾琏。” 谢瑜一脸菜色,欲哭无泪道:“祖宗,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敢用偏见看人了,这东西……” 阮卿摸摸她的头,慈祥道:“喝了。不要浪费哦。” 谢瑜哆嗦了一下,慢吞吞拿起汤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顿时一股浓烈的鸡腥味差点差点没把她冲晕了,阮卿就微笑:“这玩意也是奢侈品呢,虽然腥,但是难得有肉。” 谢瑜:“……” -- 第216页 她抱着侥幸心理,又拿起那碗馄饨,咬了一个就默默放下了。 粗面其实不算难吃,主要是那个肉,黏糊糊还带着腥臭味,组合在一起简直绝了。 她默默抬头,阮卿也慈祥地看着她,说:“不许吐出来哦,不然罚你去洗马厩。” 谢瑜:“……” 眼泪,射了出来。 阮卿即兴收拾了谢瑜一顿,快快乐乐地拿着给家里孩子带的糖人糖葫芦回了家,家里现在小孩子基本就是探春贾琮两个,宝玉毕竟都快十三了,在有些人眼里都可以说亲了,最小的贾蔚姐弟俩又被王熙凤死死管着,买也买不了多少。 本来这段时间宝玉已经动心思想离开了,奈何贾母死活不愿,再加上没赶上祖父最后一面已经是遗憾,宝玉便也乖乖待在家里了,阮卿本来想着趁这个机会跟他讨论一下学业的问题,然而还不等她从贾母身边抓到宝玉,大儿子这边就打断了她全部计划。 ——郦芷突然传来消息说,她收到了贾珠和大公主前后送来的折子,说是请婚。 阮卿:“……”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这种事也不先跟家里人说一下,还是疑惑他俩什么时候在一块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就先这样吧,我真心尽力了QAQ 第114章 【114】 阮卿闻言光速就命人把贾珠叫过来了。 贾珠来的时候表情还有点迷茫,阮卿也不跟他客气,张口就问:“你和大公主是什么时候的事?” 主要是这样确实有点心急,本朝规定的嫡长孙为祖父母守孝应该是一年,按时间,贾珠现在孝期刚过去没多久,虽然礼法上不至于有错,但吴茗毕竟身份特殊,难免遭人诟病。 贾珠愣了一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和殿下因为一些原因……不太方便,不过本说的是三年后,想着等事成之后再说,太太怎么知道的?” 阮卿:“……” 啊,这个,虽然有点尴尬,但她也听出贾珠没有讽刺的意味,以前拿一手消息习惯了,这回却是忘了遮掩。 阮卿沉默了一下,叹息道:“好了,你们心里有数就是。” 荣国公去世,荣国府其他人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尤其是吴茗为孙女求了恩,却没有管这个一向重视的长孙。 阮卿知道她是不希望贾珠贾琏两个大男人成天就指望靠别人升官发财了,但小人不管是在哪都不缺,这段时间议论的人不少,虽说碍于荣国府余威不敢乱传,但态度总能体现一二,贾珠打小就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没有落差。 而在这种时代,想要在重臣去世后表示对其遗孀的重视,就是为去世臣子的未婚亲属赐婚,这是一道保命符,也是荣宠,只是郦芷不喜欢用孩子联姻放弃了,没想到大公主自己却提出来了。 贾珠什么人阮卿还是清楚的,不存在为了地位攀附贵女的情况,他们心里有数,她也就不管了,然而没多久,远在庄子上的贾母就令人把她和贾政叫过去,说是商议宝玉的亲事,大概是为了不那么明显,还附带上了迎春。 嘶,春天真是来了啊。 迎春还要守父孝,会更严一些,三年内不得嫁娶,张氏倒也不急,两年后迎春最多也就十八/九岁,对于现在的嫁娶来说不算晚,阮卿记得她看上的是一家书香门第,是林如海生母那边的远方族亲,不算太显贵,但也胜在家风正,又是长房嫡系,彼此都能照应的上。 贾母绕来绕去,最后说的还是希望宝玉和黛玉定亲,阮卿倒是没意见,贾敏也乐见其成,这件事出乎意料的顺利,不过碍于孩子年纪,也不过是口头订下,阮卿到最后才知道贾母是希望宝玉留下来。 阮卿其实是赞同宝玉到处游历增长见识的,不过倒也不急,等人再大些,社会再稳定点,随便跑着玩玩也没什么不好,人总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说眼界见识,闷都要闷坏了,因此这次她没有再跟贾母唱反调,吴茗和贾赦一起离开后,贾母头发都白了一片,没必要去拿自己的世界观挑战贾母的心理承受能力。 因此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没多久郦芷就下了圣旨,给贾珠和盛清竹,约定两人两年后成婚。 婚事从现在开始准备,两年后也不算早了,阮卿第一次沉下心来,和张氏一起忙碌着操办婚礼,说起来,这还是她养的第一个成亲的孩子,其他的孩子都铁了心不成亲似的,最小的探春都一副“工作是我终身爱人”的模样,很难让阮卿不怀疑这是不是和她的教育有点问题…… 不过盛朝再开放毕竟也不是现代,一个人很难遇到志同道合的爱人,更不敢轻易试错,这种情况下不太想成亲也是正常,阮卿纠结了一瞬就抛到一边去了。 人忙碌起来是会忘记时间的,等她们将事情一件件挨着解决了后,贾珠的婚期也该到了。 谢贵妃一直愁女儿的婚事,眼见着盛清竹愿意成亲,简直要喜极而泣,前半辈子攒的东西都堆去了公主府,嫁妆一抬一抬塞的满满当当,堪称十里红妆。 婚礼当天来贺的人也不少,阮卿维持着笑脸挨个去招待,好容易抽出个空档回后院坐着喘口气的时候,看到几个月前就已经到了的宝钗倚着栏杆出神,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在这坐着?” 已经快十七岁的宝钗看上去也像个成熟的大人了,她把控了薛家五六年,成功架空了一众元老,现在继承权明面上还是身为嫡长子的薛蟠的,但实际权利就是薛姨妈也不及她。 -- 第217页 宝钗行事向来滴水不漏,阮卿有点想不明白她难得的失态是因为什么,柔声问:“不然去前面玩玩?那几个丫头可一直都念着你呢。” 宝钗头一次来京城,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把包括黛玉在内的几个姑娘全部收服了,就连已经出嫁的迎春都时不时为了她回来住几天,阮卿本来以为她会在前院待着。 宝钗垂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笑道:“刚刚在宴上吃了几杯酒,有些迷了,让太太见笑了。” 阮卿欲言又止,感觉她的表情实在不想喝晕了的样子,但她也自知段位不够,干脆也不打机锋,客气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注意着别受了风寒,早点回去,蔚儿那丫头嚷着要找你玩呢。” 宝钗又是一礼,笑着送她到院门口才离开。 阮卿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拉住身边伺候的下人问:“宝钗这是怎么了,还能有谁惹到她不成?” 画眉沉吟道:“听闻薛家的大爷最近也在相看人家,许是忙累了。” 薛家的情况不少人都知道,画眉不好说主子是非,只能尽量描述的含糊些,但阮卿还是很快就懂了。 当年薛蟠受伤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本就不爱读书,见妹妹乐意打理就干脆把手头的东西都扔下了,宝钗敬重兄长,几年如一日地照顾,薛蟠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阮卿想,如果不是薛蟠废物的一如既往,她都要怀疑宝钗在捧杀了。 只是近几年薛蟠成年,薛家族里要他继任家主的声音越来越大,并非宝钗做的不好,只是很多人没法容忍自己被女人统治,薛姨妈来的信里也多次提及,当初她提起这事后宝钗就立刻落落大方地说要归还家主权柄,可薛蟠刚接手不过几天就搞砸了好几个大单子,当场就要撂挑子不干了,所以就希望能给薛蟠找个精明媳妇,能管事的,别耽误了女儿的花期。 可真是…… 阮卿按了按眉心,她就知道,宝钗的失态都是别有用意的,当初她鼎力支持宝钗掌权,现在宝钗估计也是想争取她的支持? 不过按理说宝钗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姑娘,她们关系再亲密,阮卿也不可能去对着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尤其是现在女子虽然也有了继承权,但一般都是在只有一个女儿的情况下,更多时候还是默认的嫡长子,哪怕这个嫡长子再废物。 她心中也属意宝钗掌管薛家,何况薛蟠那吃喝玩乐的样子实在配不上好姑娘,对这事也有些发愁,她没法拦着薛蟠不婚,那薛家的地位就不可能找不到儿媳,简直就是把女孩往火坑里推。 阮卿叹了口气,摇摇头回房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 英莲关上门,抱着账本回头慢吞吞走到宝钗身边,小声说:“姑娘,近几年京城里铺子的收成都在这了。” 封氏母女当年被救下后就被阮卿托付给了薛家,她没有卖身,一直就在庄子上做一些针线活养活自己,在某次宝钗整顿内务的时候被看中,签了活期陪在宝钗身边做了个记名的管家。 宝钗正在翻书,闻言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放在那吧。” 