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茉莉》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 孟朝茉再遇商俞,是在家私人会所。他倚在灯光奢靡的走廊,仰着脖颈喘息,宛若只极度缺水的鱼儿,白衬衣被泼酒,湿痕蜿蜒,整个人狼狈、颓唐。 他霍地攥住她的手腕,带我走。 结婚一年半,孟朝茉也感慨缘分深厚到成就她的那晚。 然而还是那家会所,商俞漫不经心发表关于婚姻的看法,话语落地,四座迭起调笑声。那天她在包厢门外,脊背僵硬,忘记自己是怎样在雨中驱车回家的,耳边翻来覆去是那道熟悉的嗓音: 当初和她结婚,说不上爱,就三个原因,习惯,省事,她爱我,到现在也是。 离婚后,商俞一步步颠覆在孟朝茉心里固有的认知。 以为他名门出生、骨子里深刻倨傲、清冷自持。 可他醉眼望她,白玉耳珠成火烧石榴籽,姐姐玩我 孟朝茉冷静推开他,起身接电话。 电话那头依稀蹦出长辈催她相亲的字眼儿 #追妻火葬场# 注: 孟朝(zhao)茉比商俞大六个月的样子; 开篇是朝茉已听到那句话。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朝茉;商俞┃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珍惜身边爱自己的人 第1章 主卧盥洗室门对外半敞,呕吐声仿佛被喉管内壁碾压,尾音带着发颤的呜咽,末尾被呛着咳嗽,像是要把胃里的胆汁给咳出来。 咳嗽声传出,钻进坐在乳胶床上的孟朝茉耳内,心被牵扯,指尖一顿,平板屏幕上原本该翻页的财经新闻,始终停滞不动。 抽水声紧接响起,昭告着他即将出来了。 她定下心,重新凝结视线,心思回归到平板的新闻里。很显然,卫生间里出来的人并不满意,也不顾身上穿着的是揉皱的衬衣、以及隐隐约约的酒味,走过来后旋即盘腿坐在床边的羊绒地毯上。 孟朝茉盯在平板上的视线被旁边岿然的身影一寸寸瓦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坐下时,由上而下荡来的酒风。 怎么了?她放弃挣扎,撇过头问。 果然,商俞微仰着头,浓睫轻闪,莹澈的光让他的脸略微泛病态的苍白,侧颊的阴影衬得脸更加瘦削,因为低头吐过,是充血的缘故,他下眼睑和嘴唇泛有湿漉的红。 而阒黑幽软的两道眸光,就这样一瞬不瞬瞧着她,笃定了她会回头,会关切地询问他。 这副模样她见过很多。 外人眼里清冷倨傲、商业手段诡谲多变的商俞。结婚一年半以来,在她面前,刻意为之的可怜柔弱,是始终如一的路数。 孟朝茉也吃这套,随他拿捏自己的心。 放在平常,听到他在里面不舒服呕吐的声音,早该扔下平板,连拖鞋也来不及趿,飞奔冲进卫生间查看他的情况。 但今天截然不同。 所以,商大少爷在这个家里最渴求的关切没了,连澡也暂时不顾洗,压抑着洁癖,就坐下来索要妻子的关注度了。 听到她问,他揽抱住孟朝茉的腰,上半身如同拆卸尽力劲,软绵绵倒向她,侧枕在她大腿上的脑袋闷闷不动有两分钟。 孟朝茉没听到回答,丢下平板,指尖去顺他的头发,放柔了声音再问道:喝酒喝多了? 嗯,商俞终于抬起头,胃里难受死了。 乌青的眉皱起,凌厉的眉峰被挑起的眉头牵顺,整个人比平日更加温顺。 孟朝茉看不懂他。 她出神的这几秒,商俞骤然心慌。 他整个人束裹住她清瘦的身体,脸颊埋在她腹部,嗓音沉闷、潮湿:朝朝,我难受。 像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惹主人的宠物。 叠字的称呼,是他撒娇卖惨时惯用的伎俩,屡次奏效。这次也不例外 怀里的孟朝茉有起身的趋势,他松开手,展眉露笑,预备像以往那样跟随其后,听她数落、享受她煮的解酒汤。 但孟朝茉却只是手肘撑在床沿,另只手探去拉开床边的柜子,抽出一盒东西,利落地扔在他手里。 目光落入他眼中半瞬旋即挪开,不咸不淡地抛下句:吃三粒,解酒的。 说完重拾起平板,划开刚刚没看完的新闻。 商俞垂眸,压片糖果四字落入眼底。 简短干脆,如同她今晚的态度。 很显然,他不是一盒冷冰冰的解酒糖果能打发的,指腹捏紧纸盒,变形的纸盒发出刺啦的声音,最后他将盒子原封不动丢在柜面上,起身朝浴室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浴室门阖上,孟朝茉才抬起眼睫,视线落在那盒变了形的压片糖果上。 她清晰地记得,里面剩最后三颗。 她昨晚拆下三颗咀嚼入腹时,还在想今天得再添置上几盒备用,毕竟她偶尔也有不得不赴的应酬,喝酒不可避免。但她对自己更多是敷衍了事,没有养成依靠解酒汤的习惯,嚼三颗糖就行了。 比起商俞,她更糙点儿。 商俞不满的缘由,她当然门清。 换作平时,她本该向他绵软的语气、虚弱的外表所屈服,怀揣的幸福感伴着无奈,甘愿为他煮豆芽解酒汤。 但是方才,就在她起身的那刻,脑海里浮现起他冷情淡薄的话。 昏暗的包厢、他那一众好友。 他话语一出,片刻寂静后四起的调笑声。 燃得再旺的炭火,也在顷刻间被呲的一声熄灭。她转而抽出了那盒只剩三颗的压片糖果,像平时对自己一样对待他,敷衍了事。 整晚,商俞面对孟朝茉乌黑的后脑勺,百思不得解,自己到底哪里讨了她的嫌。顷刻前,他洗干净想往她怀里凑,被她一句生理期堵得死死的。 嗓子眼儿梗塞一口气不上不下。合着自己黏她,就是为了下半身那档子事吗?热脸再三被她疏薄,商俞不免耐性欠奉,懒懒躺下,不再凑前,眸色淡淡撇了眼她乌黑的后脑勺,阖眼入睡。 次日清晨,餐桌一如既往摆着浓稠的海鲜粥,以及三碟小菜、一屉小包子。在商俞看来,夫妻两人这点饮食习惯相似,都爱吃中式早餐,从小受老一辈影响养成的生活习性。 居然不是寡淡的白粥。 以往,他传出点花边新闻,孟朝茉明面上和颜悦色,实际窝着火,早餐便不顺带煮他那份,只给他碗素的不能再素的白粥,一搅和,零星的米粒飘散,一眼能瞧见亮堂白净的碗底。 他不恼,也不喊家里做事的黄汾阿姨再煮一份。斯斯文文硬是小口小口喝得精光。 昨天孟朝茉整晚闷着气,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理应是白粥应付自己,眼前还算丰盛的早餐倒令他眉尾掀起抹意外。 站着干嘛?难得见你没赖床。 孟朝茉出声,顺手把盛好的粥放在对面。他还穿着睡觉时的奶绿薄卫衣,肩宽腰窄,松垮空荡里透着几分朝气、随性。 商俞的思绪被打断,手心揉了两下发丝,拉出餐椅坐了下来。捏住碗里银柄的小勺时还不忘附带一句:昨晚没睡好。 至于为什么没睡好,自然是因为受了冷落。 孟朝茉不应昨晚的话题,咽下口软糯的粥,食物的香味以及胃里洋溢的温热感,暂时冲散淡了四肢百骸对于商俞的抵触,牵起嘴角脸色还算缓和地说:昨晚我第一天,有点痛,也没睡好。 算是解释了她昨晚冷淡的态度。 果然,商俞美人脸上的疑窦稍许松散,只是扶筷子的手微滞,以前都不痛的,是不是着凉了?我让邓竹约个中医替你看一下。 说着就划开手机,要联系邓助理。 不出意外,他还会让邓竹亲自接送,从医院到家里,服务周到。孟朝茉打断他此刻做为丈夫的殷切:不碍事,只是第一天会痛一会儿,不严重,一直都有的老毛病了。 一直都有他喁语重复。 讶异于这四个字。 次日月晦,孟家家庭聚会的日子,当商俞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气氛很长一段时间凝滞,所有人陷入了震惊错愕里,包括孟朝茉在内。结婚一年半以来,商俞第一次出现在孟家的聚会里。他从来都是嘱咐邓竹送去每人的礼物,甚至是家里养的雪纳瑞,收到的玩具都有放满了小窝。 看起来礼数周到,实际是骨子里的睥睨和倨傲使然,他做不到纡尊降贵去踏进不同圈子的家庭里。 尤其是这样的家庭里还有封如玉这号以刻薄为名的人在。 封如玉是她爹孟得安的第二任妻子。 收到不菲的礼物,都是佯装看不上撇在一旁,还不忘用还是工作重要啊、管理那样大的集团哪里有时间陪老婆来冷嘲热讽。不顾孟得安越来越黑的脸色,等到被训,便甩手扭身上楼。 过去,孟朝茉每回见邓竹到场,心底总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他难道就不能爱屋及乌吗,是委屈的埋怨与质问;过后又用连自己也不想多待在这,又何必勉强他这样的话来自我开解。 你怎么来了? 家里饭桌上替客人开门这样的事,一般是孟朝茉做,哪怕家里明明雇佣了做事的潘婶。 她还记得昨晚餐桌上她顺口提了嘴今天要回孟家的事,放在他手边的汤端起略抿了口就要出门,好友的电话都打来催第二遍了,他大概是听进去了,含糊点头,抛下句:我让邓竹挑好礼物送你去。 不管明天有事与否,都是邓竹陪同。 不用了。她冲那道只剩衣角的背影说,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进去。 总之今天下午她没等邓竹驱车来接她,自己就先开车从南舟市回来了清荷镇,对于商俞的到来她是意料之外的。 此时商俞搂过她,俯在她耳边低语:见你不在家,邓竹说没接到你,想你应该是自己回家了,我就来了。 她瞬间了然,可能还是那晚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加上今天回孟家脱离了他的安排。商俞是极度的自我为中心、旧习难改,而恰巧她就是他的习惯之一,察觉到不对劲,自然百般不适、拼命黏人。 她垂眸瞥过腰肢处虚揽的手,弯腰拾起家里雪纳瑞乱丢的玩具,这样已经不着痕迹挣脱了腰间的手臂,把玩具放在玄关柜面上,然后稍微先一步进入大家的视线里。 商俞身形微顿,搂空的手插进裤袋里,抿唇跟上。 等入座餐桌后,商俞的座位在她的左手侧,和孟得安打招呼的话语间暗地里还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冷凉的温度激得她心里一瑟缩。 她撇头看去,商俞的脸正朝向她,形态似剑斜飞的眉轻挑了下,眼底是疑惑不解,嘴唇牵动,只有她这边能看清他无声的嘴型,大概在问:怎么了? 第2章 对啊,她怎么了,平时明明最恨冷战,最不喜欢被有意无意的忽略,她怎么也做出了讨人厌的行径。可是她只要想起那番话,就如鲠在喉,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恩爱,哪怕肢体的接触都生出反感,她笑不出来。 然而她还是勉强牵起唇角,让商俞眼下不对她的态度存惑。 过后面对起封如玉和孟得安,又是那个云淡风轻、拿捏有度的商俞。在人际交往方面,自小被当成远商集团接班人来培养的商俞,从来都如鱼得水。 就连孟得安,明明积压的不满随时都能发作,却也在他三言两语过后眉开眼笑。 商俞和孟得安聊得投入,言行透着矜持清贵,浑身有种含蓄内敛又清绝的美。孟家的土豪风装修风在他的加入后更加显得落入俗套。 孟朝茉的婚姻看似越和睦,封如玉就如同被抓心挠肝,孟家是她插旗捍卫的领地,好在门铃再次响起,她的积郁登时找到发泄口。 使唤她,朝茉,去开门,应该是哥哥回来了。 他算哪门子哥哥。 氛围瞬间微妙。 孟朝茉剥蟹的动作顿住,末了又把挖出的蟹黄放在了左手边孟得安的碗里。孟得安眼底的怜爱浓了几分。 撤回手时,孟朝茉顺带瞧了眼对面的商俞,他唇角微抿,透着不悦。他喜欢贴标签,有次喝醉,她拿错毛巾替他擦脸,他捂脸抗拒,哼哼唧唧:粉毛巾是你的,不要。坚决不用的样子折腾她只得去换。他抵不住困意,阖眼皮睡觉前又戳她的腰肢窝说:你是我的。 回忆闪过,她发现商俞大有起身替她去开门的趋势。看来他还不懂她在孟家已经有了一套生存之道,赶在他起身前喊了句:潘婶,开一下门。 厨房端菜出来的潘婶手足无措,看看封如玉,又看看孟得安,唯独没看孟朝茉的意思。 孟得安的把潘婶对她的忽略尽收眼底,至于是谁的指使、谁给的底气,他看向封如玉,再垂眸看着碗里的蟹黄,忽觉脑门子涨了一圈。 你先去厨房把炖的鲃肺汤端来,封尧他一定要喝的。 显然封如玉还未觉察孟得安山雨欲来的那阵风,她这句话是对潘婶说的。潘婶哎了声儿,权当没听到孟朝茉的话,回身又去了厨房。 到这里,孟朝茉朝商俞投以安抚的眼神。面上一副不得不搁下筷子的模样,朝玄关去。 在转身的那刻,心里头漾了下。 以退为进开个门而已。 很显然,孟得安对她这个女儿的怜惜疼爱只会更深。 等到了玄关,她啪嗒拧开门,抱手叉开腿往门口一挡,朝来人语气不善:使唤人好玩吗? 门口的封尧眉梢挑起落下,伴随着他手里的大门钥匙抛高、落回手心、盖上,一道完美的弧线结束,他从一旁侧身挤进门,多年来仍旧乐趣不减的口气:好玩啊,妹妹。 来,尧尧,潘婶做的这个汤你最爱喝,昨天在电话里还念叨呢。封如玉模样和蔼可亲,仿佛在履行她女主人的天职,盛了碗汤给封尧。 封尧是一家酒吧老板,算是垄断了清荷镇大大小小的娱乐消费。九年前,镇上有部分人的思想还是老派守旧的,认为玩玩闹闹的地方能赚什么钱,起初封如玉不赞成,而孟得安这个后爹概不插手封尧的管教,夫妻两人还因为这事大吵一架。 阻挠不成,技校刚念完的封尧已经筹到钱,当然,能筹到钱,绝大部分原因是孟得安在清荷镇的威望与面子,纵使封尧还不起钱,他还有孟得安这个生意做得顶大的后爹呢。 酒吧的规模越扩越大,到如今远近闻名。 封如玉一反最开始的态度,脸上沾光,傲成只大公鸡。对这个看起来不着调、但头脑灵光的大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妥帖照顾着。炖鲃肺汤的鱼据说还是她专门托人从太湖运来的,上案板前都是活蹦乱跳的。 鱼肝肥美,汤水清鲜。 封如玉笑意盈盈,讲述这鱼的来历,只给封尧独一人盛了一碗。 而封尧,兴味地看了眼孟朝茉 到了餐桌上,这个妹妹,在门口的伶牙俐齿悉数收起,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们母子间的温情往来,眼珠子如同黏在了他手里的汤碗上,里头仿佛满是艳羡。 封尧干脆撇下汤匙,就碗喝起了汤,声响可大。 孟得安脑门子又在发涨。 看到这里,商俞越过自己在孟家是客的身份与礼数,拿过未动的汤碗,不疾不徐,一碗鲃肺汤落在了孟朝茉的眼前,打断了她眼巴巴的视线。 递过白瓷碗的手,纤长且骨肉匀称,指腹的白泛着粉,衬衫袖口平整白净,精致雅气的袖扣是De Beers的,是他们交往后她绞尽脑汁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好像十分钟爱。 她抿嘴眨眼,在众人眼里是感动恩爱的表情。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 孟得安忽觉得自己脑门子倏地不涨了。 但商俞莫名心里发堵,他只感到敷衍与假。不是这样的,不管是因为一个亲吻还是一个礼物,她真正开心时,眼睛会笑成月牙状,眸光晶亮,而不是眼前的抿嘴眨眼。 他忽然做不出任何回应的表情。 从清荷镇到南舟市,两个小时的车程。 回去时孟朝茉没开自己的车,当着封如玉的面挽着商俞的手,而后坐进了兰博基尼Veneno的副驾驶。想想看,距离上一次她坐在这里已经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有媒体拍到商俞和南舟市的餐饮千金并肩慢行,随后上了同辆车,板块的大篇幅都在描述他们间的暧昧。孟朝茉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媒体的添油加醋,但感情上还是吃味了,早餐丢给他碗白粥便跑去厂里了。 傍晚从厂里出来,厂门口大喇喇停着他的车,野兽蛰伏似的兰博基尼吸引了厂里下班小姑娘好奇的注目,她们见是清一色的零的车牌号,更是纳罕兴奋。直到厂长和科长们送孟朝茉出来,眼风一扫,小姑娘们才埋起头喊:小孟总。 随即一溜烟儿跑去车棚取车。 待到她打发走厂长和项目经理,兰博基尼的车窗放下,露出鲜眉亮眼,白玉似的脸在夕阳下更显剔透,他看着她眯了眯眼,笑着,学他们喊:小孟总。 揶揄且有明晃晃的讨好意味。 时隔三月,她又坐在了副驾驶。 原因相似,无疑是她看起来冷淡、动怒、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绝大多时候,她对商俞好脾气、好说话,而他习惯性接受,一旦她有所异动,他便匆忙趋附上来。 她如今很自觉把这归于他的习惯。 朝朝?商俞尾调上扬。 孟朝茉疑惑看他。 想什么呢?叫你三遍了。商俞握了握方向盘。 想工作的事。并非她有意胡诌,而是如果她说出所想是三个月前她也坐在副驾驶,商俞肯定会不掩笑意,恍然大悟状,半玩笑半认真道:三个月原来朝朝生气是因为我陪你少啊。 然后仿佛找到她生气冷淡的答案,接着讨好:我让邓竹把这两天的工作推了,朝朝想去哪里玩? 等到她被哄到又是那个好说话、好脾气、宠他的孟朝茉,他便故态复萌,安然享受她的宠溺,有兴致便闹闹她、逗逗她,没兴致自然丢在一边。 没等他细问具体,她紧接开口: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改天我们去吃淮扬菜吧,南舟有家店,老厨子做了几十年的淮扬菜,鲃肺汤是拿手的。 商俞很多时候想投她所好哄她,却不知道她喜爱什么,譬如口味、爱好,她好像没有特别热衷的,可以有,没有也不打紧的样子。 但今天,他见她眼睛一直盯着那碗鲃肺汤,是想要的模样。 嗯,好。她点点头,应下来。 车厢归于平静。 如果孟朝茉在,不可能是沉寂无声的,挑着件鸡毛蒜皮的事情她也能绘声绘色讲一路。种种异样,商俞忽然等不了,明晚吧? 孟朝茉没想到他这么急,有些为难,明晚我应了厂里供应商那边的饭局,没过一会儿,选择退步,我让老九安排另个时间吧。 果然,这这场安排里,商俞是首位被考虑,握紧的手指松了松,一点一点几欲在云霭的薄亮下翩翩起舞。孟朝茉将他的小细节收入眼底,歪头闭眼靠在一边补起了觉。 如她所料,他没有再喋喋不休和她讲话了,因为她刚刚的让步,让商俞自认为已经回归了两人婚姻的舒适区。 她刚从孟家出来,只想先安抚住他,没心思抖落真实想法和他吵闹。毕竟听完那番话,回忆起种种,也能看清自己处于什么位置。 三分钟不到,商俞的声音再度响起:老九是你的新助理? 她没睁眼,语音困倦:不算新吧,跟了我快有一年了,原来那个生孩子辞职了。 没听你说过。他忽然发觉,很少听她提起自己的事情,大多与他们两人,或他相关的。 你没问,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可置否,结婚以来商俞极少踏足孟家,令她感觉到两人明显的阶级差别,小镇背景的她攀上南舟直辖市的商家,怎么都是匪夷所思的。久而久之,她与他的聊天内容都围绕他所在的那个顶端的圈子,关于清荷镇则是寥寥数语带过。 清荷镇某个小村里的老九更是没提过。 但老九是个好孩子,性子虽闷,但做事稳重,父母早逝,是上面的姐姐带大的,下面还有个妹妹,看似寡言,其实挺狠的。念的是个不入流的大学,没念完辍学了,他姐姐脑子里查出个肿瘤,恶性的。 孟朝茉遇见他时,正在村里替她爹查看承包的地实际产量和报表是否有出入。而老九正在田埂上拧着一个光头胖子打,狠得像山野里桀骜的狼,村长让人拉开一问才知道,这是在追债,胖子欠老九父母的钱,见人去世便赖账十几年。老九在筹他姐的医药费,追债无果反而被嘲讽没爹妈,一怒之下动的手。 结局很简单干脆,胖子是个赌徒兜比脸干净。孟朝茉帮他姐出的医药费,自此老九就跟在她手下做事。 商俞还想再说什么。 我好困,睡一会儿。被孟朝茉的话堵住。 但他甘之如饴,因为她话语里流露的娇憨与亲昵,甭管是有意无意的。 朝茉姐,往南的那批货已经安排好发车了,我夜里去跟。两人从餐馆包间出来,老九因替她挡酒,脸色泛红,但说出的话还是板板正正。 本该在今晚的饭局,因为要和商俞吃淮扬菜,被安排在了中午,现在是四点,刚结束。 孟家的生意主要还在清荷镇,不是大公司大集团,但整个家底在清荷镇也算数一数二的富庶。 孟朝茉如今名下地处清荷镇的工厂,是孟得安手里拨给她的。因为她头脑发热陷入恋爱和婚姻,撒手不管,已经是个烂摊子。今天请供应商吃饭就是来挽救颓势的。 行,辛苦了。她递给他一瓶水。 两人等代驾的间隙,老九前后往喉咙里灌进整瓶子水,摸摸鼻尖,踌躇着开口: 朝茉姐,我想请今下午的假,我小妹大学放暑假了,去接她回家。老九家里只剩下一个妹妹,上头的姐姐没熬过那场恶疾。 可以啊,以后想请假直说。孟朝茉瞥了眼他手里捏瘪的矿泉水瓶,她看起来这么不好说话吗? 老九不吭声,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个闷葫芦。 两人没上车,在树荫下吹风醒酒。她看来,清荷镇这些年的发展如日方升,宽阔的路面井然有序,中心广场的地下城也在紧锣密鼓修建。 等会儿代驾来了,就送你过去吧,我有人接。她视线往中心广场的方向望 那儿有清荷镇标志性的荷花雕塑。地下城是她爹早几年的想法,今年审批通过,到落建成功还要多久?她心思在想别的,于是语调很慢。 好。老九应下她两句问话,想把干瘪的塑料水瓶抛进垃圾桶,又老老实实走向绿色垃圾桶,扔完后重新站回孟朝茉身后边。 你妹妹大几了?她又问。 大三,下学期大四了。 大三她重复。 和她弟弟孟赴约一样的年龄,大四过后就是毕业,孟得安会把地下城给他吧,毕竟是亲生儿子。 南舟大学?想到他说要去接,离清荷镇最近的名校就是两百多公里的南舟大学。 对。老九脸上若隐若现真切的笑意,背杆都直了。 老九全名张九谈,从小到大的诨名是老九,虽然被叫老九,但模样还是年轻朝气的,尤其笑起来时,露出虎牙,小杨树登时挺拔疏朗。 孟朝茉不由轻笑,眉眼微晃,瞧给你傲的,我有个弟弟,也在南舟大学。 进入清荷镇地界,商俞朝定位驶去,侧面小路突然冲出的电瓶车险些撞上,喇叭鸣响,猛往左打方向盘,避过电瓶车,后视镜里是急刹下钉在原地惊魂未定的电瓶车车主。 当第二次遇见闯红灯的二轮车时,饶是教养再好,商俞也难忍用口型骂了个脏字。 等他终于靠近定位点,远远见到的就是路边的孟朝茉在徐徐的轻风里笑,她抬手撩拨开发丝,露出双笑成弯月牙的眼睛,目中一泓莹澈的光。 他这几天没见过的。 她旁边穿短袖的小男生也在笑。 艹。骂出了声。 第3章 黑色的兰博基尼稳当停在大G的前边,商俞下车,上半身随意套了件白T,很小众的奢牌,脚底踩着双限量版运动鞋,眉眼含笑,活脱是清荷镇难遇的清贵小白花。 见他朝自己走来,她笑容淡在脸上。正巧代驾来了,她把钥匙给师傅,让老九上车,出发去接他小妹。 老九听她话,利落坐进副驾。 商俞使劲搂住她腰,瞧见小男生关上了车门,下巴刮蹭她耳尖,语气有股说不上来的沉闷:怎么着,我来了着急让他走? 我手下助理,他着急去接她小妹。孟朝茉想挣脱箍住腰肢的手,奈何力道太大被嵌死了, 嗷,老九啊商俞稍微回想,眉目缓开,你们刚刚笑什么呢? 两人靠得太近太近,商俞阴鸷的语气刺激着她的耳膜,头皮倏地发麻,再加之腰间的骨头被力道一寸寸揉捏,她声调遽然拔高:你先放手! 婚后,商俞没见过她怒到大吼的模样,她向来是生气也很有分寸,只会使使小性子,该收敛便收敛。很多时候,商俞都快要忘记她清荷镇的出身,甚至觉得她与南舟市那些富贵世家培养出来的后代无差别:彬彬有礼、秀外慧中。 他先是怔愣,随即收起顽劣蛮横的力道,只是虚虚揽着她。 很快,孟朝茉察觉自己失态,把拂脸的发丝往后抓去,模样平静下来:他小妹、我弟弟都在南舟大学,我们随口聊了几句,先上车吧,不是要去吃淮扬菜?还得开两个多小时的车呢。 天知道他到底较什么劲,非得开车来接,来回加起来开车五个小时,就为了吃一顿淮扬菜。 商俞沉脸,淮扬菜是见她眼馋鲃肺汤,他提议两人去吃的,但刚才她的口气,宛如他在无理取闹,非得闹着去吃的模样,而她则是委身陪同的姿态。 他松开手,两人瞬间隔开距离,他敛起刺,想要语气平常质问她: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但话就堵在嗓子眼儿也问不出口。想来,她的态度是从前晚醉酒时陡然直下的,而在会所包厢里,在一众好友面前,他确实说了这几年对于婚姻的看法。 要是她知道了怎么办? 他忽然难以面对她的冷淡是因为那几句话,该怎么解释?酒后胡言乱语?但她曾经夸过自己酒品好,贪杯喝多也只是闷恹恹的,从不说胡话乱闹。 她这次要生多久的气?半个月一个月? 他忽地头疼。 到最后也只是替她开车门,兜转两个多小时,到达南舟市的淮扬菜馆。就好像事情偏离轨道变得一团糟,他只能从抓得住的淮扬菜这个线头开始解开。 车外的景象从灰扑扑的高低楼房,到应接不暇的恢宏大厦,共两小时三十分钟。 这期间,孟朝茉的手机响起微信消息提示音。 孟赴约:姐,我今天放假了[龇牙] 很幸运很奇特,孟赴约是封如玉带大的,但是却没有染上封如玉对她的厌恶。当年她奶奶赵行莞在世,哪怕儿媳已经去世多年、儿子孟得安一再央求让封如玉进门、又或者孟赴约是她亲孙子,她奶奶也没松口。 只一句话:我这辈子只认小茉儿和林音。 林音是孟朝茉的妈妈,在她四岁时因病去世。林音逝世第二年,孟朝茉却得知她有个满一岁的弟弟。孟得安对婚姻的不忠昭然若揭,她奶奶正逢病弱,孟得安守在床前照顾一天一夜未阖眼,最后得了个滚字。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奶奶撒手人寰。封如玉母子才被领进孟家大门,那些年在外边名不正言不顺、他人的闲言碎语,使得封如玉在道德上的愧疚感早已消磨殆尽,而日积月累的怨恨在见孟朝茉的第一眼,就摆在明面上。 但七岁的孟赴约却牵她的手,甜甜喊:姐姐。 她慌忙抽回手,跑回自己房间。 过不了几分钟,又耐不住作祟的好奇心在封如玉房门口徘徊逡巡。房门半掩,她亲眼见封如玉鲜艳的两根手指去拧孟赴约的嘴,戳他的肩膀,你叫她姐姐干什么!这个家里,我是你妈妈,封尧是你哥哥,孟得安是你爸爸,她孟朝茉只是个外人! 孟朝茉撤回步子,撒腿跑下楼,又气又恨,朝玄关那堆行李踩了好几脚,甚至踢翻了一个行李箱。 泄愤完上楼,撞见哭得抽咽、嘴角发肿的孟赴约,带着哭腔依旧喊她姐姐,她梗着口气翻了个白眼。 不记得多久、多少次孟赴约喊她姐姐,她才不耐烦应出个哦。把孟赴约高兴的。 长大后,更是不顾封如玉的恼火,当着面也要喊她姐姐,孟得安就喜欢家里和和气气的模样,倒是眉开眼笑夸儿子懂事、不负他的教导。 孟朝茉对封如玉的不喜没有迁怒到孟赴约身上,对这个弟弟也算尽到了做姐姐的本分。 她打字回消息:爸去接你了没? 孟赴约:没有[皱眉]。我不要他们接。 孟朝茉:指望我去接你啊,我人还不在南舟呢。 孟赴约:姐夫呢?姐夫能来接我嘛,我好些同学都崇拜他。 孟朝茉:他也不在南舟市。 孟赴约:好吧。 紧接着一个[想你]的表情包。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两个小时。 等到了那家提前预约好的淮扬菜馆,即使被冷落两个多小时,商俞依然不忘替女士开车门,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是冷白皮,运动裤只到膝盖,露出修长匀称的小腿,黑夜如墨,肤色雪腻到发光。 在平时她见到肯定得艳羡几句,但如今很快便挪开眼,朝里走去。 她点完菜后,商俞特地加了两道菜:鲃肺汤和松鼠鳜鱼。她想说点什么,但见他欣然问:你爱吃的怎么没点? 最后张了张嘴,说:忘了。 一顿菜吃得意兴阑珊,尤其是商俞给她盛鱼汤、夹鱼肉,而后手心撑着下颌角满眼认真望着她时,她觉得真真假假难以辨别,最后借口去卫生间躲上一会儿。 没料到却在廊道拐角处撞见封尧,他笑了笑,哟,妹妹,来这儿喝鱼汤来了啊,味道确实正宗。 他穿着身绸面的黑衬衣,说话时靠墙挡在她面前,稍微一动,便露出耳垂那枚简单的耳钉。 滚开。孟朝茉心情不佳。 封尧:妹夫知道你说话这么粗鲁吗?他肯定心疼你,在家里被后妈折磨冷落,委屈到连口汤都喝不成。 孟朝茉白眼回他,径直走开肩膀撞了下他。 他松开合胸环抱着的手,回头望着清瘦纤小、却怒气冲冲的背影发笑。 随后朝靠窗、正被短裙美人搭讪的商俞走去。 商俞拧眉向对面自来熟坐下的女人,对方说着什么好巧、前年跟我奶奶去商家拜访过,你还记得吗的废话,他的不耐已经浮在脸面上。 最后表面客套也维持不住,直接出口赶人:你坐了我老婆的位置。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 孟朝茉最近的冷淡已经令他头疼,如果再被她撞见一个女人坐在自己对面,他想到自己要被冷落更久,便扶额叹气。 不料人前脚刚走,这位置却又被孟朝茉名义上的哥哥一屁股坐下,对方搭开手靠在椅背上,调侃:我坐你老婆的位置不要紧吧? 商俞挑眉,意思请便。 我妹妹估摸着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了。他抿抿嘴,她讨厌一个人,能躲就躲,半点儿也不想和讨厌的人相处。 封尧前倾身子,笑着说。意味明显,他妹妹讨厌商俞这号人,所以得躲着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 好巧不巧的。 前天晚上,在南舟最大的汀绮会所里,他在走廊内的阴暗里抽烟,隔壁包厢据说是南舟市首富商家的公子,可不就是他妹夫,他眯眼吐出烟圈轻笑。 落手弹烟灰,抬眼却见孟朝茉朝隔壁包厢走来,他摁灭烟,要拦下她呛几句才舒坦。却听到门未掩实的包厢内传来寒凉的几句话、以及阵阵笑闹声。 至于他都听见了,孟朝茉就这样钉在门口两分钟。 最后横手抹眼,决绝离去。 想到这里,封尧脸上嘲讽的笑又深了几度。 商俞抿嘴,语气并无波澜,一如既往的冷清:哦,怪不得她见到你这个哥哥就躲,原来是讨厌啊。 封尧的笑僵在嘴角,她调皮,当哥哥的不和她一般见识。 然而被激,他接下来的话便兜不住刺,你对她又了解多少?你以为她在孟家吃亏,我妈是蠢的,哪儿是她的对手,她越受气,孟叔越心疼,手里最大的工厂给了她,要喝几碗鲃肺汤喝不到? 对了,我妹妹最讨厌吃鱼,你不知道? 语毕,施然起身,垂眼扫过那道松鼠鳜鱼和鲃肺汤,眼底的嗤笑愈浓,整个人都洋溢着扳回一城的意气风发。 等孟朝茉从卫生间出来,远远瞧见商俞脸色不对劲,以为是久等不耐,坐下时便顺嘴带了句:抱歉,久等了。 谁料话音刚落,商俞那双桃花眼盈盈又失落地望向她,你什么时候芝麻大点的小事也得跟我说抱歉了。 她扶筷子的手顿住,怎么了?顺口而已。 没什么,我失态了。商俞鸦睫翕歘,很快垂落下遮严眼底愈发汹涌的潮湿。 两人都没再言语,商俞也不再夹鱼肉或者盛汤给她。意兴阑珊的缘故,直到离开餐馆,这桌菜还有很多未动筷,表面与别桌刚端上来的别无二样,但实际已经凉透了。 当兰博基尼在声浪里疾驰时,孟朝茉知道他那点性子又发作了,他平时的修养礼数全抛得干净,如果她再不和他说话,他得在市区超速直到开回家。 有些时候幼稚爱较劲的属性在商俞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譬如生气和在床上厮磨时。 慢一点,别闹脾气。她揉额。 驾驶座上的人置若罔闻,柔小的侧脸弧线绷得生冷。 停车,我下去。当她甩下搭在窗边的手,扭头冲他说时,速度终于逐渐降回正常。 你讨厌我、躲我是吗?他沉声问。 孟朝茉: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 他点头,好,我冷静,只是你你要什么不要什么能不能告诉我?我不想从别人嘴里了解你。 听他一说,她明白大概的缘由:封尧。 他说得多感人肺腑,她笑却笑不出来,你想了解我啊,要什么、不要什么,不如你问清楚一点?我都告诉你。 你不喜欢孟家那个地方,何必去封如玉面前受委屈。还有工厂那点利润就那么吸引你吗?我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商俞的声音在引诱,又像在哄,如野火于绵山、和风于春日。 她手背搭在额头,声音淡下来:我姓孟,孟家是我长大的地方,各种情绪扯在一起说不清,总之爱憎没有那么分明你知不知道? 封尧他见不得我舒坦的性儿,肯定也告诉你我不爱吃鱼,我没告诉过你吗?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吐槽过鱼肉怎么着都有股腥味,我很讨厌。 她看向他,平静黝黑的眼眸,不下五次。 登时,商俞气势弱了三丈,你没有说过。 是你不记得,你只会撒娇要关注度,借着胃疼半夜里也要哼哼唧唧索取关心而已。吵架扯起往事,明明当时觉得甜蜜,现在就只剩这场言语里的争辩。 最后,生气的是商俞,理亏的也是商俞。 他忽然万分后悔刚才闹脾气,很不想再吵下去,可他预感的话终究响在耳边 前天晚上,我去找你,听见了你说的话。 猛然,他被一阵失重和慌茫感包围。 第4章 前晚,骤雨。 从清荷镇到南舟市,地面斑驳的湿痕变成深褐色,雨珠落下溅出无数小水洼。 雨刮器按照左右的扇形轨迹不断推出开阔的视野,但也只能看清整座城市的混沌。饶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外加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孟朝茉心情依旧安逸,一是她在饭局上为家具厂挽回了一个要解约的大客户,二是她这两夜宿在清荷镇,终于要回家,见到心心念念的商俞了。 六十多秒的红灯,她划开手机,要给商俞发微信,转念又忍住,想径直归家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扫眼红灯秒数,点开朋友圈,商俞的好友莫多衍分享了张照片。 时间是一分钟前。 她认出来是在南舟市消费最高的汀绮会所。 一众人里,她一眼看见虽然位置离镜头远,但气质似清野,无法忽视的商俞,在沙发上懒懒靠着,光影落下,侧脸柔和宛若原野雾雨的轮廓。 商俞偏爱闹中拾静。在叫号纷呶不觉于耳的聚会里,拒了好友留的中心位,挑方偏僻的位置落座,时而听到趣事轻笑,大多时候鲜少交谈,要不是偶尔抿酒,好友简直要产生种他睡着了的错觉。 他还真睡着过。 吵吵嚷嚷的,他睡得清甜。 众人迁就其压低分贝。因为倘若让服务员拿薄毯给盖上,他反倒一下醒了。 莫多衍的朋友圈文案是:喝酒。 既然商俞在和朋友喝酒,孟朝茉盘算着回去正好洗个热水澡,再亲自下厨做几个暖胃的菜,他也正好差不多回家了。 思量怎么把惊喜发挥成极致甜蜜。 微信弹出商俞的消息:朝朝,什么时候回家?想你了,我跟你说,阿姨做的菜放了生姜,我吃到了。 是语音,提不起劲的语气,仿佛想她就已用足气力。说到吃生姜那下,孟朝茉脑子里划过他跑到卫生间抱马桶吐的惨态。 她听完后,果断的,在最近的路口掉头,朝汀绮去。 包厢里。 商俞松开手机,周围登时哄闹迭起。 商少这结了婚的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嫂子回清荷镇去了? 商家手底下随便一个单子,都足够孟家吃几年了,嫂子怎么还得往清荷镇跑,没必要啊。 他塞给孟朝茉的副卡,至今没有消费记录。至于节日纪念日礼物她倒是会满心欢喜收下,但这也建立在她也会送他礼物的基础之上。 孟朝茉手里有孟得安给的厂子,自己曾不住一次暗示她不必为那点盈利去清荷镇奔波劳碌,她面上点头答应,实际趁他出差则会往厂子跑,再赶在他之前回家。这种商俞扑空的事儿还是头一遭。 背靠商家这棵大树,照理来说应该很好借人脉面子,可孟朝茉不管生意怎么做,就是不踏足南舟市的地界上。连家里长辈伸出援手,也悉数被她婉拒。 最吃透他的莫多衍凑前盯他,说得好听,到底是想嫂子了?还是想嫂子的手艺了啊? 有区别?商俞眼皮微抬,手背撑着太阳穴。眼看杯里的威士忌剩了三分之一,再晃下又成二分之一,看来今天喝多了,这帮人。 莫多衍点头,当然,其实我吧,特好奇,你怎么就早早结了婚?当初嫂子追的你,你们在一起也没见你很上心,一下子要结婚以为你开玩笑呢。 商孟两家老辈是有渊源在的,到他们小辈这里,续成了姻缘。他一直都门儿清,孟朝茉钟情自己,至于结婚早晚都得结,何不选一个长辈欢喜、自己也习惯顺眼的人。 再者,孟朝茉的外形吻合了他的标准。短圆清纯脸、骨架纤瘦、但毫不妨碍她腿长腰细的身材比例,他从相对匮乏的中文词汇里搜出窈窕二字。以她的长相,哪怕穿薄翼样儿的真丝睡裙,做最风情诱惑的动作,也遮不住那股子纯。 对胃口、以及癖好。 他轻笑,你丫是来自单身狗的羡慕吧。 莫多衍挪远了屁股,我羡慕什么劲儿,自由自在的快乐,你这种在婚姻里躺平的人不懂。 说完任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仰头看天花板华丽奢靡的吊灯,眼花了也没等到商俞告诉他结婚的原因。就在他以为商俞睡着了时,却听商俞轻声说: 她很会照顾人,我没见过比她会照顾人的,谈恋爱的时候就习惯了,离不开了。 莫多衍坐直,就这个原因? 还有,她比我会讨家里长辈喜欢,多省事儿。 在商家,下至他那不着调的爹、他妈穆芝英,上至他奶奶李园清,都喜爱她万分。李园清是生意场上磨砺了四五十年的老谋深算,哪回见到孟朝茉不得笑没了眼,甚至颇为惋惜,说自己那娇气别扭的孙子勉勉强强才够配她、做她丈夫。每星期都得和孙媳妇打一通视频电话,每月至少要和孙媳妇用一次晚餐。 至于孟朝茉,和奶奶视频快结束时,都会朝在浴室洗澡半天不出来的商俞喊:商俞,来和奶奶说几句话呀。 几句话就是几句话,向来不超过五句 您注意身体。 您记得吃药。 我和朝朝很好,放心。 我不会欺负她。 好的,奶奶再见。 比起能和李园清聊三两钟头的孟朝茉,他实属寡言少语。让他和商家的长辈推心置腹拉家常,他情愿在外应酬,不掺杂亲情这种玄妙的玩意儿,他能收放自如、拿捏有度,若情愿也能和人聊上三两钟头。 莫多衍摇头,拿多年哄女孩子的经验来说:商俞,这即使结了婚,也得把爱挂在嘴边。刚刚的话你最好别让嫂子听见,不然以她把你放心尖上的程度,指不定得和你闹成什么样。 闹?孟朝茉和他闹? 他在这场酒局里初次情绪大幅波动,笑越来越刹不住,难抑到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颤抖,笑够了才抬起脸,话音笑得有些散:我会闹,她不会闹,从来都不会。 搁膝盖上的手比了个数字,当初和她结婚,说不上爱,就三个原因,习惯,省事,她爱我,到现在也是。 他甚至觉得,孟朝茉比任何人都爱他,胜过商家任何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在商家他更多得到的是继承人繁杂沉重的培养、以及责任,而孟朝茉他可以无限索要,哪怕刻意撒娇闹脾气,她都会照单全收,一度令他动容不已,只有奉上她看重的婚姻做回报。 话音刚落,有些与他不熟只顾奉承巴结的人便起哄调笑,四座的附和声层出不穷: 要说嫂子那是真爱,当初追你在南舟市闹得沸沸扬扬。 哎,对,恋爱那段时间也是出了名的。有次你出来喝酒,她给抢了喝得不剩,我记得那段时间好像是你胃病刚出院吧? 我想起来了!嫂子还开玩笑似的警告我们,谁再约她男朋友出来喝酒,她喝到对方进医院! 商俞指关节叩额角,一阵恍惚,有这事儿? 有啊。好些人点头。 莫多衍抓住记忆点提醒:你不记得了?那阵儿你好像不大乐意嫂子管你。有回魏三儿起哄来劲儿,嫂子替你把酒喝了你倒撂冷脸。完了吧,嫂子不管你了,你又去她租的那房子找,反正我啊,是觉得那阵儿你脾气够拧巴够古怪的。 最后句话听完,商俞扫他。 莫多衍多机灵啊,立马补充:嗐,现在脾气好得很。 商俞想起来,孟朝茉酒量跟海似的,划拳的花样又多,都是早年从清荷镇学来的,应付他们哥几个不在话下。 后来,做了他的妻子以后,她身上那些痞气戾性皆往内收敛起。面对他时,性格变得居家贤惠、如水温婉起来,一次也没和他面红耳赤大闹过,顶天儿了生生闷气、不理他罢。 这时的孟朝茉静伫在门口,四肢僵硬,手心冰凉。 听到莫多衍问出那个问题,她忽然很好奇,夹杂着丝丝不安,本该推开包厢门的手收了回来,无形中却又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听完那三个原因,习惯、省事、爱他。 婚姻对他来说就是图便捷省事吗?她没有听到半个他对她的主观喜爱,习惯是什么滑稽可笑的答案?她当女友当妻子加起来所得的判词吗? 回忆起来,商俞竟从未说过他爱自己,哪怕两人在卧室大床上最亲密的时候,他也只是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骨头懒散的样儿,沙哑的嗓音问:朝朝爱我吗? 在他说完那三个原因后,本来生机勃勃的回忆瞬间化成朽木,满目疮痍。而旁人再提他们恋爱期的往事、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往事,在她看来则是浓烈的两字。 嘲讽。 包厢内的商俞还不知道半掩的门后是孟朝茉,而他那番话落地,什么珍贵的东西稀碎成齑粉他自然也不得知。 直到孟朝茉狠狠抹眼离去,回家洗净一张泪痕狼藉的脸躺在床上刷新闻,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商俞醉得厉害,脑海里不断划过两人恋爱的片段,他抿嘴轻笑,探手摸到沙发上的手机,禁不住再瞥了眼微信消息,孟朝茉那栏还是没出现小红点,他坐不住,搁下话就起身离开汀绮,联系了司机来接他回去。 然而,一切都从这个点,天翻地覆。 第5章 商俞失声,行进的车里沉甸甸的死寂,靡丽的霓虹灯与路边榕树交织的斑驳不断落进车里、身上。他突然想自己应该打开导航、或者该养成听车载音乐的习惯,起码能让这一刻,不是煎熬的阒静。 那晚我喝多了。他沉默良久才说。 说辞苍白无力,孟朝茉最后的期盼幻灭,她还在渴望他能多深情。末了她摇头,心里翻不起任何一点波澜,我知道,喝没喝多,你说的都是实话。 他喝到微醺的状态,她见过多次。 哪回会说什么胡话? 商俞没有反驳。 他叹出凝滞胸口的气息,说:你了解我。 一路上,再没交谈。商俞的任何说辞都是无力且苍白的狡辩。 到家后,孟朝茉破天荒待在书房处理工作。 商俞百无聊赖窝在客厅沙发上,捏着电视遥控器坐姿换了一个又一个。烦躁换台,什么内容看不进也听不进,甚至将音量调到最大,震耳到能传到书房为止。 眼瞥过去,书房门仍然严丝合缝。 他丢下遥控器,进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卧室仍不见孟朝茉,擦头发的手将毛巾扯落扔下,不顾发梢滴水,水珠淌湿后颈。他捞起搁在床头的手机,翻到孟朝茉的聊天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晚他发送出去的那条语音。 打出一句话:胃疼,胃药在哪里? 又补充叫:朝朝。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 很快,孟朝茉回复:别装。 商俞:哦。 后来商俞禁不住长时开车的困倦,枕着一头湿发睡沉了,再睁眼醒来,卧室一片清亮,是灯忘关仍亮着。 时间显示为2:08。 旁边的床被维持原样,探手只摸到丝料的凉意。 大半夜的,他忽地闷恹到极致。 翻身起来欲找孟朝茉去,顿住几秒,最后又揿灭灯躺回去,在黑暗里眨巴几下眼,接着入睡。谁知道被褥里跟兜着碎石一样,硌得他浑身难受,揉着团丝被翻来覆去,最后抽出被湿发洇湿而冰凉的枕头,坐起身朝黑暗一扔,整个人砸倒进床垫里,不清楚什么时候阖的眼。 孟朝茉睡在书房,梦境冗长。 她甚至能摸到梦里她穿的白裙的花纹,是一株鸢尾花,奶奶亲手绣的。比起裙子,她其实更喜欢能在田埂黄土上撒欢的灰裤子,裙子只能束缚她安分乖坐在柔软的车后座。 跟着奶奶来到南舟市的商家老宅,商家司机把车开进大门,窗外景致甫进眼底,她无比熟悉,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但确数最深刻的一次,因为这天她和八岁的商俞掐架。 行莞你可来了,有大半年没见你了。梦中的李园清妆容精致,岁月从不败美人,一身手工黑旗袍勾勒出若竹气质。在孟朝茉眼里,李奶奶一如既往的好看。 李奶奶!她扑进李园清怀里。 逗得身后的赵行莞喜笑颜开,眼角的皱纹如若河面清波晃动,盛满遥远的恬静,她说:朝茉一直说想你、催我来,只是镇上医馆事情多,到这两天才得闲。 李园清和赵行莞两人是年轻时的好友,到如今相交数十年。 渊源要追溯起来,得从数十年前的一场事故说起。李园清年轻时丈夫早逝,那个年代,面对虎视眈眈的亲戚,她恁是凭手腕稳住家业。常年奔波各地忙生意,始料不及,被盘山公路突发的落石逼到连车带人冲下坡底。 浑身巨痛,回闪过自己肩负的重担,她万万不能阖眼。 再醒来,她在一处破屋。 别动!赵行莞把重新将草药替她敷上。 赵行莞那时还是名行脚医生,能识各种草药,替山里人看病行到这偏僻地方救下她一命。两人一见如故,常有往来。 后来,赵行莞和李园清相聚时,多了孟朝茉小萝卜。 孟朝茉喋喋不休,同李奶奶展示她的新裙子上的那株鸢尾花,喜滋滋说这是奶奶绣的。李园清心里软乎乎,摸摸她发顶,又俯身亲她腮颊。 孟朝茉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是萦绕在发梢上的。从她臂弯里一回头,就见一模样标致的妹妹站在玄关拐角处,像是刚下楼来的,正注视这幕。 妹妹睫毛又黑又密,那小鼻子挺的、小脸精致的、小手白的。如果能和她玩解救公主的游戏,一定要让她扮那个公主,然后自己披荆斩棘,干倒二胖他们扮演的盗贼,身负重伤牵起她白皙皙的手:公主,我来晚了。 她脑海里的公主正中规中矩淡淡地对李园清喊:奶奶。 嗯。李园清的笑肃气了几分,这是跟你提过的赵奶奶。 商俞:赵奶奶好。 这是朝茉,李园清垂眼温柔看她,又揉了下她顺直的长发,接着说,赵奶奶的孙女,比你大点。 商俞瞬间懂:朝茉姐姐,我是商俞。 孟朝茉就等着呢,商俞妹妹好,我们小孩儿一起去玩吧。 她亲眼见到,面前妹妹的眼睛瞪得老大,紧接两条墨眉拧起,双颊疑似泛红,好像捏紧了两个拳头的怒气。李园清笑开了,和她解释:商俞是男生,还记得李奶奶和你说过我有个在国外读书的孙子吗?就是商俞呀,他回国待一段时间。 只是知道李奶奶有个从小在国外读书的孙子,乍然一见也没反应过来。商俞实在是生了张美人儿脸,现在仔细看看的确不是女孩子,他是短发,而且穿得是男生的衣服鞋子。 孟朝茉哦了两声,朝商俞羞赧笑笑,然后又去牵他的手,商俞弟弟,我们去玩吧。 对方腾地大幅度甩开她的手,没瞧她,冷模冷样对李园清说:家教老师来了,我先去上课了。随后朝另一栋专门学习的楼走去,小小的背影茕茕又坚毅。 李园清对他的态度皱眉,欲叫住他。 身旁的赵行莞察觉到忙扯两下她的手,摇摇头,眼底满是对商俞的怜惜。过后和李园清推心置腹,说起商俞这孩子,他课业繁多,对他太过严厉,小小年纪板着个脸,没点笑容。 李园清摆摆手,男孩子嘛,从小得历练,要不得和他爹一样养得只知道吃喝玩乐,商家迟早要交到商俞手上,在这之前,少不了在她手上得先脱层皮。 再说了,他没出息,怎么娶朝茉呀?朝茉长大可是我的孙媳妇儿,是不是呀朝茉?李园清打趣。 孟朝茉正在泡茶,这是商叔叔新淘的茶具,上次来商叔叔手把手教她泡茶品茶。还说下次换她来动手,可惜商叔叔去拍卖会收罗古董了,穆阿姨旅行不在家,她只能泡给自己喝,姿态有模有样的。 闻言有些茫然抬头。 你打的什么主意呢?她哪儿听得懂啊。赵行莞挥手示意她接着泡茶玩。 茶泡得浓酽,喝到嘴里涩掉牙齿。 她心生无趣,从椅子上蹭滑下,跑出去玩。 恰好撞见商俞上完课回来,同龄人相吸,孟朝茉一步一趋在他身后追问他上的什么课。奈何人家只给她看后脑勺。她也不生气,刚才李奶奶已经和她解释过了,商俞要上的课比其他人多,所以脾气性子会比较冷。刚才甩她的手,也不是故意的。 她兴致高昂,你愿意去我家玩不?到时候我带你玩解救公主好不好? 商俞不理不睬。 孟朝茉挠腮,你知不知道孙媳妇儿是什么? 什么?他终于肯回头。 李奶奶让我当她的孙媳妇儿。她猜测是不是商俞娶了她,她就被称作李奶奶的孙媳妇了。 商俞听后脸蛋涨红,捏紧拳头嚷:我不会娶你的,你又黑又丑。 就是后半句话,孟朝茉气得不过,面红耳赤撞上去和他掐架。 黑?丑? 她从小在镇上孩子堆里白得最显眼的,玩过家家还扮过白雪公主呢。现在是暑假晒黑了点,但是怎么可以被骂丑,再说谁像他那样白得不健康?跟没见过太阳生了病似的,全然忘记前一秒还觉得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商俞虽然有丁点儿身高优势,但她凭借蛮力,硬生生咬了他一口,在肩膀上不松口,他只能双手齐上阵推开她。 啪叽,她跌在地面,裙摆被石子划破,鸢尾花有点脱线了,这下整个人更加怒腾腾的,麻溜滚起扑向商俞。 商俞养尊处优至今,怎么能和她这种从小在孩子堆里当老大的皮猴儿相比,很快商俞雪腻的小手臂被挠花,眼睛也堆满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不管怎么样,他都死死被她压制住不得翻身。 但她从头到尾都没对他那张漂亮脸蛋亮爪。 是赵行莞把她拉开的,孟朝茉! 她登时老老实实站成雕塑,亦如赵行莞抓她打架的无数个场面。 比起她,商俞就惨多了,头发蓬乱、手臂渗着两道血丝、领口被扯裂、露出半个牙印,双目通红愤懑地怒视她。 李园清把她左看右看,确认只是手肘擦破皮,才松下口气。孟朝茉老实向赵行莞交待前因后果,她虽然蛮横,但也不撒谎包庇自己动手多的事实。 听完后,李园清翻脸朝商俞质问: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没礼貌的话?这就是你对姐姐的说话态度? 不管李园清怎么训斥,商俞绷着小脸硬是没服软。 半个字都没说,冷蹙的双眉不松动一丝一毫。 李园清不顾赵行莞的拉劝,撂下狠话:刚刚的事情还没和你算账,现在开始就站这反省,晚饭免了。 说完牵孟朝茉去处理擦伤。 还是赵行莞偷偷端了碗饭给他,为表挠人手咬人肩的心虚和歉意,孟朝茉把自己心爱的大鸡腿夹在了米饭上边。只是商俞小小年纪执拗像牛,不动不吭声,任由赵行莞劝说也不吃,最后搁在脚边的饭菜凉得干巴巴,他也没瞧一眼。 临走时,暮色四合,窗口透出的灯光将商俞的侧影拉长。回家奶奶肯定也会因为打架的事罚她面壁思过,孟朝茉不由发怵,撑在车窗边发愁。 车辆启动行驶,渐渐,她和暮色里一双阒黑的眼眸对视,隔着空气掷来浓烈的忿然,嘴唇一张一合,借灯光她读懂了商俞的话。 他说:姐姐个屁! 姐姐朝朝姐姐商俞绵软的气息灌进她耳里,低音沙哑犹如海浪在她耳朵里一点一点推进,勾手拨开她的发丝,掌心贴合着她柔软清瘦的后颈,在比量,暗忖用几寸力能折断它。 他还是戒不了身边有她的习惯。 只是一晚,就足以让他整个人紊乱。 孟朝茉被他的声音敲开惺忪的眼,睡书房沙发的缘故,一动脖子胳膊都是酸麻的。见商俞正坐地板上沉沉注视自己,下意识阖眼,翻身松展开姿势接着睡,嘴里挤出的话带鼻音:在这儿干嘛别吵。 朝朝姐姐我错了,再也不乱说话,你原谅我这回好吧?商俞横手去揽她的腰肢,想捞她入怀里。 孟朝茉昨夜看前段时间工厂积压的文件,凌晨三点才睡,被他在耳边念得头疼脑胀,捂着脸低声道:姐姐个屁,我要和你离婚。 第6章 孟朝茉比商俞大六个月、半岁。大多时候他嘴犟、死不承认她是姐姐,唯有想从她身上取到好处时,才撒娇卖好,用温言软语吮舐她,娇的不能再娇,念姐姐或朝朝姐姐。 但现在,孟朝茉正缺觉,加上她认清事实,姐姐、朝朝姐姐的只不过吵得她心躁。一时没忍住,借着疲倦的困意,她把心里话给兜了个底儿掉。 倏地,身后的声响凝结成寒冰。 她来不及翻身去看商俞的表情,整个人被禁锢住。 准确来说是被他从后面搂抱住,他的身体把整个她抵在沙发角落。横在腹腔的手臂巨大的收缩力道让她瞬间清醒。现在的她,所谓的蛮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她没法像小时候那样压制住他。 反抗还未施展,脖颈吃了一记痛,啊! 她惊呼,侧颈的痛还在加剧。 不用看,牙印肯定青红交加。 你有病吧!她喊。 忽然,伤口湿漉漉,又咬又舐这种诡谲顽劣的行为,只有商俞能发疯做出来。他下颌骨抵着她的侧颊,语气阴沉,又裹挟几欲沉沦的贪恋:我想咬死你孟朝茉。 她浑身发凉,不禁觳觫。 你发什么疯呢,信不信真的离?她压下心底的颤抖,佯装是因被咬生气才拿离婚当发泄。 霎那间,腹腔的力道减轻,他绷得几欲断裂的语气终于缓和不少:别说这种气话,你怎么罚我都成。 怎么罚都成,你也让我咬回去?她气到极致,终于挣脱开坐起身面对他,脖子那块火辣辣的痛感。 好。谁料他点头,侧了侧脖子,露出那截莹白细弱的脖颈,甚至能看清皮肤下边的淡青血管。 孟朝茉实在不解,商俞能在好友面前说出那样的话,说明他对自己的感觉确是谈不上爱的。那他刚才激烈的反应、近乎病态的言行,又说明什么?习惯对他来说重要到这地步? 她瞠目语塞,挪走目光,疯了。 推开他,欲离开。 商俞并没打算放过她,勾着她的后颈吻下来。 孟朝茉感觉到他邪火肆意,想起前两天自己为解释态度冷淡的原因,曾说过第一天有点痛,于是拢了腿找理由搪塞:我还在生理期。 他动作一滞,复又往下,哪有卫生棉,整个人一下子又恼了,凉飕飕说:姐姐骗我呢? 接下来不管孟朝茉再拿什么当借口,他悉数不予理睬。 哪怕孟朝茉气急败坏喊:我确实讨厌你碰我! 也只是换来对方的汹涌愈加。她开始不说话了,剩无声的抵触。 清晨日光从四面八方的窗户闯入,经过沙发,落到低矮的方桌,方桌的青釉花瓶落映一对幢幢人影。 他乖戾不止,变换姿势。 花瓶纹理剧烈波动,倒映的晃荡。 腾的,小方桌声响沉闷移位,花瓶歪斜,差丁点摔地。 那只花瓶迟早要摔裂,孟朝茉想,竟然还能分出点可惜在它身上。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朝朝姐姐,低软的嗓音是这场汹涌里唯一施舍的温柔。 她眼梢渐红,眼底攒泪。 抗拒被罔顾,最后干脆把她双手摁锁在上。 花瓶影子一静一烈。 那种完全被压制的无力感,让她极度紧张。生理性不适蔓延全身,一双乌青的眉几乎要折断在额间,为了让自己好受点儿,孟朝茉尽量分神想别的。 比如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段婚姻?以商俞的占有欲,她没法和他正面谈自己要离婚的想法,不如委托律师来处理;还有什么还有工厂上季度亏损严重,要想办法把利润提回来,事业不能再丢下不顾。 孟朝茉游离的状态,落进商俞眼底。 他眸色倏暗,捞高她左腿。 孟朝茉瞬间陷入巨大的惶遽,忙摇头。 然而是徒劳。 朝朝 末了,商俞唤她,气息绵长。 她被剥净,痕迹狼狈,书房的采光好,玻璃窗外八点钟的光线洒下,白花花水涔涔夹杂深梅子色,刺眼;而他穿着居家的宽松白卫衣、休闲短裤,只是略起了点儿褶。 早在今天之前,她还尚存疑问,商俞到底爱她与否。 现在看来答案明显,不外乎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加占有欲。他至始至终以他自己为中心考虑、做打算,而她只是附属物。 我在。她温柔小意,语调轻抚。 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两人第一次闹成这样,孟朝茉也是第一次对他虚与委蛇。往常都是她生气、他稍哄几句、再不济抽出时间陪她约会,再大的事也能翻篇,从没严重到这个地步。 那天起,孟朝茉没再下过厨,但她会当着商俞的面,叮嘱黄汾阿姨任何菜都不能有生姜;也会温柔叫赖床的商俞吃早餐,甚至亲手打领带,时间充盈时还会送他到车库。 一切都回到了夫妻俩曾经的温情。 是商俞乐见的。 但他还是浑身不舒坦。 尽管孟朝茉看似体贴入微,有些事情还是有破绽可循。 比如上次清晨在书房做完,他本来想抱她去浴室,结果她披起衣服翻箱倒柜,原本他还好整以暇观看,正要问她在找什么,很快就黑了脸。 孟朝茉翻出的是避孕药,摁出一粒,就着书桌上一杯隔夜的凉水仰头喝下。大概余光瞧见他不对劲,抹下嘴角水渍,还用一种轻松体贴的语气解释:你刚虽然弄在外边,可能漏了,保险起见。 他当然知道是保险起见。 然而还是胸口郁结。 还有,他从浴室出来,湿发滴水,濡湿大片衣服贴在肩胛后背。孟朝茉没有数落他做事粗枝大叶、不会照顾自己诸如此类,更没有要帮他吹头发的倾向。 开始他安慰自己,是她没注意到。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 但次数一多,他发现,孟朝茉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掠过一眼,轻飘飘的,又埋头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好像她的潜意识里他怎么样与她无关,她是置身事外的。 为了验证,在某晚餐桌上商俞特地起身,从她面前经过,去冰箱里拿出瓶冰镇的水,再从她面前慢悠悠回来坐下,倒进杯里,当她的面喝下。 胃不好,少喝冰的。这是她常叮咛的。 但孟朝茉分明看得真切,甚至在冰水灌进喉咙里,咕一声时,他与她的视线相撞,猛然觉得手里冰水比不过她眼底的冷淡。 他顿时有些拿不住杯壁。 可能是商俞的怔愣与出神,令孟朝茉瞬间反应过来。她敛起目光,平和温婉垂眸替他盛汤,钟点工阿姨炖的胡萝卜莲藕排骨汤,一边埋怨:你胃不好,别喝冰水。 她最近几乎脱口而出小心感冒了,我来给你吹头发、别总喝冰的借着专注手里的事情,才压制住。习惯确实难改。 她怕这些事情做的理所当然,自己对商俞建起的心理防线耗时不久会坍塌成碎渣。 刚才,察觉到商俞眼神里的不解,她急急忙忙捡起从前的语调动作,然而她不是天生的演员怎么可能演得从容自若,肯定掩不住虚假。 否则商俞怎么会一直盯着她看。 她顶着灼人的目光,特意拿小勺把舀到的胡萝卜块剔在自己碗里,才给他,胡萝卜归我,你不爱吃的。 孟朝茉能摸清她心里的路数,说完这句话,瞬间捏住了他那点索要关心的小心思,把他眼底快蓄满的怀疑全数扫荡干净。 商俞依言接过汤。 没再喝什么冰水。 以往哪儿这么好商好量,不和她走几个来回对着干,是绝不能舍弃冰水的。 对了, 为了让自己盘桓在嘴边的话题自然地流露,她一副忽然想起这事的模样,白天奶奶打电话过来,让我们明天回去老宅一趟。 明天?这个月初不是去过了。商俞对这种家里人的饭局向来能逃则逃,一月一次都生厌,过去常常抱着孟朝茉撒娇:我不想去,朝朝你去吧,你去吧,奶奶他们想见的也是你。 果然,商俞的抗拒明晃晃吊在眉间眼梢,唇抿成线。 他的话如她所猜想。她其实和奶奶、婆婆特别亲昵要好,自从她亲奶奶去世后,封如玉把孟家造作出一地鸡毛,而商家长辈把她捧在心里眼里,她是更喜欢往老宅跑的。在这点就不同于大部分家庭。 她是李园清看着长大,肚子里什么主意蒙骗不了李园清,拿李园清的话来说就是你啊,有什么情绪都挂脸上了,还想骗我呀。 有次他们小夫妻吵架,面和心不和,但还是故作亲密,结伴回老宅吃饭。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与多想,席间,孟朝茉特地给商俞夹了几次菜。 结果饭用完,李园清把商俞叫去书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大意就是:又在外边招了什么事什么人?惹朝茉生气,赶紧哄好她! 从书房出来,商俞别说哄,半个月对她爱搭不理。 被商俞定义为告状者,孟朝茉简直有冤没处说,解释又解释,奈何人家压根不信,说多了干脆抬腿走人。多次被落脸,最后她反而气得不行,不再上赶着往前凑,谁知道商俞又死乞白赖贴了上来。 所以她回老宅吃饭,李园清不得把她看得透透彻彻?她那点不待见商俞的心思在李园清那里就是大门敞开随便看的。少不得商俞得挨训,倒不是说心疼,只是这种事情训来训去,也是该怎样还是怎样的,改变是强求不来的。 尤其是她对这段婚姻所做的打算 要是被李园清知道,少不了得翻天。 所以去还是不去,她头疼。 她打着不厚道的主意,商俞要是不去,那锅就给他背,不想去?你和奶奶说。 商俞的性子是年幼时对李园清服服帖帖,越大越不受束。虽说表面的尊敬做得到位,但那根逆反的筋一旦起来,十个商家他也不管不顾。 譬如两人结婚,李园清这边是一直催促撮合的,但他拗着不点头。李园清甚至拍桌:孙媳妇儿我只认朝茉,别的不用带来,要是不娶她,商家的家业你也别想。 他当天就搬离出家门。 丢下句话:您爱给谁给谁。 离了商家,他照样在外边混得风生水起,名下车房一应俱全,成立的公司在南舟市也小有名气。 李园清某天装作随意,本想向商俞妈妈打探孙子的惨状,却听到这样的事实,气得没吃晚饭。夜里躺床上由衷感慨这小子是这块料,该吃这碗饭,不枉她数十年的栽培,又翻身起来让厨师给她下碗小面。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事儿要黄的时候,商俞却把孟朝茉带回了家,同李园清一众人提了一嘴:我要娶她。 这话说的随意轻飘,和今晚的镜箱豆腐不错、这菜怎么搁了生姜亦无区别。一家人却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最后李园清抱着孟朝茉抹眼泪,叹了又叹:难为我们朝茉,追那臭小子追了这么久,还好,还好啊,成了。 在孟朝茉看来,商俞任性起来说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如果是他说不愿回老宅,她也只能委屈听他的了。 须臾间,商俞捏着汤匙将她看了个遍,反说:怎么会不去?你肯定也想奶奶了,是吧朝朝? 孟朝茉只有点点头的份儿。 第7章 老宅在南舟市的老城区,多半的房子历史悠久,能在老城区坐拥大片风景、房屋的古韵尚存的,当数商家。 李园清头发花白,但依旧浓密,像棵蒲公英,比蒲公英坚韧,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商俞回老宅开的是迈凯伦,驶进院里,声浪迭起。 穆芝英在厨房里煲汤听得真切,急忙卸下围裙,期待地往外去,她这个当妈的前段时间旅居法国,很久没见儿子儿媳了。 穿过客厅边说:妈,商俞和朝茉回来了,我听见车声了。 报纸后的李园清皱眉,老远就听见了,轰轰隆隆的,吵得耳朵疼,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喜欢开这样的车。 穆芝英打哈哈,一点小爱好嘛。 她年岁越大,反而对李园清不像年轻时那样发怵,也敢当面护着自己儿子。李园清翻了下报纸,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往窗外望了眼,在想车已经停下有一会儿,朝茉怎么还没进来? 车库。 孟朝茉正瞪向商俞。 她给李园清准备的燕窝、给穆芝英定制的一副麻将,通通落在家里了。 我不是让你拿一下了?当时她在从清荷镇厂里回来的路上,抽空给他拨了个电话,让他把放在玄关最上面柜子里的两个袋子拿去他车里,带回老宅。 如今后备厢只有一高尔夫球包。 是上个月商俞抽风,突然说要在小区的高尔夫球场亲自教她打高尔夫,她当然兴致勃勃,把装备装车。临走莫多衍打电话给他,说是生日party,他搁下她陪好友过生日,学高尔夫也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商俞挑眉,似在疑惑自己怎么就忘了。 他就是故意的。 他这个妻子什么时候会因为回老宅而纠结半天,甚至还想把锅甩给他。以至于他下班归家,第二次扑空她的身影,莫名又想起这事儿,接电话时嗯、哦含糊两声,过后明明打开柜子,又报复性地阖上,两手空空上车。 你能不能靠谱点儿? 没事,下次带过来也行。商俞见她朝自己发脾气,照单全收,低着头暗自打量她怒气腾腾的脸,生动极了,他这几天的郁结一扫而空。 孟朝茉见他勾着唇,春风得意,你在笑? 没有。他随即抿起嘴。 还是穆芝英打破了两人对峙的气氛。 她心切找来车库,老远就喊他们。走近抚着孟朝茉的肩膀,打量了一圈,怎么瘦了?妈妈煲了汤,今天好好给你补补。 穆芝英得闲有三大爱好,一是各国旅行逛展、二是打麻将、三是煲汤,各大菜系的汤都能煲得地道正宗。 孟朝茉时常会接到让她回老宅拿汤的电话,有时忙着没空,穆芝英也会亲自送到夫妻俩的家里,再打个电话叮嘱孟朝茉要喝完、补身体的。 商俞每回见她从保温桶里将汤倒出,也能猜到这汤的来历,兴致缺缺啜几口就丢下勺,剩下都进了孟朝茉胃里。 到现在她对穆芝英的妈妈牌营养汤都有阴影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手心盈着腮畔的肉,没瘦呢,不信妈你摸。 旁边的商俞看热闹不嫌事大,确实瘦了,妈煲得汤正宗,你得多喝。 商俞的夸赞罕见,穆芝英笑不拢嘴,削根葱似的指头掩嘴,殷红的指甲一颤一颤,还有煲汤时磕的小口。 穆芝英是小地方背景,嫁给商跃,好不容易因生下商俞而入了老太太的眼,她年轻时不敢忤逆老太太对商俞严加培养管教的想法。 商俞还是个小豆芽时,会扑进穆芝英怀里哭着说不想上课、想回国、讨厌奶奶。她也只是让他再忍忍,学到东西才能自己做主,很多时候她干脆不待在儿子身边,出去打麻将、旅游,也好过见他一张泪痕狼藉的小脸。 时间长了,商俞长得高些,心也硬了,见到她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等她追悔要关心儿子时,人家并不需要了。 商俞成家后,穆芝英的关心叮咛,全靠孟朝茉转告。 毕竟人年幼放任不理,长大了再来嘘寒问暖就显得虚假了不是? 有了商俞这句夸奖,穆芝英不仅煲汤,还亲自掌勺做下满桌的菜,愣得商家厨师在旁边干瞪眼。 来,商俞这是你小时候最爱的糖醋鱼。穆芝英夹在他碗里,爱意满满。她有次飞去看他,做一份糖醋鱼,就慰藉了他的味蕾,不再因家庭教师严苛而挂泪豆子。 商俞执筷未动,那天慰藉的是有人来看他,并非糖醋鱼。 穆芝英又给孟朝茉夹菜,来朝茉,你是不爱吃鱼的,尝尝妈妈打的肉丸。 话音入耳,商俞心里猛一滞。 连穆女士都知道她不爱吃鱼 鱼肉就怎么都不对味儿了。 商俞也没有残忍到去打破穆女士眼底等他品尝的温情,吃下后还夸了句不错,毕竟人老了不那么爱玩了,就喜欢把感情依托在小辈身上。 尽管会引起他的不适。 奈何穆芝英太过热情,又是盛汤又是夹菜添饭。他倒是想要她跟李园清似的,只对孟朝茉温情脉脉,毕竟他实在招架不住,最后只好搬出一句:我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多。 这才令穆芝英讪讪收手。 孟朝茉就比他真情实感多了。她和奶奶从鸡毛蒜皮聊到工作,末了还豪情壮志:等我那个厂扩建好,这阵子就忙完了,奶奶我天天来看你。 李园清点头,又摇头,这不行,天天来看我,商俞该恼我了。 孟朝茉笑笑没应。 另讲起别的,逗得李园清和穆芝英笑开。 饭桌上的关系很迷离,仿佛孟朝茉和两个长辈才是至亲至爱,而商俞才是依托着她的。他也乐得游离在外,靠在椅背听,偶尔换成撑着下颌角的姿势,懒洋温吞的眼盯着因说话而生动灵气的孟朝茉。 直到他们用餐结束,商跃才被两个助理模样的人扛进来,他喝得醉醺醺,酒味暗萦淡淡香水味,耷着脑袋嘴里哼着小调。见到李园清那刻陡然清醒不少,倏地站直,双手拢了拢西装,恭敬地喊:妈。 上楼去吧。李园清闭眼朝二楼示意,不想看他。 李园清年轻因工作对儿子疏于管教约束,等回头来发现商跃混迹娱乐场所,和南舟市的公子哥混乐放逸,玩的花样甚至过分。谁让他姓商,走出去众星捧月,学业荒芜、坏毛病染了一身。 李园清说商跃是脱缰的马,拉不回来。 所以商俞的童年是商跃的对照,不容差错。 商俞朝茉也来了?怎么不告诉爸爸一声。商跃欣喜。 穆芝英没好气剜他,昨晚不是告诉过你,转头就忘。 商跃带身酒气坐在商俞旁边,亲昵搂他肩,靠上去,爸爸最近投资了一个新型智能机器人的生意,很赚钱,到时候爸爸给你车库添辆车,不,添一排车,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嘘,别告诉你奶奶,她肯定反对我投资。 商俞只觉得耳际被酒风呼呼灌溉,他挪开了点,反手把商跃那条胳膊拎起撇下,爸,奶奶已经听见了。 李园清撂话:凭你败光手里那点钱,总之我不会再给了。 这些年,商跃还得靠李园清供养,偶尔得靠商俞接济。他心想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反倒总想投资赚钱,只是一直亏损,霉得很。 这也怪不得李园清会跳过他,让他儿子当远商集团的总裁。 回去时,因见到李园清,孟朝茉心情尚佳,对商俞的话也多了起来,奶奶叫你去书房说什么? 让我别给爸资金。 其它的无外乎是那几句,他从小听到大的,强调商家的担子在他身上,他须得尽心尽力之类的。 他耳朵起茧走神之际,在想,要是他撂挑子不干了会怎么样?脱离商家这个大家族,随便去哪儿,但是得绑上孟朝茉一起,她了解自己、做饭好吃、不生气时很温柔、还会帮他吹头发。 很快,李园清的耳提面命拉他从幻想中脱离。 还说,让我和你好好的。 孟朝茉心底一滞,李园清通常是让商俞别惹自己生气,现今让他们俩好好的,是看出来有不好的预兆了么? 她应得含糊:嗷。 街景奢靡,车辆穿梭,整座城市被流光点缀,甚至路边葳蕤的绿植都批上了辉煌的光影,裸眼3D屏播放着浪潮交织的景象,逼真至极。 她可以说是以旁观者的视角,从小到大,见证南舟市的发展的。小时候因为李园清时常踏足南舟市,长大因为商俞久居南舟市。 车里突然没了话。 商俞握紧方向盘,喉头失声一阵,才凝起散成沙的声问:嗷是什么意思? 就是好好的,孟朝茉为了增强可信度,还重复了一遍,我和你好好的。 车辆行驶进小区,绿化丛簇影略过,车内晦暗,偶尔闪过冷橘色灯光镀在商俞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信没信。 睡觉时,他浑身松软馨香,钻进她两条伶仃的胳膊里,声音闷闷的:你不能骗我。 她僵愣了几秒,明白他意指的什么,怎么会。 第8章 商俞工作排得紧密,时常出差在外。因为他的危机感,这段时间两人才能同进同出,十分难得。隔日他飞往他国忙收购,孟朝茉也暂停演员路,扎进了饭局里。 孟朝茉手里的安居家具厂,冬季规模大,订单量大,每天发往物流的货得发好几车。但现在夏季生意不好做,好几家电商转头去找货品次点、但单价低的厂家供货,亏了不少。 她得忙着约新客户。 几经介绍兜转,约上了一个门市、线上的销路都极广的老总,据说因为私人恩怨和一家大工厂解约,孟朝茉暗戳戳想顶上。 好就好在,对方祖籍也是清荷镇的。 坏就坏在,这人脾气冲。 这都是老九收集来的,他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补充:这人前段时间肝病住院,戒了烟酒,倒是挺爱唱k的,我约在镇上七情的ktv包间了,在下周五。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6) 七情,骚包的名字出自封尧之手。 他本人倒不觉得,觉得自己的酒吧不仅纵乐,情绪还多样化。 嗯。她点头。 但愿那天别碰见封尧。 果然人禁不起惦记,这清荷镇又小,等个红绿灯的时间,都能碰上封尧。他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在车窗后边笑得招摇,妹妹,好久不见了。 她循声看去,封尧副驾驶有位蓝裙美女,斜下身子,孟朝茉她招手打招呼,她收回目光时回以他们俩一个礼貌的皮笑肉不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封尧不对付,可能这个人看透她黑心的本质,时而拿捏捉弄她,所以十分不讨她喜。 车窗合起。 你妹妹不乐意见你啊。蓝裙美女半开玩笑。 封尧撇嘴,她从小到大都这副死德行。 哎!蓝裙美女拍大腿,你妹妹是不是嫁到商家的那个,对的对的,我想起当年的新闻来了,嗯孟朝茉,对了对了,你后爸家的那个妹妹可不就姓孟嘛。 他笑笑不说话。 她又啧声感慨:不过他们俩个夫妻不合。 封尧勾起兴致,怎么说? 蓝裙美女见他对话题感兴趣,浑身来劲,拿出以前在学校大讲台发言的嘴皮子:商俞跟一道朋友提过他妻子,不是很在乎的样子,结婚也就图她省事而已,我也是听商俞的朋友说的。 这些话是汀绮包间某个嘴碎男人散开的,传到她耳里,都是第n个版本了,她哪里和商俞的朋友够得上边。 就这个?封尧亲耳听了第一版,顿觉无趣。 蓝裙美女抓住机会,孟朝茉也就长得好看点,又不是什么名校高材生,听说小时候脾气暴躁天天在清荷镇打架。人商俞在南舟市头一名的家庭出身,阶层不一样,和她不合也正常。 片刻后,她被丢在马路边。 拎着包冲路虎车屁股跺脚,我招你惹你了啊! 孟朝茉这边,住在了清荷镇的老街,顾名思义就是老,街边楼房萧条,有的甚至还是颇有历史的瓦片楼。这条街在她小时候繁华一时,到后来清荷镇扩建,经济重心转移,这条街日渐衰败没落。 但孟朝茉还是在老街购下了一套房产,百年榕树、老水井、小摊贩都是李园清牵她逛了无数次的记忆,是孟家被封如玉染指后仅剩的一片净土。 她偶尔来清荷镇,一般住这。 前提是商俞也出差不在南舟市,否则再晚,她也要赶回去的。 爬楼梯上的五楼,楼梯是直角楼梯,建在整栋长形楼房的中央,连廊露天,每上一层楼都能看到老街上慢悠悠的老头、慢悠悠的花猫。 摸到钥匙开门,里边挤满的烟味登时争抢着往外蹿,冲进她的鼻腔里,伴随入耳的还有掐细的女声: 八万。 碰! 走进一看,客厅吃饭的桌子围坐着四个女人。 其中有封如玉,她一头新烫的卷发垂在耳后,轻咬颗细烟,大概是牌不错,笑魇如花。 沙发放着她们的包、披肩,茶几上有多份未拆的餐盒,塑料袋上有清荷大饭店的标志。一个微胖女人说:打完这把食午饭了,他们饭店今天送的倒是蛮快嘛。 那肯定啊,封姐跟他们老板打了招呼的。有人应。 又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斜对玄关的大痣女人先发现孟朝茉,见孟朝茉沉脸不善,向其他三人扬头努嘴:她是 朝茉啊,你回来 滚出去。她低喝打断封如玉虚伪的笑面。 她其实一直记得,封如玉对她的苛待。家务活使唤她做,衣服只给她买便宜土气的,三伏天藏她房间空调遥控器以前不懂,一心和她抗争,不畏正面冲突。 孟得安对她更多是无奈,嫌她不如弟弟温和懂事,把家里搅得没安生日子。 高二起孟朝茉学聪明了,面对封如玉的打压概不动怒,捧得封如玉轻飘飘,以为她这个继女忌惮她。 实际是她伏低做小讨孟得安疼惜。 她趁亲朋好友在,反而会卖力干家务,对封如玉言听计从、讪讪的模样。大伙看她穿得朴素又勤恳,冬天洗完碗那小手红彤彤的,还得听封如玉的接着拖地。肉做的人心自然偏向她那边,同情也好心疼也罢,背后都说老孟家的老婆真不会做人,拿着老孟的钱对他女儿做做人情又怎么了? 她拿着拖把,眼睛泪汪汪,回答孟爹刚进门的问题。 封姨和弟弟在楼上看电视,哥哥不在家。 心疼得她爹直说对不起她,塞给她的有时是卡,有时是一叠现金,高中结束后,她的存款不菲。 今天不一样,这里是她的底线。 封如玉话赌在嘴边,愣张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火气,毕竟这个继女儿从高二起,就很怕自己的。 她也跟着变了脸,怎么跟封姨说话的。 孟朝茉冷笑,你不经过我的同意,进我的屋子打麻将,弄得整间屋子乱七八糟的,我对你算客气的。 哎呦,不就是借你屋子打打麻将,今天和这几个姐妹正好来这边做头发,没地方歇。再说了,你的还不就是你爸的,我打麻将怎么了,我就算住进来你爸也没意见。 是啊,朝茉,如玉怎么也算你半个妈妈。 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她眼风如刀扫了圈,有你们这群老婆娘什么事!这是我买的屋子,跟他孟得安半毛钱关系没有,赶紧滚。 说着,扯起封如玉要拉她走,微胖女人推开她,好好的小姑娘怎么跟泼妇一样动手呢,当心嫁不 说到这里她打住,想起来她已经嫁到南舟商家了,一时又后悔不该掺合进去推她一把的。 不注意被推得趔趄,孟朝茉气得浑身发抖,盯着封如玉轻蔑的笑捏紧了拳头。 封如玉好言相劝:别费力气行吗?就算动手我们这儿有四个呢。 四个又怎么样,她站起来,把她们包、披肩揽手里,通通往门口扔,使出浑身的劲砸地上。 大痣急眼,我那个可是名牌的! 说着要去抢,其他人也拥上前去拦她。 孟朝茉不是吃素的。 败就败在对方人多泼辣,还有她头发是散开的。 混乱中,不知哪位阴批揪住了她的头发。 急遽的脚步声稳稳奔来,一只蜜色纤长带薄茧的手捏住了扯她头发的女人的手腕。 第9章 四个女人尖叫,被老九连推带搡丢门口。 孟朝茉在后边把餐盒丢她们脚边,又惹起阵阵哎呦。 封如玉忌惮板脸的老九,他袖子下的胳膊铜铁似的硬,不敢上前,只管冲她喊:孟朝茉,你今天这么做有想过后果没有! 后果?没有。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拎起地上最名贵的包,扯开翻倒,里面的气垫、口红、数据线簌簌砸落,她俯身拾起自己的钥匙,淡淡道:滚吧。 转身进了房间。 这群女人想追上去撕打理论,却被老九挡住去路,老九看着高挑劲瘦,脸色沉如寒霜,刚刚拎她们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顿时让她们夹起尾巴,边骂边捡东西。 老九见她们走干净,才回身进去反锁住门,见孟朝茉坐在沙发上,长发凌乱,手心托额,像翅膀被滚了雨珠的蝶,孱弱坚韧。 老九不发一言,把桌面的麻将收拾起,拿抹布拭了遍桌椅,又预备开吸尘器处理下地面的烟灰残渣。 放着我来吧。孟朝茉在沙发后边说,你帮我把那副麻将扔楼下去,看着就烦。 老九依言停手去扔麻将,又顺手把门口给拾掇好了。 孟朝茉已经平静下来,在想,封如玉的钥匙是谁给的? 于是发微信给孟赴约:你把我屋子的钥匙给你妈了? 去年吧,孟赴约少见的和孟得安吵架,出门没地去,电话打到孟朝茉处,她思忖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把自己屋子的备用钥匙给了孟赴约,让他住个三两天。 钥匙给就给了,也没想要回来。 还没等到孟赴约回消息,孟得安的电话骤然打来。 接起后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怎么能把你封姨她们赶走! 她们是不对在先,好歹也是长辈,你就不能先忍忍,事后再和我说、再拿回钥匙吗!孟得安叹气,清荷镇就那么大点地方,你今天把她们赶走,明天全镇人都知道了,说你没教养,爸爸的脸往哪儿放。 爸,爸,她接连两声才打断孟得安的喋喋不休,我以前忍得已经够多了,今天忍不了了,至于镇上人怎么说关我屁事。 萌生离婚念头起,她就没想过理会别人的看法。 正好,让封如玉见识自己的真面目。 她觉得自己头都扬高了点。 你孟得安语滞,回家一趟!说完甩下电话。 孟得安一好面子、二好家庭和谐,她今天算踩他的雷点上了。 又愁得垂头。 正准备出门时,孟朝茉撞上刚丢完麻将上来的老九。老九见她穿戴好挎着包,疑惑,朝茉姐 送我回孟家。 老街距离孟家别墅十五分钟的车程,远远就见孟赴约在院门口张望,见孟朝茉的车驶来,等不及大步流星赶上。她一下车就和她解释:姐,我错了,我以为钥匙丢了想和你说的,没想到是被我妈拿走了。 你以后别想要我的钥匙了,离家出走就去露宿街头吧。 临了进门发现老九还寸步不离跟着自己,你先随便在附近逛逛,到时候联系你来接我。 老九朝里望了眼,没动作。 孟朝茉不知道这算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放心吧,我爸在里边呢,她不至于还敢动手。 老九听后开车离去。 从院门口到玄关,孟赴约都在连连道歉,被客厅的封如玉听见,没好气冲他:你个怂蛋,钥匙我拿就拿了,你道什么歉。 孟赴约拖腔:妈,你少说两句吧。 孟得安从楼上下来,休闲外套敞开,露出拱成小山似的啤酒肚,他皱了皱眉,行了行了,让朝茉回来是团聚的,都少说两句,这事就过去了,都是一家人。 团聚? 茶几上摆有水果,其中一盘草莓惹眼,还挂着水珠,鲜艳饱满。是孟朝茉爱吃的,只有孟得安会备着。 孟得安最爱家里团团和气的模样,哪怕只是粉饰太平,只要不戳破他也乐在其中。少时那些年,封如玉对她的打压孟得安实际看在眼里,但见她日渐不跟封如玉对着来,他欣慰又愧疚,只能拿钱弥补。 孟朝茉见桌上有草莓,对孟得安准备和稀泥便有数。 来朝茉,坐到爸爸这边来。孟得安拍拍他手边的位置。 封如玉斜睨,你女儿对我又推又打的,都是你惯出来的!你有几次对赴约和声和气的?上次父子俩还吵架,把赴约逼到离家出走。 孟得安气得两指点桌,少说点行不行!你对朝茉又能有多好,我都看在眼里,不用我都给你端出来吧。 封如玉闭了嘴。 孟赴约倒上三杯水,分别给他们三人,随即坐在小软椅上,妈,爸说得对,你对姐那样我都看不过去。 亲儿子指责自己。 封如玉暗骂他吃里扒外,又被点着,我今天见她是客客气气打招呼的,她倒上来就让我滚,还让她助理动手。妈妈腿都磕青了呢,妈妈的朋友手还擦破了皮,脸皮都丢光了。 表面对儿子诉苦,可怜劲冲的是孟得安。 孟朝茉看破,毕竟是她以前用烂的路数。 见封如玉挽起裤腿露出膝盖的青紫,孟得安语重心长:朝茉,你做事冷静点,平时多听话的,跟你封姨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 从双方都少说两句,变成她得向封如玉道歉。 要是她也卖惨,孟得安的态度肯定会变。 但她直接落孟得安脸子,不可能,她对我道歉我也不原谅她。 你你想得美。封如玉甩脸。 有一刻的静谧,楼道传来不合时宜的哈欠声。 紧接着是封尧懒散的身形出现在视野里,见四双眼睛都盯向他,封尧抬了抬手,你们继续,我被吵醒的,倒杯水喝。 孟得安复又训:你做事这么浮躁,爸爸有时候真的不放心把工厂交给你。说了多少遍要沉下心,凡事想后果,生意更是。今天的事儿得和封姨道个歉。 孟朝茉抬眼,眼底闪过震惊。 你做事稳重,工厂才能继续交给你。 她点头,捏了颗草莓进嘴。 这是威胁 眼底抹上狠绝,她重新抬头,封姨 哐当封尧手里的杯子摔了。 孟朝茉无法重拾决心,起身奔离家门。 一路上,草莓酸得她牙齿打颤。 怎么也想不到,在孟得安眼里,她手里掌管的生意反而成了拿捏她的把柄。她没有错,孟得安当初做生意,她妈妈林音的娘家出了大半多的资金,到现在怎么能便宜了封如玉坐享其成,所以她不会放手的,在她名下的她一定会死死抓牢。 封尧慢半拍解释:手抽筋。 又支使孟赴约,帮哥扫下这里。 封如玉先出声:他哪里会,等潘婶来,哎赴约!别割到手。 话语间,孟赴约已经蹲下拾碎片了。 封尧也蹲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辛苦弟弟了,多干点这个,省得你吃饱撑的,钥匙乱放。 什么?孟赴约看他。 封尧笑,还乱放在妈能顺走的地儿。 末了又说:上次和你爸吵架出走,是因为想把孟朝茉房间改成琴房? 说完撑着孟赴约半边肩起身。 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声音有些促。 引起孟得安夫妇注意,孟得安问:怎么了,说什么了? 封尧不停留,只是反指,你们问他。 两道目光转移。 孟赴约摇头,没什么。 孟朝茉回老街房子,倒头埋枕头里,憋到快要窒息才翻过身,猛吸口气躺着看天花板。 睡到半梦半醒间,她摁亮手机习惯性下拉屏幕。 没有未读消息。 四周只剩漫无边际的安静,她闭眼又睡了过去。 这觉睡到昏天暗地。 是被刀个刀个刀刀,一把杀猪刀手机铃声吵醒的。 铃声浑厚沧桑,旋律轻快,歌词接地气。是她下周五要见的老总喜欢唱的歌,为了有耳濡目及的效果,她临时把铃声换了。 干嘛。孟朝茉接起。 在睡觉?太平洋彼岸的商俞听出她的惺忪沙哑。 她翻身,嗯。 显然商俞没有那种那你先睡,我不打扰的自觉。 他说:我回来教你打高尔夫吧,后天下午,上次因为莫多衍生日耽搁了,这会儿突然想起来。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7) 她缄默片刻,掐断电话。 第10章 电话闷头被挂断,商俞愣了半晌。 冷凉的手机屏擦耳缓缓落下,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最后确定,孟朝茉应该是太激动了。 激动到挂电话。 这时邓竹送进一沓要签字的文件,商俞定下心,效率极高翻阅落笔签字。然而心里头越来越不对味,腾蹿起一股莫名的憋闷。 字迹越发嚣凌,最后以钢笔四分五裂告终。 商俞捺住性子和无名火,再次拨通号码。 阴测测开口:姐姐挂我电话什么意思? 孟朝茉隔了一瞬答:我外卖电话来了。 商俞:什么? 孟朝茉接着解释:刚刚挂你电话,是外卖电话打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要吃面,不然该坨了。 说完撂下电话,不给对方质问机会。 至于真假性,当然是胡扯的。商俞能扰她清梦,只顾他兴致大发,说什么要教她打高尔夫,她就能编出挂电话理由。学高尔夫一是想和他有相处时间、二是圈子必备技能,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孟朝茉会喜欢上商俞,是高二伊始。 那时的孟朝茉还是个没收敛的牛脾气。 封如玉让孟朝茉手洗全家不知道哪搜刮的脏衣服,她不仅不干,还把封如玉衣橱的皮草泡了水。 封如玉抡掌要扇她,两人干了一架。 孟朝茉跛着被踹痛的腿肚子,拎书包摔门出走,转头在学校办了住宿。特地跑到孔子像下,竖三根手指发毒誓,绝不回那个家受气。 晚自习空隙,孟得安找来,好说歹说劝她回家,学校离家两条街,你住校像什么样子,听话回家,爸爸不会让封姨委屈你的。 最后那句话听得孟朝茉心头又胀又酸,她一次一次听,一次一次受委屈,不可能!那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要我回去除非你们两个离婚。 谁知道孟得安捂脸哭得颤抖,矮胖的身躯蹲缩在地上,她只能看到他一抖一抖的颅顶,头发白茬若隐若现,变形到粗噶的声音从他手掌里传出: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恨不得替你受,可是离婚赴约就没有妈妈了,爸爸不能让自己的两个儿女都没妈妈在身边。 是啊,孟赴约还在初中部。 孟朝茉住校的日子天天给她送饭,还把零花钱全塞给她。 她提起手臂使劲擦了擦眼睛。心想算了,就当自己大度不和他们计较。就是从那天起,她对封如玉换了种策略。 从校门口回教室,因自己做了舍己为人的决定而憋屈得抽噎,她嫌被看到丢人,挑的小道走。 忽见前面有个清癯挺拔的背影,他穿的不是校服白色短袖下是瘦削如凝雪的手肘,因提着重物有根筋突起,背影停下脚步,随手把东西丢地上,拿手机看导航。 侧身看方向时,长身玉立,在他身上万物都是有灵的,譬如晚风吹拂他额间的发丝,额际饱满,再顺着高挺的山根鼻梁,滑过他宽阔的肩,朝她吹来。 风里,孟朝茉连怎么哭都忘了,妈的帅哥腿好白。 她擦干净泪,纠结要不要替他指路。 孟朝茉?白皙纤瘦的腿朝她来了。 你腿好不是,干什么?孟朝茉仰头,找到不和自己同一水平线的那双漂亮眼睛。 奶奶知道你住校,让我给你送东西。就是那袋被他丢地上的东西,他提起来给她,像完成任务一样。 你是? 不是孟朝茉脸盲,实在是她和商俞只见过寥寥数面,且都在儿时。绝大多时候是他赴国外,她回清荷镇。她一时想不起这号人什么鼻子什么眼了,只觉得面前人眼熟。 商俞: 商俞的学习进度远超同龄人,那段时间已经学完主课程,回国接手了子公司的项目,跟着学习实践管理。 李园清心疼孟朝茉,听孟朝茉电话里说因为不喜欢家里氛围住校,而自己抽不出空,于是让商俞给她送来零食与新款衣服。 商俞时常替李园清来看她,每回都是商家大厨的饭菜、各种零食,饭菜、零食。 我看起来像吃货吗?孟朝茉纳闷指自己。 商俞眄她,不然呢?要不下回我给你买两套卷子? 孟朝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那会儿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还得时常对着商俞那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怎么可能不动心。商俞简直是来解救她的,是孟家无垠沙漠里的绿洲,靠近他便草木葱茏、馥郁馨香。 食堂人多位少,孟朝茉窝在他车里吃饭。 司机在前面,商俞前边的折叠桌板放着电脑,数据成堆。就是这样还能察觉到她食欲不振,问她缘故。孟朝茉捧着碗叹气,数落封如玉、孟得安,还咬牙切齿捏紧拳头小喊自己忍不下去了。 商俞目光依旧在电脑里,不想忍就不忍,你这么生气关键是还在乎那个家,等你失望了就没有忍不忍了,也不会气得吃不下。 你不行,你太消极,我忍气吞声是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不能让封如玉白享受。 嗯,你要拿回什么?我给你吧,你先吃饭。 商俞不知道要回什么消息,本想发语音碍于她在车里又改成打字,打了一长串,头也没抬地说,笃定她要的他能给。语气无谓轻飘到仿佛在说要什么口味的糖。 孟朝茉没说,因为商俞真的会给。 她没理由收那么大好处。 尽管每次孟朝茉长篇大论吐槽封如玉多么不公,商俞总是淡淡的,似乎游离在话题外,末尾安抚似的说半句话,但在她心里,商俞是听进去了的。 孟朝茉转而问:你想要什么? 实际是他的生日将至,她在摸索他的喜好。 商俞把消息发送出去,长睫轻抬目光落在校门口停下的车辆,我没什么想要的,现在没了。 现在?以前呢?以前想要过什么? 你快吃吧,我出去待会儿。 哦。 直到大学毕业她正式追商俞,才发现他其实不喜欢车里有食物的味道,出于修养没有制止她吃餐食零嘴,但是回去都得把沾染味道的衣服换下来,洗澡。车也得通气搁置到无异味才会再用。 她也弄明白,商俞以前想要的是什么,于是疯狂弥补给他。她温柔体贴、做饭煲汤、感冒送药并且怡然自得。她本来就是付出型人格,面对喜欢亲近的人恨不得事必躬亲。 终于,他们结婚了。 孟朝茉是贪婪的,以为结婚等于认可等于爱意,原本不求回报的付出也想得到同等的回应。在知晓商俞结婚只是出于习惯,并且现在也只是习惯之后,她顿时不想再温柔小意关怀备至。 怪不得商俞有时说她脾气怪死了。 确实怪。 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孟得安又喊她回家住。 孟得安的思维是:回清荷镇这么些天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儿,又不是没有家。 她借口商俞要回南舟市,她得赶回去,才堵住电话里孟得安维持家庭团团和气的良苦用心。 实际她还在老街房子住着,但不知谁透露的风声。孟得安又不仅电话里敲她回孟家别墅住,并把孟赴约派来督促她收拾行李。 孟赴约面相遗传的封如玉,细眉凤眼,高鼻梁薄嘴唇,身量较高,两人倚在外廊说话,姐,你真要回南舟了啊? 孟朝茉锁上门,抿嘴,受不了爸天天让我回家住。 哥有找你吗?孟赴约揣摩她的表情。 他找我干嘛?待会儿跟我去车上拿鞋,前两天就想给你的,但事情突然没顾上。她知道孟赴约爱打球,喜好各式的球鞋,有时见运动品牌出了好看的新款,便会买来给他。 孟赴约听完乐得猛一蹦跶。 提着鞋盒冲她的车后视镜招手告别。 待回到南舟市的临江君园,已经是半夜。夜风沿江袭来,裹着湿润的水汽,再被地面盛夏的燥热稀释,吹在她身上正是和爽。 这片初开发时,临江君园在规划内,当时的经济重心在老城区,也就是商家老宅那片,大多人都不看好临江君园做顶端住宅区的发展规划。 可这些年,这片区的经济势如破竹,房价随之一涨再涨,君园作为核心区价格更是高达六位数一平,临江君园成了众人口中南舟市的第一富豪区。 临江君园是远商集团的房地产业,而当初力临江君园的筹备立项多得归功于商俞的远见,他的名气自然也水涨船高。 商俞本人浑不在乎,褒比不过孟朝茉偶尔帮他吹头发,贬也及不上他无意咬到生姜难受。 孟朝茉曾指着篇报导同他开玩笑:头次见这家媒体夸人的,以前老是阴阳怪气地损人,他们居然写你是天纵奇才诶。 商俞那时因感冒咳嗽不已,对着一堆祛热解毒的清瘟片愁眉苦脸,眼巴巴望她,奇才可以不吃药吗? 当然不行,孟朝茉一票否决。 最后她找到叠做糕点剩下的糯米纸,把清瘟片裹成一枚一枚,苦味能够在糯米纸遇水软化之前被隔绝。他动作快得像只兔子,丢进、喝水、咽下一气呵成。 指纹识别进门后,灯随之打开。 玄关柜台攀着件要掉不掉的西装,廊道尽头的印象派名画歪躺在地板上,画框碎了个角这是穆芝英送的画作中她最喜欢的一幅。 越走越里边,发现很多她平时钟意的小摆件都被移位或是推到,譬如落地灯、墙柜里的小手办、沙发上的抱枕。 而商俞,正在餐厅区,五指虚拎着只她最爱的汝窑天青釉鎏金花瓶,掂了掂,对着地板做落地的比划,似在预想以何种姿势碎裂更为逼真一点。 第11章 你在干嘛? 孟朝茉的陡然出声,吓得商俞一激灵,惊魂未定倒退,坐落在椅子上,脸色因她的出现极其生动。 见她步步逼近,商俞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句:没什么。顺手把花瓶塞在她怀里,背影紧接消失,随后又出现在她这个角度能看见的楼梯上。 环顾家中针对性的凌乱,孟朝茉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商俞故意为之,至于原因她好像在两天前,挂过他的电话? 借摆设物件表露不满,一直是商俞乖僻幼稚的点。 她以前有次碰到商俞将家里的摆设作乱,包链来不及卸下便去抱他,奶奶她老人家留我睡在老宅,我今天一大早就回来了呀,别生气了。 以为商俞的脾性大发,是过于想念她,那天真是哄了又哄,他才搭理自己。那时的她犹如置身甜软蜜境,转身去收拾满室的凌乱也不觉得累。 孟朝茉将花瓶搁回桌上,瞥了眼其它错位或碎裂的摆件,尤其是那幅画框碎了角的画,有瞬间脑袋是炸开来的,她真想冲到商俞面前,问他,为什么非得动自己心爱的画。 她确实这么做了。 动静钝响推开书房门。 然而商俞随声响从书桌后起身。 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看她。 就在等着一场她先开口的争吵。 孟朝茉装模作样拿了本书,神色平静离去。 有一刹那她闪过个念头,如果她先开了口,商俞会提她挂电话那事儿,然后两人开始揪往事吵架。何况,那些画、摆件什么的,她再喜欢也不会带走,倒不如在离婚前维持表面的恩爱和谐。于是拿书离去,顺便将反弹后还在颤颤巍巍的门带上。 没再瞧商俞是何神色,去了二楼的衣帽间。 桃花心木的隐形门推开,琳琅满目的衣服披着冷白色的衣柜灯,大多吊牌未拆。品牌方按季节上新送来临江君园。 新的又换一批新的,被换下的便进了另间偌大的储物室。 孟朝茉常穿的挂在了入门的一排柜橱里,多是日常妍丽系的。 但商俞仿佛看不见她的喜好,或礼服、或色系过于跳脱、或版型不适合她的小骨架小身量的,都往衣帽间送。 她也曾小声抗议过。 商俞从电子文件里抬头,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认同:我让邓竹注意点。 邓竹,合着是邓竹订的。 商俞甚至不知道她说的哪些衣服不合适,就点头认同。若他想遮掩,干脆说我注意点;他把邓竹供出来,显然是不想遮掩,或者说不在乎这些、会使她拧性子的小事。 后来倒是迎合了孟朝茉的穿衣风格,但她也没那么欣喜了。 有时对着这间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又觉得自己怪矫情的。 回忆浮过的功夫,她已经换好居家的吊带和开衫,一方裸露的锁骨纤纤弱弱。 主卧浴室亮着灯,应该是商俞在里边洗漱,偏赶在她换好衣服前。 孟朝茉百无聊赖点开自己关注的美食博主鱼鱼,博主不露脸不出声,bgm里有字幕解说。做饭时出镜的是一双纤长细瘦的手,但也不难判断鱼鱼生得亭匀。 鱼鱼做的是鲍鱼茄夹,形状像鲍鱼,实则是用茄子和瘦肉做的,两片大小不一的茄片夹住肉馅,调肉馅时放了小半碗姜末,她下意识想划走。 商俞不爱吃姜,包括任何与姜味有关的食物,学做菜品时她自然而然会划走需要用姜做调料的。 两人刚结婚时她不清楚,初做姜撞奶想让他尝尝,厨房洋溢浓郁姜味、伴随着奶香。他猛地推开她递前的瓷碗,跑到卫生间干呕不止。 整天皆是绕着她走她处理了姜,有味道。 姜,就成了她的首位禁忌物。 但划走后,她又划了回来,当是为自己学的这道菜。 谁料孟朝茉看了一个又一个鱼鱼的视频,半个小时该有了,浴室里的人依然没出来。她心一坠,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随后否决了,以商俞的心理这是在磨时间,等她主动询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她当然没如他愿,准备去次卧的浴室洗漱。 就在她放下手机预备起身的那秒,浴室门却开了。 商俞浑身被蒸得白中带粉,连指尖也未能幸免,发尖的水珠滑落至侧颊,顺着白皙秀长的脖颈迤逦进了浴袍微敞的领口下。唯独双眸黝黑,死死盯着她。 仿佛在控诉:我洗了那么久,你居然不催我。 孟朝茉视若无睹,既然他已经出来她也就没去次卧,就近从他身侧经过进去了浴室。 关门的刹那,兀然有股力道抵着门往内推,她没防备下意识就松开手站开了点。整扇门被掼开,甚至带起了一股风扑在她脸上。 浴室门大敞,几乎是瞬间,她被捉住手腕、腰腹横截着力道蛮横的手臂,反射性闭眼睁眼之间她已经被束在了光滑的墙壁与他形成的一隅之地。 他淋浴过锃亮的墙面挂着或雾或珠的水,湿漉漉的,很快她身上的开衫沾上水,毫无罅隙地贴在她后背,腻凉的感觉不容忽视。 孟朝茉声音倏重:放手。 