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处之间找我》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 第1章 故人相逢 雨季要来了。 港北的天空一直泛着灰,缀了条深色的尾巴,更是造足了山雨欲来的架势。陈珘坐在沙发椅上,闻声抬起头看向站在落地窗边抽烟的虞磬堂,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调出了当地一家私人医院的监控。从大厅到走廊,甚至是医生办公室,他一个个地往下看,找到标号为三一零六的那一间,陈珘停下来,放大了监控画面。 他们把他接过去了。 笔电右下角的时间闪了闪,跳成六点整。过了两分钟,虞磬堂的手机打进一支电话,对面的人告诉他,刚刚江鹤岐的氧饱和度突然下降,在六点零一分十七秒的时候已经彻底断了气。 还没到早高峰时期,街上人不多,陈珘几乎是一路迎着绿灯把虞磬堂送到了医院。雨下不下来的时候天气总是闷热,即使医院里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虞磬堂还是觉得不舒服,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拢着眉像是极为不耐,电梯边的显示屏上的数字掉到三就停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动,成了让他的情绪走向败坏的另一种推动力。 进了大厅以后陈珘便与他分开,去找闻讯赶来的高层干部一同商榷,做好后事的安排。他没在留在一楼的干部中看到江鹤岐的左右手,也就知道他们仍然待在病房里,这对虞磬堂来说不是好事。陈珘皱了皱眉,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给虞磬堂发过去一条提醒的短讯。 虞磬堂没看到,这时候他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了。 九几年的时候,港北市很穷,除了中心城区那块巴掌大的地,几乎没有什么热闹的商业街。千禧年初突然跳出了个江鹤岐,一手牵起港北市的走私网,明面上还扯了张遮羞布挡着,两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全市的经济提高了百分之一百三十七,成为当地最有名的成功人士。 这之后他一路走上坡路,明升暗降地把自己的心腹移植到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偌大个港北市,已经成了江鹤岐说一不二的地方。因为北边的山阻隔了道路,再加上江鹤岐手越伸越长,底下滋养着的寄生虫能串起一张贯穿全国的蜘蛛网,科研部牵头开发的第五代监察系统没能覆盖到港北,使得当地的犯罪率一度创下新高,不断往上窜,更是个只认黑不认白的颠倒社会。 生意做得越大,副作用也越大。 江鹤岐到底只是个人,去掉所有,他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也有生老病死,挨了枪子儿还是得靠医生,唯一有所不同的,他比一般人的权力更大,能够调动全市乃至于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为给自己续命而服务。 只是这样一支优秀的队伍,仍然没能把他从必死的路上拉回来。 所有人都认为江鹤岐不会死,因此准备了很久的备用方案迟迟没有更新,已经积了灰,再翻出来时,里面提到的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只有一条还没变,必须执行,就是把江鹤岐送到国外去留学的独子接回港北。 这一次他叫江慈禄。虞磬堂想。 江慈禄在国外学的不是经商管理,也没人教过他黑道是什么。他六岁搬过去,住在一条很僻静的街道边上,接触的人里除了同学、老师,就只有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保姆。他活在一个和港北全然不同的象牙塔里,被高高捧起,小心翼翼地养了十几年,终于要在这一天被迫摔下来,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算计的是江鹤岐的亲生儿子。 病房外站了很多人,谁也没有胆量往房间里走一步。虞磬堂又站了几分钟,确认身上一点烟味儿都没有了才迈开腿。几乎是在他动的同一时刻,杵在病床边的两个人就同时回过头来看他,瞳孔皆是深邃的黑,望不到底,平白无故就给人一种压抑感,把他们身上那股子很浓的杀气又渲染得重了些。看清进来的是虞磬堂后,其中一个人皱起了眉,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坐在椅子上的江慈禄。 虞磬堂。他说,你已经被除名了。 在港北,被江鹤岐亲手除名的人不多,能活下来的也是寥寥无几,虞磬堂很不凑巧地就是其中之一,这很大程度得益于陈珘在其中的周旋,但也是江鹤岐对他能力的忌惮。 和江鹤岐一样,他也是突然出现在港北的。按理说没有背景的人留在这儿,不是沦为贫民窟里的蚂蚁,就是做一个毫无尊严可言的劳工,但虞磬堂却一路平步青云,成为了江鹤岐的左膀右臂。要是他没犯错刚刚说话的人眼角狠狠一跳,脸上的戾气重了些。 如果如今虞磬堂仍然站在和江鹤岐几乎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江慈禄在他手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操纵的扯线木偶。挟天子以令诸侯,倒是个好办法。 虞磬堂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病房里的空气比外面还要闷,笼着一层呛人的消毒水味儿,把他本就快要褪干净的耐心逼得所剩无几。他往里走了几步,绕过挡在椅子前的人,嘴唇很薄,带着点冷意,朝江慈禄伸出手。 以后,我负责教你怎么管你爸爸留下来的东西。 葬礼的排场做得很大,来的人除了组织里的成员,也有一些实际上与江鹤岐处于对立面的竞争对手。港北可以养活一个江鹤岐,也可以成为很多个江鹤岐的温床,只是最大的毒株侵占了所有养分,导致剩下的那些全都营养不良,只有在江鹤岐倒下的时候,他们才敢跳出来试探。 暗网上关于江鹤岐的死因有很多猜测,没人知道他其实死于最常见的疾病,亲自验证了就算走得再高,也搏不过天命不是算命瞎子拿来糊弄他的假话。 江慈禄个子不高,很容易就被淹没在人群中,干净得几乎要成为一种错误,是误闯进狼群的羔羊,因为太过于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枪杆底下的猎物。虞磬堂小声和他介绍每一个走进来的人的身份,江慈禄起初毫无反应,过了很久才会轻轻地点头,对前来祭拜的人鞠躬致意。 暴雨姗姗来迟,淋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最终促使这场浩浩荡荡、被挂上港北日报头版头条的葬礼提前结束。虞磬堂找陈珘要了雨衣,拎着江慈禄的手臂要帮他穿。江慈禄很乖地站在原地任他摆弄,直到雨衣穿好了,虞磬堂弯腰去捡起摔到地上的伞,他才哑着嗓子开口。 他为什么选你来教我。 因为我欠他一些东西。虞磬堂把伞撑开,把江慈禄往自己这儿拽了点,抬头示意陈珘去开车,补充道,我这算是还人情了。 是吗。江慈禄喃喃说。虞磬堂护着他上了车,把暖气开得很足,江慈禄也不是体质很差的人,可他缩在后座上,还是觉得头晕眼花。他把帽子拨下来,贴着车窗急促地喘息,一手还在用力地扒着车门,想要打开它。 虞磬堂看见,伸手去捉他的胳膊,江慈禄力气不足他,也不会讨巧,一下子就软了手臂被人扯了过去。虞磬堂垂下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想干什么? 我还没学会弹钢琴。江慈禄半闭着眼睛,手指抖得厉害,又不是因为害怕,他的心情其实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一定要说的话,就像一个还没吹起来就被人丢弃的气球,只是觉得可惜,琴谱还扔在家里。 回头我找人教你,琴谱可以叫那边寄过来。虞磬堂摸了摸他的额头,让陈珘把温度调高了些,看了他很久,说,你学什么都很快。 陈珘正好把车速放慢了,抬头看对面的交通灯,闻言往后视镜那儿瞟了一眼,对上虞磬堂意味不明的视线,很快又转去留意着路况。 虞磬堂把江慈禄送回江宅,盯着他拿着干毛巾擦头发,乖乖地喝了姜茶,才松口让阿姨送江慈禄上楼休息。陈珘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一点也没有自己是客人的自觉,等虞磬堂从楼梯口过来了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打算怎么教他? 江家底下还有几个年纪比江慈禄小的孩子,其中一个这会儿正留在家里玩,开着电视又吵又闹,虞磬堂听着头疼,干脆对陈珘的问题置之不理。 要是你怎么学的就怎么教陈珘嗤笑一声,似乎自己都觉得这个假设不切实际,我觉得你舍不得。 虞磬堂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换了个话题说:今天来了几个不该来的人。 你是说李泱那边的人?陈珘的动作顿住,他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江鹤岐之前杀了他全家,这家伙心思不正,早晚会把这口气出了,没了老子就只能盯着儿子。你不是很清楚吗。 虞磬堂眼神很沉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盯紧一点,有问题通知我。 好吧,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陈珘收起笔电站了起来,正好管家送了茶过来,他笑着婉拒了,茶是好茶,我下次再喝。只是劳烦您多看着点江慈禄,这孩子一回国就遇上这么些事,怕是吓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余光端详虞磬堂的表情,也不管这人剜了自己多少眼,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才走。虞磬堂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江慈禄该洗完澡了才上楼,刻意放轻了脚步。 江慈禄的房间选的是走廊中间的一间,两边都有空屋子,一间是留给虞磬堂留下来过夜用的,另一间则做了书房,里头一个旋梯直通顶层的露台,和江慈禄在国外时住的书房陈设很像。虞磬堂走到房门口,扭了下门把,发现门锁紧了,就敲门叫江慈禄开门。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江慈禄低着头打开门,肩膀上还搭着条毛巾。 为什么锁门? 有人半夜要闯进来怎么办?江慈禄认真地看着他,他做那么多事,仇人很多吧,我还想先学完了钢琴再替他还债,所以锁门了。 不是替他还债。虞磬堂叹了口气,把毛巾拿起来盖在他头发上,狠劲揉了一把,慈禄,你本来就要接触这些,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江宅外面有人看着,很安全,你锁门的话,他们有急事不好找你,知道吗? 哦。江慈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如果他不死,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来教我这些,我就一直生活在国外了? 嗯。虞磬堂把毛巾拿了下来,推着江慈禄的肩膀让他转过去,不看他的眼睛,明天还有很多事情,你早点休息。 事实上,江鹤岐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在提醒他早点去接江慈禄,如果不方便接回港北,就留在那里教他,至少不能让江慈禄做个傻子。但虞磬堂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拖不下去了,才肯出手,执意要让江慈禄多过一年的快活日子似的。 虞磬堂关了门下楼,管家便拿着他的外套走过来:虞先生,您要留下来吗? 摁在沙发背上的手往下一沉,虞磬堂从管家手里接过外套,摇了摇头。他撑起伞,头也不回地闯进雨里。 第2章 乏善可陈 意料之中的内斗几乎是紧挨着葬礼结束的时间来的,江慈禄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根本不可能也拿不动江鹤岐留下来的那些利益集团,而虞磬堂更是早就被除名,甚至没有资格掺和这片浑水。 他们闹得水深火热的时候,虞磬堂提早布下来的局已经开始运作,别人忙着争权夺位,他反倒领着江慈禄到港北的一处旅游胜地去放松,专门挑了一家配有钢琴的酒店。 陈珘猜得不错,他没有按当初别人教自己的方式来教江慈禄,因为那太直接也太狠,放在江慈禄面前就是残酷,会吓着这小孩儿。 他采取了一种很缓和的教学手段,叫江慈禄习惯握枪,习惯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在厉风中奔跑。甚至于,习惯杀人。 也许是从没做过这种事而感到新奇,亦或者是虞磬堂的方式的确非常温和,江慈禄对此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排斥。 他穿卡通卫衣,搭配休闲鞋,凌晨起来操练,绕着林道跑步,戴护目镜的动作熟练非常,把指尖的茧磨到虎口上也有。 子弹有没有打穿靶心不是他在意的事,他真正在乎的是虞磬堂说好要帮他把那本琴谱寄回来,但他一直没收到。和虞磬堂相处久了,他发现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耐心,多说两句话就会变得暴躁,但对他的死缠烂打攻势总是毫无抵抗力,每次不管开头多么坚定地拒绝,到最后都会无可奈何地答应他的要求。 琴谱寄到宅子那边了,我们回头再拿。虞磬堂说,你现在也练不了那么久,回去以后用习惯的琴,不是更好吗? 江慈禄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下一秒就被忍无可忍的虞磬堂按着肩膀拉去练射击。虞磬堂用的劲儿有点大,江慈禄觉得痛,就笑着要躲,嘴唇不经意间撞上了他的肩头,咬进去一股烟味儿,江慈禄捏着鼻子冲他摆了个鬼脸,转身跑走了。 虞磬堂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也皱着眉退开。他把外套脱了挂在旁边的栏杆上,朝着江慈禄走过去。 就像很多年前,他浸泡在逐渐坠落的日光里,走在地平线上,要穿过涨潮的海水,去拥抱海与沙滩的交界线边缘处站着的人。 半枚夕阳落在海面上,浇出一片火红的云,那红一直蔓延到虞磬堂眼底,熄灭成一小捧苗,慢慢淡了下去。 只是那时候那人不叫江慈禄。 他是江左书。 他干净的、从未死过的江左书。 虞磬堂对港北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已经绝版的书,哪里的饭店比那些招牌很大的要更好吃,哪里虽然并不知名,却有着不输知名景点的景色。 江左书十七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又不能随随便便离开港北,就让虞磬堂带着他到处跑,隔段时间就要换个地方,还不能重样,否则就要发脾气,虞磬堂不得不通宵查资料,才能在第二天带江左书出去的时候不至于让他失望。 后来的江左书换了很多个不同的名字,性格上也有些细微的变化,这一点却从未变过,而虞磬堂拿着已经去过的地方的名单,变相地哄骗他,江左书竟也未曾怀疑过。 某种意义上,他也不可能去怀疑。在他的记忆里,那些地方是没有去过的,是新鲜的,每一次奔赴都能收获新的惊喜。他是满怀热忱的旅客,在不同的地方邂逅同一个向导。 虞磬堂偶尔会觉得,这样也很好。 即使他的名字不再是江左书了,可他的灵魂一直在那儿,本质上,他永远是那个纯粹的江左书。 然而镜花水月,终究只是几缕虚无缥缈的影子。 风一吹,也就散了。 虞磬堂,李泱不见了。别在耳朵上的无线耳机突然响了起来,陈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连带着江鹤岐的左右手,同时失踪了。他们很可能在找江慈禄,你要注意。 虞磬堂眯了眯眼,按着耳机抬头往四周望了一圈:江慈禄! 场上的靶子还在那儿,但江慈禄不在。 虞磬堂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他稳了稳心神,让陈珘继续定位李泱,切了通讯给江慈禄打电话,是占线。再打,直接变成了关机。虞磬堂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和陈珘说明情况,抵在屏幕上的手竟有些抖。 第五次了。他对自己说。第五次了,你应该很熟练了,不可能失败。 可他转过身,依然看不到江慈禄。 这是个很偏僻的草场,最近的民宿在一公里以外,江慈禄小跑着找到一个自动售卖机,刚拿出手机打算扫码,忽然听见些什么声音,回头的时候又只能看见不远处被风拉扯撕裂的树木。手指撑在自动售卖机上,江慈禄给虞磬堂打了个电话,刚拨出去几秒钟,人就挺着脊背站直了。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2) 李泱嘴里含着块糖,一手拧着他的胳膊,黑洞洞的枪口抵上脊梁,把他压着往前推了两步。他额头上出了点汗,但手是稳的,不见半分松懈。李泱把嘴里的糖咬碎了,笑起来:江左书,好久不见。 我挺想你的。他弯下腰,贴着江慈禄的耳朵说,你大概是一点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我不叫江左书。江慈禄背对着他,声线很平,好像站在他身后的人对他毫无威胁似的。 我想起来了,这一次你叫江慈禄对不对?李泱勾着扳机的位置把枪打了个转,用枪口敲了敲江慈禄的肩膀,换汤不换药。看来虞磬堂还是太蠢,否则他不会再让你做江鹤岐的儿子。这么多次了,我都累了。 江慈禄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熄了屏的手机,一言不发。 你爸爸有两个左右手,我花了点力气请他们帮我做事,解决掉虞磬堂带来的打手,现在这附近都没什么人了,也没人联系的上你,等到明天,暗网上就会传出江慈禄不幸身亡的消息。李泱收了枪,按在江慈禄胳膊上的手却没停,从上顺到下,忽然掐着他的手腕,用了狠劲,直接废了江慈禄的右手。 江慈禄咬着牙闷哼一声,冷汗流进眼睛里,让他觉得酸胀不堪,不得不半眯着眼来缓解,从李泱的角度看过去,他就像是要睡着了一样。耳鸣太严重,江慈禄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泱的动作上,如此才能勉力从晕眩感中挣脱出来。 江慈禄。李泱很是满意地看着他吃痛的表情,用一种蛊惑人心的语气说,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虞磬堂带着江慈禄做甩手掌柜,却不可能全然脱身,有些事情陈珘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就会找过来和他面谈。酒店顶层套房里有个小花园,陈珘和虞磬堂确认完细节,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小花园里看琴谱的江慈禄,梦游似的说:江左书的祭日快到了。 我知道。虞磬堂沉着眉,那一天你帮我看着他。 江左书是谁? 江慈禄拿着看了一半的琴谱过来,歪着头看向虞磬堂。他的眼神很纯粹,却无端让虞磬堂觉得心慌,他避开江慈禄的视线,捻了下指尖,含糊地说:一个朋友。 是我不能认识的人?江慈禄像是有些生气了,虞磬堂的态度很清楚,明显就是不想告诉他,明明以前不管他问什么都会一一解释的人,现在却遮遮掩掩,试图模糊揭过。江慈禄隐约有种直觉,这个人对虞磬堂来说很特殊,特殊到他无权知道。他拧着眉,把琴谱都捏皱了,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吧,把人弄生气了。陈珘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虞磬堂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一下。 车开上跨江大桥,陈珘按掉虞磬堂的电话,把手套戴上。连续的橙色暴雨警告让这条贯穿港北市的江面水位上涨了不少,江水在桥体下翻滚着,陈珘别开目光,提着一个有些小的防水袋子,逆着风,从车上走下去。车灯还在亮,红的蓝的交错,描摹出一副油彩画。 虞磬堂已经穿过草场,他手里拿着刚刚上好膛的枪,子弹不多,所以每一发都必须正中靶心。不远处停了一辆车,车牌被摘了,但他认得那是江鹤岐送给他的一把手的新年礼物。虞磬堂坦坦荡荡地站在车里面的人的射程里,抬起手腕,像他教江慈禄的那样,瞄准、射击。 江慈禄的手很干净。不该拿枪。听见子弹嵌进皮肉的声音后,他模糊地想。 虞磬堂走得很快,然而在他距离江慈禄所在的位置仅剩下几百米时,前方突然炸开一朵赤红的热云,虞磬堂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他掀到了地上,紧接着而来的热浪几乎要点燃空气。 江慈禄! 我不喜欢听故事。江慈禄拽着李泱的衣领,把他扔到地上拖着往前走,从额头到下巴上都是血,混着草茬和泥污。他喘了口气,被硝烟味儿呛的直咳嗽,但还是用力地拖拽着李泱,海一样的瞳孔里只有正翻滚着的红色,特别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 什么江左书,他没听懂李泱那堆逻辑混乱的话是在说什么,只捋清楚了一条,那就是他和江左书八成长得很像,李泱才会认错。原本就积压在胸腔里的怒气一下子涨到了极点,江慈禄没等李泱反应过来,直接用还能动的左手抢了他的枪,贴着他的大腿,毫不犹豫地让子弹穿透大动脉,迸出来的血液瞬间就溅湿了他的袖子。 李泱怒骂一声,膝盖一弯用力地撞了一下他还痛着的右手,抓着江慈禄的头发把他摁到地上,用最原始也粗暴的方式击打他的头部。江慈禄呛了满嘴的血和泥,心情愈发差劲,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动起手来都是带着戾气的。李泱痛得厉害,逐渐落于下风,忽然大笑起来,不知道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什么,踩着江慈禄的右手,没有丝毫迟疑地按了下去。 