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道》 第1页 [仙侠魔幻] 《恋道》作者:朵枝【完结】 文案: 叶萦萦参与了一档名为《百天》的变形节目。 变形地点在江城紫灵山,幽僻寂静不说,还没有外卖快递,更悲催的是,这里是一座道观。 一进紫灵山,就有一个年轻道士前来接她。 这男人,惊才风逸、光风霁月,给人一种徐来一人、清冷禁欲的感觉。 贫道阚冰阳,你在这里的一百天,由我负责你的变形计划。 叶萦萦含着棒棒糖坐在行李箱上,掀起眼皮打量他:这么帅,当道士,你那方面有问题啊? 看着眼前这个非主流爆炸头、烟熏妆、超短裙的少女,阚冰阳面无表情地丢过来一件灰不拉几打着补丁的道袍:进了紫灵山,必须穿这个。 叶萦萦: 面对这座无聊的紫灵山和更无聊的男人,叶萦萦无时无刻不想下山,然而她每次暗自溜跑,阚冰阳总能把她逮回来。 他冷淡道:再跑,小心你的腿。 在阚道长的折磨下,历经三个月,叶萦萦终于勉强适应了道观的枯燥生活,并且,她偷偷喜欢上了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可阚冰阳却说:女人,不是我的追求。 节目录制结束,叶萦萦带走了他的琴穗子和一把手术刀。 而阚冰阳每天坐在紫灵山间,看着日出日落山溪石泉,除了抚一手琴,就是终日面对整座道观。 师父问:修道讲究清静无为、离境坐忘,但你现在心有旁骛。道和她,哪个才是你真正的追求? 阚冰阳沉默不语。 多年后,《百天》节目组回访,记者问叶萦萦:当年你参加节目的时候,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叶萦萦看了一眼窗边阳台那个挺拔的身影,笑道:我把他带回来了。 古灵精怪问题少女vs一本正经帅道士 师徒,有喜欢的吗? sc,he,甜文,ps这么帅的道长,身份肯定另有其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萦萦,阚冰阳 ┃ 配角:《有风吹》求收 ┃ 其它:《夏虫若有冬》求收 一句话简介:道与她,我都要。 立意:拥抱大自然的生活 第1章 紫灵山的清晨,弥漫着薄薄的轻雾霾烟,将眼前不远处的一行人,笼罩在静谧悄寂的山涧竹林里。 叶萦萦从缆车上跳下来。 嚼着泡泡糖,三步一颠、两步一晃,慢慢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同行的摄影师,扛着巨大的机器,满头大汗地跟在她身侧,尽量捕捉她那张被鸭舌帽挡得严实的娇俏侧脸。 而另一边,则是气喘吁吁的编导。 她拿着速记本,竖起耳朵记录着一些能够打爆收视率的金句语录。 但事实就是,这一路上,叶萦萦几乎一句话都没说。 不仅没说话,连表情都没有。 没辙,她本来就来得心不甘情不愿。 也就在上周五,好不容易答应回家过周末,结果一到家,叶母便对着她语重心长地打亲情牌。 《百天》节目组找到你爸,说想请你参加他们的录制。 叶萦萦接过保姆递来的拖鞋,一边换鞋子,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百天》?干什么的? 叶母双手捧着一本美容杂志,侧着身子打量着她,好言说道:大概类似于变形记吧,他们有剧本,跟着演就行了。 又是这种弄虚作假的套路真人秀,水满则溢,太多就没意思了。 叶萦萦懒散地瞥她一眼,直言道:不去。 叶母眉头一皱,萦萦,我都答应他们了。 答应?叶萦萦冷眼斜睃,你凭什么答应? 叶母莫名愣了:我是你妈妈呀。 叶萦萦一听,将双肩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差点砸了叶母的脑袋。 你又不是我亲妈,关你屁事 她不过刚说完,叶父冗沉的声音和不怒而威的气息就从背后传来,萦萦,你怎么说话呢? 叶萦萦本就对叶父有着三分畏惧,这次是她出言不逊在先,只得转身罢休。 可气焰虽是消了,嘴巴却不依不饶,想当妈自己生一个呗,生又生不出来,拿别人孩子做主干什么? 她年龄小,祖辈们也宠,叶母更因为不是亲生的而百般迁就,叶父便懒得再追究。 他坐下,转了转手腕上的表,节目组是江城卫视的,我们是赞助商,人家请我们,也是面子一场。 整个千城的人都知道,叶氏电商的独女,因为父母早年离异疏于管教,性格跋扈嚣张。 亲爹都拿她没办法,学校更是不敢代管,典型的没救了、治不了的问题少女。 可偏偏的,这个《百天》节目组就是看中了她顽劣不羁这一点。 仔细想想,叶氏电商董事长和前顶流大花旦的女儿,不仅相貌绝佳,还脾性乖张油盐不进。 这样一个活体大ip杵在面前,收视率只会居高不下。 叶萦萦却不给面子。 -- 第2页 她摊手道:想从我身上榨剩余价值啊?不可能。 叶父深知她脾气,便换了个方式跟她磨。 三个月,你就当游山玩水了,回来我给你买辆车? 买车? 你不是想要辆阿斯顿马丁吗?你给我乖乖听话去录制,爸爸答应你,录完肯定给你买。 叶萦萦这才敛起眉眼仔细思忖。 资本家的女儿,脑子里运作的都是资本的套路,没有利益的交易她可不会做。 再说了,光是这三个月的闲暇度假,连学都不用上了,就让她的大脑一瞬间短路了两秒。 叶萦萦没再多想,直接就答应了。 然而事与愿违,等她双脚踏上了紫灵山的山顶,她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靠,这是座道观吗? 叶萦萦双目圆瞪,盯着不远处隐隐绰绰半显半露的阴阳八卦,嗓子都哑了。 见她终于说话了,编导赶紧附和道:紫灵山就是江城最大的正一派道观,以符箓斋醮为主,静坐悟道,净意存想。 叶萦萦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周围竹林,缓缓道:有wifi吗? 编导摇头:没有。 叶萦萦:外卖呢? 编导亦摇头:没有。 叶萦萦:快递总有吧? 有倒是有,编导为难着僵笑,不过要下山去镇上的快递站拿。 叶萦萦直接脸一黑,撂了摊子就往石阶上一坐。 我不去!我要回家! 摄影师和编导相视一眼。 看看,看看!要的就是这样的节目效果,槽点这不就来了吗? 编导收起纸笔,为难道:不是,叶小姐,我们事先都是和叶总说好了的,也签了合同 叶萦萦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浓浓的眼影更显得整个眼眶大了一圈,签了合同也能毁约呗,我爸可是叶明诚!姑奶奶我穷得就剩钱了!让他赔就是了!反正我不去,你们喊两个人来抬我回家! ?? 抬抬她回家? 编导脸一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面前这可是叶大小姐,得罪不起也怠慢不起,她犯不着自讨没趣,便只能使眼色搬救兵。 摄制组都知道这么大来头的大小姐不好对付。 副导演见状走了过来,硬着头皮好言相劝:小姑奶奶,这就是我们这个节目的目的所在,远离城市喧嚣,清静无为,人道合一,这才叫变形。 叶萦萦掀了掀眼皮,懒散地嚼着泡泡糖,跑这种地方住三个月,我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你们还让我在这变形?这叫变形吗?熬完这得变态了吧! 她冷嗤一声,转身去拿行李。 知道她任性妄为,又碍于叶董事长的关系,更没人敢拦她。 不过这正合了导演的意。 叶萦萦这种性格,无需多加渲染就能自带综艺感,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剧本。 她正提着行李准备下山,刚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另外一行人。 这也是一组摄制组, 刚从缆车上下来。 走在最前的,是个看起来很痞帅的男孩。 他轻浮地瞥了一眼叶萦萦,将指间的烟按灭,勾起唇角道:哟,大姐,才第一天就打退堂鼓啊? 来之前,叶萦萦就知道节目组还安排了一个男生跟她一起参加录制。 来头也不小。 著名制片人兼导演吴导的小儿子吴炫,比她小半岁,京圈公子,纨绔子弟,宠坏了。 喊谁大姐呢?叶萦萦白他一眼,将行李一放,半坐半靠地问:你就是吴炫? 吴炫抿抿嘴,散去一阵淡淡的薄荷烟味,轻轻哂笑:咱俩小时候见过,你忘了? 别跟我套近乎。叶萦萦目光清冷,不着痕迹他身上逡巡一番,我见过的人可不少,我还真不记得有你这号人。 她话中带刺,吴炫也不恼。 因为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将烟头扔了,轻佻地玩着打火机,朝山顶紫灵宫扬了扬下巴。 姐姐,打个赌呗? 二人停在这说话,摄制组也就地取材,打来山涧泉水,以慰饥渴。 叶萦萦早就口干舌燥,她喝了口水,问他:赌什么? 吴炫嘿嘿笑道:我赌你待不了三天,哭着喊着就要回家。 不用赌了,我现在就想回家。 叶萦萦才懒得与他多啰嗦,她大步回头,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打掉摄影助理手上的镜头。 然而还没走几步,吴炫就啧啧喟叹道:不敢赌啊? 叶萦萦最吃激将法。 她一听,咬着下唇回头睃他:谁说我不敢赌的? 不过就是三天不哭不闹,她又不是嗷嗷待哺的襁褓婴儿,有什么是忍不了的? 她将行李往台阶上提了几阶,挑眉道:不就是在这破道观待个几天,我到要看看,到底是你先哭还是我先哭。但凡我熬过前三天,我让你表演铁锅炖自己! 叶萦萦说完,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提着行李一口气往上走了十几级台阶。 -- 第3页 摄影师早就累得肩痛腰麻,他怔眼看着女孩的背影,感慨地与编导同时瘪了瘪嘴。 看来这恶人自有恶人磨,也是不无道理的。 两班人马汇合,也不知道是二人互相斗嘴激励,还是确实想早些坐下休息,大家脚程都快了些。 不多时,就到了紫灵山顶。 可紫灵宫大门却是紧闭。 工作人员去敲门,其余人则在外面先等着。 叶萦萦半趴在行李上,推着走了过来。 入眼是座凉亭,亭中题了一阙诗。 她也看不懂,念了一遍后,百无聊赖地往石凳上一坐。 正一派道士大多不都是居家修行的吗?人家指不定路上堵车呢,太平鸟的外套富贵鸟的鞋,道袍可能都没换。 吴炫又点了一根烟。 这次也不知道换了个什么口味,又像马天尼又像香槟,熏得人频频皱眉。 竹林清幽缱绻,也抵不过这一圈一圈的烟雾缭绕。 叶萦萦厌恶地往旁边坐了坐,抬手在鼻尖扇了扇,吴炫,你不抽会死啊? 吴炫嬉皮笑脸地反问:我不抽能来这变形? 叶萦萦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上去了。 略坐会儿,她在随身的背包里翻了翻,剥了个棒棒糖含在嘴里,有一眼没一眼地玩着手机。 趋近中午,渐渐热了起来。 拍摄暂停了下来。 摄影助理倒是贴心,递了杯冰水过来,叶萦萦喝着水,眼都不抬一下。 这时,沉重的木门吱啦长鸣,伴着一阵清风徐来,缓缓在身后开启。 手中的水晃荡着一层密密的气泡,晶莹点点,倒映出一个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犹如阳光下尚未消融的一块清透洁净的冰,在视线折射里,显得格外清晰醒目。 她还未回头,就听吴炫几乎是叹为观止地连连喟叹:卧槽,这年头连道士都这么卷了? 听过卷娃卷钱卷铺盖。 道士还能卷? 怎么卷?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还是槟榔加烟,快快升仙? 叶萦萦放下水杯,漫不经心地回头。 眼前,是宫阙清景、雕梁画栋。 也是惊才风逸、光风霁月。 再再细睃,更是一片桃花树下俊美无铸。 整齐干净的白衣长衫,清冷寡淡的表情,漆黑深邃的瞳眸,在石阶两边桃花树的映衬下,徐来一人、两袖孑然。 来人不施繁重,见到导演淡淡点头,说了几句之后,便转向了叶萦萦和吴炫这边。 只一眼,叶萦萦就从那双深不见底双眸中读到了什么叫做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锋棱的下颌线,更是勾勒出几分不近人情的严苛冷漠。 呃? 仿佛看到了阎王,她整个人一颤,嘴巴里含着的棒棒糖都差点掉了出来。 她都能预计,接下来的日子有多么地狱。 道长清风拂袖,目不斜视,在她那张明媚娇俏的脸上轻扫一番之后,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贫道阚冰阳,你在这里的一百天,由我负责你的变形计划。 作者有话说: 师徒,有喜欢的吗? sc,he,全程甜,无虐,欢喜冤家,双向暗恋,互撩互追,高甜暧昧。 古灵精怪问题少女vs一本正经帅道士。 男主另有身份,你们猜猜是啥。 高亮:男主比女主大六岁,纯感情流,不涉及任何宗教色彩。 - 推基友预收文 《臣服》/也羡 姜瓷和周聿淮是娱乐圈标准的金童玉女,两人的粉丝都盼着青梅竹马的恋爱可以成真。 而姜瓷更是一厢情愿认为,除了她,周聿淮不会喜欢任何人。 直到,一个女孩子的出现。 她出身落魄,相貌清秀,样样都不如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吸引了周聿淮全部的目光。 他说,婠婠很好,善良清白又坚强,是他配不上她。 姜瓷不甘将自己的竹马拱手让人,于是制定了一系列的追夫计划。 就在实施过程中,她发现周聿淮的死对头,桑厌礼也喜欢这朵小白花,于是果断拉人入伙。 她帮他追宋婠婠。 他帮她拿下周聿淮。 只是计划实施到一半,她发现她合伙人开始摆烂。 姜瓷怒其不争,于是愤而约出来吃饭探讨后续策略。 教到一半姜瓷耐心告罄,甩手走人。 可却被这人给拉住。 借着酒劲,桑大佬拉住她的衣角,冷声说道:姜瓷,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在追你? 姜瓷:真没看出来。 * 多年后,两人在一起。 姜瓷拉着桑厌礼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桑厌礼犹豫良久,给了个答案。 虽然早有预感,可在听见答案的那一霎,姜瓷还是心有唏嘘。 也是,如果不是早就情根深陷,那一夜,他怎会容她那般放肆。 第2章 闻言,叶萦萦遽然间瞳孔地震。 道士? 这是道士? 你告诉我眼前这个帅到可以出道的是个道士? -- 第4页 按理说,两鬓斑白,长须簪髻,仙风道骨,那才是道士应该有的模样。 比如长春子丘处机? 再比如全真祖师爷王重阳? 再再不同也是天灵灵地灵灵的林正英吧? 这么年轻俊烨的,跟她想象的完全大相径庭。 她正出神发呆,一旁的吴炫早就灭了烟。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知道为什么紫萱姐姐追了三生三世的徐道长了。 叶萦萦回头:为什么? 吴炫肤浅地哂笑:因为是霍建华演的呗,但凡你把他换成王宝强,紫萱姐姐早跑了。 他说完,转头对编导道:哎哎!这段给我删了啊!要不我让我爸炒你们! 叶萦萦冷嗤,朝他丢了个白眼。 然后转身,对着阚冰阳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脑袋一歪,调皮笑道:阚道长好,我叫叶萦萦,十九岁,念大一。 阚冰阳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稍作让步,朝紫灵宫大门扬手示意,做了个请。 他不多话,也正合叶萦萦的意。 只要互不干涉打扰,一切好说。 熬过三个月,就是节目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 叶明诚答应给她换辆阿斯顿马丁,她可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跟个小道士扯皮。 叶萦萦盈盈一笑,含着棒棒糖,推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她脚步轻快,编导和摄影师都紧步相跟。 前面是个高及小腿的门槛。 行李设备都要肩扛手拎。 叶萦萦的箱子是日默瓦的电子登机牌铝合金,重量摆在那,也不是单靠推就能推过这个门槛的。 她缓了缓,将行李箱放了下来。 吴炫一见,嘚瑟笑道:哟哟哟,要帮忙吗大姐? 他说着就要帮她拎。 哪成想还没碰到行李箱的把手,叶萦萦就不屑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当着众人的面,她一鼓作气单手拎起行李箱,哐当一声就把箱子扔在了门槛对面。 吴炫愕然看着她,卧槽,她到底男的女的? 阚冰阳淡漠地看着叶萦萦的身影,眼底看不出半点应有的情感变化。 他双眼微眯,不疾不徐地嗯了一声,一边扬了扬衣袖,一边往前走。 正殿供奉着张道陵天师。 正一派道教的祖师爷, 面朝四海八荒,正襟危坐。 叶萦萦也不认识。 她装模作样地跟着剧组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工作人员拜了拜,和吴炫分散后,便继续跟着阚冰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似是为了等她,阚冰阳脚步略有些慢。 叶萦萦跟着他,仰头问:喂,你不负责吴炫吗? 阚冰阳漠然道:他是我师弟负责。 哦。叶萦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不多时,阚冰阳走到西边厢房,推开一间房,朝里扬了扬下巴,到了。 叶萦萦笑眯眯地道了句:谢谢呀。 她推着行李箱,正及阚冰阳的身边,忽地停了脚步,整个人斜坐在行李箱上,侧头道:对了,阚道长? 阚冰阳抬起眉梢,垂眼示意她问。 叶萦萦嗦着棒棒糖,目光在他那张仙气俊美的冷白面容上仔细溯游一圈,然后吊儿郎当地掀了掀眼皮。 这么帅,当道士,你那方面有问题啊? 她说完,不等阚冰阳和一众摄制组人员反应,就噗嗤一声哈哈笑着,坐在行李箱上滑进了房间里。 她虽然在笑,周围空气却是骤降。 尤其是摄影师,只觉得自己的镜头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雾。 编导窘着脸看向阚冰阳,悄声问:呃这段要删吗? 房内光线暗淡,女孩娇俏的身影在眼前隐隐绰绰,阚冰阳冷眼看着她的背影,大步回身,拂袖而去。 他就一个字:删。 待阚冰阳走后,叶萦萦这才开始仔细打量着整个房间。 不对,这简直不能称之为房间。 因为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她环视一圈,难以置信地对着镜头喟问道:这能住人? 摄影师阿正也正疑惑,转头去看编导,林灿,来之前不是说了给叶小姐安排的是套间吗? 套间,至少也要有个洗手间吧? 就算没有。 那好,衣柜梳妆台之类的也总要有吧? 这可是百天计划,不是住两三天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林灿为难抿唇,尴尬道:说是这么说,但这可是道观啊,又不是五星级酒店,哪能挑啊?只是我们跟观主大师说了,尽量选个好一些的房间。 所以说有床有桌子,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叶萦萦诧异地盯着眼前的木板床和一床厚厚的被褥,声音都沙哑了。 她的房间如果叫好一些,那别人的是什么样? 柴房大通铺吗? 还是直接睡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 临近饭点,叶萦萦拖拖拉拉地去了饭堂。 林灿和阿正一路小跑跟着她,生怕去晚了就拍不到什么有爆点的画面。 -- 第5页 说是饭堂,其实是个古色古香的露天小厅堂。 牌匾三个大字:集糜轩。 入眼一座水墨丹青的屏风,潦草题诗在侧。 笔锋淡逸劲爽、笔酣墨饱,词藻更是摘艳薰香,班香宋艳。 厅堂不大,两张长方形木桌并肩排开。 旁边是一张方形茶桌,端正摆着一套乌金石茶盘,沸水温煮,茶香四溢。 剧组人员有自己的盒饭,晚上也不在山上同住,自然就不用一起吃饭。 几道清淡的菜已经摆放在桌上。 吃饭的只有寥寥数人。 叶萦萦刚进门,吴炫就已经在那扔筷子了。 不是,我那地方怎么住人啊?就一张床?不对!那连床都算不上!就一个板铺地上?! 叶萦萦将手机挂在脖子上,大步走了进来。 她随手端了一碗饭,坐在吴炫旁边,眼也不抬地讥讽道:哟,你不是扬言要跟我打赌吗?怎么你自己倒是不战而败了? 吴炫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须发半白的道长,清了清嗓子道:我等会儿带你去看我那房间,那叫一个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别。叶萦萦打断他,吴炫,我对你的房间可没什么兴趣。 吴炫愣了下,顺着她的话问:那你对我什么感兴趣? 叶萦萦眯了眯眼,余光瞧见阚冰阳似乎不在这,而阿正和林灿也去吃饭了,讥诮道:我对你什么都不感兴趣。 吴炫被呛一口,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 一天劳累,他赶紧低头吃饭,吃完后将碗一放,便出去抽烟。 叶萦萦也不想搭理他,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年纪偏大的道士,问道:你是观主吗? 那道士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的纱帘被掀开。 阿正也正好扛起摄影机,好巧不巧就将阚冰阳的那张半阴半阳的脸直接怼进了镜头里。 他大步而入,没穿外面那件玉白色的繁复道袍,只着了一件白色的肌理纹路长衬衣,整个人清逸潇洒,颇有一番耐人寻味的仙气。 林灿正跟生活助理商量着给叶萦萦买些生活用品,无意间抬眼怔目,有那么一瞬,她都以为自己进的不是真人秀剧组,而是仙侠剧了。 叶萦萦转头看来,不偏不倚就与他视线一撞。 她挥挥手,帅哥,你要过来一起吃吗? 阚冰阳视线浮动,定格在她那身穿着暴露的衣服上。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开始,跟我一起晨起功课。 估摸着他们也是按着剧本来的,不过就是跳跳花架子,走个过场敷衍了事罢了。 叶萦萦心不在焉地点头:哦,好。那吴炫呢? 阚冰阳在她对面坐下,抬眼轻轻瞥过,我师弟带他。 哦对, 他之前也说过,吴炫不由他负责。 看来晨起静坐、寡心修炼什么的,也不在一起。 这倒也好, 吴炫那口戒不掉的烟,她闻了都头疼欲裂。 叶萦萦随口问:那你师弟呢?怎么没看到人? 阚冰阳眼神微凛,然后对着旁边那个上了年纪的道士微微颔首,这位就是我师弟,郑休合。 ? 话音一落,叶萦萦陡然间愣滞了几秒。 她尚未回过神来,就在阚冰阳和郑休合之间来回扫了好几眼。 然后转身去找摄像机,对着镜头诧异地摊手道:我靠这是他师弟啊? 这么大岁数的师弟? 那这个阚冰阳多少岁? 这师弟看着五十上下, 阚冰阳少说也是耳顺之龄了吧? 保养得这么好? 阿正扛着摄影机,冷汗直冒。 阚冰阳冷冷看着她,解释道:同门师兄弟,拜师早晚而已,我更早些,自然就是师兄。 叶萦萦思索了片刻,才醍醐灌顶,恍然道:这样。 她什么都不懂,阚冰阳也不与她计较。 修长的手指滑过筷柄,他熟稔地反转挑指,就将筷子握在掌心,然后指了指她的碗,正色说道:抓紧时间吃饭。 但这饭菜毫无味道,甚至还有些反胃的泥土味,叶萦萦根本就咽不下一口。 她推开饭碗,抱着手臂道:这也太难吃了。 阚冰阳抬眼,俊目斜睨,清冷的下颚线带着几分冷淡疏离,反问:那你想吃什么? 叶萦萦放下筷子,鼓着腮帮子看着他,故作正经地说道:紫苏鱼,口味虾,臭豆腐,糖油粑粑 ? 她还当真了。 阚冰阳眉间微蹙,不觉收回视线,沉声道:这是江城紫灵山,不是长沙火宫殿。 叶萦萦也不与他多啰嗦。 她将碗筷一丢,无所谓地挑眉道:反正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你紫灵山的饭菜! 活这么大,她都没有吃过这种糠咽菜。 这已经不是食之无味了,这简直就是难以下咽。 阚冰阳听着,神情依然淡漠,不冷不热地说道:那你就饿着。 -- 第6页 叶萦萦懒散地蜷起两只脚,整个人缩成一团,歪着头冷嘲笑了笑:饿着就饿着呗,我就不信,你们会让我饿死。 人一旦矫情起来,本来就没什么底线可言。 她从小到大就长在蜜罐子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牛奶都必须237ml热到42度,多半毫升或者多一度都不行。 可偏偏的,阚冰阳的底线就是滥矫情。 他掀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揉着脂玉般润白的脚踝,眼神随着她的动作而缓缓沉了下去。 爱吃不吃,我这没什么真香定律。 作者有话说: 真香警告。 - 感谢在2022-05-30 21:05:31~2022-06-01 14: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又枝、清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192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手指在脚裸处轻轻摩挲。 冰凉涩骨的感觉,瞬间就从指尖漫延上来。 本就因为饭菜不和胃口而情绪不稳,这下,阚冰阳这冷漠的声音更是直接把她从山脚峰棱打到了冰海雪底。 叶萦萦扯下裤腿,倏地站起身来,脸颊都白了。 你搞没搞错啊!我可是叶明诚的女儿! 阚冰阳放下筷子,表情依然平静。 他扬眉看来,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是谁的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若说要拼背景,他只会远甩这位乖张跋扈的大小姐,而不会比她差。 但他没功夫在这跟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磨洋工。 闲人多得是,他不是。 叶萦萦不知这理,她脾气上来了,连后妈茶话会都要退避三舍,更不用说这个空虚寂寞冷的破道观了。 阚冰阳,这饭我反正是吃不惯,你看着办吧! 她说完,将桌上的碗筷打落在地。 稀里哗啦,碎一地,瓷片破裂的声音振聋发聩。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旁边的师弟郑休合差点端掉了碗。 但看对面一众摄影师和导演们也是瞠目结舌,纷纷僵着脸,自己也不好说话。 坦白而言,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干什么。 郑休合走到门口,喊来吴炫:她这是按着剧本来演的,还是本身就这脾气? 吴炫刚在抽烟,不知道集糜轩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环视一圈,看到地上一片狼藉的瓷碗碎片,立刻恍悟道:呵,她就这样,小时候就是个烂脾气了,我俩第一次见面就把我打了一顿,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吴炫哈哈笑着,转头又跟拍自己的摄影师和编导说:哎哎,刚才这句话,一定要给本少爷播出来!再加个大头特效! 他轻浮不羁,就想让叶萦萦出点丑。 - 叶萦萦饿着肚子回到房间。 她推开门,略有些诧异。 因为房间里已经有了一些简单的家具,连床都重新铺了一遍。 林灿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萦萦,吃点吗? 说实话,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她就是这么犟,宁愿饿死也不愿意为了这两粒米而折了她的小蛮腰。 阿正将镜头拉近,也好言相劝:那个,叶小姐,你多少吃一点,要不然熬到明天早上,怎么受得了。 剧组一会儿就要收工下山,只留她和吴炫两个人在山上。 饿坏了,他可负担不起。 叶萦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直言道:我才不住这,我要下山住酒店,反正有缆车,下山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明天早上我再回来呗。 阿正哽住,转头去看林灿。 不等林灿说话,总导演赵丞就过来了。 按理说,叶萦萦这种性格非常适合这类变形节目,但是过犹不及,她这脾性实在是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因为暂且没人能降得住她,所以他联系了叶明诚,让他劝诫自己的女儿。 叶萦萦接过手机。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的气焰就消散了一大半。 电话挂断,赵丞也没敢再多问什么,便喊了阿正和林灿准备先收工回去。 人都走了,道观就剩下了叶萦萦和吴炫两个无关紧要的外来人员。 她懒得去管吴炫那边是什么样子,因为她只关心自己。 其实呢,她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 只要稍稍懂她那点小恩小惠的心思,就能稳稳妥妥地拿捏她。 比如刚才, 叶明诚只说了两句话。 你给我乖乖在那待着。 你还想不想要阿斯顿马丁了? - 翌日一早。 迷雾未散,叶萦萦饿醒了。 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五点半,鸡都没她起得早。 一晚上滴水未进,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 她松了松肩胛骨,因为床板有些不习惯,浑身都觉得酸痛。 这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有早饭等着她,只能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胃已经在咕咕咕叫个不停,叶萦萦懒散地趿着鞋子,揉着后背,慢吞吞地推门走了出去。 -- 第7页 她失算了。 有人起得比鸡还早。 空阔的院中,阚冰阳坐在竹编蒲团上,一身清白飘逸的白色长衫,膝盖垫着一张古琴,正拨弄着琴弦,听音调弦。 此刻山顶云雾缭绕,似半缕轻纱掩面。 这男人,白璧无瑕、轻云出岫,倒是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 或轻或重,恰到好处地脱俗绝尘。 不染尘埃的清心寡欲,大抵就是如此。 叶萦萦怔住两秒。 嘶切,他还以为他在横店拍电影呢? 她屏气凝神,捻手捻脚地踮起脚尖,从一排厢房的拐角处,往走廊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 古琴传来铮铮的浑厚音调。 那人叫住了她。 去哪? 叶萦萦顿住,回头道:饿了,吃东西。 又是轻轻一声铮 去哪吃? 都说了是吃东西,还能去哪? 叶萦萦抱着手臂,不耐烦地回头道:厨房啊。 掌厨的师弟还没起床。男人低头继续拨弄琴弦,语气平缓:你先过来,我教你怎么静心。 晨起有些凉,叶萦萦伸手撩了撩披挂在肩上的黑色开衫。 叶萦萦散漫地走过去,懒洋洋地坐在地上, 她衣服依然穿得随心所欲,高腰露肚脐的上衣,垂满流苏。 这里掉一缕,那里露一截。 乞丐的烂棉衣都比这破洞少。 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粉色镂空的小风扇。 呼呼的风对着吹,她也不嫌冷。 叶萦萦挑眉问他:说吧,怎么静心?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坐他面前,她就不信他这心能静得下来。 唐僧都做不到! 阚冰阳确实静不下来。 他冷眼斜睨,在她衣不蔽体的身上打量了一眼,凉薄之意溢满眼眶。 一秒后,他收回视线,喉结轻轻一滚:换衣服去。 叶萦萦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换? 这衣服多漂亮,又青春又活力。 啧呢,少女的曼妙身姿一览无余。 可惜人家根本不想览。 阚冰阳微微蹙眉,将古琴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然后回身进了厢房。 不多时,他拿着一件灰不拉几的道袍走出来,扔在她面前,进了紫灵山,必须穿这个。 道袍颜色压抑老旧,还有几个微不起眼的破洞和补丁。 叶萦萦怔怔看了半晌。 她拎起衣服一角,还没放近鼻尖,就有一股放久了的霉味飘了过来。 她厌恶地往边上一扔,咦,这么臭,我不穿! 阚冰阳将衣服捡回来,又递还给她:洗干净的,四月时节多雨,难免有些霉味,等太阳出来了,晒一晒。 话虽说得平和,语气却透着些许不容置喙。 叶萦萦不肯接手。 阚冰阳也毫无退让。 两个人就这么为了一件衣服对峙着。 可叶萦萦怎么熬得过这种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男人,这人不去熬鹰简直浪费了此等绝佳天赋。 片刻之后,她咬着牙接过这件灰道袍,然后起身大步走到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直接把衣服挂了上去。 早春水暖,桃花闻香。 这霾灰色的道袍挂上去,倒是和周边的粉色桃花迎合出几分莫兰迪的色调。 叶萦萦转身,对他道:那就让它先在这散散味。 她话说一半,他也知道她话中有话,便问:然后呢? 叶萦萦昂起头,我要穿你的衣服。 阚冰阳倒也不诧异。 毕竟她语不惊人死不休,难缠难磨难伺候,也是早有耳闻的。 他沉声道:女徒弟穿师父的衣服,你觉得合适吗? 师父?叶萦萦愣住,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 阚冰阳眼底依然平静无波,今天上午就要拜了。 见她眼睛瞪圆,他又补充道:这是你们节目组的安排,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收徒,显得我有多老似的。 ? 不想收徒? 所以说,还是我占了你便宜? 叶萦萦正欲发作,阚冰阳又拂袖从她身边走过。 待回来,他拿了一件蓝色的长衬衫,我没穿过的。 叶萦萦瘪着嘴,给我的? 阚冰阳不语,点头。 她怏怏伸手,接过,展开来在手中掸了掸。 青草香,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完全没有道观里的那种浑沉檀香。 他喜欢这种调调? 看不出来,还挺闷骚的。 她低声嗤笑,也不回避,直接就将衬衣罩在了外面。 动作幅度大,小姑娘虽然背对着,但依然隐约可见后背的蝴蝶骨一开一合。 白藕色的肌肤,在她弹指之间,一不小心就燎到了还未绚烂的阳光。 远处山头缓缓日出。 这一幕尽收阚冰阳眼底。 他摆起衣袖,转过身,避开那道萦绕眼前的微光,冷冷道:你父母没教你怎么穿衣服吗? -- 第8页 叶萦萦双眸凝住,啊? 阚冰阳甩开衣袖,不知羞耻。 他说着,复又坐下,抬手抚琴。 那铮铮声, 跟道雷似的劈在了叶萦萦头顶。 她愣滞了片刻,待反应过来他在骂她之后,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喂!阚冰阳,兵马俑你站第几排啊?我正常穿衣服也碍你眼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排。 第4章 炊烟袅袅,后厨终于生起了明火。 不多时就传来了香甜的小米粥味。 这个味道,闻着就很养胃,叶萦萦早就饿坏了,也懒得再跟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多计较,扣好扣子便大步朝集糜轩的方向跑去。 毕竟饿了一晚上,她几乎狼吞虎咽,给对面细嚼慢咽的吴炫看傻了。 他捏着半个馒头,一边咀嚼一边问:昨晚上你那细皮嫩肉的小师父没给你拿点吃的? 叶萦萦艰难下咽,喝了口粥后,道:没啊。 吴炫啧啧喟叹。 这个时候摄制组还没来,他扭头,瞧见阚冰阳和郑休合也不在,于是低声说道:我那师父怕我饿,特意下山给我买了很多吃的。 这么好?叶萦萦一听,下巴都掉快桌上了。 这是师父? 这就是亲爹吧! 吴炫得意地笑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冲她挤眉弄眼,没办法,人家说他儿子跟我一般大,看着我就父爱泛滥。 叶萦萦难得露出羡慕的表情,手托面,面捧腮。 沉吟许久,她道:哎。吴炫,咱俩换换吧。 换什么? 调羹上的粥落在碗里。 滴答了一声。 换师父啊,我缺父爱。 吴炫轻浮冷笑,大声反唇讥讽:你缺父爱?大姐,全世界最不缺父爱的人就是你了吧? 谁不知道叶明诚就这么一个闺女? 国民岳父,就差拿命来宠她来了,要不也不会把她养成这副德行。 - 吃完早饭,摄制组的人才匆匆赶来。 这种变形类的真人秀节目,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就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生动形象地表现出影片主人公是有多么任性妄为、无可救药。 然而叶萦萦根本不需要什么烘托手法。 有她在,甚至连剧本都不用了。 她这样的熊孩子,就算扁鹊再世、华佗显灵,都救不了。 本就是临时师徒,拜师礼一切从简。 而且室外真人秀不需要什么太多的道具,因为叶萦萦这个人就是最大的道具。 但是呢,既然入了这紫灵山,那就一切按照紫灵宫的规矩来。 规矩是观主定下的,也是祖师爷定下的。 虽然叶萦萦连观主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正一派的祖师爷是谁,但也要跪。 我特么还得拜他?! 叶萦萦望着摄像机,简直瞳孔地震。 可面前这男人,已然拿出几分为人师表的架势,就这么岸然矗立,一身月白不染尘埃,漠然地看着她。 是。 一个字,没有温度,也没有情感。 叶萦萦着急上火,一把扯了面前呼哧呼哧直转的小风扇,怒道:阚冰阳,你算哪根葱啊!不过就是个连家都没出的正一派道士,你在这装模作样给谁看? 这话,在节目效果来看,无疑是爆点。 但在阚冰阳来看,无疑就是雷点了。 小姑娘的心思他不懂,但是小姑娘的小心思他很懂。 他不急不恼,平静说道:你如果想安安稳稳度过这三个月,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给我老实点。 这么一个执拗的女孩,不情不愿地来这参加这种变形节目,父母必定承诺了她什么。 可能是一只限量版的钻扣鳄鱼包。 也可能是换一辆骚气值拉满的跑车。 要不然,她犯不着来这受罪。 很显然,阚冰阳猜对了。 叶萦萦窝着一肚子,后退半步,在那位彩泥镀金身的张道陵祖师爷的见证下,一本正经地拜了师。 行吧,不过就是参加个真人秀节目。 人家正儿八经拍电视剧还经常三跪九叩呢,就当照着剧本演戏吧。 可等出了正殿!她又俨然换了个人似的。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丧。 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掉过价儿! 叶萦萦猛地一个回身,差点撞翻了迎面跟上来的摄影机。 她咬着下唇,盯着阚冰阳道:姓阚的!今天你让我拜你,明天我就让你跪着唱征服! 他冷眼相视,大步流星。 好,我等着。 今晚熬不熬得过去都说不准,更别说明天了。 - 四月的桃花,争开不待叶,粉妆玉砌般点缀山头。 下午两点,叶萦萦刚想眯个午觉,阚冰阳便喊她去后山的橖顶。 节目录制的关系,这两天鲜少有来超度祈符的香客,周围很是静谧悄寂。 说是叫橖顶,其实就是一块平坦的阔地,一座凉亭,一团花圃。 -- 第9页 桃花树下,白色的身影隐隐绰绰,在洇出红的花瓣雨中,幽香沁鼻。 叶萦萦寻着那道身影就找了过去。 迎着午后和煦的阳光,阚冰阳微微侧头,原本锋棱的下颌角竟有些柔和的美感。 忘却一旁怼脸拍的摄像机和等着爆金句的编导,他侧目,对拖拉着步伐的女孩说:过来,坐下。 叶萦萦满心不耐烦地盘腿,坐在他旁边。 她依然含着一根棒棒糖。 口中含糊不清:就坐着?什么都不用干? 阚冰阳继续垂眼抚琴。 铮浑厚声回荡。 嗯,坐着,想听什么? 叶萦萦挑了挑眉,摇头晃脑道:最炫民族风。 那就、宝宝巴士咯? 琴声依旧,毫无回应。 见阚冰阳不搭理自己,她也懒得跟他废话。 坐着就坐着呗,她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属坐着发呆最厉害。 于是叶萦萦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又沉沉呼吸了两下,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然而她失策了。 坐在教室里听老头老太念经,至少有个下课铃的盼头。 但是坐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干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动弹。 没几分钟,她睁开眼。 喂,你没跟我说坐多久啊! 男人未理。 指腹滑过琴弦,按在琴徽。 明明是浑厚的古琴音,落在叶萦萦耳朵里,却是Duang Duang Duang的鼓锤喧天。 一个棒槌一个棒槌似的,不偏不倚砸在她后脑勺上。 生疼。 得不到回应,叶萦萦只能又继续坐着。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 斜阳洒洒,阚冰阳依然闲坐抚琴。 而一旁的摄制组,满头大汗疲惫不堪,又因为没有什么素材可取,也逐渐倦怠下来。 叶萦萦实在是坐不下去,拍了拍沾灰的屁股,转身欲走。 阚冰阳头也不回地喊住她:我让你走了吗? 叶萦萦不屑地掀了掀眼皮,我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阚冰阳淡淡道。 切,就知道他不敢把她怎么样。 我可是叶明诚的女儿,连总导演都怕我,我就不信你一个正一派的破道士能打我一顿! 她说完,冷嗤一声,扭头就走。 - 吃完晚饭,入夜。 摄制组的人忙活了一天,都急着下山了。 阿正走在最后,他知道叶萦萦嫌弃紫灵山的饭菜难吃,便偷偷留了两盒自热火锅。 小姑奶奶,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好货。他将火锅塞进叶萦萦怀里,番茄牛肉味的。 叶萦萦偷偷瞥一眼,憋着笑意道:行,记得你的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明年开拍的那部剧,我姑姑是制片人,到时候我钦点你当总摄影。 管它履不履行,先答应了再说。 阿正笑意满脸,那我先谢谢叶小姐了。 叶萦萦亲口答应的事情,就算不能十拿九稳,也至少有个几成胜算。 阿正又留了一些零食,才匆忙赶着最后一波缆车下山了。 他走后没多久,阚冰阳就敲响了房门。 这男人,永远都板着一张冷漠如霜的脸。 一袭月白长衬衫松松款款,慵懒静谧,走路都在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奔丧。 他看了一眼她乱七八糟的房间,视线定格在她行李箱里藏了半截的零食火锅,冷声道:叶萦萦,跟我来。 叶萦萦懒洋洋地坐在床上,摆摆手道:今天都收工了,没你什么事了,拿了钱歇着去吧。 阚冰阳岿然不动。 叶萦萦见他不走,身子往前稍探,好奇问道:干什么去? 她将长衬衫往下扯了扯,正好盖住了白皙的大腿,只露了两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尖,小巧玲珑。 男人面不改色,慢慢收回视线,跟我去正殿。 哎哟喂,还卖关子。 叶萦萦瘪了瘪嘴,丢了个白眼,随手套了一件开衫,便跟着阚冰阳来到了正殿。 夜色里的祖师爷,举目威严,看久了还有些不寒而栗。 阚冰阳目不斜视,指着面前的张道陵祖师爷,过来。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神经病吧。 叶萦萦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走过去,阚冰阳,你搞什么鬼啊? 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今天心情还不错,已经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然而阚冰阳却是耐心十足。 他双眼微眯,仔细打量着她。 小姑娘年龄不大,举手投足却散发着一股青涩的娇媚。 她半靠在梁柱上,蓬松的头发,拖沓着毛绒拖鞋,殷红的小脚趾在地上勾勾搭搭。 阚冰阳眼底愈渐凉薄。 他回身,走到祖师爷座身前,拿了一个看不太清的长条形东西过来。 伸手。 -- 第10页 话语清冷,明显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 叶萦萦嘟了嘟嘴,耸了耸肩,吊儿郎当地甩了他一个白眼,然后伸出手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有什么东西就给我,卖什么关 话还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 皮肉被戒尺重击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大殿。 作者有话说: 这一戒尺日后讨回来。 第5章 空气骤然凝结,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萦萦被打懵了一瞬,一时间都忘了手里的疼痛。 她双目圆瞪,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看了很久 很久,很久 直到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直到她看到阚冰阳手中那把锃亮的乌木戒尺她倏地一下收回了手掌,惊叫着捂住手后退几步。 阚冰阳!你干什么啊!? 祖师爷座下,正殿之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阚冰阳严词厉声:既然拜了师,就循规蹈矩一些。今天静坐你无故早退,我打你一板,明天如果你再犯,那就是十倍惩戒。 十倍? 十板子?! 手都打废了吧! 叶萦萦瞠目结舌,两只手都不由自主地缩进了衬衣袖管里。 这戒尺横截面大,打在手心,后劲儿疼得发颤。 不用看都知道, 已经肿了。 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气! 看着男人挺拔玉立的身影濯姿,叶萦萦扯着嗓子嚷道:我爸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居然敢打我?! 阚冰阳将戒尺抵在手肘,转身踱步到供桌前,将戒尺放回。 色厉内荏。 这小姑娘,也就嘴巴厉害。 他轻瞥一眼,缓缓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只是用戒尺在祖师爷面前训诫你,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本正经地反问,看似将主动权抛给了她,实则让她更加被动,根本毫无反击的余地。 叶萦萦却不是好打发的。 她手掌疼得厉害,脑瓜子仍没停止转动。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靠,阚冰阳,你还想当我爸啊? 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啊??? 阚冰阳脸一黑,手指摩挲在供桌,小指微微颤动。 他问一,她却说二,难怪这么难服管教。 阚冰阳:我对当你爸没什么兴趣。 叶萦萦噘着嘴,反唇相讥:当我师父你就有兴趣了? 也没什么兴趣。阚冰阳冷冷地收回手,长袖拂衫,又是一副淡泊宁静的模样,只是你爸爸交代我,要我好好治治你这臭脾气。 谁都知道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乖戾不羁,一天到晚野马似的撒野狂奔,都快变成混世魔王了。 没人敢管她,更没人敢动她。 今天被打手心, 还是人生头一次。 说到叶明诚,叶萦萦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她瞳孔滞凝,疑神半晌,我爸?交代你? 换句话,你俩认识? 阚冰阳也没否认,直言道:叶先生与我是忘年交,他亲自交代了,这次机会难得,如果你不听话 叶萦萦:然后呢? 他就一个字:打。 - 早饭的粥,清淡得看不见几粒米。 叶萦萦睡得晚,起得也晚。 等她来了,米也没几粒了。 她今天乖顺多了,一早就穿了暗蓝色的道袍,长发垂落在肩头,里里外外系得整整齐齐。 似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她眼神迷离,整个人都显得五迷三道的。 吴炫坐她对面,给她递了一碗粥。 还顺便加了两根萝卜咸菜。 叶萦萦拿起筷子,沉叹一口气,谢谢。 吴炫一愣。 见鬼了?还是着魔了? 穿衣保守,不施粉黛,举止都文雅了。 关键就是,她还会说谢谢? 大姐,你该不会是那什么玩意附身了吧? 叶萦萦喝了口粥,睃他一眼:什么那什么玩意? 吴炫拉了拉眼皮,吊着舌头,挥起手臂,就那什么玩意呗。 二人没说几句话。 阚冰阳就走了进来。 不偏不倚,师徒俩就对上了眼。 叶萦萦一见他,脸色稍稍苍白,低头赶紧喝完粥。 这可是阎王啊,比那什么玩意吓人多了。 她将粥碗放进池子里,刚要出门,吴炫见她手心,诧异道:嗯?你手怎么了? 叶萦萦一顿,下意识就将手缩进了袖子里,然后偷偷摸摸抬眼瞥了一眼阚冰阳。 好吧,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 她一肚子气,窝心里发不出来,僵着脸沙哑道:哦,我倒热水,不小心被烫了下,烫肿了。 那边男人闻言微震,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看来还是打得不够狠。 如果昨晚上多打几板子,恐怕房顶都被她连夜给掀了。 吴炫窘迫地瘪瘪嘴,那红肿的手掌看了都让人后脖颈发凉。 -- 第11页 他可不信什么烫伤。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夜里头不睡觉,练铁砂掌呢。 他说着乱挥了几掌。 得到的却是一片寂静的尬聊。 算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吴炫嘿嘿一笑,冲她挤眉弄眼。 说实话,叶萦萦确实很尴尬。 她还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人打手心板的事,至少现在不行。 - 摄制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卡在山下一上午没上来。 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知道是缆车坏了。 不仅摄制组的人上不来,就连游客也上不来。 这才第三天就掉了链子,总导演赵丞发了好大一通火。 接电话的是紫灵山的一个小徒弟晏清。 赵导,我们已经报修了,但是维修的人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赵丞抬高音量,唾沫星子都快顺着5G网络飞上来了,耽误了拍摄,你们负责吗?! 光是吴炫这位二五八万的公子哥就是花大价钱请来的,更别说那位养尊处优的娇矜姑奶奶了。 哦对,还有一位更金贵的, 比吴炫和叶萦萦加起来都要金贵。 他得从头到脚都供着。 当祖师爷一样供着。 所以啊,时间、片酬、日常开销,都是一个爽一个冰地在计算。 晏清抱着电话,噎在那不知道说什么。 可惜观主不在,他人微言轻,只好去找阚冰阳。 阚冰阳卷了卷衣袖,接过电话,赵导,我是阚冰阳。 这声音,这名字。 让对面冒了火的语气腔调,立刻偃旗息鼓。 赵丞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要不也没法在制片人、赞助商、大牌演员之间游刃有余地迂回斡旋。 哦哦,是冰阳啊 他说完察觉不妥,又改口:阚公子 旁边的摄影师和助理好奇得很,因为赵丞在业内名气可不小,能让他笑靥低头喊一声公子的人,屈指可数。 公子?哪个公子? 吴炫吧? 不是吧,刚才明明喊的是阚 赵丞侧目,瞪了他们一眼,一句话未说,便连着嗯嗯嗯地挂断了电话。 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 有人罩着了,歇两天,没事。 - 然而叶萦萦却不敢有一丝半毫的懈怠。 她手心还跟个猪蹄一样肿着呢。 知道摄制组今天上不来,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给正殿的祖师爷上了柱香后,便卯足了劲儿跑到橖顶。 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在等着了。 桃花瓣飞舞,顺着下颌曲线,落在男人的肩头。 远看,柔筋软骨,粉与白相间,带着淡淡的清香,竟妖孽般地着迷。 阚冰阳没回头,却知道她来了。 他抬手离开琴弦,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身边,过来,坐下。 叶萦萦心中腹诽:死阎王 她走过去,憋着一通火,噗通坐下。 阚冰阳岿然垂目,先喊师父。 哎哟,拍个变形记而已,你还上纲上线了? 我真是 叶萦萦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师父。 阚冰阳双手压在琴弦噤了音,转头看来。 与前两日不同,小姑娘今天没有烟熏大浓妆,也没有锡纸爆炸头。 因为年轻,她皮肤极好,整张脸素色淡雅,透着树下微光,脸颊上还能看见柔软细腻的小绒毛。 像个粉红色的桃子。 又软又鲜。 阚冰阳缓缓挪移视线,淡淡勾唇,在骂我吧? 周遭声音戛然而止,叶萦萦陡然间愣滞住。 见鬼了,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难不成真是阎王? 她攥了攥拳,被打肿的左手手心传来涩涩麻麻的肿胀疼痛。 这是你欠我的。 日后全讨回来。 她挤出一丝笑容,咬牙切齿:阚道长,你这么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我喜欢你崇敬你膜拜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呢。 桃花纷纷翩翩,撩得周围的枝叶窸窣坠落。 阚冰阳罔若无闻,但愿吧。 叶萦萦调整了一下坐姿,就这么盯着他的侧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父,今天你坐多久,我坐多久。 她说得恭恭敬敬、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教科书似的, 绝对挑不出来一星半点的错处。 嗯。阚冰阳没再多说,只将手指轻放在琴弦,慢慢徐徐地勾弹。 身后桃花纷飞,男人的颈子在阳光下泛着柔雅的光泽,芬芳馥郁的季节里,满是欲与仙相结合的美感。 真想不通,这样的人,放着红尘不入眼,居然跑来紫灵山当道士? 不过还好,正一派不出家。 叶萦萦继续腹诽:那就祝你娶个厉害的老婆,以后整死你、弄死你、玩死你 -- 第12页 不过几十分钟。 心思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眼前的一切也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没有轮廓的烟霾。 人是越坐越歪,神情也越来越慵懒。 头顶虽有枝丫繁茂,阳光却悄悄摸摸透过间隙密缝,洋洋洒洒地照在身上。 叶萦萦打着瞌睡,强打精神也耗不住周围暖意的熏染,脑袋不自主地往右边歪斜。 叶萦萦。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声音冰冷,不容置喙。 叶萦萦? 又唤了一声。 可她昨晚没睡好,头疼欲裂,困得根本抬不起眼皮。 漫天桃花下,叶萦萦闻着花香。 她左右摇晃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瞬间抽了魂儿似的,扑通就朝男人怀里栽去。 作者有话说: 打不过就抱一个咯 第6章 女孩的脑袋,散着栗青色的长发,裹着白皙的面颊,靠在臂弯,整个人软软的。 阚冰阳着实怔住了。 起初,他以为她又是为了拒绝静坐而耍什么高深莫测的小花招。 但他轻推她,却发觉她眉头紧锁,脸颊红得厉害,呼吸也均匀深沉,真的是困倦得不行。 叶萦萦? 他略有些不悦,带着隐隐的不耐烦,动了动肘关节,慢慢将胳膊从她的脸颊边缘抽了出来。 随着胳膊的抽离,叶萦萦失了倚靠、没了重心,整个人歪歪斜斜,脑袋咚地就撞在了琴面上。 浑厚之音戛然而止。 嘣 弦断了。 这重重钝击一声,隔着空气都感觉疼。 然而叶萦萦只疲惫嘤咛,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几圈,又枕着杉木琴面继续沉睡。 似是因为后怕,她紧紧攥着拳。 但也能看清楚,她那只涂着粉橘色指甲油的左手手掌,还肿着呢。 本以为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女,却没想到不过掌心一戒尺,她居然心惧忧思到整宿未眠。 如果下手再狠些,恐怕她就要成为第一个被戒尺打手心板打出ptsd的人了。 阚冰阳垂眼,淡淡摇头。 白衣长衫松松搭在身后石阶,衬着脚下青斑苔藓染上一层淡淡的赭石松绿。 她一直睡,他也没把她从古琴上推开,任她昏沉。 像是怕了, 怕她被自己一戒尺板子打傻了。 不好交代。 - 叶萦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乌云遮了紫灵山,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这一场雨过后,便是紫灵山第一波春笋拔土而出的时候了。 泥土稀松泥泞。 这下,缆车又不知道什么能修好了。 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晃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手心里麻麻的。 好像涂了一层消肿的药。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叶萦萦嗯了一声。 下一秒,晏清送进来一盘扎着小叶的青团,叶小姐,你们剧组的人怕是今天上不来了。 她懵了一瞬,一时间的恍惚让她以为她还躺在家里那张八百平米的粉色公主大床上。 见她发懵,晏清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叶萦萦回过神来,看着晏清将那盘精美的青团放在桌上,然后问道:阚冰呃我师父呢? 晏清不小心将糖粉洒了些许出来。 他赶紧拿纸擦了干净,尴尬地将手缩在道袍袖子里。 哦,阚师兄把你抱回来之后,就走了。 青团的清香幽幽逸在满是竹香的房间里,沁得心口都盛满了甜花芬芳和青草气息。 这么大一盘青团, 饿了。 