天花板吊着灯,商俞鸦羽似墨黑浓密的睫毛半垂,近距离才看清他一双莹泽的眼眸含着水雾,洗澡时水汽氤氲把他平素冷淡的眼睛都软化了。 不放会怎样。他语气平平淡淡,甚至不是询问,注定她奈何不了他。 他拗性大发时特别轴,孟朝茉不想与他理论,攥着拳头要把手腕从他手里拧着挣脱出来,另只手也在竭力推他。 可惜都是无用功,她仰脸怒瞪商俞。 玄关的画、一楼的抱枕、落地灯都是我扔地上的,甚至桌上的那只花瓶我也想摔来着,但是你回来了,没摔着。商俞突然主动岔到这话题,一件一件数落自己的罪行,又特别补充,是汝窑那只天青釉花瓶,你最爱的那只。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8) 和她猜的无异,她忍下气,算了,明天家政阿姨会收拾。 商俞忽地抿起嘴,下颌因咬牙绷得冷硬,眼幽幽固执盯了她良久,最后像是泄气版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我就是故意的,想气你。 挂电话是起因,今晚见她不在家整个人更是发堵。 第三次,第三次回家扑空她的身影。 她不是说会和他好好的,可这算什么。 我不生气。她不想因争吵打破表面和谐。 只要商俞能不钳着自己放自己去洗澡,她可以当着压根没发生这事。安慰自己明天家政阿姨一收拾,什么摆件都恢复原样了,生哪门子气。 下一秒,商俞眼中的水雾渐浓。 孟朝茉猛然觉得这应该不是洗澡蒸的,正陷在诧异里,就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真大度! 倘若话有重量,她耳后的墙应该会被砸出个大坑。 等她洗漱完出去,主卧早已不见人影,看来刚刚洗澡时隐约的汽车引擎声不是幻听,商俞出门了。 这时,老九发来消息:朝茉姐,你让我找的律师找好了。 紧接发来一份资料,姓温,在南舟市名气大,离婚胜诉的案子不胜枚举。老九那边已经跟他联系过,孟朝茉通过名片推荐向温律师发送了好友请求。 明智的放弃总好过盲目的执着。商俞看样子会来个夜不归宿,她例行发了个消息叮嘱:早点休息,别熬夜。 以往这类消息大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今天也不例外,商俞没有回她,彻夜未归。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是落地帘下的一隙亮白,她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令她恼火的是,即使心里一直在强调别在陷入与商俞缠绕无解的情局里,但还是会想起他,不可避免的。 想念转身就能搂住他、闹钟作响时他摁掉一手揽回要起床的自己边说再陪我睡会儿,这种矛盾感让她抓狂、空虚、钝痛,拼命想找到点东西转移注意力。 她开始做早餐。 商俞虽在国外成长,但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厨师保姆是李园清从国内调去的,将他养出个精细的中国胃,讲究早餐食少、要有热气养胃。 今天孟朝茉偏偏煎培根、煎流心鸡蛋,烤了全麦面包,夹着两片生菜用保鲜膜裹好,再对角切开成两份三明治。 对了,还有牛奶。她爱喝冷牛奶,含到嘴里凉丝丝最好。 家政阿姨黄汾来时吓了一跳,太太你起这么早呀。 嗯,醒得早。孟朝茉咽下嘴里的食物口齿清晰地答。 没见到商俞的身影,再加上桌上的早餐只有孟朝茉的单人份,黄汾猜到男主人可能不在家,但还是确认遍比较保险,今天需要做先生的早餐吗? 不用了,他不在。你上午把家里收拾下就行了。 哎好的。 黄汾和老宅的管家有点亲戚关系,被介绍来这里做事,这家女主人年轻漂亮待人亲渥,经常会帮她一起在厨房忙活,也善谈。男主人自己和他说的话拢共不超过十句,并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在家时打扮神态懒懒散散,生了双含情的眼,但心冷。 她善于鉴貌辨色,这段时间两夫妻显然闹矛盾了。太太并不向以前那样会和自己谈起商先生,她还记得那种憧憬未来的甜蜜神情,很久没在太太脸上看见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尤记得有一次,太太又做了丰盛的晚餐,笑闹推着先生入座,又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随口问了句:商俞怎么没见你拍照发过呀。 当时先生怎么回的来着? 没什么好拍的,鱼肉老了、葱焦了、汤咸了。 说完搁下没吃两口的筷子上楼去了,那段时间他好像在忙公司的新项目,时常出差,这是两人结婚的第三个月。 那时她就觉得,这样一头重一头轻的关系走不远,婚姻两个人可以互补,我照顾你,但是反过来你也得体量我,这样才能平衡才能细水长流。就拿太太来说,做了一桌子菜也不落好,久而久之人心就凉了。 但太太似乎刀枪不入,又炖了盅冰糖雪梨端上楼。对了,那段时间先生咳嗽且不吃药,太太临上楼还笑嘻嘻让她把菜收拾下,没心没肺的。 后来渐渐有好转,先生爱上且习惯了太太日益精进的厨艺,有回还在电话里催太太从老宅回来,盘腿斜倚在沙发上,声线低低的,像在撒娇。太太也总能克制先生偶尔发作的性儿,譬如不吃药闹情绪、胃不好要喝酒,只有太太能劝服他。 两人照理应该越走越好,怎么会这样子? 孟朝茉这边向专攻离婚诉讼的温律师发送的验证消息已经通过。她抿了口凉牛奶,目光下撇至手机屏幕,单手打字和对方约面谈时间。 第12章 见面时间为下午两点,地点约在城南一家法国餐厅。 由于是会员制,好在是温律师订的位置,如果是孟朝茉预定位置,少不了会被商俞知道行踪,她的会员信息是绑定了商俞的主卡,也就是附属关系。 在和温律师咨询商榷一系列离婚事项尘埃落定之前,她不想被商俞发现。毕竟那个说漏嘴的早上,赤裸的肤色格外刺眼,包括斑驳红印,沉甸酸痛的身体。那种力道悬殊的感觉,还镌骨铭心般存在。 孟朝茉出发时,商俞还没回来,应该是清早直接去的公司,为让自己的行踪合理,她特意交代黄汾: 阿姨,我去见个客户,晚餐麻烦你了。 哎,要做先生的吗?黄汾又询问。 因为商俞的口味偏清淡,并且对生姜有生理厌恶,如果他在家用餐,菜谱会有些差别。黄汾有回因家里出事分心,不小心搁了生姜在菜里,先生吃到后脸色发黑,最后呕了一阵才好。 那次黄汾战战兢兢,以为这份工作要丢了,手脚发颤着要去扶起先生。谁知道先生只是拂推开自己,惫懒无力撑坐在地板上,划开手机向太太发语音。 刚竭力呕吐过的嗓音还是嘶哑的,他说:朝朝你快回来,阿姨菜里放姜,害我吃了吐得难受。 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告状。 好在太太心软,从老宅归家后,让自己多注意点这个插曲就此揭过了,她从此做菜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孟朝茉也不确定,嗯做吧,他可能回来。 孟朝茉去的途中,有个路口发生交通事故,车堵成长龙。到餐厅门口时已经接近两点。服务员领她去订好的位置,边同她说:您的位置在靠窗第一个,温先生还没到。 小姐您怎么了?服务员见她不动,回头礼貌地问。 孟朝茉脚步顿在原地,视线投向楼梯那边。 刚才,一抹清隽的黑色背影消失在楼梯末端的二楼拐角处,她来不及细看,只大概瞥见随之而行的,还有个婀娜纤美的女人。两人应是去往楼上的包厢。 黑色背影透出挺拔清绝,实在太像商俞。 以至于她怔在原地,转念安慰自己。商俞这会儿应该在公司,而远商集团总部大厦所在的中央商务区离这家餐厅隔了大半个城,他不可能在这处。 她重拾脚步,回以服务员淡笑,没事。 靠窗坐下不达十分钟,温律师赶到,表达因堵车迟到的歉意后,扶了下镜框,开始进入孟朝茉的正题,问了她关于这段婚姻的问题,包括结婚时间地点,双方是否有子女等等。 据温律师观察,对方气质纤弱,但述话不疾不徐,很有条理,说到结婚的细节时,眉眼闪过一瞬的挣扎,只消顷刻便恢复如常,不仔细会以为是自己花眼。 他抿下口咖啡,问:你和商先生现在感情怎么样? 孟朝茉沉默半晌,在搜寻合适的词界定两人间的感情,平淡?破裂?好像都不太贴切,最后无果,只能分别阐述: 刚才也和温律师你说了商俞在汀绮会所关于婚姻说的话,他对我应该是从恋爱到婚姻长年的习惯。 忆及说漏嘴那天商俞咬在颈侧的痕迹,又说:以及占有欲。至于我对他我也想明白了,我不想再被这段感情左右,总有天能真正走出来,而第一步就是离婚。 温律师更多是倾听加合适的引导,让对方在不抗拒的心理下说出要搜集的信息,他接着问:你们现在有分居吗?或者有分居过吗? 孟朝茉摇头,都没有,他暂时不知道我要离婚的想法,在敲定离婚办法之前,我不想让他知道,否则他大概率会情绪波动。 温律师点头,表示同意,因为她提到占有欲这词。 当温律师提及财产分割的预期,孟朝茉表明:我不想分他的股份、车房任何财产,至于我的,他也看不上。 她的存款够她的花销用度,以后工厂利润恢复,更是不愁,她还有创建公司的想法,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当前,她还以为不涉及财产分割,离婚能顺利点。 温律师提醒:如果离婚是孟小姐的唯一诉求,那不涉及财产划分确实是明智之举。但是,商先生背后是远商集团,离婚关系到他个人和集团名誉,以及股价波动,如果走诉讼这条路 他几乎不忍心,如果对方不愿意,胜算微乎其微。 孟朝茉眼底的光熄灭,随之复燃的是股韧劲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温律师:有,孟小姐和他协商离婚,让他自愿在协议书上签字。 孟朝茉有瞬间的挫败。 当然,温律师安慰,也可以走诉讼这条路,只是你们现在感情表面上并未有多不和,而对方待你在经济方面也优渥,对你的有利证据比较少,耗费的时间会很长。以前类似牵扯到大集团利益的离婚案件,耗时三四年才成功的也有,最后无果、也就是婚姻名存实亡的也有。 孟朝茉脑海比窗外残存的柳絮还纷乱。 在温律师理解的目光里,她欠身离座,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凉水扑在脸上,带走乱糟糟的热气,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年轻姣好的面庞,尚存稚气。 她难以想象耗时三四年。 而她忤逆商俞的意愿,乍然起诉离婚,对方确实会跟她耗的。 届时她又是怎样的心境,会不会被时间磨灭离婚的想法,继而与商俞维系名存实亡的婚姻? 不行,这条路不行。 孟朝茉心里瞬间有数,目色坚定走出盥洗室。 她要和温律师说明自己最终的决定。 令她措手不及的是,从法式风情旋转楼梯处拾级而下的人,考究西装着身、面色疏冷的人,是商俞。商俞身旁的女人裙角微扬拂过镂空古铜扶手,正说及些什么,莞尔一笑。商俞反应欠奉,兴致怏怏的懒怠样。 孟朝茉有一秒的空白,原来进门那瞬自己没看错。 温律师投来一束目光,正在等她回靠窗座位。 而商俞原本淡淡的眸色,远距离落在她身上后,渐泛出抹兴味,唇角勾起,他稍稍侧头,妃色唇畔翕动,似在回应身旁女人的话。 第13章 情况陡然焦灼。孟朝茉压下背地和律师见面的心跳加速,欲扯出个笑。目及商俞身旁的女人,反应过来身为妻子,此刻该是气愤的,于是表情素淡,面对踱步靠近的商俞。 眼下孟朝茉分身乏术,没法回应温律师,更别提当商俞的面重回位置,她只能先应付商俞。 并拿出以往遇类似事情的姿态,她盯着商俞,语气不虞:这位是? 然而商俞右手抄进裤袋,嘴角噙丝淡笑。 毫无为女士做开场介绍的绅士风度与自觉。 还是身旁女人耐不住沉默的气氛,以一种从容好听的嗓音自报家门:钟语声,Kea的总经理,我和商先生在谈合作的事。没想到能在这儿碰着孟小姐。 知道她的姓,孟朝茉怎么看对方也是张生疏的面孔。对方似乎接收到她的疑惑,很快又解释:过去在一些报导里见过你,知道你姓孟。 孟朝茉点头明了,她与商俞结婚的话题有段时间占据了南舟市各大媒体报社的版幅,钟语声曾看过也不奇怪。 商太太。缄口不言的商俞突然开腔。 在孟朝茉纳闷的眸色里,半掐半搂过她的腰,不顾钟语声略显怔愣的神情,接着纠正:她是我老婆。什么孟小姐,听着忒刺耳。 你怎么来了。这话是对孟朝茉说的。 孟朝茉已打好腹稿,说起来自然利索,我约了客户谈生意,刚谈完,没想到你也在这儿。你昨晚夜不归宿我还担心来着,发消息也不回,见到你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和钟总经理聊工作的事,我先回家。 说完不着痕迹撂下横在腰肢的手臂,转身朝外去。 而温律师见她在这有段时间,还被一男性搂腰,似乎有起身前来解围的趋势。孟朝茉暗暗朝他使眼色。 温律师动作凝钝,重新落座,满是疑窦的目光还停留在他们三人之间。他那个角度是背对商俞的,并不知道搂她的人是谁。 见温律师不往她这来,孟朝茉松了口气。 倏地,腰间被力道紧搦,商俞重新趋附在耳边。 孟朝茉听到他说:钟总经理,续约的事远商还得再考虑,有决定了再通知你。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而温律师自然也看清了商俞的真容,这位在南舟市的知名度不亚于流量明星,他自然认得。 商俞何其敏锐,早先就觉得有股打量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腾的朝靠窗方位掷去冷飕飕一眼。然而只看到一个戴细框眼镜职业男性的侧影,正端起咖啡啜饮,神色无异。 商俞视线挪走,触及对面空位的咖啡,又停了一瞬。 被手臂的拉扯感吸引注意,是孟朝茉挽他离开餐厅。 垂眸瞥了眼臂弯里的皓腕,他暂抛疑虑。 两人离去的背影落入钟语声目光如炬的眼底,至始至终商俞的手都未离开过那搦细腰。五指捏拳掌心渐渐掐出四个泛白的指甲印,她好不容易说服家里那位董事长父亲,保证促成两家公司的合作,才换来这次面对面的谈话,姓孟的却半路杀了出来 家世人品学历样貌,单拎哪个出来她钟语声会差孟朝茉的。可孟朝茉却总能有好到令人乍舌的运气,她受李园清的青睐偏爱,就因这个,商俞才被动和她有了牵连。 要不是孟朝茉,商业联姻怎么也该是她。 她也是在大家庭里失望地成长,能读懂商俞的经历与想法,并深深理解。 可出餐厅门的背影早已成双。 到了外边。 朝朝,你撒谎啊。商俞偏着身子,目光逡巡打量她。 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狂跳。 我撒什么谎了?孟朝茉硬撑几分底气回视他。 商俞朝餐厅内抬了抬下巴,约客户?你在南舟没有客户。 这是孟朝茉胡诹的理由,为了让自己出现在餐厅合理化,并且避开商俞察觉温律师的存在,但显然不管用。 也是她一时慌乱了,工厂生意并未踏足南舟市是既定的,一时间扯了个没谱的谎。倘若她梗脖子偏说是南舟市的客户,要是商俞追问具体哪家公司,她答不上来或乱答商俞都能辨别,照样兜不住。 她忽然想破罐子破摔。 总归她决定不走离婚诉讼这条路,是要和商俞协商离婚的,无非要面临争吵,或他铺天的怒意与脾气,早晚而已,倒不如就是现在,还省了煎熬。 只是她如果没法半哄半骗商俞签字。 以他的阴骘乖戾,大概率会和她闹翻天,然后对着干。 她忿然扯开搭在腰间的手臂,那是我瞎扯的借口怎么了?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9) 抛下句话浑身气势汹汹朝自己的车去。 在背过身的刹那,有种豪赌的心理。 生气了?商俞跟后边钻进副驾驶,语气眼神都在试探。他以为自个儿彻夜未归,孟朝茉是从李园清处打探到了自己的行踪,所以直奔餐厅,见到钟语声后更是小脸素冷。 但还是强行挽尊说是约客户谈生意才来的,毕竟隐约记得类似的事有发生过。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客户都是哪些,没料到她这回不经调侃。 说是谈工作,谁知道你昨晚是不是也和她在一起。孟朝茉嘀嘀咕咕,言语故作怨念。 商俞心里那块缺口顿时被塞满,那种被她惦记在意的感觉又回来了,戒掉一个习惯比维持下去难太多了,他抿嘴低笑,我昨晚在莫多衍家凑合了一宿,你吃她的醋干嘛。 但是扪心自问,他明知道钟语声对自己有男女之意,却同意和她单独聊工作,甚至对于邓竹将地点约在对方偏爱的法国菜餐厅并无异议。明知对方有意,还单独相处、投其所好,怎么都有点接纳的意味。 他昨晚离家去莫多衍那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倦意昏沉,肚子里还憋着气。听邓竹汇报Kea将谈合作的人换成钟语声,鬼使神差的,无谓嗯了声。 整场用餐时间,他对于钟语声借递调料而欲肢体触碰的把戏看得清楚。倒也没戳破,躲避开甚至抿嘴笑了笑。 他自个儿也辨不清堵着口气在闹什么。 只知道孟朝茉出现的那瞬间,他气消得无影无踪,甚至心情舒畅地开始盘算过后要怎么解释,莫名期待即将要面对她的醋意大发。 我哪儿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以前你和你那帮朋友喝酒,要不是我坐在你旁边,有些女人巴不得坐你大腿上。她自然而然扯起往事转移话题。 姐姐,我只有你。他一瞬不瞬地注视她,眉眼如清峻远山,忽沉的语气像来自遥远的过往,带着两人的回忆。 这是他最深情的话了吧。 孟朝茉心头猛一颤,方向盘上的手没了握住的力气。 她眨了几下眼抑制住眼底的湿润,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又对于自己瞒着他约见温律师而产生巨大的心虚慌茫。 她几乎克制不住,想大喊告诉他今天的真实来意,坦白自己实际是想和律师咨询离婚的事项。然后说其实自己后悔了,要和他好好过下去。离婚、温律师什么的就此抛下。 何必在这儿矫什么劲呢,自己爱他许多年,他心里有自己而离不开,是习惯也好,爱也罢,总之是可以凑合过下去的。 可是,心里另一道声音在高唱反调难道你还想过被他一两句话就左右情绪的日子吗、他能怠性发作极度黏人,也能因为任何事抛下你、再过下去你迟早会妥协的、不过是图你省事,就别回头了 朝朝你在哭?商俞凑近些,看清了她被发丝半遮半掩的红眼眶,微叹了口气,别为这个哭,我以后离她远点。 说着要去抱她。 乍然被触碰,孟朝茉倏地从纠结矛盾的情绪里跳了出来,她拧钥匙启动车,却发现自己没系安全带,又手忙脚乱去摸左边的安全带,杵了两下才对准系上。 你忽然说这个,把我给感动懵了。她说到一半清了清嗓子,不大自然,但由衷有股坚定。 商俞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继而看了看自己抱空的手。 不声不响收回在身侧,感动吗? 莫名闪过餐厅靠窗位置,职业人士对面空位的半杯咖啡手边记事本烫金的XX律师事务所更是醒目。 第14章 八月暑气正浓,午后炎阳炙人,黄灿灿的沥青路面刺得眼疼。行人头顶遮阳伞并不想在太阳底下多待,举步如飞,连车辆都是忽闪而过,宛如被热气点着车屁股。 商俞目光远落在窗外,明明车里冷气十足,他却躁闷不已。 孟朝茉的态度实在令他生疑。 以至于总浮现些有的没的细节。 两指松了松领带,又拨开颗扣子,颈项的桎梏才稍作缓解。 孟朝茉瞥见他扯领带,会热吗?冷气要不要开大点? 实际上她自己是有点嫌热的,后背好像出汗了。她天生体热不畏寒,但受不得丁点热,夏天只想窝在空调房里;而商俞和她恰恰相反,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凉冰凉,冬天晚上不知不觉就抱缠着她取暖了。 不用。他因为抱空而垂搭在大腿的手略微僵硬地蜷起五指,语气仿佛被冷气冻凉,送我去公司吧,下午还有个会。 远商集团总部大厦在南舟市的中央商务区,可以说是南舟市的地标性大楼了,孟朝茉的梦想就是在那片区域有自己的写字楼,前提是不乘商家的势。但自己手里的事业规模太小,资金也不充裕,梦想还是很遥远。 副驾驶那位倒是早早实现她的目标,但是一脸淡然,甚至时常对自己满当的行程表示不耐烦,想撂挑子不干,邓竹经常请祖宗似的小心翼翼催促。 商俞原本要眯眼小憩会儿缓释倦意,然而心中疑虑倒腾,通体血液都迅速流动起来。在他索抱时,他妻子什么时候会错愕抗拒到连安全带都扣不上。 指尖在门边扶手箱旁起起落落,视线落在面前的中控台。 为数不多坐这车的记忆里,隐隐约约的印象:副驾驶中控台上是摆有被她称作二狗子的尖耳红衣银发手办,以及,手办旁有个迷你相框,里边是两人的合照。 商俞,就拍一张,别躲好不好。笑一个嘛,好吧好吧不用笑你别走,拍了拍了。 两人恋爱时的合照定格。 也是唯一的非正式合照。 再同框则是结婚证合照、婚宴照、婚纱照、宴会 总归少了点灵动的生活气。孟朝茉最爱的还是她自己拿手机拍的那张。照片里她揪住他手臂的衣服不让他跑,以至于他领口微斜,她顾不上角度,匆忙摁下拍照键。 而商俞,嘴角挂了丝笑,极淡、夹杂无奈。 孟朝茉甚至洗出小尺寸框进相框,与手办一同摆在中控台上,挨得很近。 如今,副驾驶中控台只剩二狗子光脚丫。 这里的照片呢?商俞问,仿佛方才的沉默是自我纾解。 他提起照片,孟朝茉瞬间明白指的是哪张,她从汀绮会所回家的那个雨夜就收起来了。明眼获取到商俞的怏怏不悦的信息,转而说:我怕磕碰到,放在你前面的储物格里了,你想看吗?我微信里发过原图给你呀。 她拍好之后,有当即给他分享过去。 商俞不记得微信里有收到过。 那阵孟朝茉是啁啾不休的雀鸟,什么都要发给他看,早餐、午餐、晚餐、以及公园里某只流浪猫有时他会点开,更多因手头有事,拿起手机粗略瞧一眼便倒扣不管,最终淹没在新消息里。看来那张照片应如是。 我没存着。商俞打开储物格,找到那幅相框,端详了一番,敛着的眉宇纾缓开来,轻轻哼笑,末了又扭头央她再发张给他。 她在开车,腾不出手。本想把手机丢给他,让他自己去发,又念及自己手机里头与温律师的聊天记录还未删除,只好先应下来,说回头发给他。 商俞的执拗来得莫名,像盛夏的暴雨,说落就落,稀里哗啦在耳根子里搅和,闹着现在就要, 把你手机给我,我自己找。 好嘛,朝朝? 语气水似的清清软软,有暗暗撒娇的猫腻。他知道运用自己的优势,譬如外貌、嗓音语调,再刻意流露出讨好的意味,藉此得到甜头。 在我包里呢。孟朝茉任由他去。 只是格外提醒:照片在微信收藏里,你找找。 听言,商俞当真解了锁就只奔微信收藏去,翻过一堆文件找出那张照片转发给自己才心满意足把手机塞回包里。 非礼勿视,商俞还是遵守的。孟朝茉看准他不会逾越去乱翻微信好友聊天记录,才放心给他。 况且她给温律师备注的是全名温嘉,被晃眼名字也不碍事。温嘉即使名号再响,商俞也不至于能对离婚律师有印象。 当然,孟朝茉不知道自己这是下意识替他过分美化、添上光风霁月的滤镜。毕竟旁边这位表面清纯无害、可娇可软的,实际城府深沉,大多时候是他懒劲发作,不愿计较而已。 不止存下原图,商俞兀自把相框摆回中控台,还暗戳戳挡了二狗子半边身子,才稍微满意。 开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孟朝茉当然没错过他这个较劲且幼稚的举动,没去阻止他。像以往很多时候那样纵容宠爱他一样,来抵消他的疑虑。 到远商集团楼下,商俞坐着不下车。 孟朝茉疑惑看他。 商俞复又拾话:你有件羊毛开衫落我办公室了,米白的。 怪不得,春末有几天陡然转凉,孟朝茉在衣帽间翻了好一阵也没找到那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最后只能挑了件荷叶袖的针织衫披上。才知道是落他那儿了,想来应该是给他送餐食脱了忘拿。 羊毛开衫是春天穿的,原来距她最后一次做好饭菜送去,从春寒到夏炎,间隔已久。可她在汀绮会所听到商俞那番话,也才是上星期的事而已。 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很早就初显痕迹了,她满怀甜蜜送的餐食便当,次日居然无意在保洁推的垃圾车里瞥见包装都原封未动的。 面对她的腾腾怒气,商俞怎么回的来着:哦,忘吃了。 孟朝茉也就置气不再送,开衫于是一直落在办公室未拿。 但现今正值盛夏,拿回来也穿不得。 商俞见她怔愣半瞬后恍然,已将自己说的那件衣服对上号,但兴致缺缺,似乎并不想去上面拿,又恰到好处提醒:你应该很喜欢那件衣服,常见你穿。 是啊,还找了很久。 要不你下班帮我捎回来?孟朝茉想想还是割舍不下那件开衫。 小羊毛舒软、米白衬她肤色,想了想又改变主意,算了,还是我顺道和你上去一趟拿回来。你要能记得,早也帮我带回来了。 毕竟他的记忆点从来都不在细小琐事上。 也不在她身上。 嗯。他点头应好,这才顺手开车门。 等等,孟朝茉叫住,目光指向他颈下的松垮,领带。 解开安全带,倾过上半身,指尖附上微敞的领口,扣好圆粒纽扣,由颈至锁骨的那抹雪色被覆盖。她熟练到一气呵成,凌乱的领带也被重新系好。 孟朝茉似乎重拾待他的细致体贴。 令商俞微怔,仿佛刚才下意识躲避他触碰的不是她。 你是不是又白了?她还小声感慨,脖子比我手白,没天理。 显见二者是有些许色差的。她的手背是掺了血气的粉色,尤其是骨节小漩涡处。而他的就是至冷至纯、甚至素寡的白,毫无杂糅。 商俞驱走最初那点不适与疑虑,垂头看去。 应该是天生的。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孟朝茉不禁想翻白眼,拿天生的来说事,那自己岂不是怎么也追不上他。她俯身从储物格里拿出短柄遮阳伞,开了车门后不认命地将伞抖散撑开。即使天生不足,后天防晒也得到位。 商俞勾肩低头也非得挤进来,侧脸弧线是柔白。 她故意让他晒晒太阳,把伞往自己这边举,你都白得发光了,该晒晒。 门口新任的安保人员不认得孟朝茉的车型与车牌,所以没有上前。待看清下车的商俞,立马撑开把黑伞要来替他遮阳。 此时的商俞被她挤出伞外,亮堂的日色刺得他眼眸半眯。瞧见有人要过来撑伞遮阳,抬手示意不必,复又去挤孟朝茉手里的那把小伞,语气被日色烘得倦懒:太阳刺眼,睁不开了,我不要晒。 一路像个粘人精。 底下员工活见鬼的表情。 让孟朝茉略显局促,她以前有那么不受商俞待见么? 答案是双重否定以及肯定 粗略算起,从大学毕业起戳破暗恋的窗户纸正式追求他,得有两年,那时候私下流行一句话:铁打的孟小姐,流水的前台。 字面意思,前台都让她给熬调任了数批。得前任董事长李园清批准,孟朝茉能在远商集团大厦来去自由,公司上下对她和气有余、照顾有加,商俞除外。 孟朝茉送的领带手表衬衣、电影票话剧票音乐会门票、甚至亲手做的小点心通通当她面进了垃圾桶。 她那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高中商俞尚会来看望住校的自己,次次都有零食、饭菜,态度不算亲昵但也温和,怎么到了如今,就成了这样避犹不及的僵局。 后来,很后来了,是指对他了解后,才明白,是他那根反骨在作祟。李园清看好的、逼迫的、强加的,他越是不屑、冷漠。 算是二十多年来的一场盛大且势均力敌的反抗。 公司员工没见过像她这样赤诚、额厚脸皮的,对她是同情也有,也不乏看热闹的,但也有男生对她动了心。 毕竟来去灵动如风、浑身韧劲儿也是大大的优点。 印象深的是个做后台运营的实习生,和她有着未脱的稚气,借口有事找她帮忙带她去楼道,言语内敛,一段告白的话说的磕磕绊绊,大意是:我喜欢你,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没关系你可以不用回应我。 孟朝茉两嘴角笑出月牙。被喜欢实在是件幸运的事,是种肯定,但既然已有喜欢的人,回应现在还是该给的。 就在她深吸口气,准备婉拒时,商俞从楼道下来了,指间烟草的星亮与顶端的灯相映生辉,但脸色始终似光圈最外围那层,淡淡的。 眼看商俞走远,她匆忙说出拒绝的话,追了上去。 却扑了个空,廊道空无一人。 那是她第一次被商俞删好友。 盯着那条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好友 冥思苦想,最后,窃喜、逾越。 乃至猜测:商俞是不是吃醋了? 现实啪啪打脸,因为商俞还是对她淡着个脸、臭脸! 甚至还夹杂一逝而过的讥诮。 孟朝茉只能通过好友验证消息问他怎么了、跟他说几句话,当然是单方面的,她还是一度庆幸不是拉黑,要不然真就完犊子了。 没过几天,商俞没再出现在远商集团。小道消息传他自己在城南新成立了家新公司,一层写字楼,员工几十人。 孟朝茉急忙四处打听,还是在穆芝英那里囫囵听了遍事情的原委,原来是李园清说了句话:孙媳妇儿我只认朝茉,别的不用带来,要是不娶她,商家的家业你也别想。 而这场盛大反抗的高潮,就是商俞脱了商家公子、远商继承人这层皮,在外自立门户,真是浩浩荡荡。 孟朝茉终于明白那丝讥诮缘何而来。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奶奶说什么,更没有和奶奶说或暗示过我喜欢你。她兜了一肚子的解释要倒给他。 这是没办法的,奶奶偏爱自己,为自己说话,她就得承受来自商俞的偏见。城南的新公司她没法来去自如,被安保挡在门外,连商俞的人影儿都摸不着,遑论解释。 她气馁的很。 铁打的孟小姐也有点踉跄了。 两人再见是在汀绮会所,她刚应付完两个客户,连头发丝仿佛都在酒里浸泡过,酒味浓郁,好在她饮啖兼人,还能笑送客户上车,在冷风里甩了甩头,一摸才察觉手机落包间了。 在她回身往会所走的那瞬间,齿轮运转,一切都朝另个轨迹行进。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0) 她与商俞,有了新转机。 走廊的灯低迷晦暗,尽头有道身影,身形颀长、穿着矜贵,但细看他大半个身上都靠在了墙壁上,埋着头,一只手在扯衣领,整个人走得艰难,最深处的黑暗企图吞噬,而他在即将泯灭中挣扎。 孟朝茉酒劲上头,脑袋越来越沉,只得伸指去揉太阳穴,至于那人,瞥过一眼便没再多瞧。 霍地,手腕被扣住,紧紧的。 她惊惧之余看清了那张脸。 原本柔缓的下颌线绷得僵硬、腮颊更是变成妖冶不寻常的酡红,他一双眼软得要滴水,目光迤逦而来,看她又像隔着大雾看不清她。一句话嘶哑不已: 带我走。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样的商俞,以至于未一眼识别出。他白衬衫上有酒,湿痕蜿蜒,直至与西裤融为同色,喘息声低沉微促,整个人狼狈、孱弱。 雨后零落的白玫瑰,沾上了俗世的气息。 说完这句话,商俞栽倒在她身上。 她勉强扶住,叫的代驾开车。商俞靠在她肩上并不安分,她穿的身驼色无扣长大衣,里边是条细带裙。大衣被他无意磨蹭开,灼热的气息一阵又一阵。 孟朝茉仿佛置身火山口,侧一侧身也被火舌舐得只剩灰烬,于是分毫不敢动。混迹生意场,这种的反应并不是初见,显然是被下药了。 她来不及细想南舟市的地界谁敢对他动手脚,因为商俞似乎万般难耐,双眉如同断刃,眼底的欲望深壑不见底,颤栗的眼睫昭着隐忍已封顶。 医院,医院孟朝茉急得向窗外张望。 当第一枚吻落在她下颌时,她忽觉得这条路怎么越开越远。 甚至咬,无章法可言,有点痛。 别马上到了,她从密织如网的啄咬里低头闪躲,忍忍。 商俞迎上她的视线,眼睛里的光莹润湿泽,仿佛要化开似的,带着最浓烈的渴求。她心头一软,耳际响起仿佛被砂纸磨过、被岩浆烫过的声音: 孟朝茉 他一条手臂勾住她的后颈,贴近她,第二声愈发的软:求你 防线瞬间崩塌。原以为商俞分辨不清眼前的是谁,从他叫出名字的那刻起,她便动摇了,更何况第二句。于是,前头导航改成去最近的酒店。 那天夜里,孟朝茉一半清醒一半沉沦,明知进一步意味她的退路少一步,可还是放任自己与商俞由呼吸交织到深吻,缺氧才推开他。 窗户半开,风扯帘子,月色透窗,昏暗里闯入一抹亮落在她身上,商俞的眼又沉了几分。 有瞬间分不清窗外江岸是否浪潮过境,总之她是海浪拍上沙滩搁浅的鱼儿,推他示停。 然而商俞似乎掌握住她的命门,一双眼梢微红的眼,盛满湿漉漉的光,像她见过的在夜晚散养星星的湖水,再佐以沉软的语调:孟朝茉,我还 剩下的意图化作无言。 孟朝茉推拒的手缓缓放下。 紧接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月亮东升西落。 最后一回是手,她腕骨发酸无力。 商俞濒临难耐,止不住低喃:求求,嗯 喟叹瞬间淹没在被角里。 朝茉?朝朝?商俞的声音。 原来此时已置身他的办公室,专用电梯直达这里,门往两侧开,而他正回身叫愣神的孟朝茉出来。 啊对,是来拿羊毛开衫的。 眼前人长身玉立,在冷线条的装修里更显清绝,不掺人间烟火气。孟朝茉总说他生了张美人脸,要放在娱乐圈,光站那,绝对是顶级的流量。 她说:我又想起了在汀绮遇见你那次。 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受酒精与药物影响,完全空白,至于她曾说自己几度低喃哀求索要,更是匪夷所思,自控力竟会差到那样颓废放纵的地步。他总归是持不信的态度的,认为是孟朝茉在夸大事实。 商俞只记得那天。 一众朋友的牌局,他无意输赢,心生无趣,唤了人顶位,自己扔了牌窝沙发上。微信里又是孟朝茉屡败屡战的好友申请,备注由能见面吗?我有话想和你说、奶奶那边我没有多话,你信我,渐渐变成少喝酒,你胃不好。 她无怨无悔、内心强悍到自己心生恻隐。手里的威士忌如同受她那句话影响,入喉片刻,在胃里翻涌灼烧。耳边萦绕牌局的吵嚷、男女的调闹,他的思绪却遁入空寂,闹也好、静也罢,都怪没意思的。 他重新瞥了眼手机,指尖微微停滞,再次点击拒绝好友申请。 酒杯和手机一同丢下,阖眼小憩,牌局散时好友来扶。他似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他们都滚、别吵。连莫多衍也没能制住他滔天的怪脾性儿,和众人讪讪离去。 商俞只想裹紧被子好好睡一觉,可身体却愈发的热、烫,衣服要被体温烧化。他意识到酒有问题,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出了包间,再留在这里,终会进入背后人的勾当中。 在攥住孟朝茉的那霎,弦松了。 记忆从这里断片。 还是没查到谁动的手脚吗?孟朝茉问,手掌作扇,往脸上扇风。 那天汀绮大包间的人很多,朋友的朋友,包括众人的女伴,也有进出的侍应生。而他本人闷闷恹恹的,没留意旁人,到底是谁在他那杯酒里动了手脚,至今还是个谜团。 没有,商俞见她扇风,把冷气调低了点,还没查到。 对于那人的行径,孟朝茉是不齿的,但现实却有点无奈,在那场阴差阳错里,她与商俞有了进展。他起码会接受她的给予,城南的公司对她放行,她时常去看他;而商俞甚至会到她在南舟市租的公寓,说饿了,然后将她做的汤面吃净。 那段时间,情感暧昧不定,肉身缠绵至死。 原来疏冷清绝、只能远观的白玫瑰,也会有颓唐靡靡状,刚进门便没骨头似的往她身上倒,然后在她好不容易站稳时发出轻笑。 也会轻嗅她颈间发丝,倚在她肩头、没精打采地睡几个钟头。 孟朝茉见他调温度,思绪和扇风的动作一同停下,说:不用调了,我就拿下衣服,你别冷着了。 不碍事。商俞径直调低。 孟朝茉对总裁办熟门熟路,出了电梯,绕过层叠的书架,去到专门的休息室,她的衣服应该被收在衣柜里。 果不其然,羊毛开衫正挂在里边。 拎到一半。 她望眼门外,还算迅速拿出手机和温律师发消息:温律师,抱歉临时离开,我还是决定不走诉讼,我会想办法让他在协议书上签字的。我了解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如果能把他哄好,找个时机坐下来把我想的主动告诉他,好好劝,他还是有可能理解并签字的。 这也是她对商俞态度回温到从前的原因。 开衫被扯落半边,剩下半肩歪歪扭扭挂在的衣架上,最终滑落在衣柜里。 没找着吗?商俞不知何时进来的,声音在她耳侧,似乎很近,大约她转身就能和他面对面。 孟朝茉迅速摁息屏幕,温律师回复应好的消息掩在手机里,找到了。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刚刚回了下助理的消息。 商俞在她右手边,半撑柜门,俯下身,捞起那件掉落的开衫,递给她,见她表情凝重,怎么,很难解决? 她看着他,以及他背后的落地窗外的景象。这里是能入云霄的顶层,视野辽阔,四通八达的路面宛若汪洋,人与车活像是浩瀚里的浮沫。 骤然生出惆怅,是啊,很难。 说来听听,替你把把关。 不用了,我可以解决。孟朝茉接过开衫,羊毛绒的触感盈满手心,柔软舒暖,在夏季实在不合时宜。难得他有兴趣帮自己解难,但她这回说的是谎话,只能却了他的心意。 如果实在棘手你也不必多费神,撂挑子在家歇着,我养你还是轻松的。商俞从后边抱住她,气息清淡,说的话很有分量。 何止轻松,她听后想,商俞指缝里漏点,也足够她这辈子的富足。但他的话,表面表达自己是她的后盾,实则是在劝退,只不过两人因这事矛盾颇多、争吵过。他于是以退为进,不再直白要她放弃耗时耗神的工作,而是迂回委婉、甚至体贴地表述。 如果赋闲在家,那商俞就真成她的唯一了。 悲喜都来自他零星半点的回应,孟朝茉想想就提前窒息。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留,拍了拍他的手,我先回去了。 商俞反倒搂得越紧,下颌蹭她的发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语气也懒了许多:留下陪我,待会儿一起回去。 她刚说要回去,也就是回临江君园,也不好再扯别的借口说有事要处理,只是问他:你不是要开会吗? 他要是开会,她就能走了。 嗯,差不多到点了。商俞下侧颊贴着她的鬓发、耳廓缓缓下移,最后搭在她的颈窝,语气倦沉,半点没有到点了的行动架势。 跟他说的无异,很快敲门声响起。邓竹进来了办公室,应该是来提醒会议时间的,但偌大的办公区域无人,他便在休息室门外扬声问:商先生,你在里边吗?月度例会要开始了。 孟朝茉动了动肩,侧头去看他,结果见他阖上了眼皮,叫了他一声,继而说:听,邓竹来了,催你开会的。 嘘,商俞没睁眼,压低本就懒洋的声线,别被他发现了。 孟朝茉不由失笑,当捉迷藏呢。 她替他答:在呢,等会儿。又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伸进他臂弯里,半挽半拽,带了点哄的意味,开会啦,快点出去。我回去做你爱吃的菜,等你回来好吧? 商俞终于舍得掀开眼,目光落在她因为使劲拉他而灵动的脸,又移到被挽着的右手处,听她撮哄的轻柔语气,听得耳根子发软,腿便就着她的力道迈了步子。 脸上还是做出为难的模样,也行。 末了又咬唇思量,我想吃素烧茭白。 茭白是这个季节盛产的,孟朝茉点头应好。 他有回在隆冬腊月念叨要喝虾仁丝瓜汤,虾仁简单,丝瓜这种夏季的时令蔬菜即使有,也不可口,他似乎弄不清产果蔬的时令,常颠三倒四的。 这次说的倒合理。 待电梯门关上,载她往楼下去,商俞抻了抻衣服,去往会议室。 会议里,耳边是公司高层的工作汇报。他眼神聚在某个虚空的点,指腹摩挲下颌,想的不少,但并不妨碍他对于工作的思路清晰,期间打断汇报,对一组数据提出问题。 而后思绪凝集在孟朝茉身上,关于法国餐厅、半杯咖啡、记事本、照片、羊毛开衫、素烧茭白 以及,发照片时,有意无意一扫,位列聊天框前排的温嘉。 真直奔餐厅找他,又怎么从盥洗室方向出来。 种种细节,历历在目。 去查朝朝今天见了什么人。待开完会出会议室,他顿住脚步,朝身后的邓竹吩咐,并直截了当给出方向,可能是个叫温嘉的。 邓竹愣了半瞬,恍然明白朝朝是指太太。商先生提及她称呼原来已变得这样亲昵,竟还需要查?疑惑归疑惑,邓竹还是很快点头应下。 第15章 素烧茭白脆生鲜嫩、红绿相间十分好看。 孟朝茉将炖好的牛肉汤端上桌,正好凑成个四菜一汤,皆出自她手。 连黄汾也不禁夸赞:太太你手艺越来越好了,早先还会被油溅出水泡,现在阿姨都只能给你打下手了。 孟朝茉笑说:嗐,阿姨可别捧我,勉强能看而已,哪儿能跟你比。 原本计划和温律师咨询离婚事宜,晚餐交给黄汾。可事出变故,一道素烧茭白更是让她只能亲自下厨,不过比起留下陪商俞,她情愿回家进厨房鼓捣。对着人容易动摇,尤其他流露出那样脆弱易碎的眼神、疲倦的语气;对着物才能心定。 晚餐做好,黄汾也不必打下手,脱下围裙,向她告知一声便归自家去了,明早再来。 她发消息问商俞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很快回复: 有应酬,晚点回。 简短的几字。 她删删减减,最后应了声好,从手机里抬起视线,桌面菜腾起的热气似乎在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不吃得凉了,她没像从前那样等下去,在ipad上找了个老番当下饭的看,素烧茭白她没动筷。 这个习惯还是在大学养成的,在宿舍吃饭时,没找到下饭的剧,哪怕饭凉了也不吃。 看了一半,忽想起博主鱼鱼的视频该更新了。果然,鱼鱼今天新更的视频是吃晚餐,照旧不露脸,只露到鼻尖以下部分,视频很静,只剩咀嚼、筷箸碰碗的笃笃、以及汤匙撞壁的脆响。实在下饭的很。 吃完简单收拾了碗筷,抱着ipad上楼去了,十分钟的视频播完,自动播下一个,她也没关,拿它当背景音,懒躺在沙发上和李园清聊天。 和李园清没聊多久,就被商俞归家的大阵仗给打断了,与他一同的有邓竹、窦行,后者是他的私人医生。 两人各自搀住商俞的左右胳膊,把孟朝茉给吓了一跳,自然地从邓竹手里接过他,边问:怎么回事? 邓竹:发烧了,加上应酬喝了点酒,我联系的窦医生,正好在门口碰见了。 商俞并非不胜酒力,可他现在腮颊绯红,唇瓣是烧起来的血色,宛如要冲破薄薄的嘴皮,脑袋耷拉着,没精打采,主要还是发烧的原因。 孟朝茉想把商俞先扶去沙发上坐着。可他一心念叨要睡觉,甚至推开窦行,又将手从她臂弯里抽出,仿佛挣脱开一身的束缚,拖着昏沉沉的身体朝二楼去。 她只好紧跟商俞后边,他如果歪倒,也好张手接住。 好在,他踢掉鞋子钻进床里、抱紧被子就安静温顺了许多,阖上眼睛真的睡了起来,只是呼吸声略重,脸颊红扑扑的。 窦行替他量了体温,瞅了眼高烧的度数,皱眉开始拆针筒,注射药水。孟朝茉想了想还是决定回避,想着待会儿商俞要吃药,于是下楼去替他接温开水。 和孟朝茉一起出来的还有邓竹,两人下楼时,她说:辛苦你了,这么晚还得送他回来。 谈不上辛苦。邓竹摇头。 商先生和人应酬,始终兴致不高,到一半还看了看窗外,任性地说时候不早,该回家睡觉了,说完撂下满桌的人离去,待下车时叫也叫不醒。 邓竹才恍悟,他是真想睡觉,而且发烧了,于是即刻联系住在附近的窦行,本职工作而已。 怎么发烧的?孟朝茉问。这种蒸炉般的大热天,对商俞的冰块体质来说应正好互补,不该高烧的。 邓竹想了想,把心理的猜测说了出来:应该是今天办公室冷气有点低,去饭局的路上,他就打了几个喷嚏,我当时没觉得有异,现在回想,今天下午办公室确实凉飕飕的。 听他这么说,孟朝茉前后就对上了。亏得商俞还不以为意地来一句不碍事,结果碍大事了。她临走竟也忘记提醒他把冷气调回原来的温度。 他身体一向禁不起折腾,走着走着,已经到一楼,那你就先下班吧,我照顾他。 邓竹点头应好。 送走邓竹,接好温水,孟朝茉在楼梯旋弯处听到楼上有低喝声、以及玻璃碎裂响。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1) 她噔噔几步跑上楼,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实在够震惊的。商俞半坐在床头,手能及的全被他给扔了,床头的医疗箱里边的药瓶、药水狼藉由他床边迸射至窦行脚下。窦行已经被逼到门口,手里还举着支注射到一半的针筒,正半条腿站立闪身躲避开一盒东西。 一盒一盒避孕套,她脑瓜子嗡嗡响,脸红得能滴血。 商俞脾气发作,能捞到什么砸什么。还好纸盒没拆封,好像窦医生也没注意脚下的东西是什么,只是一脸庆幸没砸中自己。 而商俞,扔了这许多东西仿佛已经耗了大半精气神,呼吸略重,胸脯一起一落,但也不妨碍他竖眉冷目盯着窦行。手里还拎着个台灯的灯盏,眼见要扔过来。 发疯呢你!孟朝茉顾不上会砸中自己,踩过一路的碎渣,鞋底发出嘎吱嘎吱的响,迎着他乖僻的脸色,把他手里的灯盏给夺了下来。 谁知道他仰头看了她眼,眼睛一红,抱着她不说话,脸紧紧埋在她怀里。 孟朝茉只能站着不动,说他也不是了,语气稍柔了点:你发烧了,窦医生给你打针,你就别乱发脾气了。 商俞依旧不言不语。 慢慢蹑手蹑脚靠近的窦行出声:他从小到大都这副德行,怕打针怕得要命,偏偏身体又不好,小时候老感冒发烧的,我给他扎针得好几个助理摁着他。 窦行忆起在国外当他私人医生的那些年,他那个眼神啊,病得虚弱,还是一副要撕了我的样子,就跟刚一毛一样,啧啧。 可惜商俞现在手里握着权势,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使唤助理摁着他打针了,这不,窦行差点被砸出脑震荡。 孟朝茉嫁给他的一年半,只见过他小咳嗽小感冒要吃药,还未到要扎针的地步,堂堂商家少公子,二十多的人,惧怕打针,倒也是匪夷所思的。 可追溯缘由,她心中一凛。商俞幼时独居在外,家人鲜少看望。小孩子怕医院、怕痛是天生的,他偏偏体弱,三天两头要扎针,肯定是哭了一次又一次的。 自己小时候皮实,健壮地跟小牛似的,偶尔因为感冒要喝奶奶配的中药,也都是家里人一哄再哄,拿糖兑了,才肯捏鼻抿嘴喝一小口。最后顽皮要逃跑,奶奶拿出鸡毛掸子假装要打她,她才肯灌下整碗。总之是要折腾好久的。 孟朝茉抚了抚他的发顶,手心暖烘烘的,说的话也温柔: 不会很疼,我陪你,很快就能好,你忍一下好不好? 我不打针也能好。商俞终于肯说话。 窦行插话:不打针很难退烧。 商俞不搭理他,连眼神也欠奉,别开头,换成面朝里、后脑勺冲窦行的姿势抱她,又开始不说话。 她劝:听话,很快的。 我不想听话。口气似回到稚嫩的年纪。 我做了你要的素烧茭白,打完针就吃好不好? 不想吃,嘴巴苦吃不出味道。 打完针就能吃出味道了呀。 那我还是不吃好了。 这死小孩儿。 那不打了,窦医生你回去吧,让他自生自灭,最好烧成个智障。孟朝茉口气狠狠。 商俞抬眸偷瞧她一眼,嘴里嘀咕。孟朝茉依稀辨清凶威胁什么的,然后听他不情不愿说:打吧。 死小孩儿还得吓。 窦行动作麻利,饶是这样,商俞还是攥紧她的手微微觫斛,待针头一拔,他朝窦行扔了个枕头。窦行半点不想多待,留下药,叮嘱完吃法,提溜起药箱迅速消失。 商俞本就是因扎针才醒的,如今窦行跑了,他的危机感解除,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张脸陷进鹅绒枕里,整个人趴睡,呼吸清浅,像只毫无攻击性的猫。 他性格冷,时而颓靡,时而乖谬,时而牛心左性,唯独睡着了,是一副软弱可蹂.躏的模样,连鼻尖都是红的。 她热水打湿了毛巾,替商俞擦拭干净脸,接着把他的衬衣西裤剥了,只剩条黑色裤衩,然后再拿被子盖严实,掖好被角。 睡觉前,又替他量了次体温,三十七度五,还是有点烧,但已经好很多了,在他旁边躺下没过多久也睡迷糊了。 凌晨两点,商俞醒了。 他转了身坐起那下,孟朝茉听到些窸窣声响,也随之浅浅睁眼,下意识拿手心去触他的额际,温温的,像是已恢复正常。 商俞说话语气亦是正常,不带发烧时的稚气与任性。 他说:我去洗澡。 商俞有点洁癖,意识清醒的状态不洗干净要他继续躺着是绝不可能的,说完掀了被子要去浴室。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你帮我脱的衣服? 孟朝茉嗯了声,不然有谁。 商俞懵懂的思绪慢慢回笼,点了好几下头。 等洗完出来,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像清晨落了水雾一摸铁定满手湿润。他浑然不觉,又端起床头冷透的水要喝,是了,他嘴唇因干燥还起了小块死皮,是渴的。 别喝这个,我去给你倒温的,她制止了,又说,头发怎么不吹干点,你去把吹风机拿出来我给你吹。 哦。商俞也就搁下那杯水,去拿浴室的吹风机了。 最后,他喝下整杯温水,头发也经孟朝茉手吹得干燥顺滑,他的发质不硬不软,恰到好处,吹干了便听话地垂落在眉骨之上,温温顺顺的。加上洗澡后随意套了件青灰色的圆领大长袖,浅灰的宽松裤子,任她摆布的模样倒真不常见。 饿吗?孟朝茉清润的语气微微问。 有点。商俞答。 喝点粥吧?她刚刚在厨房顺手把电饭煲的八宝米加水煮了,米是黄汾临走前配好淘净的,原本用来早晨做早餐粥。但她念及商俞晚上没进食,又烧那样久,肚子早该空荡荡了,他喝点粥正是适宜的。 夜间还是不吃东西了,明早吧,也不是很饿。商俞五指插入头发里,来回捋了两下,还是她吹的头发比较顺畅。说完丢开她手里的吹风机,横手勾揽了她就要躺下。 孟朝茉清楚他过了晚十点,便不再吃东西,和打小养成的习惯有关。两人暧昧那会儿,每回他纾解餍足,她少不了得耗尽力气、饥肠辘辘、被榨干似前胸贴后背,有次半夜还点过外卖,但他是避犹不及的模样,对塑料餐盒里头的辛辣油炸类食物毫不感兴趣,待她吃完后,开窗通了许久的风,气味散尽才睡着。 听他这么说,她也就随他去了,没有强行劝说,任他揽下自己躺着。 过了没几分钟,又听得他说:还是吃点吧。 他说的吃点真就只有一点,半碗不到,由于胃口不佳、嘴里泛苦,加上粥寡淡无味,吃了几口便说饱了。孟朝茉忽然意识到,他改变主意折腾下楼来吃粥,不过是为了她那点难以却之的心意。 说起来,他较以前已经有些改进了,不是冷决的要或不要,会稍顾及点她的意思。 关了灯,纵使什么也看不见,孟朝茉眼睛还是一眨一眨,仿佛睁着眼才能正常思考问题。她想起了那件羊毛开衫,倒春寒该穿的,到夏日才找着,穿也穿不得了,要说扔,是荒唐浪费的,只能搁在衣柜里落灰。 她转过身,主动搂他,商俞。 嗯?她很少叫他的名字,令他坠坠的睡意有些清醒。 你自己得学会照顾自己。寂静的黑暗里说话格外清晰,像拿墨笔写在白纸上,一笔一划显眼到不容忽视。 我会,商俞说。虽然不得承认,他沉溺在她的照顾里,但在有孟朝茉之前,他确实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就是常常觉得没劲,金额不过是个数字,很少有东西能刺激到他,后来孟朝茉几句关切的软话,倒能令他动容不已,心脏一瞬间有了血液,而且我有你。 孟朝茉试探般反问:那如果我们分开呢? 咯噔一下,商俞收紧了抱她的手臂,眉蹙起,你要去哪儿? 睡觉吧。她顿了顿,答非所问。 商俞精神头欠佳,没有钻牛角尖,搂抱着她很快睡熟了。过了很久,久到她觉得天快亮了,她还是清醒的。想的事情一箩筐,既然诉讼胜算微小,她就只能正面和商俞交流,可他那样的自我中心主义、无定数的脾性儿,倘不是愿意,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 得哄着来。 她想和李园清商量,又恐老人家要为他俩操心,本就觉少,要知道这事该整宿难眠了,她于是迟迟未说。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点入睡的。等再醒来,已是十点三十分,商俞不在,她下楼只见黄汾在做卫生。 黄汾阿姨,你有见商俞吗? 黄汾停下手里的活,先生蛮早就起来了,大概七点多吧,吃完早餐就去公司了,特别让我动作轻点别吵醒你,等你多睡会儿。 太太你想吃点什么?黄汾问。 她想了想,他吃的什么? 黄汾:小半碗馄饨,别的都没碰。 我也吃馄饨吧。 她胃口更好,吃的一大碗馄饨。 今是周五,客户方来消息更改约见地址,改成南舟市的汀绮会所,客户老总就是那个爱唱刀个刀个刀刀,一把杀猪刀的男人。她表示无异议,馄饨见底了便拾掇自己准备赴约。 这老总祖籍清荷镇,现定居南舟市,若能签约成功,她即可将南舟市的中端家具市场打开。说起来她有点木笃,强咬牙不踏足南舟的市场,为的就在商俞跟前挣口气,你不是要我放弃?我就做给你看,不靠商家,我的生意照样如日方升、欣欣向荣。 挤破头约见南舟市客户,存了踏足这块的心思,是因为她以为这段婚姻要到尽头,并且势在必行。 午后见到了刀个刀刀的真容,额大脸宽、酒肚高耸,绷得衬衣像缩水似,衣尾塞进裤头里,一条限量版的皮带箍住了他的铁桶身形。 小孟总,坐。他连道两声坐,不像外界相传的脾气暴。 她客气:孟总要不介意,叫我朝茉就行了,在清荷镇你的名气可大,我从小听你创业事迹长大的。这号人也姓孟,名启峰。 孟启峰拿乡话问:你也是清荷镇的哈? 她熟稔地操起清荷镇话:要说起辈分,我得叫孟总一声伯伯。 爽朗的笑声响起,待听她唱些接地气的歌、尤其那首杀猪刀,更是令他有种觅得知音的眼前一亮。两人谈得畅快淋漓,孟启峰欣赏她身上自带的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劲儿、毫不做作,该有的意见就提,不卑不亢;孟朝茉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愈发的慈父 商榷好签合同的时间,这场歌局告下段落。 两人一道出包间,路上还在聊清荷镇这几十年的变化,听到她说正在筹建地下商城,孟启峰晃头感慨,半普通话半乡话:有十几年没到清荷镇了,回去肯定要打不清视向咯。 孟伯伯这说的,这不有我呢,要你来,带你逛个遍,保管你熟门熟路的。她打包票。 好,改明儿我要到清荷镇找你的。 歌局出来天擦黑,西沉的太阳只剩一隙亮,等孟朝茉开车回到临江君园,整座城已处在冥霭中,倚仗着束束街灯。 临江君园的独栋别墅乌压压,灯没亮。她以为里边没人,这个点黄汾应该做好晚餐回自家去了。指纹解锁后揿开客厅与门厅的灯,客厅的凌乱令她惊愕好一阵,落地灯倒地稀碎、茶几上的果盘杂志全被扫落在地。 她以为家里进了贼,轻手轻脚走近了才发觉商俞坐在沙发角落的地板上,光着脚,一条腿屈起手肘撑着膝盖,手指捂盖着半张脸,指缝间露出阴沉晦暗的脸色。 地面是碎成屑的资料,四分五裂的照片,画质并不清晰,像是从监控录像里调出来打印的。 她胸腔里在怦怦急遽地跳,大约能猜到,又不敢肯定,隔了好一会儿愣在原地没法开口说话。 是商俞先出的声:你回来了。 像伫立百年的雪山顶的冷气流迎面灌注进她四肢百骸,顿时通体激灵,她迟疑地问:这是怎么了? 第16章 商俞后仰,脑袋倚在沙发扶手沿,手仍旧捂着脸,一动不动。 等不到回答,孟朝茉先去玄关鞋柜拎他穿的拖鞋,绕过碎片,从沙发后面靠近他。 鞋放他脚边,弯腰时边说:要不先起来吧,把鞋穿上,别踩着玻璃渣。 别碰我。 她还没扶到他就被阻止了,声音像被沙砾打磨过,喑哑低沉,又故作狠绝。仿佛不愿落了下乘。 孟朝茉一时不好继续,于是束手撑着膝盖,弯身,尽量平静温和地尝试问:你是不是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商俞兀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他似乎半点也不想听下去,一声不吭要离开这块地方。 孟朝茉注意到商俞下边穿的是到膝盖的休闲裤。看来是洗过澡的,也就是说洗澡后他知道了些什么。 裤筒下的腿肚子竹笋似的白腻纤瘦,脚踝骨节分明,眼看就要踏进碎片堆。 她也管不了他不让自己碰,伸手去拽他,往回拽。 我们好好谈谈。 听到她的话,商俞登时僵了身体,回头凝视她,面颊缺少血色,原来刚才的阴沉不过是在背光处落下的阴影,现下被亮光映出脸色的素白。 谈什么? 谈你要和我离婚的事吗? 孟朝茉我恨死你了。 商俞的状态极其矛盾。嘴里说恨,但却没有怒瞪她,气得浑身颤抖,相反整个人像抽了灵魂似的,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有种极度冷静自持的表象。 当然,周围的狼藉暴露出他之前是发泄过的,因为什么?那瞬间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而愤懑?或是对她先提离婚而不甘?还是习惯性不能离开她? 话说到这份上,孟朝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张了张嘴,你先冷静下。 我很冷静,商俞似古井无波,目光触及室内的狼藉,顿了瞬,刚刚是意外。 邓竹送来调查结果,昨天孟朝茉在餐厅见的是一个叫温嘉的离婚律师。 她要离开自己? 一阵失重的慌茫感砸进心脏,将团团他包围。过后他又开始生气,手边的物件便遭了殃,分裂的手机应该滑在电视柜下头。 孟朝茉没想到他这样镇定自若,那你的态度是? 为什么?商俞幽深若谷的眼定定看她,要把她看穿看透。不一会儿又浮起片水雾,眼角成胭脂色,声音也软了下来,你不爱我了吗朝朝? 低抑委屈的语气,他又带着那种撒娇的感觉,贴近去搂她,搂住了就抱得很紧很用力,最好能把她的硬骨头揉碎揉软,低头抵着她的发际喁语: 朝朝爱我吧,爱我就不离婚了,朝朝姐姐,姐姐,乖姐姐 他是刻意的。 孟朝茉任由他又抱又诈娇,心里头明镜似的。 最开始的发脾气掀东西,过后表达恨意也冷定自持,才是商俞真实的状态。 他明白权钱在她这不奏效,但流露出的柔弱、娇软却很能得她怜惜疼爱,所以屡次借此攻陷蚕食她。 当然,商俞不停的验证自己爱他与否,一是自我中心主义、二是他缺爱,所以想拼命印证这点。但这也不妨碍商俞自珍自爱,可以说他最爱的是他自己,最注重的也是他自己的感受。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2) 在汀绮他说出娶她的原因,皆从自我感受、自我利益出发的。 婚后也尽然,兴起时浓情难抑,恨不能把她当绝世珍宝栓裤腰带,用无辜的眼神望她、软调的嗓音唤她。得逞后在卧室每个角落把她折腾到极致,然后坐旁边看她吃饭,偶尔亲亲脸颊,或者怪癖发作,执她手咬一口指尖。 但凡有工作出差兄弟充实他空虚的内心时,整星期不回消息也有。 说实话,孟朝茉可以理解,缺爱的人当然要爱自己多一点。所以过去她是感情付出方,但现在不想再继续了,商俞没了她会不习惯,也不至于会过不下去,习惯戒掉就是了。 她甚至不想问他爱不爱自己,都不重要了。 爱的。她还是很诚实的。 商俞眼里迸闪熠熠碎亮,我就知道,不用离婚了。 还是要离的。她不能再过那种依附他给的笑脸声音消息过活的日子。 为什么,你爱我啊。他似乎不解。 爱吃杨梅就一定要吃吗?新鲜杨梅很容易藏虫子灰尘,得泡好几遍很难清洗,我不想吃了。 我不是杨梅,朝朝嫌我事儿多吗?我以后不挑食了。 也不是,总之是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商俞你会签协议吧? 他诈娇的模样顿时没了,又是那个乖僻无定数的商俞,狠狠在她肩头咬了口,冷冷丢下句不可能便上了楼。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孟朝茉留在原地十分懊恼。 她看着那双留在原地的拖鞋,想着应该再哄着他点、表述直白点,说不定会有用的。 掀开外衫,左肩赫然一个牙印。 叹了口气。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 商俞是因离婚一事不想理人,孟朝茉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家里一度气压低沉,比冷冻柜还要冷。 好在她在忙与孟启峰签约一事,签约成功后的订单也在亲自跟进。主要是升降椅和实木餐椅这两款产品,从备料、切割加工组装等她都要过目,忙得脚不沾地,因此也没太受家中氛围影响。 直到厂长问她月饼礼盒是不是按去年的品牌进购,她才恍然回神,快到中秋了。厂里会在中秋节给每位工人发月饼和粮油小福利,今年新签了南舟市的市场,她特地让厂长再多给每人发个红包。 中秋节前夕,圆月悬挂夜幕,仿佛无边的黑缎被烟头烫了个浑圆的洞,黄澄澄的。 由于是法定假日,大到远商集团,小至家具工厂都放假了。她闲居在家做月饼,顺带做了些蛋黄酥和蝴蝶酥。 商俞这两日常待在书房,今晚也在。 她端了三个甜口的月饼去敲书房门。 商俞显然对她的到来持迷惘态度,弄不清她的来意,整个人呈防备状态。也对,她就是要结束这段婚姻的,可不就是打破了他的常态和习惯,被他归类为侵略行为。 所以总远离她、防备她。 我和黄汾阿姨做了月饼,有抹茶豆蓉和梅干菜酥皮的,你喜欢吃甜口所以拿了抹茶豆蓉的给你尝尝。 我不吃。商俞穿着宽松舒适,坐在书桌前,说完垂眼看文件,很快又进入状态。 直到孟朝茉走至他面前,他才掀开眼皮,双手撑了桌沿往后倚,看着她把装有月饼的瓷碟放在桌角,室内响起她温润清越又沉静的声音。 越听,他的眼越冷。 有些事情想和你说清楚,如果我们俩离婚,我不会要分你的任何财产之类的。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提议离婚,你也许会想,我明明说还是爱你的,但我更想要为自己自由生活、情绪不受影响的时间,你可以理解为我想从爱你的状态里走出来。至于对你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的,你也说结婚不过是省事习惯。我们俩放下不过是时间问题,我真的希望你认真考虑下。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过两天我会搬出去住。等过完中秋吧,长辈们让我们中秋回老宅聚一聚。奶奶那边我会去说的,你不用担心。 从头至尾,她没有被打断,但不难看出商俞的眼角仿佛冻成冰凌,滋啦滋啦冒寒气。 见到他这副模样,她心情难言的复杂,说是被反复摊平揉皱也不过分,同时又释放出一丝轻松。 踏出书房,关上门的那刻,她听到了稀里哗啦东西被一扫落地的声响,瓷碟碎裂尤其清响。 可惜了那抹茶豆蓉月饼,挑的是三个顶漂亮的。 次日中秋。 孟朝茉的生物钟准时在七点摇醒,她习惯性翻身摸床头的电子钟看时间,结果摸到的是金属质感的柜面,空荡荡的、微微凉。 是了,这段时间她搬到了次卧。 电子钟是她买来放在主卧床头的小摆件,这儿并没有。 她摁亮手机眯了眼时间,紧接起床做早餐。 黄汾因中秋节整天放假所以不用来这里,早餐由她包揽。 商俞下来时,她正端了海鲜粥和刚蒸的饺子上桌。他套了白短袖,因畏寒外头习惯性加了件休闲款的衬衣,玉白纤瘦的小腿依旧露在及膝裤筒的下边,圈着车钥匙的手压低了浅咖色棒球帽帽檐,遮了本就柔小瘦削的半张脸,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她还是顺嘴问:不吃早餐吗? 嗯。商俞声音有点哑,走得很快,须臾间就只能看到后脑勺了,接着玄关关门声传来,应该是出去了。 中午得回老宅,他这一走是回还是不回? 孟朝茉搁下半碗粥追出去,只来得及见车库驶出辆银灰的迈凯伦,驾驶座的商俞仍没卸棒球帽。 她心生怪异的同时想叫住他,但只来得及吃进口空气。 时间差不离要到中午商俞还没回。孟朝茉去厨房提好两袋昨天做的月饼和蝴蝶酥带上车,发了个自己先回老宅的微信给他,就开车走了。 商家的中秋节很热闹。 除了些商家这边的亲戚是她眼熟的,眼生的是李园清亡妹的独子闻隐,据说是刚从别省回来,专程来拜访打小对他关爱有加的姨妈,顺道在此过节。 来朝茉,这是闻隐,你没见过的,叫表叔就行了。李园清见商俞没来心里觉着两人可能有矛盾,暂压下疑问,替她介绍没见过的亲戚。 李园清侧手边的男人约莫三十多,洁白笔挺的衬衣着身,宽肩长臂的衣料毫不见褶,袖口处戴着微泛木质哑光的沉香手串,整个人仿佛散发温润的佛性,连朝她淡笑眼角现出的纹路都添了分清和的素性。 表叔。孟朝茉依言称呼。 对方含笑礼貌颔首,嗓音磁沉,不失随和,你和商俞结婚我在国外,这回带了点小玩意儿给你们,算表叔补齐的新婚礼物。 这话一出,孟朝茉顿时有种事态变迁的荒凉感。 要说离婚礼物还合适点。 她对这位表叔没印象,但对新婚收到的手书祝贺信有印象。 行云流水的字,贺喜之意昭彰。据商俞说是位表叔写的。 表叔费心了。她不忘客气。 一早就和商俞说过要送的,说起来还是我拖得过久了。闻隐笑说,同时眼尖注意到她神色异样局促。 李园清又招呼他俩去吃厨师做的小菜,便上楼去了。 孟朝茉估摸她是要打电话催商俞回来。家里有堆亲戚小孩跑上跑下、叽叽喳喳;更有家长聚在一起讨论你的皮肤好嫩、最近在哪家做美容、这款指甲蛮新颖诸如此类,也有在谈生意的,当然话里话外都是商家的生意,他们是有些分红可拿的。 这些亲戚多是李园清一个妯娌、一个小姑子家的后代。 不知道是谁先嚷了句,那语气激动地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商俞呢?怎么不见他? 朝茉,你没和商俞一起回来? 家里团聚你应该要叫他一起的。 妈、姑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她哪里叫得动堂弟,还要靠堂弟养她呢,肯定不好放开手脚管的,所以说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的,当然朝茉在清荷镇的那点产业还算不上事业啦。 说话的是已故二爷家的孙女儿商兰,比商俞略大,挑起话头的就是她妈妈,接话的是二爷那房的女儿,商兰的两个亲姑。 长舌妇,孟朝茉在心里翻白眼。 特地挑李园清不在场来议论她。 堂姐的才算事业吗?她称商兰为堂姐,掰指头数,我记得你开公司的钱是问奶奶借的,到现在还没还吧,客户还是商俞介绍的呢,没有他们公司早破产了吧! 这群人,吸附他人生活,还老爱挑她的刺,阴阳怪气说她没本事。 她先前还会忍忍,不想闹得大家都没面子。 现今她要离婚,想怼的就怼了。 简直痛快。 你不要乱讲话,商兰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和奶奶堂弟是一家人,他们帮我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商兰原本该称李园清为大奶奶,但打小就亲密地唤奶奶,跟亲奶奶一样的称呼。 互帮互助才叫一家人,你们一个劲儿往自己碗里扒拉,纯粹叫臭不要脸。说到这孟朝茉背杆笔直,自己不要商家插足生意是正确的,否则这伙人指不定怎么戳她脊梁骨。 你说谁臭不要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奶奶还没对我说过这种话呢!商兰气得直叫唤。 奶奶不说是她人好,我说是让你认清自己什么两数,别成天还在我跟前瞎嚷嚷,忍你很久了。孟朝茉末尾一句是吐槽似嘟囔在嘴边的。 话赶话说到这她除了畅快,也有心虚。 她将面子里子扯破,对奶奶也不好,届时奶奶该站哪边呢。 奶奶何其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群人打什么主意,之所以没戳明是看在二爷的面子。据说奶奶年轻时忙生意没时间看管儿子商跃,商跃在二爷家住过好几年,虽说商跃被纵容成个熊样,但聊胜于无,恩情不得不领。 她一时后悔把话说得过于严重。 但商兰母女、姑嫂显然被激怒,一人说要叫李园清下来看看她这孙媳儿有多不尊重人,一人说要商俞跟她离婚,一人在叽里呱啦说些她听不大懂的南舟话,铁定不是夸她的。 她心想,你要能叫动商俞和我离婚,我谢你八辈祖宗。 好在有人读懂了她的悔意,十分体贴地出声替她解围,简直珑璁悦耳,朝茉,同我去车里拿礼物吧。 这时候有台阶不下那不是伶俐人。她忙不迭应好呀,屁颠屁颠儿随表叔去了,把那几个女人气急败坏的话抛在脑后根。 她们说的话不必放心上,闻隐原走在前头,放慢步子待她跟上,又宽慰她,姨妈知道她们的品性,这事儿你没有错,知道吧? 她脸上的团团恼丧淡化几分,知道的,我只是担心她们找奶奶告状,奶奶会不好做。 她们不敢。旁边人笃定的语气有沉心定神的功效。 连冷话也只敢挑姨妈不在的时候说,不指望她们有胆告状。孰轻孰重她们能拎清。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表叔刚才喊我走。要不她既不愿臊眉搭眼认输,又无心再争论下去,真就梗长脖子下不来台。 客气了。 言语间两人已走到车库,他抄手在裤袋里用车钥匙解的锁,随后右手搭在炫黑泛金属光泽的车门,长指因用力而微屈指节,弯身从车后座拿出个古朴的木盒,上边挂有铜质的锁,锁眼呈现个吉字,寓意美好,古铜钥匙放至木盒上。 里边是古董吗? 她见这个木盒古朴,料想盒里装的会不会是不菲古董。 主要是她与商俞这段婚姻行至断崖尽头,实在不好以他妻子身份应承下过于贵重的礼物。 怎么说都有点占便宜的意味,一时没敢接。 闻隐低笑,不是,翡翠镯子和小叶紫檀的手串,料子还行而已,不是古董。要真是家里博古架陈列的老古董,接触皮肤整日的戴总归不妥,并非个好兆头。 她听后点头,卸下负担收了下来。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怀中的礼物价格不啻许多古董,闻隐说得轻巧,才令她产生这不过是一般小玩意儿的错觉。 回客厅时闻隐并未与她同行。 他指间夹着颗烟向她示意,说家中小孩多,他在这儿抽完再上去。 孟朝茉想起来并行时他身上萦绕股清淡的烟草味,等走远了垂眼打量怀中的木盒,又鬼使神差回头。见他正擦燃方正的火机,朝烟尾点火,橘光映得他眉眼深邃温润,一时间看到了岁月平和。 车库有道楼梯直通老宅客厅。刚到楼梯拐角,孟朝茉就听到了迈凯伦的轰鸣声,应该是奶奶的催促奏效,商俞还是来了。 她放慢了步子,甚至停在原地竖起耳尖听楼道的动静,待听清踩在台阶上略快的脚步声,又恢复了不急不慢的爬楼速度。 过一会儿,孟朝茉感到身后脚步微滞,不难猜到商俞乍然撞见她背影的沉凝。 她回过头,见他仍压着个帽檐,纳罕的同时不忘说:你来得挺准时,餐还没开席。 家里中饭都这个点,这么些年摸也摸透了。他的声音不再像早晨那样嘶哑刺耳,恢复成平日里的清越微沉,在长形楼道回音遥远。 他不和自己同行回老宅时,确实喜爱踩点到,不多早来分秒,却又不迟到令人全然挑不出错处。 见他帽檐下眸光不明,虽缓缓走近,但却垂了头,大约是在看怀中抱的木盒。 孟朝茉:表叔送我们的礼物。 没说明礼物缘何而送。 然他极其敏锐,看出她有意不提,偏偏用一种讥诮的音容戳透:呵新婚礼物,拖到离婚才收到。 怀里木盒瞬间像烫手山芋。 孟朝茉明知他意指造化作弄,如今两人走到闹离婚的田地,却还是因收下这份礼而感到压在脊骨的沉甸甸, 说是小玩意儿,我就收了,离婚现在也没商量定,所以没和他说。 有区别吗?和我商不商量?我不答应,你就搬出主卧,过两天要搬出家门,你早就打定主意了,我的想法对你来说不打紧。商俞越说,语气越有种捉摸不定的轻飘,一会儿绕在她左耳,一会儿飘在右耳,抓也抓不住的委顿。 啊! 她骤然被腰肢横固的力道抵上墙壁,没忍住溢出惊呼。好在老宅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这身雪白的衣裙才没遭殃。 下颌被长指捏住往上,看清斜上方商俞那张阴影里的脸,狠绝不已,说出的话令人背脊发凉,我不会离,你搬出去也好,和谁说也好,我这儿你始终过不了。朝朝姐姐,我就这样绑着你,用这层关系。 孟朝茉有些无力,没意思真的,我们好好散了吧。 不好,朝朝。商俞指腹的力道忽然温柔,摩挲她伶仃的下巴尖,有种诡异的缱绻。 她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别开脸,抬手去拍开他贴至自己脸颊边的手。 力道与角度没控制好,半个手掌扫到商俞贴得近的左脸。 贴肉的清响格外突兀,啪的响,帽子也被指尖扫去的势头打落。 少了帽檐,晦暗不明的眼眸瞬间了然,她立在原地不禁语塞。 商俞眼梢很红,儿时她远望清荷镇的森林起火,被漫天野火烧红的暮霭,大抵就是这样红得发沉。 直到餐桌上用餐,她仍对刚才那幕心有余悸。商俞捡起帽子的同时往后抓拂发丝、扣上、上楼从头至尾不发一语。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3) 此时无意间瞥去一眼,他左脸似乎有淤红,在冷白的腮颊尤其醒目。 堂舅你的脸怎么了?有天真的小孩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他妈妈往小孩碗里夹了虾肉,吃你的饭,小屁孩儿哪那么多问题。 这脸颊明显红里带有两道浅浅的破了皮的血痕,再联想到他很晚才来,又和妻子无任何交谈,不由指向一个结果:外边野女人挠的。 怪不得小两口闹矛盾呢,这女人也忒不懂事,怎么能往那么张雪白漂亮的小脸蛋上挠呢,暴殄天物! 小孩儿在家是作威作福的霸王,没得到结果又向他妈妈问:堂舅为什么吃饭还可以戴帽子?妈妈你刚刚把我的小黄帽摘掉了,我也要戴,我也要戴。 堂舅是因为好几天没洗头才戴帽子,胖胖你再不吃饭,堂舅妈可要把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吃光咯。孟朝茉说着朝那盘排骨伸筷。 心系吃的哪里顾得上小黄帽,又扑腾短手要他妈妈夹肉给他。见他可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商俞身上,孟朝茉松了口气。 她随口胡诹,不过是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吓人,若摘了帽子任由大家打量,又少不得有口无遮拦的小孩儿问来问去。 有些稍大点的、有记忆力的小孩都对商俞发怵。因他们早前在聚会也闹过,吵得商俞头疼便少不了要被低吼句闹什么,一边儿去,然后挂泪欲哭不哭,被家长急忙抱走。 可如今有的是胖胖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孩儿,又是天真稚气的好奇宝宝,十万个为什么不停追问。 实则她心里有个不确定的答案。 那双桃花眼,倒不像是没睡好,像是 哭过的。 商俞好几天不洗头这事儿令人纳罕。众人一脸搜得寺内的表情盯着他那顶浅咖色棒球帽。商兰甚至在幻想那顶帽子下边是不是一个能炒菜的油头。 想归想,也没谁敢揶揄逗趣他,他在家中向来不和任何人亲密,包括那些亲戚也都不敢招惹他。比起李园清,他是更加冷感寡情、不苟言笑的存在。 等用完餐,她依照昨天打好的主意拉着李园清躲进书房。 李园清见她还将门关起锁好,不由笑她:什么悄悄话这么保密?还得锁了门说。 什么? 听她说完离婚的想法,李园清脸上慈和的笑意冻住,眉眼往两头额角挑开,眼部皱纹被巨大的惊讶撑平。 她早就打好腹稿,把昨晚对商俞说的话大概和李园清说了遍,末尾补充道:这件事情最怕你担心,奶奶你放心,我还是会常来看你的,我奶奶打小就让我长大了得孝敬你,我一直记着呢,你对我的好我一直很感激。奶奶,我只是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即使还有对他的感情,也不想做了;不管他对我是习惯也好爱也好,都不想做了。 她忽然形成股执念,叫嚣挣扎要脱离这层身份的束缚。 李园清很认真地倾听,目光一寸一寸柔善,听完轻轻握了她的手,微不可闻叹息,奶奶理解你,奶奶年轻时也想过丢掉担子一了百了,可惜实在舍不下这大家子人,只能委屈自己。你不要委屈了自个儿,你得先是你,再是商俞的妻子、奶奶的孙媳。这层身份套住了你,亲戚说你身为妻子该这样那样做、商俞骄纵的性儿对你也有索求。他们都忘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要做的事,这回就放手大胆去做吧,没有什么能束缚你。当然,要奶奶帮忙也不能客气。 一番话触动她深处最柔软的弦,此时她泪如雨下,扑进李园清怀里抽噎,背后一直有只苍老但温和的手在轻轻抚慰她,一下又一下。 待她抹净张泪痕斑斑的脸,略有些不好意思出去后,李园清又让管家喊商俞到书房来一趟。 商俞在隔壁的茶室,从孟朝茉进书房待了小半个钟头,到红眼出来,他皆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心里头门儿清这趟要听李园清叨什么话。 他先开的腔:怎么,结婚要插手,离婚也来?先说一声儿,我打定的主意你改不了,用不着浪费时间。 李园清被噎,瞪眼向他。 商俞小时畏惧她,羽翼丰满后尤其不受管束,固执到九头牛也拉不回。李园清同他除了生意也无话可聊,包括他爱的各类跑车,这身咖色棒球帽白短袖蓝衬衫宽短裤的幼稚打扮,她无法苟同,但从不置喙。 我什么时候说要插手了,你瞧你说话跟个二流子似的。朝茉确实跟我说了她的想法。我听了生气的是,你说的那是什么话,结婚图省事儿图习惯?就算是副石头心肠也该被捂热了吧,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她叹气摆手,这些都不重要了,朝茉打定主意要离婚,这些都不重要了。 商俞听她重复说不重要三字,瞬间的窒息感,从胸腔蔓延至喉咙,他骤然失声,恍惚好一阵,才难以置信低喃:不重要她和你说的? 她没直说,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你还是不明白,朝茉已经不纠结你的想法了,她要的是做她自己。听奶奶一句劝,你不要死死抓住她不放,这样就真的没有回旋的地步了,放手吧,先离婚,别闹僵了。 商俞没应答。 孟朝茉是在当天夜里搬离的,就收了几身衣服放行李箱。为了不吵醒商俞当面发生争执,经过主卧有意放轻步子。轻飘飘的行李箱拎进后备箱,踩了脚油门蹿了出去。 车子驶离灯火璀璨似银河的临江君园。 以及二楼窗台茕影。 载她踏入广袤黑夜。 夜里开了两小时的车到清荷镇,心里虽然空落落的,但她格外清醒。抵达老街的点,东边已翻起鱼肚白,一隙亮白的光横在叠挤的云里头,底下是喷薄欲出的朝阳。 路过热气腾腾的铺面,停车买了袋豆浆包子油条,继续开到楼下。 她力气大,加上箱子轻,连爬四楼也不带大喘气。 屋子没人住落了薄灰,手指一抹就是三道长短不一的杠。她潦草吃几口早餐马不停蹄打扫卫生,拖地抹桌子收拾料理台、换床单、开洗衣机洗床单窗帘沙发套最后洗漱了番倒头开始睡回笼觉。 梦里她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 赵行莞在阳光下甩开衣服,前后捏两头拿衣架撑起,再勾在竹竿上。 她提着一个铁桶,里边是河里钓的小鱼,还在懵头瞎钻。 后头簇拥了一堆小屁孩儿。 那时她开心到连做梦都是笑的,想做什么做什么,无拘无束,再不济有奶奶替她撑腰呢。 忽然,她的小铁桶破了,最后丁点水渗进土里,鱼在黄土里翻滚,竭力挣扎。她喊奶奶拿个新桶来,鱼要死了要快点。 然而无人应答。 天瞬间鸦黑无比。 梦里的视角光怪陆离,她竟然变成了地面那条甩尾瞎跳、全身拧成麻绳的鱼。还好她缺氧之前被放进了鱼缸里,鱼入水倏地灵活游动。这里有水、透明漂亮,还能见清绝妍丽的男主人,他会捻鱼食喂她,挽起浴袍袖子拿指尖撩水起旋涡逗她。 她开始天天期待见到他,不忘轻晃自己可爱的鱼尾,企图讨好眼前饲养自己的人,鱼食多多她也不怕撑。 好景不长,他并不常来,更多是她盯着玻璃发呆。有时候他路过鱼缸朝她投来一瞬的视线,她欣喜地扑起水花,以为要有鱼食了。可惜没有,他卸了手表脱下外套去浴室洗澡了,她只能在鱼缸里瞎晃。 某瞬间,她猛然想起自己是人啊,怎么变成玻璃缸里成日等食的鱼了,腿呢?手呢?她开始撞击这尊鱼缸的内壁,使出浑身的力气和决心。 鱼缸砸落那刹她有种跳楼的失重感。 通体一激灵登时醒了。 临街的老房子隔音差,车辆来回的喇叭声贯耳,还有小孩儿在喊爷爷,大嗓门直蹿她的房间。 她干脆起床。 填饱肚子又外出购置东西。 甚至买了两盆花,一盆绿桔梗,一盆兰花。用小土瓷罐装着,卖家跟她打包票说好养活,她虽然不大信,还是买了下来,就放在阳台光线最好的角落。 按照习俗,中秋节前后孟朝茉得到娘家看望长辈。 可是她刚搬出来,正忙着布置新家,也就没抽空回去。直到孟得安一通电话打到她手机里,勒令她必须回去,她才不得不回到那栋浮夸富贵的别墅。 姐,姐夫又没一起回来啊。我跟你说,爸今天在外面吃饭,有人说姐夫不把咱们家当回事,来的次数不超三回,要是胡说也就算了,还就是让他给说中的事实,爸脸上挂不住,觉得没面子,回家发了一通牢骚。 孟赴约的话,可算令她明白孟得安一定要让她和商俞一起来的原由。 他忙,我来看爸就行了。她搬出用惯的借口。 这话被闻声来门口验证商俞是否到来的孟得安听到,脸顿时黑成锅底,没好气地吼:中秋节还忙忙忙,我就不信他这点时间都没有,说到底还不是不够重视你,重视我们家。我打电话骂他一顿,管他是谁姓什么,按规矩还得叫我一声爸呢。 平日,孟得安对商俞的态度睁只眼闭只眼。他觉得世上多的是为生活奔波的人,女儿能嫁到南舟商家,家大业大,做点生意纯当打发无聊,赔赚无谓。况且商老太太对她就跟宠孙女儿似的,他是放百十个心。 可这回聚餐,外人当场揭得他没脸没皮,当然怒不可遏。但纵使到这地步,要骂商俞也只是过嘴瘾,并非真就要去骂。毕竟他还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了女儿和女婿的感情,使他们小夫妻生龃龉,本来女儿就更爱商俞。 因此走得气势汹汹,实际竖起耳朵在等劝呢。 孟得安从不知的是,闺女与商俞恋爱,他在南舟初见商俞,开口问下联系方式,存了快两年的号码,任外边谁朝自己要,都生怕打扰到女婿而死死捂住不给的号码,并非人家的私人号。 充其量不过工作号,之一。 打过去也是助理接通。 第17章 至于是工作号,孟朝茉也不知情。她决心分居,以前抛开不论,现在并不想要商俞跟她回来,更不想再互相打扰。 以为孟得安真要打电话去骂,心急下喊话:爸!我决定跟他离婚了。 这话一听,孟得安直接炸顶。 过嘴瘾变成真的,拿了丢沙发上的手机就要拨电话。 她三步并两步去拦,朝处在惊愣的孟赴约说: 还愣着干嘛,帮我把爸手机拿了。 又劝:爸你冷静点,是我提的离婚,我过不下去的。 孟赴约虽然有些懵,但被他姐喊了嗓子回过神。立马奔前去,瞥见电话已拨出去,他一把夺过,挂断,倒扣在桌上。 脱口而出:爸你想过没,得罪商俞对我们家没什么好处,你不一直托关系想和南舟市的什么老总吃个饭? 这话孟朝茉倏地被无形软刺扎了下。 孟得安登时朝他大腿来一脚。刚下楼的封如玉看到惊叫不迭,死命去拉他,于是孟得安第二脚擦边踢空,第三脚被俩女人勾住肩往后摁,只蹬了腿空气,拉住人但拉不住他嘴。 他骂道:死没良心的!你姐都提离婚了你不想想她在商俞面前受了什么委屈,光想自己家好处,还得罪商俞,老子得罪他怎么了!老早看他不顺眼了。 姐抱歉我不是那意思。爸,我也是为你想 我看你读书读成傻逼了,还不如你初中毕业的老子! 封如玉没弄清其中缘由,但打她儿子她不干,反手对孟得安拧肉捶拳。在她的一顿撒泼哭闹中,孟得安反而嫌吵得脑仁疼,安静了下来,最后坐下来好好问孟朝茉怎么回事。 当封如玉的面,孟朝茉实在说不出掏心窝的话,只囫囵说了个事情经过。无非是不想过下去要离婚,商俞那边没同意她搬到老街了。 人家不同意你还离?虽然你还年轻吧,但二婚可没那么容易嫁得出去了。不是我瞧不起咱们家,说句实在的,你嫁商家本来就是远远高攀了,得想想清楚,掂清自己几斤几两,别冲动就喊离婚,人家要真离你可没有后悔药吃。封如玉用一种类似幸灾乐祸的语气劝她。 孟得安郑重问她:想清楚了? 她两瓣唇往内抿成线,点头,想清楚了。 那行,陪爸吃顿午饭吧。在外边听他们那群杂种说话我不乐意,撂脸子跑回来的,饭也没吃几口,你吃过了没? 又摆手,吃过了也再吃点,瘦成猴儿了都。 话锋转得太快,以至于孟朝茉一时间没换过思维,还以为要磨叽好一阵,解释好一通,才能从离婚话题里逃出。这也太简单了。 封如玉听后冷嗤:我看你女儿迟早被你养废。 孟赴约:爸,你好歹劝劝我姐。 行了行了,看她冷静得很,她以前对商俞多喜欢,能提离婚说明是狠下心做的决定。翻篇儿吧,不提这事儿了。倒不如啊,朝茉你就专注做生意,做你想做的,爸觉着你是块料,也对这方面感兴趣,只不过在感情上有点钻牛角尖认死理,现在你能走出来从另方面来讲也是好的。 孟得安能支持她是始料未及的,在她看来他有点旧思想老顽固,以及大男子主义,自小给她灌输女孩脾气不能大,要温柔、女生要多做家务,捡活干,嫁人才不会讨嫌的观念。 甚至把家具厂转给她时也一度犹豫,认为她个毕业不久的女娃不会做生意,有点想留给儿子继承的意思。但每回见着女儿肖似亡妻的脸,愧疚终究难泯灭,还是给了。 干什么瞪眼看我?我也是天天上网冲浪的,有些老旧的思想早就摒弃了好吧。 孟得安对她的惊愕略表不屑。 从孟家出来,正是黄昏。 走出别墅外打理规整的花园绿荫道,像是掉入另个世界,古藤老城墙,黄昏大蒲扇,稀疏蒲公英,清荷镇在衰败里逢生的特色。 孟朝茉去了趟厂里,老九正在车间修理盖板的机器。他说得好听是她的助理,实际身兼多职,厂长大小事要烦他,修理师傅有难题也找他。老九冷脸热心肠,吃住在厂职工宿舍,有事儿找概不推诿,通通替人做好,厂里没谁说他半点不好。 甭提车间那些小姑娘,老九去车间修机器,能把脖子给望断了。在噪声里也不忘和同伴私语:九谈助理来修机器了,小孟总得多给人几份工资,干这么多活呢,又帅人又好。 还有个小姑娘暂停手里的工作,正隔着两台机器开手机录像拍老九,一边说:上次我拍他小视频涨了好几千粉,这次再发一条,粉丝肯定破万。 两人望见孟朝茉进车间,忙恢复工作状态。 孟朝茉早瞧见她俩的小动作,但也没心窄到去当场批评,这种事难免,和车间科长提一声多管束点就成了。 老九见她来不免吃惊。 以往节假日附近,她忙着回老宅,过后还得和商俞相处温存,是绝不能分神抽时间到厂里来的,诸多事也都丢给老九跟进。 朝茉姐,你来和我说声也好接你。 口罩,这里有灰尘。说着摘掉手套,在胸口蹭拍两下,从口袋里拿出塑封的新口罩,递给她。 她穿的是条嫩蓝的及膝裙,雪白的胳膊腿露在外面,光线里好似能看见细小尘屑落在上边,犹如芙蓉落灰。 两耳挂住白色口罩细绳,捏住上端裹铁丝的溶布在鼻梁一夹,透过口罩传出她稍显闷钝的声音: 带我去库房看看南舟市的那批货。还有把一些滞销薄利的产品、销路多的产品分别整理出来拿给我,明天把资料给我吧?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4) 她现今算正式挽起袖子干。 一些陈腐得剜掉止损,在产品和销路两个方面都得注入新鲜血液。从前者先入手,销售的路子过后再去拉。 好。老九应下。 两人绕出车间去到库房,给孟启峰的第一批家具打包堆叠陈列在内,照这个速度按期完成发货不是问题。 只是有些老客户的订单只能拖到下月做,合作已久加上还欠她去年的货款,也没有意见。 厂房是买下地皮落建的,最初规模小订单少,足够塞下机器运作。现今孟启峰的大订单涌进,就有些左支右绌了。好在她前段时间买下隔壁一块地皮,正在扩建,等到时打通并拢后,也就能绰绰有余。 从厂里出来,天已抹黑。 她的车开进来会阻碍货车来往,于是停在厂外路边。 工人包括厂长都已下班,回家的回家,也有去对面的员工宿舍,百多个的人群散得快,只剩路灯扶起微弱光亮。老九送她出去,她迈的步子大,一不留神踩进路面的碎坑里,被绊了个趔趄直摔地面。 老九捞她没捞着。 落下瞬间,孟朝茉反射性手撑地,不仅手掌擦破皮,还浑身贴地摔了个结结实实,脚底踩的软皮白鞋飞了只。 这种摔法小时候才有过。 过了蹦蹦跳跳调皮捣蛋的年纪,还摔成嘴啃地,而且在下属面前,除了疼就剩丢人。 别动我。她制止要来扶自己的手,龇牙咧嘴缓了有半分钟,才渐渐接受腿部火烧火燎的痛感,自个儿慢慢爬了起来。一看,惨不忍睹,细沙附在蹭破流血的膝盖里,想抠又抠不得。 她尽力维持威严,好歹是小孟总,忍痛踉跄尝试走了几步,还摆了手,不用扶。 朝茉姐。老九叫。 还行,能走,明天你让人把这坑填平了,再绊到别人不是小事。这路什么豆腐渣工程,货车来回几趟都能给它碾成粉。 朝茉姐,你鞋。 回头就见老九抓着她的白皮鞋。最后丁点尽力维持的老板面子也啪叽掉地,以至于他蹲身把鞋放她脚旁,待她伸脚后帮她提好鞋后跟,她都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任他帮忙。 老九去附近药店买了袋棉签碘酒,又见她走路艰难,有种帮人帮到底的态度,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腿估计不好开车。 孟朝茉不再逞强,坐进副驾。过后拿棉签沾碘酒擦膝盖时还在想,自己每天坐马桶该以什么样的姿势 车稳当停在老街楼下,她咬牙忍痛拔腿下车。 老九在旁边隔空气虚抚,询问: 要不,我背你上楼。 不用,还没残呢。挺晚的,你干脆开我车回宿舍吧,明中午送资料再开回来,一定要顺便帮我带份饭。她尤其着重后件事。 老九应好,在原地看了眼她的背影,朝车走去。 只是总觉得有束视线细密,紧灼他后背,回头去望,只看到孟朝茉步入楼道的身影。 当老九坐进驾驶座前刻,再次鬼使神差回头。 结果空无一人。 楼道里声控灯坏了大半,孟朝茉在一楼拍掌,声控灯毫无反应,倒是四楼的灯闪几下,透过扶手间隙穿来微弱橘光。 还有蹑级下楼的脚步声,不轻不重。 她以为是某层楼的住户,没去多管。 直到她抓扶手借力爬上好几级楼梯,视线里出现一双居家黑凉拖,往上是白嫩瘦小腿、及膝宽运动裤、黑短袖外边罩了件同色棒球服 装扮熟悉到她可以不用再往上看脸分辨了。 商俞停在离她两级楼梯处。 慢悠悠垂眸,目光落在她两膝,腿怎么了? 摔了跤。孟朝茉想怎么两人对峙的场景总出现在楼梯,要是他再把自己推到墙角可不大行,伤腿折腾不起。 你身上有木头味。商俞甚至凑前鼻尖细嗅,随即拧起两条好看的墨眉,微抿唇角,似乎不大满意她身上沾染杂味。 他的脸在她肩膀上方停留了数秒,说话时,气息洒在她耳畔,夹杂浓郁酒味,估计喝了有整瓶,想忽略都难。 他多喝并不耍酒疯,只是话格外的直,并喜欢把她划为自己的所有物,以至于闻到什么说什么,喜爱、厌恶或满不在乎在酒后能得见真章。 孟朝茉的在厂里车间库房久待,身上挂味也属正常,何况商俞生有双狗鼻子。 我知道。她不再像以往那样解释后忙去浴室洗净。 某次他说她身上有点油漆味,她听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厂里。再去也专挑他不在的时间,回家首件要事就是洗澡去味。 商俞:我讨厌你。 哦,她淡淡的,那什么时候离。 第18章 商俞脸色倏沉,我讨厌你说离婚。 我只会说这个,你要不乐意听就走吧。不可置否,他闻到木头味蹙眉仿若生厌的模样如同小刺沿指甲盖扎进指尖,导致她说话充满火药味,专捡呛人的说。 朝朝姐姐。 别叫我。 就要叫,我恨你。他言行大相径庭,双手绕到她背骨后边缠抱住她。整个人是团温顺的火,把她裹紧卷噬,又企图钻进她怀里,是你先招惹我,追我的是你,说离婚的也是你,我讨厌你。 讨厌就松开吧。她只能言语相劝,肢体压根无法挣脱。 不松。商俞乖谬邪僻,甚至锁紧力道。 孟朝茉: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别扭。 他闷恹恹没吱声,一只冰凉的手跟蛇似的,拨开她肩头的衣服,开始是亲,后来呼吸在昏暗静谧的楼道里发沉。 荒原起火,无边无际。 孟朝茉心冷如潭死水,连膝盖擦伤的痛也无知无觉。 你确定要在这里?她冷静得不像话。 商俞揽住她的腿弯,将她竖抱上四楼。他从未到过这里,却能准确将她放在门口,就和他事后能查出自己和律师见面那样,查她的住所想来也不是难事。 她从包里拿钥匙。 商俞的角度看去,她衣裙凌乱,眉眼却极致清冷。 心里骤然瑟缩,不等她开门,便抵她在门板上亲吻。 攻陷她的同时,一边摸走她手里的钥匙,借余光不紧不慢插进锁眼。在拧开门锁的瞬间,门往里开,孟朝茉失去依靠登时往后倒,惊诧慌乱间纠住了他胸前衣物。 脸颊眉目的冷淡在此刻破防。 你满意了?她喘息未定,眼含薄怒。 商俞眉尾得逞般微扬。 孟朝茉推似的松开揪他衣服的手,扭头往里走。商俞一双手从后边抱住她,意图明显。 很多时候她对这档子事并无多大兴致,但他迷恋这具纤瘦又兼具肉感的雪白胴体。以往在床上折腾后,他额发湿漉,温柔沦陷的眼神足已令她深觉他是爱自己的,所以一再满足附和他对自己的索取。 现在只是被撩得烦。 想用武力驱赶他,但是她正常体力都无法与他抗衡,何况拖着这两条残腿。 你要玩是吗?找寻到空档,她转过身面对他,直视他,要姐姐陪你玩? 她眼里头装满了冬日的水,清凌凌不掺半点欲念,以至于商俞的男性自尊心仿佛被巨形锤抡砸,一颗心稀巴烂,没法辨清其中情绪似的定在原地没说话。 当她手心趋附。 明明天已入秋,她还是想起了盛夏正午的雨。 温热与灼热在一瞬间交融。 说话。 要,还是不要。 仰起纤瘦的颈子,气息缠绕。 仅仅这样。 商俞双腿仿佛被抽了骨头,顺势靠倒在她身上,嘴唇要咬出血。 他忽然想到,在汀绮和孟朝茉再遇的那晚,因药物和酒精关系记忆断片。但事后孟朝茉曾说他几度低声索求,他总以为是她在夸大事实,但现在完全颠覆了他对自己的固有认知,眼下自己的反应,似乎在印证孟朝茉说的是事实。 于是更加咬紧牙关。 可孟朝茉还在继续,温柔或蛮横。 他忽然撇开脸,温顺道:要。 孟朝茉要他永远铭记今天。 让他认清,谁才是连欲望都控制不住的人。起码在以后,他无法再用这种拙劣的手段企图压制她。 再后来,商俞本该清越好听的声音夹杂着丝丝道不明的痛苦。楼下有人在指挥倒车,嗓门响亮,停、停!传到四楼。 商俞脑海混沌到听不太真切,他攥住那截皓腕,大约也嗫嚅出几个喊停的音。可关键时候,缺的就是那点力道制止她。 直到压根说不出字眼,只剩低哼。 楼下的车已在指挥中成功入库,响起两下锁车声。而他如同被冲进大水巨浪里,唯有抱紧她这根浮木。 尽管脸撇向一边不愿面对被她掌控的自己,但这是事实。 孟朝茉把商俞推开,眼看他跌坐在沙发里,眼神迷离散乱,胸脯微微起伏,连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仿佛被滚烫到羞涩绻起。 你还是这样,从汀绮出来的那晚,你在我耳边说求你,我一直以为是药物作用,咱们商少才会说出求字。现在才发现你就是有点儿这种属性,稍碰下就腿软,只会呜呜哼哼地叫。 若有若无的视线从那团洇湿成深色的裤料滑过。 朝朝姐姐说的对吧。 在他羞愤难堪的目光里,右手擦在他裤腿,嘴角勾起丝笑,起身去了卫生间。 待她洗净手出来,客厅空荡荡,人已不见。她觉得自己起码能落得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体清静。 如孟朝茉的愿,中秋次日过去得有大半个月,她的腿开始结硬硬的黑痂,商俞也没再到老街来。她这段时间在家里办公,叫停了几款实木桌的生产,又开始谋划生产新品。 厂里会有许多货是送到电商仓库的,这些年门店的货销售起来反倒疲软下来。清荷镇工厂数量多,至于生产的家具、木门之类的多是依照客户要求,或者一直在产的老样式。她大学学的家居设计,心里一直对返璞归真的家具有种执念。 正巧她有自己的工厂,这些天把许多想法落实到图纸,再联络得厂内生产样品,下一步就是在外寻找客户。 她先找的孟启峰,然而对方的家具品牌走的是现代前卫风格,与她的融合中式元素的家居产品并不相符,但孟启峰对她很是友爱,替她介绍了一位可能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 钟如鱼。 她按约来到某家私房菜的包间,见到孟启峰口中大学在读的钟如鱼,坐轮椅,旁边跟着两个统一浅灰着装的服务人员。 据说是南舟钟家的小儿子。 他应该被宠得很好稚气未脱,虽然腿不能走也没有那种阴郁的气质。然而见过家里那位美人绝色,眼前人在她这只够得上标致。瘦削的下颌角,脸颊又盈出几分婴儿肥,发质软软的垂在额际,一双眼睛水灵灵。 孟朝茉再注意到的是他的手,纤长不失骨感,从没干过活的滑嫩,像件展览的昂贵艺术品。 他正在吃东西,桌面架了台相机,摄到嘴唇朝上一点点的位置,旁边站着两个助手没有入境。剥虾盛汤什么的都是他自己来,那双手莫名眼熟。 助手朝孟朝茉摆了个噤声的动作。于是她放轻脚步,在摄影的盲区位置坐了下来。 等他慢条斯理吃完,已经是半小时过后。她心里头不舒服甚至想当着这个毛小孩儿的面甩手走人,但理智拦下了她。 小孟总,这是我饭点,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趁人撤走碟碗器材时,钟如鱼朝她说,又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她等得快成尊雕像,挂起抹笑入座。 还一边客气:吃饭当然重要,况且钟总还在长身体。 登时,钟如鱼的脸变得十分精彩,我已经成年,长什么身体,小孟总你不会以为我未成年吧? 不会,看你和我弟的年龄相仿,他天天干饭干饭的叫,捧着个饭碗吃饭的模样和你差不多。她说的是实话,至于说人在长身体,确实存了点不厚道的报复心理。 他抿抿嘴,藏起不悦,扯远了,启峰说你厂里生产了几套样品,是你设计的,猜我指定会喜欢让我来看看。 启峰他的年纪都能做你爹了,没大没小。 实际上,孟启峰和钟如鱼的私人圈子扯不上边,会认识是在家居展览会上,纯属巧合。孟启峰发现这人虽然管着家里小部分生意,但性格上稚气未脱,又爱故作老成,实则十分好哄,你只要不把他当小孩儿,他一准欢喜,所以孟启峰随他如何称呼。 她把文件递上,翻阅向后,钟如鱼古里古怪的脸色渐渐舒展,他先前因入迷看得慢,恍然过后加上心里有数,便加快速度翻到底,文件丢在一旁,抿了小口咖啡不,在冒泡,是可乐。 然后说:你是开工厂的,怎么做起了设计。 大学专业和这个相关,贵公司有在各大商场有家居门店,在第七页,我有做些调查总和,总体来说风格是有相似之处的。其实,像钟家这种大公司的家居门店,都有固定的合作厂商作为供货渠道,甚至有自家的上游工厂,和她的工厂合作希望谓之渺茫。 