爆炸来得太快,江慈禄身上全是冷汗和血。他扑倒在地上,情急之下把李泱拽了起来替自己挡爆炸的气浪。李泱不停地咳血,身上的衣服都烂了。江慈禄爬起来,吐出一口血,咬着牙拖拽起李泱往外走。 他好像听到了谁在叫自己。 江慈禄重心不稳地晃了两下,还没腾出脑子来思考那个人是谁,就已经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第3章 Low Mist Var.2 陈珘把防水袋放到栏杆上,用胳膊肘压着,等虞磬堂打电话过来。他们已经重复过类似的行动整整五次,陈珘早就熟练非常,不用虞磬堂开口,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然而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要这样的默契。 虞磬堂看到江慈禄的时候差点腿一软跪到地上,他绷着脊背把江慈禄背了起来,手心很快就湿了,摸到大片的血,不知道是江慈禄自己的还是李泱的。虞磬堂的眼睛发红,又把江慈禄放下来,改为抱着他。江慈禄的右手脱臼的时间太长,再加上李泱刚刚一直盯着这只手施力,上面满是青青紫紫的伤痕,虞磬堂甚至不敢看。他咬着牙把江慈禄的外套捡了起来披在他身上,遮掩掉那些流着血的伤口。 江慈禄的意识很浅薄,失血量太大,他嘴唇发白,连对疼痛的感知力度都下降了不少,闭着眼睛时眼睑也在发抖,是痛极了而不自知,只下意识地往虞磬堂怀里缩。这里距离市区很远,哪怕调直升机过来接,最快也要一刻钟,那对江慈禄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他本身凝血功能就有问题,如果不尽快赶到医院,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身后爆炸的余烬还在空中沉浮,虞磬堂腾出一只手按着江慈禄腹部的伤口,勉力忽略掉指腹温热的触感,从指间渗出来的血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眼底,刺的虞磬堂快要压不住心里那团火。这愤怒既有对李泱的,也有对他自己的。 都这么多回了,他还是救不了江左书。 虞磬堂忽然停下来,他抱着江慈禄,漫无边际地想,他这一次,是不是不应该再试了。 不再折腾江左书,也放过他自己。 磬堂。陈珘的声音响起来,我已经到桥上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虞磬堂恍若未闻。他慢慢地跌坐下去,弯着腰,手臂发起抖来,眼眶红得像火烫过,脑子里很多种不同的想法在交错,大量画面走马灯似的闪过,压迫着他的神经。手背青筋凸起,虞磬堂正要开口,怀里的江慈禄倏地动了动,艰难地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胸膛。 我和那个江左书长的、很像吗。江慈禄喘着气,感觉喉咙里塞满了血沫,让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起来,每一个字都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他死了,你看到我会不会很难受。 虞磬堂收紧了手臂,想让他不要再说话,省点力气下来,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那你以后就不要教我了。江慈禄闭上眼,不想让你难受。 爆炸的动静很大,周遭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虞磬堂闭上眼,说好。江慈禄已经蜷缩在他怀里,对他的回答一点反应都没有。虞磬堂俯下身,极其温柔地亲吻他铺满了血痕的脸,接着便抬起手,按住了耳机:开始吧。 陈珘愣了一下,关掉通讯,叹了口气。他拿起防水袋子,从里面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本,撕下其中一张纸后翻身站到栏杆上面,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厚重的积云,张开手心,打着了手里的打火机。跳跃着的火苗吻上纸的边缘,整张纸很快在须臾间烧成了灰,尽数落到了桥底下的江水里。 他闭上眼,对着耳机敲了两下,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手揣在兜里,走向桥的另一端。 三月十一日,港北郊区发生一起爆炸事故,原因尚未查明。目前已知伤亡人数,零。 哎慈禄,你爸又上报纸了。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手指在平板上滑了两下,调出一则新闻,拉了江慈禄过来看,好厉害啊,经济报告会上的大红人呢。 反正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次。江慈禄撇了撇嘴,拎起书包要走,我家里人来接了,先走了。 因为江慈禄不想太张扬,家里派来接他的车都挑的是很普通的那类,江慈禄挎着包出去,一拉开车门就看见后座上坐了个人,脸顿时拉了下来,哐当一下关上了后车门,走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了。 司机笑了笑:虞先生您看,还和您怄气呢。 虞磬堂摇了摇头:小孩子脾性。 我这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合理权力而努力着好吗?江慈禄抱着包,耷拉着眉眼反驳,谁让他不准我假期出门旅游,拿着我爸的鸡毛当令箭,就是独裁! 港北这段时间不安生,虞先生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司机安慰他,下次有机会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江慈禄还是和虞磬堂僵着,不肯理人,一到家了就上楼,刻意做给人看似的把门摔上了,再反锁。 陈珘在客厅里坐客,正逗着江慈禄的一个妹妹玩,小朋友才三四岁,话都说不清楚,被他逗的咯咯直笑。虞磬堂面色黑得要命,不发一言地坐在沙发上,拧了落地灯开始看手里的资料。 他脾气是越来越大了。陈珘给了小姑娘一个洋娃娃,让阿姨把人抱走了,笑虞磬堂说,我看你迟早有一天是要一点也治不了的。 虞磬堂把资料往后翻了一页,磨着牙叹气:算了,哄也哄不住。 我查过了,李泱还在港口当验货的,暂时没和江鹤岐牵连上。陈珘静了一会儿,摇出铁盒子里的一根烟,也不点着,就用牙齿咬着,吸那点淡淡的味道,他背后也没有李家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孤儿。 虞磬堂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看来这次运气还挺好。 你都快成乐观派了吧,只看结果。陈珘斜睨他一眼,话中有话,纸是撕不尽的,痛苦的只有你自己。他这次连名字都没变,要是再来一次,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控制不住就麻烦了。 之前李泱怎么会和江慈禄说他的事情?虞磬堂不是很想说这种事,便顾左右而言他地换了话茬,表情有些凝重,按理说他不会记得。 他一开始的确是不记得的,只是差一个触发点,毕竟在扭转江左书的命运的时候,你也凑巧扭转了他的,所以一旦这个触发点被碰了,他就会想起来。江鹤岐的死亡就是这个触发点。陈珘垂下眼,上一次,江鹤岐死得太快了。 虞磬堂沉默下来。他又翻了几页资料,终究是沉不下心来看,就放下东西上楼。陈珘笑着看向正拿着洋娃娃坐在地毯上的小姑娘,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你看这叔叔,多口是心非,装得那么气定神闲,最后还不是要哄。 小姑娘歪了歪头,似懂非懂,拍着手直笑。 慈禄,开门。虞磬堂敲了敲门,耐着性子说,钢琴在书房里,你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怎么练琴。 不练了!江慈禄吼他,练了有什么用,又没人听。除了上课,你都不让我出去,这跟监禁有什么区别? 虞磬堂把手放下来,没再敲,也不做声。江慈禄等了一会儿,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心情也就好了一些,踩着拖鞋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条缝,朝走廊上望了望,见没人才大胆地往外走,想偷偷溜到书房去。 慈禄。虞磬堂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把他一系列小动作都收进眼底,有些无奈,这个假期我有事,不能带你出去,下次找时间再去,好吗? 虞磬堂的态度太好,江慈禄一时之间都忘了发脾气,想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虞磬堂松了口气,见他只穿了条短袖就在开了空调的屋子里走,忍不住要去拉江慈禄的胳膊把他拽回去添衣服。手还没碰到人,江慈禄倏地开口:你要去做什么? 你爸爸有个生意,让我和他一起去谈。虞磬堂犹豫了一下,说,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哦。江慈禄低下头,一手摁在门把上,极小声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去见江左书呢。 虞磬堂猛地抬起眼,几乎是在瞪着他。 你怎么知道江左书? 江慈禄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心里刚偃旗息鼓的火苗子又有要燃起来的势头,语气里不免夹杂了些怒气:我在你的笔记本里看到的,那天我弹琴弹到一半,发现你睡着了,旁边的本子摊着,我就看到了。他的声音低下去,掺了些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像是委屈,又像是不满,写了一页纸,是谁啊? 虞磬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碰到江慈禄的发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后脖子,温声说:对不起,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没想到你会提到他。江左书是我的家人。 你不是一个人吗?江慈禄被他哄开心了,好奇心又升上来,扒着人的胳膊追问,我爸说你是孤身一人到港北来的。 他不在港北。虞磬堂捉着他后脖子上的那块皮,和江慈禄直视,眼神温柔得像泡在了蜜罐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平常见不到,偶尔会记起,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我爸让你照顾我,你不方便离开港北?江慈禄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我可以一直待在书房里练琴,不出门,这样想他的时候,你就可以偷偷离开港北,去见他。放心,我绝对不会告状。 虞磬堂失笑,揉了把他的头发,把人往房间里带:还说呢,都不知道穿件外套,感冒了怎么办,就你这照顾自己的能力,我还真不放心走。 什么啊,大夏天的谁穿外套我不要穿这件!太丑了虞磬堂! 不打算解释原理!!能接受再看>< 第4章 空白 虞磬堂一大早就出了门,天刚擦亮,江慈禄翻了个身,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启动引擎的声音。他闭了闭眼,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陈珘充当虞磬堂的司机,犯了烟瘾,就开着车窗抽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间或轻轻敲一下,开着电台放歌。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3) 陈珘。 嫌我吵了?陈珘笑笑,把电台关了,江左书以前那么吵,也不见你骂他。哎,我这算是白搭了。 他把车停进停车位,打了个电话给江鹤岐身边的保镖,冲虞磬堂点了点头:江鹤岐到了,正在下楼。 虞磬堂开了一半的车窗,闭着眼小憩。不远处的大楼就是江家的总部,也是江鹤岐手下那个利益集团的中端枢纽,保安系统用的是世界领先的级别,所有跟在江鹤岐身边的人全是他精心挑选的好手。想暗杀江鹤岐的人不少,却都没上到过二层。 感应门拉开,江鹤岐穿着身黑西装从里面出来,陈珘从窗口探出头冲他招了下手,嘴里还咬着烟,全然没有对江鹤岐的忌惮,看着随意极了。江鹤岐也不恼,收了手机走过去。与此同时,一个抱着小孩子的中年女性正要把车门关上。 轰 陈珘反应极快,迅速缩回车里面,嘴里骂了一句,猛地一下踩下油门,车尾巴拐了一个很大的弯向外冲,漂移似的挨着乱飞的枪子儿,刹在离江鹤岐有几米的石柱后面。江鹤岐那边全是烟尘和烧着的火,车开不过去,最近也只能停在这里。陈珘从车座底下翻出一把冲锋枪,还没说话,外面的人已经对准车身开始扫射,子弹打在防弹的表层上噼里啪啦地响。 江鹤岐!陈珘一边喊一边开车门,从车上滚了下去,背靠着石柱装子弹,操,要是再死了我就把你这栋楼给炸了。虞磬堂! 虞磬堂蹲在车后面,试图找出对方的人手藏在烟雾中的哪一个方位,但子弹射出来的轨道太乱,明显是在刻意扰乱他的视线。大楼里的警报响了,已经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虞磬堂咬了咬牙,单手拿枪对准一团模糊的前方射击,大声喊:救江鹤岐! 敢在中端枢纽大楼门口搞爆炸,说明对方叫来的是一堆不要命的亡命徒,不怕杀人也不怕被杀。不知道江鹤岐的情况,多花一秒都是浪费。虞磬堂吸了一喉咙的浓烟,嗓子呛得发哑。 他从车后面站起来,让陈珘掩护自己往爆炸点走,连子弹射出去的气浪都感受不到了,滚烫的热浪攀附在他皮肤上,穿过表层往血肉里钻,延迟了他的反应,子弹嵌进肉里半分钟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打中了大腿,所幸对方也瞄不准,没有打进大动脉。 虞磬堂凭着印象走到大门口附近的台阶边上,看清躺在地上的几个人。千钧一发的时候,江鹤岐被一个保镖护着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力,只让爆炸的碎片划伤了皮,头晕脑胀地趴在地上。虞磬堂弯着腰走过去捞他的胳膊,确认这人还没死才把他带起来扶着,喘着气环视了一圈周遭。烟没散尽,他不知道这附近有几个亡命徒。 伤口处流出来的血已经浸湿了他的西装裤,枪声停滞的这十几秒,虞磬堂就好像拿一根针吊起了自己的神经,稍有风吹草动他都会迅速开枪。陈珘数了一下剩余的子弹,咬住牙,勉强站起身,刚刚爆炸的地方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冲天的热浪震的空气都在发颤。阮抉扶着石柱站住,忍着烟雾钻进口鼻的不适大声喊:虞磬堂! 几乎是在第二次爆炸发生的一刹那,对方找到了江鹤岐所在的位置,集中火力喂出一颗颗子弹,虞磬堂压着江鹤岐的肩膀趴在地上,耳畔除了嗡嗡的杂音就只有子弹射进墙面的声音。他半趴着把枪举起来,对准子弹发出的位置摁下扳机,胳膊上兀地一痛,虞磬堂几乎要握不住枪。 有狙击手。江鹤岐的背上也被打进去一枪,咳着血抓住了虞磬堂的手,三点钟。 虞磬堂忍着痛,快速调转方向照着江鹤岐说的位置开枪。还没松下一口气,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叫他心口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下子窜到了头顶。 他蹲在水泥地上,警惕地盯着周遭的环境,从内层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按下了接通键,对面的声音很嘈杂,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人声:虞先生,慈禄慈禄他听到爆炸的声音,非说要出去,我们让他等司机来,结果刚刚看监控,发现他自己出去了。抱歉,今天当值的保安就那几分钟没注意,谁知道他就 调监控,看他往哪里走了。虞磬堂喘了口气,眯起眼,他有没有带手机,穿的什么衣服。 没带手机,穿的是黑色的那件,上面有很多卡通图案。 那件衣服上的追踪器编号是十一,陈珘的电脑在我的房间,你们打开之后不用管密码,直接输十一,然后按键盘右上处最边上的按键,系统会自动进入紧急状态,看到他的定位以后马上告诉我。虞磬堂看了一眼江鹤岐,扔过去一把手枪,没死的话直接开枪。 慈禄是不是知道我们出事了。江鹤岐背靠着他喘气,按他的脾气,肯定跑出来了吧。 虞磬堂摁着扳机,没说话。他听到不远处有枪声,知道是江鹤岐的人手赶了过来,说:你的人在前面帮忙,我送你进去。 查到了!定位在平海街上!耳机里又传来声音,虞磬堂抓着江鹤岐的手臂,皱着眉听,爆炸点附近都封路了,平海街上围了很多人,慈禄可能是过不去。 我知道了。虞磬堂沉下心来,引着江鹤岐往大楼里退。大概是对方的人都被拖住,一路上只碰到了一个亡命徒,还算是有惊无险。 虞磬堂随手扎了块布来止血,看了一眼江鹤岐:我去找江慈禄,你的医生什么时候到? 很不凑巧,他今天在车站等我。江鹤岐笑了笑,牵动到伤口,表情便显得狰狞,你去吧,我死不了。 虞磬堂没有犹豫,转身从大楼的另一个出口走了出去。他把通讯切到和陈珘的,说:你们那边怎么样? 江鹤岐仇人可真多。陈珘吐出一口烟,不过亡命徒哪有那么好请,来的人不多,要是没有那两次爆炸,不至于这么狼狈。 你跟进江鹤岐,要确认他身上的伤没事。虞磬堂说,江慈禄从家里跑出来了,我要先去找他。 嗯?这小朋友胆子挺大嘛。陈珘耸耸肩,祝你一路顺风。 通讯被突然切断,电流音刺的虞磬堂耳朵疼。他皱了下眉,避开围观的人多的地方走到平海街。他穿的衣服是深色的,血蹭在上面并不扎眼,除开脸上那些灰,虞磬堂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江慈禄想找条小路穿过去,人刚走进巷子里,猛地被人拽了手腕往后一拉,江慈禄条件反射地要挣出来,眼尖地看清来人是虞磬堂,毫无预兆地,眼眶瞬间就红了。 江慈禄狠狠地盯着他:不是谈生意吗,为什么会有爆炸? 虞磬堂背靠在墙壁上,用还算干净的那只手蹭了蹭他的鬓角:你答应我不出门的。 我没顾上这个,再说人都盯着你们去了,哪有人寻我仇!江慈禄的声音尖锐起来,凶狠的表皮下藏着后怕。天知道他听到爆炸声后有多忐忑不安,生怕江鹤岐和虞磬堂中的哪一个就这么被炸死了,一时间浑浑噩噩,不管不顾地就跑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书。虞磬堂看着他又气又怕的样子,心里软下去一块,伸手把人捞了过来,勒着江慈禄的腰抱着,用的劲儿太大,江慈禄甚至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可他不敢挣动,虞磬堂像是魔怔了似的,一直在他耳边喃喃着同一句话。 小书是谁,江左书吗,为什么要对他道歉呢,还这么难过。江慈禄抿着嘴抬起手,绕到虞磬堂的背后,轻轻拍了拍,极小声地说:没关系。 没关系江左书背对着虞磬堂站着,手里还拎了把枪,他把枪口朝下杵进沙里来维持站立的姿势,流着血的胳膊一直在发抖,我知道你会救我的不管什么时候。 虞磬堂半蹲在沙地上,满目的殷红让他快要发疯,偏偏他因为中枪而失血太多,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左书一步步地往前挪。虞磬堂张了张嘴,难以发声。 江左书把枪抽了出来,猛地抬起。 瞄准、射击。 两道枪声重叠,像是拉直了时间线,在同一毫秒中进行同样的动作。红的白的交错,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海水漫上来也冲不干净,虞磬堂死死地瞪着前方,眼睛一眨也不眨。远方的海鸥还在盘旋,有泪水从他通红的眼角处一点点落了下去。虞磬堂极慢地弯起腰,像强行拉扯一把快要崩断的弓箭,甚至可以听到骨头摩擦的嘎吱声。 陈珘一直站在桥边上,和虞磬堂的通话在半小时前就被迫中断了,他现在对他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只好按照一开始的约定等在原地。桥上风大,因为还在维修期,一辆经过的车都没有,陈珘回过头,看见虞磬堂用外套系了个死结,在背上背了一个人,手撑在栏杆上,几乎是一点点地朝着他爬过来。陈珘愣在原地,看着虞磬堂一步一个血印子,在离他还有两三米的时候轰然倒了下去。 他跑过去把人扶起来,这才发现虞磬堂背着的是江左书。江左书的左手手指断了一根,血已经不流了,断面上黏了很多沙砾,手臂上也有数不尽的伤口,有的甚至翻出了皮肉,表层皮肤和底下的骨肉是脱节的。陈珘深吸一口气,不去看江左书的脸,勉强稳定心神说:虞磬堂,你知道他已经死了吗? 虞磬堂的呼吸很浅,一声不吭。他揪着陈珘的衣领,从他口袋里翻出一个小本子,拿胳膊肘压着一边,发现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气,就把头埋下去,用牙齿咬住纸张的边缘,自上而下地撕下了一张纸。 他的举动太匪夷所思,以至于陈珘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虞磬堂再伸手去拿打火机的时候,他猛地往后一退,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虞磬堂抬起头,他的瞳孔里一片干净,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给我。 你背着他过来的时候虞磬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陈珘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盯着虞磬堂的脸,现在你必须去医院,否则你也会死。 撕下来后要在五分钟内烧干净。虞磬堂小心翼翼地把江左书放下,生怕他磕了碰了似的,即使江左书已经伤痕累累,多一道少一道都没太大区别。他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就那样冷静地看着陈珘,陈珘,把东西给我。 