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翼天翔》 龙游浅滩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龙游浅滩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龙游浅滩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龙游浅滩 某年月的长安城,早不是当初的长安。 人世熙攘依然,红尘纷乱如故,斗转星移间,帝位轮换。底下尘土里蚂蚁般爬行着的无数小民,完全不关心九五之上龙椅上坐的是哪一个。 李玄风的目光从斗笠沿下望出去,望着不远处的巍巍皇城。 白天的市坊间各种喧嚣,唯有正北的皇城,沉默的仿佛一幅固定的图画。图画上空偶尔会有几只大雁匆匆飞过,从不停留。从李玄风站着的这个位置望出去,刚好对着皇城的最高处,凤仪台。凤仪台是一座瞭望塔。本朝靠军力得国,太祖皇帝下令建造原属军用的瞭望塔,原是希望后世的子孙们要居安思危,踏上凤仪台,想想这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向下望望,时刻提防监视着变、军乱、民反,才能使皇位万世稳固。 现在,皇兄说不定就在凤仪台上站着,望着他。想及此,李玄风按在剑柄上的手一紧。 “这位公子,楼下的鼓舞要开始了,是否需要妩儿引公子入座?” 一个柔柔的女声飘入耳中,李玄风把目光收回来。 眼前是个淡绿衣裙的纤瘦女子,垂着头,看起来有几分害羞,但态度很镇静。她见李玄风半晌没有回答,轻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李玄风看到她面容,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从眼睛的清澈程度看,大约只有十六七岁,但处事熟练沉稳,却是超出这个年纪了。红袖书院的女子,果然各有不凡。 “有劳姑娘。”李玄风点头。 妩儿行礼退下,裙裾在木地板上拖过,发出细微的声响,更显厢房的寂静。李玄风跟着她走出厢房。沿着红袖书院二楼的折廊一路走过去,喧闹声渐大,但丝竹宛转、莺声燕语,并不觉得吵闹,只感觉到繁华热闹。 红袖书院的说书、鼓舞一向是双绝,在长安的私设教坊中是数一数二的。李玄风常年在中,并不出门,但对红袖书院也并不陌生。里每逢节庆,或有演出,都会去长安各教坊请些伎艺出众的女子。教坊里的女子,出身各有不同,但一旦伎艺娴熟,便受人追捧,那种架势,比大家的夫人小姐参加锦衣大会的光荣丝毫不少。因为这种形势,教坊的地位也渐渐高了上来,成来专事表演的场所。以前去教坊的人中还有些猥琐嬉狎之流,对那些女子们颇失尊敬,但现在,已经是人人争看,处处娇宠,不得她们同意,连正眼盯着她们看,也是失礼的。 妩儿一路无言,引着他到大厅中一处靠近舞台的地方坐下。 大厅中央是一个铺着厚厚软红毡的方形台子,片刻之后,名闻天下的红袖鼓舞就将在这里演出。 妩儿招呼小丫头给李玄风上了茶,自己则欠身施礼,出了大厅。 李玄风单手端着茶盏。 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因为他的另一只手始终垂在离剑柄最近的地方,方便随时拔剑。 突然,大厅北侧的鼓手咚咚地几声敲响。 本来嗡成一片的观者顿时寂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望着那个舞台。鼓舞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李玄风侧目望了望这些观者。 有些他认识,是长安城的富豪名流,官家子弟,还有一些,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来京求学的穷学生,一身青衣洗的发白,偏摇着扇子掩饰着窘迫,还要到红袖书院来看鼓舞,赏美人。 李玄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皇兄所说的太平天下。富者穷奢极欲,贫者不思进取,争相靡靡,粉饰盛世。不知道皇兄登上凤仪台遥望天下时,可知道这些。 正思想间,突然听周围人兴奋地喧哗起来。 “明月!明月!明月!” 李玄风抬头看向众人目光所聚的地方,只见正对着舞台上方的二楼一间厢房的门轻轻打开了,一个穿着深紫色布衣的少女轻盈地走出来,双手按在走廊的栏杆上,探头向下一望。 她年纪比方才的妩儿还要小,大约十五六岁,大眼睛乌溜溜地肆无忌惮地左右扫视了一圈,像只天真的小狐狸,明媚勾人,但又野不驯。 这女孩有意思。李玄风在心里想。 不过这些并不能完全吸引他,他在这里,有更重要的目的。 李玄风左右望了望,红袖书院里一切如常。观者满座之后,红袖书院大厅门口的一道绿珠垂帘就会放下来,以示谢绝再入。 他等的人还没有来。李玄风有点焦躁了,眉头皱起来,无心地扫视台上,看刚才那个被呼为“明月”的少女,已经一按栏杆,像一只紫鹤,从二楼直跃下来。 楼下一阵阵地惊呼。 明月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在台上,早有人搬了一面大鼓来。她一翻身跳到大鼓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抬鼓的两个壮汉稳稳地把鼓放在台中央。 接着厅北面的鼓手暴雨般的细碎鼓点轰然洒落,热潮乍起,不等人反应过来,鼓上的少女已经连折连旋,跳起舞来了。 她的身段极软,但也擅作刚硬的舞法。折时如细柳迎风,柔若无骨,旋时如烈火激扬,矫健欲飞。举手投足间,足下的鼓点砰砰铮铮,节奏明晰,自成曲乐。 渐渐地厅北面鼓手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那叫明月的少女却丝毫不逊,竟然跟上节奏,和声和舞,也越来越快。 台下四方皆寂,唯有舞的空隙间,爆出阵阵激烈的掌声。 “明月!明月!” 果然不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有这样功力,可见红袖书院□有方。红袖书院的大姐水清寒,正是以这鼓舞的源宗胡旋舞而名动天下的。可惜她不常出来,否则如果在离开京城之前,能重睹水清寒当年一支胡旋舞夺魁锦衣大会的丰姿。 李玄风正这样想的时候,突然绿珠帘动。 “五城兵马司搜检通缉犯!!所有人安静呆着!不要乱动!” 顿时大厅里乱开了。 几个看舞正看得如痴如醉的王孙公子顿时就恼了,就往门口冲,嚷嚷着要把他们推出斩,又被红袖书院的护院拦住。 “大家别急大家别急!”护院的老头急急地拦住双方,转头向官兵道:“各位官爷,可否等一等,水姑娘很快就出来,等她出来再……” 官兵如狼似虎,哪里会听他一个护院的话,喝道:“大胆!搜捕犯人,时刻紧急,又不是谁不给水姑娘面子,但是走了要犯,掉的可不止一个人的脑袋!” 说话间,就要闯进,只是可能还是对红袖书院有几分容让,还与护院在门口推拒。 舞台上的鼓舞仍在表演,明月只斜了门口一眼,指腕不停,旁若无人地继续舞蹈。观者的注意力又渐渐地被她引回,对门口的事故视若无睹。 护院的老头急得跺脚:“就算不等水姑娘出来,也容老头子去请示一下……”他抬眼间正看到妩儿端着粉盒从二楼过,便招手叫道:“妩儿姑娘!这位官爷怀疑咱们院子里有朝廷的通缉犯,要搜检,怎么办?水姑娘在吗?” 妩儿闻声止步,只对着老护院一人,淡淡地回应道:“苏伯,咱们院里并没有藏着通缉犯,官爷要搜,让他搜就是了。” 领头的官兵点点头,刷地放出一个卷轴,大声道: “所有人听着!通缉逆谋造反的李玄风!抓到者赏万金!举报者赏千金!放走者死罪!有人见过的,就举报!否则等搜出来,就不好说话了!” 他这一恐吓,所有人都回头了,明月也不跳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张图。 “觉得很熟……好像刚才见过……” “不是刚才坐在你右边的那个人吗?” “呀,就是他!” 说话的人一转头,望向李玄风的位置。 座椅上已经空无一人了,旁边小桌上的茶盏还在袅袅地冒着轻烟。 看着底下所有人木雕一样的表情,妩儿忍不住抿嘴微笑,端着粉盒走向二楼尽头的窄梯。 拾级而下,妩儿的脚步开始加快。 窄梯下是一道幽深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雕花木门,木门中央有一条镂空雕的莲花,素心嫩蕊,娇艳美丽。妩儿止步在木门前,伸指轻轻在木门上叩了三下。 “我是妩儿。” 木门无声地开了。妩儿向开门的青年男子点头表示谢意,匆匆地侧身进去。 门里面当先一座博山炉,檀香缭绕,透过轻烟,看到一张巨大的软榻。 软榻上的锦被明显地拱起,可见主人还未起床。 妩儿快步走近,在床边坐下,轻轻推了推,说道:“水姐姐,快起床,有大事了。”触手才觉得那拱起的地方竟然空无一物。妩儿正诧异,还未回头,就听到旁边一个清朗的男声笑道:“清寒,原来你以前每天都睡懒觉?” 妩儿这才听到旁边敲棋落子的声音。 接着一个女声笑着应道:“我一无丈夫二无公婆,又没什么需要我早起料理的事,为什么要早起?” 下棋的声音停了。 棋枰前的女子转身面对妩儿,嫣然一笑:“妩儿,有什么大事?” 妩儿回头看了看,门已掩上了。 她躬身行礼:“原来大哥也在,妩儿失礼了。” 披着衣服悠闲地坐在棋枰前的男子笑道:“没关系。你先说,什么事?” “谋逆的凤青王爷李玄风,刚才就在红袖书院。” 水清寒波澜不惊地问:“那现在呢?” 她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接着是快马奔腾的蹄声,车轮辘辘,声势极大。马车的声音从窗下过去后,尖锐的哨响又零星地响了几声。 棋枰前的男子脸色微变,霍地起身,沉声说:“走!去银钩赌坊!” 出来红袖书院,外面的长安城已经完全变天了。禁卫军像黑色长龙一样从城出击,包抄各处;京衙的衙差把守各个街口;五城兵马司迅速扼住所有城门,出城入城的挨个搜检,不许漏掉一个。 李玄风隐在街道檐瓦下,在影里望着街道。 果然像他想的一样。李玄启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现在,如同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他只能求助于仅剩的一个可信的人。 现在,他要抢一匹马,在大军合围之前离开这个地方。 李玄风静静地握紧手中的剑,等待着。 得得得,蹄声轻脆,从街那边传过来。 李玄风的手握的更紧了,他紧紧地盯着街那边。 很快地,一个少年骑着一匹驴子出现在他面前。 驴子就算了!李玄风心里差点攒出一口恶气。 接着那少年左顾右看地骑着驴子行到他面前,憨厚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笑着问:“这位大哥,请问,去红袖书院怎么走?” 李玄风按住气,答道:“向右一直走。” 那少年千恩万谢地告别了,骑着驴子得得地走了。 他驴屁股上挂的小包袱被驴颠的有节奏地起起落落。 一柱香之后,李玄风已经等的有点焦躁了。 这时,得得得的蹄声又从街那边传来。 但愿这回不是驴。 他深呼吸之后,就看到一只驴载着一个少年得得得地过来了。 人,还是刚才的人,驴,当然也是刚才的驴。 那少年满怀歉意地骑着驴在他身边停下,问道:“不好意思,这位大哥,我一直向右走,转了三个弯,竟然又回来了……” 李玄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向右一直走,不是一直向右走。” 那少年想了想,疑惑地说:“有区别吗?那不是还会走回原地?” 李玄风叹了一口气:“滚下去。”说完,他伸手把这家伙从驴背上推下去,一跃跳上驴背,得得地冲向街口。 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驴和马本来没太大差别,只要比两脚跑的快就行了。 驴的身后传来惊叫:“大哥!驴是我的!” 李玄风置之不理。 “大王!把包给我留下吧!” 李玄风快要转出街口了。 “大爷!那包对我很重要,我叫季高!在红袖书院投奔亲戚,大爷有空了把包还给我吧!” 李玄风一边驭驴疾行,一边回手扯下驴屁股上那个包袱,抬手扔在地上。 季高追的气喘吁吁地停下,站在街心,望着一驴绝尘而去。 李玄风的目的地,是银钩赌坊。约好的人迟迟不来,他不得不担心是出事了。 快到银钩赌坊的时候,果然官兵渐渐地多了起来。李玄风暗暗心惊,弃驴步行,以便于隐蔽。 他在离银钩赌坊不远处的街角檐下止步,望了望赌坊的情况。 赌坊外已经列满了兵。从兵甲形制上看,完全不是五城兵马司那种民兵散勇,而是廷的禁卫军。整整齐齐地列着,铁甲如山,枪刺如林。 赌坊门口是一队骏马,看鞍鞯的样子是禁卫军轻骑营的。那是皇帝的亲卫军。 赌坊外已经没有喧闹声,门外布满的全都是官兵。看来官兵已经突入了。从外面暂时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李玄风有点紧张。 玄贞一个人挡不住的。看情况,他只好现身了。 没想到最后仍是这个结局。 李玄风心里叹息了一声,按着剑柄的手松开了,向前迈出一步。 突然,赌坊里一阵惊叫,李玄风抬眼间就看到门口轻骑兵倒涌出来。 逼着他们出来的,是一个英挺的青年男子,此刻正衣衫溅血,两眼赤红地挥舞着长剑大喝道:“全都退后!” 是玄贞!李玄风的瞳孔猛地紧缩,指掌间青筋暴起,腾地下落,按住剑柄。 站在赌坊前浴血当关的,是他的弟弟,凤歌王李玄贞。 现在,一向温文的李玄贞,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怒气,执剑于前,以一敌百。 轻骑军纷纷退后,其中一个似乎是统领的军官在慌张地劝他。 “殿下,卑职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请王爷让卑职进赌坊去搜查一下,如果证实了青王不在,卑职自然领罪,但王爷这样阻挠皇命,只怕在皇上太后面前也不好交待。” 迫于李玄贞的皇室身份,即使是身负皇命的近卫轻骑军统领,也不敢在他面前轻易拔刀。 李玄贞抬手拿剑指着他,厉声喝道:“赵统领!就算你是奉旨前来,竟然连本王的话都不听了么?本王说他不在里面,他就不在里面!你要想进去搜也可以,踏着本王的尸体过去!” 轻骑军统领立刻吓得噤声。 迟疑了一下,他低声吩咐手下,一骑快马向北面皇驰去。 这是搬救兵去了。不管是去找皇兄还是母后,如果催得二道旨下来,就算是皇亲国戚,少说也要杖刑一百,严重者流放边疆,各个不等。李玄风想及此,又向前跨了一步。 李玄贞抬头间,正对上他的眼睛,愕然的一瞬之后,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走。 早就来不及了。李玄风心想。 早在他选择返回银钩赌坊的时候,就已经放弃走了。只不过留着最后一丝希望,看能不能拖延些时候,让玄贞想想办法。但如果因为他而连累了玄贞,那才是真正的罪大,比造反尤甚。毕竟在这世界上,他是他最后一个要好的亲兄弟,也是唯一一个二话不说就肯帮他的人。 玄贞年纪尚小,不知轻重。这种情况下莫说他不想走,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从刚刚开始,四方的军队都开始向银钩赌坊进发,各个街口要道肯定都已被扼住。 李玄风刚向前踏一步,已经被人发现。 轻骑军统领眼神一眯,转头看到了他。 李玄贞知道先机易失,大势将去,低吼一声,挥剑疾砍。 那轻骑军统领一时不防,也没料到一向温文的凤歌王竟会如此狠烈,顿时被斩首于前,血溅五步! 轻骑军惊叫连连,纷纷后退。 李玄贞的手也抖了,剑尖垂在地上,鲜血嗒嗒地滴下来。 “来人!为王兄备车!传本王命令,谁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一辆轻车迅速地驰来,李玄贞望着他,咬牙说:“走!” 李玄风犹豫了。等二道旨来,李玄贞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处罚。皇兄势必会将对他的处罚降在玄贞头上。 但是他尽情若此,再磨蹭下去失了良机,更对不起凤歌儿。 “快!走崇阳门!” 李玄风不再犹豫,翻身跳上马车。 身后,李玄贞一声大吼:“不要再回来!” 李玄风闻声,手指下意识地猛地握紧,狠狠一拳锤在车辕上,木屑纷飞。 不再回来?不再回来?李玄风猛地从疾驰的马车中探身,掀开车帘,恶狠狠地向皇城望去。高处的凤仪台上罗伞高张,很明显,那个人就站在长安的最高处,俯看着他。俯看他被逼得如何狼狈!俯看他如何仓皇逃窜!俯看他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玄风的脸色沉如水。 一骑轻车,直驶向正东南的崇阳门。崇阳门接近坊市,各地大富商的货运来长安,都是走此门。因此虽然全城戒严,这个门却能稍微开启一段时间。 车夫驾着轻车长驱崇阳门下,嘶地一声勒马停车,跳下车去,向城防出示令牌: “护国公令,出城公办,不得有阻!” 管理城防的五城兵马司已经被红袖和银钩两地引去大多数兵力,因此城防松弛,并不多检查,看到有护国公的令牌,就挥手放他们出去了。 李玄风在京城心惊胆战地蛰伏十几天,终于逃了出来。 轻车快马,在官道上沿路奔驰。 等他们制伏玄贞,发现圈套,他已经在百里之外。任是千军万马,也难搜捕他了。出了长安城郊,李玄风就下令车骑离开官道,走小路。 李玄风回过去,远望着长安城。随着车行渐远,长安城越变越小,仿佛沉入地下。而长安城上面高悬的一轮太阳,却越来越明亮,像一颗明珠,辉映着长安城。 他还会回来的。造反又怎么样?大逆不道又怎么样?这世界是不公平的,不管是谁定下了是与非的定义,都终将被推翻了重新来过!他是乱臣贼子还是一世英雄,就看今朝一搏。 长安城,最终会属于他的。包括长安城里的那个人。 龙游浅滩在线阅读 龙游浅滩 肉文屋 / 龙游浅滩 龙游浅滩 知音之谓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知音之谓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知音之谓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知音之谓 洛阳城东桃里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好颜色,行逢落花常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刘希夷 洛阳裴府。 “方管家!方管家!” 中午刚过,正是整个街坊闲懒下来的时候,却有一个绿衣老妪在裴府的后面焦急地拍门。 她拍了半晌,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青衣小仆探头出来,认出她来,摆摆手道:“冯妈妈,是来找我家公子的吧?他现在不在家呀,方管家跟少出去办事了,这会儿也不在。” 冯妈一下子急的愣住了,愣了一下才慌得搓手。 “小四,你知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小四摇摇头:“这府里这么大,我就是个看门的。除了公子和少出门,正门那边会过来告诉一声,就是为了防备有人来找人。呶,我现在除了告诉你人不在,别的也说不出了。” 冯妈唉哟一声,急的差点老泪都掉下来了。 小四怪道:“冯妈妈,到底是什么事儿找公子?这么急?” 冯妈道:“双燕楼今天来了位贵客,是皇亲国戚!新买的几个小丫头吹箫唱曲他一概不入耳,连我们晴芳姑娘都上去吹了一曲,他还是嫌俗。上次公子去双燕楼,不是教了我们家眉浅一支曲吗?他听了一耳朵,偏就觉得那个行,就非要我们请眉浅的师父出来吹。唉哟他哪里知道是裴公子教的呀,但我们怎么说他都不认,非要请裴公子来,不然就要拆了我们的楼!还要杀人呢!” 小四惊得啊了一声:“要杀人?” 冯妈唉声叹气地抹泪:“可不是的!现在是那客人拿剑押着我们眉浅在那儿吹呢!裴公子再不过去,眼见就要杀人了!” 冯妈一边讲,还吓的直打哆嗦抹眼泪儿。 小四努着嘴在门栏上站了半天,才憋出话来:“冯妈你也别哭,其实我想吧,公子虽然箫吹的好,但是照平时大家说话——不过是个闲玩意儿。他正经着还是我们裴府的二少爷。裴家是什么身家啊?虽然老太爷过身了,大少爷下落不明,但裴家怎么说也是当年太祖皇帝许过‘风从龙,云从虎’,双膝只可跪九五!别说什么皇亲国戚,就算是皇帝老爷亲自来了,也不能叫我们家公子吹笛儿唱曲儿的呀。” 冯妈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上前去拉住小四急忙说: “小四,那这事儿怎么办?” 小四哧地一声:“我怎么知道……” 冯妈道:“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跟裴公子有关,好歹得告诉公子一声吧?” 小四还没答话,突然街上车声碌碌,一辆银红流苏马车沿街东向,正朝着后门驶来。 车到近前,车夫勒马收缰,跳下车来恭敬地掀起车帘。 冯妈正定定地看着,突然被小四扯扯手帕:“这是少,快去问问,请示一下怎么办。” 冯妈这才回神,对着车里下来的女子行礼。 “少。” 那素衣女子含笑点头,伸手相扶:“长者何必多礼。小四,这位是……” 冯妈这才又急上头来,把事情一一地向她说了。 素衣女子沉吟了一下,转头向小四吩咐道:“小四,去司华观请公子去处理吧。”说完,向冯妈客气地点头为礼,提裙涉阶,进门去了。一个青衣小丫头,也是一身素净,急忙忙地跟着她进去。 小四急忙回身从后门的偏厩里拉出一匹马来,叫人过来替了班看门,跨上马就要走。 冯妈还在向门里望着素衣女子消失的身影。 真是个美人啊!冯妈虽是见惯了美人的一双浊眼,也被这少惊奇地半天转不开眼。半个洛阳城都知道裴家有一位少,婚礼上新郎也就是裴府的大公子裴武突然失踪了。在裴家叔父辈的主张下,由二公子裴悦,也就是以箫笛闻名的那位公子,代行婚礼,嫁入裴家,成了大少。这位大少本家姓丁,所以也有人称丁小姐。冯妈平时也是个爱碎嘴的,关于这位神秘的丁小姐的事,各种传言不一而足,她也知之甚详,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出众的美人。 “你叫什么来着?眉……浅?你那位裴公子师父,来了没?”李玄风端着一杯酒,笑着望着面前那个哆嗦得坐都坐不直的小歌女。 出鞘的剑就放在桌子上,剑尖正对着小歌女眉浅。 “公、公、公、公、子……”眉浅牙齿上下打战。 李玄风好心地打断她一下:“吹你的就行了,本公公公公子不想听废话。” 眉浅立刻抖得像秋风中的残叶:“是是是,奴婢是想说,公公子,裴公子他他想必必是贵人多忙忙,不会来的的的了……” 李玄风举杯:“不吹?再罚一杯!” 等终于楼下一阵欢呼:“裴公子来了!”的时候,眉浅已经喝酒喝的边哭边吐,不成样子了。 宣纸的隔扇门上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 李玄风衔住酒杯,两眼注视着这个身影。 直到隔扇门被推开。 “裴公子?”李玄风放下酒杯。 裴悦一脚踏进门来,看看一地狼籍,闻闻满屋酒气,转头向李玄风,淡淡地问: “你要听曲子?” 李玄风点头,伸手拿剑,刷地一声,直指向裴悦。眉浅一见剑尖移开,才哭着向门口的裴悦跑过去。 裴悦拍拍她的背,示意早等在外面的晴芳等人把她扶出去。 “随便来一首,别太欢快,太欢快的听的恶心;也别太凄惨,免得唤起我的良心。吹好了有赏,吹坏了罚酒。”李玄风横剑一扫,把桌上狼籍的酒器全扫落在地,“刚才那小姑娘吹的太差,听的本王耳朵疼。我刚才听那些人说,你是洛阳城笛箫最好的,是么?” 他说话的时候,裴悦一直望着他,听到他自称本王,若有所思,伸手关上门,走过来拂衣坐下,和李玄风对面相视。 “王爷喜欢听什么,行逢落花,还是曲中折柳?” 李玄风没料到他这么镇静,怔了怔,想一想才道:“行逢落花常太息,太女儿气了。” 裴悦微微一笑:“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沧海桑田之叹,古今皆然,又岂独女子?” 李玄风失笑,点头道:“好,那就落花。但不要行逢落花常太息,太颓气。本王现在虽然龙游浅滩,却不想叹息。” 裴悦道:“好。” 说完,他从袖底拿出一管暗红的玉箫来,低眼沉吟了一会儿,便开始吹奏一曲。 箫声起初极低,但慢慢地,声音像潮水一样渐渐涨起,音度适中时,旋律初转,便有繁花初绽的旺盛之感。 他吹的箫曲,声音稳、厚、清、灵。虽低回处仍有百转,便极曲处又再沉吟。李玄风虽在难中,竟也听得醺然欲醉。 “裴公子。”李玄风突然打断他。 裴悦箫还未停,闻声一抬眼间,如霜的剑刃已经逼上眉尖。 逆着剑刃望过去,李玄风眼神骛坚定,如寒冰沉水。 裴悦叩着箫孔的手指稍微一顿。 屋梁上突然响起一声娇斥,满天银花洒天,罩顶而下。李玄风被迫改变剑势,挽个剑花护住头顶,向后便退。 同时,门窗突然被撞开,几道暗红的身影闯入房中,刀光整齐划一,直指李玄风。李玄风才退了一步,惊觉背已抵墙时,已经同时被四把长刀指住。 一个纤细的黑影飘落在裴悦身前,喝道:“何人猖狂,报上名来!” 李玄风嘴角勾出一丝笑,打量了一下房里的形势。 “裴老爷子果然不愧是一代名臣,虽然已经故去了,还是给裴公子留下许多助力。看来本王这次来洛阳是来对了。” 黑衣女子闻言,眨眨眼,诧异地回头问裴悦:“裴公子,这个人是个王爷吗?不能杀吗?” 裴悦放下箫,道:“他确实是王爷,只不过这位王爷……”他望着李玄风笑了笑,温和地说:“是可以杀的。是吧?凤青殿下。” 轻描淡写地说完,裴悦已经把箫收入袖中,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出门。 黑衣女子很信服地点点头,再也不管李玄风是不是王爷,踏前一步,扬起手中的暗器。 李玄风扬声喝问:“裴悦!你不想救你哥哥么?” 黑衣女子手一抖,暗器偏了半寸,夺地一声,擦着他的耳朵钉在厢房的后墙上,嘤嘤地颤动。 知音之谓在线阅读 知音之谓 肉文屋 / 知音之谓 知音之谓 洛阳牡丹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洛阳牡丹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洛阳牡丹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洛阳牡丹 “前段时间的药吃着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些?” 裴悦按下手中的扇子,应道:“好些了,有劳丁小姐费心。” 丁当听得微笑,望了他一眼:“子由,你该叫我嫂嫂的,怎么老是不改。” 裴悦也笑了笑,摇头道:“你和哥哥那桩婚事,不算也罢。你本来喜静,这样拘束在老宅里,纷纷扰扰,实在是委屈你了。” 丁当手底停了一下,半晌,才叹道:“子由,你的伤……这么多年了,我竟然始终找不到治之法,这样一天天拖着终究不是办法。子路偏偏又不在,不然或许能商量出好点的方子。” 裴悦道:“不必勉强,能压住它发作已经很好了。当初父亲遍访名医,不也束手无策?所幸细心维护的话,于命无碍,何必多求?” 丁当神情微黯,低声道:“你决定要上京了?” “是。我要把哥哥找回来。” 丁当轻咬玉齿:“我也要去。” 裴悦摇头,起身:“太危险。” 丁当也站起来:“我是大夫。既然危险,更应该让我去。”她说话一贯的语气轻柔,但是平静中自有不容置疑的坚持。 裴悦望着她的眼,沉默了半晌,正要开口讲话,突然门口脚步声声,还没见人影,已先闻人声: “公子!三老爷来了!” 显然是没能拦住这位老爷,被他一路闯进来,只得扬声报唤。 裴悦眉头微皱。 丁当转身进了内室避而不见。 胡须花白的三老爷锦衣重袍,气势汹汹。 “三叔。”裴悦点头为礼。 裴三老爷一张脸沉的像冰,冷冷地说:“裴悦,不要以为你现在是裴家的家主,就可以肆意妄为了!窝藏钦犯,你不怕祸害全家?!” 裴悦道:“原来三叔知道了。” 裴三老爷哼了一声,啪地一甩袖子:“你还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你不要忘了,就算你爹临死前力争推取你当家,我们几个老叔也看在你爹的份上,不争辩什么,由了他了。没想到你是越来越大胆了,平常家事不与我们商量也还罢了!如今这凤青王可是朝廷通缉的重犯!你竟然与他为伍!你自己不要命,何必牵连整个裴家?” 裴悦并不争辩,简单地说:“三叔,青王说,他知道哥哥的下落。” 裴三老爷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裴悦看到他松驰的脸颊抖了一抖。 片刻的尴尬沉默之后,裴三老爷喉咙沙沙地开口道:“裴悦,待会儿你千万不要在族会上提到这个。