果然,钟如鱼摇头,又啜饮口可乐。 话说他为什么要把可乐装进咖啡杯? 我们门店的家具是有各大品牌入驻的,你单是工厂生产就往里边送肯定不成,你可以找像启峰那样的家具品牌合作,好好做工厂加工。小孟总,说不定我家我们公司工厂到旺季赶货时,也得找你合作。 事态逐渐朝另个方向发展。孟朝茉看新产品进他的门店无望,就开始为工厂拉货单。 最后钟如鱼考虑到成本,敲定了一款大理石桌面由她的工厂直接送货到他公司下的工厂进行再加工。 这趟也不算白来。 小孟总,我点了这家店新出的甜品,要留下来一起吃吗?他拊手,身体微微前倾,眼底有种对甜食的憧憬。 她摇头告辞,拾起包链将包挎好,末了还是将疑问端出。 你刚刚录的吃东西的视频,是要发到网上吧,是有一个叫鱼鱼的账号?对于那双白白长长的手,她终于将其和自己关注的鱼鱼短视频博主对上号。 钟如鱼的脸凝住,连腮颊的腴肉都因震惊微鼓了起来。 可能没想到这世界这样小,他只是顺手吃个饭录个视频,也能被对面的人扒开网络身份。他皱眉歪头,食指腹摩挲轻点腮畔,问: 鱼鱼是谁? 好了,就是你。她看破他三两下蹩脚的演技。 捞起搭在椅背的外套,说声走了朝门外去。她怎么也没料到,粉丝数量不多不少的吃播博主,竟然是钟家小少爷,怪不得他从不带货打广告,倒是会挑些奇葩评论回复。 走到门外,她顺手点开app,划到自己关注列表里的鱼鱼,他乌黑的主页单就一句简介:我爱喝阔落。 笑死,还装。 她忍笑把手机放回包里。 小孟总! 钟如鱼隔着挺远就扬声喊她,清朗的音得传到走廊那头,助手小跑推着轮椅刺溜迅速滑过来。 他不再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笑得那叫个灿烂似花,我纯粹无聊开了个号吃东西玩玩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家里爹妈管得紧,我又舍不得这个号,要是他们知道了肯定得成天窥屏。你懂吧?不能外说哦,要是说了我就生气了哦。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5) 这话不假,钟董事长前后娶过三任老婆,才生出个儿子,简直捧手心里怕摔了。之前在法国餐厅见过的钟语声,就是他大姐。 孟朝茉在憋笑。 我知道朝茉姐姐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什么事儿进了你的眼都被保管得严严实实,你一定不会说的。要是说了就是我判断失误,唉。 我不说。 真的? 假的。 你 是真的。她从右到左嘴角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钟如鱼眼睛都亮了起来,绷直的坐姿一下子松卸,舒服往椅背靠,还一边点头,嗐,我就知道姐姐你不是那种人,白担心了。 发生这档事,钟如鱼对她有种近似献殷勤的过分友好,硬要拉她留下尝新式甜品,她婉拒说要回家。他立马像壮士断腕般抛弃念念叨叨的甜品,忙不迭提议干脆坐他的车,让司机开车送她回去。 这不更麻烦,她的车丢在这里还得让人来开回去。 钟如鱼来了劲,我助手可以把姐姐的车开回家,姐姐坐我的车,送女生回家是我的荣幸,就这么定了。 孟朝茉严重怀疑是自己答应他事情不外传,所以他有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感觉,非得强行塞回她点什么,这不胡闹呢吗?她瞥了眼时间,直截了当,真不用钟总。 你怎么还叫我钟总。 我以为你喜欢。 那是外人面前我摆谱呢,现在咱们是自己人,姐姐叫我如鱼或者鱼鱼就行了。算了,还是叫如鱼吧,鱼鱼是网名你叫我我会反应不过来,当然了,你要叫鱼鱼也可以,谁让你知道了呢,你多叫几遍我也就听习惯了。 真会自来熟,她不跟他再扯下去,笑说:那行,如鱼我走了,送不送这事儿我都保密,放一百个心吧你。说完向他招招手离开去乘电梯。 我又不是为了让你保密才要送的。 姐姐路上注意安全。他朝那道黑旗袍纤影脸不红心不跳违心地解释。 电梯门开,里头的商俞单就听着此句殷殷关切的姐姐路上注意安全。他穿的白西装,亭匀清冷,实际肚子里火烧肠子。 第19章 有瞬间,孟朝茉感觉到他在瞪自己,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错。待她走进电梯间,耳边响起声很轻的冷笑,随之是讥诮的话: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弟弟。 钟家的小儿子钟如鱼,年龄和我弟弟差不离,孟伯伯介绍他给我,说可能会对我工厂的新产品有帮助。钟如鱼也没想到我会发现他那点秘密,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故意嘴甜姐姐姐姐的喊,可怕我把他那点事情说了出去,小孩儿心思呗。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其实能十分敏感地抓取商俞的情绪。如他此时冷漠的讥讽、电梯间微妙低沉的氛围,在门开刹那,她便悉数领会进脑海里,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冒出了一堆解释。 从头到尾听完商俞或许能消气;又或许会像猫被踩尾巴跳起来冷哼说我跟个小毛孩儿吃哪门子的醋。 以上两种结局都是以往她期待的,但现在她不干。 你现在知道了。而是回以怪里怪气的腔调。 我不想知道。商俞语气冷到冰点。 那你忘了吧。她全然像在扯皮,绕来绕去就是不直面他的问题关键点,就像他对待她的离婚提议那样。 商俞没说话,实则是招架不住对方的伶牙俐齿。真是好,结婚近两年他还不知道平时温柔静婉、体贴到无微不至的孟朝茉还有这样一面。 活久见,好气又好笑。 想着想着,安静的封闭空间当真响起他一声笑。 伴随的是胃抽痛,气的。 她搬离临江君园的这段日子,商俞照常工作运动吃饭睡觉,包括朋友组的局他也依旧会去,甚至去得更加频繁。那座空壳他待不住,没人喊他起床,喝酒也没人管。不知道是黄汾厨艺越来越差还是怎么着,他吃进胃里的东西少得多。 唯一的是,尽管缺了她,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 他不是那种会为一段感情浑浑噩噩的人。虽然不免会闪过许多关于孟朝茉的片段,只要以工作娱乐等等来填满空隙,甚至过不了多久,自己完全忘记这个人也说不定。 他在竭力适应,是耗尽定力才没再踏足她在清荷镇的住所。 可是,她貌似浑然不受影响,从这段她开始无比在意的婚姻里走出来,她反而过得无比恣意洒脱,谈生意、轻飘飘应付自己 心里猛地一坠。 他还没忘掉,山涧已过岸,不容回流。 两人这一别,大约有一月没见。之前孟朝茉用手弄他身泄,又说出那番轻蔑讥讽的话,使得商俞所剩的矜骄铸进脊骨,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在她手里失态成那副狼狈柔弱的娇样儿。 哪怕在电梯里所听到的姐姐路上注意安全令他不舒坦,也没到失控的地步。 天渐秋,风渐凉。 斜雨打在阳台雨棚上的声噼里啪啦,能听声辨雨势。孟朝茉聚精会神在电脑屏幕前,想起临江君园的别墅,关好窗连闷雷都听不清,老街这儿要是响雷,就跟放了百千炮仗似的。 今天诸事不顺,工厂仅在半小时内收到了两个大客户停止合作的消息,违约金给的毫不在意。要说货有瑕疵引起不满她也只能认,可每天往对方门店送的货都是经过了层层质检,绝无问题的。客户那里也问不出理由。 她头疼。 好在上天赐她雨天作慰藉,她天生体热丁点儿暑气也受不得,稍稍遭热背就汗腻。凉秋里的一场大雨,从空中冲到地面流进下水道,带走所有的燥与热,留她浑身清爽。 钟如鱼打来电话,她纳罕接起: 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希望没打扰到姐姐休息。就是有款大理石桌面不是说要姐姐的工厂供货,我家爹发话,货源得从自家厂里来,揪着质量品控什么的说。又不是没有从别的工厂拿过货,平时也不是这点鸡毛蒜皮也要啰嗦的人,唉,我和他吵了一架。 姐姐,我要和你吐槽我爹。他这人可偏心了,不过心是偏向我,搞得我姐姐们、我是说家里亲姐姐,尤其是大姐,都不大喜欢我,我很伤心。诶?你认识我大姐吗?叫钟语声。 他说了一大通,关于到不签合同的大事居然被他一笔带过?于钟家来说确实事小,可能这点事还不足钟如鱼和他爹吵了一架来得郁闷。 于她事大啊,刚走两个客户,这边又无法签约,而且是钟董事长发话,板上钉钉没转圜的余地。 她头更疼了。 稍微应付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可能今天事情太多,孟朝茉没注意到钟如鱼的反常。管理一家公司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个长期大客户对家具产品工厂来说多重要,怎么会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打头。 现在是两小时走三个客户,她盯着手机沉思。 下一个电话是谁的?孟启峰? 乌朦的天空掘出个深洞,倾盆倒出的雨滚珠似的落在她刚撑开的黑伞上。从楼里出来到车上的小段距离,她踩的纯白帆布鞋溅湿大半,藕绿的针织裙也被横七竖八的大雨劈湿了半个裙角,好在裙摆只到膝盖往下点,多数雨水落在白花花的小腿上,等坐进车里拿纸巾一擦,就干了。 她的车开进临江君园照常畅通无阻。 这场雨还在下,从清荷镇到南舟市途中,柏油马路水渍渍,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相伴的还有轰鸣在马路尽头的雷声,和把天空撕裂的闪电。 开进熟悉的门牌号楼,她的指纹没被删除,能解开门锁。 进去后门关上那刻,身后的撼动天地的风雨倏地像被盖上锅盖。虽安静不少,但还是能听得到雨珠砸地风叩石墙的闷响。应该是没关窗。 风雨天没关紧窗户,看来黄汾并不在家,只有商俞在。 孟朝茉的鞋还有雨水印子,贴着皮肤的裙子倒是被体温烘干了。她习惯性弯腰换上拖鞋。 从门厅进走廊,先看到的是挨着厨房的餐厅,桌上的米饭菜汤摆放齐整,没人动过的样子,在这样潮冷的雨天里已经散尽了热气。 你来了。商俞的声音从沙发后传来,在闷沉的风雨声中格外清透素淡,像是一株安静了很久很久的植物叶子簌簌轻响,他转过头投来视线。 孟朝茉直入主题:你做的吧。 一开始,心底有了这个猜测她很生气,随便趿了双帆布鞋抓了车钥匙就往外冲,明知道在下雨还是忘了拿伞,到一楼又折回去拿的伞。气愤令她暂抛所有,只剩质问他这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支撑她冒大雨开车到这里。 坐过来,朝朝。他说。 方便更好看她,商俞调整了坐姿,靠软适的沙发侧边的背垫,腿半屈起搁在沙发上。天冷的缘故,他双腿莹白不见血色,唯有刚刚压坐的腿弯浮有一片淤积的淡粉。 从进门发现他没动餐食,到如今穿着单薄的卫衣、只到膝盖的黑裤,怀里抱只方枕取暖。孟朝茉憋了整肚子的气有种发不出去的无力憋闷,发泄般用牙尖咬了口嘴唇内里的嫩肉,坐了过去。 商俞拍拍自己手边的位置。 等她面朝他坐下他右手臂便虚揽了她的腰,虎口轻捏。 不喜欢下雨天,又冷又吵。他的手搂紧了些,手背肌肤贴着擦过她的手腕,冰得不像人类。雨天令他整个人变得温吞懒怠,上半身靠向她时,苍白纤瘦的脖颈垂搭下,有瞬间脆弱易碎感。 我喜欢雨天。她任由他将下巴抵在自己肩侧取暖。 商俞委顿沉闷,你别气我。 我没有故意和你反着来,喜欢雨天是真的,冷飕飕的很舒服。她的体温很快使她感觉不到他下巴颏搭在肩膀的冰凉,你冷就把温度调高点,还有多加件外套。嫌吵就把窗户关紧,基本上就不吵了。 我要开窗户,听你的车声。商俞的视线停了瞬在对面落地窗。 风从窗口灌进,帘布装了个满兜,装不下时再高高甩起落下,刚刚在它落下的那秒钟,他在雨声里辨出了熟悉的车声,玄关门响,很快朝朝就进来了。 他说话时唇瓣微微张合,下巴会有轻微的动,气息绵绵的,孟朝茉肩膀那块有点被羽毛挠的痒。 话至此,孟朝茉可以肯定自己工厂出事是他做的,明知她会猜到会生气会前来质问,所以窗户半敞辨车声。 她心里慢悠悠萌生一个偏狭的念头。 餐桌未动筷的冷食、他穿少衣服不开暖气冰冷的手脚萎靡恹恹的状态,是不是他刻意为之的。 毕竟商俞笃定自己会来,这些不过顺势伪装而已。她陡然汗毛竖立,脊背发僵,好在很快她甩走脑子里的假想,安慰自己商俞不至于骄诈到这种地步,更何况这样图自己什么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孟朝茉问。 商俞沉默不语,隔了半晌才用一种极力坦然实则别扭支吾的语气答:我想见你,下雨了,不想吃东西不想动,想见朝朝姐姐。 在他明知有错时,百分百会叫她朝朝姐姐。 所以你就让人动我客户,你想见我可以打电话找我,如果我不想过来,你可以去找我。如果这样我还是避着不想见你,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你能不能别那么自我,你的世界里只考虑自己的悲欢怒乐吗?我喜欢下雨天也是,你就认为我是在气你,想见我就通过这样的手段,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忙的就是厂里的事情,你还这样搅和成一团乱! 看来她目睹他这样软兮兮的惨样,还是没有心软,只是暂时扣着怒火没发作,说着说着终究容不住。 商俞静静抱着她,维持靠在她肩侧的动作,油盐不进,在她挣扎想起来时知道用紧力气束抱住她不让走,说出的话懒懒淡淡:朝朝姐别生气,让我睡一会儿,先不吵,我以后不会了,保准都乖乖的。 她叹气,你会的。 可能又是个下雨天,荒唐到想见她。 别说话,朝朝,我想睡觉真的怪,你来了我眼皮就开始困得睁不起来了。商俞真的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抱着她阖眼睡觉,鸦羽般的眼睫安安静静、呼吸清浅。如果她依言保持沉默不语,他两耳清静应该很快能入睡。 她真的没说话了,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没法沟通,言语打在团团棉花上没有回音。不顾一切令她在雨中驱车过来,单纯因为他缺个习惯里助眠的人而已,荒谬到无语。 温律师的提议是先长时间分居,拿到感情破裂的证据,如果无法和他协商签协议书,后期走离婚诉讼则更有利。 可她等不下去了,瞥了眼搁在沙发上的帆布包。 第20章 孟朝茉把窗户关紧,纷呶的风雨顿时按下静音键。 绿植在落地窗外张牙舞爪,此时室内的温度调高到正好,盖床毛毯睡觉正合适。 商俞在静谧里醒来,随着他起身,毯子垂地,踩过时差点把他绊倒,平地踉跄了下。也没将毛毯捞起来,任它攀搭在沙发边缘,要掉不掉。 他嗅到了食物的香味,找到厨房,孟朝茉正系着条围裙,在中厨区域的料理台前拿锅铲忙活。她很瘦,围裙带子绑在腰肢能绕两圈。 路过餐桌时,上面已有一道热汤一道菜。汤装在厚瓷的汤碗里,盖着圆盖保温,旁边是他上次感冒没吃到的素烧茭白。 他有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恍惚。 一时间顿住,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他掌心攥住桌角,带来些真实触感。馥郁的香味、脚底踩在地板上的温暖,告诉他这切真的。于是慢慢重拾步伐,靠近那抹似梦境虚无的背影。 你醒了,吃点东西吧,孟朝茉盛好盘素炒青菜,温柔说,天都黑了你才醒,多久没睡觉了? 两天多。商俞眼底的淡青消失了。 吃晚饭吧。 你要去哪儿?他盯着她解围裙的背影问。 我也吃晚饭啊。孟朝茉坐下在餐桌靠厨房那边中间的椅子。 哦。 要先喝碗汤吗?她一手拿碗,一手拿汤勺看他。 要。同时点点头。 东西吃进去,胃里逐渐暖和,商俞吃得慢,嚼东西时嘴巴闭着,腮帮要动许多下才会咽进去。 孟朝茉夹什么放碗里他就照吃不误,微鼓的腮颊没停过,这餐吃得多了点,肚里头沉甸甸的。 黄汾阿姨呢?孟朝茉一直没见黄汾,照说晚餐时间她是肯定要来的。 商俞吃东西的腮帮子停了停,咽下食物说:中午我让她走的,放了她三天假。 孟朝茉:为什么?我不会照顾你三天的。 这是现实。 搁以前她怎么可能说这句话。商俞忽然胸口堵得吃不下去,平放下筷子,语气淡了许多:她太吵了,中午十二点半、晚上六点半让我吃饭,时不时让我盖毯子别光脚。以前也不这么晃来晃去,我烦她,她一出现我就眼睛疼,一说话就耳朵疼。 孟朝茉抿抿嘴,我走的那天和黄汾阿姨聊了一会儿,跟她说过你吃饭没点数、怕冷,多照顾你点。 商俞掀起眼睫,眸光亮了瞬,朝朝,不如你回来吧。 你习惯了我是吗?孟朝茉轻笑了下,没什么突出的情绪。在商俞静默的眼里她得到肯定的答案。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6) 她没胃口吃得少,大多在帮他夹菜盛汤,见他不吃也跟着搁下筷子,这是我最后一次照顾你了,以后不管你怎么耍手段,闹脾气也好,我不会再来这里。商俞,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样做,给我们之间留点情分吧,别让我最后对你只剩恨。 商俞面上比她更捉摸不透心绪,原本撑着下颌的手往上扶后颈,脑袋耷着,额际发丝垂落,发梢挡了他那双眼睛。 他不想看她,甚至被悔意卷袭。 想到今天的晚餐,一切都似乎回到从前的假象。 商俞忽然有预感,果然 垂下的视线里赫然出现三张薄薄的纸,离婚协议书。 耳边是她的声音,明明人坐在对面,却恍惚从遥远的雨雾里传来,被雨珠打得七零八碎,是了,他此刻半点不想听到她说的任何字。 他想逃。 而柔和的嗓音将他团团包围。 我来的时候很生气,告诉自己今天哪怕和你大吵一架,也要和你离婚。这份协议是我很久之前托温律师拟的,一直放包里。 现在那个白色帆布包正软趴趴躺在手侧椅子上,一式三份,我的名字已经签在上面了,你看一下那些条款,没问题就签了吧。 白纸黑字的协议上还放有一只钢笔。 准备得充分,很久之前就准备充分。 商俞压制住颤栗的唇角,眨两下眼,抬头轻哂。 完全没有我选择的余地,朝朝我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再也不见你。 你任性随性把事情做到这份上有给自己留余地吗?签了吧,习惯而已,多适应下就行了。少了我你照样可以过得好,真的,你是商俞啊,反倒是我更难抽身,好在一直让自己忙起来,你今天搅和一下又够我忙的了。其实你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闲暇和朋友在一起也不会想到我吧。我总觉得自己是你偶尔的消遣,今天也不过是因为雨天,心情不好,又恰好手里闲着没事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商俞忽然拨开钢笔盖,迅速在签字栏刷刷几下签下三个自己的名字,字迹越发潦草,从头到尾不到五秒。最后竖勾结束之际,笔从手里脱落,在桌面滚了几圈。 而他起身头也没回地上楼,仿佛多待一秒则会是另种结果。 得到签字的协议,孟朝茉僵沉的双肩并未如料想的那样卸去重担,得到轻松解脱。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收起两份协议和钢笔放回包里。静愣了半晌,再起身去收拾只剩残羹冷炙的餐桌。 拾起两人用过的筷子反朝桌面磕了下,圈在手里的是整齐的四只,又要去叠好碗碟。 陡然回神,紧接讪讪放下手里的所有。 其实习惯也很难戒。 她没再收拾餐桌,也就没注意到对面位置晕散的两滴湿迹。 说起来,当初她无意间听到商俞对婚姻和自己的想法,萌生离婚念头,是在雨天,到如今签下离婚协议,也是雨天。 但今晚离开时大晴,天空留了几盏星星,微弱光芒侵袭浓浓夜色,让人难以忽略。 离婚的事情一下子急促起来。 对于孟朝茉微信提问什么时候办离婚证,商俞答尽快。 于是次日早晨民政局九点刚开门,他们便把手续给办全了,从头至尾没讲两句话,也可能是她记不清了。 费尽心力促成了离婚,她前个晚上反倒失眠,导致第二天浑浑噩噩。民政局工作人员问她是否确定,叫了她两遍名字才反应过来。 她投身在客户订单里,像暴风雪中的茕茕独行者,耳边呼啸肆虐,四面八方灌来的风将她拉扯,她不顾一切沉默埋头前行。 白天黑夜轮换不知道多久,雪停了。 她的世界包括她的心寂静下来。 期间她听到过不少议论。 到现在都过耳释怀了。 你离婚的事情都传遍清荷镇了,每天出去打牌都要被人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全是看热闹的,手气都被她们那群婆娘问霉了。 封如玉的这话说到了十二月冬至孟家聚餐的包间里。清荷镇能传遍这件事,她劳苦功高,倒诉起苦来。 吃饭也堵不住你嘴,今天是特地来庆祝朝茉的厂扩建成功的,你怎么老把离婚挂嘴边,离婚怎么了,现在这个时代多的是离异后过得更好的女性。孟得安不爱听这些,沉脸数落。 哪是我挂嘴边,是人家的唾沫星子要把我淹死。封如玉嘴上说被淹死,眼底还是看戏的神色。 孟得安:我在外面打牌吃饭人家怎么不问我,光从你嘴里问,那还不是你会和人聊。人家问一你答出一二三,朝茉的事情你不要总拿到外面说。 我说怎么了,还是有好处的。今天就有人朝我打听你女儿愿不愿意嫁她儿子,家里开宠物店的,条件蛮好,车子房子好多的,男的也成熟,不嫌弃你女儿离过婚哪。 封如玉说话时那双凤眼不时挑尾,纹的墨色细眉却很死板,自以为精明,却什么幸灾乐祸的情绪都藏不住。 孟得安迟疑半瞬,不着痕迹看了眼孟朝茉的反应。 封尧忽然戏谑开腔:你说的成熟,是指岁数老吧。 封姨,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其实她没多大感触,封如玉冷嘲热讽也好,妄想要她配个不知道样貌品性的老男人也罢,都够不着她生气的点,就当在看个跳梁小丑挤弄五官做免费表演。 哦唷,我操心你的事情干嘛,吃饱没事干啊。我就顺嘴一提,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着急嫁第二个男人呢。封如玉窃笑。 当初孟朝茉追商俞的阵仗闹得大,再有结婚的消息来得突然,在封如玉眼里一直是例笑柄。 她脸色依旧淡淡的,我就算再着急也起码要脸,不会去勾搭有妇之夫。 你几个意思!封如玉被踩着几十年来隐晦的痛点,巴掌登时拍桌,力图制造点声势来掩盖虚掉的内里。 这个每月末团聚的家庭,看似团结凝固牢靠,实际是座布满裂缝的土坯房,声儿大点都能令其分崩瓦解。 孟赴约脸色匿在阴影里,辨不清喜怒。 封尧合手抱胸后仰,姿势舒坦靠着椅背,嘴角挂笑。 孟得安低头尴尬轻咳。 还是上菜的服务员打破了这个封闭包间里微妙对峙的气氛,她趁机会拎包起身,留下句,我还有事,先走了。 其实这理由十分蹩脚。在场的谁都门儿清,孟朝茉走,是因为揭开了这个家长久的龃龉,但无人阻止她。 包括孟得安可能也觉得这时候有一方回避能省去不少事。 我也怪忙,走了。封尧施然离座,浅淡的口吻。 包间的人各怀心思,面对两人前后离桌只是缄默不言。天花板一束光打在正中央,人脸或明或昧,场景一度光怪陆离。 封尧人高腿长,加上步履刻意加快,走到外边见着孟朝茉进了电梯,分明见他朝她的方向去,硬是不掀手按门,眼皮下的水葡萄瞳仁淡淡瞥过一眼,垂眸看手机。 这号所谓的妹妹,最开始在他眼里是浑身小尖刺的,对年长且身形高大的他也无所畏惧,回回以捍卫领地般的眼神剜他。 他自然也没少捉弄她。 到高二的时候,她变得圆滑起来,不再是只亮刺的刺猬,被封如玉苛待也并非提刀干架的模样,反而欲哭不哭,泪嗒嗒的眼望着所有人,委屈极了;又或者卖力干活做事,总之变得一声不吭。 这时候,孟得安会训封如玉,再不济就是偷偷塞钱。 孟朝茉机伶,她能觉察到封尧那双看透她小伎俩的眼睛。 他倒没什么波澜,顶多嗤笑一声,妹妹干什么都和他无关,他照样像逗猫似的逗她。当然,是越来越讨嫌了,以至于孟朝茉待她没有好脸色,甚至见到他就是一副防备状态。 他迈腿跑了几步才按下欲合拢的电梯门。 进到轿厢里,说:见哥哥来了,也不等等。 谁是你妹妹。稀松平常的不客气。 你这段时间住哪儿? 不关你事。 刺头么你。 难不成你就是温温柔柔的大哥哥了? 我当然算不上,比不上孟赴约好,处处惦记你,你住校还把自己所有零花钱给你,从小就追在后边一口一个姐姐。我吧不欺负你就不错了。 孟朝茉心里忽而闪过她在孟家告知大家自己已离婚的那天,孟赴约敛眉思虑的神态,以及那句姐,你们是和平离婚吗。 一直是埋在心底的疑刺。 然而对着封尧,她还是说:你知道就好。 对于她的话,封尧呵地冷笑。 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孟朝茉先迈步出的轿厢,朝自己的车去。 空气携着初冬的湿冷,贴着皮肤的凉意,饶是天生体热的她也不禁拢了拢短兔绒的外套钻进驾驶座。 顺手关门时,车门缝突然丢进串钥匙落在她双膝间,紧接是封尧那种冷腔冷调:文晴路的嘉沁小区,空的没人住。 她下车叫住他的背影:什么意思? 第21章 意思是你可以住进去。 我有地方住,老街。 虽然和文晴路的房子不能比,但她也住惯了,喧闹声中早起,喜欢那里熙熙攘攘的早市,整条街的早餐店老板都认识了她这个熟客。 随你。他掀眉,不大在意的模样。 至于孟朝茉伸手递过去的那把钥匙,他却毫无要接下的动作,只是盯紧她问:是不是孟赴约的东西你才接? 在孟朝茉眼里,封尧好似对家庭、亲情不甚在意,迟迟不结婚,包括封如玉这位亲妈组的相亲局也不给半点颜面,恁是放鸽子。然而他现在一再拿孟赴约出来对比,意味什么,难不成他看重这份所谓的兄妹情谊? 她眼睛眯了眯,聚起审视的眸光,你今晚不像你。 结局就是封尧劈手夺了她手心的钥匙,不发一语上车,路过愣在原地纳闷的她时,甚至恶劣地鸣起短促的喇叭声,然后在汽车尾气里疾速绝尘而去。 这才是他平时会做的。 她顿时不再纳闷,不躁不怒地上车。 回家的途中接到了李园清的电话,电话另头的李园清慈柔的声音问她冬至是否有吃饺子,聊过近状,又颇具埋怨说中秋节过去这么久也不去看看她。 孟朝茉实则不止一次有要去看望她老人家的念头,但又隐约担心会和商俞碰面。虽说商俞不喜回老宅,但万一真巧合地撞见了呢。刚离婚那阵,她每每闪过两人相遇的画面,都有种喉咙发涩到失言的局促感。 现在倒能坦然,然而最好还是避开见面,毕竟两人的离婚历程也不算和颜悦色。 好在现实是,她和商俞离婚两个月以来,压根没碰过面。 如果两人都刻意躲避,无一方主动,本属不同圈子的人偶遇的机会可谓渺茫。 李园清说:今儿冬至,早说让你来陪我吃饺子,可你家里头那边得要聚餐,这个点差不多开始了吧? 刚聚完了。孟家要聚餐是实话。如果孟家不聚餐,她也不打算挑冬至这样的日子回去看望李园清,因为商俞在这种日子不得不回老宅吃饭的可能性很大。 结束得挺早,怎么没吃饺子哪?冬至吃饺子寓意吉利,老早就有冬至吃饺子不冻耳朵的说法。李园清和赵行莞还拿这话哄过小时候的孟朝茉。 她静默半晌,闹了点不愉快,饺子没上桌就走了。 现在剩下那三位应该正其乐融融吃饺子吧。想起在自己后头离桌的封尧,他们都是融不进孟家宴席的局外人,乍然生起股同病相怜的感慨,令她有丝丝懊恼刚才在轿厢里待他没有好语色。 无线耳机里传来李园的叹息,抽空来奶奶这儿吧,吃奶奶给你包的饺子,来年顺顺利利的。 又说:商俞打从中秋节过了就没回来过,让他回来吃顿饭拿各种理由搪塞我和他妈,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有时候打他电话干脆不接,你不会遇见他的。她是李园清看着长大的,怎会猜不透她心里介意的什么。 从餐厅出来,待会到家楼下小饭馆简单吃点然后上楼,洗漱完处理下工作再睡觉,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李园清心疼惦念她的语气,令她动容不已,连看窗外的路灯都显得格外冷清孑然。 总归商俞不在,她说:奶奶,要不我今晚去老宅吧,我想和你睡一起聊聊天,明早起来吃饺子。 好好好,李园清笑不拢嘴,不过天晚了你开车得稳当点,注意安全。 孟朝茉到南舟老宅时,正好九点一刻。 老宅地理位置好,冬暖夏凉,即使在室内不开暖气也不会凉丝丝的。李园清正披一梅红的披肩坐在软椅上看书,听管家说她来了于是把书搁置下,在暖黄的灯光下起身去玄关迎她。 外头冷不冷,先喝点汤吧?我让袁楣热着呢。 奶奶。她脱了外套往她怀里去。 哎唷,怎么啦?李园清轻抚她后脑勺。 她使劲抱了下才恋恋不舍松开,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想我就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好好说说话。 她嗯了声,点点头。 袁楣,把汤端出来吧,刚刚包的饺子可以下了。李园清朝从厨房出来的微胖女人说,袁楣是商家老宅几十年的住家阿姨,手艺精湛,人也温善,听后哎了声。 有饺子哪?她欣喜。 那可不,知道你要来,奶奶亲手调的荠菜虾仁馅儿,你爱吃的,冬至可不能少了饺子。李园清待她仍似儿时,连去餐桌那段路也牵着她。 喝完汤,刚捞起的饺子圆鼓鼓,热气腾腾,沾上调好的汁水,好吃到差点连舌头都吞掉。她仿佛看见李园清和赵行莞在厨房灯光下忙活,一人擀皮,一人负责包馅。 初次,赵行莞对奇形异状的饺子乍舌,好一顿笑。李园清浑然不觉自己包的有什么不对劲,饺子嘛,皮裹住馅不漏就成了,味道总不能差到哪儿,直到赵行莞包了个白胖可爱的饺子放在掌心给她看,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手艺是真特么烂。 烂也不碍事,几十年的光景里,赵行莞手把手教李园清和面、调馅、包饺子孟朝茉记事起,李园清的饺子技艺练得纯熟,只不过赵行莞还是会拿旧事当玩笑说给她听。 你吃饺子爱蘸辣的汁水,一整个塞进嘴里,鼓着嘴咬啊咬,简直和你奶奶一模一样,你长得也像她。算起来,行莞过世有十三年,拾不回的往事像发生在昨晚一般。 孟朝茉将她悠远的眸光收进眼底,你想她啦? 嗯,经常想起她。李园清遁入回忆的思绪归到眼前。 在赵行莞重病的那段日子,李园清也跟着憔悴不堪,她调动人脉资源聚集了脑瘤方面顶级的专家,放下所有工作陪赵行莞去国外就医,然而赵行莞的生命仍在以多倍速流逝,无法挽留。 倒是赵行莞劝李园清看开点。仅剩的光景赵行莞选择回到清荷镇,孟得安因要带封如玉进门一事与她闹僵,守在她床边照料只得了个滚字。 那段时间,落叶发黄,蜷曲,枯萎,化成泥。 赵行莞每天仍散步下棋和人聊天,没有治疗的生理痛苦,她脸上的笑也明朗起来。反而陪着她的李园清心情一日比一日沉重,笑得十分勉强。赵行莞已将生死看淡,能坦然同老街的街坊邻居聊起自己的疾病,甚至能数数自己剩下的日子要干点什么,譬如参加孙女的家长会,要是日子足够还得陪某个万般重要的人过生日。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7) 旁人嗓门陡然拔高:哎,别哭啊!行莞,这你家亲戚啊? 说的是在旁边只听不搭话,却泪如雨下的李园清。 说起自己像奶奶这话茬,孟朝茉搁下筷子,把散落的发丝挽成脑后一个圆圆的髻,紧接夹了颗饺子入嘴,问:这样是不是更像啦? 李园清的目光仿佛透过她在追忆另个人,好一会儿才点头,像,更像了。 孟朝茉,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动来动去!她盯着对面空的座位,模仿赵行莞的神态语气,一瞬间仿佛被放了气的皮球,蔫蔫的,我也想她了,你们包的饺子味道一模一样。 李园清见她伤神,转移话题:吃饺子吧,该冷了。 奶奶你也一起吃点吧。实际是不想她因自己而总想起赵行莞,生出物是人非的伤感。 我不吃了,早点的时候和芝英吃过了,人老了吃多了容易睡不着,说着夹了个在她碗里,你多吃点。 怎么没见叔叔阿姨? 孟朝茉问,由于她已经不是商俞的妻子,所以称呼回归到婚前,但对李园清的称呼却仍旧没改,私心使然她不想改口。 李园清在外人眼里是女强人,评价是:雷厉风行、手腕果敢八字。然而她打小感受最多的却是她的教导、她的眷渥、她与赵行莞相处时胜过溶溶月色的温柔,她内心当李园清是至亲的奶奶。 芝英晚饭后去朋友家打牌,商跃还在外头鬼混,不到后半夜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李园清对儿子已然放弃管教,只求省心。 次日起来,听管家说商跃整夜未归,李园清平淡颔首表示知道了。穆芝英也见怪不怪,仍优雅进食。 上午孟朝茉陪李园清去了趟老朋友家,两人在外吃过午饭回的老宅。 趁李园清午休时,穆芝英拉了她到楼下花园,两手轻轻磋磨片刻,抿嘴难以启齿的模样。 阿姨,怎么了?孟朝茉主动问。 朝茉,你们年轻人的婚姻自己做主,我也不多加干涉。只是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 什么忙,阿姨你说。 商俞从中秋节就没回来过,上回我找去他那儿,送了点煲的汤过去,结果黄汾说他很少回去,我估摸着他是住公司,又找去公司,他打发的助理来见我。我们母子本就生分,有你做调和才能见见面说说话,现在你们离婚,他算是老宅也不回了,电话也不接。 阿姨想着,朝茉你能不能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来趟?他奶奶不说,其实也是惦念他的。穆芝英的语气不禁低微。 其实穆芝英昨晚归家,听闻她来了,本想把这事告知商俞,看他是否会因此回趟老宅,然而电话并无人接,更遑论说这事儿。 所以,她把希望寄于孟朝茉身上。 阿姨,我们之间是我提的离婚,闹得有些僵。 他性子倨傲,不会接我电话的。 肯定不会的,你试试吧。穆芝英隐隐期待。 穆芝英总觉得她对商俞来说是特殊的,能被他接纳,连带不同早先那么排斥这个大家庭,再不耐,起码家宴会到场;甚至也会因她撮哄而和李园清在电话里聊三五句话。 孟朝茉本意不互相打扰,陪李园清待几日就回清荷镇。双方都在走出过去的婚姻习惯,每次旁人提起都是在加深印象,更何况以电话形式闯入对方生活。 但拗不过穆芝英,或许说不忍拒绝她几近渴求的态度。 她点点头。穆芝英双眼顿时有了光。 很快,眼底的光被冷水呲灭,灰暗下来。 如孟朝茉所说,开了免提的电话拨通几声后,传来忙线提示,被拒接了。 她在老宅拢共待了三天,要回去时是清晨,天色雾蒙蒙的亮。昨晚商跃再次夜不归宿的事大家都清楚,也没放心里,然而管家接过通电话面露急色,完全听完后又缓和不少,想想还是追上正送孟朝茉上车的李园清说: 汀绮会所的老板打来电话,说先生昨后半夜在会所和人弄出点误会,动手伤了人。 李园清眉间皱起抹冷厉,人老也不长脾性,他伤了谁? 山湖集团的老板。其实会所打来电话,说的更为详细,两人的误会是因个女人,商跃喝了酒,先动的手。 先生耍起酒疯,没人敢拦,是他自己见伤的人是山湖集团的老总,才清醒点收手。会所经理打的邓竹助理的电话,少爷去了趟,这会儿应该把人带回来了。 会所老板是李园清令人通过气的。商跃经常光顾,酒后失格这种事不是初次,都得第一时间报给老宅让人去处理。 商跃经常一掷千金,又或者认识了什么人看上了什么投资,尽管他名下资产寥寥无几,在远商集团也无职务,但旁人看他的背景,傍他的也有,给面子的也有。 这事本不该商俞到场掺合进去,他身为远商集团的总裁,将来两家如果有生意往来,就得因今天的事给人几分薄面。 真是不省心,谁让会所经理打给邓竹的?穆芝英问。 这个应该是先生。管家答,否则打来老宅就得他代替老太太去处理,先生惧怕老太太秋后算账,所以让自己儿子去收拾烂摊子不是没可能。 李园清狭长的眼眸浸着清亮,也可能是对方。 这时,庭院内笔直道路的尽头驶来辆迈巴赫,停在门口后司机利索将后车门打开,商俞从车里出来,他颀长的身形立在灰亮的晨色里,外头披了身敞开的长款黑羽绒服,能看到穿着单薄灰裤而显得匀称修长的腿。 不等司机开门,商跃从后座里踉跄钻出。 待看清绿植旁的李园清,顿了顿,脑袋一缩。 嘴里咕哝:都说别回老宅了,你非得带我来这儿。 你奶奶不得扒我层皮,人经理挺上道的,居然叫的你来,我心说好,能躲你奶奶这道坎,结果你又把我给送到她跟前了。 商俞对于他的埋怨不予理会。 目光落在他皱乱单薄的西服衬衣上,清冷的口吻: 外头冷,进去吧。 商跃扭头,你不陪我啊? 我去公司。 才六点哪,哪家公司老板这么兢兢业业的,走走走,陪我去面对你奶奶,不然我不敢。 李园清将他的畏缩不前尽收眼底,冷吼一嗓子:还有你不敢的!一个人滚来书房! 大家长发令,不得不从。商跃一步三回头朝商俞投以求救的眼神悉数被视若无睹,最后只能耷拉张脸蔫步跟上,路过孟朝茉时抿嘴苦笑下就当打招呼了。 刹那间,周遭寂静,所有的车、树、建筑物都退场。 连风也静止,仿佛偌大的空地只余她和商俞两人,一个长镜头由远及近,连相撞半秒的视线都显得格外焦灼漫长。 你爸老了也不让人省心,在被窝里头被电话吵醒的吧?这么早呢没吃早餐吧?走进屋去,妈妈给你下厨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穆芝英很是激动,快速迈着小步子去到商俞身旁,抛出连串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商俞脚下未挪步,将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我还有事。 穆芝英变得局促起来,她本来就不擅和儿子相处,一遭拒绝更是有种犯错的忙乱感,挽空的手不知往哪放,那、那你忙,别忘了吃早餐。 她张望着想借点什么转移话题,见孟朝茉正往后座放置李园清让她带回去的补品,朝茉这么早走,早饭还没吃吧?妈妈阿姨给你下厨,吃完再走好不好? 孟朝茉回身准确看去,尽量不把视线分散在穆芝英身旁那具挺拔玉立的身影上,笑着回应:我今天约了客户,得早点回清荷镇。刚袁楣阿姨下了馄饨给我吃,这就回去了。 得到详尽的回答,穆芝英拾回点长辈的自信,和声和气说了些让她注意安全、下次再来玩之类的客套话。 回去的途中,孟朝茉握着方向盘,不时浮起那双仿佛揽有风雪骤停时分的冷寂的那双眼,隔着重重冷气投来一抹眸光,毫无波澜。 她心脏腾的触电似乱跳,其中滋味复杂难言,难不成在那双眼里非得读出挣扎不舍,她才好受点? 这是什么狭隘心理,她摇了摇头。 因为临近年关订单大,有些电商的家具配件不能及时到位,经常被客户那边的员工催,她约客户老板吃饭喝酒表示了歉意,临走时那两个客户喝得脚底踩云,乐颠颠的。 俩客户是箜市市中心的,清荷镇是箜市下边经济发展最次的一个镇,这次招待他们的地点就在箜市一家高档餐厅。 孟朝茉酒量佳,但也装出头昏脑涨的醉态,等他俩叫的代驾将车带人开走,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倏地摆直,抻了抻米色的羊绒大衣。 来到停车位一看整个人都堵得慌,她当时赶时间来得急,寻到个最里面空位就停了下来,隔壁是商场,时间一长外围塞满了车,她的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能在网上约车。当一辆宾利慕尚双闪停在她脚边时,她还往旁边挪步避开,以为有人要在这块地下车。摁下的车窗后边是张似初春湖水般温润平和的脸。 朝茉。 这张脸是熟悉,但她总不好再叫他表叔,记忆里一时又抠不起他的全名,只记得中秋家宴里,有人称他 闻先生。 他对称呼的改变无所谓,在打车吧。 难道她的脸上写着我要打车四个大字吗?以至于她被邀请坐进后座还在纳闷自己怎么就被牵着鼻子上了车,这人会载她一程不过因为是商俞的表叔,她一时又后悔怎么离婚了还在消费那段婚姻带来的某些便利。 你的车堵里边开不出来,我看见了。闻隐替她解惑。 孟朝茉不免感叹对方记忆力也忒好。要说她的车应该是在上次中秋家宴车库里入了次他的眼,这会停在路边竟能被认出。 她干笑两声说:麻烦闻先生了。 车厢安静下来,她身上萦绕的酒味就显得格外清晰,甚至觉得自己稍有点动作就会释放出浓重的酒风,与旁边那位气质淡雅的男士格格不入,于是她挺背僵坐了三十分钟,一路刷手机,处理完消息便在四个主页面里来回滑。 熬到车驶到老街路口,她忙说: 我就在这下车吧,里边不大好开。 闻隐并未搭话,是前面的司机说:我开了快二十年的车,朝茉小姐放心吧。闻先生说把人送楼下,没改口前就意味着他必须把人送到指定地点,他十分敬业地想。 其实她没注意到,闻隐的目光自从车驶入老街就一直归在窗外,繁杂拥挤的楼房和铺子在他眼里慢慢划过,他忽然以一种春风般平静润物的口吻说:朝茉,那是海棠糕吗? 啊?噢,是。她也看向车玻璃外仿佛披了层滤镜的老店铺,从她记事起就在,到现在顾客仍络绎不绝。 我吃过你奶奶做的。 嗯?她掀眉。 嗯,我祖籍是箜市的,十几岁家里出了点变故,姨母和你奶奶,对了还有你,来看过我,那时候你还这么丁点高。闻隐拿手在低矮的空中虚比了下。 那时候吃过的吗?她云里雾里完全没印象。 是的,是红豆馅的。他说。被丁点高的人抢走半个。 现在想吃吗?眼前人问的直白。 闻隐收回的目光静静落入她眼里,她读不懂其中杂糅坎坷过往的情绪,心惊的同时干脆直截了当地拍板,我去买。 咔嚓咬下去,海棠糕的甜香在车内蔓延陈铺开来,吃糕点下颌轻动的同时,他使指腹把嘴角的碎屑撇进了嘴里。然而只是第一口咬得大,后面就和猫食般小口小口,吃完整块都有些勉强。 孟朝茉算是看出来了,他不过是馋那口记忆里的味道。 见他手沾上纸袋的油,递给他擦手的, 我有纸巾。 手帕纸递出去的同时,见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手中的纸袋,于是伸手说:给我吧,我等下车扔了。 不用。他隔纸巾捏稳纸袋,没给。 待到车停在楼下,他一道下车把食物纸袋与拭手的纸巾丢进了那口大垃圾桶里。孟朝茉站原地等他回到车旁,又一次道谢。 闻隐:你已经谢过了,上楼吧。 光线从街道两旁拥挤的楼房中间倾斜落下,整条街都亮堂生动起来,屋檐下打盹的狸花猫被晕上层暖和的光泽,小孩儿追闹跑过也没惊动它,倒是险些撞到路边站着的女生。 好在对面的男人伸手挡了一下,才令那两个半大的小孩儿反应过来,敛起嘻嘻哈哈的笑容,咕哝了声对不起,又跑开了。 当兰博基尼的声浪划破午后的冷阳,穿过电线杆支立的老旧居民楼,在零星的车辆与行人中驶来,车内的商俞远远瞧见的就是这么幅画面。 第22章 孟朝茉道谢的话语间,被声浪吸引注意侧头瞧了眼。 闻隐自然也能辨别那是自己表侄的车牌号,但他和孟朝茉两人都在须臾间收回视线。闻隐说他其实惦念的是海棠糕,送她是顺道,不必再谢。 下车后的商俞听辨出三两词语,眉间微微一凝,正要开腔。 你能不能把衣服扣好?就听闻隐朝他说。 自然指他敞开的羽绒服,里头是起床没来得及更换的薄短袖,胸前到大腿都是冷飕飕的,但是,我不冷。 就这么穿。 幼时商俞在国外,闻隐和他在同个城市上学,是常去看他的,更不惧李园清的权威,对他颇为宠溺。年长他十岁,辈分又比他大,但从来不会端架子,比穆芝英的关心来得及时甚至面面俱到,对他的习惯特征也了如指掌。 闻隐拧眉向他,弯下身替他把衣服下端拉链搭上。 嗖呜一声。 从下往上直到脖颈把他整个人束在暖和的羽绒服内。 裹成熊你手也是冰的。 你在这里干嘛?商俞两道视线焦灼含刺。 闻隐放在他颈间扣暗扣的手一顿,加重力道,语气平常: 顺道送朝茉回来,这就走了。 商俞追问:刚说什么海棠糕? 我吃了海棠糕。 她买给你的? 嗯。 你就这么穷? 我送她回来,吃她块海棠糕不过分吧。 你为什么要送她回来? 我还有会,懒得和你扯,好好穿衣服别着凉。 说完同孟朝茉颔首示意后,就在司机的陪同开门下上了车。宾利的驶离令路人停留在此的视线散了不少,毕竟两辆豪车停在破败的楼下分外引人注目,尤其那辆纯黑兰博基尼的外形不失夸张。 说实话,孟朝茉还未见过商俞如此坦然接受一位长辈的关心,毕竟今晨他冷漠地将手从穆芝英臂弯里抽出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而今反差殊多,竟任由闻先生把他羽绒服扣得一板一眼。 说起来他是真怕冷,初冬就裹起羽绒服了。 鼻尖在形成穿堂风的居民楼下吹这么小会儿,已然晕红。 她穿的还是件休闲的薄西装,里头打底是身荷叶摆长裙。 你怎么来了?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8) 她没像以往那样侧身遮挡风口。 你弟的实习报告,送你这儿比到孟家送他手里省事。商俞手里确实捏着份文件袋,里头应该是他所说的实习报告。 孟朝茉脑袋思路空缺几秒,原来她小心翼翼不触碰到的关系,试图淡忘的感情,在另条轨道居然还存有丝丝缕缕的牵扯。 她有种被蒙在鼓里的茫然,孟赴约的实习报告?什么意思,他在你们公司实习了? 嗯,财务部,有半个月了。 孟赴约有大学毕业必修的实践学分,实习这项占了四分,他们学校要求收集实习时长最少四周并盖章的实习报告。 远商集团在现阶段是不招收实习生的,至于孟赴约为何能成为部门实习生,走的自然是最大的那扇后门。 他说你知道。商俞看出她的懵然。虽说她知道与否,自己都会吩咐下去,然而还是点破孟赴约的谎话。 她接过牛皮纸文件袋,轻飘飘,却承有人情的重量。 孟赴约找商俞要实习名额居然不告知她一声,征求下她的意见。尽管对商俞来说不过吩咐一句,下面自有当命令般服帖执行的人,但就是有种难以直面他的感觉。 手里的明黄纸袋仿佛在嗤笑:看,你着急把关系撇那么清,还不是有求人家的时候。 我不知道,她嘴角推出抹笑,但还是谢谢你。 你和我或者孟赴约说一声,我们谁去拿就成了,也挺远的,还麻烦你亲自送过来。 听闻她疏薄的措辞,商俞眉间轻微不耐,望去斜对角路边的一家铺面,海棠糕三字长年来被油烟包浆成暗红色,白底也泛出种老旧的麦秆色。 海棠糕好吃吗?他兀自问。 好吃,她儿时常吃,实则早已腻味,我去买给你尝尝吧,就当谢谢你实习报告这事 不要。商俞刷的撇回目光,倏沉的语调。 令孟朝茉急于回报的心理瞬间尴尬,顿了下没吭声,拂手将被风吹在侧颊的发丝勾在耳后,低头眼眸微闪,暗自抿抿唇。 也不大明白哪里惹了面前人不快,以致骤然变调。 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见他并无搭腔的意思,就踩着地砖稍显迟钝地转身,朝狭长的楼道里去。 她直到爬上四楼,也未听见兰博基尼驶离时迭起的声浪,鬼使神差探头朝楼下望去。 结果没在原地搜寻到商俞的身影,反而在斜对面的海棠糕店铺看见了他。属于他的清泠澄明即使身穿羽绒服也不能阻挡,状似随意的举手投足都能令他鹤立于人群,独显皎洁,更不用说背景是那样昏黄的店铺。 老板递给他装好的海棠糕。 不是说不要吗? 他后背像是长有双眼睛似的,就要回身抬头来个视线碰撞。孟朝茉提前半秒缩回脑袋,整个人利用高度差被水泥围栏挡住。 直到开锁进门,胸腔的心脏还在坠坠地跳。 进门后给孟赴约发微信让他来拿实习报告。 孟赴约随即回过来一个电话: 姐,我实习报告怎么在你那里? 她语气寡淡,夹杂丝丝不悦:商俞送来的,你难道不准备告诉我这件事吗?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你要实习学分我给你找个单位实习就行了,没必要去找他。 孟赴约:姐,什么单位公司能比得上远商集团。冬至那天家里吃饭我想和大家说我在远商实习的事,可你不是走得急,就没听着,爸和我妈倒是知道。过后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忘和你提一嘴了。 姐夫怎么送你那去了我都说明天我去公司拿了 他不是你姐夫,她蹙眉,你能不能把称呼换过来? 还有,别再找他帮忙,我不想欠他人情。 姐你想多了,不至于扯到人情不人情的。我和姐夫我和商俞的交情还不够让他帮这个小忙么,没牵扯到你,放心吧。 孟赴约看得倒开,浑不在意的模样。 她止不住愈发生冷的口气: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他去孟家不超过三次,唯一一次去学校接你,还是让司机去的。你要真想我好过点,就别再和他有牵扯。 随后掐断通话,狠狠呼出口闷气,攥手机的手劲大到指节泛白。孟赴约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只顾自己了,他小时候分明是体贴细腻的性子。 到这一步,她隐约明白那句姐,你们是和平离婚吗意欲何在,也许实习只是个开端,所以她刚把话撂明白了。倘若往后孟赴约还与商俞有牵连,那她也能借此看清他。 人处在躁怒烦闷中,敲门的笃笃声格外刺耳,每响一声都如同在她的怒点上蹦迪。 平时得在猫眼瞥过看清对方是快递员或者外卖员的装扮才开门,现在猝然拉开。 声响和动静令门外的人眼皮颤了下,肩也不禁觫斛。 眼底闪过丝惊怖。 你上来干什么?她神色不虞。 商俞显然没想到门会被大力拉开,紧接被吼问,怔愣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违拗本意地道:没什么。 嘭门在他眼前关上,风糊他满脸。 自己来这干什么?打着送实习报告的名号,从南舟市驱车来这的途中,内心充斥无数挣扎抗拒的念头。尽管心里矛盾,他还是开到了楼下,见到她的那刹那,周遭纷杂都沉静下来。 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中邪一样也去吃什么甜腻的海棠糕,吹什么冷风,跑上来敲什么门。他要冻死了,还站门口等什么?等她给你开门吗?还是等她再吼你? 面前的门纹丝不动。 然而他还是再次抬手屈指,敲上了不锈钢材质的冰凉门板。只敲了两下门就被打开,这次温和许多,他甚至怀疑孟朝茉在门边没走,或许她在后悔刚才过激的态度。 显然,对方淡淡的眼神表明是他想多了。 三天前你打了我的电话。 意思先越界的并非他。 孟朝茉冷静许多,点头承认,穆阿姨让我打的,想看我能不能劝你回趟老宅,但是和我猜的一样,你没接。所以你今天会来这里我挺意外的。傲气的性子使然,拿刀架脖子上也自顾翛然。绝不低头才是她对他的刻板印象。 你打 她让你打你就打了?他眸色轻闪,仿佛晦暗云层划过几丝晶亮的雨线,嗓音忽的低哑。 我不好拒绝,况且料想他不会接,只是证实猜测令穆芝英心安而已。然而此时,联想起孟赴约的话,实习报告本不用商俞送来的,而他亲自前来,显然是被自己那通电话打扰了。 于是语气缓和,抱歉,我不该这么做的。 商俞摇头,眸色深埋在低垂的眼睫里,我先走了。 孟朝茉沉默注视他几秒,还是点头。 她并不迟钝,商俞追问闻先生的一番问题,并非完全淡忘一个人该有的表现。然到头来真切读取出他挣扎的不舍,她却无法轻松释怀,心口如同压住块沉重的大石,比清晨见他毫无波澜的眼神还要复杂。 好在她现在不是离开男女感情就活不了的,况且她离婚就是要拾回属于自己的时间与情绪,她长舒口气,甩掉脑子里纷杂的想法,进浴室,准备洗干净一身酒味。 然而笃笃的敲门声复又响起。 她这个澡是不是就洗不了了? 来的人是老九。在商先生车里时,孟朝茉通知对方来住处接她去家居门店的,是她新盘下的店面,除售卖自己工厂生产的家具,也陈列了某些品牌的摆件之类,前些日子剪彩仪式刚完成,已经正式营业。 本来她掐好点去那一趟看看情况,可中途耽搁了时间,到现在她澡也没洗好。 随便坐,我马上好,她留门往浴室走,边说道,冰箱有喝的,自己拿。 其实她去洗澡,放任男性助理在客厅等待极易生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不知情的外人难免遐想。但是她没把握好时间点,面上得有属于老板的坦荡,招待对方不必客气,人家都敲了门,挡在大门外反而显得别扭拧巴。 我在门口等就行了。老九没迈腿进去。 因楼道口有位穿羽绒服的男生,虽然生个娇弱美人脸,但眼神淬毒似的紧盯着他。老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敢踏进去一毫米,他很可能冲来动手撕了自己。 人都是视觉动物,老九对这位的顶尖容貌仍存有印象,何况楼下还大喇喇停放辆兰博基尼,老板的前夫这是余情未了哪,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了。 不给进门? 也别对他虎视眈眈,老九这么想。 这个点正值大家伙接小孩放学,居民楼里的人像蚂蚁出窝似的往楼道涌,有的大妈提着买菜的小推车,接完孙子顺带去趟菜场。陆续下来的人有的冲商俞不满地啧了声,接着说: 别挡道呀。 让让。 借过。 于是,在大爷大妈的持续冲击下,老九亲眼见那位像螃蟹似的挪一下,又挪一下,最后成背贴楼道口的门框站了。 饶是这样,还是有位彪悍的大爷身抗辆儿童自行车,嘴里喊不好意思借过,在楼梯拐弯处一个转身,肩膀后头的车轮蹭那位羽绒服上了。 对衣服品牌他没印象,但能穿在远商的公子身上穿的铁定是大跌眼镜的价位。楼道口那位似乎脸上落了霜,嫌弃地瞥了眼身上脏不拉叽的车轮印子。 老九心善,上前递去张纸巾,擦擦吧。 不用。对方没接。 你是谁?又是她哪个弟弟?甚至语气森冷地追问。 原来对方压根没记住他,怪不得一副敌对的神态,有可能某个称孟朝茉为姐姐的人令他误会过,说起来他也叫老板为朝茉姐。 老九心里汗颜,我是朝茉姐的助理。 商俞竭力抓住记忆的尾巴,终于勉强回想起,孟朝茉和他说过换助理的事情。对方的称呼让他眉间冷霜又浓了分,按捺不满问:你去她家做什么? 我的工作,接她。具体什么事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好。 到楼下等就行了。 老九本意是在楼下等待的,但是给孟朝茉的消息没得到回音,所以上来一趟。然而这位的语气实在太不友善,就算长得美也不能这样胡来。他忍耐度有限,懒得再好声好气解释,不经意说: 我只是助理,又不会被关在门外不让进。 此话一出,眼刀子的冷厉刷刷刮向他。 你最好只是个助理。旁边这位的话仿佛暴风雨前阴沉的积云,冷意贯耳,或许还有威胁。 老九先前不懂眼前这位对于自家老板到底是何种心思,只知道朝茉姐万事以他为先,要是他在南舟市家里,朝茉姐肯定得放下厂里的事待家里。可以说那两年厂里的生意一直是平平淡淡的,不至于倒闭,但绝算不上红火。 但现在,他算明白了,不管因为什么离婚,这位对朝茉姐是仍存有心思的,而且在他没放下之前,不允许旁人觊觎分毫。 要是不呢?老九紧贴话尾反问。 没料到这句满是挑衅意味话落地,对方反而不再是森冷的脸色,眉尾听了什么笑话般一掀,懒懒垂着眼,视线漫不经心,鼻腔里极轻的一声冷哼,嘴唇微微有了开口的趋势。 老九可以猜到,他要说的话肯定不乏讥诮。 但对方嘴唇复又阖紧,把话憋了回去,眼神朝长廊看去。 开门声响,整理妥当的孟朝茉脸上有热气尚存的红润,给本就可爱的脸蛋平添几分朝气,简约驼色长款大衣又给她一种与她脸蛋不符的成熟气质,拂手往后一拨微湿的发梢,正走来。 不约而同的,楼道两人都选择闭麦。 擦身而过的瞬间,商俞扭头视线追随开口叫住: 我们谈谈。 孟朝茉本想说不,但碍于他帮了孟赴约实习的事情,总不能一再驳对方面子。还有个她不得不承认的原因,她无法忽略商俞身上玫瑰落尘似的脏印子,以及他淡红的眼尾。 于是两人坐在车内,车里开了暖气,他脱掉的外套丢进了楼下垃圾桶,现在短袖下两条纤白的胳膊因冷而竖起细小汗毛,光线透进来十分明显。 他的洁癖发作并不分任何时候。 能忍到上车前脱下御寒的羽绒服已经是极限了。 谈什么?孟朝茉坐妥后问。 视线从那两条胳膊滑到他眼睛里。 色彩由冷白到微红。 朝朝,那抹微红闪动,送实习报告不过是我自我安慰的借口,给自己的一个台阶。 她沉默片刻,我看出来了。 倨傲使然,他必须寻到个由头才会来这里。 朝朝姐姐,那你呢。 我们离婚前我的的想法已经说清了。 孟朝茉是这样干脆的性格,就算心里想过一万次回头,她的眼睛也是在往前看,脚步是在往前走,所做的决定不会更改。 你后悔签字了?她问的直白。 他眼底的微红僵了一瞬,没接话。 后悔吗?其实婚姻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张纸,这张纸的分量不足以把她留在临江君园、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对他的重要性就显得更弱。 最后,他摇了摇头。 要说后悔,倒是在汀绮会所说的那几句话,时常回响在他耳际,他甚至会脑补孟朝茉在门外听到是怎样的反应,回家后又做了什么。紧接着莫大的悔意漫天而来几乎将他的心脏袭卷。 不止一次想,要是没说那番话是不是孟朝茉就不会心冷回清荷镇? 这才是后悔。 嗯,这样最好,我先去店里了。 她伸手开车门。 商俞的泪珠忽然崩塌,滚落,说不尽的凄惨清冷,他揽臂拥住她填进自己怀里,眼泪顺着腮颊下颌淌进她的颈窝,是热的。 朝朝 你别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不会丢下他,不会把他关在门外,更不会说几句话就要走。他离了她,倒也在正常生活工作,但成了台正常运作的机器,比婚前独身一人还要觉得无趣乏味,清静下来甚至能数清时间是怎么走的。 商俞话语中夹杂孱弱似困兽的呜咽声直击孟朝茉心里最柔软的某处,然而理智残存,她抑制住了自己回抱安慰他的手,一时定在副驾驶没反应。 他渐渐止住呜咽,仿佛觉得整个人钻进她怀里的姿势还不够,凉丝丝的手臂伸进她的打底衫内,冰与热的体温交融,这样抱住她纤瘦后背的真实触感令他好受点。 下睫毛被泪沾湿,成乌黑的小撮,脸上泪痕狼藉,他从她颈窝抬起的脸像是被人揉伤的白花,带着直击人心的脆弱。 越贴越紧,越移越近。 湿漉漉的眸光划过她的唇瓣,意味明显。 在只差分毫的距离时,孟朝茉撇开脸,他的嘴唇擦过她的发丝。 第一个拒绝的动作做出,后续的反抗水到渠成,她闷声不语推开他,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而商俞似乎整个人陷入扑空后的怔愣中,她的一系列挣扎动作都格外轻易。 你别再来了。 在打开车门后她顿了顿身子,很轻地说道,没看他的表情。 第23章 这一别,商俞确实没有再来。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19) 临近年关,工厂订单量大涨,门店的生意也如火如荼,孟朝茉的工作量翻倍,连轴转得像个陀螺,没有时间精力去想别的。 偶尔浏览财经类新闻板块,能看见商俞在欧洲好几个国家完成全资收购交割的消息,也不乏他出席金融峰会的图片。 他无外是众多商界名人里最鹤形独立、清冷而亮眼的一个,也是在上车前披着羽绒服或大衣御寒的一个。他也很忙,双方在离开对方的日子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以往他倦于公开出席各类峰会,然而最近倒是次数增多。 每有一次,少不得要上次热搜,底下一水儿的迷妹发声: 商商又穿羽绒服啦,真是最怕冷的总裁。 南舟市是真冷,脸都冻红了。 网上有张他在酒吧的照片,绝! 楼上+1 说起来,商俞不大在媒体面前露面就是因网上的评论都集中在他的外形上。有次他和一众朋友在私人酒吧喝酒后到露台吹风,晚风徐徐,衣角翩跹,绝美夜色自露台得以窥见一方,而少年似辨不清年龄的美要比夜色更惊心动魄。 莫多衍朋友的朋友很少能见到商俞,遑论在同张桌喝酒,在后面偷拍他上传到朋友圈,又被朋友圈的人将照片放到网上。 照片里,他穿着只到膝盖的黑裤,露出玉藕似的匀称小腿,被网友形容这腿比女生还女生,这脸比高中生还高中生。 莫多衍把评论截图当玩笑发给他,甚至故意来句商商弟弟怎么这么美。 他回了个滚,直接将人拉黑。 莫多衍追到公司死命求他,磨了好几天才从黑名单里爬出来。至于那条热搜,自然是被撤下来了。 孟朝茉粗略划过一些评论,发现绝大多数网友都以为商俞还是已婚状态,两人离婚的事还没披露在大众视线里。 照说不应该,起码在清荷镇,有封如玉的功劳,两人离婚的事情是传遍了大街小巷。这时,她在很末尾的地方发现了一条评论,内容是:有消息说商俞早离婚了,好几个月了。 底下有人回复:没错,女方这边传遍了。 然而两秒后这条评论就消失了,诡异得像灵异事件。当然了,她很快也猜到是商俞的钞能力,大概离婚事件暴露出来对远商的股价会有所影响。 离婚对孟朝茉的工作并未产生影响,反而让她有大把的时间精力去完成自己的梦想。短短几月,她的门店扩张成三层楼,又在考虑租赁工业园区新落建的空厂房。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商业区租了层办公区域,招募了一个设计团队,正在主攻销售原创家具产品,公司则正式成立为逸室有限公司。 接到孟得安的电话时,她正在办公室看一组设计稿,打开免提后手机放在旁边,目光仍在电脑上。 朝茉啊,回家来住段时间嘛,爸买了整框草莓,没让谁动。孟得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我回去封姨还不得找我吵架,不回了。 你那个逸室是怎么回事?做原创设计了?孟得安也是听说,而且还是听消息灵通的封如玉所说。 嗯,工厂加工也在做。 孟得安:别太急躁,慢慢来,稳当点,有什么困难和爸说,明天小年你回家来吃饭吧,小年不回来就说不过去了。 我去外公家。她说。 自从赵行莞去世后,虽说有李园清的关照,但总归隔得远。 外公家一直是她的庇护所,受委屈了往那躲,吃外婆做的饭菜就好多了,但小时候在外公家住久了,舅妈脸色会难看,她惯于察言观色总能最先感觉到,然后主动提出要回孟家去。 早些年舅妈一家和外公分家之后,外公经常让她回去,也不必顾忌舅妈的脸色。 孟得安:去吧去吧,多陪陪外公外婆也好。 亡妻林音一直是他心头隐痛,连带对她的父母亲也愧疚难安。在他们的年代,林音的家庭都是知识分子,家底殷实,林音自己也是读过艺术院校的,而他只是初中毕业,机缘巧合下认识并追求到林音,得到林家不少扶持接济,才有的今天。 次日小年。 她担心两位老人忙活小年夜饭累着,下午处理完公司的事就赶早去到外公家里。林家在箜市的老城区,还留着上个世纪的古韵,和儿子分家之后,把三室一厅留给儿子,两位老人住回了原先单位分的一室一厅。 她提了满手的营养品,还有林图爱喝的普洱,腾出只手来按门铃,呜嗡、呜嗡的老式门铃活像卡痰的年迈者。 门一开,里边探出个脑袋的居然是舅妈赖秀秀。 嗨呀,朝茉你来就来嘛,提这么多东西干嘛。 她熟络地把门大大打开,接过她手里的营养品和茶叶。 厨房的谭妧也循声出来了,脸上的笑要溢出来,朝茉来了啊,快进来,好几天前就盼着小年这天呢,可算把你盼来了。 外婆,怎么不见我外公?她换上拖鞋。 我打发他去买酱油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又在看人下棋耽搁了。谭妧记挂着厨房的汤,让她先吃桌上的零嘴。 孟朝茉脱下外套挽起袖子也要去厨房打下手,被赖秀秀拉住坐在沙发上,满脸客客气气,你难得来一趟,好好坐着吃东西,厨房有你外婆呢,你进去倒有点挤了。 闲着也没事,我去帮外婆择菜。 她并不想坐在这和赖秀秀聊东聊西,这位从小没少给自己眼色看,她嫁进商家之后,赖秀秀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现今离婚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可供她压榨的。 说完就溜进了厨房。 赖秀秀在后边哎了好几声也没叫住她。 孟朝茉是厨房的一把好手,见活干活,帮谭妧把菜都洗净切好装盘里,码在料理台上只等下锅开炒。 谭妧夸她:我们朝茉刀工越来越漂亮了。 说着透过玻璃墙朝外边往了眼,见赖秀秀在低头刷手机,又压低嗓音说:你舅妈平时压根不爱来这里,是听你舅舅说小年你要回来,才早早在这里蹲你的。 蹲我?孟朝茉切辣椒的手一顿,为什么? 小茹和你一边大,相亲的男生她都看不上,你舅妈为她的婚事着急,想让你替她做介绍。谭妧摇了摇头。 她身边生意来往的男性确实有,但林小茹也不一定看得上。这个表妹打小就要最好的,掏空了爸妈的钱也得让自己过得精致,心比天高,骨子里有股莫名的优越感,孟朝茉从小就不爱带她玩。 谭妧:小茹的性子被她妈妈宠坏了,我们的退休工资都不知道贴了多少给她还信用卡,不给她妈妈就要来闹,说我们不认唯一的孙女,你啊等下就 孟朝茉微微摇了摇头,抿抿嘴示意她先别说。 因为赖秀秀放下手机朝厨房来了,朝茉呀,我看这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你外婆就好了嘛,外婆手艺好的呀,我们到外面说说话,舅妈手机出了点毛病你给我看看,你们年轻人比较懂这个。 手机有问题不过是借口,等拉她坐下了赖秀秀又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先不管。后面话题绕来绕去,终究和谭妧说得一样,要她介绍未婚男生给林小茹。 她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合适人选,只说:我知道了,以后多留意点,有合适的就让小茹认识。 别等以后啊,就现在,你好好想想。赖秀秀催她。 现在? 对啊,商俞身边的朋友,有没有单身的? 孟朝茉算是明白了,合着人家奔的是南舟市上流圈子,能在商俞身边玩得熟稔的那众人又多是掐尖的小部分,比如莫多衍。 她说实话:我和他们不熟,也不太清楚。 你问问嘛,应该有联系方式的吧?可以让双方先加微信聊聊。 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原本是有的,从上次在车里和商俞的谈话冷绝收场后,她删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包括那些平时喊自己嫂子的人,她的生活不会再打扰到他。 赖秀秀脸变,甩开手,要我说你也真没用,嫁过去两年也没挤进人家的圈子,联系方式也没有。你离婚也不和我们这些长辈说,但凡你跟我们透露点口风,我们是肯定要劝你的,婚姻这么大的事,说离就离,你脾气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倔,我看就是你外公外婆把你给宠坏了。 孟朝茉听后拧眉。 恰好林图拎着超市购物袋回来了,朝茉来啦,外公可想你了,买了你爱吃的草莓。 林图边换鞋边说。 外公。孟朝茉没和赖秀秀计较,而是去接过那袋沉甸甸的东西,把酱油拿出来送去厨房,倒出部分装在调料瓶里,再把草莓装盘,拿去厨房水池里清洗。 外边林图染了笑意和回忆的话又继续响起:路上碰见个以前教过的学生,回老家过小年呢,人家现在可出息了,出国读书回来创业的,早年还给箜市中学捐建了一栋图书馆,每年还给学校赞助奖学金。 赖秀秀听得眼睛发光。 是幺儿吧?谭妧边炒菜边扬声问。 夫妻两人都曾是高中教师,在同个中学教书至退休,对于许多学生都还存有印象。 哎对,他高二那段时间爸妈闹离婚,我不是还把他领回家吃饭来着,自己教过的学生有所成,林图有种为人师的自豪感,人家还单身呢。朝茉,你和他吃个饭认识下吧? 赖秀秀听到单身二字,眼里迸出两道光,屁股激动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听到林图要把人介绍孟朝茉顿生不满。 厨房的孟朝茉一愣。 不明白这怎么就绕到自己身上来了,这是相亲局? 爸,我正催小茹找男朋友呢,我看那个什么幺儿就很适合小茹,让小茹去和他吃个饭,朝茉刚离婚不到半年又不着急。 赖秀秀的话虽然刺耳挠心,但抛去她总拿离婚说事这点,这番话还是正中孟朝茉下怀的,她也说:外公,我现在工作忙,没精力认识什么人,让小茹去吧。 林图喂鱼的手顿了顿,不是他贬低自家人,实在是小茹的性格人品过于像她妈,刁蛮跋扈、唯利是图。明明就读普通学校,她妈非和外人说自己女儿考得是名校。人家还不清楚你女儿几斤几两,不拆穿附和你几句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 他捻撮鱼食进鱼缸,我和人说的是让我外孙女和他吃个饭,他也说好。 赖秀秀:这有什么,你和他说一声换成孙女去就成了呗。 林图点点头,答应的模样,过会儿放下鱼食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这记性,没留个他的联系方式,下回见到他再提这事。 可别是人家表面答应你和你孙女吃饭,实际知道你孙女离过婚嫌弃呢,不然这说好的事怎么不留联系方式?不留个吃饭的地址?赖秀秀朝孟朝茉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眄。 林图竖眉,你瞎说什么呢! 赖秀秀噤声摸起手机玩了起来。 外公,你六十五岁生日快到了吧?孟朝茉不想因他护着自己而和赖秀秀吵起来,要是她回去和舅舅发牢骚,本就生疏的父子情分更该淡薄了。 好像是吧,林图捏住眼镜腿仔细看了看挂在门边的日历本,还真是,下个星期,就在除夕的前两天。 逢整数呢,这次我得好好给你办个寿宴。 林图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多浪费,你啊,到那天来这里陪外公吃顿饭外公就很满足了。 赖秀秀阴阳怪气:她公司赚了钱,想借个机会好好显摆呢。 爷孙两人对视一眼,眼神无奈,都缄口不言。 这餐小年夜饭因赖秀秀这号刺猬人在,吃得并不尽兴,不过见到林图和谭妧身体康健,孟朝茉还是很满足的。 因此不管赖秀秀怎么刺她,她都像团任其揉圆搓扁的棉花,半点没搭理她,反倒劝林图和谭妧别动气。 记挂着林图下周的生日,她整天在想送点什么讨老爷子开心。 林图退休后有三大爱好:钓鱼、欣赏字画、下棋。去年她替老爷子换了套先进齐全的钓鱼设备,他嘴上虽然埋怨她浪费钱,但孟朝茉能看出来,他是欢喜的。 所以今年,她一直想淘幅画送给老爷子,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老九敲门进来送资料。 见她在平板上浏览字啊画的,朝茉姐,要收藏字画吗? 不是,我外公平时爱画水墨画,他生日,想送幅给他。 我上午看古董家具拍卖信息的时候,看见南舟市一家拍卖公司发布的拍卖物品,里边就有字画。 真的?哪家拍卖公司?我看看。 老九将公司名称告诉她。她进入拍卖公司网站,果然有字画的拍卖信息,其中一水墨副画出自上世纪小有名气的一位画家。巧合的是这幅画正是画家作给长辈贺寿的,旁边还题有首贺寿的诗,十分应景。 孟朝茉雀跃一拍掌,就是它了。 等我拍下这幅画,请你吃饭! 这次的大型拍卖会在南舟市一家酒店的会议厅,拍卖物品都高具收藏价值。孟朝茉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入场就坐,隔了没多久,旁边的空座也有人坐下,隐约闻到股淡淡的松木香。 她侧头看去,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巧,闻先生。 闻隐大衣里边穿着黑色高领羊毛衣,色彩衣物的搭配与整个冬日相得益彰,鲜少见他不穿西服的样子,添了几分随和感。他听到旁边有人唤他,转头见是孟朝茉,温润的眉眼有所触动,朝她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还有更为惊人的巧合。 在拍卖会开始之际,座位席言语声窸窣,不少人扬头朝入口望去,她正在手机浏览那幅贺寿画的拍卖顺序,当听到话语中夹杂商俞这名时,她的目光由手机滑到会议厅入口。 果然,商俞正在邓竹的陪同下进来,他在隆冬竟然穿得单薄,质地上乘的连帽衫随意套身上,裤子好像是他在家常穿的那条灰色卫裤,黑色鸭舌帽扣着只露个玲珑精致的下巴颏儿,像是刚起床抓起头发扣顶帽子匆匆而来的模样。 他俩的座位在她前一排,而商俞就在她正前方。 闻隐扫过左前方的背影,勾唇一笑,朝茉,你看上哪件卖品了? 那幅野鹤山水画。她答。 闻隐点头,那幅画,要拿来送人倒挺应景的,这两年不大有升值空间,但时间久也不好说。也不知道算不算宽慰。 拍卖品皆是价值斐然的古董,这趟来的人大都是喜好收藏的,竞争也相当激烈。闻隐在角逐中成功拍下一个前朝估价千万的青花瓷缠枝莲碗,以及一只双耳琉璃瓶。 野鹤山水画的作者名气不高,不被在坐的看好,估价140万。寥寥无几的竞拍者中有孟朝茉,她举牌报出180万的价格。 180万一次。 180万两次。 180万三次。 拍卖师手里的锤子即将敲响,那幅画眼看就要收入她囊中。 前排忽然有人举牌,是邓竹。如果她没看花眼的话,商俞搁在左膝的指尖是点动了一下的,而邓竹随之举牌。 200万!拍卖师的声音调动气氛骤然紧促起来。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0) 接下来就成了她和邓竹的举牌角逐画面,准确来说是商俞。邓竹每次举牌都是得到商俞轻抬食指示意的,竞拍价一路飙升至480万。 拍卖师略显激昂的声音还在响起,主动问她: 那位小姐还要继续加价吗? 她迟疑了,望向台上屏幕展示的那幅野鹤山水画。 其中一只振翅而飞的野鹤仿佛在朝她招手。她其实不懂古画的收藏价值,只是觉得这幅画意头好,拿来送给林图能讨他老人家一乐呵,现在竞拍价翻了不止一倍,她不禁回忆起闻隐说的话,考虑起这幅画的收藏价值,然而脑袋一热,还是举起手中的牌号。 500万!拍卖师喊出价格。 闻隐劝说她的话还是慢了步。 说道:朝茉,这幅画其实并不值当这个价位,你是买来? 他看出来小姑娘并不懂里面的门道,至于前头那位争来争去的表侄,脾气乖张且钱多烧得慌,尚且不管他。 她有些颓萎,送老人当寿诞礼的。 要是贺寿的话,我那里倒是有很多寓意不错的画,可以送给你。不必要这幅。闻隐望了眼斜前方戴鸭舌帽的人,说道。 真的?孟朝茉欣喜,但没至于失掉分寸,要是闻先生手里的画愿意让给我,我愿意用市场价买下来,免费送给我我也不好意思接。 她倒是真后悔举牌报出500万的价格,要是商俞不和她争下去,那这幅画得她买下来。一时间咬牙瞪向前面人的后脑勺。 会议厅隐隐泛起交谈声,不少人交头接耳说不值得,然而拍卖师还在激烈问是否有人加价,甚至问邓竹是否继续举牌。厅内的空气光线也受到氛围影响异常躁动。 连她的情绪也难免被带动,然而身边闻先生的声音仍是一贯的春风盈耳,他先是笑了声,然后无奈的口气:你太客气,朝茉,我怎么说 话未说完被截然打断,前面的商俞亲自举牌,像是丧失耐性不愿再一点点逼近下去,戛玉的清冷声报出整整一千万的价格。 1000万!拍卖师重复。 整个会厅瞬间像锅沸腾的水。最后一件并不出彩的拍品竟然以高价被人拍下,其实大家伙也都看出来是远商集团的公子和一位女生在争,甚至不乏猜测两者有个人恩怨的,不然怎么会争成这样。 孟朝茉也摸不着头脑,按说他就坐正前方的位置,应该听到了自己和闻先生的对话,能够得知其实自己是无意再和他竞争的,他如果想要,按最低加价幅度加码到520万就行,没必要报价到千万。 她抿抿唇,在想这是不是有钱人的钞能力没处使了。 极具戏剧性的拍卖会划上句号,会厅的人陆续离场。 孟朝茉是和闻隐一同走的,两人走到大堂都在聊画的事。 末了,闻隐提起加联系方式的事,这两天我要出差,等回来我联系你,你上我这里来挑选,挑中哪幅就拿去。 是买去。孟朝茉纠正,拿出手机和他加上微信。 闻隐点头,好,买去。 见她不愿承半点人情,执意要买才肯收,只得顺她意。 两人相伴同乘电梯,偶尔侧头相视而笑,等电梯的间隙还拿出手机扫码加微信,后头将这切尽收眼底的商俞掀唇生出抹冷笑。 身后的邓竹手弯挽了件从商俞家衣帽间随便拿的大衣,那时商俞刚起床匆匆往外去,他到现在才有机会尝试给商俞披上,老板,这儿没暖气。 商俞没配合,垂下的眼神落在邓竹左手拎的木盒上,把画给她。 给谁?邓竹不确定。 他咬牙,我前妻。 第24章 邓竹是在地下车库追上两人的,叫住孟朝茉,把装有画的木盒往她跟前递,孟小姐,这是商先生要我交给你的。 她心存疑惑,一时没接,这是 邓竹:刚才孟小姐有意竞拍的那幅画。 他拍下就是他的。她不接。 我只是按老板指示办事,他还要我转告,这画是送给孟小姐的,你不用另寻某些老奸巨猾的卖家,说到这里意有所指瞟了眼旁边的闻隐,要是孟小姐想谢他,他今天都在汀绮顶楼的专属包间。 说完把画往她怀里一塞,转头就跑。 即使商俞暗讽闻隐老奸巨猾,他也只是低笑一声作罢,像是在应付小孩儿发泄的坏脾气,还叫住邓竹问:你手里是商俞的衣服吧? 邓竹顿步回身点了点头,眼睛防备着孟朝茉把画塞回给他。 闻隐叮嘱:让他把衣服穿上,大冬天穿件连帽衫不像样,出了会厅还不把外套穿上。 我不穿! 另层车库,听完邓竹详尽回复的商俞冷脸拒绝,弯腰坐进车里,还在嘀咕:他管我,穿几件衣服也得管,画值不值当竞拍也要和人解释,在后面聊一大堆给谁听。就他是长辈,就他懂得多,就他多管闲事,你往后别在我耳边提他! 说完哈啾,打出个受凉的喷嚏。 脸色刷的更难看。 起先,商俞在包间里板正坐着,等孟朝茉来。 他推测有两个结果:孟朝茉收下画,来这里当面说声谢,当然可能性较小;更大可能是孟朝茉并不领情,来把画还给他。然而甭管哪种结果,孟朝茉总归是会来的。 起码他是这么想,但窗外的日光从东到西,露台倾泄进一泓暖橘的夕阳光,孟朝茉还没来时,他内心的建设开始摇摆不定了。当他靠在沙发扶手,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睁眼,窗外天都黑了时,他的推测彻底碎了。 莫多衍一众好友在群里看消息赶来时,商俞面前已经横七竖八倒下好些个空酒瓶。莫多衍第一个劈手夺走他的酒杯,干嘛呢,喝闷酒多没意思。更有另个好友把半瓶酒给拿远了。 又问:怎么了这是? 商俞没答,眼睫倦倦耷着,摸了只抱枕塞捂在怀里,低含的脸借灯光还是能瞧见被酒精烫起两指宽的胭脂色。 问不出所以然,莫多衍只好猜:见到前嫂子了? 是他敲去一电话,把孟朝茉在拍卖会的消息告诉商俞的,当时商俞应该正睡觉,随后音色陡然清醒,紧接着电话里传来穿衣的窸窣声。 最近小半年,商俞可以说得空就要人陪喝酒,喝酒时不言不语。醉了倒是能吐露出点蛛丝马迹,比如去过清荷镇见到了孟朝茉,但对方却让他别再去之类的。 那回商俞实在伤感失态,莫多衍擅自做主发了个微信给孟朝茉。好家伙,自己已经不是对方好友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起这事商俞不禁眼眶发红,阴郁的语调说自己也被删了。 莫多衍当时就觉得,这前嫂子心真狠,当年爱得风风火火热热烈烈。现在呢?说抽身就半点不留情,丝毫不藕断丝连的,他以后娶老婆绝不找这种的,太狠了。 商俞醉酒后的声儿很低软:别提她,我讨厌她。 这模样语调,谁能不顺这位小爷的意,好好好,不提。 嗐,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最近有个娱乐圈的女生,叫云云幼然吧,一直想常驻一部热门综艺,兜兜转转问到我这儿来了,要不今晚让她来陪着喝喝酒? 说话的是外号叫魏三儿的,他看了眼抱着枕头的商俞,向在坐的兄弟使眼色。他们中有的人玩得开,心情好当然不吝啬手里头的资源给女方,但商俞性儿冷,一直是没掺和进来的。这次看他伤情,就想叫那个云幼然的来陪他说说话。 莫多衍深长的眸光从商俞身上挪开,头回点头赞成。 看似睡着的商俞听了个囫囵,倦气沉沉说:不用,你们喝酒打牌玩吧,我睡会儿,家里头难睡着。一边绻起双膝取暖。 最近天蒙蒙亮才有睡意,加上今早听闻消息匆忙赶去拍卖会,拢共睡了不到两小时。 莫多衍叹气,脱了外套盖他身上,又将暖气开高点。想想还是不行,联系经理拿了床毯子把人盖严实,把空酒瓶玻璃杯撤走防止他碰倒摔碎,做完这些才算放下一颗操劳的妈妈心。 魏三儿犯难,压低声音:那云幼然叫还是不叫? 让她来吧。莫多衍做主。 隔壁牌室人多热闹,偶尔传来赢牌后激动的喊声,比家里那栋静得瘆人的别墅不知道高了多少分贝。商俞反倒睡得深,就是沙发对他的身量来说,显得狭小,睡得不舒坦,翻身面朝外时,身上滑落了大半的毯子。 久了,手臂不由生冷,他抱紧在一起。 依稀间觉察到有人在替他盖被子,一时辨不清这是在汀绮还是在家里?孟朝茉回来了吗? 他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真的出现一抹俯身替自己盖被子的纤细身影,散开的发丝沿肩头滑落,她抬手别到耳后。 朝朝。他迷糊喊。 那抹身影一顿,盖好毯子的双手要收回。 他急切抓住其中一只,挣扎起身。然而大量饮酒的后果就是脑袋重成铅球,稍微一动整个身体就和被棍子搅和似的难受,胃里尤其反感想吐。 别动。耳边有细柔的声音安抚。 不对,不是朝朝的声音,她的嗓音不是这样轻细,是平和温润的小溪流。手腕也不对劲,他平日最爱用两指比量圈玩她纤瘦伶仃的手腕。 现下手里那截手腕明显有肉感。 他顿时甩了开,撑住沙发沿坐起身,长指托额缓解晕眩。 睁眼,再睁眼,低垂的视野里有一双银色星空款的高跟鞋,纤薄的脚背有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往上的脚踝都是他曾流连过、无比熟悉的。商俞缓缓抬头看去,确实是孟朝茉。 那旁边的女人他扭头瞥去,完全脸生。 孟朝茉提着长形木盒站这儿有半分钟,看到盖被子、拉手腕这副温情脉脉的画面心生尴尬。还是不该这么晚来,早知道应该先把画还回来,再去老宅看李园清。 爷孙俩说不完的话,她告别李园清才来这里。 她本想把画放在老宅,再由长辈知会商俞一声,然而穆芝英在一旁怅然开口,说如今商俞压根不接她们的电话。 孟朝茉于是亲自来还。扪心自问,自车里谈话一别两月,工作相伴,她其实不大能想起商俞这号人,顶多做菜放姜时手会一顿。偶尔浏览到他的报道,也就是浏览而已,不掺杂刻意躲避的情绪。 画我放这儿了。 她见已经打扰到两位,干脆不做不休开口打破僵局,接着把木盒放在手边的方桌上,在两道深凝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朝朝。商俞腾的起身,血液急速流转,脑腔像被谁抡了拳,不由嘶的一声,抬了左手腕口去按压太阳穴的晕沉感。 旁边云幼然伸手欲扶他,被他扭头森然一眼,怕得僵滞了动作。 人已经出去,没叫住。 牌室的人循声出来看情况。莫多衍见商俞醒了但脸上阴沉沉的不对劲,旁边的女生应该就是云幼然,真就像被雷霆闪电惊吓到的一片软云,泫然欲泣。 对于魏三儿的审美,他一向难苟同。 怎么了这是?云幼然你扶我商哥坐下啊。魏三儿属于眼力见较差的那类,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幼然小心翼翼打量商俞的脸色。 魏三儿,还有你们,商俞眼底怒意崩裂,扫视那四五人,我回来再找你们几个算账。 说完捞起桌上那方木盒追了出去。 不是,去哪儿啊?魏三儿在后面喊。 莫多衍扽扽他的手,行了行了别问了,一看那装画的木盒,就是前嫂子来过了,咱们算是惹事儿了,等着挨骂吧。 商俞赶在电梯门合紧的前瞬摁开。进入轿厢后顿时用尽了仅存的意志力气,倚在内壁,缓解大脑被小锤钝凿的感觉。 觑眼盯紧了前边笔直站着的孟朝茉。 后者对他的到来无动于衷,只是在他进来时目光放在他身上一瞬而已。 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见过她。轿厢内呼吸声渐渐息弱,流出道清泠的声,商俞说话时维持姿势没动,他头晕得很。 孟朝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你不用向我解释,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商俞定神观察,你生气了? 她坦然回望,没有。 真得到否定的回答,商俞又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那把画收下。他转而说。 孟朝茉没动作,我已经约好卖家,会另买入一副。再说,你现在又想给我,那白天何必在拍卖会上抬价和我抢呢? 不那样你连前面坐的是谁也不知道吧。商俞冷嘲。 你的手段太幼稚。 我本来就幼稚啊朝朝姐姐。 剩下的姐字弥散在唇边,商俞像座轰然倒塌的大厦,整具身体尽失力气软绵绵的,没有半点迹象贴着内壁朝侧边坍倒。 电光石火间,他瞧见孟朝茉伸手来拉他,但捞空了。 虽是作假,但摔得是真晕。 然而见孟朝茉蹲下身,隐隐关切的神态,他还是勾起唇角,连鼻息都是促狭的笑意,用一种极轻的声音说:朝朝姐姐你心里还有我吧。 不料,孟朝茉像是没听着,只是将散落的画卷好,装回盒内,兀自来一句:真迹呢这是,别摔坏了。 满眼都是那幅画。 商俞忽地笑不出来。 第25章 孟朝茉虽然不能深入欣赏画中意,但受林图潜移默化的影响,对画也不由爱惜,生怕磕坏。妥贴将画归置好,才回过头问: 你刚刚说什么? 商俞喉咙梗塞,扶墙起身,缓了好一会才答:头晕。 然而孟朝茉并未来扶,又或者关切询问,只是尤为理智地建议:你手机呢?打给邓助理或者你的私人医生吧。 原先她是有联系方式的,上次一并删光了。 商俞没吱声。 孟朝茉把画塞他手里,他也只是机械地抓握。 仿佛呼吸的声儿都小了许多,直到电梯停在负一楼,他才抬头说:不要他们,你送我回家吧。 孟朝茉要开口拒绝。 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再和我搅和在一起会抽不开身?头顶响起他揪住某个点带有刺激性的疑问。 她小时候家中有次从小洋楼搬到大别墅。封如玉管的软装,入住的那天她幻想自己拥有一间摆满娃娃、大床挂着纱幔的房间。然而她的房间堆满杂物,所剩空间狭小,比过去的旧房间还差。相反孟赴约和封尧的房间装修得十分漂亮。 她推开门傻眼,那段时间孟得安在外地,封如玉在她身旁指责装修工人偷懒,转头笑意盈盈问她:要不你和弟弟换一间? 那会年纪小察觉不到封如玉只是假惺惺,内心当然渴望精致宽阔的房间,但恁是凭借一股倔脾气摇头说不。把封如玉惊得直瞪眼。 想要尚且能说不,何况不想要了。 你不用激我,我只是觉得你会抽不了身商俞,明明我们也可以隔两个月没有交集,相安无事。但好像我们每次见面你都一副很被过去困扰的样子,是你走不出来吧?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不见面你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仰头直视他。 话语落地刹那间,她的肩膀被力道紧攥。 商俞另只手捂住低垂的脸,长指的缝隙并不足以让她窥探出他本就处于光线晦暗中的神色,喑哑的声线从掌下传出:或许吧。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1) 停顿瞬间,但这次已经见面了。 所以呢,即使困扰也仅是这次,她在心里补全下半句话,点头答应送他回去,然而一路上商俞并不是领情的模样,靠在副驾闭目养神,没再说半个字,周身萦绕低冷的气压。 她明白,自己这番话挫伤到这位倨傲的心理了。 挡风玻璃外甫进眼底的街景繁华不败,霓虹灯填充夜色。孟朝茉熟悉这片的路,更加清楚怎么避开红绿灯省时,临江君园曾无数次是她的目的地。 到了。望向那栋低奢内敛的建筑物,从未有的淡然。 既没有回家的欣喜万分,也不存在回到这座空壳的怅然若失。 商俞睁开眼,眨了两下,隔了会儿冒出声谢谢,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 孟朝茉目光落在他走后的副驾上,收回的那刻瞥见中控台前还搁着方木盒,里边是那幅画。可以说今天这一切这幅画就是条线始终贯穿其中,划上句点的这刻,画不能留在她这里。 她动作快速拿起木盒解开安全带下车,赶在商俞进门之际叫住他。 把画递出去,我不能收。 他静得发沉的眸光盯着她的眼睛,顷刻间耳边风声炸响,风势凌冽仿佛要窥探她内心深处是否残存情念。好在很快他目光下移至她手里的东西上,转身之际淡淡一句:随你,不要就扔了。 好歹价值千万,她把东西放在门口,你自己处置。 随后离去。 然而身后门锁开启响过后,突然咚的传来重物落地声,商俞这次真的晕在地上了,脑门实打实磕了一下。他说不上来那种滋味儿,脑子混乱成浆糊,耳边还有她清冷自持的嗓音,每个字都透着我们无关的决绝。 最后他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鼻尖萦绕淡淡的百合香,再睁眼他先看到的是一段雪白秀气的脖颈,随着俯身扶他躺下的的动作,挂着的银链子在轻晃,下头的小钻石在闪,他鬼使神差地伸两根指头去捏那颗闪他眼的钻石。 撒开手。钻石的主人冲他说。 好吧,他就撒开了。 对方替他盖被子时,他眼睛晕晕的,不知道是眯是睁,只是觉得那截素白手腕上的腕表很漂亮,像金属缎带做的腕花。 他拿食指去摸,被打了回来,啪的声脆响。 他有点生气了,生气当然要发脾气。 捂手宣布:我要洗澡,有酒味。 酒醒了再洗。孟朝茉驳回他的诉求,谁知道他洗着洗着会不会又一头栽倒。玄关扶起他还仅存点意志,能在背扶下迈腿配合上楼,到最后酒劲完全上头直接成了个软架子,从卧室到弄上床简直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再来一次她的胳膊腿就彻底废了。 他固执的很,臭,现在要洗。 那去吧去吧,自己去吧。她朝浴室连连撇头,一副随他干什么的态度,抱手在床边好整以暇看他好戏,绝不拦着。 结局当然很惨烈,商俞哼唧挣扎坐起,还没有下步动作呢,整个人就失去中心制住似的歪倒,要不是她施手捞了他一把,别说洗澡了,他可能得因为以头抢地先去趟医院。 商俞不识好歹,趴在她身上仰脸质疑:你拦我干嘛? 朝朝姐姐,你拦我干嘛?喝醉的他只顾得到答案,迟钝的神经仿佛接收不到她垂眸释放的冷视线。 孟朝茉塞个枕头让他靠背,撂下句:我去找解酒药。 在二楼的会客厅的柜橱里翻药箱,她之前有购买解酒药的习惯,用完后黄汾没再往里添置,里头没有解酒的药物,她只好去厨房用温白开泡上大杯的蜂蜜水,总比他被酒精操控得愣头愣脑的好。 她真该录下来,明天甩给他当场处刑。不过这种顽劣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不会让交集持续下去。 她回主卧时商俞正把身上的连帽衫脱了下来,半只袖子还套在右臂,头发被领口一束一松整个蓬乱。他还知道把因为脱衣服蹭上去的打底衫扯下来。 衣服臭。他说完把连帽衫完全扯下扔在床尾。 你不困吗?不头晕想睡觉吗?醉酒的人不是都两眼一闭呼呼大睡,怎么他一个劲折腾。商俞酒量好,顶多微醺,她还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 商俞摇头,他不困,只是晕晕沉沉。 她无奈,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他看看玻璃杯,又抬眼看看她。 毒药。绝情的语气。 他一双桃花眼一下子睁大。 醉酒后的动作比他平时漫不经心的调子不知道夸张了多少百倍。 蜂蜜水。孟朝茉重新说。 商俞终于放下眼里的惊诧,就着她扶玻璃杯的手,仰头啜饮尽,喉结一动一动,有滴水从唇角滑出顺着流畅的下颌,一路蔓延到仰起的脖颈线,在凸立的喉结上停留半秒不到,彻底化成滑腻肌理上的一道湿痕。 甜。他抿抿唇,舌尖微露还舔了下唇畔。 那你休息吧。她觉得自己已经照料得挺周全的,盘算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的话还没说出口,商俞的话先出口:你也一起休息吧。 说完还要把身上仅剩的白长袖脱掉。 轮到孟朝茉一双杏眼一下子睁大,哎了声。他抓住衣服领口伸手往上一扯,娴熟的过程不超两秒,他就光着上半身了,还满脸疑窦望她,不明白她惊叫什么。 酒醒了你会后悔的,我先回去了。她算是弄清楚这位可能把这切当成离婚前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自然坦诚相待。 他勾手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像只断线的风筝扑进他怀里,紧接着他绯红的脸上浮现得到玩具的笑意,再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因为孟朝茉扑在他身上,胸脯贴着他的胸口,软软的,没穿衣服的触觉尤其敏感,他整个人腾的烧起来。 孟朝茉在心里一声咒骂,夫妻近两年,她当然感觉到了,怪只怪他闹什么要拉自己一下,醉酒了也没把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挤走,拱起一身火好玩吗! 她撑手坐起身,他也跟随半坐,单只手臂后撑大半身子,歪歪斜斜的倦懒样,然而白玉耳垂快烧成石榴籽了,直勾勾望着,眼底的一汪水要把她化开般,开腔仿佛闷久了似的发哑:朝朝姐姐 别叫我,不可能。她冷峻撇脸,目光扫过白皙精瘦的身子。 他不让她把外套扯周正,她拢起抻好,他就抬手挑下来,直至两个来回,在她气极瞪向他时,在她耳畔臣服般引诱:姐姐玩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不为别的,实在是他的话太露骨。在交往甚至婚姻期间,他向来是要做主导方的,而自己满眼只容得下他,当然是配合他任由索取。他被下药克制不住说求是初次令她疑惑,在老街家中倚着她在她手里泄了,她吐气之余也有震惊;而这次赤裸裸的渴求,不啻于响雷炸顶。 她越瞧商俞越不像他,还是他本来就这样? 上半身处于呆怔中,背脊僵立,而商俞没得到回应正拿腮颊去蹭她的耳廓,猫似的轻轻唤她。 然而她终究更能自持,双手推抵出一方间隙,冷静点,我们离婚了,你想不起来了吗? 商俞明显迟疑了下。 再然后唇瓣吻上她的下巴尖儿,是荒原来势汹汹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再偏头躲避激起他的怨怼:朝朝姐姐 他咬字很软,有连音。 孟朝茉重新看他,目光剖析,捕捉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清明,她基本笃定:你酒醒了吧? 商俞点头,起码能记起两人发生的所有事。 恋爱、结婚、离婚 心里像空出个大洞,他抱住了她。 眼落定在皱乱的被子上,嗯。 既然他已经清醒,孟朝茉觉得还是该说清。 我刚刚帮你,是看在我高中的时候你也帮过我的份儿上,看在奶奶的面子,不代表什么,我们俩更不可能还有发展。孟朝茉推了推胳膊,纹丝不动。 商俞陷入阴鸷,缠抱得紧,把她整个埋在怀内、埋在了热烈的酒味里,凉凉问:朝朝姐姐想和谁有发展? 唇瓣柔软轻碰下她的脖子,你心里装着我。 否则怎么会留下来? 孟朝茉食指瑟缩,浑身僵硬,到现在,她已经无法接受他的亲昵。想来是她今晚留下帮他,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沉定心神说:是过去。今晚扶你上楼、泡蜂蜜水做得顺手,也是过去的习惯,总有天会改掉。以前我甚至能背出你助理的电话,刚才想打电话给他让他来照顾你,竟然怎么也想不起后四位号码,时间一长 你别说话了!商俞浑身发闷,要喘不上气。 习惯,他怎么听这词这么刺耳。 孟朝茉凝了声儿。 粗犷的铃声打碎静谧,她的铃声还是当初为和孟启峰唱k,提前营造氛围的刀个刀刀,商俞先行夺了她手机,往床尾一丢。 她不满,声音炸开来,你干什么? 见她眉眼生动,商俞稍微好受点,不想让你接电话。 揽臂收紧她的身体,一副耍酒疯的无赖样。 然而电话锲而不舍,第二轮响起,粗粝的歌声尤其叮耳朵,当唱到一把杀猪刀时,商俞终于听不下去,松开她说:你去接吧。 孟朝茉从桎梏里解脱,翻身去拿手机。 刚接起,传来林图的关怀:在忙哪?时间不早了不要熬夜。 她回头,看了眼懒靠在床头的商俞,走远几步,刚刚有点事情,忙完就差不多睡了,外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林图笑了笑,外公想和你说件事儿,其实我一直有幺儿的电话,之前蒙你舅妈呢。早就跟他说了,你俩星期天哎就是明天,到长虹路的望月阁吃顿饭嘛。 长虹路是箜市最繁华的地方。 望月阁的知名程度也很高。 孟朝茉一个头两个大,我不去,外公你就别操心了,这种还是事顺其自然好,这样搞得好像相亲一样好尴尬。 相亲?商俞坐直了。 登时眼不晕,头也不沉,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双耳。 刚刚她是说的不去吧?哦,那还好。 林图哎了声,接着说:你以为外公没想到啊?这不是古板的相亲,让你和幺儿吃顿饭也不是一定要你们在一起,当然你们能投缘水到渠成也最好了哈哈哈。幺儿在箜市生意做得大,酒店、餐厅都有,认识他也对你的逸室也有帮助。公司刚起步,外公当然得尽力帮帮你的。 知道外公为我好,想让我多点人脉,但是舅妈要知道了你没让小茹去,不得和你吵架哪,干脆让小茹去吧。她不想外公因为她的事要和赖秀秀闹不愉快。 林图哼了声,当初和幺儿说的是介绍我外孙女给他认识,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可是 她话没说完,林图打断,赶鸭子上架的架势,明天晚上八点啊,你记得抽时间去,对你没坏处的,好了好了外公年纪大不能熬夜,睡觉了,对了,等下得把幺儿的电话发给你,现在就发,省得忘咯。 