陈珘用手挡住口袋:不可能。 虞磬堂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钟,倏地发力,整个人往前一扑,抓着陈珘的肩膀一起摔到了地上。后脑勺撞上水泥地的后坐力太大,陈珘下意识抬起手去挡自己的头,等他反应过来时,虞磬堂已经拿出了打火机,背对着他点燃了纸,张开手指,让余烬都落了下去。 虞磬堂陈珘半坐在地上,错愕地看着他,你真的疯了。 风吹动碎发,遮住了虞磬堂的视线。他闭上眼,轻轻笑了笑,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像一大片烧着的日光,要把他和江左书一起带走。 最开始,他是江鹤岐请来保护江左书的。江鹤岐上位上得快,得罪了不少人,只有这个一张白纸似的儿子是软肋。虞磬堂的资料在所有人中最为优秀,教他的人是个做事不择手段的杀人犯,后来死在了海上,虞磬堂就自己一个人在港北生存。江鹤岐看中他,也是因为虞磬堂是个浮萍,不会有太多牵绊他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为了江左书不要命。 江鹤岐不让江左书离开港北半步,大多数时间里,江左书都是一个人待在江宅。宅子里的管家也好,阿姨也罢,在他面前都恭恭敬敬的,把他当作江鹤岐的儿子,却不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虞磬堂的存在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惊喜。虞磬堂弹钢琴很厉害,闭着眼睛也能演奏,江左书偏说他也要学,买了琴谱让虞磬堂教自己,甚至说一堆理由劝他带自己出去。虞磬堂总能找到很多冷门但有趣的地方,把他一片灰暗的人生涂抹上光。 那段时间里,江左书每天都在笑。 他从小就学体术,握枪,却没有真正杀过人,只是防身,十三岁以后,江鹤岐也不让他碰道上的人或物,江左书渐渐地都快忘了要怎么开枪。和虞磬堂在一起的日子里,虞磬堂负责维护他的干净,几次遇到血腥的场面,他都会伸手蒙住江左书的眼睛和耳朵。但他学什么都快,记忆的唤醒只需要半秒钟,在把枪口对准对方的同时,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一枪一定会射中,也知道他没法躲开对方的子弹。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和虞磬堂一起弹过钢琴。 没有和他去过港北以外的地方旅游。 没有多听他说几句我爱你。 时间还有很多,可他身上的时间不会再流动了。 从有记忆开始,江左书就不惧怕死亡。 但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想活下去。 只要电影看的多,打戏全是魔幻现实 第5章 局外人 虞磬堂很少会长时间地陷入深度睡眠状态。 他描摹过太多次死亡,整个人的抗压性已经接近极限,极容易反复做噩梦,甚至可能被困在梦中醒不过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始终有什么东西在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掐着他的喉咙,要让他沉到海底。 他看到江左书的脸,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还有他的每一次死亡。他是这场永不落幕的戏剧的局外人,只能在外面看,却不能走进去把身在其中的人抱出来。江慈禄趴在他的病床边,见他簇着眉,就伸手去抚,小声叫虞磬堂的名字,想让他从梦中醒过来。虞磬堂看见背对着他的江左书转过身,笑着晃了一下手里的琴谱,说他终于学会了。 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弹了。 虞磬堂睁开眼。 江慈禄一直守在他床边,刚打着瞌睡睡着,感觉压在自己脸下的手动了动,几乎是立刻弹坐起来,眨着眼睛看向虞磬堂:你渴不渴?饿吗? 没事。虞磬堂捏了一下他的手心,你回去睡。 我睡过了,现在不困。江慈禄拿起一旁的水壶,按了床头的护士铃,我出去打水。 江慈禄打好水,把水壶放下,拍了拍自己的脸,刚出去就看到陈珘和医生一起进了虞磬堂的病房,便自觉地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想起虞磬堂刚刚一直迷迷糊糊在念的名字,就觉得胸口涨的慌,像堵了个什么东西。 你坐这儿干嘛?江鹤岐穿着身病号服,见他坐在门口有些意外,虞磬堂醒了? 爸。江慈禄撑着下巴,闷闷地问,你认识江左书吗? 我不认识。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江鹤岐笑了笑,看你一脸不开心,我还以为是虞磬堂怪你乱跑呢。 哦,好吧,我先进去了。江慈禄不想多说,拎着水壶往病房里走。这时病房里已经只剩下虞磬堂和陈珘两个人了,江慈禄把水壶放下,看了看陈珘,又看了看虞磬堂,犹豫很久,偷偷扯了一下陈珘的衣服,示意他待会儿出来。 陈珘和虞磬堂说了一会儿话,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一眼看到站在窗户边的江慈禄,笑了笑:小少爷,找我有事?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4) 你和虞磬堂是不是认识很多年了?江慈禄谨慎地看了眼紧闭着的病房门,小声说,那你知道江左书是谁吗? 陈珘怔住,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愈发地意味不明。江慈禄被他笑的浑身起鸡皮疙瘩,越说越没底气:我不是不尊重他的隐私,就是好奇,问问 江左书是虞磬堂的伴侣,也是家人、朋友。陈珘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偶然知道的。江慈禄被陈珘的回答打了个七荤八素,心情愉悦指数直线下滑,跌破零点,怪不得他写那么多他的名字。江左书是不想来港北吗? 陈珘搓了下指尖,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含糊地说:嗯,他觉得港北太无聊了。 那虞磬堂为什么要来?还成了我爸的朋友,想走都走不了。 脑海中当初在桥上的画面一闪而过,陈珘只说:机缘巧合吧。 所幸江慈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很快就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病房里。他没想到虞磬堂竟然是有对象的,明明平时也没见他打过电话,说起过江左书。虞磬堂看江慈禄兴致不高,就关上了笔电,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头发:怎么不开心,江鹤岐说你了? 他说我干什么。江慈禄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地看着虞磬堂,一回想起之前虞磬堂抱着他突然晕过去的样子就冷汗直流,半是抱怨半是担心地说,你以后离我爸远点,他仇人太多,会连累你。 虞磬堂笑了笑,调出一部喜剧电影,叫江慈禄拿过去看。江慈禄看了两眼电影的标签,到底没忍住:你和江左书是不是小两口吵架啊?我都没看你和他联系过,还是说你背着我和他煲电话粥? 我哪儿有时间啊。虞磬堂哭笑不得,你从哪儿听来的? 江慈禄想了想,很有底线地没卖掉陈珘,采取沉默是金战术。其实也不用他说,这种事情只能是陈珘说的。虞磬堂在心里把陈珘骂了一通,曲起手指弹了一下江慈禄的额头:陈珘骗你的,就是普通家人,天天管你我就够累的了,哪有空谈恋爱。 是吗?管我哪里累了?江慈禄被戳中痛点,瞬间满血复活,我每天上完课就回家,你说不出门就不出门,假期也窝在房间里,你还嫌弃我? 错了错了,你最省心。虞磬堂心说这都什么事,连忙认输。江慈禄狠狠剜了他一眼,抱着笔电坐到沙发上看电影去了,决心再也不要理虞磬堂。 虞磬堂的伤势比江鹤岐重,住了小半个月的医院,江慈禄每天下了课就到医院来陪他,也只是让病房里活气更重些,他跟虞磬堂赌气,不肯和人讲话,自己抱着书和电脑做事情,把虞磬堂当空气,也不知道每天这么跑来是做什么。陈珘作为半个罪魁祸首,一直看热闹,都不帮虞磬堂说句话,以至于出院的时候虞磬堂都不允许他来接。 伤好是好了,多少还是会痛的,江慈禄怕他路走多了腿疼,就握着他的手腕在路边等司机把车开过来,一手还拿着手机打游戏。 慈禄。虞磬堂有些无奈,就着这个姿势用指尖轻轻蹭了蹭江慈禄的手心,讨好似的,都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呢? 江慈禄关掉手机,眼观鼻鼻观口地注视着马路,虞磬堂坚持不懈,屡败屡战,一直跟他絮絮叨叨地讲话,吵的江慈禄受不了,丢盔卸甲地认输:行了,我不生气了,你少说点话。 虞磬堂笑了笑,忽然想起些什么,看着逐渐靠近的车,说:过几天我伤养好了,就带你去旅游。 不着急。江慈禄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嘴上还在装不在意,反正有的是时间。 是啊,有的是时间。虞磬堂垂下眼,没说什么,拉开车门让江慈禄先上去,自己正要弯腰,兀地停下来,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他皱了皱眉,对着耳机敲了三下,进了车。 江鹤岐这次住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倒查出了不少小毛病,都还在萌芽期,现在治疗的话以后就不会拖成大问题,也算是因祸得福。江鹤岐每天住在私人医院里做治疗,生意上的事就三分之二分给了自己的左右手,三分之一交给了虞磬堂,自己只在幕后做个签字的。虞磬堂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一边处理公务一边陪江慈禄看电影。这家伙一点也不体谅他,看得开心了还要抓着他的胳膊甩来甩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毛病。 我去拿点水果上来。虞磬堂江慈禄换电影的空隙起了身,到厨房里拿了切好的水果拼盘要上去,一直挂在耳朵上的耳机就滋滋地响了两声,陈珘的电话打了进来。 李泱在的那个港口出了意外,他受伤住院了,听说断了一只手。陈珘说,干部说是江鹤岐签字同意运出去的一批货在检查时出了问题,对方就和他们动手了。估计过几天江鹤岐就会亲自出面来解决这件事,毕竟没有信用的话,江鹤岐服不了众。 尽量不要让李泱和江鹤岐接触。虞磬堂想起之前李泱因为极端愤怒而对江左书做出的事情,眼底浮起很重的戾气,实在不行 磬堂。陈珘打断他,我们只能顺其自然,擅自更改任意一个点,会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 知道了。虞磬堂中断和他的通话,推开门。早在第一次的时候,他就已经因为冲动而提前对李泱下了手,李泱对江鹤岐的恨意太重,迁移到江左书身上就是燎原的火。虞磬堂想要将他杀死来以绝后患,却鬼使神差地起了反作用,导致江左书还没来得及在重新开始的时间里经历些什么,就已经死在了另一个地方。 在短时间内撕掉两张纸,虞磬堂头痛欲裂,感觉像有两只看不见的手钻进了他的大脑,把里面搅弄的天翻地覆。他几次想一枪崩了自己的脑门儿,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得不靠着嚼安眠药入睡,把药当糖丸吃,甚至产生了抗药性,好好睡一觉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奢侈。 虞磬堂之前帮江慈禄整理了一个影片清单,江慈禄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要看的那部叫什么,顺手就拿了他的电脑想找出那个清单翻一下,稀里糊涂地点进了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里面放了不少子文件夹,其中一个还是加密的。 江慈禄点开了清单,心里的好奇心却在不断地驱使他去开那个加密文件夹。他盯着输入密码的字样,犹豫很久,敲出江左书名字的缩写,敲到一半又删掉,改成小书的拼音,刚准备按确认,虞磬堂就拿着水果盘走了进来。 你拿我电脑看什么?虞磬堂不甚在意,弯腰把水果盘放到矮桌上。 我找清单。江慈禄连忙关掉文件夹,乖乖地看起了清单,有些做贼心虚地拿余光瞟着虞磬堂,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飞快地找出自己要看的那部,在点播的界面搜索,随手拿了个樱桃放进嘴里。 自打知道虞磬堂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叫江左书后,江慈禄就哪哪儿都不痛快,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每天盯着虞磬堂的电脑,想趁着他不在打开那个加密文件夹看看。可江鹤岐留的工作量不少,虞磬堂几乎一直拿着电脑在用,偶尔不用了,也是和他待在一起做别的事情,根本没有机会。 江慈禄起了个大早,无精打采地去了学校。 虞磬堂站在窗口边,看着送江慈禄的那辆车开出了江家大院儿,摁灭了手里的烟,走到书桌边,退出邮箱,点开了那个加密文件夹。他盯着输入框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按下几个数字,文件夹里的东西立刻铺展开来,落在他眼底。虞磬堂闭上眼,到底是不敢,又把文件夹关上了。 慈禄,你怎么精神不好啊?同桌推了推他的胳膊,我看到你爸爸那个新闻了,他没事吧?不要担心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他没事。江慈禄摇了摇头,撑着上身坐了起来,我就是昨天没睡好。 那你睡一下?这个教授管的也不是很严。 江慈禄叹了口气 ,往耳朵里塞了耳机打算听歌,听着听着又想起虞磬堂的事,不免心烦意乱,觉得自己真是变傻了。他看了看同桌,又看了看讲台上站着的人,咬了咬牙,选择了翘课。 他偷偷跑回家,特意从只有家里人才知道的后门进去,避开了院子里的监控,把书包扔到房间里,蹑手蹑脚地进了书房,虞磬堂的电脑果然还留在那里。他不会防着江慈禄,再机密的东西也只是随意地放,只是以前江慈禄没有窥探的心思,这会儿被勾起来,就躲着虞磬堂开了电脑。 他飞快地输入密码,弹出一个密码错误的提示,顿时愣住了。江慈禄一直以为这个文件夹里放着的都是和江左书有关的东西,难道并不是?江慈禄咬了咬牙,又拼了江左书名字的全称,也不对,要么就是和他的生日有关,可他并不知道江左书的生日,也没办法问虞磬堂。江慈禄泄了气,跌坐在椅子上发呆。 事实上,他对文件夹的内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是想证实这个加密文件夹不是虞磬堂专门为江左书设置的而已。 江慈禄关了电脑,回到自己的屋里趴到了床上,还没从沮丧的情绪里走出来,楼梯处就响起了脚步声,他一听就知道是虞磬堂回来了。江慈禄正打算坐起来,又听见另外的脚步声。他半趴着没动,认为那应该是陈珘。 我看那些人不应该盯着江鹤岐,应该盯着你,装了那么多机密的电脑就这样扔在书房里,连个密码都没有。陈珘走到书桌后坐下,刚要拿出自己的笔电就看到了虞磬堂的,忍不住笑了笑,也就是你对江鹤岐的产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多少人争破了头皮啊。 虞磬堂站在一旁,没理会他的话:和江鹤岐有过节的人里,谁最有可能把这批货偷梁换柱? 知人知面不知心,江鹤岐都查不出来,我们也就是碰运气。陈珘开了电脑,随手点开定位用的软件,发现江慈禄的定位并不在学校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放大了江慈禄现在的坐标,有些意外,跑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绕了个弯,变成了另外一句,话说回来,快到他的生日了,你打算送什么? 本来只是想趁着还没被虞磬堂发现自己翘课,赶紧偷溜出去的江慈禄一听,立马贴着墙根站直了脊背,开始了一场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偷听。 关你什么事?虞磬堂稀奇地看了陈珘一眼,仿佛他说了句废话,你每回都送他一样的东西,能不能有点新意? 是一样的,但也不一样。陈珘撑着下巴看他,虞磬堂很快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脸色沉了下去。陈珘也不再说,摆了摆手让他过来看,等虞磬堂看完以后,他就把刚刚才查出来的东西删的干干净净,同时隐去了自己入侵大数据库的痕迹。 他看了看定位,江慈禄已经不在江宅了。陈珘抬起头,说:目前看来,这一回的李泱和江鹤岐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积怨,只要江鹤岐不死,李泱想不起他杀过自己全家的事,李泱这个定时炸弹就可以暂时不管。 虞磬堂苦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他走到窗边,摆弄了一下窗台上的一小盆绿植,那还是江慈禄非要放上来的。 但愿如此吧。 一边看剧一边修文导致我效率低低低低低低下 第6章 加冕美学 江慈禄只偷听了几句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给江左书送礼物的事情,当下就气急了,贴着墙壁跑下楼,气喘吁吁地找了一家甜品店,想买一点甜品安慰一下自己。 说起来,他去上课的日子里虞磬堂还不知道在哪里,去见那个江左书了也不一定。江慈禄点了个抹茶蛋糕,坐在窗户边,拿着叉子把好好一个蛋糕戳得不忍直视,连一旁整理东西的工作人员都回头看了他好几眼。 这家甜品店生意一直很好,店面不大,只摆了几张桌子。江慈禄一抬头,就看见有个人站在桌子对面的椅子边,不太好意思地问他可不可以坐。江慈禄点点头,嘴里把蛋糕含化了点,正要再买一个,兀地发现对面的人的一只手戴了手套,袖口往上翻了一点,底下露出来的明显不是人的皮肤。 抱歉。他也察觉到江慈禄的错愕,有些慌张地把袖子往下压了压。 江慈禄摇了摇头:是我冒犯了。 其实还好,我已经快习惯了。男生笑了笑,看到他盘子里勉强还有个形状的蛋糕,顿了一下,试探地问,你心情不好吗? 嗯?也不是,就是有点想不通。江慈禄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你买的是冰淇淋蛋糕啊,味道怎么样? 我也是第一次买。男生摸了摸鼻尖,解释说,之前我一直住在港口那边,这段时间出院了,工假还没销,就到这边逛了逛。 哦,在港口工作啊。江慈禄想起些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那你知道过节的时候,七号港口晚上会放烟花吗?不是普通的烟花,就是很特别的那种。 这是阿姨之前哄他表妹时说的,因为虞磬堂不允许他去港口,江慈禄一直想求证都无果。在好奇心茂盛这点上,他还真是不输他人。 我在三号,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带你去。男生抬起手,在桌上画了一条路线,这样走就可以到七号了,不熟悉港口的人很容易走错的。 江慈禄看了眼手表,本来跃跃欲试,一想起虞磬堂那副监护人架势就没了心情,叹气道:算了,我家有门禁。 现在也没有过节,等端午吧,到时候我到这里来找你。男生安慰他,到时候都是难得一次的节日了,你家里人应该会允许的。 那我估计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争取了。江慈禄摆了个鬼脸,很快逗得两个人都开始笑。他把盘子往旁边推了推,我怎么称呼你? 男生伸出手:叫我李泱就行。 江慈禄收拾好心态,回到学校把剩下的课上了,虞磬堂来接的时候他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地上了车,丝毫没有翘课的人的自觉。 你爸说你过生日那几天可以请假出去。虞磬堂说,想去哪里? 你挑不就行了。江慈禄的眼睛亮了亮,反正你总可以挑到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 虞磬堂笑起来,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陈珘先虞磬堂一步到他们要去的地方踩点,把能调出来的监控都接到自己的电脑上,确认了安全系数还不错以后才通知虞磬堂。虞磬堂开了半天的车,横跨大半个港北赶过去。江慈禄没起过这么早,还在后座上打瞌睡,车轮碾过一处不太平坦的地面,把他给震醒了。 江慈禄看窗外都是没见过的景色,一时来了兴致,拿着手机在那儿拍照。虞磬堂开车的技术很有些对不起他的驾校老师,踩了个急刹车停住车的时候差点把江慈禄晃倒。虞磬堂摁了两声喇叭,陈珘才从民宿里出来,引他们去停车的地方。 这会儿端午节将近,民宿里的人有些多,陈珘费了半天劲才说服一对小情侣去住二楼的一个房间,把三层空了出来。老板有些不乐意他们包下整个三层,还是陈珘把价格翻了几倍才同意,说白了大多数事情不能解决的原因都和钱有关。陈珘往江慈禄手里塞了根没拆封的冰棍儿,搭着他的肩膀领人去认路。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5) 毕竟小长假还没到,广大人民群众虽然有心旅游却没这个时间,来的大多是些老人家和学生,到了饭点就不太爱出门,路上的人不多。小吃街上的LED灯开了不少,光怪陆离地闪着,江慈禄一手拿着吃的,一边还探着脑袋往一些摆了特产的摊车上望。地方小是小,但卫生做得很干净,虞磬堂找了家开在湖上的店落座,从二楼看下去,湖面上飘着几百只不同形状的水灯。 这是这儿的福湖。陈珘见江慈禄一直站在那儿看,就很贴心地讲解起来,每个月都有人过来往灯里扔竹条扎出来的结,扔中了就许愿,而且一定能实现。扔不中,就是霉运都被水洗掉了。除了这儿的潜水员因为负责把扔进水里的东西清理干净,不太喜欢这个风俗以外,大多数人还是很热衷于来投一次的。 江慈禄也想试一试,就让虞磬堂和他一起去。岸边有几个流动的摊位专门负责免费提供竹条,不少人围在附近又笑又闹地扎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江慈禄也拿了几根,还在绞尽脑汁地琢磨要怎么编,一旁的虞磬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扎好了,是个巴掌大的同心圆,正被他拿在手里转来转去。 