她说完又沉吟片刻,问道:“我妈她知道宝玉已有婚事了么?” 宝玉的婚事一直都是口头订下,并没有传出去,但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英莲轻叹一声:“太太还是疼姑娘的,知道后就说以后不再提了了。” 宝钗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接着低头提笔在纸上写字,英莲看着昏暗的灯光,忍不住道:“姑娘也歇歇吧,仔细伤了眼睛。” “这有什么,”宝钗笑道:“当年我妈刚接任薛家的时候,整夜整夜地熬,也不见得伤了眼,就几个时辰,不影响的。” 英莲也清楚她这样紧迫的原因是什么,欲言又止道:“其实,就是大爷成了婚,也不会影响什么的。” 宝钗点点她的额头,轻笑一声,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我若有了大嫂,岂能再牢牢把控住薛家不放?” “离大太太进门也还早呢,”甄英莲说着脱口而出,“何况大爷不是说不管薛家,让出家主之位吗?” 宝钗被扰了心,干脆就放下笔不写了,她拿过桌上已经凉了一半的茶,捧着杯子,莞尔:“为何要让?让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我不喜欢。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争取,不想要的,谁也别想塞给我。” 她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吹着冷风,喃喃道:“英莲,母亲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的。但她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不管是宝玉,还是我的那些表哥,在她眼里没什么不同——哦,也许是身边有没有人的区别,可我读书十余载,自认不比任何人差,真的就只配嫁个不错的郎君吗?” 宝玉也很好,只是学识并不出众,除了温和的性子和精致的容貌外似乎没什么太多的闪光点,但他干净的后院已经足以令许多闺中女子倾心,她不会评判谁配不配得上自己,只是暂时没有寻个良人的想法。 宝钗对生母一直称呼的是更为亲昵柔软的妈,她性子柔和宽厚,面面俱到,很少有这样庄重肃穆的时候,甄英莲不敢吭声,低着头便不再说话。 宝钗似乎也并不在乎她有没有回应,只是惆怅地叹了口气,轻轻靠在窗边。 强者对弱者才需要让,她分明比兄长强很多,为何要兄长施舍来的权利?薛蟠是真心疼她,她知道的,也是真心敬重这位兄长,可面对着对方毫不在乎大手一挥就说你想要就送你的态度,她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戾气。 -- 第218页 然后很快被控制住,消弭于无形。 宝钗很能控制情绪。她知道多余的情绪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于她而言只有该不该做,没有能不能做。 只是薛姨妈据说已经在和一户姓夏的人家商议婚事了,那家也是商户,孤儿寡母能撑这么久还没被吞并,手段不可能弱,不到最后时刻,她还是不希望和兄长正面对上。 她的时间不多了。 烛火昏暗,月光凄冷,都不是很明亮的光,然而窗户大开后,柔和昏沉的光便两厢交错在一起,就会显得这间屋子的一切都格外的清晰,映着她艳丽柔和的眉眼,竟莫名生出了几分凌厉。 第115章 【115】 成了亲后,贾珠就搬出去住了。 为了防止外人议论他吃软饭,郦芷特地赐了个新宅子作为夫妻俩的新房,御赐之物不得空置,贾母再不舍,也只能含着泪送她的宝贝孙子离开,好在新宅院和荣国府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不算太远。 贾珠的婚事结束后,就轮到宝玉了。 之前兄长不婚,底下弟弟也不好越过去定亲,现在贾珠都搬出去了,宝玉的婚事自然就该提上日程了。 阮卿和张氏准备好聘礼,该有的一点都没少,她在这个过程中也没少见到黛玉,对方依旧弱质芊芊,但脸上并没有久病之人的苍白憔悴,眼神清明坚定,也无愁苦之色,显然过得很好。这样也好。 阮卿不是闲的没事干的救世主,也不是谢瑜那样的狂热粉,不出意外荣国府是不会倒的了,日后的生活怎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贵族多的是钱,怎么也不至于不舒坦,别的她就不操心了。 订婚流程过了之后,贾母很明显的精神起来了,她一生虽然不算顺,但细算也还圆满,尤其黛玉和宝玉都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做儿媳妇的时候她是怎么都看不顺眼阮卿,纯粹为了孩子凑合过,但当阮卿做她最爱的孩子婆母时,她又会格外庆幸和放心。 所以人很难避免双标。 趁着这几天荣国府办喜事,薛姨妈就想和阮卿商量一下自家两个孩子的婚事。她虽然也曾做过当家主母,但为人缺乏主见,温和软弱,之前在家听父母长姐的,在夫家听丈夫的,到后来就更多是听宝钗的,现在她对儿女婚事发愁,又不能问过孩子意见,就只能逮住阮卿问了。 “……我看这家的姑娘不错,家中也无复杂亲属,据说是个精明能干的。” 阮卿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张纸上写着的夏氏,心说薛蟠晚成婚这么久,她怎么还没订婚,总不能真是天定姻缘,轻易不能被拆散吧,那可太离谱了。 阮卿斟酌片刻。谨慎道:“婚姻大事不能马虎,还是再看看较好,万一有个疏漏,可是一辈子的事。” 薛姨妈好就好在她很容易被说服,一想自己自家宝贝会娶个不得心意的妻子就心肝疼,赶紧闭了嘴,半响又迟疑道:“听说隔壁的蔷二爷年纪也不小了。说亲了没有啊?” 阮卿道:“啊这……我管不着,许是没有吧。” 薛姨妈虽然心疼儿子,但女儿也是身上的肉,她来来回回在贾府这边打转,就是因为怕女儿嫁了别家受委屈她管不上,闻言迟疑片刻又开始问:“……听说大房还有个琮儿……” 阮卿:草。 阮卿这下确定薛姨妈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了,虽然时下男人金贵,庶子比庶女嫁娶容易的多,但宝钗怎么也比贾琮大三四岁呢。 阮卿赶紧制止:“再多看看,我那大嫂子可不好说话。” 薛姨妈看上去有些失望,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她确实有些急了,毕竟薛蟠都快二十了,还整天无所事事,家里的事也不管,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连个孩子也没生,偏偏几年前那场灾祸让他伤了身子,这些年薛姨妈一直胆战心惊,生怕命根子没了,她和宝钗失去依靠。 阮卿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倒是没说什么,她其实也有点心焦,宝钗是个孝顺孩子,或者说她压不过父母之命的时代,哪怕现在社会相对开明了一点,但并不代表可以违背父母意愿。 她不知道宝钗想干什么,只能帮着好歹拖一拖,在她眼里,十七岁还只是个孩子呢。 宝钗也没让她等多久,或者说她明显没有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阮卿身上,很快她就收到了来自郦芷的消息。 郦芷说:“我最近观察到,说皇商薛家和一些官员有明显接触。” 倒不是说她一天闲的没事就盯着底下人了,主要是确实动作有点大了,很显然对方,或者说其中一方是故意让她知道的。 阮卿犹豫了一下,问道:“具体是什么你知道吗?” 郦芷沉吟:“……似乎是和海外谈了什么生意。” 阮卿恍然。郦芷还算重视往来贸易,如果是和海外的生意,那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但是……阮卿道:“我没注意到宝钗是什么时候和海外接洽的。” 郦芷道:“都让你注意到了,她还做什么家主啊?她最近是不是放松了对薛蟠的管制?” 阮卿想了想,道:“好像是,以前她管薛蟠管的很严,连哄带劝也不让他乱跑,这段时间她业务繁忙,忙的连家也不回,自然管不着。” 而且明面上看,绝对没什么问题,薛蟠不管事,她这个临危受命甚至耽误了婚事的可怜妹妹为家族忙碌,最后也只可能多一点嫁妆,薛蟠兄妹俩感情极好,再加上薛蟠从小到大都是这德行,谁也想不到其中有谁扮演了什么角色。 -- 第219页 宝钗也只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除了正常谈生意,她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但产生了什么影响,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有数。 郦芷道:“那就是了。最近薛蟠养戏子的事闹的很大,已经有人弹劾了。” 薛家一是皇商,二是荣国府姻亲,怎么也不算默默无闻。郦芷废了青楼,将青楼女子全都充入各个行业,可以靠教授学生技艺或者做工刺绣养活自己,赚的钱包括伙食费五五分成,积年累月下来,也能在终老时给自己攒下依靠,别的地方天高皇帝远不一定管的着,但京城至少是这样的。 