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裴悦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裴三老爷的气焰像是突然弱了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神气似的,眉目间顿时显出衰老的气象。 “子由……”裴三老爷期期艾艾地叹了口气,才开口道:“不是老叔不肯顾着子路。你知道他做下那事,就是跟本家决裂!你四叔死在他刀下,六叔重伤致残,再也不能动武。老叔我看着子路长大,教他武功我也有一份,他子虽烈,却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些年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大概真像灵道大师说的,他是妖魔附身。虽然老叔也不想相信,但毕竟这是事实,你也在场,亲眼看了的。子由,以后就当家里没有这个人。我还罢了,咱们像这样私下里说说,当着其他几个叔伯的面儿,你可千万别造次。按裴家的家规,他们要是一起反对你,你这当家也就当不了家了。” 裴悦沉默了一下,说:“这么说,几位叔伯是反对我上京了?” 裴三老爷点了点头。 裴悦叹道:“三叔。自我当家以来,家事交给嫂嫂,政事托了天启,只管逍遥玩乐,想必叔伯们是很不满意的。” 裴三老爷不语。 裴悦微笑道:“三叔,族会该开始了。我还有事没做完,叔伯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裴三老爷走后,丁当才从屏风后出来。 “子由,叔伯们不同意你去京城,那要怎么办?”她眉目仍静,但仍有一丝焦灼。 算起来,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裴武的任何消息了。江山渺渺,生死未卜。也难怪她牵挂。 裴悦不答她的话,反而笑道:“你既坚持要上京,那就随我一起吧。” 丁当愕然,抬头间,裴悦已经抬脚要走。丁当忙拦住他。 “子由,还有一事。” “什么?” “府尹大人派师爷来询问一件案子,问问你的看法。” 裴悦诧异:“府尹办案,要问我?” “是。就是之前在洛阳很轰动的府尹张禄的弟弟一家被养女骆文珠毒死满门的案子。你可能不太了解。府尹想问,这个骆文珠,按律当判死。但在判之前,想看看裴家有没有异议。” 裴悦问道:“难道骆文珠,和裴家有什么关系?” 丁当点点头:“府尹大人说,骆文珠的亲父在裴家当过差,去世的时候老爷还送过丧仪、祭拜过的。后来骆文珠不知怎的被张禄的弟弟收养了。可能是因为这段故事,府尹大人才想着派人来问问。” 裴悦微一摇头:“告诉府尹,这种事不必在意,按法办理就是了。” 丁当应了,转身去收桌上的药。 裴悦看她嘴角隐隐的露出喜孜孜的神气来,想是可以一起去京城寻找裴武的下落,心里放松了。裴悦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很久没笑了。 但愿此去能找到哥哥。 “女犯骆文珠,穷凶极恶,心思狠毒,不念张福养育之恩,竟然下手将其一家毒死!罪大恶极,罪无可赦!按律判斩首,明日即将案卷及犯人解往刑部复审!” 张禄念完这几句,只觉得血脉贲张,一拍惊堂木,怒瞪着跪在堂下的女子,恨不能立刻就扔个红签将她斩于堂上。可惜本朝律例,死刑一律需交刑部核准及执行,不然,他不会放这个有杀弟之仇的大仇人多活一天。 张禄正怒瞪着堂下,跪着的骆文珠却突然抬起头来,跟他对了眼。 张禄愣了愣。 她一双眼睛明亮亮、清冷冷、静悄悄的,就那么毫不惧怕,甚至带点得意地望着他。 骆文珠望着屏着怒气,呆若木**的张禄,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蓬头乱发,身着囚衣,她仍然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张禄早知道弟弟收养了个美人胚子,但却没想到她长大了竟然如此标致。 “大胆骆文珠,竟然蔑视本官!” 骆文珠依旧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笑道:“大人,我的口供还没录完呢,怎么就判了呢?我还待慢慢慢慢地回想一下,是怎么把张福几个活人渣变成死人渣的,大人怎么就不想听我讲人渣了?” 自从把骆文珠收押以来,她除了在讲述犯罪过程的时候很兴奋地描述下毒过程,本没有别的话。既不为自己辩解,更没有一句废话。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锥痛张禄的心。 死到临头犹不改。 张禄一拍惊堂木: “来人!把女犯押下去!明日起解!” 他话音刚落,皂隶还未上前,骆文珠已经微笑着站起身来,款款地向堂上一礼,径自转身,向外走去。 皂隶追了上去。 车声碌碌,快速奔驰在宽阔的官道。 “裴兄,我真没想到,你看起来……其实竟然如此……果断……” 裴悦听得直笑,挑眉望了李玄风一眼:“青王不用夸我,搜肠挂肚挺不容易的。” 李玄风咳了一声。 确实,要夸他还真是很费思量。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说实话,就比弱不禁风好一点;武功么,看起来他本就不会武功,虽然李玄风巴巴地去设了局测试他,除了知道此人吹箫很擅长,反应有点慢之外,倒真是没看出半点会武功的迹象;文才么,裴家的官位爵位,从来都是世袭,不用参加科举,据李玄风对长安城中那些世袭贵公子的了解,花袋草包比较多。 李玄风换了个话题。 “没想到,裴兄本家的叔伯们竟然会同意裴兄去长安。” 裴悦笑笑,不提此事,转道:“青王,在京洛官道上,裴家的车可以通行无阻。很快到京畿附近,就行不通了。青王是否有计划应对搜查?” 李玄风伸指弹了弹酒杯,笑道:“我还不知道裴兄要救令兄的决心有多大。” 裴悦也笑了笑,反问:“我倒想知道,青王谋反的决心有多大?” 李玄风没想到他如此反问,略一思索,便道:“不成功,必成仁,裴兄以为本王的决心有多大?” 裴悦合扇,叹道:“一世兄弟,情如同命,连我这么懒的人都星夜上路,坐在你这条贼船上。青王难道还觉得我的决心不够么?” 李玄风哈哈一笑,举手饮了一杯酒。 “好,那预祝我们造反成功!” 裴悦没有举杯,只是慢慢地问:“青王,在下可否知道你麾下有多少兵马?” 李玄风豪迈地一拍桌子:“先干为敬!干了再说!” 裴悦只好端起杯子,勉强地喝了一杯。 “不瞒裴兄,本王的势力,只有三个人。” 裴悦点头:“想必……是勇猛善战之辈。”他笑容不改。 李玄风摇摇头:“不,这三个人,虽然必要时能横扫千军,却都上不得战场。” 裴悦望着他。 “第一人,是我的王弟凤歌王。跟我相同的一点是,他是个富贵闲人,手里一兵一卒也没有。” 裴悦沉吟不语。 “第二人,是个女。”李玄风停下来,看了看裴悦的反应。 裴悦依旧很淡定。 李玄风顿时觉得,此人如此的淡定,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才能这样从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虽然看起来他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吹箫弄笛看美人,就什么也不会了,但他总是那么笑着,看的人心里有点发毛。 他能完全信任这个人?不能啊。眼前这个只会笑的家伙,除了偶尔发表一些客套之辞之外,对他的造反大业并没有什么犀利的见解,不但听了他要造反这件事的时候无动于衷,甚至连决定要去救裴武的时候,也是很淡定,就像有人说:裴悦,你哥哥去长安喝酒醉了走不动,你驾马车去把他带回来。 不可能。裴念青去世前夕,裴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他不相信裴念青什么也没给子孙留下。就冲着他这让人发毛的微笑,也一定要防着他。 李玄风掩住锋利的眼神,笑道: “这第二个人,虽然是个女,却是最了不起的,她是我母后身边的贴身女,皇太后对她的话可是言听计从。她一直听命于我为我办事,而且聪明灵巧的很,我在长安被皇兄追杀的时候,多亏她说动母后求情,绊住了皇兄,我才来得及和玄贞商量逃跑之计。她的名字你记住,叫琉璃。” 裴悦举起扇子,欲言又止。 李玄风伸手:“裴兄请讲。” “青王手下真是人才备出,不过凭这些……” 李玄风失笑,随即正色道:“裴兄,关键在于这第三个人。” 他说完,就顿住了。 “这第三个人,是我的仇人,但也是我成功的最大助力。” 裴悦略感兴趣地望着他。 李玄风眯了眯眼,慢慢地说: “他就是我的皇兄,当朝皇帝李玄启。” 裴悦用扇子一掩嘴,倒抽了一口气:“原来皇上脑子有问题吗?” 李玄风笑道:“他脑子没问题,但是心理有问题。我说他能帮我,是因为他有最明显的弱点,现在可以被我们用来攻破,将来可以拿来为我正名。” 裴悦点头,表示自己听着。 头刚点到一半,突然一枝长箭夺地一声破窗而入,擦过他的鼻尖钉在车壁上。 “裴兄你没事吧?”李玄风急忙表示关切。 裴悦点头:“没事……”话音还没落,突然半空中一声娇斥,喀啦啦撕裂的响声在耳边爆开,这辆华丽丽的、带软垫坐椅、带小酒桌、暗格里藏着几桶美酒的马车,就突然没了车顶。 裴悦一抬头,就看到半空中一个黑影像旋风一样从天而降,剑风过处,马车的尸体分成数瓣向各方向扑倒。 “公子小心!有埋伏!”伴随着一声英勇的提醒,黑衣女侠再次奇迹般地降临,一把揪住裴悦的后领,一起扑倒在残存的车壁后面躲箭。 被暴露在箭雨下的李玄风突然有种被忽视的感觉…… 官道两边埋伏了不知道多少人,只看到各个方向箭矢乱飞,劲弓利箭,呼哨破空,朝着李玄风一通狂。 在后面仓猝停下的丁当的马车完全没有被波及。 怎么看都感觉目标是他。 李玄风觉得有点不爽。 不过他不想变成刺猬,更何况确实要在裴悦这个不太靠谱的未来合作伙伴面前表现一把,免得他认为自己也是个不靠谱的人。虽然那个黑衣女侠的武功好像比他高…… 当当当当一阵剑击箭的暴雨声。 (好想写此处略去三百字……痛哭,最讨厌写一个人舞剑了……既不刺激又没趣味,我只是想交待他没有被箭挂在京洛高速上而已!!) 李玄风提剑喝道:“什么人埋伏!有胆子出来打!” 草丛中哗动了一下,随即沉默下去,陷入了窃窃私语,商讨战计的阶段。看来没能伤得了李玄风,有必要进行随机事件选择。 李玄风等得不耐烦,提剑大步向草丛走去。 黑衣女侠见箭势停了,也腾出手来,杀气腾腾地向草丛走去。 草丛开始骚动,瞬了几瞬之后,草丛中迅速地飘起一面白旗。 李玄风的眼睛立刻瞪大:“白旗?” 黑衣女侠盯着那块白旗看了片刻,突然尖叫一声,怒喝道:“好贼子!竟敢用名贵的软烟罗来做白旗!本姑娘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买一匹的!做了件衣服只舍得过年穿!贼子存心跟姑娘找不爽!天杀的狗养的炫富的贼子们还不给本姑娘速速滚出来!!不要等本姑娘冲过去,否则你们就死定了毙透了完蛋了歇菜了!!” 草丛抖了抖。 李玄风忍不住抱剑站在一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美女。 上次见面没来得及好好审视,现在能近看了,顿时觉得眼前突然亮了亮。她不是个很细的美人,身上完全没有细香白粉红绫绿绸包裹出来的那种致感,但她仍然是个美人。介于幼稚和成熟之间的一双大眼睛仍是很清澈,虽然因为莫名其妙的暴怒而两眼发红,像小兔子一般,但足称可爱。尤其是这双眼睛恰恰地生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更显晶莹明亮,活泼泼地直抓人。 李玄风在心里赞叹了一下。 年年见美女,今年特别多。 除了闯进皇兄后看到的女妃子,红袖书院惊鸿一见的乐舞美人,洛阳城中生涩单纯的小姑娘们,他李玄风连在逃难路上偶遇江湖女侠,都能见到美人。按说想,整天行走江湖,动刀动枪,肯定要手脚大,满面风尘,动不动就露宿野外,早晨起来不刷牙不洗脸太正常了,更不要提什么养肤护肤什么的。这个女子不寻常…… “喂!你这刺客,我一天不在岗,你居然就骗了裴公子上贼船,到底有何居心!” 李玄风被吼喝得回神,心里有点不爽,转向裴悦: “裴兄,这位女侠是?” 裴悦笑道:“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日月星辰’四杰中的‘月’。” 似有耳闻。 李玄风伸手再请:“请问芳名?” 裴悦望了黑衣女侠一眼,见她还没有爆发,才放心地答道:“姬弦月。” “年龄几何?” 裴悦犹豫了一下,扇子在手里敲了敲,问道:“你接下来是不是想问她的家乡、父母、八字、婚否?” 李玄风很诚实地点点头:“是……” 他刚刚张口发出一个“湿~~~”的音,突然脑后生风,姬弦月的短剑已经刷地削过来。 李玄风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所幸来得及一把揪裴悦过来挡箭。 姬弦月利落地收刀,双眼一眯,威喝道:“贼!你想把他怎么样?还不快放开他!” 李玄风衷心地认为裴悦作为一个挡箭牌来说实在是太便利了。第一,他很好揪,又不重,又不会武功,一把揪住后领,再一拖,就整只过来了。第二,他话不多,一点也不吵,深知做挡箭牌的职业道德。总而言之,顺手又顺心,十分好用,鼎力推荐! 虽然姬弦月的话略有歧义,充满着对他的曲解和误会,但是李玄风王爷肚里能撑船,自认君子,便不与女子(尤其是美女子)计较了。 “裴兄,麻烦你管管你的保护神,不然本王还真是觉得有点可怕。” 裴悦感觉了一下仍然被揪着并且抖着的后领,就知道李玄风并不是开玩笑。 “姬姑娘,我记得昨天开始算七天,应该是‘星’的工作时间,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姑娘,真是荣幸,荣幸。” 姬弦月的剑没有放下,一边警惕地防着李玄风,一边很诚恳地解释:“裴公子,今天星的老婆生孩子,他托我代班,下个月的时候他补回来。” “啊?星生孩子了?”裴悦有点惊喜,“明天他会抱来看吗?” “……如果他敢这样把孩子抱出来,估计他会被他老婆一平底锅拍死在地上。不过如果公子想看的话,我明天去下麻药麻翻他,把孩子抢过来!” 裴悦呃了一声:“不用了……等满月再说吧。” 姬弦月啧啧地道:“星的老婆可是个大美女,生的孩子一定不丑,想起来就觉得好想抱抱,抱住蹭!蹭完!到手不痒……” 裴悦正在表示一下,耳边传来李玄风一声极伤喉咙的惊咳。 李玄风沙哑着嗓子,悲伤地说:“裴兄,本王是想请你拆解一下咱们的关系……” 洛阳牡丹在线阅读 洛阳牡丹 肉文屋 / 洛阳牡丹 洛阳牡丹 短兵相接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短兵相接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短兵相接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短兵相接 升龙客栈。 黑暗中,裴悦突然睁开眼睛。 梁上的黑影飘落在地,轻声道:“裴公子。” “天孙?” 黑影点头:“是我,星。我接到月的通知,连夜赶过来。” 裴悦掀被下床。 “辛苦你了,听月说,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还叫你赶过来。孩子怎样?” 星轻咳了一声,道:“生了个小女孩,母女均安。”星说话一贯淡淡的,却掩不住一丝喜孜孜的语气。 裴悦笑而不语,走到桌边,伸手要点灯。 星低声制止:“公子,不必点灯,惊扰了青王,多有不便。” 裴悦哈地一声笑,不与他分辩,返身坐到床沿上,乐道:“看来月跟你转述的情况很严重啊。” “我觉得月的话是有道理的。”星沉着地望着他,说道:“月是一流杀手,感觉十分敏锐,她说觉得青王似有杀意。” 裴悦不语。 星停了停,续道:“而且老大人虽然素来在朝中,但跟皇家却没什么牵扯。如今牵涉到青王谋反的事,而且还没到长安就已经遇袭,更不知道前方有多少事。还有就是,青王的言行,月说她认为青王提出的计划简直近于儿戏,分明是在消遣咱们,表面上却一本正经,似乎十分信任,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裴悦笑道:“确实,我也认为青王别有所图。说不定,朝廷所谓的青王造反,本就是一场编好的戏。” “果真如此的话,谁是主导?” 裴悦摇摇头:“皇上也罢,青王也罢,我并不关心这个。” 星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那公子到底为何坚持要去长安?” 裴悦抬头望了他一眼,道:“三月前我就已经收到消息,说哥哥可能在京城。我本来就打算走一趟,不过因为身体不适,耽搁到如今。青王说知道哥哥的行踪,或许不假,更何况听青王的说法,哥哥似乎涉险,我更不能不管。” 星迟疑了一下:“公子,恕我多言,就算把大公子找回来,又能怎么样?” 裴悦沉默。 星咬咬牙,接着说一句:“如果公子非要去长安,我们四个自然誓死相随。只是在我看来,大公子他……并不值得公子去冒如此危险。” 裴悦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曾经对一个人许诺,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突然,窗外马车车声,纷扰扰乱成一片。 “公子,我出去守着。”星躬身一礼,推开后窗,悄然跃出,隐没在黑夜中。 窗外闹的越来越厉害,渐渐吵吵嚷嚷,动刀动枪。听起来人数颇多,有几十人之众,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涌到这客栈之中聒噪。 裴悦充耳不闻,蹬掉鞋子,埋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黑夜中,星悄悄地挂在李玄风的屋檐上,伸出一指,把窗子抬出一条缝,向里望望。屋里一片漆黑,不能视物。星屏息听了听,没有呼吸声。 李玄风不在房间里。 星悄悄地放下窗,翻身跃上屋顶,掩在翘角飞檐的影里,静静地望着下面客栈中央的院子里人群争执。 星的目光在院中众人身上逡巡了一下,立刻知道这群人的身份了。 这是洛阳府的解差,马车上还打着官旗,一架囚车停在院中,一群官差打扮的人正在和客栈老板争执。 李玄风也不在院中。 星略一思索,悄然起身,潜到正对着客栈门口廊道的屋脊后,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任何人进出客栈的情形一览无余。 他早就熟悉过客栈的地形,这条廊道是进出客栈的必经之路。至少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李玄风不至于放着正门不走偏去爬墙。 况且听月说,李玄风的武功不过稀松。 闲着无事,星也对底下热火朝天的争吵挂了几耳朵。 略一听便明白了——这一群洛阳府的解差,押解死囚犯上京,客栈老板却说这客栈是风水福地,向来连病人都不收住,更何况死囚犯? 星听那客栈老板呼天抢地,口沫横飞地解释,心里有些好笑。 八成那老板是不想做官府生意,一来他们人多,客房顷刻便满了,二来朝廷福利,大小官员都有差补,也称驿费,住客栈可以打条,找本地官府报销。像这种外来的解差,官比芝麻小,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过路和尚,偏偏也有这驿费的支出,所以客栈老板大多不爱做解差的生意。就算拿到一堆条子,去官府处多半也报销不了。 这边正吵闹间,星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门口有两个人走过来。 初时隔得远,天又黑,看不大清是什么人,只见是两个影子边走边谈,近大门时,两人停下,又讲了几句,其中一人点头,行礼,转身径向客栈外奔去了。另一人则慢慢地散步一般踏上廊道。 院中的灯光慢慢地洒到他身上,青衣玉冠,态度轻闲,正是李玄风。 星不作声,轻轻一推屋脊,滑下屋顶,落身在客栈后院。 李玄风走进客栈时,里面已经乱成一片,几个后来的要住房的江湖客人子火爆,已经要和官差动上手的样子。刀解缚,剑出鞘,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怕事的就悄悄地躲在屋里,店里的伙计也纷纷跑出去躲着,从李玄风身边擦身而过。 李玄风对此视而不见,径自沿着廊道回房。 他突然止步。 刚刚藏身在廊下影里的星屏息以待。 李玄风突然出手。 隐在袖底的剑无需出鞘,一抬手间就像灵蛇探噬一般游出,向前疾刺。 星听到破风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旁边一侧,利刃夺地一声擦着耳朵钉入墙壁,又被迅速地收回。 星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随即才感到耳朵有点疼,伸手一,热热的体已经流满了耳廓。还好只是擦伤,不然一只大好的耳朵就废了。 妈的!太轻敌了。星气得暗骂。 “是谁,报上名来!”李玄风收剑喝道。 星默不作声,手悄悄地按上腰间刀柄。 李玄风见他不答,眉头一皱,喝道:“既然阁下不肯说,那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厢客栈大院里已经嘿嘿哈哈,乒乒乓乓开打了。 那敢情正好,不用再换地方,也不用怕惊动别人,反正在场所有人都在打架。 一交手,星就觉得不对劲。 李玄风的实力绝不像月说的那么差,这么看来,他败在月的手下,必定是装的。他的功力,应该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这把文弱弱的裴悦放在他边儿上,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嘛! 果然,还是现在加加油努努力,偷偷地把这个青王李玄风给做掉比较好,反正大半夜的,李玄风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只好出绝招了。 星刷地拔出自己的刀! 一泓银光霎时间如水银泻地,扑面而来。 李玄风吃了一惊,不敢挡他的刀,收剑后退,喝道:“你是赵天孙?!” 星愣了一下,抬起自己手中的刀看了看。 他的印象中应该是把最普通不过的刀才对……为什么此时此刻刀身上那七颗小石头星光闪闪……这是七星宝刀……不对,他的七星宝刀不是被老婆拿去切菜了吗?怎么又回到自己手里来了?哦……想起来了,前天老婆跟自己抱怨说七星宝刀切菜有点钝不好用…… 抬起手中的七星宝刀仔细打量打量,刀锋上狗牙一样参差的一排豁口全都张着嘴对着他笑。 想必是被拿来剁猪骨头了。 “七星龙王、赵天孙。”李玄风又确认了一遍。 没错,他就是一代高手,七星龙王赵天孙。 赵天孙沉默了一会儿,咳了一声,沙哑着嗓子说:“李玄风!今天算你好运,我暂时有事要走了,以后有缘再杀。” 说完,赵天孙回刀入鞘,掉头拔脚就要走。 李玄风叫住他:“慢着!是谁叫你来杀我?” 赵天孙停下脚步,嘿嘿两声。 “李玄风,你好好想想,最恨你的人是谁?” 云里雾里地扔下这句话,赵天孙扬长而去。 没错,江湖行走必备的应答金句之一,如果别人问你你是谁派来的,只要说出这句话,必然搞定。一方面,对手会沉思:最恨我的人是谁?同时,你就可以拔脚走远了,另一方面,故布疑阵,也免得自己被识破…… 跑到客栈后墙儿下,赵天孙才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揪一片衣襟包住耳朵,沿着墙儿坐下。 还好只暴露了自己,没暴露裴悦。 没想到这个青王爷,娇生娇养的,居然有这么一身好武功。他赵天孙倒也不是打不过他,只不过确实他今天太轻敌了。 要立刻去把日叫来了,到了京城,再加上辰,才能保得周全。 前方风云诡谲,不可不小心防范。 赵天孙第一次感觉到,自裴令公死后,裴家似乎真得陷入巨大的危机中去了。长安城似乎隐藏着无数双眼睛,绿荧荧地,在暗处偷窥着裴家,尤其是裴悦的一举一动。不管是想要大权在握的皇上,还是想要清君侧的别派势力,或是裴家旧属、看现在裴家当家二公子文弱,想伺机纵或伺机取代的,都在紧盯着裴家。 ——他们都想看裴家是怎么树倒猢狲散的。 而裴悦,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各种危机,在洛阳时日日笙歌,将事务尽交长老会;去长安也无心大业,只是想着去寻找兄长。 赵天孙愁苦地挠挠头。 也罢,他本来不是名利场上的人才,他日月星辰四杰,只管保护他,报答裴令公的深恩就是了。平凡生活最欢喜,这他赵天孙是深有体会的。 也只能这样了。 短兵相接在线阅读 短兵相接 肉文屋 / 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 国论天香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国论天香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国论天香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国论天香 长安·天香楼 长安天香楼,只卖两种东西。一是茶,各种上好的茶;二是酒,所有味道的酒。除了茶和酒之外,别说佐酒的小菜,伴茶的点心,连碟花生米都不提供。照天香楼的老板,人称‘天香楼主’的荀蕙风的说法,吃饭,去旁边的酒店啊,那里除了饭菜,还有风情万种名花无主的老板娘。到天香楼来的人,必不是为了吃喝。所以坊间经常说的:“吃饱了去天香楼转转……”听来古怪,实则因为天香楼确实不卖吃的。 天香楼乃是京城最著名的谈所。 名士清谈议政,隐者侧耳闲听,淑女吟诗弄词,不避男女,谈情讲理,都在此间。 京城中像这样的谈所,还有好几处。但往往因为品格不高,又沦为聚赌、酗酒、私会、卖色的场所,渐渐变质,要么被官府打压,三天两头来抓些说朝廷坏话的,很快就门可罗雀。像天香楼这样纯以清谈为胜的,几乎再无二家。一则荀蕙风有钱,除了他自己的财产之外,据说天香楼还有几个大商人大财主在背后支持,所以只卖茶酒,依然不影响天香楼身居长安闹市年年颗粒无收地经营下去;二则朝廷中却有支持天香楼存在的官员,以国子监祭酒和大学士为首,暗中支应,使天香楼免遭京衙无知官员的骚扰。 这天,天香楼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天香楼前从来不少站着的人,有不敢进去的,有被荀蕙风讨厌在门口贴了黑名单谢绝入内的,有口出秽言被人扔出楼的,有焦急着要在门外揪自家不懂事的儿子女儿回家的,不一而足。 烟波很清楚自己属于被荀蕙风讨厌的范围。那家伙的怪癖,确实十分独特,每年收取他大量的赞助,却明确表示讨厌看到他进门的……确实不多见。 天香楼的二楼一间厢房的窗被推开,一个青年男子握着扇子瞥了瞥外面。 烟波正好和他看对眼。 青年男子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眉头微皱,把眼神转开。 烟波必须承认每次被他用这种眼神看,都让人觉得十分不爽。 青年男子转眼看到烟波旁边的美丽女子,立刻眼睛一亮,扇子在手中一敲,探头出来喊了一声:“水小姐!” 水清寒闻声抬头,青年男子已经迅速地消失在窗户边。 再一眨眼间,他已经站在水清寒身边,一边为她打扇,一边用炽热地目光望着她。 “水小姐有段时间没来了,上次那盘棋下到一半水小姐就走了,那盘棋蕙风一直留着,不知今日可有荣幸把残局续完。” 水清寒笑道:“荀先生,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不会把这件事忘了吧?” 荀蕙风怔了一下,半晌才道:“原来水小姐是庆祝我的生辰来了?” 水清寒道:“我只是负责记住这件事,大哥为你准备了贺礼。” 荀蕙风瞥了烟波一眼,哦了一声,便径自紧跟慢赶地和水清寒上楼下棋去了。 烟波走进天香楼,四顾看了一看。 天香楼乐意接待的客人并不很多,烟波很快发现了个熟人。 京城第一大药材店的少东,司徒云海,带着一个小僮儿,正坐在窗边喝茶。旁边人聊的热火朝天,他却只是听,甚至更多时候他闲闲地望着窗外,好像连听也懒得听。 烟波还没出声招呼,司徒身边的小僮儿已经看到他了,俯身告诉司徒。 司徒云海站起身来,请烟波同桌坐下。 “烟波大哥。” 烟波坐了,小僮儿立刻倒了茶来。 “你不是到关外打理生意去了?我以为要小半年见不着你了,谁知道才一个月就再见了。” 司徒云海叹了口气:“没成。天山雪莲这种东西,怎么在戏文里好像随手抓来一大把似的,没想到去了关外才发现,这东西比人参难找多了。更何况要找那几辈子没人见着的红萼雪莲。” 烟波问道:“是皇里要的?” “是啊,听说是太医院要研究什么灵药。”司徒云海无奈地放下茶杯,扑拉拉地摇扇子,“所以我闲着没事,到天香楼来听听,皇里哪个病的要死了,非得新制灵药。” “结果呢?” 