你怎么这么快?江慈禄震惊的直瞪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编这个。 以前编过几次。虞磬堂看了一眼他手里还没成型的东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江慈禄还以一个白眼。 江慈禄到底不会做手工,还是在虞磬堂的友好帮助下完成的,编了个四不像出来,自己还偏说那是粽子。岸边的人太多,江慈禄就跑到酒店二楼的栏杆边去扔。他看中了漂在几米开外的一只水灯,眯了眯眼,正要投出去,倏地听见噗通一声响,虞磬堂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扔进了水里。 江慈禄偏过头看他,憋了半天笑,还是没忍住,手扶着栏杆开始笑,准头不行嘛虞磬堂。 只会射靶子,不会套水灯啊。陈珘也扔了一个,刚好丢到水灯的边缘,那水灯晃了晃,又往远处漂了。 也是好事。虞磬堂看着江慈禄,以后就没有霉运了。 江慈禄深吸一口气,谨慎地盯着水灯,反复模拟竹条扔出去后可能会有的曲线,严肃认真的样子把虞磬堂都看笑了。江慈禄懒得分心理他,终于在精心算计好几遍后把东西扔了出去,那水灯摇了一下,接住了。 你有什么愿望?陈珘转过头。 我在心里说过了!江慈禄扳着虞磬堂的脸要让他转过头,走了走了,快去吃饭,我都饿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卡座里,江慈禄才回头看了一眼湖面,在心里说,希望虞磬堂可以长命百岁,不要再被江鹤岐牵连了。 陈珘有事提前走了,留了个礼物盒下来,江慈禄吃了蛋糕,又喝了点气泡酒,脸颊发红,也不在乎形象了,盘着腿坐在软皮的沙发椅上拆礼物。虞磬堂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挑了下眉。陈珘这回送的和以前不一样,是块印章,上面刻着平安喜乐几个字。 我还以为他会送我一个破解版的游戏机来着。江慈禄把印章拿起来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装回去,对着虞磬堂笑,以后要我签字盖章,我就盖这个。 那估计你手底下的人要忙死了,还要辨别一下是不是真章。虞磬堂由着他开玩笑,摇了摇头,见时间不早了就要带着江慈禄回去。不远处搭了个临时的舞台,正在表演节目,人声鼎沸,热闹的厉害。江慈禄挤在里面想看一眼,虞磬堂跟在他旁边,往他手上套了串木珠子,江慈禄察觉到了,抬起手腕闻了闻,有股很淡的香味。 这是什么? 拍卖会上拍了个古董,主办方送的。 虞磬堂! 江慈禄掐着虞磬堂的胳膊要揍他,骂了几句也没动手,自个儿偏过头背对着虞磬堂偷偷端详那串珠子,弯着嘴唇用手心把它盖住了。 虞磬堂说的话也就只能拿来糊弄一下江慈禄,但凡是在组织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就知道他从来不去拍卖会,那串珠子分明就是他问了好几个人,特地到一处很知名的寺庙里去求的。 您是送给家人的吗? 虞磬堂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您看看? 过了一劫,就是顺风顺水,是好兆头啊。 虞磬堂垂下眼,拿着那串珠子,呓语似的:承您吉言了。 怕到了端午当天路上车多不好走,虞磬堂特地提前一天出发,送江慈禄回去。江慈禄心里还惦记着和李泱一起去港口的事,又怕虞磬堂不同意,心里小算盘打的精,还没编好借口,虞磬堂先说话了:端午那天你爸爸有个酒会,我和他一起,结束了就回来,饿的话就早点吃,不用等。 江慈禄点头点得爽快,心里已经门儿清,知道虞磬堂八成要到很晚的时候才能回来,同时在心里对他助攻的爹表示了感谢。车开进高速公路,江慈禄突然想起件事,绷着语气问:你就准备了这一件礼物吗? 不能暴露他知道江左书也快过生日的事实,也就只好这样拐着弯地刺探了。 怎么了。虞磬堂笑他,嫌那珠子不值钱?那还给我。 不要。江慈禄瞬间缩回去,扣紧了安全带,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虞磬堂毫不意外地收回视线,也没想到江慈禄是在一语双关。江鹤岐要出席的那个酒会人太杂,他是怕出事才要跟过去的,不然也不会把江慈禄扔在家里,谁知道江慈禄就钻了这个空。 他换了身刚买回来的新衣服,和管家说不急着吃饭,一等到六点就揣上手机从后门跑了。大夏天的只有李泱穿了件长袖,杵在人群中也好认。 今天港口收工很早。李泱走在前面带路,估计会有很多人围过去看,你注意不要走远了,容易迷路。那地儿平房多,绕得跟迷宫一样。 你在港口住了很久? 我小时候被人捡回去,在那儿长大的。李泱笑了笑,抄了一条近路,其实人都挺好的,这次事故江家赔了很多钱,义肢就是他们帮我安的。 我爸竟然还做这种好事。江慈禄没有和他一起夸江鹤岐,只是紧挨着他一起从小路穿了出去。虽然还没到夜色完全深下来的时候,栏杆附近已经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等着了。李泱抓了抓江慈禄的衣摆,示意他们一起翻栏杆到底下去。江慈禄小心地弓着腰,避开人群,和李泱一块儿跑到了一个隐蔽但视角很好的角落里。 其实虽然我都十八了,都不知道港北的尽头在哪里。江慈禄曲着腿,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看,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儿。 李泱认真地说:你家里人应该很在乎你,港北比较乱,他们不想让你受伤。 江慈禄撑着下巴笑,没同意也没反对。虞磬堂和江鹤岐的用意他都懂,可一个人的视野要是被局限得太久了,就会觉得自己怎么也长不大。他有时候会觉得虞磬堂心里藏了太多东西,不是他可以理解或窥探的,那样沉重的过去,对只在港北的一亩三分地生活过的江慈禄来说,根本遥不可及。 坐久了腿酸,江慈禄站了起来想伸个懒腰,忽然感觉后背上像插了根刺似的生疼,他猛地回头,将落未落的日光拖拽出几道人影,堪堪停在树影的外侧。 偶尔在学校的时候,江慈禄也会有种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的错觉,起初他以为那是江鹤岐派来的人,就没有太在意,后来才觉得不对劲,那视线如有实质一样剜着他的脊背,根本不是带着保护色彩的。江慈禄往后退了一步,朝身后的李泱比了几个手势,李泱抬起头,满脸错愕地看着他。 有人跟我说江鹤岐有个宝贝儿子被他藏得很紧,我本来还不信。领头的那个朝他走了过来,谁想到竟然是真的。盯梢那么久,我也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 李泱已经猫着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江慈禄一手揣在兜里,摸到一把他随手从江鹤岐的房间里拿出来的匕首,笑起来:那你怎么不想想,江鹤岐会放他儿子自己出来吗。 第7章 玫瑰谬论 街边的路灯熄了,四周暗下去许多,要放烟火的人已经支好了架子,收了打火机,倒数着数把第一捧烟火立起来,那火苗凑着碰上引线,火星子滋啦啦地烧着,飞速地向下坠落。 第一束烟花升上天的瞬间,李泱听到黑压压的人群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江慈禄挡着他,大声让他跑。他的声音埋进远处传来的笑声里,李泱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他窜起来,余光里看见江慈禄和穿着黑衣服的人扭打在一起,后面两个原本没动的也得了指令来追他。 江慈禄知道,看江鹤岐不爽的无非是两类人,一类是和他一样造极了资产阶级的腐朽,却又嫌自己分到的羹不够多,想威胁他吃更多红利的。一类是受他压迫,挖空心思也要看看江鹤岐从天上摔下来是什么样的。他能判断出来,这人属于第二类。 在人多的地方开枪、斗殴,不明智,可港北是个烂透了的地方,就算他们真的把动静闹大了,也不会有多少人顿足观望。 人声更响了,后面几束烟花紧接着都点燃了,江慈禄在心里苦笑,没想到自己难得溜出来一趟还是一无所获。他踉跄一下,手里的匕首转了个弯,刀尖向着前刺过去。那人踹了他的腿,再压住他胳膊往下一摁,施力的动作太快,江慈禄根本看不清。他翻滚在地上躲过去一道暗枪,刀锋划过对方的胳膊,一道血痕翻出。 男人拧起眉,曲起胳膊,狠力撞他脖颈,钳制住江慈禄握匕首的右手,用力地一拽。江慈禄含着口痛意,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竟显出笑,大腿夹了他的腰擦着地面用力一撞,弯腰躲过一枪,子弹擦着耳根打进土里。 江慈禄抽出匕首,迅速地捅进他腹部又拔出来,人往后退了几步,半蹲在地上喘气。趁着又一束烟花炸开巨大声响,往旁边的小路上跑了过去。 人都出去看烟火了,门窗紧缩着,江慈禄一路跑出去都没见着人。这时候他听力又突然灵敏起来,捕捉到子弹破空的声音,猛地往前一滚躲了过去,拖着旁边的板子过来挡枪子儿,港口人家用来做门的板子很快就被射得千疮百孔。 小少爷,你现在死了就没意思了。混乱中传来人声,江慈禄一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往后退,往这里跑,以为你能出去吗? 有人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冲了上来,勒住江慈禄的腰把他摔到地上。玻璃渣扎进头发,江慈禄疼得眼角直抽搐。江慈禄忍着头晕锁住他喉咙,手里匕首毫不留情地一刀刀捅下去,没想到顾此失彼,漏躲了一道暗枪,被打中胳膊,血流下来混了泥灰。 江慈禄松了手,吸着气把已经死过去的人拎起来当肉盾,背贴着水泥地朝后退,满地碎片在他背上划出无数道小口子。他发现有两个人追李泱去了,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如果死了,就是他害死的。江慈禄垂下眼,拔出这死人腰间的枪,对着他看不清的烟尘后头连开数枪,虎口被震得发麻,眼神却冷着,像要射杀的只是几只蚂蚁。 酒会上来的都是上流社会中的知名人士,江鹤岐笑着和他们斡旋,虞磬堂就隔着几米看着他周围的人,耳朵上别着耳机。陈珘好歹是个干部,不是他私人的搭档,这会儿才得了空出来和他保持通讯。电脑开机的动画还在闪,陈珘手里玩着把匕首,玩笑道:你什么时候也信佛了? 信或不信。虞磬堂说,都是图心安。 陈珘按着键盘,发现右下角有个图标一直在闪,说明江慈禄的手机定位消失了。他眼角一跳,迅速点开,眉头很快皱起,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江慈禄最后的坐标一言不发。 磬堂。陈珘吐出一口烟,你家小朋友可能又出事了。 江慈禄靠着墙坐着,数了一下枪里还剩多少子弹,眉眼间倒是冷静,与慌张无缘。再怎么说他也是江鹤岐的儿子,自己亲爹在做什么营生心里也是有数的,不可能全然一张白纸,只看染黑了多少,又剩多少白罢了。江慈禄要撑着墙面站起来,兀地听见风声,立刻回头,抬起手腕把枪顶上来人的额头,一愣,是李泱。 你怎么来这儿了?江慈禄放下枪,有些恼,既然脱身了就快点跑! 追我的那两个人我见过,是逃犯。李泱看着他,请他们来就是要你的命。 你也听到了,我爸爸是江鹤岐。江慈禄笑了一声,从小到大,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他当年有机会送我出去,后来出了事拖延了,结果那架私人飞机隔天就被烧的只剩支架,他也因此不再放心我出去,要我留在港北。 李泱,谢谢你。江慈禄抬起手,摁了下他的肩膀,想起什么,又缓和气氛似的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还是头一回有人愿意带我偷溜。虞磬堂算了。 江慈禄正要转身,忽然被李泱抓了胳膊往旁边一推,两个人一起摔进了堆在一起的纸箱子里,江慈禄瞥了一眼,刚刚他们站着的地面已经被打出了几个窟窿。他咬着牙,扯着李泱的衣领拽他起来往巷子深处跑,子弹追在他们后面,四散的碎渣和被打碎的玻璃窗混在一起,落得满地都是。 从这里走出去,有个仓库里藏了炸药,是港口的工人偷回来,打算偷偷拿去卖的。李泱背靠着他,忽然说,我把他们引过去。 你想干什么? 就当是李泱耸了耸肩,还了这个义肢的钱。 话音一落,他倏地往前一冲,推倒了巷子里竖着的木板,大量的烟尘被掀起来。远处的烟火映亮了大半个天空,看着血红,艳丽得很。追着他们的枪声停了几秒,李泱迅速回过身,把江慈禄推到一条小路上,一脚踹过去几只空了的木箱子和板子,把路堵了起来。 他弯下腰,捡起江慈禄脱手丢到地上的枪。江慈禄半躺在地上,捂着口鼻被呛的咳嗽。他用手指去扒箱子,只觉得重得出奇,根本不知道李泱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转念一想,李泱只是样貌显小,从小生长在港口边,见过的场面还少吗,体术水平一定在他之上。 江慈禄用没受伤的手臂撑着地面勉力坐起来,想摸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已经被撞了个粉碎,屏都亮不起来。 江慈禄站起来,闭了闭眼,从一旁拎起一块砖,用力地朝着木板砸了下去。 陈珘在江慈禄的手机上安的追踪芯片是和主板连在一起的,除非整个手机都被砸烂了,否则信号不可能消失。虞磬堂挂断了和江宅那边的电话,踩下油门,车身笔直地冲上公路,一路闯着红灯朝最后一个坐标点所在的位置开。 离港口越近人群越多,车开不进去,虞磬堂关上车门下来,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江慈禄在哪里。虞磬堂转身往港口的住宅区里走,一边还在催陈珘立刻定位。 很不凑巧,我全部都看过了,他今天穿的衣服上没有追踪器。陈珘说,新买的吧? 查之前对江鹤岐的货下手的那批人是谁。虞磬堂穿进巷子,很大可能性是他们。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6) 多少天了都没影,让我这一下子查出来陈珘无奈地叹气,你还真是病急乱投医。 虞磬堂管不了那么多,他走到几间平房中的一条小路上,一路查看是否有打斗的痕迹。他们和江慈禄在人群中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是在相对偏僻的巷子里。嘎吱一声,虞磬堂低下头,一块碎了的玻璃片躺在他脚边。再往前看,满地的狼藉。 子弹空了,李泱扔了手里的枪,另一只手还拎着他刚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冲锋枪。贴着没有光线的地方朝仓库的地方挪,脚步声似近又远,李泱把脊背绷得死紧,倏地瞥见暗色里一抹红,心里骂了一声,整个人翻到地上一扑,爆炸的气浪掀了满地的沙,尽数扑到他背上,一身好衣服让磨出了窟窿,身上几道擦出的血痕。 李泱趴在地上,正要起身,后方传来道重物坠地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见江慈禄拿着根铁棍子,一脚把人踹在地上,砸断了他的肋骨,偏了偏头吐出口血,又眯着眼去看领头的人。 你想靠折磨我折磨我爸。江慈禄笑了,牙齿上黏着点血,真不凑巧,他还在酒会上和别人说笑呢,怕是无缘了。 被炸开的木箱子堆还在烧,浓烟呛鼻,江慈禄力不从心,一颗子弹绞进肉里,痛的他满脸都是冷汗,浸到眼睛里,又酸又辣。扭头躲过一拳,男人握着枪抵上他腹部,江慈禄红着眼钳住他胳膊往后一扭,子弹偏离轨道,擦着他发梢击了个空。刀尖转上棍子,磨了道火花,继而快速向下,毫不迟疑地捅进他大腿。江慈禄被逼得退后一步,余光里已经看不到李泱了。 他闭上眼,咬着牙拔出那刀,反手朝对方的身上捅。他眼前白光一片,根本不知道捅的是哪儿,血流了一手,黏在衣服上难看得很。江慈禄张着嘴喘气,手指彻底脱力,刀跟棍子都摔到了地上,那人爬了起来,一手垂在腿侧按住了个什么,江慈禄还没来得及跑,身后的东西就已经炸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像有千斤重的石块砸在他背上一样,江慈禄抓着满地的石砾,呕出一口血。 男人戴着护目镜,穿过烟雾走到他旁边,拖拽着他往支棱着泠泠断口的木箱堆里一扔,尖锐的断口划破衣服,几乎要捅进他肉里。江慈禄咳着血,被断木撑着上半身,手心里扎满了碎屑,疼得他近乎麻木。 他看着那人向着自己走来,瞳孔突然放大了,嘴唇蠕动了两下,堪堪发出一个不的音,男人就已经被李泱拽着压过去,砰砰几枪稍纵即逝,江慈禄只看到满目的红和不远处的烟火交相辉映,竟巧妙地重叠在了一起,涌过来的热浪几乎要把他烫伤,紧接着便从断木上摔了下去。 烟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李泱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拿手背去擦,抹了一脸的黑色。他发着呆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察觉到什么,低头去看,安着义肢的那只手已经空了,剩下来的半截袖口在风中鼓动着,和空气相撞。 李泱慢慢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去捂,他的脸上全是惊恐,可渐渐地又什么都没有了。李泱坐在地上,耳鸣一点一点地覆盖了他所剩无几的意识,蓦地,他又听见谁大声讲话的声音,他回过头,模糊看见一道人影跑进了烟尘里。 是去救江慈禄的吧。他闭上眼,心放了下来,想,那就好。 第8章 混俗 江慈禄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站在一块大荧幕前面,看到上面一个个画面像放电影似的往下走,没有声音,里面有虞磬堂,还有他,和他认识的很多人。他看着虞磬堂带着自己去很多地方玩,心里只有疑惑,因为他不记得自己去过这些地方,可那些画面又是真实的,几乎要穿破屏幕让他身临其境。江慈禄正要再多看几眼,屏幕突然黑了,扰人的电流音不停地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切回到一个像是他家书房的场景。 这是什么?江左书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本,盘着腿坐在飘窗上,翻开来看,里面都是空的。 虞磬堂把两只水杯放下,走过去抽出了他手里的本子:我跟你说过,教我的人是个杀人犯,这是他留给我的。 他就给你留了一个空本子?江左书从飘窗上下来,捧了杯子喝里面的茶,一双眼睛又明又亮,没沾一点灰尘。 还有一个打火机,说是可以把时间拉平,重写。 你小时候听的都是这种童话故事啊。江左书歪了歪头,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递给他,那把它当许愿本算了 ,写一个你的愿望? 虞磬堂看了他一眼,见江左书真的打算让他写,也就笑着接过了笔。他把本子拿在手里,躲着江左书在上面写了行字。 你怎么还不给我看了? 下次,你过生日的时候给你看。 好吧,那就下次再说。江左书趁他不备,拿走了本子,却也听话地没有翻开看,只夹在手里,在这之前,连带那个打火机,一起交给陈珘保管吧。 江左书的身影越来越浅,突然间和整个画面一起消失了。江慈禄眨了眨眼,走上去摸着那块屏幕,却没有实感,觉得自己像摸了团空气。屏幕闪了几下,画面变成了江慈禄很陌生的海边。江左书被绑着手脚,脸上斑斑的血痕,仿佛印了一朵朵铁血梅花。他坐在地上,眼神很冷,像极了虞磬堂要杀人时的样子。 有人走到他面前,右手的两根手指勾着一把小刀,玩花招似的转来转去,不知道江左书说了句什么,他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兀地停下玩刀的动作,刀尖朝下拿在手里,狠狠地往下扎了下去。江慈禄被吓了一跳,不敢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刀插进江左书的手指,停了大概半秒钟,用力地一抽,一截断指滚到了沙砾里。 有人来找你了。李泱掐着江左书的脖子,你说,如果江鹤岐的飞机没有失事,他看到你这样,会不会自尽来救你啊? 你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杀死他而活着的吗。江左书的嘴唇已经发白,他被李泱捏着喉咙,说话很困难,他要是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忠诚的粉丝,怕是睡在地下都要笑醒了。 我看你在看琴谱。李泱狠狠地盯着他,继而慢慢地凑到他耳边说,你这样,还能弹琴吗。 江左书眼底戏谑的笑意淡下去,他猛地施力,曲着的膝盖撞上李泱的腹部,李泱防备不及,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手里的刀直接滑到了江左书的手边。江左书跪在地上直起背,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拿起了刀。 李泱爬了起来,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往沙地上撞。江左书疼得几次握不住刀,磨了很久才勉强把绳子割开,后脑勺上的头发已经和血黏在了一起。 他握着刀捅进李泱的胳膊,翻身把他压在下面,抽出刀还要再捅,远处忽然传来十分密集的枪声。也就是分神的这一秒,李泱一脚把他踹了出去,踩着他的手腕逼他松开手。 他弯下腰,拿着刀在江左书的胳膊上刺开一个小口,一点点地挑着表层的皮肤,试图让皮肉分离,看着江左书忍痛的表情说:我所有的人手都在那边拖住来找你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死? 江左书咬着牙,失血让他难以保持清醒。李泱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手腕,语气轻松地说:江左书,我们打个赌吧,看看是你先死,还是他先死。 人在极度疼痛的时候,会觉得时间的流速都变慢许多。江左书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在沙地上躺了一天,实际上海边的日落还没沉下去,也就过去了几分钟而已。冷汗把他的头发黏在额头上,江左书小口小口地吸着气,浑身都在不自然地发抖。李泱把刀抽出来,正要拿枪,忽然发现林子那边的枪声似乎已经停了很久了。 他倏地回头,看见一道人影杵在林子前,垂着头,手里拎了一把冲锋枪,外套几乎被撕烂了,血顺着袖管往下流。 虞磬堂抬起头,拖着枪一步步地朝他们走过来,大概是因为中了枪,他走得很吃力。