至于戏子,郦芷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人家以此为生,她若是废了,恐怕对方先恨的是她。但明面上,包养戏子也是不允许的,不至于违法,但细追究下来也够他吃一壶的。 阮卿叹了口气,道:“下令让宝钗做家主吧,孩子也怪不容易的。” 不提别的,郦芷对宝钗还挺有好感,她专门问一句也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和阮卿确认过薛家没别的事后,先是口头斥责薛蟠包养戏子胡作非为,有辱薛家门风,随后又下旨着重赞扬了薛家现任当家人海外贸易有功,剥夺薛蟠继承权,由其嫡妹宝钗继任家主之位。 没有人会认为皇帝是因为欣赏宝钗才换了薛蟠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薛蟠太过顽劣触怒了皇帝,才让皇帝不惜以这种方式折辱于薛家,以前是以前,大公主和元春之类金枝玉叶豪门贵女也就罢了,横竖没涉及到继承权,但宝钗作为第一位女家主意义就完全不同了,一时间,京城中人人自危,生怕皇帝一个不满意,继承人就换成了女儿/姐妹。 收到旨意,薛姨妈几乎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与此同时的宝钗:“……?” 她下一步还没进行呢? 她甚至都顾不上惊喜或是伤心,赶紧召人去请大夫,然后命小厮去找还在外面喝酒游荡的薛蟠。 老实说,这也不在她的计划中。她原本想的是自己有机会面圣,就算不能也要尽量见到大公主之类的人,实在不行,抛开平时的谨慎她也得去求元春,这海外贸易的功劳,她本来是打算用来给薛蟠求情的。 事情超出了想象,宝钗心中莫名有些慌张。她沉吟片刻,咬咬牙去命人请阮卿过来,这个时候她得稳住,不能直接去找贾珠或者元春,就只能以担心母亲为由请姨母过来。 阮卿在下旨的那一刻就动身往薛家去了,她也没扯别的,进门就道:“我们单独聊聊?” 宝钗想了一肚子的话全卡在了此刻。 和高段位选手打交道只能用直球,这是阮卿这么多年以来的宝贵经验。 宝钗不动声色地一边吩咐下人好好照顾薛姨妈,一边陪着阮卿走进一座空荡的小院,确定了周围确实没有人后,阮卿就道:“以后这样的事,再不要做了。” 宝钗眉头一跳,面上懵懂地笑,问道:“这,姨妈这话,我可实在是听不懂。” 阮卿便道:“陛下指你做家主,不是因为薛蟠荒唐,而是,”她顿了顿,觉得自己不方便说郦芷也挺喜欢宝钗的,就道:“是为了给昭阳郡主铺路。” 这点倒也没错。身为太子之女,昭阳郡主天生尊贵,但恐怕唯一能让人注意的点就是娶了她之后的嫁妆和政治资源,没有人会将她当做正经的皇位继承人看待,只有慢慢的大家都习惯了女家主之后,才不会对公主也竞争皇位感到惊讶。 “世家需要一个女家主,这个家主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不管你原本的全计划是什么,以后都不要做了,当今宽容,不代表未来也一样,”阮卿道:“你很聪明,也很优秀,当的起家主之位,可这世上最禁不住玩弄的就是人心,人心易变,一个念头可以让你上云端,也能让你下地狱,稳妥为上,你身为开端,不会太差。” 这样玩弄人心,哪怕能将自己全部摘出去也很容易出事,在封建社会,最重要的是顺着皇帝的旨意走。 她顿了顿,最后问:“你是第一个打破常规的女家主,可能会有很多人对你轻视仇恨,你能撑得住吗?你有信心做的好吗?” 宝钗面上表情不动,不知道都想了什么。半响,她突然垂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道:“谢过姨母大恩。” 她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 阮卿松了口气,低头按着眉心,起身若无其事地和宝钗一起去看望薛姨妈。 薛姨妈除了被刺激过度之外,也有一点是吓的。 她早年没了丈夫,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命,儿子尤甚。在她心里,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儿子才是她和女儿唯一的依靠,当年要不是她还有个儿子,恐怕丈夫去世时就她被那些族人生吞了。 何况是被圣上降罪。皇帝金口玉言,皇子都可能被他三言两语骂到死,一个商户之子,实在是分量太低了。 因此就算阮卿连哄带骗地劝她,也没能把一向好哄的薛姨妈安抚下来。 除了始终不能接受的薛姨妈之外,薛家的族人也是个大问题,阮卿以防万一,专门找元春去帮宝钗镇镇场子。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件事中最平静的反而是薛蟠。 最初在知道自己挨皇上骂时,薛蟠确实恐慌过一阵,慌里慌张去找贾珠求助。贾珠得了大公主示意,就安慰他说皇上没别的意思,你乖乖听话就行。 -- 第220页 然后薛蟠就彻底佛了。 他本来也不爱那些账本书册,看到就恨不得把自己脑子倒出来洗一洗,家主位反正也是给了宝钗,亲妹妹,总比以后到他手里给奴才或者外人管着好。 嗯,在薛蟠眼里,妻子就是外人,甚至和奴才一个地位。 至于族人或者外人挑拨他说被一个女人压到头上,宝钗玲珑心思,也总能适时引导,薛蟠每次被挑拨出来的火气很快就能被妹妹三言两语哄下去。 是啊,我妹妹得圣上赞誉,对我恭恭敬敬,生的貌若天仙,玲珑剔透,能力卓绝,你呢,你妹呢,你妹恐怕拿出来和我家丫鬟一个水平的! 财产怎么了,权利怎么了,好歹也是自家人拿着,总强过被外人捏在手心,买个什么都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某些人! 嘿你还被老婆管呢!我妹从来不管我! 然后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就发现,他们越和薛蟠挑拨,薛蟠脸上就越是骄傲,仿佛与有荣焉,夸的不是宝钗而是他一样。 众人:“……” 娘的,这人! 第116章 【116】 眼见着薛蟠油盐不进,好赖话不听,再多居心叵测的人也都安分了。 就像大多数夺嫡争位总得推一个皇子出去一样,除非想改朝换代甚至谋逆造反,不然保一个男人上位是最安全的。 薛蟠都这个德行了,他们也怕自己好不容易推上去的家主反手把薛家卖了,最后也只能自我安慰,要么宝钗嫁出去,到了夫家总不能还把持娘家不放,要么她招赘,最后还是姓薛,想想也就认命了。 薛家的事尘埃落定,阮卿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宝玉的婚事了,他不同于贾珠,大部分有宫里的人操心,能保持婚事的也就只有她,张氏都得往后排。 阮卿头发简直愁掉了好几层。 没做过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真正上手才知道有多繁琐,这个时代礼仪多,她想规规整整不出错就已经极其困难,哪怕有张氏和王熙凤从旁辅助,阮卿还是熬出了黑眼圈。 婚嫁自古以来都是人生大事,然而比起其他长辈的紧张慎重,当事人反而轻松的多。 宝玉打小就习惯了和黛玉一起,再加上有贾母的默认,包括他们自己都认定了对方会是将来的另一半,十五六岁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情侣整天挨挨蹭蹭,空气里充满了恋爱的气息。 忙成狗的阮卿沧桑得甚至想点根烟。 这几年的盛朝变化很大,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原先女子只能窝在家里,最多就是对着四四方方的天空自娱自乐,入眼可见也就那么点东西,出个门轿子都恨不得密封起来,而如今已经可以看到满大街的女子与姐妹友人携手出行甚至与男子结伴,年过二十未婚的虽不多,但也不至于被人指指点点,风气不说完全开明,但也不算闭塞。 郦芷她们没打算给封建王朝续命,只保证在封建时代没过去的时候普通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一些,现代社会不需要皇帝,君主立宪也不需要,所以名声她不在乎,会不会有无辜的人死去她也不在乎,比起劳苦一生的百姓,郦芷更希望多死几个尸位素餐的贵族。 君主与臣子矛盾尖锐,郦芷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交给太子了,便和阮卿商量好,先让宝玉成亲了她再走。 太子沉稳宽厚,温和却又不失强硬,是一个很好的过渡,而他的长女昭阳郡主果断清明,又是一代中兴之主。 这样就足够了。 宝玉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也该到成亲的时候了。近来贾母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八十多岁以后,每一年都是老人难过的坎,她们也怕给耽误了,一刻也没停地张罗婚事,生怕赶不上。 长辈们有再多的忙碌和糟心事,也不会说给孩子听,宝玉和黛玉还是一片懵懂的样子,他们只知道婚约临近,这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最大的愁绪,也许就只有短时间里不得相见这一条了。 阮卿没那么多忌讳,成天往林府上跑。贾敏正好在研究黛玉的嫁衣,大户人家的姑娘,嫁衣多数由绣娘完成,自己只需要完成最后一步就行。