司徒耸耸肩:“没结果。都在谈青王造反的事,除此之外,皇里好像一派太平,连经常生病的宸妃娘娘最近也健康的铁金刚似的。”他叹了口气,“倒是外头,王府里,六王爷突然病倒了,我想去看看他,但整个王府都被禁卫军把守,本进不去。” 烟波有点吃惊:“软禁了?” 司徒点点头,眉间有些忧虑:“我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说话间语气有点不安,有点沉重。 烟波轻啜了一口清茶,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天香楼不觉有异,谈仍浓的青年男女们。 “烟波,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烟波才回神:“谁?” 司徒有些恼怒,啪地打开扇子,低声道:“难道我会担心青王那个祸种吗?我担心的是玄贞!” 烟波望了他一眼,道:“凤歌王不会有事的,皇上要杀他,还得看皇太后的意思。太皇宠爱凤歌,这不是尽人皆知的事么?你不要关心则乱,白白伤神。” 司徒眉间郁郁不解,叹道:“你不知道……烟波,你不做老大好多年了,这个京城,早不是你当年称王称霸的京城了。你前几年突然消失,现在回来,旧时兄弟还剩几个?你应该最能领教树倒猴散,人走茶凉啊。正因为受宠于太后,皇上难免会猜忌他。玄贞无心政务,整日里就和我几个兄弟一起玩乐,虽然确实他无志于此,但何尝不是为了避嫌?但现在他站在青王一边了,皇上可算抓到他的把柄,还不趁机狠狠地处置他。” 司徒拿起茶杯,在手里转着玩,盯着烟波:“烟波,你太不了解皇上了。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喝茶聊天,那是因为他没有抓到你的把柄!像你们这样露头的,迟早要被他一个一个全都干掉。” 烟波会意地点点头:“你想我去救凤歌王。” 司徒不隐瞒,爽快承认:“五十万两。” 烟波笑了,向他举杯:“司徒公子,今天只喝茶,不谈事。” 司徒脸色微变:“你不同意。” 烟波眨眨眼:“如你所说,我不做老大好多年。” 司徒道:“我相信你英雄不减当年。” 烟波摇头笑道:“抬举了。”他浅笑,喝茶,完全没有搭司徒这茬的意思。 司徒按着桌子起身,俯视着烟波,咬牙道:“嫌钱不够?你要多少?” 烟波把一杯茶喝尽,提壶再斟,道:“我在京郊有养**场……” 司徒的手指有点颤抖,他想揍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的武功比他高,所以他不能打人,他还要留着体力,继续为好友奔走。 “我知道你不是怕事的人,到底为什么?!” 司徒一巴掌把他面前的茶杯扇到墙上粉碎成渣。 气氛已经很不客气了。 烟波眉头微皱,站起身来,向司徒点头,简洁地道:“再会。” 司徒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烟波突然转身,司徒一拳直冲着他的左眼打过去。司徒猛地收住拳势,讪讪地收回拳头。 烟波仿佛没看到一样,微笑着说: “司徒,你也是个聪明人,我不是说过?你是关心则乱。青王造反,凤歌禁足,都是表象,就像大戏开场之前那一锣一鼓,好看的在后面,你我就等着欣赏,不需捣乱。” 司徒怔住:“戏?什么时候开场?” “拉开大幕的人,已经快要赶到长安了。”烟波望着窗外,道:“我特意赶回来,正是为了遭逢这场盛会,但愿不会让人失望……” 突然,楼下喧嚷声声,一群人闯了进来,吼喝道: “荀蕙风在哪?!快点出来!束手就缚,别等爷们动手!” 司徒吃了一惊:竟然有人敢闯进天香楼来抓人,而且还要抓天香楼主,他望了烟波一眼。 烟波伸手作请,笑道:“即兴小曲,欢迎欣赏。” 国论天香在线阅读 国论天香 肉文屋 / 国论天香 国论天香 道路以目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道路以目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道路以目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道路以目 “荀蕙风!我们大人叫你走一趟!”官兵的口气听起来很凶恶。 天香楼座中不乏有权有势之人,几个脾气不大好的公子哥儿就开始拍桌子了,喝道:“哪里来的奴才,这天香楼是你们来的地方么?还想冒犯荀楼主!想抓人,先问问咱们同意不同意!” 司徒抬头望望楼上厢房,外面已经喧闹如此,厢房依然门户静锁。可见是黑兵白将杀到正酣。 “我们大人说了,哪怕是王爷太子来说情,也要把荀蕙风带走!各位公子要是有意见,就跟我们大人去说,反正今天是一定要拿人!” 司徒皱皱眉头,低声问烟波:“你看,口气好大,连两江总督的公子也敢这样呼喝。我总感觉着京城好像处处都不对劲儿了。” 烟波还未答话,突然眼睛一亮,有点似笑非笑地指了指下面:“司徒你看。” 司徒一转眼,就看到离官兵很近的一桌上有一个少年公子,看起来才十岁出头,打扮的有模有样地,站起来指着那群官兵就喝问:“你敢再说一遍?”他一站起来,更显得身量瘦小,年纪幼稚,大声说话时居然气未脱,竟然就来天香楼混听了。司徒注意了一下和这孩子同来的一个大龄青年,那人穿着普通的青衫,当众人都闻声向他们这桌看时,他拿纸扇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一边还不停地伸手拽那孩子的衣角叫他坐下。 官兵瞥了他一眼,本不怵这孩子,加大声音,又喊一遍:“荀蕙风!赶紧出来,别等官爷上去拿人!今天就算是太子说情,也免不了一顿牢饭!” 少年公子气得满脸通红,一把小扇子敲得桌子帮帮响,叫道:“我就是太子!我今天还非得替荀先生说情!你要来抓人,亮亮圣旨啊!看是你的旨大,还是本太子的旨大!” 太高调了。 他旁边的大龄青年知道挽回无望,只能哀叹一声,放下扇子站起身来。 倒是个满身文雅之气的青年,他笑眯眯地团团揖揖:“大家见谅,见谅,我弟弟人小不懂事,满口胡言,大家不要信他的不要信他的。各位官爷尽管去拿人,咱们不管的,不管的。” 少年公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轩辕老师,干吗怕他们……” 司徒在中行走有限,对这两位的底细实在不太清楚,一时间搞糊涂了。 烟波低声解释:“那个男人是天子门生,复姓轩辕,单名澈字,掌管四时教学,皇里的文学教习都归他管。那孩子十一二岁,又是轩辕澈带出来的,八成真的是太子。只不过轩辕澈身为天子门生,居然带皇储来天香楼这种言论复杂的地方,肯定是偷着来的。” 司徒会意地补充一句:“要是被抓着了,两个都罚得不轻。” 烟波笑笑。 司徒突然把目光收回来,狐疑地望着烟波:“你对皇知道的不少啊。烟波,你不会是故态复萌,又想没事造个反啥的吧?” 烟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没那个爱好。” 司徒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你有这个爱好的时候麻烦先跟我说一声,我离你远一点。” 烟波嘲笑他:“好势利啊。” 司徒叹道:“我也不想的。但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小弟嗷嗷待哺,我不能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随便牵连他们。” 烟波毫不留情地诧异道:“你老母居然都八十多岁了?还生下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娃?真是辛苦……” 司徒沉默了一下,说:“烟波,那是个比喻,是个比喻。看下面,看下面。” 再看下面,已经剑拔驽张了。 轩辕澈一边努力地向官兵解释“我们和这事儿没系,不耽误你们办公”,一边苦口婆心地向小太子劝说“殿下咱们走吧走吧,你在御膳房订的糖葫芦该做好了……”结果双方还是各不相让,太子依然一夫当关地把住楼梯口,徒然把轩辕澈夹在中间受气。 “来人!把殿下叉回去!”轩辕澈终于忍无可忍,软的不行来硬的。 太子怒道:“你敢!敢动我一下,我叫父皇摘你脑袋!” 轩辕澈见他生气了,又不能用强的,又不能听之任之,一时站在当地,进退维谷,真恨爹娘为毛把自己生出来。 司徒一边厚颜旁观,一边对轩辕澈大发同情之叹:“伴君如伴虎啊。” 烟波也只是围观,同时应和着发表评论:“确实,轩辕澈今天想把这只小老虎牵走看来不容易。” 司徒幸灾乐祸地点头:“但是这只小老虎是他牵过来的。” 战场中已经硝烟弥漫,几个官兵围上来,想动手把太子拉开,但太子连连怒吼,拳打脚踢,官兵又怕伤到他,又不肯放弃,只能紧紧围起来,找个机会就扑上去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开。 太子被举起来还奋力地挥拳打着。 几个官兵开始哄笑。 这粉团一样娇生惯养的小子,举起来豆丁大小,玩具一样,偏偏又是皇里的贵人,难得有机会逗弄一次。 轩辕澈在内心哀悼着……这样看着太子被玩,估计回去要被太子修理到死…… 人生真是荒谬,圣人也很荒谬啊。 突然,二楼厢房的门开了。 几个贵胄公子最先看到了,急忙喊:“荀先生!” 厢房中闲步出来的,正是荀蕙风。 看他陶醉地沉吟着,慢慢地走出来,双手撑着栏杆,心情大好地笑嘻嘻地对底下一片静默的听众说:“怎么了?一会儿没出来,这么热闹。” 司徒对烟波侧耳朵:“看来这家伙是赢棋了。” 烟波笑道:“不一定,他这个人,只要下得尽兴就这样,不管输赢。清寒的棋力在京中数一数二,绵密深厚,要攻破她的棋局,这才半个时辰的光景,本不可能。” 司徒怪道:“输了还这么高兴。” 烟波补了一句:“他心情好的时候,就算把他抓起来关着,他也能笑到出来为止。” 司徒不由地大为感叹,世间的奇人,果然不是寻常人的心思可以思度的。 “烟波,你这么了解他,他居然不欢迎你。” 烟波耸耸肩:“无所谓。” 荀蕙风脚步轻快,飘一样地飘下楼,开心地对着楼梯口凶神恶煞的官兵笑道:“各位官爷,本来天香楼平常是不待武行的,但今天本楼主开心,大家随便坐、随便聊,茶我请。”说完,还眉开眼笑地对楼上楼下所有茶客大声说:“今天所有的茶都免费,大家随便喝……” 官兵喝断他:“荀蕙风!官爷是来抓你的!” 荀蕙风站在楼梯上,倚着栏杆,诧道:“抓我?” “没错。三年一度的会试之期又到了,又得请您到牢里暂住几个月了。” 荀蕙风嗯嗯地点头:“好的好的,稍待一下,我带点东西。”说罢,转身悠悠地飘上楼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 很快地,荀蕙风肩上背着一个小包,手里端着棋盘和两个棋碗,带着微笑重又飘下楼来。 “走喽。” 被举在半空的太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荀老师……” 荀蕙风伸手拍拍他的头:“乖,上次叫你去忘四书五经,忘的怎么样了?” 太子哽咽道:“学生惭愧,还没有全部忘掉,不过学生会努力去忘的。” 轩辕澈在旁边剧烈地干咳了一声。 荀蕙风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举步出门。 临出门时,他对着门外的空气轻描淡写地道:“那谁,借水姑娘用三个月。” 说完,飘然而去了。 官兵放下太子,也纷纷地跟着“押”过去。 司徒看得叹为观止。 “烟波啊,他为什么跟着走了呢,我以为会打起来。” 烟波还没回答,临桌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背的老头沙沙地说:“因为刑部大狱里有个知音。” 司徒诧道:“知音?谁?” 老头嘿然笑道:“后生无知。刑部大狱里号称‘点生判死”的胡判官,乃是个棋中痴人,与这位荀先生惺惺相惜,经常往来手谈,情谊深厚。这胡判官若是有荀先生伴棋,就是枯木逢春;荀先生呢,若有胡判官同下,就算是深牢大狱,呆上半年,也是怡然得意。这其中的乐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司徒一时怔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烟波伸手阻了他一下。 老头说完了就颤巍巍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别桌一个中年人见队要走,急忙上前去伸手相扶。 “胡判官,今日这么早走,学生来不及请教了。” 老头哈地一声笑,重重地顿住拐杖,笑道:“荀老弟先去了,老头子得赶快跟上去,不然他在那森之地,岂不寂寞?” 那中年人恭敬地扶他出门:“学生送送判官。” 司徒此时才知原来他就是胡判官,一时只管静静地望着他走。 两个身影慢慢地出门去了。 楼里众人皆静寂,并无一人出声,所有的眼睛都望着这老人出门去。 他走了半晌,众人才陆续回位,谈声渐起,似乎与刚才没什么分别。 司徒和烟波也回身落座。 司徒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沉吟一会儿,才叹道:“我常年不是在店铺,就是在关外,哪想到这长安市上卧虎藏龙,竟有这么多奇人。” 烟波摇头:“倒也不多,一海的俗人,才一碗的奇人。” 司徒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我正想说一句你也是个奇人,还没开口,你就开始铺垫着自夸了。” 烟波无语。 司徒追着问道:“烟波,你自己知不知道,荀先生为什么不待见你?我这个商人还不至于被他翻白眼,怎么他一见你就恨不得赶出去的样子?” 半晌的沉默。 司徒以为自己刚才没发出声音,打算重复一遍。 烟波喝了口茶,道:“不足为外人道……” 司徒哼了一声:“拾人牙慧,老气横秋。” 烟波被噎了一下,既而点点头,顺坡下驴,笑眯眯地说:“于是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就是嘴笨。” 司徒转头问旁边:“水姑娘,真的吗?” 烟波抬头,水清寒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楼,站在旁边,笑吟吟地听两人谈话。 烟波咳了一声。 水清寒似乎会意,微笑着说:“他啊,是嘴笨。而且越是你盼着他说的话,他越说不出来。能叫你等啊等啊等啊,他就是不肯说。害别人以为他心里也不明白。你说他嘴笨还是心笨?” 司徒当然知道是调侃烟波来着,很配合地点头表示明白:“竟然到这种程度,明白了——他无一处不笨,笨得让人销魂。” 烟波还没反应,水清寒已经把不住笑得掩嘴走向一边。 她一边笑,一边往回忍,一直走到一丈外,还在笑,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 司徒也哈哈大笑,笑地手里茶杯里的茶全洒出来,直喷到烟波身上去。 烟波瞥了两人一眼,很淡定地躲了躲司徒的茶水攻击,站起身来,简单地说:“清寒,再不走,司徒少东家就要笑残了。” 水清寒哈哈笑着和烟波一起走出门。 她举步往东,烟波觑她一边一边笑得高兴,实在不想与她为伍,供路人免费娱乐,索悄悄撤步,转身向西走了。 水清寒知道他走了,但笃定他没有生气。 想想刚才他被揶揄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嗳哟,还是赶紧回书院去,叫素素给捏捏腰,今天笑伤了,笑得肚子疼腰疼无一处不疼。 那个笨的让人销魂的人,也不知道悄悄地走到哪里去了。 道路以目在线阅读 道路以目 肉文屋 / 道路以目 道路以目 暗地妖娆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暗地妖娆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暗地妖娆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暗地妖娆 荀蕙风是个有坐牢经验的人。 每隔三年大比之期,就是他要坐牢的时候了。虽然平时有人罩着,自己也是京城中一个动不得的名流,但用朝廷的话说:会试是重要的时候,各地寒窗苦读的学子都到京城来了。这段时间中,除了朝廷下令要收敛的赌坊和歌楼妓馆之外,备受朝廷“关心”的,就是天香楼这一批言论太过自由的刺头了。为了免得他们影响纯洁无瑕,积极向上的青年学子的心灵,在会试的这三个月里,荀蕙风就会被“请”到刑部的豪华单人标间,装复式牢房里住着。 这间牢房,在刑部狱天字区,本来是专为皇亲国戚,以及由于权宜问题暂时收押的皇亲贵族而设的,刑部为了表达对天香楼主的特殊尊重——再说空着也是空着,就把他安排在这里了。其他一些等待刑部复审的重要犯人,比如谋逆、谋杀、通匪等罪名的犯人,也在这个区域内,是荀蕙风的邻居。 胡判官亲自引荀蕙风去他的牢房。 荀蕙风叉着腰站在牢房里,四下打量了打量,问道: “胡老,这间房难道专归我用了?我记得三年前还是这摆设,你看,我叫人拖出来作棋台的矮桌还在那里,书架位置也没变。” 胡判官笑道:“是啊,这几年朝廷里外平静,实在没有比你更尊贵的犯人了,所以这房间就一直空着。书架上的书三年前我替你搬出去存放了,怕放在这儿霉坏了,你又心疼。这是昨个儿我刚叫人拿出来晒过的,没想到你今天就住进来了。” 荀蕙风哈哈大笑:“是是,多谢胡老费心了。蕙风除了挑拨离间,讲朝廷坏话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建树,还要劳烦朝廷每三年养我一阵子,实在是对不起国家啊。” 胡判官看着他笑,也开心,笑得眼角皱成两朵菊花。 “胡老,来一局?” 胡判官微笑道:“早就等着了。来,摆上!” 牢房里一派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天字区门口的两个狱卒就一直听着里面嘻嘻哈哈的,一会儿一句:“荀老弟棋力又有长进啊。”一会儿又来:“咦,胡老的棋路变了。”“哈哈,那是,棋路不变,怎么赢你?”“好呀,再来。这一手我来填天元。”“荀老弟,你的棋风也不一样了,比以前稳。”“那是那是……” 两个狱卒每听一会儿,就面面相觑一下。 半晌之后,甲狱卒说:“咱们天字区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乙狱卒点点头:“是啊,天字区关的都是死囚,哪有几个这么活泼的。” 甲狱卒:“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听起来很好玩,我也想玩了。从十一二岁就进来当狱卒,我们哪儿见过什么玩的。除了听些官啊匪啊的歪事儿,没一点儿乐呵的。” 乙狱卒表示同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我刚才听那个犯人说‘天元’。” 甲狱卒:“天元?那不是匪吗?咱们这儿关过‘天元’的老大呀。” 乙狱卒:“不知道……要不咱装作是去巡查,走近点听听。” 甲狱卒:“巡谁?” 乙狱卒:“笨,就他隔壁的。洛阳府押来的杀人女犯,叫骆文珠的。” 甲狱卒:“好,咱们一起去巡。” 这边厢荀蕙风和胡判官下快棋,已经到三百多手了。 杀得正酣时,突然听得两个人鬼哭狼嚎地叫:“死人啦!死人啦!” 胡判官吃了一惊,从酣战中醒了醒,向荀蕙风告了失礼,走出门来,轻声喝斥那两个鬼吼鬼叫的狱卒:“什么事?大惊小怪。” 狱卒流着汗结结巴巴地说:“天字丙号牢房的女犯骆……骆文珠自杀了,好像、好像已经死了!” 这牢里有点,胡判官觉得有点通体冰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去拿钥匙来,带我去看看。别再叫了,连这点事都当不住,叫我也不放心。” 一个狱卒连忙跑去拿了钥匙,颤颤地跑到丙号牢房前,抖抖地开锁。 胡判官向牢里望了望,虽然有个小窗户,但时已傍晚,里面沉沉昏暗暗地,看不出什么端由来,只隐约见到一个瘦瘦的女子,双手举起,握着栏杆,用手铐上的铁链勒住颈子,悬在铁栅上,一动不动。 狱卒道:“老判官,这是刑部狱的总审处又加了一道锁的,咱们的钥匙只能开得一个锁,还是打不开门。所以小的们平日里就防着他们自杀,牢里的东西收拾的干净,全是软栅,连撞墙都防着了,也没想到有这事儿……” 胡判官喝道:“啰嗦什么!去拿大锤来!砸锁!” 狱卒吃了一惊:“老大人哪,这可不行,要是叫总审的大人知道了,要吃罪的。再说这女犯看着已经死了……就算不死,死囚犯,也过不了秋。还是别开罪上头。” 胡判官脸色一青,衰老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出亮光来,他挥手恶狠狠地给了那狱卒一巴掌:“老子以前是这么教你们这帮兔崽子的?救人要紧,就算是死囚犯,该叫他明日死,他今日就要活着!你有个狗屁资格在这里谈死论活的?滚去拿锤子来!” 狱卒被打得嘴都歪了,急忙去拿了大铁锤来。 拿来了却又不敢砸锁,气得胡判官扔开拐杖,抢过大锤,嘿地抡起来,当地一声巨响,不偏不倚,正落锤在那闭着的锁上。锁被他一锤子敲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狱卒这时才敢帮手,急忙打开牢门冲进去,把悬着的女子从软栅上抱下来,小心地放在地上。 胡判官颤巍巍地快步走近来,伸指在她鼻下试了试。 “还有气,快去拿点凉水和薄荷来!” 骆文珠悠悠醒转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眼前一个青年男子,昏暗中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他用手指夹着一片薄荷叶,放在她鼻下。 骆文珠深深地吸一口气,闻到一股清凉的幽香。 薄荷。这种清凉干净的味道,很久没有闻过了。很长时间了,相伴她的只有污泥尘土,腐烂恶臭。 “你醒了。”男子见她醒来,说了一声,拿一团草给她扶着头垫在颈下。“小心一点,你脖子受伤了。” 脖子受伤了,说得真委婉。 男子垫完之后,继续拿着薄荷叶在她鼻子前扇来扇去,扇出一阵阵的小风,清凉得像夏日河风。 骆文珠躺着,本来把眼睛闭上,没怎么搭理他,却感觉到他一直在扇,便睁开眼睛,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哦了一声,答道:“我叫荀蕙风,是你的邻居,我住在隔壁。” 骆文珠哧地一声笑了,嗓子还带着伤,沙沙地,说道:“原来也是个快死的。” 荀蕙风哈哈一笑,点头:“是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便是长命百岁,也觉得是短的,却还有人度日如年,一心求死,所以这早死晚死,长命短命,本来没什么差别。” 骆文珠听得怔了怔,半晌才抿嘴微笑了一下。 她蓬头乱发,囚衣破旧,坐卧在乱草之中,就算本来有十分颜色,也损得只剩下一二分了。但就算这一二分,在她一笑之间,眉眼生辉,竟然是娇柔清澈,美丽非凡,荀蕙风一时忘了转开眼。 骆文珠细眉微蹙,轻轻骂了句:“色狼。” 荀蕙风闻言,咳了一声,扶着脑袋埋首下去。 被女孩子说色,是很有区别的。如果她说“色鬼”,那八成是希望你继续色下去。但如果她说“色狼”,这意义就很单纯了——她希望你滚开。 荀蕙风不觉得自己那一眼有什么错,但被她这样厌弃,突然觉得心生惭愧。单单是不该叫她生气这一条,自己就是错的。 于是他默默地低头不看她,薄荷叶也收在手里,只是坐在旁边守着。 骆文珠转开眼去不看他。 半晌之后,骆文珠开口道:“你坐在旁边干什么?还不走?” 荀蕙风不看她,眼睛望着地下,答道:“怕姑娘再寻死。” 骆文珠嘿地一笑,诧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再不回去,过会儿被狱卒打,可别怪我。” 荀蕙风想与她解释,但听她的语气冷淡,便知道她仍然厌烦,恐怕与她讲自己的情状,她会更不耐烦。何苦去招惹她? 于是荀蕙风便说:“我不会怪姑娘的。只请姑娘让我守着。” 骆文珠怔了怔。这下连骂他都不好意思骂了。 算了,早知道生了一张轻贱撩人的脸,处处招人看,也是自作自受。反正是将死的人了,他既然爱守,便让他守着吧。 但她心里终究是好奇的。 “你守我作甚?”终于问了。 荀蕙风见她主动开口问,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爱见我,自然不爱听我说话,那我便不能鼓动口舌去说服姑娘放弃死志,就只能在此守护。” 骆文珠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这世界上竟还有他这样的人。 “你不是犯人吧?你没有穿囚服。更何况,若是犯人怎么能随意走动?” 荀蕙风叹道:“我是临时到这里来住段时间……方才救你的时候,胡老判官挥锤锁,他年事已高,不慎伤到了腰,疼痛难忍,两个狱卒扶他去治伤了。我没办法拜托别人照看你,只好自己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沉着缓慢,温暖柔和。 骆文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想:这世上不靠谱的人就是多。有些人坏的不靠谱,比如仗势行凶的洛阳府尹的弟弟,比如不念衣饭之恩毒杀那群色狼的自己;但居然也有些人好得不靠谱,深更半夜里在一个死囚旁边守着君子之礼看护照顾。 她会死的。不知道他最后是什么结局。 骆文珠借着对面墙壁上火把的光看了他一眼。 这是个清俊的男子,他眼睛向下看,不与她对视。眉峰清瘦,可见一派清高孤傲。虽然赞她的美色,却似乎完全不为之所迷,只是认为身为男子应当照顾女子一般,神态中无一点轻浮向往之气。仿佛若她不是生得好看,而是满面疤疮的丑女,他也会这般君子地坐在旁边守护着。 真是好人。 骆文珠突然有点失落,有点悲伤。 这世间因慕她的美色,便像苍蝇一样跟着、叮着、望着,像恶狗一样追着、赶着,咬着,像野狼一样要骗、要害、要抢她的,她见得多了。她憎恨这些人。但唯一一个称许她的美色,却不曾妄动邪念的谦谦君子,却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而照顾她,而非因为她是骆文珠,她是美女骆文珠。 好的时机与好的人,总是错开的。在腐烂黑暗的底色下,像森森错开的狼牙,同样是在伤害她,却因为那若有若无,抓之不住的一点希望和光明,而让她备感难过。 骆文珠黯然垂首。 “谢谢你。”她突然开口,“我不会再寻死了,请你走吧。” 荀蕙风信任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听说姑娘两天没有吃饭了,我那里有一些温热食物,先端来给姑娘食用。” 骆文珠笑了,点点头:“好。谢谢你。” 荀蕙风见她展颜,也微微一笑,示意她稍等,快步去了。 骆文珠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妈的,见到这种人,让她更想去shi了。 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快死的时候又在嘴边送来这么好一个男人,让她仔仔细细地放身边看着,又心心念念地吃不到嘴里。别说寻死,单是气也要气死了,忆苦思甜也要忆死了。 此生最怕见好人。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会辜负他一番照顾,去做出杀人那等坏事,最终将自己断送,再无报答他的机会。倒不如入眼所见全是坏蛋,拿着砒霜随便喂,不用分辨哪个当杀哪个不当杀,一股脑儿地药死了去见盐王爷,也算是鱼死网破,落个爽快。 现在呢。 她连这样的安慰也没有了。 因为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好人,于是她活的真是失败。 骆文珠真想再吊死一次算了,但是答应过他的,若是他一转身,自己就食言而肥,挂了东南枝,就连这唯一一个好人也负了。只好叹息一回,老老实实坐着,等他把饭食端来。 最好多端一点。 骆文珠肚子。 真得要饿死了快…… 暗地妖娆在线阅读 暗地妖娆 肉文屋 / 暗地妖娆 暗地妖娆 大隐于市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大隐于市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大隐于市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大隐于市 烟波并不常去红袖书院。因为除了偶尔去找水清寒下下棋之外,他去红袖书院也没别的事儿。红袖和银钩都是他的产业,他自己掌握银钩,把红袖交给水清寒,账面清楚,互不干涉。