虞磬堂一句话也没说,但李泱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受伤,在刚刚的几秒钟里他就已经被虞磬堂杀死了无数次。顿了一会儿,李泱张了张嘴,对虞磬堂说了几个字。 画面太模糊,简直像上世纪的古董电影,人的脸都糊成了一团色块。江慈禄正艰难地辨认着他的口型,突然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那声音分明离他很近,却像隔了层罩子似的,听着很不真切。 他觉得眼皮沉重得厉害,尽管意识还清醒,却觉得眼睛要不受控制地闭上。虞磬堂跪在地上,把江慈禄背了起来,他身上还没干的血就流到了他脖子上,激得他眼睛瞬间就红了。 虞磬堂摸到他的手腕,那串珠子还卡在上头,被刀砍出了道裂痕,也护着江慈禄的手腕不被割。虞磬堂深吸一口气,小声地叫江慈禄的名字,让他保持清醒不要睡,江慈禄的手臂像被抽了筋骨一样软软地塌在那儿,好像只要虞磬堂一松手,他就会立刻滑下去,像一具尸体。 磬堂?陈珘又喊了一声,我已经在路上了。 你等一下。虞磬堂把江慈禄往上托了托,找江鹤岐,让他联系医院。 这一次,不是李泱杀了江左书,他反倒还在救他。 也许是之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连虞磬堂自己都不确定了。 出现的变故太多,虞磬堂不敢轻易再试。因为李泱的原因,江慈禄还剩下一口气吊着,如果港北的医疗水平能做到极致,江鹤岐走个后门,把最好的资源都调过来他不是不能活。 像是被江左书不会死这几个字灼伤了似的,虞磬堂一时之间觉得胸口发烫,有什么东西就要挖开他的血肉冲出来。原来人在数次失望以后再摸到那一点希望时,是不会欣喜若狂的,只是像个刚被开采出来的泉眼,惊喜一点点地从泉口流出来,平静无波。 慈禄,能听到我说话吗。虞磬堂偏了偏头,几乎是贴着江慈禄的耳朵在讲话,能听到的话就把眼睛睁开,眨一下。 江慈禄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是脱节的,他辨认出说话的人是虞磬堂,却没法做出反应,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就在这时,刚刚忽然消失的画面又在他面前展开,画面中人的样貌更加清晰,江慈禄短暂地没去管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这件事,看清了站在沙地上人的样子。 他仿佛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往后一蹦,脊背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痛感一路攀爬到头顶,炸得他手足无措。江慈禄怔在原地,盯着屏幕里的人,看着他把枪举起来,唇角带了点笑意,一双眼睛好像已经看向了很远的地方是江慈禄从未去过的地方。 这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可他有受过这样的伤吗? 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无法消化的信息,江慈禄头痛得厉害,甚至觉得里面那个人遭受的疼痛也在他身上一道道地重现着。 他抱着头跌坐在地上,像缺氧的人一样大口吸气,这样潜意识的求生反应也反射在了他的身体上在虞磬堂又一次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江慈禄半睁着眼,蓦然呛出一口血,尽数吐到了虞磬堂身上。 意识刚刚归位,却已有了消散之意,江慈禄竭尽全力,用手指扒着虞磬堂的肩膀,一张开嘴,就觉得喉咙里有血要往外涌。 虞磬堂。江慈禄的呼吸很轻,可胸膛起伏时牵动伤口,依然让他疼得眉眼都快拧在一块儿,我是不是 他想问,我是不是画面里的那个人,可他突然想起来,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和另外一个人讲话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是一直背对着自己,几次侧脸都闪得太快,他完全看不清。就这么含糊不清地问了,虞磬堂怎么会知道他在说什么。 更何况,那也许只是他在将死之际做的一场梦呢? 梦到他将要死去,而虞磬堂遍体鳞伤,是来带他回去。 他站在戏外,很想让虞磬堂不要来了,他从没见过虞磬堂流过那么多血,受过那么重的伤,竟然已经累得连一把枪都拿不动。他又心疼又着急,疯狂地拍打屏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虞磬堂一步步走过去。 人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做个好梦。江慈禄想。他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头往下一沉,蹭上了自己吐出来的血。虞磬堂托着他的手臂一僵,几乎是立刻就跑了起来。 陈珘,让江鹤岐快点!虞磬堂跑得很快,他来不及思考刚刚还有气息的江慈禄怎么会几秒之内就变得毫无声息,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能留住他的那一点希望,再慢下去 我刚刚联系他了,他已经通知了医院方面,人也在往你那边赶。陈珘急忙打断他,你冷静一点。 我虞磬堂闭了闭眼,奋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江慈禄放上车,翻出毯子把人裹了起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江慈禄身上的伤口,抱歉。 陈珘还没有说话,不远处的车就已经一路亮着车灯开了过来,鸣笛声扎进虞磬堂耳朵里,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江鹤岐也在车上,他帮着医护人员一起把江慈禄放上担架,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半个上半身都是血的虞磬堂,叹了口气,让他开着车跟在后面。 虞磬堂坐上车,想起刚刚江慈禄的样子,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前几回的时候,纸一烧尽,江左书就烟消云散了,他也没那么多机会多看几眼他死后的样子,这次得了空,只觉得一颗心都快不够用,恨不得掰成几百上千份,来分担这蚀骨之痛。 李泱很聪明,在危急关头从仓库里滚了出来,一脚踹上门口的关门按钮。港口毕竟是江鹤岐的地盘,他有钱没处花,将每个仓库都重装了一遍,能保证他们就算在里面玩枪战,那墙壁都破不了一个洞。 然而也许是爆炸来得太快,也许是他低估了那堆捡回来的、被废弃的炸药,仓库大门还没彻底关上就被里头喷出来的烈火撞飞了出去,报废了李泱一只手。虽然他对这个义肢还没那么深厚的感情,但人被吓到,直接晕在了地上。江鹤岐的人留下来清理现场,见人没断气,把他也塞上了救护车。 有那么几秒,江慈禄以为自己被夹在时空的夹层里,时间的流动与他是无关的,那些齑粉似的白点从他指缝间滑落出去,像一把揉碎了的月光。 他脑子里混沌一片,伸手摸过去,只有一团惊散了的黑雾,提前退化的记忆功能罕见地露出道缝,施舍似的还了一部分他小时候的记忆回来。 那时候江鹤岐在港北还没现在这么有权有势,但手段狠辣,为了杀鸡儆猴,身上背了不知道多少人命,也很少回家,江慈禄的很多启蒙知识都是靠家庭教师传授的。 一直到觉得他自保能力还算过关,江鹤岐才允许他去公立学校上学,每天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一点多余的都没有。后来大抵是江鹤岐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给他找了个监护人回来,只要有虞磬堂陪同,他可以去港北的任何地方。 虞磬堂做很多事情都做出了一股理所当然的味道,好像这不是他第一次给他当监护人,已经熟能生巧了。但江慈禄还不知道这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就和虞磬堂熟络起来,懂得灵活地运用各种手段来让虞磬堂松口。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但是那团记忆的影子忽然散了,取而代之的江慈禄之前做梦似的看见的画面,这会儿的画面要清晰很多,他不得不承认里面站在虞磬堂旁边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7) 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过的呢,难道他哪天睡觉的时候不小心从床上翻了下来,把脑袋摔坏了,失了个忆?江慈禄挣扎着想要思索出个究竟,压根儿没意识到他这遭受重大创伤的脑袋完全不够用的,疼痛感像反噬似的扎进去,走了个穿孔,反反复复,疼了好几轮,把江慈禄微薄的意识吊起来一点。 他迷糊间听到仪器运作的细微声响,闻到一股像是不同的药味儿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太冲,如果不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定会扣着喉咙呕吐。兀地,有道人声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冲破了他脆弱的自我保护线。 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第9章 Ruby Woo 什么? 我一直在想,江左书当时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我废了他的手,可他竟然还拿的起枪那个虞磬堂,好歹没有断指,都握不起来,你说,他是怎么举起来的? 是我认识的人的声音? 其实很可笑,江左书当时的状态,拼尽全力也只能开出一枪,他是必死无疑的,可他竟然还想救虞磬堂哈,后来啊,江慈禄,你还想听吗?或者,你还敢听吗? 江慈禄猛地弹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像脱壳的灵魂被人硬生生安了回去似的,他觉得自己在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往外推,又有一股力把他朝里撞,两道力量全落在他身上,江慈禄一度以为自己快要被冲碎了。 小书,你我偶尔做梦,会听到你在骂我,说我折腾你,只为了满足自己,却让你被折磨,我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欣喜,太久了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再试了?要是你一直都记得,记得自己是怎么一次次死亡的我又是在做什么呢? 江慈禄僵住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到他脸上,让他觉得痛,像被烫伤了一样。 可我再不敢松开了。 江慈禄隐约觉得,他似乎是和虞磬堂吵了一架,才会独自一人跑到沙地上,百无聊赖地在沙地上画了一个缩小版的、怒气冲冲的虞磬堂。海水涨潮,那画很快就没了,只剩下他画的一个缩小版的自己,坐在钢琴后,冲虞磬堂笑,偏偏在海水能碰到的范围之外,一直没被冲掉,后来,还是他流出来的血弄乱了它。 两个人朝夕相处,小打小闹不是没有过,只是这一次,虞磬堂大概也是想让他收收脾气长个记性,竟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相识岁月不过尔尔,不足他生命的五分之一二,而虞磬堂,也就松开了那么一次,便再难抓住。 就这一次,他却翻了好几倍地还。 江慈禄能勉强说几句话,保持较长时间的清醒状态,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江鹤岐非常慷慨地给了李泱一大笔赔偿金,把他从拥挤的三人间里解救出来,升级成豪华套餐搬进了单人间。 李泱大概是不习惯享受这等待遇,每天没事就推着轮椅到江鹤岐的病房附近转悠,让虞磬堂撞见了一次,当下就被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了半天,叫陈珘把李泱押回了他自己的病房。李泱不寒而栗,总觉得虞磬堂刚刚那样子像要把他千刀万剐似的,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为什么,江鹤岐的下属就来找他,说江慈禄醒了。 江慈禄的病房里放了个花瓶,每天有人换新的花插进去,以往都是虞磬堂来做,偏偏这天因为他连轴转太久,陈珘看不下去了,把虞磬堂遣送回家,非让他好好睡一觉再来,来换花的成了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她看着就非常崇拜虞磬堂,把他怎么找出幕后黑手的过程吹得天花乱坠,说他还拿回了江鹤岐真正签字批准的那批货,至于后面的清理这小姑娘级别不够,没见着现场,全靠一张嘴听说。 江鹤岐和陈珘一块儿进来,她才悻悻地闭上嘴跑出去。 回头等你好些了,可以坐轮椅到楼下逛逛,现在就每天躺这儿看看电视吧。江鹤岐拉了把椅子坐下,突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江慈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江鹤岐这样,不免有种见了鬼的错觉,要不是他面部神经还不协调,这会儿只能做个面瘫,想必是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的。 人爬得越高,就越害怕有牵绊自己的东西,我年轻的时候,一下子冲太快,没琢磨过来这个道理,让你长大了,现在想想,当初就应该找个人家收养你算了。 江慈禄: 试图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的江鹤岐苦笑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我最近突然发现,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似乎还没有虞磬堂多。你从重症里搬出来之前,虞磬堂每天进去看你一次,完了就住在医院,看一些专业资料,自己都快成个半吊子赤脚大夫当然,他没那个本事。我呢,因为还有很多既定的行程推不掉,算上这一次,来看你的次数屈指可数,慈禄,实话实说,你有没有在心里骂过我? 江慈禄现在口不能言,只能眨一下眼睛,艰难地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表示我不仅骂过你,还不止一次。江鹤岐也不知道把他这眼神解读出了个什么意思,本来蔫蔫儿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点受宠若惊来。江慈禄在心里叹气,也没有硬是要告诉他真相,把这个误会维持了下来。 清醒之后头一回听人说这么多话,江慈禄很有些体力不济,都想睡觉了,江鹤岐才站起身走出去。陈珘站在他床边等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密码是零七一一。 江慈禄眨了眨眼睛,瞥见陈珘的背影,在脑子里把他刚刚说的话重播了一遍,还是不知道陈珘什么意思。一直到半个小时后,李泱推着轮椅过来,他那生了锈的反射弧才猛地一弹,帮助他理解了陈珘的话。 是虞磬堂那个加密文件夹的密码。 陈珘怎么会告诉他这个? 江慈禄愣是想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一边又开始惶惶然地想虞磬堂知不知道这件事,更想闭上眼直接睡过去算了。 虞磬堂的电脑再怎么样也是放了机密的,就算他自己不在乎,陈珘也得做点保险措施,防止哪天有人真从他入手去挖江鹤岐的底。江慈禄接连试错密码两次,陈珘这边就收到了提醒。 虞磬堂又不是提前患上了阿兹海默症,不会连唯一的一个密码都不记得,再联想到那天江慈禄杵在走廊上偷听,推断出是他在试密码并不难。陈珘看了一眼住院部的大楼,转身上了车。 只是江慈禄想得太简单,那密码确实和江左书有关,但不是他的名字,也不是生日。 陈珘黑进了虞磬堂的手机,给他加了个免打扰,把一切通知他江慈禄醒来了的消息电话全部屏蔽,顺带关了他设置好的闹钟,以至于虞磬堂一觉睡了一个颠倒的昼夜,再醒来都是第二天傍晚了。 他对手机没那么大依赖性,洗漱完了才摸出来看,一摁开屏幕,无数条未读短信和电话一个个往外蹦,虞磬堂只随意瞟了一眼,下一秒就拎起车钥匙往外冲,一边走一边给院方打电话。 李泱觉得一个人待在病房里太寂寞,江慈禄醒了以后他有事没事都在这儿坐大半天,虞磬堂来的时候,他正拿了颗苹果在那儿啃,专注地和江慈禄分析这部电影的剧情发展,江慈禄被他剧透了一脸,还没说话,病房门就让人推开了。 他愣了愣,看见虞磬堂火急火燎地走进来,话都冲到嘴边了,余光瞥见李泱,登时熄了火,从兴奋切换到愤怒。江慈禄觉得他看李泱的眼神里都淬着刀,连忙用手指戳了下李泱的胳膊,示意他先走。 虞磬堂的敌意太明显,李泱有点哆嗦地把苹果放到腿上,小声和虞磬堂打了个招呼,推着轮椅逃也似的出去了。病房里一时空下来,只剩下电影的声音。 江慈禄一方面是做贼心虚,毕竟偷溜出去的是他,一方面是说话的能力还没恢复彻底,只能勉强发声,跟破风箱似的,也就一言不发地盯着虞磬堂看。 虞磬堂拖了把椅子坐下,先是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还是觉得胸口钝钝地疼,受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江慈禄这种鬼门关边捡回一条命的,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绷带缠在上面,像要和他融为一体。 慈禄。虞磬堂的心情经历了大收大放,又来了一回一百八十度大扭转,差点把他自己都弄懵了,这会儿静下来,心里那些后怕渐渐地浮起来,将他一颗心都泡得酸软。 以后不要这样吓我了。 他实在是没那么强的抗压能力。 使用手记那破牛皮纸本的副作用就是神经衰弱,陈珘很早之前就说过,他肉体看着能打,精神上就是个婴幼儿,稍微大一点的挫折就能折断了。虞磬堂是一直绷着才没显出来,要让他再看着江慈禄走一次生死之交的路怕是真的要魔怔了。 哦。江慈禄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觉得自己不仅手脚不灵光,连脑子也退化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虞磬堂刚刚像要哭出来一样呢? 虞磬堂陪着他看了一会儿电影,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撵着人睡觉,江慈禄不情不愿地闭上眼,感觉屋里的灯暗了下去,虞磬堂站在床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那视线却没有压迫感,反而让他觉得舒服,能帮他做个好梦。 做梦梦? 他是不是做过一个梦? 江慈禄一激灵,忽然醒了,之前濒死之际做的梦、听到的声音快速地在他脑海中来了个闪回,他心中的疑虑立刻呈几何倍速增长。大概是用脑过度,江慈禄觉得有些头疼,但这不妨碍他把那些零碎的场景连在一起,画面和声音一结合,他心里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是江左书吗? 第10章 失色 第二天虞磬堂再来,江慈禄就要来了他的电脑,美名其曰他想看的电影都在他的电脑里标注好了,比较方便,虞磬堂也没有多想。江慈禄坐在床上,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活动起来还是有些僵硬,但已经足够让他趁着虞磬堂出去的时间把那个文件夹打开。 文件夹里放了很多东西,有照片也有文档,江慈禄打开一两个看了看,发现是虞磬堂做的类似旅游笔记一类的东西,黑色的字体之外,很多都有红色、蓝的等等其他颜色的标注,江慈禄认真地读完了,心里了然这是虞磬堂记下来的,江左书对这些地方的评价。 他的手有些抖,差点没成功把照片点开。江慈禄只看了一眼脊背就松了,整个人像被当头打了一棒一样,耳畔嗡嗡地响。那些照片都是他和虞磬堂一起拍的,他记得很清楚,可是这个文件夹明显是为江左书而设立的,又怎么会出现他和虞磬堂的合照? 除非他真的和江左书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照片里的人是江左书,他们去过一样的地方。 江慈禄死死地扣着笔电的边缘,连伤口裂开了也没注意到,一双眼睛瞪着屏幕,几近发红。他深吸一口气,把文件夹关掉,随手打开了一部影片,麻木地看着屏幕上变化着的景象。 虽然仍然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梦到和江左书有关的事情,但江慈禄已经开始认为,虞磬堂来到江家,做他的监护人,实际上是在透过他去看江左书的影子。 原来如此。江慈禄盯着自己的手,自嘲似的笑了笑。 原来虞磬堂所有无可奈何之下的宠溺,都不是给他的。 虞磬堂出去一趟回来,察觉到江慈禄的情绪明显变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好把手里刚买回来的小吃放到桌上。江慈禄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他就特地挑了一些他喜欢的食物里还算清淡的。江慈禄低着头,手里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夹起来吃。 怎么了,手痛吗?虞磬堂放下资料,把筷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想要看他的手心,还没摊开,指尖已经碰到一点红,脸色顿时变了,伤口裂了怎么不说! 江慈禄默不作声,听着虞磬堂叫护士过来给他重新包扎,只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命,眼尾发红,想要流泪。虞磬堂以为他是疼的,叹了口气,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腕,低声说:对不起,我之前话说重了。