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穿书指南》 第1页 [穿越重生] 《友情穿书指南》作者:西州里【完结+番外】 文案 林清禾穿进了自己写的小故事里,她不是主角也不是系统,而是穿成了一个友情贯穿几个故事的人物,那个戏份少的可怜的小配角QAQ *同一个世界背景,可选择看 1.第一个单元(沈织VS成瑾)【入坑需谨慎~】 痴心相府小姐VS家道中落侍卫【正文be,有番外he,已完结】 2.第二个单元(宋姝月VS黎砚池) 【he,土味酸甜风,已完结】 可爱胆大公主VS刻板傲娇太傅(年龄差七岁) 3.第三个单元(卫棠VS陈宴)【he,轻松沙雕风,已完结】 鬼灵精怪青梅VS温柔正直竹马 *分单元文案 单元一:沈织VS成瑾【已完结】 我叫沈织,是丞相府嫡女。 年少时,我曾喜欢过一个人,若不是囿于那罪臣之后的身份,如今的他定是我印象中那郎艳独绝的模样 我叫成瑾,曾经名震燕京的首辅小公子。 但世事无常,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尘埃 我叫卫烨,是战功赫赫的小将军。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小姑娘,但她的眼里从来没有过我 小剧场1: 油纸伞下,那如雨中杏花的空灵小脸微仰着,眸子水润。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就因为我救过你一次,给你买了一根糖葫芦?” “阿织说过,阿织喜欢成瑾哥哥,不管成瑾哥哥变成什么样,阿织都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小剧场2: 夜已经深了,月亮被掩在乌云后,失了最后一抹光源,丞相府内的红绸少了几分喜色。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沈织瞥了眼大红喜服,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小剧场3: “爹爹,糖糖想吃糖葫芦,你给我买好吗?娘亲不让我吃。” “好好好,糖糖想吃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 单元二:宋姝月VS黎砚池【已完结】 宋姝月是大燕的公主,自小备受宠爱。 但一朝燕国危难,她被迫和亲 “我受万民供养,享尽福祉,理应替燕国万千黎民百姓着想。”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一向对她严苛以待的太傅会撺掇她逃跑。 黎砚池是国公府世子。 他光风雰月,一举一动堪为世家子弟楷模 这辈子做过最逾矩的事情恐怕就是带着公主逃跑了吧 小剧场1: “太傅,你方才说什么?”宋姝月不解地看着他,一脸困惑。 “西凉苦寒,那皇宫就如同刀山火海一般,你定是受不住的,燕燕,跟我走好吗?” 小剧场2: 一袭白衣,世人眼中清高孤傲,高风亮节的黎太傅,此时却双眼迷离,全无往日的冷静自持。 “燕燕,我不想当你的太傅。” *剧情土味酸甜风,1V1,he ……………………………………………… 单元三:卫棠VS陈宴【已完结】 卫棠小名糖糖,是燕国大将军卫烨和丞相嫡女沈织的女儿。 卫烨英勇俊朗,沈织温婉端庄,生出来的女儿自幼聪明可爱,嘴甜机灵,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卫棠姝色无双,长大后备受京城贵公子的追捧,但她只喜欢一个人,她的竹马昌平候府世子陈宴。 陈宴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七年前陈宴不慎走失。 他虽贵为候府世子,却一心想入大理寺,断清天下冤假错案,还百姓一个公道。 小剧场1: “什么?卫烨不同意!” “阿禾,将军说两个孩子还小,不如等以后再商定婚事。”沈织面上有些为难。 看着好姐妹递还的姻缘符,林清禾的脑门“突突突”直跳,这怎么跟她写的“娃娃亲”剧情不一样啊?合着这卫烨是来给她添堵的?? 不行,稳妥起见,她得早点去学习一下如何当一个助攻好婆婆。 小剧场2: “儿子,你这样不懂浪漫可不行,糖糖等会被人拐跑了。”林清禾看着儿子准备的生辰礼,扶着额头,皱着眉道。 “母亲,浪漫为何物?”陈宴着实有些头大,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家母亲总是蹦出一些令人费解的话。 “……听母亲的,送花!越多越好!最好是999朵!” *第三个单元穿书者的戏份会多一些,为儿子操碎心的老母亲上场~ ………………………………………………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织;宋姝月;卫棠 ┃ 配角:林清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三个小故事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第一章(修) 【宿主,已经为您构建好了穿书世界,鉴于您这个角色戏份过少,属于友情客串,因此本系统只会在非常时刻露脸,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知道了,欺负我戏份少呗……” *前言 作为业余的文学爱好者,一天深夜,林清禾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片段,心血来潮,打开了手机备忘录,敲下了第一个字。 -- 第2页 这不过是几篇简短的小故事,故事的背景是一个架空的朝代,但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穿进这个世界。 她不是女主,也不是系统,而是穿成了一个贯穿所有故事的人物,那个她实在编不出名字,无奈临时用自己名字顶替的一个小配角,燕京城刑部尚书的女儿林清禾。 在第一个故事里,她是女主沈织的闺中密友;在第二个故事里,她是女主宋姝月的表姐;而在第三个故事里,她则是荣幸地晋升成了男主陈宴的老母亲。 系统说她的任务很简单,只要走完“林清禾”这个女n号在几个故事中的所有戏份,就可顺利离开穿书世界。 第三个故事作为原作者的林清禾只写完楔子,后续剧情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但系统说介于这个故事的开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手机上,因此已经被默认并入了穿书世界,她虽然没有固定的戏份,但可以随机应变。 故事里的林清禾只是个女n号,戏份少得可怜,这导致她这个穿越的作者也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八成是史上最悲催的穿书者了。 【第一个单元正文】 故事始于三年前那个灯火璀璨的上元灯节。 此刻,燕京城的一个偏僻小巷子里正上演着一场如戏台般的英雄救美戏码。 “放开她。” “咻”的一声,利剑出鞘的声响传来,猛地打破了这个偏僻小巷子的寂静。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动作一顿,咽了口唾沫,扫了眼那麻袋后,僵硬地转身。 当瞥见来人只是一个身板瘦弱的少年时,那几人眼里的警惕之色几乎在刹那间变成了嘲讽。 “哪来的毛头小子,别多管闲事!”一个模样凶神恶煞的汉子恶狠狠地说道。 来人约莫十五六岁,面冠如玉,一身月白锦袍,姿容矜贵,但仍有些许少年人的稚嫩,若是再过几年,定能惹了燕京不少闺秀的芳心。 少年身形如松柏,闻言,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手上握着的那剑闪着丝丝寒光,剑尖仍旧指着那几人。 “我再说一遍,放了她。” “呜呜呜……”麻袋里传来一阵响动,里面像是有个人在挣扎。 成瑾抿唇不语,担忧地看了一眼那麻袋,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灯笼底下笑靥如花的那张脸,心头不由得一紧。 那几个人见他油盐不进,便撸起袖子,抄起一旁的棍子,大踏步走来。 成瑾握紧了剑柄,随后一个箭步猛冲上前,脚上的步子轻快如凌云踏步,剑法凌厉果决,一朵朵剑花自剑尖绽放。 那些人不过花拳绣腿,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成瑾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随后轻蔑地瞥了那几人一眼。 那几人如临大敌,拔腿就跑了。 他扯了扯嘴角,鄙夷地看了一眼他们狼狈逃走的身影。 若不是今日没带足人手,他定要将这些燕京祸害送去见官。 这些人拐子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害了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打他们一顿,真是轻饶了。 “呜呜呜……” 听到动静,他赶紧上前,将那麻袋的口打开,随后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庞猛地闯进了他的视线。 他轻轻拿出少女口中塞的布团,随后顾不得男女大防,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腾空抱了出来。 沈织满脸泪痕,似乎是没有回过神来,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大哥哥。 似乎认定他不是坏人,她不哭不闹,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兔子。 成瑾见她这般,心想她定是被吓坏了,从怀里掏出帕子,蹲下身来,拭了拭她脸上的泪痕,“我不是坏人,小姑娘,你家在何处,要不,我送你回去?” 沈织吸了吸鼻子,一听这话,猛地想起自己晚上是偷偷跑出来的。 若是让父亲知道,她偷跑出来还差点被人贩子拐走,说不准要打断她的腿。 她想着想着鼻头一酸,嘴巴一瘪,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成瑾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家中只有一个阿姐,没有其他姊妹,他自是不知怎么去哄一个小他许多的姑娘。 他双手抱臂,叹了口气,随后绞尽脑汁地安慰了几句,但小姑娘压根不理他。 成瑾无奈地只能等她哭累了,随后背起她,向繁华的大街走去。 从小姑娘的口中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所以他想着碰碰运气,试着能不能遇到小姑娘的家人。 这一路上,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个是清风朗月的少年,一个是哭声未停歇的小姑娘,这俩搭一块,倒是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那小姑娘难不成被自家哥哥欺负了? 突然,成瑾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小贩身上,随后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趴在他背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姑娘,嘴角轻轻扯了扯。 “给你。” 沈织一愣,木木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糖葫芦,随后视线顺着糖葫芦看向半侧过头的大哥哥,最后又落回糖葫芦上,舔了舔嘴唇。 她接过糖葫芦,用舌头舔了舔,嘴里逐渐化开了一阵甜丝丝的味道。 后来,成瑾察觉出背上的小姑娘安静了下来,不由得舒心多了。 “好吃吗?”他侧头问了一句。 -- 第3页 沈织轻轻地“嗯”了一声,嗓音软软糯糯的,很是乖巧。 成瑾收到回应,咧嘴笑了笑,笑容发自心底,落在沈织眼里明媚似初阳。 她们这些姑娘家怎么都喜欢吃这些甜到腻牙的东西,一想到阿姐的嘱托,他就不由得有些头疼。 现在这个点,陈记糕点铺子门口肯定已经排成了长龙,现在他又脱不开身,要是晚上空着手回府,说不准被她好一阵奚落。 他这阿姐也真是的,都定亲了还总爱欺负他这个弟弟。 这样不贤惠,他不由得为自己未来的姐夫捏把汗。 但这小姑娘可比阿姐乖多了,一根糖葫芦就哄开心了,这可真好养活,而且长得也比阿姐好看多了。 突然,成瑾眼前浮现出那灯笼底下的笑脸,心里“咯噔”一下。 那一张脸小小巧巧的,好像还没有他巴掌大,那小鹿一般的眸子闪着微光,像是溢满了漫天的星辰。 这样一想,小姑娘确实挺好看的,若是再大些,也许能配得上“倾国倾城”几个字了吧。 沈织吃完糖葫芦,趴在大哥哥的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用手背搓了搓眼睛,朦胧的灯笼光影在她眼前开出了一朵朵飘渺虚幻的花朵。 随后她的目光逐渐向前方聚拢,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大哥哥的侧脸,突然忆起了方才他收到自己回应后那明媚似初阳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嘴角竟也不自觉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 “小姑娘,你家在何处?” 成瑾心想她现下许是缓过神来了,说不准能问出点什么东西。 不然像现在这样大海捞针,无疑成效不大。 等了半晌,身后的人儿没有一丝回应,只听见她的嘴里嘀咕着,“大哥哥真是个好人,阿织好喜欢他……就跟喜欢糖葫芦一样……” 成瑾愣了愣,转过头瞥了一眼,只见小姑娘歪着头,睡得正香,发髻微微有些凌乱,但那双丫髻的两个小角倒是可爱得紧。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竖起耳朵,听着小姑娘口中的循环往复的“喜欢”二字,面颊上似有些发烫,心里不禁有些美滋滋。 “我果然是受姑娘家喜欢,阿姐还怕我找不着媳妇,这里不就有现成的吗?” * “卫烨,你小子把我们丢下,跑去哪吃香的喝辣的了?”一个穿着蓝衣锦袍的公子重重地拍了拍另一个黑衣锦袍公子的肩膀,话里满是戏谑。 卫烨猛地收回视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了句:“无事,只不过……碰见了一个熟人罢了。” “真的?” 那蓝衣公子似乎是不肯相信这说辞,眼睛直勾勾地往前看去,身子作势也要往前走去。 “你莫不是在骗我?分明方才还一脸专注,现在又这般失魂落魄,这前面莫不是有什么宝贝不成?” 卫烨嘴唇动了动,握住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拽了回来。 他是武将的儿子,自幼泡在军营里长大,手劲自然是不小的,这一拽,径直把那蓝衣公子翻了个面。 那蓝衣公子气得直瞪了他一眼,但力气没他大,只能作罢。 卫烨看了一眼前方,那小姑娘和首辅家的小公子已经走远了。 “也罢,她无事就好。” 那蓝衣公子闻言顿时起了兴趣,凑到卫烨跟前问道:“她?你莫不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了?” 卫烨不想搭理他,但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笑靥如花的面孔来,灯笼泠泠的红光印在她的一侧脸颊上,好看极了。 那个时候,他看痴了,甚至都觉得那一抹笑颜比那灯火还要来得夺目璀璨。 他突然想起,方才小姑娘见路边的乞儿可怜,竟然一股脑地把钱袋里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小乞儿。 随后看到喜欢的灯笼,掏出瘪瘪的钱袋摸了又摸,最后只能眼巴巴杵着看着,买不起又舍不得走,这叫他有几分哭笑不得。 虽然那小姑娘已经被人救下来了,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遇见她,话说回来,他连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都不知,更何况是遇见她了。 他叹了口气,将双手交叉叠撑在后脑上,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繁星,无奈地笑了笑。 随即,脸上露出了两个明晃晃的酒窝,倒是与他的气质有些不相匹配。 算了,还是看缘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兴趣的可以点个收藏哦,笔芯~ 穿书者林清禾的戏份在前两个故事不多,每个单元主要还是讲男女主的故事。 第2章 第二章(修) “沈织!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像一阵旋风一样猛地刮进了屋子里,后面紧跟着几个不明所以,一脸紧张的丫鬟。 沈织今早起晚了,现下才开始梳妆打扮,铜镜子中的她,杏眸红唇,肤如凝脂。 这三年来,她出落得也越发水灵。 听到响动,她微微蹙了蹙眉,看了下镜中披散着头发的自己,随后放下手中的白玉簪子,起身往外边走去。 “阿禾,怎么了?” 来人是她的手帕交,刑部尚书的女儿林清禾。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咋咋呼呼的性格,因此即便她一脸焦急,仿佛火烧眉毛一般,沈织也只是见怪不怪地静静打量着她。 -- 第4页 许是方才跑太快了,林清禾“呼哧呼哧”地大喘着气,面颊通红。 随后视线熟门熟路地落到了一旁的茶壶上,径直跑了过去,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灌了下去。 一杯似乎还不够,她连喝了好几杯才缓过气来,随后猛地坐在了凳子上,一只手挨着桌沿。 沈织这才察觉到这次的事情许是有些不寻常,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去,用手抚了抚好姐妹的背,替她顺了顺气。 随后又亲自端起茶壶,想给她再倒一杯水。 “阿织,你知道吗,首辅被收押了,听说要满门抄斩!” 林清禾一口气说完了话,音调逐渐拔高,眼神里满是震惊。 随后她将手挡在嘴边,有些神神秘秘地降低了音量,“这是我在阿爹那里偷偷听来的消息。” “什么!” “哐当”一声,沈织手中的白瓷杯子径直摔在了桌子上。 杯中里的水没了禁锢,慢慢地流了出来,杯身在桌子上不停地晃动旋转着,随后越出桌沿,“噼里啪啦”,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沈织僵在了原地,脑海里一直回环往复着方才清禾的那番话,感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升腾,随后逐渐席卷她的四肢百骸。 林清禾见她的反应,心下了然。 三年前这丫头突然跟自己打听那首辅家小公子,当时她就觉得事情有猫腻。 果不其然,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才知道那小公子竟然救了她家阿织一回。 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啊,所以她也乐意去帮阿织打听消息。 她猛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意图,叹了口气,随后轻轻地执起沈织的手,“阿织,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公子,但这次首辅摊上的是谋逆大罪,一家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听说那首辅大女儿的亲事都被退了,你……” 沈织如坠冰窟,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满门抄斩,成瑾哥哥和他的家人该怎么办呀? * 这个冒冒失失的林姑娘是谁呢? 当然就是穿进书中世界的原作者了。 三年前,林清禾穿进了这个世界里。 第一场戏份就是被原身的闺中密友沈织神神秘秘地拉到一边,也就是那一句“他给我买的糖葫芦真甜……我听父亲说他是首辅家的小公子”让她意识到她真的穿进了自己写的故事里,而她面前这人就是她笔下痴心的女主角。 因此,现在的她开始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个在原故事中推动主线剧情发展的女主闺中密友。 …… 几天后,首辅参与宁王叛乱一事已经人尽皆知。 一夕之间,昔日门庭若市的首辅府,顷刻覆灭。 同时,那名震长安的首辅小公子也已经被下了诏狱,那般光风霁月的人,从云端跌入尘土,该是怎样一番凄惨境地。 同样,首辅的大女儿成兰本来还有一个月就要出嫁,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不仅被婆家退婚,而且按照以往对罪臣女眷处罚的惯例,极有可能被充入教坊司。 首辅自愿认罪,已经服诛,死前希望圣上念在他为大燕鞠躬尽瘁半辈子的份上,能宽恕其家人。 但此事牵连甚广,宁王是圣上最信赖的弟弟,他意图谋逆,属实寒了圣上的心,因此,圣上此次丝毫不姑息任何参与之人。 * 丞相府东苑,沈织跪在了自己父亲跟前。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大燕的丞相沈寒山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独女,目光幽幽,“阿织,你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女儿知道,但是成瑾哥哥是无罪的。”沈织抬起头,鼓足勇气,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在大燕朝堂上呼风唤雨的权臣。 “那为父再问你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可明白?”沈丞相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随后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父亲,成瑾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三年前,女儿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是他救了我,这件事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沈织死命地拽住他的衣摆,声泪俱下地说道,“父亲从前不是教导过阿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沈寒山被自己女儿的话一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父亲若是不答应救成瑾哥哥,女儿就在此地长跪不起。” 沈织朝他磕了一个响头,随后直起身子,目视前方,不再言语。 沈丞相看了一眼宝贝女儿额头上的红印,神色一滞,嘴唇动了动,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夜深后,沈丞相犹豫再三,还是从书房走向了寝屋。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随后轻轻地阖上。 刚想转身往床边走去时,一个枕头猛地朝他的面门砸了过来,随后手里就被径直塞了一床被子。 “我们今天分屋睡。” 沈夫人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随后作势抹了一把眼泪,双手环臂地站在原地,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丈夫,带了几分抱怨。 沈寒山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 面对着妻子,他原本正色的一张脸在一瞬之间垮了下来,毫无此前在女儿面前的威严。 他走上前,强壮镇定地将自己的夫人搂进怀里,面上有几分心虚地问道:“夫人,你这是何必呢?” -- 第5页 “明知故问!”沈夫人冲他吼了一句,一把推开他。 沈寒山身子一颤,眼神躲闪,这手讪讪地僵在半空中,都不知道放在何处是好。 “你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阿织可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你竟然肯让她跪到现在?” 沈夫人嗔了他一眼,冷不丁瞥了一眼挂在床边的配剑,心里念着女儿,火气愈发旺盛。 沈丞相面露难色,随后语气变得有几分严肃,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首辅一案,确实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是武将的女儿,自幼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脾气也暴躁得很。 嫁人前,家中那么多姊妹,她阿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担心她这脾气不懂得体恤夫君,引得夫妻不睦。 但自从嫁给了对她百依百顺的沈寒山,她的脾气倒是好上了许多。 但只要涉及她的宝贝女儿,她就怎么都控制不住,谁要是敢伤了她的宝贝女儿,她就豁出去跟谁拼命。 沈寒山再次走上前去,余光瞥了眼那配剑,随后小心翼翼地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顺势将妻子搂在怀里,柔声唤道:“云娘。” 沈夫人见状,知道丈夫是向自己服软了,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难以收场。 随即她借着这个台阶,轻声道:“成首辅的死,确实是他自己造的孽,但成兰,成瑾和其他人确实是无辜的,成瑾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织那么喜欢他。” “这世上的事情哪是无辜不无辜就说得通的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沈寒山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随后叹了口气道:“你放心,那两个孩子我会尽可能周旋的,至于阿织,得让她长点记性,我们不能事事都惯着她。” 沈夫人轻轻地“嗯”了一声,念着女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倚在丈夫的怀里,不再言语。 第二天,晨光熹微,太阳自东边大地缓缓升起,又是全新的一天。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声,一丝又一丝的亮光从窗棱钻了进来,源源不断的,随后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沈织侧头看了眼窗外,她的双腿早已跪得麻木了,上下眼皮也困得直打架。 她硬生生地从昨晚跪到了今早,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默默地支撑着她。 是三年前成瑾哥哥那明媚阳光的笑容还是这几年她读过珍藏的成瑾哥哥的每一篇诗作? “起来吧。” 沈丞相理了理衣襟,从屋外走了进来,垂眸看了一眼跪了一宿的宝贝女儿,心里自然是心疼不已的。 沈织闻言双瞳猛地放大,眸子里尽是雀跃,惊喜道:“父亲,你答应了?” 沈丞相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眼下满是青痕的宝贝女儿,心里莫名有种堵住的感觉。 自己娇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竟然肯为了别的男子跪上一宿,这种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阿织喜欢成家那臭小子的事情,他和云娘一早便知晓了。 谁家的女儿天天去搜集男子的诗作文章,更是将这些如获至宝般地藏在枕头底下。 本来念着他沈府和成府也算门当户对,等再过几年,阿织大些,两家结个亲事倒是不错。 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那小子能活着出来,这身份怕也是见不得光的。 沈寒山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心里没有定论,不知道自己今日答应她的做法是对与否。 沈织闻言,欣喜若狂,眸子在一瞬之间溢满了星光。 但下一秒,就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第3章 第三章 一个月后,成瑾被沈丞相带到了府上。 沈丞相冒着欺君的风险用死囚去替换了那首辅小公子,将他救了下来,给他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沈府侍卫。 沈寒山寻了一个故人制作了一张精巧的面皮,随后给了成瑾,替他改换了容貌。 那故人是大燕的一个能人异士,最善这易容之术,就连这声音,他也能用药物替人改换。 沈寒山救了成瑾一命,但他晚了一步。 成兰死了,自缢于诏狱内。 而她的未婚夫徐端儒,在退了与她的亲事后,转头就与旁的小姐定了亲。 那女子似乎还是成兰生前的闺中密友,现下看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 “小姐,你跑慢点。” 小芙在身后喊着,但沈织恍若未闻般快步朝前院走去,脚下宛若生风一般。 到了前院后,她的目光急切地四下搜寻着,似乎在确认什么一般。 不管她怎么软磨硬泡,父亲母亲像是铁了心一般,怎么都不肯透露成瑾哥哥的去向。 但她无意中听到,父亲将成瑾哥哥带来了丞相府。 这一个月来,她让小芙买通府内的管事,随后日日留心府内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到真是被她打听到了。 府内近日新来了一个侍卫,而管事对这侍卫的身形描述,与她印象中的成瑾哥哥一般无二。 因此,今日,她托管事将那人唤到此处。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处,随后驻足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你……” 沈织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那人听到了响动,慢慢地回过头来。 -- 第6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沈织一愣。 “小姐,你是在叫属下吗?”穿着黑色侍卫服的男子微微弯腰,朝沈织这个丞相府大小姐恭恭顺顺地行了礼。 沈织半晌没有回应,那侍卫就一直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 “你……叫什么名字?”沈织发话了,那侍卫才直起身来,但不直视她,显得异常恭敬。 “回小姐的话,属下叫吴铭,铭记的铭。” 沈织“嗯”了一声,没有回话,看着面前陌生的人,她的贝齿轻轻地咬着下唇,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绞着帕子。 “你之前见过我吗?” 沈织的语气带了几分试探,她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未曾。丞相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小姐若是有需要属下的地方,属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又恭敬地弯腰行了礼。 沈织心口莫名泛起了一阵涩意,她别过头,心中升腾起的希望仿佛落了个空。 她强忍着眼底的泪水,脑海里浮现那个清风朗月的身影,突然有些不悦地道:“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声小姐,还有……” 但这次没等她说完,吴铭就开口了,“属下是属下,小姐是小姐,尊卑有别………” 沈织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热泪涌了出来。 她别过头,随后不发一言地离开了,背影有些落寞。 方才那叫吴铭的侍卫,目光一直停留在沈织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这丞相府的天空,眼里是数不尽的迷茫。 其实,吴铭就是成瑾,那本该死在法场的首辅公子。 可是活着和死去,对于现在的成瑾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父亲被处死后,娘亲也跟着去了,独留他和阿姐。 这短短的一个月,他从云端坠落到淤泥里,当真是看遍了人情冷暖和这人间的虚情假意。 最后,阿姐也离他而去,他孤身一人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 父亲死有余辜,当今圣上贤明,治国有方,他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协助宁王,企图覆了这大燕王朝。 “为了那个女人,他竟然丝毫不顾及母亲和我们姐弟的性命?” 成瑾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后冷笑一声。 回去后,沈织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 不知为何,分明心里都认定他不是成瑾哥哥了,但那人的那番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循环往复着,怎么都挥之不去。 “不对!” 沈织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随后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小芙显然被吓到了,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小姐,怎么了?”小芙走上前去,试探地将那水杯递了过去,“小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小芙担心……” “小芙,你说一个人能不能通过改变样貌和声音变成另一个人?” 沈织接过茶杯,望着那清澈见底的茶水,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那个叫“吴铭”的侍卫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虽然样貌变了,声音似乎也与以往不同了,但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一些细小的习惯是轻易不会改的。 沈织跺了跺脚,突然有些懊恼。 这三年里,碍于男女大防,她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他几面,对他的了解也只是从那一篇篇诗文中。 现下想来,竟是没有办法了? 可若是他就是成瑾哥哥,但他为何不和自己相认呢? 难不成,他把自己忘了? 左不过是三年前的一面之缘,他若是不记得,倒也正常。 突然,方才那人卑躬屈膝的模样涌入了沈织的脑海,而且像是刻在她的脑子里一般,怎么也挥散不去。 可她的成瑾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间过得很快,成瑾逐渐从一个外院侍卫被调到了内院,这里面自然有沈织的手笔。 那天过后,沈织虽心中存疑,但还是没有任何根据地在心里认定了他的身份。 她已经不在乎成瑾哥哥是否记得自己了,反正只要她记着,就足够了。 成瑾哥哥失去了亲人,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心中肯定是痛苦的。 既然这样,她就要想办法让他开心振作起来。 沈织三天两头地指名叫“吴铭”来帮忙,今天是猫跑到屋顶上了,明天是在屋里看到了蜘蛛…… 再后来,演变成了沈织特意吩咐小厨房多做些糕点,然后假模假样地对丫鬟说:“今天的糕点实在是太多了,我吃不完,给吴侍卫送一份。” “这本前朝的诗集实在是太晦涩难懂了,送给吴侍卫。” “这把剑真不错,送给吴侍卫。” “这些兵书我看不懂,送给吴侍卫。” …… 成瑾虽然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认定他的身份,但只要他不承认,这就不是事实。 他自然是能看出她的用心,也乐意配合。 这三年,他的心里一直都装着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姑娘,只不过念在她还小,因此并未明说过。 他一直都在等着沈织长大。 一个月前,他本想托母亲去沈府说媒,先行定下这婚事。 而他则是早已等不及在准备那聘礼单子了,谁曾想,竟是再也没有写完的那一天了。 -- 第7页 初到丞相府,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阿姐和娘亲的面容,就连梦里的也都是些凄惨的画面。 但逐渐的,他不再做噩梦,梦里总有一个笑容甜甜的小姑娘牵着他的手,随后带着他走出迷雾阵阵的森林。 他知道那小姑娘就是沈织,不过梦里的她,面容永远是模糊的。 成瑾知道,这面容也许再也没有看清的一天了。 一个是千娇百宠的丞相嫡女,一个是隐姓埋名,身份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后。 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已经是“吴铭”的他早已决定把之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愫深埋在心底。 因为,现在的“吴铭”只是一个在世上苟且偷生的人,再也不值得她喜欢了。 第4章 第四章 转眼又过去了两年,沈织十五岁生辰将至,还有半个月就要及笄了。 这两年,沈织褪去了脸上的稚嫩,身量逐渐抽长,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自从半年前她在春日宴上露了脸,引得一世家公子茶饭不思,放言非她不娶,甚至为她写了几十首情诗后,丞相府小姐貌美如花的传言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丞相自然头疼得很,自家女儿还没有及笄就被那么多人惦记,况且不论府外那些人,府里还有一个呢,他这心里当真不是滋味啊。 屋内,沈织瞥了一眼妆匣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皱了皱眉,随后略微思索了一下,葱玉般的手指轻轻拾起一片桃花形状的花钿。 “小姐长得可好看。”一旁的小丫鬟笑得眉眼弯弯的,随后捂着嘴巴,打趣地说道,“怪不得这段时日,来府上求亲的人都要把咱府上的门槛踏破了呢。” 沈织蹙起眉头,佯嗔了她一眼,“你这个小丫头竟然都敢打趣你家主子了,难不成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不成。” 说完后,沈织冷不丁地伸出手,挠了挠小芙的胳肢窝……最后小芙只能连连求饶。 临出门前,沈织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随后咧嘴笑了笑,今天可是花了她不少功夫呢。 她才不关心有谁来府上提亲呢,总之,她心里想见的永远只有那一人。 “小芙,吴侍卫呢?怎么大半天了还不见他过来?” 沈织侧过头,往屋外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双掌托着下巴,抵在桌子上,还颇有几分百无聊赖地轻轻跺了跺脚。 小芙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吴侍卫今早被丞相大人叫去书房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沈织气鼓鼓地瞪了小芙一眼,随后猛地起身,大踏步地往丞相书房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呀。” …… 这边的沈丞相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脊背立得挺直的年轻人,随后双手负在身后,“你心里有数就好。” 成瑾微微躬身致意,随后转身正准备离去,但下一秒就对上一双焦急的眼眸。 沈织进屋后,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人,见他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阿织来了。”沈丞相冷着脸打量着女儿,心下了然。虽然他和云娘没有明说,但她这闺女委实厉害得很,就认定了面前这个人。 况且他闺女心里打的小九九,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会不明白。 “父亲。”沈织将双手交叠至于身前,随后屈膝行了礼。 “阿织今日打扮得这么漂亮,莫不是要去哪家府上赴宴?”沈丞相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不动声色地在自己闺女和成瑾身上来回打转。 “今日是上元灯节,女儿想出去赏灯。”沈织回话,上年的灯节,她染了风寒,因此只能待在府里。 随后沈织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成瑾,“父亲,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女儿想带吴侍卫一同前往,可否?” 沈寒山对上自己闺女那满含期冀的眸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随后语重心长地说:“记得早点回府,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 闻言,沈织猛地抬起了头,眉眼含笑地看向一旁的成瑾,那笑容灿若星辰,又宛若三月的桃花绽放。 成瑾对上那视线,心里“咯噔”一下,呼吸不自觉地慢了几分,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沈织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但这两年来,她早已习惯了成瑾哥哥对她的冷淡疏离,因此并没有放心上。 …… 燕京城里的上元灯节一贯是热闹得很,街上车水马龙,小贩林立。 沈织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纱裙,纤腰盈盈一握,头上戴着银色的蝴蝶流苏步摇,那蝴蝶制作精美,栩栩如生,每走一步,两翼轻轻扑动宛若下一秒能振翅飞向远处。 小芙自幼便跟在沈织身边,同她一起长大,因此两人关系甚是亲厚,虽是主仆但胜似姐妹。 她走在沈织的身侧,时不时同小姐嬉戏打闹,而作为侍卫的成瑾则是规规矩矩地跟在她们身后。 但沈织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往身后瞟去,心思压根不在小芙所指的那些好看的灯笼上。 小芙自然是察觉出小姐的心不在焉,眼珠子乌溜溜地四下搜寻着,瞥见一旁卖糖葫芦的小贩,眼前一亮,小姐惯常是喜欢吃糖葫芦的。 “小姐,你看。”小芙扯了扯沈织的衣袖,随后手指往一处指去,“是糖葫芦唉!” -- 第8页 沈织听到那几个字才回过神来,顺着小芙的视线看去,眸光微动。 成瑾自然察觉到沈织的视线,也看向了那小摊子,随后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买了几串糖葫芦。 他今日仍旧是一身黑色干练的侍卫服,眸子平静如水,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不知为何,看着手拿着糖葫芦,缓步向她走来的男人,沈织有些恍惚,分明已经是不同的长相,但沈织总能忆起记忆中那张清俊的面庞。 五年过去了,那个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笑容阳光明媚的大哥哥已经牢牢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可惜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那张面容了。 其实,这两年里,她有过怀疑,“吴铭”究竟是不是“成瑾哥哥”? 父亲母亲不肯透露确切的消息给她,而面前的这人言行举止与成瑾哥哥判若两人,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身份。 因此,她有过动摇。 “小心!”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周围的人群都向两头躲避,但路中间有一个小孩子摔倒在了地上,瞪着眼睛手足无措看着四周,随后哇哇大哭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成瑾飞快地上前,抢在那辆马车之前,将那个孩子拉起,随即一个旋身,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沈织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马车,随后提起裙摆,飞快地跑上前,将面前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成瑾见她眉头紧皱,眸子里也水雾纵横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不由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随后,那小孩的家人连忙跑上前来,对着成瑾连连道谢,随后离去。 成瑾回头瞥了一眼地上那被车轴碾碎的糖葫芦,眼底似有一些惋惜,随后余光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沈织,心下有了猜测。 “小姐,属下再去……” 但没等他说完,沈织就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了,我不想吃了。”沈织别过头,强忍住心头的涩意,随后对着小芙说,“你先回府,这里有吴侍卫陪着我。” 小芙一愣,面上有几分僵硬,随后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按照小姐的吩咐先行一步离开了。 小芙走后,沈织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成瑾,头上的蝴蝶流苏随着步子缓慢地舞动着。 她停下步子,随后一动不动盯着他脖颈上的血痕,从怀中掏出帕子,踮起脚尖。 成瑾僵在原地,任由那帕子在自己的脖颈处擦拭着,身子紧绷。 随后沈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目光一滞,抬高手臂,手指戳了戳那褶皱,随后用力一撕,人/皮/面具被扯开了一角。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擒住了。 方才那马车的车轴擦到了成瑾的脖颈,力道之大,竟是连那精巧的人/皮/面具都刮出了裂痕,但他本人并未发觉。 他讪讪地伸手摸了摸脖子,那面具有了裂痕,接触了空气后,没过多久便完全脱落了下来。 这人/皮/面具虽精巧,但有一个缺点,不能有裂痕,否则就会失效。 沈织呆愣愣地看着这张两年未见的面庞,心下有了定论,他们果然是一个人。 但随即她的心底泛起了丝丝涩意,突然回想起五年前的场景,也是在这上元灯节。 “成瑾哥哥。 她低声地唤出了这句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称呼,随后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成瑾一愣,慌忙别过头去,眼神躲闪,他似乎是不想去面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过往的种种。 他没有答话,看了一眼那糖葫芦铺子,随后像是岔开话题地说道:“小姐,属下再去给您买一根糖葫芦。” 他正欲离去,但下一秒手上传来一个温润的触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了。 “阿织不想吃糖葫芦,阿织只是担心成瑾哥哥,方才那么危险……” 沈织的手指紧紧地勾着他的,随后埋下头,这两年积压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哽咽着说道:“你分明就是成瑾哥哥,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承认?阿织很喜欢很喜欢成瑾哥哥,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 成瑾板着脸,看似平静,但眉目间显然有几分慌乱无措。 他抿唇不语,过了半晌,才回道:“属下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属下叫吴铭,不是你口中的成瑾。” 他的语气淡淡,但微微颤抖的五指出卖了他,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身份已经暴露了,但除了装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这小姑娘非得认定他就是他,但以往只要他不承认,这个小姑娘就拿他没办法,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哄。 沈织紧咬着唇,似乎委屈极了,这一幕都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蓝衣公子眼中。 那公子看着沈织落寞低垂的侧脸,心头一紧,随后视线落在她面前那人的侧脸上,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突然有几分讶异之色。 “卫烨,走了,这什么破灯会,无聊死了,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咱们兄弟几个去教场打拳来得畅快……” 因着成瑾的人/皮/面具已毁,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祸端,他们不得不提早回去。 回府的马车上,沈织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成瑾抱着剑坐在对面,微阖着眼。 -- 第9页 过了一会,他察觉了一丝响动,眼皮微微动了动,随后一股子馨香涌入鼻尖,他猛地睁开眼,对上面前那人在一瞬之间慌乱的瞳孔。 沈织身子一颤,险些没站稳,随后腰上传来一股强有力的劲道将她托住。 她往前倒去,随后唇角擦着面前人的脸颊而过,最后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成瑾握着剑柄的五指收拢,呼吸一滞,身子紧绷,脸颊发烫得很,耳根子也红了个透。 第5章 第五章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沈织双颊一片绯红,抬起头,慌忙解释道。 发髻上的青丝蹭到了成瑾的下巴,微微发痒,成瑾看了她一眼,对上了她澄澈的鹿眸,心头似乎有一些沉寂已久的东西在逐渐苏醒。 他咬了咬牙,似乎在极力驱散那些念头,随后别过视线,掩去眼底的暗色,将剑搁置在一边,隔着衣服搀扶着沈织的手腕,将她从身上移了下去。 沈织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不敢多言,因此乖巧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面上神情无异,但实则大气不敢出,仿佛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握紧拳头,随后扯了扯袖子,将手心那姻缘符掩在袖子底下。 成瑾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重新阖上了双目,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自从沈织及笄后,来府上提亲的人更加络绎不绝了。 沈织心烦不已,而同样,这府上也有一个人辗转反侧,彻夜难寐。 书房内,沈丞相将茶盏搁在一旁,随后打量着下首的年轻人,问道:“你当真想好了?投军可不是易事,那战场上刀剑无眼,况且你现在的身份无根无基,就算去了,也只能是从一个无名小卒当起,你可愿意?” “我心意已决。”成瑾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沈丞相,眼中似乎有些许豫色,“小姐那边……” “放心,阿织那边我自会告诉她的。”他瞥了眼桌上那墨迹未干的信纸,随后它折好塞进了一个信封中。 “拿着这个去找兵部的李侍郎。”沈丞相将信封递给成瑾,随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成瑾手指一顿,有些迟疑地接过信封,扫了一眼后,随后握拳,朝他恭敬地行了礼。 走出屋门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是晌午,天空一片澄澈,万里无云。 他捏紧了手中的信封,随后大踏步向马厩走去。 “哎哟,吴侍卫,你今天怎么有空来马厩了?” 打扫马厩的李叔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人,放下手中的刷子,直起身来,随后佯装望向远处,戏谑地打趣道,“小姐今日怎么没有跟在你身后啊?” 成瑾瞪了他一眼,随后用手顺了顺马毛,拿起木桶里的另一个马刷。 “好小子,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 李叔双手抱臂,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几分惋惜。 他本是首辅家的马夫,但后来女婿在丞相府当差,就给他在这里谋了个闲职。 往日里,那凭借诗文和一手好剑术名震长安的首辅小公子酷爱宝马,在马厩里养了不少的好马驹。 有了好马自然也需要好的饲养者,这也是李叔和成瑾相识的渊源。 当然,光光是养得好还不够,李叔养了大半辈子的马,什么是好马,什么是劣马,他一眼便能见分晓,这志趣与那小公子相投。 幼时的成瑾非要拜他为师学那相马之术,这可把李叔吓得够呛,他一个无名小卒怎么敢收首辅的儿子为徒弟,这不是要他折寿吗? 他虽不接受成瑾的拜师礼,但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相马术都教给了他。 后来,他离开首辅府时,十岁的小成瑾还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死活不肯让他走。 谁知,再见面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少年随着家族的覆灭,从神坛跌落到了尘埃里。 “我阿姐埋在哪里?”成瑾继续刷着马,一下又一下,最终,一直以来都不敢面对的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这……”李叔一愣,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说道,“其实当初……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乱葬岗上的尸体都早已面目全非,我没有找到小姐……” 当初,看着初到丞相府,身子单薄、目光冷淡无神的小公子,李叔不忍心,于是撒了谎。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成瑾闭上眼睛,五指攥紧马刷,深呼了几口气,心头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面具全非?阿姐那般爱美的女子,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折磨…… “不过,那段时日,我听闻徐公子也去过乱葬岗……”李叔说道。 “徐端儒?”成瑾猛地抬头看向了李叔,目光灼灼,随后扔下马刷,从马厩中牵起一匹马,随后翻身上马,朝府外跑去。 …… “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 春香楼的老鸨死死地拦着面前这个来势汹汹的男子,方才她还以为这小伙子是来寻姑娘开心的,谁料打听了几句套出话后,径直来闯徐大人的房间。 “你可知这里面的是谁?”老鸨的动静唤来了小厮,见来了人,她反倒更有底气些。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男子,随后斜着眼,有些不懈地道,“这里面的可是朝中的三品大员家的公子,你一个小厮干嘛与人家过不去。” -- 第10页 “让他进来。” 屋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屋外的喧哗在一瞬之间止住了,老鸨摆了摆手,她干这种营生最会看人脸色说话,既然贵人都发话了,她哪还有说话的余地呢? 那些小厮松开手,成瑾拍了拍袖子,随后大步进了屋子。 “听说你要见我?”徐端儒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他的怀中搂着一个美人,那美人见杯子空了,识眼色地端起酒壶又往里面斟满了酒。 徐端儒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似乎很是满意。 成瑾进屋后,视线冷不丁地落在了那女子的侧脸上,心里有一霎的错愕和恍惚。 那女子察觉到他的视线,颇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但下一秒腰肢上就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迫使她回头。 “阿兰,我说过,不允许看旁的男子。”徐端儒眯起眼睛,食指轻轻地挑了一下她的鼻尖。 那被唤作“阿兰”的女子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她本是这花楼里的弹琴唱曲的清倌人,一日她被一大官人看上,老鸨逼着她接客,她不愿委身给那样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于是逃了出来,走投无路之际被面前的男子所救。 那时,她仿佛拼死一搏,五指死死地扯着面前这个锦衣男人的衣摆,求他救她。 那人起初颇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的脸,随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他给了老鸨一大笔钱,从此,她就变成了他的人,但她仍然住在这春风楼里。 不过,能安稳度日,她也算知足了。 成瑾的视线从那女子的身上收回,心里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这个女子怎么可能是阿姐,阿姐从来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 “成兰葬在何处?”成瑾抬起头,对上那人有些迷离的视线。 这个名字似乎勾起了他的回忆,徐端儒松开搂在阿兰腰前的手,随后直起身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 随后视线凝在了他手腕处一道细小的伤疤上,眼神登时充满了兴味。 方才他酒意上头,不知为何,就让人把他放了进来,现下想来,许是放进来了一个大麻烦。 他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襟,随后轻轻摆摆手。 阿兰会意地起身离去,步态盈盈,经过成瑾身侧的时候,眸子仍是低垂的,她从来不会违拗那人的意思。 “请问阁下是?”徐端儒眼睛微微眯起,继续打量面前这人,眼底带了几分审视,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成兰葬在哪里?”成瑾不答话,上前走了几步,随后猛地抽出了佩剑,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刀架在脖子上,但徐端儒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扯了扯嘴角,不急不慢地说道,“阿瑾弟弟,别来无恙。” “别叫我弟弟,我阿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成瑾咬紧牙关,眼尾一片猩红,在得知阿姐的尸身不知所踪以及亲耳听到老狱卒的那番话后,他的理智早已在逐渐丧失中。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她的未婚夫……” “你住嘴!”成瑾猛地打了他一拳,这一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你早就退了这门亲事,你口口声声说爱阿姐,想与她携手一生,但一出事,你们这些人就跑得比谁都快,若不是你亲自毁了阿姐最后一丝希望,阿姐怎么可能会绝望到去上吊自杀。” 徐端儒低下头,用手背拭了拭嘴角的血迹,随后冷笑一声,道:“我没有负她。” “你敢说没有负她?退亲之事,京城人尽可知!大难临头各自飞,我怪不得你,但你为什么要找人去羞辱她,她那么一个心气高的女子,你这无疑是杀了她!” “羞辱?”他猛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随后一把拽住成瑾的衣领,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成瑾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将那老狱卒的话一一道出。 听完后,徐端儒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地上,面上极尽痛苦之色,随后双手掩面,叫人看不清神情。 成瑾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别过视线。 “青峰山下,有一处桃园,我将她葬在那里,她素常爱吃桃子,我便寻了这个地方。” 成瑾拾起地上的剑,插入剑鞘,朝他拱了拱手,随即转身正欲离去,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他说道: “阿姐不爱吃桃子,只是因着惯常是你送的,便欢喜。” 第6章 第六章(修) 成瑾走出了屋子,独留下徐端儒一脸失神地立在原地。 阿兰听见门开的响动,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随后低垂下眸子。 “公子……”阿兰进了屋子,看着眼前的男子,语气有些迟疑,方才的那些话她自然都是听见的。 这两年来,公子总是透过她看什么人似的,她自然是知晓的。 现下想来,许就是那位自缢于诏狱的未婚妻了。 徐端儒捏了捏眉心,似有些疲乏,看到来人后,瞳孔猛地收缩。 随后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兰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退亲……” 阿兰的身子一僵,自然猜到了他口中的“兰儿”是谁。 -- 第11页 同样有一个“兰”字,但他从未这般唤过自己,她低垂下眸子,眼神里突然有些落寞。 成瑾离开春风楼后,调转马头,去了城西的陈记糕点铺子,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 随后将那布包搂在怀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马不停蹄地往青城山赶去。 青城山桃园处,一位老侍者引着成瑾找到了那埋骨之地。 成瑾扫了一眼那墓碑,上面刻着“徐端儒之爱妻成兰墓”,随后他收回视线,将那布包解开,放在墓碑前,这些都是阿姐爱吃的糕点。 他半蹲下身子,手指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那两个字,低声道:“阿姐,我来看你了,是我不对,这两年的时间,都不敢来看你……” “阿姐,燕国和西凉要开战了,我打算去投军,这辈子,虽然我的身份恐怕再见不得光,但我想为一个人争一争,若我挣得了军功……” 回丞相府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这天说变就变,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眼下却是乌云密布。 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 成瑾冒着大雨将马牵进了马厩,随后目光突然凝在了一个地方。 油纸伞下有一抹娇小的身影,那如雨中杏花的空灵小脸微仰着,水润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 “你去哪了?”沈织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成瑾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她耷拉的脑袋和红红的鼻尖,心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沈织朝他一步一步走近,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把伞,随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缓缓地抬起了胳膊,将伞递给他。 成瑾静静地望着她,眸色温和如春水,心头有一丝的触动。 他接过伞,牵起沈织的手,随后带着微微错愕的她走向马厩。 “等雨小了,我们再回去。”成瑾对着沈织说道,随后将她手中的伞接过,收拢靠在一边。 沈织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热度,心像擂鼓似的跳个不停。 “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呢?”沈织突然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这一整天他都不见人影,叫她担心得很。 “属下……去办了点私事。” 见状,沈织也不多问了,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热乎的油纸包,小步地走到成瑾跟前,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给你买了糯米糕……” 面前的人显然一愣。 随后还没等她说完,整个人就被搂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里,沈织能感受到那衣服底下传来的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成瑾失控地搂着她,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那发丝的清香,沉默了半晌。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的眼眶微红,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似乎想把她融入骨血一般,“就因为我救过你一次,给你买了一根糖葫芦?” 这一次,他不再否认他就是成瑾。 沈织愣住了,脱口而出,“阿织说过,阿织喜欢成瑾哥哥,不管成瑾哥哥变成什么样,阿织都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成瑾心头微动,面前人软糯的嗓音一点一滴地拨动着他的心弦,随后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张一合的红润唇瓣,缓缓地低下头。 沈织瞳孔微微放大,脸颊迅速绯红,随后猛地闭上了眼睛,袖子底下的手指紧攥,心脏也砰砰直跳。 过了半晌,她睁开眼睛,发现成瑾哥哥只是从她的发髻上拔下了一片叶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懊恼。 “雨小了些,我们该回去了。” 成瑾淡淡地说道,随后别过头,掩去眼底的晦暗神色,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么的克制忍耐。 方才他一时冲动,险些酿下祸端。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身份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后,平白招惹了她,但又有什么能力去护住她呢? 最起码,不是现在。 半个月后,成瑾悄悄地离开了丞相府,投了军。 走之前,他翻进了沈织的屋子,从怀中掏出那小姑娘先前千方百计塞给他的姻缘符,手指摩挲了一会后,悄悄地搁置在书桌上。 随后望着她熟睡的侧脸,有几分不舍。 他走上前去,微微弯腰,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极其克制的一吻。 这一吻极尽虔诚,这两年,若没有这个小姑娘,他可能挺不过这段艰难的岁月。 “等着我。” …… 他这一走就是一年多。 一开始,沈丞相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打算糊弄女儿,但耐不住沈织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告诉了她。 沈织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教场,可惜已经晚了,大军已经开拔,赶赴边关。 此次,燕国与西凉开战,西凉来势汹汹,边关危急。 这大半年来,沈织推掉了所有的宴请邀约,每日都关注着边关的局势,更是在房间里放了一尊佛像,替成瑾哥哥祈福。 “沈织,沈织!” 林清禾,也就是好久没有出场过的原作者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扫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影后,心下了然,往内室走去,果不其然,沈织正在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嘴里振振有词。 “唉,你说说你,为了你那个宝贝侍卫,每日吃斋念佛跟个老姑子一样。” -- 第12页 她双手抱臂,瞥了沈织一眼,随后作势在鼻子前挥了挥手,一脸嫌弃地说道:“这里的檀香味怎么那么重呀,不行,我受不了了,沈织,你快跟我出去。” 说着林清禾便去拉沈织的胳膊,将她生拉硬拽地拽出了屋子。 沈织起初有些不情愿,但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地跟我出来。 “阿织,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作为所有故事的创作者,她知晓每个人物的结局,但这几年与沈织相熟相知,她是真正将她当成了好朋友。 唉,也真是活久见,作者竟然跟自己笔下的人物成了好友。 但正因为如此,现在很多事情她做不到冷眼看着了,即使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她也不希望她每天活在忧虑中。 这个姑娘很勇敢,喜欢一个人其实并没有错。 遵从本心行事,即使最后撞得头破血流,最起码是已经努力过的凭证。如此若在余生漫长的岁月中念起过往,许不会留下悔恨。 