叶萦萦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晏清抿着唇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将门带上。 待他走后,叶萦萦愣坐了两秒,然后抓起两个青团就往嘴里塞。 填饱了肚子,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雕着花的窗棂上,素而不浊,淋得透彻,交织成一阙欢快的轻曲儿。 滴滴答答,哗哗啦啦,她突然就回过神来刚才晏清说了什么。 他说。 阚冰阳把她抱回来之后 嗯? 他是抱着她回来的? 抱回来? 这个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男人,居然肯抱她?! - 雨水落在廊柱,正殿清冷。 观主褚施打着伞回来了。 雨水湿了鞋袜,道袍衣摆洇出了颜色。 他寻了一圈,也未见阚冰阳的人影。 按理说,今天那个变形节目的摄制组没开工,他理应会在偏殿。 可偏偏的,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晏清正从西边的厢房回来。 手中的盘子空了,刚才那盘青团的糖粉还沾在边沿儿。 师父。晏清颔了颔首。 褚施问他:你阚师兄呢? 晏清摇了摇头道:没见到。 褚施也没再问,放了伞,就去了后殿。 阚冰阳正修着琴弦。 -- 第13页 断了一根弦,划伤了手,猛犸象牙做的琴徽染了一丝猩红。 他已经熟稔地包扎好了指尖的伤口,然后拿着上弦棒仔细将弦上好,铜线缠绕,调了音,润了脂。 褚施走到他身后,暗蓝色道袍绣着繁复的图腾。 阚冰阳没有察觉。 老者闭了闭眼,抬手握拳在鼻尖轻嗤:心有旁骛,才会断弦。 闻声,阚冰阳后背一颤,凛然回身,道了句:师父。 褚施浅笑挥手。 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只泛旧的小手镯。 过些日子就是清明了。 阚冰阳神色淡然,接过那只小手镯。 足黄金,刻着3个9。 里面一行小字:爱子冰阳,平安喜乐。 他握在手心,沉声嗯了一声。 清明节,符箓斋醮,炼度济人,绵绵细雨火光微湿,紫灵山间多的是路上行人欲断魂,不差他一个。 阚冰阳将小手镯小心包好,收在口袋里。 褚施转身,倒了一杯水,透过窗户看到西边厢房匆匆跑过一个纤细的身影,抱着臂膀,怀里塞满了零食。 叶明诚的女儿,好管教吗? 其实追根溯源,叶明诚是托了褚施,想借着这档《百天》节目,好好治治叶萦萦这纨绔乖戾的性格。 但他不得空闲。 正巧阚冰阳前些日子也回来了,便把这劳神伤肺的事交予了他。 阚冰阳愣了愣,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张滥睡于桃花树下的粉面桃颊。 他眉头微蹙,还好。 一戒尺就打怕了。 当然还好。 所以说,熊孩子呢,还是欠打。 如果叶明诚早知如此,犯不着把她送来,打一顿就好了。 - 入了夜,月明星稀。 薄云笼罩着苍茫,在紫灵山满是雾气的山头,相迎相惜。 叶萦萦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才两天,累得慌。 吴炫敲了敲门,满身烟味地靠在门框上。 这么大脾气? 叶萦萦挑眉:你来干什么? 吴炫轻浮痞气地说道:我听晏清的小徒弟说了,你那手是被阚冰阳打的。 叶萦萦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晏清的小徒弟?哪一个? 吴炫拨弄着镶嵌宝石的打火机,咏绽花的图案在灯光下布灵布灵地闪。 他止不住地嘿嘿偷笑,就是厨房帮忙的那个,一个小道姑的弟弟,他们一家都是正一派的,平日里居家修行,难得看见。 难得看见? 结果一来就看到打手心板了? 要说不是阚冰阳到处嘚瑟着逼逼,那拐了九曲十八弯的小帮厨能知道这大半夜发生的事情? 见她跟只青蛙似的憋了一肚子气不说话,差不多也算是默认了。 真没想到,还有人能治她。 而且一戒尺打下去,就治住了。 他还以为她多大能耐! 吴炫嗤地一声,笑得更厉害。 他撩了撩斜挂着的刘海,一张痞帅痞帅的脸隐约犯着贱,这么大了还被打手心板,丢不丢人?我上次被打还是小学一年级呢,打完就被叫家长了 叶萦萦黑着脸,然后呢? 我爹一来,靠?!大名鼎鼎的吴导啊!吴炫哈哈笑道:老师哭着跟我道歉 叶萦萦听着,脸色更黑了。 她冷漠相视,就这么盯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道:有那么好笑吗?不就是打了一戒尺吗?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呢,享受得很。我巴不得阚冰阳再打我几板子,那我才开心! 像是吃了火药,她眼睛气得通红。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阚冰阳,她就不敢发这通火。 活该吴炫倒霉了,自己撞枪口上。 他哑然瞠目,耸了耸肩。 从没听说过还有人喜欢被打手心板的。 这怕不是被打傻了吧? 行行行,您厉害。 吴炫吊儿郎当地摆了摆手,虽说嘴上求饶,眼底却还是带着讥讽和嘲弄。 他憋笑都快憋脱相了。 叶萦萦被一把戒尺给治住了。 这能让他笑一年。 两个人见面就怼,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话说,没几分钟,吴炫就怏怏离开。 叶萦萦愤恨地将门砰地关上,木头桌子都震得挪移半寸。 这鬼地方,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前两天还有摄制组的人能陪她消遣打发,也能顺便制衡一下阚冰阳。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赵丞打心眼里特别迁就那个冷得要死不活的臭道士。 怕不是总导演也是正一派的居家修行人士? 摊手。 叶萦萦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 都知道她在紫灵山录节目,也没什么人找她。往下滑,微信里就只有一个对话框亮着红点。 卫蔓凝。 叶明诚离婚后再娶的老婆,她的后妈。 一个选美出身的模特。 高挑,漂亮,走路大方迷人,一步三回头就勾搭上了叶明诚。 那时候叶明诚刚离婚,前妻也火速改嫁,转眼之间就被卫蔓凝俘获了。 -- 第14页 于是,一岁不到的叶萦萦,在一个月之内迅速经历了父母离异和换爹换妈。 卫蔓凝:【萦萦,还好吗?】 后妈的关爱,鳄鱼的眼泪。 她一肚子气,敷衍了事地回复道:【快死了】 对面一愣,正在输入 卫蔓凝:【怎么回事啊?】 叶萦萦本就不喜欢卫蔓凝,不管对方怎么好言相对她都不肯领情。 她噌地坐起来,盘起腿不耐烦地打着字:【跟我爸说,我快被他安排的好师父整死了】 发完,她翻着白眼,拇指往上一滑,关了手机屏幕。 窗外,已经寂静无声。 树梢只偶尔传来两声咕咕的夜枭鸣啼。 叶萦萦胆子大得很,她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又拿了个袋子将剩下两个青团装上,换了件套头卫衣,推门而出。 她朝侧门跑去。 那里有条直接可以下山的小路,虽然有点绕,但爬下去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此时此刻,什么都抵不过她满脑子的回家。 叶萦萦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避开湿滑青苔,像只猫似的,拱着脚尖,侧着身子,一点点往下走。 可是下了雨,路面极其泥泞。 纵使她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敌不过寒气逼人的春雨。 她没走多远,膝盖以下被雨水浸湿,双腿开始止不住地颤如筛糠。 最后踩着石阶上的一个坑,脚下一滑,直接跪了下去。 两只膝盖本就冷得飕飕灌风,这下更是痛得快没知觉了。 嘶 这会儿真要死了。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还没动呢,下一秒,就有一双手从后卡着她的腋下,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叶萦萦,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跑? 作者有话说: 凉凉 第7章 坦白讲,叶萦萦能料到自己可能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阚冰阳捉回来。 但她没料到的是以这样一种狼狈的方式被捉回来。 关键就是,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那么一个玩世不恭、连吴炫这种浪荡公子都让她三分的人,在遇到阚冰阳之后,仿佛一只瞎了眼的老鼠,喊打喊杀就冲进了猫窝。 我没跑,就是憋得慌,出来吸吸负氧离子,哪知道那么滑,摔死我了 她倔强极了。 负隅顽抗,据理力争,试图在阚冰阳想办法罚她之前能先发制人,垂死挣扎的时候顺便挽个尊。 阚冰阳没理会她的长篇大论,问她:走得了吗? 叶萦萦原本心叨叨咕咕,听他这么一问,抬头看他:啊? 夜幕中,繁星点点散着微光,倒映在树梢浅池,遥相辉映。 男人洁白的衣衫和如玉的侧颜,恰如眼中星辰大海,满心期待繁华落尽的逍遥。 叶萦萦怔怔看着他,恍惚间出了会儿神。 她也不是什么贪图美色的人,但这男人在夜色下有着谪仙般的脱尘之貌,皎皎明月,让人挪不开眼睛。 啧,不去拍电影,真亏了这老天赏饭吃的颜。 阚冰阳目光游离在她两只血糊糊的膝盖上,放缓了语调,又问一遍:你的腿,还走得了吗? 叶萦萦回过神来,脸颊不觉一热,满不在乎地说道:小伤小痛,这算什么,我小时候皮起来,胳膊还摔断过,打了三个月石膏。 她说完,余光瞧见他袖摆沾了一些污渍血迹,便赶紧撇开他的手。 但是吧,她逞强,却不是逞强的料。 没走两步,跟个企鹅一样摇来晃去,两条腿都不由自主地因为疼痛而颤栗起来。 她这一颤,揪得旁人的心都跟着晃。 阚冰阳微微蹙眉,几步上前,又卡着她的腋下,将她横着一扛,直接背在了肩头。 遽然间的失重,让叶萦萦缩成了一团。 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满眼都是泥泞碎石和闪闪发亮的星星。 她连惊呼都忘了,两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后背衣服。 我靠!你就不能温柔点?抱我不行吗? 你比阎王爷还绝情绝义! 阚冰阳你肯定心底已经笑死我了。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你是不是想凸显你的悲天悯人?我告诉你,这点小恩小惠我不会在意的!你今天就算把我扛回我亲爹面前,我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说谢谢的! 她叽里呱啦个不停。 头都快扎地上了。 但阚冰阳双手似乎极其有力。 即使她皮得不得了,一个劲地在他肩上像个泥鳅一样扭。 他亦纹丝不动。 闭嘴,给我老实点! - 吴炫出来散烟。 今天剧组不在,郑休合也根本不管他,他几乎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会子也不困。 他烟瘾大极了。 一根不够还得多吸两口,要不然就全身躁得慌,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晏清上来提醒:吴师侄,我们这里是禁烟的。 吴炫差点被烟头燎一嘴泡。 师侄? 看着也没差几岁,平白就小了个辈分? -- 第15页 那他应该喊晏清什么? 侄?叔? 师叔? 晏清微笑点头:哎,侄儿,你说 吴炫连烟都抽不下去了。 他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角,指着正殿方向道:整天都在开坛烧香,你告诉我禁烟? 此烟非彼烟。晏清笑笑,主要是这烟容易冲撞神明。 行行行你说得对 吴炫快要烦死他了,马上把烟灭了。 他正准备回房,突然就看见不远处一道虚晃的人影。 白衣长衫,两袖清风。 似乎还扛着个浑身湿透的包袱。 近了看 不对啊,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这可不是个包袱。 叶萦萦? 浑身脏兮兮的,腿好像还摔折了? 他赶紧跑过去,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真的抱以同情,诧异道:哟,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了?跳崖自尽了啊? 晏清也赶忙过来帮忙。 他还没见过叶萦萦这么狼狈过,灰头土脸不说,裤子膝盖处还有俩血窟窿。 阚师兄,这是? 该不会被那一板子打的,真跑去跳崖了吧? 阚冰阳淡然道:逃跑,摔了。 吴炫唏嘘啧啧,一脸懵逼地恍了会儿,然后抿着嘴巴整个人跳着往回打了个圈,最后没忍住,憋了半天,拍着大腿笑得花枝乱颤。 叶萦萦!我就说你熬不过三天吧?铁锅炖自己,别忘了啊!明天剧组就能上来,我得全程直播! 他说着乱跳脚,仿佛马上就要去找锅。 叶萦萦气得发抖,涨红了脸,手心攥得生疼,死都不开口说话。 晏清尴尬地看着三人。 伸手:师兄,把她给我吧。 他想接,阚冰阳却不给。 不用了,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治。 叶萦萦一听,完了完了。 真要治她。 这次不知道是打手板心还是跪祖师爷了。 等进了屋,阚冰阳直接就把她咚地一下扔在了床上。 嘶 本来就腿疼,这下屁股也疼了。 她愤愤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下颌咬得紧绷,故作娇嗔:师父,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吗? 他淡漠斜睨,反问:你香吗? 叶萦萦将脑袋扭过去,昂首仰了个45度角,冷嗤一声:对,我臭死了,你别闻就是了。 阚冰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不多时,他转身走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些医药用品。 怕疼吗? 叶萦萦一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问道:干什么? 阚冰阳蹲下身来,紧皱眉头,仔细查看着她的伤势。 还好,没伤筋动骨,就一点皮外伤。 再晚些送医可能就愈合了。 我处理一下伤口,别喊。 他说着,不等她反应,便掀开她稀里扒拉邋里邋遢的裤腿管。 他手法极其熟练。 下手也极其残忍。 伤口里带着沙砾土石,他一点点清理出来,上好药,再往上盖敷料,毫无半点轻重缓急。 等包扎好了,他去看叶萦萦。 小姑娘已经痛得一脸惨白,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洇透在锁骨,漫得一片涟漪。 他居然有些过意不去,指尖拂过白色的敷料,滚了滚喉结:这么痛也忍着? 叶萦萦咬着舌尖,差得把自己咬死,你有没有搞错啊!不是你让我别喊吗? 阚冰阳眼神一颤,语气依然平静:嗯。 确实是,但他没想到她那么倔,真就一声不吭,宁愿自己咬舌尖,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低头。 好不容易缓了回来,叶萦萦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酝酿着,直抒胸臆:师父,我日后一定好好研习正一箓法 阚冰阳敛了敛眉眼,审度勘量她,心底倒是豁然开朗,怎么这小姑娘今晚这态度倒还行? 但他想多了。 叶萦萦嘴巴硬得很,非得把后半句话说完了:等你死了,亲自给你超度。 预料之中,阚冰阳眼神一暗,沉吟道:又想挨打了? 叶萦萦立刻闭了嘴。 叶明诚可是交代过他,不服管就打,她才不想右手也肿成个猪蹄。 膝盖的疼痛已经变成了刺刺的肿胀感。 她揉着酸麻的胳膊肘,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男人收拾医用垃圾。 哎,你好像挺会处理伤口的? 阚冰阳闻言,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然后将医药箱盖好,给她递了两张纸巾,示意她擦干眼角的眼泪。 叶萦萦接过纸巾,没动,反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从头发顶到下巴颏,从眼睫毛到瞳孔仁,最后停留在他滚动的喉结。 她小心翼翼问:师父,你以前该不会是经常打人吧? ? -- 第16页 阚冰阳微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叶萦萦耸了耸肩,说道:要不你怎么那么会包扎伤口,一定是打徒弟打多了,游刃有余。 没谁了。 这歪理也就她这种跳脱性的脑袋能想得出来。 阚冰阳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对她严厉苛刻一点,却在抬眼之间看到她眼神清澈,脸颊还挂着一丝泪痕。 喏,心又狠不起来了。 他淡淡道:我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你。 话语缱绻,凉薄渐渐变得温柔。 明眼人都看得出,阚冰阳似是要放过她,也不打算追究她下山跑路的事。 可叶萦萦好像脑子转不过弯来。 你该不会有什么变态暴力倾向吧?都没人拜你为师? 阚冰阳: 算了,还是罚吧,罚到她长记性为止。 - 第二天清晨,缆车就修好了。 春雨绵绵不断,第一波春笋已经从松软的泥土里浅浅冒出头来。 林灿扯了一截笋,放进塑料袋里。 多采些,一会儿拿去厨房炒了吃,每天都是盒饭,吃腻了。 阿正调着摄像机,转头看她一本正经地扯笋,讥笑她:干我们这行的你还想天天大鱼大肉啊!你也不看看小姑奶奶吃什么,才不过三天,她连咸菜都当宝了。 咸菜?林灿僵着脸。 是啊。阿正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我给她的那些零食啊火锅啊,昨晚上阚道长全没收了。 助理在旁边也竖起了耳朵,这也没收? 不过就是些吃的,又不是什么大禁大忌,犯不着这么小题大做吧? 再说了,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本来就喜欢吃零食,得过且过,没必要矫枉过正。 阿正怏怏道:不知道昨天小姑奶奶得罪了阚道长什么,反正连调料包都搜了个精光。 助理咋舌。 他瞥了一眼坐在木桌边的叶萦萦,破天荒头一次露出一丝同情。 真难以想象,他一个拿五千块钱月工资的人,竟然在为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大小姐打抱不平。 我靠神经病吧? 叶萦萦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吃着碗里的粥和馒头。 索然无味, 味同嚼蜡。 再吃就要吐了! 她皱着眉,反胃感一上来,捂着嘴巴就干呕了起来。 对面的吴炫正靠着椅背,叉着腿玩手机,道袍穿得像个麻布袋,又拽又痞。 见她吐,他眼睛闪动耀眼光芒,跟个探照灯似的惊讶道:大姐,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滚! 叶萦萦直接把手里的馒头狠狠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一旁闭目养神的郑休合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吴炫双目圆瞪,好半天才惊惧回神。 再躲慢一点,自己怕不是要被一个馒头砸成第三条腿残废。 他啧啧一声:我开玩笑的,你急什么,真是的,动什么粗啊。 叶萦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收敛了脸色,说道: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怀你大爷啊。 她声音极低,也不知道面前那些摄制组工作人员有没有听到。 但不管别人有没有听见,反正坐在另一桌的阚冰阳是听见了。 他神态寡淡,但眼底竟有些异样的好奇。 吴炫也诧异得很,他哎唷一声,将手机扔在一边,好整以暇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说实话,要颜有颜,要钱有钱。 年纪不大,但前后也是凹凸有致。 吴炫讥诮地笑笑,你没谈过恋爱啊? 叶萦萦白他一眼:犯法? 那倒不。吴炫耸耸肩:我只是在想,你没谈过,不如我俩试试?这是正一派道观,人家都不出家,无所谓这个。再说了,反正是录节目,荧幕情侣嘛。 说是荧幕情侣,但每天这么形影不离朝夕相处,两个人又是意气风发的同龄人,这种事,一旦有个激发点或者导火索,在所难免。 叶萦萦挑了挑眉,可以呀,跟你吴公子谈,我又不吃亏。 有一说一,吴炫虽然痞,但帅啊。 她已经很有钱了,帅直接就能当饭吃。 不如吃吃窝边草,简单现成知根知底。 吴炫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余光瞥了一眼置若无闻的阚冰阳,轻浮笑道:哎,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现在是有师父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问问你师父,让不让你跟我谈恋爱。 叶萦萦将碗里的粥喝完,瞪了他一眼,真就转头去问:师父,你觉得我和吴炫组个荧幕情侣怎么样? 她的嗓音特别甜,撩得人静不下心来。 尤其是那声师父,若有若无地酥在骨头里,再一捏,就蔫碎了。 阚冰阳后背岿然不动。 他没回头,声音冰冷凉薄。 不怎么样。 第8章 阚冰阳的这句不怎么样,听不出分毫感情,更是不容置喙。 不仅编导和摄影师暗暗捏了一把汗,连赵丞都亲自下场嚷嚷着把这段给删了。 -- 第17页 阚公子说不怎么样,那就是不能。 绝对不能,万万不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不能。 接连几天,叶萦萦都没再提和吴炫荧幕情侣谈恋爱的事情。 吴炫也没拿着她第三天跑路表演铁锅炖自己的事大做文章。 大家都心照不宣阚冰阳不好惹。 连赵丞都怕得要死,可见背景匪浅,千万别吃饱撑的没事干去探他的底线。 所以这几天,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 无事发生。 但这毕竟是一档槽点无数的真人秀变形类节目,没有矛盾点,就没有看点。 于是,几个编导又开始策划起各种能让人口吐芬芳的小剧本。 陈词滥调,烂俗恶心。 读着是上头上脑,极深研几则是糜淫糟粕。 真搞不懂这些策划编剧的人,在清心渡人的道观也搞这种夺人眼球的恶俗腔调。 阚冰阳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铁青,掉头就走。 因为小剧本上写着:叶萦萦耍脾气,要师父亲自为她准备洗澡水。 - 拍摄工作紧锣密鼓。 为了铺垫,官媒提前放出一点花絮路透,如期所愿,反响很大,点击率极高。 还没播出呢,不少观众都在撮合叶萦萦和吴炫在一起,甚至还自发组成了cp粉,号称呜咽夫妇粉。 当然,也有一些老实巴交的观众觉得,这两个人才19岁,不过还是两个孩子,炒cp什么的大可不必。 叶萦萦倒是乐得其所。 她毫无所谓,对吴炫这个人说不上来喜欢也不至于讨厌。 毕竟他帅,还痞。 小姑娘天生就对长成冠希哥这样的人有好感。 反正阚冰阳就当没看见。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拜张道陵。 清明节的前两天,褚施一身素清道袍,站在正殿,仰视祖师爷金身塑像。 檀香弥着金蜡,烧红了灯芯。 后日就是清明,请法印,炼度济人、消灾驱邪。 阚冰阳看着褚施的背影,迟疑片刻,师父,清明必定人多,他们这些设备都在山上,叶萦萦和吴炫也在,怕是会不太方便。 褚施蹙眉,沉吟道:我看了他们节目组的通告,明天上午只拍一个小时就休息了,到时候他们愿意下山便下山,不愿下山你就带他们二人去后山吧。 他说完,默得片刻,走上前,将紫灵宫正一派法印请出。 法印玉制,绘着繁复的符制化图案,印钮呈狮型,气派凛然。 阚冰阳恭敬颔首。 褚施垂眸问道:你真就不打算回去了?你在美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又拿到了SJD 阚冰阳漠然置之,略有些不悦地说道:师父,我从小被养在道观,渡人不如渡己。 他是成年人了,涉世颇深,也见过太多的身不由己。 可他空有一身医术,却连同伴的命都救不回来。 医渡不了。 他就用道来渡。 褚施擦拭着玉制法印,眉头拧成川字,冰阳啊,你父亲跟我催了很多次,让你回去。 阚冰阳目光越过前方供台,瓜果飘香,紫绢粉绸,鎏金素银的盘鼎,铜浇铁铸的香炉。 他从褚施手上接过法印,小心供上。 过了清明吧,过了清明,我回去一趟。 - 春日无聊困倦。 不仅叶萦萦每天静坐抄琴谱,吴炫更是叫苦连天。 与阚冰阳的静坐抚琴不同,郑休合是正儿八经地拖徒弟入道。 整日就是经忏,早晚功课都在忏,玉皇忏,雷祖忏,真武忏,朝天忏,各种忏啊忏啊忏啊 他都快不认识忏这个字了。 于是清明节的前一天,赵丞问吴炫愿不愿意下山,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能下山,谁愿意待在这么个极乐世界。 叶萦萦也想下山,然而阚冰阳不同意。 清明老老实实待在紫灵山,哪都不许去。 他不由分说,抱着琴喊她跟自己去后山橖顶静坐。 吴炫那边早就已经坐着缆车下山了。 她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吊儿郎当的臭男人坐在山下镇子的路边撸串喝酒,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潇洒得意。 叶萦萦心中百般个不愿意,为什么啊? 阚冰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为什么。 他盘腿坐下,将琴放在膝上,长衫上枕,杉木醇厚,琴徽在阳光下泛着贝母般光泽。 坐下。 又是这两个字,没什么太多的感情。 其实他也想说另外两个字,陪我。 但他都没发现,这些天的相处,他面对这个调皮到想按住暴打一顿的小姑娘,也会心口不一了。 叶萦萦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峰棱俊俏的侧脸,心中腹诽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噗通坐在他身边。 清明时节,春雨霏霏。 延露在外的后脖颈,飕飕发凉。 阚冰阳没理会她的不耐烦,一边抚琴一边问:你刚满十九岁? 叶萦萦没好气,我特么至少说了八百遍,你老年痴呆啊? -- 第18页 男人也不恼,因为他确实是明知故问,他淡淡道:我比你大六岁,当你师父也是绰绰有余吧。 叶萦萦怏怏不乐,嗯,师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手指拨弄琴弦,铮鸣款款浑厚。 他又问:在哪个大学念书? 叶萦萦闭着眼睛,浮躁地呼了口气,拖着腔调说道:哈佛 没说两句就不上路子了。 她坐在一旁,柔软得像个扭来扭去的小虫子,皮肤绵腻,揉碎般的造作。 可阚冰阳很吃这种若有似无的春风化雨。 嗓音甜得撩人心弦。 指尖的弦都不香了。 他回头,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好好跟为师说话。 叶萦萦一愣,倏地睁开眼睛,脸颊莫名红了一下。 干什么?我说哈佛你不信啊? 阚冰阳认真地看着她,说道:不是不信,是因为哈佛根本没你这号人。 说得倒是一本正经,就跟亲眼看见似的。 叶萦萦装得面色不虞,揉着刚才被掐了一下的面颊,薄薄的红唇抿起,赌着气道:是啊,哈佛没我这号人又怎么样!你呢?你大我那么多,该毕业了吧?哪个大学啊?该不会是家里蹲吧? 她连反问都是聒聒噪噪的。 像只金丝雀,住在金装银裹雕栏玉彻的笼子里,攀上他的视线,跳跃不已。 阚冰阳眸色稍稍缓和。 指尖的温度犹存,像风又像云,轻轻的。 他淡淡道:哈佛。 叶萦萦怔了怔,仰头看向他,想也不想地就哈哈哈地大声嘲笑。 她笑他,学她骗人,还不脸红。 可没笑多久,就看见他神情依然淡漠,带着些许嘲弄和不屑,一双黑眸就这么窥探般地在她脸上逡巡,让她冷不丁落得一个尴尬狼狈。 叶萦萦顿时噤了声。 过几秒,她沙哑着声音问道:不是吧,你真是哈佛毕业? 阚冰阳默默收回视线,复又将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将一丝尾声沉沉按住。 余音缭绕。 嗯,哈佛医学院。 叶萦萦闻言,眼睛都睁得耐不住震撼。 但更多的是好奇。 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 这个整日里穿白大褂的男人,居然真是个穿白大褂的。 搞了半天你是专业人士啊?难怪你给我包扎伤口的手法那么熟练,对我就跟对你的病人一样认真。 叶萦萦不想顶礼膜拜,却也自愧不如。 然而阚冰阳又来了一句:法医学博士。 她陡然间震住。 什么玩意? 法、法医? 那算了,刚才那句当她没说。 见她窘迫,阚冰阳不觉哑然失笑,竟觉得她黑脸的模样莫名可爱,小孩子 叶萦萦埋着头,坐着坐着,朝他靠近了几分。 他也没反应。 就快贴着他的侧臂了,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声音压得很低,方圆几厘米都听不见。 哎,你该不会真的那方面有点问题,才跑来紫灵山吧? 她真能想,还真能扯,也真敢说出口。 阚冰阳颇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在她面前发作,便道:劳驾关心,我那方面好得很。至于为什么入正一,我不太想多说。 有些事,有些问题,不是说出来就能迎刃而解的。 就像叶萦萦,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紫灵山走一遭。 可能冥冥中注定,就是想让她遇上什么人。 至于遇到谁,那就只有张道陵知道了。 见他隐约其辞,叶萦萦懒洋洋地拂了拂袖子, 不说拉倒了,我也不想听。不过也是,你要是真有点什么问题,应该去龙涎山全真派,那边入道得出家。 她说着,指了指阚冰阳的琴,我能弹吗? 阚冰阳挑眉,你会? 不会。叶萦萦已经挪着细细的腰身蹭了过来,伏在他盘起的膝边,扬了扬声调,但我看了那么多天,指法差不多也琢磨通了。 古琴琴谱繁复,号称有字天书。 没有系统地学习,她确实看不懂。 但是阚冰阳抚琴之缓之慢,似是有意让她心领神会地研习,指法还是略懂一二。 阚冰阳让出位置。 站在一侧,白衫长衣,春风拂槛。 叶萦萦将琴架在自己的膝上,有样学样地把左手放在弦上,然后抬起右手勾挑琴弦。 铮 是固有的浑厚,也是天然的沉谧。 怎么样?她回首得意。 阚冰阳眉目淡定,眼底却泛起波澜,嗯,指法有力。 叶萦萦更加忘乎所以,那当然!我可是江城音乐学院的,大提琴专业。她略顿,立刻补充:是真的,我三岁就开始学琴了! 没办法,江城是大是繁华,卷也是真的卷,要不然她也不会从小被塞去学那些听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音乐艺术。 -- 第19页 这叫上层社会的基操。 而不是普通民众老百姓的情操。 她是纨绔乖戾,但不是不学无术。 此时,春日里的阳光在雨水绵绵里黯淡了下去,粉色的桃花也渐渐染上了一层雾气,遥远的天似乎连着地井,冰凉的雨点说下就下。 树荫细密,冠住了两个人和一把琴。 阚冰阳眼睫微颤,袖中臂弯柔筋软骨,似是在听到那声琴音之后,就攒不住那份将错就错。 他淡然俯身,从后揽住小姑娘的双臂,把她整个人拥在了怀里,然后提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琴项的正中间。 错了,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总要找点错处,不然怎么手把手 第9章 这男人,话语清淡,带着几分惬意。 由暗到明,由明到暗,都在说她学习不专心,研习不彻底。 手指冰凉,被春雨一袭,更有张狂的骨节造诣在弦上,十指拨弄出桃花纷飞的美感。 头挨着脸颊,热气轻扑。 撩起不害臊的悸动。 叶萦萦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喘地岿然不动,生怕自己动了,眼前的弦就断了。 阚冰阳却不带情感,淡然道:我已经很慢了,记得住吗? 叶萦萦被他的宽厚胸膛完完全全包裹住,早就愣得七荤八素了,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指法琴徽。 她这年龄,虽然过了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但也算是赶上情窦初开的末班车了吧。 她愣怔片刻。 因为还从来没有男人这样拥过她。 气若游丝的呼吸吐纳,在她的颈子根部溯洄,酥酥麻麻,激得她浑身没劲。 若不是腿上还枕着一张琴,她都要融化似的耷拉下去了。 知道她心不在焉,阚冰阳又抬手敲了敲她的头顶。 小朋友,你到底能不能专心些? 他不是刻意,叶萦萦反而深觉有意。 后背被胸膛紧贴,她紧张得一动不动,像个被鹰隼盯住的兔子,丧失了窜动的本能,只能等着原地去世。 阚冰阳柔软磁性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变成了老式录音机的嗡嗡嗡。 一团乱麻,搅得不知所云。 他抵在她耳边,又沉声问了一遍:叶萦萦,听清了吗? 叶萦萦陡然回过神来,不觉一颤。 啊?师父你刚说什么? 真是对牛弹琴。 阚冰阳阖了阖眼,待睁眼,刚才眼底的那番柔情似水已然变成了凉薄假象。 哦不,有可能从头到尾,这些莫名的温存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有人在桃花树下虚妄意淫。 因为他猛地放开她,一如苦心孤诣的天才师父面对朽木难雕的智障徒儿。 晚上来偏殿,给我跪着。 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去世了! - 紫灵山的山脚,便是江南名声遐迩的沁江镇。 镇子不大,却游客繁多,长街小吃烧烤,深巷酒吧歌厅,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白天是文人墨客虔诚潜心,晚上又是孤男寡女花好月圆。 黑白两派,两相辉映。 吴炫夹着烟,撩着发,站在夜店酒吧的门口,绿植盖过头顶,霓虹灯点亮下眼睑,那股青草淡香,和尼古丁一起腌着肺。 林灿走过来,她喝得有点多,脸颊绯红,说话也是大大咧咧:吴炫,你今天上午没告诉叶萦萦我们要下山? 吴炫把玩着打火机,壳面上的钻石火彩在灯光下闪耀非凡,通透纯粹,八星八箭。 他揉了揉额前碎发,说了啊,她师父不让她下山,我有什么办法。 一旁的赵丞正在开啤酒。 噗呲 一手沫子。 阚冰阳不让? 那还真是没办法。 雨水清明,除了佛寺道观、墓地荒冢,大家都放假。 其实昨天晚上叶明诚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带叶萦萦下山,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哪知道这位阚公子偏偏不放人。 攥着他那个唯一的小徒弟,连休息都是奢望。 算了,他宁愿得罪叶明诚,也不愿意得罪阚冰阳。 剧组的人喝酒闲聊,又开始讨论起接下来两个月的剧本情节。 吴炫懒得听。 他掸了掸烟灰,扔了烟头,走出酒吧。 长巷漫着阵阵烤肉的香气,喝多了吃多了都想吐。 他扶着胃,懒洋洋靠着石墙。 正想出去走走,忽地就看到晏清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过来。 哟,师侄儿! 他非要把这两个字停顿着说出来。 拐着弯,绕着舌,喊他侄儿。 吴炫恨死他了。 晏清,明天不是清明吗?你下山干什么? 晏清笑眯眯道:回家拿点吃的。 回家? 晏清继续道:我家就在沁江镇,回家方便得很,再说了,我们正一派本来就是绝大多数居家修行。 哦,这样。吴炫也听不太明白。 他看着晏清手里的袋子,好像装的都是些零食,还是进口的,便压低了声音疑惑道:你也喜欢吃这些? -- 第20页 这不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吗? 什么网红生巧,什么白色恋人,什么北海道薯条。 吃着是不错,吃完了也就那样。 晏清憨笑解释道:不是我吃,是我阚师兄喊我带回去的,我二姨家正好开进口零食店,顺手的事。 ? 阚师兄? 阚、阚冰阳? 他买这些花里胡哨的零食干什么? 不等吴炫反应,晏清摆了摆手。 侄儿,叔先回去了,明天缆车肯定人多。 吴炫瘪着嘴,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略在风口站了会儿,刚灌下去的啤酒也差不多醒了,他拿出手机,翻看着微信。 滑着滑着,看到一个空白对话框。 昵称叫追杀迪士尼在逃后妈。 哦,是叶萦萦。 她烦死她后妈了,全世界都知道。 俩人互加了微信,可是一句话也没说过,对话框就这么排在了最后面。 吴炫眼神飘忽一下。 也不知道是酒精中毒了还是尼古丁作祟了,他选择作死。 他把今晚那些烧烤啤酒,撸串奶茶,有的没的,几十张照片一股脑全发给她了。 还配了三个字。 【羡慕吗?】 可对面没回,连个屁都懒得给他。 吴炫太不是滋味了。 他就想让那位姑奶奶炸毛,看到她跟只刺猬一样满身刺地乱窜,他比谁都开心。 又等了会儿,还是没有回复。 他不耐烦,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片刻, 然后戛然而止。 他哪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姑奶奶,正在偏殿罚跪。 - 夜深人静之时,有人跪着,就有人难以入眠辗转反侧。 臂腕留香,淡淡的桃花洇透了清风徐来的袖口。 阚冰阳正对着窗外出神,放在桌上的手机便来了电。 他看了一眼,滑动屏幕。 嗯。 面对沈禾风,他没什么太大的情感,即使这人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催,他也无动于衷。 儿子,明天清明了。 阚冰阳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不来,随你。 那头缄默,随即气沉于耳,内敛着说道:来。 阚冰阳眼神淡若无闻,只一字:好。 他说完,挂断,握着手机躺在了床上。 闭眼,是紫灵山的一片清雾,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得很。 因为他不姓沈,他姓阚。 褚施是他的师父,亦是他的养父。 即使沈禾风为了认回他而将整座紫灵山买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褚施喊他去正殿。 法印肃穆,等待着明天清明的法事开祭。 阚冰阳微微颔首,语气如亲人般真挚,师父。 褚施回头,沉眸道:你父亲又打电话了吧? 嗯。阚冰阳点了点头,明天他来不来,我无所谓。 褚施轻掸道袍,金丝纹绣流云般昀昀。 你母亲,他毕竟爱过,再怎么样也不会错过祭奠亡人,终归还是要送一送的。 阚冰阳沉吟:是。 从正殿出来,已是月明星稀。 天边露出淡淡的远山蓝,树影婆娑,压在眼前,缥缈一片。 阚冰阳往厢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他脑中忽地打了个回旋,遽然之间就想起偏殿还跪着他那个娇矜矜的好徒儿。 几点了? 跪了多久? 偏殿里都是明日一早用来清明法事祭祀的东西,或多或少价值不菲。 这小姑娘如果熊起来,上房揭瓦的,他都不敢想。 阚冰阳马上转身,朝偏殿跑去。 然而推开门,他就发现他想多了。 叶萦萦根本没有跪在蒲团上,而是整个人蜷在了一边,头枕在蒲团松软的正中央,当个枕头似的,呼呼大睡。 歪歪斜斜,毫无形象可言。 这哪里像个女孩子。 根本就是一坨。 哎,谁娶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阚冰阳皱了皱眉,走过去,从地上将她缓缓地抱起来。 晃了晃, 没反应。 再拍拍她的脸。 叶萦萦,醒了。 她哼了一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看是谁来了,就直接把脑袋靠在了男人的胸口,扭来扭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阚冰阳: 这也叫罚跪? 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日月星辰,嘴角溢笑,春光灿烂,就差一张敬业福了。 她瘫他怀里,娇气得像只猫。 呼吸缱绻,连呼噜都是嘤嘤嘤。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抱着她睡,更不能把她当成个烫手山芋一样扔出去。 抱女人,他没什么经验。 因为上一次这么亲密地拥人在怀,还是解剖课上。 阚冰阳沉了口气,双手用力,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 但相比起上次,轻、重、缓、急,更多了几分措置裕如、从容不迫。 -- 第21页 回到房间,阚冰阳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他正欲走,忽地,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他怔了怔,然后回头。 叶萦萦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虽然有些没睡醒的迷离,但看见他还是娇娇啜啜吟了一声:呀,是师父呀 她的声音真软, 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心尖。 又撩又酥,挠得心痒。 阚冰阳微微蹙眉,袖口的软香柔荑,眼中的肤若凝脂,撒欢儿般的无邪。 他扯了扯衣袖。 扯不动。 只能低声:叶萦萦,松手。 她怎么可能放。 困呼呼的样子,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拽着他的手仔细凝视。 哇,怎么做梦都能梦到你的手啊师父,你的手真好看,又细又长还很白 她说着,眼睛一闭,再睁眼,又傻了吧唧地抬头看他,阚冰阳??靠,你怎么还活着?复活甲不要钱的吗?我特么砍你好几回了 然后声音突然终止,掉线似的闭上眼,猫般打鼾,又睡了。 阚冰阳既气、又是无奈。 看看,做梦还在玩游戏,玩游戏还非得追着他砍,睡都睡不安生。 他一点点将手抽出来,手背上,都攥出涔涔汗渍了。 这时,叶萦萦的手机忽地震动了起来。 他垂眸,看见是吴炫来的语音电话,大半夜找叶萦萦,估摸着也是急事。 想了想,他按下接通。 那边的音乐声忽远忽近,喧哗声也此起彼伏,还有年轻男人懒洋洋的绯糜笑声。 叶萦萦,看见我发的那些照片了吗?喊我一声哥哥,我给你带几串腰子和啤酒,变态辣 阚冰阳的一双黑眸,渐渐沉了下去。 他瞥了一眼身边熟睡的人,冷声道:不用了。 作者有话说: 叶萦萦:?? 第10章 第二天便是清明。 细雨润门扉,鸟鸣啼花香。 春雨落在桃花枝头,雾中粉色绫绸缎。 叶萦萦睡得香,难得起得早。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而且连衣服都换了。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跪在偏殿里? 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一个扎着双丫发髻的小道姑。 憨憨厚厚,圆圆润润。 她记得,这是晏清的徒弟,叫唐茵。 唐茵看了一眼叶萦萦,将她换洗的灰色道袍放在柜子顶,轻声道:叶师妹,你昨天在偏殿睡着了,是阚师伯带你回来的,换下的衣服我帮你拿去洗了。 哦,这样。 她就记得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又不知道阚冰阳那个变态到底要她跪多久,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不过还好,至少没打手心板。 唐茵小心从眼底打量她,抿着下唇,轻轻柔柔道:叶师妹,阚师伯说了,让你一会儿换了道袍去正殿。 她还加了一句:务必穿戴整齐。 叶萦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她说:哦,我知道了,保证穿得妈都不认识。 送走唐茵,叶萦萦又赖了一会儿床。 她洗漱完,换上道袍,这才看到昨晚上吴炫发来的一长串照片。 这人也不嫌麻烦,张张都P得跟米其林餐厅宣传画报似的。 油汪水亮,肥美鲜嫩。 看得人饥肠辘辘,恨不得钻进照片里大快朵颐。 靠这么多好吃的 她一张一张往上滑,两腮气得鼓鼓的。 越看,就越恨阚冰阳。 就是因为那个不苟言笑的冷男人,她才吃不到这些热气腾腾看着就能拉三天三夜的串串儿。 人家撸串,她只能罚跪。 世态炎凉啊。 滑到最下,却是一段20秒的通话记录。 - 来到正殿,观主褚施已经身披道袍,开坛,拈香主法,准备祭祖上供仪式。 迎着第一缕淡淡的曙光。 褚施宣念清明祭文,敬备奠茶薄酒各三杯,向本山先祖恭行三礼,最后向敬献菊花。1 祭祖完成。 随后便请出法印,炼度济人,普度众生。 香客聚集。 不乏一些居家修行的道友。 对于叶萦萦来说,超生道场百无聊赖。 诵经,听不懂。 符箓,看不明。 步罡踏斗在她眼里也跟跳大神似的。 再加上正一派每逢初一十五和宗教节日都要斋醮,一早起来连荤腥油脂都没沾到。 她饿得不行,站在最后面,快晕过去了。 可褚施还在供桌前念念叨叨,制伏阴魔,救治疾病,法印照处,魅邪灭亡 叶萦萦低着头,小声嘀咕着:大清都亡了。 阚冰阳侧目斜睨,面色不虞,叶萦萦。 她可不想再挨打了。 手掌心那么嫩,打肿了连王者荣耀都开不了黑。 她闭嘴,老实站着。 眼睛却依然不安分地到处乱瞟。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就被前排一个侧影吸引了。 -- 第22页 年逾古稀,精神矍铄。 神情温和自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思。 叶萦萦的眼睛不会出问题。 这张脸,她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就连叶明诚的电脑屏幕上都出现过不知道多少次。 这可是沈禾风啊。 大名鼎鼎的金融学家,不仅出自江城家族最为古老的沈氏豪门,手握江城私人银行控股权,更是坐拥西北地区大曌油田的半壁江山。 这么说吧,光是随便勘探一个丢丢大的小油田,就能炸得她爹叶明诚体无完肤。 他的财富积累,又是这种百年世家的传承人,可不是区区用亿就能衡量的。 得用兆。 妥妥的。 神话。 只可惜,亡妻早逝,膝下就只有一个儿子,听说身体还不好,明明才刚五十岁,却行将就木命不久矣。 也不知道这么多钱,到时候谁来继承。 不过呢,有钱人肯定不缺孩子,尤其是私生子,谁知道这个沈老有几个,要不然,他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急。 这可不符合豪门世家现存的常规法则。 叶萦萦往前探了探身子,悄悄扯住阚冰阳的道袍袖子,小声道:师父,你看你前面那个人 阚冰阳不想理她,但他怕不理她,会适得其反。 怎么了? 叶萦萦掀起眼皮,眼睛瞪得大大圆圆,直直地盯着他的侧颚,沈禾风啊! 阚冰阳面无表情:嗯,然后呢? 这种大人物,他怎么这反应? 这可不能和那些手指头割破就嘤嘤嘤的小鲜肉明星同日而语。 这是沈禾风! 大佬中的战斗佬啊! 叶萦萦好奇地踮起脚来,哎,师父,他也来超度道场,你说他祭奠谁啊? 阚冰阳阖了阖眼,脸色已然难堪。 叶萦萦,你是不是很闲? 叶萦萦居然点头,当然闲。 不闲她能在这看什么正一符箓斋醮吗,她又看不懂这些。 但这是别人的信仰,她虽不信,却要尊重。 她深谙,于是不吵不闹。 阚冰阳捏了捏眉心,问她:叶萦萦,你能不能乖些?我一会儿再陪你玩。 他语气难得那么轻缓,在这雨水纷纷的春寒清明,倒是添上一份温柔。 叶萦萦没听清,一愣:啊? 陪她玩? 她是小孩子吗? 还需要陪玩?? 她尚未琢磨透这句话,前面的褚施已经做完法事,正举手拈香,往后方的香炉走来。 人群让开一条道。 叶萦萦没反应过来,差点被前面的人撞上。 好在阚冰阳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一步。 身体相撞,她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到了男人的身上。 噌叶萦萦脊梁柱都绷直了。 她想溜,可自己的手腕还被阚冰阳紧紧攥着,生怕她闹事跑了似的。 偏偏的,阚冰阳还真的怕她出什么幺蛾子。 他目不斜视,沉着声音说道:熬也要给我熬完,这是礼数,也是规矩。 叶萦萦噘着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当然知道这是礼数规矩,可祖师爷也没规定师父必须攥着徒弟的手吧? 她往回缩了缩。 阚冰阳顺势放开她,默得片刻道:法事之后,去后山等我。 后山?叶萦萦怏怏地耸肩,认命般问道:橖顶吗? 他沉了沉气,桃花树下。 又是静坐,除了这些她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更折磨人了。 叶萦萦低声嘟嘟囔囔:真是无聊死了,阎王初一十五还放假呢,有这时间你就不能吃喝嫖赌吗? 男人眉头一皱:什么? 没什么。她又抬杠,你师父行不行啊?渡人消灾,避祸趋福,看着挺厉害的。那个啥,呃,我今年犯太岁 所以呢? 我感觉我得了什么大病!能渡渡我吗? 祖师爷不渡神经病。 - 法事之后,偏殿寂静。 只剩下供香沉沉和两个相看无言的男人。 沈禾风踱了几步,面对阚冰阳,本可以口若悬河的人竟然失语到如鲠在喉。 阚冰阳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缄默和聆听共存。 他褪了外面那件繁复的暗蓝道袍,依然是白衣长衫,怡然适逸。 沈禾风酝酿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递给他。 你小时候的。 阚冰阳蹙眉,问他:这只一直放在你这? 沈禾风微微开口,沟壑纵横的眼角饱含歉意和懊悔,是。你妈妈抱你走的时候,带走了另一只。 阚冰阳淡淡嗯了一声。 他没收,退给他。 两个人也没什么要说的,便下了逐客令。 这里是紫灵宫偏殿,不是观内人士,还请止步。 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不想见他。 -- 第23页 沈禾风迟疑,道:冰阳,跟我回去吧,沈家 阚冰阳打断他,我姓阚,而且我从小在紫灵山长大,与您的沈家没有什么关系。 他淡笑,却是冰冷凉薄。 沈禾风没再坚持。 他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铃还须系铃人,急于求成捞不着半点好处,反而会欲速不达,事与愿违。 文化人,有学识。 不在乎这一两日。 沈禾风欠了欠嘴角,孩子,那我先走了。 阚冰阳:嗯。 既然各退一步,也没必要再僵持不下。 毕竟是自己的亲爹,这大把年纪的,腿脚也不好,该送还是要送送的。 万一跌了闪了。 做儿子的,还得伺候他。 阚冰阳大步上前。 可刚推开门,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身影就不偏不倚闯入了他的视线。 叶萦萦似乎刚刚走到偏殿,正站在廊柱下。 见他出来,她先是眼中倏忽有光,随后看到沈禾风,眼睛都直了。 她怔了怔。 哑声涩涩道:呃,师父? 见他不说话,叶萦萦赶紧解释道:我是在橖顶左等右等没等到你,就来找你。我没擅自乱跑,你可别打我手心啊 罕见的局促不安和后怕焦虑,阚冰阳忽地有些过意不去。 可沈禾风在场,他又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去安抚她。 好在还是亲爹给力,打了圆场。 你是叶明诚的女儿吧? 叶萦萦赶紧点头道:是的,我叫叶萦萦。 沈禾风笑了笑,余光瞥了瞥儿子的眼神,那种在意的目光,自己是不会认错的。 他垂眸,对着阚冰阳道:很漂亮,别打她手心了,你自己会心疼的。 说完,他对着叶萦萦温和一笑,大步离开。 看着沈禾风的背影,叶萦萦都觉得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 她愣了好半晌,才磨磨蹭蹭走到阚冰阳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哎,你认识沈老啊? 阚冰阳没有否认,嗯。 叶萦萦惊愕地张了张嘴,夸张喟叹道:你怎么谁都认识?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我爸,赵导,沈老,一个比一个老。 如果她没记错,沈禾风都高龄七十九了吧?! 那么大把岁数,即将耄耋之年,稍有闪失都作古了,竟也和阚冰阳有交情? 小姑娘好奇得很,眼睛瞪得像个红了眼的兔子,在他身边蹦跶来蹦跶去。 阚冰阳看着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微怔,片刻后低眸说道:那不尽然,也有比我小好几岁的。 叶萦萦:啊?谁啊? 他面无表情,抬手在额头上轻轻一弹。 你。 作者有话说: 1 出自陕西省华山道教协会举行清明节祭祖仪式 第11章 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无疑让叶萦萦心口陡然间悬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就像长夜漫漫,无心安息,突然就看见了迎着月色盛开的昙花,或欣喜或若狂,却只想孤芳自赏,不愿他人知晓。 眼前男人,肩颈高过于顶。 稍稍抬眼,就是令人垂涎所及的喉结。 她屏气凝神,脚指头都蜷了起来。 你嫌我年龄小啊? 阚冰阳挽起了袖子,骨节松劲,颇有力度。 他回身关上偏殿大门,横上门梢,然后朝后山橖顶走去。 是有点,19岁,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小朋友。 小朋友? 19岁就是小朋友了,那再小一点是什么? 叶萦萦快步跟着,尽量贴紧他的步伐,那你等我长大些呢。 阚冰阳闻言,不觉眼中一愣,回味这话,诧异匪浅,等你长大做什么? 呃叶萦萦顿时话语凝住。 长大做什么? 一个男人等一个小他六岁的女孩长大,还能做什么? 她想了想,大大咧咧,直言不讳:喝酒啊! 喝酒? 我们出国喝!美国好几个州都要年满21才能喝,到时候我们去拉斯维加斯,边赌边喝!赌大的!喝贵的!我请客! 搞了半天是喝酒。 亏她想得出来。 他还以为她有什么正经的念头。 看来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她没想多,他却想多了。 阚冰阳失算般、几不可查淡嗤一声,我不喝酒。 - 翌日一早,摄制组返工。 吴炫一回来,就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趁着这清明节的功夫,他居然还在镇子上的美发店做了个发型。 可惜手艺不太行,头顶几撮毛烫焦了。 不仅一捏就碎,还带着一股糊味。 咦,吴炫,你对你头发还真下得去手。我以后喊你吴糊吧,吴糊芜湖,紧跟潮流,怎么样? 叶萦萦朝他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挖苦打趣。 吴炫才懒得理她。 -- 第24页 他不像叶萦萦无所畏惧,他还是有所忌惮的。 那天晚上的一通语音电话,他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讥讽嘲弄,可对面男人低沉冰凉的声音,直接让他不战而败,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炫凑近,在叶萦萦耳边低声道:清明节前一天晚上,怎么是阚冰阳接的电话? 叶萦萦回想起微信对话框里那段20秒的语音通话记录,恍然道:哦,前天晚上我在偏殿罚跪呢,他帮我接的吧。 罚跪? 嗯,反正他跟我授琴的时候我不专注,就罚了呗。其实也没跪多久,我躺那睡觉呢。 吴炫啧啧喟叹,阚冰阳说话你都敢不听,你忘了他打你手心板了? 忘。 肯定没忘。 但她总不能说是桃花盛开、无聊意淫吧? 那男人本就白衣翩然、绝尘青影,更不用说俊美无铸的五官和上下滚动的喉结了。 再往那一坐。 啧啧,一身清华,宽肩窄腰,晃在宽大的白衫之中,让人挪不开眼睛。 关键是,她还坐他怀里。 叶萦萦脸色窘迫,胡乱解释道:估计我师父怕你找我有急事吧,所以才接的。 嘶这样 吴炫的目光满含同情。 他颇有感慨,摇了摇头,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停留在对面那个巍然挺立的宽阔背影上。 阚冰阳正在跟晏清说着什么,显然不知他们所谓。 心想:摊上这么个严厉苛刻的师父,叶萦萦也是倒了霉了。 - 清明一过,便是春花烂漫,不复烟雨。 满树桃花压枝头,整座紫灵山竹林桃花,晨光熹微中,漫的是粉浪花海,淌的是高山流水。 大家各司其职,拍摄工作依然按部就班。 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个清明,大家就发现叶萦萦稍稍收敛了一些。 当着阚冰阳的面,她乖乖巧巧安安静静,一声一声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着师父。 小姑娘的声音,嗲得快要出水。 可一旦背着阚冰阳。 哦豁,依然我行我素。 可吴炫不同。 郑休合是个佛系道长,跟上班似的,每天早上九点准时打卡,到了下午五点,说什么也不再管吴炫了,赶着缆车就下山回家吃饭。 没办法,人家也是个打工的,家里还有一个准备高考的孩子要鸡蛋牛奶脑白金伺候着。 这年头,已经不是选清华北大的问题了。 你看,连道士都很卷。 于是等到了摄制组收工,吴炫就散漫无常,没人管得住他。 是夜,人都散了。 连后院厨房的走地鸡都回了窝。 吴炫将叶萦萦拉到一边,低声道:今晚下山? 叶萦萦心口躁得慌。 她当然想下山,而且迫不及待想下山,不为别的,只因为清明符箓斋醮,她沾不得多少荤腥,到现在肚子还是扁的。 不行,我得请示一下我师父吧? 吴炫愣滞,随即不屑地冷嗤道:我靠,不是吧大姐,摄制组已经收工了,你就不能自由活动?还要请示他? 这番话,好像也不无道理? 她平日里装乖发嗲,哄得那位阎王偶展笑靥,心情颇好。 就这样她都没问他收陪笑费呢。 叶萦萦起身,套上外套,行,这几天累,估摸着他也睡了,我们从后山那条小路下去,明早就能回来。 吴炫却摆摆手,不用,后山那有个旧索道,以前都是挑夫运物资,现在直接用索道了,咱俩可以坐那个下去。