慈禄,疼的话就抓我。 江慈禄伸了伸手指,到底没动,护士包好以后又嘱咐了几句才走。虞磬堂坐下来,拿着饭盒喂他。江慈禄嚼了一口年糕,毫无预兆地,没忍住,眼眶就湿了。 虞磬堂张了张嘴,没想到他会哭,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想着难道是那护士下手太重了吗?可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也没发现护士用的力气有多大。 虞磬堂。江慈禄深吸了一口气,在混乱一片的大脑里精准地搜索出自己要用的信息,看也不看虞磬堂,像突然之间自通了语言功能一样,语速极快地说起来,那个江左书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虽然我不觉得基因不同的人相貌相似度能那么高,可我现在也不得不相信了。他出了什么意外,不在世了吧?你答应我爸保护我,和因为觉得我和他很像有没有关系?还有 他看着虞磬堂惊疑不定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问:你很在乎、想照顾的,一直都是江左书,是吗? 一口气说了太多,江慈禄那还没好全的发声机制终于迟钝地报复回来江慈禄捂着自己的喉咙,咳了个七荤八素,脸到脖子根儿都红了。虞磬堂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给他倒了杯热水。江慈禄抬起头,眼睛还是湿漉漉的,里面装着的情绪却让虞磬堂觉得心慌。 他先是不知道江慈禄从哪儿听来了江左书的事情,再是措手不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毕竟编故事也是需要构思的,更何况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追问。 虞磬堂收回手,指腹贴着裤缝搓了两下,始终没有开口。江慈禄起先还在心里劝自己等他的回答,见他这副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顿时气得伤口都在发痛,扭头躺下去,背对着虞磬堂,摆明了不想再理他。 虞磬堂自己想不出解决办法,转头就想起了陈珘这家伙跟江慈禄泄露江左书的事情的可能性最大,顿时咬了下牙,默不作声地离开了病房,站在走廊上给陈珘打电话。 陈珘那边吵得很,听他说了两句就开启了我听不清你再说一次的耳聋模式,还是虞磬堂后来一点火也没压住,直接对着电话骂他,他才收了戏谑的语气,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真干了件缺德事。 他可能之前就看到你那个加密文件夹了,我只是顺水推舟,早晚都会知道的。陈珘说,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江左书的存在就越难掩饰,你下次盯着江慈禄看的时候,能不能在旁边放个镜子,真的,我都看不下去。与其这样拖着,你还不如和他说清楚。 虞磬堂按了按眉心,不耐烦地反问:怎么说? 有人找陈珘说了句什么,他也就暂时捂上了话筒,等把人送走了,陈珘重新举起手机,听筒里传来虞磬堂夹杂着疲倦的声音:陈珘,你让我怎么和他说? 说你其实已经死了,救了你的李泱在之前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你,想要杀死你,而且每一次到最后都鬼打墙似的和你同归于尽了吗? 不仅仅是这话虞磬堂根本就说不出口,就算是说了,江慈禄八成也会觉得他是为了糊弄自己,连认真编个借口的心思都懒得花,只怕是得更生气。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8) 要怎么说,其实看你自己。陈珘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忍心让他知道你到底做过什么,就算是再不可思议,他也会相信。磬堂,你只是不舍得。 那些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失败,他自己受着就算了,至于江左书本就不该承担这些。 虞磬堂敲着窗台的动作停住,他很快对着手机怒骂了两句,把电话挂了。走廊里的冷气充足,从出风口里流出来,浇在他身上,稍稍安抚了他一颗焦躁不安的心。虞磬堂看向窗外,把手攥紧了。 江慈禄不愿意理虞磬堂,又被困在医院里,只好和李泱相依为命。江慈禄还没拆线的时候,李泱已经能杵着拐杖下地走路了,因为不太习惯总爱摔跤,江慈禄就笑着打趣,偶尔几次虞磬堂过来看见了,变脸变的跟什么似的,把李泱都吓了一跳。虞磬堂有苦不能言,渐渐地来的次数也少了,倒是把陈珘拉来当垫背的替他跑腿,每天准时准点跟他报告江慈禄的恢复情况。 他是不是心虚?江慈禄的手已经好的差不多,自己剥了个橘子往嘴里扔,眯着眼说,我看你跟他也是狼鼠一窝。 陈珘无辜中枪,哭笑不得地耸了下肩,出于某种愧疚心理,忍不住帮虞磬堂说了点好话:他不是那种呃,从谁身上找影子的人。 是吗。江慈禄似笑非笑,倒让陈珘起了身鸡皮疙瘩,趁着李泱进来,立刻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那个人怎么没来?李泱把拐杖放下,坐在沙发上,就是之前经常来看你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讨厌我,你还没醒的时候,我因为没事做,喜欢在走廊上转悠,他看我在你病房门口,瞪了我半天,后来你爸爸的下属都不让我过来了。 面壁思过呢吧。江慈禄咬了瓣橘子,低下头,心里却在想,虞磬堂总不会是因为他是跑出去和李泱一块儿看烟火才出事,所以迁怒于人吧? 江慈禄没机会求证,他又住了半个多月的院,虞磬堂一次也没来,还是听之前那个小姑娘说漏一嘴他才知道虞磬堂跟着江鹤岐一块儿出差了,顿时看什么和虞磬堂有关的东西都不顺眼他买来放在病房里的花瓶直接转手送给了护士站的姐姐,还有怕他无聊带过去的杂志、漫画全捐给了儿童病房区,也就那台电脑侥幸逃过一劫,被江慈禄还给了陈珘。 陈珘咬着烟,一手搭在江慈禄的轮椅上:你知道这个数字是什么日子吗? 江左书的生日? 猜错了。陈珘笑了笑,掐掉烟,可以说是一切的根源吧。 司机扶着江慈禄上了车,陈珘站在车外冲他挥了下手,江慈禄满脸疑惑,不知道陈珘为什么要对他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最近老犯困,思考能力退化,来不及多想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管家已经帮着把轮椅展开放在车旁。 江慈禄进了屋才发现,虞磬堂怕他上下楼不方便,特意把一楼原先的储物间改成了卧室,打扫得很干净,墙上还安了把手。江慈禄转了转眼睛,状似无意地问:虞磬堂呢? 虞先生说这几天公务繁多,就不过来了。 哦,行,解释不清楚就直接跑路,他还真会审时度势。江慈禄磨了磨牙,在心里把虞磬堂骂了个狗血淋头,推着轮椅到桌子前去翻上面堆着的书。他住院这么久,早就把学校里的课程忘到了西伯利亚,乍一眼看过去,觉得自己像没读过书,不免头疼起来,还不知道要补多少的课。 江慈禄乖乖地待在家里休养,期间只听说了虞磬堂和江鹤岐做了什么,没见过这人一面,生气的那股劲儿过了,有些啼笑皆非,也不知道虞磬堂在回避些什么,承认一句,或者否定一句,有那么难吗? 转眼就七月流火,气温降了下来,学校放假,江慈禄也休养的差不多,和李泱约好了一起出门溜达自从那次之后,江鹤岐破例允许他和李泱一起出门,倒没提虞磬堂的事了。江慈禄叹了口气,站在奶茶店门口排队,恨恨地咬了一口嘴里的烤串儿。 很显然,他低估了虞磬堂的装傻能力。 江慈禄知道,虞磬堂怕自己出事,虽然不露脸,肯定要么自己在暗中盯着,要么派人盯着,可他竟然一次都没能成功抓包过虞磬堂,不免有些愤愤然,拿着手里的食物撒气。 第11章 烂 与此同时,隔着两条街的距离,虞磬堂坐在一家刚装修完没多久的电影院里,影厅的灯灭下去,荧幕亮了,映出他的脸,江鹤岐坐在最后一排,和他各自分占了观众席的对角线一角。 虞磬堂觉得这部电影应该是拿胶片摄影机拍的,一帧一帧的晃得他耐心尽失,有心想往嘴巴里放根烟。分针滴嗒嗒地转,江鹤岐似乎叹息了一声,一手按着另一手的指节。 两年前,你怎么知道我要给家里小子找贴身保镖的事? 虞磬堂只用指根磨着扶手上的花纹,心里烦闷更甚,直到镜头换了,他才低头笑着开口:江先生做了港北的主几年? 不等江鹤岐说话,他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算起来,得有快二十年了吧。过去的港北连条公交车线路都不超过八站,如今也成了经济发展水平前三的城市之一,您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推了多大的力,人人皆知,自然就有鱼龙混杂的人想跟着您,偶尔出几个口风不严的,泄了机密,也没多让人意外,不是吗? 江鹤岐要给江慈禄找个监护人的事,只有和他走的近的几个干部知道,更何况,他本打算等到江慈禄十八岁了再执行,却因为虞磬堂自己请缨,提前了整整一年,以前是没在意,毕竟虞磬堂没害过他,直到出了这次的意外,江鹤岐才恍然发觉,虞磬堂对江慈禄的庇护似乎有些过于深了,以至于这两个人之间已经生出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惧怕的羁绊。 假如是他们说漏了嘴,听者有心,想要借机爬上来的人主动送上门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江鹤岐在黑暗中直视着虞磬堂的后背,讶异于这人稳操胜券般的傲,又在心里生出些忌惮来,可我以为,虞磬堂,你要的不是这些。 虞磬堂敲着扶手的动作一停,眉眼间的戾气重了点。江鹤岐半眯着眼,说:我见过太多野心勃勃的人,这两年里,你一直在慈禄身边,插手组织里的事情的次数却少之又少。如果你不是为了借慈禄这个跳板得到权势,你又是为什么冒着死亡的风险留下来? 死嘛虞磬堂抬起头,荧幕的光落到他脸上,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电影里切进了黑夜,光线忽然暗了。江鹤岐霍然起身,一声枪响,破空而出的子弹打进软皮座椅,虞磬堂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等了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捞起一旁的大衣外套披在身上,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咬着,笼着领子站起来,手臂一伸,衣服就穿妥帖了。影厅里一片暗,江鹤岐冷眼看着他,枪口不偏不倚,随着虞磬堂直起脊背的动作,一路紧跟着上移,停在胸口处。 他笑了笑,带着抹不露声色的苦闷:说实话,我挺希望是他开这一枪。 他不会怀疑你。江鹤岐说,两年的时间,足够让这小子对一个处处照顾他的人掏心掏肺了。是我疏漏,忘了这一层,当初是想给他找个靠谱的保镖,没想到引了一条狼。虞磬堂,我这个做老子的没担起责任,不想夺了他难得抓到手的轻松惬意,但我眼里也容不下沙子,只要有疑点的人,都不会为我所留。 您怕的是我吗。虞磬堂冷笑一声,抬眼望向江鹤岐,江先生,你怕的是我带着你儿子,一起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起来吧。 人心浸成了石头。江鹤岐的声音低下去,像陷进了回忆里,谁也说不准。 好吧。虞磬堂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摇了摇头,赌枪? 不必了。明天早上七点,三号港口要出趟船,你去跟。 怎么,肯放我出港北了?虞磬堂把手揣进兜里,有些冷似的缩了下脖子,看着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想让我帮你清理门户,就不担心我和对方一起倒打一耙吗? 江鹤岐看着他,把枪收了起来,丢到虞磬堂旁边,抬腿往影厅的出口走:若你死了,我觉得那李泱倒不错,可以做慈禄新的保镖。 影厅里的灯亮了,虞磬堂背对着荧幕,脸色阴晴不定,末了才拎起那把枪,对着最后一排的座椅连开数枪,子弹都打空了,才面沉似水地转了身,大步走出影厅。 阿姨,晚上就不做饭了,我已经吃过了。江慈禄扒在栏杆上冲厨房的方向喊,里面的人连忙出来让他好好站着,江慈禄笑了笑,缩回房间里。盯着抽屉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了那条生了裂缝的珠子手链,上面还沾了点血迹,渗进缝隙里,像是替他挡了灾。 江慈禄一手拿着它,侧躺在床上。在外面玩了半天,本就累的不行,精神涣散下来,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虞磬堂来江宅的时候,只剩院子里还留了盏灯,里头的屋子都是黑的。他脱了手套随手揣进口袋,摸着黑上楼。江慈禄两条腿悬空了一截在床边,也不嫌这样睡不舒服,呼吸平稳的很。虞磬堂弯下腰,轻轻地抱起他往上提了点,扯了被子把人严实地盖住。 江慈禄撇着嘴把脸往枕头里埋,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搭在一边。虞磬堂低头去看,发现他手心里还拴着那串珠子,捏的很紧。神色缓和了些,虞磬堂伸手碰了碰他指尖,耐心地一点点掰开江慈禄的手,把手链抽出来放在桌上,江慈禄似有所察觉,迷糊中睁了睁眼睛。 房间里太暗,江慈禄也看不清,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只潜意识里觉得面前的人就是虞磬堂,不免委屈起来,没睡醒的人声音带着点沙哑的鼻音,软糯糯的,和他之前见血封喉的杀意风马牛不相及。所以虞磬堂才一直觉得他就是一张白纸,哪怕泡在染缸里也是白的。 可以告诉我吗?江慈禄的脸蹭过虞磬堂的手心,认真地问,江左书是谁? 虞磬堂垂头看着他,月光进不去他黑曜石般的眼,却点缀了江慈禄盛了海洋的心。虞磬堂倏然之间就打开了他一直紧闭着的心门,一把无形的手抓住胸腔里潺潺流出来的心事,挑挑拣拣,捋出来一条,如履薄冰、又极尽温柔地说:都是你。 梦里千千万万次,现实中几度拉平回转的时间,不管换了多少次皮囊,他捧在心尖上,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给予耐心的,都是那一个人。 江慈禄翻了个身,很不幸地从床头滚到了床尾,直接从这张双人床上翻了下去,所幸底下铺了地毯,只把他摔醒了,没让他脑子也撞坏掉,来个失忆。 失忆江慈禄捂着额头,愣是想不起昨晚做的梦的内容,我还真失忆了,我怎么觉得我梦到虞磬堂了呢。 呸。江慈禄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打算去洗漱,一眼瞟到桌上的手链,那旁边还压了张纸条。虞磬堂的字向来具有草书特色,但江慈禄就是看得懂。 这个坏了,回头补你一件生日礼物。 他昨晚来过吗? 江慈禄看了看床上被自己踢到角落里的一团被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小纸条,惊喜之余,又觉得虞磬堂只留纸,不见人十分过分。 他把那串有残缺的珠子戴了起来,纸叠好,往笔筒里随手一塞,溜达到衣帽间里。几分钟后,江慈禄又从衣帽间里走出来,怀里抱着几件衣服,顺手从笔筒里抽出纸条,夹到衣服的中间,假装无事发生。 第12章 爱丽丝梦游仙境 爸?江慈禄换了衣服下楼,走到一半就看见江鹤岐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了份报纸,您今天休息? 嗯。江鹤岐没看他,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在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要在家里等? 慈禄。江鹤岐略过了他的问题,一手搭在膝头,你觉得李泱怎么样? 啊?人挺好的,呃还救过我,算我欠他个人情吧。江慈禄走到冰箱门口,拿了瓶饮料出来,问这个干什么? 他很聪明,在港口做验货员有点屈才。江鹤岐说,调过来给你做贴身保镖吧,怎么样? 还来?江慈禄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他咳嗽了两声,震惊地看着江鹤岐,我只是被你的仇家暗算了一次!不至于给我来俩贴身保镖吧? 我没说过是两个。江鹤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有多久没见过虞磬堂了? 江慈禄警觉起来:怎么了? 我请他来,是来保护你的,结果倒好,你差点死了,他现在也不在你身边,算什么贴身?要是这时候有人趁火打劫,你再死里逃生一次?江鹤岐字字珠玑,说的一本正经,既然这样,换成李泱会更安全。 他只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不需要,他也不是围着我转的。江慈禄拧着眉,而且上一次是我没听他的话。 江鹤岐把手里的报纸折了起来,还没开口,江慈禄忽然看到有两个人抬着纸箱子从二楼下来,虞磬堂的房门开着,里面还站了几个人,是在搬东西。他瞬间反应过来,手里的饮料罐往料理台上一摔:江鹤岐! 我是你老子,说话不要这么没大没小。江鹤岐不怒不笑,只是摆了下手示意他们继续搬,接着才继续说,以后虞磬堂不会再来了,我会再调查一下李泱的背景,确定没问题后就让他搬过来。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让他住在隔壁,不能太远,毕竟近一点的话,有什么紧急情况也比较好处理。 虞磬堂呢。 嗯?江鹤岐双手交叉,随意地看了他一眼,港北不是只有我江鹤岐一条路,虞磬堂有本事,混得下去,这个你放心,只是失职而已,我不至于杀了他。 失职?哈,您做得太明显了。江慈禄呼出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料理台上,他在哪儿。 江鹤岐笑了一声:我又没有监视他,我怎么知道。 如果真的是失职,你不会到我面前上演帮人搬家的戏码,而是会让虞磬堂站在这里认错,直到你宽容大量地原谅他,再让他自己一件件地抬出去。江慈禄的神色冷下去,您喜欢给人下马威,不是吗? 江鹤岐沉默下来,他叹了口气,松开手:他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江慈禄盯着他看,解释给我听。 我有个下属在西山那边屯军火,打的是我的名号,背后靠的是当地的龙头。之前一直没管他,最近查出来他在和谁做生意,原来是想帮我分流。一开始,我打算从我信任的人里找一个无牵无挂的过去处理,不过,我已经让虞磬堂去了。江鹤岐说,那个龙头手底下亡命徒很多,手段暴力,不要命,我叫虞磬堂去的这一趟,明面上是清理门户,实际上,和送诚意没什么区别。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9) 江慈禄一手掐着眉心,语气很沉:诚意? 我的人死在他手底下,礼尚往来,他要把那单生意的利润全部切给我,同时保持长期合作。江鹤岐站起身,用惋惜的眼神看了一眼虞磬堂的房间,要和这种人合作,就要见血,我那个下属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还能顺便除掉一个让您害怕的人是吗?江慈禄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您真会做生意。 江鹤岐面有愠怒,然而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地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江慈禄用手心撑着料理台,勉强稳住了发抖的上半身。 怪不得虞磬堂昨天会来看他,敢情是诀别。 还说什么回来给你补,这家伙到这个地步了都不能说句真话吗? 江慈禄第一反应是问出虞磬堂去的地方,他也赶过去,仔细一想,他一个武力值刚过及格线的人,跑过去也就是添乱。江慈禄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给陈珘拨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道:你和虞磬堂在一块儿吗? 没有。陈珘正咬着烟站在虞磬堂的家门口,对着那把密码锁开始琢磨。太久没来了,他已经有点忘了,他出去了。 江慈禄觉得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了:去哪儿了。 我今天没见到江鹤岐,他在家吧。陈珘输了密码,推门进去,一眼看到门口鞋柜上摆着的一对儿情侣拖鞋,在心里骂了虞磬堂一句,那你不就知道了吗。 你也知道? 他跟我说了。 知道为什么还让他去! 你听说过吧,江鹤岐对自己怀疑的人有两种处理办法。陈珘没换鞋,直接踩在了那锃亮的地板上,一个是赌枪,也就是对方身上配有手枪,但不能用,如果能空手躲过江鹤岐六枪并不拔自己的枪,他就放他一命。另一个就是直接杀了,不留尸。唔,赌枪输了的一般死相会比第二种更惨不忍睹。 所以虞磬堂还挺特殊?江慈禄快笑了,直接被派去送命了是吧? 因为江鹤岐知道虞磬堂会赢,这不是他想要的,而如果直接杀了他,你会和他反目,所以才出此下策,不得不说,挺聪明的。陈珘打开地下室的门,摁开了电灯,里面所有东西都罩着层白布。他伸出手掀开,空气中的灰尘登时多了起来,陈珘捂着口鼻退后了两步,眉头皱的很紧。 陈珘。江慈禄静了一会儿,梦游似的说,你觉得虞磬堂有多少胜算。 我只是会玩电脑,不是预言家。陈珘笑了笑,看向地下室中间的一个展台,按下了旁边的按钮,你知道吗,虞磬堂想了很久,怎么样可以让你从出生起就和江鹤岐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分开,不用在他身边长大。 什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为什么每次重新开始,最早都只能到你十七岁生日的当天。陈珘看着展台打开,露出底下堆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因为在本子上写下字的人是虞磬堂,他就是在那一天和你认识的,所以不能再向前了。 江慈禄皱起眉:你在说什么?他明明不是在十七岁生日当天和虞磬堂认识的,陈珘难不成记错了这么久? 那家伙一直以为是虞磬堂不会用,哪里想得到陈珘拿起一个本子,只是虞磬堂舍不得放开你呢? 江慈禄越听越迷糊,倏地听到咔擦一声响,他抬起手,发现手链上那颗裂了的珠子彻底断开了,碎成两半,摔到了地上。