她叹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悸动,随后神神秘秘地凑到沈织的耳边,道:“我听表哥说,现在战场的局势对燕国十分有利,军中貌似出现了一个少年将才,有勇有谋,用兵如神,名声在军中响亮得很……” 沈织的眼眸在一瞬间发亮,清禾的表哥就是那位在京城鼎鼎有名的郑国公世子黎砚池,也是当朝公主的太傅,他的消息自然是可靠的。 “那你知道那人姓氏名谁吗?”沈织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殷切问道。 林清禾挠了挠后脑勺,面上有几分僵硬,这我就不能透露了。 若是她改变了原故事中的轨迹,那一切都将重新来过了,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实践出真知了,毕竟她穿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她装作为难,断断续续道:“这……我就不知晓了……” 随即她的眼波一转,想起了一个人,拉起沈织的手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再去跟表哥打听打听。” “可以带着我一起去吗?”沈织已经等不及想知道那人是谁了。 在不容她拒绝的目光中,林清禾无奈点了点头,正好可以去见见第二个故事的男女主人公。 大燕皇宫内,宫女领着林青禾和沈织往承平宫走去,这是大燕公主宋姝月的寝宫。 除了宫宴,沈织甚少来这皇宫,因而紧紧地跟在林清禾的身侧。 但故事里的林清禾这个角色不一样,她的姑母就是当朝的林皇后,表哥又是公主的太傅,有这两层关系在,她自小便是经常出入皇宫的。 此刻的林清禾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原身这个身份妥妥是关系户女主剧本啊,早知道当时也给她写一篇独家文了。 宫女刚通禀完,屋内的人听见响动就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像极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来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约莫十岁多点,紧跟在身后的是手上握着书卷,一身月白色锦袍的儒雅男子,瞧着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但端得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清禾姐姐,你来了!”宋姝月正愁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自己的太傅,她才不想背那些晦涩难懂的诗文,现下不是有了吗? “公主。”沈织屈膝,恭敬地行礼,随后视线落在后面的男子身上,同样行了礼,“黎太傅。” 宋姝月的视线落在了沈织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会,觉得有些眼熟,皱了皱眉头,随后面露喜色,“这位是沈织姐姐吧。” “嗯?”沈织愣了片刻,她与公主似乎不相识。 宋姝月眼波一转,有些警惕地往后瞟了一眼,随后拉起沈织的手,轻声道:“一年前,在红枫寺,我们见过。” 那天,宋姝月女扮男装偷跑出宫。 也许是运气不好,在宫门口差点碰上了黎太傅,她一时慌乱随后胆大地混上了一辆马车,藏在座椅下面,最后跟着这辆马车来了红枫寺。 随后,在红枫寺碰上了前来求姻缘符的沈织,沈织以为她与家人走散,便好心地搭她回了京城。 沈织的脑海里冷不丁冒出那个清秀小男孩的样貌,随后瞅了瞅面前的公主,有一霎的错愕。 那个“小男孩”竟然就是自己眼前的公主? “嘘。” 宋姝月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悄悄指了指身后。 沈织恍若大悟,而一旁的林清禾心知肚明,随后机械地眨了眨眼睛,向不远处的黎太傅,也就是原身光风霁月、一举一动堪为世家子弟楷模的表哥投去同情的目光,心里也不自觉替他捏了一把汗。 宋姝月借着沈织和林清禾的名头,在黎太傅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视线中,拉着她们去了马场。 回府的马车上,林清禾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倚在沈织的肩膀。 这个小公主果然够闹腾,当时她是咋描写她来着,活泼好动、随性率真、徒手挖坑种花、不拘小节上树掏鸟窝…… 林清禾瞥了一眼对面的黎砚池,明知故问道:“这小公主也太爱闹腾了,表哥,你平日里治得住她吗?” 黎砚池睁开眼睛,狭长的眸子平静如湖面,他没有答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织用手肘抵了抵好姐妹的腰,面上有几分焦急。 林清禾猛然回想起了什么,差点把正事忘了,虽然这事不能从她这个穿书者的嘴里说出来,不过要是原故事中的人物,倒是不会破坏剧情。 -- 第13页 她看了一眼黎砚池,随后问道:“表哥,这边关可还有消息?” 第7章 第七章 黎砚池审视地打量着她,随后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沈织,问道:“你为何对边关的消息如此关切?” 林清禾被这话一噎,眼神躲闪,随后求助般地看向沈织。 “是我,是我拜托阿禾问的。”沈织对上了他的视线,“那里有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希望黎公子能告诉我边关的消息。” “沈小姐不应该来问在下,应当去问丞相大人才是。”黎砚池朝她颔首致意,事关重大,这不是他可以妄语的。 他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她,沈织也只好作罢。 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秋去冬来,念着边疆苦寒,沈织亲手做了好几双护膝,随后托人送往了边关,送给军营里那个叫“吴铭”的士兵。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送到的一天,她只是想碰碰运气。 但是,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吴铭”,因为伤势过重,奄奄一息地躺在军营里。 “这小子伤势那么重,能不能挺过今晚都不好说。” “真是可惜了,不要命地挣下了那么多军功,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帐篷内,几个士兵絮絮叨叨地说道。 “小将军来了。”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那几个士兵赶忙起身,让出一条道来。 卫烨穿着银白的甲胄,铠甲上还残留着些许的血渍。 他带了军营里最好的军医,眼前这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父亲一贯爱惜人才,因此自然不希望他白白地死去。 “务必要救活他,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那两个军医闻言,腿肚子打颤,随后连忙应诺。 卫烨捏了捏眉心,似是有些疲乏,这几日,许是因着寒冬将至,西凉卷土重来,攻势愈发猛烈。 这几场战役,大燕处于劣势,甚至失了两座城池,但后来好几次险些败战时,是面前这个小兵力挽狂澜。 第一次,假传将军指令,勒令军队改变作战路线,最后大获全胜。 第二次,以少胜多,在副将被西凉细作所杀后,第一时间稳定军心,随后带领五十人的小队抗击西凉,最终利用地势险胜。 而这次,不要命地独闯敌营,暗杀敌方一员大将,打乱了他们的作战计划,让大燕的粮草有时间得到补给,九死一生才从敌营归来。 大将军卫忠本来是想嘉奖他的,但碍于他的行事有违军纪,因此并未将他的功劳上报,但允诺获胜回京后,会酌情向圣上禀报。 卫烨的目光突然凝在了他的脸上,这人到底是谁?如此有胆有识,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吗? 突然,他眉心微皱,觉得此人的身形有几分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目光收回后,他看向身后立着的卫东,道:“卫东,去查查他的身份。” “是。” 卫东领命,他是卫烨的副将,自小跟在卫烨身边,与他情同手足。 由于先前扭转了战局,燕国军队又得到了充足的粮草补给,随后的几场仗,卫小将军带领着大燕军队乘胜追击,夺回了被侵占的城池。 三个月后,燕国大胜,大军凯旋。 这天,沈织一大早便候在了大军凯旋必归之路,她的手心里紧紧地握着那姻缘符,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突然,一阵欢呼声传来,人群开始躁动。 随后,一队士兵喊着口号,踏着整齐的步伐列阵走来,将人群隔开,给大军开了一条大道。 驱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列的是此次的主帅,怀化大将军卫忠,在他身后的则是他的独子,卫烨。 卫老将军宝刀未老,带领大燕军队大败西凉,护佑大燕河山,自是受到百姓的拥戴。 而卫小将军英姿飒爽,名声远播,现如今早已成为不少京中闺秀的梦中情郎,更何况此次战功累累,圣上自然是要嘉奖的。 卫烨身姿挺拔,身穿银白甲胄,墨发高束,鬓如刀裁,肌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不能否认,他有着一副好样貌。 面对周围人群的欢呼声,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余光往两侧瞟着,似乎在找寻什么人一般。 当他的视线扫过人群中的一张脸时,目光突然一滞,随即移开视线,竟像是有些“娇羞”的待嫁女郎。 但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握紧了缰绳,颇有些懊恼地将视线移回去。 当看清那张面庞时,他的心里像是有一阵春风拂过,莫名有些舒畅,不自觉地将下巴抬高了一些。 这些,沈织全然不知,她在军队中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手心急得直冒汗,心中愈发担忧,但她不敢深想。 等到大军全部进城,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沈织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半蹲下身子,将脸埋在衣襟里,随后大滴大滴的泪涌了下来。 小芙立在她的身后,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她自然是知道小姐今日的意图。 自从吴侍卫来府上后,她就好像“失宠”了一般,小姐每天眼巴巴地凑到吴侍卫跟前,都快把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抛诸脑后了。 有些时候她都替小姐不值,小姐堂堂丞相的女儿那么看的起他这个小小的侍卫,他却总是对小姐淡淡的,有些时候还爱搭不理。 -- 第14页 一年前,小姐得知吴侍卫不辞而别,投了军之后,更是每天茶饭不思,为他吃斋念佛,祈求他能平安归来。 想到这里,小芙就有些心疼,小姐怕是被那个男人勾魂了吧…… “沈……沈小姐。” 沈织听到动静,一怔,随后猛地抬头,眸子里尽是欣喜。 但在看清面前那人的面庞时,一霎之间,眼里的星星像是坠落在了尘土里,难掩的失落一点一点地浮上了眸子。 卫烨察觉出那目光的变化,心里莫名有些哽住,看着那双溢满水光的眸子,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得都说不出口。 “公子。”沈织打起精神来,看向他,随后有些疑惑地问道,“公子是在唤我吗?” “嗯。”卫烨点了点头,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走上前去,颇有些迟疑地递给了她,“我是卫烨,这封信是一个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其实,他撒了谎,成瑾交托的实则另有其人。 封面上只有“吴铭”二字,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字,但沈织一眼就认出那是成瑾哥哥的字。 随后沈织如获至宝般,一把接过那信封,但在撕开信封之际,她的手指顿住了,有些迟疑地抬起头。 “那人现下可好?”沈织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卫烨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果不其然,她和那个人是相识的。 那她今日应当也是来此处寻他的,而不是…… 想起自己的举动,卫烨脸颊有些发烫,竟是他自作多情吗? 一股子落寞情绪将卫烨的那颗心直直地往下拉去,为什么她的眼里从来没有过他呢? 从前是那成家小公子,而现下又有了旁的人。 卫烨冷不丁想到那上元灯节小姑娘落寞低垂的侧脸。 那日,卫烨其实并未看清沈织面前那身着沈府护卫服的男子长相,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便微微有些诧异。 而那个在军营里重伤的士兵,卫烨曾叫卫东查过他的身份,没想到查到后边,竟然发现他与丞相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眼前这封信也是他从别人手里得来的,一开始还有些诧异,眼下却是有些拨开云雾。 现下想来,那士兵就是她的护卫吧,也是眼下她在此苦苦等候,这个除了成小公子之后她第二个放在心上的男子。 卫烨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小姑娘,强压住心头的心绪,嘴唇微启。 第8章 第八章 “他无事,只不过前段时日受了伤,还在将养中,不日会抵京。” 卫烨说完这番话,朝她拱了拱手,随即想到了什么,淡淡道:“他此次立下不少军功,圣上定会好好嘉奖他。” 话音未落,沈织的脸上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说完话后,卫烨就转身离去,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有多么沉重,像是踏进了泥泞的沼泽里。 喜欢的女子对着自己笑,竟是因为别的男子,这对于卫烨来说,无疑是在他的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从前,每每得知她要出席宴席的消息,他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同去。 他不懂和姑娘家打交道,以至于那么多次,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过能多看她几眼,卫烨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有一次,他偶然发现,她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一个人,那名声赫赫的首辅幼子,成瑾。 先前,卫烨见过那人几面,他自幼聪慧,才华横溢,虽然未及弱冠,但名声在燕京城里响亮得很,许多闺秀都对他倾心不已。 说实在的,卫烨倒是有几分羡慕他。 作为大将军的独子,他自然是要子承父业。 他自小泡在军营里长大,接触得也都是一群大老粗爷们,因此说话做事总有些直来直去的,不会那些甜言蜜语。 他甚少同那些贵女打交道,平时也是能避就避。 但那天晚上的惊鸿一瞥,他的心里第一次起了波澜,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想同一个姑娘家相识相知的愿望。 但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追逐着她的脚步,而她在追逐着另一个男子。 首辅因谋逆一案被牵连,满门抄斩后,那昔日的小公子也死在了法场。 那时,卫烨得知消息后,有些惋惜,但一想到她,心里竟暗暗有些雀跃。 本以为没了那个男人,自己就有了机会,谁知道竟是还有另外一个人。 卫烨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救了她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现在的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沈织闻言,起初一愣,回过神后猛地止住了将落未落的泪水,随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 看完后,她将信纸如珍宝般地搂在了怀里,面上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嘴里念叨着:“他活着就好,他活着就好……” 半个月过后,大燕皇宫里举行了庆功宴。 一直以来,西凉国与燕国都是敌对关系,此次燕国大胜,打得西凉国落花流水,狼狈而逃,更是割了边境十座城池来求和。 卫小将军此次立下赫赫战功,圣上对他赞赏有加,特赐他骠骑大将军的封号,更是赐予他黄金百两,良田千亩。 大殿内,觥筹交错,此次得到封赏的所有将领,面上都是一片红光。 “陛下,此次大捷,有一人功不可没。” 卫烨朝父亲点头致意,随后离席,起身走到大殿正中。 -- 第15页 “哦?说来听听。” 上首的燕帝眯着眼睛打量着他,边关的响动他早有耳闻,但卫忠从未给他递交有关那人的讯息。 起初,他还以为那卫老将军老糊涂了,想把军功都按到自家儿子头上,可后来才知道那叫“吴铭”的士兵胆子竟然那么大。 卫忠治军严明,假传将令,这可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但那小子也算真的有胆有谋,而且运气也好,碰上了卫忠这个惜才的伯乐。 丞相府内,月亮爬上了那柳梢头,月光静静地洒在那院中的槐树上,溅起一丝丝的亮光。 沈织一下又一下地绞着帕子,瘪着嘴,打量着面前这个一年多没见的人,心里百感交集。 一年前,他不辞而别,甚至还把那她虔心求来,千方百计塞给他未果,最后硬说成是平安福的姻缘符还了回来。 那次在马厩,成瑾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沈织以为成瑾哥哥是想通了,愿意接受她的好意,因此还开心了一段时间。 结果,后来他就不辞而别了。 想到那时的委屈,和这一年来的担心忧虑,沈织的鼻子一酸,眼看着眼泪又要忍不住流下来。 成瑾对上她泪光闪闪的眸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沈织本来有些委屈,但随即感受到面前那人胸膛传来的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心安多了。 “阿织,我回来了。” 成瑾紧紧搂着她,这一年来,支撑他度过军中艰难生活,甚至在濒临绝境后重燃生的希望的唯有面前这一人。 “成……”沈织呆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一时没有适应他的转变,显然有些无措,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见面前人唤她“阿织”。 成瑾瞧见她手足无措的滑稽模样,嘴角微扬,那笑容竟隐隐有几分从前潇洒泼墨,纵马奔腾的恣意。 看着她红润的唇瓣,他的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但随即眼神恢复清明后,再次不动声色地别过了头。 这一切如同一年前一般,只不过这次,沈织一心沉浸在成瑾哥哥回来的喜悦当中,并未发觉他方才的举动。 “阿织,再等等。” “等什么?成瑾哥哥你在说什么呀,阿织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沈织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红边金字的姻缘符递给了他,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热度。 红枫寺的姻缘符符如其名,符上绣着红枫,采用的还是特殊针法,因此很容易就与旁的姻缘符区别开。 “成瑾哥哥,你不准再将它还给我了,这姻缘符是阿织为我们俩求的,大师说了,要放在你身上才有用。” 成瑾但笑不语,此次他立下了不少军功,虽说有些铤而走险,但卫老将军承诺会向圣上替他请求封赏。 等他有了官职在身,就能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迎娶阿织为妻。 他当了“吴铭”那么多年,看似甘于现状,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是有多么渴望娶到自己的小姑娘,这个点亮温暖他,将他从遭逢巨变的深渊中拉出来的小姑娘。 阿织长得那般好看,心地又善良,觊觎她的男子如此之多,他怎么能放心呢?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喜欢上了这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当初,他还是名声赫赫的首辅小公子时,他早早地便央着母亲去丞相府提亲,可是事情未成之际,父亲就获罪了,连带着整个首辅府一起覆灭在烟尘中。 那个女人,宁王的侧妃蛊惑了父亲,竟叫他抛妻弃子…… 幸好,现在他有了军功,不久也会有官职在身,虽说用的是“吴铭”这个身份,但他也不在乎了。 到时候,他一定要带着阿织去青峰山祭拜阿姐,自己娶到了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小姑娘,余生不再是孤身一人,阿姐在九泉之下肯定能安心了。 但还未等他明说时,就有一个小厮过来给他递了个口信,随后他只能暂别沈织,进了皇宫。 此时的他,定然想不到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第9章 第九章 “大胆,究竟是何人帮你换的身份!” 偏殿内,上首的燕帝震怒,而一旁的大太监则是哆嗦着身子,早已跪在了一旁,“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成瑾垂眸看了一眼手上被毁的人/皮/面具,突然想起了方才在前往偏殿的路上,那不小心撞上他的宫女,也许在那时…… 那次上元灯节,成瑾的面具曾无意中毁坏,沈丞相不得已带着他又去寻了那能人异士,那人姓季。 那季寒塘向来自负得很,得知自己制作的面具如此不堪一击,心中不是滋味,后来硬把成瑾扣了下来,直到他做出满意的面具为止。 成瑾看了一眼那面具,心下有了定论,这面具轻易是毁不掉的。 那宫女应当是一早便被指使的,可他隐姓埋名那么多年,又会有谁处心积虑想害他呢? “还不跪下。”那大太监见他迟迟不跪,不由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小子怕是不想活了,因此朝他做着手势。 圣上方才本在拟订赏赐的圣旨,后来,心血来潮,想见一面这个少年将才,便叫人把他从宴会唤到偏殿来,谁曾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 第16页 这小子的这张脸有五分像先皇后,瞧着这年岁,圣上又怎会认不出他的身份呢? 那大太监不禁心里感叹,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但圣上还是忘不掉先皇后啊。 成首辅的胞妹成荷乃是燕帝自潜邸时的发妻,燕帝与她相濡以沫,恩爱不已。 可惜成荷在生大皇子时难产而死,就连刚生下来的大皇子也因为体弱没有活下来。 成荷死在了燕帝最爱她的那一年,因此无论何时,燕帝的心里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后来,还是皇子的燕帝继位后,追封成荷为皇后,更是提拔厚待她的哥哥成霖,让他一步一步坐到燕国首辅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可惜,燕帝如此厚待成家,成霖却是不知何时起了谋逆的心思,而且他勾结的还是宁王,这个燕帝自小情同手足的弟弟。 燕帝寒心不已,没有姑息参与那场叛乱的每一个人,甚至于连成荷最疼爱的侄子侄女都没有赦免。 自古帝王,能登上皇位,靠得绝不是那儿女柔肠。 “这是我一人的过错,希望圣上不要牵连他人。” 成瑾跪了下来,膝盖抵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虽然隔着几层布料,却仍有凉意像是生了尖刺的藤蔓一样钻入他的骨髓,一点一点的,逐渐席卷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脊背,叫他直不起身子来。 “你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朕讲吗?” 燕帝打量着他,脑海里突然闪现过那个一袭红裙,一舞动燕京的女子,陷入了深思。 …… 两日后,成瑾还是未归。 沈织一早便去问了父亲,可父亲也不知道成瑾哥哥的去向。 此时她坐立难安,心乱如麻。 “小姐,林姑娘来了。”小芙掀开帘子,进了里屋,随后有些心疼地瞥了一眼自家小姐。 “阿织。”林清禾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整个人瞧起来蔫蔫的,神情也稍显落寞。 沈织今日是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别的事情。 林清禾心下了然,此时的剧情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成瑾从军中回来本以为是皆大欢喜之事,可是谁都想不到剧情在这里像是碰到了断崖一般,急转直下。 林清禾瞧出她今日兴致不高,但念着接下来的剧情,还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按照她写的原故事剧情,她这个小配角的戏份就快要杀青了。 “阿织,我阿姐今日又回府上了,兴许又和姐夫吵架了。” 她口中的阿姐就是原身的嫡姐林清霜,而姐夫则是户部郎中徐端儒,也就是先前成首辅大女儿成兰的未婚夫。 过了半晌,沈织才回过神来,随后接话道:“清霜姐姐一向温婉端庄,怎么与沈大人起争执呢?” “具体的我也不知晓……听说阿姐发现姐夫在外面养了一个青楼女子,然后阿姐就让人去青楼把那女子请到府上,要亲自纳给姐夫做妾室,但不知怎么的,姐夫好像不愿意,两人就吵起来了,阿姐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 “清霜姐姐竟如此大度?但沈大人不愿纳那女子为妾室,这又是为何?”沈织此时颇有些疑惑。 林清禾凑到沈织耳边,放低了音量道:“我去看阿姐的时候凑巧见了那女子一面,她像极了之前同姐夫定亲的那个女子。” 见沈织有些微微发愣,她便接着说:“就是那个成首辅的大女儿,成瑾的阿姐呀。” 沈织心里“咯噔”一下,她倒是真不知晓成兰姐姐和沈大人还有这段过往。 “阿姐回府上后,砸了不少东西,把我吓坏了 ,就连我幼时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也给误砸了……” 林清禾垂下了脑袋,随后瞥了一眼一旁心不在焉的沈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问道:“阿织你这是又怎么了?莫不是你家那侍卫又出了什么事?前段时日,你分明告诉我他打了胜仗,不日便要回京了……” 见沈织半晌不语,她心下了然,眼下的剧情必定是成瑾进宫赴宴后但多日未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织把自己的侍卫“吴铭”当眼珠子,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在普罗大众角度看来,若是之前的成瑾倒还好说,当初多少京中闺秀为他痴迷,还放言此生非成小公子不嫁。 可现下堂堂一个丞相府大小姐竟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侍卫吃斋念佛,日日忧心,而丞相大人和夫人竟然放纵不管,这也当真是少见…… “他确实是回来了,但两日前进了宫,便没有了消息。”沈织道,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忧心。 “你那侍卫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丞相府不待,非得跑去投军,让你牵挂那么久。”林清禾嘀咕了一句。 “他未曾同我说过,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去投军……” 沈织并不知成瑾投军是为了她。 成瑾悄无声息做了那么多,沈织却并不知情,这在原故事中也是一个虐点。 “前两日,宫里举行了庆功宴,你不是说你那侍卫立下大功吗,他进宫许是去参加夜宴了,说不准就是喝多了酒,醉得不省人事,便没有回来了……” “可现下都两日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要不,我带你进宫看看,正巧我好久没有见我那公主妹妹了。” 两人刚准备出府,迎面就碰上宫里来的大太监。 -- 第17页 沈丞相带着沈夫人以及女儿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丞相府嫡女沈织,蕙质兰心,德才兼备……特赐为骠骑大将军卫烨为妻。” 沈织起初不明所以,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整个人宛若晴天霹雳,愣在了原地。 “沈小姐,还不接旨?”大太监看了一眼跪在下首的沈织,见她愣神,以为她是高兴坏了。 卫小将军战功赫赫,此次又立下大功,嫁给他为妻是多少闺秀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仅是沈织,就连林清禾也愣住了,没想到这赐婚来得这般快。 原故事简短,有些剧情之间只有先后和因果,但并未写明确切发生时间。 林清禾回过神后,用胳膊肘捅了捅沈织,低声道:“阿织,快接旨,抗旨不接可是杀头的大罪。” 沈织这才回过神来,木木地走上前,道:“臣女接旨。” 沈织接过圣旨后,大脑还是一片空白,随后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觉得有些刺目,耳朵也里嗡嗡作响。 后来,径直昏倒在了地上。 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沈织,林清禾的心里五味杂陈,赶忙上前搀扶。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正文就写完了 第10章 第十章 沈织醒来后,入目的是自己屋内的轻纱幔帐,随后她隐隐约约听见父亲母亲的声音。 “圣上怎么会突然给阿织赐婚?”沈夫人隔着屏风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女儿,心疼不已。 沈丞相则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淡淡回了句:“那小将军少年英雄,与阿织也算良配。”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沈夫人美目嗔了自己丈夫一眼,随后狠狠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沈丞相“闷哼”一声,吃痛道:“一年前卫小将军就来寻过我,说喜欢咱们闺女……” “可成家那小子怎么办呀,阿织喜欢他那么多年,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沈夫人叹了口气。 “这是圣上赐婚,平日里我们可以纵着阿织不管,但阿织是我们丞相府的女儿,与那小子始终是没有结果的,当初我同意他去投军,也算给了他一个机会,可眼下他的身份被圣上发现……” 听到这里,沈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道:“圣上可会迁怒沈家?” “此事,圣上尚且不知,那小子也算知恩图报,一个人揽下了这欺君之罪。” 其实此事若是顺藤摸瓜地查下去,难免不会查到沈家头上,但究竟如何,还是要看上头那位的意思。 转醒的沈织冷不丁地听见了这番话,将脸埋在被子底下,无声地抽泣着。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成瑾哥哥分明让我等着他回来,可现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婚期将近。 沈织一开始托着林清禾去宫里打听消息。 清禾告诉沈织,宫宴那日有一个将士触犯了陛下,被赐了毒酒。 沈织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她不肯死心,非得要见到那将士的尸体才肯罢休。 直到大婚前一天晚上,沈织终于见到了他。 此时,夜已经深了,月亮被掩在了乌云后,这夜晚最后一抹光源也消失了。 丞相府内的红绸失了光亮,倒是少了几分喜色。 “这段时日,你去哪了?” 沈织不再装睡,见床边那人有离去的意思,猛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放。 那人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沉默不语。 屋内陷入同方才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最终,还是沈织最先打破了这僵局,她强忍泪水道:“还好,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 随后她的余光忽然瞥到了那大红喜服,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怨意,哽咽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阿织明天就要嫁给别人了,阿织不想嫁人,阿织只想跟成瑾哥哥在一起……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成瑾心头酸涩不已,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剜了一道口子。 他本想上前,但最终还是止住了步子,弓下身 子,淡淡道:“是属下不对,属下来晚了,属下是来向小姐道喜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沈织满脸泪痕,随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声嘶力竭地问道,“你不要再装傻了,好吗?” 成瑾身子一颤,猛地想起他早已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面具。 但方才慌乱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跟当初如出一辙。 此时,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凄凉,也许,在他的心底,早已牢牢烙上了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 “你带我走,好吗?” 沈织突然止住了哭声,定定地望着他,小鹿般的眼眸里满是恳求。 “阿织不在乎成瑾哥哥的身份,就算四海为家,吃糠咽菜,阿织也愿意跟着你,好吗?” 成瑾呆愣愣地看着她,这几年的点点滴滴突然涌入了他的脑海,他袖口下的五指紧攥,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才淡淡地回了一句:“小姐早些歇息,属下今日此举,本就于礼不合,恐毁了小姐清誉……” 沈织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后瞥了眼那大红喜服,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吗?” -- 第18页 成瑾离开丞相府后,来了一个酒馆。 酒馆的小二本准备打烊,见来人身上配着剑,浑身透着冷意,因此那句“客官,明日再来”却是怎么都不敢说出口。 “我真没用,我就是个懦夫。”成瑾冷笑一声,又灌了一大口酒,双眼迷离。 随后,酒馆内又进了另一个人,那人看见成瑾,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陪你喝。”徐端儒一把夺过成瑾手中的酒壶,随后仰头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 两人一起喝着酒,却相顾无言。 随后,还是徐端儒先开的口:“你小子,也是命大,死了几次都没死成,莫不是猫妖转世,有九条命?” 成瑾不想搭理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喝着酒。 随后,徐端儒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瞥了一眼成瑾道:“这是新的户引,你此番前去西北,许是对你有用处。” “多谢。”成瑾朝他拱了拱手,随后仍是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徐端儒看着他那张没了面具覆盖的脸,若有所思,道:“也亏了你这张脸,让圣上动了恻隐之心,那酒压根就没有毒吧。” 当初宫宴里发生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一猜便猜到了那将士是成瑾。 随后他继续说道:“这一年来,我想了很多,是我对不住兰儿,我没有第一时间护好她……” 那日成瑾走后,徐端儒亲自去了诏狱,本想寻那老狱卒问清那日情形,却发现他死在了家中。 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几月前,他偶然得知了一些事情。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成瑾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念着阿姐,按捺住心头的冲动。 “我会休了那个毒妇,她不仅害了兰儿,还害了你,那天在宫里……”徐端儒猛灌了一口酒,眸子暗沉了下来,随后看向成瑾,唏嘘道,“圣上当真是物尽其用,你此去西北定要小心,宁王余党现下在西北筹谋,还试图勾结西凉……” 他重重地拍了拍成瑾的肩膀,随后有些惋惜地看着他,“只是可惜了你和沈家那小姐,听说她明日便要嫁人了。” 当初,成瑾改换了样貌,但徐端儒仅凭成瑾手腕上一处细小的伤疤便认定他的身份,这其中自然还是有一段过往。 伤疤是成瑾小时候误伤的,成兰曾同他提起过。 而成瑾的假身份则是经过他手才编造出来的,他在户部任职,这些对于他而言不算难事。 当初,将成兰埋在青峰山后,他心灰意冷,整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就连后来母亲何时帮他重新又定了一门亲事,他也不知晓。 那时,沈丞相找了他,他得知成瑾还活着后,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 成瑾手上的动作一顿,面上有几分悲戚,但很快掩去了,淡淡道: “我与她这辈子算是有缘无分吧,现下我们本就有天壤之别,我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她跟着我,余生许是不得安宁,那小将军倾心她已久,会对她好的。” 他冷不丁想起很久以前,他还是那成家小公子的时候。 那时,他前往的宴席中总能看到那小姑娘的身影。 那小心翼翼偷看他,随后溢满笑意的眸子,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只可惜,那小姑娘蠢了些,看不出他的。 本想等她再大些表明心意,可后来,他发现有一个人的视线总是落在那小姑娘身上,那视线与旁人不同。 世上之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向往的,凭着沈织不俗的样貌,倾心她的人不在少数,可只有那道视线让成瑾有了危机感。 起初他心头有些不爽利,像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盯上了。于是,沈织还未及笄时,他便央着母亲去沈府提亲。 只可惜,世事无常。 与两人的落寞不同,这边将军府的卫烨,早已是一身大红新郎服的打扮,整个人也神采奕奕。 他垂眸看着手心那红边金字的姻缘符,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将它搁置在了一个漆花小匣子里,放到柜子深处。 “小将军,吉时到了,可以出发了。” …… 第11章 第十一章 沈织嫁入将军府后,不知怎得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 春去秋来,转眼过去了好几年。 将军府内,五岁的“糖糖”赖在母亲的怀里,死活不要父亲抱。 “娘亲的身上很香,阿爹身上臭死了,糖糖才不要阿爹抱呢!” 卫烨僵在一旁,讪讪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 他今日刚从教场回来,自然是出了一身的汗,但是这样被女儿嫌弃,面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的。 沈织挽了妇人发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织锦袄裙,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温婉端庄。 她瞧了一眼手足无措的丈夫,随后手指轻轻掐了掐女儿肉扑扑的脸蛋,笑道:“糖糖,不允许这样说阿爹,阿爹会伤心的。” “才不会呢,阿爹最疼糖糖了,糖糖说什么,阿爹都喜欢听,阿爹就跟宴哥哥一样好。” 卫烨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宝贝闺女,随后又看向了沈织,眸子极尽温柔。 当年,大婚之日,他好不容易摆脱那群敬酒的兄弟后,方才得空踏进婚房。 -- 第19页 那时,他的心里忐忑极了。 他承认自己的行径有些卑劣,这婚事是他自己强求来的,阿织心中定是不愿,可那人触犯了圣上,早已被处死了。 她这样下去,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但他揭开盖头的时候,入目的却是一张潮红滚烫的脸,随后用手背探了探后,赶紧命人去唤大夫。 沈织高烧不退,昏睡了好多天,醒来后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连沈丞相,沈夫人都忘记了。 那时,卫烨看着她懵懂纯澈的眸子,心里百感交集。 也许,不记得了也好。 将女儿哄睡着后,沈织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下一秒就被人从背后拥住了。 卫烨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闭上眼睛假寐了片刻,似是有些疲累。 沈织替他揉了揉额角,问道:“现下西北如何了?” “情势不容乐观,当年宁王余孽秘密逃往了西北,竟然同西凉勾结了起来,他们还将燕国的一些情报透露给了西凉,眼下西凉陈兵二十万,恐怕又得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闻言,沈织蹙了蹙眉,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执起着他的手,正色说:“你只管去,府上有我,我会好好照顾糖糖的。” 卫烨闻言,眉眼间的忧愁化去了几分,随后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 大军开拔,赶赴边关,时隔多年,燕国和西凉又要开战了。 这一晃过去了好几个月,这天,沈织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宁,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林清禾,也就是戏份少的可怜的穿书原作者带着儿子来了将军府。 当初,沈织出嫁不久,按照原剧情,她也嫁了人,夫君是青梅竹马的昌平候府世子,再之后也顺利地生下了第三个故事的男主人公,陈宴。 糖糖一看到阿宴哥哥就立马扑了过去。 陈宴看到她,面上也是开心的,一口一个“糖糖妹妹”,两个小娃娃年岁相仿,随后便玩起了过家家。 虽然沈织现下不记得过往,但林清禾对她依旧热络,毕竟她可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了。 林清禾时常会跟她讲起过去的一些趣事,但除了那两个人。 沈织见好姐妹来了,便执起她的手,问道:“阿禾,我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我担心将军……” 看着沈织现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卫小将军,她不禁心里唏嘘不已。 她曾也心疼过成瑾,他本该是燕京城纵马恣意的偏偏少年郎,若没有那场祸事,他与沈织算是门当户对的一对佳偶。 可惜世事无常。 卫烨这个人算是“苦尽甘来”吧,虽说求娶的手段不太光明磊落,甚至带了丝强迫的意味,若是沈织没有失忆,之后的剧情恐怕还不好说。 但是眼下失忆的沈织能喜欢上他,只能说明卫烨待沈织的确是真心实意。 *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小芙苦着脸跑了进来。 “发生何事了?”沈织猛地直起了身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边关传来消息,将军落入了敌军的圈套,现下生死不明。” “什么!”沈织踉跄了一步,面上极尽痛苦的神色,下一秒竟径直晕了过去。 沈织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边关那里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第三天时,家里来了不少女眷,一些是听到消息赶回婆家的卫家出嫁小姐,一些则是同沈织交好的官家夫人们。 她们纷纷来安慰沈织,跟她说体己话,劝她想开点。 将人都送走后,沈织将自己关在屋内,随后走到床边,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匕首。 匕首银光锃亮,是先前卫烨送给她防身的。 沈织定定地看着那把匕首,随后用手指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神平静无波。 “你这是做什么?” 林清禾跑进屋子,赶紧上前夺下沈织手中的匕首,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幸亏赶上了。 按照原剧情,沈织眼下怕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沈织淡淡地看了林清禾一眼,没有答话。 “难不成卫将军回不来了,你也就不肯活了吗?”林清禾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随后看着她低垂的眸子,心里不是滋味。 果然,就算没了过往记忆,这人还是一样的认死理,就非得一条路走到底…… “将军待我好,若是他回不来了,我定不独活,糖糖喜欢你家阿宴,以后就多麻烦你了。” 沈织说完后,便起身离了屋子。 而此时的西北边关,卫烨和手下的士兵被西凉军围困多日,粮草即将断绝,而西凉兵却步步紧逼。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卫东将最后的干粮和水递给卫烨,但被卫烨摆手拒绝了。 此时已是傍晚,卫烨倚在枯木上,看了眼这西北的大漠孤烟,想起了远在家中的妻儿。 “阿织,我恐怕要失信了,都怪我,当初就不应该强求这婚事……” 突然,远处传来刀剑相交的声响,被围困的士兵看到燕军的旗帜,眼里都重燃起了生的希望。 “将军,援军来了!” …… 几天过后,边关传来消息,局势反转,卫将军脱困,安全回营。 沈织听到消息后,如释重负地瘫软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佛像,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算真得放下了 -- 第20页 又过了几个月,这场仗才算真得打完了。 起初卫烨带着燕国军队所向披靡,但西凉此次似乎掌握了燕国不少要秘,仗打到后面,燕国越来越处于下风。 那西凉军主帅是他们的二皇子,卫烨一开始觉得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不懂打仗,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小瞧了这个人。 仗打到关键处,西凉军分明已经收回前面割让的十座城池,甚至于攻下了两座燕国边城。 那西凉皇帝却找了使者,说愿意同燕国化干戈为玉帛,结成联盟,但前提是燕国肯送公主来和亲。 卫烨回到京城后,首先拜见了圣上,念着妻儿,出了宫后便马不停蹄往府内赶去。 到府门口后,他翻身下了马,随即视线突然凝在了一处。 府门口,一大一小两身影挨着,小的那个则是困得打起了瞌睡。 沈织看到来人,眸子里的泪花晶莹剔透,静静打量着他。 见面前人瘦了一大圈,皮肤也黑上了许多,随后,一行热泪就不受禁锢地淌了下来。 卫烨上前将妻子搂在怀里,安抚地说道:“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 沈织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哭得更凶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不知为何,此刻的卫烨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张面庞。 那人冒死救他脱困,自己却身负重伤,奄奄一息之际,红着一双眼,拼尽全力地拽着他的手,“我既然护了你,也希望你能活着回去护她一辈子。” 突出重围后,卫烨将那人埋在了西北的胡杨树下。 后来,他才调查到,原本应该死在皇宫里的“吴铭”因为圣上的旨意隐藏身份来了西北,而“吴铭”就是那首辅家小公子。 兜兜转转,从前阿织喜欢的只有那一人。 卫烨拥着沈织,对上那双泪眸,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低头吻去了沈织眼角的泪花,柔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和糖糖的。 “糖糖,到阿爹这里来,阿爹许久没见你了,你又长高了许多……” “爹爹,糖糖想吃糖葫芦了,你给我买好吗?娘亲不让我吃。” “好好好,糖糖想吃什么,爹爹都给你买。” “你就会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写完了,还有一章番外 第12章 第十二章(番外) 那日在宫中,成瑾的身份暴露后,燕帝以以下犯上为由赐了他一杯毒酒。 与“吴铭”相熟的军中将士见他久久不归,后来才知道发生了这般的事情,只能叹这小子命不好,初出茅如就冒犯了圣上。 但实则那杯酒并没有毒,燕帝留了成瑾一命,但代价是让他前往西北调查当年宁王余党的去向。 成瑾跪拜燕帝后,看了眼手中的那红边金字的姻缘符,随后托了一个小太监转交给卫烨。 …… 成瑾来了西北后,暗地里调查,他并未易容,西北与京城相去甚远,识得他原本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后来,燕国与西凉开战,他隐藏身份再次投了军。 他将所探查到的情报都秘密转交给了卫将军卫烨,但此次西凉如有神助,仗打到后面燕军明显处于下风。 西北的夜晚寒凉,成瑾同那些将士们一起围着篝火,喝着烈酒。 “你听说了吗,将军和夫人那叫一个恩爱,将军离京那日,夫人哭得眼睛都肿了……” “咱们将军是谁,人中龙凤,夫人当然记挂将军,而且将军是个会疼人的,听说夫人当年嫁进府后,大病一场,将过往忘得一干二净,将军没有假手他人,亲自照顾夫人,后来夫人生女儿难产,差点一尸两命,这之后将军便没在敢让夫人……” 成瑾看着那忽而蹿上又忽而蹿下的火苗,神色不明。 “他们的女儿叫什么来着,我记着将军之前老挂在嘴边提?” “好像是叫糖糖吧……” 听到这里,成瑾捏着酒囊的手指猛地收紧,心里“咯噔”一下,竟是叫糖糖吗? 很久以前,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将那个爱吃糖葫芦的小姑娘娶回家,与她白头偕老,长长久久。 那小姑娘长得那般好看,以后若是有了孩子,随她定是不错。 名字他也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葫芦”,女孩就叫“糖糖”。 可惜了,竟是再也没有了这一天。 “可惜了,到底不是我的糖糖。”成瑾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悲戚,但似乎又有些释然。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感受到那烈意自胸膛处蔓延开…… 再后来,卫将军落入了西凉军圈套,他得到消息后,带着援军前去。 经历一场厮杀,才开出一条血路,让缺水断粮多日的将士们可以脱困。 可西凉军狡诈,一根羽箭破空而来,他径直挡在了卫烨身前,那箭头涂了奇毒…… 那时,成瑾并未易容,卫烨看着面前那张脸,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痛苦,喉头也溢满了鲜血,成瑾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死命地拽住了那卫将军的手,说出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我既护了你,也希望你能回去护她一辈子。” 这是他的遗言,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其实,倘若有来生,他定然希望护着她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 第21页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写完了,因为一些后续剧情的原因,番外放在了最后面 第13章 第一章 【宿主,好久不见呀。恭喜你顺利走完第一个故事的所有戏份,接下来还有两个任务,再接再厉!】 “真是好久不见呀……这个故事我的戏份有几场,可以事先透个底吗?” 林清禾看着面前透明白板上,被打上大红勾的第一个故事面板,表情幽怨,这系统在上个故事总共就出场过一次,走剧情全靠她一个人,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不可以,本系统秉持公平公正原则!】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可是这几个故事的原作者。” 【……我懂了,宿主是在和本系统开玩笑放松放松心情,宿主放心,这个单元将会是您最轻松的一个任务,您与主线相关的剧情一个手掌也能数得过来。】 “我……谢谢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系统竟然嘲讽她戏份少,林清禾不免心里有些不大乐意,谁不想穿书当个众人追捧的大主角,但她现下又莫名觉得当条躺平咸鱼也不错,真是纠结。 【鉴于第二个故事与第一个故事存在时间线交汇,本系统录入程序后,时间线将会自动拨到几个月以前,也就是故事中西凉和大燕仍在交战之际。】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穿书者林清禾出现部分的文风偏轻松风,单元故事的风格以整体单元为主。 第14章 第二章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一身豆绿色宫装的小宫女满脸焦急地进了偏殿,乌溜溜的眼珠子四下里望望寻不到人,便往后殿花园跑去。 宋姝月此时坐在秋千上,半阖着眼,正思索着明日该如何说服太傅,但她的思绪猛地被这几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 “春韭,发生什么事了,急急躁躁的。” 春韭见自家公主悠哉悠哉地在这里荡着秋千,不免心里替她捏了一把汗。 她神神秘秘地凑到公主耳边,说道:“奴婢听前殿的小太监说……皇上要嫁一位公主去西凉和亲……” “什么!” 春韭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劈在了宋姝月的脑门上,她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许是力道过大,那秋千荡了荡,最后砸到了她的腿根,疼得她秀眉微蹙,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主,这可该怎么办呀?”春韭急得都要火烧眉毛了,眼下这宫中适龄的唯有自家公主一人。 三公主前年早已出嫁,七公主现下不足十岁,剩下的唯有五公主宋姝月一人。 宋姝月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来回踱步,随后深吸了几口气,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自小听到的就是西凉人如何穷凶极恶,屠杀燕国边境平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可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牢什子和亲公主…… 就在此时,有宫人通禀“皇后娘娘到”。 大燕的林皇后,一身华贵的朱紫织锦袄裙,头上戴着明晃晃的珠钗。虽已年过四十,但因着养尊处优,瞧上去也只有三十多岁,此刻的她被宫女簇拥着,进了承平宫后殿。 瞧见女儿后,她的眸光微动,随后摆了摆手。 那些小宫女微垂着头,识眼色地离开了,独留下林皇后的心腹嬷嬷。 人都走了后,林皇后面上的神色才松了些,随后快步上前,将女儿搂在怀里,道:“燕燕,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你嫁到那苦寒之地的。” 燕燕是宋姝月的小名,她是正宫所出的第一位公主,上头又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太子哥哥。 她自小备受燕帝宠爱,就连这小名也是燕帝亲自给她取的,以国号为名,足显宋姝月在燕帝心中的地位。 “母后……”此事来得有些突然,宋姝月的脑子到现在还是嗡嗡的,而且她到现在都没有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现下被母后搂在怀里,嘴巴顿时瘪了,更是觉得有些委屈了。 “母后,父皇当真要把燕燕嫁去西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下燕国和西凉不是还在开战吗?”宋姝月看着母后皱起的眉头,伸手替她扶了扶鬓角的发丝。 林皇后闻言,慈爱地看着女儿,沉默了半晌,道:“此次两国交战,眼下燕国处于下风……恐有败战之险,西凉妄图借机踩在燕国头上,明面上派使臣前来求亲,说是休战结成同盟,但他们一向是狼子野心之徒,你父皇定然心里清楚,还未曾答应他们,何况我们只是一时处在下风,堂堂燕国,还不至于送公主去求和……” “父皇还未曾答应?”宋姝月松了口气,春韭这小丫头果然不靠谱,话都没听明白就急匆匆跑来,着实是吓到了她,毕竟一句没头没尾,语气又异常肯定的话,任谁都要惊上一惊。 此次两国交战,战场局势僵持不下,边关传来的消息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局势的的确确不利于燕国,而且这几日从北地涌入京城的流民她也是看到过的…… 她自言自语嘀咕地了一句,“那些流民想必是因为战乱才流离失所,如果两国止战,那些流民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家乡……” 林皇后走后,宋姝月重新坐回了秋千上,她抬头看了一眼西垂的金乌,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西边的天空布满了霞光,绚丽但又多少又有些夕阳西下的萧瑟落寞之感。 -- 第22页 一旁的春韭见自家公主呆愣愣地坐在那,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担忧。 她犹豫了一会,方才她一时心急,传错了话,把莫须有的事情说给公主听,也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怪罪她。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公主身边,轻声问道:“公主,可要传膳?” “我不饿。” 宋姝月现下没有什么胃口,随口扯了一句,但下一秒她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叫了出来。 见状,她的面子多少有些挂不住,随后朝春韭咧嘴,歪着头讪讪地笑了笑。 春韭捂着嘴,强忍住笑意,随后心里也舒了一口气,自家公主果然是好脾气,没生她的气就好…… 而且方才皇后娘娘的一番话倒叫她放心了,皇上还没有答应,想必是不舍得公主,那自家公主就不用嫁去西凉了,她自然是高兴的,随后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打圆场:“奴婢这就叫小厨房去做公主最喜欢吃的菜。” 春韭走后,不一会,冬荪就走到了花园里,她的怀里像是揣着什么东西,因而神色不免有些紧张。 春韭和冬荪都是承平宫的大宫女,最是得公主信赖。 春韭有些毛毛躁躁的,但嘴甜机灵,而冬荪原本是伺候在东宫的,皇后见她性子稳重,便将人拨到了承平宫。 宋姝月见到来人,双眼顿时发亮,随后像是等不及般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可下一秒,那荡起的秋千还是如同上次一般砸到了她的腿根,气得她回头,瞪了那秋千好几眼。 “公主……” 冬荪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信件,随后递给了公主。 宋姝月一把接过信,飞快地把那封条撕开,随后更是一目十行般看完了信,可越看到后边,她的眉头皱得越深。 冬荪见公主脸色不对,便小声问了句:“可是魏公子家中出了什么事?” “松淮哥哥说他母亲病重,眼下尚且不能回京了。”说着说着,宋姝月将头耷拉了下去,嘟着嘴巴,委屈极了,“唉,这都快一年了……” 冬荪瞅了眼自家公主,随后有些迟疑地问道:“公主,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宋姝月现下努力地瞪着眼睛,将那封信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又看了一遍,似乎不肯遗漏一个字。 “奴婢……觉着那魏公子兴许不是个好人,他……” “冬荪,你在公主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还没等她说完,朝这边大步走来的春韭就打断了她的话,随后瞥了眼自家公主的脸色后,道:“那魏公子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何况公主的事哪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你……”冬荪被她的话一噎,她不如春韭牙尖嘴利,自然也是说不过她的。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吵得我耳朵嗡嗡的。”宋姝月莫名有些心烦,径直起身,往屋内走去。 春韭气冲冲地瞪了一眼冬荪,随后赶紧去追公主了。 冬荪叹了口气,随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公主离去的背影。 第二天,晨光熹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黎太傅。” 承平宫的宫人见到来人,纷纷行礼,他不仅是公主的太傅,更是大燕郑国公府的世子爷,身份尊贵,不是他们可以轻慢的。 来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锦袍,袖口绣着金边,腰间束玉带,上面刻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一双狭长的眸子清冷孤傲,全身透着一股宛如山间清泉般的出尘感。 冬荪远远地瞧着人过来,眸光微动,便赶紧迎了上去。 “黎太傅,公主现下正在专心誊书呢。”冬荪微垂着头,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人后,引着黎太傅往偏殿走去。 见四下无人后,她放低音量,轻声说道:“太傅,那人又给公主来信了。” 听到这话,黎砚池原本板正的脸上的面上才泛起了丝波澜,随后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那魏公子家中母亲得了重病,眼下暂时回不了京城了,公主看完信后,似乎有些伤心。” 说到这里,冬荪见太傅面上神情无异,心里却有些替他不值,便大着胆子继续说:“奴婢当真觉得那魏公子接近公主就是别有用心,公主心思单纯,被他哄骗,明明太傅你才是……” 黎砚池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冬荪见状便不在往下说了,随后偷偷地侧目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指。 之后便赶紧收回了视线,见人走远后,才敢抬起头来,此时的她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好闻的杜衡香味,面颊也隐隐发烫。 黎砚池并未察觉,进了偏殿后,缓步往书房走去。 书房内,燃着宋姝月最喜欢的栀子香,香炉里的烟雾自下升腾,香味萦绕着整个屋子。 黎砚池乍一进屋子,就见那檀木书桌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人,那人身穿一身鹅黄色纱裙,神情专注,正认认真真地誊写着一旁的诗文。 他眼睛微眯,静静地打量着面前人,面上浮起了几分怪异神色。 “说吧,你今日又想去何处?” 第15章 第三章 闻言,宋姝月猛地抬起了头,欣喜之色就要溢出眸子了。 但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么,强忍住心头的激动,淡淡地回了一句:“太傅,你何出此言?我只不过进日来愈发觉得您言之有理,这焚香抄书当真是能让人静下心来,修身养性。” -- 第23页 “哦?”黎砚池狭长的眸子多了一分戏谑,随后缓步走到紫檀木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搁置到书案上,“既然如此,莫不如抄这本?” 宋姝月瞥了一眼那书,足有她半根手指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傅,你……” “还不实话实说?”黎砚池唇角带笑,一身白衣出尘,倒真配的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 但落在宋姝月的眼中,却是一板一眼,每天除了一身白还是一身白,毫无丁点人气可言。 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今日有求于太傅,她定不会如此装模作样,想她往日里与太傅斗智斗勇…… “太傅,那我说了,我想去宫外的红枫寺。”宋姝月眨巴着大眼睛,撑着下巴,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那眸子里溢满了点点星光,“听闻那里的斋饭很是好吃……” “好,我同你一起去。” 黎砚池答应得很爽快,目光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她的下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浅青色的帕子,自然而然地走近,俯下身,在宋姝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贴近了她…… 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杜衡香味,不知为何,宋姝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扇子般的睫毛也扑了扑。 等帕子离去后,她才回过神来,随后见鬼一般地瞥了眼那帕子上的墨渍,又顺着帕子看向了自己的太傅,不经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下巴上沾了墨。” 方才的行为显然有些亲昵,但黎砚池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这与他往日对宋姝月的恭敬疏离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不知道,宋姝月自然也不知道,而且她眼下也是一副见鬼了的神情,八成是觉得面前这人吃错了药…… 莫不是太傅知道自己暗地里编排他,最近憋着什么大招,宋姝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车内,宋姝月透过掀起的帘子往车外看去,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当马车行驶过城东时,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冷不丁落在那老杨树下。 眼下正值春日,杨树枝繁叶茂,许多枝条上都冒出了嫩芽,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但在树下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神色难免有些失落。 人人都道相思苦,现下她也终于尝到这苦到断肠的滋味了。 也不知那傻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娶她。 黎砚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看着似是没有觉察到她的异动,但云淡风轻的面上底下实则是暗流涌动,袖底下的五指不自觉地攥紧,心里也是一番说不出的苦涩。 他阖上双目,眼前闪过一年前的画面,老杨树下,少男少女亲密相依,情话缱绻,互诉离别…… “太傅。 ”宋姝月轻轻唤了一句。 见对坐的人半天没动静,姝月又唤了一句。 “太傅。” “太傅……” 直到第三声,黎砚池才缓缓睁开眼睛,方才眼底的晦暗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随后对上了小公主微微诧异的眸子,“何事?” 他理了理衣襟,坐得端正,随后拿起一旁的书卷。 面前人有了回应,宋姝月却又不讲话了,她抿着唇,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堵在了她的喉头。 她不回话,黎太傅就专心地看着那赋文,他似乎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马车内陷入一片寂静,而车外的喧哗声也逐渐止住了。 马车已经出了城,周围自然是安静下来。 “我听闻眼下战场局势不利燕国,使臣不日就将进京,似乎有意同燕国结盟,自古结盟,多数是公主和亲,我想知道……” 当听到某个字眼时,黎砚池握着书卷的手指一紧,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公主不必忧心,战场局势未定,眼下燕国虽处于下风,但卫将军英勇,未必不能挽回局面,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会……” 黎砚池说着说着突然哽住了,最后面上神色一滞,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你不会什么……”宋姝月撑着下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但见太傅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多问了,反正过往自己那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太傅若是不想回答,也是如同今日这般沉着一张脸。 