一年一度的清帐,红袖书院结出来的钱,一半给水清寒和她的姑娘们,一半给天香楼。烟波是真真正正落得清闲。 赌坊有南十三打理着,井井有条不紊。 所以有时候烟波会闲到突然站在大街上觉得无处可去,无聊至极。于是他找了一个需要长期投入力的事业去做。 那就是养**。 据知情人水清寒的透露,大概是烟波本想养鸟,结果因不食烟火,脱离群众,脱离生活,就不分**鸟,被人骗了,买了一只小**仔。后来这只小母**仔领回了一只漂亮的公野**。两只小**下了一些蛋,又孵出一些小**来。水清寒很想看看这些小**,但那只公野**老爱啄她,她不敢接近,于是叫烟波提着小**仔到红袖书院来给她看。 这件事,烟波因为有点忘记了,所以往后拖了拖。 于是当他提着**到红袖书院去时,昔日毛茸茸可爱爱的小**仔,已经长成了肥墩墩胖乎乎的成年**。 据在场人士介绍,水清寒突然看到一只**扑棱一声飞到红袖书院里,挠烂了她的轻罗幕,飞散了一地**毛,还在她心爱的焦尾琴上拉了一泡**便便的时候,格温柔爽利善解人意的她突然抄起身边的花瓶朝着烟波的脑袋招呼了过去。 于是这件事有点高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烟波昔日那帮兄弟在暗中给力,突然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传说烟波在养**,卖**,养了上万只!很多想照顾烟波生意的人,就很热情地五更天就去敲烟波在郊外的庄园的大门,对着睡眼惺忪的烟波就是一个熊抱,然后热情洋溢地问一句:“烟波大哥,你只卖**么?**蛋卖不?” 烟波无言地打开大门,向来客展示了一下他家里自由自在的共计五只**。 来客面露惶恐,急忙打道回府了。 烟波返身回去继续睡觉。 第二天他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黑龙一样排起的长队。第一位的酒店老板娘王芷萱很热情地跟他说:“烟波大哥,听人家说你养的**很抢手,五万只**两天就被抢光了。我没福,没抢到。就是来预定一下,接下来的一万只,我要了。定金我都带来了。” 烟波低头看了看她带来的定金。 白银五万两! 也就是说,五两银子一只**! 帝都人民这是肿么了?肿么了?五两银子一只**,你们在买金**吗?还是他的**会下金蛋? “我们也要定!晚点儿没关系,两年后再交货也没关系,五两银子一只我也出得起!有多少要多少!这里是十万两定金我先带来了!烟波大哥要先照顾我啊!” “妈的谁也别跟我抢!不就五两么,就算六两七两我也定!不用按斤算,不管大小按只就行!我带了二十万两先定着!全部家当!以后烟波大哥养出一只**来,我就要一只!全是我的!” 烟波默默地计算了一下。 如果最后那个人说的是五两银子一只的话。二十万两,就是四万只**……烟波扭头看了看自己的院子面积。四万只**肯定养不下,要分拨儿养,大概一拨一千只,半年养成,也即是一年养成两千只,也即是说—— 这人要的二十万两的**,足够他养二十年。 20年。 二十年。 他今年三十二岁。 ……这真是可以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终身事业啊。 于是烟波脑际灵光一现,就把这些单子接了。从此他也比较少去银钩赌坊了,更多的时候他在郊外的庄园里陪着小**们散步。 咯咯咯,咯咯咯。 还可以卖**蛋。这又是一笔收入。 人生就是这么奇异,在不经意的转角,往往会有神奇的风景。 烟波把他的庄园“庆闲山庄”改名成了“凤起山庄”,从此开始了养**生涯。 这天,烟波又在庄园里陪小**散步的时候,门童突然来报,说有客人来访。 烟波想了想。 他避世这么长时间,不必要的大事他不想惹,不必要的人他也不想见,于是他叫门童回绝。 他继续陪小**散步。 很快的,门童又跑过来了。 “大哥,他说他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见大哥,但是他非得见大哥不可。” 这人好奇怪!烟波想,难道是他昔日的兄弟,突然思念他思念得要发狂了,所以跑过来擂他的门,只求一面,稍解相思? 好想看看这人是谁。 所以他就放下**食盆,去大门外迎客。 身后,对他依依不舍的小**排成一字长队鱼贯而出,紧紧跟着他的脚步。 烟波把门打开,怔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男人,单人独行,锦帽轻裘,霸气外露。 “请问你是?” 陌生人简洁地说:“贺天衣。” 护国公贺天衣,真是大人物。所以他来,一定有大事情。烟波决定在他开口之前严肃地推辞掉。 烟波正了正面容,很严肃地正要开口,突然咯咯咯咯声不断,一恍眼间,烟波和贺天衣就被群**包围了。 贺天衣好像有洁癖,他眉头紧皱,低着头左躲右让,忍着。 烟波太解这群**了,如果他不走,**也不会走的,所以他当先作请:“屋里坐,屋里坐。”自己先进庄院去了。 他一转身,贺天衣一个扫荡腿,袍角如白鹤般鼓起——踢飞了一圈**。 内心独白:我忍你们很久了。 进了正厅,烟波命门童将潜入的**们驱逐出境,方分了宾主坐下,上了茶水。 “请问大人,找小民有何贵干?” 贺天衣拂了拂袍角,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平易近人地笑道:“不必拘礼,你我此时相对,没有高下之分。我虽身居高位,却平庸得很,没什么翻云覆雨的本事,相比起来,烟波你的大名远扬,才叫人敬佩。” 烟波客气地笑笑。 “那,请问,有何贵干?” 他把称谓全去掉了,婉转地回避了贺天衣的“平等”之说。 贺天衣当然听出来了,他不在意地笑笑,放下茶杯,正色道:“我冒昧地代朝廷来叨扰一下,想请问,以烟波之能,为何不称臣入仕,为我朝所用呢?” 烟波沉思了一下。 他是来招安来的。虽然来的太晚了点,他都已经不做老大好多年了,突然来了护国公要把他招安……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罢。还是小心提防着。 见烟波不语,贺天衣笑笑,续道:“听说,前日在天香楼上,司徒公子出高价请你救凤歌王,你不为所动。所以我觉得,你想要的应该不是钱?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但凡朝廷力所能及,定然满足你。” 烟波听得心里暗惊。 看来天香楼有朝廷的耳目,是定然无疑的。但却没想到效率如此之高,连角落里两人的谈话,也被留意到了。 烟波慎重地想了想,表面不动声色地微笑道:“烟波一介平民,只想平淡平安,养养**,蹓蹓狗,平生再不作他想了。名利之事,已与我无缘。” 贺天衣听他拒绝,依然不着急,循循善诱:“你一个人无所谓,但是你手下这么多兄弟都要靠你养。银钩赌坊虽然赚钱,却不是朝廷支持的行当。一旦朝廷下令打压毒赌黄,你的兄弟要靠什么活?你没有老小,他们可是有的。”贺天衣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他们……都在看着你呢。” 不知怎么的,他说话的这个语气,突然叫人感觉到嗖嗖地凉。 烟波道:“这是威胁吗?” 贺天衣失笑:“确实意有所指,但却不是威胁。当官入仕这回事,难道还带用强的?就算我现在把你绑架回去叫你做禁卫军统领,你消极怠工,在家里天天喝酒睡觉泡美人,朝廷的损失可太大了。我也担不起。” 烟波也笑了。 “喝茶,喝茶。” 喝了一会儿茶,聊聊生活的闲话,谈谈坊市的发展,尤其特别讨论了一下帝都**市场的发展状况,赞扬了一下烟波养**场近些年来在养**上取得的光辉成就,并对烟波的卓越表现予以表彰,充分肯定了凤起山庄(养**有限公司)为国家、社会和人民生活做出的重要贡献,希望烟波能够再接再励,再创辉煌,争取在贡献社会的事业上再创辉煌。最后,与会双方讨论了关于养**的三步走战略思想,以及凤起山庄养**有限公司发展的十个五年计划,会议圆满结束。 贺天衣抿了一口茶。 说太多话了,嘴都有点干了。 其间他又暗示了烟波几次,但烟波好像对出仕做官没有什么想法。 烟波说的最多的是:“喝茶,喝茶。” 换了五回茶叶,喝了十壶茶,贺天衣终于决定进入第二套方案。 “烟波,我个人,想拜托你一件事。这件事于你无损,只不过是借你及你兄弟们的力量用一下,帮我救一个人。只要做成了,绝无后患,五十万两双手奉上,并保证从今往后,我贺天衣在位之年,红袖与银钩绝不会受到任何制约。” 威逼加利诱,效果一加一。 烟波终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来听听。” 贺天衣见他松口,也大大松了口气。 “后天,如无意外,青王和裴家的当家会到长安来。朝廷一定会派兵狙杀。” 烟波点头,不发表意见。 “我不好出面,只好拜托你。希望你能……”贺天衣慎重地顿了顿,续道:“出手相救。” 烟波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看来青王造反的幕后真相十分复杂。 贺天衣望着他,等着他。 烟波谨慎地开口问道:“我想问,为什么是我?你就这么信任我?” 贺天衣笑道:“你放心,以你和兄弟们的实力,加上我在后方掠阵,就算是两军阵前,要救人也不成问题。至于为什么是你……” 烟波望着他。 贺天衣悠悠地叹了口气,道: “身为曾经‘天元’的老大,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烟波笑了。 “确实。黑道上的老钉子户,不管是救人失手,被朝廷拿下砍头,还是救人成功,旁人也绝不会联想到你的身上。” 烟波说话沉沉的。 他见太多这样的交易了。曾经他也幼稚过,结果有多少兄弟因此丧命。那样的错误,只要犯过一次,就终生铭记。 贺天衣知道事情谈到最紧要的关口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沉默维持了半晌,空气几乎凝结。 贺天衣听着门外**声咯咯,心里激烈地翻转着无数的心思。 烟波并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他似乎也在考量,在等待。 贺天衣终于沉沉地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望了烟波一眼。 烟波也抬头看他。 就在这一抬眼间,贺天衣突然伸手拔出了腰间的剑。 亮光像白虹一样扑入眼帘,烟波下意识地遮了遮眼。 锵地一声,剑斩入血的声音和鲜血喷出的声音扑入耳朵。 “我贺天衣,以这手指起誓,如果暗中做鬼,陷害同盟烟波,如同此指,身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 贺天衣血淋淋的手掌放在桌子上,剑刃横切在小指上,血流披沥。他脸色苍白,眼神依然坚定。 “烟波,现在你应该会相信我。我虽然为朝廷效力,但绝不会为了抓你而牺牲自己的手指。希望你不再怀疑。” 烟波突然觉得很震动。 他很久没见血了,猛然再见,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潜藏在身体里的野兽,终于又要出栏了。一种隐隐的兴奋感浮现在心头。 “你……”烟波觉得自己的嗓子突然有点沙哑,他努力平静地问: “你为了救青王,竟然肯如此?” 贺天衣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 半晌,他笑笑,撕下一片袖子,把手指包扎起来,回剑入鞘。 贺天衣道:“没错。只要能救他,我可以粉身碎骨。” 大隐于市在线阅读 大隐于市 肉文屋 / 大隐于市 大隐于市 为爱而生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为爱而生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为爱而生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为爱而生 送走了贺天衣,烟波就在凤起山庄里闭门谢客,沉思良久。几个时辰之后,他命童儿把门关了,别处玩去。然后他只身出门,往银钩赌坊去了。 银钩赌坊搬过两次。从最初的东三街,一直搬到东五街。乃是因为朝廷反复强调,似这般不利于社稷民生的经营,就应该越搬越远才是,最好搬到城外去。所以烟波此时从城郊进城来去银钩赌坊,反而近了。 两边风物依然,熙熙攘攘。卖糖人的小贩忙着扯篷子打扇子,免得日头把糖人晒化了;卖艺的流浪人无打采地坐在茶馆的屋檐下避暑;茶馆里面,初到帝都,书箧未卸的年轻学子们,兴奋地踏脚在长凳上,谈古论今,指天说地,气势昂扬。 烟波也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这芸芸众生居然这么丰富有趣。曾经的风刀霜剑,枪林箭雨,快意恩仇,血流成河,仿佛已经褪色远去。像这样,在长安晴好的天气里,一袭轻衫,慢慢地从莺语乱啾的城外走到十里繁华的城里,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事了。 他不想改变这种生活。但看到贺天衣断指为誓的时候,他觉得心里一凛,心底里某些沉睡已久的东西嘶吼着复生了。 是的,他乐于享受这种平凡的生活,但是他仍然属于名利场、修罗道。从他提起剑的那一刻,这一点就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 他想要战斗。 有些人天生为了战斗而生。 走到药店门口,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挥汗如雨地在街上跑着叫卖,挤到烟波旁边,气喘吁吁,声音娇稚: “大爷,买花吗?买花吗?刚摘下来的……” 烟波停步,伸手从她篮里拿一枝花。 这是夏天最常见的玉蝴蝶,四重白瓣,并无什么稀奇之处,但也是娇嫩美丽,芬芳细细。 “大爷想买吗?全买的话,我给你算便宜!” 卖花的小女孩见他有意要买,兴奋得眼睛发亮,攀住他不放。 烟波要花没有用。他没有人要送,也没有花自己看的闲情。 他还没开口,药店里走出两个人来。 烟波拈着花,抬头看。一个是司徒云海,另一个却不是他家掌柜的杜若,而是个陌生人。但看司徒云海和那人言行的态度,是非常熟络的。 “今天先在我这儿住下。长安最近天一晚就封城的,赶路太急,反正那边有小叶子在。” 那人摇摇头,道:“那不行,我不放心。我还是先走,路上接应,你在京城也要小心。” 司徒云海无奈地摇摇扇子:“你真不该叫赵天孙,你改名叫赵天婆吧。怎么生个孩子生的整个人都变了。” 赵天孙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一转身,碰到了大喇喇地站在旁边偷听的烟波。 赵天孙愣了愣,行云流水地退回到司徒云海身边,低声说:“他偷听我们说话。” 司徒耸耸肩:“是啊,不过这个人很难被灭口……”他抬头冲烟波露齿一笑,“烟波,吃多了?撑着了?散步啊?**呢?” 这种虚伪的问候,完全没有应答的必要。 所以烟波无视他了。 司徒转眼看看卖花的小姑娘,笑道:“大哥,你要买花送给水姑娘?” 烟波怔了一下,摇摇头:“随便买枝。”说罢,把手里的一枝拿起来,从袖中取出碎银子,放在小姑娘篮里。 司徒叫住正要转身走的小姑娘,“这些花我全要了,你拿去送给王芷萱老板娘,就说是药铺的杜若送的。” 小姑娘收了钱,点点头,飞快地跑了。 烟波哧地一声:“你该改行做媒婆。” 司徒嘿嘿不答,扯了一边晾晒的赵天孙上前: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七星龙王赵天孙。天孙,这是我一熟人,卖**的。” 烟波笑吟吟地伸手:“七星龙王,幸会幸会。” 赵天孙也客气地伸手:“卖**的,幸会幸会。” 寒暄完了,烟波挥手告别。 “再会,卖药的。” 七星龙王赵天孙来京城了。 烟波想了想这意味着什么。七星龙王是曾经名动一方的独行高手,以前“天元”的兄弟也有为些小非做些小歹时不幸撞在此人手里,被他恶狠狠地揍一顿的。在烟波的印象中,“天元”还在盛时的时候,七星龙王就行踪渐稀。不知道是追女孩去了,还是谈恋爱去了。一直以来也遗憾没有一面之缘,想不到如今物是人非,英雄罢手之后,这样在长安市上匆匆一面。 但是听他和司徒的对话,似乎是齐心地在保护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正在上京,后天到。 烟波懒得再想了。 到了银钩赌坊,烟波就直接去内室。 刚举手开门,门就从里面被砰地大力推开。要不是他闪得及时,差点就整个人被糊墙上。 烟波瞪了开门的人一眼。 “十三,你在干什么?” 再看看,他身上披着睡袍,脚上趿着便鞋,头发向上支楞着,两眼迷糊,烟波伸手在他眼前摇摇,他才总算聚焦。 “呃,老大,我去找你。” 烟波点头:“我在了,有什么事?” “水姑娘传书,红袖书院死人了,叫你赶快去。” “死人了?”烟波微吃了一惊。 十三点点头:“水姑娘说傍晚就出丧,叫老大赶紧过去。” 烟波皱皱眉头:“十三……现在都下午了,你难道还没起床?” 十三干笑,挠挠头:“午觉,午觉。” 烟波扔下一句话:“起床,先把门关了,发吊贴,一起去送葬。” 十三点点头:“是,知道了。” 烟波从赌坊门口牵了马,一路疾行,到红袖书院去。 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得红袖书院里人声喧喧,哭声隐隐。 烟波勒马止步,飞身落地,大步走进去。 妩儿两眼微红,迎上一步,低声叫道:“大哥。” 烟波望了一眼楼上,皱眉问道:“什么事?” 妩儿诉道:“是一直跟着水姐姐的素素,前日里尚书令家的公子跟她往来甚密,是海誓山盟过的,他当着众姐妹的面发过誓,说要一辈子对素素好,要是娶了别人,就万箭穿身,不求同年生,但求同日死。今天他……” 烟波点头:“我知道,今天尚书府安公子大婚。” 妩儿忍不住眼中流下泪来,指指楼上:“水姐姐在素素旁边呢,大哥上去看看她吧。” 烟波拾级而上。 楼上走廊上,书院的姑娘们挨边儿站着,有些红了眼圈,有些低声抽泣。见烟波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烟波进了厢房,就看到房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女子。 她穿得很清淡。雪白的中衣,整整齐齐交领系着,浅杏色的外裙,洒着淡淡的金粉。轻罗的罩衣,静静地拂在地上。她是心打扮过的。淡染朱唇,紧梳螺髻,压住发尾的大玉珠像一片蝴蝶,轻轻地停在她的青丝上。 烟波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蝴蝶。 跪坐在素素旁边的水清寒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眼转回素素身上。 “大哥,我想你帮素素一个忙。” 她的语气淡淡的,眼睛雪亮,面无表情。 尚书府。 尚书令安大人正笑眯眯地安坐在高位上,望着底下准备拜堂的儿子和新媳。 安公子静静地站着,望着对面一身凤衣的女子。 喜帕是方的,垂下四角,还能从缝里看到新妇的容貌。 她颜色娇嫩雪白,樱唇染朱,只看半眼也知是个美人。 安公子突然有些心动,本来心里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情,此刻也淡去了,他悄悄地向前挪动一点,想多看一分。 新妇娇羞地把脸侧转一点,垂首避过去。 安公子顿时觉得心情大好,云扫荡一空。 门外的吵闹声突然扬起,惊叫呼喝之声从府门直延至内院。安公子抬眼一眼,一匹骏马从天而降一般,勒停在院中。 马上乘着的不速之客身穿白袍,腰悬弯刀,一身利落,开口便简单地说:“安公子,有人要见你,请跟我走一趟。” 安公子霎时间明白了,呆立当地,脸色变幻不定。 “你是谁?是她叫你来的?” 不速之客高距马上,扫了安公子一眼。 “我是她的朋友,南十三。安公子,素素她已死了。” 安公子突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双脚一软,差点跌倒。 “她竟死了……”他喃喃地。 十三有点不耐烦,喝问:“走不走?!” 安公子突然抬头,大喘了几口气,挣脱扶着他的喜娘,直向十三奔过去。 “快!快!带我去见她!” 高座上,尚书令气得满脸通红,拍案喝道:“不肖子!快给我回来!” 安公子猛地回身,就在十三的马下,冲安大人磕了一个头。 “爹,儿子不孝!请爹原谅!” 说完,抓住十三伸出的手,踩蹬上马。 十三一勒缰,呼喝一马,骏马转头向府外飞奔出去。 一切如雷闪一般,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尚书府的公子,就在这新婚之日,弃家而去,跟着鞭马而来的不速之客消失在宾客的视线中。 尚书令气得脸色铁青,冷冷地问堂下:“此人是谁?” 宾客中有识得的,就答道:“是城北凤起山庄烟波的手下,银钩赌坊的当家的,南十三。” “去把那孽子给我追回来。再叫人去封了红袖书院和银钩赌坊!刑部去报案,全城通缉此人!” 送葬到城南墓地的路上,众人都很沉默。 银钩赌坊的男人们全都一身黑衣,腕上系着白布,沉默地跟在队末。水清寒带着红袖的女子们,扶棺走在前。安公子坐在棺车上,手撑着棺盖,低头看着棺内的女子。 她两颊粉红,眉锁轻愁,依稀还在生呢。 安公子痴痴地望着她。 想不到,她竟为自己死了。 这样娇花照水的美人儿,璧玉能言的解人儿,竟然为自己死了。 安公子想起自己居然还去思想其他的庸脂俗粉,顿时觉得汗流浃背。 突然,棺车前轻轻地响起了唱歌的声音。 安公子抬起头来,看到是送葬队前,打着白幡唱挽歌的小姑娘。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她唱。 唱的是一曲《木兰花》。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烛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敧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烟波望了旁边马上的水清寒一眼。 她在前面,瘦瘦的身子,挺得直直的。她一向是个坚强的女子。 唱挽歌的小姑娘,想必是她教了唱这支《木兰花》的。他记得听素素唱过。她是很爱这支曲子的。 小姑娘慢声地唱着,声音清清脆脆,半点不娇柔,半点不缠绵。 但听在缠绵的人耳中,已够断肠。 棺车行到南城,在墓地前停下,墓坑已挖好,整整齐齐,四四方方。 车前牵马的少年把车勒停,回身喊道:“到了!下车吧!” 安公子伏在棺上,一动不动。 少年跳下车来,突然低头看到地上滴滴嗒嗒落成一片的鲜红。 他失声叫道:“血!” 水清寒立刻跳下马,上前去推了推安公子。 他口上不知何时了一把匕首,柄还在手里牢牢握着,血流满身,连躺在棺中的素素身上也溅上了红。 水清寒冷静地伸手试试他的鼻息。 她收回手指,深吸一口气。 “南,麻烦你,叫兄弟们再载一口上好的棺木来。” 十三应了,叫两个人去了。 没人叫那小姑娘停,她便不停。嗓子也好,直唱到天昏黑,土埋上,碑立起,鸟归林。她还在轻轻地唱。 众人各自上前去,捧了土给二人添上。 碑上书着:安念青与妻宁素素合葬之墓。 祭完了素素和安念青,众人又或沉默或感慨地打道回城。 水清寒看到那唱挽歌的小姑娘,看她大约有十三四岁了,但身量瘦小,怯弱不堪,看着竟然只有十一二岁大小。除了一双大眼睛活泼泼地有生机之外,看起来贫乏潦倒之极。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唱了,乖巧地笑着答道:“小路。” 她并不真心想笑,但屈就别人久了,习惯地就笑着。 素素也爱这般。 水清寒看得一阵心酸,便从袖里掏掏,又问问烟波和十三身上的钱,一股脑地给了小路。 “很快官兵就会追到,尚书令一定会将安念青的死算在我头上。”烟波和水清寒并肩而驰,他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状况。“官兵也肯定会到红袖书院去查问。到时候务必要撇清红袖跟银钩的关系。我不想你们女孩子跟着我们兄弟奔波。” 水清寒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出声问他:“你叫十三去之前就料到会这样是么?” 烟波道:“我没那么神,怎么算到安念青竟然会死。不过单是婚礼上把人抢走,已经跟安大人结了不小的梁子,本来以为可以转寰,没想到他这一死,我们就把尚书府给得罪大了。” “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接下来估计要面对尚书府的狂风骤雨。要是能过他这关,就算不能留在京城,大不了我带着兄弟们走。他们以前也随我出生入死的,如今只剩这几人跟着我,我不能放他们不管。等在外面安定下来了,再到长安来看你。” 水清寒望着他,突然笑了:“烟波,你对兄弟们真好。” 烟波笑笑,不应声。 快到南门的时候,并不见有官兵来。 烟波勒马停住。 “清寒,你带着女孩们先走。咱们就此别过。” 水清寒知道此时不是留恋的时候,望了烟波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招招手,红袖的车子从队中驶出来,向南门走去。 姑娘们有些不舍,当时便有人要下来作别。 烟波怕官兵随时会来,到时候不一定会有什么祸事,便着水清寒带她们先走。 南门外,剩下银钩的人,站在城外目送。 直到影子也看不到了,十三才从烟波后面冒出来,问道: “老大,咱们要夹着尾巴出京了吗?” 烟波无奈地点点头。 虽然不喜欢这个用词,但似乎没什么错。 十三赞叹道:“大哥你真有先见之明,叫赌坊关了门,兄弟们全都出来送素素,就是为了防着有这一回吧?啊呀,兄弟还是跟着大哥比较安心哪,什么时候也算不了这么多步。” “你的刀没生锈吧?” 十三哈哈一笑,刷地把刀□,在空中呼呼地斩了一刀。 “天天磨。就等着今天跟大哥出来打架!兄弟们也一样啊,是不是啊?”他回头冲银钩的兄弟们叫道:“兄弟们把刀亮出来给大哥看看锈了没?” 刷刷刷,众人在大路上一齐拔刀。 “好,咱们就在这里守着,等着。直到官府找上门来,才能确保清寒她们没事。” 很快地,半个时辰过去了。 十三开始打呵欠。 一大帮子人扛着刀拦在官道正中央,连平民也不敢过。不敢过正好,免得打起来误伤别人。 天空一只乌鸦嘎嘎地飞过。 烟波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战场的气氛开始变味了…… 一个时辰。众兄弟开始各自找地方坐下。 两个时辰。 “喂,十三哥,有没有带牌来?” “大哥,你坐旁边看着多无聊啊,趁天还没黑透,赶紧来搓两把。” 烟波无言地摆摆手。 怎么回事。 太奇了怪了。 不过为了保证水清寒她们的充分安全,还是再等一会儿。 半夜,漆黑的长安城外官道上。 “喂!十三,醒醒,叫兄弟们都醒醒,回去再睡。” “唔,大哥,不等了吗?” “不用等了,回银钩赌坊,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有大事情宣布。” 烟波快马加鞭地回到凤起山庄,果然立刻就在正厅里见到了预料中的那个人。 贺天衣已经伏案睡着了。一只小**站在他头顶上,睥睨四顾。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烟波飘上去,把小**赶走,才拍拍贺天衣的肩:“贺大人,多谢费心了。” 贺天衣惊起抬头。 “我愿意救青王。” 为爱而生在线阅读 为爱而生 肉文屋 / 为爱而生 为爱而生 烟波叔叔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烟波叔叔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烟波叔叔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烟波叔叔 第二天上午。 距预计中青王和裴悦到达长安,还有一天整。 烟波没有做太多准备。看十三整了整银钩的帐目,贴了把银钩的店铺租赁出去的告示,又去红袖书院告诉水清寒要晚走两天。 “大哥,你为什么要答应他?这不是把兄弟们陷入危险之中吗?”水清寒难得地出言责问。 烟波笑而不语,只管喝茶。 水清寒把他的茶夺了下来。 “清寒。你不了解我的兄弟们。让他们整天藏着刀,在赌场里当荷官,掷色子,实在是太委屈了他们。” 水清寒正色道:“大哥,我依然认为,当初死了那么多兄弟才换来今天的和平,实在没必要再卷入是非圈中。难道雄心壮志比命还来得重要?” 烟波望了她一眼,笑道:“清寒,雄心壮志,我早就没了。我也想要风平浪静,想要小富即安,但是京城的气候就要变了。自从裴令公死后,我已经在想应该怎么置身于接来的变化当中去。他一品当朝的时候,众臣向心,长安平宴。我们不都是看中了这繁华,才在长安定下来的么?