虽说黛玉几乎样样精通,但贾敏总担心女儿体弱或者伤了眼睛,所谓慈母之心,大抵如此。 阮卿大咧咧推门进去,见此景倒是恍惚了一下,她在贾敏面前拉凳子坐下,托着腮慢吞吞道:“若不是我这身子越发不利索了,我还当成婚的是我们四妹妹呢。” 贾敏早就习惯了她这副德行,头都没抬,手中荷包往她身上一扔,嘴里发愁道:“我总觉得这色彩略艳了些……” 红色绣金纹,本是大婚标配,不过如今没那么多限制,什么颜色都可,贾敏现在就在发愁该配什么色。 阮卿道:“你让黛玉自己研究不就好了,她的大婚,一辈子的事呢。” 贾敏有些敏感爱纠结,说直白点就是拧巴,她闷闷将嫁衣放在一旁,怏怏不乐道:“我就是担心……”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阮卿从不干预孩子的事,黛玉和宝玉又是青梅竹马,荣国府上的每个主子不是看着她长大就是和她一起长大,嫁进去绝不至于受委屈,只是婚嫁之事,很多时候也不是委不委屈就能阐述清楚的。 阮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郑重了神色,将凳子拉了拉,和她正面对坐,平视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放心,黛玉体弱,若非她和宝玉自己想,不然我不会强求她……生育之类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有的是下人丫鬟伺候,用不着劳烦孩子。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常来荣国府看看。” -- 第221页 贾敏微微怔住。 她确实在担心这个,时下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初就算是元春不婚也没少被人抨击,更别提已经成婚,久久不育,压力甚至比未婚更大。她小心翼翼地养了黛玉十几年,才将黛玉养的与正常人无异,若是因生产损伤,她怎会不心痛? 她也没想到,阮卿会毫不在意这些。 贾敏喃喃道:“你就是……惊世骇俗!一直如此!” 阮卿拍拍她的肩,没有在意她言不由衷的话。 阮卿出门的时候看到了林府上下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和红色绸花,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贾敏出嫁离开荣国府,如今却是要看着颇似贾敏的黛玉嫁回荣国府。 时间还真是奇妙。 阮卿这边和贾敏对过仪仗队和以后的宴客流程后才慢悠悠回了府,宝玉大概是听说了她今天会去林府,一直在前院等着,提着盏灯望眼欲穿。 阮卿撇了撇嘴,心道真是儿大不中留,她走上前去,才看清了那盏格外明亮流光溢彩的灯。 她愣了一下,觉得多少有些眼熟。荣国府一年到头能有无数奇珍异宝送上来,阮卿也没想明白哪见过,就随口问了一句,道:“这哪来的?库房里的新东西吗?” 宝玉不太会撒谎,目光躲闪片刻,才期期艾艾道:“是……是之前,林妹妹送我的。” 阮卿愣了一下,这才分出心神去打量那盏灯,对于见识过各种华丽水晶灯的现代人来说,这种东西倒不是很精致,但在这里还是很少见的。 ……七彩琉璃啊。 阮卿和他一路走一路说,说到自己没见到黛玉时宝玉明显有一瞬间的低落,但很快又振奋起来,他脸上的红晕因为那嫁衣二字还没散去,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鲜艳,到了内院他便不能进去了,看了看漆黑的前路,犹豫许久,恋恋不舍地将灯递过去,道:“夜里黑,太太先拿着回院子吧。” 这小孩,贴心也是真贴心。 “多的是守夜的人,往前走走就能看到了,还不至于要你的宝贝,”阮卿笑了一声,将那盏琉璃灯收好递出去,轻声道:“这次你可得拿好了,不要再摔了。” 宝玉不明所以,他小时候不太安分,摔的贵重物品不计其数,还以为阮卿说的是他小的时候摔碎的各种东西,就笑道:“太太还当我是小孩呢,好好的一盏灯提在手里,若非有意,怎会摔了?” 何况,这还是黛玉给他的。 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说出来,饶是宝玉东奔西走地历练了几年,到底也还只是个少年人,没修炼到面不改色和长辈说自己恋爱的地步,红着脸目光躲闪地看向一边。 阮卿没吭声,默默看着他。宝玉便赶忙接过去,笑着指天誓地做了保证,便带着身边的几个小厮离开了。 婚事进行的很顺利,一大清早,锣鼓便嘹亮地响起来,叫醒了睡梦中的人。 阮卿早早就起来梳妆,迷迷糊糊地坐着闭眼打盹,任由丫头在自己身上折腾。 门外人声鼎沸,各种乐器都已经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荣国府请了戏台班子助兴,喜乐响得热闹,围观的路人和参宴的宾客络绎不绝,仪仗队身着大红衣裳,容光焕发,几匹高头大马在一旁候着,脖子上也绑着一圈红色绸花,尽显威风凛凛、热闹喜庆。 宝玉早就被人打扮得周正规整,身姿挺拔,倒和小时候一穿红衣就像个大红包的样子截然不同,已经接近成年的少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气质温和从容,笑意也不显得轻佻。 贾蔚带着弟弟来回乱跑去讨喜糖,身后跟了一串紧张兮兮的嬷嬷奶娘,王熙凤打着扇笑吟吟看着,也不阻拦。 迎春抱着一身红彤彤的小儿子,轻声细语地给他指周围的客人都是谁;探春的账本还没看完,又忍不住想出来看,一心二用,在旁边踮着脚看的时候手指还轻轻捻着在心里默算;贾珠贾琏和安春干脆一起骑着马帮宝玉接亲。宝钗和元春一起招待客人整理拜礼,湘云却是混进了以贾蔚为首的小辈里面,也跟着孩子们乱跑疯玩要喜糖。能来的亲戚几乎都来了,就连隔壁非必要不出门的尤氏都带了惜春出来,在边上帮忙招待客人。 新郎得先去拜别父母,阮卿和几年没见都快不认识了的贾政难得坐在一起,最上首坐着老泪纵横的贾母。她不知是欢喜还是不舍,拉着宝玉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直到礼官探出头来说吉时到了,贾母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贾政没说什么,他一向内敛迂腐,不会对子女说什么煽情的话。 “该去接亲了,”最后还是阮卿道:“去吧,你已经长大了,就往前走吧。” 宝玉懵懵懂懂,抬头看了她一眼。外面的下人来催了,他下意识摸到放在一边的琉璃灯,将把手握住提起来,站起身。 这次他牢牢地抱着那盏灯,再也不会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七彩琉璃灯的梗来自于87年剧版红楼,黛玉给的琉璃灯,宝玉在抄家时就一直紧紧抱着,小心翼翼护着,可惜最后还是摔碎了,哎推荐B站一个视频,《【红楼梦】夜曲 宝玉》,还有同作者的作品《【红楼梦】宝黛 有何不可》,我当时就是看了那几个作品上头写文的QAQ这次的琉璃灯再也不会摔碎了! 第117章 番外一 大街上人声鼎沸,谢瑜小小地掀开帘子一角,叹了口气。 -- 第222页 与她同坐一起的安春闭着眼抱臂不动如山,有光照进来落在她脸上,也未能影响她分毫。 谢瑜道:“这么急着进京……没问题吧?” 安春微微睁开眼,紧皱的眉头略略松开些许,沉声道:“……有没有问题也得回来。” 荣国府的史老太君据说是情况不太好。 虽然报信的人没有明说,但她们也知道,八十多岁的老人,已经算是高龄了。 谢瑜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宝玉成婚后她就被阮卿送去了金陵和安春待在一起,她也知道谢家和三皇子就是定时炸/弹,自己跟着不同的贾家人到处跑也没什么怨言,何况未经开发的环境山清水秀,虽然也有许许多多未知的险恶,但景色总归是要美好很多的。 她和安春相处这么久,感情不说多深,但感激总是有的,安春看在阮卿的份上一直对她颇为照顾,荣国公去世的时候安春就没赶上,眼见着从有人来送信到现在安春就一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她也不忍心,忍不住劝道:“你不行多少也吃点吧,别还没到京城自己先垮了。” 安春眼睫颤了颤,轻轻叹息一声,“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京城有规矩,天子脚下不得纵马,而且武将回京要先去述职,因此她就是再焦虑,也只能忍着不适乖乖坐在马车里等。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外面赶车的侍卫道:“小将军,谢姑娘,到了。” 话音刚落,安春就如风一般窜了出去。谢瑜叹了口气,认命地带上幕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史老太君已经年近九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高寿了,谢瑜和贾母不熟,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偏心糊涂的老太太,想着自己能这样自由自在都靠那位王夫人,便先去她的院子里拜访。 贾母病重,谁都没心思待在自己院子里,谢瑜等到夕阳西下才等到一脸疲惫的王夫人回来。 对方显然也没心力招待她,只让人先给找了个地方安顿。 