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就研究好了路线。 轻车熟路,一路带着叶萦萦上了索道。 哧溜哧溜,嘎吱嘎吱。 老旧的索道发出的声音跟电锯惊魂似的,一声一声割在心上。 叶萦萦怕惨了。 她现在的心思,都在那抹白色的身影上,怕万一掉下去,就再也见不到了。 坦白讲,她也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每天睁眼,她都很迫切地想看到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尤其是他的手。 十指纤长,骨节偾张。 连指甲都修得一丝不苟。 这样一双手,拿刀、弹琴,皆不在话下。 到了地面,叶萦萦还在恍惚出神发着呆。 吴炫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痞里痞气地勾搭着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妹妹,你能不能看路? 一听这话,叶萦萦才回过神来。 她回身用力推开他,你喊谁妹妹啊?我比你大半岁,这辈子你都是我 她伸出小拇指, 弟弟!哼 吴炫踉跄几步。 他抬眼,见叶萦萦脸颊绯红,似乎是春梦将醒,竟不由感到莫名的欣喜。 哎哟,这姐们生起气来,还真对自己胃口。 他第一次发觉,叶萦萦红脸的样子,也是一张清清纯纯的初恋脸。 荧幕情侣什么的,他倒不以为意。 因为他突然想玩真的了。 - 西厢房的暖气停了。 -- 第25页 春日的气温,在清明之后便逐渐攀升。 阔着臂膀肌肉的弧线,勾勒小腹八块的血脉偾张,水顺着头发往下落,瞬间洇湿了男人的整个身体。 浴室里,雾气弥漫,恰如之前的雨水纷纷,看不清前方,更看不清自己。 阚冰阳摩挲着手中那枚小手镯,沉甸甸的足金手感。 爱子冰阳,平安喜乐。 这行字,讽刺着看着他,似乎在问他:你又何尝喜乐过? 他闭上眼。 手掌揉搓在脸上,明明心中想的是失传的广陵散琴谱,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一颦一笑都很欠揍的小姑娘。 昨天下午,她吵着闹着想下山。 赵丞临时有事,剧组都在休息。 没有拍摄的时候,她态度比在镜头前更加娇气蛮横。 不管是娇滴滴还是骄矜矜, 总之,就是努力在他面前装乖。 他没理她。 她便直接挂在他胳膊上,荡秋千般,晃荡着说道:师父,吴炫问我好几次了,我想下山玩玩。 她跟他撒娇,声音都出水了。 阚冰阳却反问:玩什么? 两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孩子,孤男寡女,在山脚沁江镇这个满是酒吧舞厅的地方,灯红酒绿,满眼活色生香,乱花渐欲。 只需要一杯酒,霓虹灯悄悄一关,就能翻云覆雨及时行乐。 沁江镇不缺道友,也不缺驴友,更不缺炮友。 所以临时情侣多得是。 今夜是你,明夜是他。 走马观花,浮光掠影。 形形色色,走肾不走心。 谁又能管得住,谁又能把持得住呢? 从浴室出来,阚冰阳拎着一袋零食朝叶萦萦的房间走去。 清明那两日,又撞上了十五,她素面朝天不食肉糜,沾沾这些甜嘴的东西,也能稍稍慰藉。 小孩子呢,都喜欢吃。 可他敲门,叶萦萦? 里面没有半点声音,甚至灯也是关了的状态。 根据他的了解,叶萦萦肯定不会睡那么早,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几番思忖,他用力推开厢房木门。 门没锁。 他打开灯,入眼就是刚烧完没多久的热水,放在床头茶几上,冒着腾腾热气。 外穿的衣服没了,鞋也换了,就连那件灰蓝色的道袍也歪七扭八地扔在床上。 叶萦萦? 他又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阚冰阳眉头略略一蹙,转身就去敲吴炫的门。 意料之中,也没有人响应。 两个人就像约定好了似的,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点,双双消失,连招呼都没打。 手中的袋子勒出了淡淡的红印,阚冰阳紧了紧手腕,略有些痛,这一晚,怕是会夜凉梦多,怎么都睡不安生。 他偏没有放下,又把整袋零食带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又要挨罚了。 第12章 西栅酒吧,花间冢。 堆的是五光十色的葡萄美酒夜光杯。 头顶的霓虹灯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酒吧驻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十八线小歌星,几年前出过一首歌红遍大江南北,之后便悄声匿迹再无所踪。 如今能在沁江镇这种景区酒吧看到他,也令人唏嘘不止。 两杯血腥玛丽。 叶萦萦熟练老道,靠在吧台,比了个手势。 吴炫拦住她,叶萦萦,你不敢喝烈的? 灯光下,他刘海浅浅遮着眼睛,一双黑眸如潭深邃,目中星辰,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调酒师干练利落。 美女,好了。 两杯深红色的鸡尾酒,点缀着薄荷叶。 被推了过来。 叶萦萦拿起其中一杯,在手中轻轻晃了晃。 吴炫,收起你那龌龊心思。 吴炫听得,挑眉睃她。 她抿了一口,掀起眼皮道:想睡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知道她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他是想睡她,可没打算把她灌醉了睡。再说了,她那酒量,跟海碗似的,谁他妈喝得过她? 别说正一派了,金庸笔下的那帮全真派道士来了都不行。 吴炫撩了撩额角,若有所思地接过酒杯,轻笑道:叶萦萦,我吴炫虽然纨绔不羁,放浪形骸,但我长那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也是个正人君子。 他痞里痞气,不乏浮夸,光听话语就欠得不行。 但是呢,那张帅气的脸,却是一本正经。 叶萦萦嗤嗤笑着,所以呢?我还得给你发面锦旗?吴炫,你也不仔细想想,你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拉过,问题出在谁身上你自己没数吗? 她懒洋洋一瞥,然后拿出手机刷着。 只有几个玩得好的闺蜜发来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录完回去。 她漫不经心回道:【早呢】 往下滑着,卫蔓凝也没再给她发微信。 正发着愣。 吴炫忽地拽着她的胳膊,朝不远处的一个角落扬了扬下巴,哎哎,这不是沈老吗? 叶萦萦愣住,茫然抬头,啊?沈老? -- 第26页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就在酒吧偏僻的角落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侧影。 年岁已高,却精神抖擞,尤其两臂肌肉松劲,看不出来应有的年纪。 他要了一杯淡淡的龙舌兰日出,杯中都是橙红色的泡泡。 借着头顶的光线和杯壁倒映,叶萦萦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沈禾风。 我靠,真是沈老啊? 她诧异得杯子差点都没拿稳。 对面的调酒师是见多了这些顶有名气的大家大派,对叶萦萦和吴炫这样的小虾小蟹也淡若无状。 他斜睨他们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沈老连着好几天来我们酒吧了,要么龙舌兰,要么椰林,就坐那一个人喝,喝完就走。 酒吧喧哗吵闹。 炫目灯光,漫天星辰。 糜醉之间的觥筹交错,都是怒开十万红酒的铜臭气。 叶萦萦搓着醺红的面颊,啧啧喟叹:沈老这样的人,也需要借酒消愁吗? 吴炫勾起嘴角看着她:大姐,沈老以前的风流韵事,你没听过吧? 她疑惑:什么? 不等吴炫开口,那调酒师便伏身凑过来,胳膊肘枕着吧台,袖口的铂金扣子敲出脆响。 师生恋呗。 他笑了笑,说书般,夸夸其谈。 沈禾风也是个文人,在江城财经大学当教授的时候,和自己的一个女学生暗生情愫。 还生了个孩子。 但是吧,师生恋本就不被世人所接受,更何况二人岁数还差了两个旬,更是老少忘年,令人咋舌。 沈家根本容不下。 承诺的娶变成了被迫的藏,孩子一生下来就养在了外面。 后来呢,女学生生病去世了,没人再讨论这事,大家也淡忘了。 沈禾风为表诚意和歉意,一步一叩头徒步而上,拜进了紫灵宫正殿,最后更是买下了整座紫灵山为其轮回超度。 瞧瞧,多么感人,能上南方人物周刊那种。 女学生死后,他想认回孩子。 可请了仙人夜观星象掐指一算。 紫薇星暗淡,北斗移位,沈先生命中带煞,还是不要改姓为好。 于是那个孩子一直敛声匿迹,毫无踪寻。 不过呢,也是谣言,谁知道真的假的。而且沈老买紫灵山,据说是因为地底下有矿。 调酒师挑了挑眉,轻声哂笑摇头。 那边有客人点酒,他说完,又忙着调酒去了。 吴炫喝着酒,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信吗? 叶萦萦也当听了个笑话,匆匆过耳,付之一炬,信不信的,关我什么事? 也是,道听途说,德之弃也。 不过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情,没人证实过,也没人考究过。 再说了,谁没事得罪江城沈家啊, 除非不想在江城混了。 指不定,紫灵山底真的有矿呢。 - 清明刚过,江城又下起了雨。 第二天,晨起悄寂,只有登山人传来的登山杖铃声,叮铃叮铃,零零星星。 叶萦萦迷迷糊糊地醒来,看了看表。 起晚了一个小时。 今天逢十五,紫灵宫斋戒休沐,拍摄工作也暂缓一日。 她穿好衣服,去集糜轩吃完早饭后,便朝橖顶赶去。 说来也怪,平日里如果她没有按时起床,阚冰阳必定亲自拿着戒尺敲响她的房门。 他的严苛,叶萦萦已经习惯了。 可今日着实不同,不仅没来催她,反倒放任她多睡了一个小时。 不理解。 到了橖顶,男人已经在等着了。 白衣长衫,盘膝抚琴。 那双手飞舞联翩,寻觅琴弦,韧性苍劲。 回荡在山间,便是铮铮声不绝。 听得叶萦萦后脖颈都发毛。 她走过去,整理好衣服,坐在一旁,打量他的脸色,软着嗓音说道:师父,早呀? 头顶桃花纷飞,落在发间,衬得少女脸颊绯红,两旁的繁花都相形见绌。 当真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娇嫩得连余光都被牵扯住了。 见她来了,阚冰阳目不斜视,问道:昨晚去哪了? 看得出来,她脸上酒劲还没过去。 眼神都有些迷离恍惚。 叶萦萦懵了一瞬,没、没去哪啊 阚冰阳冷声道:说实话。 叶萦萦屏住呼吸,斟酌衡量,嘴硬道:真没啊 阚冰阳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止了声,回头看着她道:下山去干什么了? 这人是能算卦还是能通灵? 怎么什么都知道? 难不成那酒吧是他开的? 叶萦萦也不打算再负隅顽抗,因为那样只会欲盖弥彰,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靠近了些,仰着头笑眯眯道:师父,你怎么知道呀? 阚冰阳手指微微一颤,鼻间气息萦绕,眉头紧蹙道:满身酒气,还抵死不认? 行吧,这没得洗。 滚筒加立白都洗不动。 叶萦萦嘟起嘴,扭了扭身子,歪斜着脑袋看着他,我就贪杯,喝了点酒而已。 -- 第27页 阚冰阳垂眼,继续抚琴。 铮 还有呢? 还有?叶萦萦愣了愣,还能有什么? 阚冰阳微微停顿,喉结不觉颤动。 除了喝酒还干什么了? 呃? 也不知道他问这么仔细做什么,人口普查大数据追杀也不带这么盘问的吧。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喝酒,撸串 他非要明知故问地追根究底:和谁? 叶萦萦已然有些不耐烦,但是碍于面子,她还是转了转眼珠,说道:还能有谁?吴炫呗。 也不知是她的态度问题引起了男人的不满,还是吴炫这个名字刺激了男人的大脑皮层。 总之,夜不归宿,和一个血气方刚的同龄男人大半夜在酒吧喝个通宵未返。 这,就是大忌。 既然叶明诚说了要管教,她也挨过一戒尺,便不用再开先河。 阚冰阳沉默片刻,从琴身下拿出一把戒尺。 伸手。 叶萦萦看到二尺长的戒尺,顿时愣住。 不是我就喝了个酒? 烧烤都没撸几串儿, 更别提提着酒瓶子压马路了! 阚冰阳漠然说:未经我允许,私自下山。 叶萦萦还在争辩:可那时候摄制组都已经收工了! 他冷淡继续:我答应了你爸爸好好管教,你擅逃,便是我失职。 搬出叶明诚,便是拿叶萦萦的底线做火药的催化剂了。 想想那辆阿斯顿马丁DBS,那可是她求了大半年都求而不得的东西。 光是嗅尾气她都能笑出声。 她脸越来越红,两腮越来越鼓,反问他:你失职,你怎么不打你自己啊? 哪知阚冰阳依然面不改色,冷着声音说道:我失职,自会去偏殿罚跪,但是你擅自离开紫灵山,就是逾矩。你爸爸交代了,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所以打你手心,是让你长记性。 他垂眸,看向她两只紧紧攥拳的手。 叶萦萦骨节都捏得发白了。 天人交战,犹豫半晌。 啊啊啊啊 算了,车重要。 身残还能志坚呢,手掌心肿两天不算什么。 她红着眼睛,哽住声音,缓缓伸手。 要不是为了那辆DBS 话还没说完, 啪的一声。 我艹,这力度,十成十。 哇呜 叶萦萦吃痛,倏地一下将手缩了回去。 她蜷起十指放在嘴边,呜呜咽咽,眼泪都汩了出来,我就下山喝了酒撸了串儿,没杀人没放火的,你今天怎么那么针对我啊! 阚冰阳闻言,不觉脑中一震。 针对? 反复思忖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针对的是什么。 有可能是她,也有可能是吴炫,还有可能,是他自己没看好她呢? 是呢,他是答应了叶明诚好好□□他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祖宗,可见她哭,他居然也跟着不虞不悦。 不经意间,好似心门大开,他发觉自己很是在意眼前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 而接下来叶萦萦的一句话,更是醍醐灌顶般,让他破了防。 我可是你徒弟,你每天教我静坐授我琴,打我手心你自己就不会心疼吗? 作者有话说: 当然,疼! 第13章 纵是被打了一戒尺,叶萦萦还是能把话说得圆圆满满、滴水不漏。 她总是一套一套的。 更是有理有据,毫无辩驳的余地。 阚冰阳怔眼看着她,心中所想,脑中所及,由深到浅,由浅到深,片刻不得安生。 面对她,他居然可以哑然到无言以对。 叶萦萦还在哭。 可劲儿地给他表演了一把什么叫做仙女落泪。 阚冰阳,你真是铁石心肠,打我手心板眼睛都不眨 桃花漫天,似少女新妆。 飘进眼里妩媚俏丽,也不知为谁而绽放。 她哭得娇娇气气,好像埋怨的是他,得罪的是他,始作俑者更是他。 倒头来反而成了他的不是? 阚冰阳直接无奈了。 他狠不下心,凉不下意,挥了挥手,放过了她。 是他自己没看好她,怪不得她,更怪不得旁人。 还是他去祖师爷座下跪着吧。 因为呢,叶萦萦一语中的。 他居然真的心疼。 - 第二天一早,摄制组便上了山。 似乎察觉到叶萦萦满脸沮丧,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蔫蔫的,摄影师阿正赶忙停了拍摄。 姑奶奶哟,你又怎么了? 他以为她又是吃不饱、穿不暖、寻思着打退堂鼓呢。 偏偏的,叶萦萦就是想打退堂鼓。 她往地上一坐,脑袋都耷拉着,不录了,DBS也不要了,我要回家。 阿正: -- 第28页 林灿: 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能喊赵丞。 可这次赵丞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连小姑奶奶为什么不开心都不知道,但凡有个之乎者也,他恨不得亲自为她煮水泡茶沐浴更衣。 但人家就是死活不开口。 好不容易性格收敛几天,这下又动不动就哭了,还哭得梨花带雨,像是谁惹了她。 仔细一想,谁敢惹她啊? 她可是电商巨头叶明诚的女儿。 纵横饱览,敢惹她的,估计只有沈禾风的儿子了。 赵丞眼神一凝,视线缓缓掠过叶萦萦的头顶,有意无意看向不远处那个淡定到连头发丝儿都不怵的男人。 阚冰阳白衣长衫,黑裤黑鞋,领口带着褶痕,一看就是被用力揪扯过的。 依着叶萦萦那个性格,昨天,怕不是师徒二人直接打起来了? 哎哟,这可错过了大好的镜头! 不过没事,后期素材慢慢剪辑嘛,没槽点也能东拼西凑,观众的绝技就是断章取义。 赵丞递了一杯矿泉水,压低了声音问:阚公子,还好吧? 他目光在领口,阚冰阳看得见。 接过水,没喝,喉结一滚:嗯。 他好不好,心中有数。 昨夜,他辗转难眠,睁眼闭眼想着都是早上打她手心板的一幕。 小姑娘年龄小。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白嫩嫩的,两只手除了弹琴留下的茧,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指关节都是柔的。 跟他长期接触福尔马林和拿解剖刀的手对比起来,简直霄壤之别。 可他似是一股无名火压在胸口不上不下,既怨自己,也不悦她跟着吴炫在外面厮混不归。 他当然说不出口心中的那股酸味。 也根本不会承认。 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而已,于他而言,不至于。 思及此处,他终于合眼闭目。 好不容易困意席卷,却有人来无故敲门。 晏清的小徒弟,扎双丫髻的小道姑唐茵,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叶萦萦,一直没有下山 她本来就憨,急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脸都酱红了。 阚、阚师伯,那个叶师妹刚才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话音刚落,阚冰阳陡然一愣。 回想起叶萦萦今天的表现状态,被他打了手心之后,可以说一蹶不振。 跑了,也正常。 他头都大了,但没办法,这担子撂他肩上,也不能坐视不理放任不管。 叶萦萦名堂多得很,万一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可不想名堂变灵堂。 他咬着下颌问:她去哪了? 唐茵唯唯诺诺:后山,那条小路。 等他到了后山小路,找到叶萦萦的时候,这小姑娘也没跑多远。 她聪明得很,轻装上阵,除了手机什么都不带。 也是,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负重前行。 见到他,叶萦萦先是吓得猝然一颤。 毕竟这大晚上,猛地见着个白衣长衫的,不管死的活的,没吓得溘然长逝都是好的。 可等她看清,第一反应就是坐在那哇哇大哭。 她一哭,水花般,直接浇灭了心尖上燃着的一簇火。 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在同一个坑里翻两次船。 阚冰阳走过去,将她从石阶那个坑里捞出来。 叶萦萦踉踉跄跄,一个劲地擤鼻子,夜晚霜重,她脸颊也冻得通红。 也不知道是因为跑不成,还是因为见到他更委屈了,她反抗得厉害,劲儿也够大,跟只八爪鱼一样扭曲着往后躲。 阚冰阳双目微眯,低头看她,冷声道:再跑,小心你的腿。 叶萦萦噘着嘴,一双眼睛像在泉水里滚过,既怨愤又不甘。 你敢! 嘴巴硬得很,眼泪却脱着线。 阚冰阳耐心告罄,叶萦萦,我不想说第二遍,现在,立刻,回去。 叶萦萦雷打不动,恨得牙痒痒地盯着他。 坦白讲,其实他也就打了她两次手心板,平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 可俩人就跟阴阳八卦图似的,相对相冲。 无解。 换了个方式,阚冰阳放缓了语速问:你爸爸答应你的车,还要不要了? 她依然不退不让:不要了。 行吧,只能哄了。 迁思回虑,终究是他先低头妥协。 阚冰阳将她抓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实在是无奈,别哭了,过几天我带你下山玩吧。 这话一出,跟水龙头关阀似的,汩汩声戛然而止。 真的? 暂且不说真假,至少是不哭了。 耳边清净不少。 嗯。 他说着,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不过他多虑。 不管受没受伤,总之叶萦萦是不肯再走路了。 她一身脏兮兮的,直接就往他怀里一钻,我不走,我要你抱。 小姑娘胆大妄为没羞没臊,阚冰阳也是束手无策。 回眸以往,喜欢他的女人何其多,但入眼的却几乎为零。 -- 第29页 更何况,他还从来没遇到有女人跟他提出这种非分之想。 他看着她倔强的神情,不觉哑然失笑。 默了片刻,道:叶萦萦,你真是蛮不讲理。 话虽如此,他却没推开她。 男人的胸膛暖暖的,微露锁骨的领口上方,是上下吞咽的喉结。 滚动着,不歇亦不停。 两个人此刻都是悸动。 无人知也无人晓。 给了根杆儿,叶萦萦自然顺着往上爬,揪着他的领口怎么都不撒手,我要是讲理也不会参加百天这种变形记节目了。我不管,你不抱我,我就不回去。 她横得不了。 可这石阶路根本没法抱着走,明摆着不是撒娇。 而是为了变着花样整他。 他先好言劝:你没伤着,自己好好走回去。 叶萦萦不依不饶,攥紧他的领口,吊着他的脖子,我不,你抱我回去,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跟我道歉! 抱她可以,但是道歉就是无理取闹了。 明明不守规矩的是她,和吴炫喝得通宵达旦连回山的路都快找不到了,怎么就变成要他道歉了? 他是没哄她还是没安慰她? 就算打她一戒尺,那也是合规合矩。 阚冰阳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用力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自己走! 说完,他掉头朝山顶走去。 叶萦萦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都直了。 喂!你不管我了? 阚冰阳! 师父 声音软软的,听着骨头都酥了。 男人不为所动,头都不回。 叶萦萦没料他这么绝情,但看着这周围竹林密布,风吹窸窣,影迹无踪。 瘆得慌。 你个阎王 她只能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又自己走了回来。 - 拍摄其实也无聊,每日重复,大家逐渐都散漫了。 就连叶萦萦和吴炫有的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拍摄还是在闲玩。 面对镜头的懈怠,面对紫灵山的困倦,其实是一样的。 叶萦萦是个记仇的人,还喜欢新仇旧恨一起算,她不好好配合拍摄,也没人敢吱声。 阚冰阳更是懒得管她,随她去了。 然而在赵丞和其他人眼里,却是能看到她肉眼所见的变化。 变得沉默,话不多,金口难开。 甚至坐在那直愣愣看着她那个冷冰冰的师父,也能看个半晌。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共识。 冷战。 这下,连褚施都看不懂了。 他喊来阚冰阳,说道:她毕竟是叶明诚的独生女儿,得过且过。 这话不像劝慰,反倒像劝诫。 阚冰阳沉吟:她不服管教,和吴炫偷偷下山,彻夜不归。 原来如此。 褚施恍悟在心。 虽说阚冰阳是沈禾风的儿子,就连整座紫灵山都属于他,但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阚冰阳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 清楚,却不点破。 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阚冰阳的肩头,她年龄小,多让着她点。 其实,坦白而言,阚冰阳也是想让着叶萦萦,可却不想件件事情都顺着她。 尤其是和吴炫之间近乎没有距离的交流。 他都能看得出来吴炫喜欢她,怎么她就不知道要和吴炫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呢? 还是,她也喜欢吴炫? 奇怪的心理莫名作祟。 好,我知道了,有些方面,我会多注意一些的。 褚施从眼底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徒儿,从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到眼神里的细枝末节,他都一目了然。 他笑笑,不语。 千年的冰,需要一簇三昧真火。 撩着撩着,就燎着了。 第14章 接连几天,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没有缓和的迹象。 更不用说冰释前嫌的转折点了。 不过叶萦萦也算是配合,镜头前,她尽量老老实实不卑不亢。 一口一个师父。 循规蹈矩,有礼有节。 简直就是一个大进阶,爹妈看了感动落泪系列。 可她分得清镜头和现实。 一旦摄制组收了工,她就对阚冰阳爱理不理,甚至完全不理。 其实叶萦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生气,她以自己的方式跟他低头撒娇了,但是呢,阚冰阳连台阶都不给她下。 失落感接踵而至,除了应付摄制组,她几乎都不跟阚冰阳说半句废话。 这日,又到了正一派初一斋戒之日。 一如往常,吴炫昨天晚上就扛着缆车连夜下山玩了,所以一早的集糜轩,就只有叶萦萦、晏清和唐茵三人。 唐茵憨厚,寡言少语,晏清倒是絮絮叨叨,一直东拉西扯,说南论北,一顿狂绉。 叶萦萦也健谈,一边喝粥一边问他:晏师叔,你为什么入正一啊? 晏清笑笑,抚平了一下道袍袖口的褶子,端坐正威,我家就住沁江镇,山脚下,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我小时候瘦的得跟猴儿似的,还经常生病,便入了正一,道与神最为接近,也算是精神寄托吧。 -- 第30页 她连连喟叹,又问唐茵:唐茵,你呢? 唐茵愣住。 她不善言辞,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从何说起,说什么。 那个我全家都是 晏清笑了笑,摇头道:她全家都是正一派的,她爷爷是当地有名的道家传人。 道家百年演变成道教,神道同化,天人合一,自然也影响了不少人。 叶萦萦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也略知一二。 她模棱两可地点点头,想了想,突然问:那我师父呢? 据她观察,阚冰阳既不喜经忏,也不兴作法,更不参与符箓斋醮,甚至对她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每次只是静坐、抚琴。 晏清神色一凝,眉头渐蹙,视线朝不远处坐着喝粥的褚施淡淡一瞥,轻声道:他和我们不一样 褚施的凡家弟子遍布江城,唯独阚冰阳资历最深,来历更是匪浅。 叶萦萦掀起眼帘,瞪圆了眼睛,怎么不一样? 唐茵也好奇凑了过来。 晏清抬手捂着嘴,低声道:他是 可他什么都还没说,唐茵忽地脸色一变,扯了扯他的袖子,朝门口示意了一下,嘘。 叶萦萦顺着唐茵的目光转去。 阚冰阳正掀了纱帘进来。 二人目光相撞,下意识地都避缩了一下。 见他明显在用眼神回避自己,这种冷淡态度使然,叶萦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噌地站了起来。 手中紧紧捏着水杯。 这些天大家都看在眼里,叶萦萦对阚冰阳似乎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几个人都侧目而视,怔住。 怕她有什么掷杯之令、惊世骇举。 万一应付不来,恐会杯盘狼藉,不好收场。 其实那么多天了,阚冰阳也不想再跟她这么耗着。 她很难缠,也很难哄,撒起娇来更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算了算了,还是哄哄吧。 缄默片刻,阚冰阳微微抬眼,刚想开口,却见叶萦萦哐当一声丢了杯子。 哼 她鼻息意沉,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句话不说,径直离开了集糜轩。 - 拍摄进度终于历程一半。 回看前一个半月,赵丞对剪辑出来的一部分非常满意。 尤其是叶萦萦由内而外的变化。 从前的大大咧咧横冲直闯,现在的内敛沉稳悄言缄默。 往那一坐,只要不说话,就跟个闺中淑女一样。 但她这变化,是突然之间的。 说不清道不明,毫无征兆,甚至连吴炫都勘破不透。 夕阳渐落,又到了紫灵山闭山之时。 叶萦萦正准备去吃饭,林灿走过来低声道:叶小姐,你妈妈来了。 她愣住。 我哪个妈? 林灿朝通向偏殿的那条廊道瞥了一眼,抿了抿唇角,卫蔓凝。 叶萦萦闻言,也没多大反应。 其实她早就该猜到是哪个妈。 亲妈才不会来瞧她一眼,那只有卫蔓凝这个后妈了。 卫蔓凝是模特出身,最近在一个选秀节目当导师,还要兼顾叶氏电商老板娘的门面,忙得很。 忽然得空来探班,还挑着收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作秀给谁看。 叶萦萦自己还憋着一肚子火呢,哪里还有心思管卫蔓凝,只能敷衍了事。 后妈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你自便。 她将自己面前的一杯果汁喝完,重重置在桌上,起身便走。 卫蔓凝喊住她:萦萦,你前几天不是跟你爸爸说你不想录了、想回家吗? 上周五,她确实在摄制过程中耍了脾气,直接拿了赵丞的手机就给叶明诚打了电话。 什么铺垫都没有,撂摊子摆脸色:我不录了,我要回家! 叶明诚着实愣住了。 赵丞和副导演也是好言相劝,但怎么劝都不见成效。 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胁迫恐吓,都捺制不动她半分。 最后,还是阚冰阳一句:手心又发痒了是吗。 叶萦萦脸都白了。 说什么都不肯走。 她来紫灵山这事,本来就是卫蔓凝先斩后奏,遇到个严苛厉色的冷冰冰师父不说,连山都不让下,不让下山就算了,零食都没收。 这是变形吗? 真给她说准了,要变态了。 叶萦萦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卫蔓凝,模棱两可地说道:我说着玩的。 又不打算回去了? 嗯,签了合同的,摄制组不会让的。叶萦萦鼓着腮帮子,垂眸咬唇,扭扭捏捏道:而且,我师父也不可能同意。 卫蔓凝心细,仔细打量着她。 这一个多月不见,小姑娘眼里有了两种情绪。 悸动和失落。 像道家的阴阳八股图,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对立对冲,完全不相融。 追根溯源,虽然叶萦萦不是她亲生,但她从她一岁起就一直陪伴她长大,再加上叶萦萦生母从不过问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视她为己出。 -- 第31页 可是呢,叶萦萦固执又乖戾,就是不肯领她的情。 她想亲近,太难。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一定要利用好。 卫蔓凝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刮,萦萦,藏着什么坏心思呢? 害。 十九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就是情窦初开难自抑而已。 卫蔓凝看得出来。 见女儿不说话,她笑了笑,凑近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 晏清是个嚷嚷唏唏的大嘴巴,有什么说什么,知无不答。 吴炫打听到叶萦萦又被打手心了。 她心气高,玻璃心。 难怪这些日子总是垂头耷耳,恹恹不振,做什么都没心思。 拍摄的间隙,他跑来安慰:要不,我再带你偷偷下山玩一天?连夜就回来,你那个灭绝师父发现不了。 吴炫个高体壮,平时酷爱健身,连肌肉都是大条大块的。 这样的大男孩,郑休合五十多的人了,怵得紧,完全不管,也根本不敢管。 于是他三天两头就往沁江镇跑。 镜头里,镜头外,判若两人。 叶萦萦白他一眼:滚,上次就是因为我私自下山,阚阎王才打我手心板的,这一板子,应该记你头上。 吴炫过意不去,又真心实意喜欢她,只能拿出好话来哄她:要不你打我一巴掌? 叶萦萦根本不想理他,眼也不抬地皱了皱眉,我打你?我打得过你吗? 吴炫怏怏耸肩,作势伸手,像哥们似的往她肩上一搭,见她没多大反应,吊儿郎当地勾着她的背。 你跟我谈,我随便你打,怎么样? 他举止轻浮,语气却是一本正经。 确实,他也没打算跟她开玩笑。 天天面对同一个同龄女孩,难免会日久生情。 但是叶萦萦快烦死他了。 吴炫,你能别在我面前蹦跶吗?看到你我就烦。 他是很帅,也痞得恰到好处。 可没到她喜欢的程度,更没到跟他谈恋爱的程度。 一口烟熏得头都要炸了,还有那张贱兮兮的脸和轻浮缥缈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个渣男。 吴炫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收敛表情,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我不渣,真的,你跟我谈一段时间试试。 你不渣?叶萦萦斜睨他,冷嗤道:你们这些豪门公子哥有不渣的吗? 她不想多说。 正巧这时候赵丞喊了她过去。 叶萦萦撂下吴炫,走过去,问道:赵导,你找我? 阚冰阳就在边上,天热了起来,他挽起两袖,手肘劲韧有力,正坐在一边看书。 这几日他好像也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连下巴上都有了一层淡淡的胡须。 他的脸型本就锋棱俊逸,这样看更像个慵懒闲适的艺术墨客,根本想象不到他的职业是面对高度腐烂尸体的法医。 赵丞没察觉到叶萦萦的目光都在阚冰阳那里,认真道:你妈妈昨天晚上来了,是吗? 叶萦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小姑奶奶最近脾性温和了不少,赵丞的拍摄也愈渐顺利。 他意味深重,有些担忧。 我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要不要休息几天,让吴炫带你下山玩会儿? 说实话,沁江镇也没什么好玩的,江南古镇大差不差,商业气息越来越浓,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 但为了眼不见心不烦。 叶萦萦:好啊。 总导演都说话了,阚冰阳也不能再说什么。 这个山,她是下定了。 并且连着好几天都不用看他那张冷若冰霜死气沉沉的脸了。 吴炫一听,这正中他下怀。 他立刻洋洋洒洒地走过来说:没问题,沁江镇鱼目混杂,总要有人罩着她。 说着,双手犯贱,直接揽上叶萦萦的肩头。 吴炫力气颇大,叶萦萦怎么反抗得了,甚至不等她反应,就被他拽进了怀里。 此刻,橖顶阔台,桃花映衬。 不大不小的场地,阳伞下的人都在木樨花落,信马由缰。 怀中美玉尚未捂热。 下一秒,就有人又将叶萦萦拽了回去。 像个钟摆,来回不定。 摆到哪里,是哪里。 阚冰阳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掩在自己身后,一双黑眸深邃不谙,看向了吴炫。 吴炫遽然懵了。 因为只这一个眼神,恍惚间的一秒钟对视,就让自己不敌而退、溃不成军。 阚冰阳面无表情,不容置喙。 我带她下山。 作者有话说: 下山了,超甜 第15章 录完节目,卫蔓凝回到后台。 一双长腿,侧蜷坐着,丝袜晶光点点。 她跟化妆师比了个等一下的手势,然后攥着手机,给赵丞打了一个电话。 赵导,我是卫蔓凝。 赵丞心中咯嘣,但又不好糊弄敷衍,只好笑脸相迎曲意奉承:叶太太,什么事呀? -- 第32页 卫蔓凝沉吟道:昨晚上我跟你说的事,你办妥了吗? 昨夜她就瞧出叶萦萦心神不宁,那种目光秋波的感觉,分明就是少女初心萌动,喜欢上了什么人。 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喜欢叶萦萦喜欢得紧,既然女儿有喜欢的人了,那么她就得帮她一把。 面对那番询问,卫蔓凝自己也知道,叶萦萦什么都不会跟她说。 所以她昨晚没有再逼问她。 但是呢,纵观整个摄制组,与她年龄相仿又兴趣相投的,就只有一个人。 卫蔓凝几乎不假思索,叶萦萦肯定喜欢上了 吴炫! 两个人都是十九岁,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 暗生情愫,这是难免的。 越想越激动,她都能预见叶萦萦身披婚纱出嫁的场景了。 再过几年,啊,抱个外孙,虎头虎脑的。 于是她找到赵丞,让他安排撮合一下,怂恿吴炫带叶萦萦下山玩两天,别老被她那个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师父圈着。 赵丞没多想,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阚冰阳会当着众人的面半路截胡,将人给拦了下来。 真的是, 一点面子都不给。 权衡利弊,他还是不能得罪沈禾风的儿子,毕竟人家背后是在江城鼎立几代人的沈氏家族。 正儿八经的old money。 放眼全国,屈指可数,凤毛麟角。 赵丞思忖着,为难道:办妥了,但是带她下山的是 听到办妥两个字的时候,卫蔓凝的心终于放下去了,可等她听到但是的时候,又陡然悬了回去。 她心肝都颤了,是谁? 赵丞叹了一口气,阚冰阳。 - 沁江镇不大,却五脏俱全。 小桥流水,冗长廊坊,点缀彩灯的酒吧传来金属风暴的音乐,还有浓郁的红酒味和牛排香从两岸的西餐厅里隐隐飘来。 叶萦萦坐在小舟上。 晃着,飘着。 明明那些靡靡之音触手可及,却只能看着船夫摇橹唱着吴侬软语的民歌。 无聊得要、死、了。 她眼睛到处乱瞟,正好就与身边的男人对上了眼。 阚冰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也怒目而视,咬着下唇瞪了回去。 真不知道这男人发得哪门子骚,明明赵丞交代的是吴炫,可他非要横插一脚,亲自带她下山玩。 然而,看看,这叫玩吗? 坐着一艘嘎吱嘎吱快要散架的小船,游在波光浅影的河里,看鱼、看虾。 旁边还有当地居民淘米洗衣,见着她顺便打个招呼问要不要合影,十块钱一张,拍两张送一张。 合个头啊合,她哪有心情合影。 叶萦萦抱着手臂,趴在船窗边,百无聊赖地回头问道:师父,我能去舞厅蹦会儿吗? 意料之中。 不行。 她抿抿嘴,满脸埋怨,凑近些,那酒吧呢? 阚冰阳冷着声音:女孩子喝什么酒,醉了谁扛你? 叶萦萦怔住。 女孩子就不能喝酒了? 什么年代了,大清都亡了,还有人像个老古董一样陈旧保守。 你下载国家反诈中心了吗? 电信诈骗的都知道你用花呗买性用品。 你 叶萦萦叽里咕噜腹诽,仔细想想又把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她咬紧后槽牙,戳了戳他的胳膊,声音娇娇软软:就喝一杯? 就喝一丢丢嘛 他没什么反应,她干脆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晃,师父,你徒儿饿了,你得给我喂饱了。 说到饿,阚冰阳其实也有点。 他看了一眼时间,正值傍晚,便问:想吃什么? 叶萦萦顺着他的话立刻道:撸串儿!来个百八十串的,配上啤酒!我请你? 她就认准了这些乌七八糟的。 摊手。 阚冰阳看着她,目光几不可查地停留在她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上,眼中三分凉薄淡去,淡淡道:不用,我请。 话音刚落,叶萦萦得意朝他一笑。 像是鲜花耀眼,笑靥满面。 我可是叶明诚的女儿,连赵丞都让着我,你还不是得听我的。 她在他眼前轻轻挑眉,挑衅似的眨了眨眼。 她就知道阚冰阳会开这个口。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只是吃不消她撒娇。 - 小吃一条街在沁江镇的西栅。 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叶萦萦一路上拖着阚冰阳的胳膊,按照路边为数不多的指示牌,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烧烤店。 不愧是江南水乡,文人雅士,骚客盘踞,连撸串儿都是雕栏玉砌的包厢。 推开窗,入眼纸伞船桨、花团锦簇,双目生辉。 遥遥瞧着对面的舞台正开嗓子,背后贴了八个大字:佳偶天成,良缘地就。 她点了满满一桌,噗呲打开一听啤酒,沾了一手白沫子,然后推到他面前。 -- 第33页 今晚我们不是师徒,只是道儿上的好朋友,不醉不归,大哥,我敬你。 阚冰阳皱着眉接过。 这小姑娘,明明养得骄矜贵气,怎么跟个混社会的似的,这都从哪学来的词儿,乌烟瘴气的。 他喝了口啤酒,随手拿了一串鱿鱼丝问她:吃吗? 吃!叶萦萦笑嘻嘻地点点头。 阚冰阳的本意只是递给她,可没想到的是,她就这么直接凑到他面前,张开嘴,等着他喂。 阚冰阳愣滞了一瞬。 也确实,她在船上的时候就说要他喂饱她,现在不就逼他兑现了么。 难哄,还难伺候。 他沉了沉气,没说话,将鱿鱼串儿放在她嘴边。 叶萦萦盯着他,红润的双唇缓缓张开,齿白如贝,将鱿鱼咬下来,还带起一丝甜涎。 几番多次,她将鱿鱼串吃完,仰着头道:好像不太辣,要不要多加点辣椒面? 不了。阚冰阳摇头。 他弯身,把竹签扔在脚下的垃圾桶里。 刚抬头,就瞧见叶萦萦正仰着头喝酒。 女孩的脖子近在咫尺,滚滚下咽,线条细若美瓷,一如天鹅玉颈生香,白皙,颀长。 许是有些热,她微微发汗,锁骨处的晶莹,竟让人忍不住想去拭拂探勘。 叶萦萦毫无察觉。 她喝完,将易拉罐一把捏爆。 嘎嚓,哧溜带了一声刺响。 阚冰阳: 她又开了一听,忽地就看到对面男人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吃啊! 高贵的白天鹅是不会徒手捏爆易拉罐的。 阚冰阳眼中的滤镜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拼都拼不回去。 他拿起一串,尝了尝,你吃得开心就好。 叶萦萦努着嘴,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着他。 这男人好像没什么别的颜色的衣服了,就算今天下山玩,也是一件宽大的纯白色休闲衬衫,配上黑色裤子,宽松简单。 唯一不同的是,开了领口一颗扣,喉结和锁骨隐隐绰绰,闷骚和内敛并驾齐驱。 嘶真的是。 撸个串儿还能这么仙。 然而当他抬眸,看她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淡淡的打趣,深究婉转,耐人寻味。 指尖不经意滑过喉结,停留在衣领。 他扯了扯领口,掀了掀眼皮,问她:看什么? 又妖又仙。 作孽啊。 叶萦萦已经喝得有些七荤八素了。 那个,我想问问你的工作 阚冰阳面不改色,手指浮过一排竹签,跟挑选手术刀似的。 江城公安局刑侦局技术组法医。 知道你厉害,又没问你这个,起什么劲。 叶萦萦抿着唇,认真道:不是,我是想问,你解剖尸体的时候也这么斯文吗? 她明嘲暗讽,就看他接不接。 阚冰阳挑眉,凝视她问:不然呢? 叶萦萦一愣:啊? 他慢条斯理,打开一听啤酒,淡然道:对待尸体,就跟正一派的炼度济人一样。 哪里一样? 超度,救赎心灵,是渡;解剖,还人真相,也是渡。恭敬是基本纲领,不斯文收敛,难道跟你一样,在尸体头上捏爆一个易拉罐吗? 前半段还好好的,怎么后半段就变成讽刺她了? 捏易拉罐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又不是徒手捏爆一个煤气罐。 叶萦萦故作生气,歪着头娇声道:你嫌我啊? 他怎会嫌她。 没有。 她才不信,噘着嘴,据理力争:你说了那么一大段,就是有。 小姑娘懵懵地看着他,脸颊绯红,眼眶湿润,漂亮极了,这可比两听啤酒醉人撩心得多。 阚冰阳接得住话,却接不住眼神。 只能费劲耐心,重复几次:真的没有。 一桌烤串都辣得呛人。 涕泗俱下。 翻遍包厢都没有一瓶矿泉水,只能以酒代水,越喝越多。 海碗斗量的酒量,都架不住故意为之的醺醉。 叶萦萦就是想在他面前作天作地。 试探一下底线。 突破一下节操。 她喊来服务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将一个酱红色纸袋子放在桌上。 他小心翼翼打开纸袋。 叶小姐,您查验一下。 一瓶红酒,印刻P的红色火漆印,纸缘泛黄,复古花纹环绕葡萄酒厂的天主教老者。 1982年的柏图斯。 大五位的价格,顶级里的中下游。 先斩后奏。 看他还怎么矫枉过正。 叶萦萦站起来,得意忘形地冲他眨了眨眼,声音软糯甜腻。 师父,我请你呀! 明明是乖戾矫情的语气,听着却是明目张胆的勾引人。 既然有人惯会吃这一套,又怎么能虚与委蛇把持得住。 -- 第34页 那是神, 不是人。 小姑娘拿着手机要付钱。 路过他身边,腰身曼妙,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都是未满二十的纯与欲。 他阖了阖眼,借着一股难以卸枷的酒劲,一把捉了她的手。 叶萦萦。 天旋地转之间, 就到了男人的怀里。 叶萦萦一懵,噌地挺直了脊背,恰恰目光所过之处,就是他上下滚动的喉结,随着她的落座,又肆意了不少。 她瞪圆了眼睛,你干什么? 正欲挣扎离开,可阚冰阳单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腰,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腿,然后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眼帘一掀,问那服务员:多少钱? 叶萦萦的脸都红透了。 服务员哪敢抬头,花间冢老板开价8万8,讨吉利,好彩头。 阚冰阳点头,扫了对面手机收款码转了钱。 服务员赶紧离开。 连门都帮忙锁了三道。 他拿了酒,往叶萦萦手里一塞,礼物。 叶萦萦还没回过神来,也忘了自己是坐在他腿上。 挨得近,气息重,迎着他眼中的炽热骇浪,眼睛都亮直了。 你怎么比我爸还有钱啊? 阚冰阳酒劲也不小。 他没松开她,更没打算松开她,顺着她的话,往死里呛她。 想换爸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求个预收。 《有风吹》 顾芊浔为了应付家里催婚,一气之下跑去相亲,随便挑了一个上交给国家的根正苗红好青年,恋爱都不谈,直接闪婚。 结果刚扯完证,当天下午男人就被紧急召回部队,顾芊浔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没记清楚。 男人一走就是两年,因任务特殊,一张照片都没有,一个电话也不打,顾芊浔就这么清清静静地独美了两年。这种类似于守寡还不用带孩子的日子,可谓是人间清醒,过得简直不要太潇洒。 直到有一天,西北地区发生了地震灾害,作为冲在最前线的医护人员,她第一时间奔赴战场。 余震来临,顾芊浔来不及撤离,被死死掩埋在一座土房底下,等了两天一夜才被一只空降军犬给刨了出来。 休养恢复后,她带着肉罐头去感谢那只军犬,站在它背后的男人仔细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你好,我是这次空军救援分队的上尉队长,程赟。 谢谢程队长。顾芊浔感动落泪:真巧啊,您的名字读音居然跟我老公一模一样。 程赟攥紧拳,掩起满手的伤痕,踱步到她身边,一个字一个字道:顾医生,你有没有想过,有这么一种可能,我就是你的老公? 顾芊浔:? 佛系医生vs空军上尉 sc,he,先婚后爱,甜文,不甜我吃了 第16章 换爸? 不不, 叶萦萦不会的。 叶明诚那么有钱,还纵容她宠溺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怎么可能轻易换爸。 她这人就是虚荣又浮夸,投胎好不说, 就连脸都长在审美的金字塔顶端。 金山银山, 坐吃山空,就是她的人生准则。 要她换爸, 除非 你家里有矿? 她随口一问,阚冰阳却一本正经直言不讳:有。 叶萦萦愣了愣, 随即噗嗤笑出声。 她笑得脸颊绯红, 蘸了蜜儿似的甜。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男人上下攒动的喉结, 娇嗔笑着:师父, 你说谎咯。 喝得多了,难免失态。 可叶萦萦已经不是失态了, 再让她这么撩拨下去,他就没有橖顶桃花树下的那份清心静意了。 毕竟, 这门是锁着的。 他可不是柳下惠, 喝了酒,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阚冰阳淡然自若地捉住了她的手, 拎到了一边。 他指了指她手里抱着的红酒。 叶萦萦, 我打了你两板子,这是补偿。 哎哟,瞧瞧, 什么叫做打一巴掌给颗枣。 好一个8万8的补偿。 不放点血真对不起自己那两声惨叫。 叶萦萦不领情地攥上他的衣领, 凑在他耳边, 醉意醺醺地说道:师父,你打我两板子,吴炫足足笑了我一个多月,这个怎么补偿? 刚才是肉-体的,现在是心灵的。 痛起来,更痛。 矫情起来,更绝。 阚冰阳知道她要胡来了,便伸手推她,好了,一会儿该回去了。 叶萦萦哪肯。 她在他面前没羞没臊惯了,跟个八爪鱼一样缠得紧,挨着他的脖子道:师父,要不你让我咬一口? 活像吃唐僧肉的妖精。 千娇百媚。 打不死,有背景的那种。 他不由分说:不行。 不行说多了就是行,叶萦萦都懒得跟他斡旋。 直接撇了酒瓶,抱着他的脖子,扭扭捏捏:吴炫都同意我打他一顿呢。 阚冰阳却道:那是因为他喜欢你。 -- 第35页 怀中的人,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嗯。 吴炫是真心实意喜欢她,可叶萦萦对待感情方面好像一直懵里懵懂,也是来者不拒。 阚冰阳窥不透。 他不想欲拒还迎,于是开门见山。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叶萦萦在他怀里靠着,连8万8的酒都不不入眼了,哪里还顾得着其它。 她盯着他的喉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在跟她说话的时候,滚动吞咽得厉害。 是紧张吗? 也不是。 阚冰阳都能狠下心拿戒尺罚她,又怎么会在面对她的时候忐忑拘诸。 窗外的纸伞画舫,飘着酿酒人家的香气。 对面的戏台已然谢幕。 后面的八个大字,不知何时,换成了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分不清现实还是又做了春梦。 她昏了头。 还飞蛾扑火般地作死了。 轻轻吻上了他的喉结。 嗯,喜欢。 - 卫蔓凝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天寒地冻,叶萦萦穿着一身报纸做的衣服,坐在路边哭得稀里哗啦。 满地火柴。 卖了一晚上,一根都没卖出去。 眼睛肿得核桃似的,那可怜样,比安徒生写得还惨。 老东西,起来! 卫蔓凝拍了拍旁边熟睡的男人。 叶明诚今夜开了会,回到家也是累得不行,倒床就睡,鼾声震天。 陡然被卫蔓凝拍醒,虽然不悦,但看她神色凝重,也紧张问道:怎么了? 他们俩结婚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也没为什么事情担忧过。 唯一的牵挂就是叶萦萦。 这梦后劲太足,卫蔓凝回味了好久,将梦境说了一遍。 叶明诚头疼脑热地拍了拍太阳穴。 他还以为什么火急火燎的事,着急上火成这样子。 连夜把他喊醒,搞了半天就是告诉他做了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梦? 他无奈地沉了一口气,安拍了拍卫蔓凝的肩,安慰道:就是梦而已,你放心,萦萦就算卖爹,也不会去卖火柴的。 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最清楚。 叶萦萦那性格,怎么可能拉得下脸皮去卖火柴,哎哟喂,这年头了谁还要火柴啊,Zippo打火机都镶培育钻了。 卫蔓凝没说话,抱着胳膊坐在一边。 思忖。 叶萦萦下山玩,却是和阚冰阳,而不是和她偷偷暗恋的吴炫。 哎,她连觉都睡不着了。 真是好心办坏事。 又让她栽到那个冷冰冰的阚冰阳手里了。 她皱着眉,侧身搭着叶明诚,晃了晃他的胳膊,那个阚冰阳多少岁? 叶明诚闭着眼睛,疲惫不堪,二十五吧。 卫蔓凝掐着手指头,眉头拧成一股绳,这么老?比她大六岁,代沟都差了两个,共同话题都没多少。 夜深人静,她还在研究这个? 叶明诚叹了口气:你知道他是谁吗就在这瞎叨咕?借着这个节目,好好治治她的臭脾气,要不然对你还是猫一天狗一天。 我又不需要她对我多好。卫蔓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就是觉得,你还私下里特意嘱咐阚冰阳要好好治她,挺过意不去的。 叶明诚睁开眼,手肘撑在脑后,盯着天花板道:蔓凝,她又不是你亲生的。 卫蔓凝愣了一下,眼中稍稍闪过一丝失意之后,释然而笑,我生不了孩子,早就把她当亲生的了。 可惜的是,她不领情。 老婆实在太啰嗦,没辙。 叶明诚困乏之至,只能先安抚敷衍她:回头我跟沈老说说,让他儿子温柔些。 卫蔓凝终于放过他,点了点头。 可回味两秒,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啊?沈老的儿子? - 一夜混沌。 醒来的时候,头都是四分五裂的。 叶萦萦挣扎着坐起来。 低眼一看,自己衣服都没换,估计是五迷三道的时候,直接被阚冰阳扛回来扔床上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 没人敢吵着她睡觉,更没人敢管她。 再加上这两日说好了给她休息,连拍摄工作都暂停了下来。 叶萦萦换下满是烧烤味的衣服,头脑发胀,习惯性地就跑到了橖顶。 桃花依旧,微风拂面。 却没有了抚琴的白衣长衫、徐来一人。 她愣了愣,眼前恍惚一现。 昨晚她喝得高,迷迷糊糊回想起来,似乎除了那瓶8万8的柏图斯,就剩下了零星片段的一夜春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那么喜欢那个对自己不苟言笑拒之千里的男人。 她是犯贱吗? 还是又皮痒欠打了? 整夜整晚,梦里深处都是他。 依稀记得,她没皮没脸地坐他腿上。 起初还有些罕见的害羞成分在鬼鬼作祟,最后她直接情不自禁地挂在男人的脖子上,怎么都不肯松手。 阚冰阳问了她好几遍,喜欢吗? 她当然喜欢。 -- 第36页 而且喜欢得紧。 这样一个白衣胜雪的谪仙, 可远观不可亵玩,在她这是不存在的。 她就是要上手盘,往死里盘。 盘得他没了棱角,没了锋芒,更没了防备。 只可惜,这梦太短。 最后记忆定格在吻上他喉结的时候,戛然而止。 叶萦萦离开橖顶,快步跑到旁边的山泉边。 她弯腰,捧着水洗脸。 山涧泉水润着迷雾晨曦的冰,凉得脸颊都倏然感觉不到燥热的温度。 可不管她怎么洗,都洗不掉脑袋里那些龌龌龊龊的思想和清清楚楚的片段。 尤其是轻触眼睫的下唇,和近在咫尺的喉结。 顺着脖颈,再往下呢 啊啊啊叶萦萦! 你真是害不害臊,好端端地做什么春梦? 做春梦就算了,还是跟那个冷冰冰的男人 她叽里咕噜胡咧咧了一大通,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水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一身尽湿。 等抬头,晏清正站在不远处一脸傻愣地看着她。 大概三十秒的冗长缄默,回顾的是昨夜,懊恼的是刚才。 叶萦萦扯了扯嘴角:师叔? 晏清回过神来,脸色窘迫:哦,那个,是师侄啊。 说来也巧,他难得下来打点泉水,正巧就看到叶萦萦在这满面通红地发闷气。 更巧的是,昨夜他难得晚睡,半夜坐在橖顶看星星,一不留神就瞧见阚冰阳扛着醉醺醺的叶萦萦往厢房方向走去。 一脸无奈和不耐烦。 甚至还有点隐隐约约的生气。 这二人,跟太极阵似的,一阴一阳,你推我就,从未融合为一,却又始终循序渐进。 他看不懂。 于是问:叶师侄,你刚才说,做春梦? 叶萦萦懵了一瞬,水滴在两鬓发间滴答落在手臂,顺着指尖蜷在了掌心。 她惯会先发制人,大言不惭道:是啊,好大一个春梦,和师叔您。 晏清一愣。 他明明晃晃瞧着呢, 这姑奶奶眼底,可不是春梦,是噩梦。 这福气还是给阚冰阳吧。 他那块千年寒冰,就需要这样的骄阳似火。 晏清拎了水桶,后退两步,尴尬道:不了不了,师侄,这福气我可不敢要。 他赶紧转身,片刻都不敢多停留。 看着他吃力拎水的背影,叶萦萦迟疑半秒,又叫住他,问道:对了,晏师叔 怎么了? 我师父呢? 晏清疑惑,心想这不是应该你更清楚吗? 哦,他昨晚把你送回来之后,就下山了。 - 沈家别墅在江城西康区的桦金郡。 掩在葱郁苍木,隐了城市喧嚣,处身幽静怡然,恰是一派隐士的作风,奥僻蓄秀,皈依自然。 可阚冰阳坐不住。 他来这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无疾而终。 即将耄耋的老者拄着拐杖。 年纪大了,腿脚都不太方便了,却还是将茶水都准备妥当。 沈禾风在旁边坐下,手中的核桃盘得包了浆,油光水滑。 懂行的都知道,文玩档次高了两个度。 他沉声道:我去给你妈妈扫过墓了,过些天,我带她回沈家祠堂。 扫了,也渡了。 而且是拜托褚施亲自渡的,极乐轮回,世间苦楚,都是他欠的。 阚冰阳静静听着,沉默片刻,冷冷嗤道:真是讽刺。 沈禾风愣住,什么? 阚冰阳瞥过旁边那杯绽着白桃香味的乌龙茶,阖了阖眼,爸,您比我妈大将近三十岁,您还在健步如飞,她却长眠于地下,这不讽刺吗? 他说得在理,也没错。 沈禾风仔细想来,他躲了二十多年的世俗观念,倒头来却认不回唯一的儿子。 世人都已经网开一面,可儿子依然不愿原谅。 也是,倩倩到死都没原谅我 沈禾风不住苦笑。 回想当年,他本以为自己是个了无牵挂孑然一身的人,却没想到人过天命,竟然恋上自己的学生。 一瞬间的沦陷,造就了所有的无法挽回。 他被骂怕了,誓死不肯承认她,更不可能娶她。所以呢,阚冰阳出生在紫灵山,寄养在紫灵山。 褚施才是他的父亲。 他算个什么玩意。 寡淡沉默许久,两个人都知道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厨房传来米饭的飘香,保姆正在忙忙活活。 阚冰阳将外套挽在手臂,爸,饭我就不吃了,我先走了。 沈禾风知道他执意要走,便没挽留,但忽地想起什么,还是犹豫问道:冰阳,叶萦萦的父亲给我打电话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对她温柔一点。 提及叶萦萦,阚冰阳下意识就顿住了脚步。 -- 第37页 不为什么,只为昨晚的余温还残留在喉结。 沈禾风看出他眼神刹变,心中紧蹙,抵了抵下颌说:喜欢? 说到底,阚冰阳还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喜欢一个女孩的感觉很特别,像微风中蝴蝶拂过心,也像橖顶的桃花纷飞入眼。 