后面声音渐弱,应该是手机离了耳边,最后挂断了。 她叹气。 不是因为望月阁的饭局犯难,顶多投缘就做朋友,不投缘饭后就散,是担心这事儿被赖秀秀知道要没完没了的闹腾。舅妈撒泼是排头名的,她还得顾及外公外婆的安宁日子,否则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很快,手机传来条短信,是那个幺儿的电话。 你要去相亲?商俞寒凉的声音响起。 也不孟朝茉顿了顿。 看了他一眼。 忽又改为说,算是吧。 商俞紧盯她,眉梢瞬间成雪中刀锋,你本来想说什么? 孟朝茉不喜欢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没什么。 然而,商俞复又软了声音:姐姐是不是想说,也不是相亲。 是。孟朝茉吃软不吃硬,点点头。 商俞脸色松缓,但是没持续几秒,因为孟朝茉接着说:也不算是相亲,也就是吃顿饭认识下,很大可能发展成朋友。 剩下小部分可能呢?他沉了脸。 连朋友也做不成。她说。 孟朝茉像是举起了一把无形刀刃。 企图斩断他对她的某种念头。 商俞还在看她。 她迎上目光,下定决心开口,也有可能发展成恋 商俞狠狠制止她说完,冷气森森, 你出去,我不用你照顾了,今晚谢谢你。 她还是点头,好,那 出去!出去你出去床头的灯电子钟一类遭了殃,被扫落一地,四分五裂。 残存的数字闪烁两下,最后熄灭为黑,她买的这些摆件以这种方式收场也好,总比摆在这里时刻令人回忆过去要好。 孟朝茉很快消失不见。 她在门外遇到了个踌躇难安的女生,尽管只见过一面,她还是记起来是在汀绮给商俞盖毯子的人。 对方见她出来面露喜色,商太太,我是云幼然,刚刚的事情你误会了,我和商先生是第一次见,只是顺手替他盖了下毯子,你们别因为这件事有什么不愉快。 重点是别因这事迁怒她,云幼然想,她就不该接魏三儿的电话,还妄想能得到综艺常驻名额,羊肉没吃反惹身骚。 孟朝茉很平淡,我不是商太太,你们究竟是怎么样不必告诉我。 云幼然心底一惊,她回想起魏三儿对眼前人的称呼好像是前嫂子,她借魏三儿刷脸才进来临江君园,想对商俞表达下歉意,没想到先撞见的这位,这么说夫妻俩已经离婚了?她心底的愧疚感少了许多。 她还想再说清楚点的,没想到这位看似温淡随和的前商太太并不赏时间,半点眼神没多给,撂下句话就擦身而过。 紧接开着外观豪气的大G驶离了这栋别墅。 像黑暗里蹿出的野兽,利落干脆,浑身傲骨。 剩云幼然对门发呆。 脑海里闪过商俞的阴鸷,想到自己经纪人的耳提面命,这些人高高在上,其中商俞更是翘楚,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在娱乐圈看不到未来。箭已开弓,她没有回头路了。 纠结再三,云幼然右手摁响门铃。 一遍 两遍 三遍 要不算了吧?她头皮发麻。 五指从门铃旁边缓缓掬缩,无奈看了眼路边停靠的黑车,准备回去。然而黢黑车窗撤下三指宽,露出双意味深长的眼睛,她顿时收回了要离去的脚步。 门锁突然开了,要不是有滴的声响,她压根没反应过来,因为门还是关着的,缝只有一丝大小。 就在刚刚,商俞正半躺着,脸比浓重夜色要更寒气逼人,一地的狼藉让他心神烦闷,这些好像是孟朝茉精挑细选后买下的,如今剩残骸正躺地板上。 在她家楼下车里的对话以你别再来了告终,回来后让黄汾把门锁密码更改了,同时让她把那些个孟朝茉买的小摆件通通收起来丢垃圾桶,最后看见黄汾大包小包拎下楼,没由来的又让她放回去。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2) 主卧床头的已经碎了。 碎了好,省得戳眼烦心。 门铃分机乍然响起,当时他腾的坐起,她回来了? 闪过这念头,他复又躺回去,落东西了?还是放心不下他? 于是抹净脸上水渍,起身去开门,走得急,鞋也没穿。 如今门已开,云幼然推门容纳自己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前面门厅商俞的背影向她,她一时不太敢靠近,动作温吞,思索怎么开口。 商俞像是等不及,立于原地等她,怎么了? 想解释换门锁的事,又止在了嘴边。 云幼然慢慢上前,扯扯他的袖子。 商俞脸上的寒冰寸寸消融,顿了顿,用力收手,下颌线条冷厉,别碰我,不是要去相亲?和人发展成恋爱关系?还回来干什么,我以后不会再叫你一句姐姐。 云幼然懵了。 商先生。 商俞回头,眉眼浮现厌色,你谁?怎么进来的? 云幼然咽咽口水,我是云幼然,你给我开的门,我想和你解释下在汀绮的事儿,魏三儿让我去,我见你躺在那里,以为你是魏三儿,就帮忙盖了下毯子,造成误会我很抱歉,希望你原谅我,别让片方把我飞行嘉宾的名额去掉。 她稍显肉感的模样楚楚,一双含情眼低眸,像天上的星星因害怕团簇在了一起,总之能勾起男人的怜弱心,和保护欲。 商俞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降温且下雨,从早到晚没停,孟朝茉赴晚八点望月阁的约时,低洼处的路面已有厚重的水流,箜市的排水系统向来受广大市民抱怨。 望月阁生意照样火热,尽管天气严寒。 她停好车,在前台等,报的是幺儿这个名字。老实说她觉得不靠谱,听起来太像小名,果不其然,服务员礼貌回应没有相关的预约信息。 孟朝茉只好拨打林图发给她的号码。 对方没让她久等就接起,你是林老师的外孙女吗? 她答是。 我下来接你。对方很周到。 嗓音低沉,可能开了窗,沙沙的雨落在声音里,又润和了点,有绿木青草的干净,不会让人生出距离感。 第26章 望月阁包间。 衣着考究的男性先把涌进寒气的窗户关紧,在倏地风雨寂静里落座,神色温和,深琥珀色的眼眸迎向她的呆怔,浅浅一笑,倒没想到会这样巧。 孟朝茉回神,回以个淡笑,是啊,我不知道幺儿竟然是闻先生的名字,又解释,我外公是这样叫你的。 闻隐将暖手热茶递到她面前,透过腾散袅绕的热雾,对方眉眼悠远逸气,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深重,只是一瞬,他笑说:家里头叔伯的子女众多,我在这辈里排末尾,小名叫幺儿,你也可以这么叫。 她摸到温热的茶杯,一时间疑惑,闻先生 闻隐。 闻隐? 我的全名,别叫闻先生了。 孟朝茉应好,实在没料到一起吃饭的人会是闻是闻隐你,你事先知道是我吗? 闻隐眉毛是轻斜入鬓的,长睫如同有飞蛾掠过,他说并不知道。 孟朝茉睁圆眼,那真的十分凑巧。 对方无声轻笑。 这样一来,这餐饭吃得就很轻松自在。望月阁是私家菜馆,私人露台每逢十五是观赏月色的绝佳地点,但现在风雨侵袭,只能在暖融融的室内待着。 席间,闻隐见她并不碰多宝鱼,而是斯斯文文吃着煎鹅肝。 于是心里有数。又问:朝茉,画你看了没? 是指贺寿的画,他事先拍了近十张照片发给她,由她挑。 孟朝茉点头,选好了,那幅松鹤图,我看外公应该会喜欢。 说的是一副意境清雅,不朽青松与仙雅白鹤相辅相成的画,将贺寿的寓意在水墨之间描绘到极致。 他豁然,我猜想你也是选这幅。 她不明白,为什么? 闻隐放下酒杯,这幅和拍卖会那幅很相像。 孟朝茉笑了几声,没想到理由这样简单,还以为会说说这画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她并不了解水墨画,说给她听也等于对牛弹琴。何况她是确实是看到这幅,就回想起拍卖会错之交臂的那幅,才选定的。 接下来的发展令孟朝茉心存疑窦,因为两人用餐完毕,闻隐竟然拎起手边的纸袋,递给她,说:我猜对了。 说明画在里边。 但是他不是说不知道来的是自己? 怎么能把画提前备好? 一时把心里所想问出口。 商俞绽笑,原本想去老街把画给你的,你在这儿,倒方便了我。 她恍悟般点头,想来闻隐不是常住箜市的,所以趁此机会把画带来确实省事点,顺便问道:我也不懂市场是个什么行情,但是也清楚很多画是可遇不可求的,你愿意转手我真的很感激,干脆你说个价格,我待会儿汇你账上可以吗? 他挑眉,随后垂目,有丝旁人捉摸不透的蕴藉,既然你信我,我更得给个公允价,这样,改天我约个专家当面估值。 孟朝茉说好,那时间地点? 你定。箜市我离开得久,不太熟了。 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六点,长虹路的十五号餐厅,新开的,对于闻隐来说是没踏足过的。 好在第二天大晴,她把画好好保存在公司抽屉里,还没正式买回来,她不想出什么岔子。其实她不明白闻隐的做法,先把画给她,再找专家估价,最后付钱,就这么相信她? 公司准时五点下班。 老九这两天宿在工厂里,跟进订单进程。 员工先后离去,她看完文件也准备带画赴约。然而车刚开出公司楼下,突然涌出来的一群人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脑子里闪过两字:打劫。 自己车里有古画,这伙人也太明目张胆了。 很快她就认清现实,对方是媒体,举话筒扛摄影机。 孟小姐,你和远商的商俞已和平离婚,这是真的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婚的,方便透露下其中原因吗? 你对商俞和云幼然的关系又是怎么看待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喋喋不休。 这都哪跟哪,孟朝茉一时懵圈,离婚的事已经暴露在大众视野里?商俞和云幼然又什么时候被媒体嗅到的?她如同活在断网的世界。 车被人群堵住,动不了。车窗扒着好几个不知道哪家媒体的人,好不容易在楼下蹲她,自然是追问到底的架势。 如果网上热搜有关于她的,老九会第一时间告知她,可这两天老九忙厂里琐事,消息比她还滞后。 她不顾窗外躁动,拿手机翻热搜,然而并没找到。 还是输入孟朝茉三字,才搜索出丁点零散内容。 得亏有个营销号整理来龙去脉,她扫了几眼,大概有数。 云幼然前晚去临江君园商俞家,隔天清早才出门,被拍的照片今早散播,五六线女星和远商集团公子过夜,热度瞬间发酵。云幼然被喷是小三。 然而在中午,事件反转,有博主扒出商俞和孟朝茉离婚的蛛丝马迹,甚至放出数月前民政局门口两人各走一端的图。 这意味着,云幼然与商俞是不违背婚姻的关系。 热度再次上升,下午云幼然发文:一切都是幸运合理的安排。 配图是她参加某档大型户外综艺的发布会照片,她由飞行嘉宾改为常驻嘉宾,据说这事在过夜那晚敲定的。 看似在宣传综艺,表明成为综艺常驻是合理幸运的事,但像极在暗示她与商俞的关系同样是合理的。 又是阵轩然大波。 孟朝茉耳边的记者还在问: 孟小姐,你觉得是商俞资本入驻的关系,云幼然才成为这周天晴的常驻吗? 她开了点车窗,一双清泠的眼扫过提问者,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商俞,我怎么去觉得。 短发记者眼睛亮了,意思是你和他已经少有交流和联系了?是不是意味着网传你们早已离婚的事情是真的? 顿时,孟朝茉觉得自己跳进了坑里。 缄默不言才是正解。 她想关窗已经来不及,两个话筒杵了进来。 想找安保室的人来,但她所处范围已经出了写字楼管辖范围内,总不能一脚油门冲出去,车前还挡着好几人。一时间躁地猛然长鸣喇叭,回以外面那圈人刺耳噪音。 没想到对方更来劲。 孟小姐,你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和离婚一事有关吗? 孟朝茉: 你们是哪家媒体的?这种行为已经妨碍到我出行,如果再不让开,我可以委托律师告你们。 对方沉静一秒,复又爆发提问: 如果离婚是真的,那方不方便透露具体是什么时候。云幼然是你们感情破裂的其中一个原因吗? 孟朝茉沉默。其实,云幼然两张照片,进门和出门,前晚进门那张的背景确是商俞家,而次日清晨出门那张背景,并不是。 旁人不清楚,她还是透彻的,两栋别墅的确都在临江君园小区,但外观设计风格和户型还是存在差别,照片截取了两栋别墅小部分相似之处,前后联系。 她不明白是谁在背后这么做。 尽管她对这类不光明的事持批判态度。 但她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并不准备替谁解释辩白。 当邓竹敲响总裁办的门,把热搜一事告知商俞。商俞先是蹙眉,而后半哑的声儿说:压下去。 邓竹见商俞今早来时眼睛余红未消,大抵知道昨天和孟朝茉的见面不顺利,现在网上还翻起这样一股热搜,于是主动说:孟小姐那边,要不我去解释。 商俞盖上笔,整个人往后仰,直到靠在椅背,不用,她不在意这些了。 他并非感知迟钝,孟朝茉一次又一次淡漠的话,将两人关系撇清。加上昨晚把云幼然赶走之前,她解释一大通废话后,所回答的他的问题:她刚刚撞见你了?说了什么? 他盯紧云幼然神色,防止对方有一丝谎言。 才知道,孟朝茉哪怕在门口撞见对方,也是平淡的态度。 早先他一直隐隐抱有希望。 孟朝茉还隐藏情念,到昨晚,希望稀碎。 然而事态发展迅速,还是稍晚一步。 有娱乐记者嗅到风声将孟朝茉围堵在办公楼下,抛出一系列问题。离婚一事披露在大众视野里,记者到底不敢堵在远商楼下,便跑去那头追问她。 邓竹跟了商俞多年,揣测对方的想法并非难事。他通过关系拿到采访视频,并暂压着没让外传。 顶楼液晶显示屏正播放孟朝茉被采访画面。傍晚,她素面出镜,起初闪过震惊,随后淡定处之,从头到尾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商俞,我怎么去觉得。 类似置身事外、毫不在意的语气。 商俞想起那些过往,孟朝茉曾经会因为一条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吃味,闷声不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哪怕是莫须有的事,他更多时候也懒得解释。 如今,孟朝茉真的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记者最后的提问,言辞犀利。 然而,镜头里出现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话筒,挡在车窗外,分外耳熟的玉质沉声:她本人不接受采访。 随后话中闪过丝凌厉,南舟报社,星娱条新闻?我追究的话,这种行为你们公司不会有任何立场维护你们。 这就是在威胁了。 鸦默雀静,媒体神色讪讪。 摄影镜头由雅致雾灰大衣掠到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傍晚云霭烘托,他举手投足有年龄阅历堆砌的沉稳,风吹不动,夜落亦岿然,光站那里就足以令人放心。 学业艰难的幼稚年岁,商俞曾在这个表叔怀里哭睡过。 怀里清澈的松香,一度使他安睡。闻隐很多年前曾打趣你五六岁的时候,两条冰棍腿老往我怀里伸,一走就哭,我只能陪你睡,那小床可挤死我了,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他不愿承认、从未启齿的。 闻隐家中父母婚变,他独自赴国外学习。这些都是商俞很久后才知道的,闻隐温澜潮生、随和淡然。起码他,没觉察到对方一丝丝因家庭破碎、背井离乡的颓丧。少年闻隐太温暖了,最常说的话是别哭、明儿我去找家庭教师谈谈,怎么又凶你了,接着擦泪暖手哄了又哄。 嗯,是个暖宝宝。 后来,商俞的暖宝宝变成了孟朝茉。 再后来,暖宝宝没了。 采访视频中,孟朝茉原本紧绷到疏离冷淡的神态,在闻隐来后,分明松懈下来,这是信任。而不得承认的是,闻隐确有那种使人放下防备,信赖他的能力。 问题是,孟朝茉什么时候对他建立起的信任? 商俞喉咙被扼住般,喘不来气,指节泛白。 他有些抑制不住的情绪要往外涌,一时间垂了眸,绷住染上哀色的嗓音让邓竹先出去。 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落下硬币大小的湿痕,渐渐洇散,直到湿了个透彻。商俞的肩膀止不住颤抖,在巨大的悲切中,他认识到永远也不敢承认和面对的事实。 孟朝茉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的朝朝姐姐 第27章 莫多衍不顾劝阻,硬拉着魏三儿闯入总裁办时,商俞正趴在桌上呜咽。他与商俞是同校毕业,好友至今,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说实话,他觉着商俞确实挺娇的,偶尔又有乖僻的戾气。一圈朋友里边,商俞向来是受照顾的半个生活废。 莫多衍颜狗晚期,也乐意,何况商俞在生意方面天赋独到,连带他们这圈朋友也沾光,受惠殊多。 这回是真受到惊吓,忙拽前魏三儿解释:商俞,这事儿怨魏三儿,他听信云幼然的要向你赔礼道歉,刷脸让她进了临江君园,完事云幼然从你家出去,是在魏三儿家待了一夜。 至于待一夜干什么,只有当事人清楚。 总之,魏三儿确实通过关系,让云幼然成为了热门综艺的常驻。然而如今网上的风向变成这事是商俞做的。 莫多衍使劲瞪了眼魏三儿,轻轻拍拍商俞的肩,别哭了,是怕嫂怕孟朝茉误会你?其实也怨我,那天不该做主让云幼然来。这就让魏三儿发个声明解释清楚。 对对对,我会解释清楚的。魏三儿点头如捣蒜。 现在就发!莫多衍吼。 其实莫多衍作为熟悉两栋别墅特征的人,门儿清,这趟是被谁给坑了,故意用两张照片前后联系,误导舆论走向。 至于是谁。 可能是云幼然。 也可能是远商的竞争者。 发就发。魏三儿摸出手机咕哝。 说完真的开始编辑,解释云幼然会去商俞家只是因为想说清点误会。至于过夜是在同小区的他家,两人是聊得来的朋友。 莫多衍。商俞嘶哑的声从臂弯里传出。 嗯?莫多衍监控魏三儿打字措辞的目光移回商俞身上。 商俞抬起泪痕狼藉的脸,莫多衍掏出裤袋的手帕递给他擦泪。商俞没接,总归被看见了,他倒也不大在意这些面子里子,只是平复抽噎的气息,说:不用发。 魏三儿刹住按发表键的手,为什么?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3) 莫多衍想通,叹气,孟朝茉好歹在临江君园住了快两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家和商俞家的区别。她不可能误会的,会听信舆论的只有外人。 那你哭什么?莫多衍又问出口,旋即肠子都悔青了。自然是因为孟朝茉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心硬到完全不在意。 果不其然,话音落地。 商俞被勾起伤心事,浓睫轻闪,在压抑情绪。 莫多衍忙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看样子是冲你来,但远商的损失也不小。 魏三儿捧手机云里雾里。 商俞眼底一闪而过的狠绝。 然而这抹狠绝泡在湿漉漉的眼里头,就像只孱弱的野兽嗷呜了一声而已,实在没有威慑力。 去往长虹路十五号餐厅的途中。 孟朝茉撇头看去,闻隐的凌厉敛尽,又是一派温和。好像记者面前带有威胁性的话语不是出自他,每回和他见面,都是春风拂面。眼前人的温性,让她一度忘记他是上位者的事实。 那种碾压的锋芒,是孟朝茉头回见到。 她说:刚才很感谢。 凑巧碰到,顺便帮忙而已。闻隐不希望她有负担。 按闻隐的说法,是他提前结束工作,来接孟朝茉去长虹路餐厅,见她被围堵,才有的后续解围的举动,但她还是很感激。 到白江立交桥,闻隐划开手机消息,两分钟后说:我约的专家临时有事来不了,这幅画就送给你得了。 形容随意,就像在送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她又想起自己首饰盒的翡翠镯,再接下这幅画,她心都颤了。 闻隐看她欲推拒,放下手机说:画并不是白送给你,有个事情其实想让你帮个忙,只是不大好开口,你要能收下画,我也心安理得点儿。 孟朝茉递上殷勤,什么忙?你说,要能帮得上我肯定帮。 闻隐被她逗笑,顿觉自己忒不厚道。 这是活了三十多年的老狐狸,难得的,对于自己卖弄心计生出丝丝愧疚,心里长叹口气。 家里父亲,姑姑们这些年一直催我找个女朋友,但是没遇上心仪的,这次过年少不了要在耳边念叨,所以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孟朝茉心脏一时间忘了怎么跳,葡萄眼珠定定看向他。 闻隐补充:当然,是假装的,年初二那天露个面就成。 孟朝茉回神,点头,再点头。 不禁觉得刚才自己的惊愕很滑稽。 有了回馈给对方的,再收下这幅画,她才更加心安点。可能这笔钱对于闻隐来说九牛一毛,甚至不比家中长辈催婚来得分量重,但于她还是比不小的数目,承对方人情,答应假扮女友一事自然要爽快。 她拍板:没问题。 假扮女友这事并不急,林图的寿辰更为迫切。尽管老人家说不要大肆操办,孟朝茉还是包下十五号餐厅为老爷子做寿诞酒席,预备热热闹闹庆祝一番。 次日,邓竹被告知和媒体那边沟通,采访视频不能外传。 说话的时候,商俞眉梢寒霜未消。 那云幼然?邓竹问。 商俞眉角顿了下,暂时先不管。 云幼然已经达到获取综艺常驻的目的,不可能冒着得罪远商的风险,还把这淌水搅浑,唯一理由是她背后还有别人掺和进来作为她的后盾。 因离婚突然暴露,远商股价大跌。随着三组经营数据公布,市场信心提升,股价又渐渐上涨。商俞从未主动将婚姻放在公众面前,一是私事,二是不必拿婚姻当生意的筹码。 至于是谁在背后把水搅浑,总会查清。 邓竹点头,随后汇报:明天是孟小姐外公做寿的日子,之前定制的那套紫砂壶 一直以来,关于孟朝茉家人的重要日子,在邓竹手里有张详细的表,临近日期时支会商俞一声,再依照吩咐备好礼物,当日送去,没什么人情味,但也不出差错。 然而,两人婚姻行到尽头,原先定制的紫砂壶邓竹便不知该怎么处理,所以挑时机问了出口。 商俞听完恍惚。 忆及拍卖会那日,孟朝茉确实说过拍下那幅画是给老人贺寿用的。然而那画被他给占了。笔盖盖紧的嗒一声,令他回过神,把明天空出来,我去送贺寿礼。 邓竹点头要去重排行程。 末了到办公室门口又被叫住。 还是别,你去。 算了,还是我去。 邓竹回过身。 见商俞眉间微凝,隐约低语了一句: 我送她不会要,你去吧。 邓竹头回发现商俞这么拿不定主意。 第28章 寿宴在除夕前两天,上班上学的都放上假,街道人流车流大增,簇拥得冬日也不再像早前那么凛冽。 孟得安他在亡妻生命尽头没有遵守丈夫的本分,更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尽管他与封如玉的事,林音撒手人寰那天也不知晓,一切看似平静和谐。然而林图还是无法原谅孟得安,年节的电话、红包概不接,更别提让他来寿宴。 然而孟得安还是来了。 探头探脑的。 被孟朝茉先一步在门口挡了出去。 父女俩在孟得安车旁说话。 孟得安封了个鼓囊囊的红包塞给她。 悄声悄气,给你外公的。 孟朝茉手往后一背,没接,爸,你不该来,要想让我外公开心过个寿,这红包就别给,何况,外公也不差这点儿。 孟赴约竟也在车里,按下车窗劝:姐,爸的一份心意,你别和你外公说是爸给的就行了,爸一直惦记着今天呢。 抛开孟得安父亲的身份不论,孟朝茉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丈夫。 虽说关于林音的记忆只有零星半点,连母亲轮廓也描绘不清,但道德标准使然,她打心眼儿里唾弃孟得安的出轨行为,遑论是在林音病重的阶段。 听完孟赴约的话,她不禁反讥:我为什么要接下这个红包,再在外公那边替他瞒着?就是为了抵消他那点长年的愧疚吗?让他忘记那件事,下半辈子心安理得好过一点? 不可能。 孟赴约疑惑蹙眉,姐,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我也是好心。 并非今天反常,实在是他们父子俩蹦跶来外公的寿宴,踩着她的底线了,还提这种在她雷区蹦迪的要求。早年挺安分的,今年不知怎么着,一个二个都来触她的霉头。 孟朝茉不予理会,你的身份在这件事上没有话语权。 这话一出,足以令在场父子俩尴尬无言。 还是孟赴约握空拳,干咳一声,不收不收,姐你知道爸有这份心意就行啦。进去吧,别生气。爸咱们先回去吧。 说话时脑袋微微探出,无意朝停车区域扫去一眼,才坐回座位。 照理,孟朝茉往常不会分神注意孟赴约的小动作,但打从心底埋下疑刺起,他所有言行在她眼里悉数放大数倍。 于是冷不丁来一句:商俞没来。 孟赴约一怔。 随即愣愣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在找他的车?我说了,别再妄想从他那儿得到点什么,如果你不听,那我和他两头都抓是不可能的。孟朝茉总算弄清孟赴约为什么会行为反常跟着来。 把孟赴约惊得没言语,倒是孟得安满脸疑窦,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扯到商俞? 孟朝茉一时无言,辨不清孟得安是虚伪还是别的。照孟赴约所言,当初去远商实习的事,是在冬至家宴上告知过孟得安的,他不该是这副不知所云的模样。 除非,孟得安压根不知情。 正是这刹那,孟朝茉在孟赴约脸上捕捉到逝过的局促。 她直截了当问:你不知道我弟在远商实习过吗? 孟得安瞠目竖眉,一个爆栗敲在孟赴约头顶。 没骨头的!老子怎么教你的!跑去远商实习?你姐离了婚你还能朝商俞开的了这个口? 孟赴约捂头闪避,边提醒:爸,别杵这儿,待会儿老姐外公看到你该气出个好歹来。 这话孟得安听进耳,倒是停下动作,他还没想把老爷子气出个三长两短。来这处也归结于靠封如玉拿到了药厂的投资,脑袋一热,听信孟赴约的,奔这儿来了。 于是撂下句:回去再收拾你! 便开车离去。 孟朝茉总算轻松。 一回头,见钟如鱼在不远处绿植旁站着。 不,坐着,坐轮椅。 清浅的笑。 钟如鱼迎上她微微错愕的眸光,挂上明晃晃的怨念,姐姐外公做寿,也不叫我,我还得从启峰那听说,太拿我当外人了。 孟朝茉心说你可不就是外人,但还是笑应:忙糊涂了。 说着领他入内。钟如鱼仰头散发自己的好奇,刚刚和姐姐说话的人是谁? 孟朝茉目光在座位席逡巡,我爸和我弟。 他们为什么不进来?钟如鱼又问。 他的好奇仿佛是天性使然,稚气尚存不会惹人厌烦。 孟朝茉替钟如鱼找到合适的靠窗位,接过灰衣助手的工作,把他连人带轮椅推向那边,同时耐心尚佳回答他:他们来了会惹外公不高兴,所以我没让他们进来。 钟如鱼点点头。 姐姐你不喜欢你那个弟弟吗? 不喜欢吗孟朝茉审视自己,她确实没法重拾之前待孟赴约的心态。眼下没对钟如鱼袒露心声。细心辨别出对方语气里的丝丝低落,转而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大姐她不喜欢我,很长时间没和我说话了。钟如鱼语气委顿。 孟朝茉与钟语声只有一面之缘,况且是人家姐弟俩的家事她不好置喙,没去细细琢磨钟如鱼的郁郁之色,稍安慰他几句就去迎接别的客人了。 开席前唯一的轰动,是闻隐携礼物来给高中老师贺寿。 他气概不凡,模样更是卓尔不群,一到场就引人频频侧目。 听人说这位就是箜市走出去的创业家闻隐,赖秀秀双眼发直,尤其是听到林图亲切喊他幺儿,更是一副看金龟婿的眼神。一边暗啐她女儿林小茹没时运,偏偏今天就去了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校友聚会。 爸,别光站着和你学生叙旧哪,坐着,来,闻先生坐这儿吧,我女儿待会儿过来,你们这辈人有共同话题。赖秀秀热络不已,也想喊他幺儿,但忌惮对方的气场,不敢过度自来熟。 实则闻隐分明比她女儿大了个辈分,被她硬生生降成同辈。 不料,闻隐谢过她的好意,说:我先去和朝茉打招呼。随后向林图和赖秀秀点头欠身离开。 林图在后边看得一脸欣慰,赖秀秀双眼烧出火,朝林图质问:爸,他俩怎么认识的? 林图不知道孟朝茉和闻隐先前有渊源,只以为是自己从中撮合才熟识,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怎么知道,俩人都是做生意的,说不定就认识了。哎呦!老王,你来啦。 随即遁走和老王寒暄。 闻隐能抽空来,在孟朝茉的意料外。 两人碰杯,娴熟到仿佛认识很长时间。 尽管先前不乏入座邀请,闻隐还是问她:我坐哪儿合适? 一共十五桌,分好友和亲戚。 她目光要落在朋友席,被使眼色招手的赖秀秀先吸引注意力,于是说:咳坐我外公那桌吧,我舅妈很想认识你。 闻隐眉尾轻抬。 心说她还真一点不藏私。 真正说出口的是:你旁边也有空位。 意指刚刚她起身的位置,旁边是空的。孟朝茉一家是和另一家亲戚拼成一桌的,还余下个空位。闻隐不属于亲戚类,不该坐这,怪就怪自己刚才先提让他坐林图那桌,现在反口说不也没理由。 况且她意识到对方不情愿去舅妈那,那你坐我旁边。 然而算起来,闻隐半个钟头也没坐到。 席间接个电话便得回公司。 邓竹来的时候,宴席已经接近尾声。孟朝茉在门口送客,见到邓竹,诧异一闪而过,又看只有他一人,于是重归四平八稳的心态。 邓竹把紫砂壶和画交到她手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 完成任务般钻回车里。 后座传来询问:她怎么说? 邓竹如实回复:让我向你代转谢意。 商俞近两天来高强度工作积累的疲倦一扫而空,但柔削的脸还是没什么血色,以至于唇角惬意的笑,稍显阴恻。 接着沉默,在等下文。 还有,让以后别再送她家人礼物了。邓竹抬眼看后视镜,犹豫接下的该不该转述。 商俞唇畔的笑凝滞。 邓竹沉凝片刻,豁了出去。 孟朝茉看眼他提的袋子,竟能开得起玩笑。 结婚一年半,家庭聚餐,他吩咐你给我家人送的礼物都能堆满一房间了。怎么离婚了还让你来送,既然他还在车里等你,我就代外公收下好让你完成工作,替我谢谢他,以后别再送了,否则于我于他都不便于过上新生活。 没带喘气停顿,邓竹原原本本一字不落交待。 老板! 邓竹解开安全带,奔到后座商俞身边。 商俞捂住胃部,如同被抡了重拳,整个身子往下弓,墨眉凝蹙,脸色刷白,另只手撑在前椅靠背上,铺天盖地的痛感钻进骨头缝里,泛出阵阵冷意。 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饮酒过多,胃病犯了。 中央扶手箱里有他的胃药。 邓竹倒出两粒,拧开瓶水,助理多年一下就觉得水温太冰,转念欲塞自己大衣里暖暖,但商俞的状况显然不允许,现在倒进改装后的车载加温杯里也来不及。于是放轻声音:水有点凉。 话没说完,商俞捻药入嘴,生咽进了胃里。 邓竹手心已经空了。 对方药苦也毫无反应。 照以前来说,商俞有时嫌药苦难吃,宁愿忍着胃痛,硬捱过去,这次大概是痛得太过厉害。 邓竹把座椅调低放平,让商俞好躺着。 遮阳帘升起,车内环境暗下来。 隔断玻璃也调成非透明。 做完才询问道:去医院吗? 商俞唇角轻抿摇头。 那么就是照常回南舟临江君园,他去前面开车。 商俞却抓了他衣服,执拗问:她怎么知道我在车里? 这个邓竹没提过,也纳闷,大概是孟小姐比较了解你。 商俞眼底熄灭,划过丝脆弱,新生活 他回想起那个类似安排她相亲的电话,她有男朋友了吗? 邓竹摇头,怕商俞误解自己的意思,随即补充:当时孟小姐身边没别人,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但一小时内可以查清。 商俞松开他衣服,脸转向另侧,算了,她相亲,多半是有。 说着说着哽咽。 窗外箜市的街景飞逝。 隔断玻璃抵挡了微弱的哭音。 他擦干泪,摁下手边通话键,让邓竹掉头开回去。当车停在十五号餐厅门口,商俞随之下车朝里去。 邓竹在后面无奈叹息,捞起羽绒服跟上。 零下五度,西服单薄,好歹穿个外套吧。他认命加快步伐,把钥匙交给门童泊车。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4) 第29章 餐厅宾客散去,剩服务员收拾桌面餐盘整理餐椅,碗碟碰撞的脆响,混着桌椅移位的闷钝声,一群人有说有笑,忙得热火朝天。 有人在讨论:网上说孟朝茉和商俞离婚是真是假啊? 另一人答:真的,我老家清荷镇的,那儿传开了。再说,要没离,这种老人做寿的日子,商俞不应该不来。 先前那人反驳:那不一定,据说商俞对妻子不太上心,即使没离婚也不来,也全然符合他的做派。 另一人接着应:哎你就信我的吧,孟朝茉的后妈早把这事儿传出去了。要我说,孟朝茉有那样的样貌背景,自己现在还做工厂开公司,把外公寿宴操办得这样好。放清荷镇、放整个箜市,钟意她的也大有人在,我堂哥高中和她同校同届,到现在还拿她当女神呢,离过婚算个毛啊。 商俞放眼望去,哪还有孟朝茉的影儿。 同时大概听清她们所谈论的。 原来钟意她的大有人在 原来他抗拒在大众面前公开的离婚事实,早在她这边传开了。 商俞脑海里嗡嗡纷杂,拾脚步往外走,刚走出餐厅门,胃里忽地一阵痉挛,他捂着弓下身子,最后缓缓蹲下。 记忆电影倒带一般,在想到底哪一步出了错,不仅仅是汀绮那番话成了导火索。回想起来,他和孟朝茉之间一直是一头重一头轻的关系,他索取孟朝茉包容。习惯性认为孟朝茉会永远在他身边,没有危机感,甚至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到最后人走了,他如同置身黢黑岑寂的茫茫大海,四面八方望不到尽头,一隙亮唯独照在自己身上。 他终于能看清自己,却看不见孟朝茉。 想让孟朝茉别走。 可完全摸黑,根本不知往哪个方向追。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双高跟鞋,纤瘦雪腻的脚踝。商俞抬头,就见孟朝茉呢子大衣里边穿着身海棠红的旗袍,发尾微卷,像海棠花开,衬得人鲜妍秀美。平时她好像不大穿红色系的衣服,今天应该是林图做寿的原因,图个好意头。 然而那张以往团团笑意的脸上,此时挂着疏离。 垂了眼睑看他。 商俞心头猛地一滞, 朝朝 胃疼。 孟朝茉看不透商俞的行为。 哪怕从前最能吃透他的脾性儿,在这刻也无法跟他的行为结合理解。抛开结婚一年半,商俞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不论,单是前几天云幼然那事儿,远商股价受影响,云幼然不可能有这个资本,明显是背后有人。 而商俞竟然任由事态发酵,不做任何解释。 只是公布数据增强市场信心来挽回股价。 而商俞,平日将自我感受与情绪、好友酒局牌局、工作看得重,婚姻排末尾的商俞。 孟朝茉总以为他比谁都更能迅速走出一段类似调味剂的感情,可现在算什么?蹲在门口一副备受从前困扰的样子。 商俞抬胳膊去抓她的手。 孟朝茉下意识背手往后躲。 商俞抓空的五指在空气里绻起,放下。 孟朝茉手里还拿着沓从车里拿出来的红包,预备发给餐厅为这次寿诞宴辛苦的服务员和厨师们。此时红包表面微微起褶,她望见往这处来的邓竹。 说:商俞,胃疼吃点药,中央扶手箱有药吧。 最初还是孟朝茉知道他胃不好,又有不得不喝酒的应酬,才在他那车里备好胃药,以防疼起来没边。 后来成了助理惯例,药空了得添上。 商俞点点头,有,吃了两粒。 孟朝茉:药效上来就不疼了,别哭了。 说的是商俞绀青湿漉的桃花眼。 她更希望看到商俞走出来的状态,于是故意不去深究他哭的原因,浅显理解为胃疼疼哭的。 邓竹在十米外停下,手挽商俞的羽绒服。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孟朝茉避开商俞触碰那下,心里咯噔一下,想去扶起他,还是止住了脚步,没有上前打扰。 商俞觉得整张脸生凉,在车里流的泪痕很快失了温度,风一刮,像沾了冰水的纸紧贴皮肤,然而他还是控制不住眼泛酸。 怪不得儿时李园清总批他娇气、别扭。活了二十多年,他分明不再因情绪波动而落泪,这段时间反而愈演愈烈。 商俞解释:寿礼我送怕你不收,所以让邓竹来的。 孟朝茉嗯了声,我知道你在车里,邓竹开的你的车。 邓竹递贺礼时,隐约有股雪松的木质调香味。商俞总闻不惯车内本身的味道,限量香水也拿来喷车,邓竹沾上她熟悉的味。所以不难判断邓竹开的是商俞那辆迈巴赫,那商俞肯定在车里,否则邓竹应该开的是公司或者自己的车。 孟朝茉一直远比商俞以为的要了解他。 然而商俞没能走出过去,是她唯一判断失误。 替我外公谢谢你。孟朝茉又说。 去年外公生日,是邓竹独自来的,送的是一幅字。 她接过时也对邓竹说:替我外公谢谢他。 那回林图对商俞生出了巨大的不满,不为别的,单单就在意商俞的态度。倘若你忙工作,抽三两分钟打通电话的时间总该有吧,把助理推出来送个礼了事,这是有多不上心。看孟朝茉的眼神便满是怜惜,惜字画如命的林图,硬是把那幅名家字放一边搁尘。 这也是林图为什么在孟朝茉离婚四五个月里,全然不提商俞这号人。不懂得珍惜他家外孙女儿的人,实在惹他生厌。恰巧见着品性温和的从前学生闻隐,林图结合闻隐的学生时代,再在聊天中细细考量了闻隐的为人做派,以及是否心细。 年轻人不是总说,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段新感情,才有林图为两人约饭局的后续。 商俞一直以来都很不喜欢听她说谢。 包括现在。 他埋下头,有些蹲不住。 于是想站起来,踉跄一下时,是邓竹奔前扶住他。 而商俞紧盯的海棠红身影,始终无动于衷。从始至终都握着那沓红包。 商俞忽然问不出口关于她相亲后续一事,他有种刀口悬到脖颈前的错觉,仿佛再往前一丁点,揭开的则是血淋淋的事实。 于是眼睁睁看孟朝茉进入餐厅,分与每人一个红包。 在众人道谢的话中,回以个浅浅笑靥。 不拘于那栋偌大的别墅、不限于家长里短、不止围绕谁转。 原来孟朝茉在她的世界,可以更加明艳卓然。冥暗里,孟朝茉身披光晕,商俞终于看清了她的方位。 邓竹为商俞披上羽绒服。 灌进西服里嚣凌刺骨的冷风倏静,心里空了个洞的疾风骤雨也渐止,被些别的情绪注满。 商俞望她。 说:回去吧。 代收下的那套紫砂壶和那副画,孟朝茉给林图时,林图并不乐意接,拧眉说:他自己送来的? 也算是,孟朝茉点点头,他助理交到我手里的,他也来了。他助理说了挺多祝你好的话,说到那份上,我想着先替外公接下,该怎么打算外公说了算。 林图摆摆手,我不要,你还回去。现在来献什么殷勤,早干嘛去了。我还是你们婚礼的时候才见过他一面呢。 转念想到还回去孟朝茉需要再见商俞,又选择收下。 寿诞一过,转瞬是除夕。 孟朝茉数月没回孟家。这趟回去,孟得安笑眯眼,可能封如玉也事先受过敲打,整天竟然没冲她阴阳怪气。 然好景只持续到晚饭。 孟得安席间多次夹菜到她碗里,一口一个多吃点、瘦了瘦了。封如玉见不得她儿子受冷落,凉飕飕开腔:久久回家一次就是好哇,你爸恨不得把你当菩萨供起来呢。 孟得安落筷,大过年的,不要没事找事。 封如玉比他落筷更重,谁没事找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客厅那鸡毛掸子抽了赴约。他咬牙不说我看不到他手臂上的青一条紫一条?我看不到那抽得就剩三根毛的鸡毛掸子?孟得安!没你这样偏心的!女儿是宝,儿子就是捡来的是吧? 说的是前天父子俩从林图寿宴归家的事。 封如玉一直都反对孟得安去贴他前老丈人的冷屁股,反正她小肚鸡肠,没这么大人大量,她觉得自己二十多年受的冷脸白眼闲话,足以抵消那点愧疚。 那天还是孟赴约肚量大,劝孟得安去给前老丈人贺寿。照封如玉的意思,还封红包,半毛钱也不能给。 他们父子俩拾掇拾掇去贺寿,封如玉拗不过亲生儿子,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早早去打牌。结果回来就见孟赴约手臂上的伤,怎么问也问不出所以然。 一直压抑着,到今天彻底发作。 孟得安不想多言,让你好儿子自己说说干的什么事儿。 孟赴约低头静默。 说啊!孟得安吼。 封如玉拍桌,你吼个屁!赴约没事,不想说就不说。 他不说我替他说,适时响起孟朝茉清凌凌的声音,吸引一票目光,他靠商俞的关系,去远商实习了。陪我爸去我外公寿宴,也就想看商俞在不在。 封如玉在她面前向来清高,看不上她。 孟赴约干出落她脸的事,孟朝茉如预料中见她脸色精彩。 最后气焰削弱,远远商实习?赴约你怎么,你要实习找小舅舅啊,小舅舅公司也做得好,不是还和你爸投资了药厂。 她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封尧轻笑,似在抢白: 舅舅公司哪儿比得上远商的冰山一角,是吧赴约? 孟赴约面无表情抬头,直愣愣盯向孟朝茉,姐,我利用商俞对你残留的念想,去远商实习。他利用我是你弟弟这个身份,送实习报告是他找的台阶。 我们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你为什么还要再说出来,还要揪着不放呢? 森森语调从冒寒气的喉咙里钻出。 孟朝茉手臂一凉,汗毛倒立。 但不至于逻辑掉线,你们互相利用我没意见,你没发现你刚刚两次提到我吗,关键是我被掺和进去了。 餐椅刺啦后移,孟赴约在众人目光里刷一下起身,朝外走。没过多久,又抱着个院里堆放的四四方方的烟花回来。 平成线的口气:该放烟花了。 在四双惊愕的眼里,往楼顶去。 紧接嘭嘭咻咻,束束缤纷烟花仿佛直落在每道菜上,诡异十足,生搅了所有人胃口。 绝大多数家庭和乐融融的除夕,孟家冰冷散场。 早该一个人过年的,孟朝茉回老街独处时这样想。 不过一通又一通的祝福电话,很快冲散她那点矫情的零丁感。 李园清打来电话,问孟朝茉年夜饭吃得如何,又叹气说孟朝茉不愿去老宅过年,让孟朝茉明儿好歹去一趟,说是独给她留了个最大的红包。 那厢哄闹纷起,小孩追逐打闹声尤其响。 偶尔响过家长的一声低喝:胖胖,别戳你堂舅!你堂舅打电话呢! 还有稍大的小孩感慨:胖胖胆子好大啊,我妈妈说堂舅是老虎,惹一下就要掉一条胳膊。看啊看啊,胖胖还敢去戳堂舅屁股,这是不是老虎身上拔毛啊哈哈哈哈。 瞎说八道什么呢!大人不承认。 不知道那头发生什么。 总之胖胖哭了,四下岑寂噤声,只剩胖胖抽抽噎噎。 堂舅是指商俞,这是她执拗不愿去老宅过年的原因之一,之二是离婚还在那处过年,二爷那房个别亲戚少不了冷嘲热讽。 李园清之后,又接到了两个从前客户贺新年的电话,寒暄好一阵,最后说起重新合作的事。两客户就是雨天商俞从中作梗,解约的那两个。 第一个客户抛出重新合作的橄榄枝时,孟朝茉还没起疑。 第二个客户电话再提出同样的合作请求时,她问出口:商俞那边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你又来找我合作的? 尽管她觉得这种结果匪夷所思。毕竟商俞恣睢,且结婚时就不乐意她费心力在工厂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回头事。 果不其然,对方连连说不,又流利地抱歉道:当初确实是商俞拿销路拿捏了我们这种小公司。但你们现在离婚了,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再掺合进来。逸室名气渐长,我们公司其实一直都想合作,希望小孟总不计前嫌,给个机会。 家具工厂向来是上半年淡,下半年旺。年后是春季淡期,逸室名下工厂也不例外,有两个回头的客户重新合作,能增利不少。 这种时候孟朝茉是个商人,以利为先。哪会去计较从前解约的事,况且那的确是迫于商俞的压力,不能迁怒他们。 于是应下个商榷合同细节的时间地点,再面谈。 客户静默半瞬,想起要事似的着重补充: 新年快乐,小孟总。 孟朝茉也答,新年快乐。 第30章 刚挂断电话,不锈钢门响起笃笃敲门声。 孟朝茉应声开门,竟然是封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的孟家除夕宴。 他穿一身黑,眉眼冷寂。 从裤袋里抽出一封红包给她。 孟朝茉无动于衷,什么? 压岁红包,很难看出来?封尧掀唇角。 当然不难,孟朝茉问的是这种反常行为,抽风了? 封尧沉默,只剩呼吸,盯她看了有三秒。 把红包往她衣兜里竖着一塞,嗯,抽了十几年风。 说完调头离去。 孟朝茉拿出那封红包,全红,没有任何烫金贺词,唯有拿手里沉甸甸的手感。一如过去十几年,她除夕夜隔天在书包兜里发现的红包;又或者嫁人后那年归家,在车前雨刮器上夹着的红包。 想当然以为是孟得安背着封如玉,额外偷塞给她的。 她终于恍悟,一时陈年的情绪翻涌而上,看着手里红包,复杂难喻。 大年初一,孟朝茉本想依李园清的念头,去南舟老宅一趟,然而提前旁敲侧击商俞是否还在老宅,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她一瞬间又不太想去。 数次碰面,商俞情绪起伏大,导致她有些避着见面这事。她主动去他面前溜达一圈,也不太厚道。 但意外的是,旋即李园清打来电话,说商俞突然离开老宅,说是回临江君园去应付一众朋友了,走得挺急。 孟朝茉这才收拾去老宅。 在门口碰见往商家拜年的钟语声。南舟世代从商的家族大多相熟,其中包括商、钟两家,每逢年节都有往来,要不是礼、要不就是人亲自到场。但一般生意上的拜年都是年初二才开始,钟家向来是老董事长来拜访,这趟年初一就来,而且来人是大女儿钟语声。倒是令商家管家有些措手不及,然而还是带她入内。 对方下车后先打的招呼:孟小姐,你也来了。 孟朝茉微微颔首,钟总经理。 她还记得对方在法国餐厅的自我介绍,Kea的总经理。以及如果那次她没领会错,钟语声应该是对商俞有想法的。 钟语声说:最近常听钟如鱼提起你。 孟朝茉哈哈笑几声,算是在为钟如鱼说话:他也常提起你这个亲姐姐,每回说起你不搭理他,都是失落的样子。 微不可闻的,钟语声哼出一声讥诮,孟小姐,其实某些方面我和你挺像的。 孟朝茉掀眉。 钟语声接着说:我也有个后妈,在家也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没钟如鱼那命,即使是个残废还能被我爸当眼珠子疼,谁让他就这一个小儿子呢。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5) 聊话间,两人已经从门厅往客厅去。 钟语声也不避讳管家在旁,又道:我一直觉着你命好,能嫁进商家,有商俞做靠山。要这个人是我,钟家谁还敢对我没好脸色。 没必要有谁做靠山,靠自己也成。孟朝茉说。 钟语声点头,你确实做到了。不像我处处受制。 她自嘲般笑,连来商家的机会,还是钟如鱼出面,我爸才同意的,搞笑吧?就那么个大学没读完的毛头屁孩儿,他说话的分量都比我重得多。 孟朝茉了然。商家在南舟排头名,对于其他大家族来说,确实是块香饽饽,谁都想沾点关系。 然而钟语声说的却是另方面:既然你们已经离婚了,那我也没必要避讳你。我打算追求商俞。这也是这趟我的主要目的。 这席话被客厅的李园清听见,隔着距离直言回应道:那你可扑空了,商俞不在老宅,回临江君园见朋友去了。 钟语声是从钟如鱼那听说,商俞在老宅过年,于是年初一就借拜年赶来见一面,不明白是哪的消息出岔子,他竟然不在。 一路进来钟语声说的不少,孟朝茉细细听下来只是生出丝丝怪异:钟语声待商俞的那份情绪,真能称为喜欢吗? 她心底存惑。直到李园清以长辈身份送别客人,与钟语声临别的一番话,终于将她的疑惑拨开。 李园清问:语声真的喜欢我家商俞? 钟语声答:真的喜欢,读书时他与莫多衍,我只注意他。 你家人提得多了,你自然就注意他多了。在你心底,又总压着个能借他提升家里地位的念头,时间一长希望你能仔细辨别这到底是不是喜欢。李园清慈和道。 最后。 钟语声坚称:我确实喜欢他,很多年。李奶奶看不上我,也别怀疑我的感情。 李园清收回落在她孤拗背影的目光,转而宠溺拍了拍孟朝茉头顶,夸赞:还是我们家朝茉拎的清,喜欢是喜欢,不喜欢是不喜欢,敢于直视自己内心。 孟朝茉咬着袁楣阿姨做的果脯轻笑。 李园清见她开阔坦荡,想到日渐悔悟的商俞,想到除夕夜商俞类似打给两个家具公司的电话不免生出失不再来的感慨。 然而李园清也不可能为娇气顽孙说话。 莫多衍从隔壁自家找来老宅的时候,孟朝茉正在前院亭内和李园清、穆芝英喝下午茶。孟朝茉甜品吃得撑,搬了椅子在夕阳下头仰坐晒肚子。 莫多衍熟门熟路,打了招呼往里走,边问:商俞呢?消息没回、电话没接。开了瓶我爹的宝贝酒,拿来让他品品。 他手里拎着瓶葡萄酒,哐啷哐啷。 说是回临江君园去招待朋友。穆芝英回答说。 莫多衍顿步,抓头,真假的?群里没消息啊。 两家住隔壁,李园清看着莫多衍长大,此时打趣说:指不定他们背着你呢,嫌你是个话唠。 不可能不可能,我跟商俞那关系。说是这么说,还是幽怨打电话给两人共同好友问到底有没有商俞招待朋友这事,得到的都是否。 莫多衍挂了电话纳闷,问过了,商俞没邀那群朋友呢。 穆芝英同样奇怪,他上午走得挺急啊 说到这,与李园清对视一眼,两人心里有数。当时李园清正在客厅给孟朝茉打电话,让她来玩。可她们都知道原先的小两口离了婚,再见难免不自在,尤其一方还惦记着另一方。就是这时,商俞突然说要回临江君园招待朋友的。 孟朝茉看起来吃得一动不动,其实感官敏锐。 那瞬间的静默后响起穆芝英的补充:那可能是别的什么工作上的事儿。 大年初一,能有什么样的工作。 她明白商俞是在给自己腾位置。商俞大约听到了她那通旁敲侧击他在不在老宅的电话。 没道理大年初一因她占在这,就堵着人回家的道理,临江君园应该怪冷清的。尽管长辈们都顾着她的感受,她还是说:他晚饭回这儿吃吗? 孟朝茉这个口一松,穆芝英最欣喜。 忙应:我打电话问问他。 这趟电话商俞倒是接了。 穆芝英掩不住的笑意,问到他是否归家吃晚饭时,尤其加上朝茉问你的前缀,得到嗯的回答,整个人踩着飞步去厨房准备。 莫多衍厚脸皮喊:阿姨,给我加个卤鸭! 一副留下来蹭饭的样子。 约莫二十分钟,商俞回来了。 平时的车程得有半小时。 客厅里,孟朝茉正和莫多衍下象棋,李园清在旁边观棋笑得不行。原本是孟朝茉陪李园清下,莫多衍无聊非得掺合进来。结果这人压根不会。 马这样走蹩马腿了,你会不会哎啊,不会换奶奶来。又一次响起孟朝茉提醒对方规则的声音。 李园清笑得厉害。 莫多衍甩手不干,我不下了,真难。 商俞回来了?他回头见到立在不远处的身影。 他穿的某品牌定制的白色羽绒服,在沉闷冬季里的一抹鲜亮。莫多衍向来觉得商俞的穿衣风格放谁身上都不行,放他自个儿身上就是绿叶衬海棠。 见着商俞进来,孟朝茉原本要落棋的子就成了捂在手心里,拇指摩挲木质纹路,倒不是紧张。想的是但愿穆芝英那句以她为名的话,别又让他生出朝朝心里还有我的错觉。 好在商俞这回很有分寸。 脱了外套给袁楣,走前,也就是说了句: 新年快乐,小孟总。 似乎夹杂着冬日开窗后扑面的雪意。 莫名勾起她除夕夜那晚客户来电的记忆。 稍晚点,二爷那房的也来这处吃晚餐,刚走完亲戚回来互相之间热闹的很。见到孟朝茉在,一群人都略微诧异。 胖胖第一个响亮开口:堂舅妈。 商兰拍他后脑勺儿一下,不是堂舅妈了。 胖胖愣愣改口:漂亮姐姐。 逗得孟朝茉给他塞红包,又教他不能乱辈分,得叫自己朝茉阿姨。 晚饭时候大家围坐餐桌一处其乐融融,有说有笑,比孟家好得多,起码孟朝茉能看到的是这样。有李园清大家长坐镇,也没谁敢阴阳怪气孟朝茉,从前呛过她的商兰妈妈,当着李园清的面,反而给她夹了好几次菜,满脸客客气气。 二爷那房想的是,毕竟离了婚,李园清竟然没和孟朝茉这个外人离心,可以看出孟朝茉这号人的分量有多重。 饭后,商兰邀年轻辈的到会客厅玩牌。 长辈们在喝茶。李园清熬不住,晚上喝茶易缺觉,所以上楼去休息。 孟朝茉陪李园清上楼。 身后传来商兰的询问:孟朝茉,你不一起玩吗? 孟朝茉本不想去。在半道楼梯上被叫住,余光望向商俞,见他夹了颗烟朝落地窗去,火光擦亮点燃烟尾,没有要参加牌局的意思。 恰巧李园清又拍拍她手,还早呢,去吧,你们年轻人玩。 这才点头。 然而商兰最看不得孟朝茉受李园清青睐,从前是孙媳妇儿她也不敢有怨,现在作为个外人还独受眷渥,她便恼火了。 这股火带到了牌桌上,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杀孟朝茉一千,尤其桌上除开莫多衍,另一人是隐隐跟商兰同阵营的她那房的堂哥。 没玩几把,孟朝茉输了大几十万。 商兰问她:还玩不玩得起? 孟朝茉输钱不输品,况且哪里就到输不起的地步。商兰故意膈应她的。果然,在她挑眉意思继续的时候,商兰再一次加大筹码。 莫多衍嘀咕:玩这么大搞毛啊,小孩儿红包都输没了。 商兰眄他,输不起就换人。 啧,瞧你说的。莫多衍接着摸牌。 这一把,又是孟朝茉输大头,莫多衍输小头。 商俞进来会客厅时,正要开始新的一局,他清冽的声流在身后,对孟朝茉说的是:奶奶叫你去楼上陪她说会儿话。 孟朝茉穿的是荷花边的一字肩薄毛衣,露出一方白肩和锁骨,商俞说话时轻轻拿指腹碰了她下,是隔着毛衣的手臂那块。 即使隔着衣料,还是带着外头夜里的丝丝凉意。噢了声起身离开时,不免在想,他这支烟抽了有多久。 回头看,就见商俞就着她的位置坐下。 隔天起床早饭。 莫多衍打着哈欠从二楼客卧下来,席间有人问怎么不见商兰,莫多衍摆手,她昨儿打牌,输红了眼,没脸见人了。 穆芝英问:输了多少?哪至于没脸见人了。 莫多衍在算,反正她钱输光了,名下房产也抵给了商俞。最后哭着说能不能先让她先欠一部分。 众人望向商俞。 后者打了个哈欠,眼底掩不住的淡青,正斯斯文文喝粥。 第31章 听完商兰的惨迹,孟朝茉的目光也分在商俞身上。 恰好他咽下口粥,掀起眼睫。两人乍然对视,都各自挪开视线。 只是孟朝茉没注意到的是,在她低头进食时,商俞的眸光又重归她身上。然而在她觉得有异抬头看去,又只看到商俞慢条斯理喝粥。 这股诡异一直持续到早餐后她离开老宅。 回清荷镇途中,闻隐电话里提起帮他应付家人那餐饭的事,孟朝茉才回想起已经是年初二,这段时间差点忙忘了。得到聚餐地点,往箜市老区赶。 据说闻隐十几岁父母离婚,两方闹僵。这些年,除了闻隐与李园清这边隔长时间有一点往来,孟朝茉压根没听说过闻隐父亲姓甚名谁,更别提他的姑姑们。 但为了不让场面尴尬,她还是问:你父亲、姑姑们知道我曾经是商俞的妻子吗? 闻隐那边很静,没有年后氛围,我父亲离婚后定居国外,姑姑们则更早。当初我父亲不同意离婚,姨妈支持我母亲,为此两边大吵过。离婚成功后,我父亲那边与姨妈断了往来,自然不知道。 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更显那侧空旷孤寂。 孟朝茉驶过拥挤的红绿灯,问:你在哪儿? 倘若被亲戚们围绕,谈论女朋友一事,不该这般沉寂。就连商俞那样对回老宅生倦的懒散性儿,过年这段时间不得不身处纷呶,面对长辈、熊孩子。 对方顿了一瞬。 闻隐无奈她的敏锐,回看了眼落地窗内病床上在护工的搀扶下挣扎起身,准备穿戴齐整回祖宅聚餐的人,医院。 我父亲病情不乐观,今年怎么说也不听劝,要回祖宅过年。我想着既然完成了他一个执念,不如索性都将他的执念一并了结,所以才麻烦你。朝茉,抱歉,你本不用在过年的好日子面对这些的。 孟朝茉忆起赵行莞病重的那些日子。 心情跟着沉了下,说不碍事。 挂断电话后,孟朝茉驶上高速。 两小时后到达终点附近。 驶过居民楼下略显狭小的街道,在树荫里看路牌,终于在绕了三五个弯之后,来到了一处带庭院的楼房前。 建筑保留着上世纪的古朴笨拙,看得出打扫整理后的痕迹,但爬满外墙的绿植还是透露出这栋宅子长时没人住。 门前贴着对联。 手写的,孟朝茉想起那封手书新婚贺词的信。 都是出自闻隐之手。 但是箜市即使天晴,也阴风阵阵,把上联掀下大半个角,耷拉垂吊下来,揿响门铃后,孟朝茉顺手扶起对联,压实。 闻隐开的门,见她手里提着两袋礼品,恍悟后屈指叩额,让你破费了,我这几天忙糊涂了,没事先备好。 孟朝茉随他进去,东西由他接着,就当是看望朋友的长辈,送点小礼物也是应该的。这是她在箜市商场临时购入的。 两人进去时风过,上联重新耷落半个身子。 孟朝茉的扶起压实于事无补。 闻隐的父亲闻淙在门口等不及要迎出来,被闻隐二姑拦下,你那一步三颤的,走过去干什么嘛。别急,看,那不是来了? 看得出一家人是隆重的,二姑闻双莲穿了身缠花旗袍,这会儿因出来迎她,披了块披肩。闻淙即使身带重病,头发依旧梳的齐整,穿着得体,只是印堂发黑,眼角阴翳笼罩,脸色很差。见了她来,都笑得很开心。 从院门进来时,闻隐同她说了家庭结构,母亲、大姑与爷爷已去世,剩父亲、二姑小姑。 此时,堂内冲出个手握锅铲的女生。 看起来还年轻,面容也不似闻家人那样的深目削颊,而是张略显圆润憨态的脸,似有无限活力,她问: 幺儿女朋友吃不吃辣啊?我想再弄个麻辣鸡。 抬头见她已经进来,笑出两颗羞涩虎牙,把锅铲放下。 换上温柔点的声音,你吃不吃辣呀。 孟朝茉点点头。 闻双莲又朝拿锅铲冲回去的女生喊:那条鱼别做了啊,换成牛骨汤。 知道啦。里面的人回应。 一行人往里去时,闻隐与她并排走,微微侧头同她说话时,温润的气息时不时拂过右耳。他解释的是:家里临时请的阿姨不知道你不爱吃鱼,今早去海鲜市场买了回来说做鱼汤。我记得你不吃鱼,牛肉倒是会吃,牛骨汤比较好。 阿姨?刚刚那个女生?孟朝茉纳罕。 闻隐听了轻笑,那是我小姑闻翘,阿姨在厨房。 怪不得,就说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能被称为阿姨。况且闻翘虽然身系围裙、手持锅铲,但其实并没有长年干活的粗糙,皮肤看起来白皙细腻。 但对方顶多大她两三岁,怎么被闻隐叫小姑? 孟朝茉暂撇心中疑惑,接过二姑捻给她吃的草莓。 备下的食物接二连三戳中她胃口。 后来她坐下餐椅,压低声音问闻隐: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鱼,爱吃草莓的? 闻隐执公筷夹鸡腿给她,我还知道你爱吃鸡腿。 见孟朝茉满脸要溢出的疑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解释说:你小时候和你奶奶还有我姨妈来看过我,那阵父母离婚分居闹得僵,都不在家住。你奶奶带着你,来给我做过几次饭。 你每回都说要鸡腿,草莓也爱吃,但是不吃鱼。 孟朝茉五六岁的记忆仿佛隐遁。 她实在想不起来,只不过进来这栋房子时,隐约有股熟悉感。 闻淙见他俩私语,看似恩爱,心情好得多吃了两筷子菜。闻翘定定看了会儿,又拿肩膀戳闻双莲,要她去看对面那对儿。 一时桌上另外三人的目光都满含揶揄。 中饭过后,又要留孟朝茉用晚饭,孟朝还是担心久待会露馅。毕竟两人有分寸,闻隐也不会借机逾矩,只是借偏头侧耳交谈来装得像对恋人,并无肢体接触,而哪有热恋中的人会没有拥抱亲吻?所以待久了难免被识破,尤其是一餐饭,对面三人似有似无的眼神就没断过。 闻隐替她解围:朝茉下午还得去走亲戚。 孟朝茉当然顺杆下,对,我得去趟外公家。 听到这,闻淙他们三人才作罢,将她和闻隐送到了门口。没错,是她和闻隐,这场假扮女友的结束标志就是闻隐开她的车,送她回去。 孟朝茉并非真要去林图那处。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6) 况且要让林图那样看好闻隐的人逮着是他送她过去,天都得翻个儿。 所以她决定先回清荷镇老街。 到了个距祖宅还算远的路口,她主动说:到前面停吧,我自己开回去就行了。 闻隐开车如性格稳当,他说:你帮我这么大个忙,送你回去是应该的,待会儿打个车再回来也不麻烦。要是这趟出来那么快回去,老爷子该呲我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要不也该对我们俩的关系起疑。 听他说得有理,孟朝茉也就心安点。 说起来这趟不能算帮忙。她收下古画替他办事,时薪比她开公司划算得多。想到这,孟朝茉勾唇笑。 闻隐以为她在笑男朋友这个越界的词,然而启唇,又阖上,在此刻并没有选择解释,以缄默代替所有。 孟朝茉那边脑子里想到时薪,又想到了她的公司,想到了林图介绍闻隐给她认识的另一个目的。 闻隐是以餐饮起家的,后来慢慢做成连锁,又往酒店方向发展,目前也是商场那块的新起之秀。 孟朝茉的工厂去年冬至刚扩建成功,说起来这个节点选得并不对,扩建耗费了资金,然而春季淡期的盈利并不足以弥补窟窿,而主张原创设计的逸室又刚起步,产品不温不火,盈利也不乐观。 她的算盘不由打到两人的合作上去。 于是坐直了问:大过年的能和你谈点工作吗? 闻隐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说可以。 孟朝茉提前做过功课,这会说起来颇具说服力。她谈工作的时候不拈带人情,只讲利益。闻隐偶尔打断她提出个问题,她也都能答上来解决方案。 车程仿佛一眨眼就到底。 下车时,闻隐替她开车门,她迫不及待问:闻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闻微微点头,嗯,不错。 只是有一点。他关车门后补充。 孟朝茉顿了步伐,紧张问:哪一点? 又叫错了。 孟朝茉挠腮,纠正:闻隐。 这幕落在路旁车内商俞眼底。 莫多衍握了下方向盘,一时后悔自己要来当他的司机。还没斟酌好该说点什么缓解低压的气氛,就见旁边商俞利落解了安全带下车。 孟朝茉昨晚上楼去。李园清双膝摊开书本,还问她怎么没玩牌了,笑让她拿橱柜里码的现金下去玩个痛快。才知道李园清没找她。 所以孟朝茉垂睑看着面前的红包,不至于太意外。 红包是商俞递前的,轻薄,里头应该是支票。 而闻隐与莫多衍二人回避在对面不远处,就当是回应商俞从辆车里下来后的朝朝,我有话和你借一步说。 商俞接下来说的话也在证实她的猜想,他说:昨晚你输的钱,商兰牌品烂的死,这钱你本不该输。 当商兰问他能否先欠部分钱时,他一口否决。 他心情欠佳,也没这份好心。 孟朝茉不甚在乎,踢开块圆石头。 输就输了,哪有从你这要回来的道理。 沉默片刻,商俞点头,撤下手。 然而看得出他是生生抑制了满腔的话。 旁边的莫多衍追着从路旁往车那边返回的商俞,知道结果不乐观,觍颜说:她不要给我,我昨天帮你那些事儿,今天还当你司机,不得封个红包给我? 随后捧住商俞随手丢他怀里的红包。 又回头望向对面的孟朝茉,朝茉真不要哪?他在你输的钱后边添了两个零。 见她淡淡摇头,嘿笑一声,揣自己兜里了。 从始至终,商俞也没开口问孟朝茉关于她与闻隐,大概他终于觉得自己没有插手她任何事的立场。 商俞。还是闻隐叫住了他。 第32章 商俞回想起,早几年前在远商,李园清时不时来电敲打他对孟朝茉的冷厌态度。他怀疑是孟朝茉告的状,亦或是李园清在留集团里的心腹转头泄密。又一次接到类似的电话时,他径直掐断,在楼道点了支烟。 饶是这样躲僻静的地方。 还是逃不开孟朝茉的魔爪。 楼下隐约是孟朝茉的嗓音。 还有另个男性,磕磕巴巴,在告白无疑。 听了半道,商俞咬着烟嗤笑,就这么朝声源处拾级下楼。说不上什么心理,可能偏偏想欣赏孟朝茉被表白时,被他撞见的精彩反应。孟朝茉那时候确实承受太多他骨子里的顽劣。 果不其然,孟朝茉眼底掠有震惊,随即追了出来。 而商俞就躲在拐角一扇墙后,听她来回找寻的脚步声,抽完了那支烟。 同样的事情发生,孟朝茉再没那种慌乱,还有闲心去踢开颗圆石头,而商俞更是无从开口去询问。 被闻隐叫住那刻,孟朝茉在原地又踢了颗石子玩。 商俞心情蓦地钝重。 闻隐走过来和他解释:朝茉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送她回来。 他其实不是会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哪怕某天家人知道孟朝茉曾是表侄妻子他也毫不担心,家人并不死板。再且,他以为离婚后又是自由的个体,至于之前和谁在一起关说闲话的人什么屁事儿。 只因对方是商俞,所以他才解释。在异国他乡他看着对方一点一点成长,由泪兮兮变成不符年纪的坚定沉着,倾注了不少的感情,看不得商俞对现在场景误会点什么。 商俞深深目光在孟朝茉身上。她在对面铺子买海棠糕。 老板问数量,她弯曲拇指,比出个四。 算上他在内,这儿共四人。 商俞心情又拨开一点点乌云,陡然转晴。 也能语色尚缓问道:她帮了你什么忙? 闻隐说: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别误会就行了。 倘若被商俞知道是假扮女友,他那点漠视血缘亲情的调调,定然不管是你父亲病情不乐观之类的原因。他只听得见你让他看重的朝朝扮了女友。就像商俞还是小菜牙的时候,闻隐说要回趟国参加爷爷葬礼,并把闻翘接去父亲和姑姑所在的另个国家,两周不能陪他睡小床。商俞眼睛盯着你看,就只听得见你不陪他了,接着生气掉泪,抹也抹不完。管你是因为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总之结果是你不陪他了。 偶尔气极了还会砸东西,但只是砸出代表泼天怒气的声响名堂,并不朝人,有时你走前去,他便掉个方向砸。 这是闻隐收拾狼藉时找出的一丢丢慰藉。 这种性子其实过于自私、坏脾气、丝毫不具同理心。闻隐一直教商俞改过来,然而自从他被血缘至亲丢在国外学习冗杂课程,就注定会结出这样的果。闻隐的耐心教诲自然等于喂了狗。 一别多年,也不知道他改没改那么一丝丝。 闻隐想。 他不能做到的,孟朝茉也许可以做到。 转念间,孟朝茉朝他们俩走来。 手里提着四个海棠糕。 商俞眼看孟朝茉先伸手递给闻隐,他心说,没事,有四个,怎么轮也能轮到自己。然而后续令他脸黑。 孟朝茉把整袋一股脑儿递给闻隐,带回去给你父亲和姑姑们尝尝,这家铺子快有百年了,很正宗,正好你父亲不是说小时候才吃过,很想念这口味道。就当谢谢你送我回来。 商俞脸黑得更沉。 年后复工,孟朝茉与闻隐签订了一年的订单合约。 临近元宵,孟得安的电话打进孟朝茉那,她原以为又是要催她回孟家聚餐,正欲以忙工作为名推拒,不期然听到孟得安一下子苍老数十岁的声音:朝茉,爸爸的投资的药企出问题了。 孟家少见的低气压,连封如玉也噤声不语。 孟朝茉卸了挎包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关于孟得安投资药企,她也只是略听他提过几嘴。说是和封如玉的亲弟弟一起投资的。封如玉除夕夜那晚也对孟赴约说过:小舅舅公司做得好,还和你爸投资药厂。 孟朝茉是有耳闻的。 有人出了事,药有问题,证书也没了,已经上市的药全被召回,爸砸里面的那些钱有一半是抵押资产借来的。还没回本全打水漂了。孟得安双手撑头,长叹老气。 孟朝茉心惊,你投了多少? 孟得安颤巍伸出两根指头,又补充:前后加起来,差不多这个数。 本想说她这里能支出一千万给他周转,但他投了十倍不止,让孟朝茉倒抽凉气,刚和闻隐以及除夕夜那两个客户签约,闲钱都投在前期生产周转上,一千万是极限,再多她也拿不出来。 她不免疑惑,你做了那么大半辈子生意,不是一向小心谨慎,老拿稳妥二字教育我,怎么会把资产抵押了去投资?孟得安所谓的那些资产,应该是清荷镇中心广场的地下小商城和村里的种植地,还有在箜市和清荷镇各处置办的房产、名下的车。 孟朝茉话语一出,对面的封如玉手心磨了磨膝盖。 讪讪的簌簌声。 她瞧见,便猜到,和封如玉的枕边风脱不了干系。 也就没兴趣追问下去。 只是说:我能支出一千万给你先。 封如玉在旁边细腔哀调说话:一千万哪里够啊,连这套现在住的房子都拿不回来。你总不忍心看你爸安生了半辈子,还去挤几十平的小房子吧。 孟朝茉反问:不然你以为我这一千万为什么给?难不成是舍不得你去挤一室一厅吗? 孟得安对她好歹有生养之恩,起步的工厂还是他拨给她的。有工厂盈利才有后续成立公司这一切,所以这一千万就当是还恩情也该给。 但封如玉,即使睡大街她也不会多瞧一眼。 封如玉于是重归无声状态。 头回夹起尾巴做人。 她心里头门儿清,是她听信了亲弟的劝说,才在孟得安面前时不时提起投资药企的事,拿亲弟教的话去复述。然而孟得安好歹是生意场上磨砺数十年,是亲自考察又考量,这遭投资失败,也怪倒霉在这。但总归这个头是她牵的,腰杆子一时也硬不起来。 孟朝茉的目光不多留半秒在她身上,我再想办法多筹点,爸你之前那些常一起打牌吃饭的朋友呢?能不能借到些? 跑得比狗还快孟得安猛然从双掌抬脸,朝茉,你不是认识闻隐?听说上次你外公寿宴,他和你坐的一桌。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不忍开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又忙保证:只要让我把抵押的拿回来,我迟早会还清他的。这次爸一定一定不再乱投资,就好好做老本行。 爸对不起你,这把岁数了还让自己的事情麻烦你 孟朝茉从孟家出去时,步履沉重,绊到久不打理的杂草,一个趔趄摇晃,回头去看,这栋别墅似乎辉煌不再。 暂且不论她拿不准闻隐是否会借。 现在,她其实处在帮与不帮的左右拉扯中。 于情来说,孟得安是她亲生父亲,生她养她,除却过去和稀泥、粉饰太平的做派让她在家受委屈,待她的物质条件是胜于大部分人的优渥。于理来说,他出轨后还把封如玉取回家门,这种做法足以膈应她一辈子,再说,封如玉间接造成的后果,凭什么要她来买单。 等她四处筹够钱,抵押的房子资产赎回,封如玉与孟赴约又大摇大摆住回去?重新过上不知愁滋味的富生活? 孟朝茉自问,她还不是个活菩萨。 做不到对谁都救苦救难。 所以,要她筹钱可以。 但封如玉这边也该算清楚,彻底料理。 得到决定,孟朝茉先在自己相熟的朋友处借到一千五百万,孟启峰知道她家境遇,借了五百万给她,说是帮侄女儿度过难关尽一点绵薄之力。 再后来,她揣着颗忐忑的心,拨通了闻隐的电话,但显示对方已关机。于是她顾不上叨扰长辈,来到箜市闻家祖宅,敲响祖宅院门。 来开门的是年初二在这处做事的阿姨,还记得她,像是没料到这时她会寻来,朝茉小姐? 又要迎她进去。 不用了,闻隐在吗?孟朝茉仍立于门外。 阿姨脸上闪过丝怪异,闻老先生前天病情恶化,连夜转去了原先在国外的医院,一家人都去了,包括闻先生。他没和朝茉小姐说吗? 实在不像男女朋友该有的状态。转念又释然,毕竟病情陡转直下过于突然,没来得及告知也有可能。 病情恶化。 有阵风吹过,孟朝茉骨头一阵寒意。 对联,门口贴的对联呢? 孟朝茉问的莫名。 哦,对联啊,我看它总是被风揭下一大半,耷耷拉拉的,黏了隔天又垂下来,索性给它全揭了。反正也快出元宵了。 阿姨的话回响在耳畔。 孟朝茉来时忐忑,去时也忐忑,不过所为两件事。 孟得安的事不知从何种途径传到了邓竹耳中,邓竹汇给商俞,包括对方想见面谈的恳求也一并汇报。 商俞当时正在处理文件,听后仍是一贯清泠,未起波澜,眼梢也没动丝毫,只是问:她怎么样? 邓竹如实答:在筹钱。 商俞顿手抬头,应了见面请求。 然而商俞前往见面的咖啡厅,走近看清坐对面等候的人,不由拧眉。 第33章 孟赴约并无商俞的任何联系方式,之前实习,是径直去远商集团大厦前台自报家门:商总前妻的弟弟。那时他对商俞尚且有用处,所以对方见他,并给实习机会。 这次不同,孟赴约于商俞并无益处,故技重施对方定然不会再见他。 趁孟得安失魂落魄出门筹钱之际,孟赴约瞧见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忆及孟得安手机里存下的号码。 他渐生念头。 以孟得安的口吻发信息给那个号码,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竟是比邓竹还要低数级的助理。好在助理兢兢业业,一层层汇报。而邓竹调查核实的孟家现状确实如他所言,商俞又确实给过孟得安一个工作号,所以不觉有异。 孟赴约终于把商俞盼来了。 但对方显然不乐见他。 姐夫,坐吧。孟赴约说。 对于他谄媚的称呼,商俞不置一词。他并不看好这位封如玉生养出来的儿子,尽管孟朝茉从前待孟赴约真心,但直觉使然,商俞总认为他披着羊皮。之前会由他实习,不过是利用。 各取所需而已,商俞并不记他好。 更别提对方将他诓骗来,没调头走就已是极大耐性。 只因想听听孟赴约能说出怎样一番花样来,重点是否掺杂关于孟朝茉的只言片语。 孟赴约的确很能拿捏住商俞想听的,开头一番话便是:我爸投资失败,四处借不到钱。只有我姐能筹钱,我爸知道她认识闻隐,所以而她也确实想去找闻隐帮忙,这个点应该找上门了。 姐夫一定不想看到她去向闻隐开那个口吧? 然后呢? 商俞没答是否,眸色从他身上游移开,兀自端起咖啡抿了口,然而奶量与糖量过多的腻味令他蹙眉。他确实大意,在他鲜少的印象里,孟得安饮酒饮茶,唯独没见他品咖啡,又怎会约在咖啡厅。 你帮我们家渡过难关,我姐也能免于向闻隐开口。有了人情牵扯,自然就难断干净,况且,这点钱对于姐夫来说,九牛一毛。孟赴约笑了下,在我心里,只认你这个姐夫。 商俞眸色沉定。 右手指节的一起一落,乍然叩在了孟赴约紧张的心弦上。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7) 孟朝茉那边,从闻家祖宅离开后,回到孟家。孟得安身形憔悴,又在一个接一个拨打借钱无果的电话。 见她回来,放下耳边电话,彻夜未眠的喉咙已经发哑,但还是扯出个笑容,你回来了,晚饭想吃什么?让潘婶做。 又恍然反应过来,本就菜色的面庞更显空落落,爸下厨做你爱吃的。 潘婶结完工资,上周已经离职了。 这段时间都只能亲自开灶。 说着要去厨房。 银行那边给出下月中旬的最后期限,不把款填补齐,只能等来收房贴条的结局。这种田地,厨房冰箱还能剩什么菜。 孟得安指不定今天整天没进食,小半月瘦得明显,裤腰里的酒肚缩水似的瘪了下去。 孟朝茉摆摆手,不用,晚点我给你订份外卖,到时候还得去一趟一个朋友那里当面拿钱。 孟得安眼底流露不忍,等爸爸的生意重回正轨,那些你替爸借来的钱会双倍弥补给你的。这次让你跟着受累,爸亏欠你太多了。 拿钱弥补,一如他以往的做派。 孟朝茉早年还觉得得不到孟得安偏护她的心,能得到他塞的大把大把哗啦啦流水似的钱也不错。有金库她可以请朋友同学吃喝,照样有的是人簇拥她、待她嘘寒问暖、和她同仇敌忾、一起吐槽孟家。 此时,当初的心境已然不再。 只是见屋里冷清,淡淡问:她呢? 孟得安眉心一凝,口气无奈哀长:去打麻将了,打了半辈子麻将,前段时间忍得直发牢骚,今天一早出去了。说是去借钱,我听见她接了牌友的电话,才出门的。 孟朝茉不是心思纯白无暇的,她有意无意提及:家里这个情况,难得她也有这份闲情逸致,况且清荷镇那帮人玩的也挺大,她哪儿来的闲钱去打麻将? 孟得安两手撑膝坐下沙发,这么几十年,我每月给的生活费不菲,她手里也攒下不少私房钱,前段时间给了一百七十万给我,说是全在这。其实我也清楚,她还有不少钱,只不过怕我这回倒了再也起不来,不愿意全拿出来。 妻子留着钱保退路,逍遥打麻将;亲生女儿在替他筹钱填坑。孟朝茉心里生出嘲讽,扯了扯唇角,在这时候又说:我去找了闻隐,他出国了暂时联系不上。在我高中同学那借到五十万。 其实朋友同学会借她,一是往日情分,二是是看她年轻且生意蒸蒸日上,有偿还能力;而孟得安那边借钱无果,除去那部分酒肉朋友靠不上,还有则是怕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 这段日子,孟朝茉不论借到多少,都和孟得安提。 否则孟得安该以为她借钱太过容易。 孟朝茉要让他亲眼看看,认清。 而孟朝茉做到这份上,当然该轮到她提要求: 这件事之后,你去我妈墓前下跪认错,然后和封如玉离婚。 孟得安面带震惊。 怎么,你不是一直号称对我妈有愧,对我外公外婆有愧。她当年重病,不知道你与封如玉的丑事,没在你面前闹过吵过,不代表你做的就可以没人找你算账。 其实孟朝茉模糊印象中,林音是个身萦浅香、性格温淡的女性,即使重病也不忘阅读习惯,还会同四岁的她讲故事,隐约是农夫与蛇,她当时可讨厌那条蛇。 大概,林音那样的性子,即使发现丈夫出轨,也不会沦落到撒泼大闹的地步,毕竟掉份儿。只会平静离婚罢。 但孟朝茉说是这么说。 我帮你筹钱,暂且不管你过去在我和封如玉之间怎么做的,好歹生我养我,没短我吃穿,没让我为钱愁过,我也叫了你二十多年的爸。 但是我还没善良到让封如玉继续享受这一切,尤其如今是我在辛苦帮你填的窟窿! 她早该这么做了。 去他妈的隐忍,去他妈的以退为进。 我会先把钱筹齐,但不会给你。 孟朝茉冷静下来,否则把地下商城、房车那些赎回来,这里面有的也是你们婚后才有的财产,离婚她封如玉还要分走一部分,白便宜她。你就用这个状态和她离婚,她不是还有你之前给的私房钱,该分的你也得分。毕竟能有点算一点,拿来填你自己的窟窿。 怎么样,爸,能做到吗?孟朝茉声音忽而柔和。 孟得安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我的确对你妈有愧疚,可以去她墓前下跪认错。但是,离了婚,赴约怎么办? 又是末尾这句。 孟朝茉耐心尽失,你离婚又不是丧偶!他孟赴约不照样有妈。何况他已经成年,马上要毕业参加工作,人又有心思,你还犯不着担心他,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你看这个家,剩谁为你忙前忙后! 孟朝茉没料到,除了她,还有孟赴约在忙前忙后。 但孟赴约费尽心力找的是商俞,消费的是她从前的婚姻关系。倘若商俞帮,论到最后,还得她去还这个人情债。 傍晚。 孟朝茉找去咖啡厅。 孟赴约正巧钻进辆出租车。 而商俞单手抄在西装裤袋,立于路旁,目视那辆出租车离开,回过身,就见孟朝茉在数十步开外。 冥色很深,风很大,她很纤瘦。 即使身穿外套,也能看出掐细的腰。 商俞忽然泛出丝丝悔意。 是他给孟朝茉手机号发的录音信息。 孟赴约背地的话,孟赴约的汲汲营营。 才有孟朝茉来这的局面。 你借钱给他没? 走前的孟朝茉问。 商俞从她的清癯里辨出柳枝似的坚韧。 生悔的点便在这儿,没。 当时,孟赴约看似把一切掰开揉碎放在商俞眼前,似乎这钱给了,就能让孟朝茉免于与闻隐有牵扯,而孟朝茉也会挂念他的好,与他重归旧好。 商俞当时的答复是:背着她把钱给你,她事后认下的只是人情,不是我,反而会将我越推越远。孟赴约,你脑子未免太简单。 并非无依无据,商俞当初思量不周全,急切利用孟赴约实习一事创造与孟朝茉见面的台阶,但得到的结局并非冰释前嫌,而是对方感激且疏离、不失礼貌的谢意。 后续拍卖会送画,丝毫不肯再承他一丝半点的给予,生怕再染上关系。 至于这遭,钱到底给不给,已经间接回答。 孟赴约被抢白后脸色难堪,目色阴沉,忿然留下句你不帮会有人帮,到时候你别后悔我姐记着别人的好,随即刷的离座。 而商俞则如同游离在事态外,施然目睹他上出租车离开。他明白,其实孟赴约压根拿不准闻隐的态度,否则也不会找来他这。 然而此时,他全无当时的果断决绝。 目及孟朝茉宛若暴风雨中的傲立,嗓音染上暮色的沉哑:朝朝,让我帮你这一回。 第34章 孟朝茉望向来往车流,摇头,不用了。好在你没给钱给孟赴约。 就当我借给你。商俞退步。 孟朝茉还是摇头。 商俞眸色微暗,你想找谁借? 孟朝茉回视,不劳你操心了。 孟朝茉去了趟公司,她这段时间忙于筹钱,疏于办公,积压了不少的事情,处理完窗外已拉下夜幕。老九也一直在加班,此时才进来,望她面前推去一张卡,里面有六十万,密码是我手机号前三位和后三位。 孟朝茉说什么也不能收,老九家靠他养家,把钱给她,他和妹妹的生活定然过得拮据。事后把卡塞回了他工位抽屉缝。 回到清荷镇老街,胃里一阵叫唤,孟朝茉才反应过来她整天没进食,胃甚至有点不舒服。 当捂着腹部看到在楼下的封尧。 孟朝茉先是怔愣,后是想起星期除夕夜那封红包。 那天尘封了十几年的往事突然被揭开朦纱,她到如今也不知以何种态度面对封尧。陡然亲和,孟朝茉做不来,于是用一种不算太僵硬的口气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封尧说。 孟朝茉在等他的下文。 然而封尧却不说等她干什么,盯了她捂腹部的手问:胃怎么了? 孟朝茉擦肩路过他,没怎么。 封尧终于转向她的背影说出来意:孟叔出事,我竟然是最后个知道的,还是孟赴约刚才告诉的我。孟叔不找我,你也不找我,钱从外人那借,也比我这里的好是么? 孟朝茉身形停顿。 说实话,她从没有过朝封尧开口的意识。从前封尧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徘徊在孟家之外,偶尔心情好会跟着吃顿便饭,大多时候不见人影儿。况且,他是封如玉的亲生儿子,在孟朝茉面前不加掩饰的劣根性。好像在一开始,孟朝茉就将他划在敌对阵营。 难不成你会帮忙?孟朝茉反问。 似乎封尧会施以援手,比商俞傍晚的话还令她如踩地雷。商俞虽说人情味淡薄,但他确实一向是出手大方的做派。离婚后没走出过去,会想帮忙也不是特别意外。 倒是封尧。 孟朝茉乌眉往两边挑开,面颊上的意外、疏离、难以置信实在太过晃眼。好像封尧本该作壁上观。 微弱的路灯下,封尧狠狠拧眉。 呵笑中带气,我当然不会帮。 这不得了。 然而封尧沉视她的眸光,还是让她微微疑惑。 孟朝茉隐隐不想要封尧帮忙,否则孟得安看在他的面子,顾念封如玉,这婚总该离不成。 本来身为女儿,孟得安养她在物质富裕中长成。她尽到赡养义务,还以孟得安下半辈子怡然自得便行。 不必帮他把那些生意赎回。 然孟得安生意场混迹多年,要他后半辈子下棋钓鱼他决计不能做到。 更深一点,是她的执念。 让孟得安和封如玉离婚。 前提是让孟得安先看清,女儿能做到何种地步,封如玉不行。再适时逼他一把,促成两人一拍两散,分走封如玉攥下的钱。 将封如玉母子驱离孟家。 才够解气。 不料封尧杀出来。 态度难辨。 直到上去四楼仍没解惑,不禁扶着扶手往下望。 封尧两手有交替的干脆动静,随即往路边那口大垃圾桶里丢下一手碎纸,似在光亮下旋转落进垃圾桶的一抔雪。 封尧。孟朝茉以为她在喊,实际这声名字如同嗫嚅在唇边,压根不及传到楼下。说到底还是从前种种对封尧这号人造成的不确定,以至于没有信念支撑她喊出响亮的一声。 封尧在夜色里离去。 又在夜色中返回,手里还拎着袋东西。走到半道,又往回扎进尽头的夜色里,过会儿重新出现,这回没再停顿。 看样子直奔孟朝茉这栋楼来。 孟朝茉乍然生起对未知的慌乱。 倒不能再在楼上看下去了。 正欲撤回上半身进门。却瞧见封尧慢下步伐,手机贴在耳边接电话。约莫半分钟电话结束,他抬头,清亮的目光直穿夜幕朝孟朝茉而来。 孟朝茉心跳遁走一拍。 有种偷偷观察被发现了的局促,但又要强撑。如同小时候,初见封尧那段时间,她除了敌对,也会暗自观察这位名义上哥哥的性格作风,好像足够了解对方,才能有打败对方的能力。 封尧每次都能准确攫取住她的视线,再勾唇,讥诮促狭。孟朝茉则狠狠瞪视一眼,甩身离开。 如今,封尧的口形在说:下来。 孟朝茉没动。 于是封尧上楼。 让你下楼看不见呢。 怎么了。孟朝茉还是难戒半防备状态。 封女士打来电话,孟叔知道孟赴约去找商俞,要收拾他,口中还挂着离婚这词儿,让我回去一趟劝劝。 所以我下楼干什么? 封尧的口气仿佛不像被提离婚的是他亲妈,孟叔难得提离婚,你不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回去添柴加火让两人干脆把婚离了?了你从小一桩心事。 孟朝茉倒没料到孟得安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想通。也不难猜到很大程度和孟赴约去找商俞有关。要孟得安离婚,他放心不下的是孟赴约,而这位儿子竟又去触他逆鳞。 提离婚也许是失望下的举措。 孟朝茉的沉凝,封尧尽收眼底。 电光石火间,他想通,哼笑,原来你早掺和进去了。 你自己回去吧。孟朝茉说。 封尧听后重重哦出声,把手里东西往门口一放,冷面离去。 是街口店铺的馄饨面。 热气一茬一茬。 孟朝茉想不通。封尧倘若是真心,那在过去又何必处处呛她,甚至讽她。而每逢过年又往她书包塞红包。 为什么不敞开来,把这些事做在明面儿上。 她在过去也不至于倍感孤立无援。 孟家。 孟得安接到邓竹电话,才知道孟赴约借他名义将商俞约了出去。上次抽孟赴约的鸡毛掸子还挂在客厅,孟得安气孟赴约不长记性。 这段时间,孟朝茉所做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儿子背后又做出这样消费姐姐人情的事。尽管邓竹说商俞并未将钱给他,孟得安还是气得抄起扫帚。 封如玉拦。 孟赴约不躲,沉脸兀自辩解:我有什么错?错的难道不是你吗?是你投资失败,要让这个家一穷二白,我是在帮你擦屁股。你们一个二个都清高,只有我能拉下脸去找他,我做错什么了? 你你你,孟得安的扫帚棍气得直抖,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再去找他,你姐和他提离婚,费劲才离成,你转头就去要他帮忙,你姐在他面前不是永远都矮一截儿! 孟赴约冷嗤,脸面能当饭吃么? 身份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封如玉不能进门,他被闲言碎语、打量的眼神淹没,早在年幼就体会到脸面扫地的感觉。然而呢?姐姐不照样叫,没脸没皮。 在孟赴约的视角里,他没法选择出生,深觉自己是个承担父母过错的人,这样尴尬的身份,只能从小靠自己多多争取。 孟得安高举扫帚要落下。 封如玉气急喊:离婚就离婚!你凭什么打他,他不是为这个家吗?你女儿在商俞面前的姿态就那么重要?你现在这样子,也不想想将来,还不得靠赴约给你养老! 离就离,可别后悔又求我们娘俩回来。 封如玉环抱手臂。 心里想盘算着,她账上还有钱。而且从出事到现今都没告知封尧,封尧也没往窟窿砸钱,他们娘仨离了孟得安也好,毕竟他不肯让孟朝茉去朝商俞开口,那这次东山再起的可能性要大打折扣。现在断了省得被他拖累。 孟得安无言以对,只剩看着封如玉点头。 他一直觉得出轨是他人生无法洗白、也不曾试图洗白的污点,然而孟赴约的存在让他硬头皮将错就错。 确实错,而且错的离谱。 孟得安爱看家庭团团和气,爱粉饰太平,无非是想找到一丁点现在这家庭也可以存在的辅证。 到今天分崩离析,孟得安犹如被揭开事实真相,一切都在嘲讽他当年的谬误。 他呆在原地失声。 孟赴约听后蹙眉,声音很凉很静:妈,不至于到离婚的地步。我们帮爸过了这个坎,以后又是从前。 封如玉甩手,没有他女儿朝商俞开口,他过得去吗他? 当然。没有商俞,有闻隐、有封尧、有他前途光明的女儿本身,这个坎算什么,孟得安但凡过去,运作半辈子的生意人,还会回不到以前的日子吗?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8) 现在选择离婚,捞的是空气。 此刻,孟赴约深深感知到了封如玉的愚钝。大概是数十年的富太太生活、孟朝茉之前的伏低做小,彻底将她养废了。 但离婚有应有答,那事态的狂澜就不是孟赴约能挽住的。 孟得安在荒诞里找回自己声音:好,好!离。 孟赴约劝:爸,别冲动,几十年的感情。 见到门口来人,又说:我哥回来了,他知道家里的事,肯定会帮你度过难关,不至于离婚。 信步而来的封尧正听到孟赴约后面那句话,语气抱憾:不好意思啊,孟叔,最近我也投资了新产业。 封尧想起自己撕在垃圾桶的支票。 还是说:手头很紧,拿不出多少给你。 哥,我记得我电话里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口气。孟赴约阴恻难掩,你刚刚去见了谁,谁让你改变的主意? 封尧坐下,支起腿,电话里不以为能拿出来么,凑了下也凑不出零星半点。 封如玉生怕亲儿子的钱损失,忙打岔:哎投资是常有的事,拿不出来也正常,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封尧但笑不语。 孟赴约凝视封尧的笑,深感事与愿违。 孟朝茉吃完了馄饨面,驱走胃里空荡不适,整个人暖融融的,摊开腿伸懒腰。手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是李园清的电话。 她手机放桌面,开免提接起。 李园清开门见山,你缺钱怎么不找奶奶? 说的不是家里出事怎么不找奶奶。李园清不在乎孟得安那三人破不破产、露不露宿街头,但在乎孟朝茉近来的状态。 还是商俞破天荒联系李园清,说与她听。 末了语态疲惫:她不接受我帮忙,你开口应该行。 孟朝茉食指卷桌布角,绕了一圈一圈,我爸、封如玉惹出的事儿,怎么能让奶奶来收拾烂摊子。我明知道你看不惯我爸,怎么好意思向你开口。奶奶你别操心了,交给我,我有成算。这件事我会接手,除了还我爸养育恩情,还有就是要替我妈出口气、替我自己出气。 忆及封尧接到的那通电话,难得轻松,他们要离婚了。 聊了半晌。 手机顶部弹出孟得安的信息: 朝茉,不用借钱了。 第35章 电话另端的李园清心情复杂,他们即使离婚,可你要背负这么多,钱是以你名义借下的。债主只会找你,不会找他孟得安。倘若将来孟得安没法还上,你如今怎么一点一点借来的,将来就要怎么一点一点替他还上。 朝茉,在我印象里,林音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她就算知道孟得安出轨,也定是姿态高傲踹了那个男人,祝那对狗男女成双成对。她在天堂,肯定也不愿意唯一的女儿为自己背负这么多。 孟朝茉沉默,绕桌布的手顿在半空。 李园清接着娓娓道来:而且在奶奶心里,眼前的人才最重要,他孟得安不心疼,奶奶舍不得你低姿态和人借钱。要奶奶看来,你替自己出气,丢着烂摊子不管才对,让他们三人在日后越过越拮据的日子里互相生厌,而你生意蒸蒸日上羡煞他们娘俩。 孟朝茉绕指卷成圈的桌布散了。 也许他们三个还生活在一起就远远不够。过去,太多时候是孟朝茉离开两厢对峙的场景,或住校、或回避饭局。 这回,也要封如玉母子收拾收拾。 滚蛋。 李园清也说:但你是个好孩子,念及孟得安养育你的恩情。奶奶也不拦你去填窟窿,索性把钱给你,总之我百年之后,是有资产要留给你的。 孟朝茉心头一热。 正是这刹,孟得安的信息弹了出来。 说完让她不用去借钱。 又发来一条:爸答应你的两个要求。但这是爸投资眼光不准,你没必要跟着背负后果。已经借的钱也还回去吧,贷款还不上,就让银行把抵押的资产收走,你年纪轻轻不能替爸负债累累。 听过孟朝茉转述。 李园清冷哼:总算干了件人事。 孟得安和封如玉离婚那天,孟朝茉开车送他去的民政局。 封如玉穿貂戴墨镜,在春风里还能笑得出来。 要说人还是得有钱,否则看看你,名下资产没了,就跟没了魂儿似的。这副样子,走在路上谁还认你是老孟总? 说的是孟得安,他近来暴瘦,衣服余出两个码。 孟得安并不搭腔,是孟朝茉呛她:你再嘴贱,信不信我找律师,让你手里的钱再少一半。 封如玉名下大几百万的私房钱,由于孟赴约还剩大四下半年没念完,由封如玉全权管理他剩下的学费生活费直到工作。经离婚官司,孟得安分得二百九十万。封如玉当场出离愤怒,骂他扒皮、贪财鬼。 孟得安未置一语。 一如现在。 被孟朝茉恫吓,封如玉抻抻貂皮大衣,扬扬脖子闭上了嘴。 不经意露出她脖子那圈赤红貂绒,红得亮眼。 拿到离婚证,封如玉摆尾而去。 孟得安让孟朝茉先回家。 他有事。 待到深夜。 孟得安敲响孟朝茉的房门,身披寒气,两个膝盖是湿的,说出的话直冒白烟:朝茉,我去了趟你妈的墓地,我那些事实在没脸和她提,她就一直不知道吧,在地下好好过。爸是来向你告别的,准备去清荷镇小池村,包下一块地育树苗,干回老本行,也就住在村里了。 他说话时站在门外,五指蜷了又松。 孟朝茉张张嘴,最后只说:夜里就走吗? 孟得安点头,正好坐一个老乡的车去。 从口袋里抽出张卡给她,里面是留给你的钱,密码你生日。 孟朝茉推开,我不要。 孟得安说:拿着吧。爸这趟要是能东山再起,就来看你,给你买大房子住;要是不能,爸就在小池村过下半辈子了,也没脸麻烦你。 孟朝茉陷入长久的静默。 她没接,舒出口气说:钱你留着,保重。 隔天,孟朝茉得到地下商城在拍卖会上被激烈竞争的消息,最后落入谁家倒是一桩神秘事件。只是拍卖会那天有一坐轮椅的年轻人到场的事,在清荷镇传得沸沸扬扬。 她在办公室接到闻隐的电话。对方嗓音涩哑,像隔了半个世纪才开口说话:朝茉,这段时间太忙了,现在回过神,才想起之前有你的未接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是半月前孟朝茉想借钱的那通电话。 之前有点事想找你帮忙,现在已经解决了。说起来,现在这样的结局我还比较满意。 闻隐说:那就好。 孟朝茉听出他声音不对劲,联想到长时间没他消息,问:你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无端有一瞬难忍的阒寂。 电话那头传来闻隐轻到能散开的声音:朝茉,我父亲去世了。这小半月他一直待在icu,清醒的时间很少,上周走的。 孟朝茉咯噔一下。 聚餐那天,总觉得闻淙老爷子虽然脸色蜡黄,但精神头是高涨的,所剩日子应该还很长久。现在传来他去世的噩耗,才恍悟,原来闻淙早已日薄西山,那天不过强撑。 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然而孟朝茉还是不由想到现在已经抵达小池村的孟得安,昨日遭她拒绝的卡,孟得安动作僵硬迟钝收回在口袋里。临走时说:爸爸对不起你。 此刻,友人父亲死亡的噩耗近在耳边。孟朝茉不免泛起股反哺之情,对于孟得安下半辈子的责任与义务摆在她面前。 在安慰闻隐之后。 孟朝茉怔愣静坐,还是给孟得安发去条微信:平时不必让自己太辛苦,要是不想做了,就回来,我给你养老。 春分那天,清荷镇猝然转凉,春意最为显著的倒是这股子钻骨头缝的冷,饶是孟朝茉,也披上了件厚外套,这才去箜市望月阁赴约。 她为的是合作。地下商城有家居用品的划分区域,走的是中式元素风格,因此向逸室抛出合作的橄榄枝。 抵达望月阁,孟朝茉在二楼包厢外瞧见了在轮椅上的背影,心下了然,上前喊:钟如鱼。 钟如鱼正在手机里跟谁发消息,乍然听见她声音,忙摁息屏,挂出个澄澈如云的笑:姐姐。 早就听说当初拍卖会现场有个坐轮椅的年轻人,没想到是你拍下了地下商城。想来箜市发展钟家家业?孟朝茉寒暄。 谁料钟如鱼一脸惋惜,摇头说:不是我。 这时,隔壁包间门响,出来是邓竹,他朝孟朝茉颔首提醒:孟小姐,关于谈合作一事,商先生在里面等你。 孟朝茉一时不知所以。 直到进入隔壁包厢,足量的暖气顿时让她肯定,对方确是商俞。他正坐在窗边木椅上,穿的是墨黑高领羊毛打底衫,能看出宽肩与手臂的线条,而他的羽绒服就攀在沙发靠背,七扭八歪。 你在门口和谁说话。商俞问。 邓竹开门出去的那刹,他似乎听到了男性的声音。 孟朝茉在热环境里脱下外套,钟家小儿子,钟如鱼。 商俞拧眉,钟如鱼叫孟朝茉姐姐的记忆仍挥之不去,他与钟如鱼并无交集,只隐隐觉得,这人远不是表面看似的单纯。 此时孟朝茉把外套攀在对面木椅靠背,妥妥当当。商俞再目及自己随手一丢的羽绒服,不由想起他这些年在生活上的习惯,确实不如孟朝茉细致。 商俞再开腔则不如原先玲琅,而带点闷哑:你们在门口聊什么? 孟朝茉入座,迎视商俞探究的目光,口吻淡漠:这和我们今天要谈的合作无关吧? 商俞被噎,低脸。孟朝茉一时看不着他被额发半遮的眼睛,只能看清他紧抿的唇角,透着不快。 然而,他像是很快消解舒缓,再抬脸又是神色自然。 接着说:那谈正事,说说两家合作。我准备推翻原先的商城规划,打造出一个地下家居商城,清荷镇本土的家具制造远近闻名,但是代加工而已,没有能说上号的品牌。 谈起工作,商俞目光严谨,说到这里直视孟朝茉,意味明显。 孟朝茉心里澎湃了一瞬。 地下家居商城,要是逸室能长期入驻,那名号只会越来越响。唯一的顾虑是,对方是商俞。 但她此刻也暂抛下两人从前的身份,说:清荷镇地方小,大的家居品牌不会屈居在这里,但逸室正起步,如日方升,确实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商俞点头。 两人谈的越久,商俞目光不由掠过丝赞赏。他发现孟朝茉看得格外通透,对于逸室对地下商城能带来的利益,一语中的。 早先商俞总觉得,孟朝茉该放弃那点不值当的盈利,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错得荒唐。 后来两人又谈到线上线下共同发展的点。 思绪一经碰撞,便难停。满桌的菜哪还记得动筷。 孟朝茉算是彻底抛下身份的顾虑。 把双方当成平等的谈判者,她也成了双方合作共赢的拥趸者。 倒是商俞先前在暖融的室内久待等候,难免口干。他去到另张放有茶具的梨花木桌。一边思路在线回应孟朝茉所说的主推大件家具、辅推室内常有的小摆件;一边鼓捣茶壶杯具,奈何泡的浓酽苦涩。 只好说:朝朝,你会泡茶么? 嗯?过于突然,孟朝茉一下子尚未转换。 刹住思绪和话语,才发现她刚才说着说着已然站立,这会儿反应过来回应道:会。 孟朝茉儿时去商家老宅,时常鼓捣商跃的茶具。商跃在家便会耐心教她,哪怕被她毛手毛脚摔了不少名贵茶杯,也总是大手一挥:没事,叔叔明儿再去淘些好的来,正好看中好些个孤品。 穆芝英便骂他:败家玩意儿。 严谨来说,孟朝茉是从商俞父亲那学会的泡茶,而商俞竟没学会。想来应该是他那时在国外为学业繁忙,压根没时间与亲生父母相处;再有就是,商俞如今的身份,喝下别人泡的茶便是赏脸,哪儿用的着亲自动手。 于是她娴熟泡好后,往杯中倒上七分满。 递到商俞跟前,说:商总,请。 这声称呼,令商俞一下子面容晦暗。 他今天全盘皆输。 第36章 孟朝茉最后算是发现。觉得口渴去鼓捣茶水的是商俞。待她泡好后只小小啜饮下半口的也是商俞。 她不禁问:商总,茶泡得不合适吗? 那声称呼直戳商俞耳窝,尤其问话人还以这般理应如此称呼的态度。商俞抬眼深长盯视孟朝茉,对方眸中情绪一览无余。 末了商俞只能说:没有,很合适。 两人达成长期合作。临走前,孟朝茉捞起外套,穿上抬手将背后发丝一撩,商俞忽觉她在熠熠生辉。 但她走得利落干脆。 商俞叫住孟朝茉的背影,朝朝,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购入地下商城吗? 孟朝茉微顿步伐,没有回身,你有你工作上的考量。如果和我有关的话,那商总不必白费心思。 