但这次,出乎她意料的是,黎砚池见她发问,思索了一番后,接着说道:“我是你的太傅,定然也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宋姝月心头蓦然一动,随后朝他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太傅你最好了,太傅虽然往日里不苟言笑,待我严苛,但是心里还是心疼我这个学生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燕燕觅得了驸马,定要先带来给太傅见见。” 听到后面,黎砚池的眉头越皱越深,随后毫无征兆地咳了几声,直叫宋姝月有些不明所以。 “公主的父亲乃是当今圣上,臣不敢僭越。” 宋姝月努了努嘴,瞥了他一眼,她这太傅年纪不大,不过却是个十足十刻板的老顽固,不就是一句话吗,还非得较真,扯上什么君臣。 他这般如此死板规矩,以后哪家小姐肯嫁与他。 其实她的太傅,不知何时起早已变了很多,但奈何宋姝月与他相识太久,对他的刻板印象早已根深蒂固,因此那些个变化就算瞧见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 第24页 宋姝月瞅了一眼对面人,嘟了嘟嘴,随后双手抱臂,缩起腿,半侧过身倚在靠垫上。 黎砚池看了眼她散漫的坐姿,先是眉头微蹙,嘴唇微启,但不知怎的,到了嘴巴的话又被自己咽了回去,最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 宋姝月下了马车,以手掩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燕燕,你怎么在这?” 宋姝月闻声看去,随后视线落在寺院门口那穿蓝衣的小团子身上,突然两眼放光,“表姐!阿宴!” 五岁多的小陈宴听见有人唤他,揉了揉眼睛,随后抬起头,看清面前人后,正了正色,拱手乖乖地行了个礼,唤了声:“姨母。” 宋姝月撇了撇嘴,揉揉他的发顶,随后戳了戳他的鼻子,道:“你这小家伙,年纪那么小,倒是把你那表叔的刻板模样学了个透……” 说着说着,黎砚池走了过来,宋姝月听到脚步声立马心虚地闭上了嘴巴。 陈宴看见来人,又乖乖地拱手行了礼,唤了声“表舅”。 陈宴是昌平候府世子的儿子,母亲是刑部尚书的女儿,也就是当朝林皇后的侄女林清禾。 林清禾的父亲与皇后是亲兄妹,而母亲则是郑国公府出嫁的大小姐林黎氏。 这两层关系下,她不仅与公主沾亲带故,也与郑国公府现如今的世子黎砚池血脉相连。 几人说着说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袄裙的妇人朝这边缓步走了过来,手上还牵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娃 。 “阿织,你终于出来了,方丈说什么?” 来人正是沈织,她见到面前几人,福了福身子。 黎砚池见到来人,拱手道:“卫夫人。” “糖糖妹妹……” 那小女娃本来昏昏欲睡,听到有人唤她,缓缓抬起了头,随后两眼顿时发亮,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母亲,问道:“娘亲,我去找宴哥哥了。” 沈织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奈地笑着说:“去吧。” “母亲。”陈宴也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随后得到她的点头同意后,大步往前跑去。 林清禾,也就是初次在第二个故事登场的原作者,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这两个小娃娃,谁能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成为书中男主的老母亲……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挽起沈织的手,道:“方才不是才见过面吗,这般情谊深厚,咱们两家准是得定个娃娃亲才行,不然你家糖糖长大了跟别的男子跑了,我家阿宴不得伤心死了。” 她得赶紧把两家的娃娃亲定下来,这是原身在故事中的戏份之一,不过等到第三个故事开展,起码要等到两个小娃娃都长大了。 “我怕是担心你家阿宴被别的姑娘拐走呢,等将军回来,咱们两家就商量一下。”沈织笑着道。 “不用等到以后了,我方才在寺里就求了这姻缘符,等会让阿宴交与你家糖糖……” 沈织看了眼林清禾手中那红边金字的姻缘符,莫名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她笑着说:“这符瞧着好生眼熟……” “自然,咱们六年前以前还在这里见过呢,方丈说你心诚,就将那姻缘符给了你。”宋姝月大步走了过来,拿过表姐手中的姻缘符,打量了一会说,“听说这红枫寺的姻缘符很是难求,方丈也只是赠给有缘人……” “六年前?”沈织一愣,眉头紧锁,问道:“我曾来过此地吗?” 宋姝月打量了她一会,猛地忆起眼前这卫夫人可是大病一场忘却过往的,自然是不会记得这些的。 “我既求了符,那是求给何人的?”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沈织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背影。 宋姝月正想开口,但下一秒就被自家表姐打断了。 “还能是谁?自然是卫将军,阿织曾同我讲过呢。”林清禾急忙给小公主使了个眼色,随后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天色,道:“燕燕,院里的素斋所剩不多了,你若是想吃到,便得早些去才行。” 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红枫寺的斋饭可是远近闻名,今日慕名前来的可不是少数。 虽然她一早便知小公主今日是为何来这红枫寺,按照原故事,今日那寺院里派发那姻缘符的老和尚可要不好过了。 宋姝月一听到这个,猛地想起自己今日的意图,太傅还在这呢,若自己做戏不做全套,被他看出来可怎么办。 随后,她有些眼热地瞥了眼那姻缘符,随后把它塞回了表姐手中,最后赶忙告辞往院内走去。 黎砚池瞥了眼她急匆匆的背影,向两人行礼告退后,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林清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幸亏她机灵,不然沈织就要发觉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眼下与卫将军恩爱不已,又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糖糖,这样的日子,还是不要打破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织就是《长相思》的女主 第16章 第四章 回宫的马车内,宋姝月侧过身,偷偷看着手掌心躺着的那姻缘符,笑得合不拢嘴,得亏她激灵嘴甜,那方丈才肯把最后一枚符给她。 黎砚池静静地打量着她,神色不明,轻声道:“这怕是你今日来这的真正意图吧。” -- 第25页 宋姝月一愣,猛地将那姻缘符缩回袖子里,什么时候被太傅看见了,这该怎么办? “我……什么意图啊,太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黎砚池瞥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微眯,随后缓缓地朝她靠近,两人离得很近。 宋姝月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此刻心虚地很,丝毫没有觉察到这种距离有什么不对。 突然,她掌心的姻缘符就被毫无征兆地拿走了。 “这是我的!” 她瘪着嘴,直起身子,猛地朝黎砚池扑过去,力道之大,就连黎砚池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被她生生扑倒在了座椅上。 她伸手去夺太傅手中的姻缘符,但黎砚池似乎铁了心不想给她,手臂往远处一移,她就够不着了。 “太傅,你还给我。” …… 也许是两人的动静有些大了,赶车的马夫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太傅,公主,发生何事了?” “无事。”黎砚池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后看了一眼扔握在掌心的姻缘符和一旁气鼓鼓的小公主,叹了口气。 “你若是把那《上林赋》给我抄完,我就将这姻缘符还与你。” “凭什么,这本就是我的东西。” “不凭什么,我是你的太傅,你未出阁前的一言一行都由我教导,未定亲的女郎私自去求这姻缘符,不合礼数。” “可是卫夫人没定亲的时候也去求了,就连表姐也给阿宴求了,你怎么不去管教她们呢!” “……” 黎砚池一时有些语塞,他知道自己晚上的言行有些站不住脚,但他的心头就是莫名不爽利。 这几年来,这种思绪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 “公主,我看黎太傅就是平日里太闲了,才会对你管七管八的。”春韭一边替公主揉着肩膀,一边道。 一旁正在往香炉里添栀子香的冬荪听得皱起了眉头,本想反驳些什么,但听到春韭接下来的话便闭上了嘴巴,而且听到后边,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见公主没有反驳,春韭就接着说:“黎太傅早已过了弱冠,可至今还未定亲,家中没有妻妾,因而一心扑在公主身上,若是他成了婚,说不准就不会处处管着公主了……” “这道也是。” 宋姝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太傅老冷着那张脸,哪个闺秀能喜欢他,看来……我得亲自去给太傅招点桃花了。” 也许是宋姝月想岔了,喜欢黎砚池那张冷脸的闺秀还不在少数,最起码,与她交好的那几个小姐都愿意为她“分忧”…… 黎砚池今日一进承平宫,便觉得有些许不同,空气中弥漫的脂粉味似乎异常浓重些,熏得他直皱眉头。 “太傅,你来了。”宋姝月缓步向他走来,蝶步款款,腰间坠着的禁布没有发出一丝响动,看着规矩极了。 “太傅,我今日邀请了几个素常与我交好的小姐,她们一直以来都仰慕太傅您的学识,今日可否让她们与我一同听讲?” 黎砚池进书房后,扫了一眼,瞬间脸色暗沉如水,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头上的钗环首饰金光闪闪,但除了这些,也有打扮得素净的…… 宋姝月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些什么出来,眼神里也满是戏谑,这下子太傅可算是挑不过来了吧。 “今日,我们来讲《陈平赋》,此篇乃是前朝的一位女诗人所作,虽为女子但才华横溢,巾帼不让须眉……” 黎砚池握着书卷,在上首一丝不苟地讲解着,台下的众人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这相对对比下来,听得最认真的反倒是宋姝月了,也许是习惯使然,太傅讲课她可不敢走神…… 这也许是在潜移默化中养成的习惯,她自己也发觉不出了。 今日课完后,宋姝月留了众人在承平宫一起用膳,就连黎砚池也被她留了下来。 许是因着黎太傅在场,因着尊师重道,宋姝月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着大家一起坐在客席上。 各位小姐吃着佳肴,窸窸窣窣地交谈着,目光却时不时往黎砚池那处瞥去。 郑国公府世子爷,当今公主的太傅,虽然性情冷淡了些,但满腹才华,又得圣上器重,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令人前仆后继的。 黎砚池没有理会这些目光,端起面前的茶杯,微微晃了晃,目光聚拢在那沉在底下的茶叶上,神色不明。 而对坐宋姝月则是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看,见他半天没有动静,额头上也不觉沁出了细汗,喉咙也一阵发紧,目光瞥到手边的那半杯茶水,猛地灌了进去,润润她这颗蹿到嗓子眼的心。 黎砚池仰头将那杯茶水径直喝了下去,随后起身径直离了席位。 宋姝月见状,觉察形势不妙,赶忙起身也跟了出去。 “太傅,你往哪去?”宋姝月小步跟在他的身后,见他没有要停的意思,便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许是方才跑得有些快,面颊有些潮红。 黎砚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寒凉,“哦?公主为何如此关心我的去向,莫不是怕我跑了不成。” “太傅,你这是说什么,这承平宫太傅一向是来去自由的,只是今晚那么多小姐闺秀们,太傅若是就这么走了,这不是拂了我的面子吗?” -- 第26页 “面子?你的面子就是将我推出去当那被人耍弄的猴子吗……” 不知为何,宋姝月总觉得自己的头越发昏沉,面前的人也出现了两个重影,而且她觉得自己的身上越发热起来,这是为何? 慢慢的,她的手沿着黎砚池的衣袖逐渐往下滑,滑到他的掌心,感受到凉意后,觉得舒服极了,随后慢慢抓紧,更是将脸贴了过去…… 黎砚池这时才发现不对劲,但手早已经被她拽得紧紧的,手心也传来她脸颊上不正常的热度。 宋姝月似乎不满足这些,开始扯自己的衣领,黎砚池猛地止住了她的手,随后移开了视线。 紧接着,一记手刀打在了宋姝月的脖颈上,她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黎砚池抱起她大步往宋姝月的寝宫走去,但最后想了想调转了步子,往客房走去,那里有一处院子是燕帝专门辟给他的。 燕帝似乎对他很是器重信赖,不仅让他负责教导公主出阁前的所有礼仪,更是允许他夜宿在承平宫。 燕国对男女大防的重视不如前朝严苛,女子亦可以抛头露面,而黎砚池可谓也算是宋姝月的表亲,因而算不得外男。 而燕帝如此意图,明眼人似乎也能看出几分,若没有以后的变故,这些事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将冬荪唤来。”黎砚池瞥头向一旁的暗卫说道。 暗卫领命后离去。 * “太傅,公主这是怎么了?”冬荪看了眼满面潮红,身体难受到不停扭动的公主,又看了眼云淡风轻的太傅,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准备冷水,给她沐浴。” 黎砚池丢下这一句吩咐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回府的马车里,黎砚池摸了摸破皮的嘴角,神色不明,但墨色浓稠得仿佛能滴水。 回府后,他大踏步地迈向自己的卧房,随后吩咐了小厮几句。 很快,便有几桶冷水送了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以告病未曾进宫。 而次日转醒的宋姝月也清闲了几天。 那天,她醒来时,人已经在自己的卧房内了,而昨日的一切也像是喝断片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只迷迷糊糊记得在梦里见到了松淮哥哥,松淮哥哥亲了她,亲得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有些难受,便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他这才停下,可下一秒又卷土重来,似乎怎么欺负她都欺负不够。 这人之前分明连牵她的手都要脸红,眼下怎么如此大胆了,竟然敢轻薄她,分明从前她上杆子去他也不愿意。 她气极了,想打他,却发现手上脚上都使不上力气,最后她喊了一句“魏松淮,你个坏蛋”,他才停下来,末了竟然在她的唇上发泄似地轻咬了一口。 不疼就是有些痒,酥酥麻麻的,但再后来的事她也不记得了。 而对于太傅的告假,她也乐得自在,毕竟她本就心虚得很,见不到太傅反倒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篇是甜宠文,写着写着就变成这样了 太傅是一个腹黑傲娇男? 第17章 第五 章 没想到,黎砚池这告病竟然一连半月。 这段时日,宋姝月难得清闲了一回,不用背难懂的诗文,不用抄写不完的赋文,更不用听太傅嘴里的大道理,甚至也不用想着怎么应付太傅,这日子简直太快活了。 但她看似快乐无边,实则心里心虚得很。 太傅那日许是被她气着了,她不应该听信春韭的馊主意,在太傅的酒里下药。 虽然那日太傅走的早,可眼下称病半月,明摆着是察觉出这事的猫腻了,毕竟那酒她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了…… 太傅那天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可那药分明药效不重,太傅不至于把控不住吧。 若如此,可最近国公府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啊,真是怪了…… 难不成是真病了? 宋姝月这几天一直犹豫要不要去国公府上探望探望,以显她为人学生,尊师重道。 但她还没有做出决断,就碰上了别的事情。 这天,宫里突然开始忙碌了起来,宋姝月有些诧异,莫不是边关战事结束了,卫将军要班师回朝了?可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呢? “卫将军回朝不应该还有一两个月的路程吗,为何这宫里却那么早开始筹备了?” 宫道上,宋姝月随手叫住一个手里端着托盘的小宫女问了一句。 小宫女见来人是五公主,忙恭敬地行了礼,随后道:“公主你有所不知,西凉的使臣不日将到访燕京,于是这宫里便早早开始筹备了。” “西凉的使臣?”宋姝月听着皱起了眉头,“西凉为何要……” 突然,她猛地回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结盟的传闻,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那日,母后宽慰她不必忧心,而太傅也说不会让她受委屈,因此这段时日以来,她都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里了。 * “圣上,西凉此举恐非诚心,我大燕公主金尊玉贵,如何去的了那苦寒之地?” “如何去不了,我大燕将士在边疆出生入死,若是以公主一人换取两国结盟止战,这是天大的幸事。” “公主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也该到为燕国百姓做出贡献的时候了。 -- 第27页 “眼下边境局势不利燕国,我燕国几座城池还在西凉手中,若是达成了结盟,他们许是会按照承诺休战,归还城池,如此不费一兵一卒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况且公主此去是贵为西凉的太子妃,若是西凉太子即位后就将是西凉的皇后,如此对于两国邦交只有利无害啊。” …… 燕帝看着朝堂上争论不休的大臣们,脸色有些暗沉,他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瞥了眼一旁的大太监。 大太监识眼色地高喊了一句:“退朝!” 之后,燕帝以龙体不适为由,罢朝多日。 于是,百官之间纷纷传开了圣上为国事思虑过重,病倒了。 * “公子,西凉使臣的来意已经打听清楚了。”暗卫弯腰拱手道,“他们确有和燕国结盟之意,此番来京城许是得到了圣上的首肯,怕是……” 黎砚池挥手打断了他,似乎早有预料,他定了定心神,随后问起了另一件事:“蜀地可有消息?” “不曾,属下派人去蜀地探查过,似乎并没有魏松淮这个人的存在。” 黎砚池对这番话并不意外,挥了挥手道:“退下吧,继续留意使臣那边的消息。” 他换上了朝服,随后入了宫。 “圣上,臣有一事相求,臣想求娶公主。” 燕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眯着眼打量着这个跪在下首,他亲自为女儿选来的太傅,半晌没有回话。 燕帝的气色如常,不似传言,他问了一句:“缘何?” “臣心悦公主已久,想与公主携手一生。” “哦?你当初还分明说燕燕贵为公主,你不敢肖想?”燕帝戏谑地瞥了他一眼,手指曲起扣了扣桌面,“近来,莫不是转了性子?” “臣……也是最近才明白对公主的心意。” “你可曾听闻西凉使臣不日将入燕京城?” “知。” “那你可知他们此行何意?” “知,他们想与燕国结盟共敌陈国。” “那你可知他们所求为何?” “不知……” 黎砚池抬头看着上首的燕帝,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只听见燕帝说了一句,“他们求我燕国的公主为太子妃,便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那圣上答应与否?” “此番战役,燕国处于下风,眼看已失两座边城,百姓即将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 黎砚池默然,知道自己今日此行许是无果。 “燕燕先是为大燕公主,再为朕之爱女,最后再是你的学生,朕想这些黎太傅都是知晓的,当初朕逼迫你当燕燕的太傅,便是看重你所作诗文中的节义之气,想必燕燕被你教得很好……” 听到最后一句话,黎砚池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圣上,想着最近的传闻,身子晃了晃。 而那最后一句话一直在黎砚池的脑子里挥之不 去,燕燕被他教得很好吗? 确实,这个小姑娘身上已经不知不觉有了他的影子,有些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如果她知晓这些,她会如何做? 突然,内侍高声禀报公主前来侍疾。 随后,便有人带着黎砚池往屏风后走去,黎砚池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 宋姝月进殿后,看着生了病却仍在费心政事的父皇,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父皇。”她走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下,随后替燕帝捏了捏肩膀,“父皇既然身体抱恙,不如先休息片刻。” 燕帝看见女儿,原本幽深的眼眸此刻像是有了光亮,“父皇无事,天下苍生都担在父皇肩上,父皇怎么能休息呢?” 宋姝月听到这话,愈发心里不好受,随后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莲子羹。 内侍本想上前试毒,但被燕帝挥手禀退了,他接过女儿手中的莲子羹,径直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碗搁置在了桌子上。 “燕燕此番来寻父皇可还有其他的事,父皇还有政务,恐怕不能陪你多聊了。”燕帝轻咳了几声,随后继续看起了折子。 不知为何,宋姝月觉得此时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将自己的嘴缝了起来,方才母后教给她的那番话竟怎么也都说不出口了。 “无事,燕燕先行告退了。”宋姝月将空碗装回了食盒,随后离开了前殿。 黎砚池看着宋姝月离去的单薄背影,随后又看向了上首嘴角噙着笑意的燕帝,心里莫名涌起一丝异样的思绪。 宋姝月刚走到门口,便被林皇后身边的嬷嬷带着去了皇后殿内。 林皇后见女儿回来了,赶忙拉起女儿的手,满脸急切地问道:“你父皇怎么说?” 宋姝月迟疑了一会,随后摇了摇头,“我没有说……我说不出口……” “为何!”林皇后似乎有些生气,美丽的面庞不似从前半分温柔,“你知不知道,这几天那些老臣拼命上折子让你父皇同意这结盟,你父皇心疼你,迟迟不肯做决定,眼下你若是不能让他保下你,后半辈子莫不是真的要在那西凉了……” 林皇后说着说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宋姝月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替她将眼泪擦去,一颗心似乎被掰成了好几瓣。 林皇后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燕燕,母后只有你一个乖女儿,你若是不在身边,你要母后怎么活……” -- 第28页 宋姝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承平宫的,只记得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母后的哭泣声,父皇忧心国事的身影…… 回宫后,她将自己关在屋里,随后埋在被子里,捂着耳朵,像极了一只小鹌鹑。 她该怎么办啊? 难不成真的要去嫁给西凉的太子吗? 西凉那么远,如果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母后和父皇了。 还有松淮哥哥,若是她嫁去了西凉,松淮哥哥回燕京后,在老杨树下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还有表姐,还有阿宴…… 若是去了西凉,以后恐怕就再难见到了。 还有谁呢? 宋姝月迷迷糊糊想到了太傅,若是去了西凉,自然也是见不着太傅了,但是没有太傅管她,似乎也很不错。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是有些空落落的。 这段时日,西凉使臣仍然住在皇宫里,似乎有一种不得到回应不罢休的意味,而朝堂上对于这件事情仍然是争论不下…… 燕帝似乎从未开口明确表态过什么,只是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各位大臣都很清楚,所有的决定都在圣上的一念之差。 身着绿色官服的黎砚池立在下首,静静地听着众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声响,并未多言。 他虽为公主太傅,却仍是有官职在身的。 退朝后,众人熙熙攘攘离去。 “黎大人,稍等。” 几个老臣走到黎砚池跟前,随后朝他拱手道:“关于燕凉结盟一事,黎大人似乎未曾表态过,你既为公主太傅,理应好好劝诫公主一番,莫要一味让陛下为难……” “公主已然不是小孩子,她有自己的主见,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黎砚池阔步离去,独留下几个老臣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8章 第六章 这事一直没有个“定论”,西凉使臣到燕京城都已经大半个月了,燕帝也没有做出决断。 因此,众位大臣一直认为陛下是心疼公主才迟迟不肯做决定。 眼下已是春夏之交的午后,空气稍许有些闷热。 “公主,太傅来了。” 冬荪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唤了一句。 宋姝月自睡梦中被唤醒,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随后随口应了一句:“太傅?他不是告假了吗?” 冬荪一愣,随后解释说:“太傅昨日就来信说今日可以如常授课,公主不是知晓的吗?黎太傅已经在外边候了一个多时辰了,听闻公主还在午睡,便不让我们叫醒您……” 宋姝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那再让太傅稍等片刻,我换个衣服便来。” 她伸了个懒腰,随后起身下了床,也许是睡迷糊了,宋姝月现下将前段时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公主,这些都是尚衣局新送来的,都是由蜀锦织成的呢。”冬荪抱着几件崭新的衣服走了过来。 宋姝月听到“蜀锦”这两个字微微蹙了蹙眉,冷不丁想起了一个人,那人的母亲就是蜀地的绣娘,因为没日没夜地刺绣,最后熬瞎了一双眼睛。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几件新衣后,很快移开了视线。 之后,她走向了衣橱,视线落在了被搁置在一旁的一件石榴色纱裙上。 * 在书房等候的黎砚池看着缓步向他走来的人,莫名有些恍惚。 裙摆随着主人的步伐微微摆动,层层叠叠的褶皱荡起又落下,像极了在风中摇曳的石榴花。 这身衣裙与当日一模一样,冷不丁将黎砚池的思绪拉到两年前。 那日,宋姝月让小太监从宫外悄悄给她带了几瓶桃花酿,这酒当时在京城可谓是时兴得很,传得神乎其神,她便也想弄几瓶来尝尝。 可不曾想,这一喝就喝过了头,酒醉壮人胆,宋姝月被黎砚池偶然撞见后,不仅不害怕,反倒没个正形地开始调戏起他。 “太傅,你看看你,长得跟个画上人一样,可为何满嘴的之乎者也,你不觉得无趣吗……” 那日宋姝月因为上树掏鸟窝被黎砚池斥责为举止品行不端,本来心中就有怨气,但碍于自己的太傅随时都有可能向母后和父皇告状,因此她敢怒不敢言,眼下喝醉了酒,倒是什么都敢说了。 黎砚池还记得那日她身上浓郁的酒香味,以及压着自己在唇上胡乱啃噬的酥麻感,随后又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天晚上…… 想到这,黎砚池的手指猛地收紧,手上握着的书卷被这突然的力道捏出了褶痕,他微微晃了晃脑袋,定了定心神,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分明是她先招惹的我,眼下却又喜欢上了旁人…… “太傅。” 宋姝月轻轻地唤了一句,随后微微颔首以表示敬意,之后便往回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抵在桌上,一只手随意地翻了翻书页,耷拉着眼皮,瞧着似乎没什么精气神。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黎砚池何时走到她的身侧,她都不知晓。 “公主,臣今日带您出宫。” “出宫?”宋姝月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这才打起点精神,但对上黎砚池那双含着丝丝笑意的眼眸后,心头又不自觉地浮起几分怪异感,随后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太傅,你方才说什么?” -- 第29页 “皇后娘娘说公主最近心情不佳,嘱咐臣今日带您出去散散心。” 听到这话,宋姝月心头的怪异感才消退了些,原来是母后的嘱托,她就说太傅怎么可能会那么善解人意。 念着宫外,她的脑海里顿时浮想联翩,随即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天盛酒楼。” 黎砚池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眼底似升腾起融融暖意。 笑容浅浅,本是稍纵即逝,但恰巧又被宋姝月瞧见了,于是乎,刚被自己压下去的疑惑感又猛地蹿了上来。 宋姝月背过身,微微摊了摊手,脸上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表情,太傅这段时日怎么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她怎么从前没发现太傅那么爱笑? * 天盛酒楼内,望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宋姝月眯着眼睛凑到跟前闻着香味,感觉到许久未有的轻松愉悦。 这段时日,因着西凉一事,她确实有些心烦意乱的,和亲一事就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头上,将落未落,着实让人忧心忡忡。 其实,此时的宋姝月也搞不清自己的思绪,她必然是不想嫁去西凉的,可她又不想父皇为难…… 黎砚池见她一直夹着那碗红烧狮子头,便直接给她端到了面前,甚至给她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随后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下。 碗里的菜越叠越高,宋姝月莫名有些惶恐地看了眼那夹着菜的筷子,急忙摆手,因为两家鼓鼓,所以只能囫囵地推脱说:“太傅,够了,你也吃。” “没事,我不饿。” 听到这话,宋姝月呛了一口饭,猛地咳嗽起来,随后背上就立刻传来一阵轻柔的拍扶,面前也递来了一杯茶水。 端着茶盏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宋姝月的视线冷不丁凝在那沉在杯盏底下绿油油的茶叶上,愣了片刻。 随后抬头看了眼太傅,猛地回想起了什么,前端时日的心虚一股脑地全部涌入了脑子。 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不对,她忘性大,太傅总不至于忘了吧,那日她分明记得他说自己把他当猴子呢? 可太傅眼下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他当日发现了异样,肯定是要怀疑到自己头上的。 看来,她得去找冬荪和春韭好好地问上一问。 现在的话,既然太傅不提,她也便也先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吧。 吃完饭后,黎砚池又带着宋姝月去了茶楼听戏。 戏台上名伶扮相精美,唱得也是时下流行的戏目。 宋姝月听得起劲,就连手边的瓜子不是春韭剥的也没察觉出来,而一旁的春韭也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异常和谐的画面,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公主一下。 可没等她说出口,就被一旁的冬荪使眼色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宋姝月看着正起劲,之后回过神,发现这雅间里只有她和太傅两个人了,两个小丫头不知何时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会,那眼下这“咔咔”的响声是从哪发出来的? 宋姝月微微偏头,瞥了眼自己身侧的小盘子,上面的瓜子仁堆成了小山一般,随后顺着视线,抬头看向了对面一袭白衣的太傅,只见他熟练地剥着瓜子,素白的肤色与那棕黑的瓜子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有一种仙人蒙尘的感觉。 想着她方才吃的瓜子都是来自那双谪仙一般弹琴作画的手,她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随后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太傅现如今怎么变了个人?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现下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很想逃离这个逼仄的小房间,就在此时,她乌溜溜四处乱晃悠的的眼里突然闪出了金光。 “表姐!阿宴!” 宋姝月直起身子,逃难一般地走向窗边,随后倚在栏杆上,使劲地向楼下几人招手。 为了看清戏台,雅间的一面并无遮挡,因此,对于楼下的一切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听到这声动静的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袖,道:“母亲,那人看着好像公主姨母。” 被唤作母亲的妇人愣了愣,随后抬起头往头上看去,视线在雅间一男一女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也朝楼上人挥了挥手。 “阿正,我瞧见公主妹妹了,我们一道上去吧。” 那被换做“阿正”的男子一身青墨色锦衣,见状宠溺地看着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想必大家能猜出来这几人的身份了吧。 这被唤作母亲的妇人当然就是穿到这个世界,变成林清禾的原作者了,这是原身在第二个故事中的第二场戏份。 她都出现了,大家自然能猜出这个小男孩的身份吧,第三个故事的主人公陈宴是也。 而她口中的“阿正”则是林清禾的夫君,昌平侯府世子陈文正,他与林清禾在原故事中的戏份不多,基本上是一笔带过。 他们是青梅竹马,陈文正自幼便喜欢她,他们俩的感情基本上是水到渠成,顺风顺水,没有像每个故事的男女主有那么多的波折,因而穿过来的她走剧情也很顺利。 林清禾自然而然地挽起相公的手,随后朝楼上走去,一边走脑子里一边思索着剧情。 西凉使臣已经在燕京城逗留半月有余了,边疆局势还在僵持中,对于结盟一事,燕帝虽然至今仍未明确表态,但按照原故事的节奏,很快这件事就要来个了断了,随后进入原故事中的第一个大剧情点。 -- 第30页 她今日的戏份不重,只需要推动小公主和太傅这条感情线就可以了。 眼下,黎砚池应该是明白了自己对小公主的心意,只是苦于无法说出口。 这个傲娇男,原故事中,几年前,燕帝曾有意让他尚公主,可惜被他自己拒绝了,眼下却又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可惜,小公主一年前被人趁虚而入,现下心有所属,眼里完全没有他。 想到之后的剧情,林清禾不由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个故事里她的戏份不多,等小公主嫁去西凉后,她这个原作者又要短暂地杀青了。 对于她来说,可以堂而皇之地消极罢工,当然是一件好事情了。 等所有故事都发展完,她兴许也能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最后一部分的剧情,这篇文做了一些调整,将“林清禾”这个角色改成了贯穿三个单元故事,具有作者上帝视角的穿书者,随机掉落戏份解释剧情,她的戏份不多,主要还是以男女主为主,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之前看过的剧情变动会很大。 第19章 第七章 宋姝月见表姐一家人都进了雅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也说不清她这是怎么了,总感觉现下和太傅独处一室心头莫名有些怪异的感觉…… “阿宴,”宋姝月大步走上前,揉了揉陈宴的小脑袋瓜,随后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阿宴又长高了不少啊。” 闻言,林清禾的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分明不久前在红枫寺前还见过呢,小公主眼下怕是心里慌乱急于找些东西转移注意力。 想着她今日的剧本,林清禾忙给自己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陈文正记起来茶馆前妻子的嘱咐,心领神会冲她眨了眨眼睛,随后走上前与黎砚池攀谈了起来,男人之间,特别是上位者聊天的话题左不过就是国事官场…… 见状,林清禾将小公主拉到一旁,与她攀谈了起来。 “燕燕,你近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宋姝月闻言一愣,诧异地看了一眼一脸神神秘秘的表姐,随后迟疑地摇了摇头。 “真的?你那太傅当真没有异样吗?”林清禾眯着眼睛打量着她,随后放低音量,凑到她的耳边说,“我怎么听说前段时日黎太傅求圣上赐婚呢?” “赐婚?和谁家小姐?”宋姝月闻言两眼猛地放出金光,此刻她的心里是说不清的讶异激动,太傅莫不是开窍了,若他娶了妻子,不正合她的意吗? “你当真不知晓?” 宋姝月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太傅这都告假快半月有余了,我也是今日才见着他的面。” “他看上的是……”突然,脑子里想起一阵尖锐的系统提示音,林清禾猛地闭上嘴巴,强压住一逞口舌之快的冲动,“这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亲自去问上一问,说不准能问出点别的东西?” 原故事中,林清禾并不知事情全貌,只是把这个事情当作消遣说与小公主听,宋姝月与她兴致勃勃讨论是燕京城哪家闺秀,浑然不知自己就是那局中人。 宋姝月顿时起了兴趣,脑海里快速回忆那天她请到承平宫的闺秀们。 指挥使家的何小姐性子有些泼辣,那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太傅应该不会喜欢;礼部侍郎家的白小姐温婉端庄,知书达理,那日打扮地也素净得体,说不准太傅看上的是她,而且那日她察觉到太傅的视线老是落在那白小姐身上…… 想到这里,宋姝月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太傅说不准那天晚上就瞧上了人家。 这半月来告假说不准是私下里跟人家姑娘已经有了往来,到时候一定要让太傅好好地谢谢她促成了这段良缘。 突然,她又有些懊悔,早知道那日就得好好地问上一问,好不容易眼巴巴等到太傅喝了那加了“吐真丸”的茶水,这么好的时机她怎么就错过了呢? 回宫的马车内,宋姝月似乎有些疲乏,马车晃晃悠悠,像极了婴儿的摇篮,很快她就睡着了,全然将白日已经打好的腹稿抛诸脑后了…… 黎砚池端正地坐在一旁,见她睡得香甜,心头不自觉地涌上一股暖意。 他的视线如月光轻洒般落在她的一侧脸颊上,少女的睫毛似鸦羽般浓密,肌肤白皙细腻,光滑透亮,像是由一块美玉雕成的稀世珍品。 黎砚池定了定心神,微微起身,轻柔地将熟睡的人抱进怀里,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宋姝月察觉到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香味,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不自觉地将脸贴近那香味的来源,甚至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了面前这个温温热热的大抱枕。 “燕燕,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从前是我不对。” * “我们西凉使臣在燕国逗留已久,眼下恐是不得不回归故土了,皇上前段时日忙于治理新得的城池,最近才想起我们这些人,前几日来信……” 大燕皇宫内,西凉使臣向燕帝请辞,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明摆着让燕帝早点做出抉择。 燕帝的神情似乎有一些为难,道:“众位远道而来,莫不如再逗留几天,美酒佳肴,我燕国皇宫应有尽有……” “这……”几个西凉使臣面面相觑。 -- 第31页 西凉使臣走后,燕帝愤怒地将桌上的奏折都挥在了地上,“竖子!竟敢拿西北的那几座边塞要城来威胁朕。” 大太监哆哆嗦嗦地立在一旁,随后弯腰,将地上那些奏折都捡了起来。 “燕燕在哪?”燕帝有些疲乏地捏了捏眉心,缓缓道,“时候差不多了,将她叫到朕这里来。” 没过多久,大太监就领着五公主宋姝月来了前殿。 “燕燕,父皇昨日做了一个梦。”燕帝抬头看向殿外的天空,目光幽深宛若无底深渊,半晌后,朝立在下首的女儿招了招手。 “燕燕愿意为父皇分忧。”宋姝月恭敬地屈膝行了礼,随后走上前如儿时一般坐在了燕帝身侧,替他捶着肩膀。 宋姝月虽然平日里喜欢率性而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在自己父皇面前,她还是注意分寸的。 毕竟面前的这个男人不仅是她的父亲,也是大燕的帝王。 不过儿时的宋姝月不像现在这般心里有所顾忌,她喜欢赖在燕帝身边,燕帝在一旁批奏折,她就在一旁吃着糕点,吃饱了喝足了就倚在燕帝的身侧呼呼大睡,可爱的模样惹人怜爱,这副画面像极了寻常百姓家中的父女。 大臣过来觐见,燕帝怕吵醒熟睡中的女儿,也不肯让宫女们将她挪到别处,所以朝中上下都知道燕帝对五公主的宠爱比起先皇后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皇后并不是燕帝的原配,先皇后姓成,自潜邸时便嫁作皇子妃,可惜后来难产离世,她是先前因为谋逆一案被牵连的成首辅的亲妹妹。 成氏一族昔日光鲜亮丽,此刻却早已覆灭,短短的六七年,在京中提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就连那名躁京城的成小公子恐也不会有几人记得他的样貌了,就算提及,除了惋惜也别无其它了…… 燕帝慈爱地看着女儿,缓缓道:“朕昨日梦到了先皇后,朕与她相识时,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她也是你这般的年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日,她一袭红裙入了朕的眼,朕至此再也忘不了她……” 宋姝月垂眸静静地听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听父皇提起先皇后了,起初她有些为母后不值,有一次,与春韭和冬荪抱怨时不小心被太傅听了去。 太傅现下算是有了些人情味,但那个时候的太傅板正无趣得很,每天除了授课就不肯再同她多说一句话,恭敬疏离,似乎收她当学生是一份极为不满意的差事似的。 但那次太傅并未斥责她的失言,而是说了一句,“也许最可悲之人并非是生者。” 宋姝月那时也不过十一二岁,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现下想来倒是琢磨出了些东西,母后虽然不是父皇最爱的女子,但稳居后位那么多年,太子哥哥和她又是极为孝顺的,母后是幸运的。 可她有时候又会看见母后从父皇那处回来后偷偷抹眼泪,她当真是幸运的吗? 要是她,必定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她喜欢的男子另有心仪之人,或者辜负了她,她必定头也不回地决绝离了他。 她堂堂大燕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儿没有,为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她要嫁的男子必定是她喜欢钟情的,同样也钟情于她的。 “陛下,边关传来急报!”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高喊。 燕帝眉头紧皱,挥了挥手,很快门外那传信的太监就进了大殿。 宋姝月起身想要回避,可是却被燕帝按住了肩膀,只好重新坐了回去。 “无妨,你是朕的女儿,我大燕的公主,怎么听不得?” “陛下,边关急报,我大燕又失了两座边城,卫将军被敌军暗算,落入敌军圈套,眼下生死未卜……” “什么!卫卿生死未卜?”燕帝猛地起身,面上极尽痛苦,随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回了座椅上,胸口止不住地大喘着气。 宋姝月见状,连忙替父皇拍抚胸口,顺顺气,随后接过大太监手里的茶杯小心翼翼地递到父皇的嘴边。 “父皇,眼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您不要担忧坏了身子,您的龙体康健才是最重要的。” 燕帝倚在靠垫上,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又失了两座边城,加上之前,现下已然是十座边城了,其中有五座是我燕国要塞,这场战要是继续打下去,我燕国恐是有一场劫难……” 宋姝月听着,眉头愈发紧皱,她虽然养尊处优,不谙世事,但联想到近日的传闻,已经隐隐预感到了父皇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你可知我们该如何拿回这十座城池?”燕帝指了指屋外,“自然是要靠我燕国的万千将士冲锋陷阵,可是要牺牲多少将士才能换回这原本属于我们的城池,你可知道?” 宋姝月愣住了,僵在了原地。 突然,门外传来通告声:“礼部员外郎,中书令大人……前来觐见陛下。” 不一会,门外传来一阵高喊:“求陛下答应结盟,以公主一人换回我燕国十座边城和两国和平,求陛下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这一章,感觉这个单元写得我老是姨母笑,有点想给“林清禾”加戏份,感觉欢乐会多些 第20章 第八章 燕帝闻声捏了捏眉心,没有做声。 门外的高喊声愈发响亮,声音高亢激昂似乎穿透了墙壁,响彻徘徊在整个大殿上空。 -- 第32页 同样,那一声声的请愿也如同长满倒刺的藤蔓沿着耳廓钻进了宋姝月的耳朵里,随后逐渐生根发芽,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拖入无底深渊。 “陛下!求您答应,否则我燕国危矣!陛下……” 宋姝月此时心里一团乱麻,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是好,她知道父皇此刻必然是忧心忡忡,她作为父皇的女儿,大燕的公主,理应为他分忧,可是……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突然,燕帝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说:“燕燕,你不用担心,你若是不愿,父皇不会让你嫁过去的,父皇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保下你的,等这事的风波过去了,父皇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让朕的燕燕可以常伴膝下。” “林秉怀,让他们进来吧。”燕帝侧头瞥了眼大太监,随后目光柔和地看向女儿,对一旁的侍女说道,“带公主从侧门离开。” “父皇……”宋姝月感觉自己的鼻头酸酸的,泪水也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随后视线瞥见父皇爬上两鬓的白发,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掌心处隐隐作痛,方才紧张慌乱时,手指甲不知何时嵌进了掌心,原本光洁的掌心此刻却是留下了几道骇人的血痕。 很快,领命的侍女就走到宋姝月面前,弯腰恭敬道:“公主,跟我走吧。” 宋姝月脸上似有豫色,回头望了眼坐在上首的父皇,随后跟着侍女向大殿侧门走去。 很快,那些老臣就被宣了进来,一进来,撩起官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圣上,求你答应结盟,公主虽为千金之躯,可我边疆将士的性命和大燕的安危圣上不能不顾啊!” “圣上,您若是不答应,我等老臣今日就在此长跪不起。” …… 场面一直在僵持着,燕帝的话似乎有些模棱两可,他既没有完全否决这些老臣的提议,也没有完全答应,各中迂回,瞧着像是一个被人百般为难又爱女心切的老父亲。 突然,一个白胡子的老臣突然起身,仰天高喊了一句,“我赵清今日以死明志,只求陛下能做出决断。” 话音刚落,那个老臣就将头上的官帽摘下,随后猛地朝大殿的立柱撞去…… “我嫁!” 突然,一阵清脆但坚定的女子声响传出,随后大殿内的慌乱杂音在一瞬之间都止住了,那被人拉扯住的老臣也止住了脚步,就连燕帝面上的神情也顿了顿。 宋姝月神色坚定,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中大步走向大殿正中,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皇不必替燕燕为难,我嫁。” 随后,她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老臣,将为首的一人扶了起来,道:“众位都是大燕的肱骨之臣,为我父皇瞻前马后,我作为大燕的公主,享尽福祉,理应替燕国百姓着想的,众位不用担心,这结盟父皇是答应的。” 众位老臣面面相觑,随后朝宋姝月拱手行礼道:“公主深明大义,实乃我大燕之幸。” 而坐在上首的燕帝,看着女儿,神色似乎有些悲戚,随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漠然,眯着眼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大太监。 林秉怀抱着扶尘,会意般地朝燕帝点了点头。 * 宋姝月回到承平宫后,很快,林皇后得到消息就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一进殿,林皇后看见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儿,不知为何气从心来,一巴掌挥在了她的脸上,眸子里满是愠色。 “公主!”春韭和冬荪见状本想上前,但碍于皇后娘娘,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 脸上火辣辣地疼,宋姝月捂着半边脸,有些委屈地抬头看着自己的母后,问道:“母后为何要打我?” “你为何要亲口答应这和亲,你可知道眼下再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若是你不肯,母后和你太子哥哥还有你舅舅就算是拼上所有也不会让你去的,可你为何要要亲口答应,你以后该怎么办呀,你让母后怎么活呀……” 林皇后说到后边,语气愈发凄凉,最后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燕燕不想让父皇为难,女儿身为燕国的公主,不能只顾着自己……” 林皇后听着这话,冷笑一声:“没想到我林苑会生出你这般的女儿,真是冤孽……” 事情已然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很快,燕帝答应结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燕京城,最后消息自然也是传到了西凉。 很快,凉帝就允诺退兵,召回了作为监军的太子,随后按照约定归还了燕国五座边境重城,但剩下的五座则由燕凉协商归于五公主的名下,作为她嫁入西凉的陪嫁,名义上还是归属于大燕。 * 西凉皇宫内,下首的众人向太子道贺:“恭喜太子即将抱得美人归,这燕国五公主据说可是貌美得很,不仅冰肌玉骨而且善舞,殿下可是有福气了。” “也不知殿下舍不舍得让我们也观赏一番那五公主的舞姿?”底下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可紧接着,又有人接话:“这可是燕帝最宠爱的五公主,怎么可能会屈尊给我们跳舞?” 西凉太子魏武扯了扯嘴角,道:“美人善舞,此乃幸事,众位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待我娶了那公主,自然是不会亏待诸位的。” 底下传来一阵嬉笑声,唯独下首的一人自顾自地喝着酒,默不作声。 -- 第33页 “二弟,你可是不高兴?”魏武眯着眼打量着他,“此番你可是功劳最大的,大哥不会亏待你的,待我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魏槐笑了笑,举起酒杯致意,道:“谢谢大哥美意,皇弟先行道谢了。” 魏槐将那酒一饮而尽,随后五指紧攥,力道之大似乎要将那酒杯嵌进掌心。 他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此番他的功劳何止大。 若是没有他费尽心机盗取边防图,若是没有他收付宁王势力为西凉所用,若是没有他设下陷阱引那大燕将领卫烨入阵,这场战西凉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敌过大燕?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功劳竟然要靠别人去“美言”,真是讽刺! 耳边充斥着众人对那五公主样貌的啧啧讨论声,魏槐莫名想起了在老槐树下,那对着他咧嘴大笑的小姑娘,心头莫名起了丝躁热,似乎急于需要些东西来缓解,他的视线冷不丁看向面前那酒壶。 很快,便有识眼色的宫娥走上前,红着脸给他斟满了。 那宫娥微微弯腰,衣袖似有似无地擦过面前人的手臂,裙衫飘动,带起一阵阵慑人心脾的幽香。 二皇子虽然出生低微,但这样貌却是出众得很,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因着自幼习武,腰身劲瘦,模样瞧着倒是比太子还俊上几分。虽然这话不兴说,但若是能入他的眼,她自然是愿意的。 魏槐唇角含笑,侧目瞥了她一眼,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衣袖擦过的酥麻感,不过很快,那目光就变得寒冰万丈,没有一丝丝的温度,仿佛长满了冬日里尖锐的冰棱。 “找死。” 那宫娥惊了惊,连忙哆嗦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烛台,“劈里啪啦”一声,银质的烛台倒在地上,灯油洒了一地。 许是这边的动静有些大,上首的太子魏武呷了一口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往这边看过来,随后他收回视线,瞥了眼一旁的侍者,“二弟似乎至今都没有妻妾,我瞧着那婢女姿色不错,晚点送到他府上去,找个人盯着他收下……” 方才对燕国五公主样貌的讨论声并没有结束,反倒是有愈演愈烈的态势,尤其是在太子还默许不管的情况下,话题似乎越来越偏。 也许是喝多了酒,在场的一些大老粗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心里想的是什么倒是全都说了出来,那些污言秽语也通通灌进了魏槐的耳朵里。 西凉民风彪悍,先祖从马背上打天下,几代以前还保留着一些未开化的习俗,一直被邻国嘲讽为“野蛮人”。 直到高祖开始改易汉俗,改习汉制,一些现有的礼仪制度才建立起来,但即便如此,一些民风民俗早已根深蒂固,不曾改易过,因此各国往来通婚,却几乎没有哪国君主肯把公主嫁到西凉。 燕国作为中原大国,绵延数百年,在最鼎盛的时期,各国都为其附属国。 但现如今,随着周边国家的强盛,尤其是陈国的崛起,从前的朝贡体系已然结束,但燕国在各国心目中的地位却是轻易无法动摇的,若是燕国有难,其他邻国恐不会坐视不理。 其实,此番战役,西凉虽然占据上风,但西凉皇没有乘胜追击,反倒是退而求其次替太子求娶燕国公主,许是有这番顾虑在的。 更何况,于西凉而言,眼下最大的威胁并不是燕国。 魏槐两指虚虚地捏着酒壶,晃了晃,里边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的双眼似有些迷离,冷不丁想起了那老杨树下笑靥如花的小姑娘。 “松淮哥哥,你此番回蜀地,一定要经常给燕燕寄信,燕燕就在此处等你,哪都不走……” 原本他以为此生和她不会再有相见的一日,即便有,也是他西凉铁骑踏平燕京城的那一日,不曾想阴差阳错…… 从前,他骗她自己自幼丧父,母亲是蜀地的绣娘,为了养活一大家子,熬夜刺绣,生生熬瞎了一双眼睛。 那小姑娘又单纯又蠢,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后瘪着嘴巴瞅着他,满眼泪汪汪地说:“松淮哥哥,你现在有燕燕了,燕燕会一直陪着你的。”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本以为她是燕京城哪家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不仅出手阔绰而且单纯好骗。 第一次见面,他一身柔弱书生的打扮,用伪造的户籍进了燕京城。 许是人生地不熟,误进了一家黑店,那些人不过就是虚张声势,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本想好好地教训一下,可没等他出手,一个穿着一袭红裙的小姑娘就挡在了他面前。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而第二次…… “二弟,”魏武不知何时走到了席下,随后踱步至魏槐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槐一愣,思绪戛然而止,猛地被拉回现今,记忆里的小姑娘的身影也完完全全消失了,如没入池塘的石子,等涟漪散去后,就再也寻不见踪迹了。 魏武见他失神,瞥了眼远处的婢女,轻哂一声,随后收回视线道:“此番,我西凉占了上风,若是去燕国迎接那五公主,必然不能让我堂堂西凉太子出马,这个重任,大哥就交给你了。” * 由于是两国嫁娶,各项事宜安排不能马虎,因此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暮春,离眼下还有半年多。 -- 第34页 西凉皇派了二皇子接亲,还有月余就要抵达燕京城。 堂堂新郎官不来,这明摆着是不把燕国放在眼里,因此朝中上下对西凉无不是一片不满,但此事已成定局,无论如何,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因此也只能作罢。 两国路途遥远,西凉苦寒,邻近年关,边关恐会有大雪封路,因此,宋姝月和大燕的使臣要赶在冬日来临前抵达西凉。 因此夏末,和亲的车队就要先行前往西凉。 此时已是夏初,天气逐渐开始炎热起来,而距离宋姝月前往西凉也只剩下一月。 今日,承平宫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昌平侯府世子夫人午后将携小公子进宫探望公主,公主自幼与林小姐亲近,公主的态度自然是代表承平宫上上下下的态度。 而在此之前,承平宫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被燕帝派到南方巡视初回京城的大燕太子—宋长徵。 “太子哥哥回来了!” 宋姝月听到宫人的通禀声,将手上的话本子随手搁置在一旁,猛地从小榻上跳了下来,就连鞋袜也顾不上穿了。 她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皇兄了,此刻当然是想念得紧。 “冬荪,春韭,快给我更衣。” 春韭闻言连声应诺,面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太子自幼宠爱公主这个嫡亲妹妹,每每巡视回京,都会给公主带上许多稀奇珍宝,有时候爱屋及乌,就连她们这些小宫女都有份。 而冬荪则是愣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面上似乎也有几分失神…… 第21章 第九章 很快,就有一个华服男子踱步进了偏殿。 那男子约莫弱冠年岁,昂首阔步走来,一只手负在身后,五指微微蜷缩,头上束白玉冠,玉色润泽,黑色蟒袍上的四爪黑龙栩栩如生,乌黑的眼珠子睥睨着四下,神情高傲仿佛目若无尘。 “皇兄。”宋姝月边喊边撒腿跑着,像极了一匹脱缰的野马,看到来人后,两眼放金光,猛地扑进了那人的怀里,“皇兄,燕燕好想你。” “就是就是,公主时常念叨太子殿下呢。”春韭捂着嘴偷笑,在一旁附和了一句。 宋长徵寻着声音瞥了一眼那说话的小宫女,随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似乎没有看到想看的人,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就隐去了。 随后,视线落在紧紧搂着自己的幼妹上,胸膛莫名有些暖意洋洋的,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亲昵地揉了揉宋姝月的发顶,道:“皇兄也想燕燕,皇兄大半年没见燕燕了,燕燕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兄妹俩血浓于水,自幼亲厚,这一聊竟然聊了大半个时辰,等宋长徵离开承平宫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烈日高悬在头顶,丝丝暑气自地面蒸腾而上。 冬荪隐在老槐树后,见太子一行人出了宫门后,才堪堪松了一口气,也许是有些心慌,额头上也不自觉地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随后,她回了趟屋子,过了一会出了承平宫,往东值房走去。 东值房的小太监看见来人,忙迎了上来:“冬荪姐姐,您来了。” “小栋子,怀林呢?”冬荪笑着将手上的油纸包递给那小太监,随后四下里望了望。 小栋子笑嘻嘻地接过,随后低头凑近闻了闻,道:“怀林被/干/爹派去东宫送贡品了,太子今日刚回宫,眼下各处都正缺人手呢……” 听到“东宫”二字,冬荪的心冷不丁颤了颤,面色“刷”得一下白了,随后颤抖着声音问道:“去了……有多久了?” “去了有约莫一个时辰了吧。”小栋子从纸包里掏出一个糕饼,咬了一口,随后抬头看了眼天色,自言自语道,“东值房离东宫也不远,怀林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唉,冬荪姐姐,你怎么走了,要不再等一会……” 身后传来小栋子的呼喊声,但冬荪恍若未闻般地继续朝前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御花园的拐角处时,也许是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冲撞太子殿下。” 冬荪听到这声动静,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现实,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面前人,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跪了下来,头也低垂了下来,似乎恨不得埋进地里,“是奴婢不对,请太子殿下恕罪。” 宋长徵打量着面前跪着的这人,摆了摆手道:“无妨,下次注意就好,莫要冲撞了旁的人。” 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宅心仁厚,对待宫人体贴,不愧于是大燕储君,在场的宫人纷纷看向跪着那人,也亏是她命好,今天冲撞的是太子殿下,若是旁的王公贵族可就不一定了…… “谢太子殿下。”冬荪哑着声音,又将头埋得更低些,不经意露出一节光滑纤细的脖颈,她似乎生怕面前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等一行人走远后,冬荪才敢把头抬起来,随后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不知为何,她发觉自己的小腿肚子止不住地打颤,心口处砰砰直跳。 “就这么怕孤吗?”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下一秒,纤细的手腕被人握住了,她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着眸子恳求道:“求太子殿下放过奴婢吧。 “哦?孤是什么豺狼野豹吗,你就这么不想见着孤。”宋长徵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人,感觉胸口处似乎压抑着一团火气,随后厉声道,“把头抬起来。” -- 第35页 冬荪恍若未闻,始终没有抬起头,反而越低越下,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孤记得,方才东宫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碎了贡品,眼下还拘着呢,孤记得叫……” 听到这话,冬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随后捏紧拳头,缓缓地抬起头,鼓足勇气对上面前人清冷的眸子,“求太子殿下不要为难他。” 宋长徵微微弯腰,俯身凑到她的耳边,道:“晚上,孤在东宫等你,不要让孤失望……” 他的面色如常,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高贵模样,但是声音却像是长满了小勾子。 热气喷洒在耳侧,酥酥麻麻,冬荪感觉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似的,倘若再没有足够的新鲜空气,下一秒也许能脱力地瘫倒在地上。 但幸好,说完这番话后,宋长徵就负着手,大步离去了。 * 傍晚时分,暑气微微散了些,没有午时那般炎热了,蝉鸣声逐渐减弱直至消退,但池子深处那一声声的蛙鸣却是逐渐响彻嘹亮了起来。 “表姐,你终于来了。” 宋姝月从秋千上下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看着向她走来的林清禾一行人,许是不经意间扫到了什么,她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这是?”她的手指虚虚往下指了指陈宴身旁的另一个小男孩,瞧着似乎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 “公主姨母,这是阿宴今天新结识的朋友。”陈宴朝她拱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后指着一旁的一个瞧着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道。 那小男孩穿着贵气,与陈宴年纪相仿,但比他高了不止一头,两人站在一处,倒有些分不清年岁。 林清禾,也就是在这个故事里第三次出场的原作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在两个小男孩之间来回打转,随后同情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儿子。 林清禾是当今皇后的侄女,因此,来承平宫前,她先去后殿里拜见了林皇后。 林皇后因着女儿的事,这段时日有些心气郁结,见着了个能说体己话的亲人,便握着侄女的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上了老半天。 陈宴年岁小,坐不住,因此林清禾便让宫人带着他在宫里的御花园四处逛逛,没曾想,等她出来时,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他竟然跟自己的情敌拜了把子?这事作为原故事作者的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的,第三个故事当初只写完楔子,因此后续剧情完全是空白的,剧情具体怎么发展进行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系统说,虽然第三个故事没有完结,但已经被默认并入了穿书世界,也就是说,林清禾也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动参与者,不用被动再走原剧本中“林清禾”的戏份。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现在也不可知,总之,任务难度是升级的,这是无可厚非的,不管怎么样,林清禾作为男主角陈宴的老母亲,当然是偏向自己的宝贝儿子的。 可照系统的话来讲,第三个故事的结局是未知的,这不免让她有些心慌,莫非糖糖当真会被人拐走,而且还是面前这个小男孩。 “公主殿下,这是陈国的齐小王爷,前段时日初到燕国,现下还不会讲燕国的官话呢。”跟在那小男孩身旁的一个老嬷嬷恭敬地说道。 “陈国?”宋姝月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小男孩,原来是陈国来的,怪不得比阿宴还高一头,陈国同西凉燕国交界,不知为何,男子女子皆是身形高大,因此即便是幼儿,也是较旁人高些。 林清禾叹了口气,收回视线,随后想着今日的剧本,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小公主。 和亲事宜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有一个月和亲的车队就要启程,同样,第二个故事的第一个大剧情点也要来了。 这几天,她留心心了一下郑国公府的各项事宜,自从和亲定下,黎砚池这太傅一职也就相当于自动卸任了,他半月前领了一份前往南地的差事,在旁人眼里,没有个把月是回不来京城的。 但是林清禾很清楚剧情,他并没有去南地,而是派了心腹假扮他的身份,自己则是折了线路去了京郊寻那大燕能人异士,季寒塘。 