整个世界都是绚丽多彩的颜色。 可自从昨晚听到那句喜欢,一切都黯淡了。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吴炫。 其实他都决定了,只要她说不喜欢,她抱着他,想亲多久都行。 可她说了喜欢。 眼里都是光,甚至抵在他胸口,吻着他喉结的时候,还说着喜欢。 看看啊,小姑娘都喝醉了,依然满眼都是吴炫。 撩得他意乱情迷,倒头来却是酒意朦胧之间,把他当成了另一个男人。 阚冰阳抿了抿唇,摇头:没有。 - 叶萦萦一直坐在桃花树下,等在橖顶。 可能是习惯,也可能就是喜欢他喜欢得想等他回来。 过了傍晚,晏清发现叶萦萦没有去吃饭,顺着她平日里的踪迹来寻她,不出他意料,就在橖顶发现她靠在桃花树下睡着了。 这小姑奶奶还真是奇了怪了。 平时恨阚冰阳恨得牙痒痒,留在这紫灵山说是要潜心研习,只为给他死了的时候超度。怎么今天才一天不见,就抑郁萎靡成这样,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坐在橖顶吹风都能睡着。 难道? 闪过一个念头。 嘶,按理说也不可能啊。 谁会喜欢上自己的师父,还是这种不近人情不给分毫面子的师父。 这俩人差得不是代沟,而是鸿沟。 晏清摇摇头,这念头转瞬即逝。 他不敢打扰她,便打了电话给阚冰阳: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那个小徒儿,在橖顶睡着了,风大得很,四仰八叉的,我可不敢动她。 阚冰阳正在回紫灵山的路上,虽说心中堵得慌,但还是加快了步伐。 赶到橖顶的时候,人已经靠着桃花树,睡得歪七扭八了。 山顶风大,满身花海,小脸冻得通红,蜷得像个小螃蟹,明明张牙舞爪的,却锋芒尽收。 阚冰阳走过去,从地上捞起她。 叶萦萦睡得沉,只要睡着了,雷打不动。 可偏偏的,今天他刚把她放在床上,她就睁开了眼睛。 睡眼惺忪,眸中有人。 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就笑了,呀,师父,你今天去哪了,我在橖顶等你一天了。 一天? 是一天吗? 你明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阚冰阳淡淡道:回了趟家。 叶萦萦揉了揉眼睛,回家?你居然有爹有妈啊?我还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冷冰顽石,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阚冰阳看着她,漠然道: 你睡吧,明早起不来的话,就不用去橖顶了。 噢 叶萦萦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她脸上的红晕绯粉依然还未淡去,见他要走,她突然问道:对了,我昨晚 阚冰阳稍稍愣滞,侧目回头。 叶萦萦却木讷问道:应该没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吧? 她问这个,那就说明,她全不记得了。 或者说,她记得,但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毕竟她连人都搞错了。 回想起昨夜,她可没那么拘谨。 她不安分地吻上他的喉结,男人最为敏感的部位,谁会受得了这样的撩拨呢。 可阚冰阳受住了。 他冷静地推开她,把她像个小猪一样拎开。 叶萦萦,看清楚了,我是谁。 他是阚冰阳,她最讨厌的那个人,天天嚷嚷着要给他送终超度的人,而不是让她情窦初开的吴炫。 叶萦萦早就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她什么都没听见。 思及此,记忆被慢慢牵扯回来。 阚冰阳淡淡看着她。 忘了也好,那么尴尬,没什么可以回味的地方。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 作者有话说: 发红包了~ 第17章 翌日清晨, 叶萦萦又起晚了。 阚冰阳严厉苛刻、说一不二,她可不想一大清早就挨手心板。 早饭都没吃,叶萦萦就匆匆忙忙赶到了后山。 橖顶风大, 桃花吹落,碾在脚下都碎了, 叶萦萦寻了一圈, 也没见着阚冰阳的影子。 按照以往,这男人都会提前到橖顶等她。 一张伏羲古琴, 一把红木戒尺。 清风如座,桃花如氅。 衬得白衫似云, 飘忽朦胧。 今天呢, 只见桃花不见人,甚至连那张琴都没了声响。 叶萦萦疑惑, 不觉回头问阿正:我师父呢? 阿正耸了耸肩。 姑奶奶哟,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啊。 叶萦萦也没再多问, 自顾自地到处找。 不多时,不远处的石涧泉水便传来了铮铮浑厚的古琴声。 -- 第38页 这声音不会错。 空弦的散音, 蜻蜓点水的泛音, 含蓄、内敛、余音冗长缭绕。 多年的深厚基础,才弹得出来。 她跑过去, 结果刚刚走近, 定睛一看却是晏清。 他招了招手,一双眸子倏忽有光。 哟,叶师侄, 刚刚我还在找你呢。今天阚冰阳不在, 我来代他。 满是期待的心, 哧溜一下沉了底。 尤其是看到他旁边还坐着无聊透顶的吴炫,又痞又贱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更是没有再待下去的半分欲望了。 她疑惑问:他去哪了? 晏清解释道:刑侦局打来电话,说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挂了电话就走了。 差点忘了,他是法医。 脱了白大褂,穿的还是白大褂。 渡人渡己还渡心。 都是和死者与尸体打交道。 人家才没空跟她这个公主病闹着玩。 春梦什么的,还是自己做做吧。 叶萦萦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另一侧坐下,晏清师叔,早啊。 不情不愿的语调,倒是熟悉的。 晏清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道:侄儿们,你们晏师叔的琴艺也是童子功,江城有名的广陵派,屈指可数。 意料之中的沉寂。 吴炫本来就没那个情操欣赏这种古董曲子,叶萦萦来了,更是一双眼睛快要粘到她身上。 而叶萦萦也没有什么心思。 不是阚冰阳抚琴,她听不下去。 见他俩都是一脸无聊困顿的模样,晏清举目无措地看了一眼摄像机。 阿正: 林灿: 算了,还是那句话。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于是他问:二位侄儿,想听什么? 吴炫就当没听见,掏了烟和打火机。 叶萦萦心不在焉,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低低道:随便。 晏清: - 其实对叶萦萦来说,不管是在镜头面前大大咧咧放浪不羁,还是唯唯诺诺有礼有节,都已经习惯了。 她现在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知道阚冰阳什么时候回来。 可左等右等,没等到阚冰阳,却等来了沈禾风。 褚施在偏殿为他做完法事,沉吟片刻道:冰阳都那么大了,她也没有原谅你。 阚倩死的时候,胃癌晚期,不过四十岁。 沈禾风沉沉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多少场超生道场,她都不会原谅我。 褚施摇头,反问:她是你的学生,你们差了三十岁,当初明知不能娶,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闻言,沈禾风沉默。 这个问题,谁都无法回答。 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为什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褚施没有再说话。 他将符纸烧燃,化为灰烬,拿了一个黄袋子装好,放置在供台斜后方的盒子里。 沈禾风静静看着,眼神黯淡。 她为我生了个孩子,我欠她的,会还在冰阳身上,全部,所有 褚施嗤笑挑眉,钱?还是沈家少爷的名头?沈禾风,你这小儿子姓阚啊,当初是你把阚倩送来的,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和你的女学生生了个孩子。 这话堵得他是百口莫辩。 但这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世俗观念一直在变,大众接受力也不一样了,他想认回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阚冰阳私下里一直喊他爸,这是事实,改变不了。 他蹙眉,未语,对着面前的张道陵祖师爷拜了三拜,这才离开偏殿。 因为连夜上山,坐的是最后一班的缆车,今夜注定是要留宿紫灵山。 正往西边厢房的方向走来,就不偏不倚撞上了刚洗完澡回来的叶萦萦。 小姑娘走路魂不守舍的,头发还滴答着水珠,趿着拖鞋,一点声音都没有。 见到沈禾风,她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是谁之后,眼睛倏地睁亮了。 沈沈老先生? 沈禾风尊驾,她可不会认错,自从清明节遥遥一瞥,她隐约感觉还能在紫灵山再见他一面。 老者和蔼,对她点头微笑:叶萦萦? 叶萦萦有些诧异,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但还是欣喜道:呀!您还记得我呀! 沈禾风十分平易近人,温和道:当然记得,叶明诚的女儿。 见他还记得自己,叶萦萦忽然有点受宠若惊。 她扯着自己的T恤,期待问他: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沈禾风笑了笑:小姑娘,你这可是巴宝莉的衣服。 她大大咧咧扬手一挥:无所谓,签完了我一会儿就脱了,然后供着! 沈禾风有些无奈,但又不好拒绝,他笑着摇摇头,好久没人找我签过名了。 依稀记得,上一次,应该是阚冰阳的妈妈吧? 也是明眸皓齿,怯生惬意:沈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 第39页 脑海中,巧笑倩兮,不过如此。 签好名,他将笔还给她。 录完节目,有空来我家玩,就在西康区的桦金郡,我养了两只猫。 桦金郡是江城数一数二的高端别墅区,在叶萦萦家隔壁。 明着是撸猫,暗里是牵线。 阚冰阳对这个小姑娘有兴趣,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得出来。但他不好点破,只能静观其变,以免那小子把他的暗中相助当做从中作梗。 叶萦萦不知其中原委,仰着脑袋道:谢谢沈老啦,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她激动得脸颊通红,小心翼翼地捧着衣角,生怕上面的墨水洇了颜色。 沈禾风喊住她,孩子,加个微信吧。 叶萦萦欣然答应。 加完微信,沈禾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布小包,能帮我一个忙吗? 丝绸的布料殷红光滑,绫软棉云。 金线手工的绣工,精致贵气,光是这小袋子,看着就价值不菲。 可看边角,应该也有些年头了。 大佬都开口,她哪里能拒绝。 好啊,沈老先生。 沈禾风将红布小包递给她,帮我转交给阚冰阳。 然后特意又强调了:私下里。 - 一直到第三天的上午,阚冰阳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的衬衣还是走那天穿的,眉眼间疲惫不堪,似乎累得都没怎么合过眼。 连着两天多没见到他人,叶萦萦差点没有再在紫灵山待下去的欲望。 赵丞也琢磨不透这小姑奶奶到底怎么了。 一会儿阴,一会儿阳。 昨天脸色还阴雨踌躇满怀,今天就春风满面乖乖静静。 尤其是看到阚冰阳回来了,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橖顶桃花树下的身影。 依然是白衣长衫,领口微敞。 对她来说,没有禁欲,更似撩拨。 可是呢,阚冰阳背对着,没有给她半个眼神。 真的是, 半、个、眼、神 都没有。 她一手捧着西瓜,一手托着腮,嗔道:师父 按照以往,阚冰阳会好整以暇地回头,然后一本正经地指着她手里的瓜,跟她说:食不言寝不语。 可今天不同。 他明明听见了,却只是冷漠地嗯了一声,连肩膀都没动一下,更不用说转身回眸了。 呵哟哟,阎王爷都有心事了。 这世道可真是变了。 叶萦萦抿了抿唇,又喊了一声:师父? 余音婉转。 声音又娇又软,像春日里的瓜果湃在心尖,甜得字珠盈耳。 吴炫都酸了。 他收起把玩的打火机,洋洋洒洒地翘起二郎腿,夹了一根烟在指间转着,挑眉道:喂,叶萦萦,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说话也这么温柔? 其实呢,她也不是温柔。 只是被阚冰阳打了两戒尺板子之后,见到他就老实了。 叶萦萦转回视线,在吴炫脸上狠狠剜了一眼。 你烦不烦啊?这是橖顶,满山桃花树,要抽就下山去抽,熏死了。 坦白讲,吴炫还没放弃追她。 但他也经验寡缺,实在拿捏不住女人的脾性,东猜西猜摸不着头绪。 他根本没发觉叶萦萦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这,依然厚着脸皮没话找话。 叶萦萦,你看没看微博上的网友评论? 叶萦萦垂了垂眼,怏怏道:没有。 说是没有,其实她也悄悄摸摸看了。 因着花絮预告和路透的关系,最近呜咽夫妇cp也炒得格外厉害。 一个是叶氏电商巨头的独生女儿,一个是去了无数趟戛纳电影节的名导儿子。 两个都是风华正茂的十九岁。 门当户对,望衡对宇。 谁会不喜欢养成这么一对看着就很赏心悦目的金童玉女呢? 吴炫撩了撩头发,痞里痞气地嗦着烟,眼眸正经如一。 叶萦萦,你好歹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吧? 三天两头就是问这些,跟午夜情感热线似的叭叭叭个不停。 叶萦萦的耐心彻底告罄。 除了你这样的,是个男的我都喜欢! 吴炫吓得烟都掉了。 阚冰阳就在几步之遥的桃花树下。 手中调试着古琴琴弦,眼帘却时不时朝叶萦萦和吴炫那边掀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回来的第一秒起,余光就一直落在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身上。 听得这话,他指尖微微一顿。 琴弦割在指腹,被密茧压住了藏锋敛锷的锋芒。 叶萦萦不喜欢吴炫? 可那天晚上,他问她是不是喜欢吴炫,她抱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的喉结,一个劲地说:喜欢。 这喜欢,还真如白驹过隙,变幻莫测。 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阚冰阳皱了皱眉,双手按在琴弦上,难以察觉地收回了浅浅的余光。 吴炫不依不饶,问个不停,哎哟,还是个男人都喜欢,行行行,那你给我举个实实切切的例子? 叶萦萦掀了个白眼。 -- 第40页 面对镜头,她只想硬着头皮应付了事。 可针对这个问题,她不想敷衍搪塞,于是放下手中的西瓜,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抬手朝阚冰阳一指。 我喜欢我师父这样的。 男人正润着弦,手中力道浑厚。 一不小心就勾住了琴弦。 铮的一声。 随着吴炫张大的嘴巴,弦断了。 我靠,大姐,你开玩笑也开点实际的好吧? 阿正和林灿也在一边笑得停不下来。 她说喜欢阚冰阳,那就是实打实的信口雌黄,张嘴就来。 谁都知道,叶萦萦恨死他了。 不管是被全部没收的零食,还是被重重打了两戒尺板子的手心,都足以让她这个睚眦必报的人恨得牙痒痒。 可能在他们心目中。 叶萦萦的房间角落里,有那么一个小人偶,上面扎满了针,写着阚冰阳的生辰八字。 她满不在乎,对吴炫道:师姐弟算什么?师徒那才叫刺激。 说着,她转身又拿了一大块西瓜,朝阚冰阳眨了眨眼,你说是吧,师父? 枝头仿若残留跳动的火苗,燎得心头炫目万千。 可男人依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反正她永远都是东一句西一句,南辕北辙,天马行空。 说话不是模棱两可,就是虚实不定。 谁也猜不到她的真实想法。 阚冰阳将琴弦绕好,又从包里拿出一卷白丝银弦,熟稔地换上之后,一边继续调着音,一边看着她没吃完的西瓜。 叶萦萦,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意思吗? 他终于说话了。 可说得夹枪带棒、明嘲暗讽。 冰冰凉凉,连一点内在的情绪都没有。 叶萦萦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瓜都不香了。 她愣滞住。 先看了看吴炫,又看了看赵丞和阿正。 脑袋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阚冰阳那张淡漠如常的脸上。 呃,我惹你了吗? 阚冰阳调好弦,将琴随手放在桐木桌上,垂眼扫袖,半分尘土未沾。 他目不斜视,大步离开。 惹了。 不仅惹了,还亲了。 - 晚上吃饭,叶萦萦挑着碗里的葱姜蒜。 她性格倔强,脾气也犟,之前不管阚冰阳怎么约束,她都改不了不吃葱姜蒜的习惯。 现下阚冰阳不在,她更是肆无忌惮。 一根儿一丝儿地挑着,飞得满桌子都是。 阿正一边收拾着,一边问林灿:灿姐,我怎么觉得小姑奶奶这几天很不对劲? 林灿也觉得她阴晴不定,但又看不出来具体原因,只好去跟赵丞请示,再让叶萦萦休息休息。 其实这种变形类的节目,就是需要主角反复无常的心理变化才更能激起更多的矛盾,增加爆点和看点。 赵丞不想放过,但也不敢过度消费叶萦萦这种时好时坏的情绪。 毕竟,她猫一天狗一天,已经是常态了。 叶萦萦根本没理他们,把自己置身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 阚冰阳没来吃晚饭。 茶油炒的素鹅都没有了鲜肉的味道。 她吃完晚饭,便急匆匆跑回了房。 推开檀木香的窗户,窥伺窗棂花纹,隐约瞧见对面那间房亮着灯光。 哟,这男人没下山。 叶萦萦从床头柜里拿出沈禾风给她的红布小包,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脚步声立刻传来,急促有力。 师父? 可话音刚落, 脚步声戛然而止。 叶萦萦愣了愣,又敲了敲门,催促他。 是我呀,你引以为豪的好大徒,叶萦萦。 她难得那么有耐心,故作乖巧不说,声音也嗲得甜人。 哪个男人听了心都颤,又怎么会不开门。 她倒数三秒钟。 三、二、一 阚冰阳打开门,眼中无奈,还带着一丝疲惫。 又怎么了? 叶萦萦抬头看着他,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眼帘一掀,娇娇气气:找你有事。 她也学他,卖关子,藏点子,就是不把话说全了,想让他急不可耐。 可惜,人家毫无波澜。 他淡然自若,轻轻渺渺打量了她一眼,你们剧组不是已经收工了吗?应该没我事了,我休息了,晚安。 ? 叶萦萦怔住。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等等,这不是她的词儿吗?? 然而不等她反应,阚冰阳已经扶着她的肩,将她转了个头面向她自己的房间,然后着手准备关门。 木门嘎吱带着响。 叶萦萦蹭地一下转过来,一脚抵住门,一手扣住门框。 等一下! 她个头小,正好顺着还没关严实的门缝,硬是挤了进去。 头顶于下巴,偏脸就是男人峰棱的下颌骨,她几乎钻到了阚冰阳的怀里,踮着脚尖冲他不客气地嚷道:阚冰阳!我真有事找你! 也不知是晚风兮兮带了门,还是手不由自主地顺势而为,门倏地一下关严了。 -- 第41页 遽然而来的封闭房间,随着多了一个人,显得逼仄而狭小。 阚冰阳后退两步,冷声问道:师父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哎哟。 一个早就被芒果台拍烂了的变形类真人秀而已,他倒是入戏颇深? 叶萦萦撅着嘴,歪头说道:你自己说收工了啊,收工了你就不是我师父了。所以 所以? 阚冰阳眉头紧蹙。 就她这歪理,还有所以? 根据他对她的了解,恐怕这个所以后面跟着的话足以让他防线大跌,但已经来不及了。 叶萦萦说话,根本不经大脑思考。 她脸都不红,嘻嘻笑着调侃道:我扑过去按着你亲都行。 阚冰阳黯然看她。 回忆起来,她又不是没按着他亲过,只是她喝得太高,梦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吻的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她按着自己最恨最讨厌的人猛亲了一顿,恐怕正殿供着的祖师爷都会被她掀翻了。 良久,他抿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开这种玩笑,别怪我罚你。 叶萦萦怏怏收敛锋芒,瘪着嘴,嗔怪道:罚罚罚,你除了会打我手心板还会干什么? 她一个劲地胡搅蛮缠,阚冰阳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耐心。 他走到桌边,垂眸看着桌上的平板电脑,平静道:我今天也不想打你手心板,要是把你打哭了,我没空哄你。 变着花的逐客令。 叶萦萦才无所谓他哄不哄。 她问:你很忙?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这两天去哪了?每天都是晏清在我面前晃,看都看烦了。 阚冰阳背对她,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 嗯,忙。 叶萦萦见阚冰阳专注于书桌,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我要看。 真的没什么。 叶萦萦本就大大咧咧惯了,不等他同意,便径直走了过去。 屏幕贴了防窥膜。 一片漆黑。 她看到了个屁。 但她没心没肺惯了,趁他不注意,像只猫似的,直接就钻到了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屏幕正正直直,让她的眼眸顿时直成了两条平行线。 叶萦萦差点晕过去。 因为屏幕里不是别的,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血肉模糊,内脏斑驳,猩红一片。 妈呀。 她何德何能,让她看到这种开膛破肚的法医解剖场景! 哇呜! 叶萦萦几乎跳起来,转头就抱着阚冰阳止不住地干呕。 她恶心得厉害,也吓得够呛。 不管阚冰阳怎么想方设法地推开她,她攥紧了男人的胳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撒手。 我靠,这都什么,难怪你没去吃饭,这哪还能吃得下 小姑娘叽里咕噜,语无伦次,眼泪都冒了出来。 满心惊惧还未消散,阚冰阳又冷冰冰地在她头顶炸了一句:还看吗? 作者有话说: 发红包~~ 第18章 叶萦萦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两只眼眶里都噙满了眼泪,一个劲地死命摇头。 不看了不看了,打死她都不看了。 看了吃不下饭, 看了睡不着觉,看了直接要老命的。 真是作了个大死, 看什么不好, 看他的电脑。 仔细想想,一个法医, 他的平板电脑里还能有什么? 莫兰迪色调的忧郁系文艺片吗? 还是绚丽多彩的岛国爱情动作片? 叶萦萦,你可醒醒吧!! 见她实在是被吓坏了, 阚冰阳也没再推搡她, 任她缩在自己的怀里抖如筛糠。 似乎是太过反胃,她都呕不出来了。 缓了好一会儿, 直到双眼茫然无神, 叶萦萦才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居然让我看这个? 阚冰阳眉头紧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漠然问道:叶萦萦,你扪心自问, 是我让你看的吗? 她蛮不讲理惯了,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尤其是窝他怀里,就跟得了特赦令似的, 矫情得要死要活。 我不管, 就是你,都怪你,你要是不开电脑, 不盯着屏幕看, 我也不会好奇。 阚冰阳: 小朋友, 你不经过我同意就看我的电脑,你还有理了? 防窥膜都防不住她,钻都要钻进他怀里看他的电脑屏幕,结果吓坏了反倒要他来哄? 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这么个不折不扣的公主病,就应该送给祖师爷去渡一渡。 阚冰阳正要推开她,可他低头,眼前,小姑娘的脸已经惨白,湿了水的猫都没她抖得狼狈落魄。 一双圆圆的丽眼,像只猫。 鬼机灵的样子,也像只猫。 受惊发抖的肩膀,更像只炸了毛耸着背的猫。 还真是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好奇害死猫。 阚冰阳无奈,只好抬手,轻轻拍了拍叶萦萦的背,好了,乖,我这有些零食,拿去吃。 -- 第42页 他动作很轻,幅度很缓,真的像哄一只猫。 手掌心的温度,顺着柔软的脊柱骨蔓延到命运的后脖颈,让她倏地直了腰背。 她后退两步,从他怀里钻出来,瞪圆了眼睛,你把我当小孩啊? 掌心突然落空,阚冰阳不觉有些失落。 但他没有察觉到这分失落,扯了扯嘴角,坦然道:难道不是吗?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 叶萦萦一听,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汲取的一点点温暖慢慢消散开。 她攥紧了拳,咬着下唇看着他,满眼的愤恨埋怨。 搞了半天,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要哄,要劝,要时不时给颗糖安慰。 可她不想要这些。 她想要的,说不出口。 因为她也不敢相信,她有点喜欢上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了。 即使他对她若即若离时冷时热,也不妨碍她一腔热血肝脑涂地。 年轻,就是想找点轰轰烈烈的刺激。 她可真想看看,这么个冰冰冷冷的男人,为爱鼓掌是什么样子。 叶萦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掀起眼帘跟他唱反调:嗯,是的,我是小孩子。你最大了,你简直就是伟人,看这些血淋淋的波澜不惊,还废寝忘食,连晚饭都不吃了。 明明不占理,却一套接着一套。 太难缠了。 阚冰阳浅浅提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将电脑屏幕关了。 叶萦萦,这是我的职业,我看习惯了,心里只有尊重。 叶萦萦年龄小,不太懂,但也不想跟他抬杠。 于是她退一步海阔天空,指着他的平板电脑,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见她还算态度端正,阚冰阳复又拿起电脑,打开了屏幕。 叶萦萦一见,立刻条件性反射地朝他身后躲了一下。 多亏了那张防窥膜, 她站得偏,什么都没看到。 阚冰阳瞧见她那副狼狈凌乱的样子,不觉哑然失笑,抬手挡住了一部分屏幕。 他敛了敛眉眼,轻声道:这个人死前受过很大的伤害,这里,是他的舌骨。 他顿住,侧目看向叶萦萦:知道舌骨在哪吗? 叶萦萦摇摇头。 她当然不知道,问她干什么,闲的吗。 阚冰阳收回目光,继续道:在喉结的上方,你看一看自己的,每个人都有喉结,只是男性明显很多。如果解剖的时候,发现舌骨断裂,就说明他死前被扼住了脖子,窒息的可能性更大。 他说完,又放大了照片,蹙紧眉头,仔细看了几眼。 这是上个月底的案子,尸体这几天才找到。 我们是医,也是警,更是道。 一人一渡,还清一个真相,追本溯源,刨根究底。 阚冰阳默默解释着。 一旁的女孩没有说话。 安安静静,不聒不噪。 时间久了,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无声无息,因为熊孩子一旦安静下来了,十有八九在作妖。 他心中一紧,慌忙回头。 不偏不倚,就对上了叶萦萦的视线。 她正盯着自己,目光呆滞发愣,脸颊微红发烫。 见到他突然转过来,小姑娘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 呃,哈?师父? 看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就知道她又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阚冰阳抿唇甩袖,目不斜视,在看什么? 她倒是诚实,看你喉结啊。 他闻言稍稍愣住,不虞问道:你看我的干什么? 她越看,越让他想起那晚的吻。 如蜻蜓点水,似春日雨点,轻飘飘落在他的喉结上。 可他却希望,她别想起来。 叶萦萦也确实没想起来,春梦是做给自己的,吻是留给别人的。 她咬了咬下唇,罕见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羞赧,双手都不由自主地蜷成了小拳头。 不是你让我看的吗?你说每个人都有 面对她,阚冰阳简直无言相对。 他闭了一下眼,正经回她:叶萦萦,我是让你看你自己的。 叶萦萦木讷凝视他,比他还要一本正经。 我自己怎么看自己的?我眼睛长脸上,当然只能看你的了。 没得聊了。 - 回到房,叶萦萦脑袋里还满是那些血肉淋漓的画面。 其实那些照片只是一个大概的部位,血腥却不狰狞,但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呈现在她眼前,没有任何准备和警醒,着实让她吓得不轻。 她坐在床边,困倦地揉了揉发顶。 脑壳都要疼炸了,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睡意。 一闭眼,就是一片腥红的喉管,脉络清晰,骨肉分离。 可慢慢地,就变成了男人颀长的脖颈,喉结慢慢上下滚动,尤其是跟她说话的时候,吞咽的频率尤其之高。 回忆起自己的那场春梦。 -- 第43页 不就是抱着阚冰阳的脖子,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喉结吗? 肆无忌惮、忘乎所以。 但是呢,那男人的喉结就像是会躲猫咪,抵住唇齿的阻碍,它躲到哪,她就追到哪。 捉不住,也躲不掉。 平复片刻,叶萦萦揉了揉太阳穴,慢慢脱去外套,随意搭在床边的架子上。 力度有点大。 口袋外翻了半截,精致小巧的红布小包露出来了一个角。 ? 叶萦萦这才想起来她去找阚冰阳是为了什么。 叶萦萦!你是猪吗? 那男人跟你叭叭两句,沈老拜托你的事儿就忘了个精光! 什么脑子啊,真是提前老年痴呆 她愤恼地抓了抓头发,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红布小包。 正要再去敲阚冰阳房间的门,可余光涣散,一不小心就瞥见了对面那扇高云腾凌的窗户已经关了灯。 人家都睡下了, 她还给个锤子。 鞋都换了一只了,红布小包也攥在了手里,但是思前想后 算了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叶萦萦又躺回了床上。 睁眼,天花板映着月光,粉饰着橖顶桃花林的一片窸窸窣窣的娇艳。 闭眼,又是桃花树下,那个白衣长衫的颀长身影,抚琴静坐。 真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看着白璧无瑕、轻云出岫的男人,一旦脱下白大褂,换上另一件白大褂,可以拿得起手术刀,可以验得了尸,更可以忍受高度腐烂的血肉模糊。 就如同阚冰阳所说。 道,是渡。 医,也是渡。 他学医,是炼度济人,他入正一,也是炼度济人。 他在紫灵山长大,从小看多了暨度亡生、忏悔懊恼。同时,他也在幽静逼仄的解剖室,看多了悲欢离合、生死有命。 叶萦萦沉沉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想今晚看到的解剖照片,更努力把阚冰阳这个人从脑袋里抹去。 然而好不容易进入梦乡。 那阎王脸又来了。 他穿着一次性白色防护服,戴着乳胶无粉手套,标配6001过滤器的6200口罩。 除了一双眼睛熟悉,其余都是陌生。 他正站在解剖台边,认真地研看台面上的那具洁白光滑的尸体。 啧啧,第一次瞧见他面前躺着的不是琴,而是人。 呀,师父? 叶萦萦眼前倏忽一亮,快步走过去。 她喊他,他却毫无反应。 好奇之下,顺着他的目光斜看下去。 然而只一眼,她就吓得啊一声尖叫,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 第二天一早,叶萦萦是裹着厚厚的毯子去集糜轩吃早饭的。 双眼无神,面色晦暗,神情也有些恍惚,整个人都耷拉着,远看近看都没有一丝生气。 林灿愣了一下。 刚要上去询问,阿正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眉头拧蹙,示意她不要过去。 赵丞也投过来视线,挑了挑眉。 很明显的,小姑奶奶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照她这种作天作地作空气的脾性,这节目的收视率全靠她了。 叶萦萦挨着板凳坐下,双腿还在发颤,早啊。 阚冰阳坐在一边,看到她滑稽窘迫的样子,淡淡嗤笑一声,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吴炫喝着粥,全然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忧忧疑疑道:叶萦萦,你该不会是? 叶萦萦抬眼,颤着睫毛嗯?了一声。 吴炫清了清嗓子,跟道伽马射线似的,从眼底盯着她,中邪了。 如果平常他这么调侃,叶萦萦必定往死了怼他,但是今天反常得很,她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眼前空荡荡的碗,一声不吭。 江城开了春就是夏天,她平白无故裹个毛绒毯子,怎么看怎么有病。 晏清瞧见,灰蓝色的长袖拂过木桌,蹭着板凳就凑过来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叶萦萦。 眼观鼻,鼻观心。 内敛思忖,他紧紧皱着眉头,不觉喟叹道:啧啧,师侄儿 叶萦萦最怕晏清说话说一半,她抬头看他,怎么了? 晏清盯着她的眉眼,愁云满面,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凶兆。 叶萦萦: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的事,搞了半天是给人算命。 她摇摇头,我没凶兆。 这话一出,吴炫冷不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萦萦剜了他一眼,脑子脏的人听什么都脏。 晏清尴尬地笑笑,他若有所思,又转头去问阚冰阳:阚师兄,她每天都粘着你,你觉得呢? 阚冰阳根本没有回头。 他走到茶桌边,从容自若地从乌金石茶盘端起一杯茶,放在嘴边吹了吹。 昨天晚上,她跑进了我的房间,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6 00:00:08~2022-06-16 16:3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44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洋洋Rita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话音刚落, 不仅跟拍他们的摄制组工作人员震住了,连一直以来都处于隐形状态的观主褚施都讶然抬眼看来。 难怪这小姑娘跟见鬼了似的,搞了半天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阚冰阳那里, 还能有什么。 不过也好,她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惯了, 还是要治治的。 这招, 治得她恰到好处。 有意思 褚施眉眼轻敛,淡淡哂笑, 尽量不去参与他们这些小辈的话言话语。 吴炫一听,瞪圆了眼睛, 嘴里还没吃完的酒酿法饼都掉了下来。 你看什么了? 他问完眼睛就直了。 嘶 大晚上的跑男人房间里, 还能看什么? 他问个屁啊! 叶萦萦头疼脑热,根本没心思跟他解释什么。 她从毯子里钻出半个脑袋, 眼眶红红的, 一巴掌拍翻了面前的碗。 我看你大爷了! 吴炫懵了懵,我大爷死好几年了。 跟这男人说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叶萦萦耐心告罄,扯下毛绒毯子朝他扔过去。 没错!死很久了, 就是搁那躺着呢! 一听这话, 大家恍然。 阚冰阳的职业其实众人皆知。 一个技术高超的病理学法医,遇事冷静, 内敛沉稳, 既可以在白日追凶查疑,也可以在深夜握刀求解。 他如果能有什么东西把叶萦萦这个小作精吓到,那就只有电脑里的照片了。 晏清强憋着笑意, 捂着嘴, 压低了声音道:侄儿, 我之前也看过,跟你反应差不多。 唐茵坐在最里面,憨圆的脸蛋憋得通红,她怯生怯意地说:我也有次,去给阚师伯送琴谱的时候,不小心瞧见了。 叶萦萦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同病相怜的道友。 这紫灵山,好像也不是很孤寂。 她问:然后呢? 唐茵轻轻抬高了眉毛,低声细语地说道:我三天三夜没吃下饭,瘦了两三斤 三天三夜算什么。晏清摆摆手,往事不堪回首般,哀叹道:我直接辟谷了,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吴炫直接笑喷了饭。 卧槽,我就说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精怎么会吓成这样!原来你是看到了解剖照啊! 记得刚上山的时候,郑休合就提醒过她,如果阚冰阳突然很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平板电脑看,千万别好奇,更别去看。 可惜她没往心里去,甚至记都记不到了。 没了毯子,叶萦萦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凉意四起。 她有意无意睃了一眼阚冰阳。 那人也正淡然自若地看着她,身影修长,手指在阳光下拿捏有度,端着茶杯的手势宛如掐住了蛇的七寸。 再看他表情 毫不夸张地说,这人居然面无表情。 阚冰阳放下茶杯,剑眉侧目,冷声道:叶萦萦,一个早饭你要吃多久?吃完了就去橖顶,练琴,静坐。 叶萦萦倏地缩回目光,一张小脸气鼓鼓的。 她虽不说话,但大家也都知道。 嗯,她又想为自己的师父超度了。 - 这一天都过得萎靡不振。 叶萦萦怎么也没想起来沈禾风托付她的红布小包。 她没打开,只摸了摸。 里面装着一个小圈圈一样的东西,很小也很轻。 也不知道沈禾风和阚冰阳到底是什么关系,接连两次发现他们有交情,并且关系匪浅。 但是呢,年龄又差那么多。 掰着手指头数数, 沈禾风都能当阚冰阳的爷爷了。 叶萦萦本来就心大,没想那么多,将红布小包又放进床头柜后,便拿出手机翻看今天的朋友圈。 卫蔓凝依然每天给她发消息,不是添衣服就是减衣服。 还问吴炫人品怎么样。 叶萦萦皱了皱眉。 这四十多岁的女人了,怎么对吴炫那么感兴趣? 她又没深入了解过吴炫,怎么知道人家人品怎么样。 她模棱两可地回道:【也就那样吧。】 正准备关屏睡觉,刚好就看到沈禾风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个笑脸。 配图是紫灵山的橖顶桃花树。 老人家挺会玩,还加了个日系风格的滤镜。 阚冰阳点了个赞。 他头像是个空白,赞了跟没赞似的,叶萦萦偏得点进去,才能确认是他。 她手快,立刻也在后面点了个赞。 然后照片底下发了一句:【师父,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晚上在山上吗?】 她知道阚冰阳根本不会回复她的私聊,便拿沈禾风的照片当平台。 老者在手机屏前已经笑开了花。 这个四月桃花纷飞的季节,还真是甜醉馨香的。 可惜的是,阚冰阳视若无睹。 明明看见了,却惜字如金,没有给她只字片语,反而又把那个赞给取消了。 沈禾风:白高兴了。 - -- 第45页 过了两三日,叶萦萦逐渐从那种毛骨悚然的后怕感中缓了回来。 阚冰阳这几天似乎忙得不行。 录制也从上午改到了下午。 他没空再分心于节目,自然也就对叶萦萦懈怠了下来。 见他没那么上心了,小姑娘现在似是咬着玫瑰的卡门,说话狂野带着不羁,含糊不清,逮谁怼谁。 叶萦萦正埋头看着古琴琴谱,在阚冰阳的指导下,亦趋亦步,试图把一首大提琴曲子改成古琴。 吴炫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趟山。 回来的时候拎着好几大袋奶茶。 国风画的纸袋上画着巨大的夜莺LOGO,金箔贝母,熠熠发辉。 叶萦萦瞧见怔住,反应了半天才道:茶夜的奶茶?你从哪弄的,这玩意不是只有沙城才有的卖吗? 吴炫嘚瑟扬起笑脸,没直接回答她,反而招手一挥。 来来来,今天本公子请客喝奶茶,我包了一架飞机,专门从沙城送到江城。刚拿到,新鲜得很。 响应的工作人员很多。 毕竟,谁能拒绝一杯排队两小时才能买到的网红奶茶呢。 还是打飞的送过来的。 光是拍拍照发朋友圈都能满足一腔无处释放的虚荣心了。 赵丞颇为无奈,但又不好说什么。 这仨祖宗,一个都得罪不起。 他悄悄去看阚冰阳,见他面不改色地继续低头看自己徒弟改琴谱,稍稍舒了一口气。 吴炫拿了两杯,吊儿郎当地走过去,往叶萦萦面前一放,叶小姐,叶公主,给个面子? 叶萦萦抬头,漠然置之,你包机就为了送奶茶? 倒也不是。吴炫耸了耸肩,大言不惭地说道:我爸借了几只海东青拍电影,上百万一只,不包机也对不起人家好不容易熬出来的鹰。所以,这不就顺便蹭一蹭。 原来如此。 就说吴大导演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干这种千人嫌万人骂的缺德事呢。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今有我吴炫包机送奶茶只为叶小姐赏脸。 吴炫帮她插上吸管,递到她面前,博佳人一笑。 叶萦萦面无波澜地问他:你看我笑了吗? 都是摆家里搁外面不好伺候的小祖宗,谁也别抬举谁。 吴炫也不恼,更不尬。 他把奶茶放她面前,完全当旁边的阚冰阳是个摆设。 叶萦萦,跟我谈一段呗?我俩在紫灵山当师姐弟那么久了,你也看得清楚,我真不渣。你放心,我们立个君子协议,你不愿意,我绝对不碰你一下,柏拉图就行了。 这话倒是诚诚恳恳,可阚冰阳就在旁边跟个蜡像一样杵着,叶萦萦哪有心思应付他。 她随口道:行啊 吴炫诧异。 然而她又接了一句:下辈子。 一旁的赵丞都笑出了声。 这两个活宝,还真是自带综艺感,看来制片人没有选错人,摄制组也没有跟错人。 吴炫无奈了,他痞里痞气地在旁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能笑笑吗? 叶萦萦不耐烦问他:笑了能干什么? 吴炫轻佻戏谑道:你笑了我也开心啊。 叶萦萦眼皮一掀,我笑一下你就开心?那你的自控力也太差了吧,还怎么柏拉图? 说实话,吴炫确实帅,从头到脚包括指甲盖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但是呢,总体而言,他并不是她的菜。 她喜欢什么样的,心中早已有数。 缄默少言,秉节持重,有那种蓄势待发的厚积薄发之感。 总结起来就是:闷骚。 叶萦萦说着,目光浮游逡巡,毫不避讳地落在阚冰阳的脸上。 你说是吧,师父? 那人依然不语,就像没有听到。 见他不理,叶萦萦怏怏耸肩,半躺在阳椅上,双臂软软耷拉下来。 阳光下,皮肤呈现细腻的藕白色,正是这种少女如玉的肌肤,更惹得男人肝肠俱柔、为之憔悴。 然而叶萦萦是那种糖心玉,外面是白的,里面是黄的,能把人迷人,也能把人气死。 大家正无聊,她突然来了句:吴炫,我问你个问题。 哎哟?吴炫挑眉,你说。 什么东西是世界上最硬的、欲罢不能的、女人最喜欢的、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 叶萦萦说着,嘴角勾笑,明明问的是吴炫,却轻浮不羁地看向了阚冰阳。 一时间,整个阳伞下,顿时笼罩了一种色-情的味道。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 我靠?吴炫愣住。 脑袋里闪过什么,却在喉咙管理卡得死死的,根本说不出口。 你不知道吗?叶萦萦不罢休,还转去问阚冰阳,声音软软糯糯:师父,那你知道吗? 阚冰阳冷眼睃她,淡然转开视线。 吴炫瘪了瘪嘴,脸颊难得涨得通红,叶萦萦,这光天化日的 阿正整个人都傻眼了,俩眼睛斗鸡似的盯着摄影机,转头问林灿:我天,这段要火啊,姑奶奶这是在开黄腔啊! -- 第46页 林灿冷冷道:黄你妹呢,就你们男人脑子里装的全是屎。 阿正正纳闷,那边就已经有了答案。 看你这猥琐样儿,想哪去了? 叶萦萦抱起手臂看着吴炫的表情,平平淡淡冷嗤一声。 吴炫:啊? 叶萦萦:答案是钻石。 吴炫滞了两秒,待反应过来被耍了之后,这才耐不住地点了一支烟,脸色懵黑:行行行,你厉害,我玩不过你。 哈哈哈 瞧他认栽的损样,叶萦萦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她笑了好一会儿,把双腿蜷在椅子上,像个虾米一样缩成一团,然后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阚冰阳。 接着,抬起手,表彰大会似的饱览一番。 看看我这高风亮节的师父,什么才叫做坐怀不乱,什么才叫做柏拉图!听我那脑筋急转弯跟没听见似的!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男人闻言,抚在琴弦上的十指微微一颤,但也只是一瞬,便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琴谱。 阚冰阳平日里不苟言笑,辞色俱厉,在大家眼里,叶萦萦估计在梦里刨他祖坟都不知道刨了多少次了。 吴炫也是吃准了她这性格,知道她又拿别人来当挡箭牌,另辟蹊径以退为进。 他偏过头嗤笑:对对对,你师父最好了,就算你坐他怀里,他都跟个冰雕似的。 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有人在乎山水之乐也。 阚冰阳的万年如一的表情终于冰山融塌。 叶萦萦坐他怀里,可不是一次两次。 柳下惠是有,但没那么多,更不会有高风亮节的礼贤下士,打着存天理灭人欲的旗号纵情声色。 他十指按弦收音,衣袖一挥,从容起身离开。 叶萦萦,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人,更不可能柏拉图。 作者有话说: 食色性也。 - 感谢在2022-06-16 16:34:06~2022-06-17 13: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影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自从知道阚冰阳不是个坐怀不乱之人, 叶萦萦再也没有主动与他亲密了。 嗯和好, 变成了她惯常说的两个字。 时间飞梭,拍摄像是插了翅膀, 进度越来越快。 有的时候,赵丞坐在镜头前, 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叶萦萦是个窈窕淑女。 既然是窈窕淑女, 那就必须有感情为基础的君子好逑,只不过除了吴炫, 好像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君子。 趋近傍晚,摄制组准备收工。 这一个半月以来, 习惯早已代替了疲惫。 每天在山上录制的素材, 减减删删,拼拼凑凑, 最后呈现出来的也不过是粉饰渲染过的十二集变形纪录片。 倘若叶萦萦知道自己少女时期干了那么多荒唐的缺德事, 估计她结婚的时候,可能都不打算宴请宾客了。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谁也别装。 叶萦萦右手熟稔地玩着两枚骰子,左手拿着一听啤酒, 噗呲单手打开, 就着白沫子猛喝一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看就是常混酒吧的。 她对着赵丞鬼机灵一笑, 赵导, 我师父回刑侦局了,大概率明早上都回不来。 赵丞知道她话里有话,哂笑问道:然后呢? 叶萦萦将骰子抛向空中, 吊儿郎当地喝了口酒, 他让我睡个懒觉, 明天你们就别那么早上来了。 话音刚落。 骰子甫一落下。 不过弹指一挥间,就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睡懒觉了? 阚冰阳紧握骰子,低头垂眸,眉头紧锁,酒从哪来的? 叶萦萦愣住。 艹,他不是已经下山了吗? 还是她亲自饱含泪光目送的。 怎么才过去一个小时,这阎王又回来了? 她支支吾吾,眼睫不由自主地轻眨,知其秉性,估计在准备酝酿着说谎。 阚冰阳知道她的小聪明,直言问道:吴炫给你的? 凉了,真准。 叶萦萦抿了抿唇,只好怏怏点头。 阚冰阳脸色一沉,从她手中拿过啤酒。 没收了。 他转身,将啤酒倒进一旁的水池里,上下抬手之间,易拉罐已经被用力捏扁了。 叶萦萦叹了口气,眼眶一酸。 赵导,明早你们还是早点来吧。 这下好了,不仅懒觉睡不成了,十有八九还要多罚坐半个小时。 好,我看情况。 赵丞摸着下巴的胡子,不动声色地淡笑点头。 坦白而言,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叶萦萦成日成宿的心不在焉,是因为什么。 这小姑奶奶,似乎对阚冰阳表现出一种强烈的依赖感。 而且愈演愈烈。 相反,他们本身十分看好的呜咽cp也因为叶萦萦的不合作而告吹。 赵丞聚精会神,目光所及之处,慢慢从吴炫转移到了阚冰阳的身上。 -- 第47页 这两个男人对比起来。 好比难以扑灭的漫山野火和冰封雪锢的亿万冰川。 叶萦萦本来就是个火急火燎的性格,之前乖戾张狂的脾气,在阚冰阳的压制之下,已经收敛了很多。 冤家路窄,也终将败给朝夕相处。 叶萦萦看阚冰阳的眼神,虽然带着赌气的埋怨,但隐藏更深之处,在于她始终如一的目不转睛。 赵丞眯了眯眼,嘴角噙笑。 他几乎可以断定,小姑娘情窦初开了。 可等到下山的路上,叶明诚突然打来电话。 缆车晃悠,赵丞稳住身形,好言笑接:哟,叶董,好就没见了。 叶明诚直接开门见山:我闺女喜欢吴炫,你给撮合撮合。 赵丞:?? 嘎吱嘎吱,钢丝绳发出的声音,差点让靠在扶手上的赵丞自己触发抱紧制动。 他几欲站不稳。 叶董,我没听错吧?吴炫?真的是吴炫?你确定是吴炫? 他连问三遍,以求万一。 对面依然肯定,是的,我老婆说是吴炫,她去过紫灵山,问过萦萦了。 卫蔓凝? 她又不是叶萦萦的亲妈,怎么就撮合上了继女的感情戏呢? 赵丞犹犹豫豫,叶小姐亲口说的? 没啊,我老婆猜的啊。叶明诚认真道:除了吴炫还有谁?难不成还是沈老的儿子? 阚冰阳? 他也想过,但是只一秒,这念头便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这位来头不小,不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能考虑的,根本高攀不起。 再说了,叶萦萦早就恨他恨得要死了。 谁会喜欢上天天让自己无聊静坐的师父? 冷言寡语,不近人情。 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丞沉默回眸,看着愈渐远去的山顶,零星灯火闪烁,像是集成了一个大大的八股图,黑白两相冲。 他眼神一凝,左右逢源,模棱两可。 一句话,裂变成了两种意思。 嗯,你说得对。 - 好不容易得来的啤酒,只不过才喝两口就又被没收了。 仔细想想,自从开机录制,这么久以来,阚冰没收的东西都能在这个山顶景区开小卖部了。 叶萦萦百无聊赖。 这里是山顶,还是做超生道场的著名道观,几个玩得好的闺蜜也不方便来探班。 她趴在床上玩着手机。 游戏刚开局,屏幕上方就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深夜官宣?前顶流大花旦费欣美又双叒叕结婚了,小十五岁的新婚老公是新晋全民新时代选秀男模】 刚看到费欣美三个字的时候,叶萦萦握着手机的手倏地顿住,双目仿佛被一双铁手钳制,再也挪不开视线。 游戏界面眼花缭乱。 偏偏这条消息背景框跟条挽联似的,惨白到乍眼。 等消息框消失不见。 只一瞬,就似乎听到心被无情击碎的声音,不动声色,不留余地,被催毁得片甲不留。 队友见她不动。 怼了一条语音过来 中路那个SB!你他妈的一上来就挂机啊? 叶萦萦猛然间回过神来,手指微微一颤,人物在泉水转了个圈,又停滞不前了。 见她动了一秒钟又不动了,队友继续狂轰滥炸,我靠,中路你是赶着参加你妈婚礼吗??有事就别排啊!垃圾!SB! 话语隔着屏幕,却像声临其境,尤其是婚礼两个字,更像一道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将她整个人从天灵盖正中央给劈开了。 叶萦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半。 难怪深夜官宣,那女人,还真会挑时间,明天一早,肯定又是微博头条。 行吧,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叶萦萦也没什么心情再玩游戏了,她干脆点了挂机,然后打开语音。 对!我妈又要结婚了!明儿早上就全网炸了!你们笑吧!!哦对了,千万别忘了艾特她女儿叶萦萦的微博大号!再加个狗头保命! 说完,她直接后台大退游戏app。 所有程序一关,又觉不够,干脆开了飞行模式。 她将手机用力扔到床尾。 弹了几下,咚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 她怒极起身,走到床尾,一脚踹飞了手机,然后打开门,一股脑热地跑出了西厢房。 入夜的紫灵山,树影窸窣,悄寂无声。 云厚夜深,连一丝月光都没有,更看不见地上的影子。 叶萦萦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脑海里念着什么,更不知道这么晚了要去哪,鼻尖酸涩,走着走着,一恍惚就走到了橖顶。 积云终于吹散,露出了久违的月亮,暮色桃花,带着微凉的清香甜意。 但今夜不同,她一到橖顶,就闻到了一股纸灰烧烬的味道,顺着北吹的微风,浅浅萦绕在不远处的桃花树。 叶萦萦寻着那股味,一眼就看到了树下那个淡白色的长衫身影。 他背对着,面前一个浅薄的铜盆,盆里盛着几叠纸钱,火光耀眼,灰烬散落。 -- 第48页 叶萦萦愣住,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在给谁烧纸钱。 师父呀? 她眼前一亮。 阚冰阳闻声回头,见是她,眸中倏忽有光,但只一瞬,便淡淡问道:怎么还不睡? 难得见到他一个人坐在橖顶,平日里,也不知道偏殿有什么,他最爱去偏殿坐着,面对长生碑,久久默然不语。 叶萦萦淡淡吸了一口气,甩着手臂,懒洋懒意地走过去。 睡不着啊。 刚及他身边,最后一沓纸钱就被丢了进去,末尾瘦金小字,颜筋柳骨,倒是经常在经忏里见到这种字体。 火很旺,纸钱一进去就烧蜷成灰,但她目光流动湍急,一下子就看到了亡母两个字。 叶萦萦眼睛瞪圆,师父,你也没妈啊? 男人一听,不觉蹙起了眉。 他不急,不恼,却也不说话,只用一根粗树枝搅着铜盆里的半钵灰烬,静默如初。 手中,攥着一个黄金小手镯。 看刻印,3个9,隐约刻着爱子冰阳,平安喜乐。 叶萦萦尴尬地抿了抿唇,在他身边蹲下,我也没妈,咱俩真有缘。 火苗攒动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热得眼前的事物都看不真切了。 许久,火光逐渐熄灭,阚冰阳收起那枚小手镯,回头问她:怎么睡不着? 叶萦萦挑眼侧目,吊儿郎当地坐在地上,抱着膝说道:想你了呗,过来溜达溜达,哪知道哦豁,正好碰上你了!你说巧不巧,师父? 似是学着吴炫,连说话语气都如出一辙,痞兮兮里透着贱兮兮,还带着一丝懵里懵懂的幼稚。 阚冰阳听着心中异常发闷。 他看着眼前的零星残烬,淡淡道:叶萦萦,别随便对男人说这种话,知道吗? 叶萦萦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说多了她也听不进去,经常说她也嫌烦,阚冰阳抵了抵下颌,将手中的灰烬擦尽,侧头凝视她。 你妈妈不是卫蔓凝吗? 月色凝重,宛若面庞绯红的消散。 叶萦萦的脸色,罕见地黯淡下来。 她垂下头,手指在地上勾勾画画,绕着圈圈,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卫蔓凝不是我亲妈,我亲妈生下我没多久就和我爸离婚了,她不要我,离婚之后就嫁给别人了。 原及于此,难怪她娇生惯养,性格乖戾不羁。 亲爸惯着,爷爷奶奶宠着,保姆司机伺候着,更是卫蔓凝这种本身就娇滴滴的选秀模特出身的后妈养大的。 公主病正常。 因为她本来就是公主。 也是,哪个公主没后妈呢。 阚冰阳淡然点头,瞧见她神情恍惚不已,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小朋友。 橖顶风大,小脸被吹得冰冷。 似是刚碰过火,他难得手掌温润,触及脸颊的时候,叶萦萦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这要命的温度,磨人的舒适感,还有这男人月光下的一身清华,连橖顶的粉白桃花恐怕都相形见绌,在她眼中失了颜色。 她鼓着嘴,有样学样,也抬起手来,照准他的脸,重重捏了一把。 师父,我不是小孩子了,别随便捏女孩子的脸,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7 13:54:27~2022-06-18 10: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1920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她脸蛋软软糯糯, 手指纤纤细细,力气却是不小。 乍一被捏,不仅皮肤扯着颧骨微微作痛, 连下颌骨都快错开了。 阚冰阳眉头皱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捉了下来。 他没放开她, 反而把她拉近了一些,面色不虞地说道:你是我亲收的徒弟, 那就是我的小辈,我捏你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但是你捏我, 就是僭越逾矩了。 