也是巧,谢瑜刚住下没几天,就有人传信过来说宝玉要回来了,传信的人怕他着急路上出什么事,没有直说发生了什么,只说了贾母想见孙儿,宝玉倒也好脾气,当即停下游历的脚步带上黛玉往回赶。 史老太君也许是真的不行了。 谢瑜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这点。 分散在四处的荣国府族人纷纷往回赶,尤其是带着黛玉到处游历的宝玉。他们还以为是祖母想见孙儿外孙女,准备了不少礼物,回府后说要先去见史老太君,这下才算瞒不住了,谢瑜跟着下人们远远看着,看到宝玉前脚还在吩咐让管家帮忙分发他给每个人带的礼物,后脚就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下意识先去看垂着头整理单子的黛玉,然后强颜欢笑,上前拉住黛玉的手不知说了什么,才把满脸茫然的黛玉带进了里院。 他们感情很好。谢瑜想,能过得好就好了。 谢瑜上次见到他们,还是四年前宝玉的婚礼。本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尤其是林如海身体不好,古人寿命短,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不过宝玉和黛玉都受宠,家里长辈当命根子似的疼,倒也没人在意这些,只要他们想,就有的是人支持。夫妻俩婚后没多久便辞别长辈们离开了。 之前还有人碎嘴故意挑拨,说黛玉身子不好于子嗣有碍,又说丈夫不着家不知道劝谏反而跟着乱跑是为不贤,不是做儿媳的样子,最开始王夫人还“嗯嗯你说的对”,然后反手就找贾敏告状,闹的对方里外不是人,多少是消停点了。要是还有那些固执一点的依旧不死心想挑拨,那最后王夫人的态度基本就成了:“啊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王夫人在京城的贵妇圈不受待见,大概也有这个原因。不过,年轻一辈倒是很喜欢她。 谢瑜也多少因为两人的老乡身份多有放松,在贾母只要宝玉和黛玉守在床边,将其他人都赶出去后,谢瑜和王夫人一起回院子时,看着四下无人,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道:“史老太君没了,现在完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为何不让宝玉……去做个官?” 没有官员的家族,迟早会败落。 她知道自己这是僭越了,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知道这位老乡并不喜欢自己。 对方是个有本事的人,剧情能被她以一己之力扭转到这个地步,就代表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谢瑜还是忍不住好奇。 为何能教宝玉稳重负责不近女色,却不要他读书上进,考取功名做大官?就算是身为母亲的身份,她也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吗?那么好的黛玉不值得一个诰命贵夫人的身份吗? 为什么荣国府这样得圣心,子孙后代却多数中规中矩,没几个手握大权? 她说完,面前的人却是笑了。不是往日恶劣地捉弄她时的笑,也不是嘲讽,冷漠,厌恶的冷笑。她看不懂那其中的含义。 那人道:“自然,我有我的理由。如果我愿意,我能让宝玉做大官,给黛玉求封公主也不是没可能,可是有这个必要吗?他二人如果真的是这样贪慕名利的人,就不会在一起,黛玉她们的悲剧并非是因为宅斗、宫斗甚至是官场沉浮,而是整个时代的问题。王子腾不够厉害吗?他有保住王家吗?其他家族难道也都是酒囊饭袋吗?荣国府已经煊赫过,现在更需要的是平稳过渡,谁有那个能力,自然可以去考去争取,而不是依靠家族势力,是人是鬼都塞进去做权贵。宝玉不喜欢仕途经济,更不适合做官,大厦将倾的时候,也不是高官厚禄能救回来的。如果说在这个时代,这些女孩子是花,男孩子是树,那他们所处的环境便是被精致整修过的花园,容不得一点出格,一旦有特立独行的枝叶,就一定会被无情剪掉。而花园是不如森林牢固的,时代重压之下,就算再茁壮,再漂亮,也不得不被摧折枯萎。你能够自主婚姻、学业、事业,不是因为你比谁优秀,而是因为你生于现代,因为你幸运,有无数先辈前赴后继用性命为你们争取自由。” -- 第223页 最后她说:“果然我还是很讨厌你,请回吧,我的子女们能保障你的生活,但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被嫌弃厌烦糊了一脸,谢瑜难得有些讪讪,没敢再去惹对方的烦。 她知道王家。皇帝最后还是放了他们一马,王子腾辞官回乡了,王家也许不会像过去一样煊赫,但也会是安稳平静的富贵世家。 也许真的是她狭隘,就像现在,王家人是死是活,全看皇帝的一念之差。全部身家性命都系于一人之身的社会,真的会只有荣国府这一个悲剧吗? 谢瑜不敢再想。 贾母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太医说,如果能熬过今年冬天,这个坎也就算过去了。 宝玉似乎高兴极了,也不用管家帮忙,自己挨个到处跑,将礼物都亲自送了出去。东西很多,足足拉了四五车,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从来都不缺钱,谢瑜见他多数人都没落下,不仅是姐妹们和丫头们,连年长的嬷嬷都多少收到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大家都欢欢喜喜拿着东西回去了,连这些时日的紧张担忧都冲淡了不少。谢瑜拿着礼物却有些烦闷。她想,果然还是中央空调吗? 谢瑜自己也有。宝玉似乎能记得每个人的喜好,给迎春的是一副白玉棋盘,给安春的是一把黑漆漆其貌不扬但实际削铁如泥的匕首,探春和惜春则拿到了一卷不知道内容的古书,还是竹筒制的,从王熙凤所出的那双儿女到兄弟那里一个没落,连身体不好的透明人贾琮都有一对暖玉平安扣,丫头们多是首饰胭脂,而她自己拿到的则是一本游记,类似聊斋志异那样有故事性却不难读的白话文小说。 他连自己喜欢什么都知道! 她一边高兴自己有东西可以打发时间了,一边又担心黛玉吃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伺候的丫鬟,循着记忆找到了黛玉和宝玉的住处,偷偷看过去,却见黛玉面上含笑,没有丝毫委屈或者惆怅之意。她拿着帕子擦擦宝玉额头上的细汗,侧身去拿东西的时候,阳光下有暖光一闪而过,是一块品质上佳,但雕工却仿佛不是很细致的玉佩。 谢瑜突然想起来,那是之前她还跟着宝玉出门游历的时候,宝玉亲自雕刻的,刻刀在他手上刮了不少口子,那段时间她天天跟着侍卫给他找药。 黛玉身上很多东西,似乎都是宝玉亲手做的。 谢瑜想起其他人拿到的礼物,做工精致,是很好的工匠所做,全部都很用心的礼物,一定是花了不少钱才买回来的。 她突然意识到,宝玉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尊重且爱护许多人,但只有黛玉是他最特殊的偏爱。 谢瑜对此有些惊诧,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想,这样也好。 她不该心存偏见,是她错了。 黛玉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要人护着宠着的菟丝花,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爱什么,想要什么,她选择了自己所爱的人,这便足够了。 ……可她最后一次见黛玉,却是在贾母的葬礼上。 有些突然,可也不是无迹可寻,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谢瑜猜测,贾母走的时候应该是没有遗憾的。除了死去的丈夫和大儿子贾赦,她的所有血脉亲人都在床前守着,就连刚出月子不久的迎春都匆匆放下手中事务赶了回来。她自幼受张氏教导,如今身为当家主母,迎春温柔大度却并不软弱,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贾琏儿女双全,与王熙凤也很美满;贾珠年少有为,官途平稳,又已与公主成婚许久,琴瑟和鸣;元春虽然不婚,但也被帝王许了郡主位份,即使没有丈夫孩子,也能平安度过一生;安春倒是唯一一个接过荣国公衣钵的,做了从四品的小将军,也许是移情作用,颇得贾母喜欢;探春则已经准备接手二房的产业,史湘云则早早在她的支持下继承了父母遗产,这几天直接住了过来陪着她,这几个姑娘虽然也是不婚的架势,但有遗产在手,总能平安无忧。而她最担忧爱护的宝玉黛玉也有一群兄弟姐妹护持,总能幸福一生。仔细想想,这些往日需要她操心保护的小辈们都已经足够坚强,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了。 她最爱的孩子们每日雷打不动地换班探望,宝玉和黛玉更是几个月都守在她身边,陪她说笑玩乐,给她讲外出的所见所闻,还有黛玉亲手画下来的山水田园,甚至于熙熙攘攘的街道,嬉闹着放纸鸢的孩童,和趴在村口昏昏欲睡的黄犬。谢瑜有次顶替了一个丫鬟的活计,帮忙去给贾母端去了药,她第一次和黛玉近距离接触,看到宝玉接过药撒着娇硬要给贾母喂药,黛玉则娇嗔着‘威胁’贾母说,“老太太让二哥哥喂,我才肯说的。” 