如今巨变将生,袖手必死,倒不如进去这风云中,乘风破浪,以兄弟们的能力,想必不至于大浪翻船。” 水清寒不语。 “况且我们已经得罪了尚书令,是贺大人暗中替我们摆平这桩事。” 水清寒眉头微皱,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为了咱们跟尚书令交恶?” 烟波摇头,笑道:“很多问题都是能解决的,高明的手段就是不用交恶,化险为夷。贺大人说,愿意扶持安昭仪封妃,尚书令大人就作罢了。” 水清寒吃惊道:“就这样?” 烟波一摊手:“就这样。” 水清寒觉得匪夷所思:“只是能将他女儿封妃,尚书令就不报杀子之仇了?” 烟波笑道:“他是个势利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不许素素过门,非要娶门当户对的小姐。他这样也很正常,人总要往前看。” 水清寒哼了一声,拂袖将茶杯掷在桌上,冷冷地说:“像这样的父母,实在少见!” 烟波没有说话。 其实,像这样的父母,也常见的很。 “对了,大哥。我这里有一个人,希望能让他跟着你。”水清寒拍拍手,“沅沅,叫你弟弟过来吧。” 门被推开,露出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来。 她清凌凌的眼睛灵活地瞟了瞟里面,看到烟波,眼睛里一亮,抿嘴笑笑就缩头回去了。 烟波诧道:“这是沅沅?” 水清寒嘲笑他:“不认得了?当初还是你把她从幽州带回来的呢。不过这两年在后面,没大出来罢了。” 烟波叹道:“依稀还记得,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当初她还那么小,一转眼,竟然长成大姑娘了。” 水清寒瞥了他一眼:“我怎么就那么不爱听你说‘大姑娘’这词儿呢?感觉好像爷爷在说孙女儿,你能不能年轻一点?别整天一副迟暮的样子。刚才听你说要掺惹是非,我还以为你年轻的劲头又回来了。看来你是真该出去磨磨刀,打打架了。” 烟波还没答话,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沅沅又探头进来,笑道:“水姐姐,季高他来了。” 水清寒示意她带人进来。 沅沅把门打开了,季高从她身后跑出来,看了看烟波,迟疑了一下,说: “烟叔叔好。” 水清寒顿时忍不住了,捶地痛笑。 沅沅拉拉季高的衣服,责怪道:“叫大哥。” 季高从善如流,真诚地叫了声:“大哥。” 烟波是不介意的。 烟波真的不介意。 这种事,他怎么会介意呢? 不就是被叫了声叔叔么? 有什么了不起的。 迟早的事。他绝不会介意的。 叔叔。 放轻松,放轻松。 (…………深呼吸) 烟波和蔼地问道:“季高,你会什么?” 沅沅抢道:“他会骑马。” 季高纠正道:“是驴。” 沅沅道:“他还会拉磨做豆腐。” 季高纠正道:“是驴。” 沅沅道:“在幽州的时候,他会帮别人拉货运东西。” 季高又出声纠正:“还是驴……” 沅沅恼了,突然跳起来,照着他的大脑袋给了一巴掌。 “话多!” 这次季高老实了,低着头坐着,不敢再反驳。 沅沅笑眯眯地问烟波:“烟波大哥,你觉得我弟弟他,哪里可以用上的?” 烟波仔细想了想,扶着脑袋冥思苦想。 沅沅跑去给他端了杯茶,叫他慢慢想。 沉思了半天之后,烟波突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 “话多?那跟着我吧。” 沅沅欢喜地眼睛一亮,伸手按住季高的脑袋,砰地一声巨响,磕了一个头。 水清寒急忙季高的脑壳:“疼吗?干吗那么大力?” 季高自己的脑袋,诚恳地说:“不疼。我的脑袋硬,在幽州的时候跟倔驴抵过头,驴都抵不过我。” 烟波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跟我走吧,先去银钩见见众兄弟。” “烟波大哥等我一下,我去牵我的驴!” 还没等烟波抬脚,更没等烟波说话,他已经原地弹起,雀跃地砰砰砰地几下,就消失在门外。 烟波和水清寒相对沉默。 沅沅凑到烟波面前,甜甜地笑道:“大哥,现在季高也有事情做了,我呢,跟着水姐姐,也有事做了。等我再长大些,赚了钱,一定会报答大哥和水姐姐的!” 烟波想转头,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僵硬。 “沅沅。” 水清寒幽幽地说。 沅沅眨眨眼,凑到她面前:“水姐姐?” “帮我也帮你烟波大哥做一件事。” 沅沅立刻响亮地回答:“别说一件,就算是十件,百件,千件,我立刻就去做!” 水清寒咳了一声: “沅沅,麻烦你去,把……” 说着说着,气血上涌,歪到一边去了。 烟波还把持得住,他接着吩咐道:“把季高的驴牵走藏起来。这是一件。以后的十件百件,就是一旦他再买十只百只驴子,把那些驴子也都牵走藏起来。我不希望在打架的时候他骑着驴子去,更不希望在危难的关头,他要与他的驴子共进退,而不是跟我。这样不好。” 烟波叔叔在线阅读 烟波叔叔 肉文屋 / 烟波叔叔 烟波叔叔 故思迷梦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故思迷梦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故思迷梦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故思迷梦 京洛官道上。 赵天孙单人独骑,逆向飞驰。因为谋随时在推进,变故随时会发生,所以他一点不敢懈怠。 京洛官道三百里,如今青王和裴悦的车马应该已经行程过大半。 现在是正午,算算行程,他们的车马应该正在前面的西风镇。 赵天孙算得没错,他驰入西风镇的时候,就看到街中高挑着南乡酒楼的酒旗下,停着他们的车马。 人应该在里面吃饭。 赵天孙跳下马,三两下系在桩上,大步向南乡酒楼里面走。 走到门边,他突然发现不对,又托托托退回来,看到马车车辕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一脸严肃的蓝衣年轻人,盘腿坐在车辕上,抱着剑,手里拿着一个饼,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咬。 赵天孙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 “喂,怎么不进去?” 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答,继续吃饼。 “小叶子,就算他们俩不请客,你也不至于穷到坐在酒楼门口啃大饼吧?” 年轻人皱皱眉头,放下饼,冷冷地说:“赵天孙,你再叫我小叶子,我就杀了你。” 他眼睛里确实有杀气出来。 赵天孙条件反地向后一跳。 “你不是该在里面保护公子吗?一个人跑到外面吃饼,万一里面出事呢?”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抬手吃饼。 吃了两口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说: “就算这房子突然塌掉,我也来得及把人救出来。” 赵天孙点点头。 他说的是真话,值得相信。孤拐的人不好说话,还是别搭理他比较好。 赵天孙撂下他,抬脚走进南乡酒楼的大堂。 西风镇是个很小的镇子。起初修官道的时候,这里还是破败的乡村。因为官驿在此处设了个驿馆,所以往来客商,开始在此处停留,渐渐地有乡村人来此做生意,越聚越多,才成了一个镇子。不过其中设施,是很简陋的。南乡酒楼,是西风镇唯一的一家稍大点的酒楼。即使如此,也只是跟酒棚子相比多了四壁加了顶,几面桌子几张凳而已,整个酒楼,除了冒出烟来的小厨房,就只有宽宽敞敞的一个大堂。客人一进门,就对酒楼一览无余。 赵天孙一眼就看到了李玄风和裴悦的一桌。 “公子,我回来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坐的女子。 这位裴夫人,应该是裴悦的嫂嫂,但是在洛阳时她便深居简出,出了门更是如非必要绝不下车,这么多天他也一共见了她没几面。 这样风尘仆仆地赶路,她仍然美得惊人。尤其是在这简陋的地方,越发显得出尘脱俗。 其他桌的客人,有意无意地就抬眼偷偷看她。 丁当有些不快,低着头不作声。 赵天孙祭起杀气,恶狠狠狰狞狞地瞪了一圈,顿时所有人都收回眼睛,胆颤心惊,只管垂着眼看自己的鼻子。 裴悦拈了一颗花生米吃了,笑着指指对面的椅子,叫对面坐在李玄风和丁当之间。 “青王,吃花生。” 李玄风客气了一下,夹了颗花生米吃。 “你不爱用手拿东西吃?” 李玄风想,这什么有的没的…… 不过他还是笑吟吟地答道:“我如果敢用手拿东西吃,会被父皇打死。” 裴悦听得一颗花生米悬在嘴边良久,才叹道:“皇真可怕。”说完,把花生米扔嘴里。 李玄风笑笑:“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我们现在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昨天你也应我要求,把日月星辰中的日和这位……”他看了看赵天孙,“星,介绍给我了。作为回礼,你想知道什么,我便告诉你什么。” 一直低着头的丁当闻言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裴悦示意她说。 “希望青王殿下可以告知,裴武他到底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李玄风从她语气中听出急切来,反而笑笑不答,吃了几颗花生米,才叹了口气,悠悠地说:“我第一次知道裴大公子的情况,是去太医院的时候,太后需要冰片,吩咐我顺便去拿,我见了御医总管才知道,原来冰片全被人提走了。冰片是常用药材,皇药材库里常年备着,就算突然有几千人要用冰片,剂量正常的话,也供应足了。结果孙大人告诉我说,是一个人要用,不但太医院里的冰片全拿走了,连药库里的全提去。我只好找司徒家拿了药,才去复命。不过我对这事儿好奇上了,转托太医院和御膳房的人打听了一下,才发现原来里有个神秘的地方。” 裴悦听得很认真。 “这个神秘的地方,就在玉华的旁边,靠近钦天监的地方。平常是看不到的,但\是登上钦天监里的摘星楼,向下望,就可以望到山石背后有一扇很隐蔽的铁门。我托的人说,这里每天有人进去送饭,而且有大量的药材进出。那扇门把守得很严,连送饭的人也见不着里面什么样子。守着那扇门的侍卫告诉我说,他接到的命令是,这扇门,就算皇上来了让开,也不能开。皇上要进去,需得叩门在外等候,里面同意了,才能开门进去。” 李玄风说着,停住了,望了裴悦一眼。 “你觉得里面是什么?” 裴悦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太上皇其实没有病死,而是躲在里面养生?我哥哥给他用药?” 李玄风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父皇是我看着咽气的。” 裴悦哦了一声,浑不在意,继续等说。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想偷偷地潜进去看看。”李玄风顿了顿,神色有点奇怪,他续道:“我打昏了看守的侍卫,用他身上的钥匙,开了铁门。里面是一条很深的甬道,通往地下,四壁没有灯,一直向下走,仿佛是通往地狱一样。我索着走着,不过二百步的距离,就被一道门挡住了。这道门是钢所铸,比外面的门还要结实。门上有一个钢栅的小窗,我擦亮火石,往里看了看。” 李玄风说得有点口干,喝了口水。 “里面是一个十尺见方的小室,很窄,小室中央有一张石桌,石桌的背后,正对着钢门的地方,还有一道乌漆漆的门。我举着火石,试图把手伸进去,把火凑得近一点,看清桌子上的东西。好不容易伸进去了,只看到桌子清清楚楚地摆着三块石头,削得平坦坦的,做成碑的形状,上面还刻着一些字。我用力地看,终于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玄风停住,抬起头,望了裴悦和丁当一眼,才缓缓地开口道: “那第一块石碑上,刻着:父裴思南之位。” 裴悦恍然点头。 难怪他能确认裴武就在里。 丁当也确定了。她的神色很紧张,手指紧紧地握着衣角,咬着牙继续听。 李玄风深吸了一口气,续道: “第二块石碑上,写着:弟裴悦之位。” 他一句话一出,满座皆寂。 丁当失声叫道:“他……”一个字出来,又不知接下来说什么,便噎在那里。 赵天孙也愣住了。 裴悦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挥挥手:“不要理他,我哥哥有点怪,接着呢?” 李玄风叹了口气。 “那第三块石碑,你们应该已经想到了。” 裴悦的神色有点飘乎不定。 “上面刻的是:爱妻 丁当 之位。” 裴悦哈地一声冷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丁当的神色,却痴痴愣愣,不知道神魂飘到哪里去了。 赵天孙原本以为,可能是李玄风为了拖裴家下水,故意编造出来的。直到他说在小室里看到裴武为裴悦立了灵位的时候,他犹未相信。但是若非李玄风亲眼所见,他怎么会说出丁当的名字来?丁当行事一向低调,轻易不以面目示人,更不要说透露自己的名字。除了裴悦之外,连裴府的丫环仆人,和他这整日里近身保护的人,都不知道她的闺名姓字,可见李玄风所言,所半是真。 在赵天孙的印象中,这位裴大公子,是个很神秘的人物。他十岁出头的时候,就被公认是习武的奇才,他也痴迷武道,日夜习练,进境神速。哪知在他十六岁那年,也即是裴悦十二岁之时,裴思南突然命令家里的高手,把裴武的武功尽数废去,并将他远远遣到南疆,跟随一位世外高人学习医术。这件事,是赵天孙亲历的,那时他还年轻,刚刚由父亲引入裴家,就见识了只比自己略小一点的裴武遭此大变。赵天孙也是个武痴,当时很为裴武不忿。此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裴武,直到他二十一岁那年,突然回到裴家。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位女子,称是他的师妹,并要与她成婚。当时裴思南年纪将迈,朝廷变故将生,裴思南不想因自己儿子的婚事,再搅起什么风波。总之,婚事被推后了三年。三年后,裴思南退隐,就在同年,病逝于洛阳。长老会开始翻起旧帐,由于一些赵天孙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原因,要把裴武逐出家门,并要裴悦来继任家长。裴武一怒之下,在族中的议事会上,大开杀戒。当时,在场的二十位长老,死伤大半,只余七八人,勉强逃得命。杀人之后,裴武什么也没有解释,突然一个人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直到此时,再从李玄风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只是这消息,却是不祥的。 李玄风原以为他说出这件事,裴悦和丁当必会大为不忿,说不定还会放弃进京寻他。没想到反而是他多虑了,他两个人显然相当了解裴武,见怪不怪一般,很快便神色如常,继续装点了,上京赶路。 此处,距离长安,只有五十里。 故思迷梦在线阅读 故思迷梦 肉文屋 / 故思迷梦 故思迷梦 风声鹤唳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风声鹤唳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风声鹤唳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风声鹤唳 马车离开西风镇,已经是过午时分,晴好的天气突然开始变,乌云万里,压城欲摧。李玄风和裴悦的马车在前,丁当的马车在后,赵天孙和蓝衣年轻人并骑在侧。应了这天气突变,所有人也都不说话,默默赶路。 蓝衣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骑马走着,突然觉得马在剧烈地发抖,并且蹬蹬地想往后退。 他一回头,就看到赵天孙伏在马上,探手用力地揪住他的马尾巴。见他回头,又拽拽马尾巴:“走慢点,慢点,我有话说。” 蓝衣年轻人勒缰减速,两人一起落在后面。 “什么事?” 赵天孙放开马尾巴,低声问:“你有派人去通知陈默吗?” 蓝衣年轻人淡淡地说:“没有,他自己有耳目,知道要出事。我昨天晚上接到他传书,他已经到了。” 赵天孙左右望望,诧道:“到了?没看到啊?” 蓝衣年轻人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从北面来,顺道过长安。他说他在长安……给他老婆买时新的衣服首饰,很快就过来。” 赵天孙嘿嘿笑:“他老婆也来了?真好。早知道把我老婆也带来,热闹多了。对了,小叶子,你什么时候娶老婆?也带过来,咱们日月星辰也可以办个家庭聚会……” 蓝衣年轻人突然杀气迸发,冷冷地说:“赵天孙,第二次了。事不过三。” 赵天孙急忙伸手压压,示意他放轻松:“好,元烨,元烨,哦。我其实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觉得不太对劲,觉得要不要现在把李玄风扣下。” 元烨瞥了他一眼:“他说的?” (“他”是个专有名词,指裴悦。) 赵天孙摇摇头:“他好像没什么防备心,但我觉得,现在大公子的消息已经得了,就算大公子被扣在皇,凭他李玄风也救不了人。不如此时跟他翻脸,把他拿下,免得到了长安,又多生事端。况且此行有女眷跟随,不宜冒险。” 元烨皱了皱眉头:“这样不好吧。” 赵天孙不解:“哪里不好了?多安全哪。” 元烨摇头:“这样不礼貌,他又没做什么……” 赵天孙哼了一声,不屑地说:“礼貌,是礼貌重要,还是公子的命重要?” 元烨冷冷地说:“有我在,很快陈默也到了,就算天塌下来也能顶住,有什么好怕的。” 赵天孙有点怒了,低声骂道:“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元烨翻了他一眼:“臭老头子,就你知道!” 这边吵的有点欢乐了,一不小心马走得快了点,两骑到李玄风和裴悦的马车边。突然,李玄风就从窗户里探头出来,笑道:“两位议论什么呢?” 赵天孙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元烨见不惯他这江湖野气,故意和他对着来,便和气地对李玄风说:“失礼了,殿下不要跟野人一般见识。” 说完,拉着马便往后落,不搭理赵天孙。 赵天孙也收缰后撤,又和他并肩同行,哼了一声,道:“如果陈默真得来了的话,我倒也相信凭咱们几个,天塌也没事儿。但是如果天黑之前还没见到沉默,到前面歇脚的镇上,就把他拿下。这样说的话,元掌门,还有异议否?” 元烨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那就是没异议了。”赵天孙叹了口气,勒马向前。“每次跟你讲话都气得肺疼,怪不得武当派的养气功夫那么深厚,整天对着你修炼……” 元烨突然飞起一脚,朝赵天孙的后脑勺踢过去。 赵天孙拧转身子,双手一架。 一声闷响。 “你的养气功夫也不错,不知道是对着谁练的?” 元烨收脚,在马背上端坐好,冷冷地说:“你。” 马车里。 李玄风笑道:“裴公子,我很好奇,令兄是个怎样的人?” 裴悦正低头看扇子,闻言抬头,微微一笑:“他么,是个很好的哥哥。很温柔,很照顾人。” 李玄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是么……”李玄风叹道,“你知道在我的印象中,我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么?” “皇上?” 李玄风点点头:“对,皇上。” 他把帘子掀开,望望窗外的风景,便把帘子挂在钩上,透气进来。 “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个很冷酷的人。我虽是父皇的儿子,但我母亲出身低贱,虽然生了我,但也没能改变她的命运,只能是又多了一个人受欺。” 裴悦注意到的称呼:“母亲……她竟然未被封妃么?” 李玄风苦笑着点点头。 “对。我小时候的记忆中,我经常因为很小的事挨打,尤其是玄启,和他的母妃德妃,如果落到他们手中受罚,他们简直恨不得我立刻死了,免得有人跟他们抢东西。其实,父皇并不特别喜欢我,他很忙,每次去国子监见到我们,总是说一两句话就匆匆走了。那些国政大事,在当时只有五六岁的我而言,本不知所云,除了年纪最长的玄启能对答之外,我和玄贞都只会支支吾吾两句,玄明是老四,比玄贞还小,更不知所以然。父皇对我们便不甚在意。后来,玄贞的舅舅要远去封国了,他不能带走玄贞,又担心他受欺负,就为玄贞定下了与云南王结姻,然后让他迁出皇,另立私邸,以示绝无争权之意,所以玄启暂时就放过他了。后来,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玄明死了。” 回想往事,李玄风的眼中有一丝伤恸。 “他在围猎的时候,被玄启误,御医未能及时赶到,因此丧命了。” 听到这里,裴悦知道其事后必有隐情。试想,即使真是误,皇子出城,随行都有御医,何至于延误医治? 李玄风望了望窗外的云。 “当时我就在玄明身边,我到处找御医,找不着,我跪下来求玄启救他,玄启无动于衷。从中箭,到玄明死,整整一个时辰,只有我一个人陪在他身边。我满头大汗,身边连一寸绷带也没有,我坐在他旁边,听着他呼痛的声音从强变弱,渐渐地消失。御医到的时候,他的身子都已经冰凉了。我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原来不止母亲卑贱的我,玄明的母亲贵为皇后娘娘,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她那时照样也救不了她的儿子。在玄启的眼里,玄明是皇后娘娘所生,对他的威胁更大一些,所以当时死的才不是我,而是玄明。” 裴悦沉默着。 李玄风突然笑着问他:“你说,要怎样做,才是好哥哥?” 裴悦不答。 两人相对不语,马车碌碌向前。 天色开始有点暗了,空气还是湿重,但云却稍稍退去,天际开始染上晚霞。夏日的晚风凉爽宜人。 “我要杀了他,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李玄风突然开口。 裴悦怔了怔:“我?” 李玄风笑了:“不是你,是你手下的‘鹤’与‘虎’。” 裴悦望了他一眼,微笑道:“你对我家知道的不少。” 李玄风哑然:“知道‘鹤’与‘虎’,是很稀奇的事么?你家的这双雄,和日月星辰四杰,只要对裴家有了解的人,大多是知道的。” 裴悦拿扇子敲敲头,叹道:“我老爹临死前安排我,要做好保密工作的。看来我真是太失败了,太对不起地下的老爹啊。” 李玄风被逗乐了:“你太谦虚了。虽然不少人知道双雄和四杰,但都只是代号而已。四杰还罢了,偶尔能有些蛛丝马迹,这双雄,应该是朝中大员?我是从小在廷和官场滚过来的,都从来没有察觉是哪两位。” 裴悦放心地点点头:“那还好。” 李玄风正色道:“说实话,我很佩服为裴家效忠的虎鹤双雄。玄启他,很重视笼络朝臣,笼络不成,便行清除。双雄能在朝中立身,而又始终未被收买,背叛裴家,这都是令尊的辛劳。” 裴悦笑而不语。 李玄风突然一转口风,试探道:“我想知道,这鹤与虎,到底是谁?” 裴悦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想知道?” 李玄风叹气:“岂止是想知道,简直是好奇得睡不着觉。” 裴悦嘴角勾起一丝笑,正要开口,还没等说出来,突然呼地一下,车门的帘子被大力地掀开,一个雄壮伟岸的黑影凶神恶煞地闯进来,恶声恶气地喝问:“这么好奇?那本尊来了,你要不要跪地迎接啊?!” 李玄风心脏骤停了一下。 裴悦突然…… …… …… …… …… 吐了。 哇啦啦一通。 李玄风急忙扶他下车。 他的头才一探出来,突然就觉得一线冰凉压在后颈上,低着头看不到人,只能看到一个黑衣的男人的脚,和一个红衣的女子的裙边。 那女子拿刀压着他,凶恶地喝问道:“说!他为什么吐了?是不是你给他下毒?!” 李玄风急忙摆手:“没有!” 那凶悍女子还等继续喝问,所幸这时候没来得及出车厢的裴悦已经车里吐得差不多了,探身出来,抱歉地解释道:“麻烦了麻烦了,我是花生米吃多了,油气有点大,吃得不舒服……” 那女子这才放开刀,笑道:“啊呀,悦悦啊,你喜欢吃花生米早说嘛,姐给你做,保证油气不大又好吃,你很少出门,不知道这外面卖的东西,很多是不能吃的,就算没有毒,也都不干净,谁知道那花生是什么米,油是什么油?万一吃坏了,多划不来。听姐的,知道了么?” 裴悦只能不停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姐,谢谢姐。” 李玄风抬起头来,才看到面前凶神恶煞二人组的真面目。 那红衣女子,是个极飒爽利落的美貌女子,看起来肤白胜雪,洒爽利落,又天真泼辣,颇有在京上见过的那些异族女子的风范。 她身旁的男子,就是刚才突然闯进帘子里的雄壮男人。日光下看来,他的身材倒也不如何雄壮宽大,只是背上背了一个大包袱,单看影子,实在是又胖又壮。 “裴悦,你看到我怎么能突然就吐了呢?我还以为我怎么了呢,竟然让你一看到就这么反胃。下次吐之前先讲一下,别突然就吐了,好打击人。” 那男子开声抱怨。 裴悦只好很惭愧地拱手:“陈默哥,实在是对不住,其实我经常一年也不吐一次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惭愧,惭愧。” 这边惭愧来惭愧去还没完,李玄风转眼一看,那红衣女子早已跑过去把丁当从车里拖出来了。 “阿当,好久不见了呀!我有给你带礼物!我画的图样,定制了好几样首饰,大多是玳瑁的,你一定很喜欢。东西都在老陈的包裹里呢……”她扬声叫道,“老陈!快点找地方住!我要拆包!” 裴悦拍拍男子的肩,微笑道:“陈默哥,已经快到镇上了,麻烦你去订一下客栈。” 陈默咳了一下,扫视了一眼,确定目标,跑到元烨马旁。 “小叶子,这包衣服和首饰是我老婆和阿当的,先放你马上。你帮我带过去。” 他刚把包袱搁在元烨旁边,元烨突然剧烈地一抖,迅速地伸手把包袱推下马去。还好陈默接得及时。 赵天孙在旁边提醒他:“老陈,元烨他对女人和女人的东西都很恐惧……” 陈默不满地瞥了元烨一眼:“不是传言说他跟他某个小师妹好上了吗?原来还没有改,真堕落。” 元烨觉得很头大。 他倒觉得应该问问这帮爱妻狂和妻管严,什么叫堕落,给翻译一下什么叫堕落,什么叫***堕落!他只是单身而已,只是对女人比较过敏而已,比起这帮唯妻命是从的大叔,谁比谁堕落应该一眼即明啊。 忿忿间,红衣女子,也即是陈默的老婆跑了过来。 元烨突然从马背上弹起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宝持,你怎么来了?” “陈默,你怎么还没走?” “宝持,我这就走了。” “陈默,快去快回!” 陈默跳上马背,得得得地走了。 乱糟糟一通,此时才得解释的空。 裴悦向李玄风介绍:“青王,方才走的那位,名叫陈默,这位,是他的妻子,薛宝持。身份就不必介绍了,他刚才都自报门庭了……” 李玄风暗想,看来薛宝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鹤?陈默是虎。从形象上来说比较符合。虽然他一直想套裴悦的话,想知道在朝中为裴家“卧底”的,究竟是何方高人,没想到这么爽快,立刻就见到了。 “陈默管制五城兵马司,进城的时候应该会有方便。” 五城兵马司? 李玄风吃了一惊:“他是五城兵马司的……” 裴悦点点头,笑道:“是也。” 裴家传说中的虎,竟然是五城兵马司的头儿?那个传说中集城管、消防、保安、八卦、调解为一体的超级全能管家婆机构——五城兵马司! 总觉得,想象中裴家的虎,应该至少是皇的禁卫军统领才对。算了,五城兵马司管得宽,也挺管用。而且五城兵马司常巡查,对各道上的消息是了如指掌,估计裴家当初在五城安排人,也有出于这样的考虑。对于安防来说,五城兵马司对长安的意义,相当于皇禁卫军对皇城的意义。 但真是太意外了。 那个薛宝持,看起来很有过人之处,但此时无人介绍她,也不便追问。 天黑透之后,一行人才到了镇上。 这个叫柳罗镇的小镇子,只有一家叫悦来的客栈。 (你们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传说中全国连锁,酒店业的老大,悦来客栈。) “老陈!今天你别处找地方睡,我要跟阿当一起睡!”薛宝持不容反驳地宣布了,陈默只好另找睡处。 李玄风独卧一房,一直听着隔壁薛宝持和丁当窃窃私语到三更时分,才渐无声息,好像终于睡着了。他才悄悄地下床,出门。 客栈后院只有空荡荡停着的马车,没有人迹。