叶萦萦转了转手腕,仰头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她还真是呵呵哒了。 冠冕堂皇的话她听多了, 但从没听过这么强词夺理的至理箴言。 什么长辈小辈, 拍个真变形记而已,连剧本都厚厚一叠, 他还真把自己当成祖师爷了。 手腕被拿捏住,她也没辙, 只能冷哼一声, 掀起眼皮问他:我捏你脸就是僭越逾矩了,那如果我亲你一口呢?是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话音刚落, 阚冰阳紧握着的手便悄不可查地松开了, 他看着她的手腕渐渐脱离,滑落在膝盖,脸色平静如水。 她确实亲过, 可她自己却不记得, 或者说是根本不愿意相信。 她怕她做出出格的举动, 是因为她本意就是不想和他发生什么,转头便把那个吻意淫成了一个梦境。 也罢,终是庄周梦了蝶。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骨,缓缓道:叶萦萦,这是紫灵山,收敛些。 可叶萦萦不尽于此。 明明是月明深夜,她却越战越勇,毫无睡意,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阚冰阳 -- 第49页 却见他挑眉。 她鼓着腮帮改口:啊不,师父我真的做梦梦到过你。 阚冰阳将手指搭在眉宇间,悄然挡住了眼眸,平平静静地问她:嗯,梦到什么了? 叶萦萦想了想,朝他靠近了半分,然后侧着脑袋打量着他。 我梦到我躺在你面前,□□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阚冰阳耐心告罄,警告道:叶萦萦。 不是,你听我说完呀!叶萦萦着急扯住他的胳膊:我靠,你拿把手术刀解剖我!我连肠子都看到了!血呼啦吧的! 阚冰阳: 叶萦萦见他默然无声,神情凝色地敛声屏气:是真的!吓死我了!我看了个新闻,就是有个医生把他老婆给杀了,然后解剖了冻冰箱里了,找到了还能拼完整,全须全有的。师父,我现在看到你都怕 所以呢? 阚冰阳打断她。 叶萦萦愣住:啊? 阚冰阳起身挥袖,面色倦惫,你又不是我老婆,我解剖你干什么。 叶萦萦顺势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扯住了他几欲转身的脚步,咬着下唇道:可我是你徒弟,也很亲密啊 她难得瓮声瓮气,声音细若蚊蝇,哼在耳边,痒痒的。 阚冰阳回头看她,月光下,那张小脸白皙光滑,似是吹久了,脸颊几条枝桠般淡淡的红血丝,更显得绯红纯真。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晚她格外矫情娇气,明明心中郁结却故作轻松。 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水委屈,窝在心里,藏在眼里。 再不哄,恐怕这风一吹,又要哭了。 算了,还是未雨绸缪,提前哄吧。 阚冰阳沉下心,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知道了,你比老婆还亲密。 - 一大清早,集糜轩的粥香便飘散整个紫灵宫。 似是闻香而来,不约而同,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 晏清从家里带来了桂花糖芋苗和大煮干丝,满满两大盒,见者有份。 林灿眼前一亮,金陵菜? 晏清挑了挑眉,哎哟,认识? 林灿放下手中纸笔,赶紧盛了一碗,甜腻的桂花藕粉味就肆漫进了鼻尖。 是啊,我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我家在秦淮,夫子庙旁边。 晏清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干丝。 那还真是半个老乡啊,我妈也是金陵人。 吴炫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二人套近乎,无聊得拨了拨面前那碗看着就齁死人的桂花糖芋苗。 他长在京圈,本来就吃不惯这些要么甜死要么咸死的江浙菜系。 瞧见叶萦萦坐在对面,似乎也目光无神,面色黯淡,连忙问道:哎,叶萦萦,你不是江城人吗,也吃不惯? 一晚多梦失眠,满心都是马上爆炸的头条新闻,舆论和谣言肯定又会铺天盖地,叶萦萦哪知道自己面前放着什么。 她稀里糊涂地摇摇头,吃得惯。 晏清难得见她给面子,立刻给她多盛了一碗汤。 叶侄儿,你多吃点。 叶萦萦不好推辞,只好闷了一大口。 糖芋苗是甜,可嘴巴里却像生病了似的,味觉尽失,没有一丝味道,生吞都噎住,咀嚼都硌牙。 大家都埋头吃,吴炫也在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根本没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只有阚冰阳从一进门就察觉出她不在状态。 来之前,他就已经看到新闻了,几乎是爆炸般的消息,曾经拿奖拿到手软的顶流大花旦费欣美第六次结婚了。 这女人,可以说是一段经久不衰的传奇。 早年出道之时,仅凭第一部 电影就斩获了金马奖影后,然后火速和一个外籍导演结了婚,可惜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两个月便离婚了。 接下来就是和叶明诚奉子成婚,却在女儿一岁不到的时候又离婚了。 自从那之后,费欣美十八年来结了四次婚,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小鲜肉。 联系起昨晚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阚冰阳自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萎靡不振。 他起身淡淡道:叶萦萦,跟我来橖顶。 听到这句话,叶萦萦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还不等她放下碗筷,吴炫就握着手机大声道:卧槽? 众人闻声看来。 赵丞不虞道:吴炫,你吃早饭能不能安静些? 吴炫没理他,只自顾自地盯着屏幕,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叶萦萦,你妈妈又结婚了?? 他嗓门大得离谱,集糜轩本来就空阔,更有雕花镂空的吊顶梁柱,声音此起彼伏,被他这么一吼,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的视线,像是无数钢针,嗖地一下,直挺挺戳到了叶萦萦的身上。 她震住,脸色一白。 连唐茵这个从不多说话的小道姑都在暗暗捏一把汗,吴炫却还在那喋喋不休。 这次小十五岁!卧槽,费欣美真不愧是俘弟狂魔,叶萦萦,你妈妈真厉害 -- 第50页 他幸灾乐祸,拍着大腿抬起头。 可不巧,刚一抬头,就看见叶萦萦从头到脚都是从未有过的羞愤颓废,连脸上两团淡淡的红晕都盛满了怒意。 手掌一颤,手机差点掉进碗里。 完了。 完了完了。 吴炫怔了两秒,直愣愣看着叶萦萦愈渐苍白的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赶紧丢了手机,赶紧起身过来道:对不起、对不起 可惜,覆水难收。 已经剖开的瓜,绝对不缺吃瓜的猹。 叶萦萦恨不得抄起茶桌上那块九斤半的乌金石茶盘,一板子拍他头上,四分五裂也不解恨。 吴炫为难求饶,叶萦萦,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这人心直口快 你这叫心直口快吗?叶萦萦打断他,你这是心理变态吧! 赵丞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识地就去看阚冰阳,结果那男人只是站在一边淡然自若,连个表情都没有,又只好怏怏作罢、静观其变。 吴炫懊恼不已,本来就是追她呢,这下进度条又陡然间回档一大截。 哦不,这简直直接删档了。 他着急上头,安慰道:不是,是我混,我变态,我有病,你别生气,别生气 可叶萦萦已然气得发抖,唇齿之间都是打颤的磨合声,根本听不进去吴炫的任何道歉。 她没有给任何人面子,直接抬手,将桌上放着的整碗桂花糖芋苗全部打翻在地。 稀里哗啦 零零落落一片。 整个集糜轩的厅堂杯盘狼藉。 叶萦萦一言不发,红着眼睛,转身摔门而出。 除了阚冰阳,众人俱是愣住。 尤其是置身事外的郑休合,本来存在感就低,现在更是犹如空气。 这可是真人秀啊,录了那么久,他啥也没秀,局外人往往看得最清楚,这次他必须得秀秀了。 郑休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师兄,我觉得你应该追一下。 追? 吴炫惹炸的,却要他来追? 阚冰阳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跑出集糜轩,默然摇了摇头。 已经燃起的怒火,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浇灭的,早从昨天晚上开始,这小姑娘便心结难消,闷在心里愈燃愈烈。 吴炫只是一个导火索,像个阀门一样,一旦开启,便是突破口。 即使他没有口不择言,也会有其他人趁口舌之快,可能是游客,也可能是网友,舆论和流言蜚语接踵而来,只会迟到,而不会缺席。 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把这腔怒火彻彻底底地撒出来。 阿正扛着机器,手心涔满了汗。 他迟疑了片刻,问道:赵导,这段要删吗? 赵丞脸色铁青,摊上这么个破节目,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都是祖宗,只有他是孙子。 删什么删?今天不录了!全都去给我哄人啊! - 叶萦萦从集糜轩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正殿。 这里都是往来的游客,没有什么熟人,也没有那些聒噪熏耳的声声色色。 抬眼就是威严正色的张道陵祖师爷。 彩泥金身,光彩熠熠。 四周围着游客供奉的鲜花果品。 台前一樽红木雕花的功德箱,里面满是虔诚潜心的功德。 哦不,满是钱。 叶萦萦一脸认真地看着祖师爷。 祖师爷,你收钱办事吗? 祖师爷: 叶萦萦:如果可以收钱办事,那我把阿斯顿马丁送你,你帮忙把我妈收了吧。 祖师爷: 叶萦萦:收我亲妈,别收我后妈,她对我挺好的其实 一旁真丝华履的老太太,正在顶礼膜拜三跪九叩,闻言错愕愣住,撇头看来,俨然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老太太:闺女,这话可不兴讲啊。 叶萦萦死死抿着唇,正眼盯着眼前的张道陵祖师爷,你看他有回应吗? 拜佛拜神不如拜自己。 她又不是阚冰阳,没长在紫灵山,没入正一派,更不懂这些烧香祈福的繁文缛节。 话是随口说的,事是人手做的。 与旁人不同,她不信这些,所以祖师爷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个大型手办。 叶萦萦攥紧了拳,怏怏转身,失落离去。 可刚出正殿,不出几步,就和她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不偏不倚打了个照面。 第22章 即使那张脸被隐藏在口罩之中, 但露出来的一双眸子依然碧波流连、万分夺目。 叶萦萦怔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对方也愣在了那里。 那女人身量纤细,眉目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皮肤还是那么的白皙光洁,挑不出任何瑕疵斑驳。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漂亮小姑娘, 怔了好半晌才迟疑道:是萦萦吗? 我靠, 张道陵真的显灵了? 这一声,瞬间就让叶萦萦失了神, 她走近两步,生生涩涩地开口:ma? -- 第51页 这么多年, 面对亲妈, 妈这个字还是喊不出口。 费欣美走到一旁的暗处,摘下口罩。 萦萦, 你怎么在这? 一张美极无双的脸, 让周遭一切供奉的鲜花都失了颜色。 她还是美得怔目。 可惜对叶萦萦来说,这脸美得太陌生了。 她不是个夹生的人, 但是面对费欣美,却格外的拘谨窘迫, 我在这录节目, 百天节目组就在山脚。 费欣美微微愣住,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个叫做《百天》的变形记节目, 挑了两个天选之子的富二代在这参加录制。 她忙着恋爱结婚, 没太关注,却不想是自己的女儿。 啊,这样 这女儿不熟, 她有点尴尬。 叶萦萦没察觉她的不自在, 满眼期待地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晚春初夏, 踏茵淌溪,紫灵山是南方最大的正一派道观,除却常驻观中的人,居家修行的道友遍布五湖四海。 虔心向道的人,多的是。 可还不等对方开口,一个纤瘦年轻的身影便从盘龙廊柱后绕了过来。 看年岁,也没比自己大多少。 那男人大步走来,看了一眼叶萦萦,角落偏僻,他没认出来是谁,只以为是个要合照签名的小粉丝,没太多忌讳,便直接将费欣美揽入了怀里,亲爱的,你今天不是来求子的吗?蓝大师算了个好时辰,一定要准时进去。 求子?? 话音刚落,叶萦萦蓦地顿在了那。 男人软筋软骨气若游丝的声音来来回回萦绕在耳边,将薄薄一层耳膜震得青烟直冒。 她错愕地在费欣美和小男人之间倏倏看了两眼,瞠目结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费欣美见状,也不好隐瞒,便和声直言道:是这样的,妈妈已经42岁了,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刚刚结婚,想着还是身边要有个孩子比较好,所以才和Andy来紫灵山求个子。 Andy一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费欣美那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儿。 他展颜露笑,和蔼可亲,哦,是叶萦萦啊,我是Andy,你的后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见外。 后爸? 一家人? 还不用见外? 叶萦萦眼睛越瞪越圆,呼吸逐渐变得短粗而痉挛,一张小脸白得就差能提笔画画了。 呃? 她张口语噎,呃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继续喊她妈妈,那么旁边那位就是她实打实的后爸。不继续喊妈妈,那么她这些年的奢望念想基本上就是一场痴妄。 叶萦萦艰难扯了扯嘴角,尖尖的小下巴僵硬得恨不得直接戳死面前这个只比她大几岁的油腻后爸。 见她出神愣滞,费欣美也没有时间再继续消磨。 她看了一眼表,挽着Andy的手臂,脑袋靠了上去,萦萦,蓝大师在等,我们就先进去了。下个月举办婚礼的时候,我给你发喜帖,好吗? 说着,她亲密地摸了摸叶萦萦的头顶,那母慈子孝的笑容,比她拿金马奖的演技还真还绝。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叶萦萦一口冷气半吊在气管里,不上不下,茫然失措,俨然像个铜浇铁铸的雕塑一般,岿然不动。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快。 尚未开口的妈,就要在祖师爷的恩赐之下,拱手让人。 她严重怀疑,如果不是叶明诚以钱相侍,手下留情奉子成婚,可能她就是当年某个月费欣美多来一次的大姨妈了。 滞了片刻,叶萦萦突然快步转头,跑进大殿,迎着刚才那个真丝华履老太太的惊悚表情,照准祖师爷的彩泥金身像就磕了下去。 祖师爷,我再加一辆兰博基尼! - 日头已经逐渐削薄。 可依然找不到叶萦萦的人影。 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手机也没带,语音也不留,床头柜上连张字条都没有。 阚冰阳寻了正殿,寻了橖顶,寻了山泉,甚至连她经常偷偷摸摸溜进去的厨房都找了,就是没见一根头发丝儿。 说实话,叶萦萦不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但她是那种拿得起马上就能扔了的人。 所以呢,费欣美结婚这事儿,可能会让她自尊心受挫,然而放长远了说,不足以撼动她内心分毫。 哄,肯定要哄。 但必须要让她在这个关键时刻把一腔怒火泄之东流。 阚冰阳思忖了片刻,除却紫灵山,那么就剩下沁江镇了。 他大概知道她在哪里。 花间冢。 一个人,借酒消愁。 思及此,他默然回房换了衣服,与赵丞打了个招呼,便下了山。 而摄制组这边呢,因为叶萦萦不见了,也只好停了工。 赵丞焦急万分,生怕这个矜贵的大小姐出什么意外。 他攥着手机,手指悬在叶明诚的电话号码上,也不知道是拨还是不拨。 林灿跑过来,将遮阳帽拉低了,俯下身子凑在赵丞耳边道:赵导,我刚才看见费欣美了。 费欣美?赵丞眉头紧锁,叶萦萦的亲妈啊,她来干什么? -- 第52页 林灿热得脸通红,声音极小,和那个Andy一起,求子! Andy?哪个Andy?求子? 赵丞懵了。 娱乐圈模特圈时尚圈那么多个Andy,他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阿正凑过来道:就是费欣美的新老公,那个全民新时代选秀男模啊,英文名叫Andy,刚出道的时候搞了个什么组合叫软软棉花糖,八个娘炮齐聚一堂,他就是队长。 赵丞眯着眼,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曾经辣眼睛辣遍全网的那个乖男组合。 啊,原来如此。 难怪费欣美喜欢。 他打了个激灵,手指一颤,按下了叶明诚的电话号码。 叶董,是这样的,叶萦萦的亲妈来了 - 山脚的空气清冷,侵着风,脖颈的领口都是阴湿的。 阚冰阳匆匆赶到花间冢。 这里的老板于烛,是阚冰阳的旧相识。 见他来了,她朝酒吧最里面的一个小角落撇了撇脑袋。 喏,在那,没哭没闹,就是喝酒。你可给我看紧着点,她喝了不少,别把我店给砸了。 阚冰阳漠然挥手:回头再请你吃饭。 于烛翻了个白眼,蓝白色的寸头,在灯光下有点儿清冷寡淡。 害,不用,带好我弟就行了,他能进刑侦局还不是靠你,你以后来我这,千元以下的酒,随便喝。 千元以下?阚冰阳却嗤笑她,于烛,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看不上就别喝。于烛挑了挑眉,滚。 阚冰阳淡淡失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不会赊你的账,更不会占你的便宜。 于烛:呵? 阚冰阳不觉无奈抬眼,视线流转,缓缓停在那个僻静的角落,今天这小姑娘的吃喝都算在我账上。 哟于烛抱着手臂,兴趣盎然,能让你阚冰阳这么大方的小姑娘,啧啧,喜欢啊? 不是。阚冰阳面不改色,平淡道:她没带手机。 于烛才不信。 借口。 阚冰阳知道她不信,也没再与她多说,轻轻哂笑,便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孤寂落寞的身影。 一如既往,小吊带,超短裙,满身亮晶晶的流苏小亮片,头发丝都是烟火般爆炸。 叶萦萦察觉有人坐在身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 真的是醉了 也没喝几杯,这酒酣脑热一上头,睁眼闭眼全是阚冰阳。 那男人冷冰冰的,还动不动就罚就打,手心板看到他都疼,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自己这个不冷不热的师父。 不过呢,也是,一块馒头一块糕,两个人一冷一热,搭配起来才有意思。 而且,冰山嘛,更有挑战性。 啧啧,喝酒真好,还能见到阎王 既然如此,不妨多喝几杯。 她讪讪哂笑,又将头扭了回来,抬手去拿酒瓶。 手指还未及瓶身,阚冰阳便一把夺过,砰地置在一边。 没出幻觉,也没做梦,是我。 叶萦萦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涣散的眼神慢慢凝聚,定格在桌面的千鸟纹杯垫上。 像个小棒槌,梆捶在后脑勺。 满眼都是错位。 她倏地转过头,怔眼看着眼前的白衫男人,从他淡漠如一的眼眸到微微滚动的喉结,反复确认了多次。 确认到酒都醒了! 哈?师父? 她喜不自胜,唇角还沾着一丝晶莹的口涎,张开双臂就朝他怀里扑了过来。 一身酒气,还穿得稀里拉呱乱七八糟。 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小妖精,缠在你身上,半推半就挣脱不开。 下降头似的。 阚冰阳微微侧身躲过她,然后伸手扶住她的肩,将她歪歪斜斜的身子按坐在椅子上。 见到我就这么兴奋? 叶萦萦满心欢喜地点点头,当然。 她缓缓抬头,年轻女孩的曲线棱角被勾勒得熠熠生辉,从眉眼到脖颈,在柔和的灯光下,映衬着若隐若现的星点斑驳。 阚冰阳眉宇微微一颤,在叶萦萦完全不掩饰的眼神下,眼角竟罕见地闪过一丝悸动。 可他却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人。 会藏,亦会掩。 再说呢,小姑娘看见他,满目皆是星辰大海,又能有什么悄默然的坏心思呐。 于是,他敛声淡淡问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因为她喜欢你啊感谢在2022-06-19 23:00:10~2022-06-20 13:0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快更新啊啊啊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长线慢慢放下, 柔软的小鱼却狡黠地吐出了泡泡。 从炙热到平淡只需半秒钟。 叶萦萦眯着眼笑道:我没带手机啊,你不是比我爸还有钱吗,喏, 你买单。 -- 第53页 阚冰阳默然看着她,面容不惊, 淡然处之。 她故意撩他, 让他放下防备,以为上钩了再甩甩尾巴掉头溜走。 这一招, 还真是棋高一着。 甘拜下风不可能,但总要有个台阶可以下。 阚冰阳推开她, 嗯, 那我回去给你拿手机。 叶萦萦一听,仅存的一点酒意也遽然间醒了。 脑酣酒醒, 脸上的酡红依然在目, 她可不会扭扭捏捏,只会大大咧咧。 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死活不肯放手,叫嚷着:刚来就要走?不带这么玩的!就算阎王爷收人, 也得看时辰的吧? 阚冰阳垂眼看了看胳膊上的两只小手, 她紧攀,衬衣皱拧得蔫巴巴儿的。 手臂一晃, 攥得更紧。 叶萦萦, 放手。 叶萦萦借着那股酒后餍足的劲儿,猛地摇了摇头。 不!放! 她说话不经大脑,可每次说不的时候最是拉风, 气焰都嚣张了几分。 头一晕, 觉着不够, 干脆往死里作。 她松开一只手,拿了个小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倒满递给他,你陪我,喝! 霓虹灯映衬下的酒杯五光十色,气泡浮游点点,在这种环境下,淬满了暖色的情-欲调调儿,任由那种撒野的气息掩埋到颓废。 白色衬衣在她的拉扯中早就凌乱不堪,外套更是扯落了一半。 阚冰阳耐心不再,强行掰开她的手,今天的酒钱结在我账上,别闹了,跟我回去。 就知道这人楚汉两界分分明明,一提喝酒跟坟头蹦迪似的,诈尸都没他干脆利索。 叶萦萦怏怏松开手,拿起酒杯,漫不经心地晃着,要走你走,反正我不想回去。 山上有谁,不言而喻。 费欣美和Andy是来求子的,那位蓝大师是游方的,妙算天命,卜挂送子,难约还烧钱,光是开坛做法都有四五场,没那么早走。 阚冰阳知道她脾性如此,不能强求,便只能曲线救国。 叶萦萦,再喝下去我就喊你爸爸来了。 不要!叶萦萦立刻回绝,脑袋歪歪扭扭地仰起来,师父,你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知道她没什么好话,可还是要问。 然后呢? 她没个正经、嗲里嗲气地发嗔:不用麻烦他,你陪我就好了。爸爸 行吧,酒是醒了,人却是醉的。 再喝下去怕是会直接疯。 她说完,又坐回去摇头晃脑,披散的头发稀里哗啦落在肩上,遮住半张精致的小脸。 她化了妆,今夜格外漂亮迷人。 对面来了几个男人,就坐在不远处目光流连,见她衣着暴露,举止张扬,时不时地看过来。 那眼神,色眯眯的 阚冰阳面色不虞,大臂一挥,将她整个人揽到怀里。 叶萦萦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他没回答,脱下外套裹住她。 听话,回去,他们已经下山了。 听得这话,叶萦萦眼中一热,从外套领口露出半个头来。 你是在哄我吗? 她眼睛转了转,长睫在眼睑晕着淡淡的颜色,看样子是哭过,可偏偏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揪心。 阚冰阳又把她的头按了回去,裹得更严实了。 是,我让那个姓蓝的滚了。 叶萦萦有些发懵,啊,那个蓝大师吗? 阚冰阳点了点头,眉头紧蹙,他不是什么大师,既不是正一派也不是全真派,他是自成一派的闲散道士,游方为主,走到哪算哪,走出名来了就是大师,走不出名来 叶萦萦恍然:就是骗子? 也是,道教发源可谓是源远流长,有些人信的是太上老君,走的却是旁门左道。 叶萦萦失神了片刻,不过转瞬,又释然般笑笑,算了,她既然想要个孩子,求神不行还能求佛,各大寺庙道观恐怕都跑遍了。 她讪讪懒懒地勾了勾唇,笑靥盈盈一水间,眼睫扫过,又是乖戾和不羁。 或喜,或悲。 都带着一分张狂。 默了许久,阚冰阳帮她把外套扣子扣好,沉吟道:随便她去哪,但我不会允许她在我的紫灵山拜神求子。 叶萦萦这才寥寥平了意。 可话语回荡,明明是平平寡淡的一句话,听着却有哪里不对劲。 反复思忖。 她一怔,抬眼道:嗯?你的紫灵山? - 叶明诚和卫蔓凝赶到的时候,赵丞已经愁得抬头纹都深了两毫米。 爹确实是淡定。 但这后妈却一股怒气,直接叫嚣拍桌子了。 赵丞!我女儿交到你手上!人都给我搞丢了!玩呢?! 说实在的,赵丞不过是个刚刚出了点名的综艺导演,他还得罪不起资本,更不敢对立两面打马虎眼。 他嘴角一抽,僵着脸道:不是,叶太太,我也没料到费欣美会来,更没料到就和叶萦萦撞上脸了。 -- 第54页 卫蔓凝窝了一肚子火。 她来干什么? 赵丞道:求子,和Andy一起。 求子?卫蔓凝眉眼一横,女儿都那么大了,她带过几天?她求锤子啊! 叶明诚皱了皱眉,在一边小心叮嘱:咳咳,蔓凝 到底是卫蔓凝当亲生孩子养的,终于知道叶萦萦像谁了。那小姑奶奶,可不就是卫蔓凝2.0加强版吗? 赵丞着实了捏一把汗,为难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们放心,已经有人下山去找了,我们摄制组也去了几个司机。 找,是一回事。 找没找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旁的助理察言观色,知道这火甚大,总要浇一浇、灭一灭,于是倒来一壶茶,斟好端到卫蔓凝面前。 叶太太,喝茶。 卫蔓凝脾性急躁,连助理手中的茶瞥都不瞥一眼。 什么时候去找的?谁去找的?找到没? 赵丞哪里敢怠慢,找到了,就今天下午,阚公子亲自去找的。 卫蔓凝愣滞,随即与叶明诚相视一眼。 这兜兜转转,绕圈儿一般,墨菲定律锁死了吗? 她紧皱眉头喃喃自语:怎么又是阚冰阳 赵丞茫然不解,这阚冰阳都亲自去找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他不敢问。 他赶紧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边似乎脱不开身,等了许久才接通。 阚公子,是这样的,叶萦萦的父母来了 - 从花间冢出来,紫灵山的客运索道早已关闭维护。 这里偏僻无车,摄制组住的酒店有点远,走过去也不太现实。 爬回去。 住旅馆。 两个选择摆在面前。 夜深露重,马上又是南方阴雨连绵的五月天,沿街的商铺都已收摊回家。 风起了, 这天,越来越冷。 叶萦萦一喝便是上头,她晕乎乎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全然不顾别人愿不愿意,直接就往阚冰阳怀里钻。 我不爬山,我也不住旅馆,我要住酒店,星级的,带不带高尔夫球场无所谓,至少要有露天酒吧和空中泳池 阚冰阳推开她,扶她站好,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是沁江镇,不是什么马尔代夫,只有旅馆,爱住不住,不住就睡大马路。 叶萦萦噘着嘴,满面不悦,你忍心? 为什么不忍心?阚冰阳问她:据我所知,你离家出走睡大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叶萦萦闻言哽住。 行吧,又是叶明诚那个老家伙兜的底。 她翻了个白眼,瘪嘴道:你不是说我比老婆还亲密吗?现在转头就让我睡大街上,哼,骗人! 这小姑娘,纯会耍性子,耍了还要滥矫情,矫情不够又先发制人。 什么都要占上风。 真是饱暖思□□。 妖精,降不住,还吸血。 阚冰阳甩了甩被她攥麻的胳膊,漠然道:跟不跟我走,你自己看着办。 他不给情面,叶萦萦也心一横。 她咬着下唇看着他,真就站在那,岿然不动。 于烛倚着门框,饶有兴趣地张望了两眼,扬声道:阚冰阳,真没想到,你也有搞不定的人 阚冰阳淡淡瞥她:店不想开了? 于烛耸了耸肩,轻蔑不语。 这时,赵丞打来了电话,他只能暂且放过,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叶萦萦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泡泡糖,吊儿郎当地嚼着,一边看着阚冰阳的侧影,一边问于烛:你俩认识? 于烛抱着手臂,掀起眼皮打量着她,当然,老哥们了,他穿开裆裤的时候我俩就一起玩了,什么鬼事情我都知道。 叶萦萦来了兴趣。 她吹了个泡泡,眼眸倏忽闪烁,直言不讳:姐,透个底呗?他喜欢什么样的? 于烛挑了挑眉,偏过身子轻轻哂笑: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去问他呀。 叶萦萦无聊摆手,你不是说他什么鬼事情都知道吗? 于烛微微欠下身,眼睫扫过小姑娘细嫩的面颊,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又不喜欢男人,为什么要关注他喜欢什么样的? 这女人个高体壮,面庞锋棱,一股浓浓的烟味儿混着果芬,阴阳调和,不辨雌雄。 叶萦萦闻之一震。 瞧见她目光恣意流连在自己脸上,一时间,一身鸡皮疙瘩都要掉地上了。 她抿了抿下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阚冰阳似乎刚打完电话,脚步一迈,就朝他跑去。 师父 阚冰阳见她往自己怀里躲,又知道于烛那副死德行,不悦道:于烛,你吓她了? 于烛满面无所谓,哎哟喂,我就说我不喜欢男人而已,结果她自己跑得飞快,你这就心疼了? 阚冰阳脸色一沉,她还是个小姑娘。 啧啧,这才认识多久,不过开个玩笑吓吓她,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她了。 -- 第55页 行行行,你宠着就好。于烛自嘲地笑了笑,小姑娘不愿意住旅馆,不嫌弃就在我这住一晚?除却花间冢,我还开民宿。 这可是沁江镇。 男男女女,花前月下。 酒酣脑热,拎包入住。 需要的不就是这些么? 她轻浮挑目,补充道:什么主题都有 叶萦萦想都不想,转头道:好呀! 阚冰阳知道于烛那点不上路子的歪心思。 他抬手按住叶萦萦的脑袋,把她的头一点一点转过来面对自己。 叶萦萦,你父母来紫灵山了,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 叶萦萦陡然间怔住。 父母? 来紫灵山? 也就是说,叶明诚和卫蔓凝一起来了? 我靠,录个变形记真人秀还要叫家长!叶萦萦挣扎着挥开他的手,我不,我哪都不去,我就要住这! 阚冰阳耐心已然濒临临界值,多一分都是忍,叶萦萦,别再闹了,你爸让我马上带你回去,我们走盘山公路,绕一些,但也快。 可小姑娘撒野惯了,根本不会听劝,也不会跟你好好说话。 我爸让你马上带我回去,那我爸没告诉你别惹熊孩子吗?? 确实,熊孩子熊起来了,谁也没辙。 再者,熊孩子背后往往有个熊家长,再不把她带回去,卫蔓凝那女人恐怕要掀供桌了。 不想服软,便只能用强。 阚冰阳不由分说,长臂一揽,把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跟个麻布袋一样直接扛在了肩上。 你爸没告诉我,再说了,是熊孩子先惹我的。 作者有话说: 其实熊孩子有的时候也挺香的 第24章 回紫灵山的时候, 已经是后半夜了。 褚施也在。 他喝着茶,四大皆空,默声不语, 坐在一边只闻不问。 这不是卫蔓凝第一次来,也不是叶明诚第一次来, 却是他们俩同时来。 紫灵山最近热热闹闹的, 也挺好。 赵丞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尘埃落地,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剩下的事情他并不想参与,便与叶明诚使了个眼色, 默然从侧门离开了。 叶萦萦依然脸颊酡红, 一看就是酒酣畅喝之后的余迹,她耷拉着头, 提着眼皮, 时不时看一眼叶明诚,又时不时看一眼阚冰阳。 就是不看卫蔓凝。 卫蔓凝急得满眼通红, 眼睑处还挂着泪痕。 萦萦!你今天吓死我了,说走就走, 连手机都不带。你要是出什么事, 我这后半辈子怎么活 叶萦萦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爆炸锡纸烫的头发经过一路的露水洗礼, 已经乖顺自然地垂在肩上, 整个人清透宁静,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乖巧。 她吐了个泡泡。 噗 炸了。 然后瘪瘪嘴,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妈, 我师父这不是把我找回来了吗?你在这哭哭啼啼, 丢不丢人。 她身上还披着阚冰阳的外套,宽宽大大,一张小脸缩在领口,倒映着头顶的光,显得白里透红。 有外人在,叶明诚也不好发作。 他面色暗沉,抬手堵着嘴,重重咳了一声,萦萦,好好说话。 爹都发话了,叶萦萦也不会跟金主过不去,她的阿斯顿马丁还未落实,暂且不会自掘坟墓。 她敛声屏气:喔 叶明诚无奈摇头,抬眼见褚施泰然自若置身事外,也不好跟女儿使脸色,便道:快点谢谢你师父,尽会惹事,让人家找你找了那么久。 叶萦萦稀里糊涂地颔颔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叶明诚,见他脸色还算凑合,目光又不由自主飘向了阚冰阳。 不出所料。 这男人依然毫无波澜,甚至面无表情。 她动了动身体,深吸一口气,百般别扭地注视着他那张俊美无铸的冰冷面庞,低低说道:谢谢啊。 小姑娘语气生涩,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情不愿,因着喝了酒的缘故,两颊的红晕似乎更加夺目了一些。 可卫蔓凝却瞧得出来,叶萦萦投过去的目光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 她心脏噌得一下提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叶萦萦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之所以愿意老老实实待在紫灵山,根本就是因为阚冰阳啊。 两个人朝夕相处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再寒碜的锅儿,也能颠得起玄铁的勺儿。 叶萦萦虽然性格乖戾纨绔,但毕竟是个柔柔软软的小女孩,她情愫将起,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上平日里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卫蔓凝愣怔了片刻,简直不敢再想。 眼前这位,可是沈老的儿子啊! 沈老是谁,江城唯一的old money沈氏家族掌门人,原配只生了一个儿子便含恨而终,不出意外,阚冰阳就是沈氏的接班人,不仅背后金融产业更是无数,更是坐拥西北地区大曌油田的半壁江山。 嘶 要命了。 自己的女儿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这种云端之上不敢高攀的。 -- 第56页 卫蔓凝后怕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哽了半天才道:阚公子,我女儿性格跋扈,是我没有管教好,这些日子,太麻烦你了。 叶萦萦冷嗤,以为她装腔作势。 可阚冰阳却深觉她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于是他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沉着镇定地说道:伯母言重,萦萦乖巧可爱,冰阳何乐不为。 卫蔓凝:?? - 自从叶萦萦的父母来过一趟之后,阚冰阳便对叶萦萦的态度有了个笼统的改变。 公主的脾气,一时难改。 她骄纵,他便放纵,只要叶萦萦没有太过出格,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者,似乎刑侦局太忙,技术组法医组实在是忙不过来,阚冰阳时不时就请假下山,两重压力,身心疲惫,根本应付不来叶萦萦这个小作精。 但这些日子,叶萦萦也安安静静。 她很会配合,反正有既定规划的剧本,她惯会按图索骥照着演,也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 时间久了,大家也习惯了她这种时好时坏的性格,尤其是总导演赵丞,只要她不出什么幺蛾子,便随她去了。 总而言之,叶萦萦与阚冰阳之间,就像一种奇怪的自变量因变量关系,有潜伏期,也有爆发期,更有稳健的持续期 连寡言少语的唐茵都看出来了。 小道姑心思细腻。 眼观鼻,鼻观心,一下子就察觉到阚冰阳对叶萦萦放任了很多。 叶师妹,你有没有觉得,阚师伯好像对你没有那么凶了? 叶萦萦没明白她的意思,嘚瑟地晃了晃脑袋,说道:他本来就不敢对我凶,我可是叶明诚的女儿,我爸妈来一趟,他还夸我乖巧可爱,哎哟我去,屁都不敢放一个! 唐茵低头,红着脸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叶萦萦这么完美的出身,阚冰阳都漠然置之,更何况她这个丢进人群再也找不到的小道姑。 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谁又能看得见她呢。 她就像一片平淡无奇的绿叶,被摄制组当成一个道具,用来衬托叶萦萦这朵赏心悦目的花。 明明是个跋扈张扬的大小姐,却违违心心地被夸赞乖巧可爱。 真正的安静乖巧,恰如她自己,却只能顾影自怜。 叶萦萦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啊?那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唐茵眼神一黯,瞧见吴炫在一旁无所事事抽着烟,便没再多说。 - 连着三天,阚冰阳都没有回紫灵山。 拍摄也暂缓了下来。 叶萦萦知道他抽不开身,闲来无聊,便跟着郑休合做经忏。 郑师叔,请多指教 她站在那,从头到脚规规矩矩,矜矜持持,连语气都从容大方,甚至谦和恭敬。 真是难得又罕见。 郑休合表示害怕极了。 你坐,你坐,别站着。 他岁数大了,经不起叶萦萦的折腾,万一来个心梗,冲着那点综艺片酬,他还要养家糊口的,得不偿失。 叶萦萦也没跟他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郑师叔,我这人还是很温柔的。 吴炫一听,噗嗤笑得眼角发颤,你温柔? 叶萦萦根本不理他。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郑休合端坐在那,手上持一把拂尘,正襟危坐,正正经经,仪表万丈。 低头,面前是一本翻烂的三皈依。 叶萦萦学着郑休合的样子,一页一页地翻看,但眼神明显飘忽呆板,一举一动刻木为鹄。 她沉吟:为什么我师父很少早晚功课做经忏?连观主主持的符箓斋醮都不怎么参与。 郑休合放下拂尘,心无城府地解释道: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有心入正一,他是无心入正一。 叶萦萦疑惑:无心入正一? 有心?无心? 区别不就是主动和被动吗? 难道阚冰阳入正一派,是迫不得已? 这又是个怎么回事儿呢。 吴炫也好奇,一脸嗤笑地问道:他该不会是性无能吧? 叶萦萦斜睃他一眼,他不是。 吴炫吊儿郎当地甩了甩刘海,撇嘴道: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这话没法接。 叶萦萦哑口无言,只能看向郑休合。 哎哟喂,他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了,这话更没法接,只能尴尬笑笑。 不过呢,好在他知道个七七八八,还能曲线救国,为她挽挽尊。 是这样的,阚师兄自小被父母寄养在道观里,被师父带大,所以很小就入了正一。 ?? 我天,出其不意,还真是闲聊爆趣事。 叶萦萦身体一仰,顿时来了兴趣,被寄养在这里?他在紫灵山长大?为什么啊? 人帅,学历高,似乎挺有钱的,背景也深厚莫测,结果被父母扔在道观里? 这玩的,是美强惨的人设? 吴炫也是瞠目结舌,我靠,不会吧?这特么拍电影还是写小说呢? -- 第57页 郑休合亦不甚了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再说了,师父也不会说的。 叶萦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中似乎闪过什么,回瞰又是一片空白。 啧啧,难怪他对我冷冰冰凶巴巴,搞了半天他在道观里长大啊 她刚说完,橖顶附近传来若近若远的人声。 因为隔得远,云雾迷蒙之下,似男半女,分不太真切。 她咬着下颌噤了声,抬眼张望。 本以为会是观中人或者摄制组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上周刚见过的花间冢老板于烛。 那个灰蓝色寸头的高个女人。 宽大的蝴蝶袖衬衣,墨绿色醋酸缎面,拎一只爱马仕的birkin黑银,box皮质,还是霸气的35尺寸。 搭扣铆钉散着斑驳锈迹,一圈手工敲击纹,年份久矣,一看就是老玩家。 这行头,光是气场都有两米八。 她并非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纤瘦的高个男人。 仔细一看,眉目相似,骨骼几肖,倒有几分血缘牵绊的味道。 于烛一眼就看到了她,声音粗犷得跟男人似的。 哟,这不是上次在我家酒吧,阚冰阳搞不定的小姑娘吗? 小姑娘? 还搞不定? 切,他早搞定她了,好吗 叶萦萦撇下膝上的三皈依,将长衫道袍随手一扎,小跑过去。 于老板?你怎么来了? 喊我于烛就好。于烛笑笑,指了指身边的男人道:我弟弟,于灯。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果然是亲缘姐弟。 叶萦萦跟于灯打了个招呼。 年轻漂亮,笑得可爱。 于灯倏地脸红了起来,尴尬谦逊道:你好,你好,我是于灯,阚冰阳的同事,我们都在刑侦局法医检验中心工作。 叶萦萦听着他自我介绍,竟欣喜好奇,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两眼。 于灯哪里被这么盯过,脸颊烫得连头发顶都快冒烟了。 他低下头,没再吱声。 叶萦萦又转向于烛,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呀? 于烛挑眉轻笑,来探望一位故人。 此时夕阳晚霞溢满无际天空,烘托着紫灵山头一处淡淡的金光霞彩。 确实,似是有亡人要渡。 既是探望故人,斯人已逝,叶萦萦也好不好多问。 这可是紫灵山道观,步罡道场,祈福禳祸,除了这些道家法事,还能有什么呢? 她让开道,鬼机灵地眨了眨眼。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正转身欲走,于烛忽然叫住她,哎对了,叶萦萦。 他们二人也没走多远,隔得近,声音也近在咫尺。 阚冰阳回来了,在偏殿,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找他吗? 第25章 刚下了一场雨, 石阶青苔湿滑,从前山到偏殿,泥泥泞泞、坑坑洼洼, 少了些平坦,多了些阻碍。 但这对叶萦萦来说, 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 她本来走路就带风。 跑起来更是看不到人影了。 可是等到了偏殿, 她又有点怯懦,脚下的湿厚青苔变成了荆棘磕绊、沙砾稀碎, 整个人都慢了下来。 她停在大门口,连门槛都没跨, 便伸长了脖子往里打量。 偏殿角落里, 白菊咏绽,三香立鼎, 中间供奉一个往生牌位。 阳上:母金燕, 往生者:周偲。 光看名字,分不出男女。 但看牌位新旧程度, 似乎也有两三个年头了,既然阳上为母, 那么也就说明这人早逝, 白发人送黑发人。 嘶 这也太惨了。 于烛走到阚冰阳身边,逡巡着他的表情, 见他眼底平静无波, 喉咙低沉含糊两声,轻声道:喏,你搞不定的那个小姑娘来了。 静了几秒。 阚冰阳看着面前那个黑底深刻的牌位, 视线定格在往生者三个字上, 略微克制地皱了皱眉, 回头道:什么事? 按照以往,叶萦萦早就跑到了他身后,不是撒娇就是发嗲。 可今天反常,她依然站在大门口。 阚冰阳与于烛和于灯说了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几日不见,这男人略微疲惫,连眼底的青色都明显了几分。 不过见到她,黯色一扫,又从容了起来。 他问:怎么不进来? 叶萦萦靠着盘龙石柱,抿了抿嘴唇道:你们探望故友,我又不认识,就不叨扰了。 她在他面前故作乖巧,连声音都稳稳妥妥,像极了春日绚阳,和风旭旭。 可秉性已定,懒散的表情,加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地面上,俨然就是一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模样。 阚冰阳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看了一遍。 胡乱披着的道袍,扣子都没系。 她还把衣摆扎了个蝴蝶结,绕在身后,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藕节似的嫩,走路都冒着欲欲的可爱。 紫灵山道观,肃穆庄严。 这是弄了个什么乌烟瘴气的造型,也不知道摆谱儿给谁看。 阚冰阳面色极其不虞, 叶萦萦 -- 第58页 小姑娘甜笑:啊? 他眉头逐渐拧成一股麻绳,连下颌的紧迫感都绷住了,语气生硬到陌生。 不会穿衣服就别出来到处乱跑,这个样子,谁愿意看? 宽松的白衬衣,衣袖一扬,直扑扑地从她眼前一晃而过,还带着解剖室特有的福尔马林味儿 呃、 就说这人怕不是大清余孽啊,在道观长大,看的都是缠了一千八百米的木乃伊吗? 叶萦萦脸色微变,小爆竹一下子就点燃了,你凶我干什么?我就露了两条小腿,又不是露大腿! 阚冰阳垂眼并未理她。 偏殿的往生牌位众多,极乐净土,需要的是宁静和静心。 他也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一个小姑娘周旋。 于烛上完香,回头看过来,说道:是我帮她把衣服扎起来的。 什么? 下了雨,路上湿,她又等不及跑来找你,我怕她摔。 简单说完,她又燃了一根手臂粗壮的红烛。 红蜡滴在香炉,热浪飘卷着那副冰冰凉凉的牌位,眼前迷糊了一片。 就说呢 阚冰阳心一凝,放下手中香烛回头去看。 偏殿门口,已然空空如也。 - 傍晚,叶萦萦坐在床上玩手机。 从偏殿回来,她就一直瓮声瓮气地憋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一丝儿响都没发出来过。 她不关心偏殿供奉的牌位是谁,她只在乎阚冰阳因为牌位上的人对她态度不太好。 不过左右一想。 人家都挂了,明摆着四大原谅之首,她还置个什么气呢。 正新开一局游戏,门被敲响。 她没想到会是阚冰阳,所以刚一开门,瞧见他手里捧着两盒饭,手机都差点掉地上。 阚冰阳淡淡道:怎么不去吃饭? 平日里,论吃饭,她跑得比谁都快。可他刚才去集糜轩,却没看到她的人影。 于是他拿了碗筷,破天荒地第一次问及她。 叶萦萦呢? 大家都在,但没人瞧见。 除了唐茵。 她来时见到她了,打了个照面,刚要打招呼,结果人家砰地一声摔了门,反正看神情不太爽快。 她憨憨懦懦,小声道:她应该一直在房里,没出来过。 阚冰阳默了片刻。 回想起下午在偏殿,他确实对她语气相冲,一个是因为故人的往生牌位,一个就是因为她在大殿穿着暴露。 静静思忖许久,才舀汤盛饭。 可毫无胃口,甚至味同嚼蜡。 这节目录制太久,他已经快吃不消了。 勉强吃完饭,他问帮厨的小道士要了两个饭盒,打包了一些饭菜给她送来。 但她现在堵在门口。 既不让道,也不伸手,明显不想给他这个台阶下。 好吧 小姑娘脾气上来了,又要哄了。 他将饭盒递给她,多少吃点。 说完又觉不够,补充道:听话。 叶萦萦仰着头看来,一脸不情不愿,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阚冰阳淡然道:我是你师父。 叶萦萦盯着他,半晌才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抱起手臂靠着门,松垮的衣服没系绳子,垂落半片,露出琢玉般的肩。 除了师父呢? 她的问题刁钻古怪,答案更不可能脱口而出。 明明是临时师徒,却怎么看怎么像临时情侣,比我们结婚吧还上头,连哄带劝,没完没了的。 这关系,着实有点奇怪。 所以呢,对阚冰阳来说,不回答就是坐以待毙,回答了又是火上浇油。 于是他选择浇油。 他抬手,帮她把耷拉下来的半片衣袖提了上去。 那就主治医生吧 - 阚冰阳走后,叶萦萦吃着盒饭,撑得脸都白了。 她没接他的话,也没再开口说话,而是拿了饭就直接关上了门。 白瞎了她好不容易掐准的机遇。 她想抛砖引玉,结果引回来的是引子未燃的火药。 作孽啊。 主治医生? 如果一个人已经需要法医来当主治医生了,哎哟那这人直接可以宣告死亡了。 而且还是非正常死亡。 她有这么烫手么?? 连哄带骗都不愿意,巴不得她死了。 叶萦萦气鼓鼓瞪着眼睛。 眼泪汪汪地攒在眼眶里,不上不下,没有情绪,连手中的手机刷起来都不香了。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了,眼睛一个劲地发痒,像是有个小刷子不停地磨蹭。 还心慌。 回想起阚冰阳刚才那句话,再联想起之前解剖自己的那个噩梦,她还真怕他当自己的主治医生。 缓了缓思绪,叶萦萦有一眼没一眼地刷着手机。 正翻看今天微博头条,突然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本以为又是卫蔓凝转发的的心灵鸡汤文或者叮嘱她添衣保暖,结果打开来一看,居然是阚冰阳的私聊。 满屏绿色对话框的界面,终于出现了一条白框【今天在偏殿,抱歉。】 -- 第59页 坦白讲,她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炸,为了治她的脾气,阚冰阳平日里对她本来就严苛冷厉。 但是呢,她的心理落差不仅源于他的态度,而是源于那块半新不旧的往生牌位。 从刚到偏殿的第一眼起。她就是觉得这个牌位有些难以言喻的抗拒感,不想接近,也不想关注。 她心里有些沾沾自喜。 但是又觉得还没作够。 于是打了两个字:【哄我】 这下好了,对面完全没了回应。 空气又渐渐凝结了下来,叶萦萦继续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屏幕,将微信对话框往下拉。 小红点一个个清除,忽地,就看到沈禾风在黄昏时分给她留了言。 【红布包转交给冰阳了吗?】 她愣了半秒,如雷轰顶,这才想起来还有沈老托物那么一茬儿! 【给了,沈老先生你放心吧。】 发完消息,她放下手机,从床头柜的里层摸了半天,才把那个红布小包给摸了出来。 冰阳? 这么亲热。 连姓儿都省了,叫得跟亲生儿子似的。 也不知道沈禾风为什么自己不给阚冰阳,反倒要她这个外人来转交。 她习惯性地放在手里盘了盘。 硬硬的小圈圈,不过几厘米的直径,实在猜不到是个什么。 她拉开窗户,露出一条缝隙。 对面依然亮着灯。 柔和的灯光从繁复雕花的窗棂木槛中淡溢出来,透着软松木香味的木质香调,雕栏玉砌,满是静谧与幽寂。 难以想象,里面住着的那个人,正在盯着一组尸体的照片,废寝忘食,钻研至深。 叶萦萦敲了敲门,师父? 很快,阚冰阳便开了门。 似乎已经习惯了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直接问道:叶萦萦,你又想干什么? 他身高挺拔,宽肩窄腰,稍稍一横就将门完全挡住了,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有了前车之鉴,他绝不会给她往里面钻的机会。 不过呢,挡住也好,谁知道他桌上的电脑屏幕里是什么。 叶萦萦靠着门框,抬眼盯着他,盈盈笑道:我找你有事呀。 吃饱了吗? 撑得? 没有!没有吃饱! 他泰然处之地噢了一声,抬手关门,那你继续去吃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叶萦萦眼尖,也有先见,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白天有人!只能晚上说! 阚冰阳闻言一愣,垂眸去看她。 那张小脸在夜色里带着淡淡的绯红,因刚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润,新换的睡衣带着清甜的栀子奶香,举手投足和唇齿之间都萦绕着一丝侥幸藏不住的娇媚。 说实在的,都挺吓人的。 但形形色色的尸体看多了,看看同样也是形形色色的她,居然赏心悦目。 他眼梢微紧,不自觉地撇开了眼,那就在这说。 察觉到他目光涣散,叶萦萦得逞似的仰着脸,你自己说你不是坐怀不乱的人,怎么我一敲门,你反倒先紧张了? 阚冰阳蹙眉反问:我紧张? 小姑娘踮起脚,额头都快顶到他的鼻尖,挂在他胳膊上的手更是攥得死死的。 虽然身高达不到,但气势汹汹,语气更是势均力敌。 你跟我说话,喉结一直在动。 她一向胡搅蛮缠,阚冰阳都快被她搞自闭了。 什么人啊,老喜欢盯着人家喉结是个什么意思,这嗜好还真是前所未闻,百年一遇了。 他沉着解释:叶萦萦,所有人说话喉结都会动 我知道所有人都会动。叶萦萦噘着嘴,涨红脸,连脚尖都快立起来了,但你明明跟我说话的时候动得更厉害些!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还真是喜欢先发制人。 可没辙,她一语中的,仿佛击中要害般,一下子就让阚冰阳无言以对。 啧,这小姑娘,不管是怂起来还是凶起来,都让人没办法招架。 当真是又爱又恨。 他让出一条道,让她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小朋友,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在晚上敲响他的房门了。 可既不卖关子,也没有实质性的意图,他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应付褚施交代下来的紫灵山拍摄,根本没空陪她玩过家家。 但叶萦萦不懂。 她年龄小,涉世未深,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跟他待在一起,哪怕近距离地看着,都好过远距离的恋爱。 这大概就是,一厢情愿? 她咬了咬下唇,将口袋里的红布小包攥在手心里。 她没拿出来,因为趁着这个私下里的机会,她还有个问题要问。 我想问问你,我有师母吗? 说完她又紧挨着补充了一句,准师母也算。 话音一落,阚冰阳眼神遽沉。 小姑娘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敲门就问这么个问题? 这些日子,他在江城市法医检验中心和紫灵山来回奔波,不是解剖尸体就是应付拍摄。 -- 第60页 一开始,他还比较抗拒这种真人秀节目的低俗感,但慢慢地,他也欣然接受了。 不过就是照着他们写好的小剧本过一遍。 偶尔借着既定好的大纲按图索骥,打压打压叶萦萦嚣张跋扈的气焰,也至少能给叶明诚一个管教有方的交代。 所以说,他如果有时间找女朋友,那绝对是时间管理局的宗师级专家。 他虽面色不佳,但语气依然平缓。 叶萦萦,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吗?现在是晚上,大家都要睡觉了。 叶萦萦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火气立刻就蹿上来了。 我怎么不老实了!我真的有事找你!上次那是因为你那个破照片把我吓跑了我才忘了! 阚冰阳简直拿她没办法。 夜色已深,厢房外的树林满是沙沙作响的窸窣声,可叶萦萦依然我行我素,跑过来就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不是她爹妈,更不是她男朋友。 没那个必要惯着她宠着她。 阚冰阳耐心彻底告罄,他抬手掐着她的后脖颈,像拎只小猫一样,将她提溜到了门口,回去,好好睡觉。 叶萦萦怎么肯。 她倔强地挣脱开他的手,一手按住门把手,另一只手将攥了很久的红布小包拿了出来。 等等等等下!沈老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被阚冰阳锢着,手也使不上劲,整个人用力一转,胳膊正好就撞在了他的胸口。 失力脱手。 红布小包直接飞了出去。 随着叮咚一声脆响,红色布包里滚出一个亮澄澄的黄金小镯子。 在地上转了几圈。 对不起,对不起 叶萦萦哪里想到会把里面的东西甩出来。 她赶紧从男人的臂膀下钻了出去,几乎是扑了过去,仓惶将地上的小镯子捡起来。 刚想掸灰,镯子内侧的刻字,却在一瞬之间抓取到了她的目光。 婴孩圈口,古法传承。 足金3个9。 内圈一行小字:爱子冰阳,顺遂无忧。 第26章 看到这行字。 叶萦萦整个人直接怔住。 似乎就在弯腰起身的一瞬间, 脑中倏忽一现,走马灯似的就闪过当时在沁江镇的花间冢酒吧里,那个调酒师说过的闲野杂谈。 沈禾风和小自己三十岁的学生, 有过一段忘年恋。 二人悄悄摸摸生下一个孩子,托寄他人抚养。 