江慈禄怔怔地看着,一种恐惧感顺着脊骨一路爬到头顶,把他炸了个外酥里嫩。 我给你发了个地址,到这里来。陈珘看了眼笔记本,我相信你可以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偷跑出来,监控我已经帮你解决了。 江慈禄忍着满腔莫名其妙和忐忑不安,换了身深色的衣服,警惕地看了眼走廊和院子。江鹤岐大概是猜到他有可能跑出去,增加了守在院子里的人手。他叹了口气,把帽子戴上,顺着阳台爬到底下的平台上,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所幸平台离地也就一米多,江慈禄跪趴在地上喘了口气,借着院子绿植的遮挡往外走,正打算翻墙,猛地看见李泱正和守在那儿的一个人讲话。他朝后退了退,脚跟贴在墙上,见人被李泱带去了注意力,一气呵成地翻了墙,往陈珘发给他的地方赶。 这是你家?江慈禄站在玄关处,把整个客厅的摆设看了一遍,有些惊讶,深藏不露嘛。 这是虞磬堂家。陈珘站在地下室门口,抬了抬下巴,蓝色那双是你的,换了再进来。 虞磬堂家为什么会准备我的拖鞋。江慈禄嘟囔着换了鞋,定睛一看,好家伙,和另一双还是套情侣款。他猛地抬起头,陈珘哪管他现在已经震惊到了什么地步,直接走进了地下室,过来。 地下室里很空,除了中间的展台,四周都是嵌进墙里的书柜,有一面墙里摆的全是琴谱。江慈禄看了一眼,发现有好几本都是虞磬堂以前拿来给他练过的。陈珘拖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中间的展台:随便看。 我以为你是叫我过来商量虞磬堂那事的。江慈禄没动,结果是叫我看书? 不是书,是日记。陈珘一哂,你不是想知道江左书是谁吗,这是虞磬堂的日记。 江慈禄一僵,看了一眼展台里面的本子,又扭过头:你 放心。陈珘好像看出来了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你可以看,虞磬堂那边也不用担心,他很信守承诺的。 看来陈珘也知道虞磬堂给他留了纸条的事。江慈禄犹疑不定,手指碰到了一个笔记本的封皮,下意识地就缩了回去,喃喃地说:他怎么写了这么多。 不知道,可能是想记住吧。陈珘抱着手臂,意有所指地说,不过,他经常丢本子,所以很多是后来靠回忆重写的。 江慈禄平时连背个理论概念都掉层皮,根本想不出来把自己的日记背的能默写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他张了张嘴,沉默下来,低着头,把笔记本翻开。 第13章 Circle of Love XX年X月X日 #0 他确实好奇心很重,对没尝试过的事情总有浓重的探索欲望。不过学什么都快,一下就赶上我当初学了一年多时的水平了。 XX年X月X日 #0 江左书,以后不要喝红豆汤,明明喝了就胃疼还逞强,懒的起早床错过早饭偏说自己是减肥,一点儿都不真诚。 XX年X月X日 #0 以前也没发现,港北可以去的地方还是挺多的,不过这才一年就把我攻略用光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做好准备去远点的地方,不然都得把港北地下旅游设施也开发出来了。江左书,你很难伺候啊。 XX年X月X日 #0 江左书,忌海鲜。 XX年X月X日 #1 本来要和你一起去看日出,对不起,我有时候太急躁,想从一开始就一劳永逸,果然还是索取太多,有点高估自己。对不起。小书,江左书,下次不要改名字,让我可以一下就叫出你的名字,好吗? XX年X月X日 #4 我其实是很自私的,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可我还在重复犯错。小书,如果要在梦里找我的话,就骂我吧,这样我才能醒过来。 XX年X月X日 #5 看别人教你弹琴,我会觉得他一点也不会,虽然是我自己找来的,但还是不喜欢。不喜欢他和你坐在一起,不喜欢你有什么问题都问他,不喜欢你对别人给的琴谱念念不忘。我也会弹琴,你明明是为了和我一起弹才要学的。小书多看看我,在梦里也行。 XX年X月X日 #5 才想起来,没去过一次你的葬礼,没给你准备过休息的地方,没让你灵魂有所皈依。你在那里会孤苦伶仃,找不到归处吗?对不起让我再试一次吧,要是还是不行,我就抱你去睡觉,想睡多久都可以。江左书,什么时候可以和我一起弹琴?我已经快忘记怎么弹了。原来太久不练,真的会生疏、遗忘。而我一直在见你。 江慈禄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面,上面只有日期,后面跟了个#6,底下却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写。他恍惚地撑着展台站住,心里甚至生出一种念想,这最后一面的日记,虞磬堂写在了那张便利贴上。 日期是重复的。江慈禄闭上眼,指尖抵着手心按下去,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是次数。陈珘放下手,搭在膝头,那股漫不经心的味道没了,数字代表的是他回来了多少次,日期是重复的,是因为他一直在回到同一个时间段。 什么意思?江慈禄觉得头痛的厉害,他一手扶着展台,慢慢地滑坐下去,什么叫回来?啊?陈珘,江左书到底是谁? 是你。陈珘蹲了下来,他轻轻抬起江慈禄的下巴,看他通红的眼眶和里面满满的不敢置信,你有很多别的名字,很奇怪,所有人,只有你的名字会变。后来虞磬堂就知道了,这其实是那本手记在提醒他,让江左书彻底改头换面,不要再去找他了,他才可以突破十七岁这个时间界限,到更久以前,让江左书活下去。 他一开始并不认为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即使失败了,也反复地试。有时候他会很矛盾,觉得自己不是在救你,是在折磨你,不让你安息,于是就疯狂地陷入自责,所以我在他身上安了个实时监测心跳的东西,防止他哪一天自杀。那本手记副作用很厉害的,比较通俗一点的话他的老年痴呆会来得很早。 江慈禄觉得陈珘的最后一句话是在活跃气氛,但他的脑子太乱了,根本无法给予反应,只是断断续续地处理着接受到的信息。这样的话,就可以很顺理成章地解释为什么他会梦到和江左书有关的事情因为他就是江左书。 怎么可能。 他明明以江慈禄的身份活了这么久。 为什么告诉我。江慈禄扒开他的手,垂下头,虞磬堂不是不肯说吗。 因为我觉得,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陈珘揉了一下小腿肚,调整了姿势,你好像是有机会,和他走下去的。 虞磬堂心里装的过去太多了,他不会说,我不能这样看着,所以我要帮他说。当然,你俩的事情,你最好还是自己和他谈谈。 是吗。江慈禄用手挡住眼睛,低低地倒抽了口气,压抑着哭腔,是吗 原来是这样的吗。 陈珘的所谓重写,也就是虞磬堂一次次地在新的时间里回忆之前的事情吧,这难道不是让自己更痛苦的一种无形凌迟吗?仅仅只是为了记忆江左书,他就要做到这一步吗?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在他胸腔里,激起一股陈年的灰,慢慢散去了,他才看清遮掩之下的、真实的自己。 江慈禄一直坐着没动,一声不吭,陈珘就站了起来靠在墙上,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脸色一沉,摸了手机出来一看,是他安在虞磬堂身上的心跳监测系统在发出警报。陈珘骂了一句,一手扯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冲,走出去几步,他停下来,回头看:虞磬堂出了事,你要跟我过去吗? 江慈禄没理他,陈珘等了两秒也不再等,转头快步走出,江慈禄兀地慢慢站了起来,把拿出来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重新盖上白布,这才发现那布干净如新,明显是才铺上去的。 所以虞磬堂是昨天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了,才打算把这些回忆藏起来的吗? 他眨了眨眼,转过头,跑上去跟上了陈珘。 西山只有一个港口,因为天气不好飞机停飞,坐动车过去太招摇,估计还没出车站江慈禄就会被江鹤岐的人拦住,陈珘就带着他去等当天的最后一趟驶往西山的船。 警报响了一会儿就静下来,只是红色的字样仍然刺眼,即使知道虞磬堂还活着,江慈禄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很痛,会痛到流泪吗。 他已经快要流泪了。 他反复地想,站在甲板上吹风,手脚都冻的像冰,小雨淋淋地下着,陈珘把他拉回去,说太危险。 一直等到到了西山,江慈禄都不敢再问陈珘一句,那红色的字样有没有变。 江鹤岐要等的就是虞磬堂死亡的消息,虞磬堂很清楚,所以他特意把场面做的很大,整个现场混乱不堪,光是收拾烂摊子估计都能让一些人愁死。因此当他躺在小诊所的床上梦魇不止的时候,江鹤岐的人还在从废墟堆里找他的尸体。 虞磬堂,醒醒。陈珘坐在椅子上,手指伸在虞磬堂的眼前,轻轻晃了晃。过了几秒,虞磬堂才慢慢地睁开眼,没有聚焦,眼尾处沾了点湿,他眨了一下,泪痕就从眼角一直爬到发间,直至看不见。 我梦见他了。他说。 陈珘沉默地看着他,诊所里的光线很暗,但他隐约觉得虞磬堂现在的状态,就好像快要死去的人说自己看见了天堂一样。他看了一眼半掩着的房门,知道江慈禄就站在外面,便把视线收回来,落在虞磬堂空洞的眼里:我已经告诉他了。 我听见他跟我说 虞磬堂。 说好久不见。虞磬堂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地挣动了一下,像想要抓住些什么,我们是不是要再见了小书。 虞磬堂!陈珘猛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掐着他的下巴,用力到皮肤发红,我、说,我已经告诉他了。 站在门外的江慈禄听见动静,频频回头看,视野里却昏暗一片,他转过身,盯着雨幕发呆。陈珘一脚踢开了旁边的椅子,抱着手臂靠在桌子边,冷静地说:虞磬堂,你活了多久了,急着现在去死吗? 我活了很多个十七、十八岁。挺好的。虞磬堂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却因为脸上也有伤而无法达成目的,最终形成了一个僵硬的表情。 陈珘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烟瘾犯上来,他踹开堆在地上的东西往外走,砰地一下关了门。江慈禄被惊动,猛地回头,陈珘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他现在状态不好,你待会儿再去吧。陈珘吐出几个烟圈,眯起眼,江鹤岐应该已经知道你跑过来的事了,唔,也许你们父子的情分就到这里为止了,他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特别是信任过的人。 站在颁奖台上的狮子,只想要听话的小羊羔。 第14章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陈珘说得不错,江鹤岐很快就派人到西山找江慈禄,江慈禄不方便出门,就一直住在小诊所旁的出租屋里。虞磬堂连着几天高烧不退,说了很多糊涂话,江慈禄有时听不清,听清了就受不了,很想穿过每一次时间,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告诉虞磬堂,不要再往下走了。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10) 你可以找一个僻静一点的墓园,给我办一个恰如其分的葬礼,不用大张旗鼓,也不用做的风光,安安静静的就行了。不用把我的遗物也一起火化,可以自私一点,留在身边,偶尔想念的时候,就到墓园给我送束花,说说话。以后如果离开了港北,抽不出空,不必觉得愧疚,只是不要忘记回来就好。 江慈禄抓着虞磬堂的手,弓着腰,慢慢地蹲了下去。 虞磬堂的记忆很混乱,几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但他还是清楚地记得陈珘说的那句话,因此在他刚恢复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江慈禄都很自觉地没来看过他。 虞磬堂穿着身白衬衫,坐在懒人椅上,视线时不时地往对面的房子上瞟。江慈禄拉起了卫衣的帽子,把门锁上,和陈珘一起走出来,虞磬堂就急忙挪开视线,但还是慢了一拍。 你过去吧。陈珘拍了拍江慈禄的肩膀,我先走了。 江慈禄犹豫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半天才走到虞磬堂旁边,觉得他穿的太少,就把自己搭在手臂上的外套抖开,披在他身上。虞磬堂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做,迟钝了几秒才伸出手,抓住了江慈禄的手腕。 我想说,很多话。虞磬堂刚醒过来,说话总是语无伦次,一字一顿,江慈禄就蹲下来,耐心地听,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对不起,想见你,不敢,对不起。不要,生气。 没关系。带着点鼻音,江慈禄垂下眼,把外套往上提了点,我没有生气。 虞磬堂眨了眨眼,依然是那副不敢置信、茫然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防水袋,里面放了串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链子。他把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戴在江慈禄手上,和之前那串搭在一起。 补给你了。他笑起来,手心盖在珠子上,这次,应该不会,碎了。 嗯。江慈禄低低地说,不会了。 虞磬堂嗜睡,江慈禄就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把虞磬堂的手指摊开,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又合拢,展开,再写,反反复复,像是要把那几个字刻到虞磬堂心里。 写的什么?陈珘拿着购物袋回来,随意地瞟了一眼。 我写江慈禄抬起头,手指卡进虞磬堂的指缝里,握紧,平安喜乐。 打从周一起,江鹤岐就不再找虞磬堂,也不找江慈禄了,只是借由别人的手在暗网上发了篇文章,暗示江慈禄周五时到游轮上来见他。江慈禄背对着虞磬堂穿上外套,正要低头去系散了的鞋带子,虞磬堂就伸出手把他往后拽了一步,认真地看着他,有些固执地说:不要去。 江慈禄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长大了,虞磬堂却往回走了。 他抿住唇,憋着笑,用指关节刮了一下虞磬堂的鼻梁,笑起来:陈珘和我一起的,不用担心。 虞磬堂的唇角绷成一条直线,明显还是不开心,但到底把手放开了。江慈禄系好了鞋带,打算出去,虞磬堂又叫他,他只好退回去,有些无奈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还不安生的人:又怎么了? 这个送给你,辟邪的。虞磬堂抬起手,往他脖子上戴了根链子,江慈禄自觉地把头往前倾方便他动作,等虞磬堂收回手,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被人拦住,扣了他外套的扣子,把链子上挂着的东西藏在里头,不准看。 江慈禄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衫,项链受到外套的压迫,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他就算不看,也能猜到那是什么。江慈禄愣了愣,勾起虞磬堂的小拇指,和他拉了个勾,轻声说:好。 他转过身,和等在外面的陈珘一块儿上了车。 走吧。 江鹤岐坐在甲板上的桌子边,正在组装一把枪,速度很快,江慈禄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开始拆第三把。听到声音,江鹤岐抬起眼,枪支在手里转了一圈,停下来,枪口正对着江慈禄。陈珘眯起眼,站在一旁,看着江慈禄迎着枪口坐在江鹤岐对面。 你长大了。江鹤岐看了他一会儿,笑起来。 从您嘴里说出来这句话,挺稀奇的。 也就说这一次,你听听就算了。江鹤岐把枪转了个朝向,递给江慈禄,刚到的,试试看顺不顺手。 江慈禄没动,他看着江鹤岐的眼睛,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儿子也是外人对吧? 等我死了,总有些人坐不住,会跳起来抢的,到时候你拿不拿得到,拿到多少,都是你的本事。江鹤岐把枪放到桌上,也拿了把枪站起来,走到护栏边,海风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现在啊慈禄,你应该明白。 江慈禄伸手一勾,枪就到了他手里:您不会手下留情的,是吗? 江鹤岐笑了笑,转过身,抽尽手里最后一支烟:谁知道呢。 你那朋友不让你出门,外面要下雨的,你起来做什么。老医生拎了几听酒回来,见虞磬堂正坐在病床边穿衣服,便唠叨起来,西山是个浑水深的地方,我见过不少受重伤不去大医院,到我这儿来的,没见过你这么命大的。 我不出去。虞磬堂穿好了衣服,裹着一身白风衣,就到门口看看。 伤还没好呢,别瞎动弄的又开裂了。那人嘟囔两句,摇了摇头,由着虞磬堂去了。虞磬堂走到门口,接了一手的雨,又拖了把椅子坐下,正要摊开手里的笔记本,忽然发现扉页上被人夹了封信。他屏住呼吸,抖着手去拆。 陈珘给我看了你写的日记,都不长,却很多,说实话,我看完了,也没办法全都记下来,所以我想了很久,你是怎么把每个字都背下来的,可想不出来。我希望不是这样的。我甚至想,我宁愿这个江左书是你忘不了的人,也不要是我。我不敢想,也不敢看,半梦半醒的时候,我觉得我变成了江左书的眼睛,在虚无里,看着你一次次地失去、拥有、再失去。我假设一场别离,和我最喜欢的一切,我发现我无法假设下去,因为不能忍受,可你没有假设,你经历了它,很多遍。 你要我怎么做呢。虞磬堂,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大可能喜欢一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小孩儿,你喜欢那个干净的、纯粹的,有小脾气的江左书。我的记忆里没有你和他一起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有时会觉得,我是个偷走了他身份的小贼,倚仗着他,坦然地接受你给江左书的好。某种意义上,这算不算一种卑劣的盗窃? 那就以盗窃罪把我收押在你身边吧,也未尝不可。 我不是江左书,磬堂。 听起来可能有点矛盾,因为无数事实证明,我就是他。但在我心里,在我的认知里,我不是江左书。我遗憾自己错过太多,知道的太迟,如果更早、更早一点,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的记忆里只有江慈禄。是不是挺不要脸的?你明明为了他做了那么多,我要怎么做才能洗掉这份记忆,这份付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你给予的一切。那太难了,因为我不可能也经历同样的六次回头,天平的一端始终倾斜,向着你。 如果回到起点,回到你走到我面前,喊我江慈禄的时候,没有江左书,没有死亡,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不要否定吧,我怕我受不了。 我突然理解了你一遍又一遍地写江左书名字时的心情,因为现在,此时此刻,我也很想一遍又一遍地写你的名字。但是写着一点也不顺手!你下次取个笔画少点的名字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请睡个好觉,明天睁开眼,就可以看见我了。 如果一定要有忧伤,那就告诉你的忧伤:让它永远捧着一束玫瑰。* 工整的字到这里停了下来,虞磬堂往下看,一直到最后一行,才重新看见江慈禄变得潦草的字。 写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说 虞磬堂,可以只喜欢、在乎、爱着江慈禄吗? 没有落款,时间。 虞磬堂捏着信纸,闭上眼。 江鹤岐放下枪,他上了五颗子弹,里面还剩下两颗。 你母亲,也很聪明。江鹤岐迎着海风站着,只可惜一颗心给错了人。 江慈禄半蹲在地上,外套扣子崩开,里面的链子就晃出来,他伸手握了一下,再松开,抬起头。 只此一次。江鹤岐眯着眼,淡淡地说,再回港北,你就不再是我儿子。 江 慈禄,你赢不了的。江鹤岐打断他,摇了摇头,能和我赌枪还赢的,只有虞磬堂。 江慈禄皱起眉:什么时候。 两年前,他来找我,从一层一路到二十七层,我手底下死了不少人,电梯里满地的血,拖到瓷砖上、台阶上。他身上也有血,只是不是自己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跟我说,他来申请那个名额。江鹤岐想起往事,脑海里一闪而过当时的画面,我死了人,不可能轻易信任他,他主动提出赌枪。六枪尽,只用了七十秒 他拔了我的枪。 江慈禄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江鹤岐拢了外套,要下船,只剩一道背影:要搬家,找人替你来。 回去的时候,虞磬堂不在诊所里,江慈禄愣了一下,也不管身上还有擦伤,把诊所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个喝酒喝的迷迷糊糊的医生。 一把无形的手一下攥住了他的心脏,从里面榨出点后知后觉的害怕来。江慈禄转身往外冲,忽然发现病床上摊着个笔记本,里面放着他写的那封信。江慈禄也就不动了,愣愣地看着,像是不相信。他慢慢地握起手,垂下头,想去取脖子上的链子,手却一直在抖,链子频频从手中脱出去,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截住了他。 我去库房里找了点醒酒药,你虞磬堂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眉眼间竟生出些委屈来,你摘它干什么? 江慈禄像一脚踩在梦里,一脚踏在现实中,整个人都快分裂了,他松开手,一把搂住了虞磬堂,没轻没重地碰到了他腰间的伤口,耳畔的呼吸声一下子重了,压着点痛意,江慈禄连忙放开,还没退后两步,虞磬堂就把他拉了回去,下巴垫着他肩头,半是责怪半是安慰地说:没死呢,走的那么干脆,还写封信给我 他退后一点,戳了一下江慈禄的额头:我眼睛累,喜欢听。 