李玄风小心地看了看周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哨子,轻轻吹了吹。 后院的院墙后面,一个黑影敏捷地翻过墙来。 “探听到鹤虎双雄的消息了?” 李玄风点点头。 “是谁?” “五城兵马司陈默,另一个叫薛宝持,身份还不清楚。” “我会转告皇上,调查此二人。明日到长安之前,尽量要让裴悦写下谋反的罪证。如果能扳倒裴家,皇上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李玄风已经听厌了这种话,但他还是点点头。 “谢皇上。” 黑影迅速地翻墙,消失在夜色中。 李玄风站在后院,吹着夜风,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看似可轻、可蔑、可欺、可骗、可杀、可辱、可利用、可抛弃,骗人的劳心费力,被骗的痛苦伤心,但这骗与被骗,数千年来,在不同朝代争权的舞台上反复上演,没有人厌倦。 就只是为了流转在掌中的名利二字。 李玄风慢慢地迎风张开自己的手,凝望着自己的掌心。 风声鹤唳在线阅读 风声鹤唳 肉文屋 / 风声鹤唳 风声鹤唳 鸿门之宴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鸿门之宴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鸿门之宴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鸿门之宴 慈宁的大太监李朝元,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慈宁。 他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黑暗中快速地走着,像一只潜行的鼠。避开巡逻的侍卫,和夜作的女,他轻车熟路地来到章华殿。 章华殿左右临水,是皇上夏天常居的寝殿。 “皇上,老奴来见。”他挥手示意殿门口的侍卫退下,撩衣跪在殿前,恭恭敬敬地自行通报。 半晌,里面有个小太监跑出来,低声说了两句,便领李朝元进殿去了。 “皇上,老奴该死,半夜里来惊扰皇上。”李朝元进殿,望着金榻上的身影便拜。 李玄启披着睡袍,靠在金丝长枕上,看也不看他一眼,懒懒地说:“无妨。是朕说的,只要有事,随时来报。说吧,怎么了?” 李朝元跪在地上,恭谨地说道:“谢皇上。老奴刚刚去吩咐太后寝的事宜,趁太后不注意,在太后枕下发现了一样东西。” 李玄启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是四皇子玄明的遗物,一个盘龙的玉坠子,看起来,好像就是四皇子出生之时,先皇陛下赐给他的那个玉坠子。” 李玄启皱皱眉头。 李朝元察言观色,低声道:“要不要老奴将它拿了来,呈给皇上?” 李玄启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不用了。打草惊蛇。她既然想留着,就给她留着吧。这么大年纪了,身边一个孩子也没有,也挺可怜的。就给她当个念想吧。” 李朝元不敢再说,应了一声,告了罪。 李玄启问:“母后有没有问起玄贞?” 李朝元摇摇头。 李玄启嘴角微笑,表示尚算满意,挥手叫他退下。 “不过……”李朝元突然欲言又止。 “说。” “今天护国公贺大人曾来问安,听随侍的女说,太后向贺大人打听了青王的消息。” 李玄启像是终于听到有趣之处了,坐直了身子,问道:“她怎么问?” “太后问道,知不知道玄风的消息。” 李玄启哼了一声,笑道:“看来,朕有段时间没去看望母后,她是太无聊了。李朝元,你做的很好,你只要将她的言行转告朕就行,其他的,什么事你也不要多做。” 李朝元应了,跪安,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李玄启一个人。榻旁的冰块咝咝地冒着白烟,更添寂静诡异。 李玄启坐在榻上望着白烟,若有所思。 半晌,他拍手叫人进来。 “来人,宣朕的旨意,封城,加强巡防。另外,朕要在玉绥夜宴群臣,从三品以上,不到者斩。” 玉绥灯火通明,御膳房流水一样送上各式菜点,各的人都醒来了,接到圣旨要随侍的梅妃和宸妃半夜里起来梳妆打扮,太乐署的舞姬换了彩衣,挑着灯笼,在皇迷一样的森严大道上如彩凤穿行。 群臣入席完毕,李玄启才扶着梅妃的手,慢慢地踱上来。 他扫视了一下席中的群臣,笑道:“众卿家神不错啊,看来白日里在官署睡够了,晚上倒是神抖擞。” 群臣尴尬地一齐干笑。 李玄启扫了席中一眼,眼神落在贺天衣身上。 “护国公最近在忙些什么?总听说爱卿事务繁忙,如非召见,朕也难得见爱卿一面。” 贺天衣平静地望着他,答道:“夏汛将到,臣最近忙于督促手下官吏加固黄河堤防。” 李玄启点点头:“确实,水患严重,要防范于未然。爱卿思虑周密,朕有如此良臣,足感欣慰。” 贺天衣略一欠身:“为君分忧,臣尽本分而已,不敢当此盛赞。” 李玄启似有意似无意地点道:“听说爱卿近日常去向母后和玄贞问安,朕最近身体不适,没能时时看望他们,有赖爱卿用心了。” 贺天衣心里暗惊,虚与几句,应付过去。 幸好李玄启也不再提。 菜式流水一般地端上来。 “吃啊吃啊,听说顾爱卿喜吃鸭掌,朕特命御膳房留意着,今日良辰美景,又有美酒美食,爱卿不必拘礼,尽情欢乐便是。” 贺天衣淡淡地瞥了不幸被点到名的吏部侍郎顾清风一眼。 只见他盯着面前大盘里累累堆着的鸭掌,表情扭曲,痛不欲生。 ——宴会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皇上也没别的话说,只是不停地与民同乐,不断地劝群臣吃东西,顾清风已经拼了命地吃掉一大盘鸭掌,哪知道皇上一声令下,又端来一大盘,早知道何必那么拼命,应该衔一只鸭掌,默默地啃两个时辰才好…… 华灯高挑,宴会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李玄启显然没有什么事要宣布。 贺天衣明白他的用心。天色一亮,青王和裴家的车马就到长安城下了,李玄启可以将之一网打尽,所以今夜他兴奋地难以入眠。此刻,他当然不会让任何大员,暗中去打乱他的计划。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效的。 贺天衣觉得自己手心里湿淋淋地全是汗。 他不能出手帮烟波了,明天的一切,只能看烟波自己的造化了。 握在掌心里那截断掉的小指仍在隐隐作痛,被汗水一浸,突然刀割一样疼。 群臣提心吊胆,又昏昏欲睡,太乐署的舞姬们连续跳了两三个时辰,也都力不从心,叫苦不已。 李玄启坐在首座上,慢悠悠地喝着酒,突然他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 “欧阳幽竹!” 太乐署的舞女突然停下,刚刚舞完下场的舞姬欧阳幽竹,香汗淋漓,上来参见。 “朕突然想起来一个人。这样的夜晚,怎么能没有她呢?去玉华,把灵嫔叫来。她不是最擅长舞蹈吗?你们有没有经常切磋?去叫她来,给众臣跳一支。”李玄启转头向众臣笑道,“众爱卿可能没有见识过,灵嫔娘娘的舞蹈,那可是一绝啊。先皇才有的福分,今日朕要和众爱卿见识见识。” 坐在他身旁的梅妃神色有点担忧,她笑着离座,站在李玄启身后为他斟酒,同时用眼神示意她的贴身女小墨。小墨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很快地,两个老嬷嬷推推搡搡地推着一个女子上前来。 她年纪已经不轻,久不施粉黛,脸上的青春颜色更是退得丝毫不见,想是被召唤得急,勉强地披上彩衣,但她神情惊惶,脸色惨白,两片发青的嘴唇抖抖索索,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老嬷嬷捅捅她,低声叫:“灵嫔娘娘,还不快见过皇上。” 灵嫔这才扑通一声跪下,慌张张地叫:“臣妾见过皇上。” 李玄启皱皱眉头,转眼对群臣笑道:“时光无情啊,灵嫔娘娘居然都老成这样了。想当年灵嫔娘娘容颜盛时,以奴婢之贱,还能博得父皇的青眼,在御前舞蹈,更为父皇诞下了朕的皇弟。可惜今天玄风不在,不然也可以一起欣赏一下灵嫔娘娘的舞蹈啊。” 灵嫔缩在地上,埋头不敢起身,汗水滴滴落在地上。 “可以开始了。”李玄启从梅妃手中接过酒,懒懒地向身后宸妃怀里一靠,瞥了灵嫔一眼。 灵嫔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她几十年没有跳舞了,手和脚本不知道往哪里放。 但皇上下令要跳,便要跳。 灵嫔努力挤出一丝笑,颤悠悠地扬起手臂,掂起脚来欠欠身。 结果一脚踩到从臂上垂下的彩带,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群臣当下就有不忍看的。 李玄启沉默地喝着酒,望着她,眼神古怪。梅妃站在他身后,望着透明的酒水里反出他的目光,被其中的寒光惊得通体冰凉。 灵嫔一个失手,顿时吓得失魂丧胆,站在当地只管发抖。 寂静如死的宴会上,烛芯燃烧的劈呖声时时可闻。 李玄启突然大声鼓掌,叫道:“好!漂亮!欧阳幽竹,你要跟灵嫔娘娘多学着点,别老是那几出,看得人腻味。你不见,灵嫔娘娘这样的,才是倾国倾城的舞蹈么?” 欧阳幽竹无声地跪下,垂首应:“是。” 这是一箭几雕了? 贺天衣在心里冷笑一声。 李玄启早就看上了欧阳幽竹,但欧阳幽竹好像另有心上人,便抵死不从,在信佛的太后那里寄了带发修行,愿意终生不嫁,吃斋念佛,为太后和皇上祈福。有太后护着,李玄启这才没敢怎么样。但时时的刁难,讥刺,是免不了的。欧阳幽竹情温和,默默地一一受下,并不多言。 “太后娘娘驾到!” 玉绥的太监高声通报,殿门脚步声起,皇太后匆匆而至。 梅妃的神色终于稍显轻松。 李玄启闻声一抬头,果然看到李朝元和慈宁的大女雁字,扶着皇太后进殿来了。 李玄启缓缓地站起身。 有了刚才消遣灵嫔的那一幕,皇太后到了,群臣竟然不敢在李玄启面前向她跪拜。 鸿门之宴在线阅读 鸿门之宴 肉文屋 / 鸿门之宴 鸿门之宴 永获君心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永获君心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永获君心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永获君心 皇太后站在殿门,挥手摔开李朝元的手,和李玄启隔着长长的席桌对望了一眼,便不作声地弯下腰去,去扶跪在地上的灵嫔。 “灵嫔快些起来,你身子不好,这些礼当免就免。咱们都是先皇的妃嫔,就算先皇已经归天,也不能让人这么轻视侮辱。”她语气平淡,十分坚决。 灵嫔一见她,泪水就下来了,只管哭,又咬住嘴唇不敢说。 李玄启望着副情景,突然哧地一声笑起来。 他把手中的酒杯向后一递。 宸妃安文君,是新晋升为妃的,她要礼让梅妃,便不敢抢手,等着梅妃上前。 梅妃默默地上前去,接过酒杯。 李玄风突然用大力一挥手,响亮地给了她一巴掌。 梅妃被打得一晃,手里不稳,酒杯掉在地上碎了。 她惊愕地刚要抬头,李玄风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下更厉害,梅妃头脑一嗡,摔倒在地上。 她的手臂正碰在酒杯的碎片上,顿时鲜血透衣。 “朕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不要多事,不要多事,不要多事。”李玄启叹道,“结果总有人不听话的。云苏啊云苏,你说,朕大半夜里宴请众人,没有去请母后。那是因为怕夜里劳顿,母后年纪大了,不该这么随着年轻人折腾。你偏偏叫人去请了她来。这是不给朕面子?” 梅妃不顾满地碎瓷,忍痛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妾错了。” “还有刚才,刚才去通报的是哪个来着?你的女。叫然儿还是小墨?” 梅妃只管磕头:“求皇上放过她,是臣妾的错。臣妾无知,以为这样欢喜的宴席,请太后来同乐,共聚天伦。是臣妾心疏忽,忘记了太后身体不好。请皇上罚臣妾。” 她深知,以李玄启的脾气,和小墨的地位,肯定是立时被处死的。 “你喜欢挨打?来来来,仰起脸来,既然爱妃喜欢,那朕就再赏你几个。” 贺天衣的眉头皱了起来。 梅妃是李玄启后最受宠的妃子,李玄启宠她到近乎不可理喻。南越的贡香,渤海的鲸尾,只要是新鲜好玩的珍奇之物,李玄启就源源不绝地往她那里送。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重罚她,还在群臣面前,为了这点小事让她吃巴掌,受尽侮辱。梅妃是个好面子的人,肯定痛苦万分。 但此时旁人劝不得。 一听还要打,早在旁边跪着的小墨膝行上前,急忙磕头告罪:“皇上,是奴婢的错,请皇上罚奴婢,不要怪罪梅妃娘娘。娘娘她是好意……” 李玄启挥挥手,命人把她拖开。 “斩。” 侍卫拖着人要走,太后伸手一拦。 “皇上,宴席上,就该好好的吃喝,更何况难得众卿都在,杀人不合适。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就免了吧。” 李玄启点点头,“好,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不跟她计较。来人!上酒来,朕难得跟母后喝一回,此番不尽兴不停杯!” 他一拂袖,转身回到座中,摆摆手:“梅妃,朕只喝你斟的酒。” 梅妃两颊还带着肿印,嘴角破裂,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但只他点将,还只能勉强爬起来,顾不得几处鲜血淋漓,一瘸一拐地上来斟酒。 宸妃努力地娇笑着说:“皇上为什么只喝梅妃姐姐斟的酒?难道臣妾斟的就不好喝么?” 李玄启哈哈一笑,一把揽过她:“好好好,爱妃来斟,爱妃来斟。” 宸妃殷勤地斟酒,梅妃这才有暇退下。 一离了李玄启的视线,梅妃又气又恨,伤心伤身,俱都上来,一个撑不住,晕倒在地。小墨急忙同女扶她,含泪低唤:“娘娘!娘娘!” 贺天衣瞥了她们一眼,等梅妃走了,便起身向李玄启告罪:“皇上,臣不胜酒力,有些醉了,望皇上准许臣暂且离席,去花园中走走。” 李玄启挥手准了。 贺天衣退到太后身边,向太后行礼,低声说:“太后娘娘,臣失礼了。” 太后点头,已无力说话,只能挥挥手。 贺天衣见她还站着,皱皱眉头,向李朝元喝道:“老奴才!还站着作甚!快去给娘娘搬座椅来!” 李朝元这才忙跑去布置座椅,贺天衣和雁字一起扶太后坐了。 隔着衣服,贺天衣都能感到衰弱的她,在宽大的锦衣里微微地颤抖。 她已经老了,失去了当年的威风了。 现在,她像一头又伤又病的暮年的老虎,再也不能吼叫了。 从玉绥殿出来,贺天衣先绕到前面的花园,在值园的女侍卫面前露了个脸,就又悄悄地转回到梅妃的玉华来。 玉华不是梅妃专属的院。玉华面积不小,院中有四座殿室。一座梅心殿,是梅妃所居。一座宸心殿,是宸妃所居。另一座,宛心殿,是宛妃所居。后里除了皇后外地位最尊崇的三妃,集居在这玉华,三座殿环抱着中间供着佛像的清心殿,最初就是为了让三妃和谐共处,以为后之表率。殊不知,人心的离变,岂是一座清心殿能够约束住的。 贺天衣走到梅心殿前,殿门口的守门女也不在,门口冷落,显得几分凄凉。进了殿里,才发现守殿的女也在里面奔忙。 小墨端着一盆水匆匆地向外走,正碰上贺天衣。 她一见贺天衣,眼圈就有点红了。 “贺大人,娘娘她受伤很重,有瓷片扎到筋骨了,奴婢们不敢取……” 贺天衣低头看看,她手里端的水盆里红红的,显然是染了血。 “去太医院,叫云御医来。记住,不要叫孙御医,他是宛妃娘娘的兄长,正乱的时候,不要再出什么变故。” 小墨点点头,把盆子交给旁边的女,亲自跑去了。 梅妃能有今天的地位,这个办事牢靠的小女,也出力不少。 贺天衣进了殿去,看到昏昏沉沉躺在榻上的梅妃。他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女把她叫醒。 梅妃被拍得醒来,一见他,就苦笑一声,把脸转过去。 “贺大人怎么就进来了,臣妾现在实在是见不得人了。” 贺天衣见她脸上又红又肿,可见那两巴掌打得有多重。 “待会儿云御医来了,叫他给你开点药,要尽早地消肿,你在床上多躺两天,皇上就躺到宸妃的怀里去了。” 梅妃突然有点烦躁,她皱皱眉头,不吭声。 贺天衣又交待了一下女照顾她,站起身来就要走。 梅妃出声叫住他,贺天衣回头便听她恨恨地说:“你现在叫我提防安文君,她不是你跟皇上举荐的,才封了宸妃的么?我以为你又找到好棋子了,要舍了我呢!” 贺天衣冷淡地说:“梅妃娘娘何必诸多抱怨,娘娘要是知道,臣用安文君封妃,换了青王安全,就不会介意了吧?” 梅妃突然哑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贺天衣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回身,警告她:“今天灵嫔的事,对你来说也是个教训。皇上不是三岁小儿,任你耍在掌心里。要想保住你的地位,对和青王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手!灵嫔是青王的母亲,你帮了她尚且挨打。我真担心你什么时候不要命了,想跟皇上撒娇叫他放过青王!” 梅妃冷汗淋漓,嘶声道:“我不会这么傻……” 贺天衣瞥了她一眼,语带寒意:“那为什么救灵嫔?”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梅妃的声音低了下去,叹道。 贺天衣望了一眼她肿起的脸,冷笑道:“我倒觉得你可怜。” 梅妃顿时无话可说,把脸转过去。 “你难道还指望青王能扳倒皇上,重新娶你当皇后?”贺天衣语带嘲讽。 梅妃眼中怒气横生,拿起身边的枕头,狠狠地朝贺天衣砸过去。 “住口!” 贺天衣躲也不躲,枕头砸在他身上,又滚落在地。 贺天衣冷冷地说:“撒娇的话,多在皇上身上使点。撒泼的话,最好少一点。尤其是对我。最后请梅妃娘娘谨记,你是贪慕名利,对皇上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要再对青王有什么幻想,徒然引火烧身。”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出了大殿。 梅妃正在伤痛中,突然被他这么疾言厉色,冷嘲热讽一番,一时怒火伤心涌上心头,驳又不知从何驳起,骂又不敢出声喝骂,只能呆呆地坐在床头,望着贺天衣出门。 贺天衣前脚踏出门,小墨引着云御医匆匆地跑进来。 贺天衣止步道:“云御医,现在情况非常,必须保证尽快治好梅妃娘娘的伤,尤其是脸上的。用药猛一点无妨,伤了身可以再调养。我要她三天之内,恢复模样。” 云御医点点头。 梅妃听到这样的对话,突然之间疲累交加,心丧欲死,口中一甜,一口鲜血涌出来,滴嗒嗒地落在衣上床上。她脑中一晕,软倒在床上。 “臣云寂龙见过梅妃娘娘。今后娘娘的身体就交给臣来调养,臣定当呕心沥血,克尽职守,帮助娘娘永获君心。” 永获君心,哈哈,永获君心。 梅妃舔了舔唇边的鲜血,一股腥甜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云寂龙跪在地上,抬起头望着她。 她像一朵盛开到疲惫的牡丹花,艳光独胜,怒放在最高处。她早已身心俱疲,每一阵风雨,她就想迎风谢去。但因为观者众,她不能凋谢,只能站在枝头无尽地舞蹈。 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永获君心在线阅读 永获君心 肉文屋 / 永获君心 永获君心 东方既白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东方既白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东方既白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东方既白 天色未开,铺天染地一片墨色。城郊乡村的菜农柴农刚挑着担子离开家,在官道上黑前行,想要进城。早上的河市还没开张,一行行的军队就披押持戟,从皇城出发,扼守长安各门,尤其是从洛阳往长安的东南方的建春门。长安人人恐慌,不敢出门。虽然盛世还在延续,但是百姓心中显然已经动摇了。上头一点风吹草动,百姓就惶恐不安,闭门避祸。比之五十年前承光盛世到极致的时候,已经大不同了。可叹朝廷犹不自觉,仍然沉醉于盛世的虚像。 水清寒昨天晚上去天香楼整理帐册,顺便安排天香楼今日的经营。收拾完各种事,窗外已经敲响了三更的锣。水清寒不便在天香楼留宿,叮嘱了几句,就叫随行的沅沅打了灯笼,一起走路回到红袖书院。 从天香楼到红袖书院并不远,沿着朱雀大道向南,走到清河坊,拐进去就到了。 今夜的长安明显感觉不同。有些夜作的商铺,今夜不约而同都关门歇业了。路上行人稀少,除了远处隐隐传来更夫的锣声,长安几乎寂静如死。 水清寒心里有点打鼓。 果然,向南走了不远,就看到铁甲的军队匆匆行进。黑夜中无声无息,训练有素,像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在长安城中游动。 水清寒与沅沅让在路边,看军队过去。 沅沅担心地低声问道:“水姐姐,这些官兵,是为了跟烟波大哥作对的么?” 水清寒眉头微皱。 除了大拨的军队在向东南方向行进之外,还有小队的官兵,在街巷间巡逻,检视行人。 有一组四人的巡逻队发现了她们俩,快步向她们走来。 沅沅吓了一跳,拔脚就要跑。 水清寒揪住她的后领把她拉回来。 “跑什么跑,又不是作贼。” 沅沅只好不情愿地站回来,一抬眼,官兵已经在眼前了。 “原来是水姑娘,怎么深夜在街上行走?最近乱得很,早点回去,别被贼人劫上了。” 听见熟人说话,再走得近些,水清寒才认出来,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管巡检的敖翔天,平时也是红袖书院的常客。 水清寒笑道:“有些事要处理,回家晚了。敖大人好辛苦,半夜里还奔波。” 敖翔天叹了口气,长枪顿地拄着,道:“没办法,谁叫上头有吩咐呢。我们陈默大哥不在,突然间五城兵马司就成了任人支使的小奴才了,皇里下来好几个人,乱点将,全派出去了。说忙也不忙,就是这样到处巡逻。要到明天中午才能歇下来。” 水清寒心里暗暗吃惊,表面笑道:“那到底是巡逻什么人,动这么大阵仗。我在长安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你巡检营的统领亲自出来巡逻过呢。” 敖翔天并不隐瞒:“今天中午,青王要进城来了。皇上对此很重视,跳过五城兵马司,直接动用禁卫军,守住八门,想要在城门外把青王一举拿下。” 水清寒试探他:“那就是不许进出了?” 敖翔天摇摇头:“倒也不是,不然断了草市河市,也招惹民怨。只不过今天之内,只准女子妇人进出城门,男人是断然不会放出去的。”说完,他还斜了水清寒一眼,笑道:“水姑娘若想出城,当然可以。不过烟波和银钩的人想要出城,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话明显是有意的了。 水清寒应付地笑笑,不敢再问。她正要开口告辞,突然街上蹄声得得,一阵乱响,两骑转眼便到眼前,长嘶勒停,乘者跳下马来,拱手便秉: “敖统领,皇上突然紧急宣召陈默大哥。兄弟们营里找不见他,只能来请示敖统领!” 敖翔天眉头微皱,问道:“圣旨?” 乘者点头,语气焦躁:“是皇上贴身的大太监亲自传旨,说半个时辰内不去面圣,诛九族!” 敖翔天和水清寒都吃了一惊。 误旨虽然有罪,但历来不过罚军棍,最严重也不过贬职。这宣召陈默的圣旨,不但不经黄门来宣,而由大太监亲自宣读,而且竟然说不到便要诛九族。天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乖戾之旨。 敖翔天深吸了一口气。 “马给我,我试试看能不能跟禁卫军守城的说说,让我出城去找陈大哥。” 报信的人点点头,抹了把汗,把缰绳递到敖翔天手里。 敖翔天翻身上马,临走之际望着水清寒说:“水姑娘,如果你见到烟波,告诉他,今天之内,要老老实实地呆在朝廷的视线之内,最好去京兆尹那里作客。他是重点的防范对象,如果有什么异动,恐怕不止他一人难保,红袖和银钩都将无人存活!” 水清寒正震惊之际,敖翔天已经打马远去。 五城兵马司来报信那人,和剩余的巡逻兵一起,匆匆地走了。留下水清寒和沅沅,呆立在当地。 远处官兵呼应点将的声音如同龙吟虎啸一般,震荡着整个长安。 水清寒突然觉得头脑有点晕眩。 沅沅伸手扶住她。 “快,回书院去,叫人去找烟波!” 沅沅诧道:“水姐姐,你想阻止烟波大哥?” 水清寒咬牙,憋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去找他。我也只能尽力劝他回来。眼前这个局,分明是有人布下了,叫他向里跳的!在天香楼时,他说过,青王造反的事大有玄机,很可能是皇上和青王联合演的一出戏,想钓出一些人来。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大!他既然知道是钩,为什么还要去咬?!” 必须找到他,必须立刻找到他,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世事艰难如履冰,一失足成千古恨。 水清寒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尖锐的风呼啸着东奔西突,冲得脑海里一片茫然。她回想起以前的一些画面。 剑刺进去,血喷出来。 不行……绝不能让他死……不管做什么,不管什么名什么利,什么血什么恩义,就算什么都失去了,只要能活着,能面面相对,欢言笑语,逆天也不惧。 逆天也不惧。 水清寒的心里的风突然静了下来。 “走,我们先去银钩赌坊看一看。十三应该会派人留守,问他,才能知道烟波在哪里。” “皇上,宣文门宣武门,承天门奉天门,与建春宁夏迎秋藏冬四门,八处城门守卫军来报,从昨日傍晚封城开始,无一男子进出。” 李玄启倚在影壁上,怔怔地望着院外的天色。 渐渐地,拂晓了。 “另外,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陈默,还没到。” 李玄启转眼过来,淡淡地问:“到半个时辰了?” “回皇上,尚有一柱香时间。” 李玄启挥挥手:“那就再等一柱香,万一枉杀忠臣呢?陈默一向对朕忠心,总要给他个机会的。不提此事,还有别的什么人来?” “回皇上,太后娘娘来过,照皇上的吩咐,奴才将太后娘娘请回去了。另外,梅妃娘娘适才求见,奴才说了皇上不见任何人,但梅妃娘娘却还不走,这会子还在殿外等着呢。” 李玄启沉沉地叹了口气。 太监不敢接话。 半晌,李玄启淡淡地开口:“宣。” 太监引着梅妃进来。 梅妃默不作声地进来,在李玄启身前一丈处停步,屈膝跪下。 李玄启向她勾勾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梅妃起身,到他身旁坐下。 两人并坐着,望着外面的天空。 李玄启转了转眼,看到梅妃神色淡淡的,并不亲近。 “云苏,你看这天色,一天比一天亮得早了。” 梅妃淡淡地应道:“夏日将至,自然一天比一天早了。” 李玄启怔了怔,伸出手去,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 “你生气了?你生气朕打了你?” 梅妃不卑不亢,直视着他的眼睛答道:“臣妾十四岁进,便蒙皇上宠爱纵容,予取予求。臣妾受此圣眷,常自以为天下女子的运气,再没有能好过臣妾的。臣妾私心里不拿皇上作天子,却认作是自己的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我夫妻六载。那晚之事,不过是丈夫一时作气,打了妻子。床头床尾,能有什么恩怨?皇上今天肯见臣妾,臣妾已觉心暖。” 李玄启叹了口气,顺势把她抱在怀里。 梅妃静静地不再说话。 空荡荡的大殿里,透着黑暗的凉意。即使亲密相拥,也觉得全身寒冷。 李玄启把下巴搁在她肩上,闭上眼睛,轻轻地说: “云苏,不要恨我。我平生,最不能容忍别人怨恨我。” 那你又为何要做出让人怨恨的事呢?梅妃心想。 一个穷凶极恶,对手足兄弟尚要赶尽杀绝,对有养育之恩的太后娘娘也倨傲不恭,对宠爱如宝的女人也会挥掌相向的人,为什么也会有这样可怜的神态? 不,他不可怜。 名与利,尊荣与权位,虽然不能换来幸福快乐,但一夕拥有,也是不逊于生活幸福的另一种宝物。有名利为伴,虽然孤单,却也心安。因为名利流转,不会背叛于人。会背叛人的,只有人。与其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凄凄惶惶地相依,不如各自富贵,相忘江湖。 毕竟这瞬息万变的世上,没有永远。 她和李玄启,原是一路的人。 名利在握,天下在手,怎么会可怜?! 