这个孩子不姓沈, 也嫌少有人知道他在哪, 甚至存不存在都是个迷。 叶萦萦难以置信地看着镯子内刻的字,眉头轻轻蹙动, 哑声问道:呃,师父, 你该不会是 阚冰阳脸色瞬间铁青, 不等她将话说完,便大步而来, 从她手上用力夺下镯子。 他看过来, 眼中温度骤降于零点,面若寒冰。 谁让你动的? 叶萦萦本来就刚从地上站起来, 小腿肌肉刚刚从紧绷回旋于放松,遽然被他大力一拽, 小小的身板不自觉就往后栽去。 她脚步踉跄几下。 身体重心转向了上半身, 即使她失重之下已经仓乱想要攀住旁边的椅子,却还是不敌头重脚轻, 径直撞向了窗沿的边角。 咚地一声。 伴随着额角钻心般的疼痛, 叶萦萦猛地脑袋嗡嗡作响,有那么一刹那,她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嘶 好在她还知道疼。 眼泪顺着泪腺汩汩滚了出来。 阚冰阳愣了一瞬, 将手里的镯子随意往桌上一丢, 赶紧上前从地上抱起她, 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去看她额角的伤势。 还好还好,只是擦伤破皮,看着虽然有点血迹,但仅仅表皮一层。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在旁边的皮肤上,问她:这里疼吗? 虽然脑袋不嗡了,但额角依然有着火辣辣的后劲感。 叶萦萦咬着下唇,满脸怨愤地扭头看他,一巴掌拍他脸上,委屈极了。 废话,撞你头上你疼不疼?? 阚冰阳抿了抿唇,抱歉,是我的错。 叶萦萦鼓着腮帮,闷声置气,不予理会,似乎就等着他再低声下气一些。 始于冲动,终于妥协。 他只好放缓了声音继续哄:对不起,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放心,不会留疤。 说完,他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转头去柜子里拿药箱。 虽然是法医,但毕竟也是学医出身,更是病理专业,药箱这种基本配置还是齐全的。 看着他准备着用具。 叶萦萦问:要躺下闭上眼睛吗? 阚冰阳眼神迟疑,没明白过来,什么? 叶萦萦翘起两条腿,晃在身前吊起了节奏感,歪着头道:你不是习惯了你的病人是躺着的吗?而且不会动,更不会看你跟你说话。 脑袋撞了,脑细胞倒没少,这都什么歪理,一天到晚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奇葩想法。 躺着,当一具尸体? 她怎么想得起来的。 阚冰阳无奈摇头,不需要。 -- 第61页 可叶萦萦哪里肯听他的,她拎着睡衣小裙摆,三两步走到他床边,直接躺在了一侧。 闭上眼睛,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再加上额角血痕和白皙的脸。 真的就像 阚冰阳都快被她逗笑了,小姑娘鬼机灵,性格乖戾得恰和他胃口,可是她的心思呢,却难猜得让人不敢有所企盼。 你别在我处理伤口的坐起来就行了。 他走过去,弯下腰,认真查看她的伤,然后拿出棉花蘸了碘伏轻轻擦拭。 可他动一下,叶萦萦就颤一下。 喏,小鞭炮的内芯也是软软的。 看着脾气爆,其实还是怕疼得很。 阚冰阳手法很轻,规避了她所有可能痛的地方,将伤口边缘全部细节化处理,最后贴了个圆形的创可贴。 看着女孩绯红到纯真无邪的脸,他缓缓收回手,眼神游离,渐渐凝聚在她紧紧抿住的双唇之上。 微润,柔软。 是她喝醉酒之后在他喉结处留下的最直观感受。 不由自主地,他慢慢俯身靠近。 可不等他有所收获,叶萦萦忽地睁开了眼睛。 好了吗? 他都忘了,她在扮演一具尸体。 还好是她,不然真的要吓出心脏病了。 阚冰阳起身,收拾着医用垃圾,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叶萦萦捂着脑门坐起来,躺久了莫名有些晕乎乎的。 她看着男人的侧颜,余光落在桌子上那只有些年头的黄金小镯子上,犹豫了半天才问道:师父,你真的是沈老先生的? 爱子冰阳。 谁会称他为爱子呢? 沈禾风将这个小镯子保存得那么好,可见其重视程度。所以说,阚冰阳本人极大可能就是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沈禾风明年就八十了。 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飘零在外,让他认祖归宗,那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没人再关注,也没人再在意。 现在大众接受能力太高了。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这种事情,不足为奇。 阚冰阳沉默,手中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似是思忖许久,久到叶萦萦都说算了,他终于垂眸说道:我跟我妈妈姓。 他没有矢口否认,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看似没有回答,却又实实在在地回答她了。 叶萦萦又不傻,当然听得懂。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指着自己的额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样呀,那我下次见到沈老先生可得好好告状,喏,你干的。 阚冰阳眉头一蹙,侧目问她:你不惊讶吗? 我为什么要惊讶?叶萦萦嘟着腮帮子,两颊鼓鼓囊囊,我在你这连血呼吧啦的解剖照片都看过,这算什么呀。 幸好呢,这镯子是金子做的,不是玉做的。 沈禾风转交的东西,她可怠慢不起。 虽然叶家有钱,但跟沈家这种源远流长的家族比起来,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将桌上那只小金镯,往阚冰阳那边小心翼翼推了推,然后摸着额角的敷料,嗔怪问他:你不哄哄我吗? 看着她睁圆凝视自己的一双丽眸,阚冰阳眼底愣滞一下,却依然岿然不动。 叶萦萦怏怏作罢,摆手道:算了,爱哄不哄,不哄拉倒。 哎,真是拿她没办法。 这病是慢性病,不知不觉就在腐蚀人心,而且选择性发作。 阚冰阳失笑,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公主病又犯了? 他的手冰凉凉的。 似乎长期从事病理解剖,手指之间满是沁入肌理的薄荷清香。 洗手液的味道。 叶萦萦下意识地躲开了。 瞧出她抗拒,阚冰阳不动声色地黯然收回手,你来我这,就是为了转交这个镯子? 她两次三番深夜敲门,想必沈禾风也特意嘱咐过她,让她避开白天,找个私下里没外人的时候交给他。 老家伙真会算。 知道他没法拒绝这个难缠的小姑娘。 时间滴滴答答而过,夜深露重,山顶起了风,对面一扇门嘎吱嘎吱,发出砰地碰撞紧闭的声音。 叶萦萦坦然点头,当然。 她说完,缩了缩下巴,犹犹豫豫地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眼神在他举手投足之间,跟着不断飘移。 明显就是还有没问完的问题。 阚冰阳沉了沉气,道:你问吧。 果不其然,叶萦萦眨了眨眼睛,细腰靠在了他的书桌上,小臀一翘,满面期待。 所以,你爸爸买下紫灵山,真的是因为地底下有矿? - 唐茵翻来覆去,挨到半夜十二点还没睡怎么都睡不着。 她平时憨得很,话不多,别人说话,她就埋头干饭。 食消不下去,大晚上听着山间雕鸮咕咕,越发觉得肚子涨得难受。 她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忽地就听见斜对面的房间传来低声细语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 第62页 那个方向是阚冰阳的房间。 按理说,阚师伯如果不下山,晚上会在房间里研究同事发过来的照片。 可今天反常,不仅没睡觉,反倒在和人说话,可这山上,除了褚施和晏清,谁会半夜找他? 她肚子不舒服极了。 打开了门,打算去厨房煮点梨子水喝她心中怯怯,打开了门。 然而几乎是不约而同,这边的门刚刚打开,那边的门就关上了。 就着头顶一束烛光,她隐约看到一条粉色睡裙的裙摆一闪而过。 碎花,点缀着玫瑰。 唐茵陡然间愣住,如果没记错,那应该是叶萦萦的睡裙。 刚来的时候,阚冰阳说了好几次别穿那么短的睡衣,可她不听。 现在阚冰阳也懒得管她了 等等等懒得管? 唐茵忽地恍然顿悟,难怪最近阚冰阳对她好像放任了很多,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她明明记得,阚冰阳喜欢安静乖巧的,而不是叶萦萦这种飞扬跋扈还矫情的。 再看看吴炫呢 她窘迫地屏住呼吸,手都攥紧了。 - 折腾了一晚上,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 叶萦萦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才发现轻轻掩上的房门居然从外关上了。 回想起刚才那声风吹之下的房门碰撞声,她脑袋一懵,这下好了,钥匙在里面,她连门都进不去了。 她又回到阚冰阳的房间,硬着头皮问道:师父,你这有备用钥匙吗? 他的房间已经关了灯。 只有桌上的平板电脑还亮着光。 没有。阚冰阳将电脑反扣在桌面上,备用钥匙只有晏清有,怎么了? 正一派多是居家修行之人。 晏清家就在沁江镇,每天晚上都回家,现在要找他,根本不可能。 叶萦萦心凉了半截,我房门从外面锁上了,钥匙在房间里。 阚冰阳一听,眼眸微沉,小朋友,我真的很忙,你能不能消停一小会儿? 我靠,他居然不信? 叶萦萦皱着眉,脾气一上来,挺直了腰板与他据理力争。 我不是小朋友,我也没有跟你闹着玩!我房门真的锁上了,风吹的,刚才你也听到了啊,哐!那么大一声! 她声音大,还扰民。 无奈,阚冰阳走过来,手撑着门口,朝正殿方向偏了偏头。 那就去正殿、或者偏殿,别说你怕,你哪次罚跪不是睡得跟猪一样? 叶萦萦瞪圆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我好歹也是你亲收的徒弟,你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阚冰阳刚想开口,叶萦萦立刻打断他:别说我不香,我可是刚洗完澡没多久,香得很! 她踮起脚,抬起胳膊,就要他闻。 看多了她经常没羞没臊,阚冰阳也司空见惯了,他偏头躲过她,冷静道:叶萦萦,别在晚上对男人这样,知道吗? 可叶萦萦根本不会听他的。 她本来就对他有好感,更是悄悄摸摸做过两次春梦,这种感觉萦绕下来,她非要往死里作。 于是她抱着手臂,堵着气说道:我是因为给你送镯子才被关门外的!我不管!我就要睡你这!你去正殿跟祖师爷睡! 她声音太大,不远处的一扇房门稍稍动了动。 那是唐茵的房间。 似乎听到这边有动静,她脚步哒哒,从里面转了一下把手。 嘎吱 房门刚刚打开,阚冰阳一把反握住叶萦萦的手腕,将她拽了进去。 然后扬手,砰地关上了门。 小姑娘太矫情,阚冰阳也不吃这套,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扔在了床上。 不等她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侧身压来。 他没碰着她,只将双臂手肘撑在她头两边,夜色下,低头凝视道: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圣人,你两次三番在晚上敲我的房门,我是警告过你的,你可别后悔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人自觉退散。 第27章 叶萦萦懵了一瞬, 待发觉她和阚冰阳的脸仅仅两寸不到,脸噌得一下就红透了。 还好,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台平板电脑, 他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脸色。 她倏地将双手缩在胸口,抵住那阵逐渐下探的趋势, 问道:你干什么? 他淡淡答道:你非要睡我这, 你说我能干什么? 看这模样也不像喝了酒。 除非作妖。 无怪乎每□□夕相处,所以这也会传染? 叶萦萦勉强吞咽, 哑着嗓子道:你对尸体也这么亲密吗? 阚冰阳看着她,目光流连之后稍稍与她交接, 目不转睛道:差不多吧, 因为很多东西要看,而且要看得很仔细, 看着看着, 就趴在解剖台上了 他说着,胸口抵在她两只紧攥的小拳头上, 缓缓下压,直到快要贴到她的鼻尖。 男人的鼻息就在自己唇颊, 叶萦萦紧绷的神经终于垮台。 她倏忽闭上眼睛。 -- 第63页 阚冰阳却冷冷道:眼睛睁开。 叶萦萦咬着下唇, 防备不减,但他声音确实不容置喙, 她又只好半睁半闭, 怯怯生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阚冰阳仔细看着她,微弱的灯光中, 视线游走在她的双眸。 似是看不清, 他又近了一些。 呼吸湿润, 萦萦绕绕,明明是温香软玉,落在眼中却是韩寿偷香。 叶萦萦屏住呼吸,心间小鹿乱撞,就快把持不住。 他忽地放过她,直接坐起来,疲惫地捏了捏眉间,急性结膜炎。 啊? 叶萦萦眼睛突然瞪圆。 就是红眼病。阚冰阳深吸一口气,走到五斗柜边,从药箱里拿了一片酒精棉片递给她,会传染,好好洗手,别碰眼睛。 叶萦萦接过酒精棉片,怼眼看了许久。 我说我怎么今天眼睛老是热乎乎的,还流眼泪 阚冰阳擦了擦手,又将一瓶眼药水放在床头柜,自己点。 叶萦萦瞥了一眼, 左氟沙星滴眼液。 啧,一个法医,配置比医人的大夫还齐全。 她问:一天几次啊? 阚冰阳将倒放着的平板电脑翻了过来,头也不抬,淡淡道:三次。 叶萦萦侧头去看他,正好不留神看到了他的电脑屏幕,幸好他速度快,还贴了防窥膜,血糊糊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 她点完眼药水,闭着眼睛躺在那,明天我一大早就走,保准没人看见。 男人凝神看着眼前的照片,画面倒映在深眸,眉头紧蹙。 你半夜从我这走和明早从我这走,有区别吗? 叶萦萦愣住。 好像还真没区别? 可她的房门都关上了,这个点大家也睡了,更是没有多余的客用厢房给她了,总不能真的去跟祖师爷睡吧? 她大言不惭:反正我就在你这睡,床归我,你睡哪自己看着办。 阚冰阳已经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没理睬她。 看着她气鼓鼓的脸,他不觉哑然失笑,指尖在屏幕上微微颤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叶明诚还真是往死里宠。 这小姑娘,真的是难缠死了。 这时,技术组的同事又发来几张新的照片。 文件加密,打开费了一些时间。 晚间加班是常有的事情,阚冰阳直接拨过去语音电话。 你发来的照片我看了,左耳后枕部正中创口深达颅腔,小脑底部横断 话语之间,措词连句,都堪比勘察现场。 尤其是说到一些作案手法和解剖细节,每说一个字,床上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就抖一下。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 已经半夜两点。 叶萦萦终于不动了。 阚冰阳走过去,抬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敲。 早就警告过你,还要待在我这,活该。 - 第二天清晨,叶萦萦很早就到了集糜轩。 她困得不行,头晕脑胀,额角还有些麻麻地发胀。 晏清瞧见,问她:师侄儿,你这脑袋怎么伤的? 叶萦萦满眼都是根据阚冰阳字里行间脑补出来的血腥画面。 茫然道:什么? 晏清指了指她的额头。 她缓缓回过神来,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幕,跟炸裂的玻璃似的,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哦,不小心磕的。 想了想,她又道:对了,晏师叔,我昨晚房门从外面锁上了,钥匙也落房里了,一会儿我找你拿备用钥匙。 晏清没多想:哦,好。 给她夹了个糖包。 不多时,吴炫走进来。 他应该是刚抽完烟,满身烟味不说,连说话谈吐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尼古丁焦灼味儿。 嘶叶萦萦,你这头磕哪了? 好像挺严重的,还贴个创可贴。 叶萦萦迷迷糊糊,正好看到阚冰阳也走了进来,两人稍稍对视,立刻不留痕迹地将目光同时转开。 无人察觉,除了闷头不语的唐茵。 吴炫见叶萦萦没理睬他,心里不爽,他靠近,胳膊肘搭在她肩上,压着声音问道:昨晚你去哪浪了? 叶萦萦怔住:啊? 吴炫依然没发觉她的失神,继续侃侃而谈,我夜里给你带了好东西,敲你房门半天没反应。 他重重拍了拍叶萦萦的肩。 小姑娘哪受得了这么一巴掌,本来就一夜腰酸背痛,这下更是痛彻骨髓。 她咬着牙倒抽一口气,硬声道:吴炫!我跟你有仇啊?下手那么重! 吴炫跟她没轻没重惯了,哪里想得到她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 刚想垮下脸来道歉。 忽地,余光凌乱。 像是时空中两道射线不期而遇,不偏不倚地,就和阚冰阳投过来的目光相撞上。 只电光火石一瞬,对方目光寒凉千尺,冰冷地落在他的手上,便让他不敌而退,溃不成军。 吴炫心中笃定叶萦萦肯定又挨了罚,怏怏缩回手,问道:你该不会是又被罚去跪祖师爷了吧? -- 第64页 叶萦萦喝着米汤粥,迷迷糊糊道:没有啊。 吴炫懒洋洋地坐在她身边,好笑地看着她,反正你肯定不会睡那么早,说,你又去哪潇洒了?不喊上我,不够哥们啊。 叶萦萦不耐烦地推开他,我哪都没去。 吴炫怎么可能信。 记得刚来第三天,叶萦萦就因为待不下去了而悄悄摸摸偷跑,半道儿上被阚冰阳抓了回来。 她如果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么肯定是溜出去玩了。 叶萦萦低着头,数着碗里的米,怎么也说不出口昨晚在哪。 总不能直接堂而皇之地告诉他,她的房门被风给吹关上了,她又没带钥匙,最后整夜整宿都在自己师父的房间里吧? 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她不信。 晏清也好奇,是啊,你不是房门从外面锁上了吗,肯定又睡正殿了吧,不过你胆子那么大,正殿有什么怕的,指不定祖师爷更怕你呢,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止不住地笑。 尤其是尾声那个哈,跟支穿云箭似的,不偏不倚扎在了叶萦萦的脑袋顶。 笑吧笑吧,笑死你们算了。 叶萦萦僵着脸,顺着他的话道:反正我作了妖,受了罚,而且罚得我是终身难忘。 吴炫立刻来了兴趣,我靠,你真又去跪正殿了?说说看,这次怎么罚的? 叶萦萦攥紧拳,头皮都是麻的。 她咬着牙,看向那道无欲无状的淡白色身影。 我那高风亮节的师父,给我形容了一晚上血呼啦吧的照片。 吴炫一听,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 晏清也乐在其中,笑得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掉地上。 阚师兄熬夜那可是一绝,别的不说,他能盯着那些照片看通宵,第二天见他还神清气爽脚底生风! 回想起昨晚,那简直是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晚。 再让她选一次,还是去正殿跪祖师爷吧。 至少祖师爷不会验尸,不会说话,更不会在电脑上看高清□□的照片。 叶萦萦撑着脑袋,一根手指在杯子周围绕来绕去,心中腹诽谢谢他八辈祖宗。 今天逢十五。 紫灵山休沐斋醮,对外不开。 晏清要去经忏,走之前问:对了,叶侄儿,你房间的钥匙我一会儿放你门口? 叶萦萦放下碗,点了点头。 吴炫知道她现在是头昏脑涨,也自知没趣,没再多问,又跑出去抽烟。 最后,集糜轩只剩下了叶萦萦和唐茵,还有那个坐在偏角处的淡白色身影。 唐茵心虚地抬眼,朝阚冰阳的方向瞄去,唇角轻抿:叶师妹,最近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什么叶萦萦闷闷不虞,稀里糊涂摇摇头。 唐茵的头更低了,脸更红了。 也是,她连男人的房间都随便就闯,还能有什么其它需求呢。 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犯不着麻烦她这么个存在感为零的小道姑。 气氛略有点尴尬。 尤其唐茵迟迟不走,更加平添一丝窘迫。 阚冰阳忽然回过头道:你们一顿早饭到底要吃多久? 我去找我师父。 唐茵早就领略过阚冰阳的严苛,更怕他这种无端无故地责问,放下碗筷,赶忙跑出去追晏清。 少了唐茵,集糜轩更加安静。 连茶桌上烹茶煮水的电盅壶,发出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叶萦萦丢了筷子,一本正经指着额角。 我伤口疼,去不了橖顶吹风。 阚冰阳: 她又指了指眼睛,我眼睛也疼,今天怕是见不了祖师爷了。 阚冰阳: 她故作姿态,扭扭捏捏,闭上眼睛像只软骨柔筋的猫。 但是一睁眼,眼眶通红,血丝密布,更像一只慵懒无骨的兔子。 矫矫情情,要命了。 可偏就这样,最是拿捏。 阚冰阳站起来,衣袖一扬,白衫清风,嗯,随你吧,我今天也不去橖顶了。 叶萦萦没料到他今天这么好磨,顺着口问道:哈?师父,你哪疼? 阚冰阳走过来,低头仔细查看她的眼睛。 似乎一晚上过去,没什么好转,反而因为没睡好而更红了。 他心疼。 但小姑娘对待感情这方面,模棱两可稀里糊涂,他不会说出来。 于是他拍了拍她的脑袋顶,淡然道:头疼,我回趟法医检验中心,想跟我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说: 秀徒弟。 第28章 江城公安局侦查局的法医检验中心在沽宁庄和望城岭的交界处。 两街空旷, 往来车辆大多数都行色匆匆,不做停留。 西南方向看去,能看到远处的紫灵山一角。 艳阳之下, 黑白两面,阴阳平衡。 技术组的法医同事邹成益从实验室走出来。 他见阚冰阳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将检验报告递给他, 这是另一个死者的化验结果,丙氨酸氨基转移酶、天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远远低于正常值, 病毒表面抗原检测结果为阳性,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病毒性肝损伤。 -- 第65页 阚冰阳低头看了一眼报告, 眉头紧蹙。 03年就已经明令禁止不允许售卖□□了,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搞到手的。 来源嘛这就不是我们的任务了。邹成益若有所思,对了, 昨晚上于灯发给你的照片看了吗? 阚冰阳抿唇, 回忆道:看了,有中毒迹象, 但主要致命原因是颈部重伤,目前看有两处伤口, 小脑底部横断, 脊髓横断。 邹成益摇头唏嘘,啧啧, 这两人是前年进传销窝底的, 干了不少缺德事,不知道怎么就内讧了。 阚冰阳淡淡道:嗯,把报告交给韩队吧。 好。 邹成益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 在检验报告上签了字。 离开实验室, 阚冰阳看了一眼办公室外面那个坐着的粉色身影, 犹豫片刻,换了衣服,进了解剖室。 尸体腐烂到一定境界,检验起来难度不小。 他压了压脸上的面罩,将一次性防护服罩在手术服外面,压低了身子,仔细查看尸体上两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于灯给伤口处拍了照片,问道:刚才邹成益怎么说? 阚冰阳道:跟我之前判断的一致,没有外伤,致命点就是□□。 于灯放下相机,拉紧了手上的橡胶手套。 这位就惨得多。 嗯,看到了,是挺惨的。阚冰阳面不改色,你检验得不仔细,这里,小脑下面,还有一条伤口,一直裂到脊柱了。 于灯愣了一下,凑近在旁,嘶,还真是。 阚冰阳检查完,走出解剖室,将手套和防护服摘下,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实验室那边的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一会儿你把尸检记录做好,一起给邹成益吧。 于灯点点头。 哎,我们这病理学法医,真的就没他们实验室轻松。 阚冰阳侧目而视,那你要不去做现场勘察? 于灯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 他说着,换下衣服,洗了洗手问道:中午去不去吃土豆粉?我一沈阳老乡开的店。 不了,我带了个阚冰阳婉言回绝,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形容。 于灯:你带了个什么? 他一脸疑惑,二人转进走廊,正好就看到坐在办公区外面的叶萦萦。 哟,阚冰阳,你带了个小美女啊于灯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我上次在紫灵山见到的小姑娘吗?叶氏电商老董的独生女。 肤白貌美,安安静静,简单大方的粉色带帽运动衣裤,乖得像一幅不会动的画。 阚冰阳嗯了一声。 于灯呵呵,弯下腰冲她笑了笑,这么乖,还需要变形吗? 阚冰阳不冷不热地说:要不你来体验几天? 鬼知道今天早上她是怎么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软磨硬泡非要跟他来刑侦局。 这叫乖? 不不,这叫扮乖。 果不其然,于灯还未开口,叶萦萦已经睁大了眼睛,故作乖巧,声音软软:师父,我一直都很乖的。 她又转向于灯。 小哥哥,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土豆粉。 于灯满面欢喜,好啊,我刚还跟阚冰阳说去吃土豆粉呢。 她笑得怪甜,春花烂漫,比橖顶的桃花还要娇艳。 可对阚冰阳来说,这太碍眼。 尤其是在别的男人面前。 他一把拉过叶萦萦,不了,我准备带她去看医生。 于灯疑惑:看医生? 他没听错吧? 看医生? 看、医、生? 你自己不就是? 瞧见于灯的目光一直在叶萦萦身上反复流转,阚冰阳又将她拉近了一些。 嗯,红眼病,挺严重的,会传染,你最好离她远点。 - 阚冰阳和叶萦萦离开后,于灯去对面小店打包了两份麻辣烫。 解剖室的味道太冲,身上都沁了味,只能用更味儿的东西去压。 这叫以毒攻毒。 江城刑侦局法医检验中心的常规操作。 邹成益翻着汤底,不悦道:于灯,我要的是番茄,你给我放辣椒干什么? 于灯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觉得不够入味,又加了几勺辣椒油和蒜蓉。 见他没理自己,邹成益放下筷子,挤兑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道:喂,你小子想什么呢。 平日里,于灯是个有问必答的人,而且他年轻,又是阚冰阳带来的,更是谦谦和和,有礼有貌。 不理人,还是头一次。 不用多说,肯定心思乱了。 于灯皱起眉毛,思忖了好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环顾左右,低声问他:哎,你今天上午看到阚冰阳带来的那个小姑娘没? 邹成益莫名点点头,看到了,叶氏电商的大小姐,怎么了? 于灯咬着舌尖,辣椒油沾在唇角一侧,辣得殷红,他手一抖,筷子上的牛丸掉进了汤里。 -- 第66页 呲哗溅了一脸。 他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阚冰阳好像喜欢她? 邹成益愣住:啊?喜欢谁? 他对这种刚成年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再漂亮也是乳臭未干的,只觉得有些面善而已,便根本没多关注。 可现在回过头来仔细一想。 桃花般的上挑眉眼,微微侧睨过来,鼻尖一颗针眼儿大的红色小痣,阳光下绯红纯真,娇俏得可爱动人。 嘶邹成益放下筷子,脸部一搐,压低了声音道:那他口味挺特别的啊,听说这小姑娘的脾气跟牛似的,又倔又犟。 看多了温柔的,这种更有挑战性嘛。于灯挑了挑眉,轻声嗤道:对了,周偲的往生牌位供在紫灵山,你知道吧? 邹成益点头,知道啊。 于灯继续道:我那天跟我姐去了趟紫灵山祭奠周偲,阚冰阳也在,结果这个叶萦萦跑来找他,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吵了起来 然后?邹成益兴趣来了。 然后?于灯啧啧喟叹:哎哟喂,阚冰阳连祭都懒得祭了,直接跑去哄人了。 说到这,他立刻噤声打住。 邹成益懵了片刻,筷子捣鼓着麻辣烫里的一片青口,戳着戳着,瞪圆了眼睛道:我靠,周偲都不祭了?这么上心? 他抬眼,目光与于灯稍稍交汇,皆是心知肚明。 这个叶大小姐可比周偲漂亮得多,脾气也爆得多,男人嘛,都是视觉感观膨胀的动物,喜欢刺激。 二人不紧不慢地吃完麻辣烫。 邹成益擦了擦嘴,左思右想觉得有待考究,因为时间久了,他确实快忘了周偲的模样,他皱眉道:周偲那案子有进展了,她的死是阚冰阳过不去的一道儿坎,别多事,知道吗? 于灯了然,低头嗯了一声。 - 土豆粉的香味扑鼻而来。 沈阳老板端来两碗粉和一碗锡纸金针菇花甲。 餐齐了,您慢用。 叶萦萦等不及,拿起筷子就要吃。 阚冰阳按住她的筷子,淡淡道:先点眼药水。 无奈,叶萦萦心不甘情不愿,只好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拿出眼药水。 她昂着头点完药水,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那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问道:我都这么严重了?连和小哥哥吃饭都不行? 阚冰阳点点头,认真说道:你自己照照镜子,是不是像个兔子。 叶萦萦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看了看。 左看右看 怎么感觉都挺好的呢。 没有啊,就一点点红血丝,吃个饭而已,我觉得根本不会传染给别人。 阚冰阳不急不躁。 连面前香喷喷的土豆粉和金针菇花甲看都不看,与她耐心解释。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这些日子要应付你们那个拍摄,法医检验中心的工作绝大部分依赖于他。 他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处。 关键就是还无法反驳。 叶萦萦收起小镜子,将脸颊垂落的散发扫到耳后,然后一边吃土豆粉一边说:师父,我天天粘着你,你就不怕我传染给你吗? 阚冰阳淡然自若:不怕。 小姑娘一听,怏怏摊手,垮着脸趴在桌上,然后掀起眼皮打量他。 她眼底恒温,目不转睛。 眼白虽然满是红血丝,但衬在这张白皙的脸上,却越发觉得绯红可爱。 师父 又来,又来。 阚冰阳抵了抵下颌,小朋友,好好吃饭,行吗? 叶萦萦望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金针菇花甲,剥了剥外层的锡纸。 你的占有欲真强。 阚冰阳眉梢一挑,怎么? 叶萦萦撅着嘴,眼也不抬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怕我和别的男人接近呢? 他想抛砖引玉,没想到变成了饮鸩止渴。 明明是冠冕堂皇,却变成了道貌岸然。 叶萦萦这么一问,阚冰阳反倒成为了被动的那一个。 说实话,他确实占有欲强。 他抱过她,她也吻过他,即使是她喝醉酒之后的稀里糊涂,他也不想再让别的男人染指半分。 于是他问:那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叶萦萦愣住。 这话好像吴炫问过? 好像叶明诚也问过? 怎么男人都喜欢问这个问题。 叶萦萦抿着唇,继续嘀嘀咕咕,我不是说过了吗,是个男人我都喜欢,我博爱,我尊老爱幼,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挑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嘟着嘴,筷子在土豆粉里搅和半晌,只希望刚才那句话他能听懂半分。 可她太过于含糊。 原本的直截了当,在这男人面前就变成了畏首畏尾。 骂人,她可以。 表白,说不出。 阚冰阳拨动着筷子,一碗土豆粉还没吃多少,就已经逐渐变凉。 可还不等他将思绪沉淀。 -- 第67页 小姑娘又道:我看赵导还在考虑组荧幕cp呢,吴炫我不喜欢 她一顿,眼睛瞪得圆圆大大。 砰两只手猛地拍了拍桌子,师父,我考虑过了!要不就我俩吧!年龄差,阅历差,脾性差,连性别都不一样! 阚冰阳听着,知道她喜怒无常,猫一天狗一天,日新月异变幻莫测。 十有八-九,又是在开玩笑。 他指了指她的碗,别胡说八道了,再不吃就凉了。 作者有话说: 阚道长:心累。 感谢在2022-06-25 15:21:48~2022-06-26 15: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午睡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吃完土豆粉。 也不知道是放了太多辣椒粉, 还是炎症又严重了些,叶萦萦的眼睛更红了。 她脚步窸窣,避着风, 一想到刚才阚冰阳一脸肃然的回绝,心中就不是滋味。 等到了沁江镇的紫灵山山脚, 叶萦萦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怎么想怎么难受, 再加上眼睛确实不舒服,风一吹, 就更疼。 起初,阚冰阳以为她又在滥矫情, 变着花儿不肯回道观。 可低头, 看到她双目红肿得跟两只核桃似的,立刻脚步顿住, 回身问她:有异物感吗? 叶萦萦眨着眼睛, 有,像是有东西磨眼睛, 然后还容易流眼泪。 她说着,眼泪扑欶欶地往下落, 连鼻子都红了。 涕泗交加, 狼藉一片。 阚冰阳眉头愈渐紧蹙,侧身帮她挡住风, 然后抬手掀开她的眼皮, 往上看。 眼眶红肿,血丝密布。 显然炎症加重。 如果再不做消炎处理,估计会演变成角膜炎, 那时候就难治了。 叶萦萦眼睛模糊一片, 但还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晃悠。 她抓紧男人的衬衣袖口, 啜道:师父,我该不会瞎了吧? 阚冰阳将她眼皮往上轻轻翻开。 别乱动,眼药水给我,我来。 可叶萦萦眼睛一个劲地眨,睫毛忽闪在眼睑下缘,哪里还能挤得进眼药水。 回山还有些路程,山上条件也太过一般。 阚冰阳想了想,去医院。 叶萦萦愣住,眯着眼问:这么严重?真要去医院啊?要住院吗?住多久?我还能看到你吗? 她叽里咕噜一大堆,说着说着便不上路子。 说实在的,她从小就皮实,还没去过医院,就算生病了,叶明诚也会把医生请来家里。 去医院看病,还真有点陌生。 阚冰阳帮她把卫衣的兜帽戴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不是要跟我组cp吗,病了还怎么组? - 紫灵山下有百花丛中游戏人间,紫灵山上就有百无聊赖混日子。 一天没见着叶萦萦,吴炫心口纯是堵得慌。 今天逢十五,因着紫灵宫道观的规矩,剧组不开工,他也懒得下山,就坐在集糜轩门口等着叶萦萦回来。 他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然后开了一听啤酒。 噗呲 满手的沫子。 喝又喝不下去。 难受。 妈的,不就是眼睛炎症吗,怎么不喊我带她去医院,阚冰阳指不定又怎么折磨她 他按灭了烟,吊儿郎当地抓挠了一下头发。 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看不清摸不着的愁云惨雾。 正准备回房间,刚一起身,就看见一个圆圆胖胖的霾蓝色身影畏畏缩缩站在自己身后。 待看清是唐茵之后,吴炫整个人往后颤了一下。 卧槽,唐茵,你差点吓死我! 唐茵尴尬地缩了缩下巴,从眼底打量着吴炫。 坦白而言,吴炫这样的男人,确实够痞也够帅,是个女生都会喜欢这个类型。 但是叶萦萦应该是看多了、也看惯了,对这样的并没有什么兴趣,反倒喜欢阚冰阳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冰山。 既然叶萦萦不喜欢吴炫,那便还有先机可占。 于是,她靠近一步。 吴炫愣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你干什么? 唐茵脸一红,更加尴尬。 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朝周围漫及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盯着吴炫认真道:叶小姐昨天晚上没有在正殿过夜。 吴炫脸一僵:啊? 起初,他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待思忖两秒,联系起这些日子叶萦萦对待自己的态度,他双眼一眯,扬了扬下巴。 嗯,你说。 - 不过五月初,江城就已经三十度了。 体感更是接近三十五度的高温。 医院的急诊室满是头疼脑热发烧中暑的,吊着胳膊跑的倒是少之又少,更鲜少有叶萦萦这种眼睛出毛病的人。 她难受得不行,一只手准备输液,另一只手还要紧紧攥着阚冰阳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似的。 可偏不巧。 护士刚把针插入手背,刑侦局那边就打来了电话。 -- 第68页 有进展了? 确定吗? 好,我马上就过去。 不过三句话,连半分犹豫都没有,阚冰阳就撇开了叶萦萦的手。 小姑娘愣住,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啊?师父,你不陪我了? 她年龄小,两只眼睛因为炎症严重视线已经模糊不清,连手机都玩不了,一个人待在这里确实有点孤单。 阚冰阳回头安慰她:我喊个人来陪你? 叶萦萦想都不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不行! 他静下心,叶萦萦,这是我的工作。 叶萦萦瘪着嘴,仰着头,学着他平日里那种淡漠无状的冰冷态度,与他据理力争。 那你参加节目也是工作呢,你怎么说走就走,连问都不问? 阚冰阳皱了皱眉,你们摄制组现在不是收工了吗?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只是喊个人来陪你,并不是不管你。 言归正传,他说得没错。 叶萦萦也知道自己不能胡搅蛮缠,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她擤了擤鼻子,缓缓松开拉扯住他袖口的手,那好吧。 反正睁眼闭眼都是一团模糊。 谁来陪她都无所谓。 话虽如此,可真正来陪她的人,却足以让她惊得下巴颏都掉地上八百次了。 沈禾风甫一出现。 她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好了七七八八。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把输液瓶都拉倒了,沈,沈,沈老先生? 沈禾风也有些诧异。 但看清她这两只红肿不堪的眼睛,和涕泪纵横的狼狈脸蛋时,不觉由衷一笑。 原来是你呀 刚才阚冰阳打电话给他,让他来医院的急诊室陪人。 他还以为什么人这么重要,要他这把老骨头来陪。 原来是叶萦萦这个小姑娘。 喜欢人家的是儿子,豁出脸的却是老子。 也罢,这是债,要还。 沈禾风虽然年岁几欲耄耋,但精神矍铄,脚步依然矫健稳重。 他走过来,帮她把输液瓶整理好,别激动了,要是把这吊瓶打碎了,这药可白输了。 叶萦萦怎么也没想到阚冰阳会让自己的父亲来陪她,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一个人在急诊室坐着等他。 原本煎熬,现在变得更加煎熬。 但沈禾风好像也知道她很煎熬,没多说话,只在她旁边坐下,偶尔问问她渴不渴,便戴上老花镜专注着看报纸。 还保留着看报纸的习惯, 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叶萦萦昏昏欲睡,等点滴快打完了,她窘迫地说道:沈老先生,我好了,我们摄制组就住在沁江镇东栅口的酒店,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她恭恭敬敬、规规矩矩。 显得家教甚好,谦恭敬畏。 谁又能想得到,这小姑娘,以前可是乖戾不羁到全江城闻名遐迩的飞天小魔女。 刚刚成年的时候,叶明诚就给她买了一辆骚粉色的限量款小牛,光是在郊区飙车就被抓了三次。后又把车整日整夜地停在国莎购物中心门口,昏天黑日地在里面血拼,甚至连外卖都要求直升机送到大楼的顶层停机坪。 全商场的保安都在天台看她吃外卖。 就这样,叶明诚还一直惯着她。 可反眼观来。 啧啧,乖巧安静,娴静淡然。 看来这些日子里,她没少受阚冰阳的折磨。 沈禾风收起报纸,问护士要来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吹了吹。 不急,我一会儿送你回紫灵山。 叶萦萦心尖儿都被提起来了,她脸色一僵,尴尬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您都那么大岁数了 这话刚说完,好像觉得哪里不妥,但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不妥。 哎哟喂,七十九了。 他本来就老得可以当她爷爷了。 不过妥与不妥,沈禾风都没在意。 麻烦倒是不麻烦,我正好要去紫灵山 啊?叶萦萦愣住,您去紫灵山干什么? 沈禾风将老花镜摘下,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眼镜盒里。 既然阚冰阳能直接喊他来代管叶萦萦,那么二人关系想必她也是知晓一二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隐瞒半分。 我去接他妈妈回家。 - 叶萦萦回到紫灵山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趟客运缆车。 奔波一天,又加上眼睛实在不舒服,她困得不行,简单洗了个澡就回房睡觉了。 吴炫在集糜轩外面,苦苦等了一个晚上,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问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人。 直到他怏怏回房,才看到叶萦萦的房间亮了小夜灯。 可人已经睡下了,他又不好再把她喊起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吴胜华突然来了电话。 这个点,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爸。 吴胜华直接道:沈老经常去紫灵山,你见到过没有? 吴炫不耐烦地玩着打火机,沈老?哪个沈老? -- 第69页 在他眼里,除了叶萦萦也没其他什么人了,沈老不沈老的,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吴胜华放低了声线,还能有哪个沈老!江城沈家的那个! 吴炫眯着眼睛,沈禾风啊?那不是老头了吗?怎么了?我这种虾米还能见那种大佬啊?人家出来不得前呼后拥、坐着红旗、八辆劳斯莱斯开道 别扯别的!吴胜华打断他,儿子,我跟你说,沈老经常去紫灵山,你给我多找找机会接近接近,我最近筹拍一部电影,需要他的人脉关系,知道吗? 嗯吴炫听着,心不在焉地点断头,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点了一支烟。 抽完,肺有些疼。 正准备回房,就看见不远处,阚冰阳正缓步而来。 他还是晨起那身淡白色的休闲衬衣和暗蓝色长裤,清隽无恙,阴阳冲虚,一整日下来,不见半分疲倦懈怠。 嘶,肺更疼了。 见到吴炫站在叶萦萦门口,他眼中毫无波澜,淡淡瞥了一眼,便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吴炫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当成空气忽略过。 就算对面是个男人吧 至少也要打个招呼吧? 凌驾于他之上, 凭什么? 阚冰阳! 吴炫直接喊住他。 阚冰阳闻声回过头,视线在那痞帅男孩的脸上缓缓停落,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 他面无表情,却又饱谙神色。 面对吴炫不太谦和的语调,他浅浅逡巡而过,不过一个眼神交锋,那种淡漠无状的目光便直接勘破了他内心深处那种蠢蠢欲动的挑衅心理。 吴炫愣了好半晌,半句话未说就仓惶挪移了视线。 他站在叶萦萦的门口,总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物种,连空气都比他有存在感。 但好不容易打足的气总要发泄出去。 于是他强行拉住与他对视的目光,大步走过去,势均力敌道:阚冰阳,我警告你,别招惹她! 阚冰阳面不改色地斜睨他,招惹?说清楚,我招惹谁?什么时候招惹? 吴炫气势不减,冷嗤一笑,道:我爸可是吴胜华!大名鼎鼎的导演兼制片人,京圈前辈,多少人给他面子,我要搞你这么个小小的刑侦局法医,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话音刚落,本是不苟言笑的人,居然淡淡勾起一丝嘲弄的笑容。 吴炫怔住:你笑什么? 阚冰阳阖了阖眼,冷言道: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在这叫嚣吃醋,还是想跟我拼爹? 他话语平和,言简意赅,却字里行间充满凌厉讥讽,一言之下切中要害,让对面尚未宣战,就直接败北。 吴炫原本就反应慢半拍,连鼓都没擂,旗都没扬,高昂的情绪便溃不成军、四下流离。 不等他开口,阚冰阳转身推门而入。 幼稚。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 叶萦萦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照镜子。 眼睛明显没有那么红肿了,红血丝退散, 连那种磨眼睛的异物感都消失不见。 叶萦萦伸了个懒腰。 想着今天剧组会提前上山来,便赶紧洗漱, 换了件灰不拉几的道袍就急匆匆往集糜轩跑去。 等她赶到, 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连平日里姗姗来迟的郑休合都正襟危坐,一个人坐在茶桌边煮水烹茶。 见她来了, 他神色窘迫尴尬,刚想说什么, 就见吴炫已然当头开炮, 指着她问:叶萦萦,你前天晚上睡哪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责, 不仅叶萦萦一瞬间懵住, 连一旁的赵丞和在场的工作人员也着实愣住了。 林灿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扯住旁边阿正的胳膊, 怎么了? 阿正也是一头雾水,唇语回她:我哪知道。 叶萦萦稀里糊涂地问:什么我睡哪了? 赵丞毕竟是过来人, 知道这些年轻人喜欢意气用事, 又看出他们几人之间的感情龃龉,皱着眉道:先别录了, 都安静下来。 可吴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他脾气上来, 跟拉不回头的牛一样倔,站起身来就扬声道:你别在这打马虎眼,我问你, 前天晚上你在正殿吗? 听到他这么一问, 叶萦萦短路的大脑遽然回过神来。 她脸色一黑, 愤然瞪着他,喂!吴炫,我睡哪管你屁事啊!我就算睡祖师爷头顶上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一吵上那就基本上停不下来了。 赵丞知道苗头不对,亲自暂停了拍摄,走过来说道:有什么事别在这说。 他上山的时候可都看见了。 沈禾风和褚施今天都在。 他可不想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说白了他也只是个综艺节目的导演,犯不着和这些出资出钱的金主对着杠。 在赵丞的示意下,郑休合起身过来拉吴炫。 然而吴炫向来不给任何人面子。 他撇开郑休合的手,双眼微眯,痞里痞气地说道:叶萦萦,你前天晚上,是在你师父的房间里过夜的吧? -- 第70页 这人不说话呢,还能安安静静地在那当个痞帅痞帅的冠希哥。 但凡他一开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搅屎棍。 不弄得乌烟瘴气、无言以对,根本不罢休。 叶萦萦不耐烦道:我去找我师父有事,有问题吗? 吴炫不是滋味地抵着下颌,继续摊手,大半夜有什么事?就算真的有事,你不能白天找个时间说吗?非要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话到此处,大家都明白了。 尤其是晏清,他之前还疑惑为什么叶萦萦的门会在大半夜被门吹关上,原来这不是风,而是东风。 本就不大的集糜轩,火药味漫天密布,再止不住,恐怕就要火光冲天。 郑休合和他们不同辈,这种事也懒得参与。 他放下茶杯,自言自语嘟囔着:如果今天不录的话,我就先走了。 似乎除了叶萦萦和吴炫两个人还在呼吸,其他人都已经皈依禅雅塔,只等着感受宁静了。 正百般思忖怎么解释,忽地,阚冰阳大步走了进来。 他依然白衣长衫,云淡风轻,即使是掺了麻料的肌理感面料,也袖领整洁,不现褶皱,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不怒自威之势。 偏偏的,这种感觉里,还带着几分慵懒闲适。 让人紧绷状态下,遽然放松,又在放松状态下,陡然间紧绷。 见大家都愣在那里吃瓜,阚冰阳冷冷问道:闹够了没有? 赵丞打了个激灵。 一想到沈禾风还在山上,他就后汗毛直竖。 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就算叶萦萦和阚冰阳之间真的有什么,他也不敢过问。 不是,阚公子,您别生气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纷纷错愕半秒,不是因为阚冰阳的凌厉阴鸷,而是因为赵丞的那句阚公子。 放眼望去,哎哟喂,谁能让名声大噪的赵丞尊称一声公子呢。 啧,越是有阶级,越是被阶级化。 一浪高过一浪。 可见阚冰阳背后,究竟盘着一条怎样金匮麟振的龙。 瞧见他来了,吴炫也着实有些忌惮,但若无确凿证据,他也不敢口诛笔伐。 他盯着唐茵道:唐茵,你说,你是不是前天晚上看见叶萦萦整宿在她师父房里。 倏地被点名,唐茵眼神一闪,抬头犹豫片刻,说道:嗯。 嗯字一出,叶萦萦终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吴炫会突然知道她前天在哪里过夜。 有人兴风作浪,那么就有人见风使舵。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兴风作浪的居然会是平日里瓮声瓮气、不言不语的小道姑。 她讪讪掀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靠着茶桌,提溜起沁着茶色的紫砂茶壶,一边沏茶一边道:喏,还是那句话,吴炫,我跟你又不是男女朋友,我睡哪管你什么事?就算我真跟我师父睡了,你又能怎么样? 她没羞没臊惯了,语不惊人死不休。 众人皆知她脾性如此,闻言也是为之一振,揩了揩脸,捏了把汗。 吴炫被堵得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刚才那番话,不过指桑骂槐,叶萦萦不屑地看了一眼唐茵,似乎只一瞬,就将她觊觎望蜀的龌龊心思一眼击穿。 阚冰阳皱着眉,眼梢一沉,叶萦萦 她这才收敛,怏怏作罢。 冷静片刻,阚冰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滑动几下,便扔在了桌上。 手机里是一段固定镜头拍到的视频,正好左上角对着叶萦萦的房间。 因着摄制组拍摄的关系,这种固定机位多得是,能跟着操控360度转头,也能察觉到人影自动追寻。 不多时,画面上就出现了个穿着蓝色睡衣的身影。 镜头捕捉到,立刻转头跟了过去。 圆圆憨憨。 一眼便认出是唐茵。 她路过叶萦萦房间门口,停顿片刻,左右环顾,似乎确定四下无人,抬手便将轻掩着的房门用力关上。 哐 视频里,风声与门砰然紧闭的风声重奏为一,分不出是风吹的门,还是人关的门。 晏清倏地醒悟, 啊,这不是东风,而是阴风 唐茵,你关的门? 唐茵怔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夜里路过叶萦萦的房间时,会被摄制组的固定机位给拍下来。 我 她涨红了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叶萦萦诧异问:唐茵你关我门干什么? 但左思右想,女人针对女人,还能因为什么? 无非不是花红柳绿,男欢女爱。 夜深人静,月下怎么可能一人独酌。 她顿时恍悟过来,挑了挑眉眼,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师父吧? 这话,就犹如一根细如牛毛的针,不偏不倚插入心中,慢慢勾扯出被隐藏最深的那缕心结。 然后,噗化为灰烬。 唐茵怕她继续追问,赶紧否认摇头。 我,我不喜欢 叶萦萦摊了摊手,逼问:那就是喜欢吴炫咯? -- 第71页 吴炫一脸问号,满眼嫌恶。 鬼扯,这土肥圆的,我不用她喜欢。 听得这话,唐茵还怎么待得下去。 她本来就脸皮薄,被自己喜欢的人说土肥圆,更是心态爆炸,捂着脸,扭头就哭着跑出了集糜轩。 众人:? 没料到她会哭,叶萦萦歪着头,手中茶水一颤,差点淋了自己一手。 你可真能装,比集装箱还能装。 明明被冤枉的是她,她还没哭呢,始作俑者倒是先发制人,直接表演仙女落泪了? 果然啊,人不可貌相,看着憨厚,却是憨厚到厚积薄发。 负隅顽抗不靠谱,那么就背后□□一刀。 她到底什么能耐,能让一个小道姑伤肝动火摆个局? 叶萦萦撅着嘴:我今年是不是撞太岁?有什么方法能化解吗? 好在在场的外人不多,除却赵丞和两个摄影师编导,就剩下全程吃瓜的晏清。 大家皆是还没回过神来。 似乎吃过一个瓜,还在翘首以待下一个。 如期所愿。 吴炫不到黄河心不死,继续刨根究底。 叶萦萦,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着急上火的事,非要大晚上去找你师父啊? 叶萦萦不由愣住,这人怎么绕过来绕过去,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坦白讲,她只要说出是沈禾风委托她交物,那么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但她不能说。 沈禾风和阚冰阳的关系还隐藏在深渊,没有旭日笼罩,根本见不了光,如果她孤注一掷,怕是会一败涂地。 既然答应了沈老先生,那就必须信守承诺,好歹人家还给自己签了名呢,就算是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粉丝,那也得有粉丝的职业操守。 见她沮丧垂头,紧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吴炫更是盛气凌人。 说不出来?说不出来那就是根本没什么事儿呗? 他咄咄相逼,叶萦萦只能三缄其口。 阚冰阳抬眼看她,瞧她像只蔫蔫的猫,锋芒利爪尽收,竟悄然为之动容。 因为这小姑娘,还是第一次毫无挣扎地直接认怂。 他走到茶桌边,端起一杯茶,撇着茶面上的一层沫子,淡淡道:家父委托叶萦萦转交一样东西给我 叶萦萦一听,茫然愣怔地转过头来,连平时循规蹈矩的师父都忘喊了。 阚冰阳,你? 阚冰阳却并未理睬,继续道:并且他叮嘱只能私下里悄悄给我,所以叶萦萦才在晚上来找我。 吴炫冷热嘲讽:家父?你爸谁啊?我爸可是 吴炫 话还未说完,阚冰阳就冷冷打断了他。 如果你真想拼爹的话,我愿意奉陪。 他不喜拼爹那套。 然而呢,他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道貌岸然,倘若拼爹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都不是问题了。 有爹不拼,不是假高尚就是真愚蠢。 晏清看不下去,又早就发觉叶萦萦可能对阚冰阳有些短情长谊,便皱眉劝道:吴炫,算了,别人的事,瞎掺和什么。 可吴炫哪里容得下别人插嘴,他早就红了眼,不管怎么都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阚冰阳,你倒是说啊,你爹是谁? 赵丞的脸色已经沉如死灰,他关了扩音器,直接扔在了一边,破天荒对吴炫吼道:吴炫!你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吴炫哪受过这气,他声音反倒更大:我靠!他不是要奉陪吗,那我还真想看看,他爹到底 话还未说完。 集糜轩的屏风一扬。 一行山河远阔、烟波浩渺,山水流淌映衬斜照虚晃的暖阳,阴阳对冲,黑白两立,正与堂前的八卦图相重合。 是我。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矿,法力无边。 第31章 随着这一声话落, 质直浑厚,撼远底深,沈禾风在众目错愕之下, 飘然入座,还顺便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白粥。 五月的春日苍穹变成了数九寒天, 吴炫整个人都冻住似的, 刚才还气势汹汹,转眼就蔫吧了。 卧槽你爸是? 他视线仿佛凝固成两道直线, 在阚冰阳和沈禾风之间来回穿梭,直出直入。 最后, 目光呆滞, 停顿在同样瞠目结舌的叶萦萦脸上。 小姑娘着实有点吓着了,虽然在场人不多, 除了阿正和林灿也都知道阚冰阳的真实身份, 但陡然间从沈禾风的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应接不暇。 她靠近, 拽了拽阚冰阳的袖子,你爸昨天跟我说, 他是来接你妈妈回家。 吴炫一听, 更是下巴颏都要掉了。 阚冰阳的妈妈? 靠, 他声音嘶哑问道:叶萦萦, 你知道他是谁? 他本意, 是为了叶萦萦来找阚冰阳兴师问罪。 但看现在这个场景。 传说中沈禾风养在外面的那个私生子,居然就是他? 阚冰阳,是沈家的儿子?! -- 第72页 从大张旗鼓到偃旗息鼓, 不过一秒钟! 一上一下, 跟他妈过山车一样刺激。 