出门前她隐约听到了一些,是黛玉说自己某年去到草原闹着要骑马可宝玉不让的故事。黛玉最后有没有骑成谢瑜没有听到,但她想,黛玉一定是幸福的。 即使在这个时代,黛玉也能过着不亚于现代人逍遥自由的生活。 谢瑜是客居,是有资格去给史老太君上柱香的。她走时瞥了一眼前面,黛玉就跪在那里,宝玉贴在他身边轻轻说些什么。 她看见黛玉抿了抿唇,似乎有点想笑又不想笑的样子,连脸上的悲伤哀愁都散去了不少。宝玉明明也在哭,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染上了晕红,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他的悲痛,可他的腰没有弯下一点,他始终挺直着背,死死将黛玉扣在怀中,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 第224页 谢瑜收回视线,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她走时已经是阳春三月,王夫人不在,武官守孝为祖父辈最低限度是一年,安春现在还不能走,她婉拒了对方要派几个侍卫护送的要求,走出荣国府,徒步又去了薛家的宅子。 谢瑜不太认路,但她可以问和猜,反正不急,天黑前一定能走到。这是她唯一可以在这个时代自己做的事,说起来有点可笑,且不能理解,但谢瑜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拖累人的废物。 金陵薛家主薛宝钗,在两年前受陛下御赐了一套宅子,特允其终身不婚的请求,史老太君逝世,纵然没什么主要的亲缘关系,宝钗也结结实实为她守了半年的孝。正好今年春季薛家的商队就要回一趟金陵,就在十多天后,谢瑜正好能搭一次顺风车——不是她不想自己走,实在是这个时代不太平,野兽,山匪等等,还远没到后世夜里都能随便出门的地步。 好在宝钗也并没有拒绝。她不动如山,脸上连一点惊诧之色都没有,怕谢瑜不自在,还特地给她安排了分类账本的工作。 她向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谢瑜在临行前难得没闷在房里翻账本,出门参加了薛家举办的辞别宴,宴客厅在前院,她需要先穿过一条街两个小院才能到。 刚走过小院登记了自己的礼物,就见远远有一红衣女子纵马而来,她先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场下的人,然后踩住马镫一侧跳下来,对谢瑜拱手:“谢姐姐安。” 倒是十成十的男儿做派,连行礼都是男人常用的见面礼仪,可她确实是个姑娘。是史湘云。 她一直最崇拜宝钗,听宝钗要终身不婚,便也嚷嚷着不想成亲,她在史家的婶婶险些没愁秃了头,现在因为各种破例,倒也没什么嫡长女未婚下面的姐妹便不能成婚的规矩,因此史湘云的行为虽然会被评判为离经叛道,但也不至于影响自家姐妹,毕竟嫡长女未婚的例子荣国府那就摆着一个呢。 没有叔婶强逼她嫁人,史湘云继承了父母的遗产分府另住,倒也逍遥自在。 因为是辞别,这样的年代告别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因此能来的都来了,就算是荣国府也派人来送了礼,她时常跟着荣国府的人出没,想来史湘云是以为她来送礼的。谢瑜笑着点点头,隔着幕篱,她不是很能看清史湘云的表情。 现在女子多数都能自由活动了,也不需要遮其面容,可惜谢瑜身份特殊,也只能用相貌丑陋不好示人掩饰一二。 两人并肩进去,在分口分开,谢瑜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的很多是薛家的合作伙伴,或者一些亲戚,关系好的友人也不是没有,比如说谢瑜就见到了尤三姐。 谢瑜记得尤三姐和宝钗本没有什么联系,不过现在拐着弯的亲戚也算亲戚,何况尤三姐也在做生意,和薛家也有不少往来。她身边站着一个娇柔温顺的女子,梳妇人髻,小腹微微凸起一些,显然是身怀有孕。 尤三姐手里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又牵着那妇人,三人手牵手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往里走,谢瑜收回视线,往男客那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柳湘莲,不过他和薛蟠关系好,应该是来了。 她记得她在阮卿身边时见过几次尤氏,听她们闲聊说,尤老娘终于被送走了。 说是尤二姐从生下长女后就一直没再怀上,尤老娘急的不行,安家家风正,大房二房里都连个通房也没有,长嫂秦可卿又已有嫡长子,倒也不是那么急,就尤老娘生怕女婿在外面养一个,不停蹦跶,到处弄什么生子汤,弄得两边都很不愉快。最后还是尤三姐当机立断,出面借口说要去外地做生意不放心母亲,把尤老娘往马车上一塞,直接给送走了,这下安家才算清静了。 谢瑜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特地去打听过安家的情况。安家长子安泽远清冷端方,秦可卿知书达礼,夫妻俩相敬如宾,感情甚笃;次子安泽明沉溺于山水不问世事,又有尤二姐红袖添香,倒也没像外人担忧的那样风流无度,家里是难得的清静,就连孩子也只有秦可卿的长子和尤二姐的长女,姐弟俩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这两个同样毁于贾珍父子俩的女子,在这里做了妯娌,生活虽不算精彩跌宕,但也温馨平静。其实若非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委身于人? 谢瑜松了口气,心里有些酸酸的。她记得她刚来的时候,还是满腔的热血,势要将那些不要脸欺负黛玉的坏人踩在脚下,她甚至还想过,如果尤二姐最后还是进了贾家的门,她就帮凤姐把贾琏也弄死,不能总死小三不死渣男。 只是现在的一切变的有些彻底。谢瑜想起自己在荣国府时,见到年幼的贾蔚牵着弟弟歪歪扭扭地走着路,贾琏在他们身后笑吟吟拦着路,气的两个小孩直跳脚,回头就被凤姐扭了耳朵。他讨饶完了还贱兮兮地回头捧着妻子的手问拧疼了没有,脸上的笑甚至带了点谄媚。 贱不贱呐。她想,又忍不住笑出声。 大家过的都很好。谢瑜食不知味,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尤三姐。就是她曾经讨厌过的,自己浪/荡还威胁旁人自杀的尤三姐,看上去也没有和柳湘莲在一起的意思。他们很多时候同行,气氛表情都坦坦荡荡,不知道最后是会在一起还是无疾而终。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辞行宴结束,谢瑜默默起身,正准备跟着丫鬟一起回薛家客房时,却见小门有个娇小纤细的影子站在那里。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惜春。 -- 第225页 时间过得倒是很快,就算是惜春,也有十六七岁了。她和长嫂尤氏一起生活在宁国府的旧宅,唯一的大小姐继承了所有财产,平日里言行举止却总有种看破红尘的感觉,吓得尤氏胆战心惊。都说长嫂如母,这话对于抚养她长大的尤氏来说也没错了,哪怕最初养她只是为一个依靠,十几年下来也是真心把她当成女儿了,哪里舍得。 贾蔷倒是聪明,特地给她修了个佛堂,惜春时常会去,但大概是顾及长嫂,也没提别的什么事。 不过谢瑜一直觉得如果荣国府没倒,惜春也未必会出家。 两人见面,一个面色冷清,一个头戴幕篱看不清神色,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谢瑜先打破沉默,道:“惜……贾姑娘是来找薛家主的吧?她在里院呢,可能要待会才能忙完。” 惜春略略点头,道:“多谢。”从她身边走过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谢姐姐安。” 谢瑜:“……” 她忍不住笑了,道:“惜春小妹妹,你也安。” 她回了房,摘下了一直阻隔视线的幕篱。没了模模糊糊的纱遮挡视线,再看东西的时候,明明是熟悉的景色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没多久便要启程,史湘云追着非要送她们一程,骑着马絮絮叨叨和宝钗说着什么,谢瑜隐约听到她说,林姐姐那天还说以后要去大漠玩,她也想去,可惜叔婶死活不让…… 她说着说着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突然扬声问道:“谢姐姐,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谢瑜愣了一下,答:“有机会就会回来的。” 但她心里想,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王夫人’指女主阮卿下一章番外是写的大公主盛清竹,以前为了补全人设和剧情设定写的,删太多用不上了,写都写了不舍得删……不感兴趣的千万不要看鸭! 第118章 番外二 在闷雷响过第三声的时候,长宁公主盛清竹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宫人,随后挺直腰背跨进空旷的大殿。 