说的直接明了。 是孟朝茉的做派,当初喜欢时,任谁问起都愿意袒露她对他的心意,也毫不掩饰是她追的他。每回他听了,都不由轻笑。商俞从未抗拒过孟朝茉的直白,今天是彻彻底底的例外。 以至于商俞整个人仿佛在凉水里过了遍,声音质感说不上的阴寒:小孟总多心了,以后工作上,咱们还是公事公办。 连称呼也回归小孟总。 孟朝茉听后声音如释重负:这就好。 关门的咔哒声,直击商俞心门。 无端生出股被独自闷在四方盒子里的窒息感,每呼吸一次,鼻尖的氧气就少一点。 恰巧收回的视线落在沙发边要掉不掉的羽绒服上,干脆一脚把它勾了上去。过后瞧着它七扭八歪的十分碍眼,远不及孟朝茉收拾过的好看,又给扔得远远的。 邓竹进来时,也不知商俞对着件衣服撒哪门子气。 汇报说:钟小姐在外边,想见你一面。 商俞正发泄完,插手在裤袋坐下,哪个钟小姐? 钟语声小姐,说是听朋友说见到你在这儿,她凑巧在附近,来跟你打个招呼。邓竹如实说。 商俞似乎也被孟朝茉的直白传染,径直道:不见。 邓竹要出去转告,但他身为助理不能这样直接,所以在转身朝外的那段路,便想好稍微婉转的措辞。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去。 钟语声便兀自拧门进来,商俞,我跟你打声招呼怎么了,至于这样藏着掖着吗?好歹是同学。 顺道碰着当然得打招呼。你不如说说,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连包厢号都清楚。 商俞自认他的行程还没到广为人知的地步,而钟语声声称是她朋友碰见他在这里。商俞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达这层,见了他面儿的人:一是迎他的经理,二是上菜的服务员。 商俞倒是好奇,钟语声所说的朋友是哪位。 说实话商俞挺双标的。 他允许自己对孟朝茉蓄谋已久,却丝毫不容忍旁人待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简直大失绅士风度。 钟语声被问得怔在原地,好半晌才低声回答: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是有这么个人。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29) 商俞不过对她闯门而入的行径生出愠怒,所以话说到那份儿上。很快又意兴阑珊摆手,并不想听她多言,既然钟小姐以这种方式打过招呼了。我手头还有事,不留你了。 钟语声脸色青白交替。商俞一直这样,从前同校,他身边是莫多衍,钟语声融不进去;后来孟朝茉在更是艰难;就连孟朝茉离开他身边,钟语声仍被拒在门外。 钟语声愤然投以眼神,拧身离开。 被走廊尽头的钟如鱼喊住:姐,怎么不开心? 以后少管闲事。钟语声撂下话进电梯。 剩钟如鱼笑脸寸寸瓦解。 地下家居商城开业那天,剪彩仪式在中心广场搭建的舞台如期举行。地标性荷花石雕仿佛沾上这日的色彩,每个夸完家居商城的到场者,都顺带嘴夸下这座栩栩如生的雕塑。 只有商俞除外。 总瞧那朵盛开的石雕莲不顺眼。 煞有介事开冷腔:邓竹,你说,把那座石雕推了,怎么样? 邓竹顺他目光望去。 孟朝茉正在雕塑旁,和受邀参加剪彩的闻隐相谈。荷花茎干的细影投落在置身煦阳下的两人中间,画面看似割据,实则相交。孟朝茉甚至偶尔掠过一抹浅笑。 邓竹面无表情理智摇头,这是清荷镇的标志。 商俞猝的冷哼。 收回目光,背身离去时凉飕飕撂下句:去通知她,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邓竹依言过去时。孟朝茉和闻隐正说到开业这天的捧场人数超乎意料,清荷镇乃至箜市的人都直奔这场盛大的开业活动,是她万万没计算全乎的。 说到这,孟朝茉笑靥浅浅。当听到邓竹转告商俞所说的请孟小姐准备参加剪彩仪式,她先是一愣,后不免咕哝:距离十一点还早着呢,奶奶也还没到,也不知道商总着急什么,那性子。 邓竹无动于衷,尝试寻理由,剪彩仪式得准时准点,或许该提前做好十足准备。 说的也在理。孟朝茉便暂别闻隐,去到地下商城的办公室。 商俞半坐在办公桌上正抽烟,食指中指间簇成点星火橘亮,烟雾里神态眼神隐隐绰绰。 稍靠近,孟朝茉被呛得一咳嗽。 不由蹙眉,不是催我准备剪彩仪式,在这儿抽烟是怎么回事? 商俞抬手递烟入嘴的动作止在半道,又落下,烟被摁熄在烟灰缸。室内烟味也在换气系统的运作下,一瞬一瞬稀薄。 商俞在烟圈弥散后看清孟朝茉的眉眼。 冷淡、疑惑、公事公办。 他倏地想将烟重新点燃。 然而到底只是指节轻动,忍了下来。 说:节目出了点问题,让邓竹叫你过来商量。 什么问题?孟朝茉乌眉牵动额间。 开场请的是清荷镇唱古戏的老一辈,但并非一成不变。古戏在低潮部分适当加入现代歌舞,两厢融合到达整场表演的高潮。象征的是逸室品牌。节目表演后,主持人会宣布今日家居商城的开业优惠,再掐点安排剪彩仪式。 人气攒足攒旺,地下家居商城的入口正式开启,格局全新。 每个点都是算好的。 而且开业也讲究良辰吉日。 扮荷神的老爷子,崴了腿。商俞措辞平平淡淡,口气平平淡淡。 这则刚才进入办公室接到的突发消息,在他眼里,比不过擦燃支烟纾缓胸腔肺部大脑来得重要。他离婚后烟酒沾得似乎过于多,连不怎么碰的烟,也渐生依赖。 商总不着急?孟朝茉质问同时,脑海里也在搜寻补救方法。 商俞勾唇笑出丝坦荡无谓,这场合作,小孟总名利双收,赢面大得多,我何必上赶着着急。该急的是小孟总不是? 他说的是实情,于他于远商来说,地下家居商城如同汪洋里的一湾水,时间成本远高于所获利益。但孟朝茉不一样,这是她要打的一场仗,硬仗。 商俞心情差,便不想奉陪。 垂眸的松散视线落在她身上。 孟朝茉微绷唇角,眼神聚焦在虚空的某个点。 两腮唯一的腴肉也随着思考紧绷。 不再是那副在雕塑旁状似随意、笑得刺眼的模样。 商俞撇开视线,正欲开口。 而孟朝茉岑寂的眼眸却在一瞬间迸发出光亮,两掌猛地一拍,声响脆亮,她像是终于在绝望中找寻到无限希冀那样欣喜若狂,荷神照样上场!以瘸腿坐椅的方式,只要他的形象在,象征在,动作可以免,最后融入现代因素,老爷子拄拐同大家谢幕,反而有一种救赎的意义。 荷神的扮演者再找不出第二个。 商俞眉梢一顿,倒明白没他再开口的必要。 他也终于发现一点:孟朝茉的韧劲儿,置于绝地也要爬起来想法子将绊倒她的凸石彻底解决的决心。 比起孟朝茉的补救,商俞选择推翻表演另安排互动填充时间的方法,则显得太冷绝武断,且充满了不确定性。 其实也像极了两人的性格。 到此刻,商俞终于能理解,孟朝茉要孟得安封如玉离婚的做法,宁填窟窿也要达成。这是她在孟家境地,绊倒她十几年的顽石。 孟朝茉的法子奏效。 按节点完成节目,众人情绪高涨。 贯穿古戏的逸室家具更是焦点中的焦点。。 孟朝茉背后呼声阵阵,昭告活动氛围完全被点燃,她执起手机,拍照定格,给尚未到场的李园清发去。 钟如鱼也指尖摇曳轻点轮椅扶手,意味深长同旁边人说:启峰,你觉得地下家居商城发展前景好不好? 孟启峰看孟朝茉如同看女儿,拍大腿说:当然好!他娘的不能再好了! 钟如鱼点两下头。 从他这角度,正巧能望见有个圆脸略显憨态的女生在人群迭起的热情声中朝孟朝茉走去,轻轻拍了拍孟朝茉,说话时虎牙尖尖若隐若现。 看那口型,隐约在说: 朝茉,你好厉害。 孟朝茉神态自若,笑着道谢。 只是那女生接下来一句话,足以让旁边的商俞面若冷霜,整个人泛着阴曹地府的森然。 她说的是:幺儿有你当女朋友是他的福气。 第37章 闻翘话语落地。 闻隐自然察觉到商俞那阵翻涌欲崩裂的情绪。从他年幼到如今,这大概是最为严重的一次。闻隐旋即主动附话:小姑,这事是我为了实现父亲夙愿,请朝茉假扮的女朋友,让他临了安心。 看似在和闻翘解释。 实则解了在场所有人的惑。 有震惊闻隐父亲已去世的、有安慰闻隐节哀顺变的、有询问闻翘为何会是闻隐小姑的。 这些在商俞耳中,通通是苍蝇嘈杂。 他攥过孟朝茉左手腕,眼底一点一点莹润,一字一句确认:你当他女朋友假扮假扮了多久? 孟朝茉早在看见闻翘的那刹,便有预想对方将会继续将她认成闻隐女朋友。她行得正坐的直,并没必要对假扮女友一事藏着掖着,更何况商俞并不是她什么人。 现下被手劲攥狠,孟朝茉不由架起满是刺的疏离,商总,不管多久,也与你无关。 去他妈的商总!商俞像头暴怒野兽,野兽左眼睛划过条晶亮细线。惊呆了在场多数人。 靠近后台位置引起的轰动并没传递开。 主持人不知情况,仍在台上宣布下个流程,正邀请孟朝茉和商俞一众人去到台上进行剪彩仪式。台下掌声如浪潮涌进耳,有礼仪小姐已经将红色缎带呈上台。 孟朝茉望眼台上,反力回抽手腕,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事到如今,她并不愚钝,怎么可能领会不到,拿言语敲打对方:商总,剪彩仪式要开始了。到现在这步,希望你有点契约精神。 商俞的眸光幽阒,几近将她无声吞噬。 像是下定决心,某个瞬间,商俞拧眉,忿然松懈了力道,虚握着她,正要启唇应什么话。 但孟朝茉随之迅速挣脱开,并未给他半分时间。一边用另只手圈住手腕纾缓,一边挪远步子,颇具防备提醒:剪彩开始了。 说罢往台上走,转过身的那刹,她骤然有丝丝后悔与商俞有这次羁绊长久的合作。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悔意,毕竟这次对逸室来说意义非凡,索性她之前已经抛开成见选择合作,到如今也只有将合作圆满完成这一条路。 商俞陡然从阴骘的情绪里清醒。 视线由近及远扫过观众席。步步为营才有的今天,到最后竟要毁于一旦。想到这里,眸光里的晦暗悉数刺向旁边陷入怔愣的闻翘。 闻翘那句幺儿有你当女朋友是他的福气。 令商俞出离愤怒。 所有的蓄谋、蛰伏化为疾速涌向头顶的一股血液,什么都忘光了、什么都抛得干净,以至于闻隐后来那句解释,效果惨淡。假扮为了扮得像,又做到了哪步 而闻翘,事先并未在到场名单里,又是谁将她额外引进。 有些疑题正一丝一丝拨开迷雾。 但商俞此刻得先去剪彩。 闻隐已经上台了。 闻隐是孟朝茉邀请而来,两人还有生意交往。想来那次假扮女友,也让他们关系增进不少。 李园清到的稍晚,最后上场,并未知悉其中商俞眼角余红未消的缘由。在礼仪端上金剪刀之际,她压低声问:眼睛怎么了? 李园清眼尖,自然留意到商俞投射在闻隐身上的冷视线。尤其上台时,当闻隐正欲随顺序站在孟朝茉身旁,商俞眼神淬寒,在最后当口快步插进站在了两人中间,举止自若。李园清在后边瞧得真切,也不知闻隐哪儿招他惹他了。 没怎么。商俞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 李园清便懒得管他。 拿上金剪子。 孟朝茉旁边的商城经理一剪子下去,就和剪慢了要扣钱似的,将红缎剪断。少了经理那边的力道支撑,孟朝茉就不好施力,剪得慢。 商俞也跟着放慢剪刀刃口。 两人一同剪完。 地下商城入口正式开启,观众鱼涌般奔里面而去,中心广场的人渐渐零星。 钟如鱼也同孟启峰在商城内逛。 孟启峰看出室内商品陈列的学问,而区域划分更具创新,不由赞好,一边说:我早就觉得朝茉会有这么天。 钟如鱼说:我倒没想到他们俩还会合作。 哪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合作也正常,要是没有这次合作,朝茉将来肯定也会做成这种形式,看她那个门店就已经很有雏形了。孟启峰应。 钟如鱼笑笑,忽又说:我们出去吧。 另厢,李园清提出正巧在清荷镇聚一聚的想法,对久久未见的闻隐、以及初次见面的闻翘说:你们也去。 闻翘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有点事。我来参加朝茉的开业活动,没想到惹出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后面是对孟朝茉说的,意指她说完那句话,孟朝茉被攥手腕那事。 商俞此时闲下来,并不好糊弄,径直问:谁邀你来的? 静默半瞬,闻翘缓缓微抬的指尖,颤巍巍指向他。 商俞本人。 商俞不由冷笑。 紧盯闻翘,倘若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注定不能善了。 在场的人原先不觉有异,现下两人的一问一答倒真正将疑点勾出。孟朝茉本以为是闻隐将开业一事告诉的闻翘,现在想想确实不对劲,闻隐明知两人假扮过情侣,决计不会让闻翘来,毕竟有当面被拆穿的风险。 顷刻间,视线聚焦在闻翘身上。 后者忙从包中翻出封邀请函。 然而,邀请函是造假的。虽说外观逼真,但商俞并未以他的口吻邀请过闻翘这位未见过面的人遑论署上他的名。 商俞眸光犀利,假设是我邀请你,你怎么就会来?你压根不认识我。 闻翘目光移向闻隐,对方眼底温和安定,示意她说下去。于是闻翘握着已经皱巴的邀请函,声音不疾不徐:认识的。我常听幺闻隐说起你。说是个小时候常挂泪豆子的表侄,我以为你也从闻隐那知道我,才有的邀请,所以就来了。 想见识见识那位小时乖僻的商俞。 如今确实见识到了。 是谁把邀请函给你的?闻隐问。 这显然是蓄意为之。 闻翘如实说:在家门口邮箱发现的。但是我睡了懒觉,所以来得晚。 事到如今,关键需查出谁在背后做的这件事。 意图破坏商俞和孟朝茉的合作,顺带挑拨叔侄关系。 但是祖宅的监控年久失修,形同摆设。那片区的监控也少,倘若投递者有意避开,那想查清对方,如同大海捞针。 最后饭局人数又少一个。 闻隐说:姨妈,我先送闻翘,下次再聚。 毕竟商俞视线冷凉,若有若无,令他头疼,到底不再掺和进这场饭局去讨他嫌。 李园清应好,同时也在对话中明白这几人之间所发生的。细致入微,念及孟朝茉也许会不想同商俞同桌用餐,便主动改主意:带奶奶去你老街的房子看看,有些时候没去过了。看你布置的怎么样。 孟朝茉正愁,有李园清这么说自然忙不迭点头。 商俞挪开眼,不看她。 去看离这处渐行渐远的闻隐,心里头舒坦点。 拉长的远视野里出现一个刚从地下商城坐电梯上来的人,坐轮椅,目光朝他们这个方向淡淡一瞥,表情素冷寡淡。 商俞低声问一直在身后的邓竹说:那是钟家小儿子钟如鱼? 邓竹答是。 明白商俞有想知道的信息,随即补充:小时候因为次意外双腿残疾。钟董事长老来得子,很宠溺。他初坐轮椅那段时间,在学校有遭遇过欺凌。钟董事长处理后担心类似事情再发生,大部分课程都让他在家学习。他现在正读大学,在南舟本地,离家近。 钟家老爷子很偏心?商俞略有耳闻。 邓竹点头。 商俞揪住关键点,钟如鱼和钟语声关系怎么样? 不太好。钟董事长唯独优待儿子的做法让钟语声并不喜欢钟如鱼。而且他们同父异母。邓竹回答。 忆过种种。商俞仍有印象,出望月阁的轿厢里曾碰到过这位身边两助手的钟如鱼。那天钟语声说是听好友消息来的望月阁同他打招呼。而所谓的好友,是不是钟如鱼? 但两人淡薄的姐弟关系又是个断裂的逻辑点。 商俞若有所思,钟如鱼应该单方面看重他亲姐。 语气笃定,末了吩咐:去查三年前我在汀绮那杯酒被动手脚那天,钟如鱼、或者与钟如鱼相关的人员出没出现过。 三年前汀绮的监控早已自动清理。 但邓竹那留存了一份,并且三年前便列出当晚进出汀绮的名单,只是当年排查时,可能将钟如鱼当做无关人员剔除了。 如今才渐渐将这切串联起来。 商俞,商俞? 商俞抛下思绪,朝声源处归去目光。 是孟朝茉在喊他,说的是:开业活动已经结束,我先走了。 被下药那晚,商俞意识模糊,剩本能驱使,唯独记得耳边流过清澈小溪的嗓音:商俞,商俞? 原来,刚刚他听错了。 孟朝茉喊的依然是:商总,商总。 商俞脸色微变,沉眼目视孟朝茉的纤影朝停车位走去,李园清正在车内等她,两人驱车绝尘而去。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0) 过后,商俞冷丝丝开腔:让他们,往后都别叫我商总。 邓竹明白:除了孟小姐。 第38章 邓竹的办事效率极高。当日就将钟如鱼那事儿查清。三年前那天汀绮会所入门的监控录像,确有钟如鱼的身影,随行是灰衣助手。 照推断,极大可能是他助手进入商俞所在包厢,动的手脚。可惜是顶层包厢极具私密性,并无监控,也就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的助手曾进去过。 但搁置多年的事件好歹有了点进展。 商俞是在飞机上知悉这件事的调查结果。私人飞机飞往北境城,机舱外层云叠荡,晚霞镀其金边,有一瞬的刺眼。邓竹收回的视线落在商俞身上,犹如目视另种澄净晴空。 等着商俞处理完部分工作的间隙,邓竹捡重要的同他说了个大概。 但商俞问的都是细节:他助手,现在还跟着他么? 邓竹:还在,一直没换过。他身边长时间跟的都是那批人,用习惯的,可能难打听实情。 商俞视线垂落回文件上,未必。 想起什么,复又额外着重补充:把查到的这事儿告诉她。 自从剪彩仪式后,商俞同邓竹提及孟朝茉,悉数用她来指代,而非原先的叠字称呼。邓竹不用他说明,也能意味她代指何人。于是点头应下。 但仅半分钟,商俞复又抬头,右手在空中虚虚定了下,转而改口道:算了,回去我当面和她说。 倘若电话里沟通不到位,孟朝茉定然不能信邓竹的话,毕竟钟如鱼外形稚气未脱,生了张爱笑的脸,任谁也只会相信他由内到外的纯洁无暇,再如何也不能将其联系到下药那种肮脏手段。 到后来,商俞再次尝到后悔的滋味儿。 为他这刻所做的决定。 商俞这趟往北,意在视察北境城重要项目。 当商俞夜晚踏足北境城地界,雪地白软。孟朝茉正在南舟市欣赏淡月,月色白嫩。她刚送走李园清,倚在四楼围栏喝啤酒。 漫无目的的目光乍然与一双冷霜眼相撞。 对方肤色苍白,在楼下路旁,吊脖子仰脸看她,不知多久。 惊得她心脏差点蹦出胸腔,一口酒呛进鼻子里。 咳嗽中恍然看清楼下人的模样。 可不就是钟如鱼,但对方正含浅浅的笑,仿佛方才形如鬼魅是孟朝茉的幻觉。 钟如鱼隔空喊她:朝茉姐姐。 孟朝茉挥挥手,你怎么这么晚会在这儿? 钟如鱼答:来给你送开业贺礼,白天忘了。朝茉姐姐下来一趟吧。语毕难堪似的看了眼他自己的轮椅,以及只有开放楼道的老式居民楼。 孟朝茉随即下楼。 尽管钟如鱼白天实则已经送过开业礼,但对方说到那份上,她只得挪步下去趟。 孟朝茉接过钟如鱼递上的纸袋,无意碰到他指尖,无端有种极致的冷寒。细看才察觉他神态狼狈,身边不见助手,鞋带散了也不自知,拖在地面脏兮兮一段。 孟朝茉把易拉罐往地面一放,提裤腿蹲下,帮这位双腿不便人士系了下鞋带,绑得紧紧的。 钟如鱼垂眸能看到孟朝茉柔软的发顶,往后是截半藏在领口下的秀颈,整个人在月色下萦有身为姐姐的温和。是钟如鱼多年未见的,他心头一软,闪过挣扎,手心狠攥扶手。 眼神朝榕树荫处示停,黑暗照旧是一层不变的岑寂。 孟朝茉边说:你助手呢? 他残疾多年,虽有顶尖护理,但双腿仍不可避免有肌肉萎缩的状况,与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对比鲜明。两腿完全不能行走,他肯定不是靠自己来到这处的,于是紧接着问:谁送你来的? 孟朝茉未等到回答。 等她拾起啤酒罐起身,却只见到钟如鱼兀自低喃的骇人模样。 大姐更要讨厌我了,我今天又没做好。他埋头,看不到面容,剩平波无澜的声音传出。 不知反复多少遍,倏地抬头。 眼底迸出诡异的细亮,还剩一个办法了。 猛地,孟朝茉身后树荫黑暗里闯出两个黑影。 不,准确来说是被丢出,双双被丢在光亮下,面布慌乱无处遁形,一身灰衣格外醒目。 灰衣两人回望身后,终于明白那股力道是源自现下正缓缓靠近的挺拔男人的手劲儿。 对方从黑暗处出来,身影愈来愈近,直到披上夜里清亮的光,冷厉目色便难以忽略,每一步都踩在两人打颤的胆儿上。 第39章 孟朝茉被两人倒下残影惊愣,心跳骤快之余也辨清两人的外貌,都是平日跟在钟如鱼身边眼熟的。其中一个方圆脸,宽肩厚背透着粗犷,此时也被轻飘飘撂倒在地。 将他们推出掼倒的是封尧。 接触到孟朝茉眼底的诧异,封尧淡淡开腔:两人猫在后边儿,你认识? 孟朝茉探寻的目光落在钟如鱼眸中,等他开口说明的意思。 他俩是我助手,我晚上来找你,他们拿健□□活作息说事,甚至搬出我爹。我让他们滚,没想到竟然还跟着。钟如鱼言辞从容,最后意味深长的狠色甩向正狼狈爬起的两人。 老先生最关注你的生活习惯,要知道你这么晚还在外边真该生气了。方圆脸助手接着说。 钟如鱼听后冷嗤,向来都不满这种管束,我只是残废,又不是未成年,这么爱管,让他再生个。 两助手垂头缄默。 然而钟如鱼也并没多待下去,和孟朝茉告别后便任由助手推他去街口的车里。临走还说:朝茉姐姐,你很像我大姐以前的样子。 钟如鱼今晚数次提及钟语声,神态异常。甚至没头没尾冒出句这样的话,孟朝茉云里雾里。 直至钟如鱼背影泯于黑暗中,孟朝茉耳边响起封尧低沉的嗓音:他大姐,以前是什么样? 孟朝茉摇头,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你怎么来了? 封尧答非所问:你开业活动不邀我? 孟朝茉想起份邀请函,明明已备好,却在忆及对方是封如玉亲生儿子这层身份,复又搁回抽屉肚里。 封尧。她叫他。 你好像没叫过我哥哥。封尧眉目深远。 孟朝茉辨出他被思绪揉皱的眸色,也跟着回想起一件事。封如玉刚进门那几年,孟朝茉和她吵架,对方言语尖酸刻薄。孟朝茉执起拖把砸她,见她捂着膝盖哎哟一下,正要笑,封如玉却拾起拖把向她来。家里并无他人,孟朝茉身板还小,只能撒腿摔门离去。 是封尧在一个废弃的大理石工厂找到的她。 拍拍窝在角落昏昏欲睡的她,然后不顾她小兽似防备封姓人员的眼神,背她朝家走。 孟朝茉抵不住困意,在他宽厚温暖的肩上迷迷糊糊,只听见封尧沉稳的脚步踩着大理石边角料的咔嚓咔嚓声。 你跑出来做什么?封尧那时说。 看来封尧并不知道她为何离家。孟朝茉困意难耐,不跑等着被你妈收拾啊,我砸了她一拖把呢。 又喊:封尧。 哥哥。封尧纠正。 封尧。孟朝茉不改。 封尧应:怎么了。 后来大概是孟朝茉说饿。封尧便把她放在一个小吃摊前,让摊主给她摊了份加肉加双蛋的豪华版杂粮煎饼,看她在腾腾热气里狼吞虎咽,以及饱嗝一个。那时候孟朝茉早对封尧形成固定印象,已经把他划在封如玉阵营。包括孟赴约,当然,孟赴约靠长年的体贴温顺令她转变态度,都是后话了。 吃饱后意识渐渐回笼,孟朝茉毅然自行走回家。 到门口还义正言辞和他说:你不是我哥哥,你是封如玉的儿子,和孟赴约一样。 说完掏出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拍他手里。 此后很长段时间,封尧都是以白眼狼称呼她。 孟朝茉确实从未称过封尧为哥哥。 她如今也说:我们算哪门子兄妹,在孟赴约那儿栽了个跟头已经够了。我本来打算邀请你的,但我们身份搁在那,我还是没法儿面对你。 什么身份?他们已经离婚了。封尧对封如玉当三行径深恶痛绝,这层身份,使他与孟朝茉从最开始便在对立面。然而现实悲哀,若非封如玉进孟家,他与孟朝茉大概永不会遇见。 孟朝茉当然知悉,抿唇沉默。 心境难扭转而已。 封尧凝视孟朝茉,声儿散在风里:起风了,你上去吧。 商俞在北境城子公司视察项目时,总觉得钟如鱼那件事未妥贴处理,硌在他心底。他吩咐邓竹:明天回南舟后,你查查云幼然那事儿,大概率是钟如鱼在背后支持云幼然。 当初搁下的疑窦,如今寻到线索,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邓竹应下。 一行人去到附近纸醉金迷的金窟。在那处,分公司蓝总为商俞预约好了据说一天只做两桌菜的私人餐厅。 车停在餐厅门口,邓竹替商俞开门时,一辆法拉利疾速直蹿出,转眼汇入长路的车水马龙里,一路别车疾驰。 分公司蓝总见商俞侧眼瞧了下,不知道商俞是觉得那辆车不赖而分与视线,还以为他对车主人起好奇心,便拿这件北境城津津乐道的事情作为一行人进入餐厅的闲谈。 蓝总说道:那是霍家小公子霍木,他老婆在他应酬穿的衬衣后背绣了只绿油油的乌龟后,丢下他走得无影无踪,估计霍小公子这趟又摸到了点信息,去核对了。八成还是没结果。 蓝总,把这份闲心放在公司的业绩上,这个项目也不至于烂在你手里。商俞冷腔冷调,多听旁人一丝半点的无关事迹,都是浪费他自身的时间。 蓝总连连应声,好在已经行至餐厅内,他才松口气。 然而在饭局时,忽地,商俞不可避免联系到他与孟朝茉。好在他还知道孟朝茉的现状,有她的音讯。而非霍木那样为一个关于对方似是而非的消息而大起大落。 令商俞始料不及的是,下一则关于孟朝茉的音讯竟然是来自旁人的电话。 商俞隔日飞回南舟市,在远商集团大厦一楼大堂遇见了钟语声,对方职业装,手中备好各类文件,开门见山说:商先生,听钟董事长说,你昨天与Kea单方面提出解约。还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毕竟毁约成本巨大。这是我带来的近年Kea的发展数据,不知道商先生能不能赏时间听我把远商与Kea的合作前景说清。 商俞意口气淡漠:要谈合作前景可以,让钟如鱼来。 说罢要去顶层召开高层会议。 时间紧凑,他没空听钟语声长篇大论。 钟语声追上忙说:他一个小屁孩不懂生意。 商俞猝然顿步,凉飕飕看向钟语声,你这个弟弟,手段恐怕早就不是个小孩了。让他来,否则远商支付违约金还是轻松。 钟语声显然知道点什么。 面色当场惭恧。 当年,钟如鱼支使他助手给商俞下药,只因她爱慕对方但不得回应。钟如鱼知道后就有了这么一遭,甚至把包厢号告诉她,让她掐点过去。 那回钟语声初次见识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手段有多极端。她没去,自认为还不至于要用暗算对方发生关系来拴住一个人。末了没忍住和钟如鱼大吵一架,让钟如鱼别再插手她的事。 相反的是,钟如鱼愈演愈烈,偶尔能查出商俞一些无关紧要的行程,钟语声也曾动摇过数次,譬如年初一拜访、譬如去望月阁打招呼那次。 此时被商俞当面戳破,钟语声只能佯装在事态外,他还在读书,哪有什么手段。 商俞轻声冷哼,裹挟讥诮。 钟语声无功而返。 当日晚上,邓竹接到个陌生来电,听完对方的自报家门,邓竹把电话转给了商俞。商俞刚将听筒贴耳,那头便传来嘈杂的背景音,类似将电视开到了最大音量,偶尔夹杂楼下车辆鸣笛声。 很像孟朝茉住的居民楼房子的音效。 商俞倏地绷直了背。 感官通通集中在单耳。 你不是要我谈合作前景吗?来朝茉姐姐这里,我说给你听啊。信号有瞬不好,听筒里传有电流般的沙沙声,钟如鱼的腔调更显阴恻恻。 商俞五指几乎攥碎电话,她在哪儿? 你猜。钟如鱼轻笑。 商俞腾的从办公椅上站立,整个人被点燃怒点,声音绷断,低喝:你他妈动她试试!如果不想看到钟语声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安分点儿。 商俞用同样的手段威胁对方。他向来自认卑劣,称不上什么情况下都始终如一的好人。 话语一出,钟如鱼被触中死穴,呼吸倏地短促低沉,视线落向卧室的眼眸一寸寸冷绝,最后在被反向威胁里掐断电话。有意让商俞不安接下来的未知发展 当孟朝茉在清晨灰白的天色里醒来,脑袋沉甸到简直要挂不住脖子,手掌撑揉太阳穴。惺忪的视线移走复又猛然移回。 她看见商俞正坐在她床边,目色清亮澈净,正目睹她转醒瞬间。 孟朝茉骤然心惊,商总,你怎么进来的? 商俞抬眼瞥她,门没锁。 说完弯下上半身,靠在床沿,枕着手臂,阖眼补眠,浓睫置下的黑影与眼底淡青融为一体。 孟朝茉目及商俞衬衣的褶痕、稍显狼狈的松垮领带,推测他这坐了整夜。 她分明有锁门的习惯,且每晚会检查一遍,不存在没锁门的情况。那商俞又是怎么进来坐在这的?诡异至极,她手臂汗毛倒立,包括灌铅似的头颅,都令她疑惑重重。 孟朝茉甚至以为是商俞破锁进入。 正要抬手使劲去推醒推离他。 无意间,目光捕捉到床头剩的半瓶红酒。 液体猩红,是钟如鱼送的开业贺礼 第40章 在一撇凉风中,商俞后颈冷飕飕,他缓缓掀开惺忪的眼。模糊的视野里,孟朝茉正在窗台和谁打电话,穿的还是睡觉时的一袭白色丝质睡裙,整个人在晨曦里醒目亮眼。她身后的窗台门半开,冷风缠绕她纤瘦雪腻的腿,掠过翩跹的睡裙角,直抵商俞裸露的那截白颈。 他倏地呼吸一滞。 忙挪移眼。 孟朝茉正好挂断电话进来。 顷刻间,商俞重拾淡然神色,你刚打谁的电话? 乍然开腔,才发觉熬夜的嗓子有点喑哑,末尾轻咳清了清嗓。 警察局的。孟朝茉说。 商俞眼底一闪而过的微诧,随即漫不经心地笑,怎么,小孟总报警抓我?私闯民宅? 孟朝茉往床头扔下手机,我想着这件事情不对劲,我是喝了那瓶钟如鱼送的红酒后,头晕沉沉的,本来以为是我感冒了。但是你说我门没锁,所以,问题应该在那瓶红酒,还有钟如鱼身上。 所以联想起昨晚被封尧搡出的两个灰衣助手,不由冒出一种他们一直蛰伏在暗处,想伺机而动的猜想。登时汗毛倒立,她当即选择报警,让警方来处理。 不过,孟朝茉话锋一转,你倒是提醒了我,确实应该把商总你那份也算上。语气似是而非。 商俞也许是整夜未睡,也许是刚醒的原因,又或许是什么别的旖旎画面分了他的神。显然没能辨清孟朝茉话中的揶揄,闷声不语往外走,消失在卧室门口,没过几秒又折返。 嘴唇几度张张合合,仿佛有点气,最后说:我还是得说,我接到钟如鱼的电话,才知道他进了你这儿,所以赶来的。那会儿门没反锁,但是他已经走了。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1) 当时,他喘息咻咻,环视客厅,空无一人,又奔去开卧室门,见孟朝茉正安睡,他攥着门把手顿时长松口气。 但是,过后发现孟朝茉显然睡得过于沉。所以他给窦行敲去通电话,将其从馨香美女堆里喊过来,催他给孟朝茉做检查,同时从附近的一家私人医院调来了些医用设备。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服用了安眠药。 睡得比较沉。 商俞斟酌过后,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免得钟如鱼杀回马枪。这次是少量安眠药,再有下回,不定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 然而现在他也被孟朝茉判定成钟如鱼那类人。 他险些出离愠怒。 好在理智回笼,还能说出一长串昨夜发生的事。说着说,语气掺杂悔意:不过,他会对你下手,说到头还是因为我。 因为你?孟朝茉疑惑。 商俞点头,钟如鱼所做的,是为了帮他姐。 孟朝茉瞬间明了。年初一在老宅碰到钟语声,对方毫不掩饰对商俞的爱慕。虽说被李园清劝她认清自己心意,但对方明显没听进去。钟如鱼时常将钟语声待他如何如何挂在嘴边,怪不得会为钟语声做到这种地步。 她一点就通,同样想到另件事,那,三年前你被下药那次,有没有可能是他? 商俞感慨她的敏锐度,说:嗯,是他,但没有直接证据。 这次倒不一定,附近的监控已经派人在查,桌上的红酒也让人取走一部分做成分检测。商俞当时见孟朝茉睡得深沉,目光无意抓取到床头只剩半瓶的Petrus。孟朝茉平时鲜少购入这个牌子。于是让邓竹来了趟带部分去机构做检测。 这么说,商总是好心,我倒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孟朝茉神色故作打量。 商俞不置可否。 只是淡淡说:警察什么时候来。 我要换衣服了,商总再不出去,当着警察的面儿可就真解释不过去了。孟朝茉语调轻灵灵的。 商俞总算识别出孟朝茉语气中的半玩笑成分。 百年冷淡的面容难得泛红,调头朝外去,甚至带倒了他坐的椅子,顶着孟朝茉的灼人目光扶起后离开卧室。 孟朝茉换好长裙加外套出去时,商俞正在捏种在阳台的一株花的花苞,那是她年前种在花盆里,如今正值四月份花期的桔梗花。啪、啪,孟朝茉眼见他拇指食指一合捏爆两个,大有捏第三个的意图。 你是不是吃饱了闲的?她出声制止。 商俞便收了手,搭垂在腿边。 卧室里孟朝茉的眼神过于促狭,导致他须得找点什么纾解骤快的心跳,瞥见阳台的花苞,自然就下了毒手。 现在心情悠悠回晴。孟朝茉在迫切制止他时,竟没用那声刺得他耳朵生茧子的商总打头,那声数落听起来都悦耳殊多。 以至于随警察去录口供时,一路被清荷镇早高峰的堵塞交通逼得走走停停,商俞也能耐心颇佳,唇角如菡萏初绽,指尖在膝上轻点。 孟朝茉被清荷镇差劲的交通堵到脾气到顶时,转头便见商俞似乎心情不赖,问:在开心什么呢,商总? 话音刚落。 商俞轻晃的指尖陡然僵停。 嘴角也撇了下去。 语色不知为何沉闷:没什么。 录完口供出来,已接近中午。孟朝茉与商俞是分开录的,孟朝茉大部分时间因睡着不知情况,所以耗时更短,先出来的。 在外面正巧碰见受传唤前来警局接受讯问的钟如鱼。这遭惊动了把钟如鱼当眼珠子疼惜的钟母,她也一同来的。见到孟朝茉箭步冲上前,孟小姐,你怎么会觉得是我们家如鱼做的?他那双腿,可怎么进你那栋楼里。 警方会调查清楚,如果钟如鱼确实没做,那也不会冤枉他。孟朝茉避开钟母拉她的手。 钟母虽说长相上乘、打扮贵气,但一双带茧的手很粗大,不像是长年养尊处优的富太太,整个人透着一腔轴劲儿,但这样讯问对他来说太折腾了啊,他本来安排了复健的,现在却来了这里。 钟母说话时,面带哀色,仿佛横亘在她眼前的是巨大难题,一下子又要捉孟朝茉对手倾诉。 你别碰她。钟如鱼冷声喝止。 钟母倒真的讪讪撤回动作。 恳求的目光回望着孟朝茉,跟在钟如鱼的两助手身侧进去,边走边朝轮椅倾前身子,语气温和:如鱼,待会儿你进了里面长话短说,咱们还得去医生那做复健,你的腿最近状态本来就不乐观,再耽误了你爸爸该生气了。 钟如鱼并未回答。 一行人进了大厅。 当商俞出来,已经不见孟朝茉身影。 两人是坐警车来这处的,他的车还停在孟朝茉家楼下,于是商俞拦了辆出租车自然而然返回老街。开车前朝四楼若有若无望去两眼,那扇铁门纹丝不动、严丝合缝。 只有在楼下晒太阳的一大爷。 热心肠问:你找谁哪? 商俞脸色淡定,没找谁。 说罢便朝车走去。 大爷记性显然很好,又说:你是找四楼的女生吧?今儿早上看你们一起出来的,她比你先回来,又开车走了,估计去上班了。 上班她可真着急。 商俞已经没心思在这处多待,然而想起件要事,还是止步问:你昨晚有没有听见四楼有大动静? 大爷抿嘴摇头。 商俞也就拾步坐进驾驶座。 哎等等。大爷又挥手叫住他。 孟朝茉正在工厂里检查一批家居商城要上新的货。开业活动那天,线下销量庞大,这两天线上销量也被带动。这是始料未及的,所以原本工期到夏初的家具,必须得加快进程,抓紧时间上架弥补空缺。 孟朝茉没多耽误,从警局回家开上车就来了厂里。 但老九汇报给她一则不算好的消息。 钟如鱼在箜市市中心盘下了一处商城。 至于商城发展规划,据消息说极可能也是做家居售卖。对方地理位置在中心区,显然有不可逾越的优势。日后肯定会是逸室家居的强劲竞争对手。 他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孟朝茉拧眉。 老九说:之前钟如鱼和远商竞拍中心广场地下商城没成功,应该是换了目标。至于是发展什么,还不清楚,他昨天刚盘下的。 孟朝茉还不至于为些未知的事情过多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了句:先不管他,把这批要上架的货先赶出来。就去公司开项目策划的会议去了。 会议结束看文件时,商俞打来电话。 听筒里传出他如同混在窗外春风里的声儿:这花儿,你真给我了? 当时,楼下那晒太阳的大爷叫住商俞,从躺椅后边端出盆花,桔梗花,笑眯眯说:瞧我这记性,四楼女生说你可能要回来开车,让我见着你,把这花儿给你。 嗯。孟朝茉开的免提,目光仍在纸上。 商俞说不清是低声轻笑还是轻咳,他倚在临江君园露台栏杆,手边是那盆桔梗花,在他指尖抚摆下轻轻摇曳,团簇的雾蓝色星火般散开来。 商俞问:你也舍得? 孟朝茉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名,有什么舍不得的。路边十块钱就能买到一盆这样儿的。 商俞被噎,指腹下的花苞随之没了轻晃娇态。 耳边是孟朝茉还在继续的声音:商总别有负担。是看你早上挺爱摆弄它的,所以送你了,就当谢谢你昨晚帮我。 蓦地,商俞又想起自己早上捏爆的那几颗花苞,忙探头查看这盆乡下处处能见着的、野火般顽强的五星桔梗,俗称铃铛花的植物。 问:它怎么蔫了吧唧的?是不是要死了? 第41章 孟朝茉显然低估了商俞的小题大做。在得到她死不了的回答后,竟还连夜购入一本《养花大全》。次日孟朝茉去远商集团大厦找他商量家居商城事宜和关于钟如鱼的调查结果。 便见他捧着此书翻阅,食指轻点书角,沉凝片刻后仿佛恍然解惑,眉尾轻挑,白净的指尖又捻过一页。 孟朝茉站在门口一度无言。 商总。她只能适时出声打断对方。 商俞抬眼看向她,把书一阖搁旁边,你来了。 随后起身,走向会客的沙发区域。 孟朝茉落座他左侧位。邓竹依她喜好送进咖啡。指腹摸到温热的咖啡杯,不禁想起从大厅到乘电梯上来,不少行走匆忙的员工若有若无的眸光。 自从离婚始,孟朝茉是初次来这。 不为送便当汤水。自然也不会因商俞对她做的吃食不动筷而失落,由他产生的负面情绪,孟朝茉已经许久没体味到了。 商俞倒是在孟朝茉身上尝遍了碰壁的滋味。 后来摸索出其中门道:总归孟朝茉一心扑在工作,没有同旁人谈恋爱的心思,他便以合作为由待在她身边,温水煮青蛙。昨儿还得到盆她送的桔梗,她也不像原先那般排斥他。一切又在商俞现阶段的舒适区。 然而孟朝茉接下来说的,震响了商俞的警钟。 孟朝茉问:钟如鱼盘下市中心一个商场你知道吧? 商俞颔首,无非是也做家居,和逸室抢占市场。 钟如鱼的一助手联系我,说想和逸室合作,给的条件是前四个季度他的商场不收分成。 狼子野心。商俞搜刮出个成语,语调冷飕飕。 孟朝茉觉着他应该是被膈应到了,否则长年在国外中文词汇相对匮乏的他来说,使用成语实在过于艰难。 孟朝茉又听商俞接着扯破钟如鱼的面具,他说:关于钟如鱼的调查结果出来了。附近监控没拍到他,红酒成分检测正常,没有证据只能释放了钟如鱼。但他打给我的那通电话不会有假。朝朝,你信我吧? 商俞不注意又喊孟朝茉的小名。 随即欲改口回小孟总,但侧眸瞥见她并无异样,于是手圈虚拳抵在唇畔干咳下掩饰过关。 孟朝茉并不是单纯无知的,怎么会被钟如鱼的把戏蒙骗。他近来种种过于异常,前晚确实是喝过他送的红酒后陷入沉睡的。既然红酒检测无异,唯有种可能是钟如鱼调过包。 不期然撞见商俞一瞬不瞬盯视她的眸光。 孟朝茉点点头。 商俞唇角简直要绽出小朵湘妃色的花儿。 那他找你合作的事儿?他前倾点身子认真问。 孟朝茉摇头,已经拒了。 商俞靠回椅背。 铃铃作响的警钟最终归于岑寂。 孟朝茉似乎还是他这潭温水里的青蛙 孟朝茉从远商大厦出来后,紧接去赴闻隐的约。孟朝茉与他的短期合约到期,要商榷是否续签。她其实不想续签,毕竟地下家居商城供不应求,工厂现阶段的规模疲于应付别的门店订单;另个原因是,她想专注自家,致力于把品牌做响。 正值仲春,偶尔小雨淅沥,泛舟湖上最适合不过。 闻隐向来雅性高,把谈合作的地方约在南舟湖也不太令孟朝茉意外。游湖乘坐的观景船类似于古代的画舫,但略有差别,譬如船边配备的亮橙色救生圈。 踏入轻微晃荡的船上时,闻隐抬手欲扶孟朝茉一下,然而对方没搭手,径直进去。闻隐垂眸,颀长身影莫名萧条,他顿了顿,拾步随后进入船内。 上回与闻隐在开业仪式一别,两人不过数日未见。但孟朝茉想叫出他名字那瞬倏地有点拗口,于是改口成:闻先生,这儿的风景真不错。在南舟市待了好几年,我还是头一回来。 闻隐眸色一寂,终归没有如往日那纠正她。 我第二回 来了。 第一回 就在地下商城开业那日,他同样坐在这个位置,对面是商俞。叔侄二人针锋对麦芒,商俞质问为什么非得找孟朝茉假扮女友,闻隐抿茶回的是这是我的自由。 他失了往日温性,不再是对着商俞一张愠怒绷紧的脸就耐性子哄教。然而不可置否的是,他的的确确不适应叔侄俩生分割裂到对峙的地步。 最后商俞声音染上寒色问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闻隐沉凝许久,脑海里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中秋家宴,孟朝茉不甘示弱呛那群亲戚,收到他迟到的结婚贺礼时脸上的局促。他那时便看出孟朝茉与商俞大概是有矛盾了。或许也就是那时候。 说来可笑,外人都赞他生意做的好,却不知他在十几岁面临那堆闻家亲戚时,曾是哑口无言,一个字也冒不出。闻老爷子去世后,年幼的闻翘被叔伯左右推脱、诸亲戚一副生厌的模样:谁让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收养个什么好友的孤女,他死了拖油瓶就丢我们身上? 众人不愿收养闻翘,在闻隐提出带闻翘去国外父亲那儿时,叔伯又提出要让闻翘继承的财产转让出来,那回他被周围叔伯的嘴脸震惊到无以复加。 一向在口舌方面吃亏的闻隐。 恰巧碰见逞口舌之快的孟朝茉。 然而这是闻隐久久按于心口的秘辛,他回答商俞的是记不清了。商俞目光审视,显然没信,淡在风中的声音揭露刺骨的事实不管你是什么时候,孟朝茉永远不会对你动心,你顾虑多,错过了多数机会。 闻隐想抛却涵养怒而拍桌:我顾虑的还不是我们俩的叔侄关系! 商俞打小最能吃透人心,眼睛轻轻一瞥,肚子里就有了主意,他虽然寡情,但又擅长利用旁人待他的情,藉由他自己获益。诸如那时,他放缓了声调,像小时候那样小狐狸似的喊他是吗?表叔。 闻隐捂眼,让他滚。 商俞轻笑了声,施然离去。 闻隐把孟朝茉同样约在这处。 像是某种结束仪式,无法宣于口的隐晦,将一直深埋心底。 闻隐忽地端不起茶杯,嗓音干涩:我马上要在国外定居了,国内的事业交给CEO管理,我们两家合作的事,朝茉你有什么打算? 孟朝茉将她不想续约的想法说了出来。 并解释了一番。 闻隐点头。 从他点头那刻起,时间飞速枯朽。直到船沿湖转完整圈,孟朝茉撑扶手起身要下船,闻隐才从寂静中回神。湖面起风,船身歪了下,闻隐恰巧在孟朝茉身后,施手扶了她一把。 商俞看到的正是这副场景。 临岸的两人显然不知,一个在道谢,一个噙着温笑。 刚才就在远商大厦,桔梗花开满枝头,最后个花苞也展开了花瓣。商俞丢下养花的书,拿手机拍了照片彩信给孟朝茉,对方未回他跟等了半个世纪似的。摸到她的行踪在南舟湖,便揣了一手机的照片找来。 看到的是极其刺眼的一幕。 邓竹从后边赶上,还在汇报最新消息:查出孟小姐上的是一号船,这会儿应该要靠岸尾音戛然而止,他也将那幕映入眼帘。 商俞的警钟复又震耳欲聋。 然而瞥见孟朝茉低含的柔笑,他刷一下转身离去,衣角带起股冷风。 邓竹摸不清,只能跟随其后。 有心人看来,一歪倒一搀扶格外焦灼漫长;对当事人而言,单纯两秒钟的事,孟朝茉道谢后抬手挽风中凌乱的发丝,再不能稀松平常的语气:我先回去了,先祝闻先生一路顺风。 闻隐目视孟朝茉清癯的身影淡于人潮中,久久未挪步。 闻翘原本在另艘观景船上,靠岸后不知何时立在他侧后方,怅然的语气:你还有最后拼一次的机会。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2) 闻隐伫立得毫无动静。 闻翘使劲拍他右肩一掌,后悔去吧。搞不懂你,我记事起你就这破性子。 下雨了,回去吧。闻隐忽然开腔。 船头有当地老艺人在弹曲唱词。 抚琵琶正唱道:小天儿嫩,草沫儿绿,春天那个好欢气。 这词儿应景的很,哪来的雨。 闻翘张了张嘴,叹气。 商俞胸中一腔郁结导致他甩身离去。 隔往常他在孟朝茉处碰壁多,不至于失控到这般田地。但今晨孟朝茉才点头说相信他,事后看着盛开的桔梗花,一切似乎有那么丁点儿进展时,一盆冷水熄灭了他的希望。 隐约的,听见身后人群中涌来议论声: 有人落水了! 哪儿呢? 一号船的。 商俞调头拔腿往回赶。 拨开反向拥挤的人群,终于逆着人流抵达了登船的岸边,慌了阵脚的目光扫视湖面,只看到一片平波无澜,压根没有落水挣扎的人影,除非商俞心脏陡然沉到谷底。 这时,又见对岸游上来一男一女,男的能辨清是闻隐,他横手揽女生上岸。臂弯里的女生虽然面熟,但并非孟朝茉。就在那半瞬,他几欲将闻隐绑石沉湖,又无限恼悔,为什么要负气转头离开,否则也不至于让孟朝茉被闻隐丢下。 正要跃下仲春冷凉湖水中,有道清凌凌脆耳的嗓音唤住了他:商俞。 贯耳抓心的玲琅,商俞回身。 就见刚钻出人潮的孟朝茉疑惑的双眸望他。 孟朝茉正要问他怎么在这处,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商俞狠攥腕骨往一旁售票亭的人影稀疏处去,整个人被推抵在木墙边。 对方动作蛮横,她抬睑怒视,蓦地,被商俞眼底雨天天空的易碎和湿漉震惊。 你他妈跑这儿干什么!商俞吼。 孟朝茉先是愣,后是将事情串联起来,神色试探:你是不是以为我掉水里了? 不料商俞眼底的碎雨彻底滴在绿色的草沫儿上,点点头,抑制不住把她塞怀里,声线喑哑:我还想你是不是沉湖底死了。 孟朝茉满脸黑线:你才死了,我会游泳,初中游泳队第一名。 第42章 听孟朝茉说会游泳,商俞脑中有瞬间空白,随之涌现点点回忆。孟朝茉似鱼跃入水底,弧线漂亮,周围掌声雷鸣。那是商俞头回充当观众,见识孟朝茉游泳,那会儿她还是高二。 仍是绝佳战绩。 商俞不由尴尬,咳了下清缓嘶哑嗓子后补充:高中队也是第一。 孟朝茉挣脱开商俞的束缚,纠正道:是第二。 商俞正担心他这潭水方才过于热腾,会烫走孟朝茉这只在温水里头呆惯的蛙。便有意说错排名,引她分神,再不着痕迹顺势松开紧抱她的手。效果属实不错。 他不忘问:你和闻隐,约在观景船干什么? 照孟朝茉这段时间的调调,商俞本已做好她拿这和商总无关的决绝话语来堵他。不期然孟朝茉竟囫囵说了个大概:我和他两家公司合约到期,来谈续不续约的事儿。 商俞并不坦荡,对于闻隐扶她那幕仍耿耿于怀,有意提及:闻隐刚才救下个女生 那是他小姑闻翘。孟朝茉说。 闻翘。商俞瞬间将名字与人对上号,就是那位被塞了封假邀请函到场开业活动,将闻隐与孟朝茉假扮男女朋友一事摆在台面上的人。至于制造假函的人,极大可能是钟如鱼。 商俞便不再试图模糊他俩的关系。 孟朝茉干脆戳破他:闻隐对我没什么想法,商总不用在我面前话里话外暗示他和别的女生的关系。 商俞面颊浮出云霞。 单手抄进裤兜,垂头嘀咕了句不见底气的哪儿有。 临别的直言出口,孟朝茉有近一个月没见商俞踪影。 逸室名气渐长,她最近受邀参加多个家居展览会,设计师大多是界内颇具名望的。偶尔上午回家取趟资料,便能听见隔壁402的装修声,好在对方有分寸,专挑上下午装修。 这趟家居展览会和画展在同个展览馆,孟朝茉正巧碰来逛画展的穆芝英。 穆芝英见着她很是欣喜,握她手问:最近公司忙不忙?有空来老宅吃顿饭哪,阿姨炖了只老鸭汤,拿来煮你爱吃的粉丝。 孟朝茉应好,我忙完这阵儿就去。 今天你看完展还有事吗?要不就今天呀。穆芝英迫不及待,她近几年格外热衷于为小辈忙里忙外,甚至盘算好带孙子的生活,但商俞夫妻突然离婚,将她计划全盘敲乱。 实际穆芝英一再拉着孟朝茉回老宅吃饭,还有一原因。上月她带了好友的女儿归家,对方喜欢商俞。穆芝英每回见到闺蜜的孙子都分外喜爱,又觉着孟朝茉再难和商俞复合,于是想让他认识其他女生。 当然,穆芝英对商家人的口径统一是好友女儿从外地来,在老宅借住两天。商俞何其敏锐,不消一餐饭便察觉到女方对他的心思、以及穆芝英对他俩的撮合之意。当场撂下筷子冷脸离桌。 至今穆芝英的电话也未接过。 穆芝英一时恼悔不已。 自责她明知商俞还未放下前段感情,还硬要鼓撺他与旁人。只怪她平日太闲,看多了好友子孙绕膝,便眼馋。 要是孟朝茉能到老宅。 说不定商俞会因此到场,而母子两人也能顺势破冰。 孟朝茉看完展还得去公司处理事务,只得推却穆芝英的盛情与期待,明天吧,阿姨,我明天就去,顺便看看奶奶。 穆芝英哎了好几声,不消多久就已经在心底选好了菜谱。 从展览中心回公司的路上,她需要在一个路口左拐。直行道一溜烟的超跑轰鸣而过,带着低音炮的声响和轰炸。随后踩油门加速,又荡起路人的热血沸腾。 箜市一般少见这样排场的跑车。 南舟市倒能常见,一溜儿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驱车炸街。刚刚那行车,看牌照确实是南舟市的牌照。 孟朝茉原没多想,当她傍晚从公司归家,目睹家楼下停满的各款跑车。尤其辨清其中一辆纯黑兰博基尼车牌是清一色的零时,她大概揣测到这伙人到底是谁。 老式居民楼的隔音效果并不乐观,402的纷呶几近穿透不锈钢门板,她充耳不闻,径直进浴室去泡澡纾缓疲劳。 当商俞敲响401的房门,就见孟朝茉身穿系带浴袍出来开的门,正歪头拿毛巾擦拭湿发,水珠濡湿了她秀颀的玉脖,剩丁点蜿蜒进微敞的领口 商俞递红酒的手顿了瞬。 随即继续往前递,小孟总,给个面子? 孟朝茉扯下毛巾,接过他的红酒,主动碰杯,入口前说:祝贺乔迁之喜。 实则她心中有个答案,关于商俞为何会搬在她隔壁,但总不好过于自恋地说出口你是因为我才搬来的吧,所以还是任其自由发展。 大概是孟朝茉现下穿的过于随意,令商俞重拾往日在临江君园的氛围,他忽然起了兴致,要带她去隔壁参观他的装修布置。孟朝茉指指自己半湿的发丝,等我把头发吹吹干。 商俞正欲抬腿进门。 被孟朝茉的眼神止于门外,你就在这儿等。 他也就依言顿了脚步,噙着抹期待的笑点头。 十分钟后,孟朝茉换了身应景的复古红掐腰旗袍,乌发垂落耳际。商俞见她款步而出,眸底惊艳难略,他的心境也发生了重大变化。搁在以往,孟朝茉每回的穿衣都符合场景且不失大方姝丽。而他除了欣赏美人颜色,更多的会在心里给孟朝茉加一个有分寸的好妻子的标签,带去出席特殊场合无需担心。但现在,商俞只剩纯粹的欣赏。 402是两室一厅,比孟朝茉的面积更大,并未在原先简洁的中式风格装修中多加改动,更多是把原先古老笨拙的家具给撤换成逸室品牌的家居摆设。其中客厅那套沙发的设计稿还是出自孟朝茉之手。 魏三儿正坐在正中央吞云吐雾,烟味弥漫整个客厅。莫多衍那几人在开香槟,哄闹迭起,誓要把这处新居弄到狼藉不堪才罢休。 商俞踹了魏三儿一脚,去阳台抽,这儿被你熏得臭烘烘的,别把我花儿熏死了。这话说的是暂时摆放在茶几的盛开桔梗。 魏三儿麻溜抬屁股,嘴里嘟哝:也不知道谁前段时间烟酒不离身,差点喝成胃出血。见商俞作势要下狠劲儿蹬腿过来,忙嘿嘿讨饶,两指夹烟小跑数步去阳台。 商俞开窗透气。 莫多衍给孟朝茉递香槟,眼神在她与商俞之间游移一圈,三分探究是语气:现在这情况,是不是我们又能喊回嫂子了? 看似开玩笑,实则所有人都屏了呼吸。 商俞推窗的手更是猛然一滞。 孟朝茉处在个舒适的独处状态。虽说现今商俞的做派并不令她像提离婚那段时间那样窒息生厌,但她身处工作浪潮中,也真正放下了那段沉甸甸的感情。 总之,她从未动过复合的念头。 孟朝茉还是明知对方有意而自己无意就非得说清道明的性格,抿下杯中剩余的香槟。她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踏足商俞的住所、给他释放希望。 她正欲开腔。 魏三儿先出声:什么嫂子啊,商哥就和咱们陪客户那样礼貌分寸。这事儿还没谱呢。魏三儿向来直肠通大脑、没眼力见儿,尤其是说完还要问:商哥我说的对吧? 一众好友眼刀子都快甩钝了。 恨不得去堵魏三儿的嘴。商俞前段时间的消沉大家都看眼里,好容易因为地下家居商城合作和孟朝茉建立联系,整个人精气神儿回笼,事态也在往好方向发展。好友们都想着能顺手推一把就推一把,但魏三儿是个例外。 莫多衍正要开嗓啐魏三儿那脑子有坑的。 却听到商俞轻如云淡如风的嗓音:魏三儿还真说对了一点,小孟总的确是我客户,我们俩合作伙伴而已,哪儿来那么多八卦? 说完扫视他们那群人,眸光最终轻轻落在孟朝茉身上。 她已阖闭唇瓣,没有要开口的趋势。 商俞高悬于粱上的心终落地。 他善于鉴貌辨色。孟朝茉听闻撮哄后疏薄淡漠的面容,足以让他揣测出对方开口欲说点什么,无非是再一次扯清两人关系、每个字都透着我们没法回头的决绝,然后不再可能赏脸待下去。商俞胸腔内坠坠心慌,他半点儿不想让孟朝茉说出口,于是匆匆附和魏三儿的直言愣语,借此主动撇清。 然而现实是,商俞室内陈列的家居皆是出自孟朝茉的设计,那株鲜妍盛放的桔梗花更是被他当成眼珠子照料,前个月误以为孟朝茉落水的失控更是没法更改的事实。所以,商俞自动的划清界限则略显可稽。 莫多衍一行人都没信,遑论一向能敏感获取商俞情绪的孟朝茉。 她凝在商俞眸底的目光挣扎过一丝不忍。 商俞心倏地冷缩,我搬来这儿,单纯因为地下商城离这近,恰巧你在这儿久待说明这里房子还不错,我买下装修好方便就近居住,小孟总别多想。 孟朝茉抿唇,轻点头。 莫多衍简直不忍听完,有什么比明明喜欢却不能承认更悲切的。 凑巧这时有人敲门,他便抽离压抑的氛围跑去开门。 门一开又不免后悔。 钟语声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立于门外。 莫多衍你给我让开,我来给商俞迁新居送花的,你挡门口几个意思?钟语声有道刚吃完辣椒的嗓音。 莫多衍回望眼身后的冷凝场面,脑门儿发涨,横手没放她进去搅和,像以往大学时无数回那样劝她;我说钟大小姐,没劲儿真的,多少年了,咱们钟大小姐也该掂量掂量清了。 商俞平直的目光从孟朝茉身上挪移到门口。 他数步过去,将钟语声挡在门外,随手将门带上,约莫三四分钟后折返回客厅内,脸色仿佛落下层耐心尽失的淡霜。 众人包括孟朝茉并不知道商俞和钟语声说了什么。但孟朝茉大约能猜到他本性里的冷漠戾气绝对冲破了外表的修养。当她从402出去,就见钟语声身形落寞,拖拽着余晖里的残影在马路边游走,最终将手里的红玫瑰丢进垃圾桶。 孟朝茉收回下望的视线。商俞夹杂讥诮的直白她在追求商俞时曾多次领教,钟语声这次大概真的彻底沉寂了那份心思。 莫多衍也从窗口撇回抹目光,转头问商俞:你对人说什么了?以前你拒绝她也没伤心成这副模样。 他心里头门儿清,钟语声这趟不打招呼前来,好巧不巧撞商俞枪/口上了,实在倒霉。商俞刚在孟朝茉处隐忍退步到眼底冷寂鸦寒,对旁人耐性欠奉。何况商俞向来率性恣肆,举止乖戾,能对孟朝茉尽敛坏性儿,也是孟朝茉让商俞狠狠栽过跟头才有的结局,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待遇。 商俞眼皮半阖。躺在沙发上,从魏三儿裤兜里摸出烟盒,擦燃一根深吸一口,肺部的憋闷稍作纾解。魏三儿刚想揶揄商俞还嫌他熏得臭烘烘,自己可不也在这儿抽上了。然而被莫多衍以眼神警告,话堵回了肚里头。 商俞对钟语声的态度,就四字。 如实告知。 譬如有时候猛然见她,隔好一阵才能想起她的名字。 又或者,与她毫无可能。 他与孟朝茉这点挺像的。 只不过孟朝茉决绝的对象是他本人而已。 莫多衍未等到回答,自己打圆场:她那样能彻底放弃也好,不然浪费的还是你们俩的时间。 又宽慰他:反正你已经住到人隔壁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暂时得不到就先死守着呗。 商俞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但时间长,难免落得满身萧条。 比如他此时此刻。 原以为住孟朝茉隔壁是个精神安慰,但当真的暮色四合,老街周围就同爬虫出洞似的噪闹声不止。好不容易在后半夜勉强浅浅入睡,却被早起大爷的刷牙干呕声硬生生刺激醒,掀眸盯视天花板,一阵无言。孟朝茉貌似睡得不错,整夜也未有什么大动静。 商俞眼底晕出片淡青,他顶着双泛红血丝的桃花眼去的南舟市,处理他那不着调老爹惹下的烂摊子。商跃在一家马术俱乐部和人起了口角,随后负气上马。据俱乐部经理说,是商跃纵马离开马场区域,闯入休息区,马受惊踩踏到了另一位客人,而这位客人正是与商跃先前起口角的那位。对方躺在马场急救担架上,说商跃是蓄意报复。 商俞直接赶到的私人医院。 对方是山湖集团的老总,曾在汀绮会所与商跃起过冲突,上回是因为个女人。这回商跃刚瞧见商俞下车,就三步并两步要拉他解释,又反应过来商俞不喜欢别人碰他,便束下一双手,只是凑前半个身子,嘴里没停: 那个山湖集团的张大河,先挑我的刺儿,我上回和他打了架,你奶奶把我卡给冻了,我这回哪儿敢啊,也就忍着没和他那瘪三计较。后来我骑马,越想越气不过,一个走神,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去的,踏伤了张大河两条腿,我也差点被摔成脑症荡哪。 结果他张大河又把屎盆子扣我头上,非说是我报复他。 清晨,商俞在挤牙膏时商跃的来电咋响。 经历整夜突如其来的扰民噪声,他那时神经属实有点衰弱,挤出的长条牙膏趴在了他虎口上,整个人陡然炸毛,低咒出声,扯纸巾擦手的同时接听电话。商跃鬼哭狼嚎的声儿直击他耳窝深处,搅起他一身起床气。 倏地掐断了电话。 商跃锲而不舍打来,终于换上还算正常的声音,在他耳边直骂张大河野杂/种。辩析出商俞稍有不耐时,忙换上柔和的口气,好说歹说让他来和张大河和解,否则张大河非得要闹到警察局让双方难堪。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3) 倘若闹到警察局,那自然逃不过李园清的眼睛。商跃面对李园清就头皮发麻,于是在电话那头苦苦哀求商俞去一趟。 商俞冷冷抛下句:我让律师去一趟。 商跃跟被踩了狗尾巴似的激动,别!别!大不了我撂下老脸和张大河那瘪三道个歉,这事儿也不能找律师。这就是小事儿一桩,别闹那么大,你奶奶知道了我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那副卡刚从你奶奶手里拿回来还没捂热呢! 手机搁在盥洗池旁,商俞懒得搭理商跃。 洗完脸后,甚至按了静音,细细辨听隔壁是否有动静。结果确实听着了孟朝茉的脚步声,但对方洗漱迅速,砰的一声,锁门离家了。商俞压根来不及与孟朝茉有碰面机会。 他也就不再执着于待在这处,在电话里头应下帮商跃出面和解一事。 然而此时商俞后悔了 实在是商跃太过聒噪。 脑门缠纱布也妨碍不了他那张嘴。 商俞径直撂话:带我去见山湖集团的张大河,其他的闭嘴。 商跃顿时摘下双苍蝇翅膀。 在前边带路。 张大河躺在VIP病房,两条腿打上了石膏。 这并非商俞第一次见着张大河,那回出面替商跃抹平掐架一事,张大河态度几近谄媚,谀辞不断。那回商俞只是露了个面儿,张大河既是递烟又是点头哈腰,哈哈笑说都是误会。 同样是商家人。 商俞商跃父子二人出门在外,尤其是涉及到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极易形成强烈对照。 商跃本以为这回张大河也就是想借此和商俞见面,打着一笔勾销被马踩伤的旗号与商俞搭上关系。 但显然不是。 张大河躺成了二大爷。 听闻他要见的商俞已然露面,也只是掀起丝眼缝儿瞧上一瞧,又闭紧了眼,鼻子里头痛苦呻/吟。 商俞开门见山:马场这一回事儿,听我爸说是和张总发生口角后,骑马走神发生的意外,一切费用我们会承担。 说到这里,眸色深长扫了张大河一眼,张总倒不必揪着我爸不放。马闯入休息区受惊,我爸也受了伤,要他真是蓄意报复,哪儿会潦草到赔上自个儿。 商跃头上下捣成线。 张大河哼哼两声,拖腔调开口:商跃就是记恨我上回摸了他看中的女人的脸蛋儿,蓄意报复呢这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借着走神、马受惊失控,故意撞我。 内心而言,商俞并不想掺合他那对血缘父母的任何件事。尤其话里话外还涉及到穆芝英以外的违背道德线的女人,他双眉陷入额间,对这件事一如既往的生厌。 耐性东流,语气冷硬:张总既然说马失控,又怎么能操控它故意撞你,带点脑子。 语罢不想再和张大河多费口舌。 起身说:我让我私人律师来处理这事儿,不从公司走账,奶奶不会知道,我在远商还有会要开,先走了。 其实不然。 自从有搬到清荷镇老街的打算,商俞便吩咐邓竹把公务送去老街住所,近几日的会议也改在线上进行。 这只不过是商俞胡诹的借口。 真实想法是他想回清荷镇地下家居商城,这个点回去孟朝茉应该正值午休时间,或许在办公室吃饭店送的外卖。 张大河忽又改变主意,在商俞即将迈步出病房门时,匆忙开腔:别那么麻烦,我可以接受和解。 换上献媚的笑,只是不知道商先生有没有空,想着一起吃个便饭。其实我也就是拿乔,哪儿能让这点小事儿闹那么大哪,到时候对两家集团都不好,您说是吧商先生? 商俞眼神欠奉,便饭免了,我还有事,没法儿奉陪了。 说完利落干脆转身离去。 你难道不想知道钟如鱼盘下商场的真实目的吗?张大河倏地刺中某个点。 商俞止住步伐,悠悠回身。 眼底蕴藉不明,在思量张大河是否能再透露出别的勾起他听下去的欲望。 钟如鱼盘下的地下商城是我们集团的。他天价拍下,却愿意前四个季度不赚一分钱,也要和逸室合作,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我恰好听他说过。张大河脸上浮现一种与他粗犷外形不符的精明。 商俞原本的答案是狼子野心。 钟如鱼靠近孟朝茉没有好企图,存着迫害了孟朝茉、他就能与钟语声有所发展的幻想。商俞对于钟如鱼疯子似的执念一直嗤之以鼻。 不可否认的,商俞确实又存了丝丝疑窦。 钟如鱼即使让利,孟朝茉知他心思不纯,也不愿和他合作。这个局面下,钟如鱼还有下一步打算? 商俞颔首应下这顿便饭。 从医院去私家菜馆时,张大河邀请说:商先生,你没带司机,有段路不太好开,坐我司机的车吧? 商俞淡淡拒绝。 兀自开自己那辆兰博基尼。 商跃绕去副驾驶,说不清是炫耀还是嘲讽:我儿子开超跑上过赛道的,你司机算哪根葱? 只不过对于远商继承人来说,这项爱好过于危险,最终只能停止于遗憾的热爱。这也是商俞热衷收集各类跑车的原因。 当从医院车库驶上宽阔路面,煦阳一照,思绪通畅,商俞开始重新审视这顿便饭的意义。总之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钟如鱼借商场合作意图靠近孟朝茉,如今孟朝茉拒绝合作,钟如鱼下步棋未知。然而不管如何,要紧的是孟朝茉身边不能缺人。 那么,现下独处的孟朝茉反而是危险蛰伏的! 商俞骤然心生惶懅。 此时车已驶上一条狭窄的沿江道路。 高崖下江浪肆虐,激流不止。 此时商俞忆起种种张大河一直在试图拖他时间的举措,包括抛出的钟如鱼这个极具诱惑力的饵。皆在将他引入一个耗时长久的所谓的饭局。 商俞抓住关键点问商跃:俱乐部的马,到底是你不注意闯进休息区?还是马本身失控闯进去的? 商跃正在乐呵这事儿能瞒过李园清得到解决。 乍然被问,一时慢半拍,这个我也记不清了,当时魂儿都吓飞了,哪儿还记得这么多。 马上回想出来。商俞眼布森森寒气。 冷视前方开路的张大河的车。 商跃被他吓得一哆嗦,不敢多耽误,掰手指绞尽脑汁开始回忆,嗯我当时在骂张大河那个老阴批,走了下神,反应过来马已经冲出去了。我勒绳这时低头看了下他自己红印未消的掌心,记忆渐渐浮出水面,用了吃奶的劲儿,结果方向和速度压根控制不住。那匹马比我以前骑的时候要亢奋很多。 商跃脑袋灵光一现,你是觉着,张大河他阴我? 越想越是,他一向不骑烈性马,而今日的马比平时不知躁多少倍。心境顿时明朗,不由骂:他妈的! 已经迟了。 前面带路去私家菜馆的加长轿车将他们二人引上车辆零星的沿江路之后,后面又跟上一辆改装后的越野车,前后二车把兰博基尼堵在中央,进退不得。 前边的车横停拦在路中间。 车门缓开,张大河从车里钻了出来,两条腿的石膏已然不见,而他行动自如,走向兰博基尼时扬声笑说:往前走就是一片海,可不是什么私家菜馆啊。 张大河你搞什么?你他妈陷害我就为做这个局?商跃再不靠谱也能看出张大河的醉翁之意,有种冲我来,你那下三滥的手段爷都玩尽了。 显然商跃还没领会到张大河眼底与钟如鱼如出一辙的疯狂。 商俞静坐在驾驶座并无情绪变化。 张大河一副慷慨告知的爽快样,钟如鱼盘下商场为的是有长期接近孟朝茉的机会,但是她不上钩。不过没关系,现在那边也照样到手了。准确来说,钟如鱼不能叫盘下商场,那个商场、包括山湖集团,都是他名下的,我只是个挂名的老板。 谁也料不到,外人眼中年纪稚嫩、双腿残废、要靠他人多加关照的钟如鱼,早在自己的经营中有了规模浩荡庞大的集团公司。 商俞扫向张大河的眼风暗潮汹涌,他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张大河神态模仿钟如鱼再像,思维也无法企及。他诧异商俞竟会知道与钟如鱼还有个隔空对话。张大河对钟如鱼向来只有服从,此时只是代为转达,用一种轻响似铃铛的语气转述: 我们是平局。 张大河说完后面的重量级越野车朝商俞的车撞去。 原来人命,比起钟语声对商俞的念头破灭,在钟如鱼眼中只是平局 孟朝茉被扯开头套攫取到第一缕光线时,刺目到偏头避闪。她在亮白的灯光里只能模糊分辨出个轮廓,眯眼适应后终于将那个人影识清。 钟如鱼,绑人你是不是疯了?孟朝茉朝他掷去一道冷声。 她被绑走时是傍晚,刚停稳下车便被一道巨大的力道拽进另辆车里,口鼻被捂,她很快失去意识,直到现在才醒来。适应光亮后她环视四周,这是个废弃的家具工厂,木屑混着空气里的沙土,长年堆叠出一厘米厚的混合物。 轮椅碾过,嘎吱嘎吱作响。 钟如鱼已来到孟朝茉面前,伸出手指替她将一缕发丝勾在耳后,做完才咬唇像是思索,回答她的问题:可能吧,无所谓。 又浅笑道:我做的事情全告诉朝茉姐姐,你可能要吓一跳。 我先挑一件最小的说,钟如鱼掰出右手食指,还记得下雨那天吗?两个客户和你解约,我随后也说不签合同了,你把这三件生意黄了的事儿都以为是商俞做的。说起来这是我最成功的一回,姐姐和商俞离婚了。 钟如鱼又数,还有云幼然她敲商俞家门的时候,我就坐在路边车里看着她呢。 嗯,还有闻翘,钟如鱼神态低落,那次我没做好。 后面一直都没做好!钟如鱼忽然目眦尽裂,商俞拿大姐威胁我,我只能把红酒调包了。 孟朝茉心惊,你原本想怎么做? 她同时也发现,倘若有新问题,钟如鱼便会从前一种情绪里抽离出来,变成思索状态,譬如现在他指尖点腮,说:没想好,就是想先带走你,后面的还没想好。 那你现在想好了吗?孟朝茉望向门口那两个大汉,看来绑她来的应该就是他们。如今钟如鱼做到了所谓的带走她,那她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钟如鱼静坐半晌,最后启唇,吐出骨头似的阴凉三字:杀了你。 孟朝茉强按一颗紊乱的心脏,她竭力让自己镇定找寻希望。对了,既然要杀了她,趁她昏迷时有无数机会可以悄无声息动手,唯独留她到醒来。 说明钟如鱼想和她对话。 孟朝茉观察到钟如鱼的左手一直摁压着左膝,仿佛在缓解痛苦。她曾在警局门口撞见过钟如鱼母子,那回钟母说钟如鱼的腿情况并不乐观的话恰巧落入她耳中。 眼下抬头望去,家具厂的高吊的棚顶有两黢黑大洞,洞口劈进的雨线在平地支起的一个大灯下格外醒目。 现今正处梅雨季节。 钟如鱼难怪腿疼。 她像是找到个突破口,腿又疼了是吗? 孟朝茉曾好心给钟如鱼系鞋带,正是那回,钟如鱼忽而说她像他大姐钟语声。孟朝茉此时企图扮得再像点,来唤起他的不忍。 果不其然,钟如鱼眼底霜冷尽消,又是那双纯澈蓝天的眼睛,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朝茉登时点燃希望,她尽量把自己摆在姐姐的身份上,接着温声润气安慰:可能是最近梅雨天气,等等天晴,腿就不疼了。 钟如鱼闷声摇头,每年只会越来越疼。 末了语调轻得像棚顶黑洞飘进的雨线,朝茉姐姐,你装得不像我大姐。 孟朝茉整个人嗡的一声陷入死寂。 她忽然悲从中来。即使她能尽力拖住时间,又有谁能发现她失踪了?继而找来这处衰败荒芜、了无人烟的地方呢?这么一想,整个人被茫茫悲切吞噬,连带混合着钟如鱼拆穿她带来的绝望。 钟如鱼话锋一转,我大姐可没这么温柔。起码现在没有。小时候我和我妈还住弄堂的时候,我大姐那时候身份是钟家大小姐,骄纵到极致。却误打误撞对我很好,打那些欺负我的人,给我吃没尝过的小蛋糕。后来我很喜欢吃甜品,啊朝茉姐姐关注了我那个鱼鱼帐号,应该很清楚。后来我甚至学会做各种甜品,但是我大姐她再也不愿尝一丁点儿。 孟朝茉一闪而过的记忆,正是初见钟如鱼时他拊掌期待甜品上桌的神态。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关注的美食博主,竟会和自己在死亡面前谈论甜品。 荒诞无比。 但她此时只能顺应他的思绪,接着投入:后来呢?你和你大姐发生了什么? 钟如鱼一阵静默,垂眸,视线落在他安放在轮椅上的两条废腿上。尽管钟如鱼没直言回答,但孟朝茉能猜到多半和他的残腿有关。 或许是触及他不好的回忆,钟如鱼仅存的温淡悉数敛迹。 冷言说:这些不关你的事。 孟朝茉怒及反笑,那我被绑来这里就是你能随随便便做主的吗!钟如鱼,你有没有想过,钟语声其实并不想你为她做到这种疯狂的地步。你把我绑来,我敢肯定钟语声不知情,她说不定很快能走出对商俞的执念。到最后耿耿于怀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她语调渐缓:钟如鱼,放了我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钟如鱼离去的背影一顿,来不及了。 此时的商俞已经连人带车在巨浪翻滚的江底,他自认早已踏上不归路。忖量一番,他还是决定不把这个噩耗告诉孟朝茉。 临走时吩咐门口那俩大汉, 看好她,我明早过来。 孟朝茉没有歇斯底里,她担心胡乱发泄,最后一晚的希望也会付之东流。总归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还有一晚。钟如鱼随身带着俩灰衣助手离去,偌大的厂房就只剩孟朝茉与门口的两个大汉。 她磨破嘴皮子对方也毫无波澜,甚至在她提出比钟如鱼出更高倍数的价格时,有个寸头大汉嗤笑一声,神色不屑,唯有赤/裸的眼神不断游移在她胸脯上。 钟如鱼平时便只用熟手的人,遑论是这种风险高的绑架。 孟朝茉前半夜未合眼,手里攥着的尖角玻璃还是刚被摘下头套她在碎屑里摸索到的,好在雨夜淅淅沥沥,掩盖了她反手割绳索的窸窣声,加之她动作小幅度难以看出来。半夜过去,她悄无声息割断了大半多。 天翻起鱼肚白时。 俩大汉已难掩睡意,有个倚在门边打盹儿。 而绑在孟朝茉双腕的粗绳已经有个缺口,仅剩一丝连接,她反手使劲一划,绳索断落成两段。孟朝茉长时维持一个反手捆绑于背后的姿势,早已僵硬,陡然失去束缚,动作幅度难免突兀。 其中一个较为清醒的大汉注意到,狞着张脸上前查看。 眼看步履越迈越近。 孟朝茉还未来得及解开双腿的束缚,心中顿时如擂鼓大震,她短时间内迅速做决定,捞起旁边机器废弃解体后掉落的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瞧准大汉的头部狠落棍。 对方毫无防备,被孟朝茉敲晕在地。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4) 然而一个倒地动静吵醒了在门口打盹儿的另一个。 他舔舔牙尖,捞起了手边一根趁手的木棍,悠闲自在踱步靠近正在扯解腿部绳子的孟朝茉。任由孟朝茉双腿自由、重新拾起铁棍。 孟朝茉心一横,准备殊死一搏。 然而对方是练家子,配合似的躲了两下,就瞄准孟朝茉的武器一敲,孟朝茉只觉虎口发麻,手里铁棍跌落。 紧接整个人被寸头搂住。 寸头欣赏她的惊叫呼救声,再把脸埋在她胸口狠吸一口气,哈哈大笑:老子想这一口想了一晚上了,少爷交待我们不能碰你,但这可是你自己扑怀里来的啊。 孟朝茉挣扎中吼:钟如鱼交待过你,你竟然敢! 反正老子干完这次也不能抛头露面,不听他这回也不不打紧。说完整个人像座山压下来,下手扯开她衣服。 当压在身上的重量被狠踹开,原本裹挟她的陌生气息瞬间消散。孟朝茉躺在地面,如同劫后余生般大喘气,她稍微扯拢衣服坐起身,隔着层水雾看清的是商俞。 他练过散打柔道,动作破风。整个人阴恻恻透着股诡谲与颓废,专击人脆弱的致命点。当寸头意识全无软成滩泥在地面时,商俞带血的劲势还砸在对方两颊。 但原先那个被孟朝茉敲晕的大汉已然转醒,正爬起朝商俞去。 孟朝茉忙喊:小心! 她出声的同时,商俞疾速凌厉捞起孟朝茉被敲落的铁棍,准确无误砸向对方。后者如同失了基底的大楼轰然倒塌。 哐啷,商俞扔了手中铁棍,看向孟朝茉。 孟朝茉心中一凛。 商俞的状态不太乐观,未经打理的额发落至眉骨,眼睛满是红血丝,叫人辨不清他到底几夜未睡觉,本该雪腻的脸也溅上了两滴血迹。她其实曾经设想过无数个会来这里救她的人,以度过漫长的一点一点割绳索的时间。第一个赶到的是商俞,她于是也清楚,自己是真的获救了。 商俞隔着远远的距离望向孟朝茉,整个人刚从撕斗里出来,有种辨不清现实与幻境的恍惚。他只记得刚找到这处以最快速度奔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孟朝茉被人压制,他浑身血液直冲头顶。 除了撕碎对方的念头在嚣凌,不剩别的。 然而孟朝茉此时无法拢紧的衣领,斛觫的眼睫,惊魂未定的眸光,皆在提醒他眼前残忍的现实。 他脱下西服,披在孟朝茉身上。 别怕,朝朝。 让孟朝茉别怕的是商俞,结果抱着孟朝茉竭力抑制哭音、只剩无声落泪的也是商俞。他几乎将孟朝茉揉刻进骨子里,声线早已崩断,嘶哑不已,我真害怕,朝朝,我真害怕找不到你了。姐姐,姐姐 孟朝茉霎时间被紧抱住,忽地有种置身方才困境的窒息感。 原先只是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后来商俞每唤她一声姐姐,她整具身体便松弛一丁点。 最后已经能一下一下轻拍商俞后背。 用作安抚。 第43章 当清晨的光线在棚顶洞口倾泻恢弘而下,孟朝茉猝然反应过来,推开些商俞说:得赶紧走,钟如鱼早上会过来。 俩人欲离开这处时,外边蓦地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商俞当即握了孟朝茉的手,带她从反方向走,绕过两台腐朽的铁疙瘩,挡在两人面前的只有高墙一扇,并未设门,唯有扇年久失修的窗户。 商俞拎起张废弃的椅子砸向那扇窗,玻璃应声而碎,他再把其中本就老化的防盗窗用劲往外推开,原本的窗户便出现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洞口。 商俞带着孟朝茉并不想犯险,于是用西服把她包了以防被碎玻璃割踫到,再将她整个抱起往窗户洞口外边放,待她站定,把车钥匙给她,嘱咐说:我车停在这栋楼的西边,你开车先走。 你呢?一起走吧。孟朝茉催促。 另一侧的钟如鱼他们已听到这边破窗的声响,脚步声渐近,孟朝茉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我开他们车,会追上你。商俞语气沉笃。 孟朝茉点头,刹那间,互相间形成默契。她没再多耽误时间,攥钥匙朝西边去,而在她转身跑到安全距离时,商俞也回身面对那三位刚进来的人。 商俞没法儿做到不亲自料理这帮人。 从红酒掺药入室,到这次直接绑人。每回都将他的怒值累积到一个新高点,到现下只剩爆发,所以在确认孟朝茉安全之后,他先放倒钟如鱼的两个助手。 而商俞将半晕半醒的助手松开任其瘫软倒地时,钟如鱼仍在轮椅上,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唯独眼神渐渐泛上攻击性的森冷 商俞最终将钟如鱼连人带轮椅踹倒在地。 鞋底抵在他的侧脸。 一字一句重复:这是你要的平局?你他妈有病冲我来,对着她算什么? 浑身沾满碎屑尘土的钟如鱼,五指紧握的餐盒掉落,里边精致的小蛋糕也不能例外,滚在土堆里摊了一半,辨不清原来形状颜色。 邓竹赶到时,商俞正抄起轮椅砸下。钟如鱼躺在地面一动不动,这样的势道砸下去,对方大概要不妙,而此时的商俞是暴风雨前夕肆虐的邪风,念头里只剩摧毁二字,压根不顾后果。 邓竹心惊胆跳,奔前去拦下那股下砸的势头,说:别,商先生,交给警方处理吧。 商俞缓缓撇下一丝眸光。 钟如鱼仰躺着,黢黑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嘴角斜挑,半露血糊糊的牙齿,说不上来的挑衅。他明白自己这回大概率不能善了,所以有种全然放飞思绪的松散,甚至说:砸呀,让我看看,你能为她失控到什么地步。 邓竹忙对商俞摇头。 他知道商俞向来随时发作的脾性,倘若钟如鱼一再拿孟朝茉激怒商俞,那商俞是真会罔顾一切也要摧毁他。 钟如鱼轻笑,我本来想杀了朝茉姐姐,可是又想到她还没尝过我做的甜品,所以留她到今天早上。钟如鱼本打算,要是孟朝茉能喜欢他做的甜品,他就一直留她活着。 他初次见孟朝茉就带了要拆散她与商俞的不纯目的,包括当着商俞的面称她姐姐、让她路上注意安全。越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孟朝茉,甚至喜欢她帮自己系鞋带的举动。 直到今日清晨,钟如鱼仍不明晰自己将来的打算,如果留下孟朝茉,那日后呢? 想不通的事他也就放一边,哼着歌先装饰手边已成型的蛋糕。 可是,钟如鱼现在万事落空,屋顶洞口跳落的日光,跌在他眼睫上,他眨眨眼,继而空幽幽笑:商俞,我说不清我到底要对孟朝茉干什么。你最好现在解决我,否则在弄清自己想法之前,我将会永远出现在她身边。 永远形如鬼魅,说不定某个傍晚又绑走她。 就为让她尝下一颗亲自做的樱桃雪球,欣赏她是何种反应。 就在瞬间,商俞浑身肃杀。 他松了那副轮椅,转而弯身五指往地面轻触捞起了一根尖锐的锈铁。 邓竹暗道不好。 在那头锐利直刺钟如鱼眼睛而下时,邓竹喊:孟小姐来了! 这招确实奏效。话音刚落,商俞从出离盛怒的情绪中抽身出来,仿佛又是以往矜贵中略带矫情挑剔的南舟清贵小白花。锈铁在他手中格格不入,连带疯狂的动作也停下,侧头看向门口。 门口确实是孟朝茉。 随之一起的还有警方。 商俞昨天从前后包抄中猛踩油门狠冲出去。早先在车内察觉张大河有异,已经联系过邓竹,后来仍旧跟随对方的路线入局,正是在为邓竹联系警方拖延时间。当他的兰博基尼如野兽呼啸一声,从崖壁内侧突出包围,张大河一行狂徒也被赶到的警方控制,当然,张大河那通拨给钟如鱼的电话自然被抢断。 只是张大河那伙人冥顽不灵,不论如何审问也不招供钟如鱼那边的信息。 于是昨晚,开展了一场彻夜不眠的排查。 好在商俞在孟朝茉经历红酒下安眠药一事过后,在四楼楼道尽头装了个监控探头,对准楼下的人员来往。而监控录像显示,孟朝茉是被强行扯入辆面包车内的,但是对方套的是□□,中途甚至换过作案车,于是追查绑匪踪迹的过程便十分艰难。 在接近零点,终于在老工业区的一处监控发现了疑似绑匪车辆的两秒钟视频。对方驶去的方向是工业区旧址,那片是箜市废弃的工厂,路线多而曲折,车辆进了里边就如同扎进了荒芜夜海,踪迹难觅。 又是场盛大煎熬的排查。 商俞一遍遍寻找关于孟朝茉的蛛丝马迹,终在一处家具厂废址发现了停在外边的车辆。他将车停于西边,同时联系在他处排查的警方,独自先行进了里边。 目睹孟朝茉所遭遇的,商俞简直不敢想,要是他晚来半步的后果。 每每思绪挣扎而过,商俞便只想将钟如鱼葬在这处。 然而孟朝茉正在不远处注视向他。 眸光不敢挪走一丝一毫,仿佛只消一瞬他就会将手中锈铁刺进钟如鱼身体里,继而走上不归路。 此时,钟如鱼也收回无力到断断续续的视线。 冷冷轻笑,商俞,还有最后的机会,动手啊。 但钟如鱼并未再激起商俞丁点儿的情绪起伏。 只因孟朝茉上前,柔胰轻轻握了下商俞的手腕,那利器便哐啷应声落地。 商俞刹时变成暴风雨后寂静的清野。 一切都是被涤净的纯澈温顺。他正回答孟朝茉的问题你不是说会追上我,我都遇到了往这边来的警方,结果你还没追上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想杀了他,所以走晚了 钟如鱼被警方铐住双手。 紧接被按坐在破败的轮椅上往外带。 钟如鱼执着回头,亲耳听见孟朝茉说:他会受到制裁,犯不着为他脏了自己的手。 而商俞轻轻点头。 从头至尾,孟朝茉皆未注视到沾惹上尘土的小蛋糕。钟如鱼扭回头,面无表情坐上警车,在闪烁的警灯里陷入阵阵迷惘,一双眼忽明忽暗。 孟朝茉在家私人医院进行了全身检查,报告单显示她并无异常,医生让她多加休息,住院观察半天无碍就能出院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商俞做过局部ct后,竟得出右手骨折的结果,他一路过来未说半个字的疼,现今装上夹板,也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到了饭点,商俞受伤的右手便多显不便。 两人病房在两隔壁。邓竹将在餐厅订好的午餐送去孟朝茉病房时,孟朝茉见只有一份,问:你老板不吃吗? 邓竹轻叹摇头。 他没胃口,加上手也不大方便,说是不吃了。 这怎么行,他早餐也没吃吧。清晨赶去废弃厂房救下她,怎么看也是没能用早餐的。 孟朝茉拎起自己那袋午餐往隔壁去,我去看看他。 隔壁病房。 商俞在落地窗前,背影寥寂,正使左手接电话。对方应该是穆芝英或李园清,刚刚孟朝茉也接到了她俩的电话,俩长辈在电话那头提心吊胆,问她是否无恙。孟朝茉都细细应答。 反观商俞,嗯、啊应得极敷衍,对方应该是说了要来医院一趟的话,商俞冷眉拧得深,疏薄地吐出不用二字。 挂断电话后,回身望见孟朝茉。 身形微怔,他抬了抬手里电话解释说: 穆女士的电话,说是要来,来了多半耳根子不能清净,干脆让她别来了。 孟朝茉顺口应道:她也是担心。 将餐盒放在桌上又说:胃不好的人,两餐不吃是真的要犯胃病,疼起来有你受的了。 说着揭开木质盒盖,水蒸气与食物香味一同钻出,一个往下流一个往上飘。 她知道商俞口味挑剔,向来不碰打包的吃食,说是水蒸气冷凝在盒盖壁身形成的水珠,又流在菜里,味道着实古怪。 但孟朝茉还是劝他:这菜还不赖呀,凑合吃两口垫垫? 商俞点点头,坐在她对面。 左手执筷,别扭地夹了几下空气。 又艰难夹了块豆腐酿肉,手一抖掉在了桌面。 当第二块豆腐酿肉也准确无误掉在商俞嘴巴以外的地方时,孟朝茉拿过他的筷子,夹起另块,递到他唇畔。 商俞凑前点,衔入嘴后细细咬着。 当孟朝茉后续的投喂愈发顺其自然时,商俞稍稍低含脸,掩藏住浮漾的嘴角,膝上被夹板固定的右手,指尖在惬意的空气中轻轻跃晃一闪。 第44章 李园清来时,孟朝茉正夹了筷子白饭进商俞嘴里,他唇瓣微抿静静轻嚼,慢条斯理。李园清让管家往床头放下保温汤盒,边问:不是说没什么大碍,这手是怎么着了? 商俞半垂眼睑,猫似的咬入半口牛肉,腮帮一动一动,一副没空搭理人的懒淡状态。 还是孟朝茉替他应:应该是和那俩绑匪打架那会儿,没注意伤到了,医生说恢复得好的话,一个半月左右就能拆夹板。 李园清瞧见商俞不过是右手腕骨折上夹板,还没到双手残废不能用的地步,竟要孟朝茉帮着喂食,还一副乖顺心安理得的模样儿。 向来严厉要求的李园清蹙眉,右手伤到而已,还有左手能用,他小时候左右手都能用的利爽的。朝茉你让他自己左手使筷子凑合凑合吃两口。奶奶给你炖了鸽子汤,你先来趁热喝。 至于汤,李园清并未算商俞的份,一是她觉着这趟孟朝茉受苦颇多才需好好补补;二是商俞向来不爱家里往临江君园送去的汤汤水水,不知道糟蹋了他亲妈多少心意。 李园清索性不给他备。 孟朝茉对商俞心怀感激,自然想尽力顾及他点,于是说:先让商俞垫两口,我过会儿就来喝,好久没喝奶奶亲手炖的汤了。 她说话时分神。 一个不注意夹了块带姜粒的排骨给商俞。 商俞味蕾触碰到的刹那,胃里顿时反应激烈,他腾的起身跑去卫生间,听那声音,大概刚才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干净。 孟朝茉盯着木餐盒里的排骨,一时懊恼。 她兴许是不当商太太许久,对姜没有了从前的警觉性。加上这份饭本就是邓竹替她准备的,自然未嘱咐饭店不能有姜做佐料。商俞又是喂给他什么皆来之不拒,结果意外中招。 此时商俞已经吐完。 哗哗水声传来。 孟朝茉要跟去查看商俞的情况。 被李园清喊住:让他吐,吐完就没事了。从小饮食习惯就比其他人矫情,不是嫌肉老、就是嫌里头搁了生姜。我们长辈都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谁惯出他这臭毛病。 关于这点,孟朝茉比李园清要更加知情。 惯出商俞浑身毛病的自然是闻隐。据她从闻隐处闲聊时知悉,商俞刚在国外那阵儿,故意挑剔饮食,想借此来博取国内父母与奶奶的眼球,但显然不奏效。 他挑剔的食物照样搬上桌。 久而久之,商俞便对某些食物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后来,有闻隐纵着他、买他账。 倒让他愈演愈烈。 孟朝茉曾好奇追问闻隐:为什么你会纵容他使性子。 毕竟她在与商俞恋爱结婚时,也有一味包容他的阶段。所以她挺好奇闻隐是出于何种原因。 当时,闻隐食指轻敲温热茶杯,沉凝过后答:看他实在可怜,可怜到我竟然能纵容他那点坏脾气,心想,小豆芽那双眼睛都要哭了,还是随他去吧。 但是,李园清对商俞更多的是各类需他达成的目标,未曾对商俞流露过心软。孟朝茉心想,这也怪不得商俞对家里长辈冷情淡薄。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5) 而李园清,一腔柔情独给了赵行菀。 后来是给了孟朝茉,到现在依然是。 李园清拧眉看向从卫生间出来的商俞。后者清洗过,嘴唇莹泛一层水光,一种熟透的红与白成纸的脸色对比强烈。 忍不住说:自己吃不得什么东西还得别人帮你注意吗?二十好几的人了。又吩咐外边的邓竹,邓助理,拿把勺子来给你家老板用。 不用了。商俞垂睑。 兴许是接连被李园清吐槽,令他削颊冷绷,语气低沉推拒。 孟朝茉出来打圆场说:我把菜里头的姜都挑了出来,你自己拿筷子再吃点儿吧? 商俞摇头说不用,没胃口。 这话说出口,最受堵的自是李园清。毕竟她来之前,商俞正吃得慢条斯理,她到之后人反倒胃口尽失。李园清听后哼出声冷气。 还是往这处来的闻隐打破僵局。 他风尘仆仆,约莫刚下飞机便往医院来,进来那瞬,大衣角撂下抹驼色的光影。 朝茉还好吗?他眸光凝进孟朝茉眼底。 孟朝茉点头,我没事。你不是在国外吗? 闻隐说了个大概。他恰好回国处理子公司公务,刚下飞机便听还在国内的闻翘说了孟朝茉遇险一事的新闻,于是让司机掉头往远商集团旗下的私人医院赶。 见孟朝茉无碍,他松下口气。 刚移走的目光落在商俞被夹板固定的右手上,心不由腾空提了下,手怎么伤着了?要不要紧? 观景船一别,叔侄俩已有一月多未见。尽管两人过去因种种生有罅隙,但见商俞受伤的第一时间,闻隐仍是如同年少时那般,脱口而出的关切。 商俞轻描淡写,不碍事。 再后来,李园清督促孟朝茉喝完保温桶里的热汤,便起身离去。临了,特意叮嘱孟朝茉别因照顾旁人而忘记好好休息。李园清话语中暗指的旁人,正左手接过闻隐削得漂亮光滑的一颗苹果,咔嚓咬下脆响的小口。 李园清眼底嫌弃漫溢。 撇头离去。 房间内只剩三人。 属实怪异的氛围。商俞口中细嚼数十下的苹果寡淡无味,只是接下这颗削皮后的苹果,他手头便有了掩盖他本身目的的东西,能让他注意力集中于眼耳,辨别眼前闻隐是否还暗藏心思。 接下来。 闻隐克己复礼,除却刚进来时悉数的注意力都在孟朝茉身上,而今已将自身摆在长辈位置,给予孟商二人同等的关心。就连削好的苹果,也是一人分与一颗。 商俞将这切收入眼底。 他举起苹果,再咬下小口,这回已经能尝出丝丝甜味儿。 临别时,闻隐拊腿起身,舒气后朝他俩说道:我还得去趟公司,就先走了,商俞你注意别再磕碰到自个儿的右手。还有朝茉,你日后要是有什么事应付不来,找我帮忙,不管在哪儿,我都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的。 闻隐也不明白为何要对孟朝茉说这点。 大抵是父亲去世那段时间,他没接到孟朝茉借钱救急的电话,两人错过的也许不止是一通跨洋电话,甚至更多更多,这一直是他心里头深埋的一个疙瘩。以至于他明明决心抽离这段晦涩情念,仍说出这段似是而非的话。 像是为了解释他反常的态度。 闻隐随即补充道:毕竟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还合作过,怎么也算是朋友关系,你不能对我太见外了。 孟朝茉自然是浅笑应好。 商俞在旁侧耳听,忽的搁下了手里苹果。 等穆芝英来时,商俞病房内床头的苹果已然氧化发黄,像是被主人遗忘在此。穆芝英爱收拾房间,拾起那颗咬过的苹果就往垃圾桶扔。 商俞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这幕。 出声制止:别。 然而还是稍晚一步,苹果落入垃圾桶,咚的一声沉闷,如同落入昏暗幽深的湖底。 商俞心湖不免泛褶。 穆芝英怔忪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再去把垃圾桶那颗残缺的苹果捡起来。 商俞摆手,算了。 他心境忽地跟着一沉。 似乎儿时那位温润少年表叔的关切纵容,都离他远去了。 穆芝英见他神情不对劲,忙从带来的果篮里挑个顶红顶大的苹果,想吃苹果?妈妈给你重新削一个,桌上那个都氧化了。 但显然会错意的穆芝英只是得到商俞兴致索然的拒绝。 她只好讪讪放下水果刀。想再寻点话题和商俞聊天,然而搜肠刮肚也无果。于是她只好从椅子上挪起屁股,去隔壁孟朝茉的病房。 果然如穆芝英所愿,向来体贴他人的孟朝茉不会让她冷场,甭管她说什么都能得到回应,包括递前去的剥好皮的橘子,孟朝茉也都接过一瓣一瓣吃下。 说着说着,穆芝英不由提及: 本来说要你去老宅吃我拿老鸭汤下的粉丝,没想到碰到这样危险的事。阿姨待会儿回去,做好给你送来,让你尝尝鲜。 此时,孟朝茉初次却了她的心意,我中午吃得多,肚里头饱了,而且院长说我观察半天没事,晚上就能出院啊了。下回,下回我再去老宅,尝阿姨做的鸭汤粉丝。 穆芝英温笑点头。 谁让孟朝茉连婉拒的缘由都解释得清清楚楚,不像商俞,拒绝便是凉飕飕的不用二字。想到商俞,穆芝英又忆及约孟朝茉去老宅的隐晦想法,她旁敲侧击: 到时候,商俞也在老宅,朝茉介意吗? 怎么会介意。孟朝茉摇头。 又说:这次多亏了商俞救下我。 穆芝英在家具展览时偶遇孟朝茉时,对方称商俞为尤其见外的商总,现下已变成直呼姓名,何种称呼方式更显亲昵不言而喻。穆芝英欣喜难抑。 不禁径直问:那,你和商俞还有可能吗? 但很快,穆芝英心头的热切顿然被浇灭。 第45章 因为面对她的提问,孟朝茉摇头说的是:我们或许可以做朋友,如果商俞愿意的话。 抛开生意合作伙伴身份,她最多只能做到这地步。只是明知对方情念尚存,还提出做朋友便格外残忍,所以她说的前提是:倘若商俞愿意。 穆芝英的笑冻在两颊。 她清楚商俞是不愿屈居在朋友的位置的。对于他自己在意的人,他想方设法也要挤进人心尖儿的位置。譬如商俞幼时暑假归国,初初认识老宅隔壁的莫多衍,莫多衍是个话痨又涎得下脸,天天往老宅跑,商俞上家教课他便在窗外垫脚等、商俞一下课他便小跑黏了上去,还关切问你手臂怎么了。 那回据说是商俞与孟朝茉掐架,被人挠花了小手臂。商俞不甚在意说没事,莫多衍跟在后边嘟囔还好没伤着脸,小小年纪就暴露出颜狗属性。 两人情谊日渐深厚,商俞也敞开了心怀对莫多衍。所以当莫多衍鸽了两人相约的电玩时间、尤其缘由是去和另个朋友打电玩时,商俞变得格外冷漠。 甚至质问莫多衍对方有他好看么。商俞自幼便知道用不同人看重的不同东西去拿捏人心,莫多衍自然忙摇头说那肯定没有。于是商俞嗤笑一声,就不再搭理莫多衍。 至于和好,那都是另个暑期的后话了。 从这件小事,穆芝英便知道,孟朝茉所说的倘若商俞愿意两人可以做朋友,商俞那边是决计不肯答应的。 想到这,穆芝英满腔的期待悉数冷却郁结在胸口,化作怅然长叹的一口气。 朝茉,这话你还是别和商俞说,他那又骄又钻牛角尖的性子,肯定不愿只和你做什么朋友。说到这,又惋惜,还是他原先不懂珍惜,现在回头也晚了,都是他自己造的。 孟朝茉又怎会不知道。 拿做朋友这种搪塞的话说给商俞听,无异于刺他心窝子。 于是点头应好。 傍晚时分,孟朝茉自个儿去办理出院手续,但是被告知说有位姓邓的人已经帮她缴费办理完,她即刻收拾收拾东西就能离开医院。 实则孟朝茉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来医院时便换上了邓竹送来的干净新衣,原先那套被撕破的已经丢了垃圾桶。只是披的西服是商俞原先穿的,还搁在病房沙发上,加上他的助理帮忙把出院给办好,没道理不和他说声谢。 于是她还是回到顶楼病房区,拎上那件有些皱的黑色西服,敲响了隔壁商俞的病房。 敲了三下,并无应答。 隔了会儿,她再敲依旧无人应声。 于是撤下手准备先回自己病房,等他回来再说。 但孟朝茉放手那瞬,才注意到这扇门并未反锁,像是主人走得急,只是轻轻随意带了一下,门锁都没扣上,还留有条缝。 她施力往里推开。 就见到商俞茕然的背影,现今正值季春,他换下了昨夜在废弃工厂穿的那件沾了血的白衬衣与西裤,一身石绿宽松卫衣与窗外盎然春意相得益彰,自从上了夹板,他右手袖子便挽在肘关节处。 可如今,那截袖子已然半滑半落。 因为商俞正使左手在拆右手缠的绷带与夹板。 孟朝茉顾不得礼数,慌忙抬步上前,你这是干什么呢?医生不是说要一个半月才能拆。 急切下攥停了商俞拆绷带的左手。 气氛有短时间的静谧悄然。 商俞垂睫,目光落在孟朝茉覆于他手腕的那只手上,顷刻后,淡淡移开视线,抬眼看向她。 孟朝茉有种乍然置身春日石潭的错觉。 接着听到商俞疏离的语气:作为朋友,小孟总越界了吧。 咯噔一下。孟朝茉大约明白,商俞听到了她与穆芝英的对话。穆芝英叫她别同商俞说那番话,那她自己自然不可能转头告诉商俞。唯一的可能便是商俞在病房外听到了,怪不得那时商俞发信息问她是否在病房里,却迟迟未找来。 兴许是听到那句话,在门口黯然退场的。 听他这么说,孟朝茉也只能松开手。 抿抿嘴,解释道:我也是一时心急。 你心急不是急着撇清,急着要做朋友么。商俞语气从潭底捞出似的阴凉,末了又杂糅着丝丝讥诮,闻隐也说你们算是朋友,我也成了你朋友。说起来,小孟总朋友真多。 他本欲找孟朝茉,告诉她已经让邓竹办好出院,再送她一道回老街。然而那句做朋友,生生杀灭了他满腔憧憬。 想到这,他继而拆卸右手的绷带。 一圈一圈利落地扯下,夹板已经松动。 孟朝茉一时不知如何规劝他。毕竟他听到的确实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实话。倘若商俞不愿做朋友,那他们依旧是从前合作伙伴的关系。 再开口,礼貌了许多:那商总。你救下我我很感激,这手弄成这样我也很愧疚,但不管怎么样,你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孟朝茉以为自己的话被商俞听见,给他添堵。所以他才拿这只残手撒气,一时心中纳闷,商俞向来不会做这种糟践身体的举动,怎么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商俞所说的又让她眼底聚起更深更浓的疑窦。 他轻笑,很薄很淡的声音:我手腕没骨折,扭伤而已。 目及孟朝茉的困惑。 商俞扯了下唇角,说不清的落寞,我让医生给上的夹板,装骨折,企图换取小孟总的关注。结果真没让我失望,小孟总作为朋友的关心来得真是及时。 孟朝茉怎么也没料想到,商俞会假装骨折来博取关注度。回忆起两人尚未离婚那段年月,又不觉得异常,商俞向来是一丁点头疼脑热胃痛都要在她面前晃一遭的,仿佛要勾起她无限的担心才满足,否则要一直闹她。 现在看来,倒是变本加厉。 觉着手腕扭伤还不够严重,又给他自己安了个骨折的名头。 此时商俞右手的夹板和绷带一同被卸下,孟朝茉张了张嘴,最后说:你别用这样阴讽的口气,我们走到分开这步,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看开点吧。 她末了轻劝。 不料商俞猝然用他那只扭伤的右手将她推得抵坐在沙发角落,而他右腿屈膝抵在地板上,整个人与坐着的她平视。 孟朝茉也一下子看清他眼底幽软的湿漉,低声喝止对方的声音顿时堵在嗓子眼。 商俞把额头靠在她肩膀,她听到他低抑颤抖的声线:我看不开,我后悔我甚至后悔签字了,我们要是没签字离婚,我也就不会费尽心思,才换得你朋友之一的名额。孟朝茉,我有时候好讨厌你啊。 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朝朝你抱一抱我吧商俞大概是长时间未眠思绪混沌了,才会冒出这种无法实现的念头,甚至还说出了口。 换来的也只是孟朝茉一点一点推开他。 去接起响个没停的手机。 商俞随她起身,像座失了生气的雕像。 直到孟朝茉和电话那边说:你不用来了,我已经要出院了,况且钟如鱼能交由警方处理,就是对我最好的道歉。 他才回神。 来电的是钟母。 说是要来上门道歉,人已经在医院楼下,但是顶楼的病房有专门的直达电梯,她没有卡刷乘不上来,又反复在电梯门口徘徊,已经被安保给拦下来了。 钟母为给安保人员证明自己确实认识孟朝茉,于是急切拨通了她的电话,但被拒绝上门,她也就只能在楼下待着。 然而等来的并非是孟朝茉,而是商俞。 抬头仰视面前这位远商的掌权人,钟母由内而外产生一种卑怯,一如她在钟家面对钟如鱼与钟董事长的心境与状态。 连备好的腹稿也不由颠三倒四:商先生,我是来表达歉意的。是代替我儿子钟如鱼。 触及商俞清泠漠视的眸光,钟母缩了缩脖子,接着道:我和他爸只是露水情缘,没想到我竟然怀上了如鱼,我也没想去过什么富贵日子,打算在弄堂平平淡淡把他养大就行。可是有一天,他爸找上门来了。我们母子的生活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语声待如鱼很好。可有回两人结伴出去玩,没想到如鱼意外遇上了车祸。他爸爸大发脾气,认为是语声这个当姐姐的没照顾好弟弟,一直对她有怨气。语声在她爸那儿受的苛责多,自然也就没法和如鱼再像从前那样。他 钟太太,我没空听你说故事。 钟母被商俞寡淡的语气打断,尴尬笑笑,停止了铺垫情绪的前话,说出了来这的主要目的:商先生,咱们能私下和解这事吗?如鱼他爸爸愿意拿Kea的股份做为交换。 不能。商俞直截了当拒绝。 他会在孟朝茉拒绝面见钟母的前提下,还选择下来见她一面,就是为了让对方明确这边态度,别再做无用功。 