吴胜华是有钱, 也是京圈大佬,但是碰上江城沈家这种碾压式的家族,就算是倾其所有,也不过九牛一毛中的其中一毛。 算了,自己就是根毛。 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见吴炫彻底没了生气,赵丞不由自主地揩了揩额前汗,赶紧转移话题试图圆场。 沈老先生,您什么时候上的山? 沈禾风目不斜视:昨晚。 赵丞深吸一口气,目光几不可查地在阚冰阳和老者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眼。 那您这次是来? 虽然有所预料,但他也不敢妄加猜测,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沈禾风淡然喝着粥。 清汤寡水,倒是喝出了人参汤的滋味儿。 他抬眼,沟壑般深邃的眼眸逐渐看向阚冰阳:冰阳,一会儿来茶室找我。 - 集糜轩的茶室,夹在在山崖陡峭的边缘,狭□□仄。 沈禾风坐在茶桌边,提壶浇杯,茶雾皑皑,波澜无状的样子与阚冰阳如出一辙。 爸 阚冰阳大步走进来,在他旁边坐下。 从昨晚上山一直到现在,他似乎和阚冰阳达成了一种默契。 白日是管鲍,晚上是冤家。 表面上能看得到的,都是和谐友善、彬彬有礼,关上门来又变成了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阚冰阳对他有敌意,甚至有仇。 沈禾风不止一次解释:你妈妈当年对我是钦慕 所以呢?阚冰阳哂笑,钦慕到无名无分跟着你?钦慕到偷偷摸摸给你生个儿子?然后寄养在紫灵山? 绕来绕去,又是这个亘古不曾变的问题。 时代变了,世俗也放开了。 沈禾风沉吟片刻,道:我这次就是来接你妈妈回去的,过些日子,我也会让你认祖归宗 不用了。阚冰阳打断他,没给老父亲半点商量回旋的余地,我对认祖归宗没什么兴趣。 沈禾风望着儿子冷漠的表情,心中郁结已久,跟块顽石似的堵在胸口,碎也不能碎,咳又咳不出来。 默得片刻,老者放下茶壶,沉声道:不管怎样,今天我会带你妈妈回家,因为我毕竟和她 阚冰阳听着,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 他伸手,攥紧了茶杯,抿了一口,打断他道:我师父将骨灰和牌位还给你了? 沈禾风撇了撇茶沫子,细密的泡沫窸窸窣窣地碰撞消失,弥漫出阵阵茶香四溢。 他点头,嗯,沈家祠堂,已经有她的名字。 阚冰阳眼神微微滞住一瞬。 阚倩没名没分地跟了他那么久,生了个孩子,可直到死了才给她一个口头上的名分。 入祠堂,在这个开放的21世纪,太过讽刺。 冷不丁地,他忽然想到清明雨水之时,叶萦萦缩在他身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褚施步罡踏斗、开坛斋醮。 失神之下,半讽半刺地言了一句:大清都亡了 沈禾风愣了,什么? 阚冰阳也没想到自己会学着叶萦萦的语气重复出这句话来。 他回过神,一瞬敛起眉眼,冷冷问:为什么不早带她回去? 沈禾风思忖片刻,道: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师生恋,老少忘年。 在那个年代,舆论和妄议,太多,太沉。 呵,这身不由己,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冠冕堂皇。 阚冰阳冷嗤,凉薄说道:这么说,你爱上我妈妈,和她生下我,也是你的身不由己? 他说完,伸手拂袖, 哗啦一声, 茶盏被打落在地,稀碎一片,杯盘狼藉。 - 又过了两日,叶萦萦的结膜炎才完全康复。 眼睛不红了,脸却红了。 她还记得阚冰阳答应她跟她组cp的事儿,但是呢,人家指不定也只是随口糊弄一说,转头就忘了。 毕竟,会愿意跟她组cp呢。 她依旧每天在镜头面前装模作样,阚冰阳说什么她就乖巧去做,偶尔任性起来发脾气,也只是矫情一下。 比如她会在阚冰阳准备休息的时候,把琴拨得震天响。 古琴声音确实不算大,但是足够浑厚到引起桐木琴桌的共鸣,于是两相呼应,男人还没合上眼,就又没了睡意。 他问:怎么了 ? 叶萦萦看着他,不说话。 阚冰阳知道她没心没肺也心无城府,只对她笑笑,并没有多责备。 萦萦,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叶萦萦一愣,你喊我什么? 阚冰阳走过来,低头凝视她,紫灵山云里雾里之间,他眼中淡淡薄薄,似是有个人,不真不切。 他无奈摇头,在她鼻尖轻轻一刮,然后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小朋友 叶萦萦愣在那,脑中都是萦萦小朋友。 -- 第73页 两个词,来来回回,纷纷扰扰。 像是一根绳子,突然绷在了她的眉心骨,将她的大脑劈成了两半,陡然间就停止了运作。 萦萦小朋友? 搞了半天,在他眼里,她还是个坐超市门口摇十分钟的小孩吗? 她屏着呼吸,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阿正的肩膀都酸痛不堪了,他喊了一声:姑奶奶,你要在这站多久? 叶萦萦回头,对他摆脸色,然后长长冷哼一声,掉头跑开。 阿正手一抖,莫名其妙地与林灿相视一眼。 我惹的? 同是女人,林灿当然看得出来,小姑娘心不在焉,心里有话藏着掖着,但是录制过程中她又不能干预,只得小声提醒:应该不是你。 阿正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就好。 - 离开橖顶,阚冰阳便直接下了山。 最近刑侦局太忙,他也分身乏术,顾得了东却顾不了西。 等他回来,已经一周之后。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径直去了紫灵山厢房,不为别的,只为第一时间看看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小姑娘。 可刚路及叶萦萦的房间,就见她房门直接敞开着,满桌子的化妆品七零八落地散在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阚冰阳抿了抿唇,又去了集糜轩,兜兜转转找了一圈。 徘徊踟蹰,不知为何没有终点。 一直寻不到叶萦萦,他就一秒静不下心来,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牵扯着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走到了橖顶。 现下时节,橖顶的那片桃花树,早已没有了粉桃灼面,只剩下了绿叶盎然。 微风拂面,顺着东南面的那口泉水吹来,满是清香宜人。 倒不似枝蔓清泉的味道。 反倒像女儿香? 他心中一紧,大步流星朝泉水溪流走去,不多时,绕过一片竹林,正巧就看见叶萦萦一个人蹲在那。 叶萦萦? 溪流水声大,草地柔软松塌,她没听见背后脚步声,依然百般无聊地用石子打着水漂。 阚冰阳走近,抬高了音量,叶萦萦? 水面波澜,倒映着一个恍恍惚惚的白衫影子。 叶萦萦手中石子倏地落下去,噗通溅起水花,她回头,冲阚冰阳一笑:呀!这不是我那高风亮节的师父吗! 阚冰阳攥了攥手心,看着她这种精致的小脸,心中万丈波澜,目中却淡淡无恙。 阿正和林灿呢? 叶萦萦低头,捡起一颗石子,转了转手腕,今天他们收工早,下山了,吴炫约了花间冢的包厢,带台球桌呢 她照准水面,手腕用力。 石子弹了三下,涟漪漫漫,在不远处沉了底儿。 她回头,继续问:你去吗? 阚冰阳皱了皱眉,没回答她的问题。 我教你的阳关三叠背下来了吗?没有就去偏殿继续背。 又是避重就轻的态度。 就知道 叶萦萦怏怏收手,最后一颗石子拿捏了半晌,才不轻不重地掷了出去。 发力不好,手腕瘫软无力。 石子掉在水中,溅起一滩水花,斜斜打过来,将她的裙摆浸了个透。 鞋是彻底废了,裙子也湿透。 叶萦萦回头,皱着眉道:我去不了偏殿背琴谱了,我得回去换衣服。 听得这句话,阚冰阳眼神倏忽闪过,立刻就知道这小祖宗又在玩花招。 他挪开视线,沉声道:换完衣服再去。 叶萦萦不依,站在那屹立不倒,那不行,我还得洗个热水澡,万一发个烧生个病,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她嘟着嘴,矫情得要人命。 人又漂亮,软筋柔骨,皮肤都是胶原蛋白充斥出来的白皙。 确实,没哪个男人扛得住,想什么都依着她,又想什么都顺着她。 可他没那个义务陪着她玩,于是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生病的。 啊? 叶萦萦没反应过来。 阚冰阳也确实没打算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大步走过去,扶着她的肩将她背过去,然后蹲下身,帮她把裙摆的水拧干。 阳光透着树荫穿梭,照在身上,斑驳琳琅,星星点点,缓缓勾勒出女孩下半身清丽丰润的曲线。 年纪小,线条却是膨胀的。 水漫过,小腿的弧度更加张狂不羁,悄悄一动,都是璨若晶桃的饱满。 软香在前,失了嗅觉。 阚冰阳缓缓收回目光,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把她整个人裹起来了。 暖阳,男人的温度。 交织在一起。 叶萦萦抖了一下,眼瞧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打破,她别扭地去扯他的衣服,倔强得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不穿!你这跟裹尸体一样!我头都盖住了! 阚冰阳哪里容她在这胡搅蛮缠。 他用力掰扯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将两只臂膀交叉背在身后,然后跟缠粽子似的,又把衣服给她套上了。 我说了!叶萦萦急得跳脚,用力抬着身体往上溜,我不穿,不穿!就是不穿! -- 第74页 这脾气,也不知道叶明诚怎么养出来的。 谁吃得消。 可偏的,阚冰阳就是喜欢跟她反着来,她要跳,他就按着她,她要跑,他就干脆抱着她。 于是,叶萦萦双脚倏地离地,下一秒,就落入了男人的臂弯里。 别乱动,我要是松手了,你就是我的病人了。 叶萦萦轻哼了一声,耳朵灌了阵儿微风。 天旋地转。 轻飘飘的,像是灵魂出窍,紫灵山的山花烂漫,都成了过眼云烟,剩下的满是橖顶桃花,漂亮至极,扑在面颊,染成了红晕。 大概也是害怕,她双腿一缩,将自己团了起来。 愣了半晌,都走了好远,她才僵着脸问道:你就这么抱我回去? 阚冰阳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你哪次不是歪七扭八地被我抱回来? 歪七扭八? 怎么在这男人眼里,她就这德性? 不是,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叶萦萦闷着头想了想,也想不出要说什么。 可阚冰阳已经沿着小路往西走廊走去,她在他怀里摇摇晃晃,有那么一瞬,不是很想下来,也无所谓有没有人看见。 她试探性地抽出手,环住男人的脖子。 阚冰阳微微一颤,却也没推她。 叶萦萦低着头,好在这树荫窸窣,看不见她脸上撒了椒儿似的面颊,她舔了舔嘴唇,低声问他:师父,你的乖徒儿有点儿冷 本是矫情,落在男人耳里,又成了调情。 他不想误解,也不想误会,便顺了她的意,也如了她的愿,更让她措手不及。 阚冰阳手肘一用力,就将叶萦萦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推了推。 那就把头靠在我胸口吧。 作者有话说: 为师都喊你萦萦了,害什么羞,真是, 第32章 话音刚落的一瞬。 耳边的淙淙泉水声都戛然而止、遽然之间时空凝滞般, 流不动了。 叶萦萦瞪圆了眼睛,仰头盯着他,在他锋棱的下颌处轻轻抬眼一瞥, 啊?你说什么? 明明听清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想耗着他, 攀着他,让他再说一遍。 阚冰阳没着她的道。 他停下脚步, 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青青涩涩的小妖精,表情锋芒尽收, 眼神却毫不退缩, 甚至有乘胜追击之势,就等着他重复一遍又一遍, 往死里矫情她。 啧啧啧, 偏不让他当神仙。 没听清就算了,自己冷着吧。 说完, 他又继续朝前,脚下泥泞混着春夏柔软的落叶, 一步一个脚印。 好不容易给的机会就这么悄然溜走, 叶萦萦当然不会放过。 她挣扎着,勾着他脖颈的手跟藤蔓似的缠得紧紧的, 然后两腿一蹬, 跟条滑滑的水獭似的,稍稍巧劲,就从他怀里溜了出来。 阚冰阳疑虑看着她, 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十有八九, 又是作妖。 叶萦萦挑眉嗔道:师父, 你这美男计不管用,我可不会为了在你胸口靠两下就妥协。 听她这话,倒像是一个积极向上好青年对说教劝返的人履行基本的操守。 美男计? 亏她想得出来。 阚冰阳:小朋友,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萦萦满不在乎地揉了揉胳膊,我不想去偏殿背琴谱。 阚冰阳也没打算强迫她,便道:不想背就算了,随便你干什么吧。 不是叶萦萦摇摇头,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他,我不是不想背琴谱,我是不想去偏殿。 她难得口齿清晰,说得正正经经,让人不得不再重新审视。 阚冰阳看了一眼攥在自己衣角的手,见她似乎带着几分隐忍和抗拒,眼中不觉动容,眉头一皱,问道:萦萦,你今天怎么了? 他喊了萦萦。 语气宠溺,像是安抚的节奏,一下子就将叶萦萦大脑里的几根神级给挑拨起来了。 小姑娘扭扭捏捏,举手投足都软若无骨,娇气至极。 可偏偏的,她眼中抗拒的神色越来越浓,都快迸溅出来了。 我不喜欢偏殿,一跨进大门,我就老觉得有人盯着我看!见鬼了似的! 阚冰阳倏地敛起眉眼,待仔细看了她一眼之后,不觉失笑摇头,你这满口大清亡了的无神论者,还会信这个? 叶萦萦急了眼,瞧他说不通,不由自主地攀紧了他的胳膊,用力扯着他不让他走。 哎呀,师父!我说的是真的!每次去偏殿,都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 阚冰阳: 我看着你,她就看着我。她倔强嘟着嘴,软软道:我怕 阚冰阳:怕? 叶萦萦不管三七二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怕鬼! 阚冰阳一听,眉宇轻蹙,竟无言以对地笑出了声儿,萦萦,偏殿都是来来往往的香客,来祭奠往生的亲人。 -- 第75页 叶萦萦深吸了一口气,把脑袋靠在他臂弯间,整个人都懒洋洋像个虾米似的,把重量全部挂在他胳膊上。 往生的亲人那不就是鬼吗?我就是不去。 延伸之意:你能把我怎么样? 阚冰阳无奈,便抬手,在她鼻尖轻轻一刮,我送你回房,你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 叶萦萦回到房间,看向镜子,脸颊是不可多得的茫茫红晕。 半阙是羞赧,余下是回味。 其实她也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不干脆顺了阚冰阳的意思靠在他胸口取取暖,偏要逆向思维,试探他对自己的态度和矫情的底线。 回忆起来。 她从他怀里跳下来的一瞬,如果没有看错,阚冰阳眼里明显闪过了一丝失望和诧异。 叶萦萦深吸一口气,开始打量起镜子里的自己。 太久没有锡纸爆炸头,发质都好了很多,少了晦暗不清的黑色眼影,皮肤也白皙光洁了。 等等等下 我靠?? 叶萦萦!你居然为了个每天千篇一律的男人,都开始重新审度自己了?? 要命了。 嘶,法医,不仅会噶腰子,还会掏心窝子。 叶萦萦打了激灵。 拿起手机,也不知道给谁拨,便拨给了远在美国LA的闺蜜。 闺蜜:你不是在录节目吗?有手机?有网?有电视? 叶萦萦叹了声气,喂,这里是紫灵山,江城的沁江镇,繁华得很,又不是荒郊野岭。 那也挺难熬的。闺蜜漫不经心。 耳边传来一阵敲键盘的声音,看时差,大概率又在连夜赶论文。 叶萦萦犹豫了会儿,开口道:哎,我跟你说,我看上了一个男人。 啊?闺蜜一听,连键盘都不敲了,男人?什么样?你不是在道观吗? 是啊,所以 我擦,你看上的该不会是个正一派的道士吧?长得怎么样?家庭背景怎么样?主业是什么?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还是崛起的草根啊? 问题太多,叶萦萦头大,也根本答不过来。 他是正一派的,呃家庭条件非常好 闺蜜打断她,叶萦萦!你要搞清楚!正一那可是道家流派。 叶萦萦站起身,透过窗户的缝隙,悄悄打量对面的灯光。 道家流派怎么了?中国本土教派,信奉的也是自然无为,挺好的呀。 闺蜜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澈急促。 你傻啊,我的意思是,他既然选择入道,估计也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指不定这辈子就杠上了! 原来是这样 叶萦萦跟她解释道:他不是自愿入道的,人也不是很死板 不是自愿入?闺蜜没有明白,什么意思? 叶萦萦听得头疼欲裂,心中腹诽早知道就不打这个电话了。 她含糊不清地说道:唔哎呀,反正一时半会儿讲不清,过阵子我录完节目跟你说吧。 闺蜜急了:哎哎!你等会儿 声音倏地中断,耳边都清净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道家讲究清静无为自然而然,可没讲究克己复礼顽固不化。 可仔细想想,确实 阚冰阳本都已经出国留学,又海归工作,可褚施说过,他是因为什么又回来了,隔三差五去偏殿,像是在祭奠超度谁 叶萦萦抿抿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就算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吧,她也能糊一车水泥给它填满了。 - 到了傍晚,吴炫来敲门。 喂,大姐,你晚上到底去不去? 叶萦萦正端详着自己的五官,认认真真化着妆,听他这么一说,直接道:不去我化什么妆?给祖师爷看吗? 吴炫翻了个白眼,可别,祖师爷看到你都怕。 叶萦萦回过头:吴炫! 痞里痞气的大男孩,还真怕她耍脾气摆烂摊,赶紧撇了撇嘴,圆滑道:那你赶紧,我等你。 他说着,还真就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耐心极了。 叶萦萦回头道:你先走呗?我在集糜轩吃过晚饭再去。 ? 还要吃晚饭再去? 炮夜场不撸几串腰子鞭儿的,居然留在道观的小食堂吃毫无油水的粗粮糠咽菜? 走火入魔了吧。 叶萦萦,没事吧你?吴炫缓缓抬起身,脸都僵了。 叶萦萦扔了眉笔,镇定道:我减肥,串儿太油腻了,我改吃素。 吴炫无聊地起身,摆了摆手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家了呢。 他轻浮地挑了挑眉,嘿嘿笑得痞帅。 叶萦萦不觉欣赏了一下,滚。 吴炫走后,叶萦萦先去橖顶绕了一圈,可石凳两边,包括凉亭和桃花树下,都没见着阚冰阳的影子。 按照以往,这个时间点他应该会去山泉附近抚琴。 -- 第76页 叶萦萦没什么情操,每次都急着吃饭,从来不去听。 可今天不同以往。 她铆足了劲要找到他。 就算耐不住古琴枯燥的空阔深远,也要耐住更加无聊的阚冰阳。 走着走着,她穿过走廊,便到了大门通敞的偏殿。 香客已经寥寥无几。 最后两个老太太在看到她来了之后,瞧见道袍,以为是工作人员,步履蹒跚地从侧门离开了。 叶萦萦迟疑了片刻,虽然极其不情愿和抗拒,但也耐不住心中那份被牵绊住的好奇,阔步走了进去。 偌大的偏殿,吊顶三根红漆大梁柱。 祖师爷端坐,屹立巍峨,庄严肃穆。 左手六排往生牌位,一眼望去,纵横叠列,看不到头。 叶萦萦攧手攧脚地走过牌位,总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穿堂风无声而过,像两道犀利的目光,短暂而牵绊地划出刀割般的刺痛摩擦感。 嘶 她打了个冷战。 后脖颈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艹,天灵灵地灵灵,林正英护体 叶萦萦哪里还待得下去,眯着眼,嘟嘟囔囔地赶紧往外跑。 然而,刚刚迈出一只脚。 突然间,一阵风儿吹过,不偏不倚,角落里的一个半新不旧的往生牌位晃荡了几下,砰咚一声,倒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9 18:00:00~2022-06-30 14:3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午睡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往生牌位倒下的一瞬, 叶萦萦吓得闷叫了一声,心脏都快骤停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慢慢走过去, 伸手将牌位扶起。 随着牌位上的字映入瞳孔。 似是触电般,她的手倏地缩了回来, 指尖作痛发烫, 像来自心底的抵触在隐隐作祟。 烫金的小楷字体。 暗蓝色的杉木板。 往生者:周偲 叶萦萦怔怔看着面前的往生牌位,看了许久。 也不知道这牌位上的人到底是谁, 能让阚冰阳和于氏姐弟亲自供奉在这里尽沐香火。 周偲? 她喃喃念着,手指蜷成了拳。 视线飘忽不定之间, 忽然就看见了压在牌位下的一张照片边角。 没有泛黄, 是新的。 叶萦萦屏气凝神,深吸了一口气, 微微踮起脚尖, 将那张照片一点点地往外推。 偏殿昏暗,目光闪烁, 不等她看清,倏地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 叶侄儿?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叶萦萦怔了一瞬,然后猛地回头, 正就看见晏清正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又被你师父罚跪了? 她心中一惧,下意识地将手缩回来。 哦,这个牌位被风吹倒了。 晏清一脸茫然, 被风吹倒了? 又是、风吹的? 怎么这紫灵山的风就喜欢跟着她吹呢? 见他不甚相信, 叶萦萦噘着嘴回道:那么大风你看不到吗?吹得呼啦啦的, 而且这偏殿南北通透,吹得可是穿堂风,你要不信你就去调监控! 她据理力争,丝毫不怵,说得有凭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也是,看监控不过几分钟的事情,他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小事大动干戈。 牌位而已。 倒了就倒了吧。 晏清走过来,将牌位扶正,对了,快吃饭了,去集糜轩吧。 - 夜晚的花间冢,满是闲云野鹤,深入浅出、走马观花。 调酒师一如机械化的人,按着客人的要求,将一杯杯不同基调的鸡尾酒在手腕飞舞之间完美呈现出来。 情香迷调,乱花渐欲。 绿植覆盖下,勾勒着那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情故纵和半推半就。 叶萦萦姗姗来迟。 怎么来得这么晚?吴炫递上一杯玫瑰马天尼,赵导他们在包厢打桌球。 似乎是满腹心事,叶萦萦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吴炫坐在一侧,胳膊肘撑着吧台,低头点上了一支金属拉丝的电子烟。 薄荷混着红豆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灭了烟,若有所思地长吸了一口气,转头道:喂,叶萦萦,我看得出来,你和沈老有点交情,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呗? 沈老?叶萦萦一听,诧异道:你要跟他一起吃饭啊?你吃得下去? 哎哟,和沈老吃饭,吃不下去也得吃啊。 硬着头皮的事情,揭竿强上而已。 他讪讪作笑,直言道:我爸有个电影想托沈老找点门路,你帮我合计合计?好姐姐? 这几日他也观察了,平心而论,沈禾风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人,但他似乎对叶萦萦例外,他很喜欢她,而叶萦萦也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甚至会拉着阚冰阳一起去找沈禾风喝茶聊天。 所以说呢,如果要找个能和沈禾风吃饭的机会,不如直接从叶萦萦身上下手。 我跟沈老交情一般。叶萦萦眉头渐耸,凝重忧思,可不留神,忽地又咧嘴一笑:要不给你指条明路? -- 第77页 吴炫眼睛一亮,你说。 叶萦萦压低了声音:你去讨好我师父呗。 吴炫闻言,陡然间如鲠在喉,原本准备好的一句话卡在嘴里,不上不下,难吐更难咽。 阚冰阳? 叶萦萦,让他,讨好阚冰阳?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刚得罪过阚冰阳,又当人家的面被沈老撂了个下马威,这下让他为了一桌尴尬的饭局,放下身段去讨好人家的亲生儿子?? 呵呵! 他当然做得到! 吴炫痞里痞气地撩了撩额前头发,轻轻清了清嗓子,淡淡烟味,喉结滚着清晰可见的浮躁。 他伸手,五只不轻不重地搭在她的肩头,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低下头,凑近了说道:行,那你帮我通个气,找个机会 叶萦萦。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就有人打断了他。 二人抬眼,便见阚冰阳从门口大步走来。 一如往常般,他依然是宽松的休闲衬衣,肌理质感的垂顺度和手腕包裹的贴合性,将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升华了几分。 花间冢没什么太耀眼的灯光,但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视线逐渐从叶萦萦的脸上落在了她肩头的那只手上。 冷漠交织,演变成了一种蓄势待发的宿敌阵仗。 叶萦萦并未察觉,依然冲他甜甜一笑,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哎哟,师父,你不是不来吗? 我说了我不来吗?阚冰阳反问。 叶萦萦愣住,好像还真没有? 他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屹在一侧,仿若一座冰山峰棱,不动声色地将吴炫的距离与她隔离开。 吴炫知道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朝叶萦萦使了个眼色,便又回了包厢。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手中的酒杯轻轻一晃,要帮你点个酒吗? 不用。阚冰阳淡淡说了句,然后手指在光洁沁凉的吧台上敲了一下,喊你们老板弟弟出来。 服务生正端酒过来,似乎是认识他,听得他这么一说,赶紧将酒放下,转身就跑去叫于灯。 于灯匆匆赶来,一边系着衣服扣子,一边问:新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阚冰阳点点头,并未说话。 叶萦萦鼓着腮帮子,咬着下唇,见他神思凝重,不由问道:什么案子啊,这几天忙成这样? 她不好哄,也不好糊弄。 阚冰阳垂眸看她,淡淡道:萦萦,我现在有事和于灯说,你先回包厢。 可叶萦萦偏不动。 据她了解,能让技术组的法医连轴转地忙,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十有八九,这个案子的关键人和他有关。 凭直觉,她联想到偏殿供奉的那个往生牌位。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了阚冰阳的袖口,是因为那个牌位上的人吗? 话音刚落,阚冰阳眼神一黯,眼眸里沉浮般地闪过星星点点的斑驳画面,那种皮肉相切的痛感,顺着心口呈放射线一样皲裂开。 他神情瞬息变化,冷漠到了极点,指着吴炫进的包厢说: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该问的,回去。 叶萦萦从未见过他瀑布悬崖似的变脸,俨然跟下午那般温存的人完全大相径庭。 喂!你凶我干什么? 可阚冰阳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斡旋,叶萦萦,我说了,回你的包厢去。 他一字一句,冷冷淡淡,不容置喙,没有半分感情。 于灯晾在一边,尴尬地咳了两声,哥儿们,她就是个小姑娘 他急着圆场,叶萦萦却听不下去。 她愕然: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小姑娘? 于灯:?? 心中暗道:难道不是? 阚冰阳耐心告罄, 再这么无理取闹,也不是个办法。 思忖几番,他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半提半拎了起来。 这下,彻底勾到了叶萦萦那根早就上了弦的紧绷神经。 她歪七扭八,像只被束缚的八爪鱼一样,挣扎着冲他喊道:喂喂!你干什么啊! 阚冰阳冷漠无视,她个儿不大,便干脆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往包厢走去。 得不到回应,叶萦萦更是恼火上头。 她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男人吃痛,倒抽一口气。 这小祖宗 叶萦萦! 他忍着,怕她掉下去,没松手。 叶萦萦抬眼,势均力敌地紧紧掐住他的胳膊,我就问问你是不是牌位上的人,你那么着急上火干什么?踩你雷区了吗?你前女友啊?还是你觊觎未果的白月光啊?死得早你追悔莫及了? 她叽里呱啦一大堆,引得周围一群人侧目。 但凡涉及到这种男男女女的问题,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看了几眼便又继续低头喝酒谈笑风生。 阚冰阳彻底黑了脸。 他不由分说,一把推开包厢的门,完全无视里面正喝得上头的摄制组,迎着他们一脸懵逼的神情,把她丢了进去,然后砰地带上了门。 回到吧台,阚冰阳疲惫烦躁地捏了捏眉骨,这几日不安宁,眼睑的阴霾都浓郁了。 -- 第78页 于灯微微眯起眼,在他脸上飘飘而过,逐渐看懂般,轻轻嗤笑,说实话,这个叶小姐挺在意你的,她年龄小,别这样。 阚冰阳听得他这么说,却沉吟不语。 叶萦萦是个什么心态,谁都说不准。 她虽然是直肠子、暴脾气,但毕竟心智尚未成熟,也没看过社会的脸色,象牙塔里带出来的懵懂,让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情。 所以,她可以接受吴炫若有若无的亲近,自然也能和他这个临时师父保持不清不楚的暧昧。 阚冰阳敛了敛眉眼,没再多想,说道:刚才小宁来了电话。 于灯:嗯,你说。 那件案子的幕后主谋已经抓到了,阚冰阳淡淡道:对方有枪支,联合了当地特警和武警。 于灯愣了几秒。 呵? 还真是因为周偲? 抓的活的? 阚冰阳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于灯不是滋味地看着他,目光在他和包厢那扇门来回打量,酝酿了许久,才哑声道:至于吗? 阚冰阳闻言,眉头紧锁,手指摩挲着下颌边缘,闭口不言。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对叶萦萦发火动怒。 当然不是因为周偲,也不是因为她频频打断他说话,更不是因为她对他爆里爆气的脾气。 归根究底,他也说不上来。 回想起刚才她与吴炫亲近说话的模样,和那只不安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她不抵触,也不抗拒。 阚冰阳默了片刻,抬手将吧台上的酒一口闷了。 不至于,我一会儿再哄她。 作者有话说: 阚冰阳:我对祖师爷发誓,没前女友没白月光。 第34章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整个包厢就已经杯盘狼藉,满地残渣。 摄制组的人完完全全懵在了那。 连赵丞这个看遍人生百态的老江湖都手足无措,只能尽力安慰。 小姑奶奶, 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别砸东西啊。 叶萦萦早已经红了眼睛。 她扔完最后一个杯子, 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 不行! 赵丞摊手。 他也老大不小将近四十了,成日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矫情小公主, 还能怎么办? 历经两个半月,不仅未见成效, 反而变本加厉。 行吧, 这变形记算是白拍了。 他摇摇头,朝一边早就呆住的林灿使了个眼色。 林灿回过神来, 凑过来安抚她叶萦萦的情绪, 到底怎么了? 叶萦萦咬着嘴唇,脸颊涨得通红, 连眼泪都一个劲地在眼眶里打转。 晏清今日也在,他瞧出可能和阚冰阳有关, 挤眉弄眼地挠了挠头, 都别问了 叶萦萦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越来越不甘。 冷不丁地, 她忽然抬头问晏清:紫灵山下一次法事是什么时候? 晏清:啊? 众人也皆是面面相觑, 不知所云。 叶萦萦抱着手臂起身,一脚踹开包厢门,我要给阚冰阳超度! 门哐当一声, 头顶的水晶吊顶霓虹灯被震得来回摇晃。 晏清闭着眼睛, 无奈后缩了一下脖子。 果然! 果然和阚冰阳有关。 她前脚刚走, 吴炫就抽完烟回来。 哎叶萦萦! 他没喊住她,只看到她的背影太过决绝。 回过头,他看着一地玻璃残渣、碎片狼藉,愣了片刻,眼眸一沉,冷声问道:谁惹的? 平日里,吴炫总是纨绔浪荡、吊儿郎当,这般阴沉,还是头一次见。 不仅赵丞。 在场众人皆是面上一震,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大家都是来喝酒放松的,也不想大晚上的都这么消极,赵丞只能出这个头,皱着眉道:吴炫,你先坐下来。 我坐什么坐啊!吴炫将手上的打火机扔在茶几上,问道:我问你们呢,谁惹的? 一片沉寂 其实呢,即使没有人说,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今晚人太多,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招惹这种事。 神他妈变形,一个个都变态了! 吴炫咬了咬下颌缘,撂了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可刚一碰到门把手,就撞见阚冰阳推门而入。 电光火石之间,眼神交织,在花间冢慵懒的靡靡之音里,如同崩塌的电塔,迸出的刺目火花霎时点燃了眸中的敌意。 二人相见,不觉同时阴了脸色。 吴炫不傻,当然看得出来叶萦萦是什么心思,只是他不明白,明明他比起阚冰阳来说分毫不差,为什么她就是看上了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 他咬牙问:你惹的? 阚冰阳看着地上一盘狼藉,淡然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旁边的台球桌边。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根球杆,弯腰,挺直身板,将球杆架在虎口凹处,瞄准了白球。 -- 第79页 啪嗒 白球撞向一颗位置刁钻的红球,几个折线下来,红球径直掉入洞中。 是,我惹的。 他话语冰冷,听不出感情,换言之便是:那又怎样? 赵丞闻言倒抽一口凉气,包厢的温度也遽然骤降。 林灿和另外两个摄影师相视一眼,低头示意他们别说话。 这可是赵导都要恭称一声公子的人,谁知道他背后的大佬是谁,再加上之前吴炫傻了吧唧地扬言要与他拼爹,他丝毫不惧不怵,更让他们坚信阚冰阳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出来体验生活。 赵丞夹在这群年轻人之间,只觉得头疼欲裂无法言说,但他毕竟要撑这个场,只能道:我喊人去把她找回来。 吴炫一听,摆手道:不用,我去。 他正要出门,阚冰阳忽地叫住他:吴炫。 吴炫:怎么? 阚冰阳抬起身体,拿起一旁的巧克粉,在杆头轻轻擦试着,既然是我惹的,那就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去做什么? 这话一出,言简意赅,立场鲜明。 吴炫俨然就从一个首当其冲的男二号直接变成了领盒饭的电灯泡。 他嘴角一抽,整个人僵在那。 不等他反应过来,阚冰阳砰地一声将球桌上仅剩的最后一颗黄球打入洞中,然后将球杆随手一扔,掉头大步离开。 迟早要哄, 不如现在。 - 而另一边呢,叶萦萦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花间冢的后院。 整个酒吧都坐落在山脚,依山傍水,不过几步,就是蜿蜒溪流淙淙而过。 夜深人静,鸮鸣顺着汩汩流水声,发出咕咕的声音。 老一辈都信这个传言,猫头鹰一叫,叫死不叫生,催人命勾人魂,与死相伴,渡人魂魄。 叶萦萦拾起一块石子,照着水面就砸了过去。 叫什么!死的又不是我。 石子弹了几下,噗通沉入水滴,鼓了几个小泡,带出一片零零散散的涟漪。 她发着闷气,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有人。 小姑娘,跟死去的人吃醋,确实不应该哦 这声音半生不熟。 浑厚带着尖细,清丽带着沙哑,明明是高音的音域,发出的却是double base的重低音。 是男是女,分不太清。 叶萦萦回头。 于烛洋洋洒洒靠着树干,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于老板? 于烛轻轻嗤笑,摇着头走过来,说了不要叫我于老板,喊我于烛就行了。 叶萦萦翘着嘴角,好。 瞧见她淡然自若的样子,又想到她刚才砸了满包厢的杯子,于烛不觉对她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了个笼统的了解。 哎哟喂,大小姐, 你砸的可是我的酒吧。 难怪被提溜来参加《百日》这种长时间的变形记,这节目,还非她不可。 于烛捋了捋鬓角短发,目光轻佻地浮在她脸上,问道:喜欢他? 叶萦萦神色淡淡,没有吭声。 于烛翘起嘴角,审度般打量她,泰然自若道: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但都没什么好下场 叶萦萦脸僵住。 没好下场? 嘶,这话说的,也太煞人了。 她问:比如呢? 提及阚冰阳,小姑娘总是满目星辰, 于烛了然一笑,耸着肩,别问我,我不知道。 叶萦萦知道于烛和阚冰阳是发小,自然是问不出来什么,便没有再追问。 可她隐隐约约知道,不管周偲是阚冰阳的什么人,斯人已逝,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她正出着神,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来了。 于烛挑眉看着阚冰阳走过来,在他那件干干净净的衬衣上淡瞥几眼,冷声嗤笑道:哟,没泼你一身酒啊? 阚冰阳面色不虞,反问她:怎么?你好像很期待她泼我酒? 那当然。于烛怏怏嘲笑道:看你出洋相,这不是我毕生所愿吗? 她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阚冰阳余光目送于烛走远,沉默了片刻,便朝小溪边那个纸片般娇娇小小的身影走去。 叶萦萦穿得少,月光铺满她的后脖颈,连着一片雪白的肌肤更加让人挪不开眼睛。 他垂了垂眼。 低头、弯腰,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朝水面径直一掷。 石子借力,在水面上扑腾扑腾了好几下。 叶萦萦一愣,瞧这打水漂的功夫,本以为是吴炫,可粲然回头,却见阚冰阳正把玩着一块小石子,垂眸凝视着她。 艹 她立刻变了脸色。 哼! 正准备掉头走人,刚路过男人身边,就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萦萦 路窄,她也没地方躲。 叶萦萦仰着头,怒目圆睁,干什么!打一巴掌给颗枣啊!临时当我几天师父就想终身为父,你还真把自己当我爹了! -- 第80页 她暴躁极了,胳膊用力都绷出了淡色的青筋。 阚冰阳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他将她拉近,眼中真切,认真与她道:刚才,抱歉。 不听不听! 叶萦萦扭着胳膊,尽力摆脱他的束缚。 她像个难缠的小泥鳅,又滑又皮,不留神就从他手里钻了出去。 花间冢的后门离这处溪流不远。 叶萦萦迈着步子,走得稀稀碎碎零零散散,山脚昼夜温差大,温度也冷了下来,她哆嗦着,步伐几乎跑了起来。 阚冰阳跟在她身后,在她推门之前,一把捉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往后一掰,侧身抵在了墙上。 叶萦萦!你能不能听话些? 话语急切,情绪低落,他的脸挨得那么近,目光却没有什么温度。 叶萦萦咬着下唇,余光在他臂弯之间来回游走,定格在他手腕的牙印上。 刚才她咬的,很用力。 我怎么不听话了? 她嘴硬得很,跟她这个人一样,什么都不肯承认,什么都不会表达。 阚冰阳把不住她的内心,只能默然凝视她的眼眸,耐心解释道:周偲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同事,两年前,是我亲手尸检的,所以我 除了是你的工作呢?叶萦萦打断他,还是你什么人? 阚冰阳眼神微黯,眉宇间透着不易察觉的悸痛。 沉吟良久,终未决断。 他缓缓道:叶萦萦,她是谁,这与你无关,你们的摄制还有一周多就结束了,收收心,知道吗? 耳边淙淙流水漫着细腻的微风,迷迷糊糊地,眼前就湿润了。 叶萦萦一时间恍了神,不觉有些无语,她左看右看,面前都是夜色悄寂,也没什么能转移注意力的地方。 收心啊 心都撒出去,还怎么收得回来? 她抬眼看着他,攥紧了拳,从他臂膀下钻了出去。 难得的,她似是隐忍着,背对着他,将眼泪憋了回去。 阚冰阳,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的心已经收不回来了! 第35章 明明是有意的情怀, 吐露的却是若即若离的审问。 阚冰阳明显恍惚一震,随即便是彻悟般的顿愕。 平心而论,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 但也知道女孩的那些小心思,叶萦萦整日整夜地粘着他、缠着他, 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男女感情在其中催化。 他依然耐心, 道:叶萦萦,关于周偲的牌位,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不想听。 可话还未说完,叶萦萦便轻轻撇开头, 不自觉地就从阚冰阳的臂弯里钻了出来。 然后不由分说, 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躲他,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跟特异功能似的。 就像她的这点小心思, 藏着掩着,不为人知, 走到哪躲到哪,说到哪躲到哪, 心里喜欢得劳心劳肺, 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没心没肺。 倔得很。 回到紫灵山后,大家都闭口不谈在花间冢发生的事情。 没人知道叶萦萦到底是为了什么跟阚冰阳闹僵, 还将花间冢最大的包厢砸了个稀巴烂。 最后, 这笔赔款,又得叶明诚来还。 他脸皮都快都没了。 小祖宗,能不能给我消停消停?? 叶萦萦沉默不语。 叶明诚不是滋味地抵了抵下颌, 祭出他的王炸。 你还想不想要DBS了? 她散漫道:不要了。 行吧, 没辙。 叶明诚也没什么能威胁她的东西了, 就算他狠下心打她一巴掌,下一秒卫蔓凝就提着一把刀杀过来了。 他犯不着得罪女人。 而且是两个。 萦萦,没几天了,忍忍就过去了。 老父亲依然在劝。 叶萦萦最烦这些磨人心的劝慰,她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想忍,我想要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那么问题来了,她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叶明诚满腹疑惑:你想要什么? 叶萦萦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直言不讳道:我喜欢阚冰阳。 终于是说出口了。 直接又明了,简单又粗暴,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叶明诚惊呆了,还抖豁极了。 他眼神迷茫飘忽,半晌才说道:你知道他是 我知道啊。叶萦萦又吹了个泡泡,嬉皮笑脸地道:沈禾风的儿子呗。 叶明诚一听,脸色寡然难看到极点,眉毛都拧成了一股,不是,你看上谁不好,你看上他 叶萦萦更加无所谓,爸,我可没那么世俗啊!不就是私生子嘛,我一点儿都不介意。说实话,我这出身也没好到哪去,从小到大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叶萦萦摊上费欣美这么个亲妈,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她耸耸肩,又摊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叶明诚高血压心脏病都要犯了。 但《百天》的录制快结束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平白地拿粗挟细,让叶萦萦难堪。 -- 第81页 仔细思量,他道:萦萦,我觉得吧,不太行。 叶萦萦咀嚼着泡泡糖,味道甜得清清幽幽,樱红的嘴唇轻轻一撅,一个圆溜溜的粉色泡泡,沁着草莓的清香。 噗炸了。 为什么? 叶明诚眉头紧锁,眼角的皱纹都成了鸿沟深壑,我接受不了他是个私生子。 叶萦萦怔了半秒,嘴里的泡泡糖都不甜了,爸,大清都亡了。 是啊,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上个世纪的老破旧思想,私生子怎么了?人家法律规定,非婚生子都有继承权呢。 怎么了? 怎、么、了? 她要是在意这个,自从知道阚冰阳是沈禾风的私生子那一刻起,她就会悬崖勒马,而不会奋身一跃。 叶明诚一脸的菜色,为难至极,他想了想,平心静气说道:萦萦,要不,你考虑考虑吴炫?那孩子家世好、长相好、又喜欢你 叶萦萦翻了个白眼,泡泡糖吐出来变成了一个粉色的半透明泡泡,正好将她无畏无惧的眼睛放大了两倍。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阚冰阳,除了他,谁都不行。 - 下午,摄制组提早收了工。 阚冰阳并未一如往常去集糜轩,而是转身径直去了偏殿。 褚施已然伫立在内。 见他来了,老者望着前方那枚有了些年岁痕迹的往生牌位,沉声道:冰阳,给你妈妈上柱香。 阚冰阳淡淡点头。 除了这个不受大众认同的孩子,阚倩也没什么其他的念想。 上完香,褚施将黄色的真丝罩儿盖在牌位上。 录制结束,回家吗? 回家这个问题,像个亘古不变的话题,一直梗在他和沈禾风之间,进退两难。 阚冰阳沉默片刻,看着眼前那个冰凉的牌位,低声道:哪个家? 他是沈禾风的亲生儿子,自然沈家为家。 但他又被寄养在紫灵山,从小在正一派的道观长大。 他的家,不知在哪。 褚施明白他的意思,默了默,与他说:你爸爸这几天一直住在紫灵山,他和我聊了好几次,想让你回沈家。 阚冰阳一听,略有不虞,再说吧。 再说,便是不回。 他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心里皎如明镜。 褚施叹了一口气,问:你就打算一直留在紫灵山? 阚冰阳闭口不语,只漠然点了点头。 褚施眉眼淡淡一掀,叶萦萦走了,你也不走吗? 话毕,阚冰阳不觉突然怔住。 他阖了阖眼, 满目额皆是小桃子般的绯红面颊。 阳光下,细细的绒毛,娇嫩极了。 纵观这三个月,小姑娘脾气犟得很,好奇心也强得很。 像只高傲倔强的猫,贪恋自己奢望不及的老鼠,隔着门也要伸出利爪挠一巴掌,然后再狠狠地咬上一口。 四月桃花树下的娇嗔,还有眼底暗藏的坏心思,哪怕扭扭捏捏地喊一句师父,都能把人的耳朵给磨软。 叶萦萦,她很好他沉吟半分。 回想起那晚在花间冢,叶萦萦为了个完全不认识的牌位吃醋吃得明目张胆。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咬他一口,又算什么。 褚施垂眼深思,理解式地喟叹了一声。 周偲的死与你无关,两年了,还在纠结什么呢? 彩泥金身的祖师爷,渡着混沌如泥的寂寥的人生,刚才那柱香的袅袅余烟,依然萦绕在供桌的阴阳八卦图的上方。 一半是深渊,一半是浅池。 好不容易爬出来,他不想再回去。 我知道。阚冰阳淡然转身,抬步迈过斑驳锈迹的门槛,所以我会找个机会,跟叶萦萦说清楚。 他大步往前,目标明确。 似乎打定了主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与她解释清楚,周偲根本不是他的什么前女友白月光,作为死去的同事,只是一个心坎鸿沟,难以释怀。 可这紫灵山太大,叶萦萦一时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房间空着,集糜轩空无一人,就连橖顶都满是落叶寂寥。 不等他找到人,在往回走的长廊上,忽地,就碰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冰阳。 叶明诚淡淡微笑,西装革履之下,是看不太清的深厚城府。 突然之间看到叶萦萦的父亲出现在这里,阚冰阳着实有些没太反应过来,他怔了怔,随即将心态调理好,走过去,礼貌道:叶董。 董什么董叶明诚客套地摆摆手,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也算是忘年交了,再加上你又是沈家的人,沈老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席话,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撇清又拉近,重重合合,难懂其中含义。 阚冰阳顺意点头,却不点破。 叶明诚察言观色,打量着年轻人的神情,冰阳,你确实是一表人才,有学历有见识,出国留学这些年也历练很多,比我家那个混世小魔头好得多,我很欣赏。 -- 第82页 阚冰阳心中一怵,叶董我 冰阳。叶明诚不是个喜欢迂回的人,他收起平淡寡薄的笑容,直言说道:我女儿喜欢你。 他不否认,道:我知道。 叶明诚又问:你呢? 阚冰阳不假思索:喜欢。 叶明诚听了,面不改色,眼眸不定,宽板的身躯微微向后倾了倾,然后转身面朝长廊一侧的葱郁竹林,将阳光尽数纳入眼底。 那你告诉我,沈老什么时候认你? 他不是不喜欢阚冰阳,只是这孩子到现在还是没有身份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即使沈禾风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能改变任何。 再说了,沈家,江城名副其实的财阀家族,里面关系错综复杂,连阚冰阳本人都不曾涉足,他可不想自己唯一的女儿跟沈家牵扯上什么关系。 阚冰阳深知这点,不与辩解,只能如实告知:我爸确实有公开认我的打算,但是我不愿,我不想我妈妈生前被舆论碾压,死后还要被追债谴责,人言可畏,她地下难眠。 微风拂掩,将眼底的温度渐渐沉了下去。 竹林有声,却听不到此时此刻树梢摇曳的窸窣悦耳。 两个人的呼吸,剑拔弩张。 叶明诚冷眼看着他,就像审度一件蔽不见日的器物,没有任何情感。 我的女儿,养得矜贵,你就打算用这个不清不楚的身份来娶她吗? 阚冰阳紧绷着下颌,手拳深握,指尖用力埋入掌心,却没了痛楚。 他阖了阖眼,道:叶董,我姓阚。 话音一落,叶明诚涣散一瞬,唇齿微张欲言又止,就这么怔怔看着远方。 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坦白讲,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颗掌上明珠,他才不会频频跑来紫灵山。 放在最初,叶萦萦能为了一辆阿斯顿马丁跑来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紫灵山录节目,可是现在呢,再多的车都唤不回她早就在外面流浪飘零的思绪。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祖宗放着同龄帅气的吴炫看不对眼,偏偏喜欢上了节目组安排给她的师父,虽说是临时的,也惯不作数,但是朝夕相处久了,再怎么样也会擦出点火花。 一旦这个火花被点燃了,那可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要在这锅米饭煮熟前,赶紧釜底抽薪,灭了那点星火燎乱。 阚冰阳,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沈禾风的儿子,还是个私生子 叶明诚闭了一下双眼,缓缓回头看向他,竹林阴霾,更加晦暗不明。 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36章 第二天一早, 叶萦萦早早地便来到了橖顶。 今天是整个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 摄制组还没来。 大家都很倦怠,也很疲惫,但更多的是对紫灵山日复一日的平静祥和产生了一种依赖。 橖顶的桃花树, 早已在春风之中,焕出了清新的绿色。 少了那抹淡雅的粉红, 却多了一颗浮躁难安的心, 蠢蠢欲动,按都按不下去。 阚冰阳已经等在了那。 不同以往, 他没有穿那件应景的白衣长衫,而是普普通通的宽松淡赭色衬衣, 黑色的裤子映着深深的肌理纹线条。 他抬腕, 在古琴上拨弄出浑厚的音调。 铮 几个音而已,却在山间回荡深远, 犹如滚滚霜雪, 覆盖了山头最美的繁花。 女孩的身影被余光悄悄地捕捉到,阚冰阳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说道:过来,坐。 他语气平淡, 听上去, 没什么太多的情感在内。 叶萦萦却岿然不动。 她站在那,迎着和煦微风, 天边朝阳缓缓渲染了晨曦微光之间的鱼肚白, 泛着晶莹的光芒涟漪。 突然,有些害怕这一天过得太快。 师父,我怎么觉得, 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了呢? 阚冰阳听着, 闭口不语。 他没说话, 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坦白讲,他也很依恋紫灵山,因为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身后无人吐尽思绪的地方。 同样都是面对亡人逝者。 他的道,不仅是正一派的香火漫漫、炼度济人,也是关上解剖室的门,手持手术刀的时候,眼底的那丝坚毅。 他沉默了很久,见叶萦萦依然不肯过来,说道:小朋友,站在风口,冻感冒了别哭。 叶萦萦无所谓地晃了晃脚尖,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沁在细棉里的檀香,混着抱朴归真的降真,阚冰阳沉了一口气,问她:刚才去哪了? 叶萦萦闻言,稍稍迟疑愣住。 她确实一早就起来了,却没有径直来橖顶,而是先去了偏殿。 至于看到了什么,她不说,就只有祖师爷知道了。 没去哪啊 她抿着嘴,懒懒散散地晃着脑袋,又磨蹭了好久,才在他旁边坐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在他身边,亦不想最后一次坐在他身边。 阚冰阳无奈,垂眸笑笑,叶萦萦,说谎鼻子会变长。 -- 第83页 嘶 开天眼了? 这么厉害? 叶萦萦瘪了瘪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小心翼翼靠近,长睫在眼睑上轻轻掀起,试探性地问道:师父,你能不把我当小朋友吗? 指尖的纷飞落在琴弦上,阚冰阳淡然道:你比我小六岁,不把你当小朋友,当什么? 他说完,依然将视线完完全全投注在眼前的伏羲古琴上,淡金色的朝阳里,音节与有字天书般琴谱相辉相映。 可叶萦萦看得出来。 他心有旁骛,手指僵硬得勉强勾起紧绷的琴弦,音都散了。 我可没把自己当小朋友。她又靠近了一些,坐姿懒散无状,双手撑着脸颊,洋洋洒洒地说道:师父,悄悄告诉你,我做过一个梦。 阚冰阳淡然问道:什么梦? 叶萦萦默默盯着他十指鹤唳翩腾,心中一股浓浓的酸意倏忽往上涌。 直到鼻尖。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打定主意似的,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亲过你,你的喉结,老是躲我 话音越说越低。 言语呢,也越说越不上路子。 阚冰阳唇齿轻抿,指尖都微微泛白了。 右手中指勾起琴弦,左手轻按在徽音,厚积薄发的琴音顺着山头强劲的风,与杉木的琴面共鸣出混沌天地的低沉声音。 他缓缓道:那不是梦。 话落,纤瘦的身板陡然间僵在了那。 叶萦萦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那个歪七扭八的姿势,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她愣了许久,任由紫灵山清晨的风把脸都吹凉了,也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话。 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 阚冰阳说的是 不是梦? 居然,不是梦?? 叶萦萦难以置信地抿了抿唇角,看着男人静若金蝉的模样,尴尬得无以复加,连脚指头都悄悄蜷了起来,在地上不停地抠抠搜搜。 瞧见她被动僵白的脸色,阚冰阳心底颤了颤,轻轻睨她一眼,怎么了? 他再一问,像是抛出长线,让鱼顺着饵游过来。 或吃,或走。 全凭她做主。 叶萦萦猛地回过神来,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这男人淡定得很,不仅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什么波澜。 