这是她在废太子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原先还称得上精神矍铄的老人如今面上尽是灰败颓丧,她微微一怔,这才面无表情地一振衣袖,拜地叩首,恭恭敬敬道:“长宁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坐在上首的皇帝张了张嘴,手臂有些颤抖,他低声问道:“长宁,可是恨朕?” 盛清竹唇角一弯,垂下眼遮住眼里的嘲讽,恭恭敬敬道:“长宁不敢。” 皇帝似哭似笑,狠狠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推到地上,恶狠狠道:“那你为何要找死!你几个兄弟的事,你掺合其中做什么!?” 盛清竹直起身,明明是跪着矮人一等,却仍有一副惊人的气势,她张口质问道:“陛下说这话时竟也不觉得心虚?自始至终,您可给过我生路,可给过我和二哥生路?” “你要平衡朝堂,就将大哥二哥推出去安定他们的心,你可想过若他们任何一个人占据上风,另一个会是什么后果?”盛清竹面无表情,道:“你没有,你怕是一点也不在意,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从一开始他们就必须遵从你的想法争斗,这么多年,你对哪个孩子有过半分真心?你毁了大哥二哥和三哥,你毁了你所有的孩子,你真的忍心吗?陛下,望你深夜入睡的时候,千万要睡安稳了!” 皇帝不可置信,颤抖着手指着她,反问道:“所以你就逼宫?你是女子!是公主!是我大盛的长公主,无论哪个皇子上位,谁不尊你为皇姐?你掺合进来,无论是成是败,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盛清竹将这话轻轻念了念,随后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父皇这话说的,可倒像是真心为了我好。” 这是废太子以来,她第一次张口叫父皇,只语气里尽是讽刺,没有半点温情。 盛清竹扬声道:“来人!” 门外士兵闻言鱼贯而入,一排排整齐地将整个大殿围住,盛清竹抬头看着他,看到了老人浑浊的眼球里浓浓的失望。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再次跪下,行叩拜礼,声音平稳无一丝颤抖:“太子殿下风光霁月,自来为臣子和百姓爱戴赞扬。今遭奸人陷害,皇父昏庸,平白使太子蒙受冤屈,还请陛下退位让贤,拨乱反正!” 她话出口却无人应声,眼里就已闪过了然,似笑非笑地抬头,道:“陛下好算计。” 这次进宫她带来的是当年出嫁时皇帝和太子亲自给她挑的府兵,长宁驸马家是武勋世家,光明面上看,似乎是怕她受委屈。 她的好皇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防备太子。他要牺牲最疼爱的大女儿送给臣子以图收回兵权,又担忧她与太子亲近,白白送一个助力过去。 何苦来哉? 这似乎是一场显而易见的败局,但她没有怨愤,没有恐惧,脸上平静的可怕,她手里原本有更信得过的军队,可偏偏就要用这忠心存疑的队伍。 谁说她输了? 长宁公主永远都不会输。 盛清竹弹弹衣袖上的灰尘,轻声说:“父皇,今日之事,你可千万记好了。” 你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前赴后继想将你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此后你身边之人再无真心可言,你会深刻体会到,何为孤家寡人。 -- 第226页 盛清竹突然大笑起来,一甩衣袖转身走了。士兵们不敢拦她,不知所措地看着高台上坐着的那个老人。 她来时冰冷肃穆不见笑容,走时却意气风发,仿佛一直以来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又好像即将解脱。 长宁公主被禁足了,与疼爱她的大哥二哥一起。 宫内外都风声鹤唳,噤若寒蝉,谁都意识到了异常,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瞒得很紧,只说是冒犯天威,他的慈父心肠好像终于在此刻觉醒了一般,可造反之事想隐瞒住绝无可能,很快弹劾公主的折子就如雪花一般飞上皇帝案头。 是夜,盛清竹正端坐于桌前看书,她留下的后手自然不止这些,任谁再去挽回也无济于事,他们早都已经走上了绝路。 她正出着神,就听外面一阵喧哗,门外吵吵嚷嚷,很快就有丫头掀开帘子进来说,“驸马来了。” 盛清竹微微蹙眉抬头,表情冷淡,本要张口拒绝,沉吟片刻又似笑非笑道:“让他进来吧。” 丫头躬身行礼应是,很快一个风流俊秀的男人就掀了帘子进来,蹙眉道:“清竹。” 盛清竹冷眼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驸马今儿倒是有空过来了。” 长宁驸马娄熙当年也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婚后前几年也未见有多收敛,面上装的一副深情的模样,可盛清竹厌恶透了他这副德行,她自小受宠,什么都要最好的,哪里看得上这种左拥右抱的风流种子。 娄熙道:“鸢儿有孕了。” 她没什么表情,道:“哦,恭喜。” 娄熙皱了皱眉,仍有些不甘心:“你就没什么反应吗?” 盛清竹想了想,道:“这应该是驸马第一个孩子吧,不容易,快四十的人了,等我死了,你就娶了她吧。” 当年的政治联姻,到最后彼此见一面都嫌烦,盛清竹懒得去想娄熙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于她而言,这种人的仰慕已经堪称是一种侮辱。 娄熙脸色一变,以为她是想说永远不能给这个孩子名分,就道:“你是该恭喜,自己生不了怨谁。” 盛清竹托着腮仔细打量他,她生的极美,眉眼更像当年冠绝京城的谢贵妃,五官轮廓却又与皇帝有几分相似,是个英气勃发的女子,即使已经不再年轻,依旧让人惊艳。 娄熙有几分恍惚,眼中的戾气渐渐淡了些,就听盛清竹笑吟吟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肯生孩子吗?” 她站起身走近,明明身量较娄熙要矮一截,却愣是让人看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盛清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娄熙的脸,轻蔑道:“我嫌你脏啊,娄世子。” 她不等娄熙说话,一把捏住他的脸,将他狠狠一推,一步步逼到角落处。娄熙瞳孔放大,被盛清竹强行按到椅子上,捏着脸左右看了看,道:“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惜内里是烂的,我的孩子可不能流这么脏的血。” 接着,她厉声道:“未婚前就混迹花街柳巷,婚后几年了倒是知道收敛了,一边舍不得你那些莺莺燕燕,一边又装出一副深情的丑样恶心我,你当我是贱的吗,给点好脸色就凑上去,你配吗?!本宫可是天潢贵胄!” 娄熙被她的神色震慑到,这才看清了原来妻子眼中一直都是厌恶,从未作假。 他张了张嘴,低声道:“清竹……” “够了!”盛清竹闭了闭眼,“是你父亲叫你来的吧,你回去转告他,既然上了本宫这条船,得了好处,也要承担失败的后果,事情本宫已经做了,来不及了,趁着还没事发,最后享受几天吧。” 娄熙只是个整日风花雪月的清流公子,并不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并不妨碍他觉得恐慌,“你什么意思?” 盛清竹道:“你父亲让你来说正事,你却只想着你那一亩三分地,满脑子情情爱爱,废物东西。娄家败的不冤。” 她能看出娄熙原本过来的目的不是这个,也许是晋阳侯那个可怜虫终于意识到了她做的事情,想要弥补一二,就让这个看着对她一往情深的驸马过来试探,谁知道娄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满脑子情爱,从他第一次纳妾说是想让她吃醋,盛清竹就想杀了他了。 什么东西! 娄家主为晋阳侯,当年四大家族还鼎盛的时候军中声望就不低了,原本荣国府才是皇帝真正忌讳的,奈何贾代善死后生了一堆废物子孙,整日闹笑话,晋阳侯就成了首要除去的目标。 而收回兵权的方式之一就是联姻。 盛清竹说不上联姻哪个最可悲,荣国府如果没有败落,当初她该联姻的就是比她小几岁的贾琏或者贾珠,一个风流种一个早死鬼,横竖都是牺牲品。 都是废物东西。 她后退几步,冷声道:“来人,把驸马请出去。” 今夜的事倒更像一个导火索,将一切掩埋于底下的脏污全部点燃,朝上不知什么时候变了风向,几位皇子开始互攀互咬起来。 倒了这个这个倒那个,死了这个死那个,朝堂上一片血色满天,这些矜贵的龙子龙孙仿佛都褪去了往日的体面,污点一个个爆出来:养男宠、纵容下人强抢民女、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克扣军饷……等等罪名,层出不穷,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像是要把整个皇家虚伪的皮都撕开似的。 皇帝端坐于殿堂之上,他早就察觉到了这是大女儿的报复,却无能为力。