末了是种轻薄的口气:Kea的股份没这么重份量。 说到这,商俞陡然刹住了话。 一颗心如同被反复揉捏。 因着他望见,封尧上了那部直达顶楼病房的电梯。 而对方能获得权限,自然是孟朝茉允许,跟楼下安保通过气的。 第46章 而呆在原地的钟母被商俞的决绝挫顿希望。 初被钟董事长领回钟家做钟太太时,她也曾抗争、也曾发誓要靠自己而活。可富贵迷人眼,走出去众星捧月的钟太太这层身份,她终究还是割舍不下。于是后半辈子成了仰望丈夫过活。 而钟董事长一向偏宠儿子。 钟如鱼犯的事没法和解,钟母未来的路瞬间从四面八方鸦寂。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6) 她实在想不到钟如鱼会偏执到这般地步。 就连从警车下来,见着从人群外闪身离去的钟语声,困境中嗓音失了原本的灵气,喑哑不已,但他朝钟语声背影说的仍是:姐,我的腿我从来没怪过你。 钟语声一道背影僵伫不动。 人群散尽,她忽然蹲下身,捂脸痛哭。 这幕并无旁人看到,包括钟母。就连钟语声,也无法自视,只剩一颗心在悔海里反复浮沉煎熬。 当封尧步入病房,目光先是在孟朝茉身上逡巡一遭,见她精神状态良好、且无皮外伤,眼底的凌厉才逐渐消止。 孟朝茉此时已能辨别封尧到底是关心自己的。 见他平时一双桀骜的眼此时粘在自己身上左瞧又看、神经兮兮的,不由发笑,说:你看什么呢? 封尧叉腿往沙发上一坐,看你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现在看来还是个全乎人。 我没什么事,本来要出院的,你来电话说在医院楼下,所以就等了一会儿。走吧,正好一起下去,这趟白瞎你油钱了。孟朝茉站门口向他招手,医院实在没什么好待的。 封尧起身,下移的目光骤停在垃圾桶里那堆脏兮碎裂的衣服上,语气淬寒:这是你的?谁碰了你? 恰巧这时商俞进来了,封尧在楼下进轿厢时正好听了一耳朵钟母与商俞的对话,对方企图和解,说明这事是钟如鱼做的。 等不及孟朝茉的回答,再开口他便径直质问商俞:钟如鱼怎么会搅和进你们俩的事情里? 商俞从下边跟上来,清眸深藏打探。直觉使然,商俞总觉得封尧并不仅仅是作为哥哥的直白心思。他并没有半点客气:这话,你以什么身份问? 从孟朝茉追求商俞起,封尧看他,眼里就跟揉了沙子似的。更别提后续两人结婚,商俞鲜少踏足孟家,不论何事都让助理代劳的做派,更是在封尧心底拉满了仇恨。 他早就觉得商俞那种矜骄自我到骨头缝儿里的性子,遇上孟朝茉这种自小缺爱、又偏偏热衷付出的人格,铁定会索取到极致。 他不知泼了孟朝茉多少次冷水。 但孟朝茉终究还是一条道走到黑才回头。 甭管怎样,好在孟朝茉还是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至于他的身份他自己一向都能够摆正,包括此时,当然是她哥哥。 但封尧显然低估了商俞的促狭。对方脸色依然寡淡,下一瞬,掀唇淡淡出声:先不提她到现在认没认下你这哥哥。就说她爸早就离婚,你算哪门子哥哥? 商俞对封尧的偏见也不止一日两日。高中替李园清去给孟朝茉送吃食新衣,不知听孟朝茉吐槽过多少回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以至于商俞早早就对封尧下了刻薄冷漠的定论。 现在撞他眼前充哥哥,他自然不认。 总之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封尧反唇相讥:那你又是因为什么站在这儿?别跟我说商总是迷途知返,又想重新和我妹妹在一起了。说到这,封尧轻笑。 别的不说,封尧自认对孟朝茉还是了解的。她打小就倔,认准的再难改变,就拿她从前将他划在封如玉的阵营,再多的示好也等于无用功,封尧曾无数次后悔偶尔气不过冷声呛孟朝茉的行为,因为那无异于在将她越推越远。 也就是最近,封尧才洗白在孟朝茉心中的形象。否则哪能有到她跟前的机会,老早她就该卷成刺猬跑了。 封尧想到这,不禁直言:劝你趁早放弃,我妹妹不吃回头草。 这话直戳商俞胸口,令他脸色隐隐泛白、阒黑眸底卷涌阵阵清寒,然而只是一瞬。在封尧面前,他岿然不动,语气淡淡:不劳费心。 绕来绕去,封尧仍不知钟如鱼为何会绑走孟朝茉。只是,他对那晚从黢黑树荫里揪出两名灰衣助手还有印象,想来当时钟如鱼应该就动过下手的念头。 封尧顿时增生悔意。倘若那晚他再警觉点、敏锐点,钟如鱼也就不至于还有这次的机会。 直到进电梯,他还在又一遍向孟朝茉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在得到数不清第几遍的肯定回答时,他才放下颗心。 在听到孟朝茉说是商俞及时赶到救下她之后,封尧再瞥眼看向同在轿厢无声冷立的商俞,便不再像开始那样带刺。 甚至在三人停在负一层出电梯、旁边人影朝商俞撞上来时,他还施手挡了下那道像没头苍蝇的仍人影。 钟母被挡停,没扑着商俞。 只剩哀戚的嗓门儿回响地下车库。 她扑空倒在地,脸挂两条泪淌进法令纹里,商先生、孟小姐,我求求你们,让这件事情私下和解吧。我们也都没料到如鱼会为语声偏执到这种地步。 孟朝茉拧眉注视着这幕。 这又有谁能料到?但没道理她就该承担钟如鱼无常行为的后果。 一旁的商俞丝毫未起波澜、眼也没抬,径直拿手机给邓竹去了个电话,让他叫安保室的人来一趟。 只有至今仍不清楚始末的封尧语气存疑:偏执? 好容易有人搭理钟母,钟母忙继续用一种哭腔解释:语声喜欢商俞一直没结果。如鱼费尽心思也要促成他俩。后来,据说是语声去了商先生的乔迁聚会,结果失魂落魄回家。那晚如鱼也跟着他大姐没吃晚饭,大概是觉得他大姐和商先生再无望,才想毁掉她爱而不得的人,哪怕自个儿的前程不要了,也要完成这件事。这就是偏执啊。 这话一出,封尧彻底明白钟如鱼因何绑架孟朝茉。 哪还有好脸色对待钟母,到后来安保将钟母强行带走,也不再置一词。 钟母临了被安保人员带走,还企图抓握孟朝茉的双手,但是无果,她仍在替他儿子真心实意道歉:孟小姐,如鱼是真的做错了,他怎么也不该触犯法律、怎么也不该伤害你。 她声音忽而成了秋风扫落叶似的凄凉:他爸爸平时拿他当宝贝眼珠子疼,他这回如果进了监狱,那他周边的人肯定要遭他爸爸苛待。 譬如钟语声、譬如她自己,日后在钟董事长的眼皮底下都将不再好过。 但钟如鱼还是入狱了。 铁证如山,钟家再无翻案的可能。 孟朝茉没被这事影响,投身家居事业。钟如鱼入狱那天,她正在高尔夫球场与孟启峰切磋球技。 对方邀她在南舟市开个全新的家居商城。 孟朝茉高尔夫球技向来平庸,很快败下阵来,拧了瓶水喝,在旁侧说:孟伯伯,不瞒你说,我是看好逸室这个家居品牌的,甚至想做大做专业。 孟启峰点头赞同,他也同样看好,否则也不会抛出合作的橄榄枝。 但是,孟朝茉又接着说实话:咱们两家合作,品牌发展理念不一样,注定要碰撞起摩擦 话说到这,孟启峰也明白她的意图,笑着说:朝茉的意思是,如果合作,逸室要拿绝对的话语权? 孟启峰看好的正是逸室现阶段的雏形,他从事家居行业大半辈子,倘若与其合作,自然有自身的观点理念要阐述。所以在得到孟朝茉点头答是之后,孟启峰合作的意愿不由浅淡,也就渐渐不将话题围绕在两家合作一事。 挥杆打出去一杆球,再开腔说的则是别的:我是真的没看清钟如鱼这号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介绍你和他认识。说起来,要不是我,你也就不会被他居心叵测接近,又有了新闻上放的那些遇险事儿。 孟朝茉摆手:哪儿那么多如果,他要是想接近我,甭管孟伯伯你介不介绍,他到底能有法子。总不能被钟如鱼那疯子算计绑架了,反而还要一个劲在自己身上找过错的。 这也就是钟母在地下车库被安保带走后,封尧质问商俞为什么不温和妥当处理和钟语声的关系、防止钟如鱼因他姐疯性发作时,她选择为商俞说话: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该想着怎么不受影响、重归生活正轨,实在没必要一直揪着过去的事情一个劲后悔。 这也是孟朝茉选择出来和孟启峰打高尔夫的缘由。 她需要尽快走出那段被绑架的记忆。 孟朝茉还记得。当她说完那段话后,商俞眼底掠过丝晴空拨云霭的碎亮,他先是喜;后边大概又由这番话联想到他与孟朝茉早已断裂的感情、以及他的无尽悔意,又蓦地悲沉。 直到封尧替她开车门由她上车。 商俞仍站在轿厢,易辨的孑然,电梯门开了又阖上。 回老街的途中,孟朝茉萌生了一个在南舟市开立另个家居商城的念头,不需合作,单凭逸室自身财力。 这算是她与孟启峰这遭切磋球技的不菲启发。 从楼道到四楼,底下楼道入口已新安了监控设备。 今晨她出门时还没有。 那天她被绑在废弃工厂过夜,就曾奢想能有个监控录下了她被绑走的画面,继而破案找到她。但这带是老居民楼,监控相对过于零散。 孟朝茉正感慨这边街道突飞猛进的办事效率。 商俞便敲响了她的房门,询问她是否愿意搬到文晴路去。话语间递前一串钥匙和门禁卡,边说:那边规范化管理,小区治安好。 不用了,钟如鱼不是已经入狱了。孟朝茉没接。 确实,但我担心钟董事长会因为这事儿报复。商俞早也猜到她不愿接,所以才做两手准备,已经将监控添齐全。 报复孟朝茉顿时想到那天钟母在医院楼下,商俞选择亲自出面去解决;亦或是开庭那天,让她授权律师代理出庭,而他自己却以冷硬的态度暴露在众人眼中。 她不由轻声叫住商俞的背影:商总 商俞随之停顿,并未回头。 低抑的声线仿佛历经无数重挣扎后的退步与妥协:不是说我是你朋友么。 说的是孟朝茉生分的称呼。 第47章 当天傍晚余晖烧积云。 楼下跑车声浪轰鸣,直冲四楼,紧接孟朝茉便听到从楼道里传来的交谈声,直到一行谈论声不断的人进去隔壁,声音才消止。 孟朝茉大概也猜到,是商俞那群朋友又来隔壁了。说起来,商俞刚才在门口那句话,尽管落寞,但也算承认了她居于他朋友的身份。 照说他那帮闹哄的朋友进门,以这栋居民楼纸糊似的隔音效果,那分贝早该穿到她这屋。 但隔壁就跟按了消音键似的。 静谧得不正常。 孟朝茉一时没多想,她在书房处理工作,想尽快落定在南舟市开设逸室家居商城的念头。于是临时开了个视频会议,下周还得去南舟市出差,考察各大商场的地段人流量,尽快与商场那边签约。 当窗外天色冥暗,孟朝茉饥肠辘辘结束工作,准备出门觅食时。刚打开房门,就见商俞抬起的右手定在半空,应该是被她猝不及防的开门打断了敲门的动作。 细看下去,他其实半醉。 瘦削腮畔烧起的绯色实在难忽略。 以及他那双黝黑湿软的桃花眼。 在辨清她的身影后,眼神明显晃顿了瞬。 他怎么回事儿? 孟朝茉问的是商俞身后那帮神色诡异的好友。其中莫多衍憋了满腔的话正欲开腔一吐为快,却被商俞往左挪步挡断了孟朝茉与莫多衍的对视。 孟朝茉的目光往上移向商俞 他达到目的,才缓吞吞说:我来找你,他们拦我。 背后的魏三儿耷脑袋嘟哝:我们哥几个还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怕他冲动被莫多衍狠撞一胳膊肘,又讪讪把话给咽回肚子。 就在今日傍晚,他们一波人大老远驱车从南舟市跑到这犄角旮旯的清荷镇老街,本以为能在商俞那房子里好好聚一聚,结果人商俞不仅自己喝闷酒,还不允许他们发出一丝半点儿噪音,说是会扰民。 还不是怕扰了隔壁那位。 他们也只能戴耳机开黑游戏,连骂队友菜稍大声了点都要被商俞踹腚。不知多久,商俞倏地扯丢开怀里捂着的抱枕起身,说是要找孟朝茉。 一问要找她做什么。 吓得他们这帮人丢了手机赶紧拦着。 他们怎么会不懂如今在孟朝茉身上栽过跟头的商俞,脾劲儿上来,要去找孟朝茉说不愿让她做朋友,真到事后被人称呼商总,肠子都得悔青。 孟朝茉并无心思去探究魏三儿到底想说的是什么,看了眼手机屏九点三十分的时间,问商俞:你来找我做什么? 空气凝滞半刻,而后随商俞的话流动: 吃晚饭。 当孟朝茉真的带他一同到清荷镇的夜市觅食,却发现商俞猫似的胃口不佳、压根不饿时。她不禁觉得商俞不过是临时胡诹了个找她吃晚饭的借口,又正巧撞上了她出门的目的。 才有的结伴同行出门这趟。 这时,商俞小口咬下块烤肉串,辛辣刺激的调味料令他舌尖发麻,暗自抬眸瞥了眼正用筷子把肉拨在盘子里的孟朝茉。随即不动声色把烤串搁回在自己盘子里。 这处是街边的小店。 由于店内火爆,又在门口支了两排桌子,他们坐的正是靠近人行道的那排,偶尔行人路过,还会朝这家店投来探寻的目光。 当然。 商俞自然不知道路边的他们是被烧烤的馥郁香气勾鼻,却又担心夜里吃这类会发胖,所以才驻足数秒后满眼不舍离去。 倘若知道了,商俞大概也无法理解,就如同他一直无法喜欢上孟朝茉热衷的这类油腻辛辣食物一样。 尽管商俞动作小幅度放下那支竹签。 可孟朝茉还是眼尖瞧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仍是一副埋头进食的状态,装作没看见。 她早在恋爱时,就摸透了商俞的饮食偏好,他口味清淡,偶尔撞见她在房间内吃这种东西少不了得蹙眉,嘴上不说,但实则会起身去书房待着,估摸她吃完且味道散尽才会回来。 商俞这种不适到避开的做法,她撞上二三回,自然就不再在他面前碰这些,口味一度因迁就他而变得寡淡。 这回倒是彻底抛下他的喜好,自顾将晚饭兼宵夜地点选在了夜市烧烤店。 这种做派说起来,连朋友当得也并不是十分合格。 毕竟商俞也曾救过她,她于是招手叫来服务员说:要碗清汤面。 来这里的哪个不是奔着远近闻名的烤串来的,听闻她要份清汤面,服务员还再三确认,最后捧着本子满脸狐疑去后厨。 直到孟朝茉消灭完大盘烤串,给商俞点的清汤面才端上桌,她擦擦手,把面往他面前一推,吃吧。 商俞正欲拾起竹签再吃几口,否则孟朝茉下回该不带他出来了。面前忽多出碗面,他眉眼顿时鲜亮。 然而说是清汤面,仍是重盐,他挑几口进嘴还是平放下筷子。 见孟朝茉还在剥面前的小龙虾,他边戴塑料手套边说:这面没你做的好吃。仿佛这么添一句,孟朝茉就能原谅他了却了她专门点清汤面给他的心意。 但对方显然漠不在意。 他吃这碗面与否,都没小龙虾重要。 商俞心里登时又不是那么畅快,拿过她盘里的虾,替她剥好码在空碗里。然而商俞出生头一回做替人剥虾的活儿,修长匀称的手如同打结似的,一只虾勉勉强强剥完,孟朝茉那边自食其力已经拆吃入腹三只。 还干脆跟他说:你不用帮我剥,我自己来。 商俞动作一滞,复又继续,顺便给自己找台阶:我吃好了,反正也闲着。 不料孟朝茉紧接回: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住的地方离这儿就隔了一条街。你应该还记得路吧。 两人是步行而来。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7) 商俞自然记得清晰。 但,要他先回去,难免有种四下岑寂,万事落空的钝痛感,他的虾剥了一半,一时没了动作。 孟朝茉坐在他对面,也是察觉他坐塑料椅子不舒坦,并不像在某些高档餐厅那样放松自在,甭管是招牌烤串还是清汤面,都粗略吃几口便不再动筷。 打小口味娇气、挑剔惯,要他一时适应也不大可能。让他在这等她、备受味道熏扰,着实不大厚道,所以才干脆提出让他先行回去。 不料商俞面色霜重,被击中似的惨白。 孟朝茉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对方也只是捏紧了玻璃杯壁,侧颌生冷,辨不清情绪的语气:大晚上让你一个人回家也太不合适。 但从这刻起,这顿晚饭便不再有原先的融洽。 孟朝茉草草结尾,擦完嘴拭净手起身说:我好了,我们回去吧。仿佛生怕他多等半刻会不耐。 归家途中,人行道绿植葳蕤,而现在正逢春夏交接之际,路边白日匿迹的蚊子全在这时候跑出来收过路费。 逮着裸露手臂或脚踝则是一口。 商俞自从烧烤店出来,单手抄在裤袋,周身低气压萦绕,直到孟朝茉抬手挥蚊子,他才或冷或淡开腔:我去买驱蚊液。 说完进了路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孟朝茉挂在嗓子眼的不用还是没说出口。两人今晚的晚餐因她那句让他先回去的话而意兴阑珊,她总不好再说这种过于生分的话。 毕竟说了可以做朋友,过分推拒反而显得不太坦荡。于是也就随他去。 然而驱蚊液买来,孟朝茉也未用上。 因着到后来才发觉,那群蚊子实则是奔着商俞去的。他手背被叮咬后,浮起的红肿有半个硬币大小。 尽管如此。 商俞半点儿也不肯用那瓶驱蚊液。 甚至在孟朝茉开锁进门之前,把未拆的驱蚊液递给她,我不在了,蚊子总会咬你。 用的那只右手,被叮有足足三下。 白皙手背挂着并不美观的小红肿。 简直惨不忍睹,孟朝茉怎可能还收得下。然而为了不让拒绝过于生硬,于是用一种调侃的语调说:你自个儿留着用,你比我娇气多了好吧。今晚我可算又领会了一次。 哪曾料商俞今晚在烤串店起身那刻,垂眸瞥见他自己面前几乎没动筷的食物,就已自我意识到这点。所以后来宁被蚊子咬也不肯用驱蚊液。 此时被孟朝茉直言判娇。 整个人一下子羞赧。 闷顿的声儿:我不会了。 夜空幽软的眸色凝紧她试图挽尊,今晚是例外,我喝了酒所以胃口不大好。 商俞乍然这般模样,反倒令孟朝茉不知所措。 别说早在恋爱期间,她就已经适应两人偶尔天南地北的口味习惯;单拿现在来说,两人不再是一日三餐四季的生活关系,她则更不用在意这些了。 于是忙宽慰:这,每个人从小的饮食习惯肯定会有差距,没必要你就非得吃得下路边摊。我不介意这些的。 话音刚落。 猛地,一阵力道掼向她,瞬间将她后抵在未来得及推开的门上,耳边紧接是沉郁喑哑的阴风:孟朝茉,你就不能在意么 第48章 孟朝茉整个人被束在他与门之间的一隅,挣扎无果。商俞若隐若现的酒气挥洒在她颈畔,她叹气,嗓音也染上过去在那段感情里的无奈:你还是这样,总考虑自己的感受,没耐性了就动手 她还想继续声讨商俞骤然将她困住的行为,但肩头透过薄衫的湿漉令她没了下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以往她自然是放下脾气向他流露的脆弱屈服,然而如今她只是心头掠过阵阵无力,也许伴有震惊之余的心软,所以暂且任由他下颌贴在她额角,温热一滴一滴晕散。 孟朝茉双手垂放在身侧,望着走廊外的浓墨夜幕渐渐走神。她在想,南舟市的家居商城倘若能真正成立开业,那逸室又会登上新台阶,达到全新的高度。 届时,她离在南舟市的中央商务区拥有写字楼的梦想又靠近了一步。说起来,这个梦想是她在与商俞恋爱时存在心底的,她拿到孟得安给的家具工厂后也曾有宏图大志,但后来,都慢慢消磨在那段恋情与婚姻里,哪儿能分出神去管曾经在事业上的热切。 直到离婚后,她才一步一步重拾从前的自己、以及年少轻狂的梦想。想到这,她心里血液叫嚣,不禁开始盘算下周去南舟市出差的细枝末节。 啊。肩膀的痛感令她顿时回到现实。 铆足劲儿推开了商俞,对方似乎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双臂并没像刚才那样桎梏住她,松开力道顺势往后退了步。 商俞见孟朝茉瞪向他的眼睛不掩愠怒,而非原先一双琉璃眼珠子盯着夜色,一会儿神游、一会儿想到什么又干劲十足,总归是走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搁在从前,孟朝茉哪会分神,总是全身心注意力贯注在他的一举一动上。他忽然能理解了,他偶因公事视线垂在手机屏上、嘴边敷衍孟朝茉倒豆子似的话时,她的失落与生气。 因他刚才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一遭,忍不住牙尖咬了下去。 到现在回望孟朝茉的视线。 尽管憎厌浓烈,但起码是全然注视他的。 心里倒也好受点。 我真的不能对你有一丝半点的心软,否则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孟朝茉说到这,又联想性得出结论,你改不了的,永远也改不了。 朝朝姐姐商俞试图喊她。 唇边嗫嚅出几声低音。 但被孟朝茉冷情打断: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你如果住在402,有我的成分在里边。那你 商俞冷白腮颊的泪线在夜幕垂垂里实在刺眼,从她说没有可能起,商俞失光的双眸莹莹向她,导致她说到一半鼻间氧气忽的稀薄,顿了半瞬才复又拾话说: 那你还是趁早搬出去,这边房子老旧,隔音差,你如果还是以前那样浅眠,住这儿对你也是折磨,倒是尽早搬回临江君园对你好。 还有,既然你也愿意认我为朋友,那还请以后别做出这种出格的行为。 孟朝茉一字一句,全然没有避开商俞的目光。 直到她说完开门进里边,独留商俞在原地,过了好半晌,商俞才自语:你怎么就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住这儿是折磨。 次日,商俞搬走了, 孟朝茉是隔了有一周,在出差前夕才发觉的。这阵她因忙新家居商城策划案的事早出晚归,也没去注意隔壁到底有没有动静。 直到出差这天,她上午十点出门,隔壁仍无丁点洗漱开门的声响。回想起这周她确实没撞见过商俞,而她又说了那番话,看来商俞的确已经搬走了。 她收回侧望向402门牌的目光。 抬手理了下肩头的包带,转而接着下楼。 老九在楼下等她。这行是去和商场那边谈合作的,公司事先已经派人和那边接洽过,两厢开出的条件彼此都没意见。孟朝茉只需再去敲定些细节,就能和对方直接签约了。 到南舟市已是中午。夏初原本是有些温度的,但被一场骤雨冲刷扫净,现今空气里飘荡的就仅剩凉丝丝的气儿,以及时不时洒下的雨。 孟朝茉不畏寒,穿的还是休闲装,打底白背心外罩的是嫩鹅黄开衫,下边是直筒牛仔裤。整个人不似平日职业装着身的练达,反而被色彩修饰出了原有的活力。 他们先去酒店办入住。 再按约定下午两点去楼顶的餐厅与商场总经理洽谈细节签合同。 不料孟朝茉正欲去洗澡换套正式点的衣服时,收到了商场总经理打来的电话,她搁下洗漱用品接起。 小孟总,十分遗憾,我们这边没法和逸室签合同了。 听筒里对方的话令孟朝茉咯噔一下。 问:原因是? 我们商场已经签下了合作客户。在今天上午。 孟朝茉站在平地不禁也生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踉跄,但偏偏又有种连死也得瞑目的执拗,说道:方便问一下,你们签的是哪家吗? 这家商场地段好,很多品牌方争抢入驻,逸室也是一路披荆斩棘才有的今日下午谈合作细节的饭局。所以对方猛地说已经签下合作对象,那孟朝茉自然好奇半路杀出的是谁家。 对方并不遮掩,坦然告知:远商。 孟朝茉澡未洗、衣服未换冲到远商集团大厦,欲乘电梯上顶楼去时,被前台喊住拦下。 前台妹妹认得这位前任商太太,拿不定主意以何种态度面对她,只得先问:孟小姐,您有预约吗? 没有。孟朝茉这会儿心情躁郁。 连带对远商的人口气也欠佳:你直接跟你们商总说,就说我在下边等他,等着和他算算清楚,他不下来我是不会走的。 小前台哪里清楚商俞与孟朝茉之间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两人已离婚,如今孟朝茉怒腾腾找上门,想来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拿出惯用的路数:商总不在办公室,他出差了。 孟朝茉蹙眉,他出差,你不打电话问他那些助理你是怎么知道的?别拿这些搪塞我。 她从前在商俞身边,见多了他拿各种理由,譬如开会出差,去敷衍在公司楼下想见他的穆芝英。现在同样的理由同在她身上,哪能真被蒙骗。 正巧邓竹手持文件袋从大堂进来,瞧见电梯门前的孟朝茉,眼底浮过抹讶异,孟小姐来了。 他并没问孟朝茉为何而来,朝前台摆手,意思这处交由他来处理,前台如同大赦忙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邓竹刷指纹打开直达电梯的轿厢门,朝孟朝茉颔首让她先请,随后进到电梯里,语气格外轻松:商先生待会儿见到孟小姐,肯定十分开心。 孟朝茉没心思搭腔,一心盯紧跃动的楼层数字。 当叮的一声门一开,她便拾步像阵风似的灌了出去。 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操作的商俞感觉到停顿在不远处的人影,并未抬眼,淡淡道:放桌上吧。 对方仍伫在原地没动作。 商俞分与了一抹余光,瞥见对方所穿是嫩鹅黄衣服,并非黑色西装西裤,旋即掀眸看去。待看到孟朝茉朝自己走来,他因意外墨眉不由挑顿在额间,说的是:你怎么来了。 孟朝茉不禁冷笑。 你不是明知故问么?我来这儿还不是拜你所赐。 商俞阖上钢笔笔帽,起身朝沙发区域走,坐下后拍了拍手边的座位,向孟朝茉示意:先坐吧。 孟朝茉整个人瞬间出离愤怒。 那次商俞暗中插手她与两个客户的合作时,也是这么满不在乎,面对她的到来和质问,也是掌心轻拍手边位置让她坐过去,一切甚至比不上他当时缺少的睡眠重要。 现在仍是这般。 她再也绷不住,说出口的话冷绝不已:商俞你能别这么自私吗?我真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来想去,也就剩一个理由,是我们那天从夜市回家,我对你的态度挫伤了我们商总的自尊心? 可你有什么能不能光明正大的朝我个人来,能不能别利用远商的财力来和逸室这样的小角色计较。 商场会临时变卦,选择和远商签约,无非是对方开的条件优于逸室。倘若两家坦坦荡荡竞争也好,倘若输了,孟朝茉心服口服,如今是远商半路杀她个措手不及。 她怒不可遏。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你难不成又是三天没睡,缺个给你枕着靠着助眠的人?孟朝茉嘲讽浓烈,哦对,今天正好是你厌恶的雨天。 语毕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原来她对于商俞曾经的行为记得一清二楚,如今再次面对同样的局面,过去的怨念一并连根揪起,恨不得通通甩他脸上。 朝朝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 孟朝茉脑海里嚣肆的怒意卷起阵阵浪,隐隐辨听到商俞落寞的话。 她冷声反问:难道不是吗?这不是第一次了。 到如今,她早已无法抑制将商俞前前后后的卑劣串联在一起,甚至开始自我批判过去对商俞的追求,批判自己怎么能毫无底线面对他带有讥讽的拒绝与冷漠的忽视。 下一瞬,岑寂空气里划过商俞浅淡到辨不清情绪的话:我没有。 第49章 如果我说我没有,我甚至不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朝朝你信吗?商俞嘴唇翕张,声线低沉。 孟朝茉眸底狐疑。 因为商俞向来自认卑劣,毫不加以掩饰,倘若被问起也就漫不经心承认,并不抵赖。 尽管如此,她仍在猜忌商俞的说辞。 商俞辨别出她的不信任,右掌紧攥沙发沿,扯唇自嘲轻笑:果然,你说我们没可能是真的。 所以信任尽失,再难寻回。 他倏地喘不过气,抬手扯松了领带,才往憋闷到窒息的肺腔里汲取进两口空气。 门锁咔嗒轻响。 邓竹未敲门就冒失进来了。他与孟朝茉同乘电梯时,对方冷漠反常的态度令他多留了个心眼,毕竟孟朝茉虽说和商俞离了婚,但对他们仍是礼貌客气,从未像今日这般怒腾腾。 所以他送孟朝茉进来总裁办,临了出门听了一耳朵。 对方语气是鲜有的讥诮。 邓竹当即去查孟朝茉来远商大厦之前的行踪。 报告显示她是从酒店来的,而原本与逸室有强烈合作意向的商场却在上午已和远商正式签约。 前后一串,不难联想到孟朝茉因何而来。 恐怕是前车之鉴,令孟朝茉以为这次也是商俞故意为之、插手她的生意。 与商场签约,是因远商集团一家子公司研发的新型产品增多,其中主打是扫地机器人。而远商旗下的商场又各有规划,所以子公司便与第三方签了合约,在商场临时设立个试售新产品的点。 但这事儿小,与哪家商场合作经由子公司全权操办。签字无需到商俞这层,连邓竹都不知道,遑论商俞。 所以邓竹深觉总裁办里的形势应该不会多好,便忙赶来解释一通,说完事情始末还格外强调:孟小姐,商先生是真的没经手这事,我也是刚刚才查到的。 此时的商俞怔入了两人的回忆里。孟朝茉曾被他误会为告状者,追在后边解释,而他听多了索性抬腿走人。 在刚才,商俞也切身体会到被误解的滋味儿。 然而他实在不如孟朝茉的韧劲,稍被误解则有种被一茬一茬浪淘过的萧条。有邓竹冲进来替他解释真相,他才勉强缓释,复又掀睫迎视孟朝茉的目光。 在她眸光中,商俞捕捉到丝丝懊恼。 顷刻后则听到孟朝茉开口:抱歉。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你了。 误会孟朝茉与李园清告状,那阵他过于冷落孟朝茉,对方也就不再凑他跟前讨嫌。最终他莫名难耐、腆颜赖了上去惹她注意。但在事后过去很久,了解真相的他也一直未对孟朝茉表露抱歉。 似乎在他潜意识里,孟朝茉总归会原谅他。 至于抱不抱歉的,反而生分。 如今孟朝茉脱口而出的歉意,反而像束阳光直扫过去他那点晦暗的心理。貌似对比出在感情方面,他有多不如孟朝茉坦荡。 商俞松了攥握的五指,你和商场签合作,是想在南舟市发展逸室? 没预料到他会问这个。孟朝茉原以为以商俞肆意的脾性,该因被误会这事不依不饶,怔愣半瞬才嗯了声算肯定回答。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8) 在过去,孟朝茉的工厂生意甭管怎么做,就是不踏足南舟地界,生怕商太太这身份会给她乘上丁点儿势头。 现今已能主动往南舟市发展逸室家居,这意味着什么 商俞一时五味杂陈。 微抿唇道:子公司签合作商场的事儿,我之前确实没插手。往后可以和下边说一声,让底下解约把商场让给你,就当弥补这次逸室半路被截胡的损失。 孟朝茉公私分明,先前情急会怒意灌顶就是误以为商俞在此之前以权谋私来干涉她,如今真相大白,她摇头,是我的错,误会是你做的。至于逸室没能签约成功,也是实力不足,哪能让你补偿。 随即准备说些场面话告辞。 但商俞紧随其后开腔:也不是白让,有交换条件,陪我去参加个宴会,你知道的,有的宴会有个女伴在身边才不算突兀。 孟朝茉自然没答应。商俞宁付大代价解约、把合作商场让给逸室,就为换取个她当女伴的条件,其中为何,她一清二楚,所以拒绝了。 逸室可以再寻其他商场合作,商俞 她叫的是商俞,能做你女伴的也不止我一个。 末尾那句话,令商俞刷的脸色晦暗。 直到孟朝茉离去,他也未置一词。 始料不及的是,她约见的分管南舟市茂天商场的总经理,给了她一封酒庄宴会的邀请函,说是隔日要出差,只能在酒庄抽时间谈合作。 于是她就在那场葡萄酒醇香漫漫、烟云渺渺的露天宴会里,与商俞隔人群再遇了。 确实如他所言,宴会里大多有女伴。 商俞身后随行的是邓竹。 在商俞扭头捕捉到孟朝茉视线的前一瞬,她目光从商俞身上飞掠开,避免了四眼隔空相撞。 随即去找茂天的地区总经理曾总。 曾穹瞧见她走近,笑着亲自递上杯红酒给孟朝茉,孟小姐,我曾经在一些报导上见过你。 同时,将她连夜赶出来的计划书随手给了身旁秘书,并未翻看一眼。孟朝茉不禁存惑,她利用人脉兜兜转转想认识茂天商场的老总,这时是曾穹亲自联系她,表露出合作意愿,甚至把宴会邀请函给她,让她来这洽谈。 如今随手丢开计划书 态度难辨。 暂时撇开疑惑,回应问道: 什么报导? 曾穹啜饮酒,一双蕴藉不明的眼流转落在她身上,自然是你还是商太太那段时间,那些媒体有些时候恨不得让你长在南舟市的头版头条。 说实话,孟朝茉些许失落。 自从逸室成立蒸蒸日上,她也曾有过地方媒体采访。本以为她能摆脱前任商太太的身份,不料曾穹看过的报导还是从前那些。 还希望那些报导没给曾总留下什么既定的印象。孟朝茉半调侃半玩笑。旧时那些报导通篇看下来,常常将她写成只围绕男人转的家庭主妇,过于绝对。 曾穹换了只手握酒杯,面带好奇,你与商总曾经的婚姻那真的羡慕死我们这圈人,怎么会到离婚这步? 对方话题一直围绕在孟朝茉的私事上,她含糊回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曾总,关于合作计划书,里面有几个点,我想 话未说完便被曾穹打断:正巧,商总今儿也在,孟小姐要不去打个招呼?顺便我也借这机会认识下商总。事后茂天和逸室合作的事都好说。 孟朝茉算是明白,对方绕来绕去离不开商俞,无非是要借她当中间人,引荐他给商俞认识。 或许能借此换来合作机会。 她疲惫的是明明已经走出那段婚姻,却总是被动与过去有这样那样的牵扯。想到这,她准备拿回主动权,牵唇说:我和商俞已经离婚,恐怕没办法陪曾总一道去和他打招呼。 说完寻借口来到洗手间。 据她过去对商俞的了解,他基本不搭理那些在他脑海里没存印象的生人,这也就是曾穹为何要她陪同一起。 这遭拒绝了曾穹,合作大抵无望。 哗哗水声停断,洗手台水流顺内壁流入出水口。孟朝茉望着镜中的自己,两条乌青眉从小被人说是倔眉毛。 她也反省自己,自问只是在商俞面前引荐曾穹,就能换来个合作机会,简直不要太划算。 但她不想消费商俞对她的残留的感情。 利用此去谋取便利,这样对他来说或许不公平。 于是从包里拿出气垫准备补补妆。待会儿宴会有个共舞环节,她打算抓住机会看能否认识别的南舟市商城老总。 也许是孟朝茉的动作没什么声响。 令隔间里的人以为外边没人,肆无忌惮议论道: 哎你说,商俞和孟朝茉到底还有没有戏啊?我看他们俩也没打招呼,没什么眼神对视。 偏粗嘎的女声。 孟朝茉还记得这道略特殊的声线,是曾穹的秘书。 另个人孟朝茉听不出是谁,她说:八成是没戏了,豪门离婚牵扯到的东西复杂着,离婚后,一般两人不是陌生人就是仇人。 女秘书叹气,我们曾总还指望她呢。 指望她?孟朝茉?你们茂天想和远商合作? 嗯,有这个打算。 另一人应该是起身了,冲水声旋即响起,她接着说:别白费劲,商俞离婚后远商的市值不跌反涨,看得出来他压根没受孟朝茉影响。你让孟朝茉去引荐曾总,指不定还触了他霉头。 女秘书那边也传来抽水声,也是,人家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肯定早也不记得这前妻了,她孟朝茉算哪根葱,反正那挂长相我是欣赏不来,也不知道当时凭什么勾引的商俞。 一声意犹未尽的谁知道呢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发笑。 待出来看清镜前人,笑声戛然而止。 孟朝茉挑眉,环手胸前扫视那俩面容难掩僵硬的女人,轻飘飘讽道:这么大味儿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哦,看来是你俩嘴更臭。 说着横指挡鼻尖,这就是曾总培养出来的秘书。 说罢转身离去。 剩里边人脸色青白交替。 甚至抬袖子细嗅身上到底有没有熏着味儿。 孟朝茉刚出洗手间,绕过长廊欲回到露天宴会所,就隔着法式双开窗远远瞧见宴会里绰绰人影的骚动。 大约是两方起了争执。 猛然一声酒瓶碎响,还动了手。孟朝茉猜。 不期然撞上邓竹。 对方平日淡定自持的神色也浮出丝丝焦急。 在望见孟朝茉那刻像是狠松了口气,孟小姐,商先生和人起了冲突,你能不能去劝劝他。 商俞一向疲于参加人多的宴会,有些碍于情面不得不到场的,也是寻处僻静地自处,偶尔品品酒,看意思差不多了便掐着时间点离去。 因此孟朝茉没料到会是商俞,和谁? 曾穹。 第50章 曾穹那张嘴过于恶臭,加上喝了点酒,即使被人往后拽,也堵不住他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话:他妈的孟朝茉那种假清高、实际上不知道和多少男的有关系的货色,也就你看得上。孟朝茉被人绑走那晚,咱们可都猜,她被几个 话未说完,被商俞扔一酒瓶砸中脑门,耳边划过碎裂清响,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腹部的一股力道踹倒。 人群躁动。 但没人敢拦商俞,十个曾穹也抵不上商俞一条胳膊粗。众人心知肚明,曾穹在圈内酒品奇差,再加上和商俞搭话被撂冷脸,所以才有了后续的冲动,但凡他稍微酒醒点,都不至于有这样的胆子。 曾穹为了结识商俞、促成茂天和远商的合作,事先也做过功课。但如今全然成了他的厥词:商俞你装什么装?你敢说你心里对孟朝茉没有一点偏见? 他梗脖子捂着肚子爬起来边说:结婚了你去过几次孟家?现在倒装的情深意重给谁看哪。孟朝茉可看不上你,一听要她介绍我给你认识,脸都绿了。 紧接的一幕曾穹慌了神。 商俞俯身拾起块酒瓶裂后的半个身子,幽黑玻璃尖在日色下泛寒光,正朝曾穹逼近。 这场酒宴里有与商俞相熟的好友,见事态要闹大也不敢任由商俞的脾性发作,忙挡上去劝:别别别,商哥咱不和他一般见识,等他酒醒了跪着上门赔礼道歉还来不及。 话说到一半便被商俞掼到一旁。 他们这群哥们,哪敢当商俞面儿提孟朝茉被绑走的那晚,虽说被商俞及时赶到救下,但去医院路途中孟朝茉始终披着件商俞的外套,相必衣服已经被撕破了。 也就曾穹酒精上脑,有这胆子。 此时还在嚷: 都别拦他!老子看他敢不敢。 底气明显不足,场面上压根没人拦商俞。 心里不由骂娘。 曾穹没想到结局是孟朝茉拦下的商俞。 她穿了身水蓝色露腰礼服,站在商俞身旁尤显身形娇俏,但伸出的那截皓腕却有不可比拟的力量,她攥住商俞的手臂,商俞,回去吧。 孟朝茉使了点力道往后拉商俞,跟这种人计较太跌份儿。走吧。 商俞脸上寒冰在煦阳下寸寸消融。正当曾穹暗自松卸脑海里紧绷的弦时,他猛地被商俞扯过扽在孟朝茉跟前,那股狠劲儿,曾穹觉得自己活像只破风筝。 大概是一阵风吹过,令曾穹脑子清醒了点,一闪而过商俞的财势,这个即使商界宴会也穿得宽松随意的人,远不似外表的随和澄明,稍动手指便能轻易让他的后半辈子为今日的冲动付出代价。 他忽的怕了,怕到脚底发软,越怕越清醒。 直到扑通一声膝盖跌在地面,软啪啪的声音早已没有最先的狂妄:商总您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我喝多了,脑子不受控 商俞眸色不耐往旁边侧撇开,抬手挥停了他继续说下去,咬字透骨溪流似的:你得向她道歉。 孟朝茉微怔。 她比起商俞,对外界流言蜚语的承受力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从追他、到背景悬殊的两人结婚、再到离婚,闲言碎语难听到能把肺气炸,与其浪费时间和对方冲突,她做的更多的是调节自己心态、将自己越过越好。 好像那些说闲话的人,从未有过向她道歉的。 眼看曾穹那张苦瓜脸转向她,她反倒大脑空白起来。 孟小姐,我一时耍酒疯,冒犯了你,对不起孟小姐,您别和我计较。是曾穹的声音将她游移在外的神思归位。 而后她凝眉。 望向商俞,我们走吧。 孟朝茉的背影离开留出条道的人群。 商俞手背拍了拍曾穹的肩,这事儿没完。 酒宴这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或许得益于商俞为她出头,她在南舟市约见合作商的路途少了许多坎坷。每位见她都是和颜悦色,满满的诚意。 然而她考量多方面因素,还是觉得茂天是最佳的合作选择。但有曾穹这号人在,也只能大打折扣。 后来孟朝茉才知道,曾穹地区总经理的职位没了,据说是茂天董事长为给商俞赔礼道歉,当晚下的开除令。茂天的新任总经理亲自上门与她谈合作,合同当场签订,对方临走还代曾穹向她表达歉意。 但孟朝茉心底久久回荡的仍是商俞那句你得向她道歉。或许就是这个源头,向来自我为中心的商俞自个儿,那天在她上车前,竟也同她抱歉。 过于突然,她那时愣在原地,今天是曾穹醉酒嘴巴不干净,你不用和我道歉。 商俞墨眉挣扎一瞬,我不是为这个。 那是?孟朝茉关上车门面向他。 商俞沉凝片刻,结婚一年多,我不怎么去孟家的事。 这确实是他那点懒怠心作祟,处于婚姻舒适区压根不想多费时间去应付孟家。但确实是他有错,甚至无从辩解,唯有说句迟来的抱歉。 孟朝茉当时云淡风轻摆手,过去的都过去了。 实则不然,在商俞抱歉的那刹那,她忽的如同卸下一身湿衣,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大概对于商俞的行为,她一直是有所怨怼的。 那日顿时通畅了。 如今的孟朝茉投身于工作中,与茂天商场签下合作意味着逸室在南舟家居市场上迈出了微小一步。 她忙着筹划家居商场,大到营销策略、小到一张桌子的摆放,她都亲自过目。直到逸室家居商场开业那天,涌动的客群总算给她打了份满分答卷。 穆芝英的电话打到孟朝茉手机里,她正在清荷镇的厂里看一套样品,隔壁车间的割板机器声响大,她接起后就只能隐约辨听穆芝英所说的。 大意是让她回老宅吃鸭汤面。 是上回因绑架而错过的。 这次说什么也要她回去一趟,穆芝英还劝:为庆祝你在南舟市的家居商场开业,你奶奶可是要亲自给你烧菜。阿姨做的鸭汤面顶多就饭前垫肚子。 推诿不过。 孟朝茉抵达老宅时,厨房正热火朝天。 穆芝英喊:把蒜末倒进去,哎唷火关小点儿!都糊了。 李园清也在,泼冷水的声音:你就没这天分,非在这凑热闹,瞧瞧你别手别脚的样儿,可别让朝茉吃不上晚饭。 随之是商俞岿然不动的嗓音:盐放多少克。 你当做甜点呢,放小半勺就行了。李园清说,哎对,再加一点。 无意转头看见门口的孟朝茉,话音滑向欣然:朝茉来了。 这是在?孟朝茉意指厨房商俞的背影。 李园清拉她朝外走,边嫌弃摆手,非得学做菜。让他去折腾吧,要实在难吃奶奶就带你去那家开了百来年的老饭店吃去。 那顿晚餐终究是上桌了,菜码得齐整,但卖相实在难看。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只有那道丝瓜虾仁汤,但喝进嘴就如同喝盐水似的。 商俞原本看孟朝茉尝菜还暗自观察她的反应。 到后边自己夹了几筷子尝了后,蹙眉当即让袁楣把这桌菜给撤了。没料到原本只打算拿来垫肚子的汤面,倒成了唯一能吃的。 孟朝茉在二楼客卧准备洗漱时,商俞敲门。 手里端有盘水饺。 晚饭没管够,现在再吃点儿? 孟朝茉犹豫后,侧身由他进来。 商俞将盘子搁在茶几上,捻了裤腿席地而坐。这系列动作倒令孟朝茉微微意外,因为这是她以前常有的习惯。而商俞一般是盘腿坐沙发上刷手机新闻,再不然就是嫌味大躲去书房。 如今他正拍了拍手侧的地毯示意,坐过来吃。 孟朝茉吃水饺爱蘸辣酱,这点商俞也备得齐全。 她吃得鼻尖冒汗,商俞在旁边倒出她刚开还没来得及喝的红酒,偶尔啜饮小口,手撑后颈懒散的眼神又格外焦灼。孟朝茉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为缓解尴尬特意抬头问:你不吃吗? 商俞手中酒杯正抵在唇畔,暗调的灯光下黢黑的眸色与她清澈目光相撞,抿下一口酒后摇头,你吃。 到后来,孟朝茉细嚼慢咽吃完整盘水饺,商俞凝在她身上的视线已然涣散。她那股绷着的劲儿也松懈下来,其实会放他进门,终归是源于商俞对她的道歉。但放他进来后,又难以直视他热切的眼神,所以还是觉得他酒后微醺的状态比较好相处。 连话也多了起来,我以前不喜欢你吃味道大的东西。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39) 够直接的,孟朝茉收拾盘筷的手一顿。 他又接着说:现在喜欢。 为什么?孟朝茉好奇。 习惯哪那么好改。 商俞也十足的坦然,可以在旁边看你吃,你不赶我走。 说到这,商俞替她倒上红酒递给她,玻璃酒杯轻碰她的,在清响后流转出一道润美的声线:小孟总,恭喜你成功在南舟市设立家居商城。 这正是她来这的主要庆祝目的。 被商俞蹩脚厨艺准备的那顿晚餐落了兴。 如今他复又重提,甚至前倾上半身缓缓靠近,近到气息洒在她耳畔的细小绒毛上,正当她欲躲避时。他的声音犹如直击她心弦: 朝朝姐姐,我们顶峰相见。 第51章 孟朝茉离开老宅时,碧霭霭的黄杨树匿在白雾里,天际像只宽长手臂拦下几欲迸发的薄阳。 她能感觉到身后隐隐约约的目光。如果没猜错,商俞应该就在二楼卧室窗台、穿得还是昨晚给她送水饺时的那身卫衣及膝短裤。 昨晚那句顶峰相见,勾得她血液沸腾了一瞬,余音直到今晨仍在她耳畔回响。她从未设想过商俞会相信她能抵达顶峰。结婚近两年,商俞数不清多少次明说或暗示她放弃清荷镇的工厂,两人也曾因这事争吵不休。 如今他一声顶峰相见,是孟朝茉如何也没预料到的。 开车门的手顿停瞬间,还是回头抬眼望向那具清影。 商俞明显意外她的回望,眼睫犹如掠过细缕晨风。 孟朝茉启唇:大清早雾气重,你还是进去吧。 睽违许久的随口关切,太像久旱逢甘霖,腾生的欣喜令商俞登时攥紧栏杆扶手。短暂的情绪高起之后他轻轻哦了一声,依言进了屋里头。 尽管要脱口而出送她回去,但还是生生抑止下。这样的松弛有度的关系他已然满足,比起心灰意冷搬离清荷镇老街那天,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一会儿,袁楣在外边敲门,少爷你没事吧? 商俞从床上刷的起身扯下蹭到胸口的白卫衣,清清冷冷的口吻:没。 身后的床装满凌乱歪扭的薄被和枕头。 主人的情绪在此昭彰。 孟朝茉抵达南舟市中心的逸室家居商城,有新聘任的经理上前递给她一份上周的销售报告。 当初签下这个地段的茂天商场,是从这处的地理位置和商场本身的名气考虑。照说地处经济繁华的市中心,逸室的销售额本该与日俱增。但事实是也就在开业当天销售额颇为乐观,其余几天一跌再跌,竟比不上逸室开在清荷镇的家居商城。 她临时和在箜市的公司各部门总监召开视频会议。 各总监也拿到了传真过去的资料,会议里分析得出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入店的客流量不多。至于为什么市中心的客流量会远低于预期,归根结底是逸室的名气不够大。 逸室是箜市本土品牌,在家具工厂遍地可见的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况且当初远商拍下地下商城、而逸室能够和远商合作,也是赚够了名声,所以地处清荷镇的家居商城深受当地人喜爱。 但南舟显然不是,各类层次的家居品牌繁多,逸室进入市场晚、名气不足,在这样强竞争力的市场环境下也就活活被吊打了一个星期。 提升逸室自身品牌实力,是一直在贯彻的。 除此之外,还得营销品牌。 最后选定在商城样板间拍一组创意广告,具体广告内容已经找了专门的公司出了策划。 下一步是商榷这段广告该由谁当主角。 但孟朝茉临时接到小池村村长的电话,说是孟得安摔折了腿正在镇上医院,她忙把手头事情交给副总处理落定,随即带老九回清荷镇。 刚到则看见孟赴约在病房外探头探脑,心下不免有不好的预感,一问果然。孟赴约找去小池村,说是封如玉近来赌得太大把钱输了精光,让孟得安给点生活费。 孟朝茉问躺在病床上皮肤黝黑不少的孟得安:你给了? 孟得安叹气点头,给了赴约一些钱,他七月份马上要毕业了,最近正在面试工作,有不少花销。我生下他总得负责任。 这也无可厚非。 那腿是怎么摔的?孟朝茉瞧了眼仍不得孟得安允许只能在门外晃荡的孟赴约。 他妈第二天找来了,说要复婚。 孟得安在小池村承包地育树苗育花,凭借他早年累下的门路,几乎揽下了箜市及其附近地区的绿化建设。众人都说他这是东山再起,见了面又尊称一声老孟总。 但孟得安还是吃住都在小池村,一心打理他那百亩地。明明手底下也养了一批固定员工以及临时工,却仍旧事必躬亲。大抵是那次破产,让孟得安十年怕井绳,就连孟朝茉让他把清荷镇那栋别墅赎回来住那去,他也顽固不听。 封如玉母子嗅觉倒灵敏,知道孟得安东山再起大腿粗了起来,又厚脸无耻贴上来了。 竟还打着复婚的念头。 孟朝茉轻笑:老孟总艳福不浅啊,这把年纪人家还惦记着你呢。 孟得安忙挥手一副不堪入耳的模样,她哪儿是惦记我,是惦记我哪天嗝屁了能留给她的钱。 你倒是拎得清。孟朝茉哼。 赴约竟然也劝我和他妈复婚。我就该一分钱都不给他,其实看封如玉那打扮,也不像输空了兜的样,被亲儿子扯谎营造穷苦形象蒙骗,孟得安长叹,我赶他们走的时候,拉拉扯扯,推推搡搡,没注意脚下田埂。 腿就是这么摔折的。 孟朝茉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我都说多少遍让你回清荷镇住,非住小池村,还成天往地里跑,你还以为自己年轻着哪。你要不愿住原来那栋别墅,我给你买个新地儿。有个新建成的小区就不错。 孟得安接过苹果摇头,别浪费那钱,我住惯了小池村,那里人热情得很,你看我腿摔了好些个人把我送医院来的,这病房热闹着呢。听说你要来,我才打发走他们。 一如既往的说辞,孟朝茉只得作罢。 本打算给孟得安安排个护工就先回去南舟处理工作,瞧见在门外不知打什么主意的孟赴约、以及苍老倏多的孟得安,她最终还是选择亲自留下来照顾孟得安两天。 医院的饭菜营养不足,她趁孟得安午休时出了病房门预备回家煲汤再做几碟菜送过来。往旁边的椅子瞥眼一瞧,孟赴约还在坚守着。 姐,爸没事吧?孟赴约随开门声起身。 孟朝茉口吻冷淡:托你娘俩的福,摔折了腿,上了钢板。 眼看孟赴约又想开口说些什么,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辩解的话。她耐性欠奉凝眉,你要是盼他点儿好,就别在外边杵着,加把劲找到份好工作养活自己,还有管好你亲妈别让她瞎蹦哒,再有下回我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其它的你也不用多说了。 说完离开了医院长廊。 但凡孟赴约还有孟得安这个亲生父亲,照说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进去扰他清净。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孟赴约,待她从家提了保温桶回到医院病房,隔大老远便听见孟得安怒不可遏的声音,甚至带大喘气:你给我滚出去! 孟朝茉快步推门而入。 结果不仅孟赴约在,封如玉也在。 孟赴约似乎劝说无果声音已然阴凉:爸,你非得这么绝情么,要不是我大学创业失败赔了钱也不会来找你,我也是你生的,难不成你只想把钱留给孟朝茉? 孟朝茉抄起门口桌上电视遥控器砸向孟赴约后背,遥控器应声而裂,他还没死呢,就惦记他钱留给谁了? 早在她伏低做小时,也曾暗自较量孟得安会在她与孟赴约之间怎么划分名下的资产与生意。那时她眼界太低,只懂坚守她还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 如今显然不会再想去打孟得安那点辛苦钱的主意。 倒不如自个儿去挣也来得快些。 封如玉被挠了一把似的跳脚,你砸我儿子干什么!他哪句话说错了,法律上他还有继承权 闹什么呢!门口低沉冷喝截断了封如玉的锐嗓。 看清来人,封如玉顿时不敢再造次,缩脖子凝了声响。主要是和孟得安离婚后,她得靠封尧赡养,否则以她的赌性和消费方式,早也该过不下去了。 封尧扫向两人,孟赴约你也成年好几年了,创业失败自己扛着,还没到三餐不继的地步呢吧。赶紧带你妈走。 封如玉对末尾那句你妈颇有微词,自从她和孟得安在一起,封尧就没再喊过她一句妈,直到如今。 但她敢怒不敢言。任由孟赴约阴脸拉她离去。 不算宽敞的病房总算安静。 孟朝茉搁下保温桶,揭盖时边似有似无地说:我也不差你那点钱,给谁怎么给都随你,但首先得先顾着自己的身体,犯不着动气。 说的是胸口起伏不停的孟得安。 封尧正替他把床摇起,随即往他后头塞了只枕头,让他靠坐着能够呼吸顺畅点。 孟得安渐渐缓过来,接下孟朝茉递去的汤,在孟朝茉提醒小心烫之后,边吹气边说:我的钱留着还有大用处,至于给多少给孟赴约我有数。 她也不好奇孟得安那钱到底有何所谓的大用处,只是没好气:那你刚动那么大气干什么。 孟得安低头喝汤没吭声。 封尧接话:今儿的事不会再有,我回头会找他们谈。 孟朝茉顺手给他盛了碗汤,眯眼不大相信,你能叫得动他们母子俩? 这些日子我给他们也不少,怎么叫不动。封尧这人很干脆。既然他们母子缺钱,而他也对封如玉有赡养义务,那么只要不像今日这样触碰到他底线,他随手也就给了。 伸手接过青花瓷碗热汤。 他还是头回有这般待遇,因而唇角微扬。 病房门未关,刚到的商俞眸色一滞,旋即复又牵出抹清雪杏花的笑,叩了叩房门出声:打扰了。 随之在三束视线中拾步入内,搁下手中的营养品与果篮边说:听说孟叔腿受伤了,正好路过顺道来探望。 孟得安眼珠子差点因惊讶而瞪出来。数了数,他见商俞的面不超五次。女儿没离婚时,尚且只能见到这位的助理回回代他往孟家送礼物,离婚了反倒能见他一面? 咕咚咽下汤。 孟得安皱脸,制止商俞把带来的东西放在电视柜上,停停停,我哪能劳您大驾来看望。 讽刺满满。 商俞眼睫微垂,清越的声线犹如布尘:过去是我有错处。 你也知道是过去,你和我女儿都离了婚了,还来这儿干什么,我没工夫听商总忏悔。朝茉也 把东西放那吧。孟朝茉忽然出声。 是尘埃里一道清风,夹杂温和气息。 第52章 闻言,孟得安转头看孟朝茉的意思。 他不消多久便摸透,商俞不可能是全心为他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他女儿,而他女儿如今的态度 孟得安顿觉入嘴的汤索然无味。 尤其是见商俞伸手接下孟朝茉盛好的小碗汤,更是胸口平添郁气。 商俞自然如沐春风,他已经长时间没有这待遇,连汤里有平日不动筷的胡萝卜,也都一概喝进肚了。 封尧扫去一眼,语气稀罕:商总怎么没让你助理来?我早先还以为商总是 喝你的汤吧,要凉了。话没说完被孟朝茉打断。 封尧咽回话,专注手里的汤。 商俞他也只是将目光轻飘飘从封尧身上挪开,并未如以往的乖戾脾性对人竖尖刺。就连孟得安撂的冷脸也全然不在意,还能捡着事由和孟得安搭话,让孟得安脸色转晴。 实在是商俞踩准了他的癖好,譬如他满心扑在育苗事业上。商俞便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箜市附近的城市绿化建设上。 孟得安听了岂不两眼放光。 尽管被狠狠按捺住,却还是不由搭腔和他聊下去。 期间连孟朝茉让他吃药竟叫了两遍才听见。 到最后三人离开病房时,孟得安面上寒霜除拂,还顺口道:你们仨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到了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封尧冷飕飕冒出句:商总心机可真不一般。 商俞抬睫望向前边孟朝茉的纤影,低声回:彼此彼此。 只听到封尧冷哼,随即快步越过他与孟朝茉并行,两道余晖拉长身影格外刺目,尤其是封尧还在和孟朝茉聊些他没参与过的童年。 孟朝茉轻笑后说:我那时候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你。 时间状语是那时候,说明现在两人的隔阂已消散,封尧也笑,抄左手在兜点头说:那时候我也实在欠骂,尽做些让你看来模棱两可的事儿。 孟朝茉顾及商俞此时被冷落,转头朝他说:你车呢? 是的,她一向比谁都能攥取商俞的细腻情绪。 倘若她愿意,可以把他从地上捧哄至云端。 就这么状似无意的问句,也能转圜商俞心境,继而让他用一种不算太落寞的声音答:邓竹开去客户那取资料了。 你是回南舟?孟朝茉问。 不是,去一趟老街。商俞见她眼底凝聚疑惑,很快补充,之前搬走有东西落下了。回去拿。 于是孟朝茉恍然颔首,大方道:我顺道捎你回去,我得回家做了晚饭给我爸送过来。 商俞闻言坐上副驾,这一幕落入仍立于原地的封尧眼里,他清晰辨见商俞眸畔一闪而过的狡黠。当然也只有他看见了而已。 车已开动,剩他在后边骂了个脏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商俞推开402房门,里边东西一件不差,其实除了那盆紫桔梗,他压根没带走任何物品,哪来的落东西。只不过贪图在途中能亲耳听她聊起近况,虽说那些事儿都能查到,但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别种境遇。 当孟朝茉的面,他象征性迈步进内坐了会儿。 早在附近驱车晃悠的邓竹便把车开到楼下接他。 商俞临去时,望了眼隔壁房门。里头正扑耳传出阵蔬菜下热锅的大动静,烟火气直抚心弦,促使他脚步微顿。 邓竹在旁边催:商先生,该走了,不然得误了航班。 说的是北境城分公司紧要项目因材料不过关被腰斩一事,正等他亲自出面去疏通关系。 不知被哪个字眼触碰逆鳞,商俞腾的又到缺乏耐性的地步,重拾步伐后凉风似掠下声:总有天得撂挑子不干。 邓竹闻言跟在后头左耳进右耳出。 这话并非这位头一遭说。 早先未离婚那阵,商俞正搁家吃着孟朝茉亲自下厨做的饭菜、亦或是周末正撒娇歪缠孟朝茉睡懒觉,被邓竹一通紧急的公事电话叫走时,哈欠连天的间隙也会有类似躁郁的抱怨。 邓竹全当他闹脾气。 不予理会。 总之远商的重担只能由他挑,再怎么不愿不耐也跑不脱还是他,脾气冒头抱怨、也就抱怨吧。 但邓竹善意提醒:最近孟小姐的逸室如日方升。 他意指,要是撂挑子不干,该拿什么追人孟小姐回心转意。 商俞由这句话延展到前日他微醺下说的那句顶峰相见,孟朝茉并未拒绝,反而反问他是否真相信她能抵达顶峰,他那时轻笑点头。逸室如日方升,则说明离她踏上顶峰愈来愈近。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0) 思绪到这,他那点子因离开老街的不耐悉数散尽。 也能开腔问:你上回说,是蓝建端得罪了霍家,才被人使绊子? 蓝建端是分公司老总。 是的,蓝建端早年曾对霍家小公子霍木的前妻骆青兰有些想法。骆青兰撇下霍木到现在还是毫无踪迹,霍木平时也没见对这个联姻妻子多上心,人走后,有天突然开始翻旧账,有一笔账就算到了蓝建端头上,他手里的项目也就被揪住点小瑕疵喊停了。 霍家到霍木这才从商。 但其在北境的人脉交错复杂。 如商家在南舟。 要想让北境项目过审,还是得从霍木着手。商俞角度一向冷僻刁钻,去机场途中吩咐邓竹:去查骆青兰行踪。 孟朝茉这边,随孟得安出院归小池村修养,她也重回南舟处理工作,当撞见样板间里正拍摄广告的女主人公时,孟朝茉蹙眉暂停步伐。 云幼然也怔忪呆立。 卡,云幼然你拿出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一动不动演呆头鹅呢?广告导演摘了帽子喊,又朝副导演发牢骚,你这都找得什么明星,也不知道收了Kea钟总经理多少好处,什么人往你这塞也接。 副导演哈腰陪笑。 又拉云幼然到一旁训话。 而云幼然始终紧盯孟朝茉背影直至其消失在电梯间,她刚才听闻摄制组的人喊她小孟总早知道家居商城是孟朝茉开的,她无论如何也会和公司抗争、拒绝这则广告拍摄通告。 早先听从钟如鱼的,掺和进商俞和孟朝茉的事情里,事发后她付出的代价是被公司雪藏大半年。怪不得钟语声会找上门说愿意签她到Kea旗下的娱乐公司,甚至当即给她排了工作。 只怕她又被当了棋子。 云幼然丧气垂肩。 孟朝茉抵达顶楼临设的办公室,正在向逸室副总了解广告女主选角的问题。结果原来是人副总把事情全权交由导演处理,女主草率定的云幼然。 抛开云幼然本身风评不论。 单就她曾与商俞传过绯闻,虽说是受钟如鱼安排,但大众并不知个中细节。她是商俞前妻,如今邀云幼然拍摄广告,肯定会引起各种非正面或者无关的议论,对逸室品牌专业性知名度反而不利,也就违背了拍这则广告做宣传的初衷。 副总硬头皮解释:我当时以为导演在选角色这方面眼光专业独到,也就没多加调查,没想云幼然和商总还曾在网络上引起过热议。是我的失职。 孟朝茉不想听太多无谓解释,让导演换人吧。 到最终解约步骤,家居商城迎来了钟语声。 她摘墨镜入座,直切主题:小孟总,违约金我可以不收,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朝茉后靠椅背,怪不得钟总经理大费周章,趁我不在把云幼然以女主角身份塞进摄制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下月的探视你能不能去看一眼如鱼,他在监狱里想见你一面,有些话想对你亲口说。钟语声言貌恳切。 显然孟朝茉未被说动,要我去见个绑架犯,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违约金逸室不是付不起,钟总请回吧,我还有个会,不留你了。 语罢施然起身,往会议室去。 钟语声也刷的腾起朝她背影喊:他压根儿没有真正要害你的意思,也猜到你不愿见他,托我给你说声抱歉。 孟朝茉没回身,言语平静:回吧。 她再清晰不过,钟如鱼这种人,若让他在你身上尝到一丝一毫的甜头,他随之为你付出的疯狂是常人远无法承受的,钟语声尚是前车之鉴。而孟朝茉庆幸他受法律制裁,否则她将会是下一个。 至于他已加注在她身上的罪行,当然没有原谅一说。 钟语声败兴而归。 她不甘心之余放出则消息:你大概不知道,商俞正派人查一个女生的消息,小孟总也别好奇我怎么会知道,毕竟在南舟,商钟两家还是有些共同的人脉。据我所知,他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吧? 然而失望的是孟朝茉毫无波澜,甚至回以她一种清冷素淡:我和商俞之间的问题,就在于我和他。钟总没必要话里话外暗示我。 倒让钟语声好一顿没脸。 商俞回南舟那日正逢端午,孟朝茉这边的广告经重新选角已拍摄完毕,插播在某些家庭剧以及综艺中间,有了不错的回响。 彼时孟朝茉正在老宅过节,一大帮人在楼下闹哄鼓噪,她拎了只甜粽躲上二楼清净的书房,拆开粽叶时伶仃腕骨间一条坠有兰花的细链随之轻晃。 刚咬下小口,便听见通电话的声儿。 犹如竹风簌响,是商俞。 书房设有个小休息室,方便办公困累就近躺卧,他的声音正从那处传来。 行,既然项目重新动工,那消息就放给霍木。据说他是凌晨归家的,本以为是在临江君园,没料到是在老宅书房里边,听布料的绵软摩擦声应该是正穿居家衣物。 记住了,放她两小时前的行踪,别给现在的。商俞趿好一只鞋,正弯腰找寻另只。他是个睚眦必报的,虽说难得在北境城生意场上与霍木棋逢对手,但对方以公谋私的做派令他不舒坦,顺手也就给人添堵了。 听到这,不由验证了钟语声的说法。 商俞确实在调查一个女生的行踪,如今应是找到了。 孟朝茉无意探听对方隐私,走也来不及,这会儿刻意挪动椅子制造声响,让商俞知道此处还有他人,若是他不想让旁人知悉也将不再继续说下去。 紧接休息室房门由内打开,商俞正掐断电话,没料到外面是孟朝茉,额前蓬乱发丝下微惑的眸光滞在她身上,鞋未找到,光左脚踩地板。 她指指喧闹不绝于耳的楼下,又指指左手咬了小口的甜粽,意味明显,没想到你在里面,你放心,我就算听着几耳朵也不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商俞并不在意她听见与否,眼尖瞧见她右手腕摇晃的兰花手链,你那条手链没见你戴过。 他的记忆划向某张行踪照片里尤为显眼的手链。 一个新认识的朋友送的,她名字里有个兰。孟朝茉坦言相告。说曹操曹操到,手机里弹出对方问候端午安康的微信消息,孟朝茉单手打字回她。 而商俞复又接起来电,漫不经心回:跟丢就跟丢了,消息刚已经给他,剩下的关我什么事儿,都别管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 是穆芝英的声音:商俞?商俞?你奶奶让你去楼下见见的伯伯们,都是小时候抱过你的长辈,你在里边吗? 商俞并不答。 孟朝茉欲替他答。 开腔前际被捂嘴蹲藏在办公桌下。 而此刻穆芝英正推门进来,径直朝休息室去,一边兀自言语:睡这么死。昨儿凌晨才回来,大早上就得见客,也难怪 桌子底下容纳两个成年人着实艰难,因而两人姿势过分贴合,孟朝茉手半抵在商俞双肩,稍隔出些趴在他身上的距离。 商俞凑前,压低气声:我不想见,他们烦人。 孟朝茉被他拉藏,怎会看不出他抗拒会客,现下与他这么着、被撞见才难解释,忙竖食指示意他噤声,同时眼神埋怨他干什么非得把她扯在桌下。 但貌似是她想开口,他情急中才这么做的。 一时又收回剜他的眼刀子。 穆芝英那厢步伐稍顿、复又快速经过办公桌正打开休息室门。就是这刹,孟朝茉调整姿势,膝盖无意蹭过。 几乎下意识,商俞低哼。 好在被开门声响掩盖,孟朝茉还是竖眉瞪向表情无辜的商俞,顺带捂紧他的嘴让他别再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但空间逼仄狭窄,每逝去一秒,商俞处在斜下端的一双黑眸便越来越湿漉、温绵,孟朝茉庆幸提前捂了他的嘴,否则他此刻肯定要附在她耳畔轻喊姐姐。 她猜也能猜到。 一瞬的紊乱后。 又伸手覆上他那双眼。 在数不清多少次长睫蛾翼般划过掌心,或许也没多少次。穆芝英终于离开书房。 孟朝茉先钻出来,然而瞥见眼前景象,她气得朝刚从桌底出来站直的商俞踹去实打实的一脚。 商俞弯腰捂膝朝甩身向外去的背影低怨:痛。 待目及桌面只咬了半口的甜粽、以及情急下他遗漏在在书桌旁的拖鞋,他抿唇噤了声。 就这样,傻子也能猜到桌下有人。 亏穆女士忍住没往这边查看,还装模作样去休息室溜了圈儿。 第53章 商俞刚出书房,撞上去卧室寻他身影无果的穆芝英,对方做出满脸疑窦的表情,你居然在书房? 然而不禁往他身后瞧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演技着实拙劣。感念穆女士不拆穿的善举,在她再次提出去楼下会客时,商俞颔首答应。 楼下来的基本是亲戚、世家好友,其中商俞打招呼的便是南舟大家族的几位伯伯,说是抱过稚年商俞,但他连对方长相也没个模糊概念。 孟朝茉比他更像商家人。她还是商家妻子时,偶尔一些世家做宴时常邀请他们夫妻,到头来应邀前往的多半是她。所以李伯、赵伯叫得准确无误,甚至还能关心对方身体近况。 李伯笑说:朝茉刚刚说有迁公司到南舟的想法,商俞你们远商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写字楼? 商俞正拧眉侧头拒绝穆芝英非递他嘴边让他尝的蛋黄肉粽,闻言闪躲开,远商地产有,我让邓竹给挑个地段好的,逸室直接搬进去就成了。 说完像是等不及,兀自又言:让邓竹看看远商大厦旁边有没有空缺的,地段也好。 孟朝茉忙抬手制止,超预算了,寸土寸金的,算上装修,我这小公司改天该关门了。 虽说在南舟中央商务区拥有写字楼是她的梦想,但眼前现实只能让她选择租赁。 商俞紧接话茬:犯不着担心预算,送你得了。 深长眼神停在孟朝茉脸上,复又补充:奶奶一直有这个想法,说逸室在箜市的写字楼太拥挤,正好你往南舟发展,她念叨不知道多少回,让我给你物色个好的写字楼。 孟朝茉心里头门儿清,李园清倘若有为她物色写字楼的想法,绝对不会越过她先和商俞说,所以垂眸间便识别了商俞那点儿心思。 也没戳破,只是说:我哪能占这么大便宜。 收下白送给她的远商地产写字楼,不啻于得了比巨款。 商俞抿酒微微点头。 并未再言。 被李伯劝:商俞刚起床吧?空腹就别喝酒了。咱们又不是应酬,去吃两口早餐垫垫肚子。 商俞偏爱某些酒庄的红酒,并不听劝,不碍事。 有时候胃就是这样养差的。穆芝英刚才非让他尝几口粽子也就是担心他大早上会空腹进酒。但他胃糟糕,空腹吃糯米做的东西也容易胀、沉甸甸的不舒坦。 这时候袁楣端来碗小米粥,是刚孟朝茉先下来打招呼让袁楣盛好的,眼看商俞欲摆手说不用,她适时提醒:袁楣阿姨大早上特地给你准备的。 搁平时,商俞哪管把旁人心意却之。 这会倒左手掌心向下端起碗沿,连勺子也压在虎口下没动,直接喝进大半,放下碗时顺便低声道了句谢。 聚了大半天,孟朝茉要回清荷镇。 李园清嗔怪她不多留,好多束挽留的目光凝在她身上,有一道似晨间清雾消散之际似有似无。 孟朝茉捞开衫搭在手肘,是真要走,我还得去处理搬公司的事儿呢,装修我想亲自设计,早点落实好,搬到南舟办公也方便。 话音刚落,那道清雾眸光瞬如霁色,商俞开腔道:眼看南舟的家居商城销量越来越好,公司搬到这边确实方便,两头跑也折腾,你要缺人手随时联系我。 李园清听后但笑不语。 什么算盘她老人家还听不出响? 终究只是说:往后到南舟发展,你不愿向商俞开口,可别跟奶奶客气啊。 这话说的,令商俞脸色积郁。 孟朝茉眼下当然乖巧点头。 一众长辈才放她走。 搬公司的事不知道从哪漏的风声,漏到了孟得安耳朵里。孟朝茉个人账户里莫名收到一千万汇款,查到对方是他,电话里边追问,孟得安才说这钱为何给她。 我的钱留着没给他们母子,就是等着这天。想在南舟那块儿繁华地有自己的写字楼,早在你刚毕业的时候就听你念叨过。孟得安忆及往事,遥远的嗓音拉近在她耳旁,真到这么一天,爸怎么可能不替你出份力。 孟朝茉握手机的指骨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到最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问:你从哪知道我要搬公司的? 你有个合作商我正好认识,听他说的。 这也不奇怪,公司还未正式搬,已有好些合作商说到时要亲自登门道贺。孟朝茉微叹:我知道你想弥补我的心理,但是说实话爸我说实话。 她声音难抑制的有些停顿,我最需要你关心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我自己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不用你另外给钱。而且爸你怎么还是和我小时候一样,老想拿钱弥补我。 末尾那句她带些玩笑俏皮的语气。 不那么直白。 但也让电话那头的孟得安喉咙干涩失语。他在想,孟朝茉说的没错,他确实至今旧习未改,哪怕离婚后也想着住在小池村,而非与打小多有委屈的女儿相伴下半辈子。 除去他从商的壮志未泯,还有部分则是他已然不知该怎么与女儿相处、朝夕相处。 他是个失败的父亲,一直都是。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失散的声音:这钱,就是为了给你才挣的。 这会边上要是有不知情的旁人,大概会觉得孟朝茉是个忒任性的女儿,到这地步还犟着不肯说亲和软话把钱漂漂亮亮收下,而是说:这钱就当先放我这投资的,每年给你算分红。 孟得安在那边险些把电话捏皱了,听到这也算松口气,这样也行。 次日,孟朝茉在为公司选新址。 凑巧南舟中央商务区的一写字楼中间楼层刚巧有公司迁走,租金也谈得拢,在她预算内,算是被她捡了个漏。 唯独那栋写字楼在远商大厦对面。 离商俞未免太近,反而让人觉得她上赶往上凑似的。 但转念一想,被这些纷纷杂杂的情绪干扰实在因小失大,于是随即拍板与对方签订了合同。 原先是家科技公司,营造的现代科技感冷氛围与她的理念相悖,索性她干脆重新装修,设计图纸数次熬夜才完成,但尽管熬夜,第二天一到新址参观,就跟打鸡血无异。 就连壁画她也自己动手。画具拎到三十九层。然而期间实在有太多客户的电话,导致她只能专门雇人来干这件事,唯有得空亲自看仔细点。 值得一提的是,每回她晚上下班后到新址去看装修成果,出来都能碰见商俞或倚或站在车旁。 如今初夏,早晚微凉。他若穿着外套便单手抄在裤兜,若单穿件短袖,便环臂倚在车旁,风吹衣角翩跹,他微不可见地吸吸冒红的鼻子,朝她说: 今晚吃什么?西班牙菜?有家川菜倒也不错。 孟朝茉不过昨日答应他一回去吃晚餐,眼看他就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味了,因而促狭开腔:你怎么又在这儿?可别再说是凑巧。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1) 商俞自然替她开车门的手便先收了回来,语气晚风似的滑耳朵:不是凑巧,我等挺久了。 话语间抬手往后抓了下被风吹得松乱的发丝,眸色挣扎出丝丝坦然。 孟朝茉又说:你选的菜好像都不太适合当晚餐。 虽说她喜欢,但早先商俞口味本就清淡,遑论晚餐吃这些,他一概是不会碰的,勉强碰了大概晚上也会因胃不适翻来覆去。 商俞欲让她挑地方。 不料她像是逗趣完了,才说起:我晚上有个大学同学聚会,你挑个合自己口味的地方吃吧,或者让黄汾阿姨给你下厨做也成。 像是给他安排好了。 但商俞不从,你们聚会的点在哪儿?我送你去吧。 孟朝茉本以为他送她到聚会餐厅后,会提出与她一起进去。于是早在半路便打好拒绝的腹稿,但到地方之后他只是给她开了车门,并未有进一步想法。 反倒令她摸不透。 临进门还回头打量。 凑巧撞见他的视线,以及随即抬手向她招动长指的动作。 狐疑回头,右手弯倏地勾进一条玉臂,表姐你来南舟了呀?端午节也没回家忙什么呢?是林小茹,舅妈家的表妹。 孟朝茉回得含糊:也就公司那点事儿。 说完借提包链的动作将手抽了出来。 途中林小茹一直拿林图的事与她相谈,径直跟她到包厢门口。孟朝茉停下,我有个同学聚会在这,先不和你聊了。 林小茹神情倏亮,大学同学?我认识好些你在南舟的同学呢,正好和你进去聚一聚。 说罢比她还先推门而入。到头来也就只有一个叫常迦的女生对她勉强有印象。 孟朝茉会选择来同学聚会,是因她往后要来南舟发展,多些人脉总没有弊处。她现今小孟总的名号因家居商城开业也小有传播。刚进门当初的大学班长就招呼: 来孟朝茉坐这儿,给你留的位置,不过现在该改口叫小孟总了。 惹得在场人发笑,目光热切。 孟朝茉客气了几句。 说来惭愧,她竟想不起班长全名,兴许是大学里班长班长喊惯了,此时对这位聚会牵头人仍称班长。 班长看问孟朝茉:这是你朋友吗? 林小茹先一步回:她是我表姐。 这话一出,原本对林小茹印象模糊的常迦瞬间一副恍然大悟记忆乍现的神态,我记得咱们好像在酒吧一起喝过酒,林林 林小茹,叫我小茹就好了。林小茹借此为突破口,再加上孟朝茉表妹身份加持,很快与在座同学打成一片,言笑间歪倒在某些男生身上不下三回,班长也沦陷于她,转而对林小茹殷勤似爱慕。 这位表妹确实有这种能力。 孟朝茉不想过多评价她的举止,该聊还是聊,晚餐不多久稍微喝点酒便摸透了在座十几人的职业。与一个叫杨骋的交流甚多,对方是做餐饮生意的,戴副细框眼镜斯斯文文倒又不染烟火气。 他开场白是:你应该不记得我。 孟朝茉当真不记得,因为在座也有同专业而不同班的,所以她想当然以为是隔壁班的某位。 笑过而点头承认。 我那时候很瘦,一百多一点重,瘦成竿儿了。对方挑浓重的点供她回忆。 果然,杨骋? 在他眨眼承认后尤其难以置信,他大学四年两腮无肉、两颗眼珠子陷进眼眶,四肢就是四条竹竿,很多人干脆叫他竿儿,而非杨骋。再看现在,也称得上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了。 他俩交谈的画面落尽林小茹眼底,无意问起:表姐,送你来的人是谁呀?男朋友?我看车牌是六个零。 在座都是长年在南舟发展的,谁不知道远商家公子哥的车牌是清一色的零,油门轰到底车屁股一晃而过是这位常有的做派,离婚后尤其如是。 离婚对象就坐在众人中间呢。 杨骋垂眸淡笑。 班长也是个演技派,好像是商俞的吧,孟朝茉你和他要复合啦?到时候的喜酒可得请我们喝啊。 哎对,再不请我我可得生气了。是佯装不满的常迦。大学时有些虽说是同学,但曾数次在背后议论她倒追商俞的事,言语冷嘲热讽,她撞见过,也和人正面吵过。 常迦便是其中一位。 婚礼哪还能邀请她。 孟朝茉已不是当年一腔拗劲宁折不屈,当着大家的面也就笑说:哪儿有的事,你们也太能联想了。 林小茹却给她下冷刀子,你们有的人,当初嘲笑我表姐虚荣心作祟想嫁豪门,还想喝我表姐的喜酒呀。林小茹是早年和常迦喝酒时亲耳听过她的嘲讽才知道的。 常迦脸色当场难堪,嗐,那时候还小,大家也就随口说说八卦,纯属闲得慌。 林小茹:语言暴力没听过啊?要我说你也就是看我表姐发达了才会有好脸色,不然指不定还是当年的嘴脸。 常迦一再被激顿时恼了,林小茹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劲吗?在座的除了杨骋,谁没说过孟朝茉闲话。 一下把所有人都给揭了个没脸没皮。孟朝茉倒不知道这么多人都参与过她倒追人的八卦,过去这么些年,现在也就撑下巴颌儿看戏遥忆当年而已,论不上什么气啊愤啊的。 当初我和你吐槽她的时候,也没见你维护你表姐啊,现在难不成也是看她发达了就眼巴巴凑上去?常迦重拾当年战斗力。 眼看她们大有吵闹不休的架势。 孟朝茉咽下口菜,拊桌起身,在众人刷刷的目光中淡定撂下去洗手间四字随即遁走。她从洗手间出来便没打算再回那个包厢,是她算盘打得太好,妄想攒点人脉,倒没料想会上演这么一出。 但恼于包还留在座位上。 正欲联系新加微信的杨骋让他离开时把包带出来。 就被隔壁包间伸出的一只手拉了进去。 商俞示停她刚冒出音的尖叫。 她一束魂回归躯壳。 眼神怒腾腾。但很快被商俞示意她听的话吸引注意。 这里并非高档餐厅,但生意也算火爆,一个服务员要招呼两个包厢客人。方便服务员包厢间走动,两个包厢只隔了扇非透明的可移动双玻璃门,能清晰辨清常迦的声音: 我当初有说错半点儿?她孟朝茉本来就脸皮厚像牛皮,好容易追到人结婚,最后还是离婚了。她刚才自己也说复合是没影的事,商俞这种人哪那么容易回头,我看大家也必要上赶着贴她冷屁股。 常迦全然被林小茹激怒,已不在乎关系破裂。 反而撺掇其他同学没必要想与孟朝茉交好。 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商俞嗓音清凉,低响在耳畔:你瞧你打的算盘落空了吧。你那表妹一开始抢尽风头,后面看起来在维护你,其实挑遍了矛盾,让你什么好也没落着。 孟朝茉侧目,听墙角你还挺好意思。 商俞抿抿嘴,目视前方的眸光仿佛要穿透玻璃门,复又道:你那些同学都不是什么好人。 孟朝茉也在看墙后隐隐绰绰的人影,有一人影最安静,言语也最正直,我看杨骋就不错啊。 闻言瞬间,商俞下颌紧绷,侧颊冷意漫溢,直言:我不喜欢他。 当察觉到下方的低笑垂眸看去,孟朝茉扑簌的眼睫意味得逞,腮颊微鼓笑得一颤一颤。商俞耳垂顿时羞恼成石榴籽,从后边横手揽过她往墙壁抵,听见她反射性溢出唇边的低叫才满意。 但显然惊动隔壁包厢。 杨骋的声音头个响起:是孟朝茉在隔壁吗? 第54章 孟朝茉顿时噤声。 连带没敢挣扎,一双要推抵的手此时犹如投降状放在他胸前,没了动作。 然而当商俞试探的吻啄偏在她唇角,她心里咯噔一下忽觉不妙。隔壁有人说:孟朝茉去洗手间也该回来了吧。 有附和的:是啊,我去看看她。 眼下的孟朝茉并不知道此时她的神情是商俞再次见着,头回是在书房桌底下,也是同这般揪紧心脏,杏壳眼怔定、鸦睫忘了眨动,遑论抗拒,一门心思倾听外界声响。 商俞越想逗这样的姐姐。 孟朝茉很快被商俞再次落下的轻吻勾出不满,但现下隔壁岑寂,倘若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被撞见也忒难为情,于是偏躲后以眼神凌迟他。 显然无用。 商俞像是湿漉汹涌的海,她耳畔气息是浪潮,轻吻加重犹如浪潮过境,她呼吸渐浓,像被掼进海底寻机冒头喘气。 去过卫生间的人已回到隔壁包厢,刚开门便出声:孟朝茉不在卫生间,没找到她。 众人目光再次汇集在刚才发出声音的隔壁包厢,一时都在猜测孟朝茉是否在隔壁,毕竟那道声音虽说只有一瞬间,但实在太像。 而此时的孟朝茉已然被商俞由试探到深吻俘虏,原先抵在胸膛的双手也渐渐攀上了脖子。商俞有一怪癖,每次情到浓时便非得开口低唤:姐姐。 这次仍不例外。嗓音喑哑,静谧里发沉。 孟朝茉生怕他再开口被隔壁听见,于是主动仰头凑上堵住他下一瞬的轻唤不迭。 班长问服务员:隔壁包间是谁? 但服务员并不清楚,没能答上来。因着一开始商俞便和经理说过勿扰,所以服务员从始至终未踏足隔壁。 林小茹说:我表姐包还在这呢,别是走错包间了,被隔壁什么人吓到了,去看看不就得了。 说完直奔那扇玻璃门。 越过拦她的服务员。 另一边的孟朝茉自然听到隔壁的说法,急于抽身,但商俞的攻势反而愈发缱绻,甚至将她越揽越紧,黝黑眸底划过她的兵荒马乱,自个儿仍气定神闲。 孟朝茉牙尖咬了下去。 嘴里弥漫铁锈味儿。 隔壁林小茹眼看要拉开门,玻璃门已然有只手掌黑影。而眼前商俞堪堪停下,并未松开她。 别。 是杨骋的声音。 总归不礼貌。 林小茹这才没将门敞开,该感激她饭局上对杨骋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只听他劝才有用。 始料未及的是,后边的常迦三步并两步上前径直拉开门欲一探究竟,她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隔壁。倘若孟朝茉在,那和她一起的又是谁,刚刚那道声音到底因何而起。 哗。 门往旁边敞开。 门后商俞施然而立,前胸衣衫春水微皱,殷红唇角破个小口,其蕴含的旖旎惹人遐思,唯独那双桃花眼清泠泠扫视众人,凉飕飕丢下句:她包在哪儿? 这会儿大家伙都默契十足。 不消说明她是谁。 在座的都或指或看孟朝茉走后的空位,她的包正静悄悄躺在上边。 虽说亲眼见着商俞的众人都心情激荡,但商俞在隔壁,说明他们议论孟朝茉的话他大约是从头听到尾商俞替孟朝茉来拿包,意味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众人眼下心中忐忑又大于一切,常迦尤为难安。 嘴唇张张合合,还是没能朝那道背影解释点什么。 林小茹万幸自己没拉开那扇门,再看环手瞥向常迦,则带了点看好戏的神态。 商俞送孟朝茉回住处的途中,车内氛围微妙。孟朝茉无暇顾及窗外银河璨然的夜景,低头刷手机。老九找她汇报工作,她揪着细节跟人聊了一路,直惹那头的老九疑惑不解,朝茉姐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并非她啰嗦,是眼下着实尴尬。 商俞倒浑然不觉,搁方向盘上的手一抬一落十分有节奏地轻点。也对,这位一向比她要厚脸皮,联想以往他那股撒娇黏人劲儿就知道了。 你明天的工作安排是什么?在南舟还是清荷镇。等红绿灯的间隙商俞忽而问。 孟朝茉暂停对老九的工作轰炸,明天先去商城开线上周会,再见个客户,至于晚上还是去看新公司装修效果。不回清荷镇。 绿灯亮起,商俞平稳驱车向前送她回南舟租住的公寓,明儿一早我来接你去商城吧,你车不是还在新公司地下车库。 孟朝茉眼尖,真切瞧见在他将话问出口后,那只纤白玉质的手不再点着方向盘轻快跃动,而是陷入紧攥方向盘的状态。 原来,他内心远不及表面的云淡风轻。 孟朝茉倏地松动,点头,但开腔说的却是:我怪早的,你能起得来么? 商俞点头,流转出道低沉里带点狡辩的话音:我也不是总贪那点儿懒觉睡。 这话假得很。哪怕上午行程是紧要的工作,商俞向来要拖到最后一刻才勉强起床;平日连与他要好的莫多衍那帮人清早也约不着他人影儿。一时忆及过去,孟朝茉不由想起,清晨的商俞黏他身边的一切,那床被子、包括她都数次被揽入怀中。 有回两人约好出国旅行,结果眼看要误了航班商俞那厮还赖床不起,直念叨五分钟,再睡五分钟。结局就是她叉腰发脾气,才把商俞吓得一脸懵然起床穿衣。 就商俞刚才的发言,孟朝茉并不看好。 轻笑一声揭过。 当次日天光水亮,商俞套件白t、双肩披晨光站在公寓楼下车旁等她时,她脚步微顿,早。 商俞本想回以个早,但被唇边的哈欠淹没了话音。孟朝茉坐进副驾驶时笑:你干嘛不多睡会儿,我打个车去也方便。 他摇头,边扣安全带边说:给你带了早餐。喏。 朝副驾驶中控台抬下巴。 上边放着木质餐盒。 是商家老宅惯用的样式,之前由于老宅那边常给他们小夫妻俩送点心汤水,临江君园厨房里累下满柜的这种餐盒。 闻言孟朝茉讶然挑眉,手心碰到盒壁的温热,联想到这几日他的殷切讨好,不由下意识问:你做的? 商俞正打方向盘在一个路口掉头,随之看了眼后视镜,超了辆慢吞的奥迪,实话实说:我哪会,昨晚穆女士电话里旁敲侧击知道了我今早来接你,一大早打发司机把这个送到君园,让我带给你的。 也确实。 孟朝茉打开餐盒后瞬间恍然,生煎干拌馄饨双酿团子,商俞这种没厨艺天分的你就算按着他那双手他也做不出来。 穆芝英做的才合理。 她拿木勺舀馄饨吃,肉香葱鲜味弥漫在车内,充斥每个角落,她乍然反应过来,阖上盖说:我带办公室去吃。 商俞侧头看她一眼,现在不饿么? 孟朝茉违心摇头。 穆芝英厨艺一绝,刚吃下个热腾腾的馄饨已将她沉睡的胃口挑逗开了,但就在刚才那瞬,她想起商俞很不喜欢在用餐时间外待在有食物味道的空间,甭管卧室还是书房她吃了东西后,他都得去别处待到气味散尽才会再踏足。 商俞沉默顷刻,复又笑嘻嘻开腔:我饿。给我吃个馄饨,穆女士故意报复我昨晚她打了三通电话才接她的,不顺带做我那份儿,现在还空着肚子呢。 闻言,孟朝茉揭开盖,犹豫后还是拿起唯一一把她用过的勺子,趁红灯空隙递上只馄饨到他嘴边。他吃完馄饨又嚷着要吃生煎,团子也没落下。 最后把车里折腾出满是早点的气味。 孟朝茉看他自个儿现下都浑不在意待在这么个密闭空间,也就接着吃餐盒内的馄饨一类的东西,没再说要带到办公室去,毕竟放凉了味道铁定要差些。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2) 当然,她也不是愚钝的。 等从他车上下来去到商城办公室,某个瞬间还是想明白了商俞言行的用意。一时间莞尔。 初夏一跃进入秋。 逸室终于搬迁进南舟新装修好的办公楼,那日收到许多合作商送的盆景花束红包,商俞托李园清送的那份排头名的丰厚。此时他正在欧洲出差忙并购谈判。 道贺的电话末尾直白埋怨:偏偏这时候出差,我简直要烦死了。 孟朝茉大概能猜到他这几日的脾气少不得要殃及跟在他身边的无辜。不过也是,整个夏天他常出现在她身旁,连她逛个超市他也要跟在后边推手推车,回回都要拎上只小南瓜说要喝南瓜粥,再借此冠冕堂皇跟她回小公寓,挽了袖口说要帮忙。 在她嫌弃他在厨房碍手碍脚后,便安分待在客厅沙发。 清闲得像是从远商撂挑子不干了似的,临了她搬迁公司这么个大日子却不得不出差,怎能不跳脚。 她也只能安慰:也就是我公司搬迁而已,不是什么非得到场的日子,再说,新办公楼装修成什么样,你早知道了好吧。 毕竟跟着她一道细细看过数十回的人。 商俞仍是愤懑不平,以至于那边明明是深夜还不睡觉,絮絮叨叨后状似随意问起:今天很多人到场吧? 确实多,连孟得安都从小池村赶来了,封尧也在她办公室坐会儿,出门正巧撞见孟赴约与封如玉俩个被挡在门外的不速之客,顺便将他们给带走了。 但她企图抚顺他炸毛的状态,挑捡好听的说:还是你送的那套办公桌椅我用的最趁手 果不其然商俞听后轻笑。 早在装修那段时间他就抢占先机瞄准的摆放位置,随后定制好专机送到南舟。 除却鲜花这类,还得有经久不衰的东西出现在她眼底。 商俞算盘打得精。 孟朝茉看破不戳破,两人的关系仿佛隔着层轻纱,只差个时机便能揭开这层进入一段明了的关系。也许商俞所看好的时机是搬迁这日?所以他才会对这次的出差出奇的郁结不满。 她忽地没听进电话那头商俞所说的是些什么。 食指轻抠办公桌沿。 这段时间,商俞于往日的确天翻地覆,倘若他真再往前一步,她这次还能再接受一段曾经经历过失败的关系吗? 并非她怯懦,而是每每回忆起,她都万般抗拒重回恋爱里迷失自我的状态。但又反过来自我宽解,此时非彼时,她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 一时间,桌沿被掐出月牙印。 朝朝,你在听吗?耳边有道声音将她唤回,垂眸瞥见被自己糟蹋出痕迹的新办公桌,顿时心痛弯腰低头企图将印子擦没。 随口应付:嗯,你刚刚说什么了? 不料商俞久久陷入岑寂。 再开腔却又反道:没说什么。 孟朝茉自然存疑,正欲问个清楚,被敲办公室门的声音打断了梗在嗓子眼儿的话,贴手机说:有个客人来了,回聊。 谁?商俞在那边酒店拥被坐直。 孟朝茉并不藏掖:你表叔。 第55章 闻隐那天唇角菡萏微绽,在秋日里始终带着抹春意的笑,是真替她开心,他挽起洁白袖口时说:我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朝茉。 孟朝茉抿唇一笑,替他添上空了的茶杯。 随口问道:你怎么回国了? 闻隐端茶杯的手微滞,回得笼统,只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 她也就没再细问。 对于这位年长自个儿十岁的人,孟朝茉向来是敬重大过别的,何况人也曾帮助过她的事业,因此一直在充当添茶小妹,眼瞧茶杯见底就连忙满上。 最后弄得闻隐哭笑不得,别总拿我当长辈。 没呢,孟朝茉讪笑,我这不是一直喊的闻隐,没叫闻先生呢。 闻隐目光下撇至她殷勤端茶壶添茶的动作上。 她慢悠悠停下,确实有种被长辈戳中的局促感,硬头皮解释:你来得少,贵客讷不是,就积极了点儿。 正巧见他搁在桌面的私人手机印消息震动不止,为了不让他再觉得自己拿他当长辈,胆子充大,眉尾灵动一挑打趣:消息这么多,你女朋友吗? 不知为何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闻隐望着她的眼神空顿沉默,分不清错觉与否,总觉得他神情一逝而过的黯淡,但膝盖上的指尖却又随意叩动,寡淡笑笑后直言:不是。 忽地问:你和商俞怎么样了。 这话还真不太好接,毕竟她和商俞如今暧昧之上恋人未满,盯着他左手那串常戴的沉香木手串好一会儿,才说:朋友、朋友而已。 然而闻隐深长眸色里头凝着她的眼神像是看懂了似的,接连而出两个挺好。 随后起身预备离去。 由下而上带起抹温淡的风。 孟朝茉作为主人客气挽留:难得来,这么着急走。 不料闻隐往外的脚步当真停下,以至于跟在后边送他出去的孟朝茉撞上他后背,脑门和鼻子一下子闷痛。 她伸手去揉。 闻隐这回的笑比刚才更直达眼底:你瞧你这么着急送我,是真想我多待会儿? 她脑袋啄米说当然。 他像是想到什么忽而语气沉重落寞不少:我们应该很快能再见面了,是冬天吧。 那个角度,看得正好是办公室那套办公桌椅,是商俞给她定制的,是国外一位名家之作。孟朝茉一时纳闷,闻隐看得入神,难不成他认识那套桌椅的设计者? 没等她多问,闻隐已经离开了这。 他真看着那套办公桌椅这么说? 出差提前回国找她蹭晚饭的商俞问。 孟朝茉不明白他为何听完整个过程唯独揪着这个点问,盛好南瓜粥给他,对啊,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冬天很快会见面是什么意思。 餐桌对面的商俞忽而牵唇哼笑,气息在唇畔漾动,除拂了他接连工作和长途飞行的疲态。他身上还穿着坐飞机的那套白衬衫西裤,从一进来便跟在她屁股后边问闻隐来找她做什么说了什么。 飞醋乱吃。 孟朝茉想。 直到现在才算扫除那点儿醋意。 笑什么呢。她问。 闻隐认识意大利那位办公桌椅的设计名家,自然能看懂这是他定制好送去摆在那的。至于很快会见面他对这位表叔向来很了解,素性、且含蓄到说话常常要人琢磨。 他与孟朝茉上次的婚礼是在冬日,闻隐没能参加,这次 商俞抬眸看向孟朝茉。 孟朝茉不期然与他视线相撞,看我干嘛,喝你的粥。 哦。商俞垂头慢条斯理喝粥。 这次真的能在冬日么。 他隐隐想加快步调,这周六你有空吗? 孟朝茉抿下口汤点头,有。 原本这周六定了和客户谈事情的,但对方老家遭遇暴雨天,洪水泛滥,他得赶回去安顿一大家子的人,于是两人的饭局后延。 我在澜轩定了座,周六咱们去吃吧?商俞说。 她答应了。 商俞也就不再磨磨蹭蹭不肯走跟赖在这似的,毕竟他实在嫌弃他自己身上那身从下飞机穿到现在的衣服。他得回去冲澡换下来才不会像刺挠那般难受。 但天公不作美,黢黑天空犹如被深掘出个无底洞,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哪怕在雨中待上一秒也得湿个透彻。 孟朝茉收回落在雨幕的目光,在窗边转身看向捞起西服外套欲出门的商俞,想了想还是开口: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吧,你看外面雨大的,雨刮器都顶不上什么作用了,开车不安全。 他听后顺她的话坐回椅子。 是难见听话的模样。 然而晚饭吃完两人再面对面干坐着难免尴尬,于是她主动说:我去洗澡,你要不看看电视,或者去书房打两把游戏都行。她知道他对游戏在行,得闲偶尔会和莫多衍那帮人开黑,顺手指了下书房的位置给他看。 见他点点头并无异议,自己也就进浴室洗澡了。 可是等她出来,商俞仍坐在餐椅上没动弹,甚至维持的还是同个姿势,听见她出来的声音抬头看过来,有些难启齿的模样:我能在你这儿洗个澡么?难受衣服穿的。 孟朝茉恍然,他是洁癖发作,长途飞行后第一时间向来要洗澡换衣,这次先来的她这,忍到了现在。她当然说可以,但是,你也没换洗的衣服吧。 出差的行李是跟着邓竹的。 对于这点商俞倒觉得好解决,让邓竹送一身来。 她想商俞也太不体恤下属,明明自己就因雨大开车不安全而逗留在这,却又让助理跑来一趟,这不是折腾呢吗? 显然缺少同理心是商俞惯有的毛病,他压根儿不会在些细枝末节上去替别人着想。现实里他确实无须做到这个地步,总归会有前赴后继的人照顾他的感受。 但未免人情味匮乏。 她直言:别吧,雨这么大,有这功夫你都能回自家君园去洗澡了。 商俞便没了下文。 她忽而想起,我这有套男生穿的衣服。 说完便去找,终于在压箱底的地方找到了,边转身拔高语气朝外欣然道:应该合身,你看看 话音被扑面笼罩的黑影淹没。 商俞不知何时跟来卧室的,大约是她刚才找得投入没听见动静,此时阴沉沉被巨浪从头到脚淘了一遍似的站在她跟前。 声线抑顿沙哑:为什么? 她垂手攥着那套衣服仰脸懵然,什么为什么? 衣服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眼睫蛾翼般掠闪,像是在遮掩压制眸底的盈亮,但眼尾乃至下眼睑的绯色还是泄露他此时的心境,为什么你这儿会有,是谁的? 记忆逼近两人晚饭期间提及的人,闻隐?他来过? 胸口先是闷沉,紧接有股郁气汇集而出、包括身上他嫌弃得要命的衣服带来的不适接连袭来,整个人躁郁扯开束缚的领口。 他像是气极了,在她面前来回踱好几步,最后像只大狗似的扑抱住她,脸埋在她颈窝,凉丝丝的。 姐姐,你怎么能让他也进来 孟朝茉无奈至极。 这位今晚从进门就追问她与闻隐见面细节,一度乱吃飞醋,到现在又捕风捉影,她懒洋洋举起手里衣服,拖着语气:你家表叔会穿这种衣服? 商俞去看。 只见一只二哈在瞪他,是短袖上的图案。 百分百不是闻隐的风格。 下一瞬,孟朝茉把衣服裤子丢他怀里,往外走的同时留下句:我在超市买东西满八百八十八送的,顺手丢洗衣机洗过了,你凑合穿吧。 商俞在原地捧着衣服,上边的二哈和他对视的眼神独到,透着三分讥诮三分智障四分冷酷。他一时后悔刚刚自己那股捕风捉影的折腾劲儿。 待他洗完澡出来,夜幕下的雨毫无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猛,大有淹没整座城的意图。商俞在窗边望向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孟朝茉,雨还是很大。 孟朝茉闻言扭头,不得不说商俞是个衣架子,连这种质量一般款式一般的赠品也能被他穿得好看,他一只手稍微撩起了点短袖下摆,抄在裤兜里,另只手刚从玻璃窗上放下来。 她目光越过他扎入窗外,看不清雨黑暗里的雨势,但玻璃窗被雨珠砸落的声音闷重入耳。 她刚要说点什么,只见商俞眼底希冀瞬亮。 仿佛在等她下文。 她忽起捉弄心思,这种雨下不久的。 一瞬间,商俞两眼熄光。 正巧新闻里播报的是箜市这周遭遇的暴雨天,老旧的排水系统已然应付不了这种恶劣天气,已有好些街道形成了大面积积水,然而箜市的雨还在下。 你最近还是别回清荷镇,南舟的雨兴许下不久,但是箜市的雨已经下了好些天,好在你公司工厂都已经搬过来了。商俞坐在她身边时说。 新闻画面里,有车在水中漂浮、人被水冲走,箜市仿佛在某刻进入阒黑混沌。但混沌里仍照光亮,有人在奋力救援、有人因获生而落泪有人在感恩被救。 她这几天朋友圈被暴雨刷屏。 本以为只是天气恶劣,终归会转晴,但恍然间才发现箜市已然受创,然而箜市的雨还未停歇,她想起那个回老家安顿家人的客户,或许再演变下去,箜市也将面对一场严重的洪涝灾害。 她想起在小池村的孟得安,在微信里问过他的平安后,脑海里浮现新闻播放的监控录像中困在雨中、甚至在水流里一闪而过显得鸿毛微小的人。 她想起的又不仅仅是孟得安。 连商俞同她说话也没听进去。 朝朝?还是被连叫两遍才反应过来。 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商俞复又重述一遍:雨小了我先回去,周六见。 她点点头,目光回到电视上,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哦出声,总之连商俞出门的动静她也没大关注。南舟的雨倒真被她说中下得确实不久,然箜市却足足下够了整个星期。 南舟的周六风和日丽。 商俞在澜轩按照孟朝茉的口味先点了些菜,其中天白花菇、慢烤竹炭羊肉这两道菜是掐点上的,然而直到放凉孟朝茉也没来。 经理带着主厨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介绍:今天是七夕节,这道鸳鸯玉盘在这时候最应景。 邓竹在旁边暗骂:应个屁的景,没看到人是独坐在包间么。于是出声:二位先出去吧。 但主厨和经理二人还未出去,商俞先腾的起身,衣角掠起股冷冽朝外走,身后留下满桌未动筷的菜。 第56章 商俞拨过去的电话响过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最后被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男音接听。他在车内盯着刺目的白日光蹙眉,耳边传来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与他内心的纷杂同处一个频率。 商俞?闻隐纳闷看了眼来电备注。 她电话怎么在你那。乍然开腔,低沉的凛风过境。 这下轮到闻隐沉默,像是一言难尽,只道:我们在清荷镇小池村,你要是想见她直接过来吧,这边都挺忙的。 