季寒塘在原故事中未曾出场过,有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神秘感,虽戏份不多但可谓是贯穿每个故事。 他最善易容之术,就连声音也能轻易改变,第一个故事成瑾的人/皮面具就是出自他手。 黎砚池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想必很快就要开展下一步行动了,于他中规中矩,克己守礼的半生而言,这事恐是破天荒一般…… 这段时日,林清禾估摸着时间递了进宫的帖子,完成她在这个故事为数不多的最后几场戏份。 * “燕燕,表哥这段时日可来过承平宫?”林清禾替她梳着头发,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太傅?我好久没有见着他了,自从和亲的事宜定下,他便没有再来过承平宫,也许父皇知会过他了,我都要嫁去西凉了,还学这些之乎者也干什么……” 宋姝月现下穿着昨日尚衣局刚送来的嫁衣,大红的嫁衣奢华高贵,红底缎绣金纹,那一只只用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振翅高飞…… 但是宋姝月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喜色,虽然她亲口答应了这和亲,但这是出自她作为大燕公主的职责本分,她连西凉太子的面都没见过,何谈欢不欢喜呢? -- 第36页 更何况,此去西凉,意味着她与松淮哥哥再无可能…… 林清禾瞥了一眼一眼云淡风轻的小公主,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么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当初为何要给她安排这么波折的感情线,真是罪过。 “我突然记起,文正同我说,表哥领了一份去南地的差事,路上似乎碰到了水匪,恐怕短时间都回不来京城了。” “水匪?” “嗯,据说伤了右腿,恐怕短时间都……”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VS小宫女 他们算是这个单元的一对cp,后续还会有戏份 “伤了右腿”划重点 今天改了个书名,《长相思》当作单元名了 第22章 第十 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窗棱时,一阵阵清脆的鸟啼声将宋姝月从睡梦中唤醒。 “冬荪……”她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随口唤了一句,但过了半晌也无人应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日睡在外间守夜的不应该是冬荪吗? 宋姝月瞥了一眼小几上的白瓷水壶,光着脚下了床,虽是夏日,但地板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还是有些令人遍体生寒,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踮起脚尖往小几蹦去。 此时,她的身上穿着粉色里衣,头发也搭垂在肩上,发梢随着身体的起伏一上一下,蹦蹦哒哒的像极了一只小兔子,再加上她微红的眼眶,这模样就更像了。 “公主,你怎么不穿鞋就下床了呢?”刚进殿的春韭看见眼前这一幕,皱了皱眉,随后赶忙四处看了看,嘟着嘴道,“冬荪去哪了?昨日分明是她值守……” 春韭见公主囫囵地喝完了一杯茶水,随后赶忙上前又替她倒了一杯,她的嘴里不停地数落着冬荪,随后瞥见公主红肿的眼睛,脱口而出:“公主,你的眼睛怎么了?” 宋姝月握着杯子的手指顿了顿,随后趿拉着鞋子往梳妆台附近挪去,凑近看了看,果不其然,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仁一样。 想到昨日的那个梦,她的鼻头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她梦到自己和松淮哥哥第二次相遇的场景,那时,他的书画摊子被一群地痞流氓盯上了,那群地痞流氓凶神恶煞的,手上还抄着棍子,正巧被乔装偷跑出宫的她遇见。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什么办法,那卑躬屈膝的模样瞧得宋姝月窝火极了,分明第一次见面时,这人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大丈夫模样,怎么眼下就变成胆小鬼了。 可是后来的宋姝月发现自己错了,当那伙人因为她的挑衅气急败坏,掏出刀子对着她,千钧一发之际,那瞧着弱不禁风的人竟然舍身挡在了她面前,血染红了他的青衫。 他分明疼得额头上都冒冷汗,还偏要逞强安慰她说:“我无事,姑娘为我出头,在下感激不尽……” 那伙人似乎怕闹出人命,因此就收起了刀子,转而开始拳打脚踢。 “魏松淮,你放开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那时,宋姝月被面前人死死地护在身下,任凭她怎么呼喊,那人都不肯挪动半分,甚至还捂住了她的眼睛。 眼皮上传来掌心的热度,耳边萦绕着他喉间控制不住溢出的闷哼声,那时的宋姝月觉得心口有些胀胀的,一些莫名的思绪似乎在心底生下了根。 再后来,官兵来了,那伙人才匆忙逃走了。 宋姝月并没有受什么伤,可是魏松淮却是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公主……公主……” 宋姝月的思绪猛地被拉回现实,瞅了一眼唤她的春韭,问了一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将我那日从红枫寺带来的姻缘符找出来,明日出宫……” * “冬荪,你去哪了?” 春韭刚踏出公主的卧房,迎面就撞上了从外边回来的冬荪,想着方才的事情,她的语气未免有些气冲冲的。 冬荪听到这声响动,面上有一霎的慌乱,下意识地攥紧了衣领。 “昨夜分明是你值守,你怎么能乱跑呢,公主晨起时,寻不到你,竟自己去倒水喝,皇后娘娘还说你性子稳重,特意将你从东宫调过来,莫非眼下太子殿下回来了,你的心思就不在承平宫了……” 听到某个字眼,冬荪呼吸一滞,随后强装镇定地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去收集晨露了,公主喜欢吃我做的荷叶酥……” 春韭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她手上拿着的细颈白瓷小瓶,随后视线不经意落在她的脖颈处,眯起的眼里微微舒展了些。 “荷池旁的蚊子本就多些,你下次记得将脖子也围起来……”春韭的语气比方才弱了些,随后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冬荪的耳边说,“要不多做一些,我也喜欢吃……” 听到最后,冬荪猛地悬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将将落了地。 春韭的性子一贯如此,说话直来直去,但人不坏,而且她这性子讨宋姝月喜欢,是小公主面前的红人,因此承平宫上下也都是敬着她的。 春韭走后,冬荪进了寝殿,同公主解释了缘由,随后便朝小厨房走去。 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灶台前,手上揉着面团,瞧着似乎有些吃力,但此时她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此处。 “小蓉儿,孤从前分明说过可以给你一个名分,是你自己不想要,现下也怪不得孤了……” -- 第37页 “若是你不想跟着燕燕去西凉,只要你求孤,孤会帮你的,还有你那个弟弟……”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冬荪放下手中的面团,理了理衣裙,洗净了手,稍微收拾了一番,随后往屋外走去。 “怀林,你怎么来了?”冬荪起初有些讶异,眼眸在一瞬之间发亮,回过神后,将弟弟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后面上浮起一丝喜色。 “干爹派我来给五公主送点东西,都是陛下赏赐的一些珍品呢,我趁着空闲来见姐姐一面。” 姐弟俩虽然都在宫里当差,但平时若是要见一面,说难也不难,但说容易也是不容易的。 冬荪原姓姜,名听蓉,是十年前因罪被处死的内阁大学士姜士年的孙女,而怀林则是她的亲弟弟。她幼年失祜,母亲殉情而死,因此姐弟俩一直跟着祖父长大,后来祖父获罪后,阖府被抄没,他们也就带罪入了宫。 之后,两人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说起了体己话,冬荪有意无意地打探弟弟昨日在东宫发生的事情。 “昨日,姐姐去东值房找你,小栋子说你去了东宫?” 怀林点了点头,如实回到:“干爹见我孝顺,想让我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便把这个差事给了我……东宫里的一个姐姐见我做事勤快,说人手不够便将我留了下来帮忙,晚些时候才将我放了回去……” “他们……可曾为难你?”冬荪听着这番同预想不同的话,紧紧攥着手指,脸色有些发白。 “姐姐从前不是在东宫当差吗,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待宫人都和颜悦色的,东宫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为难下人呢?”怀林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姐姐,问道,“姐姐,你的脸色怎么有些发白,莫不是冻着了。” 冬荪摇了摇头,想起那人昨日威胁自己的那番话,手指攥得发白,强压住心头的躁意,呼吸不自觉有些发快,一想到那张在人前矜贵自持的脸,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深深的无力感将她整个人拖入了万丈深渊。 “对了,姐姐,黎世子给您捎了一封信。”怀林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放低音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冬荪一愣,面色随即变得凝重起来,接过信后,五指微微有些颤抖。 * 第二天一大早,宋姝月就带着两个小宫女坐上了前往红枫寺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她微阖着眼睛,静静地倚靠在车壁上,呼吸均匀绵长,眼底微微有些发青,想必昨日定是没有休息好的。 冬荪走上前去,将小毯子盖在了公主的身上,随后坐回到原位,掀起帘子看向了车窗外,此处离红枫寺还有一刻钟的车程,念着昨日那封信,她有些心神不宁…… 很快,“吁”的一声,马车就悠悠地停了下来。 车夫放下马凳,立在一旁。 不同于上次,宋姝月此次出行先行知会过燕帝,用的是皇家的名头,寺院里的住持早在昨日就收到了消息,因此院中今日一早便清了场。 悠远的钟声回荡在僻静的寺内,院内古朴素雅,香炉里自下而上升腾的烟雾如缕,漂浮在空气中,丝丝绕绕,弯弯缠缠,檀香味如藤蔓细丝般沿着鼻道钻入体内,让人的神魂仿佛得到了洗涤一般,宁静恬淡。 穿着海清的小沙弥远远地见到被簇拥的人,便放下手中洒扫的笤帚,双手合十朝来人致意。 宋姝月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心里那红边金字的姻缘符,朝四周望了望,问了一句:“了空大师今日可在院内?” 住持拨了拨手中的佛珠,随后回道:“阿弥托福,了空大师今日去了山下讲经,恐傍晚时分才会归寺,公主若是有事寻他,须得在寺中等候一段时间,不如贫僧让小沙弥替公主去收拾一间厢房,公主进香后先休息片刻。” 宋姝月“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 桌上摆放的空碗很快便有侍女来收拾,宋姝月拿绢帕擦了擦嘴,随后在冬荪端来的瓷盆里洗净了手。 “冬荪,春韭去哪了?”宋姝月四下里看了看,到厢房没多久,这个小丫头就没影了。 “春韭方才在寺内碰到了一个热心的小师傅,小师傅给她讲经,她便让奴婢来公主跟前候着。”冬荪立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回道。 此时已是午后,房间内多少有些闷热,宋姝月小憩了片刻,在小榻上翻来覆去,醒来后,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 冬荪见公主醒了,眼珠子转了转,走上前,道:“公主,方才有个小沙弥同奴婢讲,后山有一个小亭子靠近山泉,是纳凉的好地方,眼下闷热得很,公主要不去那休息。” 宋姝月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从小榻上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下一章就出场了 第23章 第十一章 很快,便有小沙弥领着宋姝月和冬荪往后山走去。 红枫寺的后山有一处山泉,泉水清澈见底,从岩缝中涌出的山间小溪流汇聚在此,咕噜咕噜的水声回荡在空谷,静谧悠远。 此处,暑气全无,偶有微风裹挟着山间的凉意袭来,宋姝月斜着身子倚靠在小亭子的栏杆上,半阖着眼小憩着,而冬荪手中轻摇着扇子,心不在焉地往四周看去。 -- 第38页 突然,她的视线凝在一处,嘴唇动了动。 来人摆了摆手,径直往这小亭子处走来,他一袭月白锦袍,姿容矜贵。 走进小亭子后,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宋姝月的侧脸上,眸子柔和如春风拂过柳梢。 冬荪见状,朝他微微行了礼,识眼色地离开了。 宋姝月半梦半醒间察觉鼻端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不由得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睛,朦朦胧胧看见面前有个身影,瞧着不像冬荪,倒像是…… 突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脱口而出:“太傅,你怎么在这?我……八成是在做梦吧,太傅眼下不是在南地吗?真是怪了,我怎么做梦也能梦到他……” 说到后边,她的语气逐渐淡了下来,眼睛似乎也有些疲乏地重新阖了回去,但接下来一句带有几分不满的话彻彻底底将她的瞌睡念头驱逐得一干二净。 “你就这么不想梦到我吗?”黎砚池双手负在身后,板着脸,声音冷寂。 宋姝月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重新睁开了眼睛,盯着面前的人愣了半晌,随后四处环顾了一番,确认了自己眼下还尚在红枫寺,最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太傅,你怎么在这?” 黎砚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去西凉和亲,你当真愿意?” 宋姝月有些不明所以,她现在还迷糊太傅为何会在此处,现下他又抛出了这个她这段时日一直回避的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但没等她回话,黎砚池就小步走到了她身侧,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眸子无波无澜但眸光又像是揉着夏日的骄阳光辉,“燕燕,你若是不愿,我可以带你走?” “太傅,你方才说什么?”宋姝月一怔,不解地看着他,一脸困惑。 “西凉苦寒,那皇宫就如同刀山火海一般,你定是受不住的,燕燕,跟我走好吗?”黎砚池将压在心头许久的话说出后,觉得胸口处舒畅了许多。 他早已打探过西凉的局势,西凉太子魏武是正宫所出的大皇子,他这个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甚至有些平庸,但因着从正宫的肚子里爬出来,收到了一大批唯正统马首是瞻的西凉老臣的拥护。 西凉的三皇子的生母是当朝兵马大元帅的女儿,母族势力庞大,在朝中也不乏支持者。 西凉的局势看似风平浪静,但近年来随着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底下早已是暗流涌动。 而且据黎砚池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西凉那生母地位低下的二皇子虽然表面上效力于太子麾下,但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太子的一些权利被他一点一滴架空,明面上,他对太子忠心耿耿,但实则是一匹野狼。 无论是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亦或是野心勃勃的二皇子,都不是一盏省油的人,不出几年,西凉的局势就会大变,若是燕燕此时嫁给了那太子,以后无论是三皇子即位还是那二皇子即位,恐都会受牵连,西凉与燕国相去甚远,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远在燕国的人自然是鞭长莫及。 而这些事情陛下都是清楚的……其实即便没有这个和亲,燕国与西凉结盟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西凉忌惮陈国多时,因此才会苦心积虑地想与燕国结盟,而和亲只不过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幌子。 半晌过后,宋姝月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意图,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不过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皇兄和母后,随后理了理思绪道:“太傅,我已经答应父皇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燕燕,你只不过是一个刚及笄小姑娘,那帮老臣凭什么要你去承担这一切,你跟着我走,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 “不凭什么,就凭我是万民供养的公主!这些太傅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宋姝月觉得面前的太傅有些陌生,她打断了他的话,并未将他的后半句听进去。 随后起身,逃离一般地走向亭子外,她是不想嫁去西凉,但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认命,眼下却有一个人来动摇她的想法,一些不安的思绪逐渐在她的心里生下根,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第一反应是先逃离这个逼仄的环境。 她试图找寻冬荪,可是四下里望望都没寻到人。 黎砚池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只感觉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他的确是最应该清楚这些家国大义的人,如果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他甚至还应该像那些老臣一样夸赞她深明大义。 可眼下的他已经不像从前了,不知何时,他对那个小姑娘的师生情意已经变了质,到底是在那次她偷偷喝醉酒误亲了他,还是在教训对她有非分之想的纨绔,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个小姑娘走进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了他的原则。 他早已经不满足只当她的太傅了,甚至忍受不了她同别的男子亲近。 现在的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舍得她去送死,不愿意失去她,于是这段时日,他才会谋划出这些事情,虽然背后也有考量在,但眼下不是跟她详谈的好时机。 今天,他必须带走她,若是回到了皇宫,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燕燕,你当真不愿跟我走吗?”黎砚池跟在她的身后出了亭子。 宋姝月看不到冬荪的身影,面上有几分焦急,闻言,回过身来,但下一秒一记手刀打在了她的后脖颈。 -- 第39页 黎砚池将她抱在怀里,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她年纪尚小,不知其中深浅,倘若她此番嫁给那太子,以后若是西凉局势有变,他怎么可能护得住她。 “世子。”冬荪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我会带着公主离开,太子和皇后娘娘那边,就麻烦你了。”黎砚池朝她点了点头。 “世子曾经救过我一命,若是没有世子,冬荪早已经冻死在了那个寒冬,世子的救命之恩,冬荪这辈子都感激不尽。”冬荪正欲跪下来,却被黎砚池抬手制止了。 “姜姑娘,不必多礼,当年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的祖父曾是我的授业恩师,故人遗孤,我不能坐视不理。”黎砚池将昏睡的宋姝月腾空抱起,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冬荪说道,“姜姑娘,太子对你的心意不假,深宫漫漫,你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说完后,黎砚池就带着宋姝月离开了。 冬荪一愣,听到那两个字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慌乱,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来,逐渐没有了生机,世子竟是知晓的吗…… 那人对我的心意?他不过是将我当做一个玩物,一个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谈何的心意可言? 虽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燕储君,但她压根不稀罕,若不是他拿弟弟逼迫,她宁可死,也不肯向他低头,更何况是与他…… 那道白色的挺拔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了视线内,冬荪猛地想起来很多年以前。 一直以来,她都忘不了那年宫宴雪夜,将罚跪多时,早已浑身冻僵的她从雪地里抱起的那个白衣公子。 后来,她知道他是郑国公府的世子爷,再后来,他变成了五公主的太傅,时常能入宫来。 每每看到他,都会成为她那一整天最开心雀跃的事情,这么多年,她一直将这分悸动深藏在心底,她是罪臣之后,此生恐怕没有出头之日了。 她不敢奢求,知晓他对公主有意便竭尽全力地帮忙,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其实她也曾肖想过,若是公主嫁给了他,她势必也要随公主出宫,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也能时常看到他了。 因此,那天晚宴,她换了公主的茶水,甚至将“吐真丸”加重了份量,只要他们…… 可是,她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打破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了,就连肖想的资格也没有了。 * 宋姝月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涨涨的,她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如有千斤重,手脚仿佛也没有力气,可是她似乎不肯放弃,努力地想挣脱这个束缚。 但没等她成功,嘴里似乎被灌进了一碗甜腻腻的汤水,随后脑袋愈发昏沉起来,又重新睡了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小木屋里,屋子虽小但干净整洁,屋外时不时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这是哪里?”她用手掌根敲了敲额角,脑袋似乎还有些隐隐胀痛,她分明记得自己还在红枫寺…… 她起身下了床,但是脚步有些虚浮,一个踉跄差点扑在了地上,但好在有一个强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宋姝月抬头定睛一看,双瞳微微放大,脱口而出:“太傅”。 黎砚池一袭白衣,不过面料很是普通寻常,不似过往衣袖处还绣了金边纹饰,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他通身的出尘气质。 “太傅,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啊?” 此时的宋姝月脑子还有些昏昏涨涨,脑海里的一些记忆像未涨潮的海面一般,似乎沉寂在了某个角落,一时之间还没有得到唤醒。 黎砚池搀扶她回到床边,随后应道:“这里是浅水村。” “嗯?我不是在红枫寺吗?”宋姝月一愣,随后猛地回忆起来什么,偏头看向了窗外,山峦重叠起伏,树木蓊蓊郁郁,但入目的皆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回过神后,她满脸惊恐地抬头看向了面前人,“这里不是红枫寺!”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目前更新不稳定。 下个单元一定多存点稿再开,这样更新能稳定一点 第24章 第十二章 宋姝月一脸讶异地看着面前人,那日的回忆逐渐涌入了脑海里。 黎砚池没有回话,只默默地立在一旁,半晌过后说了句:“我方才挑水的时候看见河里有许多鱼,我去捉几条来。” 随后他在宋姝月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离去了。 宋姝月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她一时之间还没想明白。 太傅是怎么将她带出红枫寺的?而且这个地方又是在哪里? 黎砚池走后,宋姝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皱着眉,一下又一下地绞着手指,思索着眼下的情形,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回来,这才走出屋门去看了看。 推开门,入目的是一个宽敞整洁的小院子,院中栽了几棵果树,此时,还未到瓜果成熟的时节,树上除了嫩油油的叶子,别无其他。 宋姝月四处打量着,随后走出了院门。 “哎哟,小娘子醒了。”屋外有一个中年妇女见院子里走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尤为热情地走上前去,随后执起宋姝月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接着又挥着手,招呼着别人过来。 -- 第40页 不一会,宋姝月的身前就围满了一圈妇人,每个人都笑嘻嘻地打量着她。 “这就是黎郎君家的小娘子吧,长的可真俊啊,这脸蛋水灵灵的,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 “咱们这小村子好久没来过这么俊的姑娘了,小娘子与黎公子当真是郎才女貌,哪个杀千刀的竟想拆散你们!” “小娘子瞧着年岁这般小,与黎郎君成婚也不久吧,你们小俩口急着要孩子不,我那还有很多小孩子的衣裳,莫不如……” …… 听到后边,宋姝月从一开始的茫然到后来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耳根子也红了透,她眼神躲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哎哟,黎郎君回来了。” 宋姝月寻着声音望去,只见黎砚池同一个男人一起走了过来,那男人膀大腰粗,身上穿着一件短打,袖子挽起,裤腿折到腿弯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手臂豪爽地搭在身旁人的肩膀上,看起来粗犷狂野。 随后她微微差异的目光落到了黎砚池的身上,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鱼篓,白衣下摆早已粘上了泥污,发丝也稍显凌乱,但他恍若未觉,一脸云淡风轻,热络地回应着那汉子的问话。 宋姝月面上浮起几分怪异的神色,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那群妇人瞧见来人,忙让开一条道,等人走近,随后又围了过来,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黎砚池对上小公主茫然无措的视线,随后将宋姝月挡在身后,笑着回应那些妇人,他面上的表情生硬,瞧着也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 人都走了后,黎砚池拉着宋姝月的手,将浑身僵硬的她拉进了院子,随后将院门“嘎吱”一声阖上了。 宋姝月立在原地,抱着双臂,斜着眼睛打量着他,目光炯炯,似乎想把他瞧出花来。 “他们没有恶意,只不过许久未瞧见外乡人,有些热络罢了。”黎砚池避开宋姝月的目光,随后弯腰从鱼篓里捞出一条鱼来,接着走向厨房。 宋姝月紧紧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拿起案几上的一把菜刀,随后颇为有些生疏地去刮鱼鳞。 “你何时学会的这些?”宋姝月现下不唤面前人为太傅了,今日的一系列遭遇不知为何让她唤不出口这个称呼了,她甚至开始怀疑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太傅了。 “是方才那位兄长教我的。”黎砚池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随后继续忙活着,“这鱼甚是鲜美,燕燕你肯定会喜欢的。” “兄长?”宋姝月不敢相信一向重视礼节的太傅竟然会称呼那人为兄长。 突然,她猛地想起了之前占据在她心头的疑问,方才那事来的突然,她一时竟给忘了。 “你为何要带着我来这里,你难道不知道我过段时日就要启程去西凉了吗?”宋姝月双手叉腰,静静地打量着他,目光审视又带着几分拷问。 黎砚池没有回话,刮完鱼鳞后,弯下腰去生火,他的动作显然生疏极了,但也能看出是用心学过的。 黎砚池用火折子点燃柴火,手臂不经意哆嗦了一下,许是被烫伤了,但他并未多言,很快就隐去了,因此宋姝月并未瞧见。 过了半晌,他说了一句:“燕燕,你要不先回屋里,天黑了外面冷。” 一拳像是打在了软棉花上,宋姝月一肚子的火气逐渐升腾起来,但又不知如何发作,最后只能气冲冲地跑回屋内。 宋姝月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着眼下的情形,她的脑子有些发胀,她从前怎么没发觉太傅那么不讲理,她问什么他都不回答,等下,她必须摆个冷脸给他,否则还是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从屋外飘了进来,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叫了出来。 过了一会,黎砚池端着用搪瓷碗装着的鱼汤走了进来,随后轻轻地搁置在了木桌上,偏头对宋姝月道:“燕燕,过来吧。” 宋姝月闻着香味朝这处走来,但一时之间拉不下脸来,因此半晌没有下一步动静,许是凑近了些,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旁的味道,似乎有些难闻。 黎砚池耐心地将鱼汤分装在在两个小碗上,随后替宋姝月拉开凳子。 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宋姝月也不好推辞了,随后走上前坐了下来,瞥了一眼面前冒着热气的鱼汤,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小口递到嘴边,随后眉头微微皱了皱,这鱼的腥味怎么那么重,但也许是真的有些饿了,她没有多想直接往嘴边递,但没等她尝到,就被黎砚池制止了。 “等会,我……忘记去鱼鳃了,这汤恐是不能喝了。”他突然想起李大哥嘱咐他的话,随后面上有些悔意,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怪不得方才我怎么煮都有一股腥味,现下想起……” 说罢,他就将面前这锅鱼汤端走了,回头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 宋姝月琢磨着他方才的话,其实她压根不知鱼鳃为何物,不过这样看来,想必就是自己闻到的那股香味之下的怪味来源了。 没过多久,院门“嘎吱”一声开了,黎砚池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隔壁的王婆子。 王大婶怀里抱着一口小陶瓷缸,见着宋姝月后,两眼放光,脱口而出:“黎小娘子,快来尝尝我家的土鸡汤,得亏晚上多煮了些……你们小俩口想必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不会做饭也正常,改天我多教教小娘子……” -- 第41页 “我……不姓黎,我姓宋。”宋姝月杵在原地,有些呆愣地回应了一句。 “这怎么成,你既嫁了你家郎君,可不就是黎家人?”王大婶瞥了眼宋姝月,心下暗哂,小娘子恐是年岁小,面皮薄得很呢。 “嫁?郎君?”宋姝月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花,随后看了一眼黎砚池,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交汇,不过一个是诧异,一个则是有些稍许慌乱。 王婆子走后,两人相对无言,屋内寂静得可怕。 宋姝月一边喝着土鸡汤,一边思忖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见面前人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她终于憋不住地问道:“黎砚池,你干了什么,我何时成了你的……,还有分明我昨日还在红枫寺,为何现在就到了此处?” 那称呼,她觉得有些害臊,实在说不出口了,分明前几天面前这人还是她的太傅,眼下怎么成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莫名有些多了,她的脑子早已经像浆糊一般了。 她以为自己是今日刚转醒,实则两人到这小村子已经有两三天了,只不过前几日她一直在昏睡。 “你可愿意当我的娘子,燕燕?”黎砚池搁下手中的瓷碗,冷不丁问出了这一句话,面色板正,瞧着是认真的。 宋姝月浑身一颤,突然俯下身,猛地咳嗽了起来。 黎砚池见状,赶紧接过她手中的陶瓷碗,随后替她拍抚着后背。 宋姝月缓过气后,猛地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和亲公主,早已经许了西凉的太子,更何况我为何要当你的娘子?” “为何?”黎砚池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宋姝月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在门上,退无可退。 “燕燕,我知道你不想嫁去西凉,我曾向圣上提过亲,只可惜被圣上拒绝了,这两年来,你难道丝毫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吗,我心悦你,燕燕……” 提亲?宋姝月像是猛地回忆起了什么,随后耳边又涌入了那两个字眼,浑身一颤,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黎砚池,你是我的太傅,我对你没有儿女私情,我……早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听到这话,黎砚池冷笑一声,道:“喜欢的人?那魏松淮吗?你可知道,他压根不是蜀地人,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一直都在骗你!” “你说什么?”宋姝月僵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随后她猛地晃了晃头,“不可能,你在骗我!” 第25章 第十三章 “燕燕,你信我,我没有骗你,也永远不可能会骗你。”黎砚池低头注视着她躲闪的眸子,语气柔和但坚定。 “不可能……松淮哥哥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骗我……”宋姝月一把推开了他,随后跑到了隔间,“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之间的气氛略微有些怪异。 起初宋姝月一直追问黎砚池何时将她送回去或者质问他将她带到这里居心何在,后来见黎砚池没有正面回应的意思,就赌气将自己整日关在屋内,不肯再理会他。 其实黎砚池早已经亲口说出他的“居心”,只是宋姝月不肯相信,一直在下意识否定与回避罢了。 而黎砚池每日将吃食搁置在屋门口后,见她半晌没有回应,也就未曾主动出言。 * “黎郎君,这几日都没瞧见你家小娘子了,是不是病了?” 王大婶怀里抱着一个木篮子,里面有一块白布覆在上方,仔细瞧瞧,能发现底下冒着丝丝热气。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发分成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模样瞧着像两只小羊角,他紧紧跟在王大婶身后,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一只手抱着一本书,看起来乖巧可爱。 自从那一日王大婶发现这小两口不会做饭,便每日热心地拿自家吃食过来,而黎砚池推辞不过,见王大婶家中有一个稚儿,便提出教他读书识字。 其实,浅水村并不是黎砚池最初的安排去向,而是不得已才到此处,因此前几日他们才会如此狼狈。 那日,他将宋姝月从红枫寺中带出,路上碰上了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刺客,那些刺客下手狠厉,而且武功招数似乎不是出自燕国。 彼夜,双方陷入混战,由于势均力敌,场面僵持不下,最后他的手下们趁着空隙趁机掩护马车离开,但不曾想,路上碰上了另一股难缠的势力,顾及着昏睡的宋姝月,黎砚池权衡再三,只能弃马车隐藏起来。 路上,他碰上了一个热心的赶着牛车的汉子,那汉子以为他和宋姝月是哪个大户人家私奔出来的苦命鸳鸯,又从黎砚池的口中得知他们现下无处可去,就提议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小村子里落脚。 原来的路线已经暴露,与下属又失去了联系,黎砚池不得已改换计划,跟着那热心的汉子辗转来了浅水村,而此时他们居住的屋子则是那位汉子腾给他们的,而面前这位王大婶则恰巧是那汉子的屋里人。 浅水村地处深山,远离人烟,进山的路隐蔽难寻,只有熟悉地形地势的村民才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出入的山中小道,而村内景色宜人,民风淳朴,宛若桃花源一般。 黎砚池伸手接过篮子,朝王大婶点头道谢,回头往屋内的方向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 第42页 王大婶一瞧这模样,心下了然,这小两口一准是闹别扭了,随后瞥了一眼小屋的方向,眼珠子转了转。 “栓子,跟着黎先生好好学,咱村里来个识字的先生可不容易啊。”王大婶叮嘱了儿子几句,随后便离开了。 * 屋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便是一声清脆的碗碟与地面接触的声响。 宋姝月抬了抬眼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随后透过窗子往庭院中看去。 院中的木椅上端坐着一个垂髫小儿,手里握着一本发黄的《论语》,而黎砚池则是负着手立在他的身前,领着他读。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意思是学习之后要不断温习……” 宋姝月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她记得第一次同太傅见面,是在她九岁那年。 那天,父皇笑眯眯地把她叫到跟前,说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她最爱吃的荷叶酥。 那时,她坐在父皇的膝上,嫩白的手指抓着荷叶酥,像小松鼠啃坚果一般正吃得津津有味,父皇突然告知给她单独请了一个太傅,叮嘱她以后要听太傅的话,否则就再也不让她吃荷叶酥了。 她一听,自然是荷叶酥最要紧,完全没有在意父皇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连忙点头答应。 父皇说给她请的太傅博学多识,见多识广,一开始,她以为铁定是个五六十岁的老顽固,谁能想到,是她在花树底下瞧见的仙女哥哥。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了。 那天,宋姝月刚从御花园薅了一大把鲜花,准备给承平宫老槐树上,那被风刮跑小窝的小鸟们做个漂亮的小窝。 她兴致勃勃地跑回承平宫,走到那老槐树下时,突然一阵微风袭来,轻柔无骨的白絮被风吹起,宛若漫天的雪花飘舞,她不知不觉中停住了脚步。 槐树下有一人,白色衣袂随着微风翩跹飘动,发丝微微扬起,仙风道骨,遗世而独立,等他转过身来时,那张出尘的面孔宛如月下仙人映入了她的眼帘,宋姝月瞧痴了,连手里的花什么时候落在地上她都不知晓,后来更是一语惊人地喊了句:“你是话本里的仙女吗……不对,你是男仙人,莫不是要唤一句仙女哥哥……” 黎砚池没有多作理会,他接下这太傅一职本就是不情不愿的,五公主自幼受宠,被娇惯得无法无天,顽劣之名在皇宫里也是出了名的。 而他年少成名,师从当代大儒,自幼熟读经书,君子六艺,品性德行皆为世家子弟楷模。 若说出去,他只比小公主大七岁,在年龄上,按理来说是不够格当皇子公主的太傅,但燕帝如此安排,当时的他也是猜出了几分。 无非不是忌惮黎家的兵权,想将他这个不喜舞刀弄枪,醉心诗书的世子握在掌心,而这最好的办法无不就是联姻。 而燕帝时年最宠爱的就是五公主了,虽然她的年纪尚小,但仍旧不妨碍燕帝心里打的算盘。 黎砚池本就不想被拉入这些弯弯绕绕的利益场里,但奈何婉拒无果,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差事。 他虽心中有怨气,但还是分得清青红皂白的,每日一丝不苟地教学,起初宋姝月还是一副一本正经,专心听讲的乖巧模样,每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起来求知若渴,但后来不知为何就开始和黎砚池对着干,时常想尽各种办法逃课。 “先生,您方才说的那句栓子没听明白……” 突然,宋姝月的思绪被拉回现今,视线落在黎砚池的侧脸上,她晃了晃脑袋,定了定心神,但很快记忆又被拉拽了回去,她看着院中稚儿仰起的小脸,猛地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也是这般仰望他的。 那个时候,她压根不敢相信仙女哥哥竟然是她的太傅,她还以为父皇给她请的太傅会是什么七老八十的老古板,就跟太子哥哥的一样,谁曾想竟是一个漂亮的,长得像画上人的仙女。 虽然打从一开始仙女哥哥就一板一眼,有些无趣,像个不解风情的冰山美人。 但宋姝月就是喜欢听他讲课,喜欢听他讲那些诗句里的故事,甚至不肯唤他太傅,只肯叫他仙女哥哥,可是后来…… 后来发生什么了呢,似乎时隔多年,她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她生了好大一场闷气,称病不去上课足足有月余,甚至还想求着父皇换一个太傅给她,可是父皇没有理会她的软磨硬泡,并未同意,甚至拐弯抹角地替黎砚池说了一大通好话。 她没法,只得继续听他讲课,不过之后她便只恭恭敬敬地唤太傅了,那句“仙女哥哥”的称呼竟是被她尘封在了脑海里,今天也只是因缘巧合偶然想起罢了。 “我竟是将这些忘了,没成想,从前我竟是这般……”宋姝月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有些头疼,从前的她为何对着一张冰块脸也觉得开心呢。 但现如今,这张冰块脸早已经开始融化了,甚至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宋姝月却是恍然未觉,或者压根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 第二日一大早,院中就传来一阵响动。 宋姝月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口干,便下意识地唤了几声“春韭,冬荪……” 无人应答后,她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皇宫了,于是便自行下了床,趿拉着鞋子挪到小几旁。 -- 第43页 屋外人声嘈杂,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声音甚至是小孩子的嬉笑声。 宋姝月放下手中的茶杯,随后拾掇了一番走到院中,只见院中有六七个年岁尚小的幼童嬉笑玩闹着,中间有个胡子花白的长者正握着黎砚池的手亲切地攀谈着。 “小娘子出来了。”院中那些妇人瞧见宋姝月,便如同上次那般围了过来。 “咱们村总算来了个会识字的夫子了……” 众人絮絮叨叨,宋姝月这才明白,这些孩子是来求学的,她瞥了眼弯下腰与那些小孩子攀谈的黎砚池,从前的那些个回忆竟也涌了上来。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为何从那之后她和太傅便有了芥蒂,分明之前她还巴不得天天瞧见“仙女哥哥”,甚至想求父皇将仙女哥哥赐给她当驸马…… 突然,她的思绪被打断了,黎砚池唇角带笑,大步朝她走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王大婶上线 第26章 第十四章 宋姝月迟疑地接过油纸包,慢慢打开,几块精巧的荷叶酥映入眼帘,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香味登时萦绕在她的鼻端。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他怎知自己喜欢吃这荷叶酥? 她的嘴唇动了动,但碍于这几日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是好。 王大婶见状,一拍脑门,上前道:“哎哟,原来是黎郎君买给宋小娘子的,我就说,我家那老不死的怎么可能会有闲心从山外带这些东西回来,这黎郎君对小娘子可真好……” “我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呢,模样瞧着可真好看……” 宋姝月抿了抿唇,看到这熟悉的糕点,眼底闪过几分动容,但很快便掩去了,不过是几块糕点罢了,她怎么能轻易心软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黎砚池时常去村里的私塾授课,这私塾荒废了许多年,听闻有新的夫子要来,许多村民都自发去清扫,添置桌椅,家中有适龄儿童的都眼巴巴地往里边送去。 闲暇时刻,黎砚池会跟着村里的村民去山中打猎,他的箭术本就精湛,在经验丰富的村民指点下,每次都收获颇丰。 剥下来的兽皮可以制作衣物,多的猎物则是拿到山下售卖,再加上他作为夫子推辞不下收到的束修,两人在小村子的生活比起一开始倒是舒坦上了许多,不似起初那般狼狈。 而宋姝月则是被王大婶拉着拽着,在村里的妇人面前混了个脸熟。 起初她有些不适应,但大家都只当她是年岁小脸皮薄,再后来,渐渐熟络以后,宋姝月便开始同大家说说闹闹起来,毕竟她的性子本就跳脱爱玩,这段时日与那人冷战早就憋坏了。 而且,她似乎有意打听山外的情况和出山的路径,眼看着和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不免有些心慌,既然那人不肯将她送回去,她便自己想办法。 这天,黎砚池一早便去了私塾,宋姝月听见院门阖上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一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才,她半梦半醒中察觉屋里进了一人,心中大骇。 那人站在她的床边良久,见她仍睡着,便走近了些,随后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上一吻,之后才默默离开。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响起,趁着空隙,装睡的宋姝月五指捏紧被角,偏过头,微微眯着眼望去,果不其然,是黎砚池,确认是他后,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宋姝月下了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处似乎刚被烙了印记一般,有些微微发烫。 她一直在回避的那些个事情似乎在一步步朝她逼近,将她逼近死胡同,让她退无可退,甚至还抽丝剥茧般地勾起过往的种种,让她不得不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情。 他,当真对自己有意吗? 宋姝月梳洗了一番,小步踱至堂屋,瞥了眼桌上摆放着的清粥小菜,随后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不知为何,不过是一碗简简单单的清粥,她竟觉得有些美味。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抬起头,透过屋门往院中看去,清晨的曙光自东边来,倾斜地照射在了院落里。 小院收拾得齐齐整整,院落的一角开辟了一块小窝,外面围着栅栏,里面养着王大婶送来的小鸡仔,小鸡毛茸茸的,天亮后,在窝里东窜西窜;再往边上去还有一个小窝,里面养着一只毛皮雪白的兔子,此时还窝作一团,睡得正香。 那天,宋姝月从王大婶那处回来后,见院门口有只雪白可爱的兔子,便欢喜地抱了回去。 她起初还有些纳闷这兔子为何会出现在院子门口,悉心照料了几天后,从王大婶的嘴里偶然得知是黎砚池特意从山里抓来给她解闷的。 那时,听到王大婶无心说出口的那番话,她看着怀里的兔子,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是继续抱着呢,还是扔掉它呢,一时之间,眉毛拧作一团,竟有些进退两难。 自从宋姝月意识到追问无果后,两人便进入了相对无言的模式,宋姝月下不来面子,不肯搭理他。 “黎小娘子,你家郎君在吗?”院门外传来王大婶的声音。 宋姝月放下手中的碗筷,也许是听村里人喊习惯了,这个称呼她现下也不再反驳了,毕竟她早从那些妇人口中得知了黎砚池是怎么同人讲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 第44页 她快步跑到外边,开了门,乍一见王大婶怀里抱着一个大木盆,里面都是些已经浆洗过的衣服。 “这是?”宋姝月一愣,黑眼珠乌溜溜,不解地盯着这些衣物,瞧着有些熟悉,随后又抬头看了眼王大婶,“这莫不是我……们的……” 王大婶抬头往里边看了一眼,心想黎郎君恐是外出了,随后便道:“我帮小娘子抱进院子里吧,这盆重,小娘子细胳膊细腿的,恐抱不动,黎郎君可真体贴自家娘子,这些个粗活都舍不得小娘子亲自动手呢。” 王大婶走到竹竿旁,弯腰将那些衣物挂起来。 宋姝月此时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学着她的模样,跟在她身后,也去挂那些衣裳,她似乎习惯了皇宫里的生活,因此这段时日,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去了何处,就连一日三餐她似乎也没有关心过是何处来的。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偏头往木盆里看去,目光如在洞穴口警惕张望的小鼠一般,没有瞧见担心的那些物拾后,涨红的脸才堪堪松了口气。 “怎么好麻烦王大婶你呢,下次燕燕可以自己去洗。”宋姝月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的衣物也不多,我不过顺带着洗一洗,更何况,黎郎君给我家送了不少猎物呢……”王大婶笑着说,随后看宋姝月一脸认真的模样,提了一嘴,“若小娘子想来也无妨,我带着你去河边同大家伙一道,这也有个伴,还能唠唠嗑,打发打发时间,其实呀,黎郎君对小娘子那般好,小娘子若体恤体恤他,他说不准会更开心的,毕竟这过日子,得两个人……” 宋姝月听着那番话,低垂着眸子点了点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燕公主了,得自食其力…… 她回到了屋中,将昨日换洗的衣物都找了出来,跨出房门时,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地走进了黎砚池的房间,拿走了他搁在床尾的衣物…… * 夜幕降临,小山村里的星星一颗又一颗地浮出了水面,水面上的星光影影绰绰,虚幻飘渺。 黎砚池乍一回到小院,就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味,肚子不自觉地“咕噜”一声叫了出来,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今日确实有些疲乏了。 这段时日,他远离了朝堂,阴差阳错地来了这个远离尘世的小山村。 失去了原本的身份,凡事都要自食其力,不过这样的生活他很快便能适应,他早年便跟着老师踏遍大燕山河,四处游学,有时候风餐露宿…… 可惜,这样的日子,在他回京被授予官职,拘在皇城后,便是再也没过了。 他一直向往这样无拘无束,恣意游历的生活,于他而言,浅水村的生活虽清贫,可却乐得自在。 但有时看着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仰头看着天边,有些百无赖聊的小公主,他的心里却莫名有些酸涩。 他因为一己之私带着她离开皇宫,燕燕从小锦衣玉食,这样清贫的日子她恐会不喜,若不是因为他的私欲,她虽不得已嫁去西凉,但仍会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身份,不用忧心这些日常琐事。 本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不忍心燕燕受苦,在他心目中,她只需要一直当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可以了。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会带着燕燕去江南,可惜眼下…… “哎哟,黎郎君回来了。”王大婶见院门开了,便招呼了一句,“小娘子,你家郎君回来了。” “我快切完了。”宋姝月一只手拿着菜刀,一只手按着青菜,乌溜溜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案板,随后不间断的“剁剁剁”脆响声传来,许是厨房有些闷热,她的额头沁出一丝丝细汗,但她不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 在宫里,她从未下过厨,下午王大婶手把手教她,她本就聪慧,很快便学会了七七八,不曾想,自己做饭竟是这般滋味,倒没有想象中那般艰难,反倒心里还有些满足感。 黎砚池走近了些,瞧着面前的这一幕,眉头皱了皱,但未曾出言。 王大婶将丈夫和儿子都从隔壁唤了过来,晚上,一大桌子人热热闹闹的。 “这盆菜可是黎小娘子亲自炒的呢,郎君快尝尝。”王大婶瞪了一眼往这盆菜里直伸筷子的丈夫,随后将盆往黎砚池面前推了推。 黎砚池笑着应下了,随后目光恢复方才的暗沉。 …… “嘎吱”一声,院门阖上了,王大婶一家已经走了。 黎砚池回到屋内,瞥了一眼床尾,联想到王大婶晚上的话,意识到什么,脸色愈发难看,他板着脸,似乎憋着一股火气,大步走到了隔间,见门虚掩着,便一把推开了。 宋姝月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那人快步朝她走来,随后不由分说地钳着她的腕子,她耐不住力道,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 “你今日去干什么了?” 没想到,两人这大半月来为数不多的正经谈话竟是如此。 “我……同王大婶去河边洗了衣服……你做甚?”他的目光不复过往柔和,反而像是溢满了冬日的坚冰,宋姝月瞧着这目光,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我不准,以后不准再干这些事情。”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语气强硬。 “为何?”宋姝月有些吃痛,瞪了一眼面前人,发觉他黑了许多,肤色不似从前那般素白,身上的清冷气息消失殆尽。 -- 第45页 若说从前的黎砚池是那茂林修竹的谦谦君子,现下的他就像那染了世俗之欲的堕仙。 “有我在,用不着你操心这些事情,你只管每日在家中等着我便可。”黎砚池冷冷地回了一句,但语气到后边却舒缓了下来。 但这听在宋姝月的耳朵里,却如同一颗崩进油锅的火星子,轰的一声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了花,这段时日积攒压抑在心口的那些莫名情绪如同火烧燎原般在全身蔓延开。 “你凭什么管束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想去便去了,黎砚池,你是不是觉得我得事事都听你的,你从前是我的太傅没错,但我不是木偶,我不会任凭你摆布,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心仪我,但你凭什么不过问我的意思就将我强行带到这里,燕凉结盟换取两国和平,这是举国皆大欢喜的事情,你强行带走我,置燕国边疆的战士还有燕国的百姓于何地,你不是燕京城里世家子弟楷模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但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在我的眼里是有多么自私和卑鄙……” “燕燕,我……”每一字每一句像石子一般砸在了他的脸上,黎砚池浑身一颤,感觉自己极力想隐藏的那些东西被完完全全曝于阳光下,刺目的强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浑身上下也似乎被烈焰灼烤一般发烫。但他的双脚仿佛被铅灌注,无法挪动半分,因此他避无可避。 他的确自私,的确。 作者有话要说: 黎砚池算是一个成长型的人物 下一章他们就出村了,写得快的话,可能会写到男二的戏份 第27章 第十五章 “黎……小娘子,你莫不是在说笑,这怎么可能?”王大婶的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宋姝月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眼尾有些泛红,似乎下一秒就能淌出热泪。 王大婶见她一脸委屈的模样,看着不像是说笑的,不由得不重新思忖那番话。 “你说的当真……可是黎郎君待你那般好,瞧着不像……” 王大婶面上有些为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黎郎君她是熟悉的,而且还是她家栓子的夫子,一家子甚至全村人都敬重他呢。 可瞧着小娘子这委屈劲,倒又不像是骗人的,毕竟哪个姑娘家会开这种笑话。 “他的确待我好,可我却不是心甘情愿的,我家中富庶,他曾来提过亲,但被我父……亲拒绝了,因此怀恨在心,不顾我有婚约在身,强行掳走我……眼看着婚期将近,家中长辈现下寻不到我,定是忧心极了,还请王大婶帮帮我吧。” 宋姝月扯着王大婶的衣角,语气恳切。 听了这番话,王大婶方才心里为黎郎君说的那番好话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转而一脸气愤,安抚地拍了拍宋姝月的手背,心里将黎砚池骂了个遍。 没想到这黎郎君面上瞧着是个疼人的,背地里竟是这般道貌岸然,人家小姑娘本是富家小姐,却被他掳掠至此,女子名节这般重要,他此举,当真是害苦了小娘子。 * “黎郎君回来了。”王大婶招呼了一声,接着便走了过去。 宋姝月闻声一愣,手上的力道不由得一重,菜刀与案板猛地接触,发出一声不小的“哐当”声。 但念着今日的打算,很快,她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面上恢复方才的云淡风轻。 “那酒我搁在小几上了……”王大婶凑到宋姝月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后走出厨房,热络地同黎砚池搭话,“黎郎君,你今天可得好好尝尝你家小娘子的手艺,我的几道拿手好菜可全都教给她了,说起来,还是小娘子半个师父呢,栓子下学了,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说完后,王大婶便走出了院子,方才面上的喜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透过院门狠狠地剜了一眼黎砚池,一脸苦大仇深。 很快,桌上便摆满了几道热气腾腾的菜肴,都是些家常菜,不过香气色泽诱人。 自从那日争吵过后,黎砚池就再也没有干涉过宋姝月进厨房,动手做那些粗活。 而宋姝月的态度软和了许多,似乎习惯了小山村的生活,不再追问从前那些问题,也不再冷脸对着他,两人时不时还能聊上几句,气氛竟是比从前在皇宫里还要来的和谐。 黎砚池早出晚归,像极了为一个家庭奔波的男主人,而宋姝月丝毫没有公主的娇气,时常跟着王大婶取经,为他洗手作羹汤。 两人“相敬如宾”的生活像极了刚成婚的小夫妻,事情似乎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尝尝这个,”宋姝月夹了一筷子盐渍笋干放到黎砚池的碗中,随后一只手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我记得太傅你尤为喜欢吃竹笋,不过眼下找不到新鲜的,王大婶就把家中腌的干笋送给我了,味道还不错,改明我也跟她学学这手艺。” 黎砚池没有回话,也没有问她是从何知晓的,只默默地将那笋递到嘴边,半晌之后,问了一句:“你这几日为何又唤我为太傅了?” 与意想之中的回答不同,宋姝月愣了片刻,有些不明所以,回道:“我从前不都是这般吗,如若不叫太傅……还能叫什么?” 黎砚池对上她懵懂的目光,默不作声,随视线凝在面前的酒壶上。 宋姝月见状,眼皮一跳,心下暗喜,两眼放出不一样的光亮,心口处似乎跳得也格外快些,随后强力按耐住自己的思绪,瞥了一眼面前人,道:“这是王大婶自家酿的高粱酒,虽比不得京中佳酿,但太傅若是想喝,燕燕可为你斟一碗。” -- 第46页 黎砚池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随后,似乎生怕面前人反悔,宋姝月赶忙起身,端起那酒壶,就往空碗里边倒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在心里上演了许多遍。 碗中的酒越来越多,即将溢出来,但她的思绪似乎飘到了九天之外,恍若未觉。 “燕燕。” 黎砚池出声提醒了她,宋姝月这才回过神来,随后讪讪地笑了笑。 “好了,太傅你喝吧。”宋姝月将碗推置他面前,动作尤为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洒出一丝一毫。 黎砚池端起那碗酒,静静地看了片刻,眸光无波无澜,看不出心中所想,随后仰起头,一口气喝干了。 “太傅,你……”宋姝月一脸讶异地看着他,燕京城世家子弟喝酒讲究小酌小饮,如此豪饮显然是极为不规矩的,可他今日…… “燕燕,和亲的车队前几日已经启程了,你可还想回京城?”农家酒烈,黎砚池本就不善饮酒,很快,面上就浮起了两抹酡红,眼神也有些飘忽。 和亲车队启程了?宋姝月一怔,她还在此处,又怎会如此? 但不管怎样,她的计划还是得继续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好不容易等到这般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以后可是很难再有的。 想着想着,她又给那空碗斟满了酒,黎砚池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过笑容不达眼底。 “燕燕,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黎砚池接过她递来的酒碗,冷不丁问了一句,随后仰头定定地看着她,“我们远离皇宫里的那些纷争,安居在此,岂不快活?你……可以愿意在此地一直陪着我?” “愿意啊,当然愿意。”宋姝月回答得很果断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殊不知这样的回应却是最容易令人寒心的。 “你可知我在说什么?黎砚池的视线灼热,语气却在微微发抖,“我心悦你,你呢?你的心里可有一丝一毫喜欢我?” 这次,看着面前人灼热的视线,宋姝月的嘴巴却像是被用线缝住一般,怎么都张不开。 这段时日,宋姝月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太傅是当真心悦自己。 但她呢? 她的心里已经有松淮哥哥了,虽然等她嫁去西凉后,他们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面前人她自然只当他是太傅,可不知为何她猛地想起了初见时惊鸿一瞥的仙女哥哥,想起了那一刹的怦然心动,想起了在天盛酒楼那投向自己满含笑意的目光,紧接着便是那双与瓜子壳形成鲜明反差的素白双手。 喜欢吗?又或者是喜欢过吗? “太傅,你喝醉了,我扶你回房间吧。”宋姝月走到他身侧,扶起他的手臂。 黎砚池此时俨然一副醉酒的模样,任由宋姝月搀扶着进了里间,脚步踉踉跄跄,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但察觉到身下人有些吃力,他便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 宋姝月扶着他走到床边,随后轻轻撒开手,她正欲转身离开,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随后一股力道带着她往后跌去,冷不丁砸在了黎砚池的身上,半边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身下人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在她脑海里回荡,随后似乎同她自己的心跳声融为了一体。 她揉了揉额角,瞥了一眼黎砚池微阖的眸子,松了口气,正欲起身,但下一秒黎砚池口中模棱两可的呢喃声让她止住了动作,犹豫了片刻后,她有些好奇地凑近听了听。 “燕燕,我不想……” 没等她听清楚,腰上传来一股力道,天旋地转之间就被面前人压在了身下,随后手腕被扣住了,她试图挣扎了一番,但根本就没有用处。 夹杂着酒气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侧,酥酥麻麻,鼻尖萦绕着浓厚的男子气息,她的面颊不自觉有些发烫,但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当他是醉糊涂了。 突然,黎砚池睁开了眼睛,从前一袭白衣,世人眼中清高孤傲,高风亮节的黎太傅,此时却双眼迷离,全无往日的冷静自持。 “燕燕,我不想当你的太傅。” 话音刚落,宋姝月的唇就被封住了,她的双瞳在一瞬之间放大,试图挣扎却敌不过男子的力道。 这种感觉分外熟悉,一些过往的回忆猛地涌了上来,在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花,从前那个梦,怎么会是太傅。 好在,身上人虽然意识不清醒,但并未有其他出格的动作,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不再桎梏着她的手腕。 宋姝月察觉后,趁机一把推开了他,随后逃难般地跑出了这间屋子。 她走后,被推开的那人睁开了眼睛,不过眼神有些涣散,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 “小娘子,我家那老不死的在前头等着你,你一路上要保重啊。” 王大婶握着宋姝月的手,眼眶微红,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自从前段时日知道小娘子的遭遇,她的心里便同情起了这个小姑娘,这几日来尽心尽力替她谋划,见计划成功,一股惩奸除恶的自豪感在心里油然而生。 “谢谢。”宋姝月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随后将包袱背在肩上,往前走去。 夜色漆黑,四野寂静。 夜晚的山间冷意四蹿,宋姝月坐在牛车上,觉得有些冷了,便将包袱搁在膝头,随后紧紧环抱着它,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月色下浅水村那零星点点的小屋子逐渐远去,直至完全被夜色吞没。 -- 第47页 这段时日经历的一切较之她前十几年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而言,仿佛大梦一场。 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知行了多久,月亮逐渐西沉,东边隐隐有零星半点的曙光初现,但曙光微弱,现下的四野仍是被黑夜笼罩。 突然,“哞”的一声,牛车突然停下了,宋姝月从梦中惊醒,同时往前跌去,但还好及时握住了栏板上的抓手,才没有被甩出去。 她定了定心神,抬头往前看去,只见十几个握着明晃晃刀剑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王大叔瞧见这一幕,以为是哪路的山匪,便上前,弓着腰说:“各位行行好,我们将身上的钱财都给你们,求你们……”但没等他说完,一个黑衣人就拔出了剑,对准了他。 “这里是燕国,不要将事情闹大。” 为首的那一人挥了挥手,那人就退下了,随后一记快准狠的手刀打在了他的脖颈上,王大叔径直晕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的部分都写到了。 这个单元可能会写到二十几章左右,莫名超出预计了。 出村之后很快就会写到去西凉的剧情了。 第28章 第十六章 牛车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前侧有一块印花布遮挡。 宋姝月摸不清眼下的情况,因此不敢出声,方才听见刀剑出鞘的声响,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她担心王大叔,本想不管不管地冲出去,但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瞥见王大叔只是被打晕了,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为防打草惊蛇,宋姝月轻轻放下那花布,屏气凝神,重新将头埋回了包袱里。 “去看看车上还有没有人,是男的是女的,倘若是女的,好好盘问一番,一个也不能错过。” 一个黑衣人得令,“嘶拉”一声,重新抽出剑,随后往牛车处缓步移动,鞋子与地面的枯叶接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响彻。 宋姝月自然也是听见了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心口处砰砰直跳。 她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今日这般险境,左不过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因此不免有些六神无主。 