若这些儿子们没有做过,哪里会被捏着把柄推着走? -- 第227页 他闭了闭眼,咳了一声,众人皆以为他要对几位皇子做出审判,却听已经衰老不少的帝王哑声道:“长宁公主,专横弄权,以女子之身涉足朝堂,不遵女训,德容有亏,今,革去其公主封号,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原本还在吵嚷的朝堂上皆是一静。 这是本朝以来第一个被打入天牢的皇室子孙,以前最差也就是圈禁起来,而且这罪名一听就不是最主要的。 虽然他们也厌恶女子弄权,看不起长宁公主不守妇道的样子,但还真不至于打入天牢,天牢里都是关押犯人的,皇室血脉,何至于此? 当下不管愿不愿意,都哗啦啦跪下来求皇帝收回成命。他们怕这是一个开始,怕接下来要收拾的就是真正插手朝堂的皇子们和他们这些追随者了。 但皇帝出乎意料的坚定,谁劝也没能撼动他的想法,最终长宁公主被如今唯一没被攀咬的四皇子送入了天牢。 一身白色囚服穿在盛清竹身上竟也能有绫罗绸缎的效果,她穿着单衣,单薄的布料几乎能映出骨头,四皇子这才发现其实盛清竹很瘦,瘦到几乎只剩骨头。 盛清竹并不介意简陋的环境,席地而坐,闭着眼要求要与四皇子私下聊几句。 四皇子犹豫片刻,倒也同意了。他是目前还没倒的皇子里最有优势的,狱卒也给他三分薄面,微微躬身就退出去了。 等狱卒出去,盛清竹才睁开眼,低声道:“小四,我想最后请求你一件事。” 四皇子听着这个久违的称呼怔了怔,半响才道:“皇姐请说。” 盛清竹道:“我死后,请你善待大哥二哥。” 她说着,竟是挺直腰背坐了起来,对着四皇子行了一个大礼。 四皇子哪里敢应,忙伸手去扶,手指触到她纤细的手腕,温热的让人心酸。 四皇子眼眶微红,低声道:“皇姐只管放心。” 盛清竹对他笑了笑,笑容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回去吧。” 四皇子抿着唇站起身,转身正欲离开,没走多久就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小调,声音低哑,在昏暗的空间里回荡。 四皇子脚步一顿,脸上突然闪过几分愕然。 这是一首童谣,他本以为自己忘了的。 那时他刚刚丧母,后宫一片混乱,皇帝在前朝后宫忙的焦头烂额顾不上他,有些捧高踩低的宫人还当四皇子失势了,一个个都怠慢起来。 有日冬天里宫人忘了关窗,年幼的孩子受不得风,当即高烧起来,这才东窗事发,皇帝一怒之下处置了宫人,又不知道该把他送到谁那去,最后干脆打包送去了东宫暂时和太子住着,三个没娘的可怜虫就这样互相取暖。 太子那时也才十岁,就已经颇具兄长风范,那时他还很温柔,见一双弟妹怕黑睡不着,就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在深夜里唱童谣哄他们入睡。 就是这样的小调。 四皇子如今已经娶妻生子,最大的儿子都快能成亲了,本该早就忘了童年里那段并不长的岁月。毕竟公主还好些,皇子在东宫住太久影响到底不好,他们的缘分没能持续太久。 他以为他忘了,可当童谣再次响起的时候,那小调仿佛是刻在了骨子里一样,几乎是瞬间就能回想起来,四皇子眼眶有些发酸,回头看了过去。 过去威风凛凛大权在握的长公主长宁,如今一身单衣被囚禁在并不宽敞的牢房里,她已经被革去了皇族身份,但那身贵气仿佛还能让人想起她曾经是多么风光无限。 盛清竹道:“老六贪污受贿的名册是我给出去的,老八卖官鬻爵的证据也是我搜集到的,十四和十七相斗,也是我背后挑拨。你的对手我都替你清理过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我们都没有输,可我们从出生那刻就不可能胜利。” 盛清竹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邀功,我只是想告诉你,太子不是输给兄弟,而是输给皇权,输给无数人的贪欲,输给一个父亲的疑心;本宫今日也不是输给任何人,而是输给这个世道,输给男尊女卑的世道!我不想假设我是男子会如何,我下辈子也不想做男子,可若女子能当权,我和太子绝不会到最后一败涂地,朝堂上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乱象!” “太子不该忘记,陛下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他的父亲。他不该心软念情。” “太子不是暴戾无道,本宫也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 她道:“本宫可是天潢贵胄!” 这话她说的格外张狂,语气里满是冰冷肃杀,仿佛真的能让人看到她掌权时杀伐决断的模样。 四皇子静静看着她,良久才低声道:“对不起。” 他离开的第二天,长宁公主就自尽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四皇子正陪着皇帝批阅周折,他正低声念着,就听门外传来太监颤颤巍巍的声音,“陛下,天牢来报,长宁公主……自尽了……” 四皇子眼见着身边老人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就被皇帝伸手挡开,老人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悲伤的情绪,浑浊的眼里复杂的情绪涌动,他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后悔。 “罢了,好歹父女一场……以公主之礼……” 皇帝剧烈咳嗽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能咳出血一样。片刻后他缓了缓,才道:“入皇陵,厚葬罢。” -- 第228页 隔日,皇帝就退位了。 成年的皇子多数都废的废,死的死,四皇子继位后的阻碍并不多。新帝登基不宜办丧事,长宁公主在皇陵停灵,四皇子在手头繁杂的事务结束后就去见了废太子。 废太子当初荒淫无道,暴戾恣睢,又是沉溺于美色又是鞭打下人斥责臣子,其实清醒的人都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为妻儿谋求一条生路,他是元嫡皇子,又是先太子,除非自甘堕落,否则没有哪个继任者会放过他这个曾经在民间威望极大的废太子。 世上的人都在为了活命挣扎,即使是皇亲贵族也不例外。 新帝去废太子居所的时候,废太子正在饮酒,他看着满地的酒坛,淡淡道:“二哥。” 废太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笑了一下。他即使被圈禁,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退位,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因此也不废话,一掀衣袍就跪了下去。 将近四十的人了,尊贵了一辈子,如今却要匍匐在弟弟脚下。新帝胸腔颤动,有酸涩亦有悲哀。 他沉默许久,说:“皇姐死了。” 废太子大概是被酒精麻痹了大脑,愣了许久才逐渐反应过来,嘴唇颤动几次,蓦地呕出一口血花来,鲜红的刺目。 新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下意识就想叫人,却见废太子勉力摇了摇头,似哭似笑:“是我对不起她。” 他明知父皇要将妹妹嫁给大她近十岁还丧妻的晋阳候世子是什么意思,却依旧选择默认,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世上哪有两全的好事。 自那以后,废太子就更沉寂了,无论是新帝加恩还是太上皇训话,都不见有任何波动,犹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一丝波澜。 不管后来为了权利闹成什么样子,大儿子和嫡子对太上皇来说意义都是不同的,可如今大儿子丧妻丧子绝了嗣,如今也不过是浑浑噩噩熬日子;嫡子如行尸走肉一般,一天到晚不见有个反应,好像灵魂早已飞走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太上皇许是打击太过,愈发昏庸起来,逼着新帝加恩已经败落的老牌世家,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有多念旧情,多清醒正确一样。 可那些世家若是没败落,他若是还在位,谁都不知道他下手会有多狠。 新帝手执朱笔,在纸上轻轻地画。 镇国公、理国公、修国公、荣国府…… 笔尖一顿,在纸上晕染开一小片墨迹。他沉默良久,突然就想到了盛清竹最后仰着头看向他时眼里闪烁着的微光,犹如最美的烟火一般,转瞬即逝。 她说若女子能掌权,绝对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差,她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了这世道。 可人只能顺从这世道。 他垂着眼,换了支笔,在纸上缓慢地写:——荣国府贾政之女贾氏元春,/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 封贤德妃,赐居长春宫。 最终也只余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