说完挂断了电话。 清荷镇的路并不好走,积水横贯建筑之间的空隙,好在周六雨停,积水有稍许消退,加上邓竹提前探听好路况,开的是越野车,除了速度慢点,商俞还是稳妥抵达小池村。 小池村状况明显糟糕,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将其摧毁了大半,目及之地多是断壁残垣,商俞找到孟朝茉的身影时,她身上穿的衣服已脏得不成样,正把一个半大的小孩抱上救援车,有瞬间想往上颠抱,是前边在车旁负责接应的闻隐伸手托住、而后接过。 随即关好车门,拍了拍驾驶座车窗,示意可以出发。 待车启动走出有段距离,两人回头才发现在一处废墟旁立着的商俞。孟朝茉与他隔着满目狼藉衰败相望,两人都是波澜不惊的一眼。 她没闲暇去深究他的情绪,快步去到他面前,你怎么来了? 然而没等他回答,便因学校方向有人喊她去帮忙而跑开,商俞目视她远去,刚刚她臂弯抱有小孩时,一步步沉稳有力,现下才恍悟她的纤瘦,但并不妨碍她背影如风,赶上前面的闻隐。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3) 即使她不被叫走,也等不到商俞真实的回答。 在这种情况下,他那句你怎么没来澜轩总归没法问出口。 前面是所小学,大半的教学楼被摧毁。看到这,他大抵明白孟朝茉和闻隐在泥石流过境的小池村做些什么。 两人奔赴同个目的地,似乎身披同束光芒。 瞬间是亮白到无法直视的刺眼。 好像和孟朝茉做这种事的不会是他,他也从未想过要到灾害现场出力,甚至未闪过一丝半点的念头。 四周莫名袭来一股力道裹挟着他的四肢,顿时有种无力感。身侧的邓竹察觉他的落寞,适时道:箜市这次受灾,远商包括你个人也都捐款驰援了,数目是他们俩的十倍不止,并非人亲自到才行。 然而商俞像是没听进去,视线仍留在孟朝茉与闻隐走过的那条路,忽而问:你觉得他们般配么? 邓竹一时凝语。 答非所问:商先生怎么问这个。 商俞像是听到了答案冷淡轻撇唇角,拾步沿着泥浆淌地的道路,踩上那种工地上运来的木板临时铺成的路,朝孟朝茉消失的方向走去。 邓竹在后面跟上。 毋庸置疑,他刚才下意识的反应是般配,郎才女貌如何不般配。就拿商俞和孟朝茉来说,在他眼底也是般配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一边的孟朝茉正在组织被困在学校附近的学生撤离,好在这天是周六,学校也就十来个小孩在小操场玩闹,泥石流来时,有个六年级的学生领着大家往山坡高处跑,因此躲过一劫。 孟朝茉原本是听闻小池村遭遇泥石流,电话里联系不上孟得安,于是匆忙驱车赶来查看他是否无恙。彼时孟得安正和村长一众人在安置点奔波。 孟朝茉便留在小池村帮忙。 至于闻隐,本是因祖宅在洪水中受损而回箜市,途中遇到车在水里熄火、发动机受损的孟朝茉,主动提出送她前往小池村,也因缺人手而留下来出一份力了。 找到失联的小孩,众人先是铺板,板不够了便是竹子,再排成人梯似的队伍接力,一个个将孩子从坡地接应下来安全的地带,再送去下面车辆等候的出发点,由救援车把人送去安置点。 萝卜头似的小孩哭得惨烈。 嘴里直喊妈妈。 在场的人纷纷安慰妈妈待会儿就来了,然而现实是他妈妈在失联名单里,至今未有消息,最坏的猜测是不幸罹难。 商俞立身的地方是处空旷且相对平坦的地儿,被接应下来的小孩相继码萝卜似的码在他这边。萝卜头四处张望搜寻他妈妈的身影,最后像是在废墟里辨别出了家的方向,要往家那边跑。 一不留神摔趴在地。 就在商俞脚边。 然而商俞也只是轻淡垂眸瞥了眼,尽管近在咫尺,但他什么也没做,哪怕施手将其拉起的动作迹象也全然没有。 邓竹条件反射弯腰满心怜惜将半点大的小孩扶起时、帮其擦泪温声安慰时,某一瞬忽然明白,商俞所问的那句你觉得他们般配么是缘何而起。 大概是孟朝茉与闻隐的怜悯心。 让商俞生此疑问。 邓竹帮小孩擦泪的动作不由缓慢,他甚至想,单从性格方面来看,孟朝茉与闻隐确实更般配些。 商俞自小缺失怜悯以及共情能力,他会捐款会大规模做慈善事业,全然是来自于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是一种机械且不掺杂他个人情感的做法。 但当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甚至小孩摔倒在他脚边,他也未必会施手去扶,就如刚才。 邓竹感慨,有意点燃商俞的怜弱心理,维持蹲下的动作抬头问:商先生,家旺手伤着了。 在刚才安慰他的对话中,邓竹弄清小孩名叫家旺。 半指宽的血迹蜿蜒在小手臂上,现下已然凝固。 有更高年级的小孩不怕生回应:刚刚跑去山坡上的时候他摔跤了,他才读一年级,也不知道是摔跤疼哭的还是吓哭的。 他应该是想妈妈想哭的。有别的小孩猜测。 邓竹没等到商俞的回应,便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于是又叽叽喳喳响起小孩们的嗓音,稚嫩地诉说当时的险状。 回吧。商俞说。 邓竹不明白他跟上来却又要走的心态,拍了拍家旺的脑袋,临走回望一眼孟朝茉的方向,她与闻隐一行人已将困在山坡上的小朋友接应下来,正往这边来,而正是这时候商俞提出回去的。 商俞走在前面,心里频闪悔意。 他不该来,倘若不来,也就不会在见到孟朝茉与闻隐的背影时,不可避免地产生他们俩登对的念头。 他离去的步履飞快。 却还是在临上车时被一道温柔清和的嗓音绊住,商俞,你正好要走吗? 回身见到只有孟朝茉独自一人的身影,他竟然松下口气,什么时候她与闻隐站在一起也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压迫感。 他点头当回应。 孟朝茉听后继而抱着家旺来到他面前,你能顺路把家旺带去安置点吗?安置点设在清荷镇的体育馆。 商俞垂睫看她怀里的家旺,已经不再聒噪地哭,似乎很怕他,一直把脸埋在孟朝茉怀里。 孟朝茉显然以为他的沉默意味拒绝,忙解释:这趟救援车坐不下了。如果你回南舟的话,是顺路的,到了体育馆会有接应的人,不会耗费很多时间。还有,今天失约没去澜轩,我很抱歉,下次 她后知后觉商俞来这处找她的目的。 商俞听闻她的长篇解释骤然蹙眉,打断:我送他去安置点。为让他答应帮忙而讨好般的解释,仿佛在她的印象里他生来冷漠、断定不会答应。当然,他并不想承认他有种被戳中的气急败坏。 闷声接过她怀里的家旺便上了越野车。 也没问她接下来的安排,总归有闻隐不是? 路况不好,一路行进得艰难。 商俞看不下去家旺晃来晃去的小身板,给他系上了安全带,大概是他动作凌厉果断、面色寡淡冷感,家旺嘴一扁又想哭。 别吵。商俞先制止他的哭音。 家旺硬生生吓得不敢哭。 垂头用食指和去抠手臂上结痂的血迹。 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啊。忽地小小叫了一下。因为旁边的商俞刷一下扯过他的小手臂,拿湿巾替他擦血迹,动作看起来很可怕,但是手臂凉凉的并不疼,家旺也就把下半声低叫咽回肚子里。 手臂失去钳制,家旺又下意识去抠手肘,但碰到的是柔软的布料,才发现伤口已经被块手帕包住,上边还绑了个死结。 家旺也就放弃抠手。 维持垂着小脑袋的动作。 到了后,商俞抱他下车,他也不像原先那样抗拒,软绵绵趴在他肩头。确实如孟朝茉所言,体育馆有接应的人,对方听闻家旺是小池村的小孩,伸手要接过带去二楼。 但家旺哼唧了几声。 搂着商俞的肩膀不肯松手。 商俞:你带路吧。 体育馆二楼的篮球场是小池村的安置点,其中有家旺眼熟的人,他抬头,一双黑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找到想找的人渐渐熄灭光亮。 商俞放下家旺。 对方仍攀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松手。商俞语气算不上温柔。 家旺应声轻轻松开,眼底怯怯的。 商俞未起波澜,还是朝邓竹说:去给他拿点吃的。 安置点会分配相对简便的食物和水,邓竹拿到泡面和矿泉水,又去车上把两袋茶糕给拎上了二楼,这还是今天在澜轩商俞冷面离座后,经理追出来硬塞他手里的,说了一堆服务不周的话,企图让他在商俞面前挽回稍许。 商俞在安置点待到了晚上,吃完东西的家旺睡熟在他腿边。途中来了两波人,先是坐救援车来的其他小孩,晚上才是孟朝茉和闻隐那批在现场帮忙的人。 与他们一同的还有获救的民众。 家旺像是有感应似的。 枕在他腿上的脑袋晃动一下,醒了过来。 奔起朝一个女人跑去,扑在她怀里,软软喊妈妈。 孟朝茉一身泥泞不堪,唇角勾起轻轻的弧度。 从商俞这个角度看去,昏暗的篮球场入口,她身旁的闻隐也面含惬意的笑,辨不清是看到家旺扑进他妈妈怀里而笑,还是因孟朝茉的笑而笑,总之在那刻,再多的人都仿佛是局外人。 邓竹见到家旺妈妈平安归来,满心欣慰,等在众人劫后重逢的场景里抽身,才反应过来观众席已不见商俞坐着的身影,也不知离开多久了。 孟朝茉此时也问:商俞呢? 本以为他将人送到便离开,但邓竹居然还在,也就意味着商俞并未离去。 邓竹正纳闷,刚刚还在的,就在那坐着。 他指向篮球架后面的位置,那空空如也。 此时,隔壁的器材室传来一段钢琴音。在经历灾难的人听来犹如熠熠闪耀的银河在眼前徜徉,音符清越跳动,载动了大部分湮灭在灰烬中的希望,仿佛在这段钢琴曲里,可以暂抛泥石流那段灰暗的记忆。 有小孩反应过来:是学校那架钢琴!没有被泥石流弄坏,被搬到这里来了! 是音乐老师在弹吗?好好听啊。 肯定不是呀,音乐老师周末都回家了,她家又不在清荷镇。 孟朝茉听出来这首《Tassel》里的失落。 音符下厚重哀缓的心境。 和闻隐对望一眼,显然对方也明晰地辨别出来了。 他朝琴音流淌来的方向挑了下眉,意思让她放心去。 有小孩也要跟去一探究竟,被闻隐蹲身横臂拦下说:我们就在这听,别去打扰弹琴的人哦。 孟朝茉推开器材室的门,由内而外钻出的烟味呛得她直拧眉,挥开往鼻尖扑的烟味,分目光望向琴音来源处,只能看见窗边朦朦月光下隐隐绰绰的人影,以及反放在钢琴上的燃到一半烟,一点星亮尤为醒目。 她抬手摁灯的开关。 两下,并无反应,灯是坏的。 与此同时,随着她的动静,黑暗里琴音戛然而止。 孟朝茉? 商俞叫的是全名。 是我,她答,灯坏了吗? 嗯,坏的。 你怎么了?她问。 直觉告诉她应该不是她失约没去澜轩的事,毕竟他能找到这来,就意味着心情还没到琴音深处沉沉缓缓的地步。难不成是因为目睹箜市乃至小池村遭遇的天灾,而心生悲悯? 以她对商俞的了解,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商俞把烟摁熄。 仰头辨清靠近的孟朝茉的身形。 伸手去触她的手心。 孟朝茉只感到盈满手的冰凉,紧接像是什么抵靠在了她的身上,应该是商俞的额头,随后胸口下传来他鼻音闷钝的低喃:我们也很般配,是吧? 以及透过衣料渗透肌肤的丝丝凉意。 第57章 也?孟朝茉攫取关键字眼,还有谁? 电光石火间,她忽而明白,你是觉得我和闻隐般配 他继而陷入岑寂,不置可否,孟朝茉只感到横亘腰间的力道重了不少,心里也就明白没猜错对方的想法。 旋即用一种温和现实的声音说:他性格好,不会自我为中心到不顾其他人感受,更不会像你那样对人对事冷漠到骨子里。会照顾人,有回我去他家祖宅,他居然知道我不爱吃鱼,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观察到这种细节的。这样看来,我确实和他更般配点,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契合到十分轻松。 是我先遇见你。他没法否认连自己内心也隐隐认定她的说法,心脏不可抑制地骤缩,在漫无边际的失重感里复又低语一遍。 孟朝茉唇角向两边微抿,闻隐十几岁,家庭出变故那段时间,两个奶奶带我一起去看过他,那会儿我应该四五岁。我和你是八岁遇见的,说起来,我和他见面比你还早点儿。 你并不喜欢他。商俞找回丝丝笃定。 孟朝茉像在反驳他,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都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感情了,爱不爱的也不是那么重要,有时候合适更重要,否则往后的生活早晚要磨灭两人之间的爱意。 商俞未言,久久才拾起淡到消弥的声线:所以朝朝选合适是吗? 这下轮到她半晌不出声,再给我弹一遍Tassel吧。最后答非所问。 月光在眼前描绘出商俞坐在琴凳上的轮廓,长指翩跹琴键,在身体周遭流淌的琴音将她推回过去的记忆。 并不算太愉快的记忆。 那次她并未如愿听到商俞的演奏。 那段时间她与商俞关系处在男女朋友的阶段,其实说是恋爱,现在想想顶多算是她倒贴加上旁人起哄的结果。商俞虽说对自己那帮朋友称呼她为嫂子并无异议,但从不会主动介绍她是他女朋友的身份,回回都是她自我介绍并以女朋友身份自居。久而久之便也成真。 甚至在家里晚宴上被李园清玩笑话打趣说可以挑个吉日让他俩结婚。 以至于商俞那段时间脸色寡淡素冷,孟朝茉看出他心情欠佳,对他赴约她的生日晚餐本不抱希望,不料他还是如约而至。 然而那晚的餐厅有对情侣求婚、旁人带着祝福的目光观看,气氛一度烘托到极致。这无疑又勾起商俞被暗示结婚的那段记忆,触他霉头。 她为消融两人寒冰主动开口:商俞,那有钢琴,今天我生日,要不你去谈一首歌给我听听? 商俞用一种半讽半凉的语气回她:怎么,难道你急着想做今晚第二对主角? 气得她在餐桌上与他不欢而散,连她一直想吃这家餐厅的鹅肝慕斯摆上前也没心情碰,留下上菜完不明所以的服务员、以及说完那句话之后眼睫半遮黑眸定坐不动的商俞。 那次他们冷战时间长达半个月。 正当她按捺不住要去找商俞时,他在一个雨天先来到了她的公寓,两人默契十足没再提起不愉快的记忆,又和往常那样相处。 但此时此刻,孟朝茉又提起这件事,没了先前的硌在胸口的愠怒,平淡到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芝麻小事,你还记得我生日那次想听你弹钢琴 话说到一半,器材室的琴音陡然崩断,商俞耷着头,双手缓缓收回放在身两侧凳沿,说不上是撑还是扶。 嗓音晦涩:那时候,我不情愿受长辈太多干涉与管束,抱歉。 朝朝,我们也慢慢变合适了。他仰起头伸手去拉她。 被她背手到身后避开,最终只攥到一掌空气,耳边响起她淡淡又不乏清晰的声音:那是因为我一直在了解你、适应你。 回回提起往事商俞总归无从辩解,他复问:你之前答应我七夕一起用餐算什么?我们还是能在一起的,朝朝? 越到后面,他沉沉的语气又轻得像羽毛,杂糅不确定的试探。 孟朝茉视线如温静月色落在他身上,空气仿佛慢慢停顿。 两人从器材室出去,邓竹本以为这个点该回去了,毕竟晚上还有饭局,于是趁孟朝茉忙着去楼下接应新到的救援物资时,寻空隙对跟在孟朝茉身后的商俞提醒:商先生,晚上还应了杨总那边的饭局。 推了,大晚上吃哪门子饭,我过了九点不吃东西。商俞脚步未停,仍跟着一起下楼接应车辆。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4) 剩邓竹在原地不明原因。 心想原本拟定在白天的,结果你要和前妻用餐才推在了晚上,现下还得再往后推。左思右想还是归结于自家老板在器材室和前妻的谈话内容。 事实证明,商俞并不适合在安置点照顾人,家旺想吃个泡面,他不知道面饼下放着叉子,拆了料包径直到热水下去,最后家旺找不到吃面的叉子。 还是邓竹了解商俞在这些事情上的短板,果不其然在泡散的面里捞出油乎乎的叉子,连商俞自个儿瞧见了也眉心一蹙。是闻隐隔着素净的手帕拿过,细细擦拭干净再给家旺,看了眼埋脸认真吃面的家旺,他说: 你有饭局先回去也行。 他刚才凑巧听见了邓竹与商俞的对话。 商俞:已经推了。 闻隐点头,这儿少说要到半夜才能结束,你要是困了就去车上眯着,别硬捱。 商俞坦然:没矫情到这地步,熬夜也是常有的事儿。 然而真到凌晨,商俞却失了现在的云淡风轻,他真的捱不住了,不因为困,而是一天没进食带来的胃疼,靠坐在篮球架后边缓解。 他身边的邓竹也加入志愿帮忙行列,跟着孟朝茉忙于收尾工作。等到凌晨一点准备离去时才隐隐觉得昏暗里商俞脸色有种说不上来的苍白。 不消多想,邓竹马上说:我去买胃药。 被商俞抬指梢制止了。 邓竹想想也是,刚遭遇洪水泛滥的清荷镇,这个点哪还有药店开门,只能赶紧开回南舟市才能解决这事。 此时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体育馆只剩少点灯光还没熄灭,大部分人已经躺在临时铺的床垫被子上进入睡梦。 离开体育馆到楼下停车点,天色黑沉,商俞虽说嘴唇与面色泛白,但匿在大家的朝下照射的手电光亮之外并未被邓竹以外的人察觉。语气与平常无差别:朝朝,你坐我车回吧。 孟得安第一个不答应:今天感谢商总留下来帮忙,我自己送朝茉回南舟就行了,不再劳你大驾。 不料孟朝茉并不站他这边,你的车不是被水泡坏了,我正好顺道坐他车回去,你忙了一整天了好好休息。说着把她在老街的那套房门钥匙递给孟得安。 孟得安狐疑的眼神在两人间逡巡,不由想到两人在器材室商俞到底对孟朝茉说了什么,以至于她开始袒护他。 又听到孟朝茉说:闻隐你要回南舟吗?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闻隐摇头,我得回趟祖宅。 清朗的目光扫向久久没搭话的商俞,拧眉低叹,让你别逞强了。 商俞闻言先转看向孟朝茉,发现她在和孟得安道别没听见后才淡淡回说:没事。 但他再怎么避免被孟朝茉发现也是徒然,两人同车回南舟,车程两个小时,即使他不放手在腹部按压缓释,也逃不了孟朝茉对他长年累月的了解,多看几眼便问: 商俞你是不是胃不舒服。 没有。 车上有备药吗? 没有不舒服。 孟朝茉自顾回答了自己:你这辆越野车基本没开过,肯定没药放车上。邓竹你先导航去最近的市医院吧,这个点药店都关门了。后半句是对前面开车的邓竹所说。 邓竹点头应好。 商俞:犯不着去医院,先开回南舟,我住的地方有药,老毛病,忍忍就行。 当途中孟朝茉放了只柔软细腻的手在他腹部,并温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疼时,商俞终究还是卸下伪装,又是以往那个胃疼起来往她怀里钻的人,抱着她回:十一点多的时候。 应该让邓竹去附近医院买药的,孟朝茉并未抗拒他将下巴抵在她侧肩,真能忍到南舟? 商俞轻轻嗯了声,又蹭她脖子,疼。 孟朝茉拨开颗衣扣替他捂揉。 商俞低声问:朝朝嫌我矫情吗? 孟朝茉停顿一瞬复又继续,嫌。 商俞随即松开她,本以为他要不再赖在她身上,下一秒却抱得更紧,低低慢慢的语气:就这一次,朝朝,抱抱我。 是了,这才是商俞的作风,借着胃疼愈加哼哼唧唧要撒娇,孟朝茉很平静地用左手回抱他。末了到她家公寓楼下时,商俞仍是委顿怠倦的模样,所以次日清晨看到他的身影出现时,她小小吃惊了一下。 不难受了吧?她目光移向他的胃部,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羊毛大衣,里边驼色毛衣,身形挺拔。与她的大衣毛衣穿搭很相似,唯独色系不一样。 商俞摇头,自然地递上餐盒,顺手给她开兰博基尼的副驾驶车门,她接过后侧身弯腰坐进去,两人配合得极其默契,像及相处多年的亲密恋人。 实则这种事商俞做过不超十次。 想起上回他为让她在车里吃早点用心良苦,所以孟朝茉这回也就不顾及他到底嫌不嫌食物的味道,径直开盖,桂花糖粥的清甜直扑鼻尖,吃到最后难免齁甜。 她说:黄汾阿姨是不是知道带给我吃的特意多放豆沙糖。毕竟驾驶座那位不爱甜的。 空顿两秒才听到他的声音:回头让她少放点,味道还行吧? 见她颔首。 他指尖轻磕了下方向盘。 傍晚,莫多衍跑远商大厦顶层想捞商俞去城西新开的酒吧喝两杯时,见他正在东面那扇落地窗前,视线垂落至某处一动不动,连他进来了也并无反应。 莫多衍开腔:你看什么呢,我都坐这老半天了也没见你挪动半点儿,倒是一直看手表像是在掐点。 没得到回应,莫多衍凑前顺着他的视线下看。西边的瑞西大厦大概三十层左右的样子,能看到一个姣好的身材轮廓,正在斜阳半铺的窗边打电话,一颦一笑很是生动。 正想调侃商俞现在也会瞧孟朝茉以外的女人了,再定睛细看,那可不就是孟朝茉。 她怎么跑那去了,办公室搬那了?莫多衍自顾嘀咕,你这哪还有心思上班讷,整天就站这看人家了吧。 又把西边靠墙的遮阳帘遥控下半边,你也不嫌晒。 瞥了眼瑞西大厦的孟朝茉,正好对面老九进了办公室和她汇报工作,努嘴说:还是个男助理,你是得盯紧点,不然人再谈个男朋友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就是。商俞忽然打破缄默。 什么你就是。莫多衍不明所以。 商俞补充:我就是她男朋友。 莫多衍两条眉乱飞,在他的追问下,商俞说出了昨晚在器材室两人达成的满月恋爱的约定。莫多衍惊讶到重复:双方满一月觉得合适就继续在一起那要是没满月呢? 话音刚落,顿觉不妥,果不其然商俞脸色便不大好看,正想扯个别的话题就此揭过,结果又瞧见商俞披着一身阴影脸色沉了三个度。 往瑞西大厦那边一看,对方的助理出去后怀捧着一瓶花带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弯腰坐在沙发上那瞬细框银边眼镜在余晖下微闪。 孟朝茉是不是轻轻笑了一下? 第58章 杨骋来得凑巧,今天工作少,他要是晚来个半分钟,孟朝茉也就在下班回去的路上了,她以老同学的身份寒暄:上次在同学会临时有事先走了,感谢你还能上门来祝贺我迁办公室的事。这事是她当初在聚会与他聊到工作、顺嘴一说,没曾想他还记得,甚至登门祝贺。 来得匆忙,也没好好准备。杨骋比他大学时善言辞千百倍,相比过去长在座位的竹竿的形象,也是天差地别。 孟朝茉:没有,花就很好了,我很喜欢,多亏你还连花瓶一起准备了,不然我这临时还真没添置好花瓶这类小物件。 花瓶里插着花,摆在了办公桌一角。 色彩交织极度舒适,是精心搭配的色调。 那看来你还喜欢蓝色,花店老板直说乔迁礼该用红色系,好在没听他的,蓝色还是选对了。杨骋忘性挺大,但唯独前桌圈束一头黑亮发丝的蓝发圈在他脑海里晃动了许多年。然则扪心自问,也没多深刻,可又忘不干净,索性他就到瑞西大厦来了,带来家中一瓶家政阿姨刚换上的花,连花瓶也给抱来了,不顾阿姨在后边喊他太太刚拍来的花瓶可宝贝了,你给拿哪儿去。 到这甚至胡诌出什么花店老板的说辞。 蓝色在我这绝不踩雷。孟朝茉笑说。 两人又聊起在大学时,孟朝茉对蓝色有多偏爱,就连松垮肥大的班服她也经常穿,只因班服是深蓝,好在她身形纤瘦,班服穿得反而有股由内而外的青春气,甚至被人拍到发在论坛引起一股运动清纯风的热潮。 那时候就觉得蓝色班服好看,加上耐脏下楼拿外卖的时候还能防晒,就总穿它。不过受李园清邀请去老宅吃晚饭,有可能见到归家的商俞时,她万万是要换一身裙子精心打扮去赴约的。 说完这话,杨骋像是被敲中记忆点一般空顿静默了半会,再抬眼则是问:我生日,朋友们在一块聚聚,你有空吗? 孟朝茉先问:什么时候? 今天。 今天晚上?她没想到这么急切。 嗯。 孟朝茉侧抬头望了眼东边的远商大厦顶层,然而单向玻璃并未让她探究到什么。她在想,虽说与商俞有约定满月条件在先,但两人仍是男女朋友,和别的男性聚会时便不自觉考虑到商俞这号人。转念一想,又不是和杨骋的单独约会,大把的朋友同学在场,没必要有负担感,待会儿和他发消息说一声也就行了。 于是点头,行。 杨骋便替她安排,那咱们这会儿就去吧,他们已经其实已经到了,微信催了我八百回,我开车吧,回头送你回去。 其实早上是商俞送她到瑞西大厦楼下,她的车还放在清荷镇,老九今天下班准备去开过来,也只能蹭杨骋的车一道去比较方便了。 电梯下行时,她发了个晚上同学过生日,不用接我下班的消息给商俞。 途中聊天才得知,杨骋是南舟本地人。两人大学四年交集鲜少,只是有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很久没见杨骋的竹竿身影了,一问才知道他早已去国外一所大学做两年期的交换生。 聊着聊着猛然想起一节体育选修课后杨骋吱唔着拦下她,但她急于用周末假期飞去见商俞,背影匆匆丢下句什么事下周再说,谁知道一晃过去六七年才再次见面。 现在想想杨骋或许是想与她道别的。 所以你生日到场的是你在南舟念高中的朋友同学?我应该都不认识。原先还以为是大学同学。 杨骋以为她会觉得尴尬,点头后补充说:放心,都是挺随和的一帮人,他们和你肯定能玩得来。 孟朝茉对这种结果显然喜闻乐见,毕竟她并不想见到常迦那类背后说她闲话的同学,没事,这样反而更好。 这样一说,杨骋自然明白她这句话的由来,释然一笑。 傍晚路边飒飒轻颤的银杏有了深秋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将近,她向来畏热喜凉的体质也觉得有些冷,下车后不禁圈紧薄绒大衣,旁边替她关上车门的杨骋虽说穿了身西装,但秋风里还是一身疏朗。 在服务员带领下,穿过氛围灯萦绕的走廊,刚进门便听到有人说: 好啊杨骋,你过生日让我们等这么久,先自罚三杯。 见到他身后的孟朝茉,一行人收敛嬉笑,这位是?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找的女朋友? 打住,杨骋及时制止没边没际的玩笑,这我朋友。 随即介绍在场的人给她认识。 坐在靠中间位置的魏三儿是熟面孔,只知道他与商俞关系匪浅,倒不知道他与杨骋还有段同学关系,对方两条眉高挑,显然在诧异她的到来,但两人的关系是因有商俞才有联系,商俞不在场,两人也就当作初次认识般打过招呼后分别坐下。 开始为暖场玩了个小游戏,孟朝茉运气不赖,一轮下来滴酒未沾,倒是杨骋被他那帮朋友坑的喝下三四杯,最后冲她使个眼色借上卫生间躲过最后一杯酒。 魏三儿原本坐在杨骋旁边,杨骋起身往外后,他挪近屁股坐在孟朝茉的左手边,问:嫂子怎么认识杨骋? 下意识想反驳他这个称呼,旋即反应过来她的的确确是商俞女朋友。而魏三儿能消息迅速得知此事,还得归功于下午在办公室得知实情后嘴快的莫多衍。 大学同学。 魏三儿拖了声哦,又贼兮兮问:嫂子,要不让我商哥也来这陪你玩玩。 随你。 见孟朝茉态度淡淡的,魏三儿一时拿不准主意,还是将聊天框那句嫂子在城西雲色,杨骋过生日呢给缓缓删个干净,谁让两人刚复合,关系丝丝微妙,他不敢随意掺合进去。 在场男女数量相对平衡,到后边游戏难免成为男女搭配的两两组合,有人眼尖看出杨骋目光不时流连在孟朝茉身上,本着成人之美的心说:杨骋你瞧你运气差的,寿星还被挑剩下了,这样,我把我的搭档美人儿让给你,我自个儿委屈和魏三凑一组。 说话的人是孟朝茉右手边的一个女生,话语间把她让了出去。 孟朝茉并无意见,笑笑就当同意。 她运气好,骰盅轻轻随手腕一摇,就能揭开个凑成对的数,所以众人想看她这组输了让杨骋替她罚酒的戏码落空,就连唯一输掉的一次,也是她伸手够过一杯酒,端杯仰脸利落喝下。 魏三儿输得多被罚酒罚得晕乎,醉眼朦胧里闪过孟朝茉喝酒的干脆果断,一抬一放,不觉令他回忆起过去商俞出来喝酒,身旁总是会跟着担心他胃不好而把酒往自己身边揽的孟朝茉。 那会儿大家也没觉得多稀奇,一帮人顶多会因着有这么个会玩骰子会喝酒的人而觉得有点意思。 到现在,她身边坐着杨骋,他可算觉得刺眼与不舒坦了。 一个冲动就把那句原本在聊天框被删除的话重新编辑给发送了出去。 结果商俞不仅没有警钟大响跑来雲色,连到这局散场也不见得回复,魏三儿全程游戏没给过杨骋好脸,玩牌也专开杨骋的牌。 旁边的秦施和杨骋从小一个大院长大,也就是把孟朝茉让给杨骋做队友的那个女生,脱下的皮衣搭在靠背上,她一把撸起半截袖子,皱眉不满,你干什么总开杨骋他们家的牌,输了多少次了都。 孟朝茉也看出来了。 一时抬眼瞧去等魏三儿的回答。 魏三儿咂了声,什么叫杨骋他们家还是把后半句人孟朝茉是我嫂子给咽回肚子里了,不消多想也知道,要是这话一出,众人心里少不得萌生一堆商俞和她离婚后怎么又复合了的疑问,目光探究落在她身上,少不得惹人尴尬。 后来也就渐渐收敛针对杨骋这个人的势头。 孟朝茉听完魏三儿的半截话,也大概能猜到他今晚剑拔弩张的缘由,无非是护着商俞,只不过商俞变乖了,连带他身边那帮兄弟也顺眼许多,该收敛则收敛。 想到这,她似乎到现在还没收到商俞回复的消息。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5) 直到结束仍是如此。 杨骋在电话里喊他司机过来开车,结果没说几句被挂断,从耳边拿下手机回头看向在门口等他的孟朝茉,晚风正好吹动鬓边发丝,也吹醒了他混沌的大脑,走过去边说:司机是家里亲戚,大晚上让他加班不乐意给我挂了。 孟朝茉笑:你好像并不生气。 杨骋摊手,我比较好说话,惯的他们。 随手招来个刚到这边等活的代驾,走吧,先送你回去,挺晚了。 其实你是寿星应该和他们去第二场玩玩的。有部分人去了ktv,孟朝茉再次提议让他也一同去。 杨骋还是摇头,真玩不动,回去歇歇。 到小区外面孟朝茉看过手表正好是十一点整,没等杨骋开车门,她先下车,面朝另侧刚绕过来的杨骋说:我到了,谢谢。 杨骋:那你进去吧,改天再约。 这句又作下约定的话足以概括他今日相处下来的心境以及期许。 但孟朝茉看似温柔恬淡,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宛如挨了道闷拳,直至人离开,仍留在原地吹着冷风难以缓释。 商俞的车停在她住的公寓楼下,她远远就辨出了熟悉的车外形,临近看车牌果然是,走近隐约能瞧见黢黑玻璃窗里边的人影,很快车窗降下,露出张困意未消的脸,还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哈欠,额前的头发也有些乱。 她问:睡着了? 商俞点头,随之从车里出来。 等得困了。 去哪了?下班在楼下没等到你,你助理说你已经走了,问他具体去哪儿还打官腔说不方便告知。商俞随口问她时指缝左右抓了抓头发,却显得更凌乱。 一大学同学过生日,我不是发消息告诉你了。 商俞把微信框点开给她看,哪有什么消息,聊天记录还是很久远的时间。她点开自己手机才看到那条呈红色感叹号的消息,可能当时在电梯里信号不好,没发出去。对他以男朋友身份在楼下等到大晚上起了恻隐之心,主动说:明天公司忙完和你去吃饭,地方你挑。 商俞拉过她抱住,现在就饿。 没吃晚饭?她下巴侧了侧问。 嗯。 那我给你下点荠菜肉馅儿的馄饨?前几天奶奶让袁楣阿姨包了送来的,冰箱里还剩点。 好。商俞随即松开,牵她手往公寓楼里走。 她垂眸瞥过眼牵在一起的手,故作戏谑:你现在可真熟门熟路了。 商俞回头唇角浮动轻笑,一副企图蒙混过关的模样,她也懒得和他计较。进到电梯轿厢她忽然想起来提醒道:现在已经快凌晨了,待会儿给你下了馄饨别又说过点了不吃东西。 以前的商俞以这个理由不知道拒了多少回她精心备好的宵夜。 从前这副做派的商俞以实际行动说明习惯也是可以改掉的,馄饨悉数进肚,剩半碗清汤,拭嘴后很不经意且不动声色问起:是哪个同学生日? 注视她的目光一寸未挪。 傍晚视线落在瑞西大厦时,一个西装考究戴眼镜的男人坐在她办公室,满地夕阳格外刺目,这个男人他在那次她同学聚会的包厢里见过,只消一眼便认出来了,耳边甚至还回响起她轻松感慨似的一句话我看杨骋就不错啊。 而她今晚到底去哪,即使没收到她那条因在电梯里信号欠佳而发送失败的消息,也有嘴快的魏三儿早就消息通知到了他。什么杨骋、什么生日,早在一开始他就门儿清,同时油门踩到底往雲色赶,又在雲色的泊车门童上前那刻掉头往回开。 是的,恋人彼此的空间感。以至于分明真切看见杨骋送她回来两人在车旁交谈的身影,以及杨骋在她身后的久久注目,他也在克制上前。 也在故意问及。 等待回答。 等待一个能让他的心不再半悬半浮的回应。 不料孟朝茉站起身拿走他面前的碗筷,轻飘飘又温柔的嗓音随意揭过:说了你也不认识。 他没忍住,眼眶一下子温热。 第59章 孟朝茉收拾干净碗筷从厨房出来走过去正要问他怎么坐着一动不动,刚靠近那刻他腾地起身往卫生间走,惊诧之余问向那道背影:你怎么了? 没事,衣服刚溅到汤汁了。商俞没回身。 孟朝茉知道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习惯,怎么可能会把汤点子弄在衣服上,况且他的声音不对劲,比平时的低哑,但还是没说破。观察到,里边一开始只是响起水龙头出水声,随后又换成了浴室花洒的沙沙声。 以为他在里面洗澡,孟朝茉敲门,手里拿着件他以前穿过且清洗干净的二哈短袖,商俞,你换的衣服没拿,我先给你挂门把手上了。 水声停顿,下一秒门开有股力道把掉头回走的拉住孟朝茉,下一秒她便处在水汽氤氲热气融融的浴室,低肩把脸埋在她侧颈的商俞身上羊绒毛衣完好穿在身上,洗澡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孟朝茉挣脱无果有些气不过,拇指并食指掐了他侧腰一把,掐得他低哼出声,却仍是没松手。她后背的薄线衫沾上瓷砖水汽被洇湿,不舒服之际一只手钻进她后背解开了搭扣,又横臂把她本就宽松的衣服兜起往上揽,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浴室、洗手台、甚至就在他刚刚坐着吃馄饨的那张餐凳上,婚内尚且中规中矩的商俞这时候简直像匹红眼睛的狼,诡谲的路数数不清,孟朝茉开始无比想念卧室那张柔软的大床。 她喊他:商俞。 你别说话。今晚的他太不对劲。 不知道哄说多少遍,对方才带她离开羞耻难耐的地方转去卧室,却固执地要将灯全打开,气得她挣扎要下去才把灯摁熄,黑暗里沉沉呼吸格外清晰。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明白今晚他反常的由来,商俞抱着她追问:朝朝爱我吗? 瞬间她就明白了。 你猜吧。 他像匹食饱餍足后温顺的狼往她怀里钻,仿佛刚刚的乖戾都来自另外一个人,低沉的嗓音说:我猜是爱的。 她恨不得赶紧应付好他,那就是爱吧。 但不知道哪个字眼哪道语气又惹到他,他倏地松开她转头朝另侧背对她。孟朝茉眼皮沉沉往下坠,实在撑不住,没管他直接睡着了。 一觉清甜睡到日上三竿,早就过了上班的点,要是商俞这时候还睡在身旁,她可能会直接拿枕头砸他脸上。 匆忙爬起去洗漱。 差点迎面撞上从厨房出来的黄汾,她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顺着看向餐桌,上面摆放了好几碟小菜素包子之类的早点,黄汾面上团团喜气,孟小姐醒了,洗漱完吃点早餐吧,都准备好了。 孟朝茉简直以为回到了她是商太太那段日子,环视了一圈确定是自己家,自己独居的家,问:商俞让你来的?他人呢? 黄汾把面碗放下,双手搭在围裙上,他给我开了门就走了,让我轻点声儿做事情。 见孟朝茉看向鞋柜旁的黑色大尺寸行李箱。解释说:给先生带的换洗衣服。 还想住下来不成,打错算盘了他。嘟囔着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还是马虎吃下黄汾做的早餐,总归没浪费粮食也没辜负黄汾一早上的忙活,至于上班迟到,她是老板也没人会抓她的出勤时间。 临行去公司之前又扫了眼玄关的行李箱。 商俞那边仅次于安保部门打工人到公司的,以至于秘书室的人刚到工位互使眼色后都开始心照不宣埋头干活,下边各部门也得到老板天擦亮到公司的消息,做好了临时汇报项目进度的准备,也有部门在为季度数据发愁。 但就在大家以为商俞早到公司是对本季度工作不满意,要开会冷批众人时,却有少部分人看到老板如沐春风抵达了一楼大厅。 商俞会下来一楼,是因为孟朝茉五分钟前打电话给他,说给他的东西放在前台了。 既没让邓竹跑一趟,也没让前台送上来。 本以为是某人体贴他空腹出门,给送便当之类的,再不济哪怕是黄汾做的,也是由她亲手送来,也还能消消他肚里的闷气。 结果就只看到一口大行李箱。 黑色的。他的脸更黑。 于是,各部门员工亲眼见证春风是怎么变成森森寒气的,尤其那人手里还带有一行李箱,更显诡异。毫无疑问,开完会部门老总就跟霜打的茄子没两样。 就连邓竹,也无辜不受待见,端着明明是商俞下楼前点明要煮的、却又被挥手打发出来的两杯咖啡,用头发丝儿想也知道老板在一楼没见到想见的人。 从远商大厦步行回到隔壁楼的孟朝茉一身轻爽,处理起工作效率极高,不到下午四点就结束办公,给商俞发了个我这边结束了的消息。 过五分钟后没动静。 再过五分钟仍是。 她也就不再等,从椅子上起身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捞起椅背的外套准备出门,顺手和商俞发消息: 你还在忙的话,正好我就先答应银行那边的饭局了,他们也约了挺多次的。 商俞几乎秒回:我好了。 紧接着她下楼便看到他的车已经开双闪停在楼下,开门看她坐进副驾驶,却又一声不吭,车开出这片写字楼时,她转头打量他的表情,生气了? 商俞:没有,生哪门子气? 甚至还唇角微勾笑了笑,不过怎么看都有股牵强的意味。 不过既然人都说没有,她也就挑眉没再问,转头说:咱们这是去哪儿? 马上到了。 神神秘秘。她早做好商俞定的地方肯定是在某些死贵死贵的餐厅,但到了发现他包下十九楼,整个餐厅就只有他们俩时,她还是不由暗骂他奢侈糜烂。这里早就听说一座难求,要提早几个月预约,能临时被他包场,商总的钞能力果然好使。 尽管阵仗大,但他貌似胃口不佳,挑挑拣拣吃了点,比她吃得还少,她不禁问:地方可是你自己挑的,不合胃口? 也没有,就是 商俞正想说什么,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是她很重要的一个甲方,于是示意自己先去接个电话,等她回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餐凉了,商俞说让服务员帮她重上一份,她摆手,不用了,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吃好了吗? 他抬眼,有两秒,然后点头。 她也就随之拎包起身,我去结账,昨天答应你我请客的。 没想到他要包场,虽然肉疼也不得不认了。 已经记我账上了,小孟总欠我一顿。 那先说好,不许整包场那套,我可没你阔绰。 商俞笑着说行,这算得上是今晚真正彻入眼底的笑意,说起来他今晚一直兴致不高病怏怏的样子。孟朝茉想到这,探手覆在他额头,脸带疑色,没发烧感冒吧? 他说没有的同时顺势把她的手拿下来牵在手里。 是那种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他的大手里头的牵法,偶尔捏一捏,出了餐厅又连她的手一起揣进大衣口袋。 电梯叮停在三楼。 门外一女生正给身旁身形高挺的男人拍背,一边操心,电梯来了,就算长得有点像怎么了?长得像也不是她,你说你喝这么多干什么,哎哟,走吧! 女生泼辣又带点娇憨的嗓音很耳熟,孟朝茉认清她就是闻翘,至于她使出浑身劲儿搀扶的男人则是闻隐,衬衫扯开两颗扣,外套由闻翘搭在臂弯里,身上穿着件单薄且皱乱的浅棕线衫,他醉得厉害,几度站不稳,失了往日的温和自持。 闻翘见电梯里是他们,先是一愣,再是懊恼,小姑娘单纯情绪都摆在脸了,最后才喊她朝茉算作手忙脚乱里的一声招呼。 孟朝茉点头回笑。 正准备说点什么关心下闻隐的状况,下一秒靠在闻翘身上的闻隐像是突然充上电似的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视线朦胧,只看到个冷立的高大侧影。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前迈出一步挡住她的商俞,他问:表叔怎么醉成这样? 此时的闻隐又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能回答的只有闻翘:工作上遇到点不顺心的,多喝了点儿,睡一觉就行了。 商俞漫不经心:他工作能有什么烦心事儿,这是见到和谁长得像的人了? 不顾孟朝茉在他口袋里拍他意图制止他追问的手。 闻翘一时沉默。 正巧这时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闻隐一个没站稳往下倒,挣扎着起来时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你去把她给我找来,去 商俞也不挪步先出轿厢,反而问:找谁? 找 刚说出半个字被闻翘吼声打断:不就是个初恋吗!你至不至于难忘成这副熊样!走!给我回家! 说着搀起他往外走,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驶,绕到驾驶座启动车开出停车场一气呵成。 起码在孟朝茉看来是这样,她感慨闻翘劲儿真大,其实闻翘双手泛酸,方向盘打得颤颤巍巍,她看见倒车镜里成对的人影越来越小,终于松口气,瞥了眼旁边捂脸像是睡着的闻隐,皱眉,酒醒了有你后悔的。 孟朝茉见人走远也才戳戳旁边的人,纳闷开口:你干嘛一直追人伤心事问,都醉成那样了。 你怎么知道他那是伤心事? 对方反问,语气里辨出那么一丝丝不对劲的味道。 她觉得莫名其妙,那不然为什么喝成那样? 我好奇而已。商俞算得上是回答了她一开始的问题。 气氛逐渐微妙,孟朝茉就算再不去细想深究,也能感受到他今晚的情绪带刺,尽管刻意收敛,但还是在刚才的对话中露出了苗头,思来想去,大概是她昨晚那句那就是爱吧显得太过应付了事、再不然则是她把人行李箱送过去这事。 半路有家网红蛋糕店排起长队,途中一直看向窗外的她瞥见那家人气旺盛的店居然腾升出一股饥饿感。 刚才在十九楼餐厅,最后的甜品好像没上。 她忽地想起来。 怪不得当时她问你吃好了吗,商俞停顿两秒才点头。 正预备说点什么缓释气氛时,商俞低沉的声音推开僵持的空气淌在耳边,要吃蛋糕吗? 孟朝茉收回落在街店的目光,有点,想起来刚在餐厅甜品没上我们就走了,有了商俞那句类似台阶的问话,她也就顺势自然提及,现在倒饿了。 当商俞掉头停在排长龙的网红蛋糕店门口时,她提议换家店,这里少说要排一个小时,秋风还时不时围着人打转,实在不宜在外排队久等。 但这时的商俞就像化身网红店的忠实拥趸者,径直停稳下车说:就这家吧,你在车里等我。 说完步行至队伍末尾,孟朝茉不时朝他望一眼,商俞总能感应到似的捕捉她的视线,她索性玩起了小游戏,说起来这种感觉真的不一样。以往多是她跑去南舟一些老字号饭店排队买小吃给商俞当下午茶,每回等待时也会捧着手机玩小游戏。 游戏里她的小水果一如既往合成大西瓜,但这两种等待却截然不同。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6) 当两颗大西瓜相撞爆炸时,满屏的水果相继消灭,她再次转头,目光在长队中逡巡,随即找到刚从店内出来的高瘦身形,手里还提有东西。 很快她的视线里出现俩个女生。 大学生的模样,听不见说的是什么,看背影是局促紧张的。 能看到商俞向车的位置抬手指了下的动作,随后绕过俩人离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孟朝茉,语气有丝不易被察觉的轻松舒懒:最后一个。 运气真好,孟朝茉拆开时问,这是什么? 蓝色星球慕斯。 拆开冗余的包装,慕斯蛋糕如名字,蓝色的球体,孟朝茉挖了一勺送进嘴里,甜劲直颤味蕾,无疑这家店这几天能队伍蜿蜒有很大的营销噱头在其中。 但面对商俞所问的好吃吗,尤其后者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处还因处在冷风中而泛红,她还是下意识点头说:不错。 俩人关系因为这颗蓝色星球慕斯得到缓和,偶尔还像里边的糖分,腻得超标。商俞也顺利把他的黑色行李箱放进了孟朝茉的公寓。 结伴回老宅用饭,饭后周遭交谈声萦绕,恍惚中甚至有种回到结婚时的错觉,关系显然要比当初融洽千百倍,连收到好友的结婚请柬,商俞先生、孟朝茉女士的名字也是并排共同受邀的。 一时间,他们恋人的身份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并且还有相爱的标签。 转眼间秋意已落,冬日的温度越来越肆意,一个月的期限也临近尾声。俩人参加完婚礼从酒店出去停车坪的路上,商俞在孟朝茉说完婚礼上那对新人看起来多般配之后,忽然说起:朝朝,我们复婚吧。 此前无任何征兆。 冷风扑面,今天初九,是一月期限的最后一天,照定约定的说法,关系是否更近一步,都会在这天有结果。 说起来,他们结婚也是在冬天,也是在初九。结婚的提议是某个深夜她半睡半醒间听到的,身后抱着她的商俞乍然一句孟朝茉,我们结婚怎么样令她腾的清醒,脑子里像卡壳似的不断回放这句话。 那时她被喜悦幸福冲昏头脑,唯独忘记辨析那句话平淡自持里交织的放弃抗争的冷倦。婚后逐渐在现实里清醒,她后来一度认为那晚她就是被商俞随口而出的决定砸中的幸运观众。 这次听后她下意识抽手。 商俞反而回攥得很紧。 第60章 你要是不想,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下雨了,车在前面。直到揽住她的肩快步走去,才松开那只手。 雨珠果然砸在脸颊,很快被商俞贴在她额侧的手挡住大半,邓竹撑伞来接,电话铃声令她略微僵硬的四肢得到舒展,坐进车内后在包内翻找手机,赶在最后的响声里接起。 朝茉你跟商俞那边结束没?是李园清。 结束了。孟朝茉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声音不对劲,发生什么事儿了?李园清敏锐听出异样。 孟朝茉轻咳,没有,怎么了奶奶? 就是和你说一声,明天来奶奶这里拿点心,有糍圆、桂花方糕,本来打算让袁楣给送到你住的地方去,但家里司机请假,袁楣不会开车也不大方便去,干脆你俩明天来拿,奶奶也想你了正好见见你。 孟朝茉应下,电话挂断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成为她唯一能转移视线的东西。参加婚礼在南舟市郊区,开到市内还要足足半个小时。 时间流走开始分外清晰。 商俞先朝她靠近,坐过去,再伸手使劲将她揽过去,她在略带蛮横的力道下挣扎,往背后躲。商俞像是耐性用尽又像是克制不住的低落,清冽的雪松气息裹挟而来,她整个被抵在车后座的角落,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这样你也不肯吗? 孟朝茉沉默。 还是说你想商俞始终没能说出那两个沉重字眼。 孟朝茉心跳逐渐趋于平稳,她开始找回自己的思绪,你让我想想。 她的的确确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商俞如今确实已非昨日,可以说他是爱自己的,至于她,也不抗拒对方,某些时候和他在一起心里也会洋溢充斥着温暖,只是脑海里浮现从前冷冰冰的细节会难以释怀而已。 坦白来说,她确实适合和商俞复婚、或者说继续走下去,就凭她很了解对方这一点,就能免去一堆生活里鸡零狗碎的纷争。 她思绪混沌到后半夜才入睡,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犹豫不决。幸好她事先让商俞回他自己家去了,不然他在免不了要干扰她做决定。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雨后晴日,心里担子卸下也分外轻松,李园清电话打来笑喊她懒虫、说这个点还不去老宅。是了,还是她昨晚上答应下的事儿,于是笑嘻嘻连忙告歉,忙不迭随意洗漱一番就驱车往老宅去了。 后脚刚到她公寓的商俞一开始还斯文规矩按着门铃,半晌无人应答后索性自个儿输密码进门,不料扑了个空。 彼时的孟朝茉正在老宅享受李园清的投喂。 据袁楣夸张的说法,是天擦亮就从湖里捞出来的个肥的,螃蟹梦都没醒呢,就在锅里给人清蒸了。 李园清就爱听这些,听旁人说她对孟朝茉肆意的偏爱宠溺,心里好友逝去的缺口就像在一寸寸得到愈合。 闻隐下楼循声而来,正好截得穿着浅咖色开衫的孟朝茉弯腰捡勺子的一幕,另只手还拿着只螃蟹腿,李园清先朝他招手,边说:正打算让袁楣给你送楼上去呢,来,干脆坐下一起吃吧,朝茉吃了可是不停夸好的。 表叔也在这儿。 闻隐听那道春间亮色的嗓音后忽地犹如宿醉未醒,头往一边涨,面上仍是正常回道:来姨妈书房取几本书,之前放在这了。 是什么书,劳动你一大早来取?孟朝茉心情好连带气色也红润。 闻隐左手扶书,侧了侧露出书名,是我父亲生前看过的,昨天喝醉了突然想到,就来取,再说也不早了,都午饭的点了。 是几串英文,孟朝茉只瞥了一眼,不在他父亲这个话题上多留,转而招呼他吃螃蟹,并挑了只最大的给他。 商俞也是来得不凑巧,这边餐桌的最后一只螃蟹被孟朝茉放在闻隐面前,空盘已准备撤走,他这个点才踏进屋内,坐在孟朝茉旁边的餐椅。 袁楣询问他要不要尝尝鲜,自己再去下厨。 李园清替他说:他不爱吃这个,袁楣你去把昨天准备的点心收拾一下,待会儿给朝茉带走。 我现在想尝尝。商俞反常地开腔。 孟朝茉把自己正欲拆的螃蟹让给了旁边这位,于是螃蟹这件事告一段落,免去了袁楣去厨房白忙活一趟的光景,因为商俞不过是掀开蟹壳,将肉剔出,压根儿没尝。 只是眸光扫过闻隐肘侧的书,表叔来取东西的? 闻隐颔首。 喝酒了,宿醉?商俞蓦地前倾,鼻尖嗅了两下。 还是个狗鼻子。闻隐感慨。 倘若对方不说,孟朝茉是完全察觉不到穿戴规整考究的闻隐宿醉过,毕竟表面看起来他神色清明,酒味也兴许在晨起时就洗去,也只有商俞这只狗鼻子能闻得出来。 甚至在没得到回答后反而抬眸紧盯其追问:我还是好奇,这次喝醉又是为了什么? 李园清在旁边抓到她认为的重点,这次?还有上次? 商俞所谓的上次自然是孟朝茉与他在餐厅地下停车场撞见过的那次。只听到李园清数落: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爱喝酒,商俞也是,胃也给糟蹋坏了,你是他表叔,怎么也这个样子。 应酬。不得不说,闻隐用的借口都是商俞惯用的。 李园清不受骗,少拿应酬说事,别告诉我你们混到现在还不会躲酒,顿了下,语气稍微平和,缓缓问,借酒消愁不过是逃避,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话问到这。 不知为何,恰巧的,连窗外的寒风也为此刻留出一瞬的肃静,而正是这时,闻隐便抬头,露出那双黝黑到藏匿所有情绪的眼睛,看向的是对面坐着的正在搅拌豆浆泡泡的孟朝茉。 她察觉到视线焦灼,随之抬头。 正巧捕捉到黑眸下的一丝挣扎,一时连手中的勺子也不禁顿在泡泡漩涡的豆浆杯中。 哐啷一声突兀的响声打破瞬间的沉静。 是商俞手中的筷子扔在骨碟上碰撞出的脆响,伴随的还有他扯唇的一声嗤笑。窗外寒风重新凛冽喧嚣,而袁楣也在这时进来餐厅问道:厨房来问,今儿还要不要准点开饭了?还是晚点? 晚点吧,正好加几个菜。李园清说着一边起身朝外去,说要自己亲自下厨做一道孟朝茉肯定会喜欢的菜。 一切恢复,刚才错轨的罅隙仿佛是幻觉。 孟朝茉眼前多了只壳归壳肉归肉的螃蟹,倒不知道商俞什么时候把螃蟹大卸八块的技术好到这地步。 她反推回去,我去厨房看奶奶要做什么名堂菜,你吃吧,刚还是说想尝尝。 起身拂过的风轻扫在商俞侧颊,他未置一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在闻隐紧接附和说:尝尝吧,味道不赖。之后,脸色倏变。 以至于在午餐期间,孟朝茉喝下小半碗汤后感慨冬天的萝卜配排骨格外甜,而闻隐在话梢紧接回应确实吃起来不一样之后,冷不丁慢悠悠开腔说: 表叔是稀客,别光说话,尝尝别的。 话音似乎和瓷勺撞碗的轻响混在一起,倒显得格外安静。 李园清打圆场:姨妈这就是你家,别客气。 想想又说:你这马上又要回法国,这次在那边待多久? 三个月吧,闻隐应,在那边有工作。 也不能光顾工作,感情也该考虑考虑,对了,你不是单身主义吧? 闻隐持筷子的手微顿,倒也不是。 他当然不是。商俞触不及防接话。 李园清转头问他:怎么着,你表叔有合适的了? 商俞视线落在闻隐平和幽深的目色里,隐隐扯了下唇角说出句半截话:不合适。 一眨眼间,又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对李园清说:您老人家催催他,赶紧找个表嫂回来,都这么大年纪了。 闻隐目光和善,语气耐人寻味:这种事儿急不来,朝茉你说对吧? 正在夹菜的孟朝茉闻言掉了颗蚕豆在桌上,她没太去听他们仨具体在说什么,总归是被催找对象这件事,眼见闻隐顶不住压力抛话给自己,她打着哈哈应:是的是的,这事儿急不来,不急。 余光里,商俞脸色不对劲。 再细看,又未觉异常,更像是她的眼花。 于是转头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 午餐结束,三人的车后备箱都被李园清让袁楣往里装东西,大大小小的食盒保温桶、还有未拆封的补品,袁楣最后要往商俞车上运东西时,被半路喊住:我不用了。 那把这份也放朝茉车上,本来就是匀给他的,不要正好。李园清向来不买商俞的账。 孟朝茉开着后备箱爆满的车回公寓,后视镜里跟着一辆再眼熟不过的兰博基尼,她慢对方也慢,她快对方也快。最后她车停在车库,兰博基尼便紧接停在她隔壁的车位,商俞下车跟在她脚步后边绕去开后备箱。 孟朝茉转身朝他,今天我想休息,不留你上去坐了。 我拿我那份东西。商俞看了眼她敞开的后备箱。 不是说不要嘛? 又想要了。 孟朝茉懒得对付,一股脑儿塞他手里,全给你。 我只要一半。商俞跟她拗。 孟朝茉就挑挑拣拣拿出一半给他,行了。 我帮你拿上去吧。商俞把所有的都拎手里,先她一步踏入电梯,并把视线看向还在轿厢外的孟朝茉。 孟朝茉瞬感头皮紧绷,无奈踏出右脚,又顿住缩回,抬头望向商俞,她本想以其实我还没有想好短暂逃避现实,但还是把内心在昨夜就诵读数遍的答案宣之于口:商俞,我们要不就复婚吧。 商俞先是一愣,手里的袋子食盒哗一下落地。 下一秒他冲出电梯狠抱住孟朝茉。 但很快他腾燃的心情便被一点一点浇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孟朝茉能让他心情从天上跌到泥里、往复不止。 她接着说的是:直接去领个证就行了,婚礼就没必要再办一次了,不然也挺累的,还有我还是先住我现在的地方,去公司比较方便。 越听,商俞的越觉得怀里温度越凉,以至于他无意识松了点力道,嘴唇翕张: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愿意复婚。 问出口的下一瞬,他几乎是抢着又说: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第61章 这种感觉比提出复婚时孟朝茉下意识挣脱开手更难言喻,或许当时才是她第一时间最真实的反应。至于现在他实在很不想听到她冷冷淡淡平平静静说出什么权衡种种而妥协答应的理由、真正的理由。 那天晚上,体位是他在下。 他想抛却万绪,任由自己在孟朝茉的玩弄下沉浮。 实际太难做到,万千不一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纷乱,再直击心门。 漆黑成团。 孟朝茉亲到一脸湿漉,忙松开手,抱歉,白天我指甲断了,还没来得及修。 商俞此时低泣成声。 第二天清晨,商俞习惯性往身侧探手,捞空了只摸到残余的温度。他是在卫生间找到的孟朝茉,对方坐在马桶盖上,正在修建右手食指指甲,感觉到他来了才抬起头,你起来了。昨晚你睡着后我看了有道血印子,很疼吧? 商俞点头。 孟朝茉把指甲剪往上一递,伸出右手,要不你来帮我剪,我不大顺手。 商俞接过冷凉的指甲剪,蹲下身,包攥着她的手,将她断成斜面的食指指甲一点一点剪下,最后轻轻磨矬成圆滑的边缘。 孟朝茉的长发发尾时不时贴拂过他的肘侧,快修剪好时,羽毛似的发梢被她拨到耳后,他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洗澡吗?你后来睡着了。 商俞还是点头。 孟朝茉拿过已经润上他手温的指甲剪,起身出去,在门口忽地被商俞沙哑的声音叫住:朝朝。 等孟朝茉停步回头,对方又只是缄默看她。 孟朝茉疑惑。 没什么。 孟朝茉也就带上门出去,穿戴齐整稍稍化好妆后,敲敲浴室门,等水声空顿的间隙说:我先去公司了,早饭你到你公司解决吧。 隐约听到一声嗯,孟朝茉便拎上包出门去。 她想拓展逸室在南舟市的市场,托杨骋牵头,与一家连锁酒店老总在当天下午有了一场饭局,多亏席间杨骋替她说话,对方答应在本周五组成一支调研小组去她工厂视察,看最后评估结果以判断能否达成合作。 连杨骋都说这事成了八/九。 饭局散后她表感谢。 杨骋直白问:怎么谢? 改天请你吃一家私房菜。孟朝茉中规中矩。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7) 对方拒绝:饭局太多了,不想吃饭。 孟朝茉歪头看他等下文。 听他继续说:要不,把你那套微型家具送给我,就摆在你办公室博古架的那套。还记得你和我说过,这是你们和一家工作室合作定制的,就打算发行十套,我平时就爱手办这些,上回去你那眼馋得很,还拍了照。 孟朝茉那时候应该在忙,没注意到他感兴趣,否则当时肯定开口说送他一套,现下点头说好,但那是样品,还有点小瑕疵,回头发行要改进的,等成品出来了我送到你那边去? 不碍事儿,我就想要那套,等周五酒店视察小组去你们那看了签下合同,这事儿成了,你可记得把东西送给我。 行行行。孟朝茉满口答应。 巧的是,她与杨骋分别后回到瑞西大厦办公室,有个不速之客就在办公室博古架前,盯着那套在玻璃罩下的小皮沙发、茶几等微型家具。 进来之前老九就和她使过眼色说办公室里的人没拦住让他给进去了。她倒也不是太惊讶,脱下外套搭放在椅背,瞧向那边已经回头的身影,你怎么有空来。 封尧回身挑眉,上回暴雨,你又是捐款,又是亲自去小池村帮忙,当地新闻报道了,提起你的逸室,我才知道你的公司已经做这么大了。 自顾踱步到沙发前,抻了下裤腿坐下,笑得眉梢惬意,我现在巴结妹妹还来得及吧? 最近两人见面是在孟朝茉公司搬迁时。 封尧来这处新址也是这套说要巴结她的说辞。 孟朝茉抿嘴,朝纸篓扔下一团废纸,来不及了。 封尧咂嘴,骂她不孝敬。 孟朝茉陪他东扯西扯,总算听他说起正事,原来是现在孟朝约在Kea市场部上班、也就是钟家的公司,钟如鱼进去后,钟商两家甭管明面还是私底下,算是彻底闹翻。孟朝约之前做的事并不光明磊落,他进不了远商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他会选择钟家,也算是另条出路。 总之封女士是逢人吹嘘他儿子的好工作。 孟朝茉说实话:他刚毕业能进Kea也好。 我也就跟你提个醒,钟家和你没能和解那事儿,彻底和你、和远商结仇,他跑去钟家,也指不定最后事情走向会怎么样,你还是多注意点,话末,封尧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登时眉心紧拧,你家助理想齁死我。 孟朝茉不禁偷笑,老九冲咖啡是老手,至于手抖放多糖是她临进办公室前故意的吩咐,以报儿时被这位哥哥不计其数的捉弄之仇。 她不接咖啡的茬,只说:孟朝约顶多能给我添点儿堵,无所谓了,倒是你,跑来就为了给我提个醒? 封尧眉梢掀动,颔首说是,还问要怎么谢他。 孟朝茉自然一万个不信,无奈他的厚脸皮,只好反问:你想我怎么谢你? 封尧抬手指向那套她进来时他在打量的微型家具摆件。 意味不言而喻。 那套先答应了要送其他人,改天工作室那边做好了我再送你一套一样的。孟朝茉没答应。 封尧起身掀开西服叉腰,露出里边白衬衫,他平时喜欢穿黑的,难得见他穿规矩稳重的白,顺眼不少。 谁?他语气略微不善。 杨骋。 还真是他。 这下轮到孟朝茉不明所以,以为杨骋与他说过这件事。 封尧拿出手机递给她替她解惑,只见他手机屏上是朋友圈界面,而杨骋二十五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内容是:我的了。 配图是她博古架上微型家具的照片。 南舟可真小,你们俩也认识。她感慨。 列表躺尸而已,他和商俞会有微信甚至也不奇怪。封尧看似并不想和对方有什么牵扯,只是后半句话略有含义。 后来又威胁她别忘了工作室做好成品微型要给他,否则再也不来看她这个妹妹,才离开了瑞西大厦。 一晃至周五,气温骤降。 南舟的天顶冻出个裂缝,雨水倾泻,孟朝茉早早醒来,拥被坐着望了眼因窗帘往关而天光与雨水交织的玻璃窗,不用亲测都知道外边是个怎样的寒气。 从周一她与商俞在公寓分别各自去公司,到昨夜才再见,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声响,正欲摸索摁亮台灯听见黑暗中一道熟悉的嗓音,带了点外边的冷意,是我。 听出是商俞,孟朝茉也就躺下继续睡。 现如今商俞正阖眼在她身侧,穿的还是放在她这里的一身居家的短袖,因室内暖气足,胳膊随意露在丝被外。 没见面的这几天,俩人通过微信偶尔交流。 商俞昨晚是刚出差归来,早先定的是白天抵达南舟的航班,孟朝茉本说去机场接他顺道吃个晚饭再回,但航班因天气延误,也就作罢。没想到他径直从机场来的她这里。 轻手轻脚掀被下床,没吵醒他。 尽管雨势大,她仍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出门,因为酒店的调研小组今天上午十点会准时抵达工厂,她得先一步到那做最后准备。 卧室有暖气,但商俞在里头睡觉,孟朝茉是在卫生间化的妆,划完手指也冻得不灵活了。 出来在玄关换鞋时卧室门开,商俞穿得单薄,额前发丝微乱,走向她,睡哑了的嗓音开腔边问:怎么这么早? 我要先去厂里,有合作商来看情况。孟朝茉复又垂头系好鞋带。 我跟你一起去。商俞拿下挂在门口衣撑上的羽绒服要穿上。 孟朝茉系好鞋带起身拿下他的羽绒服重新挂上,你去干嘛,接着睡觉吧。 商俞整个人还处在未睡够的懵然状态,凭她拿走衣服,软绵绵靠向她抱住,随后又哆嗦了下松怀,你衣服好冷。 睡觉只开了卧室的地暖,因为客厅还是温度很低的,能碰到的东西都比体温冻人。孟朝茉轻笑,使坏把手心伸进商俞的袖沿里,下一秒他顿时跳脚。 孟朝茉趁机夺门出去。 等驱车赶到工业区厂里,各科室的科长也都提前待命部队没料到的是杨骋也随后赶来厂区,在大门口电话问她办公室在哪层楼。 她让安保开了厂门、亲自去楼下接他时,他还在车上喝咖啡醒神,看来也是刚从被窝里爬起的。 不由问:你怎么一大早来了? 我来这儿盯盯,省得他们那队调查组挑你毛病,杨骋见她撑伞在雨中,搁下咖啡撑开伞下车,跟她往楼里去,你这地不算偏,在南舟租金不便宜吧? 两人一路聊起她厂房的租金、又说起那队调查小组惯有的做派,杨骋提醒她表面是组长领头,实际副组长是酒店采购部有话语权的经理,所以他的看法更加重要。 有杨骋提点,加上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对方肯定了他们的产品的前瞻性、包括加工机械设备的专业化,上午的视察算得上圆满结束。 只是临了有个停电插曲,厂房顿时变得昏沉,唯剩从高窗照进来的阴天日光。 组长环顾四周:怎么说停电就停电,多耽误事的。 孟朝茉解释:工业区一年也难停一次电,刚收到短信,是雨天影响了电路的原因,南舟天气向来很好,冬天下暴雨也是罕见了。 旁边厂长已经去安排发电机供电,没一会儿厂内恢复白炽灯交织的昼亮。副组长倒未将这点插曲放心上,临上车前还让她发一份电子版的公司和产品介绍到他邮箱。 当天调查小组回去开过产品会,发了拟定下周一签合同的微信给孟朝茉。 孟朝茉当即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了杨骋,对方也替她高兴,发消息间不忘答应给对方的谢礼,随即提上那套微型家具模型往他公司送去。 但杨骋发消息说他在澜轩陪客户。 她想着正好顺路给他送去再回家。 于是驱车前往,在快到时给他发信息,杨骋发了包厢号给她,央她一定过去捞他逃离这顿拼酒废肝的饭局。 孟朝茉装他妹妹,带走无援到只能靠装醉倒下的杨骋。 一出包厢他便站直身,手背掸了掸西服上的酒气,看向她另只手提着的透明盒子,可算给我了,打从第一眼看到我就惦记上了。 话语间杨骋的目光恰好和孟朝茉相撞。 不仅仅是收到谢礼的欣喜。 比起那些生意场上会掩饰自己内心想法的千年狐狸,杨骋的心思还算溢于言表,眼底的情绪在此刻一览无余。 孟朝茉捕捉到后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闪过杨骋帮自己的种种,她自认为是对方顾念大学好几年的同学情谊,她担心一开始自个儿就会错了意,平白享受了她自居朋友位置而不该享受的好意。 递盒子过去的手不禁在空中怔愣。 杨骋接过。 在怀里换着角度看了好几下。 又问:这周三南舟市好几个行业商会共同举办了晚宴,我这儿也有份邀请函,我们俩一起去吧? 他说完侧头抬眼,身侧位置空空,回身发现孟朝茉停在离他好几步远的原地。 正想开口问缘故,又看到斜上方的三楼横栏后有个眼熟的身形,在澜轩的暖色调古风建筑里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格调,像悬挂高处的冷月,他就站在那,看着在楼下的他们。 杨骋没记错的话,对方是孟朝茉曾经的丈夫。 孟朝茉并未发现他的存在,而是看着自己,欲开口说些什么。 第62章 大抵是杨骋往另处的目光吸引了孟朝茉注意,以至于她收回欲出口的话而顺其视线看去,但只来得及瞧见楼上横栏后的一抹陌生侧影。直到和杨骋走到楼道口她还回头望了眼,已是空空荡荡。 重拾回刚才想说的话:我就不和你去了。 一份邀请函两人前往,关系无非是女伴。 杨骋问为什么。 晚宴是交际场合,他以为孟朝茉会想去的。 商俞回头肯定要我陪他去的。孟朝茉如实答。 杨骋忽而觉得手里提的物件格外沉甸甸,连带他整个人都在往下陷,反过来他又卑劣地庆幸,离开三楼位置的商俞没机会听到这番话,甚至隐隐希望他会误会些什么,这样想着,他当下的心境才微微得到抒解。 然而稍后回到公寓的孟朝茉却并未如她设想那样商俞邀她一起去周三晚宴。他晚上洗漱后就只坐在床头翻看书页,纸张沙沙的摩挲声有规律响起。 孟朝茉吹干头发后也掀被坐靠在另侧,偏头看了看旁边的人,后者在暖橘的灯光下连发丝也很沉静。孟朝茉对商俞的记忆还停留在早上出门前的片刻时光,于是欲凑前往他身上靠去,但下一秒商俞阂上了书页,翻身掀高被子躺下,出口的是淡淡的困了二字。 孟朝茉贴过去抱他的腰。 商俞则往外躺了点儿。 孟朝茉再挪着跟过去,故意营造暧昧缓释局面,又存了报复心,把微凉的手贴着他肘腕伸进宽口的袖筒里。 商俞腾的起身趿鞋,往外走的架势。 孟朝茉趁机拉住,脱口而出:我知道你下午也在澜轩。 澜轩的总经理眼熟她,再者她与商俞复合的关系在南舟早已不是秘事,所以在她进门后就对方就将商俞在澜轩三楼的消息透露给了她,还说包间号是老数字。 再有就是她随杨骋的目光往三楼望去所见的侧影,后来回想越觉得是邓竹,那刚才还有谁站在那也就不用多猜了。 她看向商俞的后脑勺,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已经拒绝了杨骋,你走得急没听到而已。 你知道什么。商俞终于肯回头,那个位置你们俩说话又不是喊,我没听见什么。 那他气恼什么?孟朝茉不免怔愣。 商俞终于说出他难释怀的点:你早上不要我陪你去,转头又是他陪你去的,外人倒以为他是你男朋友,消息都传我耳边来了。 孟朝茉已经不想去深究是哪些人乱嚼舌根,总归是些见不得她好的人,既然商俞这么爱钻牛角尖,她也钻,我跟杨骋,你能不能别说陪这个字?商总应该知道生意上那点人□□故,你帮我我帮你这点事儿啊。 他帮你引见了客户,你能帮他什么?商俞开始口不择言,除了送他那套摆在办公室的模型。 连这他也知道。 孟朝茉眸光坚韧仰看他据理而辩:我送他的是值不了几个钱的玩意儿,可我承他的情啊,谁也不敢保证我以后没什么地方帮得上他的,总之我心里记他这个人情不就行了。 商俞语气缓重:所以你情愿欠他的,也不肯找我。 可能连她也没意识到,她潜意识里是抗拒找商俞帮忙的,大概是因过去他总不看好她外出去忙那芝麻大点儿的小生意,所以即使时过境迁到如今,她也并不想拿自己工作的事去他面前说。 被他点破心底那层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事情。她开始自我宽慰,总归她是决定和商俞结婚的,有些摩擦难免,商俞性子时而拧巴时而冷漠,她并不介意在生意谈成、心情尚佳的时候去哄哄他。 于是凑过去抱住他手臂,那我以后找你,你给我介绍一箩筐的客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我男朋友,好不好? 想用嘴唇去碰下他的下巴,但被他避开,又听他说:不是男朋友,我们马上结婚了。 那以后让老公给我介绍客户。 商俞听后不免眼睫一翕欻,纵然是先前没离婚的日子,她也没这么叫过,随后连带着呼吸也跟着心情渐重了起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下周。商俞替她的沉默做出回答。 孟朝茉短暂停顿后给出答案:可以呀,要是你有空,明天去领证我也没意见。 商俞又不愿意了,不要。 ? 明天是我生日,两个日子凑一起,太便宜你了。 话音落地捕捉到孟朝茉脸间闪过一色茫然,眸色一暗,你忘了? 孟朝茉并不承认。 商俞不信,把手从她怀里抽出,复又背对她直接躺下了。 孟朝茉半坐贴在他耳边转移话题:明天想怎么过? 商俞倒是径直闭上眼,无动于衷。 孟朝茉也躺下,她遮眼令自己置身黑暗,能清晰听到自己说出口的声音,显得平波不惊:我确实忘了,连我自己刚才也惊讶会有能忘记你生日的一天。已经立冬了,你知道以前我怎么牢牢记得你生日吗?就是你开始裹羽绒服、出门前开始皱眉嫌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生日快到了。 现如今他那件脱下的羽绒服就在玄关挂着,她也未曾想起。商俞缓缓睁开眼,亮白灯光刺得他眼睛干涩生疼,忽而冒出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加湿器是不是坏了? 孟朝茉知道他不想听,却仍说个明白: 结婚对我来说不大重要,找谁不如找你结,我们过起日子来总比和其他人在一起要更了解彼此,对吧?我以后会在手机里提醒自己关于各种纪念日、节日、你的生日,让自己不再忘了。有一点我得说明白对你才公平,即使复婚,我也变不回过去那个我,所以你还要复婚吗? 加湿器没坏,正无声无息运作。 商俞的嗓音却还是有种涩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孟朝茉? 他一般在怒意值抵达顶峰的时候会喊她全名,很快声音又萎顿无力:我讨厌你,我恨你。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8)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已经转过来面对孟朝茉,她听了眼睫轻颤,仍没睁眼,商俞克制不住地以一种嘲讽的语气说:你这么会装,怎么不再装像一点儿? 朝朝,哪怕演演戏,就像刚刚那样? 孟朝茉咯噔一下。 反驳的话梗在喉咙,她有时也分辨不清。 商俞话令她心软,想彻底放过他,故而睁眼面对他低语:要不就别复婚了吧?我们俩纠缠在一起,注定 注定什么?注定不会好过?我不会放过你的孟朝茉,你只能和我纠缠在一起,不就是想说不爱吗?那又怎样,捆你也只能捆在我身边。商俞音色渐冷,尽管眼底湿润如小雨,但并不妨碍他的冷声冷气。 他故意去咬孟朝茉的唇瓣。 她皱着眉没有抗拒,只是在他往下到腰腹时条件反射后缩,嘶凉。 两颗心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你近我疏,你远我近,迄今为止也没有仅仅贴合在一起过。肉身不倦的交合反而能令人产生心灵亲密的错觉。是的,商俞恨不得永远陷在这种错觉里,卧室靠墙立有面大镜子,远远的倒影激烈。 再后来,就在镜子前。 商俞一次又一次欣赏孟朝茉的压抑到时而崩溃的脸,男女体力终归悬殊,孟朝茉的骂与求都被置之不顾,冰冷的镜面也染上体温变得温热。 孟朝茉觉得自己应该是昏睡过去的。 醒来见地上扔着一床应该是昨晚商俞换下来的床单,肺里登时窜上一股气。 枕边人现下睡得熟。 她一把将其被子扯开。 其实是扯了三下,身上动一下实在太疼太费劲。而商俞也悠悠转醒,仿佛看不见她的怒意腾腾,横臂抱她去蹭她的被子边咕哝:朝朝,老婆 禽兽。枕头砸在他身上。 商俞反而鼻息轻漾,你昨晚不是这么叫的。 孟朝茉如炮仗被点燃,你怎么不记得我还叫你变态呢! 因为他昨晚简直疯魔,在她推倒卧室镜子后愣是将她带到了浴室,那有面嵌在墙里的镜子,她不想看镜中自己沉沉浮浮的脸,索性阂眼,但商俞在她耳边根本不放过他,气得她直骂变态。 你昨晚不是问我今天想怎么过。商俞眼底兴味看她,话尾稍有停顿。 孟朝茉警铃大作,忙出口制止:你敢! 商俞低笑出声,最后直把脸埋在枕头里,只剩难以抑制的抖动的肩头,笑够笑足才说:想哪儿去了,我是想说回老宅过,奶奶昨儿就在筹备了,让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去,这架势倒像是你过生日。 虽说回老宅给商俞过生日很是省心省力,但孟朝茉身上的骨头实在惫懒无力,在被窝里赖到大下午才勉强能动动。 而穆芝英的电话也打到了商俞的手机上。 商俞正在客厅拆酒店送来的午餐,手机在卧室响个不停,是孟朝茉挪过半个身子探手够到手机接起的。 电话里穆芝英的声音传来:商俞,你和朝茉怎么还没到,你奶奶都念叨好几回了,虽说是晚上家里聚一起吃个便饭,但也别太晚来,你奶奶还想饭前和你们说会儿话呢。 听得孟朝茉毫无打断提醒对方的空档,只好听她说完才出声:穆阿姨,我是朝茉。他手机落我这了,待会儿我就去找他一起回老宅。 穆芝英如何听不出孟朝茉刚睡醒的声。 心中有数,反过来安慰几句不急,让他们慢慢来,便找借口挂断了。 孟朝茉坐起身找衣服的时候商俞端着饭菜进了卧室,香味充斥空间,孟朝茉猜出是个老字号的手艺,然而我没心思吃,只说先去老宅。 商俞将餐盘放在床头,不饿么? 穆阿姨电话都打来了,奶奶也想我们早点过去。 老宅晚饭最早也得六点半开始,何况我个寿星都不急,你急什么,先吃点垫垫。 她昨天半夜是饿的,向来忍受不了卧室充斥食物味道的商俞,到冰箱翻出个她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热了给她吃。孟朝茉吃的过程万分艰难,就连剩的小半个也手腕脱力没拿稳掉床边了。 好在吃的那大半个三明治很是管饱,到现在还是没有空腹感,所以只潦草吃了几口商俞端进来的饭菜。 老宅那边堂姑堂叔几家的人都已聚齐,开了两桌麻将在打,三两个小孩追闹着,一时间老宅热腾了起来。软乎乎的小孩扑在她怀里喊太奶奶时,她内心盈满,又不禁期盼孟朝茉什么时候能生个奶团子出来喊她太奶奶。 商兰在旁边看得真切,奶奶,听说商俞和孟朝茉重新在一起了,我看呀,过不了多久,你也要有自己的曾孙子了。 尽管和孟朝茉不对付,但她还是很懂怎么投李园清所好。 他们俩啊,只要和和满满的,其他我也不求了。李园清话虽这么说,目光还是落在那几个玩闹的孩子身上并不曾移去。 而公寓内的孟朝茉已经不下五次被商俞递东西给她了,就像面霜,明明她准备自己去够,商俞非帮她拿了拧开递在她眼前,再一次刻意闪过袖口别的De Beers袖扣。 交往后她送的的第一份礼物。 孟朝茉瞥他一眼拿过面霜,对着镜子涂抹说:有想要的生日礼物么? 随你送什么。商俞倒真像并不在乎。 那你能别老把你的袖口在我面前在我面前晃悠了嘛。 商俞抬腕摸了摸袖口否认说没有。 孟朝茉叹气,将抽屉里一个小盒子拿出给他,礼物。 是她先前逛街买的戒指,试戴觉得好看想买来做配饰,被告知是对戒不能单卖,她便顺手一起买下来搁置到了现在。 描眉间,余光发现商俞拇指食指捏两端往左手无名指套,想提醒不是戴那的,她平时戴的是食指,但转念一想,这本来是对戒,戴无名指反倒没有不妥。 于是话咽回肚里。 商俞戴好手背朝她展示,正好。 你是不是偷偷记了我的指围? 没有。孟朝茉稳稳将眉笔延展出最后一笔,话很实诚,凑巧买的对戒,现在送给你也算很合适。 这枚戒指在老宅晚饭餐桌上一度成为话题,是穆芝英先发现的,但她按在心底未说破,只是目光在商俞与孟朝茉之间流转,想找点证据来佐证这枚无名指上戒指的真实性。 再后来,一位堂姑也眼尖注意到,说:商俞你这戒指挺好看的,法国一个比较小众的牌子,蛮好看的。 话音甫入各位耳里,大家伙便朝他那双手掷去目光,果不其然无名指上赫然一枚古铜色戒指,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婚姻将近。 确实,商俞轻轻转了一下戒指角度,大方承认,朝朝送的,我们下周复婚。 这么急,婚礼要来不及准备了。出声的是商兰。 顷刻间仿佛忽然想到,问出关键:你们复婚,还办不办婚礼了? 不了。孟朝茉润凉的声音适时响起。 餐桌上绝大多数人闻言心惊,齐刷刷去打量商俞的脸色。 后者端坐在位子上,旁人窥探不出情绪。 第63章 这般场景,在场众人不免藉此回忆起当初商俞在饭桌上宣布要和孟朝茉结婚的情形,像是评价菜品后的顺带一嘴,轻飘飘的一句揭过,旁人只剩目瞪口呆。 如今反过来了,口吻平淡的是孟朝茉。 说完话她伸手去夹芸豆。 商俞慢条斯理把整盘调换在了她面前。 四平八稳开腔:婚礼累人,我们不办。 此话一出,便有亲戚此起彼伏的附和。 对的呀,婚礼好受罪的,有一次就够了。 上次朝茉婚礼累得在化妆间打盹儿呢。 婚礼都是形式啦,只要你们夫妻感情好。 前面那些话都未激起涟漪,商俞牵唇抿出抹淡笑权当应付这帮人。只是最后一句话出现在餐桌,明眼人眼看商俞唇角弧度消弭,他本就生得清冷,敛了表情则更甚。 一时那位堂姑妈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噤住好一会儿。 穆芝英招呼大家吃饭。 众人才得以拾筷逃离这个微妙话题。 李园清从头到尾都在关注孟朝茉神色,见她神情并无异端,能够定定心心吃东西,尝到可口的芸豆面颊还溢出丝丝满足,才放下心,不曾多言干涉。 饭后闲聊商俞离桌两回去接电话。 根据旧年惯例,孟朝茉已猜到他的朋友们肯定事先为他生日组了局,这个点应该打电话来催了。他两趟起身、两趟坐回位子,带起点属于自身的清淡的柏木风,餐桌上他没喝酒,想来是为待会儿开车出去做预备的。 于是她压低声到只他们俩能听见:你着急就先去吧,我今晚睡在老宅,不用送我回去。 我着急去哪? 不是莫多衍催你吗? 不是。 哦。 工作。 哦哦。 孟朝茉又问:急不急? 你好像希望我很急。商俞漆眸垂凝向她。 孟朝茉摇头否认后便缄默不语了。 莫多衍那帮好友确实在汀绮组了局,实际早早就被商俞告知他今年生日要回老宅过。然而汀绮那边有生日聚会这个由头,该齐的都齐了,唯独除了寿星。 奈何甭管莫多衍发了多少条语音消息,都被石沉大海。 稍晚点,饭局已散,老宅这边习惯早睡,灯火熄了大半,黑风吹上三楼拱形老式窗,哐啷哐啷作响,商俞去关,风挠墙的噪声一并隔绝在外。 但浴室出来正偏头擦拭湿发的孟朝茉说出的话、做出的行径却无一不在挠他心墙:莫多衍的电话打我这儿来了,说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回消息,让你无论是死是活好歹给他个信儿。 没功夫理他。商俞耐性欠奉。 忽然很想抽烟,但老宅估摸只有他爹那有烟。 他们也是真心想替你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你不好连消息也不回,沉凝后又说,现在也还早,你以前都是在外边过完再回家过的,要不 眼神缓推向他。 商俞凉飕飕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体贴。 体贴大方到一个劲儿让他出去过是几个意思。 孟朝茉擦头发的动作变慢,不想触他逆鳞,骑驴顺坡下,以前我确实做得不够到位,现在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莫多衍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去不去当然还是由你。 我去,我怎么不去。商俞右手虎口掐在腰侧短声冷笑。 捞起外套往外走,快到门口又折返拉她一起。 孟朝茉另只手还拿着毛巾,发梢还挂有水珠,被牵着步子往前迈出几步,临到门口使劲甩开手,我陪你去,等我吹干头发换身衣服。 于是乎半个小时后,素面朝天的孟朝茉套上身厚羊绒开衫,随手在脑后挽个低马尾,就坐上了商俞开往汀绮的车,他一路疾速,声浪划破流动的长夜,孟朝茉庆幸他们出来得不算晚,还不至于扰人睡梦。 一到商俞就被拉去牌局。 孟朝茉先是在他旁边看牌,几局下来他手气牌运好到她感慨真的有运气加成这种东西,到点经理来询问蛋糕是否还照常上,众人仿佛才恍悟这是商俞生日。 嗐,以前说是给商哥过生日,其实就是给他找了个热闹地方睡觉的,生日蛋糕哪有机会拿上来,我们吵醒他还得生好一通气。 托嫂子的福,今儿可算能正儿八经切回蛋糕了。 就是,商俞来切蛋糕。莫多衍趁机把面前的烂牌往桌面一推,这局不作数的老赖模样。 好友作伴,祝福真诚,孟朝茉实在不明白以前的商俞为何会宁愿在生日、在这样的环境里选择在包间的大沙发上睡觉,如果想睡,倒不如回家去。又或许是以前家里有她过分渴求感情回应,才令他内心推据,这么一想倒能解释得通。 难得莫多衍他们今年还是照常替他备好生日聚会,倘若主角是自己,孟朝茉几乎要感动到潸然。蛋糕切完后,顶楼还摆有数排烟花,与众人所愿的商俞生日快乐一齐绽在静夜。 烟花下的商俞看孟朝茉。 孟朝茉在出神,光影落在她微仰的脸上,一亮一熄。 夜里孟朝茉重新洗漱后搽水乳时,商俞盘腿坐在沙发上,他习惯这个点刷会新闻,但今天只是粗略浏览了下就扔下电脑问:你许的什么愿? 是指他生日愿望让给她许这件事儿。 好景常在。 商俞将这四字在唇畔复念了遍,没了么? 没了。孟朝茉掀被躺下。 商俞明显不大满意她的回答,兴致阑珊去了浴室洗澡,待他洗完回来,她感觉活像有个烫山芋贴着自己后背,不舒服地挣扎了下,但商俞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什么好景要常在? 你说呢?她困得很。 昨夜几乎没睡,今白天又含糊睡了半天,这个点只剩眼皮打架。 你说。商俞蹭蹭她颈窝。 孟朝茉嫌痒缩紧脖子,当然是有家人、有朋友聚在一起的日子。 那我们俩好景也要常在。 她困到思绪沉沉,其实只听得远在天边的一线弥散之音,嗯出几个音算作回应,更多是在极度纳闷商俞为什么洗澡要开这么热的水?体温都烫人了。 事实是她感冒发烧。 当然这都是第二天嘴里像含了苦胆悠悠转醒后、听袁楣说起她才知晓的。彼时的商俞在外面给她盛清粥,算作她大病后的第一顿吃食。 她自然一万个没胃口。 耷拉本就无力的眼皮不张嘴。 那不吃这个。商俞也觉得医生的要求过于苛待她。 想吃什么?放下白瓷碗问她。 孟朝茉兴致缺缺,只想大睡一觉,奈何头重脚轻、鼻塞嗓子眼儿疼却令她整个人无法入睡,最终能卷着被子呼气,气息沉沉。商俞初初照顾人,连她爱吃什么也不大清楚,倒是走进走出,一会探她额头温度,一会帮她掖被角,本就入眠困难的孟朝茉更是脑门发涨。 放弃抵抗般翻下一半被子睁眼看他,我想吃我高中校门口卖的关东煮,特辣的不要香菜萝卜丁、只要葱花。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能把高中到如今那些芝麻大点的事儿翻来覆去地回忆。譬如她闹奉李园清命令来看她的商俞给她买小吃,被他以食材不新鲜拒绝,他总是比那时候的同龄人更能据理争论,以至她在睡梦中还在隐隐失望低声轻喃:也不是经常吃嘛 不对,她是真的听到了这句话。 门外也有道嗓音仿佛轻轻过耳:她也不是经常吃。 伴随是李园清颇为不满的数落,大致在说孟朝茉烧刚退下来,他却买这样辛辣的东西回来,还想不想她病愈了? 孟朝茉没想到他当真去买了,更没料到那家店还会在,她只是嫌他烦,提不起精气神应付他,于是想打发他走远点。 现下商俞排除一切外在阻挠,真真实实将一碗冒热气儿的红油浮荡的关东煮放在听面前,她又只剩二字。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49) 反胃。 但她曾多数是好意被辜负的一方,自己当然不想忍做拂袖转头而去的那类人,所以伸手去拾筷子,还宽慰不放心的李园清:奶奶,我感冒吃不出味道,就得吃这辣的。 是商俞执筷喂她的。 她来者不拒,粉条藕片一应填充入腹。 那颗咬开冒油的肉丸便是最后碰到的炸弹,咽下去的那刻宛若引燃她胃中食物,哇的一声没忍住全吐了出来,尽管竭力扭头避开,商俞的裤腿还是稍稍不可幸免。 抱歉。她嘴巴确实可以尝到味道了。 不过是吐过后涌上的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的滋味。 商俞脸色难看。 她以为是对方洁癖发作,高扬半哑的嗓音喊袁楣阿姨来收拾残局,连带李园清也一起进来了,还有昨儿夜里宿在老宅的二房的人,卧室刹那间空气也腾窜起来。 我说了她吃不得这个,你偏不听,从小就么顽固,医生叮嘱什么都不放心上,现在好了,连带朝茉也要遭罪。李园清偏袒孟朝茉时什么话也能捡起说出口。 哎呦怎么了啦。 怎么吐成这样,哎呦商俞你快去换身衣裳裤子。 袁楣你先把这里清理一下。 二房的几人说话闹嗡嗡连天花板也要盖不住他们的音量,商俞不知不觉在熙攘中站在了人群后面,宛若四肢硬化的雕塑,只剩神色沉至冥寂,足以滚落所有噪乱的音量。 事实也是这样。 在他轻声吐出出去二字后,房间倏静,在他抬高音量重复一遍时,房间里的人便齐刷刷埋头出去,独剩李园清皱眉欲向他说什么,在辨清商俞神色后,还是无奈选择暂时留下二人独处的空间。 商俞端起杯子递到她唇畔。 孟朝茉含下一口水腮帮一鼓一缩漱口,随后他用另个空杯子接下。 你不会说不想吃么?商俞抽纸巾替她擦唇角水渍,力道很重,重到她病中苍白的唇瓣也开始泛红,还是说你演恩爱戏码演得太入迷。 我只是不想随便折腾人好意。孟朝茉禁不住偏头避闪。 孟朝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找谁结婚不是结、反正也是过日子,别有争吵、大家相安无事就行了,是不是? 孟朝茉眸底静置沉默。 商俞比她更沉默、哀寂,末了以一种轻声无谓的语气说:算了,我跟你纠结什么。 心境落入死胡同的是他自己,汲汲找寻答案却次次落空的人也轮到他了。他有种万籁俱寂的空洞,终于体会当初孟朝茉次次期待回应的心情是何种闷顿。 孟朝茉此时此刻竟还在他耳边扮演准妻子的体贴:我精神好多了,你先去洗一下,把衣裳裤子换了吧,刚刚实在没忍住,我 商俞心中犹如山石轰然倒塌,惊起四窜的走兽飞禽。 他快要被孟朝茉气死了。 气。 死。 了。 孟朝茉显然看出来了。 选择闭嘴。 空气遁入阒静。 商俞漆眸死盯着她。 第64章 照说她多么细腻多思的性子,怎么会看不透他在恼火什么。无非是透彻到只想提前预演好贤淑妻子的角色,旁的也懒得理睬,以至于在他这儿就是踩错重点而已。 商俞如哑火的□□盯她半晌,抛出句:不等下周,你病好就领证。 孟朝茉内心长叹。 以婚姻束缚本就无解的两人,她每每自省自己的决定,都头疼不已。到这地步也由不得她喊停,无非是结婚,她总归是要结的,倒不如就选商俞,综合各方面看,他的分数还是不错的。又是以这样的自我宽慰结束内心纷争。 令人始料未及是她这场病久久未愈。 反反复复高烧,自幼身体状况小牛似的,还是头回遇到这样一场跨度长的病。她看老宅窗外屋檐淌下的雨,下了又晴,而她还是浑身乏力没精神、嘴巴泛苦到毫无胃口,体重蹭蹭下降。 连孟得安也从小池村赶来看她。 喋喋争吵要把她带家去亲自照料,李园清对赵行莞是万里挑一的欣赏偏爱,对孟朝茉这个孙女也是爱屋及乌,独独不喜欢她儿子孟得安。大抵是他过去种种行径没尽到做儿子的义务与做父亲的责任,而今又来这充好爸爸,李园清怎肯给他好脸, 带她回去?李园清不怒自威,如果你真要尽父亲责任弥补她,和你那二婚老婆离婚后,就还有机会好好对朝茉。你反倒去小池村捣鼓什么田产树苗,你走吧,我会照顾她,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说得冠冕堂皇,那你孙子呢!过去怎么对朝茉,他现在是不是也该没机会接近朝茉,也该为过去的行为买单?还是说以你的虚伪,可以替朝茉免掉他的过错? 孟朝茉在里边睡得昏沉。 眼皮轻颤,却仍觉得孟得安吵架这方面和她后妈封如玉有着专揭人短相似的刻薄之处。 他当然没有!李园清气极了,她从来不站在自个儿亲孙子这边,要我说你们都该滚远点,离朝茉远点,几个男人都是什么东西! 在午后久睡的孟朝茉醒不来,却又隐隐能听见外边的争辩,不由嫌吵翻了个身,在想上次孟得安腿伤住院,前去看望探病的商俞和他聊过天后他分明待商俞眉开眼笑的,如今怎么还会扯骂他? 哦对了,商俞呢? 这边吵得凶,甚至有二房掺杂的音量,怎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想到这,手边适时响起窸窣细流,看来刚刚商俞应该如同早几日那样,又枕在她床畔睡着了。脚步声后是啪嗒开门声,旋即传来压低难辨的几个字音:都闭嘴,吵什么,她在睡觉。 看,还是商俞会掐重点结束这场争吵。 大家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位带病的主人公身上了,纷纷停止输出。 不过真的很奇怪。 在睡梦里竟然能听清外界发生的一切,若不是真真实实感受到自己的虚弱,她简直要以为这场病赋予她某种特异功能。 更离谱的是,她能闻到花香。 冬季是什么花开了?貌似四季桂的幽香,可入冬后天气骤冷,是哪株桂花树能将花期熬至这个时节。她每回闻桂花香都有种空腹感,所以她是被饿醒的。 并非桂花,是床头的一碟桂香小方糕。她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勉强能尝出点滋味,很快咽下时干涩的喉咙激起一阵咳嗽。门外的人闻声赶进来,孟得安也在其中。 先给她拍背顺气的是商俞,另只手端起床头柜备好的一杯温水,她就吸管喝下几口把糕渣给咽了下去。 暖气足,商俞穿件薄毛衣,高圆领的,阳光跃窗洒在他侧颊,平添一幅动态画,他喊袁楣:把温着的蔬菜粥端来吧。 蔬菜粥是小火熬煮好的白粥,搁了炒好的开胃小菜,她喝下整碗,旁边一众人看得欣慰,都在说能吃东西这病就要好彻底了。 孟朝茉也这么想。 不料深夜她又开始烧。 住家的私人医生正欲给她挂水,她想起身穿鞋,商俞坐床边挡住了她,问:要上洗手间? 嗯。不然吊瓶挂上她更不方便去。 商俞就近拿起他搭在椅背的外套,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穿上。孟朝茉额头贴在他胸口的位置,还是小时候奶奶这么给她穿过衣服,牵她的手伸进衣袖,只是商俞还未能细致到会替她捏好底衣袖子防止蹭滑上去。 里边羊毛衫袖子滑到手肘,她本想说披着就行,但商俞下一瞬已经动作利索将她拦腰横抱起,朝卫生间去。 本以为病中的自己该是孱弱清瘦的楚楚可怜。 可面对卫生间的镜子,她彻底震撼,嘴唇苍白、发丝凌乱、眼下位置也因久睡而浮肿,实在称不上美女二字。 商俞宛若不曾注意到,还在替她解裤扣。 你出去。孟朝茉制止他的手。 那你上好喊我。商俞替她关上门。 孟朝茉坐在马桶上压根上不出来,试探轻喊商俞,结果他很快回应,听声音像贴门站着一般。她让他回卧室等,商俞在外应好,结果孟朝茉上完自动冲水后,门下一瞬便开了,商俞赫然站在门口,他压根儿没走远,水流声音一概能听见。 想到这,再回看镜中她如今生气衰败的模样,有种滤镜稀碎的实感,她心里骤然秋风萧萧:你先去睡吧,我要洗个头。 别闹。商俞弯腰抱她回去。 头皮不舒服,不洗不行。她绷直腿不配合,果然人不能生病,生病连自我支配权都没有了,还是前几天洗的,隔了好久了。 商俞以沉默作为表态。 两人静视数秒,孟朝茉妥协。 商俞也退步答应她烧退后明早帮她洗。 挂两瓶水的时间将近一个半小时,孟朝茉手边一直有个暖手袋,用来暖长时间打点滴而冰凉的右手,期间暖手袋没热气儿了也是商俞给她换的,包括他喊来医生轻手轻脚给她换吊瓶,她依稀都能听见一阵窸窣声。 当然,也包括商俞咬她。 她睡得浅也察觉得到。 商俞咬她耳朵、下巴、再到嘴唇,然后恶狠狠问:孟朝茉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说等你病好领证,你就一直病着,蛇蝎心肠,我比以前要更讨厌你了。 说完搂着她阂眼睡觉。 孟朝茉大病初愈那天下了场雪。 鹅毛大雪,很快淹没了老宅的道路,四处白茫茫。 雪稍停,管家便派人把路面积雪清理开,因孟朝茉病时有次高烧不退只得连夜送往医院急诊室,所以他担心积雪耽误行车路况。 但孟朝茉病好透彻了,她能感觉到那种淤积在骨子里的倦气一扫而空的清爽利落感,总算不用再过洗头也无法做主的苦难日子了。 所以她先洗了个头。 闻翘和闻隐也回国来,到老宅来看望大病初愈的她。 商俞凉着股气儿,不是在法国仨月才能回么? 工作解决了,自然就回国了,毕竟国外哪有在自己祖国待着舒服,闻隐看向孟朝茉,末了还是越过她朝商俞说,我带了点补气血的给朝茉,让袁楣收进库房了,大病得慢慢把身体补回来。 孟朝茉刚好透彻就有营养师给她安排食谱,期中自然有那类号称高营养但口味奇葩的补品,她简直受不了,所以现今听到补品二字恨不得退避三舍,举手告饶,可别,我大病一场就当减肥了,犯不着补回来,表叔您可放过我,我这阵儿尽吃补品了。 那先收着,穆女士和奶奶倒挺热衷补品这类的。商俞冷不丁出声应下。 孟朝茉可算躲过补品一劫。 出了老宅。 闻翘略抱遗憾:那是你拖人专程买来带回国的,为了那些补品还差点错过航班 闻隐倒是看得开,心意送到就好了,反正也是图个自我安慰,哪能要求别人就得全心全意接纳呢。 我只是觉得闻翘偏头瞧他,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闻隐不等她回答便又换副较为轻松的口气说,闻翘你是不是该找男朋友了,读书时拦着你,是怕你分不清男人的花花肠子,结果你一直单身到现在,别太圈着自己,如果遇到心仪的也带回来让我和长辈们看看。 闻翘这么顷刻间被转移了话题,她双耳晕红,照辈分我可是你小姑,你怎么可以催长辈找男朋友。 哦,辈分。闻隐视线从车窗外皑皑白雪移到旁边尚且稚嫩的女生身上,透着揶揄,真要一个大你七八岁的人喊你小姑么? 闻翘忙摆手。 她幼年失怙被闻家老爷子收养,但迫于当时闻家各个叔伯争夺家产的势力,户口并未添进闻家,所以她连闻隐名义上的小姑也算不上,不过是闻老爷子在世时偶尔这样说笑而已。 我开玩笑的。 连她也觉得不好笑,闻隐也维持一贯淡漠,车内气氛一时滞流,动一动发梢也觉得不妥。她自个儿嘟囔找了个台阶下,你也知道比我大七八岁,要说着急找,也该先是你才对。 说完又不期待闻隐会有何种表态的回答。 闻隐如她所愿很长时间未曾言语。 但她清楚,对方内心已然像窗外一般风雪过境。 真的就放不下么? 她同时问自己。 洗完头的孟朝茉顶着个轻盈了两斤的脑袋去了趟公司,她大病反反复复这几月是商俞在帮她处理紧急工作,说起来他也忙,既有远商的工作推脱不了,又得□□照顾位病秧子老婆。 哦对了,她履行了承诺,已经和商俞领证复婚,就在来公司的路上,正逢两人都有空,领完后商俞拿着个红本本晃来晃去,末了打开他副驾驶的车门,很久不见他神情漾然轻佻的模样,明晃晃的春风得意,歪靠在车门对她说: 婚礼不让办,我们俩总可以吃顿饭纪念下吧? 当然求之不得,孟朝茉大病初愈,就想念那点直击味蕾的川菜,滋滋冒油的辣,光想她就开始咽口水,点了好几下头以示赞成。 只可惜商俞半路电话不断,看出来公事紧急,孟朝茉不想吃得不尽兴,干脆说改天,商俞也就把她放在公司楼下,赶回去处理工作了。 以至于孟朝茉现在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在手机里翻外卖,公司的饭菜太清淡,她搜的是关键词辣,却在她下单之际来了个说要请她吃饭的人,杨骋。 杨骋见她第一面就说她也就剩骨头架子有几斤重了,当即要拉她去大补一顿,在她点完菜品之后还非得加什么七十二珍汤,大份的。 吃得孟朝茉肚子圆滚滚,杨骋瞧她一眼,不动声色问:最近,我看都是商俞在帮你处理工作上的事,几次来你公司签合同都碰上他了。 对,我委托他的,我们俩今天还领证了。孟朝茉这话说得平铺直叙,丝毫不如夸赞菜的口味时来得五官舒展的激动。 杨骋只剩愣神重复:领证。 孟朝茉:你呢?家里还有没有催你相亲了。还记得杨骋抱怨过这茬。 还是老样子呗,不瞒你,我待会儿就得去见个相亲对象,说完抬腕扫眼时间,到点了,我先去一趟,就订在楼上包间,我马上下来,你再喝点儿汤。 孟朝茉对他卡点赶场的安排一阵无言,老大妈似的苦口婆心:你也认真点,找到合适的早点定下来,别整天敷衍。 杨骋背影挥挥手。 当真不到二十分钟就下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个熟面孔,我闻翘,她也同样走得脚下生风,像是与杨骋一样被逼相亲,巴不得早点结束为妙。 无意扫视到坐在散座的孟朝茉时刹住步子,明显的意外,抬手覆上手弯的大衣,不大自然的模样,嗫嚅了一句孟朝茉的名字当打招呼。 