遮挡的花布被剑柄挑起了一角,一阵冷风袭来,擦着宋姝月的衣角而过,一股冷意也自心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双眼紧闭,手指死死地抓着包袱,指尖泛白,脑子里冷不丁想起了那个身影。 要是他在便好了。 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宋姝月的心里已经不自觉开始依赖上那个人。其实,他虽然喜欢管东管西,但无时无刻不护着她,从来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这样想来,他也不算讨厌。 突然,一阵刀剑相交的声响传来,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花布帘子没了支撑的力道,轻飘飘地垂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四野重新恢复了寂静,而东边的第一缕曙光也照在了大地上。 花布帘子不知何时又被掀开了,宋姝月能察觉到车前站了一个人,那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但半晌,没有出声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是谁?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面前人的视线,一愣。 那人的背后正是初升的朝阳,他背光而立,周边像是镶了一圈模糊的金光,而那张脸,宋姝月再熟悉不过了。 “松淮……哥哥,你……怎么……在这?” 那人没有立即应答,只是沉默地看着,眼里似乎也有几分讶异之色,同时还夹杂一些复杂的意味。 * “二皇子,这是?”蒋涧看着自己的主子抱着一个姑娘下了马,心里惊骇万分。 “把随行的医师叫过来。”魏槐留下一句吩咐,便大步往客栈二楼的房间走去。 他怀中的姑娘睡得香甜,呼吸均匀绵长,许是受惊过度,方才马上的颠簸也没有将她吵醒。 医师很快便被带了过来,他是跟着迎亲队伍随行到燕国的,看二皇子的副将火急火燎地催他,以为是二皇子出了什么事。 但现下看二皇子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像啊。 “给她看看。” 闻声,医师的目光落在了屏风后的小榻上,小榻上躺着一人,瞧着身形像是个纤瘦的女子。 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这女子出现在二皇子的房间里,地位定是非同一般,于是连连应诺,赶忙上前。 “二皇子,这位姑娘只是受惊过度,好好休息便可。”医师睨眼看去,见二皇子面色有些暗沉,便连忙改口,“我开几副调养的方子……” 魏槐的视线落在小榻之人微微红肿的手腕上,随后扫了一眼医师。 “这……手腕处许是擦伤,我再去拿些纱布和药酒……”医师诚惶诚恐地说道,二皇子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活阎王,他自然是担心自己这条小命的。 医师走后,魏槐注视着小榻上昏睡的面庞,微微蹲下身,随后伸出了手指,在空中描摹着面前人熟悉的眉眼,心里五味杂陈。 他绝没有想到他们竟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晚间,下属来报,在驿站附近查到了陈国隐卫的踪迹。 眼下,最不想看到燕凉结盟的非陈国莫属了,但他们的目标不是在驿站歇脚的和亲队伍,而是一直在山脚处徘徊,这倒是叫他有些好奇,因此亲自带着下属跟了过去。 -- 第48页 不曾想,竟遇见了她。 此次,他作为西凉的接亲使者来到燕国,心里盘算了各种他们相见的场景,若她知晓他并非魏松淮,而是一直在骗她,甚至还是那个让她背井离乡,被迫和亲的罪魁祸首,按照小姑娘的脾气,肯定会想拔剑杀了他。 那大燕的和亲公主是个冒牌货,虽一直带着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一早便察觉出来了,只是未曾声张过,个中缘由,他自己也说不清。 从皇宫里接出来的那个是假的,而眼下这个,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魏槐扫了一眼小姑娘毫无防备的面庞,讪讪地收回了手,随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明日,许是不会宁静了。 * 宋姝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时分了,她揉了揉眼睛,随后发现自己的手掌缠上了一圈白色的伤布。 接着起身下床,环顾了一下四周,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这里不是浅水村。 “这是哪?”她用手掌根敲了敲额角。 突然,门被打开了,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女低着头走了进来。 宋姝月的视线突然凝在了一处,那负手立在门外走廊的那个高大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松淮哥哥,是你吗?”昨日的记忆涌入了脑海,的确是他没错,可他怎会在此地? 听到响动,魏槐转过了头,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记忆中的那张面庞与面前人完完全全合在了一起,宋姝月鼻头一酸,昨日的委屈与这一年来对他的思念之情都化作源源不断的泪水淌了下来。 她哭着扑进了面前人的怀里,随后紧紧搂着他道:“松淮哥哥,燕燕好想你,燕燕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魏槐有些手足无措,面上僵了僵,似乎做惯了一般,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但想到了什么,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他在战场上计不旋踵,杀伐果断,但此时,面前这人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的确是骗了她,为了盗取燕国的边防图,一年前,隐藏身份来了燕国,有意地接近她。 小姑娘单纯,被他骗得团团转,一直当他是个文弱书生,从来没有怀疑过,真是个蠢货! 宋姝月察觉到面前人的僵硬,迟疑地松开手,仰着头,一双水雾纵横的泪眸定定地瞧着他,眼里满是疑惑,随后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原本眸子中溢满的星星落进了尘土里:“魏松淮,你怎么了?瞧见我不高兴吗?” 宋姝月本就不是那一味热脸贴冷屁股之人,她的骨子里还是有与生俱来身为公主的傲气。 “我不是……”魏槐捏紧了拳头,目光冷意丛生,忍住想要推开面前人的冲动,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必要同从前一样对她虚与委蛇了。 “莫不是你阿娘出了什么事?”宋姝月自己给他找了个说辞,随后像是被这个理由安慰好了一样,看向他的眸子重新恢复了热络。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打断了他,将魏槐原本想说的那些堵在了喉头,一些过往的记忆猛地涌入了脑海,一丝负罪感也不自觉盘桓在他的心口上方。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改方才的冷淡态度,目光柔和了几分,点了点头。 那些侍女放下托盘后,瞧见门口立着那人,嘴唇动了动,但被他的一个眼神喝退了,连忙低头弓着身子离开了。 “她们是谁?”宋姝月看着侍女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道。 “公主!”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瓷器破裂声吸引了宋姝月的注意力,她抬眼看去,冷不丁瞥见了对楼房间门口那人。 “春韭?”宋姝月眼前一亮,想都不想地跑了出去,衣角擦着魏槐的掌心而过,整个人像一道虚无缥缈的烟雾一样从魏槐的视线里消失了。 魏槐僵在原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口上。 春韭见状,也从对面的楼道里跑了过来。 这座驿站总共有两层,二楼是一个环形设计,中间划开,安了连接一楼的木梯,整个形状像一块玉珏。 “公主。”春韭在宋姝月的面前跪了下来,随后紧紧抱着她的双腿,泪如雨下,“公主,春韭可算找着您了,您这段时日去哪了?” “我……”宋姝月冷不丁想起了浅水村,但还是决定缄口不言,“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突然,春韭的脸“刷”得一下白了,她紧张地往一处看去,随后又瞥了眼公主,急忙起身。 “公主,你快跟我走。” “发生何事了?”宋姝月往身后看去,看了眼朝这边走近的人又瞥了眼一脸恐慌的春韭,一头雾水。 “公主……他是……”春韭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声音都在颤抖,但瞧见公主的样子,便猜想她许是还不知道真相,一时之间,一颗心凉到了谷底。 “春韭你莫不是忘了,这是魏松淮魏公子呀,一年前,你跟着我出宫,分明还见过他几面呢。” 宋姝月仍然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春韭摇了摇头,紧紧攥着公主的衣袖,苦着脸道:“公主,他骗你,他不是魏公子,他是西凉的二皇子……” 宋姝月脸上的喜色在一瞬之间僵住了,眼睛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般扑了扑,问了句:“你说什么?” -- 第49页 第29章 第十七章 “公主,他是西凉的二皇子。” 春韭的话如一记又一记响雷劈在了宋姝月的身上,她呆愣愣地看向了那人,猛地发现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原本记忆中的书生打扮变成现下的窄袖锦袍,而看向她的视线也不似从前温和,这些,她方才竟是没有注意吗? “你……是谁?” “公主……”春韭似乎有些怵那人,忙不迭上前扯着宋姝月的衣角。 “我要他亲口说。”宋姝月死死地盯着魏槐,不肯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魏槐立在原地,冷笑一声,原来,该来还是会来的。 不过,眼下这番不才是最初料想的吗?也不知他方才缘何还起了旁的心思,想想还真是可笑。 “二皇子,太子来信了。” 蒋涧大步走了过来,朝魏槐拱手致意,说完后才注意到二皇子面前还站着个女子,瞧着身形像极了昨夜昏睡的那姑娘,登时一愣。 闻言,宋姝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她踉跄一步,险些没有站稳,猛地想起了那人同她说的话。 “他根本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也不是蜀地人,他一直在骗你……” 那时,她还同他置气,可现下看来,太傅没有骗她,自欺欺人的一直是她自己。 西凉二皇子魏槐?魏松淮?蜀地人?母亲病重? 她苦笑了几声,面上极尽痛苦之色,随后晕倒在了地上。 * “公主,公主……”宋姝月在一阵叫唤声中转醒,随后看向了面前那人,有些恍惚。 “冬荪……” “奴婢在。” “公主,还有我。”春韭也凑了上来,握住了公主的另一只手,方才公主突然晕倒,委实吓坏了她,都怪那可恶的西凉二皇子。 “这是哪?”宋姝月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和亲公主的房间。”春韭有些迟疑地回话,随后瞅了眼带着面纱的冬荪。 “和亲公主?”宋姝月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冬荪的身上,她穿的衣服是大燕公主的规制,从前的疑惑现下却是有了答案 。 原来,代替她和亲的竟是冬荪吗? 可是,她的画像一早便被送往了西凉,若是他们发现来和亲的并不是真正的燕国五公主,会如何对待冬荪呢? 还有,那人也是见过她的。 想到这里,宋姝月的目光冷了几分,他许是一早便知晓自己的身份了,而所谓的相识相知说不准是蓄谋已久……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袭来,从前一些难以解释的东西现下倒是说得通了。 比如说,那人称呼西凉为“大凉”,这分明是西凉人才会有的举动,而她从前竟是毫无察觉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细细说给我听。” * 第二日一早,和亲车队启程。 和亲公主仍旧以纱覆面,叫人看不清模样,身边搀扶的侍女倒是多了一个,不过,这鲜少有人会注意到。 宋姝月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回想着昨日得知的那一切。 宋姝月在红枫寺失踪后,燕帝秘密派出大量精兵找寻,无果后,眼看着西凉使臣将近,便意图从宗室里面挑选适龄的贵女,但结果自然是无人愿意,但他又不想采取威逼利诱的手段毁坏他的明君形象,头疼之际,冬荪跪在了他面前,说自愿前去。 “冬荪,你为何要代替我去,你可知道此番到了西凉,被人发现身份,你将面临何种境地?”宋姝月睁开了眼睛,冷不丁问了一句,昨日她并未详细追问。 “奴婢……解了陛下燃眉之急,陛下应允放奴婢弟弟出宫,归为良籍,并且给我的祖父正名。”冬荪的视线投向窗外,入目的是宽阔的大燕官道,“祖父泉下有知,不再背负污名,许是能安息了,而奴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弟弟了,他若安好,我死了也甘愿。” “那你想过自己吗?若是被人发现身份,你可知那些西凉人会如何待你?”宋姝月有些心疼地瞥了她一眼。 冬荪笑着说:“奴婢去觐见陛下时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从没想过活着。” 突然,她的心口处一颤,脑海里冷不丁涌入了那个人的身影。 那天,她从陛下的大殿出来后,那人将她抵在假山上,死死地掐着她的腕子,眼眶通红地质问她。 “你可曾想过孤,你为何要如此待孤,孤哪里不好,竟叫你一心想离了我……” 说到后面,那人也不以“孤”自称了。 * 接下来的几天,和亲车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前行,时而落脚驿站整顿。 宋姝月时不时能遇见那人,但每次,她都像一只高傲的金孔雀一般高仰着头从他身旁掠过,不肯正眼瞧他。 她的身份是西凉的准太子妃,而魏槐按理是要叫她一声嫂嫂,于礼数上,见到她是要行礼的。 而宋姝月如此下他的面子,不免让一些人觉着是二皇子出生低微,就连异国公主都不肯正眼瞧。 魏槐在西凉本就不受重视,宫人怵他畏他全因着他在战场上的活阎王称号。 此次,他虽带着西凉军队大败燕军,但美名都被监军的太子占据了。 在燕凉结盟消息敲定的那日,他还因着手段狠戾,差点伤了燕国大将的性命影响两国和平,被西凉皇当使臣的面斥责了。 -- 第50页 虽然事后西凉皇赏赐了他大量金银珠宝作为补偿,说只是形势所迫为了表明西凉对此次结盟的诚心,不得已斥责他,让他不必往心上去。 但实则,西凉皇此举全然没有顾忌魏槐的颜面,在使臣面前尚能如此,何况别人。 他只是把魏槐当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用完却又嫌弃他满身的血腥气,又或许在他的眼里,这个他视为污点的儿子不值得他丝毫怜惜。 当年,正当立储攸关之际,他作为皇子出席宫宴,醉酒后与一个宫女春风一度,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偏偏被先皇撞见斥责。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再后来,那个宫女偏偏有了身孕,因此他不得已将人接回皇子府,这还引得他与皇妃不睦,差点失去了岳丈一族的助力。 因此,这个儿子一直是他视为污点般的存在,一个从低贱的宫女肚子里爬出来的会是什么好种。 * 车队很快行驶到燕凉交界处,准确来说,此地应为燕凉陈三国交界处。 许是因着不日就将抵达西凉,车队今日并未到就近的驿站整顿,暮色四合,月明星稀,仍在官道上行进。 魏槐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前边,突然,蒋涧策马过来,一脸凝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魏槐脸色沉了下来,摆了摆手,示意车队暂缓行进,随后回头瞥了一眼队伍中间那马车,目光幽幽。 他吩咐了蒋涧几句后,双腿夹紧马腹,马儿就跑了起来,往队伍中间驶去。 但未行至半途,天空中突然燃起了一记短促的烟花,随后,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落下,如漫天飘雪一般。 “保护公主!”有人大喊了一句,很快,便有侍卫往公主马车那涌去。 宋姝月自睡梦中惊醒,有箭矢从窗户处没入,钉在了马车木框上,她眼疾手快,拉拽着在马车内守着她的冬荪,往座位底下躲去,旋即,另一支箭矢正中在她们方才的座位上。 背后冷汗直冒,许是这段时日经历得多了,宋姝月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而冬荪显然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脸色惨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外面传来刀刃相接的声响,护卫车队的侍卫与一批不知从哪涌入的黑衣人奋勇厮杀,而那群黑衣人的方向很明确,一直朝着正中的那辆马车涌来。 显然,这些人是冲着燕国公主来的。 马车外围虽然被士兵团团围住,但敌不住黑衣人的猛烈攻势,情况岌岌可危。 突然,一支箭尖绑着带火油毡布的箭矢正中马车,很快,火舌点燃了马车的窗帘,燃起浓浓的烟雾。 宋姝月闻到烟味,抬头看去,熊熊火光印在了她的瞳孔上,她试图去扯下那带火的帘子,但冬荪见状,拦住了公主,自告奋勇地赶在她前头,将帘子扯下,随后扔出了窗外。 但很快,一支又一支的带火的箭矢钉在马车上,马此次不宜久留,宋姝月扬起车帘,正欲拉着冬荪离开马车时,一支箭矢正中那马身。 马受了惊,扬起蹄子便开始向前疾驰。 宋姝月和冬荪被一阵力道颠回了车内。 宋姝月的后脑砸在了车壁上,眼冒金星,痛得闷哼一声,但她根本顾不上伤势,另一只手死死地攀着车座,才堪堪稳住身子,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额头上也沁出了大滴大滴的细汗。 冬荪同她一样,死死地抓住了车座,她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树木,哑着声音问道:“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要担心。” 宋姝月的话像是给冬荪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料想得没错,紧跟在马车后的那人奋力地踩着马蹬,马鞭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响彻,但他的身后,同样有人紧追不舍。 过了许久,失控马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宋姝月察觉到后,顾不上浑身的不适感,赶忙爬了起来。 “冬荪,我们快去拉缰绳!” 幸好,马的缰绳就绑在了车门处,宋姝月和冬荪一起用力地往后拽,驾车的是训练有素的军马,感觉到拉拽的力道后,逐渐回过神来,最后竟真得停了下来。 宋姝月松了口气,瘫坐在车板上,手掌心被磨得火辣辣地疼,而后脑处更是一阵一阵地钝痛。 “我们快下车。”她急忙拉着冬荪跳下马车,随后互相搀扶着往边上的草丛走去,但没过多久,宋姝月眼前一黑,瘫倒了在了地上。 冬荪被这一幕吓坏了,本想将公主唤醒,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涌入了她的耳朵。 “马车在这,车里没人,肯定在这附近,快搜。” 冬荪看了眼昏睡的公主,余光瞥见了那些四处搜寻的黑衣人,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幸好,野草掩住了她们的身影,那些人一时之间寻不到她们。 可是,这只是时间问题。 冬荪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后扯下了脖子上的吊坠,塞到了公主的手里。 随后将公主的面纱覆在了自己脸上,披上了外袍,鼓足勇气,直起身子往马车那飞快地跑去。 “在那,快追。” 黑衣人重新往马车处集中,但冬荪的速度很快,跃上了马车后,拼尽全身力气拔去了那马屁股的箭矢。 马吃痛,扬起蹄子嘶鸣着又往前奔去。 -- 第51页 “首领,还追着吗?” 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看着马车往前疾驰而去,恭敬地问着为首的人。 那人摆了摆手,冷着声音道:“不用追了,那处是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冬荪还活着,她和太子的后续可能会放在番外里或者下个单元也会提及一些 第30章 第十八章 “她伤势如何?”魏槐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医师。 小榻上躺着一女子,脸色苍白如纸。 “回二皇子,公主伤到了后脑,需得好生静养一段时日。” “放出消息,燕国公主坠崖身亡,救回来的,是她的婢女。” 医师闻言一愣,随后忙不迭哈腰点头。 魏槐挥了挥手,那医师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他往小榻边走去,随后慢慢俯下身子,手指在空中描摹着面前人的眉眼。 此时,他仍旧有几分不真切的虚幻之感。 昨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跃下山崖,不知为何,想起从前的种种,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利刃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不,他对她只有利用,死了便死了,不过是一个蠢笨如猪的燕国人罢了。 比起这个,他应该更担心如何回去应对父皇的责问。 他一遍又一遍地劝说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当又一次看见她,那失而复得的感觉溢满心口的瞬间让他如坠云端。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从前给她写的那封信,那时,他借口归家回到西凉,随后将燕国的边防图献给父皇,之后便自告奋勇地接任西凉主帅,同燕国交战。 他不想再做被人轻视欺辱的无名皇子,他想让父皇正眼看他,但从前这种念头,现下的他只觉得讽刺。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次,一支利箭离他的心口只有几寸,他在鬼门关回荡了一圈,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不知为何,昏迷的时候他梦到了那个老杨树下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她总是那么爱笑单纯,给了他从没有享受过的温情,虽然这是他骗来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醒来后,他不顾伤势提笔给她写下了一封信,信中说母亲病重,短时日难以回燕京城…… 分明只有利用,为何还要顾忌她的感受。 魏槐捏紧了拳头,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老杨树下,她曾亲口说过燕燕和松淮哥哥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你是我的。”魏槐看着熟睡的人,目光冷了几分,随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 宋姝月醒来之际,人已经在西凉边城的驿站了,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伤布。 后脑处还隐隐作痛,她回想起了昨日的一切,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主,你醒了。”春韭瘪着嘴地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怎么了?”宋姝月瞧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春韭半晌没有出声,只是垂着头。 “冬荪呢,怎么不见她。”宋姝月四下里望了望,想起那天冬荪同她一起在马车上,但她下了马车后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后来的事…… “冬荪她……她为了替公主引开那些坏人,回到了马车上,马车掉下了悬崖……”春韭的眼泪刷得一声流了下来。 宋姝月愣住了,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是那西凉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姓蒋的副将,那天,那群刺客杀了好多人,我被吓坏了,他救了我,把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 “二皇子,燕国公主醒了,要见你。”蒋涧走进了屋子。 魏槐此时正在提笔写信,向西凉皇交代昨日发生的事情,闻言,立马搁下笔。 蒋涧看着二皇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他今日才知晓那日二皇子抱回来的姑娘就是燕国的五公主,可是,五公主已经许给了太子,二皇子这些举动委实有些不妥。 昨日,二皇子见那马车坠崖后,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能把人给吓死,他本以为二皇子是担心燕国公主遇刺身亡没法交差,后来一个侍卫寻回了公主,二皇子第一时间赶了过去,随后守着那公主,一宿没睡。 这事情不简单。 魏槐进屋后,宋姝月难得没有像前段时日一般摆着冷脸对他。 “公主找我可有什么事?”魏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你去把冬荪找回来,好吗?”宋姝月下了榻,声音沙哑,像扯着救命稻草一般扯着魏槐的衣袖。 “那处是万丈悬崖,底下水流湍急,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你一定是在骗我,冬荪还活着,她是为了救我……”宋姝月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冬荪平日里胆子小,竟然肯为了她独自一人引开那些刺客,这叫她如何能心安? “燕燕,死的不是你的婢女,死的是燕国公主。” “你说什么?”宋姝月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燕燕,这件事我们将错就错,你现在自由了,我带你走。”魏槐笑着说,将她从地上扶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定不想嫁给太子……” “心里有你?”宋姝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气极反笑道,“魏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心里为什么会有你,你是西凉二皇子,我是燕国公主,我们素不相识。” -- 第52页 魏槐这一日都处在恍惚中,这番话让他的神志清醒了几分。 “素不相识?公主是想与我撇清干系吗?” “真是可笑,该跟我这个嫂嫂撇清干系的不应该是你吗?”宋姝月看着那人怅然若失的高大身影,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是我逾矩了。”魏槐朝她拱了拱手,随后离开了屋子。 宋姝月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冷笑了几声,她堂堂大燕公主的一片真心当真是喂了狗了。 不,这人连狗都不如,你对狗好,狗会对你摇摇尾巴表示忠心,而这人咬了她骗了她还妄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公主,有一个侍卫递给我一个吊坠,听说是昨日您落下的。”春韭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扁形吊坠。 “我落下的?” “那个侍卫就是昨日将公主寻回来的那位。”春韭道。 宋姝月接过吊坠,细细地看了看,随后想起某个字眼,又忆起了某人的那番话,突然说了句:“将人唤进来。” 此番,她前去西凉皇宫,身边必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刀山火海吗,她既然来了,就没有离开的理由了,也许这就是她作为燕国公主的宿命。 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着大燕侍卫服的男子,他的腰背板正,身姿挺拔,但是这张脸却显得有些普通。 “是你救了我?”宋姝月打量着他,突然发问。 “是,但属下只是在草丛边上发现了公主,将公主带了回来,谈不上’救’这一字,救了公主的应当是您的婢女。”那人拱手道,表情不卑不亢。 听到后面,宋姝月想到了冬荪,神情僵了僵,面上浮起几分悲戚,随后打量着面前人,觉得有几分诧异,还第一次见着有人救了人不邀功的。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在侍卫里面排行十七。” “好,十七,不管你怎么推辞,你救了本公主是事实,本公主一向恩怨分明,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喏。”那唤作十七的侍卫回话后只朝她拱了拱手,面上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神态,但他看向面前人的视线有几分复杂,像是心疼。 但宋姝月没有察觉到这些,反而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这种干练话少的性子对她的胃口,她只需要一个能干的心腹下属便可。 她也许没有意识到她方才的语气姿态与从前判若两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一味被人庇护的小公主了。 十七走后,宋姝月拿起了那吊坠,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吊坠并不是她的,莫非是冬荪? 她摩挲着那吊坠,鼻头酸涩,突然,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凸起,随后用力地按了下去,那方形吊坠一分为二,一张折叠的小纸片飘落在了地上。 她俯下身,捡起那纸片,慢慢打开,上面写了几行字。 “公主,当年,那些话不是黎世子说的,是礼部侍郎家的白小姐指使了别人,她心仪世子,见您对世子热络,心中不满,便使计策离间你们,公主当初在气头上,奴婢不敢说出口……” 指尖一颤,小纸片重新落回了地上。 当年? 宋姝月僵在了原地,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她心心念念“仙女哥哥”,巴不得天天见到他,有时还让表姐打掩护,偷跑出宫去国公府寻太傅。 但有一次,她亲口听见他对友人说:“那公主娇纵不堪,每日只晓得吃喝玩乐,我压根就不屑这太傅一职……” 那时,宋姝月瘪着嘴打量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手里握着的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的,只记得哭了整整一路。 那个时候,宋姝月年纪还小,是皇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对她百依百顺,她自然养成了一副不肯受委屈的性子。 但是这次她没有,甚至连向太傅追问也没有。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少女要强的心思,叫她不肯再将这件事说出口。 因此,除了两个贴身的宫女,基本上就无人知晓了。 许是不想再见到他,宋姝月装病不肯去听课足足有月余,甚至还想让父皇换一个太傅,可父皇却不肯。 她幼时本就有些大大咧咧,时间久了,就将这件事忘得七七八八了。 但那之后,心里却仍有芥蒂,对待黎砚池便不再如从前般热络,而且没有了自己给太傅加的那层光环,不服管教的性子便显露了出来,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便越来越多。 礼部侍郎家的白小姐? 宋姝月记得自己曾邀请过那白小姐来承平宫赴宴,白小姐比她大两岁,在外人面前一向温柔贤淑。当年,她也不过十二三岁,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恶毒的心思,幸亏太傅没有看上她。 想到这里,宋姝月抬头看向窗外,此时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没有当年的变故,她和太傅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其实,当年黎砚池并不讨厌小公主,他只是厌恶燕帝的手段,厌恶他试图用儿女婚事去拿捏自己背后的国公府,因此起初对小公主的态度有些冷淡,甚至还严词拒了燕帝话里话外的赐婚之意。 -- 第53页 可后来,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小公主后,他便不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了,只可惜,宋姝月早已经与他有了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写得快的应该还剩四五章左右完结 第31章 第十九章 次日清晨,和亲车队便启程出发。 十日后,车队抵达西凉都城大邺,此时已经是秋末了,离来年暮春的大婚日还有半年之久。 城门口,西凉太子魏武骑着高头大马在城门口迎接,在他身侧立着的是幕僚李柄。 望见和亲车队的旗帜后,魏武翻身下了马。 幕僚走到他身侧,笑着拱手道:“恭喜殿下即将抱得美人归,娶了那燕国公主,等于与燕国有了姻亲,殿下您的储君之路将走得更平坦。” 魏武睨了他一眼,似乎很受用这些恭维的话,但还是有些揶揄地调侃了一句:“是不是美人还不知晓,那画像是出自燕国画师之手,孰真孰假还不可知呢?更何况听闻车队路上遇到了刺客,若是这公主伤了脸……” “殿下等会便知晓了。”幕僚满脸堆笑地奉承道。 马车悠悠地停下了。 宋姝月穿着大燕公主规制的衣裙,双手交叠捧着一把绿色的羽扇,挡住了面部,随后被春韭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透过扇子的缝隙往前看去,城门口有一个穿着黑衣锦袍的男子,那衣摆上绣着四爪蛟龙,心想他便是西凉的太子了。 许是坐久了马车,她的双腿有些无力,走了一段路后险些栽倒,幸好腰肢被一股力道抵住,虽然有些硬邦邦的,但好歹稳住了身子。 宋姝月微微倾斜扇子,透过缝隙瞥见了那人,冲着他感谢地笑了笑。 如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出丑,丢得就是燕国的脸。 随后,那人便不动声色地收回剑鞘,自觉地退到了一边,重新变成了队伍里一名普通的护卫。 这个小插曲虽然只在几息之间,但全都落在了一个人的眼里,魏槐的五指紧攥成拳,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护卫,目光幽幽。 “太子殿下。”宋姝月朝魏武屈膝行了礼。 “不必多礼。”魏武的手掌自然而然地搭上宋姝月的手腕,随后眼珠子像是粘在了那扇子上似的,迫不及待地想一睹扇子后的真容,“听闻公主路上遇到了刺客,可有伤着?” 宋姝月看着搭在她腕上的那双手,皱了皱眉。 “皇兄。”魏槐走上前来。 魏武瞧见二弟走了过来,收回了手,随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二弟将孤的太子妃顺利接到了大邺,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乔美人还在府上眼巴巴等着二弟回来呢,晚上定让她好好伺候你一番,替你接风洗尘。” 魏槐闻言,目光不经意地望向手执团扇那人。 见他发愣,魏武有些好笑地揶揄道:“二弟莫不是忘了乔美人是谁呢?这可是孤亲自赏给你的,分明离开大邺时,你还与她难舍难分,现下你若是忘了,孤可饶不了你。” 宋姝月自然是听见了的,她不生气,只觉得有些讽刺,这人一人便有了姬妾,从前还承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想想都可笑。 许是太子的这番话说得有些过火了,一旁的幕僚装作不经意地咳了几声。 魏武这才意识到此处还有个燕国公主,方才只顾着与二弟话家常,倒是忘了这茬。 “公主不要见怪,我与二弟关系亲厚,许久未见,不免说的有些多了。”魏武摸了摸后脑勺,有些难为情道。 “不碍事,太子与二皇子手足情深,这是幸事。”宋姝月缓缓道,随后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手足情深?这西凉太子莫不是个傻子,魏槐肯定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不过,她只是一个和亲公主,西凉的这些纷争同她有何干系。 这段时日,她从十七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消息,魏槐是西凉出兵攻打大燕的主帅,而大燕之所以处于下风,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西凉掌握了燕军边防的兵力部署,导致卫将军处处掣肘。 而这件事让她回想起她曾带着那人进过兵部,当时,她对他深信不疑,三言两语被他勾起了兴致,兴冲冲地想带着他见识大燕兵部武器库是何等的壮观。 也许,就是那时,他偷走了边防图。 现下想来,宋姝月简直想回到过去怒骂自己是一个傻子,后来战场上,燕国局势处于下风,她被迫和亲。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势必要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 她认命了,但那个骗子,她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他的。 * 和亲公主的住处安排在了大邺皇宫的紫宸殿内,宋姝月将在此处住到来年出嫁那日。 眼下,已经是深冬了。 西凉地处偏北,天上早早地便飘起了如席的大雪。 屋内燃放着炭火,宋姝月裹着狐裘倚在小榻上,手上拿着一本话本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公主。”春韭走了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随后走到矮榻旁,瞅了眼公主,随后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回来了?”宋姝月睨了她一眼,语气诙谐,“那蒋副将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没有没有。”春韭连忙摇了摇头,但是有些发红的双颊出卖了她。 -- 第54页 “无妨,你若与他两情相悦,我不会阻挠你们的。”宋姝月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唇。 西凉的气候与燕京大为不同,她现下仍旧有些水土不服,这段时日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奴婢不会离开公主的。”春韭坚决地说,随后垂下了眸子,“更何况他是那坏蛋二皇子的下属,奴婢就更不能喜欢他了。” 宋姝月笑了笑,没有答话,那姓蒋的副将她也是见过的,人虽憨傻,但不坏,与他的主子简直判若两人。 更何况他对春韭有救命之恩,若是把春韭交与他,她也能放心了,最起码在这异国他乡,有一个人能护着春韭。 其实,宋姝月自己也预料不到以后在西凉的境地会是如何,这段时日,十七打探来的消息无不是在告诉她西凉的局势即将生变。 西凉太子是正宫皇后所出,占了正统的名头,但为人实在是不容恭维,草包一个,自从接风宴上见过她的样貌后,便隔三差五地到这紫宸殿献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西凉的公主。 更何况当朝皇后出身民间,背后母家毫无势力可言。而三皇子魏疆母妃是当朝兵马大元帅的女儿,手握重兵,母族势力庞大,说不准当真能与太子争一争这储君之位。 也许她嫁的还不一定是那太子呢,说不准是那三皇子。 想到这里,宋姝月心里却没有起多大的波澜,反正嫁谁不是嫁,她只是一个维护两国结盟的存在,只要不是那个人,她都没有异议。 * “是谁?”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宋姝月今夜有些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因此即使这动静极小,她也觉察到了。 她正欲起身,但下一秒,一股香味登时萦绕在鼻端,随后她便脑袋昏沉地晕了过去。 “三皇子,燕国公主带来了。”一个黑衣人将肩上扛着那人放置在了小榻上,随后朝屋子里的一个锦袍男子拱手行了礼。 魏疆挥了挥手,随后打量了一番小榻上的女子,果真容貌不俗,怪不得把太子那个草包迷得晕头转向。 想想也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美人若是就这样死了,是不是暴殄天物呢? 魏疆摩挲着下巴,一边嘴角上扬,心里盘算着些什么,随后叫来侍从吩咐了几句:“将明日准备的那壶毒酒……” * “公子,您来了,那位姑娘在天字号雅间等着您呢。”酒楼门口的小二看见来人,忙凑上前热络道。 “这倒是怪事,李柄,这店小二竟然认识孤……本公子。”魏武扬起了嘴角,看起来有几分得意。 李柄恭维道:“这是殿下风姿卓越,百姓一眼便瞧出了您身上的真龙之气。” 这店小二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但看这衣着非富即贵,因此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魏武今早收到了燕国公主托人给她送来的信,信上说约他在大邺的酒楼一聚,简直开心坏了。 这大燕公主跟个冰山美人一样,他这般忙前忙后讨她欢心,有时候却连她一个笑脸都瞧不见,现下这般邀约,难不成是明白了他的好,开窍了? 反正,以后都是夫妻,早点亲热也是不逾矩的,更何况,他忍耐了那么久,美人好不容易主动,他能不开心吗? 他一把推开了屋门,见桌上横卧着一个酒瓶,而桌旁趴着一个女子,一瞧侧脸,不正是那燕国公主小美人吗,不由得心中一喜。 美人莫不是等自己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先喝上了? 可是,很快他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任凭他怎么叫唤,那公主都没有动静,就好像…… 他登时心中大骇,犹豫着伸着指头去探了探鼻息,随后踉跄几步,惊恐道:“她她她……死了?” “李柄!”魏武眼下有些惊慌失措,往身后看了看,幕僚不见踪影,心中不由得大骂。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了,进来两队拿武器的官兵,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人。 “本官接到有人报案,此处发生了一起命案。”那官吏扫了一圈屋内,视线先是落在了桌上趴着的那女子身上,随后又凝在了魏武身上,扯着嗓子说,“屋内就此两个人,来人!快将歹人拿下。” 魏武愣在了原地,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很快便被官兵钳住了手脚。 “孤看你们谁敢动孤,也不看看孤是谁,孤可是西凉的太子。”魏武挣扎道。 “你是西凉的太子,那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的身份吗?”那官吏斜着眼睛,扯着嗓子道。 魏武挣脱开那官兵的束缚,在衣袖里摸了摸,糟了,玉牌丢给李柄了。 那官吏见他杵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捋了捋胡子不屑道:“你是太子殿下,我还是玉皇大帝呢?”虽然他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一贯是名声在外的,怎么会是这般不入流的模样? “大人,那女子没了气息,她的身上带着宫牌,似乎是从燕国来的和亲公主。”仵作走到那官吏身边道。 “燕国公主?糟了,这人摊上大事了。”那官吏的语气重了几分,随后上下打量了一眼那自称太子的男子,道,“来人,带走,不服的话,给他上枷锁。” “放肆!看你们谁敢动孤?”魏武扔在奋力挣扎,他力气大,两个官吏都按不住他,随后三四个官兵一起上前,将押犯人的枷锁戴在了他身上。 -- 第55页 “孤是冤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第二十章 可任凭魏武怎么替自己辩护,那官吏都不为所动,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几眼。 官兵拉拽着魏武出了酒楼,他的头和双手都被枷锁束缚,一路上引来不少百姓的驻足观望。 平头百姓见过太子真容的自然不多,因此光看他的衣着,只当这人是犯了事的富家子弟。 魏武心里怒骂李柄,这人拿着他的玉牌跑哪去了,不然他也不会陷入这番尴尬的境地,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评头论足。 百姓不认识太子,但不代表这大街上没有其他人。 这时,街上恰巧开过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三皇子一系的杨御史,见状,赶紧下车询问情况。 魏武看见杨御史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没想到他堂堂的太子殿下竟落得这番凄惨的境地,而且这杨御史一项与他不对付,若是颠倒黑白告到父皇跟前,这事恐怕难以收尾了。 那带兵捉拿歹人的官吏瞥见来人官袍的颜色,就知道这铁定是个大官,赶忙笑脸迎上去,见他自称是杨御史,便将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 就在这时,李柄突然出现,见太子殿下这般境地,急忙跑上前去,大声喊到:“太子殿下,你怎么成这样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人竟然敢给您上铐!” 不喊不要紧,李柄这一嗓子喊出去,围观驻足的百姓就越来越多了。 “这是太子殿下?不会吧,太子殿下一贯是好名声,怎么会因为犯事被抓起来,这人肯定是冒充的。” “你别说,这人长的倒是有几分像太子,我从前在一个大人府上当差,远远地瞧过太子一面。” 一传十,十传百,太子犯事被官府缉拿的事情在大邺闹得沸沸扬扬。 而且后来有人探清了虚实,太子殿下还不是犯了一般的过错,他杀人了! 他杀的是谁呢,有人说是大燕来的和亲公主,也有人说是青楼里相好的女子,总之,众说纷纭。 再后来,杨御史就此弹劾太子,似乎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件事在朝堂上愈演愈烈。 西凉皇看着那一封封弹劾太子的折子,心里窝着一团火。 “让太子给我滚过来!”西凉皇冷着脸,将那些折子一把挥在了地上。 魏武瑟缩着走进大殿,大气不敢出,他知道父皇为了保下他被那些大臣好生嗟磨。 “看看你做的好事!”西凉皇怒斥,随后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不是儿臣,儿臣没有杀人,儿臣是被冤枉的。”魏武有些委屈,他自己都搞不理清发生了什么。 “你是冤枉的?现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何况那酒楼还起了大火,燕国公主尸体面目全非,死无对证,当日之事又有杨御史亲见,你如何自证轻白,还有你叫西凉如何同燕国交代!” “儿臣……”魏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父皇,儿臣该怎么办?” 西凉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宝贝儿子,不免有些头疼。 虽然这个儿子在一众皇子里并不是最出色的,但这是他的长子,还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因此,凡事他都会偏向魏武。 为了替魏武的储君之位铺路,这些年,西凉皇里里外外花的心血可不少,所以太子在民间才会有那么多的好名声,而且他怕自己驾崩后,魏武应付不了狼子野心的陈国人,因此特意促成西凉和燕国的结盟。 他年纪大了,身子愈来愈差,太子有正统的名头,又有他留下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只要不犯什么大过错,这储君之位自然是顺理成章。 可眼下…… * “公主,打探清楚了,当夜掳走你的是三皇子的人。”十七拱手向小榻上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瞧着有些虚弱,面色苍白,嘴唇也有些泛紫。 十七见状,起身去小几上倒了一杯热茶,随后连带着怀里的油纸包一起递了过去。 “三皇子?”宋姝月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觉得一股暖流自下而上升腾起来,四肢也逐渐回暖。 “三皇子给公主下了假死药,妄图嫁祸太子,公主假死昏迷的这几日,太子一直被朝臣状告……” 那日,酒楼内,那官吏留下几个官兵保护现场,随后便押着魏武离开了。 之后,三皇子的人趁机迷晕了留下的官兵,用一具女尸替换假死的宋姝月,之后放火烧屋,试图来个偷龙转凤。 之后,十七从那些人的手下截下了宋姝月,带着她来到了客栈。 假死药的药效有些重,宋姝月足足昏睡了两三天,现下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她打开油纸包,拿起一块糕点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余光瞥见里面的荷叶酥,登时一愣。 随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十七,却没有发问,只是接着他的话回到:“咱们自然得帮太子一把,太子这个草包当然比那坏心眼的三皇子好应付。” 她对上十七的视线,微微一笑,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那视线温柔至极,却又含着若有若无的哀愁,他莫不是在担心自己? 确实,此次凶险至极,那三皇子若是想用她的死来嫁祸太子,那一开始八成就是打着置她于死地的意图,至于后来为什么改主意,她也不知晓了。 -- 第56页 她一个异国公主差点成了西凉皇储之争的牺牲品,这西凉皇宫当真是刀山火海。 “公主,你想念大燕吗?”十七突然发问。 他鲜少说这些与她吩咐无关的话,因此宋姝月觉得有些新奇,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想,但是我早已经回不去了。” 这小半年以来,她经历了许多事情,成长了许多,也看明白了许多。 父皇也许并不是那么不舍得她,就她在西凉了解的情况看,西凉皇极为看重此次结盟,即使没有她这个和亲公主,止战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且父皇一早便将她的画像交与西凉使臣,后来却又放心让别人代替她去西凉和亲,这证明他根本不担心西凉会因为这件事同燕国翻脸。 想到这里,她不免觉得有些心寒。 也许,她的父皇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般视她如珍宝。 就眼下西凉的局势看,当初太傅带走她,不愿她来西凉和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就比如这一次,她的性命就在那三皇子的一念之差了。 * 几日后,燕国公主活生生地回到了皇宫里,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而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燕国公主指控当日意图谋害她的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 当下,朝野又陷入一片唇枪舌战。 三皇子自然是死不承认,但是燕国公主拿出了证据,三皇子身上贴身佩戴的玉佩,指控三皇子意图染指太子妃,嫁祸太子。 而且那在众皇子中一向沉默寡言的二皇子也出面作证,说自己曾亲耳听见三皇子与下属的谈话,魏槐虽被划定为太子一党,但好歹也是个皇子,说话也是有些份量的。 三皇子的母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此次,背后仍像是有人推波助澜一般,场面愈发闹得不可收拾,再加上西凉皇有意为之,最后这场纷争以三皇子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作为结局。 三皇子的母家自然也受了牵连,势头不如从前,因此,太子一党自然是春风满面。 * 三皇子一党失势,没了这最大的威胁,太子这储君之位在所有人眼里看来就是十拿九稳了。 鉴于燕国公主替他洗清了冤屈,魏武这段时日可算是把宋姝月当成神女一样供起来了,隔三差五地往紫宸殿送各种珠宝首饰。 时间过得很快,眼下已经是来年的开春了,离大婚不足一月。 这日,魏武约宋姝月于宫中花园一叙。 宋姝月闲来无事,便应下了,这草包人傻钱多,应付应付还能打发打发时间,因此她并未听十七的劝告。 “月月。”魏武一见到来人,两眼放光,随后伸出手便想去握她的,但被宋姝月灵巧地躲开了。 “太子殿下,你我还并未成亲,如此称呼于礼数不合,还是唤我的封号长乐吧。”宋姝月朝他行了礼,缓缓道。 “好吧……长乐。”魏武砸吧了一下嘴,左不过还有一月便要成亲了,他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公主,过几日,孤在东宫摆宴,听闻公主善舞……”话未说完,魏武看向了来人,突然问道,“二弟,你怎么来了?” 宋姝月身子一僵,真是冤家路窄,每每她出门,总能时不时遇见那个人。 突然,她“哎哟”了一声,装作脚抽筋了,魏武见状,急忙伸出手来搀扶。 宋姝月见状作势倚在他的怀里,随后余光似有似无地去瞥那人的脸色。 果然,面色阴沉得吓人,想想还真是痛快,到底是谁入戏太深还不可知。 总归那个人不可能是她,她向来爱恨分明,若是有人负了她,她必然头也不回地离绝了他,说不准,还要回头踩上几脚,方解她心头之恨。 “好疼呀,也许是抽筋了。”宋姝月扯着嗓子说,瞧起来有几分做作,随后念着魏武方才的话,接着说:“太子殿下方才说什么来着?” 魏武见她发问,以为她来了兴趣,面上一喜,便赶忙说:“过几日,孤在东宫摆宴,公主可否赏脸?” “嗯。”宋姝月点了点头,随后又玩味似地装作不经意看向了魏槐。 “那公主可否赏脸跳一支舞?”魏槐紧接着问。 宋姝月又点了点头,只顾着欣赏魏槐的脸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 此时,魏槐的面上早已经暗沉得能滴出水来了,最后强压住心头的躁意,拱手道:“皇兄,皇弟还要去拜见父皇,就不打扰你们了。” 魏武给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这二弟果真是识眼色,而且对他忠心耿耿。 之前在他被诬陷危难之际,不怕被牵连亲自帮他作证,真是他的好弟弟啊,待他以后登上皇位定不会亏待他。 魏槐走后,宋姝月的心里畅快无比,随后才有闲心思考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瞬间呆住了。 但她方才已经答应了,眼下就不好再反悔,心里莫名有些后悔今日没有听从十七的劝告,执意要来见这草包太子,惹出这些没来由的事端来。 *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宋姝月并没有告诉十七这件事。 几日后,自己一个人带着春韭去东宫赴宴,说起来还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 宴席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魏武坐在上首向大家引杯致意,春光满面。 宋姝月特意在路上耽搁了好些时间,坐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赏够了月色才不慌不忙地来赴宴。 -- 第57页 她用衣袖虚掩着面,偷偷摸摸地坐在了宴席的最末,试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很快,她的希望落了空,她一踏进宴厅,便有人通知了魏武。 “长乐公主来了,快到孤身边来坐,孤特意给你留了个位置。”魏武在上首挥着手热络地说。 宋姝月脸皮一抽,浑身僵硬,最后被迫在众人的注视中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太子可是说了,长乐公主今夜特意准备了一支舞,我等可是有眼福了,听闻长乐公主幼时便一舞动燕京呢。”底下突然有人说了一句,随即便有更多的人附和。 “长乐,你说呢?”魏武两指捏着酒杯,眯着眼睛看向了宋姝月。 宋姝月苦笑一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席下唯有一人默默地喝着酒,神情淡淡,仿佛这些喧哗热闹都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魏武确实是个大傻子~ 宋姝月的性格有点刚,她不会忍气吞声,所以知道魏槐骗了她,而且还对她余情未了,她选择去报复。 解释一下剧情 燕帝这个人有些道貌岸然,他只爱原配,第一个单元的第九章 和这个单元的第七章有提及,因此对于林皇后还有宋姝月只是表面温情。 一开始是想让宋姝月嫁给黎砚池,控制国公府背后的兵权和暗卫营(后面的剧情提到),但是黎砚池拒绝了,所以后来他就顺势让宋姝月去西凉和亲。 第33章 第二十一章 宋姝月叹了口气,实在没法只能跟着宫女来了里间,看到了魏武特意给她准备的舞衣。 那舞衣轻薄如蝉翼,其间缀有璎珞,但是布料少得可怜,上衣齐胸贴身,腰间半露。 宋姝月两指虚虚地捏着这衣服,眉头紧皱,这样的衣服她怎么能穿出去。 但这其实怪不得魏武,西凉民风彪悍,女子的衣裳形制不似燕国保守,冬日许是看不出,但春夏的衣裙却是差异显著,因此这舞衣寻常西凉贵女也常穿。 她僵在了原地,思索了一番,对着那宫女说:“同你们太子殿下说,我面皮薄,只肯跳给他一个人看。” 宫女闻言笑着应喏,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果不其然,魏武听到这话,顿时喜上眉梢,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急匆匆地把人都赶走了,但独留下了魏槐,反正是自家人,那么见外干嘛 。 因此,宋姝月穿着那舞衣进大殿时,余光瞥见座下那人时,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恨不得扭头就走。 这魏武当真是傻子吗?她是他的太子妃,他为何还要将魏槐留下。 不过,这也不碍事。 上场后,她眉眼含笑看向上首的太子,随后应着鼓声,开始挥动水袖,跳起了幼时学过的那支燕曲舞,舞姿灵动如弱柳扶风,翩然又似惊飞的鸿雁。 这支舞据说是先皇后卫氏所创,幼时,父皇曾特意让人教过她。 一次,在宫宴上,她一舞出名,人人都夸五公主年年轻轻,舞姿卓越,有先皇后遗风,父皇为此给了她许多赏赐,但母后知道后,却怎么都不肯让她再跳。 而且太傅有时会在旁边唠叨,贵为公主,怎么能以色事人,久而久之,她便未曾跳过这舞了,但今日却仍有几分从前的风采。 她足尖轻点,一跃而起,水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形,衣服上缀着的璎珞也随风摇曳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场下的舞姿何其灵动,当真是叫人过目不忘。 魏武的眼睛像是粘在了宋姝月的身上,手指摩挲着下巴,两只眼睛都放着金光,一想到一个月后的大婚之日,他的心里便美滋滋的。 而底下的魏槐却是嘴唇紧抿,手指用力地攥着酒杯,指骨泛白。 他看着上首的太子,眼里仿佛淬着浓浓的毒意,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他自嘲般地冷哼一声,仰头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很好,宋姝月,你成功了。 他现下有些后悔那日失态,叫她察觉出自己的心思。 她就是仗着自己对她仍有情谊,现下开始有意无意地报复他,想尽办法叫他不痛快。 虽然他很清楚她的小心思,可每一次都无法避免地被她挑起情绪。 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但她不知道,这般,只会让他更恨太子,更恨这待他不公的世道,总有一天,他会把她抢回来,让她只对他一个人笑。 一舞毕,宋姝月面颊微红,有些乏力,本想先行告退回紫宸宫,但太子挡在了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拦住了她,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的身上游离,勾着唇角地说:“公主舞姿当真动人,莫不如孤亲自送公主回去。” 宋姝月开口婉拒,但魏武非但不听,还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许是有些醉酒了,眼下的他眼尾泛红,双眼迷离,有些神志不清。 就在场面僵持之际,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宋姝月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她定睛一看,微微诧异,随后余光瞥见太子不悦的脸色,喝道:“十七,退下,不得无礼!” 但那人恍若未闻,倔强地挡在她面前。 宋姝月有些恍惚,猛地想起了在浅水村那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 而记忆中的身影冷不丁与面前这人重合了,她的呼吸一滞,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破天荒的想法。 -- 第58页 她从前为何没有发觉过? * 回到紫宸宫后,宋姝月一脸嫌弃地将那舞衣丢给春韭,吩咐她扔得远远的,再也别让她瞧见。 “跪下!”她看着面前立着的那人,板着脸道。 可面前这人腰身板正,半晌仍没有动静。 “本公主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想起今晚的事情,宋姝月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太子虽然是个草包,但贵为太子,自然不容许有人忤逆他。 十七冲撞了他,若是他有心为难,她这个有名无实的和亲公主也不一定护得住。 十七跪了下来,但是仍旧挺直着背脊,似乎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公主今夜冷吗?” 宋姝月一愣,不曾想他竟会如此发问,眼下虽是回温的春天,那大殿内也燃着炭火,但她穿着那轻薄的舞衣,自然是遍体生寒的。 “我替公主去小厨房要碗姜汤。”说完后,十七起身离开了屋子,丝毫没有要等主子回应后行事的打算。 宋姝月有些头疼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今天怎么我行我素的,如此一根筋,倒是跟那人…… 突然,她想起了在宴厅那一霎的恍惚,看着十七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刨去样貌和声音,他同太傅的确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这难不成只是巧合? 可是,太傅如此清高孤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随意给人下跪,而且怎么可能会像十七一样那么听话,事只听她的命令行事。 当然,今晚的除外……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了,一脸幽怨,语气也犯冲,就像是个深闺怨妇一般,倒衬得她是个负心薄情郎。 她左不过跳了一支舞,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思索着十七同太傅两者的联系,突然,忆起了从前表姐同她说的那番话,而当初在浅水村,她也曾无意中瞧见,太傅的右腿上确实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疤痕。 * 接下来的几日,这个疑惑始终盘桓在宋姝月的心口上,叫她坐立难安。 为了求证,这天,她故意让人弄脏了十七的衣服,随后偷偷地溜到他的房间,隐在暗处。 看着面前人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搁置在栏板上,宋姝月发觉自己面上烫得很,她是疯了才想出这种不要脸的方法,而且怕打草惊蛇还亲自出马。 幸亏有一块隔板遮挡,她偷窥此举还不至于显得那么“下流”。 那块隔板齐腿高,正好能瞧见小腿部分,这正合她的心意。 宋姝月用手掌死死地遮着眼睛,透过指缝专注地盯着那人劲瘦的小腿。 最后一层遮挡褪去,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右小腿上,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双瞳猛地放大,一脸不可置信。 屋中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暗处有一双偷窥的眼睛,本想伸手去取干净的衣袍,但奈何手肘不小心磕到了那挡板。 “轰”得一声,档板倒在了地上。 宋姝月一愣,赶紧闭上眼睛,随后用手掌捂紧,下意识地就想背过身去。 许是动作幅度过大,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动。 “谁!” 她浑身一僵,捂着发烫的脸,朝门口飞快地逃去。 十七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认出了她的身份,手上捏着衣袍,僵在原地。 * 宋姝月面颊绯红,头也不回地跑回了自己的寝屋,飞快地跃到小榻上,将头死死地埋进枕头里。 “真是羞死人了!” 春韭走进屋里,看见的便是眼下这番景象:“公主,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没没没……什么。”宋姝月蒙在枕头里,声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十七侍卫在门外求见……” “不见!”宋姝月斩荆截铁地回了句。 春韭眨了眨眼睛,搞不清情况,但还是把公主的话原模原样地传递给了十七侍卫。 过了半晌,宋姝月终于冷静了下来,随后开始仔细地思索这件事情。 十七竟真是太傅? 她本以为太傅醒来后看见她留下的那封离别信,兴许,会重新回燕京城做他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世子爷。 可眼下他为何要改名换姓地屈尊当一个小小的护卫? 难不成是为了她? 除了这个理由,宋姝月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了,太傅竟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想起原本那张宛若谪仙的脸,她的心口莫名有些涩涩的。 十七的身份已然暴露,但黎砚池自己却丝毫没有觉察,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公主会因为他腿上的伤疤就确定他的身份。 这伤疤他幼时便有,自己已然习惯了,除了与他亲密的一些人,基本无人知晓。 向小公主透露线索的这段剧情并不是原书中林清禾的戏份,只是穿书的作者在内疚心理的驱使以及不崩剧情的前提下对女主宋姝月的善意提示。 否则,宋姝月压根不会注意到这茬。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宋姝月就不再对十七命令这命令那了,而且在他面前也莫名有些不自在。 有时一看到他便会想起那日,那光洁的后背,劲瘦的腰身,肌肉恰到好处,随后,脸莫名刷得一下红了。 而且,从前她还与太傅有过肌肤之亲,原本以为再也没有相见的那一日了,便也没什么所谓。 -- 第59页 可现下,人就杵在她跟前,因此想起那一桩桩一件件,她就更不自在了。 而且太傅一早便表明了他的心意,这是宋姝月无法否认的,那她呢? * 过了段时日,宋姝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避着十七,反而变着法儿的对他好,每每看到他,眸子里都星光点点的。 紫宸宫的人都当是十七侍卫颇得长乐公主的信赖,是公主面前的大红人。 而这些东西自然也是传到了魏槐的耳朵里,甚至是东宫的魏武。 魏武一想起那日,那人浑身散发冷意地挡在那长乐公主面前,还有望向他那仇视的眼神,心里便不大自在。 那公主以后是要嫁进东宫的,带着这么个不好惹的侍卫,他可不愿意。 正巧,二弟知晓他的念头后,给他出了个主意。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燕国侍卫,死了便死了,这里是大凉,长乐公主就算是心里再不乐意自然也没有办法,不如……” 魏槐当然也是瞧那人不顺眼的,在他心目中,宋姝月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而且魏槐一早便查出了那侍卫的身份,他看向宋姝月的眼神压根不是下属对主子该有的。 这种男子看向心爱女子的纵容眼神反倒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小公主的太傅。 从前,老杨树下,他明明察觉到小公主的太傅就站在树后,他还偏要诱着她说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小公主真蠢啊,丝毫没有看出来她的太傅喜欢她,反而时不时同自己说太傅是如何嫌弃她这个学生。 没想到,她的好太傅却是如此用情至深,隐姓埋名跟着到了西凉。 一开始魏槐并没有声张,具体缘由他也说不清,许是因着那人能护她周全,他便忍下了。 若说从前的小公主不喜她的太傅,可眼下她改了念头,魏槐便容不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能已经不大记得前面的剧情了(捂脸),穿书者兼原作者林清禾透露“右腿有伤疤”这个剧情在第九章 有提到过,因为她内疚自己给小公主安排了这么波折的感情线,所以在不崩剧情的前提下善意提醒她。 第34章 第二十二章 得知十七就是太傅,宋姝月过了起初的不适应阶段后,一想到太傅为她做了那么多,心里便隐隐有些愧疚。 因此,这段时日尽可能地对他好,弥补他。 但若论对他的心意,宋姝月却是回避着不敢深想,甚至仍然装作被蒙在鼓里,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侍卫。 毕竟不久后,她将成为这西凉的太子妃。 这一日,宋姝月一整天都没有瞧见十七的身影,而且整个紫宸宫的宫人都安静得异常,大气不敢出。 她放下手中的话本,看向屋外,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往常,他总会在门外守着。 “春韭,你去把十七唤过来。” 春韭听到这话,面上有些犹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支支吾吾地回道:“十七侍卫恐怕……回不来了。” “为何?”宋姝月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直起身来。 “昨夜……昨夜十七侍卫不小心冒犯了宫里的王美人,被西凉的皇上关进了大牢……”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宋姝月面色惨白,披上衣袍,赶忙往门外走去。 “公主,十七侍卫已经出事了,那王美人不是个好惹的主,她三言两语便让西凉的皇上赐死十七侍卫,昨夜……便赐了毒酒了。”春韭赶忙上前扯住公主的衣角,声泪俱下道,“是蒋大哥不让奴婢告诉公主的,他说事发突然,怕公主做傻事。” * 宋姝月定然是不肯轻易相信的,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分明昨日还杵在她的跟前,今日如何就…… 这事来得如此突然,说不准只是个谣言的,因此她不肯轻易罢休,非得亲眼见着。 她特意换了衣裙,化了妆容去见太子。 魏武见长乐公主亲自来寻她,喜上眉梢,但听闻她的意图后,第一次没有附和,反而推脱说自己也无能为力。 宋姝月感受了深深的无力感,在这西凉皇宫里,她几乎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出了事情,基本上没有人会帮她。 就在她走投无路之际,二皇子魏槐敲响了紫宸宫的宫门。 “你来做甚?”宋姝月眼眶通红,斜着眼瞪着面前人,语气不善,她多少猜出了他今日的来意,因此才让宫人把他放了进来。 “我知道公主心中所求,我来实现您的心愿。”魏槐语气淡淡,眼睛微眯打量着面前人。 “哦?你会有那么好心?”宋姝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手指虚虚地指着他,说:“十七老实木讷,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说不准是你们谁处心积虑地想害他。” “不管公主怎么想,那侍卫的确是死了,只要公主肯求我,我便让他免受抛尸乱葬岗之苦。”魏槐勾唇道。 “魏槐,你欺人太甚,你给我滚!”宋姝月气极了,随后拿起面前的茶杯就泼在了他的脸上,但随即整个人便宛如失了魂一般。 她为何会招惹这样的疯子。 魏槐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水渍,见她这般如雨中菡萏的娇弱模样,心头却是一软,但想起了她故意气他的那些举动,什么也没说便负着手阔步离开了。 -- 第60页 他走后,宋姝月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魏槐既然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传闻非虚。 多么可笑的事情,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 老天为何要如此待她? 为何要让这世上真心待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她。 若不是为了她,太傅压根不会隐藏身份来西凉,自然也不会遭遇这般飞来的祸事。 虽然她心里仍怀疑这事的真伪,但一个和亲公主的侍卫在西凉皇眼里自然是无足轻重的,碾死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因此,宋姝月又不得不接受这般残酷的事实。 * 此时,东宫内,李柄俯身在魏武的耳边嘀咕着什么。 “太子,属下亲眼瞧见二皇子从紫宸宫里出来。” 魏武有些诧异,“二弟?他去紫宸宫做甚?” “属下总觉得二皇子对长乐公主的心思不一般,那日宴席上,属下亲眼瞧见二皇子面色凝重,若不是那侍卫抢了先,恐怕……说起那个侍卫,属下那日留了个心眼,在天牢里逼问了他一番长乐公主在燕京城的过往,可他却是嘴硬得很,到死都不肯说一句。”李柄睨了一眼魏武的反应。 “还有,属下听二皇子宫里的宫人说,二皇子亲手将长乐公主那天穿的舞衣烧成了灰烬。”李柄接着说,如果前面的一番话只是叫魏武起了疑心,这句话无异于是火上加油。 “竟有这事!”魏武心中大骇,那件舞衣可是他千挑万选过的,这样说来,他那二弟委实形迹可疑。 “太子殿下,陛下传您过去。” 突然,宫人传唤,魏武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放下,动身前往西凉皇的寝殿。 西凉皇有气无力地倚在小榻上,最近得宠的王美人正在侍疾,见太子来了,西凉皇便挥了挥手,王美人识眼色地退下了,经过魏武身旁时,嘴唇微微勾起,衣袖还若有若无地擦过他。 魏武心领神会地瞥了她一眼,这王美人帮了她大忙,他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 “太子,到跟前来。”西凉皇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魏武收回视线,闻声走上前去。 “太子,朕没多久好活了……朕给你留下的那些大臣都是对皇室忠心耿耿的,你能用便用,还有魏槐,你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赐死他。” “父皇!”魏武猛地抬起了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二弟也是你的儿子,父皇为何要这般。” “他确实是朕的儿子,但朕摸不透他,这样的人,将来对你是一个威胁。” * 十七死后,宋姝月便跟丢了魂一般,再没笑过,她时常做梦,梦见那些过往,梦见换上太傅那张脸的十七。 眼看着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大邺看似一派喜气祥和,但实则底下暗流涌动。 而宋姝月是有所察觉的,从前十七探查到的情报矛头都直指二皇子魏槐。 但宋姝月已经没有闲心思去管这些事情了,也没有心思去想十七是怎么知道这些西凉的隐秘之事,她已然觉得活着已经没有了盼头。 她忍住心头的愤恨,在西凉皇面前替春韭求了同蒋涧的婚事,虽然春韭只是个宫女,但若是亲得了西凉皇的赐婚,以后不会叫人看轻了她去。 安顿好了春韭,若是以后西凉局势出了什么变故,她也就不担心了。 她会去底下陪着太傅,这样,他许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 大婚之日终于到了,宋姝月换上了那件从大燕带来的华美嫁衣,宫里的嬷嬷细心地给她装扮,头上梳了精巧的妇人发髻,面上覆了薄粉,额上贴了花钿,唇上染了口脂。 上了妆之后,这段时日脸上的憔悴之色被掩去了,明眸皓齿,肌肤洁白细腻,整个人宛若画中的仕女。 虽着燕国带来的嫁衣,但发髻上簪上着按西凉太子妃规格的十三件金银首饰。 宋姝月看着镜子中的焕然一新的自己,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分明是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她却连笑都笑不出来。 吉时到了,宫人牵着她走出了紫宸殿,随后坐着软轿来到祭台。 即是国婚,场面自然是盛大的,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观礼,随行的还有一些重臣家眷。 西凉皇只观了一半的礼,便被宫人搀扶着回宫殿休息。 说不准,没多久,太子便不是太子了。 突然,一阵骚动从底下传来,高台上的一对新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发生何事了?”魏武看向底下骚动的人群,这分明是太子的大喜之日,如此庄重的一天,就连他也知道要收敛几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太子,不好了,叛军攻城了!”李柄连摔带爬的跑了上来。 “叛军?哪来的叛军?” “是二皇子!” 魏武起初一头雾水,听到那一句话踉跄一步。 “太子,陛下宣您过去!” 皇宫内陷入一片混乱,西凉皇惊闻魏槐叛变,气极吐血,但还是强捱着去主持大局,吩咐了太子和那些老臣后,昏了过去。 魏武走出大殿后,步履沉重,念着父皇的那些话,又想着前段时日李柄探查到的那些消息,脸色黑沉,眼里露出了不属于他的冷静清明。 他似乎在一瞬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来人,去把太子妃给我绑过来。” -- 第61页 宋姝月被捆绑着手腕带到魏武面前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神色淡漠,似乎连问都不想问一句。 倒是魏武踱步走到她身边,俯身到她耳侧低声说:“孤记得,太子妃曾同孤说过与二皇子素不相识,那孤今日就来看看是哪种素不相识!” * 是二皇子!他反了!” “二皇子反了!叛军攻城了!” 很快,消息便如长了腿一般传开了。 由于是二皇子,大邺外城墙上的守卫一开始没有起疑心,利落地就打开了城门,但后来才发觉不对劲,二皇子身后带着的兵马可不是少数。 但城门已开,为时已晚。 消息还是传了进去,因此内城墙上的守卫早早地关上了城门,而且火急火燎地将消息递进皇宫,但今日正巧是太子的大婚之日,这消息递得有些艰难。 兵马调动得不及时,事发又毫无征兆,等婚仪上的魏武和西凉皇得知消息时,魏槐带领的军队早已经攻下了内城,直逼皇城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大概还有一章或者两章完结,写得快的话,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35章 第二十三章 攻进内城后,魏槐率领的军队与城内的守军展开了一场厮杀,但是基本上有头有脸的大官都进皇宫观礼了,没有主持大局的人物,城内的守军像无头苍蝇一样。 没过多久,京城各处能调动的兵马都被魏槐控制住了,而如此机密的消息自然是有人提前透露给他的,否则他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一切尽在魏槐的掌控之中,他拉拢朝臣,策反将领为他所用,暗地里筹划,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魏槐看着目光可及的皇宫,眸色暗了几分,想想也真是可笑,那皇宫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他生疑,那今日这番这也怪不得他了。 今天以后,他将会是西凉的主人,而她也将会是他一个人的。 驻扎在皇宫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魏槐带领的军队久攻不下,于他而言,训战速决是良策,否则等封地的一些王侯得知消息带兵前来分一杯羹,他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的宫门,突然,一抹红色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魏槐,你看看这是谁!” 城墙上,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双手被绑缚在身后,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锋利无比,而女子脖颈纤细,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折断,那女子,正是大燕长乐公主宋姝月。 挟持着她,握着这把匕首的男人同样也穿着一身大红喜袍。 魏武不再嬉皮笑脸,眼神是以往所没有的清明。 刀架在脖子上,宋姝月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似乎没有什么恐惧害怕的情绪。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城墙外,眼神却无波无澜,于她而言,是生是死早已经没有所谓了。 城墙外黑压压的一片兵士,领头的魏槐坐在高头大马上,他身披银色甲胄,薄唇紧抿,见状,眼睛微微眯起,眉头紧皱,眼底闪过几丝豫色,原本已经搭好的弓箭此刻也迟疑地放了下来。 随后,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兵马起初有些迟疑但还是听从主帅吩咐陆续开始后退。 魏武见状,嘴角扯了扯,松了松一只手握着匕首的力道,另一只手却是径直掐上了宋姝月的脖颈。 随后在她的耳侧低语道,“你果然是骗我的,魏槐都肯为你退兵,这叫不曾相识过?没想到堂堂大燕公主却是如此水性杨花,前头有个侍卫为你肝脑涂地,宁可死也不肯背叛你,眼下又不知何时勾搭上我西凉的二皇子,当真是令人不耻啊。” 魏武的手指不安分地摩挲着宋姝月光滑细腻的脖颈,眼神危险可怕,这大燕公主傲得很,平时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她,眼下难得这么乖顺。 “不过看在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的份上,等我玩腻了你,就赏你个好去处吧,不如去给我那二弟陪葬如何!” 他手指的力道逐渐收紧,宋姝月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眸色本是平静如水,却因着他方才的一番话涌起了惊涛骇浪,问道:“十七是你杀的?” 魏武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随后视线看向了前方,道:“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卫罢了,死了就死了,谁杀的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看不惯他的可不单单我一个哦。” “太子,属下就说,那二皇子对这大燕公主不一般。”李柄在一旁附和。 “这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提醒我,孤也不会想到这茬,魏槐想借孤的手解决那个侍卫,定然想不到你会试图从他嘴里撬话,若是那个侍卫嘴巴不那么硬,孤一早便能知晓他俩有私情了,还等到今日?孤只恨自己小瞧了魏槐,得知种种只是心中怀疑却没有求证,若是早些时候知晓,就不会留城下那小子活到现在了!” 父皇说了,只要等到援军到了,魏槐这个意图谋逆的乱臣贼子就再也翻不起身来了。 城下的兵马逐渐远去,魏武侧过头对李柄说道:“看来我这太子妃在我这二弟心目中的份量委实是不低的啊,等到援军一到,我看他这贱婢生的小崽子还能猖狂到几时!” 宋姝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底尽是嘲讽,他当真以为自己会赢吗? -- 第62页 李柄满脸堆笑,应承了几句,但余光不经意瞥到前方时,瞳孔猛地放大,面色也突然在一瞬之间煞白,高声喊了一句:“太子,小心!” 下一秒,“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毫无防备地破空而来,正中魏武的脖颈。 魏武下意识地摸上脖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模样有些滑稽,他试图往城墙下看去,但未果时,身子就支撑不住地往后倒去…… 太子死了,没了领头人,下面的人自然乱作一团,场面也陷入了一片混乱,更有人为了表示投诚,打开了宫门。 宋姝月见状,将手从虚虚捆缚的绳索中抽出,方才捆着她的那人似乎有意如此,她也是有些诧异。 额角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她有些木然地抬起了袖子,拭了拭额角的血珠子。 血珠子与大红喜袍融为一体,就如同那入了水池的雨水,再也寻不到踪迹。 方才那箭尖擦过了她的额角,千钧一发之际,也许只差一点也能夺走她的性命。 宋姝月站在城楼上,眺望远处,自然也看清了那持弓人的样貌,那般的熟悉,她怎会认不出呢,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魏槐果然是魏槐。 她仰头看了眼一碧如洗的蓝天,最后一只脚踏上了城墙。 “太傅,我来陪你了。” 宋姝月阖上了双目,城墙上一抹大红的身影直直地往下坠去。 魏槐远远地看见城墙上那抹大红的身影往下坠去,手上的弓箭“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本想纵马上前,但这个距离早已经来不及了。 浑身的血液仿佛被抽干一样,这一切,就如同那日,他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跃下山崖。 怎么会这样? 他的箭术很好,他有九成的把握不伤了她,而剩下的那成,他在赌。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小公主会自己从城墙上跳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这个单元的最后一章。 第36章 第二十四章 “不要!” 宋姝月睁开眼睛,城墙上有一个人紧随着她跳了下来。 她有些恍惚,那个人好像太傅啊。 她莫不是出现幻觉了?也许人在临死前,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让她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她当初自私一点,不想着非要承担什么燕国公主的责任。 若是她自私一点,一直同太傅在浅水村安稳度日,之后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她不会发现魏槐骗了她,冬荪和太傅也不会枉死。 可若是她一味地躲在那小村子里,代替她经历这一切的就变成冬荪或者是其他无辜被牵连之人。 真是左右为难,人这一辈子怎么就活得那么累呢? 她闭上了眼睛,随后觉察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细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天旋地转之间,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但随即一股大的力道让她浑身一震,四肢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喉头涌上了一股血腥气,而她身下的人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嘴里被塞进了一颗圆滚滚的苦涩丸药。 但她很疼,疼到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最后,径直晕了过去。 一辆堆满柔软棉花的马车载着车后的两人往一条小道驶去。 …… * 宋姝月醒来时,入目的是一个整洁的小木屋,瞧着莫名有些熟悉。 她发觉自己的身子有如千斤重,动弹不得,因此只能转动乌溜溜的眼珠子四下观察。 她透过窗户看到了那重叠起伏的山峦,蓊蓊郁郁的树木,入目的景象是那般的熟悉。 这里是? 难不成她死后魂魄回到了浅水村? 老天委实待她不薄。 突然,屋内走进一个人,随着那面庞越来越清晰,宋姝月心头蓦然一动,忍不住挣扎着想起身。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全。”黎砚池按住了她的肩膀,随后喂她一勺一勺地喝了药。 “太……傅……”她有些恍惚,莫不是太傅的魂魄也到了浅水村,可方才入口的那苦涩汤药让她意识到这并非幻境。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面前人自然也是,这是为何,太傅不是死在西凉了吗?而她从那城墙上跳了下来,那城墙那般高,她怎么可能活下来? “不急,我以后慢慢告诉你。”黎砚池笑着说,随后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他的脸色苍白,瞧着也没比宋姝月好多少。 “哎哟,黎郎君,这怎么使得,你的伤也没好全,怎么能下床呢,照顾小娘子的活就交给我了。”王大婶见状,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 “伤?”宋姝月望向黎砚池,杏眼里满是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小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同你家郎君闹别扭还诓我这个老婆子,害得我助……怎么说来着,那四个字的,栓子念给我听过……”王大婶眯着眼,绞尽脑汁地思索。 这时,栓子走了过来,道:“娘,是助纣为虐。” “哦,对!”王大婶一拍大腿,“是助纣为虐,当初王大婶我帮了你,害得你家郎君在外边寻了你大半年,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山洪,真是罪过!” “嗯?”宋姝月听得云里雾里的,求助似地看向了黎砚池,不过她总算确认了一件事情,太傅没有死,而她也没有死,而且还回到了大燕。 -- 第63页 * 王大婶和栓子走后,宋姝月有些困乏,又睡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她醒得早,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东西。 见黎砚池走了进来,便眯着眼睛,一脸审视地打量着他,问道:“接下来,我问你答。” “喏。”黎砚池作势还朝她拱了拱手,冷不丁让宋姝月想到了十七。 “你是怎么变成十七的?” “大燕有奇人异士,姓季,名寒塘,最善这易容之术,是他帮了我。” “还有,他们都说你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子想陷害我,我将计就计,后来便使了计策脱身,借了别人的身份去了东宫,大婚那日,押着你的那个侍卫便是我。” 宋姝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怪不得那日她的手腕只是被虚虚捆缚,原来那个侍卫是太傅。 “可我分明从城墙上跳了下来,为何又到了这里?”她接着问道。 “我很早便察觉到二皇子的异动,怕你有危险……所以做了很多准备,那辆马车就是众多之一。” “还有,那次你怎么知道是三皇子掳走的我?”宋姝月冷不丁想到了从前心中的疑惑,十七一个小小的侍卫为何消息会那般灵通,现下想来,总有些不对劲。 “国公府名下有一批训练有素的暗卫,安插在燕凉陈三国,我若是想知晓,自然是有办法的。”黎砚池淡淡道。 这也是曾经燕帝想通过姻亲掌控郑国公府的一个原因之一,遍布三国的暗卫营,这是多大的一个势力。 “那我们是怎么到的浅水村?山洪只是个幌子吧……”宋姝月四下里望了望,从前的一些回忆涌了上来,心头也不自觉软了几分,随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睨了一眼面前人,闹别扭?助纣为虐? 这个问题,黎砚池沉默了半晌,最后才避重就轻地几句话带过了。 回燕国的一路自然是艰难无比的,那二皇子派出了源源不断的追兵。 但是有一个问题,黎砚池至今心中存疑,逃亡的马车越过边境线时,大权在握的魏槐却收回了追兵,而且不久后对外宣布,大燕长乐公主因水土不服薨逝了。 “最后一个问题。”宋姝月压下了方才的想法,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随后扯了扯嘴角,面色凝重地问道,“你何时喜欢上的我?” “不知不觉中。” “我也是,只不过中途……变心了。” “以后,不准了。” “嗯,我剩下的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单元到这里就结束了,后续可能会有一些人物的番外~ 晚上可能还有一更,第三单元的楔子部分~ 第37章 第一章 【宿主,恭喜你完成前两个任务,眼下还剩下最后一个,再接再厉呀。】 “我好像一个躺赢选手,没想到戏份少也是有好处的。” 经历了这个总共就三场戏份的躺赢任务后,林清禾完全改变了当初心里不平衡的想法。 她看着面前透明白板上,被打上一个大红勾的第二个故事面板,心里还莫名有些成就感。凡事重在参与嘛,过把戏瘾就好,戏份多或少又有什么所谓。 【……宿主不要开心的太早了,第三个任务宿主没有固定的戏份剧本,需要您随机应变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 “确实哎。”一想到第三个故事,林清禾不免就有些头疼,她压根连楔子都没写完,还别提,这只是一个交代前情的楔子了,与未来的剧情轨迹根本不搭边。 她既定的男主是她那便宜儿子陈宴,男配是陈国那齐小王爷,但楔子只写到了卫棠的部分她就穿越了。 真是的,就不能晚几天让她写完吗,真是糟心! 卫棠是绝对的女主,这是无可厚非的,可这到底谁是男主了,她也不敢打包票,难不成最后是男二上位?? 【没有剧本,宿主可以自由制定通关任务,选择撮合女主卫棠和既有的一个男性角色。】 “那我肯定得帮帮我的便宜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宿主,本系统从你的话里解读到你选择的自定义任务是撮合陈宴和卫棠,确认好后,将录入程序,直接将时间线拨到十年后,也就是卫棠十五岁、陈宴十六岁,宿主芳龄……三十二岁这一年,当任务成功后,宿主就可以成功离开穿书世界。】 “OK。” 林清禾掐了掐这具身体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穿书自然是魂穿,因此这当然不是她原本的身体。 第二个故事以小公主和太傅的隐居为时间节点完结,陈宴现下不过六岁,因而原故事中的林清禾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恰巧与现实中的她年纪相仿。 她在现实生活中大学刚毕业,也不过二十三岁,因此根本没法想象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随着年纪的增大,肌肤自然会松弛,皮肤也不可避免暗沉,想想都有些可怕。 【以下是第三个单元的楔子部分】 “糖糖,你当真欢喜阿宴吗?” 卫烨从边关回来后,冷不丁从妻子的嘴里得知昌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妻子的手帕交有意让两家结个儿女亲家。 话说,昌平侯府与将军府自然是门当户对的,况且糖糖与陈宴年纪相仿,自幼青梅竹马,这门婚事是再好不过的。 -- 第64页 可是,卫烨一想到有人觊觎他的宝贝女儿,心里就不大好受,糖糖今年才多大,就要归到他们侯府门下。 “喜欢呀,糖糖最喜欢阿宴哥哥了。”糖糖一想到阿宴哥哥,便咧着嘴笑了起来,随后搂着阿爹的胳膊,一摇一摇的。 “那阿爹呢?”卫烨板着脸道。 糖糖察觉出阿爹的语气有些怪怪的,眼珠子鬼灵精怪地转了转,拉拽着卫烨的衣袖,让他俯下身来,随后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道:“糖糖自然也是喜欢阿爹的,只不过宴哥哥多了那么一丢丢。”说着,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卫烨叹了口气,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话说回来,他的女儿今年不过六岁不到,就胳膊肘往外拐成这个地步,长大了还得了。 不行,这门婚事他不同意,最起码现在不行。 * “什么!卫烨不同意?”林清禾看着一脸为难的沈织,脱口而出,这是神马情况?怎么跟她写的娃娃亲剧情不一样啊? “阿禾,将军说糖糖还小,等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再商定。”沈织说着,将从前收下的那姻缘符递还给了林清禾,她也不清楚丈夫的反应为何这般大。 林清禾脑门“突突突”直跳,苦笑一声,合着这卫烨是来给她添堵的??两家早早定下亲事多好,出了这么个变故,她这便宜儿子长大后要是魅力不够大,糖糖真被人拐走了,这可怎么办? 这般她的任务不就失败了吗? 唉,她莫名怀念起了当躺平咸鱼的前两个任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不行,稳妥起见,她得早点去研究一下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助攻婆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楔子部分,正文存稿中,过一段时间开始更,第三个单元穿书者的戏份会多一些,剧情偏轻松风。 *“林清禾部分的剧情”修文后都改成第三人称了,有些最开始看的友们可能不知道,上个单元基本没有她的戏份,所以没有机会在作话里提~ 好了,我先去存稿了~ 第38章 第二章 “哎哟,卫大小姐出门了。” 卫棠乍一出将军府的门,就有街边的乞丐吆喝了一声。 卫棠闻声抬头,冲那乞丐微微一笑,眸如圆杏,灿若星辰,她挥了挥手,身边提着篮子的小丫鬟松芷便走上前去,将篮子里的糖心馒头递给那个乞丐。 那个乞丐得了馒头,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想感谢卫大小姐,便弓着腰小跑了过来,说了一大堆吉祥话,最后见四下无人朝这处看,便小声嘀咕了一句:“帮主,陈公子被人刁难了,那姓何的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欺男霸女,连大理寺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竟有这事?”卫棠皱了皱眉,拳头咔咔作响,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用手帕掩着嘴唇,轻咳了几声,瞧起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捏着嗓子道:“宴哥哥现下在何处,快带我过去。” 松芝瞧见这一幕,脸抽了抽,但似乎早已习惯了一般,叹了口气,没有多言。 燕京西市内,一个锦衣公子被衙役束缚着手脚,但他奋力挣扎着,嘴上振振有词:“我爹是指挥史大人,我姐姐是宫里的舒贵妃,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也敢抓我,小心我回去告诉我爹,你连这糊口的官职都没得当!” 陈宴安顿好被马惊到的老妇人和小女孩,便朝这处走了归来,正色道:“按大燕律例,闹市纵马,当处以笞刑,若是致人性命,当带枷流放至苦寒之地。”【1】 来人一身绿色官袍,面庞清俊,身量高瘦,顶留一髻,束之以冠,其余的则是披散在肩头,这是大燕未及弱冠的男子装束,显然,他的年纪很轻。 那锦衣公子压根没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嘴上的话越说越难听。 瞧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那老妇人似乎怕连累了面前这位正直的年轻官员,便走了过来搀着陈宴的手,嘀咕了几句,试图让他别惹上麻烦。 “哎哟,这不是指挥史家的何小公子吗?”这时,卫棠走了过来,睨了他一眼,随后用帕子捂着嘴巴,装作有些惊讶地问道,“几日不见,何公子怎得变成这副模样了?” 那何公子瞧见来人,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都怪那个该死的芝麻官,非得管东管西,又没死人,现下害得他在卫小姐面前出丑。 卫棠走过陈宴身旁,但是没有搭话,反倒是问起了那个佝偻着腰的老妇人和缩在她身后的小女孩。 了解情况后,卫棠一脸担忧地看向那白公子,随后走至他身前,低声道:“何公子,闹市纵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幸好呀,没闹出人命来,要我说,都怪这官员太迂腐,非得揪着你不放,你说是不是?” 何公子乍一听到这话,简直是感动得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终于有人肯替他说话了。 “要我说,你莫不如将这事告诉你阿爹,叫你阿爹来替你出口气。”卫棠接着说道。 “可我爹……”何公子一想到他那迂腐刻板的爹,就一脸豫色。 “你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要是受了委屈,他怎么可能不帮你出头呢?” 卫棠的这番话似乎将那何公子说动了,随后她借口说自己与那绿袍官员有几分交情,可以帮他说个情。 随后在那何公子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那绿袍官员听了卫棠几句话,当真将他放了!这卫小姐当真是他的福星。 -- 第65页 * “阿宴哥哥,我昨晚见了林姨,林姨说你这段时日忙于衙内庶务,许久未归家,她甚是想念你,不如你今日得空回去一趟。”卫棠口中的林姨自然是陈宴的母亲林清禾。 “母亲……”听着卫棠这一番话,陈宴也意识到自己当真有大半个月未曾归家了,被找回来的这一年里,他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从前的那些个人事物,可毕竟是至亲之人,他也知自己此举恐是会伤了他们的心,“棠妹,你不必忧心,我晚些时候便回去一趟。” 他的这些个想法卫棠自然是不知晓的,她倚在马车的车壁上,目光似有似无地打量着面前人,心里莫名有些涩涩的。 她的宴哥哥回来了,虽然他如从前一般待她,可卫棠知道陈宴有心结。 他总归是变了,可人哪有不变的,更何况是七年之久。 * “夫人,大公子回来了。”李嬷嬷笑着跑了进来。 “什么?阿宴回来了!林清禾猛地从小榻上起身,赶忙理了理发髻和衣襟,快步朝府门走去。 见到陈宴的那一刻,林清禾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眼泪刷的就淌了下来。 “大公子,你是不知道,夫人天天盼着你能回家呢,但是怕你不喜,便也不找人催促你。”李嬷嬷瞧着这一幕,眼眶微红,在一旁附和。 “母亲,是儿子不对,儿子不应该久久不归家。”陈宴弯腰朝母亲行礼。 “你愿意回来便好。”林清禾用帕子拭了拭眼泪,随后亲昵地挽着陈宴的手进了府门。 当初第二个故事完结后,系统直接将世界时间线拨到了十年后。 十年后,老侯爷已经身故,陈文正袭爵,而陈宴自然而然也被请封为世子。 可林清禾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长大后的儿子陈宴,而是得知一个惊天消息,陈宴在七年前走失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问系统,系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此她穿过来的这一年里,整个昌平候府一如既往地活在大公子走失的低气压下,她也只得揣摩着原主的人设,维持着原主的日常。 因此在府中众人眼里,除了小公子偶尔能逗夫人笑之外,夫人每日便是待在大公子的房间里发呆,时常对着大公子幼时的衣物自言自语。 但幸好,没多久,新科进士的宴席上,昌平侯陈文正认出了儿子,将人领了回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陈宴早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了,而且名字也变了一个,叫杨宴,而且明面上的年纪也变大了两岁。 他不记得母亲林清禾,不记得父亲陈文正,也压根不记得自己曾是昌平候府的小世子。 他只知道自己来自南地的一个耕读人家,那家人姓杨,他还有两个个姐姐,两个姐姐待他好,只可惜大姐被当地的恶霸士绅强纳为妾,最后因着难产一尸两命。 那年,他十三岁(实际十一岁),去官府状告那士绅,可因着人微言轻,压根没人理会他,因此自那时起,他便发愤苦读,希望能出人头地,替姐姐要回公道。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十九岁(实际十七岁)的他进士及第,本想荣归故里,让含辛茹苦养大他的双亲能过上好日子,却在新科进士的宴席上得知自己压根不是那杨家的孩子,而是候府走失的小世子。 更有甚者,自称是他父亲的那侯爷同他讲,那杨姓人家就是拐走他的人拐子,他们虽然待他如亲子,但一直都在骗他,夺走了他作为候府世子本应该有的光鲜亮丽的人生。 陈宴不记得过往,压根分不清谁对谁错,而陈文正因着妻子一心想将儿子带回去,行事不免火急了一些,查清真相后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恨,径直将那夫妻送进了大牢。 而最后导致陈宴和候府矛盾激化的便是那对杨姓夫妻的死。 他们知道陈宴是那候府的世子,自知惹祸上身,便在狱中双双畏罪自杀,而在不记得过往的陈宴眼里,是那侯府逼死了他朝夕相处的爹娘。 陈文正被儿子气得病倒了,林清禾看着即将反目成仇的父子俩,心里不是滋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没有剧本没有大纲,压根不知道事情发展走向,因此心里不免慌乱,后来她想到了卫棠。 果然,女主是有些许光环在身的,陈宴见到卫棠后,在卫棠耐心描述的一些幼年往事中想起了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这之后,在卫棠的帮助下,陈宴陆陆续续找回了幼时的记忆,知晓那侯爷并未骗他。 陈宴心中有愧,在父亲昌平侯面前下跪认了错,但不知怎得,不肯认昌平侯府世子身份,只愿继续当他的新科进士,之后更是进了大理寺,领了七品的大理寺评事【2】的职位。 因此,众人只知昌平侯府走失七年的世子被寻回来了,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面,饶是幼时那些好友,兴许也认不出陈宴,毕竟七年过去了,他的样貌早已经大不相同,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小少年了。 陈宴虽然知晓自己的养父母当真是那人拐子,但他却仍以儿子的身份亲自给他们下了葬。 这点无疑让昌平侯陈文正不满,自己儿子竟然给他人送葬,何况这还是让他们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这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半年来,陈宴与候府的关系有所缓和,对待母亲林清禾,他还是恭敬的,但同父亲陈文正仍像是有层隔膜似的,起初父子俩相对无言,气氛很是尴尬。 -- 第66页 林清禾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故事的开局竟会是这般,但好歹有一个让她欣慰的点,卫棠记得同陈宴从前的那些情分,还是如幼时一般与他亲厚,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陈文正问起了陈宴在大理寺的庶务,父子俩难得气氛和恰,林清禾看着也舒心多了。 饭后,她回到了寝屋,打开了上锁的抽屉,扫了一眼她这一年搜罗来的《如何当一个好婆婆》《有好婆婆才有好媳妇》《一个好婆婆造福三代人》等一系列珍藏版书籍,叹了口气。 她本以为按照从前的发展,这十年里,卫棠与陈宴这一对青梅竹马感情只会越来越深厚,她只需要小小地助攻一把,完成任务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谁曾想竟然出现这种变故。 那对夫妻生不出男孩,见小陈宴乖巧可爱,便将他拐了回去,还给他喂了药,叫他忘了前尘过往,差点与亲身父亲反目成仇,人拐子真是造孽呀。 她掐了自己一把,暗暗打气道:不要灰心,这些总会派上用场的!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个参考的是唐律 【2】参考的是唐朝大理寺的职位,本文架空,所以只是参考这个职位,具体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第39章 第三章 那日过后,陈宴与昌平候的父子关系有所缓和。 在母亲林清禾的周旋下,陈宴搬回了候府,但每日仍天不亮便去大理寺应卯,每每到深夜才归家。 许是因着这具身体与陈宴的母子亲缘,林清禾自然而然有些心疼陈宴,若是放到现代,左不过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每日高强度的工作怎么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呢? 但是有些话她自己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之前陈宴执意入大理寺便与陈文正起了很大的争执,若是再对他过多干涉,恐怕会激起年轻人的逆反心理。 更何况,她是有任务在身的,系统说鉴于这个故事的情节变故,允许她划水一年,但现在陈宴重新回到了候府,她就不能消极怠工了,撮合卫棠和陈宴的任务可以提上日程了。 因此,今日林清禾便邀请卫棠陪同自己去京郊的曲江池澄园赏菊。 卫棠得了林姨的帖子,欣然赴约。 林姨是母亲的手帕交,自幼待她如亲女,更何况一年前,母亲随父亲一同去了边疆,将她托付给了林姨,她自然是同林姨亲厚的。 秋高气爽,燕京城的曲江池正是郊游的好场所,花卉环周、烟水明媚,行人三三两两,或携仆伴侣,或携妻带子。 林清禾挽着妇人发髻,头戴银钗,腕上戴玉镯,身着墨绿色襦裙,裙摆上绣着大团大团花纹繁复的牡丹,通身雍容华贵,这一瞧便是个燕京贵妇人的装扮。 而与她手挽着手的卫棠一袭浅杏色襦裙,挽了个简单的双髻,髻上坠流苏,一双大大的杏子眼黑白分明,肌肤水嫩亮泽,浑身上下流露着独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俏皮灵动。 “糖糖,你娘亲和阿爹可有来信?”林清禾自那些眼花缭乱的秋菊上收回视线,起了个话头。 卫棠思索了一会,道:“一个月前来过一封,娘亲说西北的落日同燕京大不相同,又大又红,可以铺满整个天空……” 又大又红?林清禾脸皮抽了抽,沈织通读诗词,怕是不会如此直白描述,怕是糖糖想不起来那句诗怎么念的了吧。 她眼下算是见怪不怪了,不成想,沈织的女儿一点也不像她,从小就鬼灵精怪的,要她学琴棋书画就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卫烨宠女儿,大手一挥,不想学便不学了,后来发现女儿喜欢舞刀弄枪,便专门给她请了师傅,因此现下的卫棠算是京城闺秀里的一股清流了。 卫棠九岁开始习武,每日天不亮便开始扎马步,学得比谁都刻苦,卫烨只当是女儿承袭了自己武将的天资。 但林清禾思索着这些时间节点,却是瞧出了些许猫腻,七年前陈宴恰巧走失,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联系?但是系统给的前情回顾太少,她也只是猜测罢了。 “糖糖来年就十六了,算是大姑娘了,现下可有心仪的郎君?”林清禾停下步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卫棠一眼,见她发愣,便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地接着说,“你阿爹去边关巡查需得一年之久,既然他们将你托付给了我,林姨自然是得帮你相看相看的。” “我……”卫棠看着满眼含笑的林姨,羞赧地低下了头,少女的个中心思总是迂回百转。 “糖糖。” 突然,一声浑厚低沉的男音从不远处的廊桥处传来。 卫棠闻声回过头去,随后眸子浮上一层喜色,笑着招手道:“照哥哥。” 来人身量很高,饶是卫棠在女子中已经算是佼佼者,却也只到他的胸口处。 他的发色偏浅,马尾高高束起,头发末梢微微蜷曲,五官深邃,瞳如琥珀,这相貌有别于寻常的燕国人。 林清禾抬头看去,瞬间心下了然,这还能是谁?便宜儿子的情敌,那陈国的齐小王爷呗! 不同于陈宴的少年老成,秦照虽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但身上的少年气十足,而且走的还是痞坏有担当的大哥人设。 时间线往后拨动了十年,鉴于这十年的空白,系统给了林清禾一个过往剧情大纲:前三年,陈宴于宫中初识陈国齐小王爷秦照后,两人年纪虽小,但称兄道弟,交情匪浅,后来,秦照因着一次意外在宫外认识了卫棠,于是乎,这就演变成了三个少年人的友谊,这一直持续到陈宴走失为止。 -- 第67页 陈宴走失的这七年,只剩下了卫棠和秦照两个人,具体剧情系统没有明说,但是林清禾很清楚,秦照肯定是喜欢卫棠的,只是顾忌着什么,没有明说过。 少的可怜的前情回顾让林清禾有些头大,卫棠现在到底喜欢谁。 七年之久,即使记着同陈宴的过往,幼时的情分兴许也会淡上几分,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优越的型男相伴,日久生情,这怕是不好说。 更何况自己的便宜儿子还是个不开窍的,每天一头扎在公务上,平日里话都不带多说几句的,放到现代,木讷寡言的男士在相亲市场上无外乎是处于劣势的。 虽然有时嘴上不屑地调侃几句,但事实上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心上人甜腻腻的情话,不喜欢一个个用心准备的小惊喜。 说实话,林清禾真的替儿子捏把汗。 “照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阿宴的母亲。”卫棠热络地介绍着。 秦朝拱手恭敬地行了晚辈礼,而林清禾也是笑着道:“想必这位就是陈国的齐小王爷吧,从前,我时常听阿宴提起过。” 在上个故事里,秦照出场时还只是一个只比陈宴大一两岁的小少年,眼下已然大为不同了。 “不知阿宴现下可好?自他回京,我们还没有机会一起喝杯茶,叙叙旧。”秦照接着道,他说的是实话,先前陈宴不肯认候府世子的身份,除了卫棠,基本上也没有联系过从前的旧友。 “这是阿宴的不对,改天我这个做母亲的一定好好同他说一番。”林清禾嘴上这般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儿子一定要同秦照搞好关系,好好地了解竞争对手的实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几人说了一番客套话,介于长辈在场,秦照没有同卫棠多搭话,之后,便请辞同友人先行离去了。 之后,林清禾记着自己今日的意图,便有意无意地将话题转到儿子身上,说他这般醉心公务,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免有些心疼。 “宴哥哥喜欢便让他去做吧,他做事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卫棠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着小星星。 她的回应简直是出乎林清禾的意料,现在的小说女主都是这般善解人意的吗?不过这个“人”当然指的不是林清禾。 * “王爷,这莫不是那位的母亲?”说话的是与秦照同行的“友人”。 “嗯。”秦照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我也是时候见一见陈宴了,说起来,我们确实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听说他被寻回来时忘却前尘,也不知幼时的情分,他还记得多少。” “王爷,属下方才说的事情,也不知王爷考虑的如何了?”秦通观察着他的脸色,拱手道,“王爷下年就及冠了,按照当年陈国与燕国的约定,王爷可以回归陈国了,但太后那边压根没有同燕国要人的意思,更何况眼下西凉有意再次拉拢燕国,王爷若不尽早归国,在燕国的日子恐会比早些更艰难一些,还请王爷早做打算。” 当年,西凉以边境城池要挟燕国,燕国不得已送出公主去和亲,两国自此定下盟约,而一旁的陈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孙太后与大臣商定后,送了先弟的幼子秦照到燕国为质。 两国都想拉拢燕国,燕帝本是左右为难,但没多久西凉传回了消息,和亲公主(宋姝月)薨逝了。 林皇后悲痛欲绝,而燕帝大发雷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送去了西凉,西凉那边就是这么同燕国交代的,于是作势毁了先前与西凉的盟约,之后有意偏向陈国。 正是因着此事,秦照后来在燕国的日子便好上了许多,毕竟燕帝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自然得对在燕国为质的陈国小王爷有所表示。 西凉那边说来也怪,即位的新帝(魏槐)是公认的手段狠辣,但却没有为此对燕国发难,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除却一些边境的小摩擦,三国算是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年。 但眼下,燕帝已逝,太子(宋长徵)即位,若是燕国新帝有意偏向哪国,这三足鼎立的局面难免会动摇。 * 暮色四合,晚间秋风飒飒。 陈宴下卯后,在门口见着个不速之客,起初愣神了一会,不知此人的身份,后来便被来人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番,之后被他拉着拽着去了康平坊。 酒过三巡,饶是陈宴不善饮酒,也被那人强灌了好几大杯,满面酡红。 秦照也有些醉了,他状似熟稔地搂着陈宴的脖子,语气含糊道:“你小子,把我这个大哥忘的一干二净了是吧,回了京城,竟寻都不来寻我。” 陈宴摆了摆手,笑着推拒了秦照递来的酒杯,道:“是我不对,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是自顾不暇。” 两人叙旧,聊起儿时的趣事,不可避免地也聊到卫棠。 秦照提起了当年陈宴走失一事,语气歉疚, “这事怪我,当时非得拉你们两个去京郊,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祸事,糖糖后来也不会郁郁寡欢,性情大变。” 现下的陈宴自然是想起了那日之事,强行带走他的那个中年男人确实是他后来的养父。 当初他不过十岁多点,三个人玩心重,非得甩开奴仆,换了平头百姓的装扮偷跑去京郊,连什么时候被人盯上都不知道。 那些人一开始下手的目标是卫棠,陈宴发现异常后趁机带着被下了迷药的卫棠逃走,但最后逃出去的只有卫棠一人,他则是被那些人打晕了,之后便是被拐去了南地。 -- 第68页 卫棠醒后,人已经回到将军府了,而陈宴和那群人早已经不知去向,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把酒言欢的两人,定然想不到会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秦照!你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无良系统:“卫棠当然喜欢陈宴,但我就是不告诉你,看你急。” 林:“……” *括号里标注的人名都是第二个故事出现的人物 第40章 第四章 “宴弟,你可曾听到有人在唤我?”秦照搁下酒壶,眯着眼睛往门口处看去。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踹开了。 来人一袭鹅黄色襦裙,神情紧绷,手上握着两指粗细的鞭子,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脸紧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 “糖糖?”秦照看着来人嘀咕了一句,推了推一旁的陈宴,但是他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而且面颊红得异常。 卫棠目光自陈宴身上收回,确定他不会醒来后,才将放到身后的鞭子重新拿了出来,“好你个秦照,竟然将宴哥哥带到这种地方。” 此地正是燕京城近几年时兴的风月场所,康平坊。 “糖糖,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喝酒,并未做其他的。”秦照看着那鞭子讪讪道。 卫棠听到这话,目光如小鼠一般扫了圈屋内,确认没有旁的人后,这才半信半疑地看向秦照。 方才她去大理寺寻陈宴,不仅没寻到人,还从衙役口中套出了她意料之外的话,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眼下,众人都没有察觉到陈宴的异样。 回候府的马车上,陈宴倚在一旁昏睡,整个人烫得跟煨着火炉一样,卫棠则是细心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秦照坐在对面,撇嘴看着面前这一幕,瘪着嘴巴道:“糖糖,我……” 卫棠剜了他一眼,秦照瞬间不讲话了。 “若不是你带宴哥哥去这种地方,喝了那么多酒,宴哥哥能起高热吗?”卫棠忧心地看向陈宴。 “是我的错。”秦照作势扇了自己一巴掌。 卫棠似乎早已经习惯他这没正形的模样,没有多说话,分明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大哥,有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没有宴哥哥来的稳重。 突然,秦照正声道:“你可有同阿宴讲过?” 不知为何,卫棠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后应道:“未曾,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宴哥哥眼下定无暇分心此事。” 秦照轻轻“嗯”了一声,侧头看向窗外,掩下眼底的落寞。 * “这是怎么了?”林清禾看着被家丁搀扶着的儿子,皱着眉道。 秦照心虚地低着头,一言不发,而卫棠则是琢磨着该如何向林姨交代,候府家教甚严,若是叫昌平侯知晓儿子去了那种地方,说不准会连解释都不听,一顿家法伺候。 林清禾看着面前这一幕,差点以为儿子为了卫棠和秦照打起来了,但瞧着齐小王爷脸蛋白净的模样,也不像啊,瞬间嘴角耷拉了下来,莫名有些泄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林清禾晃了晃头,将脑子里的那些念头驱走,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她这个土狗以前最喜欢看了,但现在当事人是自己儿子,她必然是喜欢平和的方式,而不是武力争夺。 更何况,眼下瞧这儿子与齐小王爷兄弟情深的模样,她也不清楚以后这事会怎么发展下去了。 兄弟反目?和平祝福? 卫棠寻了个借口,心虚地遮掩过了,随后将话题引向陈宴起了高热。 果不其然,林姨听了后立马就不再追问了,赶紧叫身旁的嬷嬷去府外请医师。 毕竟,在林清禾眼中,古代不同于现代,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人的命,何况是没有退烧药的高热。 经过一夜的折腾,陈宴的烧总算是退了。 林清禾派小厮去衙门替儿子告了假,陈宴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待在家中修养。 卫棠这几日老往候府跑,若不是怕别人说闲话,林清禾真想让她在府里住下来。 话说,一想到这事,林清禾又想把卫烨拉出来“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若是早早定下了娃娃亲,哪来那么多事! 本着好婆婆不应该过多干涉年轻一辈的理念,林清禾就算再好奇也没有整天凑到俩年轻人跟前,给足了他们酝酿感情的时间和空间。 书房内,陈宴披着外袍,专心致志地看着《燕律》,时不时拿着笔誊抄或者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见解,一旁的候府小厮阿文为他研着磨。 而卫棠则是倚在里间的小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大燕游记》,这是她为数不多能看下去的书了。 她这几天可谓是用心良苦,若不是宴哥哥喜欢“淑女”,她怎么可能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待上一天呢? 松芝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上拿着一个绣绷,一只栩栩如生的鸳鸯在一针一线中初具雏形。 “棠妹。”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声响。 松芝眼疾手快,赶忙将手中的绣绷塞到小姐的手里,而卫棠也是一个激灵,赶忙直起身子,将绣绷接了过来。 “宴哥哥,我在,发生何事了?”卫棠应了一声。 松芝识眼色地迎了上去,掀开里间的帘子。 -- 第69页 候在外间的陈宴这才走了进来,但只是在门口处问了一句:“棠妹,母亲刚才遣人来说,伯父伯母来信了,因着你不在将军府,小厮便把信件送到候府来了。” 卫棠拿着手中的绣绷走到陈宴身前,随后乖巧道:“我知道了,等我绣完这只鸳鸯,我便去林姨那。” 陈宴也注意到了那绣绷,笑着说:“这鸳鸯真好看,棠妹蕙质兰心,心灵手巧,不输沈伯母当年。” 卫棠羞赧地低下了头,陈宴走后,赞赏地看了一眼松芝,拍着胸脯道:“松芝,我不会亏待你的。” * 卫棠看过信后,眉开眼笑,将信紧紧地贴在胸口。 松芝不禁问出了口,“小姐,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父亲和母亲同意了我跟宴哥哥的事情,父亲说他会拜托叔父替我操办的,叫我不用操心。”卫棠早在一月前就往边疆寄了信,她明确了自己对陈宴的心意后,便想着先同父母亲商定。 卫烨和沈织是半年前出发前往边关的,而陈宴是一年前被找回来的,因此卫烨有见过长大后的陈宴。 卫烨本来是不同意的,虽然自家女儿对那臭小子的心意他从小就是看在眼里的,但他作为老父亲没有听到陈宴的亲口承诺,不免有些不大放心。 但女儿一门心思地扎进去,每次来信都似有似无地表露自己的意思,又加上沈织在一旁劝导,她清楚女儿的性子,若是认定了一件事,必然会坚持到底。 卫烨这才松了口,说两家可以先定个亲。 也许,过不久,眼下还时时刻刻担心儿媳妇会被拐跑的林清禾就会收到卫烨和沈织的信件。 她必然想不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之快,她这个助攻婆婆目前还没有什么发挥的余地,最强助攻竟然是女主自己? * 就在卫家叔父上门的那一日,候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说你是阿宴的表妹?”候府后院正房大厅内,林清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首之人。 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柳叶细眉,鹅蛋脸,整个人单薄纤弱,一瞧便是楚楚可怜那一挂。 林清禾眼下有些摸不着情况,表妹是唱哪一出?难不成是寄居的远房表妹? 果不其然,她的下一句话便是:“听别人说,您是宴哥哥的母亲,那便是这候府的夫人了吧,陈夫人,我名唤阿柳,父亲母亲病逝后,便去投奔了叔父,同宴表哥自小一起长大……” 这阿柳口中的姑父指的是陈宴的养父。 “自小一起长大?”林清禾脑门突突突得直跳,也不知道面前这姑娘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谁不知道候府的世子是被拐走的,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唱的这一出是会惹人嫌的? 很快,林清禾便知道这个姑娘的意图了。 陈宴得到消息过来后,那姑娘一瞧见他,眼泪簌簌地往下落,随后径直扑到了他的怀里,一口一声“表哥”,而且怎么都不肯撒手。 而这一幕恰巧被上门的卫家叔父瞧见了,卫家叔父气愤地甩袖离开了。 一旁随行的卫棠愣在原地。 就连林清禾也是如此,谁能告诉她,卫家叔父为何会无缘无故地登候府的门? 很快,她的这一疑问在收到沈织的信件后,豁然开朗。 敢情卫家叔父是代替卫烨来候府商量两家结亲之事,大好的完成任务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就这样硬生生地错过了? 那表姑娘搬出了陈宴在养父家的二姐,说让她来燕京城是二姐出的主意,还将二姐托人给陈宴写的信给了他。 陈宴瞧了信之后,眉头紧锁,本来想让人找一处院落,先将杨柳安顿下来,但母亲直接将人留在了府里,说既然是他从前的旧识,不能叫别人说他轻慢了去。 其实,林清禾此举也是怕那表妹作妖,若是在外边找个院子,误传出去儿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可如何是好? 卫家叔父那边她也得想办法解释一下,若是叫卫烨知晓,两家的亲事算是吹了。 不幸中的万幸,这一出让她确定以及肯定糖糖喜欢的是自家儿子,不免松了一口气。 但一想到陈宴什么都不知情,还还破天荒地想替“表妹”找所院子将她安置下来,林清禾就不免有些头疼。 这凭空出现的表妹,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打不了包票,七年的相处,失忆的儿子对这个所谓的表妹到底有没有男女情谊? 之前一股脑地将心思放在卫棠身上,现下突然意识到还有“你情我愿”这回事,她决定改明得好好问一问。 一年前,陈宴中了进士的消息传回了南地的乡里,这本应该是光耀门楣的事,但很快又传回了陈宴不是杨家的孩子,是京城候府的世子,再紧接着,杨家那一对夫妇死在了京城的大牢里,不久后,陈宴扶灵将人送回来下葬。 不清楚事情真相的许多乡亲指责陈宴忘恩负义,好歹杨家人养了他那么多年,他眼下飞黄腾达,攀了京城的候府高枝,便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自己的亲人逼死。 殊不知,他们口中的“别人”和“忘恩负义之人”才是这件事情中最无辜之人。 那个时候,陈宴还没有找回从前的记忆,虽然心里猜出了七七八,但他也清楚死在大牢的那对夫妻过往都是真心待他的。 因此,他凭心做了自己想做的,扶灵将尸体送回南地安葬。 -- 第70页 亲人逼死了“亲人”,于陈宴来说,左右为难,心底必然是煎熬的。 那天过后,卫棠有好几日没有往候府跑,反过来,秦照知晓她心情不好,便时常到将军府来。 “糖糖,阿宴都有红粉知己了,你还要喜欢他吗?”秦照看着拿着红缨枪的卫棠,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不会太长的~ 第41章 第五章 卫棠身着青灰色练武服,接过松芝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瞥了一眼秦照,漫不经心道:“红粉知己?你说的莫不是宴哥哥的表妹?” 除非当着长辈和陈宴的面,卫棠私下里从不唤秦照为“哥哥”。 虽然秦照是大哥,但不知为何,除了偶尔装模作样,她在他面前没大没小已然成了一种习惯。 没等秦照回话,她便接着说:“喜欢呀,宴哥哥那么好,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况且我一早便问过他了,那女子就是他的表妹罢了。” “阿宴……说什么你都信吗?”秦照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一丝起伏。 “自然,宴哥哥从来不会骗我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卫棠扑了扑身上的灰,眯眼笑着道,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龇牙咧嘴朝秦照做了个鬼脸,“宴哥哥才不像你一样,是个大骗子,略略略……” 秦照听到这话,整个人跟个炸毛的小猫一样,捏起拳头,作势就要抡起来。 卫棠见状,瞪大眼睛,捂着嘴惊呼一声,赶忙撒腿就跑。 于是乎,接下来,两人你追我跑,而将军府的下人对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 自家小姐与齐小王爷还有候府的宴小公子自/幼/交好,这些将军和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是。 早些时候,小姐一门心思向着宴小公子,听说两家还要定娃娃亲,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就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宴小公子走失,就剩下小姐和小王爷,两人关系还是一如既往,本来以为等小姐年纪大些,说不准还能成就一段良缘,但现下宴世子回来了,这可不好说。 这几年,燕陈关系有所改善,再加上燕帝有意为之,这齐小王爷在燕京城的待遇可谓比得上皇子皇孙。 秦照在宫外有单独的府邸,因而他来去自由。 除却初到燕国的一两年,他基本没有体验过寻常异国质子被排挤被欺凌的滋味,也许是这样,才会养出他这副在卫棠眼里不着调的性子。 刚被下人领进府的陈宴,看到的便是眼下这一幕。 卫棠瞧见来人,两眼放光,赶忙躲到他的身后,手指抓着他的衣襟,唤道:“宴哥哥,快救我。” “发生何事了?”陈宴看着气呼呼的秦照,又瞥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棠妹,心里未免疑惑。 “没……什么。”秦照别过头,默不作声,模样瞧着有些心虚。 “哼!”卫棠见秦照没了方才的气焰,现下又有宴哥哥给她撑腰,便大着胆子走了出来,一脸无辜,叉着腰道,“我又没说错话,你分明就是个大骗子,当初骗我是个小乞丐,骗我不会说燕国官话,害的我将你领回家,尽心尽力教了你那么久,还有,你分明武艺高强还要诓阿爹不懂武艺,存心跟我抢阿爹……” 陈宴有些错愕地看着秦照,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调和这两人之间的矛盾,而且棠妹说的这些他觉得异常陌生。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心底莫名有些落寞,这缺失的七年,是他无法介入的。 “我……”秦照憋红了脸,但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这些旧事早已经翻篇了,因此秦照本来只是打算趁机捉弄捉弄卫棠,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陈宴在场,他就莫名有些手足无措。 若论以前,追逐打闹后他肯定会嬉皮笑脸地将事情一笔带过去。 卫棠心大,往常突然想起了这茬,但很快便又忘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陈宴没有多问,反倒是一直记着自己今日的来意。 他支开卫棠,独留下秦照,有些为难道:“大理寺最近碰上了一桩案子,跟……你有关。” * 这边的卫棠被陈宴支走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宴哥哥什么时候喜欢吃自家府里的荷叶酥了? 难不成是上次她非要塞给他那次?可那分明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难不成是宴哥哥记错了? 而且那荷叶酥是宫里的蓉贵妃娘娘亲手做的,若不是见她投缘,蓉贵妃娘娘也不会赏赐这些糕点给她,现在倒叫宴哥哥惦记上了,这可不好办。 想着想着,卫棠便领着松芝往回走。 “什么?”这边的秦照听完陈宴的话后如五雷轰顶一般,脸黑如锅底。 半晌,他试图平静心情未果后,抓耳挠腮,皱着眉,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语调问:“你说……我有了一个孩子?我当爹了?这怎么可能?我跟谁生的?跟空气吗???” “什么!”一旁偷听的卫棠几乎是拔腿飞奔了过来,随后一把揪住秦照的衣领,一脸不可思议:“什么!秦照,你!当!爹!了!” 这几个字像紧箍咒一样喊得秦照脑壳嗡嗡嗡的,而且旋即一阵阵发疼,他自己还没有搞清这是咋回事呢。 陈宴瞧着棠妹这架势,以为她心里不好受,便走上前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此事现还存疑,那女子的话也不可尽信,现下仍需调查事情真伪,因着牵扯秦兄,我便私自将案子压了下来,你放心,不会传扬出去的。” -- 第71页 而与陈宴前后脚到将军府的林清禾,恰巧听到了卫棠的那句惊呼,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双像吃瓜群众般求知的眼睛如炬般扫着面前两人,嘴上还不忘问一句:“谁当爹了?” 秦照求助似地看向陈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霎时觉得心口又被插了一把刀。 半晌无人回话,此时天空中仿佛飘过一群黑鸦。 林清禾发觉自己方才的语气好像过分怪异了些,不符合她的既往人设,随后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场面的寂静。 众人似乎后知后觉她是长辈,一一行礼。 林清禾瞅了眼面前几人,惊奇地发现今天竟然凑齐了一桌麻将,没有她“心心念念”的修罗场,反倒像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她今日之所以来将军府是想同卫棠解释一番两日前的事情,省得她误会。 陈宴那“表妹”只是为了躲亲事才到京城暂避风头的,而她心仪的另有其人,那人也是今科的进士,具体姓氏名谁林清禾不记得了,反正查到确实是有那么一号人,而且和杨柳的说辞也能对的上。 知晓杨柳不是拿着“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剧本的寄居表妹后,她便松了口气。 但今日的她绝对不会猜到,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 介于此案牵扯到自己的好兄弟,陈宴在得知这女子的来意后便先行压下了,将那女子和孩子安置在了客栈内,随后第一时间来寻秦照。 三人一同去了那客栈。 那女子抱着孩子坐在床头,瞥见走在前头的陈宴,赶忙起身,但当目光落在陈宴身旁的另一人身上时,霎时面露惊恐,踉跄一步,视线躲闪,哆嗦着身子地就想往别的地方跑去,嘴上还振振有词:“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不要抢走他……” 突然,卫棠双瞳猛地放大,眼疾手快,一个飞跃扑过去接住那女子手中落下的婴孩。 方才那女子惊慌失措时,孩子径直从手上掉落,而她恍若未觉。 但那女子见孩子被人抱走后,如老猫护崽一般弓起身子,一把夺过襁褓中的孩子,随后一只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卫棠,面露凶光,怒吼道:“这是我的孩子,别碰他!” 所有的事情只发生在几息之间,等大家回过神来后,卫棠已经被推开了,眼看着就要碰到尖锐的桌角,秦照脚上发力,瞬间飞掠了过去,一把将卫棠搂了过来。 陈宴讪讪地缩回手,他没有习过武,自然做不到方才秦照那般。 卫棠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被秦照接住了,她看着面前死死护着孩子的那女人,又瞪了眼秦照,皱着眉道:“秦照,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把人害成这样了?” “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秦照觉得有些莫名所以,无端被扣了一顶大帽子。 “此事还尚未查清,不一定就同照兄有关系。”陈宴在一旁道。 “可分明我们刚进来时,这女子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眼下变成这副样子了,定是见了我们其中的什么人,被刺激到了。”说着说着,卫棠斜乜着秦照,眼神里满是打量,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味。 “这我如何知晓……”秦照别过视线,想起早前卫棠维护陈宴的那番话,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她为什么就是不相信自己呢? 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对别人的信任是从一而终的,倘若中间出现了一点偏差,无论事后怎么修补,这仍将永远成为璞玉上的一方瑕疵。 陈宴同秦照耳语了几句,让他先行离开这间屋子,随后上前安抚了那女子几句,他方才也是有些诧异。 那女子似乎很信赖他,没多久情绪便稳定了下来。 陈宴从那女子的话中又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之后带着卫棠向隔间走去。 “秦照,你还说那孩子不是你的。”卫棠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气愤道,“那孩子的眼珠子同你一样,连头发也一样,你是不是不想负责,所以在这里装傻。” 秦照看向了陈宴,见他点头,便听明白卫棠不是在说笑,那孩子确实是有几分异族人的样貌。 “燕国又不止我一个陈国人,这种事怎么能都算我头上……”但很快,秦照的话在看到陈宴递过来的那枚陈国皇室私印后,戛然而止了。 这的确,是他的。 “无话可说了吧,快老实招待,你同那女子是什么关系?”说到后边,卫棠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而且还怒其不争地瞪了眼秦照。 秦照深深地看了眼卫棠,之后视线落在那枚私印上,良久吐出一句:“我会负责的。” 说完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至屋门口,径直离去。 独留下屋内两人面面相觑,卫棠回想着那句话,一副见鬼的表情,他承认了? * “王爷,一年前,陛下确实乔装来过燕国。”秦通在一旁拱手道。 “我知道了。”秦照轻轻挥了挥手,面容平静,与在卫棠面前的油腔滑舌判若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眸子冷了下来,勾唇道,“递个消息过去,给那位。” 秦通应喏,虽然王爷未指名,但那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几日后,一顶小轿将那女子从侧门抬入了王府。 秦照此举算是承认了那孩子是他的了,而陈宴和卫棠得知这个消息,不免有几分错愕与失神。 -- 第72页 卫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那日之所以能那么肆无忌惮地调侃秦照,其实心里也是清楚他的为人。 毕竟那么多年的朋友,她自认是了解他的,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他绝对不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 同样,听到这个消息,不可置信的还有穿书的林清禾。 什么情况?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走向?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极有可能以一己之力写出上位剧本的男二那么快就out出局了?而且还是自我毁灭式,挣扎都不带一下的? 就这? 秦照既然承认自己已经同旁的女子有了孩子,那“护女狂魔”卫烨是绝迹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他的,这很明显就是被踢出局了嘛。 但没有收到系统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到账”的语音道贺,林清禾便越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难不成之后还有王照?李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了好久好久(石化jpg.) 系统:“九百九十九朵???赶紧捂住我的口袋,跑路!要穷!” 禾:“……”第一次见那么抠搜的系统,不怕,我有我的好大儿。 第42章 第六章 秦照给了那女子名分,将她纳为妾室,自然,这也同时承认了那孩子的身份。 燕帝得知后,为表两国关系亲厚,派侍者送来了贺礼,但这一出,也绝了许多贵女的旖旎心思。 哪个大家小姐愿意成婚前就想找个庶长子给自己添堵?就算她们为爱情冲昏了头脑想同秦照不离不弃,甚至愿意跟随他前往陈国,可她们的爹娘又怎么肯? * 王府花厅内,两人对弈,局势激烈。 秦照执黑子,棋风诡谲,攻势猛烈。 陈宴执白子,棋风稳健,以退为进。 “你为何要承认?”陈宴刚下一子,但很快发觉面前人存了心要将他逼入绝境,不免有些诧异地抬头瞥了一眼。 “一人做事一人当。”秦照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 “哦?你若是真这般想,那根本就不会任凭那女子带着孩子流落在外。”陈宴又落下一子,接着道,“想必,那日前,你也是不知情的。” 秦照默不作声,拿着棋子的手指微微顿了顿。 “你此举将棠妹置于何地,你可曾想过?”念着卫棠,陈宴的语气沉了下来。 这句话一出,诧异的人轮到了秦照,他细细打量着陈宴正色的面容,随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仍是这样想,秦照似乎不想点破,偏装作不解其意地问了句:“何出此言?”随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陈宴接下来的反应。 “你难道看不出棠妹对你的心意吗?”陈宴有些恼了,语气也尖锐了几分,既往温和的面上今日难得有了愠色,“这事分明不是你做的,你却一股脑接下,你叫棠妹如何自处?” 陈宴先前从那女子口中的话里得知了不少内情,因此他不相信秦照会做出这种事情,尤其是顾忌着卫棠。 那女子说自己本是康平坊的一个清倌人,一年多前,有人替她赎了身,之后,她便离开了康平坊。 她说赎走她的是一个燕国人,不过之后他将她转手送给了别人,那人是个瞳色发色偏浅的陈国人,样貌描述同秦照一般无二,而自那日客栈见面后,她一口咬定那男子就是秦照。 那男子起先待她冷淡,每夜事毕后离去,但在衣食上从不会短了她,后来时不时还会带着她骑马,射箭。 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可以托付终身,但等她怀胎后,那男子借口家中有事,再也没来过安置她的宅子。 随后,某一天,她无意中从下人口中得知那男子竟然计划杀母留子,待她生下孩子那日,便取走她的性命。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夜夜梦魇。 每每梦到那个男子,都是他抢走孩子后,毫不留情地将刀刺入她心口的画面。 后来,她想尽各种办法联系到了从前在坊里的鸨母,求她庇护一二。 鸨母念在她昔日孝顺,也是存了几分温情,因此托人帮了忙。 小院的看守并不严密,也无人觉察到她出逃的心思,因此第一次她就成功了。 逃出来的时候,月份已经大了,因此只能生下来。 本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月,但最近她察觉自己又被人盯上了,一次,一伙黑衣人潜入小院,放了一把火,企图烧死她和孩子,幸亏她那日机警,一早便带着孩子跑了出来。 后来,她收到了一封信,信上指引她去大理寺状告陈国小王爷,便可脱困。 而接下来的一切正如众人所知的那般。 “哦?你就那么信任我吗?可那枚私印你也是瞧见的,这作为解释?”秦照避开话里提到的卫棠,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陈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娃娃,随后从里面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物拾,模样瞧着与那日的私印一般无二。 “这是棠妹昨日交与我的,这是几年前你亲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你作何解释?”陈宴瞥了他一眼。 秦照绝对没有想到卫棠会发现这个布娃娃的玄机,一时有些语塞,半晌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再也瞒不下去了,摊牌道:“这是我皇兄的孩子,我理应护着。” -- 第73页 “你的兄长……”但没等陈宴接着往下说,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假山后传来。 “好你个秦照,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卫棠身穿小厮的衣裳,头上还带着一个幞头,负着手从角落里大摇大摆走了出来,脸上丝毫没有偷听的难堪之色。 她走到秦照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接着说:“你那兄长也太不负责了吧,自己干的事情还要你给他擦……呃,收拾。”念着陈宴在场,卫棠措辞不免有了些顾忌,而且因着陈宴方才的一番话,现下她的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火。 “兄长膝下无子,这个孩子我得替他留住,记在我的名下,能保他们母子平安。”秦照淡淡道。 “膝下无子?”卫棠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大的杏子眼里满是疑惑,“你兄长不应该是陈国人吗,况且陈国是没女人了吗,他怎么大老远跑燕国生孩子?” 秦照一时语塞,没有搭话。 陈宴瞥了眼义愤填膺的卫棠,又瞥了眼手上那枚皇室私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突然忆起昨日她央求自己带她混入王府的恳切模样,心头莫名有些涩涩的。 而且此时,听着这番话,他的心里也不免存疑。 能被秦照称为兄长的唯有一人,当今陈国陛下,他为何千里迢迢亲自跑到燕国来?而且意图杀母留子甚至于后来想放火烧死他的亲子? 秦照是陈国先帝的幼子,当今陈国太后是他的生母,陈太后生了两子,第一子就是当今的陈国陛下。 秦照这般尊贵的身份,被送到燕国当质子,当初朝野上下也是有不少人惊诧的,甚至有些摸不清陈国太后的意图,她竟然舍得与自己的亲儿子骨肉分离? * 离开王府后,卫棠抱臂斜倚在马车壁上,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 “棠妹,现下已经真相大白了,你不必再忧心了。”陈宴柔声道。 卫棠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斜乜着面前人,想起先前那茬,急声道:“我的心意?我什么心意你不知道吗?” 陈宴一愣,在脑海里思索着自己说过的话,半晌回道:“我自然是知晓的,你与照兄情谊深厚,自然是见不得他与旁的女子……” “陈宴!”卫棠瘪着嘴,眼眶瞬间红了,吸了吸鼻子后,随后朝外大喊一声,“停车!我要下去!” 车夫一愣,自然知晓车内那位作小厮装扮的实则是卫大小姐,随后拉紧了缰绳,马“吁”的一声便停下了。 “棠妹……”陈宴伸出手,但抓了个空。 马车停下来后,卫棠一早便挪到了门口处,随后回过头红着眼睛瞪了一眼陈宴,气愤道:“你个呆子,傻子,笨蛋!” 之后,头也不回地跳下了马车,独留下陈宴愣在原地,就连手握着马凳,还没来及的摆放的车夫也僵住了。 陈宴回过神后,赶紧追了出去,但卫棠的身影早已经隐没在了人群中。 他不放心卫棠一个小姑娘在外游荡,身边又没有侍女跟着,于是吩咐马夫先去将军府知会一声,若是有消息便过来通知他一声,自己则是在大街上找寻着。 而这边的卫棠在街上闲逛着闲逛着,便拐进了城隍庙。 很快,便有一个眼尖的乞丐瞧见来人,于是大喊一声:“帮主来了!” 随后凑到卫棠身边,谄媚道:“帮主今日怎么有空到城隍庙转悠?” 见来人板着脸,那乞丐便不再问了,而是提起了别的事:“帮主,你还记得那姓何吗?他那日回家后,被何大人一顿家法伺候,打的哭爹喊娘,最后屁股都开了花,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 卫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觉得心情也好上了许多,这叫什么?这叫自作自受! 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卫棠觉得心情舒畅后,便往将军府走。 候在这里大半天的候府马夫远远地瞧见来人,见她平安进府后,才驾着马车往回赶。 此时,金乌西沉。 陈宴听到卫棠回府的消息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随后这才放心地回候府。 昨日,卫棠来寻陈宴,林清禾是知晓的,因此儿子今日的去向,她心里也是隐隐有猜测的。 今日,昌平侯正巧不在府内,因此饭桌上只有娘俩二人。 见儿子一脸失神,时不时垂眸看着碗碟发呆的模样,林清禾旁敲侧击地试图问出今日发生的事情。 陈宴对母亲很是信赖,大致讲述了一番,但隐去了那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一段,随后提了卫棠在马车上的讲的那番话以及他瞧见棠妹对秦照如此关心,心头酸涩的苦闷。 林清禾强捱住心头的激动,随后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大局在握般淡定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糖糖?” 陈宴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话,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林清禾接着道:“你看着糖糖对别的男子关心,与别的男子亲近,你心里不舒服,对吧?” “可糖糖喜欢照兄……” “但糖糖幼时口口声声说喜欢的是你呀。”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何况,我与她七年未见,幼时的情分说不准糖糖已经不记得了,而且糖糖对照兄的在意关心,我是看在眼里的。” 儿砸,林清禾就差拿个锤子敲陈宴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了,你觉得是你觉得…… -- 第74页 “糖糖没有关心过你吗?”林清禾接着道,“你刚被寻回来时,谁都不记得,糖糖耐心地带着你去幼时的地方找寻从前的记忆,糖糖知道你喜欢淑女,在你面前装模作样规规矩矩了那么久……” “淑女?装模作样?”陈宴木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林清禾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猛地闭上了嘴巴,但覆水难收,最后摆手说了一句:“儿子,为娘告诉你一句话,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是爱情。” “您的意思是棠妹喜欢的是我?” 在林清禾如释重负的赞赏目光中,陈宴猛地直起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俺们要进入期末月了~ 第43章 第七章 自从那日被母亲提点后,陈宴才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了自己对卫棠的心意。 先前是他误会糖糖喜欢照兄了,现下便也不用顾忌着这一茬,想着想着便也明了了许多。 不过他有一点搞不明白,他何时喜欢“淑女”了? 莫非是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让棠妹误会了? 他本想找卫棠道明自己的心意,但不凑巧近几日大理寺碰上了一桩棘手的案件,因此他脱不开身。 事情牵扯到到宫里两位贵妃娘娘的家里人。 两位贵妃娘娘,一位是出自指挥史府的舒贵妃何氏,生下了皇长子,风头无量。 一位则是圣上最宠爱的蓉贵妃姜氏,现下正怀胎三月有余。 简单来讲,就是传言中,舒贵妃的弟弟何小公子何远陆因着姐姐故意找茬,在赏菊宴上存心刁难蓉贵妃的妹妹,而且还害人家姑娘掉进水里,差点没了性命。 现下这姜二姑娘还在床上奄奄一息躺着呢。 姜二姑娘是蓉贵妃的妹妹,年十五,自幼体弱多病,姜家虽然在朝中无甚根基,姜父也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但除去宫里的大女蓉贵妃,家中只余这一小女,因此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姜父一纸状书将何远陆告到了大理寺。 这下子头疼的就变成了大理寺的一众官员了,这两边得罪谁都是不好惹的。 大家都不想当这出头的鸟,因此平日里古道热肠,众人眼里的愣头青陈宴就被推了出来。 “杨大人(目前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陈宴的候府世子身份)啊,好好干,孙大人可是说了,若是你将此事解决了,便提拔你到寺丞这个位置上。” 此人是陈宴的直系上属,大理寺丞韩靳,他在寺丞这个位置上待了三年有余,正愁没机会升迁,若是有下面的人提拔上来,说不准他还有机会被顶上去,想想就是个美滋滋的事。 陈宴会意,礼貌地点了点头。 鉴于是姜大人,当今陛下的老丈人亲自出马,大理寺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效率极高地委派重任给陈宴去将何公子“请”到大理寺来做做客。 陈宴走访调查了许多那日参加宴会的当事人,收集到足够有力的证词后才带着大理寺的官兵去缉拿何远陆。 此时正在康平坊与美姬花天酒地的何小公子自然是想不到他堂堂大皇子的亲舅舅,竟然会有官兵敢来缉拿自己? “又是你!”何远陆松开搂在舞姬腰间的手臂,猛地直起身子,瞥了眼来势汹汹的一队官兵。 屋内的舞姬们见状,一脸惊慌,纷纷提着裙子跑到了屋外。 何远陆觉得有些扫兴,愠怒的目光落在为首的陈宴身上,咬牙切齿道:“真是不识好歹,本公子哪哪都能碰见你,真是晦气!”幸好,他早有准备。 何远陆扯了扯嘴角,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随后一队护卫便从身后涌了出来,幸亏姐姐早有预料,提点他这几天出门小心些。 那事分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是那女人自己掉进水的,跟他有什么关系?都算他头上,这燕京城还有王法吗? 陈宴看着被府中侍卫护在身前,气焰嚣张的何远陆,嘴唇紧抿。 “哎哟,何公子这是又怎么了?”没等陈宴搭话,卫棠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陈宴身子一颤,闻声回头,不经意见瞥见往屋内偷瞄的鸨母身上,那鸨母被这温和但稍许凌厉的目光一震,如乌龟缩头一般赶紧将身子藏了起来。 陈宴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落在卫棠身上,眉头紧皱,她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来人一袭鹅黄襦裙,梳双髻,发髻尾端扎着一圈红绳,其间缀着蝴蝶流苏。 此时正歪着头,流苏也跟着垂了下来,满是困惑的杏眼定定瞧着面前的何小公子。 何远陆乍一看到卫棠,整个人浑身一激灵,每每这种尴尬境地他总能碰见女神卫大小姐。 上次他不过骑马骑快了一些,左右那老太婆和那小崽子也出什么事,面前这不识好歹的小官非得拦住他,幸好卫大小姐替他脱困还好心地提点他。 回家后本以为按照卫大小姐的法子,父亲会替自己出气,不曾想遭了一顿罚。 但何远陆压根没放在心上,只当父亲是个不疼儿子的老顽固,因此自然也没有联想到让他受罚的“好心人”卫棠。 没等何远陆回答,卫棠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掌托着下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姜府的二小姐好像落水了,现下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听人说,姜小姐是被人推下去的,让我想想,是谁呢……” -- 第75页 何远陆耷拉着头,神情紧绷,感觉每一分每一秒仿佛被审判一般难捱。 卫棠来回踱步,随后猛地止住了步子,如恍然大悟般惊讶地捂着嘴喊到:“好像就是何公子你将人家姑娘推下去的呀!” “不是我,是她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我不过……”何远陆极力为自己辩解,但说到后面又欲言又止。 “你不过什么?”卫棠貌似好奇地又往前凑了凑,但一股力道握住了她的细腕,止住了她的动作,她不禁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与何远陆隔开,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身前人挺拔板正的后背。 陈宴的脸色有些暗沉,不知为何觉得心口堵堵的,板着脸道:“此事当日有诸多见证人,这是他们的口供。”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供词,接着便有下属接过,递到何远陆的面前。 何远陆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在看到几个字眼的时候,诧异地抬头瞪着面前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伯府的张公子不是跟他关系亲厚吗,怎么会写这供词,还有就连那陈国齐小王爷也写了供词,这人平日里连他也结交不到。 其余的都是那天参加赏菊宴的京城一众贵公子贵妇人,这是什么情况?这芝麻官是怎么做到的? 这人当真是一个七品小官吗?这什么来头? 突然,一队穿着皇宫侍卫服,手握刀剑,面部表情冷峻的侍卫将屋门口团团围住,随后进来一个抱着拂尘的白胡子公公。 他看了一眼何小公子,随后扫了一圈屋内,视线落在陈宴身上,满脸堆笑地说:“陈大人,咱家奉贵妃娘娘的命,带小公子进宫一叙,贵妃娘娘许久没有瞧见亲弟,不免想念,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卫棠扫了眼门口乌泱泱的神武卫,气愤道:“带了那么多人,你们这是商量的语气吗?” 闻言,那公公的眉头皱了皱,神色忽明忽暗,但认出面前人身份后,又恢复了方才的谄媚:“卫大小姐许久未进宫了,娘娘时常念叨你呢。” * “阿姐,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隆庆宫内,何远陆单膝跪地,殷情地给倚靠在小榻上的女人捶着腿。 那女人便是大皇子的生母,舒贵妃。 闻言,她睁开半阖着的眸子,懒懒道:“阿姐都知道,你这几日便在宫里好生避避风头吧,你是我的亲弟弟,姐姐不会不管你的。” “我只不过是见她有几分姿色便跟她多说了几句话,她不解风情无趣得很,我便离得远远的,后来也不知道那姑娘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往我身上凑,最后自己掉到了水里还要赖上我。” 何远陆忍不住又叭叭叭地说了一遍这糟心事,几天前,他便同阿姐讲过这番话,阿姐听了便让他这几日小心些带着护卫出门。 不曾想,倒真是被说准了。 “那姑娘你就不应该招惹她,阿姐我也吃过瘪呢,何况是你?”说着,舒贵妃拿手指亲昵地戳了戳何远陆的鼻子,随后冷笑道,“幸亏当初被送进宫的不是这位姜二小姐。” 一个毫无心机、柔柔弱弱的姜大小姐就让她够呛,何况那姜二? “还有,那位大理寺的官员你敬着些,莫要结下梁子,他可不是什么无根无基的清贫官员,他背后倚靠的可是昌平候府。”舒贵妃淡淡道。 “昌平候府?”何远陆一愣,“他不就是个熬资历的新科进士吗?” 簪缨世家和普通官宦之家还是有所区别的,指挥史府近几年风头盛,是因着出了何大小姐这个生下大皇子的贵妃娘娘。在此之前,在燕京城里也只是勉勉强强才能排上号。 “之前候府走失的大公子,现下被寻回来了,人就在燕京城。” 舒贵妃这一说,何远陆就算再怎么愚钝也是反应过来了,竟有这事?算那小子投了个好胎,否则,他堂堂燕国大皇子的舅舅一定会把他整死。 “阿姐,还有一事。”何远陆想到了什么,两眼放金光,捶得更加起劲了。 “何事?”舒贵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难不成是那卫小姐?” “阿姐真是料事如神,我心仪那卫小姐,还请阿姐成全。”何远陆眉飞色舞道,一想起卫棠面上便喜滋滋的。 “你呀你呀,见到姐姐哪次不把人家姑娘挂在嘴边,那卫小姐确实挺招人喜欢的,但这事阿姐做不得主,卫大将军是朝中肱骨之臣,他的掌上明珠可不好动,既然你如此诚心,改天姐姐帮你问问圣上。” 提到卫棠,舒贵妃便想起那个扎着双髻,眼睛灵动,被自家儿子赖着,死活不舍得她走的小姑娘,以指挥史府现在的地位,两家结个姻亲倒也合适。 * 【宿主,检测到危险信号,请注意,请注意,舒贵妃将于三日后向燕帝请求赐婚卫棠和何远陆,宿主请尽快采取措施,否则任务极有可能失败。】 系统提示得突然,此时的林清禾正和儿子围坐着用晚饭,闻讯猛地一激灵,手上的碗“啪嗒”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母亲,发生何事了?”陈宴后知后觉地问到,他方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而反应迟钝了些。 林清禾看着儿子苦笑一声,她就说难度升级的副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完成任务? 走了一个情敌秦照,好不容易便宜儿子也开窍了,现在来了个何远陆? -- 第76页 看来,她这个助攻婆婆还是得发挥作用啊。 赐婚?那就看谁比谁手脚快! “阿宴,明日随母亲进一趟宫见见太后娘娘,许久未见你姑祖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远陆就是第一章 里出场的“何公子” 第44章 第八章 第二日一大清早,林清禾就以携昌平候府世子拜见太后为由往宫里递了帖子。 很快,慈宁宫就传回了消息。 陈宴被寻回后还尚未进过皇宫,他幼时常随母亲进宫拜见姑祖母,太后自然是记挂他的。 刚即位两三年的燕国新帝宋长徵今年虽是而立之年,膝下却只有一个舒贵妃所生的大皇子。 这事说来也怪,新朝尚还未册立皇后。 太子没有正妃,潜邸时只有现下舒贵妃和蓉贵妃这两个侧妃,五六年之久,只有一个大皇子一个子嗣。 大皇子今年不过一岁多点,尚只能牙牙学语。 因此,偌大的皇宫不免冷清了些。 马车上,林清禾倚靠在车壁上,阖眼假寐,脑子里回顾着既有的剧情。 上次见太后还是在第二个故事里,据系统提示的过往剧情,和亲公主宋姝月病逝西凉的消息传回燕国后,当时还是大燕皇后的太后悲痛不已,与先帝大吵一架,怒及攻心大病一场,病愈后不愿待在皇宫,便时常前往寺庙礼佛。 新帝即位后,太后才重新搬回了皇宫。 太后是原身的亲姑母,有了这层血浓于水的关系,行事自然会方便些。 况且太后自幼疼爱陈宴这个侄孙,两个孩子又郎才女貌,心意互通,这自然是一桩老人家乐见的婚事。 想到这一茬,林清禾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弧度,哼,谁都不能阻挡她回家的康庄大道,什么何远陆,秦远陆,何照,李照,来一个她替儿子ko一个。 敢打她儿媳妇的主意,她这个婆婆第一个不同意。 她没想到的是,今天的皇宫之行碰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人。 第一个是前来给太后请安,怀有三个月身孕的蓉贵妃。 “贵妃娘娘。” 林清禾瞧见来人,看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的身份,于是笑着行了礼。 陈宴也跟着母亲行了礼。 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这位传闻中深得帝心的蓉贵妃面上,随后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瞧着好生眼熟? “候夫人,不必多礼。”蓉贵妃语气柔和,面上带笑,同传闻中别无二致,是一个温婉的女子。 随后三人在宫人的带领下一同进了内殿。 太后此时正在慈宁宫的小佛堂内诵经,手上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小佛堂里烟雾缭绕,正中摆放着一尊金光闪闪的如来大佛像,案几上摆放着各色贡品。 要说与寻常的佛堂有何不同,那便是左边墙上挂着的那副年轻女子画像了。 画中景是连绵起伏的青山,画中有三人。 正中的女子挽了妇人发髻,明眸善睐,唇角带笑,手上还牵着两个小娃娃,小娃娃们年岁相仿,一个着蓝衣,一个着粉衣,瞧着像是双生子。 孔嬷嬷掀开佛堂的帘子走了进来,随后俯身凑到太后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到某个字眼,太后脸上露出的笑容霎时僵住了,皱眉道:“她怎么又来了?哀家这慈宁宫容不下她这尊大佛,她若是有心,便去皇帝跟前侍候吧。” 孔嬷嬷听到这番话,为难道:“太后娘娘,奴婢瞧着蓉贵妃也是一片孝心,更何况贵妃娘娘这胎刚坐稳便到娘娘跟前来了,娘娘也不好扶了她的一片心意啊。” “算了,念在她现下怀着哀家孙儿的份上,哀家就给她面子。” * “太后娘娘到。”大太监扯着嗓子道。 林清禾闻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被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十年过去了,从前仪态万千的林皇后也不可避免地变了模样,头发花白了一半,眼角也爬上了许多细纹,但相对于其他同龄人,林皇后还是保养得当的。 古人的寿命不似现代人那般,能活到五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高龄了,若是七八十岁那便是上辈子积了德。 何况这还是建立在社会安稳的前提下,若是战乱四起,恐怕就是朝不保夕。 在这个年龄,能保养成这般,也得亏是“太后”这般衣食无忧的尊贵身份。 “姑母。”林清禾赶紧笑着迎了上去,接过孔嬷嬷的班,搀扶着太后坐上上首的圈椅。 既然今日有事相求,那必定得先把太后老人家哄开心了。 “许久未瞧见你了。”太后睨了她一眼,语气诙谐道,“算算日子,你这孩子都快有一年没进宫寻过姑母了,难不成是把哀家这老婆子忘了?” 剧情快进了十年,过往的十年林清禾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对于这个世界中的人而言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系统说,过往十年原身的经历都参照既往人设给她一键安排了。 毕竟在前两个故事里,她很少有发挥的余地,一言一行都是基本符合原身林清禾的人设,就相当于套公式做题,她顶着原身的人设快进了十年。 “侄女怎么敢。”林清禾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后看向立在下首的陈宴道,“一年前,刚寻回阿宴……” -- 第77页 这一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陈宴身上。 太后的视线落在下首有些面生的大小伙上,动容道:“这是小阿宴?都长那么高了?快到姑祖母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太后亲昵地握着陈宴的手,仔细地打量着他,眼眶微红,“好孩子,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话着家常,场面温情满满,这般就显得蓉贵妃在一旁是个多余的。 不过她似乎没有在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小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祖孙久别重逢的一幕。 林清禾发觉出蓉贵妃的尴尬处境,不过也瞧出来姑母似乎就是故意晾着她。 这婆媳之间的个中纷争她不好掺和,但也不好一直让人家做冷板凳,便试图将话题引到蓉贵妃有身孕这件事上。 但是太后似乎不领情,反而带有怨气地瞪了她好几眼,最后她也无能为力了,只能专心地一颗颗敲自己的如意算盘。 运气不错,她在话里挖的每个坑,太后都精准踩了进去。 陈宴立在一旁,其间用略带诧异的眼神偷偷打量了自己的母亲好几眼。 母亲为何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提及棠妹? 蓉贵妃默默地坐在下首喝茶,大家讲到什么趣事,她也会跟着笑笑,似乎不会因为太后的刻意冷落而心寒。 但这与不久后来慈宁宫请安的另一人的待遇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来人正是舒贵妃。 “舒贵妃携大皇子前来请安。”大太监扯着嗓子高声道。 太后瞧见来人,顿时眉开眼笑,看见襁褓中的白白胖胖的大皇子更是乐此不疲地逗弄起来。 这就是母凭子贵? 林清禾瞧着这俩人截然不同的待遇心里感慨不已,太后的儿媳不好当啊。 但分明蓉贵妃也有了身孕,太后却丝毫不待见她,这是为何? 舒贵妃似乎有意结交林清禾这个候府夫人,热络地同她攀谈着,期间还似有似无地打量着陈宴。 而林清禾如临大敌,就是面前这个女人要抢走她“卫棠婆婆”这个身份,她怎么能掉以轻心? 幸好,舒贵妃来了之后,话题都转到了大皇子身上,若是继续方才那个隐晦地“撮合小年轻”的话题,不免有些打草惊蛇。 林清禾也是听说过舒贵妃的弟弟何远陆,纨绔一个,也不知道舒贵妃为何对自家弟弟如此自信,竟然计划替他去求娶卫棠? 而且他最近还惹出了大麻烦。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此时的场面较方才更加两极分化了,舒贵妃同太后一起逗弄着大皇子,气氛和谐,太后甚至打趣让她为大燕皇嗣再加把劲。 而蓉贵妃无人问津,舒贵妃也未同她寒暄,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往日里,在宫人眼中看来,蓉贵妃与舒贵妃表面上还算是和和气气。 可最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听说姜大人因着小女儿落水去大理寺状告何小公子,大理寺都派官员出面抓人了,但何公子竟被宫里的神武卫带走了,最后这件事便也就僵持下来。 若是姜二姑娘身子好转,这事恐怕还不了了之了,也许这就是舒贵妃打的算盘。 据说,有人在舒贵妃的宫里瞧见了何小公子。 在知情的宫人眼里看来,蓉贵妃的妹妹被舒贵妃的弟弟欺负了,舒贵妃还包庇弟弟,将他藏到了宫里。 因此,蓉贵妃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做不到对她和颜悦色。 但实则不然,蓉贵妃压根就不知情,她保持沉默只是因着自己插不上话罢了。 没过多久,她便借口身子不适告退,先行回宫中休息。 出了慈宁宫后,蓉贵妃身边的婢女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何,太后一直不待见娘娘你,分明娘娘你那么孝顺。” “慎言。”蓉贵妃回头看了一眼慈宁宫,随后收回视线,“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兴许那时不小心冒犯过她老家人。” “蓉儿。” 不远处的御撵上下来一个穿着龙袍的高大男子,瞧见来人,他迈开腿朝这边大步走来。 随后接过太监手里的披风,将面前人围住,长臂一挥圈在身前,语气似乎带了几分怨怼,“怎生穿那么少就出门了?” 秋末的天气逐渐转凉,空气里不免带了几分寒意,此时秋风拂过,轻飘飘的菊瓣迎着风一上一下。 姜蓉定定地看着面前人,伸手,手指轻触他的眉骨,慢慢拂开微皱的眉头,柔声道:“陛下不要皱眉,蓉儿不愿陛下烦心。” 眉上传来温润的触感,宋长徵一愣,随后笑着“嗯”了一声。 “以后,不必往慈宁宫去了。” 轿撵上,姜蓉(姜听蓉)倚靠在宋长徵的肩头,阖眼小憩着,有身孕的女人总是格外贪睡些。 闻言,她的睫毛颤了颤,沉默半晌后问道:“陛下,你能同蓉儿讲讲从前的事吗?陛下说与蓉儿幼年相识,可蓉儿已经不记得十六岁前发生的事情了。” “我们相识那会,你只有五岁,而朕大你六岁,那会你随姜夫人进宫来,迷了路闯进东宫,吃了朕悉心养护几月的灯笼果,朕不过说了你几句,你竟还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害得朕被先皇责罚,从那时起,朕就记住你了,这笔账朕一定会算回来的……” -- 第78页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熟了过去,呼吸均匀绵长。 宋长徵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发丝,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幸好,他寻回了她,虽现下将面前人紧紧拥在身前,但一想到十年前那个噩耗,他还是会忍不住后怕。 方才那番话他虽没有说谎,但实则漏洞百出。 十几年前,身为七品官夫人的姜夫人是没有资格带女儿进宫的。 而那时,朝中地位显赫的姜姓人家只此一户,内阁大学士姜士年。 * 离宫的第二日,便是卫棠的十六岁生辰。 陈宴一早便准备了生辰礼,今日也向衙门告了假,但在临出府前被母亲拦住了。 “儿子,给糖糖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可以给为娘看一眼吗?” 林清禾垂眸,好奇地打量着陈宴手上拿着的木盒子,眼神如炬仿佛能将它灼出一个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剧情可以直接当作第二个故事的番外~ 第45章 第九章 陈宴瞧见母亲,顿住步子行了礼,随后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只上好的宣笔。 “你送……此物?”林清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笔是宣州诸葛式所制,好笔赠佳人,棠妹平日里喜欢吟诗作画,想必定会喜欢的。”陈宴缓缓道。 林清禾嘴角的笑容愈发僵硬了,儿子莫不是对卫棠有什么误解? 那日她分明不小心说漏了嘴,都说了糖糖不是淑女,难不成陈宴压根没放在心上? “儿子,你这样不懂浪漫可不行,糖糖等会被人拐跑了。”眯眼打量着儿子准备的生辰礼,她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随后扶着额头皱眉道。 “母亲,浪漫为何物?”陈宴着实有些头大,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家母亲总是蹦出一些令人费解的词,就比方说,前不久饭桌上那句脱口而出的那句“哦麦嘎”究竟是何意思? 林清禾压根没有解释的打算,反而一脸兴奋地说:“听母亲的,送花!越多越好!最好是999朵!” “缘何?”陈宴此时一头雾水,赠心仪的女子花卉他倒是能理解,但为何一定是999朵? “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母亲身上。”林清禾拍着胸脯道,一脸自信满满。 * 西市里,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橘红的霞光铺满了整片天空,从下往上橘红逐渐由浓转淡,像一锅逐渐沸腾的柿子汤。 卫棠双手端正地摆在身前,瞧着规矩极了,若是她这副样子被丐帮的那些’部下‘们瞧见了,定是会大吃一惊。 额间贴了花钿,身上穿了一条月白色的襦裙,衣服边缘也绣了素雅的花纹,卫棠素常喜欢鲜亮的颜色,今日这番装扮倒是少见。 此刻她正同陈宴并肩一道走着,这般青葱年岁的姑娘小伙最是养眼,尤其是搁在一块,瞧着登对极了。 但若是仔细相看一番,能发觉那小伙面上有些紧绷,似乎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泼天大事亦或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陈宴自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一早便想向棠妹道明,可前段时日被大理寺的庶务缠身,因此一直未有机会,想来今日是个好时机。 “宴哥哥,大理寺抓到那姓何的吗?”卫棠起了个话头,她没有发觉陈宴的异样,只是随口一问。 “嗯?”陈宴逐渐回过神来,随后接话道,“不曾,寺丞说姜大人已经收回诉状了,这事已经不归大理寺管了。” “收回?自家女儿被平白这般欺负,姜大人竟这般轻易地原谅那姓何的小兔崽子?”卫棠瞪圆眼睛,觉得无法理解姜大人的做法。 陈宴没有作答,卫棠见状也不再发问了,只是心想着若是下次再碰见那何远陆,她一定要锤爆他的狗头,好好替姜二小姐出气。 突然,卫棠的视线凝在一处,那是一对在首饰摊子前驻足的男女,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扯了扯陈宴的衣袖道:“宴哥哥,那位是不是寄住在你家的表妹啊,听林姨说,你那表妹是来京城寻未婚夫的,莫不是就是她身旁那男子?可他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陈宴顺着卫棠指的方向看去,那人确实是杨柳,而她身旁那男子也确实是南地的同乡。 那人是同他一般的新科进士,可棠妹是在哪见过的? 但很快,这个小插曲便结束了。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个泥塑摊子前,摊主是一个白胡子的老翁,瞧见来人,眼神微动,随后笑着招呼道:“姑娘,公子,老朽的手艺可是好得很呢,只要你能说得出口的,老朽都能捏出来,甭管是河里游的还是天上飞的……对了,这人嘛也是可以的。” 说着说着,那老翁的视线打量般落在陈宴脸上,随后冲他眨了眨眼睛。 陈宴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这老翁如此热情,棠妹瞧着也颇为感兴趣的模样,便应道:“今日是棠……我家阿妹的生辰,摊主可否照着她的模样为她捏一副泥塑?” “这位郎君一看就是面皮薄的,什么阿妹,老头子瞧着你们男才女貌的,肯定是一对。” 陈宴僵在原地,面上浮起了几分红,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反驳。 在“人”前,淑女不能举止粗俗地大哭大笑,因此卫棠强忍住面上的笑意,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暗暗夸赞那老翁实在是有眼光得很。 -- 第79页 那老翁说完话后,便从身后的搪瓷缸里掏出一块泥来,随后照着卫棠的模样手上开始不停地动作起来。 不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小泥塑就成形了。 卫棠接过那小人,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越看越喜欢,随后扬起手臂,举到陈宴跟前,咧嘴道:“宴哥哥,你觉得它同我长得像吗?” 陈宴接过那小泥人,认认真真地瞅了几眼,点了点头。 “那是我好看还是它好看?”卫棠冷不丁来了一句。 随后将泥娃娃放在颊边,踮起脚尖歪头看向陈宴,眼神里盛满了明晃晃的笑意。 “嗯?”陈宴眨了眨眼睛,愣住了,半晌才回道:“自然是你好看。” 虽然这答案显而易见,但卫棠的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毕竟是宴哥哥亲口夸自己好看唉。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连忙恢复最开始端庄的模样,还掏出手帕掩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低声询问道:“我方才的表情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何出此言?” 今日的陈宴在一连串的问题中度过,两个女人都是如此得令人费解。 “旁人同我说,世上的男子大多喜欢‘淑女’,而‘淑女'讲究娴静二字,我若举止粗俗,难免今后会觅不得到好夫婿。”卫棠不急不缓道,还加重了最后三字的音量,随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面前人的神色。 “你听何人所讲?”陈宴心头莫名闷闷的,联想起过往的种种,怪不得他总觉得棠妹有时怪怪的,一些行为举止总有些不像她。 分明小时候是如此大大咧咧的性子,现如今在自己面前却有些沉闷,本以为是与自己七年未见生疏了,不曾想竟是被他人误导了。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自动将自己代入到卫棠话中“夫婿”那一列。 过了一会,他接着道:“世上的人有很多,有人生性腼腆喜静,有人生性活泼,你只管做好自己,做自己喜欢擅长的事情,不用去在意他人的目光。更何况,这世上不是每个男子都喜欢这般娴静的女子?” “比如呢?”卫棠作势吸了吸鼻子,随后满脸幽怨地看向陈宴,道,“我怎么听说宴哥哥也是喜欢这般的女子呢?” 陈宴正想反驳,但对上她澄澈的眸子后,心脏漏停了一拍。 “糖糖知道你喜欢淑女,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了那么久……” 母亲那日的话回荡在他耳边,陈宴登时明白了什么。 听别人转述和自己领悟是完全俩码事,就比方说此刻,过往的一幕幕逐渐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许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母亲一早便同自己说过棠妹喜欢的是自己,而非照兄,他竟是全然将这些抛之脑后了吗? 那棠妹方才那番言论兴许只是误会自己了。 他的所思所想分明是棠妹在他面前用不着学那些世俗的淑女模样,只需要做自己便可。 “郎君。”突然,那老翁出言打破了此刻两人之间的寂静,随后将另一个泥人递给陈宴,道,“我见你们俩娃娃合眼缘,趁你们说话的空隙,便多做了一个小郎君模样的,甭管什么,凑成一对才是最妙的。” 陈宴接过泥人,垂眸盯着看了半晌,随后走至卫棠身前,将两个小泥人凑成一对,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嘴角边都有些浅浅的笑容,瞧着确实登对。 “这是我的心意。”陈宴对上卫棠微微诧异的眸子,一字一句郑重道。 秋末的夜晚来得早,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突然,夜空中划过一道光亮,随后“砰”的一声,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如墨色浸染的夜空中绽放,霎时点亮了整片夜空,紧接着,一朵接着一朵的烟花接连绽放。 卫棠看痴了,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这漫天的烟花,忽明忽暗的光影更衬出小姑娘的姣好面容。 回过神后,她看向了身旁的陈宴,此时的他也望着这璀璨的夜幕出神。 突然,颊边传来温润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般的短暂触碰,却将他的身子僵住了半边。 陈宴甚至觉得此时万籁俱寂,唯独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这是我的心意。”卫棠咧嘴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后的狡黠。 自从得知陈宴喜欢淑女后,卫棠一早便把不矜持的“女追男”排除掉了,因此除非陈宴亲自道明,被“淑女魔咒”笼罩的她是不可能主动的。 若是陈宴一直没有像今日这般宣之于口,以她的倔脾气,卫棠会选择一直等下去。 想明白后,卫棠却又莫名有些懊恼。 早知如此,她便不装什么矜持又柔弱不能自理的贵女了,若是直接些,兴许宴哥哥能早些明白她的心意,也不至于误会她喜欢秦照了。 隐在暗处的一个高大身影看着面前这一幕,踉跄了一步。 很快,身形隐没在了人群中。 * 随后,两人去了一家樊楼,不知为何店小二一瞧见陈宴和卫棠便两眼放光,随后不由分说地推荐来自异域的新式菜色。 漆黑的雅间里点上几根蜡烛作为光源,光影朦朦胧胧,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酒足饭饱后陈宴便想先行送卫棠回将军府。 卫棠踩着马凳上了马车,随后捂着嘴惊呼一声。 只见马车车厢里摆放着一大捧芍药花束,由白色的绢布捆缚着,中间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 第80页 陈宴透过掀起的帘子瞧见那花束,心下便有了术,这定是母亲所为。 但他不知晓,替他操碎心的老母亲做得何止这一点两点? 马车上,卫棠将那一大束芍药紧紧抱在面前,时不时低头嗅着花香,嘴角也是止不住上扬。 陈宴见棠妹如此欢喜,心里也是开怀的,不由得暗暗开始崇拜起母亲,她的法子竟是如此有效。 此时并不是芍药盛开的季节,母亲上哪找来那么多芍药花,他也是有几分好奇的。 “生辰快乐,棠妹。”陈宴笑着道,犹豫片刻后,接着说,“母亲教了我一首歌谣,你可要听?” “自然。”卫棠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今天是她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一个生辰了。 陈宴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难为情,但看着棠妹如此期冀的目光,最终还是开口了,边唱还边拍着手:“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 第二日,从宫里来了宣旨的太监。 卫棠被丫鬟们服侍着梳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宫里为何要来将军府宣旨,难不成是阿爹又立下战功了? 可阿爹分明只是去边关巡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因为穿书者的戏份多了,所以剧情加了很多现代的梗~ 助攻达人清单:一对泥人,烟花秀,烛光晚餐,999朵芍药花……… 第46章 第十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大将军卫烨之女卫棠蕙质兰心……特赐为昌平侯府世子陈宴为妻,钦此。” 大太监扯着嗓子宣旨,随后瞥了一眼跪在下首的卫大小姐,见她半晌没有反应,便提醒了一句:“卫大小姐,还不接旨?” 卫棠的思绪被拉回现今,随后呆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赶忙起身,似乎怕下一秒这赐婚的圣旨就长翅膀飞走一样,嘴里也含糊道:“我接旨,接旨。 将那明黄的圣旨握在手中,她仍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昨日她才刚同宴哥哥互通心意,今日这圣旨便到了,难不成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回过神后,她吩咐了松枝几句,很快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就塞到了那大监手中。 而另一边到昌平候府宣旨的大太监寻不到陈世子,念着圣上提点的话,便径直去了大理寺。 但大理寺众人基本不知道陈宴的世子身份,因此当大太监宣完旨意后,还纷纷咬耳朵。 “陈宴是何许人也,我们大理寺没有这号人啊,这大监是不是寻错地方了。” “宣旨不应该去候府吗?来大理寺做甚?候府世子怎么可能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 而当“杨宴”起身接旨后,众人面露惊恐,随即整个大理寺都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他不是姓杨?而且他不是家境贫寒的新科进士吗? * 大太监宣完旨,领完封赏后都喜气洋洋地回到了皇宫。 不过今日这赐婚的旨意可不止一道。 前往将军府和大理寺宣旨的大太监都拿到了不少好处,可去姜大人府上宣旨的大监看着姜大人的冷脸,连圣旨都念不利索了。 而那自落水后刚刚醒转,闻言有圣旨,不顾劝说,强撑着从床上下来的姜二姑娘听完圣旨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满脸纸色,“这当真是姐夫的意思?” 而一旁的姜夫人(继室),听到女儿口中的这句“姐夫”,一脸紧张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可姜二姑娘姜妩恍若未闻,最后状似癫狂地大喊了一句:“我不接,我要见姐夫,我要见姐夫!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怎么能把阿妩嫁给别人……” 一旁的姜大人冷眼看着这一切,无动无衷,仿佛那人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大监愈发觉得这一家子很是怪异,宣完旨意后赶忙脚底一抹油地离开了。 同样,去何指挥史家宣旨的大监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何小公子起初还满脸喜滋滋的,听完旨意后瞪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扯着他的衣领厉声质问:“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念错了?”他想娶的人分明是卫棠啊? 两个满脸猪肝色的大监回禀圣上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一眼那两个满面春风的同事,不由得怀疑人生,早知道就不上竿子接这份苦差事了。 突然,门外的内侍高喊:“蓉贵妃与舒贵妃求见陛下。” 宋长徵放下手中的奏疏,似乎早有预料会有这茬,随后挥了挥手,缓缓道:“让蓉贵妃进来。” 握着拂尘的大监愣了几息,随后还是照做。 随后立在门外的舒贵妃眼睁睁地看着蓉贵妃被大监领着进了大殿,美丽的面庞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独留她一人被晾在屋外,这叫什么事?圣上竟偏心至此?? 宋长徵瞧见来人后,面上的神色松了松,随后笑着说:“蓉儿找朕有何事,莫不是想朕了?” 姜蓉面色紧绷,没有回话,随后径直跪了下来,直言道:“圣上为何要赐这婚事,圣上明知道阿妩差点因那何小公子没了性命,为何还要将阿妩推入火坑?” 昨日姜大人进了宫,自陛下那处回来后顺带探望了大女儿。 因此,姜蓉这才得知这件事,本想替妹妹讨回公道,可阿爹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让她无需操心。 -- 第81页 “推入火坑?”宋长徵眯起眼睛,语气冷意丛生,“你还记得朕与你的第一个孩子吗?你可知他是怎么没的?” 姜蓉一怔,不自觉地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前些年,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据别人说,十六岁那年随母亲上山进香,因雨天路滑,马车不小心跌落了山崖,母亲身死,而她则是在鬼门关里被硬生生救了回来。 而事情的真相是宋长徵将随着和亲公主一同前往西凉,而后坠入山崖的“冬荪”(姜听蓉)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后,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姜大人落入山崖的大女姜蓉。 而姜夫人身死后,姜大人扶正了妾室,那妾室原本是一家药商的女儿。 这般,她所生的女儿姜妩自然也成了嫡女。 在姜府中汤药不断地将养了三四年后,“姜大姑娘姜蓉”的身子才勉强有了起色,随后一道赐婚旨意突然来了姜府。 就这般,她成了太子侧妃。 姜蓉进东宫时已经十八九岁了,算是老姑娘了,因而在当时的燕京城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入东宫三年后,她有了身孕,而那时还是太子的宋长徵被燕帝派往蜀地巡视,怕她在府中无人陪伴,便将妹妹姜妩请进了东宫。 姜妩小姜蓉六岁,时年也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因着她从前也时常进东宫,宋长徵便放心地让她陪着姜蓉。 但待宋长徵从蜀地回来后,便得知了一个消息,他与蓉儿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 事情蹊跷重重,他自然不肯相信御医所说的因着蓉儿身有旧疾,即使有孕也难以保住的说辞。 这些年他遍寻名医和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往那姜府里送去。得知蓉儿的身子有所好转后,他才能放心地将她接入东宫。 因此宋长徵暗地里命人着手调查,调查到后边,一切都直指母后,现如今的太后。 他身为人子,便也只好收手。 那时,失去孩子的姜蓉伤心欲绝,每日都恹恹的,而姜妩以陪伴姐姐为由,在东宫待了一年多。 “陛下的意思是这件事同阿妩有关?”姜蓉身子晃了晃,“可阿妩是臣妾的亲妹妹,那时她也不过十三四岁,这怎么可能?” 宋长徵想起那个对着他一口一声“姐夫”的姑娘,眉头皱了皱,心里也一阵恶寒,他也想不通这姑娘看似纯良,可为何心肠却是如此歹毒? “朕起初以为那事同太后有关系,可后来才知你那妹妹委实厉害得很,竟然敢神不知鬼不觉,私自改动太后送来的药材,好好的补药最后变成了毒药。” 太后一直都知道蓉贵妃的真实身份,但不管怎样,她不可能去谋害自己的孙儿。 宋长徵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若不是近日他又发现了异常,顺藤摸瓜查到了那姜二的头上,这段陈年往事也许将会被永远尘封。 不曾想,那姜二害了蓉儿一次,竟然还想害第二次? 昨日,他将姜大人宣进宫,同他道明了一切。 姜大人起初不可置信,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蓉贵妃虽然只是借用了他早逝大女的身份,与阿妩不是亲姐妹,可蓉贵妃并不知情,一直待阿妩如同亲妹妹。 这么多年,两人关系一直和恰,阿妩怎么会如此作为?她害得不是别人,那可是大燕太子,大燕皇帝的亲骨血。 自知女儿罪孽深重,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姜大人一把老骨头,最后跪了下来,求陛下开恩留她一条命。 这事可不止是凭借姜妩这小姑娘一人之力,便可以成事的,因此,宋长徵借十年前已逝姜夫人上山进香最后却跌落山崖一事,提点了姜大人几句。 姜大人回府后,严刑逼问了一番姜妩身边的丫鬟,小丫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便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供了,意外的是,就连这落水之事也交代得一清二楚。 姜大人不可置信,女儿竟是自己跳进水里的?得知后,便连忙撤回了大理寺的诉状。 因此,今日这圣旨来了姜府后,姜大人心下有数,也没多说什么。 一切都是她自作孽。 * “嘎吱”一声,殿门打开了。 蓉贵妃一脸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陛下最后那句话。 “她为何至今都未曾出嫁,反而一个劲地往宫里跑,你这个做姐姐的可有想过……” 舒贵妃在外边候了许久,心里积攒着怨气,见来人如此,以为她被陛下训斥了。 本想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可蓉贵妃直直地从身边掠过,根本没瞧她一眼,她便只好作罢。 随后她刚想让公公再通禀一声,谁料公公来了一句:“陛下公事繁忙,娘娘暂且先行回宫吧。” 舒贵妃气得脸都红了,没法,只得悻悻离去。 陛下不喜欢她,她是知晓的,甚至,怀上大皇子还是她用了手段才得来的。 而且那夜,红烛暖帐,情迷意乱时他口中唤的还是别人的名字。 即使心有不甘,但最后还是她先诞下了皇子,到底也算赢了那女人一盘棋。 有宠爱算什么?无子哪来的倚仗,她现在就算是怀了,也不见得能生下来。 * 卫棠得了赐婚的旨意后,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这世上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两个相互喜欢的人能结为夫妻,相濡以沫一直到白头。 -- 第82页 青梅竹马的缘分终究结成了良缘,这不失为一桩大喜事。 很快,卫家叔父便带着婶母过来了,卫烨和沈织不在,一切都全权交托给了他们操办。 很快,候府请的官媒便上了门,两家便交换了庚贴,最后定下吉时。 而陈宴今日更是亲自来了将军府,将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那红底金字的姻缘符重新交给了卫棠。 将军府的秋菊早已开败,枝干光秃秃的,落在地上的叶儿随着风缓缓打着旋儿,树梢上挂了几只红灯笼,向外荧荧散发着暖光,在秋末的夜里平添了几分喜色。 鉴于成婚前男女双方最好不要见面,两人今日见面便格外珍惜些,拉着小手紧挨着,说了好久的私话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宴哥哥,你低下头来,糖糖还有些悄悄话没告诉你。”陈宴正欲离去前,卫棠盯着他,一脸神神秘秘。 陈宴照做,随后下一秒衣领被一双小手扯着往下拽,一股子女子馨香钻进了他的鼻道,紧接着唇上传来软糯的温润触感,喉头蓦然一动。 卫棠得逞后,便提着裙摆一溜烟跑开了,独留陈宴怔在原地,耳朵尖更是悄悄一红。 随后顿顿地扬起手,手指不自觉地停留在嘴唇上方,回味着方才那个吻,嘴角扬了扬。 走出将军府的大门后,陈宴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照兄,你怎么在这?”陈宴看着翻身下马的那人问道。 “怎么?这里不欢迎我吗?难不成就只有你一个人能来这将军府。” 秦照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怪,气氛一时有些冷寂。 就连牵着缰绳的将军府小厮都有些犹豫,要不要如往日那般直接将马牵进府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单元快结束了,大概还剩两三章 接下来如果周日,周四没有更新了,那就是放在考完试之后更了(大概六月中旬吧)~ 第47章 第十一章 秦照这句话尾音上扬,似夹枪带棒,隐隐还带着一股子酸味。 陈宴饶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因此,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小厮打量着两人,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这俩人怕不是要打起来吧,这可怎么办?小王爷人高马大,武艺高强,但陈大人可是从未习过武的,一看就是打不过的。 这可是将军府的准姑爷啊,若是出了什么事,小姐成寡……呸,小厮赶紧制止了自己这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想法。 正思忖着要不要偷偷溜回府知会小姐时,只听小王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照大步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陈宴的肩膀,戏谑道:“喏,瞧瞧你,还当真了是吧?虽说是要当将军府女婿的人了,但可不能干涉我和糖糖的交情哦,不然,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桩婚事。” 秦照说得轻巧,语气也是一贯的不着调。 就在此时,卫棠闻讯走了出来,正巧听见了这番言论,不知道哪句话试图在老虎嘴里拔牙,她的脸色瞬间从晴空万里转为乌云密布,随后借着府门口的青石门槛,脚下发力。 一道残影在陈宴眼前掠过,只余一阵似有似无的馨香。 卫棠的手指径直攥上了秦照的衣领,嘴里嚷着:“反对这桩婚事?秦照,我借你十个胆,看你敢不敢?” 秦照一时不察,踉跄了好几步,紧接着被抵在了将军府门口的老槐树树干上,而卫棠则是平稳地落在地上。 任谁看了都得夸赞一句,卫大小姐轻功了得。 “不敢,不敢,我只是说笑,姑奶奶饶了我吧。”秦照连忙求饶,虽然面前的女子矮了他一大截,但是论这雄赳赳的气势,他自然是比不得。 “这还差不多。”卫棠松开手,随后拍了拍手掌心,余光瞥到立在一旁的陈宴后,机械地转回头,重新看向了“罪魁祸首”,冷笑一声。 秦照只觉得一道骇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垂眸看去,瞧见了卫棠脸上那个僵硬无比的笑容和满含幽怨杀人般的目光。 卫棠深吸一口气,一瞬之间切换了脸色,转过身小跑着到陈宴身前,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一脸乖巧地问道:“宴哥哥怎么还没走啊?” 都怪秦照干的好事,等宴哥哥走了,她再好好修理他一顿。 还有,方才……方才不会把宴哥哥吓到了吧,宴哥哥会不会觉得自己与一只母老虎定了亲? 秦照虽看不清卫棠的脸色,但光看她眼下这区别对待的热乎劲,便觉得心口被划了无数道血淋淋的口子,随即便捂着“伤处”,倚靠在树干上,佯装受伤。 紧接着,又对着卫棠的背影龇牙咧嘴,一副饱受欺凌却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 方才那一出,陈宴算是明白秦照左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照兄这人平素就如此,他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眼下,见棠妹一脸心虚的模样,联想那日她言明心中顾虑的那番话,隐约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伸出手揉了揉面前人的头发,笑道:“棠妹的功夫真好,改日可否教某?” “自然。”卫棠见宴哥哥面上自然,瞧着不像介怀的模样,如释重负地重重点了点头。 看来,宴哥哥说的是真的,在他面前,她只需做自己便好了。无论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宴哥哥都喜欢。 -- 第83页 以后,她可以彻底地放下心中的顾虑了。 而陈宴不知道的是,卫棠这身武艺本就是为他所学。 当年,陈宴被拐走后,卫棠愧疚不已,宴哥哥是为了救她才被坏人抓走的。 为此,她苦心学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练就一身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本领。 每每有所懈怠,便会想起那日陈宴将她奋力推上马车,自己却被紧追其后的坏人打晕带走的画面。 那时,她中了迷烟,浑身酸软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 因此,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结 。 但不管怎样,现下的她,保护一个陈宴倒真是绰绰有余了。 卫棠设想过成婚后的场景,如果宴哥哥要去抓坏人,她就穿男装扮成护卫。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纨绔敢顶撞她夫君,她第一个打爆他的狗头。 * 陈宴先一步离去,独留秦照和卫棠。 秦照今日来将军府,实则是来告别的。 按照当年两国的约定,陈国齐王殿下在燕国为质,待及冠归。 本来陈国太后闭口不提此事,但不知为何,前段时日主动给燕帝去信商议。 陈国派往燕国的使臣已经在赶往燕京城的路上了。因此,还有不到两月,秦照便要随使臣离开燕国。 在此之前,他便不再是自由身,为了保证安危,需得回到皇宫的住处。 历来,各国对于即将回国的质子多半是如此。 在这归国的关口,若是燕京城混进了什么别国奸细,妄图谋害陈国质子嫁祸燕国,燕国就是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 秦照长腿交叠,慵懒地躺在小榻上,手上不停地剥着橘子,一口一个往嘴里扔去,听见卫棠的脚步声,一脸幽怨,“糖糖,为何现在都不让我进去了?” “明知故问。”卫棠抱臂睨了他一眼,正色道,“女子闺房岂是你这个男子随随便便就可以进去的,从前谅在你我年纪尚小也就算了,但现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可是有未婚夫之妇,理应与旁的男子保持距离。” 秦照听到几个字眼,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有些烦躁地将剩下的橘子一股脑都塞进了嘴里,砸吧了几下,用袖子擦了擦嘴,之后猛地直起身子,凑到卫棠跟前,问道:“话说回来,糖糖,你当真喜欢阿宴吗?” “自然,我跟宴哥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卫棠用手推了推试图靠她太近的秦照,瞪着眼警告他。 “当真……不是因为愧疚吗?”秦照看着那双试图与他拉开距离的素手,长睫覆下一片阴影。 卫棠一愣,问道:“你何出此言?” 秦照但笑不语。 “好你个秦照,莫不是想挑拨离间?”卫棠捏起拳头,作势就要抡过去,本以为面前人会躲开,不曾想结结实实捶在了他的胸口上,登时一愣。 趁着卫棠发愣的间隙,秦照的手掌覆上了那光洁的手背,随后慢慢地包裹,柔声道:“你当真不是因为当年阿宴舍身救了你,因着愧疚……” “这怎么可能!你给我闭嘴。”卫棠猛地收回了手,手背上还隐隐残存着方才那热度,莫名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若我告诉你……”突然,秦照的话音止住了,而卫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未曾发觉。 随后他改了话头道:“也罢,我八成没有机会参加你们的婚仪了,那日,贺礼自会有人替我送来,若我回了陈国,你莫要太挂念我哦。” 说完,吊儿郎当地冲她眨了眨眼睛,便潇洒地转身负手离去,随后摆了摆手以示告别,独留卫棠一个人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过了半晌,卫棠跺了跺脚,看着秦照离去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随后愤愤不平道:“秦照算哪门子的狐朋狗友,竟然质疑我对宴哥哥的心意,真是过分!” * 时间过得很快,卫棠与陈宴的婚期定在来年年初,而眼下的燕京城已经入冬了。 一日清晨,天还未亮,昌平侯府的正房内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侯爷,可以出发了。”屋外的小厮小声提醒道。 陈文正戴上官帽,回头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方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眼下已经入冬,天亮得晚,因此更漏一响,便得早早起身,否则会误了上朝的时辰。 陈文正醒转时,发觉妻子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香甜,为了不吵醒她,便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动。 成功后,方才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微微有些发麻,看着妻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么多年,阿宴和阿宁都那么大了,他们也都已经变成一对老夫老妻,禾儿还改不了这习惯,晚上老喜欢枕着他的手臂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晨光穿透窗棱照进了屋内,几声清脆的鸟啼声回荡在院中,那叶儿上的露水一点一滴地汇聚,压弯了叶身,随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侯夫人林清禾坐在梳妆镜前,身上穿着一件薄袄,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看着镜子的自己,下意识地捏了捏脸蛋:每日一问,肌肤较昨日是不是松弛了? 突然,她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捂着嘴惊呼一声,“天哪,我长了一条皱纹!” 这一吼,自然是惊动了正在给她梳头发的小丫鬟,手上的力道一大,疼得她“嗞”了一声。 -- 第84页 小丫鬟赶紧跪下来求饶,林清禾见状挥了挥手道:“无妨,你下去做别的事吧,我自己来。” “谢夫人。”小丫鬟连连道谢,随后便弓着身子离开了,幸亏这府里的主子都是些好脾气的,不然,她定免不了一顿罚。 出门前,小丫鬟回头看了眼夫人皱起的眉头,视线又落在了那镜子上,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林清禾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头发,思索着近日的剧情,猛地皱起了眉。 不应该啊,话说,这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那便宜儿子和卫棠的婚事铁定是板上钉钉了。 