唯有此刻,深夜相拥,凉风如水,才会觉得——他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可怜。 梅妃微微地笑了。 李玄启似乎感到她在笑,抬起头来,望着她,也笑笑。 “云苏,你不喜欢宸妃?我立刻下旨把她撤了。” 梅妃摇摇头:“听说宸妃向佛,玉华的清心殿也空了很久了,她能常去念念经,为皇上祈福,于臣妾亦是得福。” 李玄启笑道:“你不怕她念咒咒你?” 梅妃泰然道:“臣妾命硬,遇见皇上这六年来,早就被后的女人咒了个遍,现在依然无恙。” 李玄启笑而不语。 半晌,他突然侧身靠在梅妃肩上,叹道:“云苏,你真是个心强的女子,我很喜欢你。” 梅妃纠正他:“要称‘朕’。” 李玄启哦了一声,失笑道:“错了错了,是朕错了。”他倚在梅妃身上,望着夜空,笑道:“云苏信否?朕时时午夜梦回,总以为自己还没当皇上,一时就忘记了。” 梅妃沉默了一下,叹道:“皇上,你早已坐上皇位了。没人可以与你争。” 李玄启笑笑,不语,依然靠在她身上。 夜风中夹杂着晨风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太监也悄悄地退下去了。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两人相依的身影,和地上一抹映的霞色。 寂静中,李玄启突然开口,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想提醒我,青王对我没有歹心。以前曾有个人这样对我说过,我把他杀死了。不过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是朕最心爱的女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说话的时候,仍是闭着眼,语气也淡淡地,似乎很寻常。 梅妃突然觉得心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冷汗冒出来,有点晕眩。 他杀死了谁? 梅妃觉得有点恶心,她忍住想吐的感觉。 “你想知道我杀的是谁?”李玄启突然抬起头来,笑着问。 梅妃不敢搭话。 李玄启坐得直直的,远远地望着天边升起的白霞。 “每年的今天,我都睡不着觉。云苏你最体贴,只有你知道来陪我。我以为今年会不同。我能高枕无忧了,我是九五至尊了,这世间再也没有对手。” 他突然变了脸色,梅妃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青白。 沉、疑忌、飘忽。 就像那天的夜宴上,他打她时的表情。 李玄启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但是我还是睡不着。” 梅妃心想,你是因为青王还没死,所以才睡不着罢了。过了今晚,你就能睡着了。 她这样想着,李玄启突然一转头,盯住她的眼,低声说道: “我觉得他在看着我。” 梅妃胆战心惊。 “谁?” 李玄启盯住她不放,两眼中泛着红丝。他一字一字地说: “玄明,是玄明。” 梅妃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一缩。 是了!今是玄明的忌日。怪不得他每年的今天都睡不着觉。他说的“我杀了他”,指的就是他杀了玄明! 这件事虽然人人有疑,但第一次听到李玄启亲口说出来,梅妃觉得格外震惊。陈年的鲜血突然穿越时空,飞溅在她面前。已经被尘封了的谋杀案,今年今日,在玄明的忌日里,再次在青王身上上演。 梅妃觉得心潮澎湃。 她心中升起一种恶毒的快意。 是了,她救不了青王。不过,李玄启也年年日日地受着杀人之罪的煎熬。虽然不足以偿还他欠别人的血债,但多少有些报复的快感。 梅妃这样想着,居然笑起来。 李玄启凝视着她弯弯的嘴角,脸色渐渐沉下来。 梅妃惊觉失态,以为他生气了。 但李玄启没有生气,他只是看起来有点疲惫,有些颓丧。 他懒懒地叹了口气,说道:“云苏,我想睡一会儿,你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梅妃只有点头,扶他到榻上。 李玄启疲惫地阖上眼睛,沉入梦乡。 梅妃低下头,看到他的手,还握着她的。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他睡梦中似乎还在喃喃地说着,但疲惫如山压来,他终于静静地睡着了。 梅妃感到他的手渐渐无力地松开,便把手抽了出来。 睡梦中的李玄启并无所觉,只是五指虚无地握着,仿佛还残留着相握的感觉。 梅妃望着他沉睡的脸,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 他会不会是死了? 他的呼吸若断若续,轻不可闻,手指微微张着,脑袋无力地垂在一边。 前人有说道,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像他这样整天算计着杀人害人的人,在睡梦中突然死了,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吧? 梅妃这样想着,又观察了他一会儿,始终没见他动弹。 她忍不住,悄悄地伸出手指,去他鼻下试气。 凉凉的气体拂过她的手指。 他还活着。 梅妃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突然,李玄启喉中突然咕噜了一声,他的手指猛地握紧,模糊不清地说: “……不……不要杀我……” 梅妃吓了一跳,向后便退,退了一步,才知道他是在说梦话。白白惊了一身冷汗。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梦,梦到有人要杀他。难道是玄明找他索命来了?八成是的。 梅妃看到李玄启额头上出了汗,脸色也变得苍白。 心里微微有点揪起来。 她探身去拿毯子,给他在薄被上加了一层。 梅妃轻轻地把毯子盖好,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李玄启的手突然从被子下伸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梅妃吓得魂都要飞了,慌忙就要挣脱,但李玄启抓得很紧。 睡梦中,李玄启嘶声叫了出来。 这一次,他说得很清楚。 李玄启叫道:“云苏!不要杀我——” 梅妃脑中轰地一下,一片空白。 原来……他梦见的不是玄明,而是她。他梦见她要杀他。 梅妃心中鼓胀起难以言明的感觉出来,迅速地胀、胀、胀,在心里鼓噪地难受。挣开了李玄启的手,梅妃逃出殿,奔到院里,才觉得两脚虚软,全身无力。 她扶着影壁,无力地坐下。 影壁下的汉白玉石台上已经没有半点余温。好像两人刚才完全不曾在这里并坐过,相依过。 天色几乎要全亮了,只剩半天的黑夜还在挣扎着不肯退去。 刚才挣脱时头发乱了,此时金钗叮地一声堕地。 梅妃独自坐在影壁前,对着残留的夜色,突然眼睛酸胀,流下泪来。 她越哭泪越多,索不擦,披着头发,眼泪肆意地流。 日与夜,仿佛是分割生死的界限,冥冥中有眼如巨灯的魔鬼,挥起斧头劈开天地,划分日夜,断决生死。万物及众人,不过是斧下的蝼蚁,得富贵的也好,受贫穷的也罢,都不容拒绝,无能改变。 却不知道她这一哭,是为了谁?青王,还是皇上? 什么都不用想了,长夜漫漫,何妨痛哭,何必求解,何须挂心。 泪尽时,东方既白,巨变将生。 东方既白在线阅读 东方既白 肉文屋 / 东方既白 东方既白 黎明之前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黎明之前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黎明之前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黎明之前 水清寒一夜没睡,四处找人打听烟波在哪里。城北凤起山庄找了找,他不在,又匆匆地奔银钩赌坊。幸好敖翔天说的没错,女子通过城门便不像男子那般困难,所以还没有耽搁太多时间,不过天也已经蒙蒙亮了。山庄也不见人,银钩也不见人。在银钩赌坊,连一向睡惯懒觉不起床的十三,也人去床空,整个赌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他们已经出发了。 水清寒颓然坐下,扶着头,长长地出一口气。 没办法了,只能去京兆尹处看看,至少能多听点关于城防的风声,第一时间知道他在哪里,也好及时作出反应。 虽然已经奔波了一夜,身心疲累,但水清寒还是打起神,重新上马,和沅沅一起,奔京兆衙门去了。 街道上行人依旧稀少,路上倒是看见司徒家运药材的车队,打着“司徒”的旗子,匆匆忙忙从朱雀大道上跑过。 领队的居然是个熟人,司徒家庆余堂的掌柜杜若。远远看到水清寒,还勒停了马车,向她打招呼问好。 “水姑娘,这么早起?” 水清寒只好也勒马,微笑着应付:“事情多。杜掌柜不也很早就起了?” 杜若笑道:“哪里,我平时是懒着的,运药材的事一向是少东家管,只不过今天他刚好不在,只好我来了。” 一队军队锵锵地过去。 杜若指挥着马,将车队勒到一旁,让军队先行。 水清寒问道:“你进城的时候,没有人为难你?” 杜若啧了一声:“哪能没有。但药材不能断啊,这是司徒家百年来的信誉。本来我们也是没办法过的,但听太医院说,昨天梅妃娘娘受了伤,调理身体需要冰片,太医院冰片不足,皇上特地给太医院放宽了限,发了一个通行令。司徒家在太医院熟人多,弄了这个令来,自己运货,顺便帮太医院带着冰片就行了。” 水清寒心里一动。 这倒是个出城的方法,司徒云海和烟波一向有交情,不知道会不会用借运药材之机,把烟波和银钩赌坊的人带出城去。如果烟波走这条路的话,他现在,应该跟司徒云海在一起。 “杜掌柜,司徒少东家现在在哪里?” 杜若眨眨眼:“哦,他呀……” 水清寒有点紧张,盯着他。 “他现在在皇里。对了,你想找他也不急,你们家烟波也在呢,这会儿八成在皇里吃吃喝喝,快活着呢。” 杜若笑着说。 水清寒吃了一惊。 她追问:“他们怎么到皇里去了?” 慢说这俩人去皇没什么事儿,就算有事,皇也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杜若解释道:“昨晚上皇上在玉绥夜宴群臣,今天早上还没放出来,就在玉绥开了殿,官员办公也暂且在里。皇现在也是只许进不许出的。今天一大早,少东家急匆匆地去皇了,也不知道是找哪位大员。他随身的小厮在皇城门口被挡回来了,回来报信我才知道的,原来少东家和烟波在城门口碰上了。烟波去找护国公了。” 他去找护国公干什么?没办法出城,再商量计策? 既然知道烟波暂时安全,反正也料定烟波不会带着几个兄弟奔上殿去刺杀皇帝,那以他的分寸,当然能安全回来。 只是中午的时候,门下染血,势不可免了。 告别了杜若,水清寒立马在长街上,向皇城望了一通。 那个青王,据说是被追捕的时候还去过红袖书院的,还引起了一番骚乱。只不过出去之时,已经人踪窅然。还有那个裴悦。最近裴家的事也是天香楼的主要话题之一。水清寒虽然不甚关心时事,但因为要照理天香楼,所以顺便也听了一二。 所有人都在奇怪,为什么皇上没有在路上就派兵击杀青王,而非要等到城门下? 有人说,这是一个圈套,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表面上是为了杀青王,其实,是为了将裴家置于绝境,引虎鹤双雄出来,并四杰一起,坑杀城门,朝廷才能安心。 也有些人分析完之后,对局中人物发表一些看法。 多数是说裴悦软弱好欺,一钓就中,因自己任,害死全家等等。 接着便有人延伸出去,怀念裴思南老令公在朝时的英姿,以及在传说中惊鸿一现,夺标武林大会的裴氏长子裴武。 当然,还有一些裴家的“不为人知”的隐事。 单是裴家的事情,就够要壶茶来,坐着喝一天、聊一天了。 水清寒回到红袖书院,处理处理事务。但今天情况特殊,人们都闭门不出,贵门公子更是被各自当权的当官的老爹管的死死的,生怕儿子出来惹点什么事,给自己戴个“立场不正”的帽子。所以红袖书院今天相当冷清。 呆了半晌,没什么事,坐在屋子里,望着和烟波下了一半的一场棋局,摆了摆棋,对秤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推秤起来。 “沅沅,备马,我要去皇。” 两人并骑走在大街上。 “水姐姐,烟波大哥竟然在皇里啊。那他不是很安全吗?干嘛还要再去看他?”沅沅望着默默打马的水清寒,咧嘴笑道:“水姐姐,你是不是喜欢烟波大哥啊?” 水清寒僵了僵,半晌,扭头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不是。我只是想着难得有机会可以进皇观光,当然得去看看。” 沅沅赞同:“是是!皇我也没去过呢,很想去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啊。” 水清寒哧地一声:“想看皇上可没那么容易。” 沅沅想了想,犹豫地说:“也没那么难吧……一个人而已,每天处理那么多事,还能藏起来不见人?只要在里,总有机会见到他的吧。” 水清寒叹道:“守株待兔啊,那也不是不可以,按理说,只要你去御花园里逛,应该就有机会遇到他。但是……” 沅沅望着她。 水清寒望了她一眼,笑道:“见皇上有什么用呢?他可不是猴子大象,你看他一眼,他看你一眼,见识见识彼此的长相,就两下无事了。万一他看中你长得漂亮,你可就被关在里,出不来了。” 沅沅点头:“嗯,这个我懂的呀,选秀嘛。幽州也有的,以前有个人说我去选秀的话,就给我爹发五十两的嫁女钱。” 水清寒没听说选秀原来是这样的,因为红袖书院的女子,历来都是自矜的厉害,选秀的官员压儿就不敢踏红袖的门槛,反正进来了也会被扔出去。如果那官员敢在这销金窟里提“你们去选秀,朝廷给你五十两银子”,再给明月听到了,一定立刻一杯茶就泼他脸上了—— “姑娘这杯茶就值五十两!送你了,怎么样?” 水清寒忍不住想笑。 果然,会跳鼓舞的女孩子,脾气多半都大。除了她之外——水清寒自矜地想。 “我本来想去的,五十两啊,又可以去皇。不过我老爹不肯,他说至少要一百两吧!结果把人家气走了。” 水清寒无语地望了望苍天。 “天色可以了,我们从偏门进皇城吧。尚局里有我认识的人,找到她应该就好进去。” “嗯!我怎么叫他?” “她是一个熟人,不过可是尚局的主管,你可以叫她尚大人,也可以叫她辛姑姑。” 沅沅又开始打岔:“水姐姐,你的姐妹,我为什么要叫姑姑啊?那我不是也该叫水姐姐叫水姑姑么。” 水清寒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少想一点事行不行?!你叫我姐姐,是因为我年轻!你叫她姑姑,是因她官位高!不要太仔细,辈份什么的,我让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好了。” 沅沅缩缩头,不再问了。 总算清清静静地到了皇,水清寒和沅沅下了马,在偏门等候通传。 等了大半天,才看到一个小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行礼,轻声说: “我们大人命我来领水姑娘进去。” 水清寒点点头,向偏门守卫的卫兵欠身行了行礼,提步进门。 小女在前面走,水清寒和沅沅在后面跟着。脚步细细碎碎的,虽然快,却决不肯迈大步。 初进皇,沅沅觉得好新奇,连走在小女背后,看小女的衣着打扮,都新奇的不得了。 曲曲蜿蜿地走了大半天,也没碰见半个人。除了远远地望过去,墙哪里好像有几个影子匆匆闪过。 小女引着她们到一所殿前,水清寒抬头,见殿门上挂着“尚局”三字,便知是这里了。 尚局的院很大,树木森森,十分凉。殿门高敞,仰头看时,竟觉得有些巍峨。尚局后面分列着四座院,从尚局门口侧着望过去,隐隐可以看到掩映中有殿挂着“制衣局”的牌匾。 踏进尚局的前殿,小女就引她们先在前殿的座椅中暂时歇着,说是再去通传。 沅沅忍不住说:“水姐姐,这位辛姑姑,架子很大吗?” 水清寒想了想,抚嘴沉思了一会儿,又托腮斟酌了一下用词,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她这个人,很难说。” 沅沅眨眼睛:“那就是很神秘了?” 水清寒叹了口气:“她……你这么说也行,但是她不是那种神秘的子。” 沅沅也无话可说了。 这到底是神秘呢?还是不神秘呢。 没等一会儿,就看到刚才引路的小女,又匆匆地领着两个捧盘子的女进来。 “麻烦两位,尚局的规矩比较多,这里是两套我们大人新制的衣服,希望两位能换上。” 水清寒诧道:“还要换衣服?” 小女脸有点涨红,很抱歉地连连行礼:“我们大人她说,喜欢看所有美人都穿她做的衣服,不然待会儿大人见到两位,又会骂我瞎了眼睛。” 水清寒顿时大感兴趣,笑着问道:“辛大人有这种兴趣?” 小女自己的头,点了点。 “判断是不是美人,够不够穿她做的衣服,这个重任都交给你?” 小女很苦恼地点点头:“是啊。像两位这样的很好分辨,绝对是大人心中的美人,如果不穿上,我会受罚的。” 水清寒心里也难免有点得意。 “好,我们会换上的。” 小女如释重负:“谢谢谢谢,水姑娘太温柔体贴了。” 她便领着二人到前殿的偏室里,给两人换衣服。 水清寒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笑道:“我叫清秋,是大人取的名字。”她显然也喜欢这两个善解人意的访客,话也多些。 沅沅见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更何况是神秘的皇里的,也很高兴,一时又滔滔一绝起来。 “清秋你的活儿是分辨美人吗?水姐姐也差不多呀,她也是整天看美人,有时候在路上看到了,她会像人贩子一样盯着人家看……” 水清寒咳了一声。 沅沅犹不知死,笑眯眯地说:“尚大人是个美人罢?你看她的眼神,说不定她一会儿就盯着人家看,想把她拐走呢。” 水清寒伸手揪揪沅沅的袖子,不动声色地对清秋说:“清秋,衣服换好了,我们可以去见辛大人了。” 清秋抿嘴笑笑,领着二人走了。 半路上,清秋有意无意地落后,跟沅沅同行,她咳了一声,向沅沅靠靠,小声说:“其实……我家大人也是这样的。” 沅沅会意地笑笑。 “所以我不敢看错的。上次有位郡主来求大人做衣服,那位郡主身份高贵,又打扮得很好,趾高气扬的,我犹豫了半天,才拿衣服去给她换。结果大人一看到她,脸色立刻就沉了,挥着剪刀冲上去就把衣服给剪了,还喝令她出去,说庸脂俗粉不配穿这件衣服。当时把我吓坏了!” 沅沅听得也吓了一跳,小声问她:“把衣服剪了吗?那郡主娘娘岂不是光着身子跑了?” 清秋无奈地点点头:“差不多啦……反正郡主又羞又怒,扬言要斩了大人呢。后来她就去告状,哭死闹活的,皇上还把大人抓去打了二十个板子。” 沅沅啧啧道:“那你家大人有罚你吗?” 清秋哭丧着脸说:“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很对不起大人!我家大人对别人很凶,但是对我们是很好的。从那以后每当有人来,我都紧张的要死,生怕再连累大人挨打。幸好两位美人来访,我不是瞎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比如宛妃娘娘每次来,我都很痛苦很痛苦……大人不喜欢宛妃,说她长得刻薄有凶相,还附庸风雅读书写字,实在是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但是大人的这个规矩,里人是都知道的。宛妃不需要做衣服的时候,也会故意打扮得好好的,来挑战大人,岂不知道她完全是在为难我啊。” 沅沅同情地望了她一眼:“那你的压力还真大……” 清秋哀怨地点点头。 “差点死……那次梅妃娘娘和宛妃娘娘吵架,吵完之后不约而同地到尚局来制新衣,不巧又碰上了。我通报说两位娘娘来了,大人就直接扔给我一件衣服,赶我出来了。你说,我给谁好呢?不给谁好呢?” 沅沅建议:“你可以两个都不给,这样她们就不会生气了。” 清秋叹了口气:“不可能的,要是两个都不给,就两个都得罪,我家大人又要被抓去打板子了。” 沅沅瞪着眼,半晌才问道:“那你给谁了?” 清秋直了直腰:“当然是梅妃娘娘。梅妃娘娘长得是很美的,再说她待人温柔,却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出于私心,我更喜欢梅妃娘娘,所以我把衣服给她了。而且梅妃娘娘比较得宠,有她护着,我家大人就不会被为难。” 沅沅对里的情况不了解,看着前面水清寒脚步渐快,已经把两人落下了,忙拉着清秋的手,赶了几步,才问道: “那不就结了吗?谁受宠就给谁啊,你何必为难那么久。” 清秋瞥了她一眼,哀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抽了口气说:“你不明白的……因为梅妃娘娘待人温柔,所以我不给她,她也不会为难我。但是宛妃不同,那次我没给她,就料到会有坏事。后来,她果然找我麻烦,把我叫去抽了几鞭子才算了,现在她每次看到我都还瞪我,恐怖啊。” 沅沅顿时觉得深里龙争虎斗的严酷气氛冒出来了,立刻对清秋有些肃然起敬,觉得这个小姑娘在里过的还真是不容易。 一番话谈到此,抬头看到了内殿的帘幕。 沅沅回头望了望,诧道:“现在才到?原来尚局是这么大的?” 清秋笑笑,推推她:“水姑娘进去了,你快去吧。” 沅沅点点头,笑眯眯地抬脚,突然又退回到清秋身边,诚恳地问:“你真觉得我漂亮吗?” 清秋讶然点头:“漂亮呀。我家大人画过一本《品花宝鉴》给我学习,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沅沅喜孜孜地握住她的手:“谢谢,谢谢。清秋你也很漂亮。” 清秋抿嘴一笑:“过奖了。你快进去吧,别让水姑娘等着。” 沅沅嗯了,才跑了。 跑到门前,看到杵在门前等她的水清寒,沅沅讪讪地笑着,一步一挪地走近。 “我等你等得要坐化了。” 沅沅笑着,不作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位尚大人,真是会享受!这内殿,与前殿相比,建筑面积不大,倒是在殿顶了挖空了一大块,露出天空来,阳光直洒进来,虽然是内殿,却是照着内院的格局布置,不太显皇家气氛,但凉幽闭,更勾起人对主人的好奇心。 掀开内殿的垂帘,就看到一座琉璃屏风挡住视线。 这是四块完整的琉璃面做成的,像云影纱一样透明,屏风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些字,沅沅是看不懂,只觉得非常好看。 两人还未转过屏风,突然就听屏风后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水清寒?” 这声音略显低沉,懒懒地似乎带着笑意,单以声音而论,完全可以想象主人玩世不恭的模样。 水清寒转过屏风,笑着答道:“是,我怕我再不来看你你就把我忘了。” 黎明之前在线阅读 黎明之前 肉文屋 / 黎明之前 黎明之前 紫衫魅影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紫衫魅影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紫衫魅影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紫衫魅影 沅沅从她身后一伸头,就看到屏风后的情景了。 一张宽大的书桌,正对着软榻放着,主人背对着屏风坐在软榻上,一袭白衣随意地披在肩上,头发简单地一束,如流苏一般美丽。沅沅知道她是女子,但看背影,却又透着英气,让人敬慕。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美人儿,来来,抱一下。”主人突然笑起来,转身对着水清寒招招手。 完全是在调戏! 沅沅敢断定,要是男子这么说话,水清寒一定会不顾形象,一脚踹过去。不对……沅沅看到了她的脸,要是一个像她这样的男子这么说话,这一脚是无论如何也踹不过去的。 眼前的白衣女子,凤眼星眸,削眉入鬓,美丽之余,极有威仪,但神情中带着毫不拘束的野气。 “呀!又带了个美人来啊。”白衣女子颇讶异地上上下下打量沅沅,啧啧赞道:“不错,不错。水清寒你很有眼光嘛,拐带的都是美人。清秋那丫头有修为了,没有漏看。” 被称赞了! 沅沅顿时忍不住有点喜孜孜的。 水清寒叹了口气,走过去在她软榻上随意地歪下,顺便招招沅沅:“恭喜你,通过她的考试了,现在开始,你在她这里撒泼打滚,摔杯子砸人,或者把她摁住打一顿,都可以。总之,一切随意。” 白衣女子,也即水清寒口中的“辛大人”立刻赞同地拍拍手:“没错,水清寒你很了解我嘛。” 水清寒斜了她一眼:“不过,什么时候增加的换衣服这个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辛大人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以前每个月都来看我一次。自从跟了那什么烟波,整整一年没登过我的门,居然还不知羞耻地问我什么时候加了规矩。” 水清寒于是更不知羞耻地拉拉她的袖子,问:“我来找你是有事的,听说官员都搬到玉绥殿来办公了?烟波好像也来了,我想去看看他。” 辛大人挑挑眉毛,道:“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水清寒很诚实地点点头:“要不是有事找烟波,我才不会来你这儿。” 辛大人有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哦……是么?敢问水清寒姑娘,你还记得本人的尊姓大名么?” 水清寒失笑:“当然记得,辛紫衫嘛。” 辛大人这才有点满意,她挑挑嘴唇,表示她笑了。 “水清寒,如果我发誓以后不再灌你酒喝了,你会多长时间来一趟?” 水清寒立刻一拍床,果断回应:“每月来三次!” 辛紫衫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脯:“果然果然,你是想我的。” 水清寒毫不留情地纠正她:“紫衫,我是想念你的衣服。” 辛紫衫不在意地挥挥手:“一样的,一样的。你想见烟波?有事?” “有,我想阻止他去冒险。” 辛紫衫哈哈一笑,斜了水清寒一眼:“这不是个好选择。” 水清寒反问她:“那什么是好选择?人都死了命都没了的话,还谈得上什么好选择?” 辛紫衫啧啧道:“水清寒,你也变得忒俗了。” 水清寒哼了一声:“是啊,我俗,我俗不可耐。我这个俗人就等着看着,什么时候有人把你降服了,看你整天担惊受怕,瞻前顾后,到时候你别忘了有今天这番话。” 辛紫衫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清秋,上茶。” 没人出现。 “咦?这丫头平时一叫就到啊,人呢?” 水清寒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应该是被我家沅沅拉走说知心话去了。” 辛紫衫只好再坐下,笑吟吟地凑过来:“咱们也说点……知心话。” 水清寒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下,喃喃地说:“我总是怀疑,你真得不是男扮女装吗?为什么每次你靠近我我都会觉得全身发毛?” 辛紫衫无语但靠后。 水清寒叹了口气,捻了捻衣角,低头望望衣角上绣的一竿绿竹:“紫衫,你要真是男人就好了,那我就嫁给你。” 辛紫衫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懒懒地向旁边枕上一靠:“怎么,知心话进展神速啊,开始谈婚论嫁了?烟波到底干了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灰心?” 水清寒摇摇头:“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你发誓?” “我发誓。” 辛紫衫笑笑:“有时候,最痛苦的就是真的没什么。要是有些什么,反而好办了。“ 水清寒瞪了她一眼:“别一副谈情说爱祖师爷的样子,你有喜欢过男人吗?” 辛紫衫很痛快地点头:“有的!怎么会没有!” “谁?” 辛紫衫突然憋住了,半晌,才笑道:“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水清寒无奈地翻翻眼:“你说话的语气跟烟波真是像!一副老气横秋相。紫衫,你今年多大?” 辛紫衫眨眼:“忘了。” 水清寒不容她逃避:“那个人还活着吗?” 辛紫衫笑道:“活着呢。” “在里吗?” 辛紫衫嘴巴的笑意微减,但还算从容,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知道吗?” 紫衫垂下眼,淡淡地说:“他知道。” 水清寒皱皱眉头:“那这还有什么好说?你舍了他吧,这世上的好男子又不止一个。” 