江慈禄红了耳根,转头又走,又被虞磬堂拽回去盯着他胳膊上的伤口看,江慈禄觉得他眼神太沉,怕他计划着伤养好了就去找江鹤岐讨回来,连忙说道:本来是赌枪,后来算了,我就回来了,没事的。 虞磬堂深吸一口气,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低低地骂了一句。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摘自阿多尼斯《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泰戈尔《飞鸟集》** 最开始只打算写一个两万字左右的小短篇,写着写着就发现我还是低估了我自己拖拉流水账的水平,因为想写的场景越来越多,差点刹不住,让这篇文变得很难看,原先计划的莫比乌斯走向也没了(其实是能力不足)。 间隔时间有点长,实际上是填了之前的一个脑洞,可能前后有点不连贯,人物性格分裂,后面的故事发展歪进非洲大裂谷了。毕竟只是为了满足一时脑洞,也没有考虑太多逻辑上的合理性问题,所以诸位看过就好。 作为忠实的狗血爱好者和大团圆结局推崇者,这次结尾走了一下狗血童话风,把原来的开放性结局卡掉了,当然,还是有烂尾嫌疑。 正文就到这里了,可能还有番外,看我填坑意愿(?) 第15章 半空日落色 绿叶恋爱时便成了花,花崇拜时便成了果实。 陈珘再见到江慈禄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彼时的江鹤岐刚刚拿下波尔顿市的招标,正在宴请宾客为他作贺。江慈禄穿着身灰色的卫衣,站在人群后面冲他招手,等陈珘把视线挪过去了,他就指了指手表,示意对方帮自己拖住江鹤岐。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陈珘还是默许了这件有些荒唐的事。江鹤岐很早就放出消息,收养李泱做义子,并把名下的一个分公司交给他掌管,而一直行踪不明的江鹤岐独子这下彻底登上了热搜首条,质疑父子闹掰的言论在上个星期才刚刚偃旗息鼓,江鹤岐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态度太过鲜明,正是在履行他和江慈禄说过的话。如今江慈禄偷偷回到港北,已经是一种对他的忤逆。 江慈禄知道陈珘会找借口让江鹤岐在宴会上多待一会儿,便熟门熟路地摸进了江宅。二楼的格局改了大半,他原来的房间和书房中间的墙壁被打通,做成了一间很大的阅览室,而虞磬堂的房间则是规规矩矩地变成了客房。江慈禄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想到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江家的支系很杂,江鹤岐只对他母亲那边的亲戚留有一丝温情,会时不时地把亲戚的孩子接过来玩。江慈禄刚准备进江鹤岐的书房,余光便瞟到有个穿着碎花格子连衣裙的小女孩儿在往阅览室的方向走,他躲闪不及,和这个七岁的侄女撞了个正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看他,什么也没说,扒着阅览室的门就进去了。 书桌右边有个上锁的抽屉,江鹤岐把江母的遗物都放在里面,钥匙放在书架上的全家照后面。江慈禄是一次偶然发现的,后来也没想过探究,这会儿悄声过来,也是想拿走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给自己留个底。毕竟西山鱼龙混杂,远不比在港北时期来的自在,他做不得甩手掌柜。 江慈禄把盒子拿在手上,刚要起身,揣在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不用看都知道打来的是虞磬堂。回港北这事是他私下里找人帮忙的,没让虞磬堂知道,这家伙出去出了趟差,一回来发现人溜不见了,定要打电话过来追问。江慈禄把电话摁断,合上门出去,小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连环画册,歪着脑袋盯着他。 哥哥,我见过你。 也许在哪儿碰见过。江慈禄偏了偏头,额前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一点视线,你叫什么? 陈思汀,和我妈妈一个姓。陈思汀仰起头,话语间很有些得意的味道。 记忆里的一块砖像是被撬动了一般,十多年来从未回忆过、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的身影一瞬闪过。江慈禄记起来,陈家所有的孩子都是跟着母亲姓,只有他不是,他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母亲不顾一切地违背长辈的意愿,没有遵守陈家几十年的潜规则,以至于在她死的时候,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罢,没有人来看过她,即使在葬礼上也是仓促离去,仿佛只是走个过场。 她这半生都错付给了江鹤岐。 我赶时间,所以要先走了。江鹤岐收回心绪,弯下腰,我们下次再聊,好吗?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11) 宅子里的保安会巡视,现在你不能从后门出去了。陈思汀晃了晃手里的书,如果念书给我听,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出去。 江慈禄隐隐有种错觉,陈思汀知道他就是江鹤岐的儿子,也知道他来到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才会拿准了他要悄悄离开。江慈禄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坐在阅览室的地毯上,翻开手里的书。 你其实看得懂,对不对?江慈禄念到一半,瞥见小姑娘的眼睛,有些无奈地揪了一下她的鼻尖,为什么让我念? 反正你现在不能走,陪我待一会儿也没什么。陈思汀笑了一下,平时都只有小舟哥哥会陪我。 小舟哥哥?江慈禄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陈思汀点了点头才想通,陈珘? 你也认识他? 楼下传来了人声,江慈禄知道是自己逗留时间太久了,他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低头瞪了陈思汀一眼:说话算话,告诉我怎么出去。 陈珘收拢了伞,站在门口对着外面的雨发了会儿呆,一直到管家出声叫他,他才应了一声,慢步踱到客厅里去,取出包里的几份文件放到茶几上。江鹤岐领带解了一半,状似无意道:那小子的近况怎么样? 说是打算下个月就搬到波尔顿市建立自己的工作室,顺便把书念完。 倒是会来事。江鹤岐翻开一份文件看了两眼,头也不抬,雨下大了,今天你先回去吧。 陈珘没再多说,他撑开伞往外走,一辆出租车的车灯在雨幕中一闪而过,陈珘愣了一下,很快猜出坐出租车走的人是谁。他有些疑惑地捻了捻指尖,给虞磬堂发了条短信询问江慈禄来港北做什么,那边很久都没回复,陈珘也懒得等,直接上车走了。 几千公里外的西山,虞磬堂还在咬着牙摁住自己满腔的怒气,把电话打得利落,一个接着一个,手机都发烫。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江慈禄一个都没接,只是短信回了他一句没事。知道这人还全须全尾,虞磬堂算是松了口气,却怎么也憋不住心里那股焦躁劲儿。他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一圈步,把手机熄了屏,不再打了。 江慈禄拿纸巾擦干了淋了点雨的头发,把盒子放在腿上。江母留下的东西不多,大多被人一起拿去烧了,只有这一张证明了以她的名字创建的基金会归属于她的白纸黑字遗留下来,再加上几张合照,一份遗书,几本房产证,轻飘飘的,几乎拴不住她在这世上存在过的影子。江慈禄把盒子重新盖上,闭了闭眼。 这时候他才发现虞磬堂已经没打电话,也不发短信了。 虞磬堂还肯费尽心思追问他的时候,说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如今他连理都不理他,摆明了是出离愤怒,压根儿不想听他说。江慈禄揉了揉眉心,把虞磬堂发的短信全看完了,慢吞吞地敲着字,说:我回来拿我妈留给我的东西。 也许是这个理由太过于意料之外,那边静了很久,回复还是来了:碰到江鹤岐了? 他没看见我。江慈禄想起些什么,你和陈珘什么时候认识的? 问这个干什么,我早忘了。 江慈禄一看他就没认真回答,皱着眉打字:虞磬堂。 十年前。虞磬堂说,在波尔顿市,他是政府的技术顾问。 那为什么到港北来了? 说是他的故人葬在了这里。 江慈禄握着手机,心里一个猜想浮出了轮廓。江鹤岐那么多疑,却唯独对陈珘非常信任,给他干部的位置,允许他自由出入江宅陈珘和江母相识,经由江母这个枢纽见过江鹤岐。 他也姓陈。江慈禄迷迷糊糊地想,也许他是陈家人。 但这个猜想已然不重要,陈珘为什么留在可以说是间接害死了江母的江鹤岐身边,江鹤岐为什么信任他,这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他已经不属于港北,也应当和那里的一切一刀两断。江慈禄深吸一口气,再次给虞磬堂发短信。 我很快回来。 因为打算搬家,再加上从港北拿过来的行李还没怎么收拾,客厅里堆满了纸箱子,虞磬堂经常性会撞箱,这次也不例外。 估摸着江慈禄快到了,他猛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出门,冷不丁撞上了玄关处堆着的有一人高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虞磬堂侥幸躲过,只好先蹲下来清理东西。掉出来的都是江慈禄以前买回家的拼装模型,这一摔就散了架,完全不知道哪块是哪块。 江慈禄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虞磬堂对着一地的模型残骸发愁的样子,这人撑着下巴坐在地上,手里拿了块圆形的木片,正在纠结往哪儿安。江慈禄把盒子放到柜子上,从背后伸出手,把那块木片安在了一个断了腿的风车上。 你为什么会喜欢拼这个?虞磬堂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把一块小木片拿在手里打转,耐心这么好,在我面前倒是挺急性子的。 没事做的时候才拼,可以打发时间,能在房间里坐一天。江慈禄也挨着他坐了下来,后来就没空拼了。 嗯? 因为有个傻逼天天带我去旅游。 虞磬堂翻了翻眼皮,自动屏蔽了他的话,手心撑着地面站起来:你自己整理吧,晚上李泱要过来。 他?!江慈禄瞬间炸毛了,他不是被江鹤岐安排去出差了吗! 好像是谈得很顺利,提前结束了,听说你还在西山,就过来看看。虞磬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关系不错吗?听上去你不想见他。 江慈禄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团浆糊,完全腾不出多余的空间来思考虞磬堂这句话是不是另有其意。自从知道李泱和江左书也就是他自己的那点恩怨后,他对李泱的感情就变得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家伙,反倒是之前恨不能一刀捅死李泱的虞磬堂跟释然了似的,言行之中透出一股完全不在意这号人物的味道。 江慈禄抓了把头发,硬着头皮把模型拼了一半,实在是没那个心平气和的劲儿,直接囫囵收好了东西往箱子里一塞,跑到公寓门口去张望。 要真说最不自在的,其实还是李泱。他不过是帮了江慈禄一次,从此跟麻雀变凤凰似的,整个人生都开始走上坡路,不免有些受宠若惊,觉得现如今自己享有的一切都有江慈禄的一份功劳,心里也对他和江鹤岐近似决裂的父子关系明镜似的,没特地来西山探望过,以免碰了江鹤岐的逆鳞。正巧这次出差顺路,火车要经停西山站,他干脆另外买了一张票,瞒着同行的人找了过来。 江慈禄往嘴里哈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李泱。这货早就打扮得人模狗样,改了当初在港口做验货员时的装扮。江慈禄看着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轻微的社交恐惧,不然怎么会连句打招呼的话也说不利索。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啊?哦,我要早点回去,不然容易穿帮。 喔。江慈禄笑起来,恭喜你成为了江鹤岐的劳工。 李泱也跟着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福星? 这倒没有。江慈禄想起虞磬堂还在日记上骂过自己是厄运代言人,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挺稀奇的。 你还回港北吗? 我打算去波尔顿了,是虞磬堂的家乡。江慈禄说,呃,可能也不算,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算了,你要留在江鹤岐身边就记得多个心眼,他这人挺冷血的。 李泱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看了一眼江慈禄身后的门栋大门,很快移开视线,把手里的礼物盒递过去: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 什么江慈禄一边说一边伸手拆,被李泱摁住了。 给虞先生的也在里面,你们一起拆吧。 他朝江慈禄笑了笑,很快转身走了,玻璃门后的身影这才消失。 奇了怪了,你俩关系很好吗?江慈禄拿出盒子里的信,上面写着虞磬堂收几个字。他狐疑地瞥了虞磬堂一眼,还给你写信? 不知道啊,他一时兴起吧。虞磬堂睁眼说瞎话,从江慈禄手里拿过信件,一直等到江慈禄进厨房了才走到阳台上,神色冷淡下来,伸手慢慢地拆开信封。 信倒不长,也就两三行。李泱才坐上现在的位置多久就学会了浪费的毛病,非要拿张A4开的纸写,下面哐当当空了一片。虞磬堂心里松下一口气,像一块吊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因为时间太久,底下的灰早就堆得厚实,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他面不改色地把信用打火机烧了,一点落进手心的余灰被抛进了花盆里。 除夕夜恰逢周六,江慈禄和新同学的关系处得还不错,自然而然地应了他们的邀请去参加过年会,地点原本定的是团支书家,在听说他那儿客房少,收留不了太多宿醉的人以后,便改到了随口提了一句我家有位置的江慈禄家。 地下一楼的影音室里投影开着,正在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倒计时。团支书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拿胳膊肘戳了一下江慈禄:早说你是个富二代,以前就多让你请客了。 不是富二代。江慈禄被打得残血,语速很快,这关太难了,我过不了,跑路吧。 不行,我马上赢了是不是门铃响了? 江慈禄皱了皱眉,看着屏幕上游戏失败的字样叹了口气,起身上楼去开门。虞磬堂站在外面,头抵着门旁的墙壁,手里还提着个礼物袋,看着像是醉了,脸有些发红。 自己家的密码都忘了。江慈禄把他拉进来,虞磬堂勉强站稳,伸手牵住他的手,江慈禄侧过身关了门,摸了摸他的额头,喝酒了? 虞磬堂没有说话,看样子是醉得不轻。江慈禄想了想,能把虞磬堂灌醉的,除了陈珘也没有别人了。一个月前江鹤岐查出肺部阴影,虽然是良性的,还是在他心头敲了个警钟,因此有意四处走走散散心,甚至是洗心革面做点善事。 江鹤岐做过太多上不了台面的事,虽然在商言商,混在腥水里很难全身而退是个众所周知的潜规则,但像江鹤岐这种难得一见的天赋型商人,要把自己一身灰抖干净也不过几个星期的时间。这会儿估计是他的公益慈善巡演到了波尔顿,陈珘就叫了虞磬堂一块儿聚聚。 你给他灌了多少? 波尔顿的酒他都免疫的,我哪知道这是新款。陈珘说,他自己要喝的,我可没劝。 江慈禄不信,正要开口,余光瞥见虞磬堂口袋里漏出来的纸条一角,是备忘录。江慈禄把纸条抽出来,沉默下来,和陈珘说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 今天是虞磬堂和江左书的纪念日。 虞磬堂已经醉到睡了过去,江慈禄把他抬上床,鞋尖踢到掉到地上的礼物袋。他捡起来看,里面放了一个不大的绒布盒子,底下压着张贺卡。江慈禄就不想看了,虽然他知道这是虞磬堂送给江左书的某种意义上也就是送给他的,他还是难以接受,更不能释怀。 团支书发短信问他来的是谁,江慈禄含糊其辞地回了,很快回到影音室去。凑在一起打桥牌的几个女生正在开酒,砰的一声响,江慈禄闭上眼,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与不安。 春晚看到一半,有好几个人都困了,江慈禄就帮忙把人搀到楼上的客房。房子是他卖了江母在港北的几套房产后买的,地理位置很好,房间也多,江慈禄的工作室就在这儿。安顿好同学,两个女生拉他下去做游戏,江慈禄想了想后拒绝了,轻手轻脚地走到虞磬堂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按下门把。 因为体质原因,虞磬堂酒醒得很快,正披着件外套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平板。江慈禄走过去,装作很凶地问他:礼物买给谁的? 酒意还没完全散去,虞磬堂笑了笑,整个人显得有些茫然。 是不是想回港北的墓园,送给那张墓碑的主人。 陈珘说,虞磬堂每次都会在港北定一个二十年的墓地,是无字碑,但江慈禄知道那是留给江左书的。他垂着眼,遮掩眼底的忐忑。 没有。虞磬堂过了很久才开口,嗓音有些沙哑,送给你的。 江慈禄眨了眨眼,像没反应过来。 虞磬堂解释说:手表,你原来的坏了。 为什么送手表? 江慈禄的表用了很久,时间不太准,再加上他在学校事情多,没空计算表盘显示的时间与正常的差了多少,每次一看表时间还早,就熬到更晚,往往回来都是深夜了。 以后准时回来。虞磬堂笑了笑。 江慈禄张了张嘴,哑声了。 慈禄。虞磬堂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你很在意。 在意什么?江慈禄抿了下唇,想要把弯着的脊背挺直,虞磬堂动作比他更快,直接伸长了胳膊揽住他的脊背,往自己这儿推了推。 在意江左书。 哦。江慈禄佯装无所谓地看着他,可能有那么一点。 兜里的手机开始响,估计是同学在找人了。江慈禄刚想说我先下去,虞磬堂就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凑在他耳边,叹息道:不坦率的老毛病一点都没变。 团支书又玩了几轮游戏,输的脸都黑了,一个人吃着蛋糕看小品。江慈禄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抱枕,对团支书笑的四仰八叉的样子有些无语。这时影音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虞磬堂拿着杯水站在门口,问他们自己可不可以加入。 慈禄,这是你 监护人。 哦,哦。那叔叔坐这里吧。 虞磬堂哭笑不得:我只比你们大八岁,不用叫叔叔吧? 江慈禄这才纡尊降贵似的帮忙解释了:我哥。 不好意思。团支书抓了抓后脑勺,正想空出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就看见虞磬堂坐在了江慈禄旁边,很自然地把手里的水递过去。 渴了喝这个,酒少喝。 醉的密码都不记得的是谁啊?江慈禄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双标。 虞磬堂笑了笑,也不恼,一旁的团支书莫名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很诡异,连忙凑到旁边玩桌游的人堆里去了。 想去看看你妈妈吗? 我拿走遗物的事情江鹤岐已经知道了,现在回港北 没关系。虞磬堂打断他,陈珘很擅长这种事,找他协助一下就没问题。 江慈禄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屏幕,很快又低下去,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候他忽然感到手腕上一凉,江慈禄瞟了一眼,虞磬堂正把那块新手表给他戴上。他还没开口,虞磬堂就已经顺势掐住了他的手腕,说了几个词,又问:你觉得是谁? 恋耽美 在到处之间找我免费阅读(12) 江慈禄不假思索:我啊。 旁边的人没动,只是笑了起来。江慈禄反应了一会儿,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直结巴,恼羞成怒道:虞磬堂! 这一声动静不小,连玩游戏的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我早就说过了,都是你。虞磬堂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冲他们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团支书秒懂,以为是江慈禄偶尔叛逆一下闹脾气,回过头继续玩了。虞磬堂微仰着头,说,你不相信我。 江慈禄重新坐了回去,抱着手臂不吭声,等小品表演结束了才说话:我知道。 即使是心知肚明的事情,要坦然接受也没那么简单。 江慈禄劝慰过自己很多遍了,仍然无济于事。 还有很多时间。虞磬堂放下遥控,曲着腿往江慈禄腿上靠,困了。 江慈禄就自觉噤声了。他用手捂住虞磬堂的耳朵,低着头,轻声说:那你睡吧。 还有太多时间仍在等待他们走过去,等待那名向导与他的旅客,掀开新的回忆。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作我的最后的话。 把之前写了一半的真正文结局填完了(咕咕咕 陈珘身上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有机会单独写个番外讲讲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