杨骋倒是感兴趣虎口掐腰直问:你俩认识啊。 孟朝茉大概说了下与闻翘的缘分。闻翘仿佛急着走,期间看向门外两回,在杨骋忽然改变主意说要送她回去时,她几乎脱口而出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事。 说完埋头迅步朝外去。 透过门口的玻璃墙,孟朝茉大概看清了路边一辆车下来个熟悉身影,长辈似的替她批衣服,大概还问了她这趟相亲如何。 杨骋同样也在看,那是她男朋友?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0) 孟朝茉眯眯眼睛看仔细后,不是,是她侄子,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闻隐,我和商俞的表叔。。 侄子?对方积淀的气场以及举手投足的姿态,杨骋显然不信。 他比闻翘大,闻翘只是名义和辈分上的小姑而已。孟朝茉解释。不过杨骋的惊态倒是让她察觉到微妙所在,闻翘看闻隐的眼神确实不同,说不定他俩还真能成一对。 孟朝茉把她的猜想当作件新奇小八卦和接她下班的商俞说起,后者听过连眼也没掀,嘴还欠,说指不定这辈子都看不到闻隐结婚。 孟朝茉当然双手不赞同。 不过商俞不想在闻隐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只是说起中午那顿没吃成的饭,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我都行,看你。孟朝茉随意。 于是商俞按她口味选了家饭店,据说前身是专做国宴的,每道菜都有名堂可说,只是孟朝茉没怎么动筷,最后上的鱼翅面她也就喝了口面汤。 怎么没胃口,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商俞问。 没有,我就是不太饿,中午点杨骋请我吃的饭,吃得太多了。孟朝茉觉得她中午吃的东西都冒到嗓子眼了,花费大下午才消化,现在哪还能吃得下多少。 商俞夹断细面,顿停筷子,他敛目顿也觉得泛恶心没胃口了,牵唇问:在哪儿吃的。 孟朝茉坦坦荡荡不觉得有异,如实说:在汇蓝路文化园那边,味道我喜欢。那店的汤也好喝,叫七十二珍,说是加了干贝、鸽子蛋、花 既然你没胃口,那回去吧。商俞扔下拭指的餐巾,打断孟朝茉说,半张脸在光影暗处,直到他起身孟朝茉才打量清他素冷的脸色。 她坐在原处没动。 第65章 商俞在她身旁停下,垂视她,孟朝茉此时已经环臂而坐进入防备状态。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股邪火直窜胸口,尤其在她从闻隐提到杨骋之后,更是精准令他腾然起身。 孟朝茉多么敏锐兼具洞察力的一个人,闻隐藏得深先不说,就说那个杨骋,他不信她觉察不出那位没直言道破的心思,他气的是她明明能感觉到,却还是视若无睹、坦荡处之的态度。 以至于商俞企图以复婚来拥有她的意图完全溃败。 是,他就是这个意图。 而眼前这个人,双手环抱,挺背直坐,显然也有气。 僵持良久后孟朝茉先抬头直视他,饭是你说要吃的,现在怎么又变成我没胃口就回去了。怎么,你是委身陪我来吃饭的?我一开始就该明说我吃不下,也犯不上来这一趟,自我感动的事儿以后咱俩都别做了。 说完起身离开。 复婚后的第一餐饭不欢而散。 冷风令她清醒,她没开车出来,打车软件叫的车也还没来,所以商俞的车从停车场驶出停在路边时她预料到会有番纠缠,于是径直往前走。 关门声响后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孟朝茉加快步伐朝前奔,也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可能是商俞扔餐巾那下眉眼间的不耐,也可能是他的猜忌总之孟朝茉那刻心是抽了一下的。她在想重领结婚证就是另断周而复始纠缠的开端,而商俞骨子里的劣根脾性也随之不再压抑。 她不由会想到以前商俞对自己不耐烦的时候,也就是过去嫌自己吵直接岔开话题、或者起身接电话的场景。 可是会心痛是不是说明自己也被他在病中的照顾打动了?孟朝茉悲哀想,女人果然容易被趁虚而入。 好!是我小心眼了。 商俞停步喊住她,我想到你和他吃饭就受不了、半个字也听不下去,我为我的态度道歉,行了吧。 隔数秒,孟朝茉回过身,我也为我的态度道歉。 宛若想通某个盾点又重拾平静。 于是硝烟未起,夫妻俩奇迹般重归于好了。 但两人也明镜似的:互相都不是真心实意道歉。 坐在车内都没再说话,孟朝茉的行李还在老宅。本来小夫妻该商量个搬回临江君园的日子,但此刻显然不是开口的时机。 回到老宅也都很有默契一个洗澡、一个去找李园清说晚安。李园清见到孟朝茉有说不完的话,跟她说复婚了也别忍气吞声,要是商俞惹她不开心照样再离,到时候再做主把家产分她一半,不能让她吃亏。 孟朝茉还是头回见到李园清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奶奶,被她逗得也抛干净了晚上发生的不愉快。 另厢穆芝英也找去二楼卧室,向商俞反复确认俩人是不是真的重新领证了。商俞烦躁地擦湿发,要她自己去看那西服口袋里的红本儿。 穆芝英还真是眯着眼翻来覆去瞧了好久。 而商俞攥着毛巾摊靠在沙发上失了魂儿似的。 连穆芝英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 孟朝茉推门乍见他这么四仰八叉的姿势吓了一跳。 商俞同样也是,坐起隔着空气凝望她,在她拐进浴室后又恢复原来的四仰八叉,后来实在嫌颈脖酸就躺床上去了。 在听到浴室门响他倏地闭眼。 在感觉到床垫轻陷时他转身侧躺朝她的方向,却扑空,睁眼只见她抱着枕头往外走,陡然坐直问:你去哪儿? 我陪奶奶睡。孟朝茉说。 商俞应该是霎时间内丧失正常言语功能,以至于组织的语言格外较真儿:她那儿缺你这个枕头么,你还回来拿。 我睡衣在这房间,枕头睡习惯了,顺手带走的。 我也睡习惯了,你不能带走。 你睡的又不是这个。 那我看习惯了不成? 孟朝茉懒得和他争这点芝麻小事,把枕头塞还他的同时还拖重嗓说:祝您做个恶梦。 次日清晨,商俞眼底的乌青像在昭告孟朝茉的谶言成真。而没摸清状况的商爹还大剌剌问他儿子是不是半夜三更做贼了?这无疑更是在商俞起床气未尽的脑弦上踮脚蹦跶,被他冷不丁一句是,正好撞破你在外边摇骰子给碰一鼻子灰。 不过商跃已炼就副金刚不坏之身,还能笑嘻嘻扯:嗐,上梁不正下梁正嘛。眼瞧李园清下楼才住嘴这套胡言。 而李园清在大清餐桌上不慌不忙丢出则重磅消息:我年纪也大了,过一天少一天,所以朝茉就不搬回临江君园了,还住在老宅陪我。 听后商俞只觉得眼底乌青在加深。 而对面的孟朝茉还在剥鸡蛋。 商俞看看自己拿在手里一段时间,已光滑去壳的鸡蛋,抬手放在了隔壁商跃的餐盘上,令后者好一阵捂心感动。 老宅距离远商大厦和瑞西大厦相对较远,司机是一趟送夫妻两位去公司上班,同坐后座,一致无言,一个看窗外,一个浏览手里平板,这个点已开始咖啡提神。 然后各自在各自公司楼下下车,到傍晚点再同行回老宅,一个在饭桌上眉飞色舞活跃气氛,一个在旁边充当寡言少语的背景板。 这种现象持续到第三天。 这天天气转温,商俞只穿件薄绒大衣,刚坐进车里司机就启动车要走。 商俞:她呢? 夫人说往后她自己去公司了,不需要我送。司机答。 商俞头往一边涨,原因是什么。 夫人没说。司机往后视镜瞧了眼说,其实夫人顺口说过原因,怎么说来着?哦,是:省得不自在。 但他的从业经验警示他还是不转述为妙。 果然商俞没再多说什么。 商俞次日也改自个儿开车去公司,只是孟朝茉要不就在早餐饭桌上磨蹭,要不就一溜烟下车库,车蹿出去就没了踪影。商俞逮到与她独处的时间还是在某天晚饭后。 李园清去参加一位好友孙子的百日宴未归、商跃半路被一通电话叫走。而穆芝英说去找只花瓶把她顺路新买回的花插起来就没见回来,说不是故意的也不大可能。 商俞起身绕过餐桌,提溜张旁边餐椅调转靠背方向朝她,跨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搭着说:躲我好玩么。 孟朝茉吃完最后一口擦干净嘴往二楼走,往南时被从后赶上的商俞攥着往东侧走,直到他卧室才松开。 今天魏三儿他们说你和我冷着总比客客气气的好,起码心里有我才会有气,但我真拿不准你的想法,朝朝,我们不吵架也不冷战了行不行。 行。孟朝茉的答应迅速到不太真实。 甚至语出惊人: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这段时间可以说刻意为之的躲避一来是因为想让自己冷静冷静,保持清醒别陷进去,二来确实是置气刚领证复婚那晚商俞的所为。 但她说要孩子也确是真实想法。李园清今天去百日宴之前还提过孙子孙女这茬,眼底艳羡真切,是真心企盼能有个小孩儿承欢膝下。 而孟朝茉自问自己也很喜欢软糯小孩,再者说,她这个年纪是生育的黄金时段。 一句话把商俞激起千层浪。 孟朝茉见他眉头紧锁,于是问:你是什么想法? 商俞回神,直言:不生,不喜欢小孩。 是真心话,并非气言。 最釜底抽薪的答案倒把孟朝茉堵得哑口无言,还能怎么办,生孩子养育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她暂且按下不提,好吧。 在她越过商俞想开门出去时,又被他反推关上。 仰对上他的目光时听他说: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君园? 奶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也想多陪陪她。 行,那你总得搬回东主卧吧。商俞把手掌伸进她宽大的针织衫袖口,贴着小臂一路抚上,轻轻捏她手肘那块骨头,放软语气。 孟朝茉早已对这套免疫,内心岿然不动,但两人一直貌合神离也不是长久之态,因此她考虑片刻答应搬回东主卧,也就是商俞现在住的房间。 其实两人自打离婚,同在一张床上睡的次数屈指可数。乍一下同床共枕,孟朝茉还有点不太自然。 当商俞从浴室带着一身温热清香从背后抱她,弯腰缩腿往怀里嵌时,她想也没想则冒出句: 不是不想生孩子。 抱一下又不会。商俞语气变得松软沉缓。 当他体温愈发生热,下颌不自觉往她颈窝刮蹭时,他又贪心不止于抱一下这么简单。 他就像步步试探的捕食猎者,见孟朝茉没有抗拒则半撑坐起弯腰去亲她,步步深入。 而孟朝茉只是在想既然已经复婚,那该有的夫妻生活还是得不可避免,也算是维系婚姻不可或缺的部分。对于商俞索取纵火也没有抵触。 只是很快她听到对方一声低骂。 应该是他像在君园那间大主卧那样顺手往床头柜子里拿套子,却摸空了。这是老宅,哪来这些。 商俞在她耳畔说了三个字,孟朝茉照做后这场性/爱也算得以纾缓结束,以不太酣畅淋漓的方式。 次日孟朝茉亲耳听到商俞吩咐管家去购置他昨晚在抽屉里摸空的东西,语气自然到就像让对方去买颗大白菜。 她等管家走后才冒出去说:一周一次,其他时候你休想。 条约当晚生效。 商俞脸黑。 他认为昨晚的不算。 且到了当日深夜还准备据理力争一番。 只是在看到孟朝茉大腿根痕迹时选择闭嘴。 两人复婚后的生活就这么平静过着。偶尔拌嘴、经常吵架,孟朝茉也不准备同以往那样当个温婉有礼的妻子,所以该吵就吵、拍桌子声音可大,大多以商俞落败告终,且常被气得只能放声冷笑、半夜盯着孟朝茉的后脑勺失眠。 直到有一人的到来加重了水痕浪花。 第66章 六十六章 那天是周日,恰逢孟、商两人都没工作,闲在家晒初春的细柔太阳,算起来两人已经有三天零六个小时没拌嘴了,实在是良好佳绩。最近一次拌嘴还是因为孟朝茉不肯陪他出席一场发布会、还让他爱找谁找谁,商俞因此半夜起来吃了小片安眠药才睡着。夫妻生活一度魔幻不已。 此时是难得的祥和,液晶屏在放一部喜剧片,吵吵嚷嚷的背景音。商俞在沙发上盘腿剥水晶葡萄,剥好一颗坐在地板孟朝茉就仰下巴张嘴衔进一颗。 老宅庭院门铃就是在这时响起的,门卫领进来的闻翘出现在视野的第一刻,直觉使然,商俞眉宇温情敛尽,下意识蹙眉。 闻翘,你怎么来了。商俞手边坐着的孟朝茉起身去迎。 闻翘是情绪浮于言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忧心忡忡,但她看看孟朝茉身后在沙发上懒坐的男人,似乎不想当着他的面说。 孟朝茉倒是拍拍她的手安抚,示意她别介怀,没事儿,他知道还能帮着解决呢,是怎么了。 闻翘掉起泪,家里双莲姐他们都安排我结婚,要我嫁给杨家的那个杨骋。我总共才和他相亲见过一面,你上次还遇到了的。可他们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说什么也不让我再拖下去,家里头氛围因为我不肯结婚这事闹得很僵。 杨骋,说起来最近确实很少见到他,早先他还会亲力亲为到她公司来看样品订方案之类的,现今都是市场部的经理过来详谈。看来应该也是这事儿闹的。 孟朝茉拿纸给她擦泪,那闻隐呢,怎么没向着你,他不是最通情达理的? 话音落地,空气里发出声冷嗤。来自商俞。 而闻翘也忘了哭,愣磕磕说:他这次没帮我。 为什么?孟朝茉觉得闻隐在闻家有话语权,是能做主闻翘的婚事,为她撑腰的。 其中缘由只有闻翘明白。那晚相亲被闻隐接回家去的途中,闻翘不堪这段时间的情感煎熬,终于袒露心声,甚至在闻隐错神之隙凑前想抱他一下。 而正是这个动作惹得闻隐大幅度反应,猛推开她后冷决地抛出绝不可能四字,随后便漠视家中长辈促成与杨家的联姻。 闻翘说:因为我挑明说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孟朝茉震撼之余还不忘感慨那晚匆匆一面自己果然没猜错闻翘这姑娘的暗恋心思。 只是我能怎么帮你? 去劝劝闻隐。闻翘说出来意。 孟朝茉满心怀疑,我当然可以去劝,只是他能不能改变主意我也没有很大把握。你还得做两手准备,他们既然要强迫你联姻来牟取利益,你就出去躲着,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我不想离开这里。 闻翘这么一说孟朝茉随即心领神会,哪里是不想离开这,是不想离开南舟市的闻隐。 她叹气,我尽力。 从头到尾的细枝末节,商俞悉数听入耳。孟朝茉故意没有避他,以免他又阴测测犯猜忌病,把醋当水喝。所以闻翘走后孟朝茉看向他,你约闻隐出来见一面? 商俞抱臂一副高高挂起的冷心肠,我不多管闲事。 孟朝茉照常发挥最会拿他七寸,慢悠悠的,那我单独见他了,为的什么你刚刚也听到了,可别乱吃飞醋。 照商俞的性格,事情不发生在他头上他是不会共情半点儿的,本质上他就是极其精致的利己主义,爱自己胜过爱他人,在上一段衰败的婚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孟朝茉对于他回头追她曾经一度分不清是因为爱她不已、还是单纯为了他自己不可或缺的婚姻。现在商俞好歹将孟朝茉划为己的一方,遇事能站她角度想。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1) 掺合这种事儿最费劲不落好,你就同情心泛滥吧。商俞的言论并非主流的良善意识。 孟朝茉倒不觉得,闻隐是通情达理的,现在是当局者迷才会做这样执拗的决定,如果有人去劝劝他能劝醒他也并非毫无可能。只是这个人比起是她,嘴毒的商俞倒更能起作用,于是一笑,你会陪我去对吧? 当然,商俞掂颗葡萄把玩指间,葡萄呢,还吃不吃了? 葡萄没继续吃下去,电影也没接着看完。 因为孟朝茉忽然一阵反胃,猛跑去卫生间抱马桶吐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给颠覆再回正那么难受。 一个惊念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不会怀孕了吧? 不可能,商俞每回都做好措施的,但前/液也不是没有致孕的可能性。商俞也跟来察看情况,替她抚背顺气,嘴里还嘟囔她是不是吃坏东西了。没往那方面想。 在孟朝茉看来,倘若真有怀孕的想法,那么夫妻二人就该认真备孕。前段时间商俞还喝酒了,也就是那次特别兴奋,嘴里喊她的昵称简直入骨含酥,所以戴套有点晚了。 最重要的是,她期间因受凉感冒还吃过四天的药。 怎么手这么凉。商俞捉住她的手搁在手心捂着,见她表情凝重,霎那间浮想联翩,不过没和孟朝茉所想一处,问:腰疼不疼,是不是生理期到了。说完还替她揉了揉。 他这话确实点醒孟朝茉,她这个月迟迟未来。当验孕棒测出两条杠孟朝茉几乎僵硬在原地。 此时商俞给她冲好杯蜂蜜水,端来给她暖胃。 她紧握杯壁,温热传到她掌心指腹,她也渐渐缓过来,牵唇准备和商俞说这个结果。 然而好巧不巧,他接到助理邓竹的电话,说是海关那边发生质检不过关的紧急情况,像是被人一步步机关算好一般,这件事迅速曝光在媒体公众面前,远商声誉瞬间遭受极大影响。 商俞走得急,也没注意到孟朝茉有话想与他商量。且当天因为疏通关系迟迟未归,次日邓助理又来消息说去西北省出差了。 孟朝茉问起这事的蹊跷,邓竹也只是说遭人暗算,并未细讲。 于是揽下和闻隐见面一事自然也就只能由孟朝茉独自去解决。她将人约在瑞西大厦楼下的咖啡店,只是一进店浓郁的咖啡味令她胃里翻涌,脸色当下就有点刷白。 细致入微的闻隐瞧见她捂嘴的反应,直说这地儿味道太重,把她带到了一处茶馆的雅室,半开窗透气,外头翠竹掩映,她脸色很快缓和过来。 闻翘找过你?闻隐直问。 孟朝茉自然也不藏掖,是,哭着跟我说的,她不想嫁,表叔你是怎么想的?不担心她嫁给个自己不喜欢的过得不好? 杨家世代家底厚,到杨骋这代就他这个独子,也没骄纵养歪,学历好、家境优渥,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嫁过去哪怕没有感情,相敬如宾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闻隐说这么大通,孟朝茉觉得其中也有道理,这也是种活法,就比如她当初与商俞复婚,爱与感情也并非排头位考虑的。然而这需因人而异,人闻翘就想嫁自己喜欢的,也是自己的权利。 那你呢,怎么不凑合找个妻子相敬如宾过日子。孟朝茉反问,话不大中听。 风习习,吹得茶烟飘渺。 闻隐沉默。 说到底,还是闻翘对你的感情让你觉得有负担了,所以才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嫁出去。孟朝茉忽然觉得闻隐与商俞有着相似之处,一旦触犯到自身利益,罔顾亲情划清界限只会嫌慢不会嫌做得快。 她这会儿情绪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悲天悯人,想到如果哪天商俞腻烦她这号人了,对她的事情冷眼旁观也不是做不出来,所以坚守本心、不以万事依附他的做法才令她老是与商俞对着干,拌嘴自然成常态。 你和杨骋也有接触,他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应该清楚。闻隐指腹轻磕桌角。 这得由闻翘来判断,而不是我。孟朝茉说完她就拿上外套走了,她还得去医院做检查确定怀孕的真实性,别最后搞出个乌龙。 一周后,是个雨天。 在孟朝茉这里喜忧参半,忧的是她真真实实有孕七周半,且孩子状态非常不乐观、生命体征微弱,医生建议及时终止妊娠、减少身体损伤;喜的是她的劝说有效,闻杨两家的联姻已经及时喊停。 闻翘约她吃感谢餐,只是她这个状态实在无心这些,闻翘那边却说不止感谢,还有关于远商海关那边的事情她得到点消息想跟她说说。孟朝茉于是强打精神赴约。 商俞那边一直没回老宅,期间出差还是让司机回来取行李送到机场的。孟朝茉在这件事情上还处在不明不白的状态。 她走路一向步履生风,刚从会议室出来准备回办公室取车钥匙,却打滑直接跪在地上,好在抓着旁边个宣传架才缓冲了点。 老九脸沉要斥没有尽快干拖地板的保洁。 被她挥手制止,费劲爬了起来,不觉得有不适的地方,也就任由这事过去了。 孟朝茉去了十九号餐厅见到人才知道为什么闻翘非得约她当面感谢,这样的结局对比抗争的过程实在啼笑皆非。 闻翘与杨骋坐在一侧,一对璧人。 我们后来很聊得来,爱好也相同,所以闻翘解释。 孟朝茉除了惊讶就剩乐见其成,只是问:那表叔知道这事儿么。 也约了他,估计快到了。闻翘说。 杨骋始终都是配合的状态。 在等待的间隙,孟朝茉不忘问:对了,海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知道内情吗? 这件事情是杨骋家里有亲戚在那边上班,把这件调查后的事情相告的。质检有问题的并非远商出库标号的产品,这批货的是从西北工厂运输到南舟海边的,运输承包给合作商,可能是中间被混入的不过关产品。 只是期间铁路陆路运输经手不同人,调查相对繁琐,昨天才刚出结果,矛头直指Kea旗下的运输公司。 远商应该马上就发声明了。杨骋说。 孟朝茉不解:是钟语声做的?可是运输公司怎么会找Kea,两家早就断了往来啊。 是远商签的运输公司又找的外包。好像管运输这块的是姓孟的,新上任的年轻人。 孟赴约?孟朝茉血压直飚。 猝然起来又捂肚子坐下,痛的整个人蜷缩成团。 她昏死过去的最后一秒见到个人影奔向她,不是商俞,她知道。 第67章 但她这时候居然该死的想见商俞。 见了他先踹再骂,不是说不想生孩子,怎么还是粗心大意让她怀孕。当冰凉的仪器戳进体内的时候,她混沌的意识又觉得她应该先大哭一场,如果商俞不陪她哭,她就哐哐两拳把他揍哭。 这样想想好受点,可飘来飘去的意识禁不住沉沉睡去,别说揍人了,吵架都不一定有气力吵赢。 醒来时病房有消毒水味,当孟朝茉吸入肺的第一刹没有像做检查那次反胃想吐,她就知道她和肚子里孩子短浅的缘分已尽。 万千思绪过心境,当真切见到床畔商俞的那刻,她却又下意识闭眼不想看他,伸过来的手也偏头避开。 你出去。 这三个字简直是孟朝茉此刻虚弱的心声,她涣散的眼神老奶奶似的移向说话者,是消失数月的封尧,此刻顶着颗烦躁的鸡窝头朝商俞不耐发言。 要说没有逆骨的商俞不叫商俞,他果然坐着没动。 甚至在孟朝茉轻声费劲问医生怎么说的下一秒,开腔要说与她听,只是见孟朝茉又恢复闭眼的状态时,他才选择出去。 封尧张张嘴,艰难跟她说:宝宝已经流掉了,你好好调养身体,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其实我已经提前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了。可难受还是比预期要汹涌,孟朝茉哭得无声无息。 封尧挑刺儿在行,却不会安慰人,只是得逞似的说: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商俞了,看到他嘴角的口子没,我打的,那血都淌到脖子了。 要这么说,孟朝茉可算明白封尧的鸡窝头由何而来。 病房外是类似客厅的休息区,乌泱泱坐着的人不少。闻隐对于商俞会被赶出来并不奇怪,而旁边的穆芝英拿棉签和药水要替商俞处理嘴角伤口,被商俞不领情躲开。 闻隐半哂出声:园清姨妈马上到,这伤口留着还能少挨她几棍子。 此话一出,穆芝英追过去的手也顿在半空,思忖觉得有理又暂且收回。 李园清一到只是先冷扫过商俞一眼,是秋后算账的狠绝意味,急匆匆先进病房查探孟朝茉的情况了。 病床上的孟朝茉此时唇色苍白、脸蛋更显素寡削尖,躺在床上就小小耸起一块,把李园清看得心直揪紧。 要说她上次大病刚好没多久,又遇这么遭伤身体的坎儿,李园清气不打一处来,不期然反手对着商俞就是一拐杖,铆劲儿的当头的一棒。 高大挺拔的人当场轰地晕倒,又是一团乱。 闻隐属于离得近、眼疾手快想拦的那个,饶是这样也没拦得住,只能来得及把他哗哗流血的伤口拿手帕捂住。 穆芝英惊慌跌撞去喊医生。闻翘身侧刷刷涌过去探看伤情的亲戚与医护人员,她怔在这场乱剧中没能缓过神。 照理商俞本身是可以避开的,只是那刻他忽然想起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刚从航站楼出来接到的封尧电话,说他妻子怀孕。 要知道,人短短一秒种就能闪过千百个念头,他或挣扎或抗拒或恍惚的各种念头翻腾过后,最后平静下来的竟然是:也许有个孟朝茉的小孩还不错。 只是现实给他一重击,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孟朝茉流产住院的消息击得防线接连溃败,飙车赶到的医院。 从看到病床上孟朝茉的第一眼起,他整个人都是空白的状态。就在刚刚,像是所有迟钝的情绪都倾斜而出,面对李园清往脑袋杵来的拐杖也忘了躲。 晕过去倒有空间让他仔细回想这一切。 以及孟朝茉对他的抗拒。 孟朝茉再睁眼商俞脑袋已经缠上纱布,眼睛红血丝尤其明显,她久躺不适已经能勉强靠坐床头,面对商俞的递到唇边的勺子无动于衷。 先吃点东西吧,身体要紧。商俞劝。 声音是经久未眠的沙哑。 我自己来。孟朝茉拿过碗勺。 她大概听到病房外的吵嚷,也就明白商俞脑袋的伤是怎么造成的,要不说她心肠歹毒呢,见他这副颓靡样还是话中带刺,你这给谁看?孩子本来也就不受你欢迎。 两句话扎得商俞哑口无言。 他良久才说:我很抱歉。 这场对话根本没办法继续下去,因为不论怎么说孟朝茉都已经在心底将商俞定罪,他再辩白也没有用。孟朝茉总觉得商俞对于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与逝去不够伤心,可人本来也就不喜欢小孩,哪怕心存愧疚与低落,也只是对于给她、给她这具身体带来的伤害,而已。 所以她让商俞别来看她。 万事等她痊愈再说。 等气消尽,孟朝茉也就更加理智清醒。 宁拆十座庙,要毁一桩婚的封尧又一次劝她和商俞分了,这次的理由是商俞没来看过她,哪怕是她说的别来,哪能真就不来? 孟朝茉说他来过。 封尧说人呢? 孟朝茉指指桌上的木餐盒。 为什么是他?封尧撇嘴。 孟朝茉:因为难吃。 她的小月子随春天过得飞快,到出院那天墙壁的爬山虎已经在窗台冒绿影了,是商俞来接她回去的,开的是辆gls600,宽敞的suv,副驾驶伸腿坐着舒服,当然,要是不被同车道的车狂按喇叭、再一晃而过超车的话,乘坐感会更好。 她是小产出院,又不是骨折送医院,一颠一快就会嗷嗷叫。 所以孟朝茉说:南舟市秋名山车神被蜗牛附体啦? 蜗牛充耳不闻。 孟朝茉庆幸今天是周日,而非上班高峰期,不然她这屁股是在这辆车上是多坐不住的。 半小时车程硬生生开成一小时,商俞下车来扶她,被她拂开手大步往里走,让人打量着是不带病气的生龙活虎。 李园清和穆芝英看在眼里相继放下心。 可到了晚上她这留下的毛病则掩盖不得,譬如仲春还要盖厚被、小腹受凉极其容易疼,更严重的是每至经期她恨不得打上一针止痛剂来缓解坠痛感。 这样零件破败般的身体质量一度持续很久。 孟朝茉不想让李园清识出端倪,一直没肯去她老人家房间睡,还是凑合和商俞挤在一处。 她现在是彻底沦为弱柳扶风的体虚样。 连生来畏寒的商俞也比不赢,孟朝茉为此狠狠难受过。 反观商俞,他貌似成了红枣桂圆猪肝的忠实拥趸者。 她喝的茶,放枣;炖的汤,放枣;都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到他那变本加厉成了早吃红枣午吃肝。 效用不能说没有,但孟朝茉总觉着是她自个儿的心理作用,为了抵御变态食疗法而催生出来的作用,仅此而已! 孟朝茉对商俞表示强烈谴责,然而谴责无效,连李园清也在站在商俞、不,站在红枣和猪肝那边。 连她下班后独自打牙祭的妄想,也被亲自来接的商俞掐灭。 孟朝茉唯一的复仇就是越过双人床的楚河汉界,吹气勾手指捶胸怀里蹭一条龙,商俞忍得最狠也只能咬牙喊她全名,然后拥被侧躺,装死。 明天我要吃螃蟹老冰棍儿外加火锅。第一回 合博弈后,孟朝茉竖起双耳对天花板空气说。 商俞清冷的嗓音字字绝情: 猪肝小炒面?好的。 商俞,我很记仇你知道的吧。孟朝茉在黑暗里掰手指。 商俞转过身朝她,语速变快:你大二暑假第一天下午四点半。 孟朝茉眼睫扇几下:? 商俞:我第一次把你挤兑哭。 要数前尘往事,孟朝茉可就雄赳赳气昂昂,她一掌打破空气拍碎蚕丝被,换一个,其他我都记着呢! 不等他细说又换上副悲凉语气:算了,我突然又不是很有胃口了。 那明天就这么定了,猪肝小炒面。商俞简直得寸进尺,所以他转身后被孟朝茉踹腚了,黑不隆咚准确的一脚。 万幸的是没吃成。 来帮孟朝茉复查的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可以恢复正常生活时,孟朝茉就像是双手捧下一道赦免令,就差感激涕零了。 封尧微信里约她吃牛肉火锅,她揣上车钥匙一窜没了影。封尧给她点二十盘牛肉豪横的样子,简直让她以为他在哪儿发了笔横财要拖她销赃。 脸色好多了。封尧烫牛肉时抬眼说。 孟朝茉还算有良心:多亏商俞、商监督员。 他?封尧搁下竹筷往后一靠,要当事人在场肯定被狠狠戳心窝子,可不得好好做才能弥补弥补管不住下半身的愧疚。 孟朝茉不想多讨论关于商俞那份盘踞在她心底的矛盾性,只管埋头苦吃,s出来,成功变成回去。 回去她身上有股迷人的烟熏火锅味,本来预备马上去浴室洗漱完也不至于显得太嚣张。可偏偏半路杀出个商俞本尊,还在她发顶细嗅两下,轻飘飘说:你不是去吃火锅、是去泡火锅的。 把孟朝茉气够呛。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2) 不过泡火锅纯属胡诌,泡温泉倒确有其事。 于是她郑重宣布明天要去山庄泡温泉,是封尧的山庄新开业,先邀请的亲朋好友过去玩玩,孟朝茉作为亲朋当然在其中。你明天有空吗?她问。 商俞像是认真过了一遍,说的有空。 孟朝茉同样真诚点头,那记得把多肉喂一下。 多肉是李园清养的白云金丝鱼。 计划赶不上变化,公司临时接到通知相关单位要来抽查工厂各项指标是否符合环境保护标准,逸室工厂是南舟工业区的模范厂,各项向来都是优,今年一季度抽查也不例外。 只是检查完后要照顾该有的人情往来,所以临时在酒店排了饭局,孟朝茉亲自作陪,温泉什么的自然顾不上。 径直到山庄那的商俞也就扑空。 等他再查到消息折返回南舟市中心的酒店,孟朝茉已经在路边挥别那群检查的工作人员。 嘴跟掺了蜜似的说着科长好酒量、改天再聚诸如此类。 是她助理老九先注意到的商俞,示意她。而孟朝茉的手缓缓放下,望着路边的他陡然清醒不少。 怎么了,你别忘了我酒量很好。孟朝茉主动提醒。 过去恋爱时她还有帮商俞喝酒的光辉往事,天生不醉酒,所以她现在还能神思清明站在这,思考商俞为何而来。 喝酒了给我打电话。商俞罕见的没多指摘。 我有助理。孟朝茉显然不够上道。 商俞从老九手里拿过她的外套,好歹让我旅行做丈夫的义务吧? 孟朝茉接的很快:你想弥补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商俞只会在心存愧疚才会格外注重他为人丈夫该有的细节,这是孟朝茉上一轮的泣血经验。 商俞仿佛是被她堵到无言以对,并排和她走了段距离才复又开口:就不能是单纯的关心么。 这句话放在去年深冬说孟朝茉尚且能深信不疑,可海关质检一事的真相实在令她实感震撼。 出现质量不过关产品确实出自远商集团旗下一家管理不善的子公司,被孟赴约栽赃的流传居然是商俞的有意为之。事发突然,而过程中推波助澜的孟赴约恰好撞/枪/口上了,仅此而已。 要说怪不得商俞那天出发前没头没尾问她你和孟赴约最近怎么样。而孟朝茉答的是早就断了往来,商俞便没再多声张。 要不是孟赴约跑她这来求情,她还以为当下既定的局面就是事实。 商俞绝非善类这是她早就心知肚明的。 然而她还是问:如果我那天说孟赴约和我时常有往来,你还会这么做吗? 商俞知道她在说什么,答得也果断:会。 被业内避如蛇蝎的下场是孟赴约咎由自取,没有他特意吸引媒体散播海关事件,也不至于翻出这么大的浪,所以这个锅就他来背。饶是事已至此,商俞也不带半点心软。 然而他又接着说:如果你不想我这么做,我可以不做。 不是谈如果么,商俞也会调转矛头,转移抉择大权。 我还是想想明天早饭吃什么吧要不吃鸭血粉丝汤和梅花糕呗?孟朝茉答非所问,潜移默化学到孟得安和稀泥的真传。 商俞抬眉:行。 半月后,形如枯槁的孟赴约会把一封商俞和两个女人从酒店出来的照片摆她面前,孟朝茉一点也不奇怪。 第68章 一是孟赴约山穷水尽人到绝路,什么逢生的招数都会用上;二是商俞为了他手底的大项目陪几个逢场作戏的笑脸不要太常见。 何况照片里的其中一个女人孟朝茉也眼熟,是半导体研究这块的业界大佬,商俞为发展新兴产业有与其有饭局没啥好震惊的。 从酒店出来的,他们。见孟朝茉表情始终平平,孟赴约扯下帽子直戳自认为的重点。 孟朝茉扔下照片不以为意。 那又怎么样,立春湖酒店三楼的茶和荔枝很出名,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给我看这些想干什么,是认为我会帮你说情,还是想我和商俞大闹,消磨他一场,谁也别落好? 孟赴约看着她,一时也说不上自己的目的。 工作丢了之后,他像红眼的鬣狗,死盯商俞的一举一动,在拍到商俞与陌生女人出入时,他简直兴奋似迎来翻盘希望的赌徒,打印出照片直奔孟朝茉这里,可这样又能达到他的什么目的呢? 连他也自嘲自己的蜉蝣撼树,商俞又是这几张照片能动摇根底的。 是他逼我走投无路的。到最后言语苍白。 孟朝茉说顶多可以安排他到自己公司上个清闲班,孟赴约他抱负远大自然没答应,临走前只说要去找孟得安帮忙,他最近在忙育苗基地的事情,大有热火朝天的气象。 对于这么个祸水东引的局面,孟朝茉对老孟深感同情。 不想让李园清看到照片多心,所以她趁老人家在看话剧归家之前把照片顺手放到东主卧梳妆台下边的小抽屉了。 不过这并非重点,重点是晚上商俞回来时,孟朝茉经过他身边清晰嗅到了水蒸气散尽后余留的沐浴液味,陌生的。 他在外洗澡了。 晚餐时那气味就像在她脑海深刻留痕、反复刺激,以至于胃口骤减。 李园清看出她一筷子米饭拨三下才吃,问她:朝茉遇上什么烦心事儿了,怎么看起来没胃口? 连带商俞也抬眼,朝孟朝茉看来。 她否认:没有没有,可能天气热了。 然则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闷恹。 要说久忍就不是孟朝茉的脾性,终于在商俞预备去东主卧浴室洗漱时,她淡淡开腔: 不是洗过了,怎么还洗? 商俞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了。 话已至此,两人本应该敞开天窗说亮话,但孟朝茉却因这句话反感他明明洞察她郁闷的点,却还是不解释不说明就等着她来追问的大爷样儿。 所以她瞬间自我疏解,浇灭那一点点怒火,呲的一声,没了动静。她转换后的样子看起来比他更从容,撇撇嘴: 我想先洗,你既然洗过了就不急吧。 好在最后商俞身上残余的陌生气味被洗净,也成功令她逐渐对这件事不再上头,还能舒舒服服睡个无梦的觉。 而商俞再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开口的点。孟朝茉洗澡、吹发、护肤、躺下睡觉一气呵成,无眠的成了他。 从孟朝茉皱眉的第一瞬,他就明白是因他洗过澡,要解释也不难,无非是吃饭时被新来毛手毛脚的服务员洒了汤汁,酒店经理说要赔罪硬开了间房给他处理。 于是张枝老大不乐意,喷他矫情、有这个时间她都能回实验室把剩下数据调整完了。 商俞冷嘲她一如既往臭脾气。 张枝吊儿郎当说她只能屈居第二。最后和她助手还一人顺走一斤茶叶,成功让这顿价值五位数的饭翻数倍。 要非远商因海关事件名誉受损,他也不至于找业内口碑名声大噪的张枝进远商实验室来挽回形象。虽然效用最大化,但两人脾气特不对付,从幼儿园伊始。 第二天一早孟朝茉像个没事人,习惯照常,只是在找发夹的时候拉开抽屉看到那封照片,顿了一瞬,随后拿起撕两半扔垃圾桶里了。 既然商俞不怕她追问,那就说明事情本身就经得起推敲,也没必要纠结,生活照旧吧。商俞最近忙工作,她当然也不能消沉,得把家具展办得漂亮。 然而上午打扫卫生的阿姨眼尖看到照片,邀功似的将其交给唯一在家钻研股市的商跃。 事情瞬间变得脱离轨道。 商家最是个不定数的商跃,拿着照片找去远商集团大厦,直奔27楼实验室,骂张枝。 因为他是个软/蛋,不敢骂握大权的亲亲儿子。 张枝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要不助手拉着,她能和商跃打起来,你嘴巴放干净点,商俞我都敢打,更别提他爹。 等商俞赶到,恰好就见商跃把照片往空中一扬,操起个机械臂就要砸人,远商的人都不敢拦,只剩张嘴惊呼。 商俞上前夺过后还没说什么,商跃反倒恶人先告状:儿砸她打我! 那脑门确实一破口,渗血丝。 就活该!商俞把他哆哆嗦嗦控诉的手指头往下一甩。 下落的视线扫视到狼藉地面散落的照片,明白商跃为何闹这出。眉眼藏冷锋,你调查我你闲的? 商跃是上怕老子、下怕儿子的典型,来折腾纯属是为昨晚饭桌上孟朝茉的委顿闷恹鸣不平,然而雷声大雨点小,尤其被商俞一问就噤住,条件反射推脱责任: 不是我,是在你卧室垃圾桶的照片。 这话不就是在指孟朝茉。 张枝还在后面轻叹: 怪不得远商是小商总继位当家,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个怂蛋爹,今天算是开眼了。 商跃是窝里怂外头横,他可不怕张枝这个外人,跳脚着又要上前报保温杯砸脑门之仇,被商俞不耐冷言喝停:回去,马上。 瞬间夹着尾巴麻溜跑出实验室,当然,出了商俞视线范围他又昂首阔步、神清气爽,是个人人敬仰的老商总。 商俞烦躁将机械臂往旁边一扔,吐出口气。 张枝飘过不忘算账:精神损失费打进我工资里。 孟朝茉正在给南舟市家具协会递一年一度的参展作品,这次主题是以空间造就生活热爱,她们公司近期设计的三款家具作品很符合该主题。家具展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最受瞩目的作品设计公司有机会加入协会,公司负责人还能成为副会长。 她这边刚把电子稿件发协会官方邮箱,就收到一封闻隐送来的请柬,婚礼请柬。 她拆开时还在挤眉打趣:老铁树遇着春天开花啦。 结果是闻翘与杨骋的婚礼。 着实令她好一阵吃惊,这俩神速。 闻隐看出她眼底的意外之色,我也很意外,闻翘说他们是真心相爱才要结婚。 孟朝茉可能是认为闻翘短时间内会放弃单恋不可思议,担心她是因为赌气而嫁他人。追问:你是意外他们相爱、还是意外他们结婚? 闻隐眼神清透,换上副自嘲的语气:你不用试探我,我只拿她当闻家的亲人之一。 听到这话,孟朝茉也只好将双闻恋cp粉头的期待偃旗息鼓,合上请柬说:她把请柬亲手托你转交给我的? 闻隐颔首。 见此孟朝茉心中的疑虑更甚,其实我觉得她可能是赌气这么说也不合适,应该是失望,对自己付诸的感情彻底失望,才嫁人的。 她能看透也挺好。 听闻隐的口气居然蕴含丝丝艳羡。 那你呢,你看透了没?孟朝茉问的突然。 什么?闻隐也有惊愕的时候。 我说你看透自己的感情没。孟朝茉解释。 什么感情?闻隐追问不如说在试探。 你喜欢的那个人,那份感情是不是不可能的。 嗯。 那你还忘不了,果然初恋就是难忘难舍啊。孟朝茉撑下巴感慨,就像她与商俞,纠缠至今,结果还是论不上好坏。 闻隐实属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 孟朝茉记得尤清,有一次在电梯里见到你喝得酩酊大醉,闻翘搀着你,说你怎么还忘不了初恋喝成这样,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人,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初恋确实很难忘。 闻隐抿唇轻点头当附和。 后来让她别忘参加婚礼就走了,临了出神撞上茶几角。 商俞在瑞西大厦出电梯时,正好瞧见对面的电梯门关拢前的一刹,而闻隐在里边,不过对方视线半落定至一角,没注意到对面的他。 淡淡收回目光直奔办公室,被门外的助理老九拦下。 你找哪位? 商俞不乐意奉陪他有意为之的没有眼力见,冷呛:你说我找谁,难不成找你。 老九让他在外边等,进去汇报时说的是:朝茉姐,你的法定丈夫想见你。 孟朝茉把桌上刚拆封的冰淇淋桶塞给老九让他先搁回冰箱好好藏起来,这属实是被监督员商俞前一阵子造就出来的阴影。一朝吃枣肝,十年怕商俞。 等商俞进来她再定睛看清他手里攥的熟悉照片,第一时间深深皱眉,你怎么翻垃圾桶呐! 是老商。商俞被她带偏。 又及时纠回正道:这不重要。照片上的是张枝。 孟朝茉展眉又存惑。 前阵远商子公司在海关那事儿影响挺大的,我和她打小认识,她做半导体的,今天正式就职在远商研究室做研发。她脾气不大好对付,昨天请她吃饭就是为了聘她跳槽来远商打工,她的专业对远商形象有正面作用。饭局中途我衣服脏了,你知道我有洁癖忍不了这个,就去洗了个澡。 这番下文让孟朝茉明白法定丈夫匆匆的来意,缓缓点头,哦哦。 第69章 不生气?商俞问。 孟朝茉头摇成拨浪鼓。 今早想通早就不气了,劳烦商俞抽空从对面亲自来一趟主动解释,于是拊手心掷豪言:来都来了,正巧请你当我男伴明天去参加婚礼。 商俞承认此言此语他玻璃心了,淡淡回绝:没兴趣。 临走到办公室门口回想起电梯间离开的那位,复又回头,几点? 下午六点整。 当晚孟朝茉把闻翘要结婚这事在饭桌上说了说,无一不引起惊诧。商跃也想发表感言,但他怕商俞还跟他算白天帐,于是只能捧着个碗埋头狂扒饭。 李园清招手让袁楣拿来杨家父辈白天送来的还没拆的请柬,拿远眯眼一看,新娘闻翘果然是那姑娘。 穆芝英说:杨骋和朝茉同岁吧,那算起来,闻翘还比杨骋大三岁呢,姐弟恋。 女大三抱金砖嘛,咱家也有对儿姐弟恋。 商跃竖起双耳在心里附言。 闻翘当初刚到闻家,那么丁点儿大的小丫头,怯生生的,现在都要结婚了,闻隐那边还没声没息的,唉,也都老大不小了。李园清不由操心她外甥的终身大事。 穆芝英安慰:闻隐他可能有女朋友呢,只是可能不爱往长辈面前带嘛。 商跃终于忍不住发言:不可能。 瞅了眼商俞如常的神色,才定定心继续说:我今天还在见他在瑞西大厦后边那条街的清吧一个人喝闷酒呢。那种状态就算有女朋友,呵!也是被甩咯。 听完穆芝英的话刚有所安慰的李园清被不孝子商跃拉回现实,她借题发挥:你又出去鬼混,大把年纪也不怕把腰闪了。 我可是南舟市小蛟龙,人老心不老,帅气不减当年,再说了,清吧怎么能算是鬼混呢。他含含糊糊埋头嘀咕,让人听得见又听不清楚。 嘀咕什么呢!李园清本身有点耳背。 他说他是人老心不老的南舟小蛟龙,清吧不算鬼混。向来在老宅饭桌充当背景板的商俞竟主动开腔,吐字清晰、清清泠泠。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3) 被李园清拿拐杖抽得张牙舞爪跳脚的商跃在想,商俞绝对是在报张枝那事的一箭之仇,这么维护那女人,刚复婚就沾外头荤腥,看来儿媳妇朝茉有苦头吃了。 咔嚓。 南舟小蛟龙在老妈棍棒下成功闪了腰。 次日孟朝茉夫妻俩作为商家代表参加婚宴,她去化妆间看过新娘子,婚纱将人衬成今日独一无二的公主,见闻翘娇怯下藏着的喜悦真真切切,她才放下心。 朝茉,你看我是带这个头纱好看,还是那个花边的? 都好看。是真的都好看,有幸福加成的新娘子怎么都好看。 闻翘低眉含笑,你怎么跟他一样,说了等于白说。 话题里的男主人公此时在敲化妆间的门,被闻翘的闺蜜反身贴门挡在外,新娘子还在换衣服补妆呢,不能进来。 我给她拿了块小蛋糕垫垫,为了穿礼服好看她减肥减的昨晚也不吃东西,现在肯定饿晕了。是门外杨骋的声音。 那东西放门口,人不许进。闺蜜退步说。 闻翘原先是有点丰腴的,现在细细看确实纤瘦不少,十分漂亮。孟朝茉在旁边听了他们的话捂嘴偷笑。 喜宴快要开始她才出去。 商闻两家竟安排在一桌,孟朝茉刚靠近就觉得氛围不对劲,起因在她听到杨骋说了句闻翘我会照顾好,往后就用不着您费心了。 这话是对闻隐说的。商俞在侧,手背抵着下颌,眉眼松散地正看戏。 而闻隐则是调侃又不失威慑的语气: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商俞第一个注意到往这边走过去的孟朝茉,朝她伸手,朝朝。握到后习惯性捏了下,孟朝茉也就顺其自然坐在他身侧座位。 两道目光同时落下移开。 杨骋先说:我先失陪了。 再后来双方戒指交换结束之际,杨父杨母来了这桌,说想邀请远商董事长发言说几句贺词。 其实这场婚礼还是难免带有商业性质,杨家是生意人,商界众多精英到场,还有媒体拍摄,尤其是远商董事长的参与足够他们好好营销一番了。 商俞婉拒了对方邀请,祝福已经给到新人,就不大肆宣扬了。 杨父点头道好,也对也对,心意最重要。 人走后,商俞执筷夹了块紫苏豆腐煎给孟朝茉。 他席间只碰了这道有记忆的菜,觉得味道不错,却是孟朝茉味蕾大忌,被她皱眉以讨厌紫苏的味道拒绝动筷。 闻隐在对面的勾唇笑引起商俞不悦,因为紫苏豆腐煎做起来很简单,其实最早就是初学做菜的闻隐做给他尝的。当然,卖相跟眼前的没法比。 他搁下筷子也不吃了。 早就对这么个座位安排不满意,尤其期间对着闻隐那张脸更是糟心。 不过瞥眼见新人正往这边要来敬酒,商俞懒散往后一靠,看戏的心情稍微好转。 一番祝福蜜语说得闻翘不好意思,秀禾服衬得雪肤泛红。孟朝茉看在眼里,心想这才是婚礼仪式的意义。 昨夜商俞还问难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再办一场婚礼,被她以你差那点儿份子钱堵得死死。 商俞反呲她就是氛围感的阎王爷、浪漫的易过敏体、人家老婆上个厕所都比她有仪式感。 她的仪式感和娇羞都耗尽在第一场婚礼了,再办一场她能老练到和宾客唠嗑,她才不要。 俩人又在黑暗里斗嘴一气。 最后被孟朝茉一句我不拦着你三婚直接送入死寂。 不过这并不妨碍次日商俞腆颜在婚宴席间对她又是整理外套、又是夹菜的,甚至在新人敬酒时还俯首低声凑她耳边说: 上次你没选秀禾服吧,这回可以 孟朝茉油盐不进,径直打断:商俞,你是想给你自己补办婚礼吧? 毕竟他上一场婚礼好似漫不经心、游离在外。况且,秀禾服她在等婚车时分明穿过的。 这话顿令商俞抿唇不语。 孟朝茉同样。她本意去洗手间躲清净,不期然在楼道口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 敬他酒的时候洒了半杯。闻翘,你怎么就忘不了他啊?杨骋的质问,抑着低怒。 我没有。闻翘语调微弱。 紧接着宛若纤薄背骨抵墙的声响,伴随衣料相缠的窸窣。楼道虚掩的门后,闻翘似乎轻轻叮咛了一下。 孟朝茉轻手轻脚忙逃离现场,坐回位子时一颗心还砰跳紊乱,她做贼似的样子引起商俞注意,本能想问发生什么事,张张嘴复又抿回线。 对面的闻隐看在眼底并未多言。 一对新人再出现在宾客视野中是十分钟后,孟朝茉能看出闻翘微红湿漉的眼尾、以及补过的唇釉。 她有种这对也要纠缠一生的预感。 婚礼结束后已然凉风贯夜,毫无章法地吹得人拢紧单薄的外套,孟朝茉她自从小月子过后身体虽然大补调理,但再也复原不到以往自带体热的嚣张时候。 所以她把商俞的外套也披身上,商俞只穿件素白衬衣,被风掀得贴紧匀称□□,隐隐可见姣好身形。 孟朝茉收回目光,脸缩在宽大风衣下,责怪他因昨晚斗嘴的事儿闹脾气故意来得迟,结果只能把车停那么远。 商俞把她拉到一颗繁茂的雪松后,是处避风口。 我把车开过来。 孟朝茉点点头。 先等来的是张枝,她开着辆老旧的皮卡,把酒店绿植前的两尊小石狮子象给移在旁边,才能停在这里边的,把车开走时特意停下冲她努嘴:别说是我挪开的哦。 孟朝茉抬眼看了眼侧上方的门楣,那有监控。 于是爱惜羽毛的张枝认命下车,把两尊石狮子象给艰难搬回原位,末了拍拍手不忘吐槽这破酒店虚头巴脑的设计,车位倒没几个。 很难想象张枝私下形象是这么恣意不羁,孟朝茉突然就联想到商俞所说的她脾气不大好。 张枝按按她的肩,你是商俞老婆吧,比他要厚道。 孟朝茉: 张枝:他人呢?在婚宴还看见他了。 孟朝茉:取车去了。 张枝扫见她身上披着的不符身的男人外套,也就明白似的颔首,环视四周环境,那我走了,你一个人不怕吧。 孟朝茉心说当然,她可是孤身走过墓地的唯物主义者,就是瞧着张枝探看四周的眼神怎么有点毛毛的感觉。她不禁觉得张枝可能是怕的,眼下这片灯已经半灭,环境偏暗,怪不得连石狮子也不想挪回原位就急着离开。 嗯,再见。孟朝茉点头。 说走却走不成,张枝的车猝不及防熄火,像行将就木的人最后粗咳两声就湮灭动静,任凭张枝怎么拧钥匙启动挂挡重来也白费力气。 好在商俞的车驶来停在这边,车灯驱走原本黑压压的视野。张枝抓住希望似的要麻溜爬上车,被商俞无情挡下。 我要不是给你打工加班赶实验,就不会晚到,不晚到就不会把车停在这个不算车位的地方,不停在这就不会折腾到熄火。张枝愤懑陈述。 被商俞四两拨千斤,你破车熄火是你抠搜不愿意换车。 好啊你,十年同窗、三天上下级情谊都不顾了是吧。张枝掐腰嗓音扯高几度。 两天。商俞纠正。 张枝气够呛,正欲把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一起翻旧账拿出来辩论,被孟朝茉清脆的音打断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枝,我帮你叫辆出租车吧,你到哪儿。 霁明春阳路。张枝背书似的答。 孟朝茉输地址时手被冻僵了,反复删除数个字母才将正确字眼打出来,为照顾她的乘车体验,她打的专车,显示六分钟后抵达上车点。 她实在被吹得不行,坐进车内不忘说:车还有六分钟到,你要怕黑就到酒店大堂等着,我把上车点定在酒店大堂的东门了。 商俞只留下句:拖车费打进你工资里。 便利落钻进驾驶座,一脚油门蹿离。 这句话令被他老婆体贴照顾、一颗心暖融融的张枝瞬间遁回现实,她追车屁/股骂商俞是无良资本、罔顾旧情、连他老婆的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商俞险些笑俯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肩膀一抖一抖。孟朝茉很久没见他这么开怀大笑过了,哪怕她同意复婚领证那天,对方也只是松口气的模样。 孟朝茉双手是还未缓和的冰凉,她缓缓反复搓磨手心,不经意问:看她吃瘪你好像很开心。 又何止开心,简直是风度全无的顽劣。 商俞说起俩人的渊源:我小时候,老商有阵特迷信,风水命格财运那些都让人算,被人骗不少钱。他有回趁奶奶不在家,还把骗子请回来给我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我觉得那是骗子算得最准的一回,他说我命里注定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犯冲、相克。 你和张枝就是? 可不是。魏三儿和莫多衍没少当和事佬,后来她家国内生意落败移民国外性格被搓灭不少,收敛多了。不然刚刚情况她朝我抡砖头也不是没可能。 说完上撩起额前发丝,露出方白净的额头,瞧,我这是不是有道半厘米的印子? 孟朝茉睁大眼仔仔细细,从左到右也没找到他所说的半厘米的印子所在何处,可能要有深入脑海记忆的人才能准确指出旁人所看不见的吧。 她点头:嗯,有。 她砸的。就为了 商俞,你是不是在某个不知名的日子喜欢过张枝。孟朝茉以陈述语气打断他大篇幅的回忆杀。 在外人看来,商俞是冷面煞星、只谈利益不讲情面,可能打心底怵他,就连商家二房的长辈小孩对他也是此类心理,包括他亲爹妈。 可实质上孟朝茉觉得他是稍稍带点受虐体质的,这一点可从床上商俞的性表现延伸到情感身体方面。 在旁人都被他吓得不敢近身的普遍情况下,如果有一个叛逆者出现,所作所为皆不同,难道不会让他产生一种嘿丫头,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新鲜心态么?长此以往,动心再正常不过。 怎么可能!商俞的反应简直比他无意咬到生姜还嫌弃。 孟朝茉倒是另种平静,一瞬间的心动也没有,你承认吗? 见她语调清缓,格外沉静,像晨间雾一下子盖住喷薄的朝阳。 商俞内心狠狠咯噔一下,不禁敛起刚才对话间波动起伏的神色。 第70章 商俞他承认,刚才忘我的描述罔顾了旁边人感受,造成误会是自然。张枝在他少时光阴确有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对她有讨厌、较劲、敌对,到很后来,才有对她专业成名的欣赏,但唯独、可以说绝对没有过男女的喜欢。 我当然能承认,没有过。他的平静几乎是下意识。 得此答案,孟朝茉心想,看来自己当初以追求者的身份闯入商俞生命中的时间点还算早,算起来可能正好是张枝随家庭移居国外之后。青梅竹马远隔太平洋,终究抵不过天降的死缠烂打。 她把自己比喻成天降是不是太不要脸,而且不严谨,严格来讲她和商俞八岁初见,也算是有青梅buff加成的吧。 顷刻后。 也对。孟朝茉茅塞顿开似的点头。 是她自己想通的一个动作,在商俞看来以为是她在点头相信他的话。 但直到驶入老宅车库,孟朝茉表情始终淡淡的,令商俞一度心慌以为她真生气了。 商俞有时自个儿也觉得自己挺别扭,孟朝茉不生气吃醋吧,他觉得对方心里没他;若生气吧,又怕她气狠了不再搭理他。 莫多衍有次甚至劝他去拍个心脏ct,检查检查是不是扭成麻花了。 他语气轻轻的:怎么不说话。 就是觉得挺唏嘘的,我们俩各自少走一步就成路人也说不定。孟朝茉也有发自肺腑感叹的时候。 商俞显然不局囿于未发生的概率,他将车停下时摁亮阅读灯,缓缓张口要与她说什么,微黄的灯掷在他清隽眉眼下掷出方小小阴影,他看起来确实比俩人初次结婚时要不一样了。 孟朝茉也是这么说的。 哪儿不一样?商俞改而问。 不再撒娇惹我可怜了,多了点老奸巨猾,让人巨巨巨讨厌。孟朝茉开车门一跳下车直奔楼梯逃上客厅。 你追我赶最灭兴致的无非是你逃他居然不追,孟朝茉气喘吁吁跑上楼才发现身后压根没有商俞的身影。 一颗警惕着楼梯动静的心不期然被穆芝英吓一跳。 对方显然也是。 当心摔着,看你跑得。厨房倒水的穆芝英轻嗔。 就在孟朝茉放下戒备要回穆芝英时,一直埋伏在楼梯拐角处的商俞突然离弦箭似的冲出,拦腰把她压制在柔软的沙发里,凉丝丝的手背去冻她侧颈,恶狠狠威胁: 谁老奸巨猾,还说不说讨厌了!嗯? 穆芝英被呛得放下水杯要上前拉开商俞,别闹了,你爸腰闪了还躺楼上呢,整天哎哎呦呦的。 妈,江湖上的事儿你少管。商俞后背像长双利眼。 话音落地穆芝英当真捧起杯子随即离开现场,因她儿子时隔许久终于喊她一声妈,怀揣幸福感就差舞步翩翩的穆女士哪还听得见孟朝茉伸长手高喊的妈,救我。 眼看穆女士背影越走越远 孟朝茉突然五官紧皱,蜷缩身子,肚子不舒服。 她这招实属不厚道,却是对付商俞唯一的办法。 效果立竿见影,商俞忙松开她,甚至要解她裤腰拉链查看情况,把孟朝茉惊得倒真的瞬间失色、僵硬成石,这可是时常有人来往的大客厅。 立刻改口:不疼了。 商俞瞬觉自己受骗上当,还是没再折腾她,把她抱回东主卧休息。 孟朝茉是从前几个月经期痛楚难耐养成的趴睡习惯,商俞一直想给她纠正,却无果,她觉得这么睡舒服。 在商俞看来则直蹙眉尖,因为趴着睡她就不允许商俞把手臂搭她身上,嫌重。 眼下也是。 商俞搬出他那套惯用理论:趴睡容易压迫胸腔,造成胸闷,损伤颈椎、带来胃病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舒服。孟朝茉把双手呈投降状放在枕头上,两条伶仃的腿杆子像跳跃的青蛙一样伸长,与此同时发出声舒服的喟叹。 睡姿太不雅观了。商俞接着痛批。 孟朝茉当然不在乎,书房那张定制的软皮靠椅,你还把双脚踩座垫上呢,尤其看电脑的时候喜欢这样。 我脱了鞋,况且舒服嘛。商俞立马回嘴,同时暗暗纳闷孟朝茉怎么知道的,他每次都趁她不在才用这个大爷姿势,听到门外脚步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鞋趿上。 可能很难想象他一本正经的面色,书桌底下的脚丫子实际在疯狂找鞋的样子。 不雅观。孟朝茉拖重嗓音,字字在理。 商俞松开懒懒撑着额头的手,侧躺砸的一下成平躺,一副放弃理论的惨败, 我说不过你,这么睡你嘴巴闭不拢,流口水了我明天早上不会亲你的,我有洁癖,会嫌弃你。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4) okok。孟朝茉比出个达成共识的手势。 实际上她趴睡久了夜里自然而然会翻身躺睡,像烙饼似的得翻面才更舒服,所以不存在流哈喇子的情况。 当然次日她还是以此为由来躲避商俞的搂抱。因为他在天迷糊亮时半梦半醒间,会习惯性把她当枕头嵌怀里,对于枕头本人来说,其实一点也不舒服! 商俞迷瞪在她腮颊碰一下,自我安慰似的谬论也是随口就诹:不干不净,亲了没病。 你才不干不净。 孟朝茉索性不睡,起床改方案。递给南舟家具协会的展览三个方案被退了,理由是作品为达到参展标准。 其实她选的设计作品都是时下最前卫的风格,也备受当下年轻人喜爱,但这么直截了当的批语简直不给她半点调整的机会,只能全部推翻重来。 其实协会办展的主要目的是吸引全球各地家具销售商到南舟市采购货源,促进南舟市经济全球化。所以主题只是评分标准之一,她之前就像写作文为了贴合题意生搬硬套,才显得固板。而主题之外还有个重要参考值:销量。 所以她的新方案侧重点在作品销量、以及产能、未来增加的投产率上面,作品也换成最有预计营收的一款中高端落地灯。 醒来的商俞侧眼扫过她敲出的数据,说她可能不是最优秀的设计师,但一定是最优秀的商人。 我是想当南舟家具协会的副会长好不啦。孟朝茉打出最后的标点。 商俞掌心反撑桌沿,倚桌面朝她,当副会长为了什么。 打出逸室品牌知名度。 得说打出本土家具品牌在全球的知名度。 孟朝茉发现商俞这人可以纵观全局挺会说场面话,漂亮话于他不一定真心,但逆耳的话倒值得一信。所以她也往后一靠,抱手故意觑眼打量,最后得出定论: 商俞,我肯定,你以前那些难听的话绝对是连应付我也懒得费神,说的真心话。 我去刷牙。商俞埋头岔开话题往外走。 忠言逆耳,我不会怪你的~~孟朝茉在后面手做喇叭状喊。 商俞脚下步履更是生风。 孟朝茉在后面七倒八歪地笑。 早饭时李园清念叨起昨天杨、闻两家的在南舟热度高涨的婚礼,说新闻报道里他们一对年轻人恩爱非常。 但不孝子商跃一如既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恩爱什么,这么急结婚,绝大可能是奉子成婚。 这话却点醒一旁喝粥的孟朝茉。他们确实是相识短短三月闪婚的速度,尤其在两人抗拒联姻的大前提下,因为怀孕结婚的可能并非全无。对了,闻翘一直是以茶代酒,对外口径一致是新娘子酒精过敏。 就你懂。自从商跃腰伤在家安分守己,李园清看他顺眼不少,呛他的语气也没以往生厌。 谢妈夸奖。商跃厚脸皮应承。 事实证明商跃情场混迹多年的猜测确实没错。 半月后,孟朝茉在工作日去到家具协会所在地址,也就在城东,那片是南舟的家具研发基地。她的新方案通过,是受邀去详谈展览当天时间、陈列等细节问题的。 她在楼下遇到的闻翘,闻翘拿着退稿找上门,无功而返,见到孟朝茉也是一愣。 孟朝茉猜到□□分,杨家是家具零部件制造的龙头企业,然而设计、成品销售这块规模占比不到两成,可能也想借展览打开赢面,所以才会到这来。 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但杨骋说他相信我、会全力支持我做成家具展这件事,新招好多设计师给我差遣,但方案还是没过,所以我硬着头皮找到这儿来了,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惜没效果。闻翘表情苦涩。 杨骋让你半路接手,太不厚道了。不过没关系,下半年还有一次展,客群比这更大,可以好好准备。 孟朝茉把展览商家邀请函不着痕迹背在身后,否则拿着这东西来安慰失意的人也太掉分了。 之前晴晴朗朗的闻翘仿佛陷入纠结的死胡同,抬头问她:那要是下半年也没通过怎么办。 孟朝茉看出其中名堂,是不是杨骋的想法影响到你做决定了?所以她现在才这么被动。 闻翘缓缓点头,我想做好给他看,可在这个方面实在勉强不出什么成绩。 她迟疑半瞬,接着袒露:我怀孕才是促成我们结婚的主要原因。谈及此,闻翘露出丝丝对新生命的企盼。 你怀着孕呢要格外注意。也可惜你们方案被二次否决了。二次否决后不允许再修改重提,不然她还能帮忙出出主意,我有自己整理的资料笔记,改天送给你,可以准备下半年的展。时间还长,相信你可以的。 闻翘捕到希望的苗头很是迫切,我现在就跟你回去拿。 行呀。孟朝茉邀她上车。 布置展馆专属逸室展点的那个星期,孟朝茉每天准点赶往现场,有什么不妥方便及时调整,这也就导致她的起床时间提早了四十分钟整。 她动作已然很轻,商俞还是半耷着双桃花眼,没睡够也要半坐起侧撑着半边身子调侃:我去你展点下订单给你冲销量怎么样? 那你到时候真得按合同提货,不然签假合同,副会长就算当上了也要被撤的。孟朝茉已经透彻了解过。 当然一切按合同,小孟总做供应商我百分百信任。 孟朝茉玩笑后仍是拒绝:自家人生意我不做。 商俞将自己代入自家人这三字,一时忘反驳。 第71章 可很快商俞就怎么也自洽不了。 在家具研发基地的东南角展点,孟朝茉对来帮忙布置索要工资的封尧呛嘴:自家人谈钱伤感情; 对给大红包做祝贺的闻隐推脱:表叔我们都是自家人,你也太客气啦; 甚至连哼的歌儿也是:天下相亲与相爱~~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 他怎么不知道她有这么多自、家、人。 把产品机器人往旁边挤开,说出的话是:没过年呢吧,唱这么喜庆。 孟朝茉摆手赶他起开点,把机器人摆回正位,左右细瞧,喜不自胜,我是比过年还开心。你这机器人送到我心坎上了,来了客户跟他对话了解产品,还能随意切换语言,比我展点配的设备强多了。 那今晚能不能腾出点时间,不吃外卖。今晚收尾结束,明天一场跨度十四天的展览就正式开始了,这周孟朝茉一早一晚在展馆,白天在公司,几乎没正经吃过晚饭。 孟朝茉是糙养的,外卖也能凑合,外加专注手边事,就更不挑肥拣瘦了,连带来接她的商俞也跟她连吃数天外卖,这么一想确实委屈,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商俞眼缀亮色,佳成苑离这儿近。 刚听孟朝茉就摇头,还是回临江君园吧,佳成苑的不用想也知道没开过火,要什么缺什么,商总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买齐东西做成一桌晚饭有多繁琐。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回君园住一晚。 这是自她病愈复婚数月,俩人头一次回到最开始的住处,衣帽间她的东西如初,连进玄关她常穿的那双拖鞋也仍在显眼处。 黄汾重见她第一眼就泪目,得知她想下厨,忙系围裙挽袖子要打下手,她与夫人很久没在厨房悠悠择菜、聊过天了。 商俞让她先回去休息。 黄汾随即明白是她的思念盖过了该有的眼力见儿,笑说:是,先生之前每天都琢磨菜谱呢,现在打下手已经是小试牛刀了。 碍于面子孟朝茉没好戳穿他毫无天赋的厨艺。但她临了改变主意,颇具耐心教商俞切菜、调味的量、以及翻炒的火候。 因她突然想通,一味地觉得对方碍手碍脚再包揽全部反倒不利他们和谐发展,天赋为零也不妨碍他受夸赞后高涨的兴趣。 商俞,我有预感,今天我要胖两斤。她看着锅里咕咕冒泡的药膳鸡说。 很难想象他开始时拿着菜刀在半扇乌骨鸡身上上下比量、艰难剁块、甚至玉白指尖沾到油腥就得冲洗一遍如此反复,居然能一步步做成鲜香四溢的此般样子。 真的?商俞凝眉微挑。 嗯!别忘了我的下饭神器番茄炒鸡蛋。孟朝茉提醒。 商俞满口应下:这简单,我会。 尽管三菜一汤附加两碗米饭齐整摆上桌已是八点,但两人相处空前契合。连这个点门铃乍响,商俞去开门的路上还在回头和孟朝茉讨论米饭煮老了,他应该多放点水诸如此类的话题。 只是在见到门外人的第一秒笑就刹在了脸上。 张枝显然没将他臭脸放心上,挤进门直奔孟朝茉去,像被肉香味勾了鼻子的狗,这么比喻一位年华正好的女生欠妥,但确又格外贴合她此时的神情。 还不吝夸赞:好香啊,比我助手订的外卖香多了,孟朝茉你真厉害。 张枝谁让你坐下的?商俞跟在后面眼刀子直扎人。 孟朝茉手里筷子也缓缓摆下,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 张枝弹似的从椅子上起来,她看见桌上只摆两副碗筷,而她貌似占掉其中一个位置,要说商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小气,他的东西不让碰不让摸。 她想起来这趟的初衷,我来是找你要我的东西,我出国前的暑假,给过你一个带小锁的铁盒,里边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商俞哪记得。 他对张枝本人且无好颜色,遑论她的东西。 我们还没到可以保管东西的地步。 那时候我家离你家最近,走得急,去哪找靠谱的人给我保管,所以塞给你了,你再想想?又补充,我也后知后觉,这几年回国慢慢查了当年我爸当年挪公款的事情,里面有张回单是我当时随手塞的,现在很可能给我爸翻案。 商俞扯开椅子坐下,并无同理心,我没印象,你去老宅找袁楣,她兴许能对当年的东西有记忆。 孟朝茉从始至终未能插上话,她对张枝父亲的案件不了解,也想象不到他们俩当年似仇敌的相处,也才知晓,原来早先在外上学嫌少回国的商俞,竟然还有时间与人成为宿敌。 转头一想也是,磁场不对的人,第一场对手戏就能积怨。像她与封尧,她高中住校也不妨碍她与封尧见面就呛。也就是近年关系才转圜。 这么换位思考,她瞬间就理解眼下他们两人的模式。 看出刚进门时张枝对饭菜时垂涎,出来打圆场说:来都来了,张枝你留下吃个饭吧。现在也晚了,袁阿姨都睡了,等明早我们陪你去老宅找找。 张枝点头捣蒜。 商俞不愿去拿碗筷。 孟朝茉把自己的匀给旁边的张枝,商俞才起身去拿。 商俞五官给人清冷感,是跨越冬末春初化不开的冰湖面,轻易就能让人感觉到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然而张枝是个例外,她浑然不觉,埋头吃饭,像是足足饿了三天。 这菜我做的。商俞倒她胃口。 张枝这才破大防,疯狂咳嗽,涨得面红耳赤。她看着空空的碗底,也不大好改口说难吃,只能讪讪嘴硬:那也是孟朝茉教你的,是她教的好。 孟朝茉轻撑下巴表示同意。 饭桌上商俞与张枝不说话,却又各自和孟朝茉说话,孟朝茉在中间斡旋,一方面觉得自己还没与张枝熟识到对方过于亲热的地步、另一方面是不想夹在中间化解火/药味。 所幸张枝突然想起: 孟朝茉你明早还要去展览的开幕式吧?我看到家具协会铺天盖地的宣传了。 嗯对。孟朝茉隐隐期待她接下来说的。 果不其然,那我明天自己回商家老宅找袁楣阿姨吧。 孟朝茉眼神使向商俞。 后者不接茬,并不表示会陪同。 张枝浑然不介意,心大地说:我和袁楣阿姨熟,小时候经常吃她做的桂花芋圆丸子呢。我自己明天去请她帮忙找找,也顺道看看她最近怎么样,怪想她的。 别墅重归旧氛围的时候,商俞电话点开免提,手里在慢条斯理收拾整理厨余,等电话一接通就将另头的魏三儿臭骂一通,说他胡乱对张枝泄漏自己的住处。 魏三儿貌似委屈难言,说张枝这人也不好惹,脑子又精,稍稍套几句话,他一不留神就把信息告诉她了。 这么不待见她,那上次商叔叔去找她麻烦,你不是还挺护着她的,还以为你们和好了呢。魏三儿嘟嘟囔囔。 商俞把盘子往洗碗机里放出老大脆响,那能一样吗?我制止商跃犯错、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没有吗? 都多少年了,就不能放下过去,好好相处嘛。魏三儿像从前那般当说客。 不能。商俞冷冷拒绝,仅限工作。 所以晚上孟朝茉商量说商俞陪张枝去一趟老宅找那件重要铁盒也是被一口回绝,直说宁睡懒觉也不乐意去的。 孟朝茉仰躺凝视卧室半空的团团漆黑,她在想商俞这反应就如她当年被告知开学第一日让封尧开车送她去一模一样。 但商俞经年岁涤荡,对张枝的心境却还胜过当初。 孟朝茉不禁好奇: 你俩小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 最早最早是她把我作业换成了她的涂鸦本,让我被家庭教师责骂,后来因为跟她老是时不时犯冲,奶奶提前送走我,一个月允许回国一次。梁子就这么结下的,到后来因为各种小事也没和好过。 小事儿咱们商总还能记到今天? 商俞转过身去,刚想抱住她就被她翻身一个趴睡以无声躲避,于是阒黑的眼睛盯着她,高中那会儿。她把你送我的史迪仔钥匙扣给弄丢了。 抱着钢琴咧嘴乐的那小只。 张枝自来熟勾在指尖甩啊甩,甩丢后再没找到。 孟朝茉也在给记忆润色、填充,唯独抓的重点不一样,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商俞拆开后仍悒悒的模样,我记得你并不喜欢呀,拆开拿出来随手往桌上一放。 商俞而今却改口说喜欢、不讨厌。 说起来我与你、你与张枝,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两两见面的,可是我和张枝一次竟然都没见过。孟朝茉指腹摸腮。 那是因为商俞刻意为之的避免。 很早以前,有些片段在他心底被咂摸数遍,最后竟然有重合点孟朝茉和张枝都是相似的外向,不同的是张枝更肆无忌惮、毫无分寸,反观孟朝茉则多了许多体贴入微、察言观色。而孟朝茉那样百搭的人物性格和谁放在一起貌似都能契合,彼时他不待见张枝,又怎会让她们俩有见面的机会。 想想张枝和孟朝茉勾肩搭背的画面,就厌烦。 先不说这些过去的事儿,说现在。商俞扭转话题。 商俞有些依赖夜里灯灭,两人盖同床被子,挤在黑暗里说话的状态。 当然孟朝茉若是不状似无意避开他的索抱则更好。 现在?孟朝茉纳闷扬音。 这儿怎么样,要不搬回这住。 我不要。 嗯? 就知道你迟早要提这茬,老宅有什么不好的。 太闹。 我喜欢闹,不喜欢离群索居。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5) 和我搬出来住怎么就离群索居了? 我用词不当,总之不想搬。微微停顿,想起什么,格外镇重补充,不管在哪,我之前说的一周一次还算数,可以了吧。 时间静止,商俞又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合眼翻身。 第72章 次日在老宅的张枝真的在袁楣的帮助下,在堆放杂物的库房找到了积灰的铁月饼盒子,里面真的有张南舟老饭店签字的回单,以前那家老饭店的单子还都是手写每道菜品与单价,右下角一个费用总额,客户签字确认无误再付钱,会收到第二联做回单。 有了这张回单,她也许能证明当年组织这场饭局行贿、从而挪用公司公款的另有其人,至于监控拍到的她父亲,那只是阴差阳错被叫到这场饭局的甲乙丙丁之一。 只是落款处商跃赫然两个大字如同一道雷。 把张枝劈得动弹不得。 小枝留下来吃个午饭吧?袁楣说。 张枝神思回笼,不用不用。 孟朝茉那边的展览开展顺利,跨度两周,她那款家具确实是理解订单量最高的,眼看加入家具协会势在必得,差临门一脚却杀出个程咬金。 老九将一家名叫雪春家居的资料送进她办公室,这家就是展期最后一日销量陡然直升的公司。 她本来想看看对方的销售数据是否有造假成分,没成想是她小人之心了。对方签订的经销商虽说绝大部分是关联公司做的贡献,但这个操作是协会默许的,数据经得起推敲。 商俞来她公司蹭午饭。 熟络到全然忘记两人昨晚的拌嘴。 他每回把餐盒揭开附在盖上的水珠落到桌面上时,都避免不了皱眉,可掀眼瞧孟朝茉一副头疼不已摊在椅子上的蔫茄样,顿时又乐了。 再看那数据也开不出花儿。他说。 孟朝茉捂脸,我的副会长,可怎么办喏,愁死我了。 商俞吃到口味道好极的鲜豆腐,非得夹到她嘴边让她尝尝,你们公司厨子去进修了吧,尝一口,好吃。 孟朝茉尝了觉得与往日并无差别,是你味觉被我这的粗茶淡饭养糙了。 她在想怎么把落后的数据扳回来。副会长的位置对她来说重要至极,对品牌塑造有很大作用,所以她得抓紧时间多谈合作。前段时间她为打造一条稳定的产业链,还在挑下游客户的实力,一些芝麻大点的订单索性就没签,现在想想还是得签,塞牙缝的肉也是肉。 这么一决定,连饭也不吃就要让老九帮她约那些客户详谈。 是商俞把她拦下。 轻摁她双肩坐回位子。 不好好吃饭会得胃病。还搬出反面教材,像我一样,有时候夜里难受死了,求你帮我捂捂也不肯。 那是你装的我才不肯。孟朝茉反驳。 商俞当然不承认,只说:把菜吃了。 孟朝茉觉得现在已经彻底颠倒过来,她以前是为了让商俞出去喝酒前多吃点正餐垫垫肚子而费尽心思的人,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那阵儿连带黄汾也有口福胖了不少。只可惜那位大爷并不领情,撂筷子走人是常态。 眼下是商俞盛着饭与菜的勺子在她嘴边试探,轻挑的眉头示意她张嘴。 孟朝茉见他这样,有一瞬间与过去的自己共情了。 乖乖张嘴。 在商俞投喂下,她很快有了饱腹感。 商俞收拾桌上饭盒已经越来越纯熟,孟朝茉看在眼里打趣道:你要是当爸爸,在喂饭这事上估计挺称职的。 商俞的手一僵,没做回应。 只是收拾完拿湿纸巾擦净临走才说:我有个失败的童年,不知道怎么当个好爸爸,所以很抗拒这个身份,干脆还是不当了。 孟朝茉也是随口玩笑,没想到把他心底话给勾出来,听完后愣住小会儿,才将他这句话与其现实遭遇前后贯连。 在去见客户的路上也在琢磨他所说的,以失败论童年,估计他也挺厌弃童年的自己的,万事不由己,被长辈操控和规划一切。深知自己身上的担子。被约束再结束,所以婚后对她暴露出一些恶劣小性子也不是不能理解。 以后就帮他揉肚子吧,哪怕是装的。 孟朝茉谈下两笔小订单,和对方约定到展馆现场签合同。虽然对于她落后的数据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总之她尽力过,要实在落败也甘心。 可抵达展馆后,才发现销售部的员工正忙得热火朝天,部门总经理见她到来更是一脸喜色和她汇报现状: 小孟总,我们销量在15:00超过雪春家居了,现在是整个展馆销量第一的,而且线上线下的数据都还在上涨。 什么情况?孟朝茉今天真是起起落落起起起。 下午一点半左右,远商旗下的酒店在线上定了我们的落地灯。之后就越来越多各地客户通过线上云展览下单。 由于展览期间数据公开,下单客户都可浏览到,而远商旗下酒店遍布各地,品牌效应大,后续便许多跟风下单的,大多还是线上。 孟朝茉以远超第二名的销量如期当选副会长。 入会欢迎仪式定在下周。 而她此次首要感谢的人自然是商俞,虽然一开始商俞提议给她冲销量被她以不做自家人生意拒绝,但现今她确确实实受商俞一臂之力。她坦然承认、大方致谢,尽管被打脸,可一点儿也不疼,当副会长的开心滋味儿早已盖过一切。 致谢的礼物就是条H牌腰带,斯文淡金色,黑色皮质,用来束商俞闷骚的劲腰正正好。 本来还想直接去他公司,下班后俩人在一起吃个饭,在适当的氛围把礼物送出去。却被邓助理告知老板已飞往南半球,没个七八天不会回。 于是礼物的想法暂时搁浅,她先驱车回老宅,准备把好消息分享给奶奶和穆女士。 但事与愿违。可能她的人品在当上副会长这件事情上就已耗尽,所以老宅竟然也是黑灯瞎火、一副无人在家的寂静。 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兴致骤减,刷指纹滴的一声开门,正欲把高跟鞋先踢掉。 忽然,灯亮,礼炮四散,欢呼不断。 所谓出差的商俞,不在家的李园清、穆芝英、商跃,包括袁楣阿姨,都握着放空的礼炮。孟朝茉一瞬间就明白他们把她给骗了,但这可能是她受骗且最欣然的一次。 商俞先冷静下来,拈下她头顶的彩屑,眼睛亮亮的,声音带着高呼后的低哑:小孟总,恭喜啊。 会不会叫呢。欢迎南舟市家具协会副会长莅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商跃在那边点头哈腰加敬礼。 别贫了你。来来来,朝茉快去洗个手坐下来吃饭,妈妈做的全是你爱吃的,等会这个酱鸭你绝对要尝尝,妈妈新琢磨出来的。带点甜口,可好吃了。穆芝英像以往似的亲昵挽她。 李园清稍稍不满,我还包了饺子呢,茉儿留点肚子待会儿吃奶奶亲手包的饺子,这半个月辛苦了,脸都瘦了一圈儿。 可能是今天太高兴,穆芝英也会和李园清大家长斗斗嘴:哪有来了大喜事儿吃饺子的呀,饺子什么时候吃都行。 孟朝茉的喜悦无需大肆宣扬就有最亲近的人主动帮她庆祝,况且还保密搞得如此隆重,她洗完手出来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呀都吃都吃,肚子饿着呢,我最爱吃妈做的菜和奶奶包的饺子了。 商俞在她耳朵边喊她端水会长。 气得孟朝茉把指尖未来得及擦的水珠弹他一脸。 饭桌上的话语没间断过,商俞小时候所受教的食不言早就在孟朝茉的闯入后彻底颠覆,不说他自个儿尚且从个老宅饭桌的闷葫芦到现在偶尔搭嘴的状态。就说李园清,大半辈子的威严、铁面,被孟朝茉那些个趣事都逗得一口一个乖乖。 更别提穆芝英这位有愧的母亲,她除了对孟朝茉发自内在的喜爱,还有感激,感激孟朝茉的存在让她对母亲这个角色有弥补的机会。 至于商跃那个被压制得死死的、不着调的商家逆子,就更庆幸孟朝茉能哄他老母亲开心了,起码他能少遭点殃不是。 饭桌上都喝了点红酒庆祝。 孟朝茉是饮啖兼人的,红酒入喉是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状态,贪杯喝多也神思清明,洗完澡尚且还记得她那份落在玄关斗柜的礼物。 于是下楼去拿,拿回东主卧商俞正好从浴室出来,不知道酒精还是热蒸汽的缘故,整个人晕着雾感的淡红。 喏,给你的谢礼。孟朝茉往他怀里塞。 商俞还没拆就说不够,副会长大人也忒小气。 孟朝茉承认这份小礼物比起他的帮忙对逸室的创收,确实小巫见大巫,所以她问:还想要什么? 商俞把袋子搁在柜面,额前发因他为方便洗脸盗用她的束带往后束,有几缕还支棱着,而他面带正色,允许我亲你。 孟朝茉点点头。 商俞就像只大狗凑前低头亲她。 呼出的气湿热。 很快就坐在沙发上,商俞仰头喘息时十分好看,惹人怜爱,要我。商俞又低语出第二个要求。孟朝茉想起前阵她说一周一次还算数时眼前这位拥被翻身的气急败坏,就仿佛她的想法玷污了他纯洁高贵的心思似的。 所以她也就不那么轻易低头,指腹摸摸他下巴有意为难: 你求我。 求你,求朝朝,求姐姐。他好像享受下巴摩挲带来的细微颤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商俞在床/事方面向来就不介意低头示弱,尤在欲/念缚身时语调更清软。 而孟朝茉轻声哼笑,细声说: 我买的礼物好像有了另个用处。 商俞此刻半眯眼,眼底还是情动的茫然。 第73章 第二□□云叆叇,东主卧窗帘仍拢紧,厚重不透光。 两条冰水浸湿拧干的毛巾分别圈敷在商俞腕间,孟朝茉在衣帽间找了两趟回来,貌似没寻到可以遮住他腕骨到掌背那段距离淤红的衣服。一时犯愁,不知该怎么好。 都怪你老动,不然印子也不会扩这么宽。孟朝茉扶额皱眉。 他本冷白皮,朱色淤积格外醒目,哪怕外套衣袖再长,稍有抬手够物的动作,都未免能完全遮掩。况且在室内办公谁还穿着碍事的外套,不脱惹疑,脱了则一眼被瞧见,在这位置,还是两只手。 商俞也在琢磨,空端两只手,话音喑哑:要不说我被绑/票了? 孟朝茉摆手,谁信。 最后眼见冰毛巾冷敷也不奏效,而两人又需得去公司。情急下孟朝茉生智,翻出对护腕给他戴上,还替他备好早饭时在商家众长辈面前的说辞: 就说昨晚洗澡滑了跤,手腕撑了一下,伤到了。 商俞还不大能被信服。 两只手同时受伤,会不会假? 不然怎么办,说大实话,我们清冷无欲的商总昨晚玩了一场副会长大人的play? 商俞薄薄面皮刷的燠热,垂睫不愿多言。 要搁以往,别说商俞戴护腕,就算他夏日穿袄,其他人也要细细琢磨他的真实用意后才会试探询问缘由。 但近来,他久住老宅,把那层雾蒙蒙的距离感给住没了,孟朝茉常与他呛嘴的状态让商家其他人也不用再和他端着。 就如商跃,第一眼便大声问:儿砸你怎么戴护腕? 商俞轻咳,淡定照搬孟朝茉准备的措辞。 穆芝英听着心疼,放杯子的动作也变慢,待听完后比自己摔了还急,杯底磕桌一脆响。 快先别吃了,妈给你拿药擦擦。 矫情鬼。李园清的冷嘲让夫妻俩松口气。 伤筋动骨可马虎不得。穆芝英仍去取药箱。 就在穆芝英要踏出餐厅的那刻,门外袁楣领进来的人令她停下脚步,回身去看。 来的人是商跃的长期代理律师,对方也觉早餐时间到访欠妥,先说了番客套话,再解释他第一时间来找商跃的原因: 吴拜福当年挪用公司资金的案子,现在局面有点变化,商跃先生当年在一张饭局单子上签了字,免不了配合调查,所以我先来了解了解情况。话中的吴拜福是张枝父亲,张枝随母姓。 不得不赞叹律师的敬业。 反观商跃,锁眉存惑,此刻在狂烧cpu回想所谓签字的饭局单子,奈何他玩乐放逸万千场,实在想不起猴年马月不起眼的饭局。 律师高素养,道出日期,具体到晚上xx点xx分,天气是刮风下小雨,还提供诸多细节供他回忆。 李园清见过风浪,叫他们小夫妻去公司,不必担心。 生父的荒唐事商俞早已见怪不怪,不愿久待等他回想起来的后续,他走,把孟朝茉也顺手牵羊带走了。 孟朝茉看看律师和商父、再看看风轻云淡的商俞,真心觉得俩人或许该去做个亲子鉴定。 把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不合适么?商俞以此回应行车途中孟朝茉的提问。 孟朝茉:合适。 转而续接,就是你冷静得不像话。 商俞轻哂,指尖有规律叩扶手。 我被奶奶送走的时候他也挺冷静的。 商俞我怎么不知道原来这么记仇。不过爸刚刚脸都充红了,可别因为调查旧案又和张枝有什么摩擦,爸就怵你,你好好劝劝他别让他私下找张枝麻烦,像上次似的。 商俞松懒说: 放心吧,老商只有吃喝玩乐的胆。 经过将近一周的调查取证,商跃确与当年张枝父亲的案子无关,充其量不过是饭局结账的冤大头,当初的案子依旧维持原判。 坏就坏在商跃在外偶遇张枝,他怪张枝拎不清、是个胡乱攀咬的疯狗,也这么骂的。 张枝自认一切都符合司法程序,没为父亲翻案自个儿心底还堵着呢。 两边人一碰就着,推推搡搡的。 好在莫多衍的出现及时制止了一触即发的大战,他属于在两边且能说上点话的。 这一面说劝:人可是老商叔叔,小时候还带我们四个玩过呢。你忘了你六岁打碎人一套收藏的茶具啦。 换一面又说:商叔别别别,她是商俞打小的朋友,您海量,别跟她个毛丫头一般见识。 又让低语身边朋友去和路人协商把录的视频删了。 处理完烂摊子莫多衍摊手靠在沙发里,心想他上辈子绝对欠商俞的,才会被他家事搅得来喝个酒也不落个安生。 人群四散他也没闲心久坐,索性去找远商大厦,把这事好好跟他分说分说,省得他整天不谙世俗事的,实际全靠他这哥们儿在负重前行。 他到时,远商大厦壁影跃金晖,上楼见商俞正合拢文件要走,如今两只手已不戴护腕,外人都道他受伤的双腕好全了。 莫多衍瞧见轻轻一笑。 你急着去哪儿呢? 城东。商俞利落捞上外套。 我有事跟你说,今天在莫多衍话没说完,商俞就已走到门口,顿步回头嘱咐: 你走帮我把门带上,不然我明天来有蚊子,今天被叮了痒死了。话尾还仰颈子展示了他脖颈两枚瘙痒泛红的包。 莫多衍临走喷了遍驱蚊水。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6) 城东的家具研发基地正举行副会长入会欢迎仪式。 孟朝茉穿身白西装,发丝别在耳后没有丁点碎发,妆容精巧婉丽,发言铿锵有力,词稿是商俞夜间帮她改过一遍的,他抱电脑窝在沙发角敲敲打打,删删减减,斟词酌句。 把老九写的、她改过的稿子,又精炼不少。 她还捧起电脑端详,看不出来嘛,商总文学功底有这么好。 仅限商业发言。商俞彼时已将那副碍事的护腕褪去,露出劲节如松的腕骨,松松垮垮从后边搭上她的细肩。 垂目打量去已玉白如初。 孟朝茉对着话筒稍稍停顿,她想得远了,连在镁光灯下,众人视线中,独属于她拼搏的世界里竟也冒现商俞的身影。亦或许是商俞所做已经渗透到她的方方面面。 发言结束后有个庆祝的蛋糕等她接受完采访亲自切。 但采访越来越偏轨道的话题着实令在场的业内人一头雾水。 立春湖酒店商总和张枝被拍到的事情,您有什么看法吗? 包括张枝和商总的父亲起争执,是因为她介入您婚姻生活的原因吗? 这都哪跟哪。 立春湖酒店的照片她尚且清楚,张枝和商跃起争执又是哪门子事?远商大厦那次不是被商俞悬崖勒马了? 她不想被自己的私事扰乱家具协会的欢迎仪式。 挂着疏离的笑说:今天我们采访的主题是南舟家具协会新一轮发展。 倒是有家具协会为做宣传报导专请的记者尚且还记着主题,问的都是题内事,但扔挽不回奔着孟朝茉家庭生活追问的大势,钻着空子就问。 会长出来解围,让她这位主人公去切蛋糕,自己留下来接受下半场采访。 孟朝茉今晚一炮走红。 词条是被出轨。 与家具协会副会长这层身份八杆子打不着。 协会的欢迎仪式匆匆结束,商俞赶到只看到没来得及撤走的椅子,凌乱横亘,以及显示屏周而复始播放的协会历程视频。 他问了个在整理现场的后勤,但对方又怎会知道孟朝茉的去向,只抱怨说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欢迎仪式全被那些不着调的采访给毁了。 采访? 待他花费数分钟在网上浏览清楚事情原委,莫多衍的电话也随之而来,是店里酒保将视频放到网上赚热度的,好巧不巧的,立春湖酒店的照片也被曝光,至于是谁,他们猜十有八九是孟赴约,还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放出来更能搅浑水? 商俞此时唯一能做就是压热度,因为这档子事儿把孟朝茉心心念念的入会仪式给搞砸,是他无论如何没预料到的。 孟朝茉早先让他劝商跃别私下找张枝惹事。 他并不当回事,现今把祸水浇到她头上了。 来来来,吃完晚饭再整理吧,辛苦各位了。是孟朝茉清晰能辨字音的嗓门,在委顿的商俞听来简直是靡靡之中猛的一激荡。 他循声看去,孟朝茉左右两手提溜着两大袋盒饭,衣袖折至肘下,露出截细瘦却又韧骨如竹的手腕,能负重物。 眉眼唇齿挂着抹在暗淡下也生辉的笑,明朗的、不拘于难事的。 他竟然松口气。 帮她分发盒饭时说: 那场采访把你这气氛给搅和了,我已经让他们去发声明了。 也不算是。 那商俞扫了圈这萧瑟的现场。 采访有会长帮我上去应付着,本来切完蛋糕还有个很无聊的参观a区研发基地的环节,这里也就我初来乍到不熟悉,他们都陪着我走过场也浪费时间,所以我取消了。 盒饭发完正好还剩两份红烧狮子头的,她塞给商俞一份,剩下的给自己。但她不爱吃红烧狮子头,就一个劲在吃白米饭。 像是相通什么忽然说: 商俞,要不我们补办一场婚礼? 商俞遂被米粒呛到猛嗽不止,还未平复就听到孟朝茉兀自又说:还是算了。被出轨的议论要花一场婚礼来平息,也太费事了。他们爱说说吧,我才懒得管。 商俞便大起大落。 连他清夜扪心也深觉上一场婚礼是缺憾,于他而言是不得已的走过场,事后细节犹如白纱蒙物死也想不起来;于孟朝茉而言,那是连请柬也要熬夜设计的事必躬亲,那场婚礼没令她抱撼。 想想他也释然了。 看了看不知不觉被吃掉大半的狮子头,瞬间又尽失胃口,他把这归结于天转热的缘故。 入夏了。 这个点归家比以往的夜色稀薄得多,只是她越开越偏,从城东穿越光华的城中心,最后驶上一条高速。 副驾驶的商俞眼熟路况,回清荷镇? 嗯,去小池村看看我爸。孟朝茉没回头,声音很低柔,你要是困就睡会吧,我上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商俞说:不困。 他在手机里回复邓助理的消息,让对方把原本推掉的专访重新排上日程,尽早。 前面换我来开?商俞见导航提示不远处下高速。 孟朝茉说:不用,这条路我开得多,马上到清荷镇的国道了,国道之后的小路被碾得坑坑洼洼,不好开。 当商俞真以为孟朝茉孝心至诚,开两小时夜车也要回清荷镇看望老父亲时孟朝茉下车后揪着孟得安身后的孟赴约断掌伺候的操作属实令他滞了一瞬。 孟赴约边躲边喊: 我也不知道照片怎么就散播到网上了,我当时是见过一家媒体要把照片卖给他们,可我最后良心发现了没卖啊!肯定是他们留了底!太阴了!他们太阴了! 良心发现是假,嫌报价太低是真。 当然孟赴约转头带着照片去见孟朝茉后,回到小池村帮他爹发展种植育苗基地,又属另种阴差阳错了。 什么照片?孟得安一下子反应过来,噢!网上沸沸扬扬的照片是你拍的!合着是惹麻烦跑我这避难来了!明天你接着挖地薯!别想进基地碰我树苗! 于是父女俩混合双打。 孟赴约狗急跳墙,竟往商俞身后躲。 当孟得安的小铁锹一个不长眼误铲到商俞的腿肚子时,这场大戏终于僵滞、落幕。 掀开裤管青紫一片。 孟朝茉嗔怪孟得安下手狠。 商俞倒装起大度唱白脸,不碍事,两天就好了。爸你腰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好着,倒是你。孟得安愧疚。 当然最落埋怨的实属孟赴约,高大的车停放在小池村宽敞的村口,一行人往小路蜿蜒逼仄的村尾巴走去,他就在后面远远打着手电筒,臊眉耷眼的。 小池村形状像银杏叶,外开内合,近年发展迅速,银杏叶外沿的路修得比镇上还敞亮,只是靠近银杏叶梗的地方因保护地表植被和地势地貌的原因,一直没扩路。 孟得安居住的院子就在叶梗处,凉爽干净,两间卧室外加一处杂物间。孟赴约还算自觉给商俞腾位置,把床单被罩都换上新的,自己挪去堆放农具的杂物间。 走进走出的动静想让人忽略都难。 孟赴约你踩金子呢!下厨做宵夜的孟得安探头。 孟赴约于是提起脚后跟走路。 把枕芯枕套换上新的,对后进来的商俞冷声说:床头有驱蚊器,乡下蚊子多。你跟她说,草莓是今天刚摘的,洗过了。 商俞靠在门框,重量落在另条没受伤的腿上,扫视一圈焕然如新的房间。难得不计过往、宽宏大量一回,你要是想回kea,我可以帮你。 怎料孟赴约被踩尾巴似的并不领情,少来这套,惺惺作态。 把商俞抢白得眉尾一跳。 洗完澡的孟朝茉出来就见商俞倚在门框当门神,正要讥他几句,下一秒他像是绷不住似的朝空中伸出只手,皱眉嘶气,他轻喊:朝朝。缓数秒又说,我腿麻了。 爸给的药酒你搽了没?孟朝茉扶他。 商俞踩着千万只蚂蚁慢慢走到藤椅旁再坐下。 他说:没搽,味道怪怪的。 他是压低声说的,端着干捞纸皮饺子进来的孟得安自然没听见。 孟得安笑得眼纹晃荡。 中气十足:开这么久车饿了吧?来,饺子是孟赴约给赖叔家挖了三天地薯,人给的。 自从孟赴约在小池村发展育苗事业,也是掀起股种植风潮,他不吝赐教,算是带富不少人。赖叔家是其一,承包地种地薯的。 孟赴约听后拉下脸,扒拉两口进了杂物间。 他来小池村本意不是和地薯打交道的。 别理他。孟得安连眼也没侧。 只让孟朝茉多多吃、多多喝。 倒让孟朝茉这个来找孟赴约秋后算账的抹不开面子了,她被出轨的词条已然被压下去,可微信狂轰滥炸的消息全是关于她的不幸婚姻。 她想这绝大部份原因是孟赴约那日偷拍的照片,后劲十足,让她也后悔当初不该对着孟赴约轻轻几句揭过。 所以她追来小池村毒打孟赴约一顿,让他别干那偷鸡摸狗的事。 对方任打任骂的态度让她气也消了大半。 他现今闷不吭声、伏低做小,也难怪孟得安会留下他。 立春湖酒店照片一事。让孟得安这个当父亲的心生忧虑,万一网上所议的出轨是真? 说老实话,他原本对商俞这位自小就唯我独尊惯了、脾性难改的人印象不佳。 单拎出对方过去极少纡尊降贵踏足孟家这一条,也足够他狠狠骂上一骂了。 所以他目光逡巡后落定,问:商俞,你有什么打算? 孟朝茉觉得这话奇怪,前言不搭后语。 但商俞却答得精准无误:我明下午有个专访。 在孟朝茉听来同样奇怪。 直到第二日下午看到网上播放的所谓的专访,她才缓缓明白前一天晚上老孟与他的对话。 主持人问:您刚刚提到您太太是个很优秀的创业者,其实我们也想八卦一下,您和您太太平时是不是非常恩爱? 商俞冷静颔首:嗯。 太假了,孟朝茉想。 主持人笑:网上所流传的其实也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商俞又答:她被出轨不可能。摩擦偶尔有。 是经常有,孟朝茉反说。 主持人此时的好奇终于不像有排练成分在里面,您私下是怎么称呼您太太的? 商俞:孟朝茉。 主持人:全名? 商俞:生气的时候喊全名。 主持人:那不生气的时候呢? 商俞:朝朝。 主持人:那肯定是喊朝朝多一点啦。 商俞:倒也不是。 孟朝茉心一激灵,狠骂他不要脸,以上两个以外,他时常念在嘴边的无非是撒娇□□时不入耳的姐姐或者更入骨髓的一类昵称。 商俞话锋一转:我也尊称她小孟总。 孟朝茉险松口气。 关于夫妻不和的传闻也算告一段落,外界可算不再紧扒孟朝茉下堂的商家太太这层身份,多少令她工作生活减轻负担。 连李园清看她不捧手机刷网上那些或贬或同情的言论,心情也通顺爽利,顺带也不嫌弃商俞矫情些芝麻小事,譬如他因小腿伤未好,非不愿下楼吃晚饭,要袁楣送到二楼小客厅,当然,硬拉孟朝茉陪着,美其名曰增进夫妻感情。 孟朝茉劝:你也把医生开的药认真敷上。 商俞拍拍旁边座位让她坐,轻轻揭过,味道太重了,把人熏得睡不着了要。 还好吧,我闻着也就薄荷味比较浓吧。不愿敷你别再在我耳朵边喊疼。孟朝茉从他青紫交加的腿上移走目光。 商俞于是把药拆开薄薄敷上一层,气味冲鼻,凉丝丝的,痛楚顿减胃口也顿减,他觉得入嘴都是草药膏味,食欲全无。 他想到以往入夏孟朝茉亲手做的青桔水,里面貌似加了点点青瓜汁,难喝,但是极其好闻,清爽的夏味。 他又想,要是还有,他应该会喝的但孟朝茉决计不可能心血来潮鼓捣这些的,她近来沉迷壮大自己公司,预备招兵买马,把写字楼空缺的工位都填满,再带领自己的队伍走出国门。不过在走出国门之前,她还有个同样迫切但目标:家具协会副会长转正。 所以孟朝茉连吃饭也在挑选距离协会基地最近的高尔夫球场。消息传协会会长热衷高尔夫,所以孟朝茉这个副的准备投其所好,毕竟转正还需要得到前任会长的支持。 孟朝茉也觉得此时的自己汲汲营营、过于钻研,甚至像极了早期初初接手集团的商俞。他也是困心衡虑挣扎斗争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到如今游刃有余的乖慵貌。 小小腿伤就赋闲在家。此时正把那两根捏了药膏的指头往鼻尖嗅,半秒后嫌恶色明晃晃吊在眉角。再一瘸一拐去洗手。 孟朝茉不消多分神也能察觉到他的来回折腾。 她抬眼问:商总,抽空教我打高尔夫可行? 有事商总,无事商俞。 商总说行。 她说:那等你腿好点,就到临江君园小区的球场,要是不方便来回跑,偶尔住在那也近。 于是商俞将那句其实邓竹最近跟那家具协会会长把关系维护得挺熟络的给咽回肚里,点头当回应。 他当晚去仓库给她挑趁手的球具,规划好每周教她三次的时间,包括教习完毕去哪家餐厅吃晚餐也早有预订。 但孟朝茉第二天却发来一段文字消息: 【伤鱼!(伤鱼是她新改的备注)】 【我发现会长的高尔夫打得也就是半吊子水平!!我说不定打得比她还好!不用你教我啦!我们有好多共同话题,菜鸡切磋正好嘻嘻。】 晚上为了弥补爽约的罪过,孟朝茉亲自在临江君园下厨做了满当当的饭菜,搓搓手说: 尝尝看我的厨艺是否退步。 厨艺与以往并无细微差别,但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常在缠/绵后追问她爱他与否?有多爱?今天还爱不爱?明天呢? 得到的都是一再肯定的答案。 然而他还是周而复始证实验证。 原因无他,无非是孟朝茉再也不是心血来潮想和他一起去郊外山顶看凌晨四点日出的孟朝茉,再也不是和他的狐朋狗友吵架的孟朝茉,再也不是发消息轰炸他的孟朝茉,再也不是为他彻夜不眠的孟朝茉。 孟朝茉的爱是理智的爱。 是经历沉沉浮浮有所保留、留有后路、先己后人的爱。 如果说商俞以前体会过孟朝茉对他的一百一十分展现,现在的局面是九十分。他还是会贪心至极怀念过去的一百一十分。 所以他诈娇更甚以往。 把孟朝茉做的菜吃光光之后晾在沙发上,听到浴室门响旋即侧躺,蜷缩成弓形,好看的眉头蹙着,说: 我吃多了积食,朝朝你帮我揉揉胃。 孟朝茉擦湿发的毛巾甩打一下他的腿弯,夸张了。 真的。商俞哼哼叫。 孟朝茉去吹头发时,商俞黏在身后要躬亲,被她躲避不允,她想快点吹干爽去浏览最近设计部为贴切国外市场而交上来的设计稿,格外的迫不及待。 商俞在侧翻来覆去,孟朝茉以为是自己开灯扰他睡眠想去书房,再想到他那点无厘头的小要求,顿时明明白白,把左手手心朝下,贴放在了他肚脐眼上方的位置,像一道符咒镇住了妖怪,他瞬间就安静斯文了。 恋耽美 丢失茉莉小说免费(57) 商俞头贴她腰侧蹭蹭,叫我名字。 孟朝茉作势抽手,你烦呐。 被他覆手摁定,南舟这两天海边有电影在露天放映,去不去喂蚊子?顺便看个夜场电影。没听到动静又说,连邓竹这个老正经也去那约会忆青春了。 孟朝茉将平板滑动一页,我最近很忙,我记得南舟每年夏天都会轮回好几场吧,下次再去? 商俞声音懒懒的:在忙什么。 孟朝茉话欲瞬间勾燃:我最近还有个想法,林间家居小憩,就是做一个周末节假日的短期旅游景点,可以住宿,也适合团建,相当于发展逸室的另一条产业链,做得好也能让我们的牌子口口相传。怎么样? 商俞总能精妙猜中她的某些点,林间在青石林? 孟朝茉:对,觉得那风景特好,又在近郊。要是我能顺利转正成会长,这层身份对我的项目获批落地也是一大加分点。 商俞说:我去给你谈下来。 孟朝茉一下子把手抽出来,等我哪天能帮得上远商的忙,你再来出手相助,我会更心安理得一点,没到那天就 商俞坦白:我有目的,动机不纯。 孟朝茉挑眉。 商俞扯回她的手窝在肚子上,我想早点和你去海边。 傍晚时分,潮水推搡,晚风热闹,他也想约会一次,以相爱的名义。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