紫衫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烟波知道你喜欢他吗?不知道吧!那你比我又强在何处呢?你也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你又为何留恋不去?” 水清寒哑口无言,半晌,才叹道:“你这臭脾气……我不过劝劝你罢了,被你一巴掌又打回来了。” 紫衫又恢复了懒懒的样子,眯着眼,嘴巴微微上挑,淡淡地道:“我现在很好,实在不能再好了,你不必劝。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今天即将发生的变,就可能置他于死地。他已经够聪明,但太过忠义,还是免不了杀身之祸。这样迂腐的人,我有什么必要跟他一起死?我辛紫衫,平生只爱骏马华服,名酒美人,其余的,都不足虑。” 水清寒扶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师父洒脱啊……弟子服了,你收了弟子吧,让弟子跟着你学学洒脱。” 紫衫笑道:“走?剃度去?” 水清寒果断地点头,站起身来。 “走!看烟波去。” 紫衫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在软榻上直打滚。 水清寒瞪着她:“不许笑,起来!” 紫衫哈哈大笑:“能笑就不哭,能躺就不站,人生苦短,那么奔忙干什么?还不如像我这样,划地为牢,自己快活。水清寒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水清寒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她心里突然酸了一下。 在紫衫面前,她很容易就变得像个普通的小女人一样。 什么红袖尚书,什么长安才女,这些光环在紫衫面前都是虚的。紫衫太洒脱,太简洁,所以太犀利,太清楚。她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并狠狠地撕破它们。正像她会把那些丑恶女子身上的漂亮衣服刷刷剪坏,然后站在一边拍掌大笑。 水清寒茫然地站在那里,觉得心里悲凉,当下两行清泪就流下来了。 紫衫不再笑了,她静静地靠着枕头,眯着眼睛望着她。 “我找人带你去护国公那里找烟波。我就不去了,你好自为之。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他要做什么,不要试图阻止他。你阻止了他就放弃了的事,以烟波的聪明,当初就不会决定去做。他这个人,只做最正确、最有效的事。你不要一时糊涂,成了他的绊脚石。更何况所有人现在都被关在里,他本出不去。” 水清寒怔怔地摇摇头,低声喃喃道: “不是的,你不够了解他。他想做的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做成功。” 紫衫魅影在线阅读 紫衫魅影 肉文屋 / 紫衫魅影 紫衫魅影 十面埋伏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十面埋伏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十面埋伏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十面埋伏 太阳渐渐升起来,一片暖光怀抱着长安城。 长安主城门已经关闭,只留侧门供行人进出,而且每个侧门都有一列士兵把守盘问。早晨时门口积了一堆想要挤进城去的生意人,但把守甚严,以往打点一点银两,连私货也可以走正门进城,今天看来是行不通了。日近中天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放弃了,只剩下稀稀拉拉一两个人,或蹲或站,守着担子在门口赖着。 “赶紧走吧!现在是晒日头,等会儿城门下可是有大事儿的!要死人的!”城门的一个胖胖的守兵呼喝着驱赶他们。 一个拄着扁担,衣衫破烂的青年毫不在意地嘿嘿笑道:“反正卖不了了,回家也没事儿干,军爷就当没看见我,我站旁边瞧个热闹。”说完,他把挑大料的挑子往城墙拢了拢,懒懒地往墙上一靠,真打算就这么歇着看戏了。 胖守兵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没说,回队里站着。 日头继续高烧,长安渐渐陷入死寂,护城河边的野鸭子三三两两游荡着,偶尔发出难听的嘎嘎声,刺人耳膜。 那个胖守兵一边擦着汗,一边时不时看看卖大料的青年这边。 青年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好像要打个小盹儿的样子。他旁边又聚了几个挑柴的老人,看起来像是一起的,因为柴担过重,年老力衰,喘得走不动路,见青年在城墙儿歇了,就也走过来站到影里喝水喘气儿。 胖守兵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城门里外,跟旁边的同伍低声说了句,抬脚就想往商贩歇脚的地儿走,突然城门楼的巨钟“通!”地一声巨响,他那同伍急忙拉住他,胖守兵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仰头望了望城门楼,又畏畏缩缩地归队站好。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轮声,辘辘辘,辘辘辘。初时极轻,几不可闻,片刻功夫就已经看得到了。 胖守兵踮脚望了望,看远处好像腾起一片烟尘,但遥遥一声马嘶,轮声突然又停了。长安城门道的大道宽阔平坦,只有些稀树遮蔽,一眼可以望出几十丈,胖守兵看到那烟尘落下的地方,似乎是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茶肆。 突然,那茶肆的招子平空掉了下来,远远看着就像一片碎纸飘落。 但这片碎纸,却突然惊动了千军万马。 茶肆内。 李玄风手扶车栏,望着已经下车的裴悦和陈默等人,沉声问:“为什么在这里停下?” 裴悦眨眨眼:“行路渴了,喝口茶。” 陈默抄着手站在旁边,嘿嘿一笑。 李玄风正待说什么,车辕下带起一阵风,腰间一凉,已经被一件锐物抵住,耳边听到赵天孙喝道:“手举起来!下车!” 李玄风猝不及防,连眼睛也没来得及转一下,就被赵天孙一把推下车去。 李玄风尽量保持镇定,面色如常,举着双手,笑道:“裴公子想请我喝茶?” 裴悦笑而不语,眼神示意了一下,后辆车中掀帘观望的丁当和薛宝持也下车来,裴悦当先,一群人鱼贯进了茶肆。元烨自动留守门外。 茶肆里空无一人,四面透风的竹篱笆把大堂围了一圈,门边的柜台里也空无一人,几只打翻的茶碗在柜台上轻轻晃动,还在晰沥沥地滴水。这里片刻前应该还有人。 “坐下。”赵天孙用刀拍了拍李玄风的肩。 李玄风一言不发,稳稳地在桌边坐下。 裴悦拖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了,其他人两边站着。 李玄风问:“你不信我?” 裴悦想了想,摇头:“我倒是相信你有合作的诚意,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不信我。” 李玄风问:“此话怎讲?” 薛宝持哧哧一笑,扬声叫道:“小叶子。” 元烨默不作声,伸手拍了拍拉车的马,马儿一声长嘶,带着车向前狂奔而去。茶肆内众人坐着没动,静静听着蹄声。蹄声渐远,起初如风雷,渐渐如低鼓,突然间铮铮声大作,如暴雨般夺夺入地,健马吃痛长嘶,接着便是马车翻倒的轰然巨响。而后万籁俱寂。 听声音怕不有几百弓箭手埋伏在城头上,近者必死。 茶肆里久久无声。 半晌,陈默哼了一声,冷冷地说:“李玄风,好埋伏呀。”他提起脚踏在凳子上逼视李玄风,皱着眉头问:“不过我很好奇,万箭齐发的话,连你这只走狗也一起毙了,你怎么领赏?” 李玄风沉默了一下,短促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这种卖命的事儿你也敢做?你两兄弟真这么情深义重?” 李玄风望了裴悦一眼,冷笑道:“有差吗?你看到了,现在前有埋伏,后路截断,你们就算知道我是钓你们来的又怎么样呢。” 他看了裴悦一眼,那家伙依旧不紧不慢,笑吟吟地听着。 陈默刷地拔刀,喝道:“那你先走一步吧。” 裴悦突然伸手止住他。“慢着。” 陈默的刀停在半空,望向裴悦:“公子,这厮没必要留。他不过就是李玄启的走狗,回头咱们跟李玄启算帐的时候,他又做不了证。” 李玄风心里一惊,回头算帐? 裴悦笑道:“算帐这种事本来就用不着什么证据,你知道他错,就可以罚他,何必找证人呢?” 陈默撇撇嘴:“抱歉,在五城兵马司管事久了,忘了咱可以不讲道理了。” 薛宝持和赵天孙噗地笑了。 裴悦也忍不住笑了,他转头向柜台说道:“陆掌柜,给殿下上茶。” 柜台后咯吱了几声,突然冒出一个蓬蓬的脑袋来,圆溜溜的小眼睛眨了眨,喜笑颜开地应:“来嘞!当家的!”接着脑袋消失,噔噔噔一溜小跑,一个身高五尺的矮个子男人跑出来,手里举着托盘,上面晃当当两杯清茶。 陆掌柜身体虽然又圆又短,跑起来却轻捷若鼠,而且速度虽快,杯中茶不曾洒出半分。 “殿下请。” 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刚才一进来李玄风就仔细听闻过,大堂里除了刚进来的他们,绝对没有人在。 “陈默哥,你跟宝持嫂嫂护送丁姑娘先走,跟着陆掌柜即可。天孙也跟着去吧,留元烨在就行。” 陈默点点头,招呼妻子和赵天孙一起:“麻烦陆掌柜。” 陆掌柜依旧眉开眼笑:“啊呀啊呀,客官哪里话,小的奉命蛰伏这茶肆多年,还以为本家把小的忘了呢。这次终于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小的不胜感激呀!”说完,一溜跑着回到柜台后,脑袋又消失了。外间只听得咯吱吱一声,机械转动,整个柜台突然像活物一般向前推进。灰尘簌簌,柜台上的茶盏也掉落在地。柜子移开,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从洞里冒出一股尘土气,想来很久没有人出入了。 “密道门开了,小的当先领路,几位大人随我来。” 薛宝持立刻拉着丁当走过去,丁当迟疑地望了裴悦一眼,随即被薛宝持拽走了。 陈默看了看依旧不动的赵天孙,自己拔脚先走了。 赵天孙望着裴悦,道:“公子先走,我断后。” 已入地道的薛宝持突然又冒出来,朝赵天孙喝道:“别婆婆妈妈的,快走呀,他又死不了。” 赵天孙对她这种不忠不义的行为怒目相对,薛宝持只是嘻嘻笑。 裴悦也笑了,挥挥手:“陈默,拖他走。” 陈默得令,回身来拖住赵天孙的胳膊就走:“你别杵着了行不?公子惩罚完这个小人自然会跟着来的,你身为家臣,要尊重他的隐私,说不定他想干点儿不被人看到的事儿……” 裴悦只得补充一个命令:“宝持嫂嫂,让你家男人闭嘴。” 陈默临走前又啰嗦一句:“公子要快,这机关不久后会自动关闭。” 几人走后,元烨从门外撤到裴悦身边保护,以防李玄风突然发难。 李玄风望了望密道口,突然觉得嘴巴有点发干。这个密道是哪儿来的?看样子很多年没有用了,怪不得李玄启在城门周围严密布防没发现这个出路。连李玄风也没预料到竟然还有土遁这一招。他问裴悦:“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元烨刷地拔出剑来擦了擦。 裴悦不答反问:“皇上是不是用令堂大人的命来威胁殿下?” 到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李玄风点点头:“不止是命,他的手段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悦会意地点头:“加上凤歌王?” 李玄风笑道:“看,我死可以救两个人。” 裴悦望望地道:“现在呢?” 李玄风失落地叹口气:“都得死,不过是我早一步,他们迟一步而已。迟早一天,你也一样。” 裴悦不在意地笑笑,没接他的话茬。 元烨的剑已经快擦完了。 李玄风望了他一眼,又转向裴悦:“你要杀我?” 裴悦并没有否认。 “你不想找你哥哥了?” 裴悦道:“多谢你提供的消息,凭这点线索我已经能找到他。这一路走过来呢,因为我们碰巧顺路上京,就一起走而已。” 李玄风忍不住哧笑一声,斜了他一眼:“裴悦,你说什么大话?顺路一道上京?装得像你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一样,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这次跑了,我已经告诉皇上陈默和薛宝持的真实身份了。你这一顺路,左右臂膀可就被斩了。开什么玩笑呢你?” 嘲笑的表情显而易见。 裴悦也笑笑,并不辩解。 李玄风接着追问:“你路上有发现我对你下套的证据吗?” 裴悦摇摇头。 李玄风验证了自己的嘲笑,嘿地一声,扭过头去。 元烨皱着眉头冷冷地说:“废话忒多。公子,杀了他便走吧,李玄启的军队怕是等到极限,该围过来了。” 裴悦望着李玄风,慢慢说道:“我改变主意了。元烨,不用杀他。” 李玄风立刻说:“那你能不能让我跟你一起从地道走?” 裴悦讶然道:“当然不能。” 李玄风沉默了一下,皱眉头道:“你是想让我一个人驾车出去当箭靶子?裴悦,你也太小心眼了,虽然我算计了你,要杀便杀,任必借诸他人之手!” 裴悦示意元烨去套马车,转头对李玄风道:“殿下误会了,我说不能跟我一起从地道走,是因为我也不打算从地道走。” 说完,地道机关咯吱吱地关起来,柜台重又掩上了地道口。 李玄风惊得跳起来,瞪着裴悦:“你疯了?” 裴悦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会呆在车厢里,在你被成刺猬之前我是没事的。我出此上策只是因为这样对我们都更有利,你既然要害死陈默,我作为当家的因失察之罪折损人手也会被族会骂死,不如我们继续合作,你来替补陈默。既然你有要保护的人,我想你应该也认为保命更重要吧。” 李玄风反问:“你说要继续跟我合作?” 裴悦点点头。 如果客观分析眼前形势,李玄风真想指着裴悦的鼻子大骂,再把他踹倒在地狠狠打一顿。这世道,就是有这种不靠谱的人,手里有大把的资源大把的人,本来能成就大事,结果却把一摊事业摆弄的有如儿戏,拍脑袋下决定,趁那些脑子正常的监护人不在就自作聪明下臭棋。如果这样的资源在他手里,他一定早就逼李玄启退位,登基做了皇帝了。 真不公平。裴武和裴悦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下来就已经占在了权力的顶峰。凭裴思南在朝中的势力,这两个人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他们想的话,甚至可以纵朝纲。而裴武激进嗜杀,断送仕途不知所踪;裴悦只知玩乐,弄琴吹箫浪掷基业。而他李玄风,虽出生在皇,却因母亲身份卑微,父皇不疼不爱,过得犹如生之地狱,整天被人欺负谩骂,却又翻身无望,纵他心中仇恨千般、野心千般,也不过弃置如御沟污泥。 李玄风几乎想大笑出来。如果裴思南知道自己一生打下的基业被个富贵闲人这样玩儿,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他这样想着,忍不住觉得或许裴悦这公子哥儿是可以利用的。 但他所说的活路,很可能是三人皆死的绝境。 李玄风似笑非笑地叉手望着裴悦:“那你有让我们不死的计划么?” 裴悦就像没看出他眼里明白白的鄙夷,轻声说道:“如果想要不被杀死,就必须证明自己有价值。” 李玄风点点头:“没错。我是没价值了,但皇上一心想扳倒裴家,你的价值又何在呢?” 裴悦失笑,望着李玄风道:“对他来说,我是没价值的。皇上在我家里一直埋有眼线,我一直以来无所作为,你真以为他想要我的命?” 李玄风本想反驳,可是想想裴悦这个废柴样子,顿时觉得他言之有理。“然后呢?” 裴悦道:“现在,对他有价值的人是你。” 李玄风心里骂了句,你就胡扯吧你,表面上一团和气:“嗯?此话怎讲?” 裴悦脸上浮现出奇怪的微笑,他望着李玄风说:“我听过你讲皇上的所作所为,就像你不认为我有权大欺君的谋略,显而易见的你也没有造反弑君本事。当然,皇上很忌恨你,这或许正是你对他的价值所在。” 李玄风想了想:“你认为他会以人质作胁,继续让我为他效命?”不等裴悦开口应声,李玄风就忍不住气得讽刺道:“看来你一定没有调动过兵马了?” 裴悦点头,讶道:“你知道?” 李玄风被他的无忧无虑的迟钝气得头顶生烟:“我的裴公子,你用点脑子成吗?皇上他调动了禁卫军布下天罗地网,我早就是一枚弃子,你想我站出去说:皇兄饶命,小的以后听你的!他就会哈哈大笑放我们生路?如果你调动大军要干掉一个人,会因为这人还有利用价值突然临时反悔放他一马?” 裴悦耸耸肩:“我一直认为干掉一个人不需要调动大军。” 李玄风脸色铁青:“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高兴死了还有个垫背的,虽然黄泉路上我也极度不愿与你同行。” 裴悦瞬间噎住,扇子在手里敲了敲:“殿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当然是让他知道你有他所不知的利用价值。只不过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就开始骂我而已。现在呢,我可以把话说完了。” 李玄风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好奇心。 十面埋伏在线阅读 十面埋伏 肉文屋 / 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 卧薪尝胆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卧薪尝胆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卧薪尝胆 凤翼天翔 作者:柚子小田 卧薪尝胆 “你对皇上其实没有任何的实际价值,对我下套这种事,换了任何一个人做都可以。明白地说,之所以是你来,是因为他想耍你罢了。” 李玄风瞥了他一眼,没有打断他。 “所以现在摆在眼前有一道活路,只要你袒背负荆,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脚痛哭求饶,从今以后愿意削去王爵为奴为婢,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大的乐子。”裴悦浅笑着,凑近望到他眼里,慢慢地说:“如果殿下还顾念老母弱弟,应该也会认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吧。” 李玄风的脸色瞬间惨白,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天空,但心焦如土。 裴悦说的没错,他这一招简直是高明的不能再高明的棋,可以置诸死地而后生。依李玄启的格,杀了对手还不甘心,如果有机会把对手踩在脚底尽情侮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可以活下来,活下来就能保护母亲和弟弟,但条件是先入地狱十八层,再一点一点爬出来。他可以想象到如果他选择生,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完全不用怀疑,李玄启会在他身上展现地狱的酷刑,像拿钳子钳碎骨头一样一寸一寸地□他,直到他变成一团灰。 只要想一想,连心都麻木了。 越王勾践曾经做过这种事,他成功了。但是越王身为国主,背负国家,为的是复国强国。而他李玄风却仅仅是为了保住家人,保住自己。而且这折磨,不知何日到尽头。 裴悦的表情依旧淡然,他近距离盯着他,毫不回避看到他的脆弱和恐惧。 李玄风额头的汗下来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神不受控地想要闪开裴悦的注视。 裴悦提供的方法,就是迎向自己的恐惧?老天,果然裴悦还是想报复他害了陈默。 李玄风突然抬眼盯住裴悦,手腕一转,他袖间滑出一把细长的小刀瞬间划向裴悦的喉咙,又在千钧一发时停住。 李玄风眼睛雪亮,恶狠狠地盯着裴悦笑道:“你说的是个好方法,真难为你想到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有另一条路,我可以杀了你,一样向他邀功,你说你没有利用价值?你错了!你生为裴家的儿子,现任裴氏家主,你以为他布下局是为了好玩?为我杀我?开什么玩笑!他是为了要你的命!难道你从来没想到自己像个待宰的小肥羊么?让所有人走,偏又留下一个保镖,因为你不会武功?”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说完,他笑着,手下稍稍用力,一道血痕顿时出现。 裴悦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盯着李玄风,表情有种奇怪的淡然。 元烨脸色铁青,因为距离太近,他来不及拔剑制止,变故就已经发生。裴悦命悬人手,他只能生生刹住。 李玄风朝裴悦眨眨眼,微笑道:“有时候人不要太自作聪明,出这种主意,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玩我?这下玩大了吧?” 裴悦突然望着他笑了,温和地说:“殿下,看来我们真得很适合合作,你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讽刺的人吗?我不得不说你讽刺我的时候实在是太文采飞扬,太兴奋开心了。你恨我是吗?因为我毫无作为却因为出生在裴家就能站在权势顶峰?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在寺院长大,心境平和的很,要是你觉得讽刺我可以开心呢,请便,我不会叫人要了你的命。不过,我说了半天,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李玄风脸色沉,握紧刀子,低喝道:“你以为你能猜到我的想法?” 血啪嗒啪嗒地滴在桌子上。 裴悦微一摇头:“殿下,如果你能把眼光放宽一点,控制自己的仇恨之心,也试着听信别人,你的宏图大志或许还会有所成。” 教导得很有道理。李玄风深知自己的弱点。 他越过桌子,一把揪起裴悦的衣领,点头道:“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发现你的优点了,你看人很准。但我痛恨被人看穿。还是我可以理解为,你让我控制仇恨,听信别人,是为自己乞命?” 裴悦哑然失笑,点点头:“是吧。” 李玄风盯着他,突然也笑了,他收回刀子,扬眉道:“好吧,我试着听信一下你的话,就用你的方法试试。”如果不是冷静下来考虑问题,他真不想选那条满是荆棘的地狱之路。 裴悦扬起嘴角:“多谢了。” 李玄风深吸一口气:“走吧。” 角楼右侧的箭塔收拾得干干净净,薄纱垂帘遮挡着风沙,帘后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在帘外侍立的贺天衣锦衣轻裘,静静地望着城下。 帘后的人眼神飘忽,若有所思。 “贺卿的手指怎么伤了?” 贺天衣蜷了蜷纱布包着的小指,躬身答道:“是臣疏忽,前日蹓马时被野马挣脱缰,伤到了手。谢皇上关心。” 帘后李玄启哧地一笑,抚玩着自己小指上的扳指,笑道:“贺卿让朕想起来,朕今早在梅妃那里看到这个小玩意儿,倒是挺稀奇的,就向梅妃要了来戴着。不过是个青玉,雕玩得可爱了点儿罢了,怎么也入不了上乘,朕送给梅妃的珍奇玩物数不胜数,却还没出手过这个玩意儿。可梅妃挺珍惜这个小东西。贺卿,你说女人是不是很奇怪?” 贺天衣并不多言,浅浅接一句:“臣妻也是这般,想来女人比较念旧,一个小玩意儿玩久了也有感情。” 李玄启笑笑,不再说话。 太阳越晒越烈,薄纱也挡下住骄阳似火,城楼上的士兵和弓箭手也热得躲在女墙后偷喘气儿,李玄启却不焦不躁,甚至看也不看城楼下一眼。京兆尹捧着水晶盘步至城楼上送水果和冰块来给李玄启解暑。李玄启命贺天衣也取了用。 贺天衣取了一块冰握在滚烫的手心里镇着,眼神掠到城下看了看。 ——李玄风已经在城门下跪了两个多时辰了。 远郊的蝉遥遥嘶叫,城楼下几个看热闹的也挨不住热,想挑担子回家。有两个老人还想继续看着,那个卖大料的青年熬不住了,骂了一句热,挑担子就要走,那胖守兵喝斥他叫他老实点。但天气实在太热了,青年有点扛不住,加上格急躁,不肯听劝。 水晶盘上最后一颗葡萄吃完,李玄启把双手在旁边一个冰盆里按了按,命左右收帘子。 “贺卿,给朕一把弓。” 贺天衣眉毛跳了跳,没有出声,挥手命一个弓箭手解弓过来,把弓递给李玄启。 李玄启搓搓手里的碎冰,一手接过弓箭,一手从弓箭手的箭壶上抽一枝羽箭出来。 “你参军多久了?” 弓箭手诚惶诚恐,扑通跪下:“七年了,皇上。” 李玄启把箭搭在弦上,闭起一只眼,指向天空瞄了瞄。“哦?这弓是三百石?” “回皇上,这是神箭营的标准弓,三百石整。” 李玄启把箭头垂低,指着跪伏在地的弓箭手的脑门:“哦?三百石拉满应该能三十丈,你能多远?” 弓箭手吓得舌头都粘起来了,抖抖索索地应道:“能、能三十三丈,皇上。” 李玄启哈哈大笑,把箭尖挪开:“贺卿,这小子不错,编入朕的亲卫吧。” 贺天衣道:“是。” 李玄启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女墙边,望着城下的李玄风。 李玄风也在望着他。 李玄启举起箭来,瞄准李玄风的眼睛。 他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 李玄启哼了一声,把弓拉满。 贺天衣面无表情地看着。 紧绷的弓弦发出轧轧的轻响,箭的尾羽在李玄启手中微微发颤,像一只被他握在手里的鸟,亟待飞去。 李玄启的箭慢慢偏一点,指着李玄风的右眼,好像在斟酌哪只比较好。 他的手指一抬,羽箭破空飞去。 箭中体一声闷响,血像风一样喷薄出来,身体扑倒在尘土里,如一粒芥落入灰中。 中箭的青年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料的担子被撂开,散了一地,他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箭从李玄风头顶飞过,正中他后心。 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玄启出箭后抬手把弓抛给贺天衣。 “贺卿法不是很准哪,没事多练练。”就这么笑吟吟简单单的一句话,京兆尹上来收盘子的时候,就看到贺天衣手里拿着凶器,城楼下死了一个草民。 “这……”京兆尹愣了愣,突然拔脚跑到城墙上看了看,转身质问贺天衣:“大公,死者不过一介草民,有何罪竟要死他?” 贺天衣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仰在座中装睡的李玄启。 这位京兆尹赵大人,是去年的新科状元,一个认死理的书生,由李玄启钦点了任京城大员,正感谢皇恩浩荡,四处为民请命。贺天衣回想起李玄启那天心情大好,一身素袍,一派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求贤若渴视才如命的明君模样,跟新科状元赵鸿明畅谈天下大化两个多时辰。贺天衣照李玄启的吩咐把那位上书弹赅梅妃乱政的前京兆尹赐死狱中,回复命时,迎面看到一个狂喜的书生边走边捶:“天下有此明君,是臣之福百姓之福万民之福,臣必治理京畿,让百姓安居乐业,皇上省心如意……”云云。 现在,那个愤怒的书生就颤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尖质问。 不知何时悠悠“醒来”的李玄启坐起身来,言辞恳切地向贺天衣说:“贺卿,杀人是不对的,圣人说过,以杀止杀,何其谬也。卿回府后当自省数日,以正今日之过。朕会派人送佛经去供卿抄写,以赎其罪。” 赵鸿明不是没意识到圣人没有说过“以杀止杀,何其谬也。”,只是他被李玄启的圣明和仁慈深深打动了,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贺天衣表情不变,单膝跪地:“臣知罪。” 李玄启赞许地点点头:“赵卿,人能改过迁善,岂不最好。治民宜宽,刑罚勿滥,切记切记。” 赵鸿明慌忙叩头领教。 “朕累了,先回去。稍后贺卿引朕的好兄弟玉绥晋见吧。” 卧薪尝胆在线阅读 卧薪尝胆 肉文屋 / 卧薪尝胆 卧薪尝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