那为何系统一直都跟死透了一样,一句相关的任务进度都没有主动提示过,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故不成吗? 越想越心慌,她赶紧在脑海里连线系统,喊了半天,一个带着微微电流的声音才不慌不忙地响起来。 【宿主,有何贵干?】 “……”这系统今天怎么有点高冷?饶是这样想,林清禾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请问,我的第三个单元任务成功了吗?” 【没有。】 回答得干净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清禾一时语塞,这系统多说几句话难不成会缩短寿命影响循环使用吗? “那请问有没有……类似进度条的东西?”林清禾仍旧不死心。 半晌过后,脑海里才响起声音。 【宿主,由于你的疏忽,近日侯府内将发生一件大事,请做好心理准备,本系统就不再提醒了。】 “哔”的一声,系统断线的声音传来,场面陷入一片寂静…… 林清禾凭借惊人的观察力琢磨出系统方才语气中的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和四分漫不经心,它分明是在□□裸地嘲笑自己“愚蠢”? 难不成她真的漏掉了什么大麻烦。 果不其然,几日后当惊雷自天边滚滚袭来之时,府内上演的一部泼天狗血大剧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回家美梦处在破碎的危险边缘。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到了短暂的安慰。 陈文正从宫里回来后,冷不丁从一个小丫鬟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他思忖了片刻,随后,便又重新出了府,马车“嘚嘚”往燕京城西边驶去。 不久,他重新回到了候府。 饭后,陈文正用手掌蒙住妻子的眼睛,从背后拥着她,将她带到了院中。 “禾儿,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被秦照“纯良无公害”的言行欺骗了哦~ “陈文正VS林清禾”这是一对父母爱情CP 敬请期待下一章:《好大一盆狗血》 第48章 第十二章 眼皮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林清禾的双眼被蒙着,视野里只余黑漆漆的一片,乍一听到这话,心下纳罕,陈文正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随后听见身后人一声极低的轻笑。 下一秒,遮盖双眼的大手被缓缓移开了,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 小丫鬟画眉立在前头,怀里抱着一大捧芍药花束,那花束瞧着约莫有千朵,衬得那小丫鬟格外娇小。 “夫人,这是老爷特意给您准备的。” 那芍药花色相间,各种色彩交杂。画眉正巧站在了庭院挂放的灯笼下,那灯笼散发着泠泠暖光,洒在了芍药花束上,衬得那花束像极了一件流光溢彩的霞衣。 林清禾瞪大眼睛,随后赶忙捂住嘴巴才压下即将破口而出那嗷的一声惊叫。 这花束她再熟悉不过了,前段时日,便宜儿子送给卫棠的那束就是她亲自去西市花房里挑选新鲜芍药花,随后搬回府里,发动下人一起剪枝,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凑够了999朵。 那花房类似于现代的大棚温室,因此不当季的花也是有的,只是价钱高了些。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收到。 “禾儿,喜欢吗?”陈文正走上前来,将她拥在怀里,亲昵地贴着她的脸畔,“前段时日,我恰巧在府里瞧见了这般模样的花束,成婚那么多年,我竟是许久未送过你花了……想当初,年少时,我们去曲江池游玩,我将那花摘下簪在你的鬓角……” 庭院的下人见状,面上一热,低着头识趣地离开了。 林清禾回过头,对上陈文正那几十年如一日看着她温柔的眸子,心脏漏停了一拍。 当初,她随手写了这个小配角,因着只是原故事的小角色,与男女主主线关联不多,因此她在塑造上便随意了些。 也许是因为冠了自己的名字,她写这个人物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入了自己的想法,比如对另一半的期待。 也可以说,这个角色就是低配版的现实中的她。 而陈文正这种温柔贴心的类型也是她参照自己现实中的理想对象塑造的。 看着嘴角噙着丝丝笑意的陈文正,她的心口仿佛被小锤子敲了敲,此时,说不心动是假的。 “喜欢的。”她点了点头,随后娇憨地低垂下头,此举像极了二八年华的少女。 陈文正抚上她的眼尾,指腹轻轻摩挲那细纹,缓缓道,“禾儿,生老病死乃是人生常态,人总归是有老去的一天,这我们无法控制,但你放心,即使你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你在我心目中还是那最美的样子。” -- 第85页 “贫嘴,你才是老婆子,我永远二八年华。”林清禾嗔道,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头的暖意也滋滋地往上冒。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 转眼又过去了几天,燕京城一片祥和。 这几天,除了指挥史公子何远陆在与蓉贵妃亲妹姜妩的婚仪上抛下新娘,不见踪影之外,京城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昌平侯府内更是一片风平浪静,林清禾的日子如同过往一般惬意舒适。 系统说的府里将要发生的大事是什么?都过去了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蓝天之下几只飞鸟掠过,但不远处的天空却是一片黑沉,想必是山雨欲来。 “夫人,表姑娘求见,听说为了她的婚事……”李妈妈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李妈妈是原身林清禾的乳母,随她嫁到候府来已经有十几年了。 只见夫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李妈妈领命后便往屋外走去。 随后,一个身穿绿衣的瘦弱姑娘走了进来,一进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姨母,求您帮帮我吧。” “表姑娘慎言,无亲无故的,我们夫人做不得你的姨母。”李妈妈瞪了眼杨柳,语气不善。 而林清禾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没坐稳从杌子上摔下来,勉强回过神后,打量着面前这位眼泪汪汪的表姑娘,问了句:“发生……发生何事了?” 杨柳瞥了眼李妈妈,似乎有些畏惧她,但李妈妈见夫人都发话了便也不多说了。 “我近日才发觉自己被骗了,我那未婚夫中了进士后,起了弃了我随后与旁的大官小姐商定婚事的念头,这还是我偶然发现的……”杨柳一边泪如雨下一边讲述自己的遭遇。 “未婚夫?”林清禾觉得头有些大,“你前段时日说那人是你的情郎,今日又说是未婚夫,你们可有交换过庚贴?” 杨柳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算哪门子事?”林清禾只觉得脑门突突突直跳,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走,姨母替你出气。”林清禾有些上头地气愤道,随后猛地站了起来,拉过杨柳的袖子。 好歹也是陈宴的故人,那家人虽然做的不厚道,但逝者已逝,也无可奈何了。 杨柳现下的身份是暂居候府的表姑娘,欺负她不就是不把昌平候府放在眼里吗?反正,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何况,她更见不惯这种得势以后就想抛弃“糟糠之妻”的行为。 突然,她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阻力,便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杨柳抽噎地说:“姨母,可否让阿柳见一面表哥,表哥与他也是相熟的,说不准能劝他回心转意。” 一旁的李妈妈怕夫人一时冲动原本正打算说些什么,见状松了口气,便闭上了嘴巴。 “回心转意?”林清禾直皱眉,觉得心火愈发旺盛,感情这姑娘是没死心,搁她这来找说客的? 随后耐不住杨柳的哭求,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把这个烂包袱丝滑地甩给了自己儿子。 “晚上阿宴归府,我同他知会一声。”她扶着额头道,怒其不争地看了眼跪在地上哭泣的人儿。 至于杨柳为何会来求她而不是直接去见表哥陈宴,她心里也是猜出了七八分。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林清禾借早前卫家叔父来访之日闹出的大乌龙提点过陈宴,既然已经同糖糖定亲了,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必然得注意些。 而这话正巧被杨柳听了去,这之后,这位表姑娘便不往陈宴这个表哥跟前凑了,想来也是个识相懂事的。 * 陈宴今日下卯后,便应同僚之邀去酒楼一聚,不曾想,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身量很高,头上戴着幞头,眼瞳是不同于燕国人的浅棕,嘴唇上方还贴着一撇浓密的大胡子,瞧见盯着他看的陈宴后,一指竖着抵在唇边,以作禁声。 陈宴以家事为由向友人辞行,跟着那人去了另一间雅舍。 小二上了几叠小菜和一壶佳酿后,便弓着腰离开了。 “门”嘎吱一声关上了,秦照这才把幞头摘了下来,随后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陈宴道:“尝尝,这可是这天盛酒楼的招牌好酒,入口醇香……” 陈宴接过后,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照兄,你为何会在此处?”陈宴这时才问出心中疑惑。 秦照摸了一把胡子道:“我过几日便要随使臣回陈国了,今日好不容易从宫里偷溜出来一趟。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认出我?这装扮分明像模像样得很,真是怪了……” “还有谁?”陈宴有些不习惯地瞧着他今日这副老成的装扮,饶有趣味地问了一句。 “还能有谁,卫棠呗!”秦照抱臂唏嘘道。 “你见着棠妹了?”陈宴将空杯搁置在小几上,若有所思地问了句,“她现下可好?” “你这个准新郎官竟然还要别人来告知?”秦照瞪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也是,你们燕国的风俗是成婚前男女不可见面,要我说,这是什么破烂习俗,你侬我侬的时候一日不见,也不怕生分了?” “古往今来的风俗都是如此,想必自然有它的用意。”陈宴回道。 “迂腐。”秦照走近,随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勾唇道,“你就一点也不想糖糖?” -- 第86页 “自然是想的。”陈宴的耳根子红了红。 “那便好,你们想到一块去了,糖糖也想你,晚些时候,她会去候府寻你,记得把窗打开。”说完后,秦照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往陈宴的杯中倒了酒。 陈宴看着那逐渐被透明酒水注满的白瓷杯,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这确实像是棠妹能干出的事情…… 此时的陈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觉秦照打趣完他后,嘴角的那抹笑容在一瞬之间变得有些僵硬。 秦照两指捏着白瓷酒杯,注视那纯澈的酒液,微微晃了晃,眼深如一汪深潭,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到候府后,陈宴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涨涨,想必是晚间喝多了酒。 “怎么喝了那么多?”林清禾见儿子这般步履晃悠的模样,皱了皱眉。 “老奴去给世子端往醒酒汤来。”李妈妈在一旁说道,随后便动身去了厨房。 林清禾点了点头,随后察觉到这夜间的风突然变大了,树叶的“沙沙”声响彻整个庭院。 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滚滚袭来,不一会,天际划过一道光亮,随后光亮自上而下如树枝藤蔓般蔓延开,快而迅速,只在一息之间,紧接着又忽得消失不见。 林清禾早些便瞧见了那乌云,但这雨久久不下,不成想还是要来了。 “今日与同僚宴饮,便多喝了些。”陈宴捏了捏眉心,衣摆被大风刮得飘飘扬扬。 他的话中并未提及秦照,毕竟归国质子偷溜出宫说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喝完醒酒汤早些休息。”林清禾本想提一嘴杨柳那事,但瞧见儿子这意识混沌的模样便先压下了。 索性,待明日再说与他也不急。 陈宴被家丁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西院走去。 没过多久,李妈妈就端了醒酒汤来。 “世子,喝了这醒酒汤便早些休息吧,不然明日头疼,夫人约莫又要担心了。”李妈妈嘱咐了几句。 “多谢李妈妈。”陈宴一口气喝干了那碗醒酒汤,将空碗“啪嗒”一声搁置在托盘上。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眯着眼看向窗子的方向,作势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李妈妈见状,立刻会意道:“世子,这晚间约莫要下雨,屋里有些闷,老奴将窗打开透透气,过会再让下人给您关上,你看可否?” “嗯。”陈宴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李妈妈正欲开窗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心下思量着,等下一定得将棠妹劝回去。毕竟,现下他们还尚未成亲,此举于理不合。 但瞧着这天色,兴许棠妹改主意了也说不准。 李妈妈走出屋门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在西院门口徘徊的杨柳,语气不善地问了句:“现下已经是戌时了,表姑娘不在厢房待着,怎么跑到西院来了?” “我我……”杨柳眼神躲闪,捏着帕子,柳叶细眉微皱,衬得她更加我见犹怜,“姨母说会让我见上表哥一面,表哥现下可回府了?” “世子已经歇下了,表姑娘明日再来吧。”李妈妈也是知晓今日之事的,瞧着杨柳焦急的模样,语气淡了几分。 怎么说,也是个苦命的女子罢了,她那进士情郎明摆着就是攀高枝去了,也亏是她还想着能让他回心转意…… “可是表哥屋里的灯还亮着!”杨柳的语气很是执拗,颇有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势头。 “你……”李妈妈一时有些语塞,这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话的? “发生何事了?”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陈宴披着外袍,朝抄手游廊这处看来。 “世子。”李妈妈瞪了一眼杨柳,走了过去,解释了几句。 陈宴听着听着皱起了眉,瞥了眼身形掩在柱子后的杨柳,说了句:“让她到书房来吧。” “世子……”李妈妈本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杨柳垂着头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还是咽下了,年纪大了,这心肠也软上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只写到前奏部分,下章修罗场 第49章 第十三章 “表哥。”杨柳立在下首,微微抬起眼皮打量着上头人的脸色。 此时的陈宴衣冠已经穿戴整齐,喝了醒酒汤后,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他捏着眉心,思索着李妈妈方才的那一番话,眉头直皱,半晌后开口道:“荒唐!你何时与王钊私定的终身,竟将庚贴也给了出去?” “我……钊哥哥待我好,他说会娶我为妻,让我做官家娘子。”杨柳低着头嗫嚅道,不敢看面前人。 “我一早便同你说过,此人绝非良配。那次,我在西市撞见你和王钊,回来问起,你分明同我说,你与他只是偶然碰见,因着同乡之谊说了会话罢了,想来,竟是骗我的?”陈宴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隐隐夹杂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 只见杨柳心虚地绞着帕子,一副被说中心思但不敢承认的样子。 “那二姐信中所说,你不愿嫁与邻村定了娃娃亲的李力,也是因着他了?”陈宴接着问。 杨柳默不作声。 书房陷入一片寂静。 突然,雨水低落在瓦檐上的“啪嗒”声响传来。 陈宴抬头看了眼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忧心。 -- 第87页 他捏了捏眉心,不知为何,觉得脑子有些昏涨,眼前的博古架和那山水屏风似乎晃了晃,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他微微晃了晃头,抬手揉了揉额角定定心神,心想许是太累的缘故。 “表哥。”杨柳突然开口,随后往前小跑了几步,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陈宴的膝盖,哭着道,“表哥,求你帮帮我吧,我与他虽是无媒无聘私定终身,可我手上有他的庚贴,我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娘子,他怎可弃了我与旁人谈婚论嫁。表哥现下是候府世子,只要你肯出面,他一定会娶我的。” “你……”陈宴叹了口气,随后发觉脑子更加昏涨,身形不稳地踉跄了一步。 方才杨柳跑过来时带起的那阵风钻入了他的鼻道,此时,耳畔又萦绕着她凄厉的哭声,陈宴只觉得有些心烦。 “改日……”他捏着眉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我现下有些不适,你先回去罢。” 杨柳忽得抬起了头,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打量着面前人,看着可怜极了,但是下一秒嘴角却露出一个得逞的弧度。 她瞥了眼卧房的方向,随后直起身子,双手攀上了陈宴的胳膊,慢慢贴近他的耳侧柔声道:“表哥,你既然身子不适,那阿柳扶你回房休息吧。” 面前人靠的越近,陈宴的眸色愈发不清明,随后像是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般,应着她的话轻轻“嗯”了一声。 杨柳俯身吹灭了烛台的火焰,整个书房瞬间暗了下来。 随后,她搀扶着陈宴往卧房走去。 此时的陈宴目光呆滞,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前走。 “表哥,等一下。”走到屏风后时,杨柳突然开口。 只见陈宴像一个木偶一般轻轻点了点头,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身形掩盖在屏风后。 杨柳往回走去,从怀里掏出两个纸片小人,调整位置后摆放在烛台前,随后目光幽深地看了眼门外的方向,重新用火折子点燃那烛火。 火苗一点一点地窜了上来,窗纸上也重新映出了两人的身影,一大一小,能瞧出隔了些距离。 看到书房重新亮堂起来,李妈妈紧绷的神色松了松,这才放下推门而入的心思。 雨势愈发大了起来,她又抬头看了眼窗纸上的人影,随后放心地转身离去了。 * 卧房内,杨柳瞥了眼那半开着的窗子,随后看向躺在架子床上意识模糊的陈宴,轻声道:“表哥,接下来的话你要记牢了。” “如果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要说喜欢,知道了吗?”说完后,她又看了眼那窗子的方向,只见屋外的树叶被雨水打得折弯了身,但院中除了雨声并未有其他的动静。 “喜欢。”陈宴应道。 “如果我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要说是你的,知道了吗?”她瞥了一眼小腹的方向。 “是我的孩子。”陈宴又应道。 之后,杨柳松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扫了眼空荡荡的庭院,皱了皱眉。 这之后颇有些费力地关上半边窗子,但她并未关严实,而是留了缝隙。 雨水打湿了她的袖口,她瞥了眼榻上的陈宴,直接将外袍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她取下了发簪,发丝忽得垂下,随后一步一步向床榻的方向走去,身上的衣袍也一件件地脱下,最后只余贴身的小衣和亵裤。 她上了榻,瞥了眼小腹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随后慢慢伏在陈宴身上,慢条斯理地解着他的衣领:“表哥,别怪我,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我知道,表哥是因着二姐的嘱托才关照阿柳的,表哥对阿柳的好阿柳铭记在心。 你说的没错,王钊的确不是良人,我早就对他死心了,但是他负了我,我怎么能让他逍遥自在呢?我与他无媒苟合,表哥现下身份贵重,而且自诩为官正直,自是不愿意帮我的,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杨柳不会让那个负心汉好过的。 表哥不愿意帮我,自是有人愿意,今夜过后,阿柳不奢望表哥能娶我当正妻,一个妾室足矣……” 突然,庭院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铃铛声。 紧接着,传来窗被慢慢推开的声响。 推窗的人下手的力道很轻,似乎不愿意惊动屋内人。 杨柳竖耳听着,勾起嘴角,扯松了陈宴的里衣,随后凑近了他的耳侧,道:“表哥,我过会要问了哦。” 一声极低的落地声响起。 卫棠浑身湿透,发丝沾了雨水贴在了脸侧,而衣摆上也沾满了泥渍,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这冬日的天真是怪了,白日里乌云密布,傍晚时分却凉风习习。 本以为这雨不会下了,不曾想竟是留到大半夜来了。 她本想打道回府,但想着好不容易支开了日日教导她闺秀礼仪的婶母,这才能偷跑出府来。 如此艰难心酸,不见宴哥哥一面真是可惜了,于是便冒着雨赶了过来,又是翻墙又是爬窗…… 虽然婚期在即,但她与宴哥哥已有两月多未见,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她真的是想念得紧。 想必宴哥哥也是如此。 她想好了,若是他睡下了,她看一眼就走,这样也不算坏了规矩。 卫棠方才翻窗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书房的光亮,于是一下地便轻手轻脚地猫步跳至书房。 -- 第88页 一想到等会能看见朝思夜想的宴哥哥,她的心口就砰砰直跳。 但不成想,她扑了个空。 看到空空如也的书房,卫棠的脸耷拉了下来。 宴哥哥不在书房,那他在哪? 于是乎,她又回头往卧房走去,突然,一段极轻的交谈声落入她的耳朵。 习武之人耳力向来是优于旁人的,因此她听得清清楚楚。 “表哥,你喜欢阿柳吗?” “喜欢。” 一声满足的女子轻笑声传来,随后那女子继续问道:“表哥,你我在南地便情投意合,你说你与那卫大小姐多年未见,早就生分了,只是迫于无奈才娶的她。可阿柳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你要是和她成了亲,我和孩子该怎么呀?表哥 ,他可是你的亲骨肉……” 生分?孩子? 卫棠脚下的步子顿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床榻的方向,此时只觉得脑子如五雷轰顶般炸开了,随即遍体生寒,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之间被抽干。 “是我的孩子。” 低哑熟悉的男音刚落,卫棠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面上尽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一道闪电猛地袭来,天空亮如白昼,而这间屋子也在一瞬之间被照亮了。 卫棠清楚地看到床上那女子只着寸缕,像一条水蛇一般攀附在一个男子身上,而男子衣衫凌乱…… 那男子她再熟悉不过,不是陈宴是谁。 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声,卫棠只觉得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口上。 她脸色惨白,浑身又狼狈不堪,像极从水里爬出来的怨女。 而床上那女子仿佛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极响,她似乎并不担心会招来下人,嘴里大喊着:“有鬼啊!有鬼啊!” 果然,这惊动了西院的下人。 “快,好像是公子房里传出来的。” “公子房里?可那分明是女子的声音,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快去看看。” 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入卫棠的耳朵,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等到门被推开,那些人看清她的脸喊了一句“这不是卫大小姐吗?”,她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不能出现在这,对,她要离开。 随后,卫棠一跃,猛地翻出了窗子,之后身影遁入雨夜之中,无影无踪。 * “夫人,不好了!” 林清禾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披了件衣袍下了榻。 “禾儿,怎么了?”一旁的昌平侯也醒了过来。 “不知,像是李妈妈的声音,你明日还要上朝,好生歇息,我去看看便可。” 她走至外间,只见李妈妈急匆匆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脸色难看极了,看着夫人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 “发生何事了?”林清禾不解地问道。 “夫人……”李妈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表小姐杨氏爬上了世子的床,还被卫大小姐撞见了。” “什么!”林清禾打了一半的哈欠猛地终止了,“杨柳?糖糖?什么情况!” 杨柳今日不是还求着她搭个线,让陈宴帮忙去劝未婚夫回心转意吗?怎么晚上就…… 还有卫棠为什么会出现在候府? 这是什么狗血桥段? 她想象的三个人的修罗场也不是这样的啊。 “快带我过去。”她脑子乱成一团麻,急匆匆地披上衣袍,随后火急火燎地往西院赶去。 第50章 第十四章 等她赶到西院时,只见门口围着一圈下人。 李妈妈是最先得了消息的,随后叮嘱那些闯进去的下人不要碎嘴,将消息封锁了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夫人。 看着地上堆着的凌乱衣服和掩面哭泣的杨柳,清禾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天大的失误是什么? 她怎么能把杨柳忘了? 作为男主为数不多能接触到的无血缘女性角色,这不是妥妥的定时炸弹吗?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首先她得先确定一件事情。 “姨母,表哥他喝醉了酒,把我错认成了卫大小姐……” 杨柳披头散发地抱着侯夫人的双腿哭诉道。 而此时的侯夫人思绪混乱,正在脑海里接受系统的冷嘲热讽。 【宿主,你就是你掉以轻心的下场,请查收你的“福气”大礼包。】 “……”林清禾保持着高贵的淡定,无论系统说什么,她都不反驳,仿佛认栽了。 而床上的陈宴也逐渐醒转了过来,耳畔萦绕着女子压抑的低泣声。 他用手掌根敲了敲额头,觉得头痛欲裂,随后睁眼,看到了面前熟悉的纱帐。 他方才不是在书房吗?随后,他的目光往不远处看去…… * 卫棠从窗口跳出后,翻墙出了候府。 许是由着心不在焉,她将油纸伞落在了庭院里,就连翻墙时,都不甚扭伤了脚。 她跌坐在地上,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冬日的雨水寒冷刺骨,湿透夹袄后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她蜷缩着,双臂紧紧环着膝盖倚靠在围墙根,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她和宴哥哥分明不要一月便要成婚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第89页 宴哥哥早与他那表妹情投意合吗?他们还有了孩子?难不成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 雨水“啪嗒啪嗒”的滴打在她的身上,她将脸埋进膝盖里,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到“雨停了”,于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当看清那人的面孔时,鼻头一酸,“秦照……” 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秦照抱起晕倒的卫棠,随后抬头瞥了眼面前灯火通明的候府西院,眼神暗了暗。 卫棠醒来后,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脚腕处还隐隐作痛。 “姑娘,你醒了。”一旁的老婆子见她醒了,忙不迭迎上前。 “这是哪里?” “这是来福客栈,我是后厨烧水的婆子,你被送来的时候浑身湿透,老婆子我替你换了衣裳,抹了药油……将你送来的公子给了我那么一大块金子呢……” 卫棠忽得想起了晕倒前的一幕,随后看向了门外的方向:“秦……那位公子呢?” “我回来了。” 随后,一个手上端着托盘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柔声说:“阿婆,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 那老婆子闻言,笑着说:“郎君对你家娘子可真好,还亲自去煮姜汤,我这个老婆子委实羡慕呢。” 秦照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 而卫棠仿佛没有听到这话,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轻纱帐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糖糖,给。”秦照自然地坐在了床头,随后舀了一勺姜汤径直喂给了卫棠,“知道你不爱喝,特意给你加了勺蜂蜜。” 卫棠呆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一口一口地咽下了那喂到嘴边的汤水。 “秦照……”她的嗓音很是委屈,像极了一个将舍不得吃的糖一直珍藏着,可是糖却被坏人抢走的小孩子。 秦照握着汤匙的手一顿,将见底的空碗搁置在小几上,随后颇为自然地揽过卫棠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道,“想哭就哭吧,不要强忍着,为了陈宴不值得……” 卫棠推开了他,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可从来没跟你提起过?” 秦照先是一愣,随后面上恢复平静:“我能不知道你?我可是从候府墙根捡到的你,不跟陈宴有关还能是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卫棠又问。 “那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一副死人样,候府发生了什么?”秦照反问,“姑奶奶,做买卖得有来有往,你既然想要知道我的答案,那你也得回答我的。” 卫棠打量着他,点了点头:“好。” 她将在候府见到的听到的都告诉了秦照,换来秦照一句轻飘飘的“路过”。 “骗人。”卫棠推了他一把。 秦照躲闪,随后似乎重心不稳,整个人顺势倒在了床上,压住了卫棠被子下的双腿。 “起开。” “我不。”秦照作势往前凑去,随后有些委屈道,“陈宴做了这种红杏出墙的事,你都不想着收拾他,反而欺负我这个把你捡回来的恩人。” “你……”卫棠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要不你退了这亲事跟我回陈国吧。”秦照忽得开口,随后认真地看着面前人,一字一句道,“陈宴不喜欢,我喜欢。” 卫棠一愣,有如五雷轰顶,呆愣愣问道:“你说……什么?” “糖糖,我是认真的,你跟着我回去,我许你陈国皇后的位置。”秦照唇角微微勾起,慢慢朝卫棠凑近,双手捧上了她的两颊,认真地注视着那澄澈的眸子。 大大的杏子眼里唯有他一人,这种感觉让他如坠云端。 “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秦照又道,随后松开手,转过身去。 半晌后,却听见轻轻一声“嗯”的回应。 他猛地回过头,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急切问道:“你……说什么……” 卫棠对上了他那浅棕色的眼瞳,脑海里忽得想起了她与秦照初识的那一天,那个蹲在城隍庙灰头土脸的“小乞丐”。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莫名有些堵堵的,随后笑着又“嗯”了一声。 秦照一把抱住了卫棠,搂得紧紧的,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糖糖,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何时喜欢上的我?”卫棠问道,她的下巴搁置在面前人宽厚的肩膀上,鼻子微微却又有些急促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此时,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很早以前,不过那个时候你的眼里只有陈宴,你知道吗,我有多嫉妒他,我多么想……” “你想怎么样……”卫棠对上他的眸子,接着他的话问。 “不重要了。”秦照现下有些亢奋,他笑了笑,接着说,“我们一起回陈国,我带着你见我的皇兄,带你去我幼时……” 无论秦照说些什么,卫棠面上都应着,但这笑容隐隐有几分僵硬。 * 这边的昌平候府,侯夫人林清禾看着那染了血渍的床铺,皱起了眉头。 无论她怎么问,陈宴的回答都是他醉酒唐突了杨柳,毁了她的清白。 陈宴面上极尽痛苦,虽然忆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告诉他,是他毁了杨柳的清白。 -- 第90页 那些片段式的回忆如此清晰,叫他根本无法违背本心。 当从母亲口中得知棠妹意外撞见此事后,今日天一亮,他便赶到了将军府,可将军府的门卫似乎得了令,不肯放他进去。 他足足在府外立了一天,到最后也没见着卫棠的面。 回府后,陈宴被昌平侯叫到了书房,随后书房里传来了一阵斥责声。 这之后,陈宴在候府祠堂内领了家法。 “你打算怎么办?”看着卧在榻上,后背满是戒尺红痕的儿子,林清禾皱着眉问道,语气颇为有些心疼。 “我今日本就是去退婚的,是我做错了事,我配不上棠妹。”陈宴语气有些落寞,随后偏过头,不肯再看母亲。 林清禾出了西院后,将李妈妈叫到跟前,道:“把杨柳院子里的那个丫鬟带过来,还有,让家丁去府外请一个女医师。” “夫人,现在已经是亥时了,医馆多半已经打烊了。”李妈妈提醒道。 “那便明日吧。” 昨夜,那杨柳无论是跪地还是哭喊,一只手都下意识地护着小腹,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 第二日,一个女医师被人领着带到了候府。 “夫人,女医师带过来了。”李妈妈弓身道。 女医师一早便被李妈妈知会过了,见到面前这位衣着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心下有数。 “什么?并未有怀胎的迹象?”林清禾皱起了眉,难不成是她的直觉出现了偏差? “不过……”女医师欲言又止,她搞不清这高门大户里的恩怨纠葛,有些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清禾抬了抬手。 “那姑娘的脉象虚弱,若寻常医师恐只能诊出惊吓忧思过重,可草民的师父是妇科圣手,我觉着那脉像极了滑胎,而且脉象薄弱,许是滑胎不久……”女医师犹豫着说出了这番话。 “我……”清禾猛地直起了身子,双眼瞪大,脑海里像是有千万只羊驼在奔跑,现下的她再也绷不住候府夫人这个正经高贵的人设了。 从前夜到现在只过去了一天多,这姑娘……是个狠人。 “李妈妈,往将军府递个消息。” 李妈妈愣了片刻,世子今日碰了一天的壁,夫人又不是不知晓。 清禾俯身凑到李妈妈耳侧吩咐了几句,只见李妈妈的眸色愈发怪异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 快到尾声了,还有两三章 第51章 第十五章 “小姐,昌平候府的李妈妈方才来了一趟,递给门房一盒糕饼就走了。” 将军府内,松枝提着一个漆木盒走了进来,搁置在小几上后皱着眉打量这盒子,继续问道:“小姐,前儿你分明说去寻世子,可为何昨儿却让他在府外站了一天……” “此事说来话长。” 突然,她的话被打断了,松枝只能闭上嘴巴,讪讪地看向小姐。 其实她还想问昨儿清早为什么是齐小王爷送小姐回的府,齐小王爷不是一早就进宫了吗?而且小姐与宴世子婚期将近,小姐与外男走的那么近,许是会传出闲话…… 卫棠接过那盒子,打开后,一盘精致的糕点映入眼帘。 随后她是目光落在白瓷盘下面压着的那封信上,心下有了猜测。 她挪开盘子,将那封信取了出来。 一旁的松枝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小姐,这是……” 只见小姐不慌不忙地拆开信,随后眸子里露出一丝微微的诧异,随即眸光暗沉了下来。 松枝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小姐,觉得她与平日里有些许的不同,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松枝,你过来,我有两件事交代你去做。” 松枝走上前,认真地听着小姐的嘱咐。 随即,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同候府里的李妈妈如出一辙。 “小姐,你放心,我会把话带到的。”松枝退出了屋子,找了一个小丫鬟吩咐了几句,随后出了府。 出府时意外撞见了一个人。 “齐小王爷……”她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猛地捏紧了手指,只听见自己心口处砰砰直跳。 “你家小姐可在府上?”秦照从马车上下来,随意打量了一眼松枝,他的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回小王爷,小姐在府上。”松枝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走上前,行了礼。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捧着的长木盒子上,松枝解释道:“这是婶夫人送来的衣裙,小姐说尺寸有些不合身,让奴婢拿去珍衣局找师傅修剪一番。” “嗯。”秦照的视线自那木盒子处收回,他并未在意,因为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幸好齐小王爷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松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随后眸子里隐隐有些担忧,小姐她…… * “小姐,齐小王爷来了。” 卫棠看着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脸色有些发白,她拿起妆匣里的一盒缠枝纹的口脂,用小拇指拭了一点擦在了嘴唇上。 唇色最显气色,这一抹殷红掩去了她心头止不住往上冒的冷意。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看着来人问道:“你今日怎么大摇大摆地在宫外游荡,不怕被人知晓吗?” -- 第91页 “索性明日我便启程回陈国了,你们皇帝便允准我出宫一天。”秦照自然地捞起一缕秀发,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 卫棠眉头微皱,但最后还是掩去了。 “包袱都收拾妥当了吗?”秦照忽得发问。 卫棠看向了身后那大箱子,点了点头道:“我此番若直接同你去了陈国,岂不是与私奔无异,何况这是圣上赐婚,轻易退不得,不如等我阿爹阿娘回来再说?” 秦照眸光微动,手腕握住了女子纤细的腕骨,细细把玩,随后不慌不忙道:“等卫伯父回京,不知要何时,我明日便要回陈国了,留你一人在燕国我不放心。” 卫棠垂着眸子,半晌没有做声,直到秦照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你这几日消沉得异常,不似从前活泼,莫不是今日改主意了,放不下与陈宴的旧情?”他的眼睛微眯,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卫棠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腕子,随后看向远处道:“他伤了我的心,我怎能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何况那么多年的情谊岂能说放下就放下的,但他既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可能再同他有什么结果,这伤心之地,我也不想多待了。” 这番话倒是打消了秦照心头的三分疑虑,他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呢? 至于那句“你那日为何要答应我”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不想亲耳听到卫棠说自己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 有些事情,不清不楚的反而能有条不紊地进展下去,但若是一旦摆在明面上,反而对大家都不好。 “你先随我回陈国,剩下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秦照开口,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卫棠作势点了点头,只是目光有些呆滞,瞧着确实是一副雨打霜花忧思过重模样。 “小姐,茶来了。”一个小丫鬟端着茶盏走了进来。 她本想把茶盏搁置在小几上,但走到秦照身边时脚下一滑,茶汤几数扑在了秦照的衣服上。 “小王爷饶命,小王爷饶命。”那丫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忙下跪求饶。 “无妨,小王爷向来脾气好,不会怪罪你的,正巧府里有衣裳,你领小王爷去换身衣服罢。”卫棠说道。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随后直起了身子。 卫棠看向了秦照,随后接着道:“那次珍衣局把你的衣裳送到将军府,后来你又进了宫,这衣裳就迟迟没有交到你手里。” “你等我片刻,等我回来我们便启程去王府。” 秦照转身离去,那衣裳他也是知晓的,是卫棠送给他的生辰贺礼,只因珍衣局的人完工迟了几日,他便一直没收到。 卫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慢慢缩紧。 * “小姐,只寻到这个。”小丫鬟往身后瞥了一眼,随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 “奴婢怕小王爷发觉,只敢用帕子轻轻拭了那么一点。” 卫棠接过那帕子,放到鼻子下轻轻嗅了嗅,随后双瞳在一瞬之间放大,是这个味道,没错。 “你把这帕子拿到城隍庙里问问那里领头的王跛子,一定要快。”卫棠吩咐道,胸腔止不住地跳动。 小丫鬟走后没多久,秦照踏进了屋子。 那衣服是特意为他定做的,因此尺寸十分合身。 “好看吗?”秦照伸开手臂。 “嗯。”卫棠点了点头,粲然一笑,“这可是我亲自挑的花色,怎能不好看?” 秦照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 这之后,两人闲聊了一会,随后卫棠带上幕篱,坐上马车和秦照一起去了燕帝赐下的王府。 卫棠对这座宅邸自然不陌生,毕竟从前时常来串门。 “你今晚在此地歇下,明日我便带你走,你的行李我自会命人搬过来。”秦照领着她进了一间屋子,他这般也是有所顾虑,堂而皇之地带走一个有赐婚在身的将军之女不是易事。 幸好将军府的人虽疑心他为何露面,却不知道他的意图。 他早就给卫棠捏造一个假身份,等回到陈国再求皇兄出面,他这回帮了皇兄那么大的忙,皇兄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糖糖,你不必忧心,我听闻陈宴已经打算进宫去退亲了,他自己做了那等丑事,想必也是没有脸面再娶你了。” 秦照不知何时从身后掏出了一朵鲜花,随后递给了她,柔声道:“离了燕国之后可不能再愁眉苦脸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卫棠眼皮颤了颤,抬头看了眼面前人,依稀从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从前调笑不正经的影子。 当初他嬉皮笑脸地说第一个反对她和陈宴的婚事,那时她只当戏言,现下想来,蹊跷之处颇多。 她压住心头的思绪,伸手接过那束花,认真地看着他,问道:“秦照,我原本以为我与你只是朋友之仪,而非男女之情,从前我心心念念的都是陈宴,而现下我也没有真正放下他,你为我做那么多事,如此执着于我一个人,值得吗?” “值得吗?”秦照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唇微勾,“自然是值得的,你现下放不下他我也不恼,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之后,秦照动身去宫中赴宴,这是燕帝为他设的饯别宴。 他走后,卫棠松了一口气,今晚秦照八成会宿在宫里。 -- 第92页 她走上前去关上了门,只听见“嘎吱”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小院里。 随后她倚在小榻上,一只手撑着侧脸,开始琢磨白日里出将军府时那小丫鬟对她讲的话。 幸亏将军府离城隍庙不远,小丫鬟得了小姐的吩咐后去了一趟城隍庙,随后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卫棠寻了个借口,支开了秦照,与她耳语了一番:“王跛子说这是陈国独有的幻药,必须同时水服和吸闻,才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而且这幻药的解药与毒药为一体。” “解药与毒药为一体?”卫棠琢磨着这两句话,随后恍然大悟。 虽说她是名义上的帮主,但实则城隍庙的领头人物是王跛子,就连这位置还是他推脱给自己的。 当初她也只不过举手之劳救了他一回,就收获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部下”,想来也是一段缘分。 夜已经深了,天上无星,一轮孤月高挂。 府中只有零星的下人和侍卫,卫棠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摸去了秦照的卧房。 她做贼一般地将那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遍,书桌底下,笔筒里,枕头下,全都一无所获。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副画上,画上的那女子瞧着年岁不大,还有几分眼熟。 她的心猛然一沉,这不就是幼时的她吗? 这个时候,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秦照对她居心叵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那些事情,她更加确信与他脱不了干系了。 她隐约察觉那画上有一块小凸起,随后试探着用手指轻触了一下。 “啪”的一声,画后面似乎有一个机括被触动了。 她掀开那幅画,看到了后面那凸起的中空夹层,里面摆着的是一个花纹怪异的大盒子。 她取出盒子,随后凑到鼻尖闻了闻,许是有些不真切,她微微掀开那盒子,再次凑回了鼻尖。 突然,她的呼吸一滞,是这个味道没错,果然是他。 虽然这味道极淡,但她不会忘记。 八年前,她在城郊那对拐走宴哥哥的夫妻身上闻到的也是这个味道。 还有那个雨夜她在候府闻到的以及秦照身上的都是这个味道。 幻药? 那夜,她虽在秦照身上闻到了那香味,可换作是从前的她必然会全身心地信赖秦照这个多年挚友,只当是自己意识混乱的缘故。 但那时她脑子忽然忆起林姨借当年陈宴被拐一事对她的提点,因此存了份心眼。 若她不是这般听话,想必那夜秦照原本是想将那药也用在自己身上。 “你都知道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卫棠心一紧,整个人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难捱。 第52章 第十六章 她捏紧了手中的木盒,随后慢慢转过身,将那木盒护在身后。 秦照浑身散发着酒气,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随后一步步向她走近,眼神无波,危险又可怕。 他在宫中参加饯别宴时,念着府里的人儿,故意喝了一壶又一壶酒,随后装作醉酒的模样向燕国皇帝辞行,找了个借口出宫。 刚出宫门就收到隐卫的消息说卫大小姐进了他的卧房。 他本未放在心上,但隐卫之后的那句“属下还发现从将军府里搬运过来的箱子里面没有衣物,只有半箱书”,他顿时如坠冰窟。 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她作什么解释,这次他都不能心软,那幻药他无论如何都要下在卫棠身上。 “你骗我,你说愿意跟我回陈国难道都是假的。”秦照语气生硬。 卫棠看着他,冷笑一声,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个时候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骗你?秦照,一直在骗着我的不应该是你吗?”卫棠瞥了一眼屋门的方向,随后继续道,“你那夜在候府墙角将我捡了回去?你敢说这是巧合吗?” “不是。”秦照语气平淡。 “那你一开始便是居心叵测了,我看那夜候府的事情与你脱不了干系,是不是你指使宴哥哥的表妹算计了他?”卫棠看着手中的木盒,忆起那香味,终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是又怎样,我最见不得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你的爱,糖糖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嫉妒他,嫉妒到发疯,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之间要插入一个陈宴呢,我让他消失了那么久,他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卫棠一愣,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的事……那对夫妻是不是也同你有关?” 秦照冷笑了一声,仿佛破罐子破摔,“是我没错,我好歹还留了他一条命,只是让他消失罢了。” 卫棠只觉得遍体生寒,道:“当年我们都不过是幼童罢了,你为何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秦照,这么多年,我拿你当兄弟当朋友,看来都是我眼瞎了。” “哦?兄弟?”秦照上前一把扣住了卫棠的手腕,“我何时想做你的朋友兄弟,也只有你傻看不出我的心意,当我也与你一般心思纯良。我喜欢你,糖糖,我不比陈宴差的,我可以和他一样对你好,你不要喜欢他,喜欢我好不好?” 卫棠挣脱他的束缚,随即扇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道:“你这种为了一己私欲算计朋友的小人,我卫棠担不起你的喜欢。” -- 第93页 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秦照用手指轻轻触了触发麻的半边脸,随后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勾唇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可是喜欢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我一直以来对你只有朋友之谊。” 秦照忽得大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道:“无妨,有了它,你一辈子只会喜欢我一个人的。” 卫棠认出了那盒子,随后冷冷地看向他:“秦照,你莫不是想将你们陈国的幻药用在我身上?” 秦照听到她说出了这幻药的名字,眼底并未有惊讶的神色,他一步步往前走:“你既然知道了,那就省了我不少事,这的确是我陈国皇室独有的秘药。” 卫棠见他这般坦然的模样,心里反而有几分忐忑,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你可知这幻药是何物?”秦照止住了步子,“这幻药啊,一旦用在人身上,真为假,假为真。” “真为假,假为真?”卫棠琢磨着这句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本来还好奇宴哥哥为什么一丝一毫也不解释,只是一口咬定自己做了那件事,现下想来,假为真,这段记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秦照拍了拍手:“糖糖就是聪明,一点就通,一旦中了幻药,无论施幻者说什么,中幻的人都会相信,没有解药,一辈子也改不这段记忆。” 卫棠心里“咯噔”一下,一辈子? 趁她愣神的片刻,秦照上前点住了她的穴位,这之后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论武艺,秦照自然是她之上,从前只不过与她小打小闹罢了。 卫棠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了香炉,将那盒子里的白色粉末加了一部分进去。 接着,他又将那幻药加在了茶水里,捧着那茶水重新走了过来。 卫棠突然得知了他的意图,屏住呼吸,但那香味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了鼻道,见秦照越走越近,她警告地瞪着他。 “来,喝了它。” 秦照捏住卫棠的下巴,想强行那掺了幻药的茶水灌进去。 突然,门被一角踹开了。 “秦照,你放开她。” “宴哥哥。”卫棠瞧见来人,莫名有些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来人正是陈宴,秦照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似乎有些诧异。 紧跟在陈宴身后的是侯夫人林清禾和黑压压的侯府亲兵。 秦照见状,松开了桎梏卫棠的手,冷笑一声:“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一日前,王钊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而这王钊恰是与杨柳私定终身却背信弃义之人,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了那背后指使之人。”侯夫人林清禾道,随后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份供词,最后将这份从大牢里收集的供词递给了陈宴。 陈宴接过道:“从前那对夫妻一直待我如亲子,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是他们的儿子,从来没有改口过,就算是知道了候府权势,他们也从未畏惧过,这也是我当初不肯相信昌平侯说辞的原因。可是进了天牢后他们就畏罪自杀了,后来我恢复了记忆,也信了畏罪自杀的说辞,可母亲调查了一番后,顺藤摸瓜竟然发现了事情异常,甚至找到了幕后真凶,秦照,你有什么话可说?” “宴哥哥,是幻药,秦照给那对夫妻下了幻药,正因为你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才会坚信不疑,还有那夜也是如此,你根本就没有碰过杨柳……”卫棠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穴位的束缚,随后脱力般地跌坐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糖糖……” 秦照本想上前,但陈宴早已经跑至了卫棠身侧。 “宴哥哥,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不是你做的,你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永远相信你。”随后,她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 大局已定,秦照捏紧了拳头,不甘地瞥向一边。 * 一月后,大婚如期举行。 十里红妆,锣鼓通天。 卫棠着大红礼服,上了候府接亲的轿子。 她掀起帘子,随后撩起盖头的一角看向了窗外,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骑着马,就连背影也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想必是快马加鞭地从别处赶回来的。 半月前,秦照启程回了陈国,不知为何,原定一月前出发的日期硬是被推迟了半月。 卫棠的视线从那熟悉的身影处收回,猛然想起了半月前翻进将军府的那人。 “秦照,你喜欢的当真是我吗?”卫棠静静地凝眸看着他。 那天醒来后,她想起了幼时的一些事情。 “何出此言?”在陈国使臣的催促下,秦照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今日也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便离开,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那日之后,他忽得想明白了什么,卫棠不喜欢他,这是他怎么也强求不来的 何况他从前做的那些事情也被她知晓了,她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怎么可能再认他这个朋友? “你从前同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母狮子先后生了两个小狮子,但母狮子只喜欢第一只小狮子,对另一只小狮子不闻不问,甚至为了领地的安全,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那只小狮子送去了敌人的地盘,小狮子很害怕,它多么想自己一生下来就是它的哥哥,而它此生最想要的东西就是母狮子对哥哥的偏爱。”卫棠顿住了,随后看着他接着道,“那只母狮子是陈国太后吧,而那只小狮子就是你吧。” -- 第94页 秦照默不作声,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喜欢的压根不是我,你只是见不惯我的眼里只有陈宴。”卫棠接着道。 “没错。”秦照忽得大笑,随即面容有些悲戚,“可我也只是想要一个偏爱罢了,为什么我怎么也得不到,母后是皇兄的,而你也是别人的,卫棠,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很可笑。” “喜欢不能靠抢也不能靠骗更不能靠算计,你会遇到一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女子……” 秦照转身离开了将军府。 卫棠知道秦照本性不坏,他变成今日这副模样,只是因着心中的执念罢了。 * 卫棠和陈宴婚后的日子过得平静幸福。 杨柳的算盘也落空了,一个人回到了南地。 到京城后,她在王钊的温柔相待下对他深信不疑,与他无媒苟合,最后怀上了孩子。 原本以为王钊会按照承诺娶她当正妻,不曾想意外得知他只有把她当外室养的打算。 她知道情郎背信弃义,但苦于势单力薄无法报复,便一直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之后秦照找到了她,说只要她按照他说的去做,便帮她达成心愿。 杨柳果然很听话,只是后来她起了别的心思,表哥这般尊贵的身份,能他的妾室自然也是不吃亏的。 后来怕人发觉自己一早便与别的男人有私有了孩子,为了自己的康庄大道,狠心亲手杀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秦照果真按照约定替她惩治了王钊,断了一条腿与成了废人无异,他与大官小姐那大好姻缘自然也是断送了,而且他背信弃义的事情也被人宣扬了出去。 而杨柳也算得到了报应,她与王钊的事情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她也没有脸面再在京城里待下去,一个人孤身回到了南地,结局也可想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大结局 第53章 第十七章 卫棠和陈宴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林清禾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宿主,是本系统小看你了。】 脑海里回荡起系统的声音,林清禾却恍若未闻,她呆愣愣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候府庭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从卫棠口中也算是明白了秦照的执念是什么。 不过让她诧异的是秦照竟然愿意放手,而且放手的那么轻易,她本来还以为会来个抢亲。 半晌后系统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回过神:“哦?你小看我什么啊?” 【本系统没想到你一开始就跟女主通过气了,让女主假意投诚,让她自己发现男二的阴谋。】 “这还不是因为你那天提醒了我,我虽然不知道候府里会发生什么大事,但是都已经到赐婚后这关头了,嫌疑人除了男二还有谁。 我之前啊就觉得陈宴被拐很是蹊跷,费了一番功夫去南地查,倒真是被我查出了,那对夫妻对他的态度非常奇怪,乡亲说分明是平空多出来的孩子,那对夫妻偏要说是自己生的,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的,后来他们也就信的七七八八了。 再后来就算是陈宴被昌平侯认出,那对夫妻也怎么都不肯承认,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大牢里畏罪自杀呢?我找人顺藤摸瓜地查下去,果然跟男二有关,所以就敲打一下了女主卫棠,让她留了份心眼。 不过,那杨柳我是真没有预料到,她竟然是男二的一颗棋子……” 【宿主,三个任务面板都打上了大红勾,您的友情客串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可以返回现实世界了。在这之前,本系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你一个小心愿。】 “心愿?比如……” 【经过数据检测,你对陈文正的好感度是99%,宿主想不想在现实世界中与他再续前缘?】 林清禾一愣,好感度99%? 还有这种操作?? 她穿到这副身体的时候是与第一个故事女主出场相仿的年纪,大约十一二岁。 那个时候,陈文正就喜欢青梅竹马的原身了,后来也顺利地成了亲,恩爱不已,生下了孩子。 前两个故事,她拿的就是原主的剧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基本上没有变动,原身的人设也是这般跳脱的性子,所以陈文正根本不可能察觉出她的变化。 而第三个故事她可以自由发挥后,陈文正多多少少受到了她的影响,比如给她送999朵芍药花。 林清禾虽然不知道陈文正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 但是,她能感觉出无论何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妻子,就连两个儿子都比不上。 对于原故事里的林清禾而言,陈文正确实是一个好丈夫,好的她这个创造出这个纸片人的作者也不知不觉动心了。 是呀,她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温柔体贴的陈文正。 可是陈文正喜欢的并不是真正的她,他的爱也不属于她。 “不了。”林清禾笑着说,“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我,他也不属于我这个外来者,我只是占了这个同名角色的身子罢了,拥有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话说回来,系统你可得保护我,万一我遭天谴了,都是你们的缘故。” 【宿主放心,宿主离开穿书世界后,本系统会自动调整既有剧情,宿主的记忆将会转交到原主身上,因此在原主的记忆里,不会有缺失的部分。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不会存在你来过的痕迹。】 -- 第95页 林清禾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小院,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写完了! 第一次写那么长的文,对于我来说能写完就是个妥妥的奇迹。 这本一开始不是这个穿书的设定,所以整本书的节奏看起来怪怪的,比如很多剧情都像是哪吒踩上了风火轮,进展神速…… 废话一大堆的我,感谢看到这里的友们,笔芯~ 第54章 成瑾重生番外 成瑾阖上了双目,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却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上元灯节。 那日,沈织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这小姑娘虽然有趣可爱得紧,但成瑾不知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不免有些头疼。 后来,机缘巧合,偶然碰见一个识得沈织的成衣店掌柜。 “成小公子,谢谢你将阿织送回来,阿织这孩子就惯爱贪玩。” 沈寒山看了眼面前这个少年,见他身姿挺拔,样貌俊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 突然,他的思绪被沈夫人打断了。 沈夫人重重地敲在了他的背上,瞪了他一眼,嗔道:“都怪你,非不让女儿出去,她现下都学会自己偷偷溜出去了……” “云娘,回去再说,这里还有人在呢……” 成瑾看着沈丞相神色慌乱,眸子躲闪的样子,心里不禁发笑,看来京中的传闻不是假的。 随后,他回到了家中,看着因没有买糕点数落他的阿姐,面上委屈得不行,心里却是触动不已。 眼下是天元十年,父亲尚未获罪,宁王也还没有进京,自然那女人也没有找上父亲。 一年后,宁王携妻儿进了京城,同行的还有他的侧妃,成娇。 成娇是成首辅成霖的同族表妹,从前寄居在成家,与成霖青梅竹马。 但那时的成霖还未发迹,成家也远没有今日的门楣显赫,因此,成娇为了富贵权势,攀上了宁王,成了他的侧妃。 后来,成娇怀孕两次,但都小产了,眼看着就要失去宁王的宠爱,而昔日自己看不上的表哥如今权势滔天,因而此次进京的她将苗头对准了成首辅。 上一世,成娇借口探亲为由,在成府小住几日,而这期间勾搭上了成首辅,这之后已有了身孕和以年少情谊为由,诱哄着成首辅上了宁王这条船。 成首辅与成夫人相敬如宾,没有过于深厚的感情可言,对于两个孩子,他也是只是做到自己尽父亲的本分。 成娇手段也是委实高明,用孩子无声无息地拿捏住了在官场上老谋深算的成霖。 但宁王企图谋逆一事燕帝早有察觉,只是按兵不动。 而这之后的事情便是宁王企图谋逆被燕帝发现,连带着成家也被牵连。 成瑾想到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捏紧了拳头,他必须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成娇来府上探亲那日,同成夫人相谈甚欢。 成夫人没有心机城府,三言两语便着了成娇的道,提议她在府上小住几日。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成娇一连几天都没有见着成首辅的面,后来只能悻悻离去。 那日,成瑾使了计策,支开了成首辅,随后让他一连几天都不得闲回府,而母亲这边他也是想了办法解释。 成瑾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心里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后来,成娇走投无路,让心腹去花钱雇了一个男人,但事情未成之际,就被宁王发现,最后的下场自然也是凄惨的。 这里面自然有成瑾的手笔在。 其实成娇一开始的意图只是为了有一个孩子能巩固她的地位。 而后来真正有了身孕,又意外得知了宁王的意图,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有机会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才有了拉成首辅入局的念头。 看着下场凄惨的成娇,成瑾抬头看了眼这一碧如洗的蓝天,心里却仍有些迷茫。 这一辈子的轨迹已然改变,不知道今后的路会是如何呢? 再后来,宁王企图谋逆被燕帝查处,但这一世,首辅并未被牵连。 成瑾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但唇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 “你小子,什么时候看上人家小姑娘的,她才多大点,你就等不及要去把婚事定下来。” 成兰打量着他,眼神里尽是戏谑。 成瑾对上她的视线,扯了扯嘴角,道:“阿姐,我的事你少管,你看看你嫁衣都没绣完,就剩一个月了,你这是不想嫁给姐夫了?小心我告诉姐夫,让他来管管你。” 成兰瞪了他一眼,插着腰道:“少贫嘴,你小子翅膀长硬了,敢管到我的头上,你姐夫最听我的话了,他才不会像你这样。” “你这般不贤惠,小心姐夫说你是个母老虎。” 成瑾朝她做了一个鬼脸,随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面三个故事的剧情是连贯的,所以重生的番外就放到最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