她都能把紫灵山底下埋的矿给抠出来了。 磨蹭半天,叶萦萦才缓缓挺直了腰身,一改往日那股轻浮张扬的脾气,敛了声音,低低问他:那你当时,真的躲我了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说实话,她是想咬住阚冰阳放出来的诱饵,但却不想被他牵引着走。 阚冰阳将琴垫在膝上,手腕苍劲,话语平静,躲了。 叶萦萦愣了愣,不易察觉之下,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为什么啊! 她就不信,这三个月来,那些明明暗暗的一举一动和言言语语,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她年龄是小,却没小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小朋友。 阚冰阳淡然自若地抚着琴,琴声在紫灵山间悠悠然然,晨起的杜鹃落在桃花树的枝头,歪着脖子,扯着人的思绪。 平心而论,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也知道女孩的那些小心思,叶萦萦整日整夜地粘着他、缠着他,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男女感情在其中催化。 斑鸠清脆地啼歌儿,枝头乱颤,落下窸窸窣窣的零叶,与石阶泥地融成了一张厚厚松松的衾毯。 男人静若平潭地看着手中的琴,心底却像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难安,更难静。 他侧头,神情有些恍惚:没有为什么。 山花烂漫,一瞬间,失了颜色。 叶萦萦咬着下唇,憋足了气。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她矫情的习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亦是她秉承的原则。 鼻尖的酸意再也忍不住。 她一把按住七根冰丝琴弦,混润的声音戛然而止,错位出一阵闷闷的嗡鸣。 对,你跟我当然没有为什么,除非偏殿供着的那个周偲活过来,她亲你你才不会躲,是不是? 话音刚落,那阵嗡鸣似是砰地一声勾住了琴弦。 一根白若浮芷的琴弦, 断了。 阚冰阳怔了一瞬,心中像万只蚂蚁啃咬般细细密密地痛了起来。 他蜷起手指,攥紧了拳,淡淡漠漠地说道:既然已经去过偏殿了,今天就不用去听经忏了,集糜轩的早饭好了,你先过去吧。 叶萦萦鼻尖红通通的。 晨间冷露,本就凉彻心扉,她是个急性子,一听他这么说,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早饭。 是,我刚才是去了偏殿。 我看了往生牌位下面压着的照片,是个年轻女人,她很漂亮。 所以,你隔三差五往偏殿跑,不就是因为她吗? 她声音又颤又急,哽在喉咙眼,不上不下、急急促促。 -- 第84页 头顶歇枝的杜鹃怕急了,嗖啦一下就飞走了。 阚冰阳有些无奈,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不是 不是?叶萦萦紧绷着嘴唇,打断他,那是什么? 阚冰阳阖了阖眼,我妈妈的牌位也供在那 叶萦萦一听,愣住,稍稍收敛了气焰,低眉哦了一声。 可她也不打算就此作罢,那个往生牌位下的女人,明显让她感觉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紧迫和压力,是那种无法言说的排斥和嫉妒感,作祟得厉害。 白月光,肯定是白月光! 还死得早! 所以呢,她拿什么去博、去挣、去抢? 命吗? 算了吧,她这人贪生怕得很,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那么轻贱自己。 她沉默几秒,压着声音道:既然不是因为她,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不愧是叶明诚的女儿,向来直截了当,言简意赅。 这问题再听不明白,这辈子也算是白活了。 阚冰阳眼神遽然凝滞,看向她的双目染了一层薄薄的光,可是回想起昨日叶明诚的那番话,那缕光又转瞬即逝,了无踪迹。 心中如履薄冰,脑中天人交战。 他当然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二十六年前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世界就充满了不欢迎他的声音。 师生恋、老少恋的产物。 在江城沈家这个传统的大家族里,只能被深深掩藏起来。 紫灵山,就是他的最终归宿, 阚冰阳默了许久,在叶萦萦充满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说道:女人,不是我的追求。 话一出口,失落感一闪而过,若流星划破天际,更像深夜昙花一现。 可这眼底的悸动,还是被叶萦萦捕捉到了。 她憋着乏倦的啜意,低声道: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喜欢我吗? 回答的依然是沉默。 亦或者说是变相的默认。 叶萦萦更是不解和难受,追问他:你说我不是你的追求,那好,你告诉我,你的追求是什么? 叶萦萦。阚冰阳依然平静淡然,先去吃饭吧。 再这么争论下去,对两个人来说,无疑都是无意义的,既然面前有山河鸿沟,那么问题就不是那么容易迎难而上的。 没有必要,也没有选择余地。 叶萦萦却纹丝不动,她下唇越抿越紧,深浅难自已,颤颤巍巍地问道:你的追求,是牌位上那个周偲吗? 阚冰阳眉目拧成一簇,真不知道她怎么一股脑地就要往周偲那儿想,一个往生牌位而已,小姑娘就能吃醋成这样,如果换成一个大活人,恐怕紫灵山都要被她一己之力掀翻了。 他沉吟道:这与她无关 她都挂了!你还忘不了她? 叶萦萦再也忍不住,鼻尖酸意涌上来,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了,还在一个劲儿帮个死人说话。 无关、无关。 拜托啊,谁会相信啊? 叶萦萦站起来后退几步,阚冰阳,她到底做了什么啊?我怎么感觉,她让你觉得喜欢我都是活在永无止境的赎罪里? 闻言,阚冰阳眉目一敛,眼中神色陡然间黯沉了下来。 他不是个放任自流的人,更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面对叶萦萦这种毫无底线的挑衅质问,灵位当前,逝者往矣,即使他再纵容,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抬眼,眯着眼睛打量她, 冰冷,没有情感,理智全然压制住了感性。 萦萦,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萦萦看着他的唇瓣开合,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甚至是戾气,一触即发。 她哑着声音说道: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就是看上你了,怎么了! 够了 她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们俩以前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我承认我争不过一个死人,但我也没蠢到会为了个男人豁出命,好让你刻骨铭心给我也立个长生碑天天供在那看! 话未说完,阚冰阳倏然起身。 叶萦萦! 他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尤其是当她说出豁出命的时候,两年前尸检的那一幕,幻灯片似的来回在脑海中浮现。 手中的琴,断了弦。 没有再弹下去的可能了。 断了那么多次,也没有再修的必要了。 我说了这和周偲没有一点关系!真是无可救药! 他扔下琴和叶萦萦,阔步离开橖顶。 看着男人蓦然离去的身影,那一身冷漠,如同一盆凉水,稀里哗啦从头浇到脚,将叶萦萦淋了个透。 啾啾啾啾 杜鹃清啼。 她直愣愣地呆在了那,刚才那声四声杜鹃的鸣叫,仿佛带走了灵魂,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滞了好半晌,她才觉得肩颈软了下来。 叶萦萦紧咬着下颌,一把扯住了古琴的琴穗子,低低愤愤道:反正我没心没肺,就当我不认识你算了! -- 第85页 第37章 最后一日, 过得漫长深远。 几乎是数着时间,熬到了第二天的黎明。 为了庆祝这次《百日》第一季的录制圆满结束,摄制组早早地就上来了。 叶萦萦抱着膝, 在床上略坐了一会儿。 想了想,心不甘到不行, 情不愿意不易, 她胸口堵得慌,又找不到发泄口。 只得发了条信息给闺蜜。 【你说得没错, 乌鸦嘴】 对方似乎抱着手机,没多久就回复了过来:【什么不错?】 叶萦萦继续道:【他有道儿过不去的坎儿】 对方正在输入 删了, 又输入, 又删了, 反复多次, 终于发来一段话:【前几天我爸跟你爸吃饭, 我听说,你爸打算这学期末就送你出国, 来LA吧】 叶萦萦看着这段话。 有点懵。 虽然对他们这种富二代来说,出国镀金基本上都是最终归宿, 但叶明诚最近并没有对她说过去美国读书的事, 突然从闺蜜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错愕。 她埋头深思, 手指放在屏幕上, 不上不下。 想了半晌,反正能离紫灵山和阚冰阳远点,山高水远、清清静静, 何乐而不为? 【哦, 知道了。】 她刚发完, 阿正和林灿便来敲门。 叶小姐,起床了吗? 早上在正殿有经忏,是观主褚施亲自主持的。 叶萦萦般百无聊,但又不能推脱,只好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打开衣柜,翻腾出那件灰不拉几的道袍,装模作样地穿了起来。 到了正殿,褚施一身繁复的金纹道袍,手持拂尘,正襟危坐。 面前是张道陵祖师爷,身后是观中一干弟子。 连几日不露面的唐茵都在。 瞧见叶萦萦,她眼神慌乱了一下,低下头没再吭声。 吴炫似乎是心情极好。 他歪七扭八地靠在一边,手中把玩着一支打火机,冲她招手道:哟哟,叶萦萦,要不要来我这站着?正好能看见咱师公那颗圆润硕大的脑袋,还是地中海式。 叶萦萦翻了个白眼:神经病吧你? 阿正催促道:叶小姐,快过去。 叶萦萦嗯了一声,径直走过去,习惯性地去找阚冰阳的身影,可她环顾一圈,奇怪的是,作为褚施最情深厚意的弟子兼养子,他并不在这。 再仔细一看,于家两姐弟和邹成益却在场。 还有几个生面孔,她没有见过,但看身板姿态,理应是阚冰阳的刑侦局同事。 叶萦萦不觉攥紧了拳。 她大概知道,这场经忏斋醮,渡人往生,是为谁而做的了。 - 仪式结束,已经日头高升。 众人皆走,摄制组也收了工,只余下叶萦萦依然等在正殿。 褚施目不斜视,亦不回头,垂眸淡淡道:他在橖顶。 为什么?叶萦萦问道:不敢面对周偲吗? 褚施收起供奉于祖师爷座下的法印,默了片刻才道:我们正一派修道,讲究的是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既要抽丝剥茧,那么只能追根溯源。 他文文绉绉,怕叶萦萦年龄小,听不懂,于是停顿一下,又道:想知道吗? 叶萦萦没有犹豫:嗯。 褚施放下拂尘,手指轻轻拂过供桌,香灰皑皑,白花凋零,雪霜般铺满桌面。 周偲是他们江城刑侦局副局长的女儿,一个刑警,人很活泼,一直很喜欢冰阳 叶萦萦眼神黯淡下来。 其实,她早有预料,从她看到那个往生牌位的第一眼起,那种发自内心的隔阂感就频频作祟。 她不由自主地敬而远之,甚至产生了抵触敌对的心理。 她继续问道:那我师父也喜欢她吗? 褚施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看得出来阚冰阳对她的态度。 但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不想参与过多,只能推波助澜,借力发挥。 说实话,有个女孩一直追着,很容易沦陷,但是呢褚施将拂尘放在供桌一侧,黯然喟叹,不等他动心,周偲就走了。 叶萦萦疑惑问:怎么走的? 褚施缓慢道:两年前,冰阳刚从国外回来,经手验了一具尸体,发现了西南毒-枭利用人体□□的伎俩,被江城公安局从源头剿毁。 叶萦萦抿着唇,然后呢? 然后他抬眼,目光深沉地凝视着面前那尊神像,继续诉说:那些残余势力为了打击报复,把喜欢他的周偲给绑架了。他们动用了整个局的警力,找了四天三夜,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褚施说着说着,似乎很为难,也很不愿意回忆。 大殿幽静,离神祇之近,一如离心境之远。 不想再说,是因为怕痛。 叶萦萦听着,眼睫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沉香的味道渐渐麻痹了大脑,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所以,他说,是他亲手验的尸 褚施闻言略有些诧异。 -- 第86页 看来阚冰阳是真的喜欢她,连这个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了。 他无奈摇头,深深叹息:是。 这便是了。 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孩,被毒-枭报复式地绑走,经历了什么,谁都能想到。 阚冰阳亲手验尸,每一处伤痕,每一处挣扎的痕迹,甚至臆想出她闭上眼的最后一幕,都是深入脑海,历历在目。 叶萦萦大概可以知道,他看到周偲的往生牌位时,回忆起两年前那张明媚的笑容,是多么的刻骨铭心。 她愣愣站在那。 站了很久。 久到褚施都离开了正殿,久到供桌上的三柱香烧烬了铜鼎,久到殿外的艳阳不再,她才慢慢转身。 - 阚冰阳一直等到正殿的超度仪式结束,才离开橖顶。 决定大概只是一瞬间。 他大步流星,朝偏殿走去。 角落里,周偲的往生牌位已经归位,三香供奉,果盘添予,鎏金的小楷字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看着眼前的牌位。 人,是因他而报复,枉死。 尸体,又是送到他的手上,尸检解剖。 这两年,他努力想要抹去周偲冲他盈盈一笑的样子,可终是徒劳。 直到遇到了叶萦萦。 也是一颦一笑张狂到可爱的模样,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说话的语气方式。 但是呢,叶萦萦更让他产生一种男女之间的爱意,温香暖玉抱满怀,可在紫灵山,橖顶桃花的笼罩下,又发乎情,止乎礼,只能隐忍而去。 褚施站在侧门门口。 微光拂面,陈旧的大门倒映着木质的沟壑文理。 我都告诉她了。 阚冰阳闻言侧目,眼梢不觉一颤,什么? 褚施走过来,长长的道袍拖在脚踝,繁复的花纹像极了黄泉奈何桥的彼岸花。 他燃了一支香。 我告诉了叶萦萦,周偲的事情。 阚冰阳眉头渐蹙,嗯 褚施将香插好。 后退一步。 三垂首。 抬眼,满是看尽凡尘的沧桑。 面对自己唯一的养子,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渡人往生的灵魂摆渡人,却在此时此刻像个暗度陈仓的高级掮客。 褚施失笑摇头,冰阳,你这块冰,就只能火去燎。 暖阳下,红漆大门框住了刻板深层的条条框框,但依然有人跃跃欲试,突破这个被心禁锢住的枷笼。 太难了。 难到不敢去看前山的客运索道。 嘎吱的车厢,大概都是橖顶桃花树下的回忆。 伫立良久,阚冰阳终于面对牌位,道:抱歉。 - 回到房间,阚冰阳打开电脑。 又是漫长等待的加密文件下载。 杀害周偲的元凶已经正法。 他只是个法医,渡人真相,其余的事情,无法插手干预。 好在邹成益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主动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死刑】 预料之中的,两个字,没有缓刑,只有死刑。 阚冰阳静静合上电脑。 坐了一会儿,他离开房间。 紫灵山一如往常,道友香客往往来来,今日明日别无二致,但秉承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有人虔诚,也有人作秀。 看惯了生死道场,再看这些祈福还愿的人,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同样都是道。 医道,更重于修补人心。 想到这里,阚冰阳掉头朝橖顶走去,他要赶在叶萦萦下山之前,跟她好好地说清楚。 古琴依然还放在桃花树下的棱石上,某人似乎对它撒了气,歪七扭八,头脚颠倒。 他从地上将琴抱起。 再仔细一看,弦眼垂挂的琴穗子居然少了一根儿,边缘整齐,齐刷刷被剪落掉。 阚冰阳一愣,凭借他的观察能力,可以看出,小姑娘拿刀的时候有多么干脆利索,手起刀落,毫不犹豫。 这小祖宗 阚冰阳摇了摇头。 最后一天了,也不省心,非要使点坏才罢休。 而且这个点了,临近午饭,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他抱着琴往西厢房走去。 可刚进走廊,雕栏楼宇之间,好像就少了些人气。 他加快脚步,果不其然,走到叶萦萦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大门外敞,里里外外全都空了。 那件灰不拉几的道袍被胡乱地扔在床上。 打着补丁,凌乱不堪。 晏清正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见阚冰阳盯着叶萦萦那间空荡荡的屋子发愣,小声解释道:叶萦萦走了,她一早就下山了。 阚冰阳回过头:下山? 对,走得特别快。晏清喟叹点头,我还问她要不要知会你一声,我的天,她跟个爆竹似的,一听你名字,连行李都是一脚踹下去的。 又踹行李了。 这倒是符合她乖戾不羁的脾性。 看来这三个月,她什么都没改变。 阚冰阳淡淡嗯了一声,手中捧着的琴,穗子零乱垂摆,他怔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阔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 第87页 他将琴放下。 转身就去拿五斗柜上的药箱。 翻了一下,意料之中,少了一把手术刀。 难怪被隔断的地方那么整齐划一,连毛躁的线头都没有。 真是 拿他的手术刀,割他的琴穗子。 气是撒出去了,可明摆着就是冲他来的,如果他早上也去了正殿,恐怕叶萦萦割的就不是琴穗子、而是喉咙管了。 阚冰阳沉默了许久,将琴放回琴囊。 他静静看着窗外的山石岩松,橖顶的竹林桃树被风吹得窸窸窣窣。 她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连招呼也不打,再见也不说,下山之后,怕是无缘再见。 - 终于回到家,金城一居的别墅里,依然还是三个月前的样子。 卫蔓凝想女儿想疯了。 萦萦,这三个月我什么都没动,也没让保姆动,这样你回来的时候,还是走的时候的样子。 叶萦萦将行李丢给保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也就三个月而已,又不是十年八年不回来了, 三个月也很久啊。卫蔓凝给她拿来换洗的睡衣,你从小就待在我身边 知道了知道了叶萦萦不耐烦地打断她。 又是这种掏心掏肺的套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卫蔓凝自己亲生的。 她接过睡衣,扭头就进了浴室。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她开了音乐和桑拿模式,闭着眼睛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浴缸里。 明天节目组的人还要来回访,她累极,暂时不想考虑那么多。 可是一闭眼,又是这三个月来,在紫灵山度过的每一天。分分秒秒,时时刻刻,像年轮一样一圈又一圈,在脑海中漫延不止。 叶萦萦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将放在一旁的手机拿了过来,然后迅速翻到阚冰阳的微信和电话号码,想都不想就直接按下了删除。 删完微信,她又找到闺蜜的聊天对话框。 没有任何迟疑。 【下学期念完我就去LA找你】 第38章 随着《百日》的播出, 叶萦萦和吴炫的cp粉已经高潮到了顶峰。 播出前,阿正和林灿又上过一次门。 赵丞并没有来,但叶明诚这么大的面子杵在这, 来的是话不太多的副导演。 叶萦萦几乎是强打着精神,坐在镜头前, 装模作样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现在, 当初。 镜头里,镜头外。 俨然就是两个人。 林灿问她:这三个月里, 记忆最深的人是谁呢? 虽然早就心有答案,但叶萦萦并没有直接说出口。 她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歪着头, 似乎在仔细思忖。 半晌,她才慢慢道:吴炫吧。 为什么? 因为叶萦萦思忖, 摇头晃脑地乱说一气:喜欢呗, 又帅又痞还多金,搁谁谁不喜欢? 林灿僵了僵脸。 这小姑奶奶, 还真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过了几日,节目组提前放出来了录制结束后对叶萦萦的回访, 这句记忆最深的人是吴炫, 简直让呜咽cp粉膨胀到捶胸顿足、呼天抢地。 啧啧,感动自己系列。 吴炫打来电话, 嬉皮笑脸:喂, 大姐,你不厚道啊。 叶萦萦慢条斯理地玩着手机游戏,说道:我怎么不厚道了? 吴炫嘿嘿一笑, 吊儿郎当地说:拿我当挡箭牌, 那阚冰阳是什么? 他啊 叶萦萦嚼着泡泡糖, 拇指倏地在屏幕上滑动,倏倏几个连招,对面的辅助没来得及跑,被按在地上爆锤一顿。 靠!一套带走! 吴炫: 就知道她满嘴跑火车死不承认。 明明喜欢地要死,还非要祭个障眼法,把他推在风口浪尖,让阚冰阳安安全全退居幕后。 哎,谁让人家是沈禾风的儿子呢。 比不过,也不敢比。 行吧,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我可告诉你,之前我跟沈老吃饭的时候,他说过,他儿子有喜欢的人了,至于是谁,自己猜去吧。 他说完,不等叶萦萦反应,便直接撂了电话。 说实话,叶萦萦也确实没反应过来。 对面被她摁在地上摩擦的辅助带着AD又回来了,见她似乎卡在了原地,上来就一个控制,两招直接带走。 像个等待被解剖的可怜人,直接就躺地上开始倒数40秒, 靠!上路那个傻逼!举报你挂机啊! 队友快把她的魂儿给喊破了。 叶萦萦根本没听清队友在骂什么,只知道自己耳边聒聒噪噪,听得头都疼。 她看着自己的尸体躺在草丛边上,眼神随着屏幕逐渐黯淡下来。 阚冰阳有喜欢的人了 不就是周偲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 都去世两年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时,角色终于复活,叶萦萦鼻尖一酸,冷哼了一声,她没有因此而挫败,反倒复活之后大杀四方、乘胜追击,把对面围剿得渣都不剩。 -- 第88页 最后直接一个人带着一溜小兵杀进了泉水。 轰 她关了游戏,气鼓鼓地将手机一扔。 赢了!叫爸爸! - 节目播出之后,转眼就过了半年。 呜咽cp的热度并没有持续发酵,而是随着当事人的置之不理而慢慢淡化了。 反而又另一小部分人,依然看好当初被动炒作的师徒组合。 有人想扒阚冰阳,但是失败了。 在公众视野里,阚冰阳就如同一个神秘的盒子,没有钥匙也撬不开,根本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但同时,又有谣言传出,他就是某个大佬曾经在外面生的私生子,不仅模样像,连为人作风都像极了。 大佬是谁,不言而喻。 可阚冰阳完全不出现在大众面前,让网友根本没有机会刨根究底,这谣言,便也不了了之。 这半年来,阚冰阳没有听从沈禾风的话回到沈家,而是一直宿留在紫灵山。 橖顶的桃花树,在冬日里凋零枯落,没了春日里的那份人面粉红,也没有了那张明媚的笑靥。 他依然抚着那张琴,修了弦,却没有修琴穗子。 弦眼缺失的那根琴穗子,他要等着叶萦萦亲手还回来。 褚施眼见他寂寥消瘦,又走不出轮回的那个圈儿,终是苦心道:橖顶的桃花又要开了。 阚冰阳闻声回头,对褚施道:师父。 褚施从他手中接过琴,十指苍劲有力,拨动出一首高山流水,躲在这,不敢面对世间、不敢面对生父、不敢面对自己的身份、更不敢面对心爱之人,这就是你追求的道吗? 阚冰阳默然不语。 褚施漠漠弹琴,眼睫垂下,目不斜视,修道讲究清静无为、离境坐忘,但你现在心有旁骛。道和她,哪个才是你真正的追求? 阚冰阳陡然间愣滞住。 嗡褚施双手按在琴弦上,收了音。 此刻大殿悄寂,眼前的祖师爷,肃穆正色、金身彩衣,他俯瞰一切,眼神刻画里,满是饱览万物看透人生百态的沧桑寂寥。 真真正正的天人合一。 大道无情,心无旁骛,大抵如此。 就坐在这,仔细想想。他淡然抬头,认真看着阚冰阳,想明白了,就下山吧。 - 过了一阵子,于烛打来电话, 来我这喝酒? 这女人,三天两头不让人清净。 阚冰阳正看着于灯发过来的照片,现场照,有些血腥。 他面不改色,淡道:我不喝酒,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于烛洋洋洒洒地嗤笑一声:来了就想喝了,我前天看到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了。 阚冰阳沉默片刻。 脑海里,似花开花落,落了又是春日盎然再次盛开,轮回的路,漫长而悠远。 但叶萦萦,却再没有给他轮回的机会。 夜里,阚冰阳如约来到花间冢。 于烛坐在吧台,挑眉道:听说她一回家就把你微信删了? 阚冰阳默认。 调酒师正手法娴熟地调着酒,颜色的调和和味蕾的冲击,在他手中,流淌出一种颠鸾倒凤的宿醉欲望。 但是阚冰阳明显没这欲望。 他接过酒,喝了一口,无酒精? 于烛切了一声,满面讽刺地说道:你不是不喝酒吗? 阚冰阳放下酒杯,目光略有些空洞地看着于烛,说正事。 急什么? 于烛轻声笑笑,懒洋洋地捋了一下衬衣领口,慵懒随性地靠在吧台上,臀部一翘,身材倒是比往常健硕些。 真特么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她扬了扬下巴,轻浮道:别说,那小姑娘,不愧是费欣美的亲生女儿。太漂亮了,脾气又爆,我也喜欢 于烛 阚冰阳打断她。 于烛讪讪闭口,食指敲在吧台光洁的玻璃面板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道:微信删了就删了呗,再加回来就是,我好奇的是,你俩当时怎么没在一起? 阚冰阳眉眼稍蹙,微微张嘴,沉吟了许久欲言又止。 半晌,才道:她太小了。 于烛一听,意兴阑珊,无聊地摆摆手道:借口。 工作日,繁重和疲惫交织,花间冢人少,音乐少了穿肠过腑的感觉,没了情调。 于烛挑眉:你该不会真的因为周偲吧? 阚冰阳低着头,眼睛阖了阖,沉声道:不是。 啧啧,那你怎么不跟叶萦萦说清楚?于烛纳闷,我眼睛不会看错,你们俩还真就是一块馒头搭一块糕,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说了,门当户对,叶家和沈家,你们如果在一起,那不叫结婚 阚冰阳问:那是什么? 于烛讥诮笑笑:那叫联姻。 阚冰阳一听,淡淡摇头,于烛,我为什么被养在紫灵山,你应该很清楚吧?所以,我和她,不可能。 于烛稍稍反应了一会儿,也知道他的意思,噌得站了起来。 -- 第89页 阚冰阳,你真他妈是出家了吧?私生子算个球啊?我和于灯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她激动坏了,嗓音都沙哑了起来,混着浪漫主义情调的酒吧小曲儿,有些不合时宜。 阚冰阳抬眼浅睃,张了张唇,却沉默。 两个人皆许久未语。 时间一长,于烛便憋不住了。 她冷嗤,一巴掌拍在男人的肩头,你他妈的这是心理疾病,我建议你看看医生,赶紧治治。 阚冰阳挥开他肩头的手,冷声道:我这是心理疾病,那你是什么? 时男时女,非男非女。 成天盯着花里胡哨的小妹妹,连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 一想到这女人觊觎叶萦萦,鸡皮疙瘩都酿了好几层。 于烛厚着脸皮挑了挑眉,我俩一起长大的,你跟我急什么眼啊? 她说完,酒吧的BGM忽然换成了夜的第五章。 节奏欢快,字节跳动。 旁白的低沉男声,悠长深远。 【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 文案短小却又精悍。 深入的是大脑,侵入的是骨髓。 眼神的颤动,立刻就被于烛捕捉到了。 哥们儿,马上就要四月了。她凑近,眯着眼睛,继续道:橖顶的桃花开了,你还打算一直住在紫灵山吗? 沈禾风催了好几回。 褚施也赶了好几次。 耐不住他舍不下橖顶的桃花和伏羲古琴,始终在刑侦局和紫灵山之来来回回,说什么都不肯回沈家。 阚冰阳眼神散漫开,抵了抵下颌,道:不了。 呵呵,就知道于烛讥诮地笑笑,叫我一声烛姐,我告诉你叶萦萦去哪了。 阚冰阳放下酒杯,冷声道:爱说不说。 见他要走,于烛赶忙拉住他。 这女人翻了个白眼,瘪嘴说道:前天我去机场送我朋友,看见她了。 阚冰阳抬目,疑惑道:机场? 于烛耸了耸肩,若无其事道:对啊,去LA的航班,一共六个大行李,带了两个保姆,还有一只茶杯约克夏,在海关边检的大门口办特殊行李托运。 去LA? 还带了两个保姆。 如果没记错,这小姑娘不是在江城音乐学院学大提琴吗? 不过左右一想,家里有钱的公子小姐,哪个不急吼吼地送出去,放近了说,他自己不也是。 阚冰阳黯然,出国念书?她还小,这样挺好的。 于烛掀起眼皮,几不可查地哂笑,从眼底打量着他。 她什么都没说。 却在抬眼一瞬间捕捉到了一丝失神。 她离开吧台,不多时,拿来一瓶酒,推到他面前,1982年的柏图斯,去年清明节那阵子她点的,说是你买的单,退给我了,让我把钱还给你。 于烛掏出手机,划了扒拉几下,正准备给他转账,忽地又停住了。 不对啊,阚冰阳,你这么有钱,不缺这八万八吧。 是不缺。阚冰阳伸手,按住那瓶柏图斯冰凉的瓶盖,所以这瓶,我买下了。 他一把提起酒瓶瓶颈。 起身掉头离开,毫无留念。 于烛双肘靠着吧台,懒洋洋地仰了仰身体,劲傲的软骨带着一丝张狂,阚冰阳!我问过了!她毕业了就回来! 男人已然走远,声音却远远飘近。 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重逢便是晴天 第39章 LA的天空, 清澈湛蓝。 美西的阳光在午后洒在沙滩上,涟出一片波澜壮阔,退了海, 几只螃蟹飘飘浮浮,被当地的小孩子一网捞了起来。 叶萦萦戴着墨镜, 抚摸着身边的一只小约克夏, 漫不经心道:比索的毛有些掉了。 闺蜜饶芮正在清理脚趾缝里的沙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趴在那吐舌头的比索, 哼了一声。 你给它吃太多盐了。 叶萦萦翻了个身,淡淡道:也是, 不能老惯着它, 惯着惯着,就容易养成我这种脾性。 嗤你也知道你这脾性不咋地啊。饶芮轻轻笑着, 我问你, 你三年前的那个变形节目,叫什么来着? 百日。 对对, 百日。饶芮点头,白参加啦? 叶萦萦睁开眼, 眼睫扫过墨镜片的瞬间, 不觉闪过那三个月零零星星的片段。 她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甚至想起喜欢的男人, 也只感觉云淡风轻不足挂齿。 有剧本, 混了三个月嘛。叶萦萦动了动肩胛骨,无所谓道:反正这三年,我也没少参加综艺。 自从借助《百日》小火了一把, 就源源不断有综艺找上门来。 她是叶氏电商的独女, 性格又自带爆点, 就算刻意收敛,也难敌背后团队炒作。 再者,她自一年前参加Rainbow Shower交响乐团,担任大提琴首席,被冠以大提琴天才少女的名号,喜欢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 第90页 所以,电视综艺里,不难看到她蹦跶的身影。 《百日》这档节目, 只是一块敲门砖,亦或者说,是一块奠基石。 饶芮抱着胳膊,手臂线条的肌肉圆润紧实,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 那你参加那么多综艺,有喜欢的男明星小鲜肉吗? 叶萦萦淡淡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心潮起伏。 没有。 综艺咖的帅哥太多,各花入各眼,反正就是没有能入她眼的。 饶芮轻勾唇角,鼻尖一嗤:也是,这些顶流帅哥,靠的无非不是背后资本。 呵?叶萦萦冲她挤了挤眼,然后大言不惭:不巧,我就是资本。 你可真是,瞎说什么饶芮眼眸深邃,斜睨她一眼,大实话。 资本呢,图的是钱,网友呢,图的是乐,赞助呢,更有广告公司买单。 包装出来的人, 没什么太值得喜欢的。 饶芮怏怏摆手,调整了一个侧卧的姿势,比基尼环罩的胸部沾了一层厚沙,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叶萦萦,问道:喂,那阚冰阳呢? 叶萦萦一愣。 确实,这三年,她都很少再刻意想起那个人,也几乎完全不提到一句。 对叶萦萦来说,阚冰阳大概只是她某种意义上的启蒙。 回想起前不久,一个外媒采访哈佛医学院的毕业生,其中就有阚冰阳,他时任江城公安局刑侦局法医检验中心的病理法医组组长,年纪轻轻就带了好几个实习生。 可谁又能想到,背后衣服一换,白大褂换成白长衫,又是另一副出尘脱俗、轻云出岫的姿态。 柔筋软骨,怡然自得。 你见血,他见光。 躺在那,更可以为你摆渡指路、超生轮回。 当年十九岁的年纪嘛, 面对一个长得帅、学历高、冷冰冰的男人。 还会弹琴,拿手术刀,关键你死了他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是时过境迁,现在不一样了。 饶芮一直翘首等着她的答案。 叶萦萦拿过一旁摆放着的可乐,嘬了一小口,甜入肺腑,气泡膨胀了内心。 她没太多犹豫。 还是喜欢。 -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如梭。 如此、这般,又过去了一年。 叶萦萦毕业之后,没有再继续参加综艺节目,相反,她的人设立得饱满高端,这一年里,跟着Rainbow Shower交响乐队几乎跑遍了半个地球。 不仅在国内名声大噪,更是在海外也享有名声。 不少综艺粉丝都觉得,叶萦萦的重心全然放在了搞音乐上,应该不会再回来接拍综艺了。 可偏偏的,有人在江城国际机场拍到她了。 叶家这位贵千金,穿着低调,黑衣长裤遮阳帽,严实挡脸的V脸口罩,再加上一副镭射反光的墨镜。 露在外面的只有两只手。 就这样,网友还能认出来!也不知道什么眼睛,比X光穿透都厉害。 叶萦萦坐上黑色的保姆车,将窗帘拉上,甩了高跟鞋,双脚直接架到了副驾驶。 然后开始刷手机。 屏幕随着手指滑动,眉头却越来越皱。 【叶氏电商独女回国,当年送去紫灵山变形的问题少女,如今的天才大提琴手,美貌完美遗传,竟然越长越像费欣美】 叶萦萦顿了顿,语调回转了几个音调,切,媒体是不是有病,我本来就是费欣美生的,不越长越像她,还能越长越像谁?神经病吧,还用个竟然? 前排的司机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 屏了一口气,问:小姐,直接回金城一居,还是? 不回。叶萦萦伸出一根手指,冲着后视镜晃了晃。 那去? 叶萦萦盯着手机屏幕,目不斜视,花间冢,我约了人。 - 弥漫着红酒醉熏的酒吧,盛着淡雅的栀子花后调香味。 叶萦萦刚走进去,饶芮就冲她招了招手。 这女人,早先在LA晒多了日光浴,健康的小麦肤色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倒是融入其中难以察觉。 怎么更黑了,我差点没找到你。 叶萦萦将包放在吧台上,头顶的霓虹灯闪烁微光,投射在包身上,五金上的钻布灵布灵。 闪瞎。饶芮轻轻瞥过包,抿了一口酒,搞了半天这只喜马拉雅钻扣是被你拍了啊。 不是我拍的,我可没钱,是我妈。叶萦萦掀了掀眼帘,问调酒师要了一杯无酒精血腥玛丽,对了,我开车,今天不喝了。 她坐下,继续道:就上周佳士得拍卖会,什么都没看上,除了这只钻扣。 那你眼光确实刁。饶芮嗤了一声,对了,你跟哪个妈去的? 还能有谁。叶萦萦云淡风轻,我又没喊过费欣美妈。 饶芮转了转酒杯,也是。 她说着,眼睛时不时瞟向酒吧大门口,不多时,就把老板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 第91页 于烛走过来,半个身子趴在一旁,打量了一眼叶萦萦,眼睛都快溢出笑容了。 哟,叶大小姐,稀客啊 叶萦萦当然记得她。 她举杯,喝了一口,于老板,别来无恙? 于烛眯起眼睛,四年不见,这小姑娘,举手投足都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微卷的长发垂在脖颈之间,稍稍一动,都是惹人的风情。 几年没见了,长大了不少呢。 这话有歧义,谁都听得出来。 叶萦萦勾起唇角,讥讽道:于老板,都是女人,眼睛别乱看。 遽然被堵一句,于烛如鲠在喉,也不好多说,她尴尬笑笑,摆了摆手,来我这做什么? 叶萦萦转了转酒杯,若有所思,约了人。 于烛:什么人? 不等叶萦萦开口,饶芮在一旁道:男人。 她说着,冲门口挥了挥手。 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远看消瘦,近看有肉,露在短T外面的胳膊肌肉发达,肩头的形状都勾勒出斜方肌的棱角。 叶萦萦眼睛都直了。 这个、可以可以! 很可以! 她瞥了一眼饶芮,新认识的? 饶芮没否认,轻浮抬眼,大大咧咧地说道:夏曼,你来了?喝什么酒? 夏曼显然很有经验,也很有情调。 他挨着饶芮坐下,也眼尖,离叶萦萦不远,伸手拿起饶芮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狐狸眼一勾,喝你的就好了。 套路颇深。 饶芮很是受用,拉着叶萦萦道:健身房认识的,怎么样?喜欢吗? 叶萦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又转向夏曼,再转向饶芮,介绍给我呀? 饶芮喝得有些高,脸颊红晕散出明显的涟漪,嗯,给你的。 于烛在旁边一听,脸都垮了下来,她语气不太好,直言道:我是花间冢的老板,我这不接待男人。 逐客令一下,却没有奏效。 夏曼丝毫不怵,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便反问道:那老板,您是男是女? 这下于烛彻底黑了脸。 触碰性别的问题,她最恨别人出言无状地提及,但她看在叶萦萦在这的份上,刚想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叶萦萦淡然笑笑,将自己的那杯无酒精血腥玛丽也推给了夏曼。 喝喝,有什么不一样? 夏曼接过,只一口,便道:门口那辆Urus是你的吧? 叶萦萦愣了愣。 夏曼老成一套,翘起腿,夹着烟把玩,无酒精,说明你开车来了,并且不想叫代驾开你的车,所以一定是辆豪车。 他稍顿,指了指门外,门口除了一台男人爱开的大G,就只有辆红色的Urus了,饶芮又是司机接送的,所以呢 夏曼挑眉,在叶萦萦脸上逡巡。 叶萦萦眼神慢慢凝聚,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道:对,大G是于老板的,Urus是我的。 说完,又主动给他开了一瓶04年的拉菲。 上万,这大小姐眼睛都不眨。 可于烛的眼睛已经直了, 这么拽? 这男人他妈的什么来头? 叶萦萦就直接嫖上了? 不过仔细一看,再在旁边杵着也是自找无趣,再加上她又是阚冰阳的发小,未免尴尬。 于烛不是滋味地努了努嘴,拍拍叶萦萦的肩,无言离去。 回到柜台,便看到于灯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夏曼看,面无表情却眼底寒光,那眼神,似乎将夏曼从头到脚都扎满了刀子。 怎么了? 于烛捣了捣他的胳膊。 于灯回过神来,依然目不转睛地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人我认识。 然后低头在于烛耳边轻声细语了一句。 于烛愕然了两秒。 她打量一眼于灯的眼色,又看吧台那边三人谈笑风生,问:你确定? 于灯眉头一蹙,手指都攥紧了,姐,他那不是侦查能力,而是反侦查能力。 感谢时光,最终把伤都磨平,我开始放下曾经束缚我的挣扎那些过往都已走好远再见一面,重现挥之不去的画面,这世界因你好像没变 昏暗的灯光下,角落里的驻唱歌手正唱着《再见一面》,深情演绎一对儿旧情人的重逢。 或喜,或悲。 还带着一丝儿若有若无的诱敌深入。 于烛拿出手机,悄然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阚冰阳。 【送你一份大礼,看看这是谁。】 第40章 夜深。 饶芮喝得满面酡红, 迷糊不醒。 她还有些兴致,于是问道:等会儿再去吃点什么? 这么晚,你想吃什么?叶萦萦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正看见费欣美又离婚的新闻,视若无睹地刷了过去。 饶芮看了一眼夏曼, 深吸一口气道:你想去哪? 夏曼也有些上头, 但他不愿意就此错过榜上富婆的机会。 尤其是两个富婆。 -- 第92页 想了想,他道:咱们去君庭吃海鲜汤?他们开到凌晨两点。 叶萦萦垂眼轻瞥, 几不可查地冷嗤了一声。 还真是个攀高结贵的人,才认识几个小时, 就狮子大开口直接要去君庭了, 那个地方,一盅汤就要小四位数, 更别提加点令人胃口大开的料了。 君庭太无聊了, 老参陈皮一锅炖,闻得烧心。去溪华洞吃烧烤吧, 一整条街的大排档,什么都有。 叶萦萦不冷不热地说完, 抬手示意于烛结账。 看了账单。 三个人。 喝了三千九。 从花间冢出来的时候, 已经趋近凌晨。 紫灵山下的夜,清幽而深远, 混着栀子花香的街道满是游客逐浪过的痕迹, 连车都满载而归。 坐我的。 叶萦萦洋洋洒洒指了指自己的Urus,兰博基尼特有的棱角和弧度,配上骚气蓬勃的珠光红色, 连花间冢的灯都照不出光了。 饶芮拉着夏曼, 打开车门。 哎对, 你那辆DBS呢? 四年前,叶萦萦死皮赖脸缠着叶明诚非要买阿斯顿马丁的DBS,才肯参加变形节目。 可没见着。 也没个动静。 叶萦萦无所谓道:不喜欢了,卖了,就买了这个。 她径直坐在驾驶座,睃了一眼夏曼。 这男人倒像个夜场走马观花的高手,没等叶萦萦开口便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安全带一系,娴熟自然地将胳膊肘架在窗边。 然后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弥漫着锋棱的下颌角和喉结,欲望丛生。 说帅,也确实帅。 再加上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分分钟拿捏女人的眼睛。 饶芮都痴迷了,几乎抠着侧方的后视镜打量夏曼那张阴郁寡欢的脸,心想:都说江南小镇有艳遇,这不就遇上了? 叶萦萦看了一眼饶芮的表情,半讽半讥道:要不你来开车?能清醒点。 饶芮怏怏收回目光。 车子启动,叶萦萦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问道:夏曼,你跟我们去溪华洞吗? 夏曼扶着下巴,余光落在叶萦萦的侧颜,道:我知道一个吃烧烤的好地方。 叶萦萦道:你说。 可还没等夏曼说一个字,偌大幽静的大路上,突然就出现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呼哧从路口冲了出来。 路上没车,倏忽来这么一下,叶萦萦吓得差点没抓稳方向盘,简直口吐芬芳,一脑袋磕喇叭上。 哔 夏曼眼睛瞪圆,赶紧道:前面左拐有条小路。 叶萦萦脑子一下短路,还真按照他说的左拐。 可她刚打方向盘,左拐小路又冲出来一辆黑色的大G。 看车牌号还挺熟,直接把她逼停了。 靠。 叶萦萦打开车门,换上高跟鞋,蹭蹭地走出来。 于老板?我欠你钱啊? 大G车门哐当一开,下来的却不是于烛,而是于灯。 叶萦萦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又往后看去,两个男人从白色轿车上下来,径直就朝她这辆Urus走来。 他们将夏曼拉出来。 于灯走过来,勾搭着他的肩,我姐说你在我们酒吧没喝过瘾,咱换个地方喝? - 夜色笼罩,江城刑侦局还灯火通明。 叶萦萦跟着于灯走进来,喃喃道:连派出所都省了吗?直接进局子了? 饶芮还是懵的,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我们又没酒驾。 于灯回过头来浅笑,两位姑奶奶,这回跟酒驾没关系。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两个男人夹着走的夏曼,眼神一变,扬了扬下巴道:喏,跟这小子有关。 叶萦萦抿着嘴,抬头环顾,打量着整个刑侦局,感觉和第一次来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她问:怎么回事? 于灯没说话,转身离开后,便叫来一个中年男人。 来人有点年纪,职位也不小。 在哪抓到的? 钳制夏曼的一个便衣说:韩队,在花间冢酒吧抓到的。 韩队点头,视线慢慢从脸色苍白的夏曼身上,转移到了叶萦萦和饶芮这来。 两个人都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尤其是叶萦萦,明明刚认识夏曼,下一秒就蒙头虎脑地进局子了。 不说是真的她都以为又是拍综艺。 她问:不是,跟他有关,把我们俩也带来干什么? 韩队双眼微眯,审视般在她脸上渡了一番,两个人,尿检、血检,都测。 他说完离开。 随即来了个两个女警,一人带一个,给了个透明塑料杯。 去厕所。 叶萦萦脸一黑,啊? 女警解释道:夏曼是涉-毒人员,你们测出来没有事,马上就可以走。 这下可好了,叶萦萦也不是吃素的,莫须有的罪名她不担当,脾气上来,气焰立刻膨胀。 喂,有没有搞错啊!没证据就随便怀疑人! 她呜呜啦啦,声音又清亮。 -- 第93页 大家其实都知道她是谁的女儿,而饶芮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资本家的千金,谁都不好得罪。 饶芮也扔了包,一屁股坐沙发上,我要找我爸的律师来。 女警只好道:抱歉,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叶萦萦据理力争,难道坐我车我就有涉-毒嫌疑了?拜托,这人我今天才认识,你们 话音未落,这时,门外忽地走来两个人。 一前一后,身影熟悉。 迈步的姿势节奏,怦然唤醒般,步履之下,都是刻入脑海的熟知。 明明寂寥深夜,此刻眼中却是万家灯火。 叶萦萦怔怔看着走在前的男人,眼神遽然凝滞,连话都噎了回去。 阚冰阳淡淡看着她,不咸不淡说道:不愿意验就住下来,住到愿意验为止,你们是想一人住一屋,还是住一起? 叶萦萦脸都绿了:你 阚冰阳并未理睬,他又转向一旁的邹成益,拿到样本再开实验室,省得浪费时间。 邹成益憋着笑意,抬手捂着额头,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姑娘长大了,更好玩了。 他把声音压得很极低,只有阚冰阳一个人听见。 其实,他从一进来,目光就一直落在叶萦萦身上,四年不见,虽然眉目之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身姿体态明显风韵了不少,皮肤也更加白皙,长波浪的头发更让她多了几分女人的味道。 女孩,女人。 不过弹指一挥间。 叶萦萦被堵得说不出来话来,她双手攥拳,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然后扬手,接过塑料杯。 正准备转身,阚冰阳忽道:把包放外面,只许人进去。 叶萦萦脸色更阴。 但她聪明得很,这是刑侦执法公安部门,可不是祈福还愿的紫灵山,她犯不着在这自讨没趣。 于是,没有犹豫,她直接走到他面前,把包放在了他手上。 给我保管好了,我包249万!沾一丢丢灰我咬死你。 说罢,她和饶芮跟着那个女警就朝女厕的方向走去。 还剩个背影,又传来一声:哼 邹成益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放低了声线对阚冰阳说道:你好端端地惹她做什么? 阚冰阳冷冷看了他一眼,漠然道:算账。 四年了,再见面就是看到她和一个血脉偾张满面色相的男人在一起,还是个刑事案件的涉案人员。 这小祖宗,就没让人省心过。 不是惹事就是生非。 不多时,叶萦萦和饶芮出来,又被邹成益带去血检。 待两项阴性结果完全出来,邹成益和于灯亲自将她俩送了出来。 叶萦萦拉开车门,正要上车,阚冰阳忽地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她身边的饶芮,转头对于灯说道:于灯,你送饶小姐回去。 饶芮一愣,眼睛忽闪几下,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是谁,心有不甘愤恼又不好跟他抗争,只得讪讪腹诽:沈老的私生子就这么嚣张,这要是婚生嫡系不得上天了? 她悄然翻了个白眼。 问于灯:你谁啊? 抱歉。毕竟头一面就犯了龃龉,于灯略有些局促,他指着那辆黑色大G,对饶芮道:我是阚冰阳的同事,江城法医检验中心的法医,今晚我送你回去? 饶芮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扬长而去。 叶萦萦靠着车门,把玩着车钥匙,瞧见大G的红色尾灯消失在街头,淡声冷嗤地笑道:大半夜的搞这么一出,我差点以为我被通缉了。 阚冰阳眉头皱起,默然不语。 静了会儿,他大步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叶萦萦歪着头道:我车不载男人。 他冷冷道:刚才那个不是男人吗? 叶萦萦顿了顿,哂笑着低头,慢慢道:除了你,哪个男人都行。 坦白讲,她的副驾驶,从来都没有给谁留过,也没有刻意为谁而留。 夜里风大,发丝在微风拂动下绽出清新的香气,一如紫灵山的桃花盛开,眉目间的一颦一笑,都回来了。 阚冰阳从车头前方绕过来。 叶萦萦警惕看他,你干什么? 男人却不语,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拖过来塞进了副驾驶,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从她手上夺过车钥匙。 既然不载男人,那我给你当司机。 他开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门一锁, 前灯瞬间照亮了眼前的路。 叶萦萦几乎要跳起来了,喂!阚冰阳,你这算劫持了吧!我可以报警的! 阚冰阳拨动方向盘,将车子倒转几米,哧地刹在刑侦局的大门口。 他就一个字,不多不少。 去。 叶萦萦滞住,脸色迥然白了。 狠。 真他妈狠。 她没再开口,抱着自己的包,系好安全带,然后两眼放空盯着窗外,任由他开车驶向大路。 -- 第94页 一路向西,月光笼罩。 也不知道是尴尬使然刻意回避,还是久别重逢无言以对,许久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到叶萦萦发觉他根本就在漫无目的地绕圈,她越想越窝气,冷嘲热讽地看了他一眼,嘟嘟囔囔道:我都怀疑那个夏曼跟你们是一伙儿的,妥妥的仙人跳 见她终于说话了,阚冰阳神色镇定,抬手扭拨方向盘,稍稍侧目,反问她:你要是不随便约男人,能莫名其妙地进局子吗? 叶萦萦语塞。 怎么颠过来倒过去,还没说几句话,就变成她的问题了? 她怔了怔,目光放长收近,空洞了几秒,压低了声线道:我约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继续看向窗外。 阚冰阳听见了,想开口,又抿嘴不言,直到到了溪华洞的小吃一条街,他才缓缓停在路边,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 叶萦萦皱眉看着面前人群攒动,流光飞火,扭头冷嗤道:你可是家里有矿的人,四年不见,你就请我吃路边摊吗? 阚冰阳淡然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你不是想来溪华洞吃烧烤吗? 叶萦萦疑道:你怎么知道? 阚冰阳也不隐瞒,直言道:你在花间冢的时候说过。 叶萦萦怏怏收回目光。 也是,花间冢是于烛的,他俩打小就是发小,肯定提前通过气,要不然他能那么快赶到刑侦局来? 切,我又没死,你一个公安系统的法医,管你屁事啊,大晚上的赶过来看我出洋相。 她说完掀了个白眼,两条腿懒洋洋地翘起来,毛拖里藏着几根小巧的脚趾,涂着闪着亮粉的红色指甲油。 喏,惯常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 矫矫情情,让人无可奈何。 阚冰阳抬头在她额前敲了敲,沉吟道:小朋友,你在紫灵山出的洋相还不多吗? 说到紫灵山,似乎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回忆里缠绕着一丝暧昧,却又在记忆的终篇里灰飞烟灭。 少女的情怀,她怎么可能忘。 叶萦萦敛了敛神色,默了片刻,她斜睨看过来。 师父呀,当年在紫灵山,连看门的那条大黄狗都知道我喜欢你。今天刚见面,你莫名其妙要请我吃溪华洞,还嘚嘚瑟瑟想吃什么点什么,啧,你就不尴尬吗? 语气软,尾音长,时隔四年,这声娇滴滴的师父再度在耳边响起,化了似的揉进心里。 她脸不红心不跳,上翘的桃花眼勾勒着淡粉色眼影,长睫忽闪落在眼睑,然后遽然停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欲极了。 阚冰阳抬手,胳膊肘靠着方向盘,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到太多情绪,一如既往,寡言少语。 车外的喧嚣和车内的沉寂对比鲜明。 叶萦萦都快忘了车里还有一个人了。 良久,阚冰阳才凝视她,认真道:叶萦萦,现在与之前不一样了。 叶萦萦眉头稍翘,讥诮问他:哪不一样了?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只不过再相见,看不见了橖顶的桃花树,只余那抹花香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两个人都在那三个月里动了心。 却像个交叉口一样,各走各的。 时间大概是一味良方,将曾经的不敢面对和偷偷地芳心暗许默默加热催化。 阚冰阳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睛,目光落在她微微抿起的薄唇上,他抵了抵下颌,再次抬眼。 现在换我喜欢你了,可以吗? 第41章 闻言, 叶萦萦眼神明显一滞。 但周围的喧哗吵闹,恰恰让她没有就此而沉沦。 放出的长线,终于有一天收网了。 她摊手讪笑:那真是不好意思, 我还活着呢,哪敢让师父您这种高风亮节的人喜欢, 我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知道她是这么个说辞, 阚冰阳也没有太过惊讶。 这小姑娘向来就是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性格。 乖戾不羁,纨绔不屑, 给点颜色就能开个大染坊。 比作,没人比得过她。 当然也没人敢比。 不知道为什么, 从看到她第一眼起, 她就像明月皎皎里的一粒有毒的朱砂,铲不除, 剥不去, 只能饮鸩止渴。 阚冰阳沉了口气,淡淡道:叶萦萦, 别和死去的人较真,好吗? 不好。叶萦萦不假思索, 回怼他:你在紫灵山长大, 从小就入正一,早看惯了生死, 但我不行。 他无奈, 也不知道说什么。 叶萦萦,我虽然从小受沈家熏陶,但紫灵山对我来说, 与家无二 叶萦萦古里古怪一笑, 将翘在手套箱的两条腿撤了下来, 然后身子一歪,凑上前将脸送了过去。 那我问你,你那道坎儿是过去了? 要说坎儿,便只有一个,那就是四年前让她跳脚的周偲。 绕来绕去都在纠结一个死去的人, 还是个牌位,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 第95页 阚冰阳沉叹,低声道:叶萦萦,当年真的与周偲无关 叶萦萦挑了挑眉毛,嘴角的弧度随着眉眼的舒展愈来愈挺翘,她好似满意这个答案,又好像不甚满意。 我不信。 她笑笑,满含深意。 接着,便是低头认真玩手机,旁若无人。 阚冰阳早已习惯她的态度,他道:你能不能好好听我一句解释? 解释?叶萦萦头也不抬,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俩就是普普通通的师徒关系,还是临时的。跟我解释你早逝的白月光,未免太过绝情了吧。 她依然波澜不惊,听到他一番讨好也只是罔若无闻,就当没他这个人存在。 小姑娘这几年,内敛了不少。 至少,在她眼睛里,已经看不出来太多的情绪了。 阚冰阳静了会儿,沉声说道:叶萦萦,我承认她确实喜欢过我,但我对她没动过半分心思,她也不是我的什么白月光。 听到这,叶萦萦手指微微触动,眼眶轻震,极小甚微地冷嗤了一声。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不信。别说,我对吴炫还动过心思呢,人家也够帅的,家庭也好,对我好得很,包机送奶茶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边儿上吗?可不比你差。 两厢僵持,各执己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阚冰阳继续道:叶萦萦,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是在紫灵山长大的,从小看的是离别和生死 叶萦萦咬紧牙,掀起眼皮朝他轻瞥,阚冰阳,你到底要表达什么? 阚冰阳:我 她打断他,算了,不想听。 说罢,她收起手机,解开安全带,径直下了车。 前面是满眼的灯光璀璨和火光灼目,扑面而来的香味混杂着人生鼎沸,一下子就将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尽。 阚冰阳跟着她,一声不语。 任由她抱着手臂,走马观花似的在那挑选吃的。 可叶萦萦也着实没有胃口去吃了,尤其是看到摆放在那的一条条生肉猪排,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说了这么多,她睁眼闭眼也全是死状凄惨的人。 真是作孽。 她转头道:不想吃了,想回家。 阚冰阳轻声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叶萦萦捂着胃,揉了揉,我可没你那么波澜壮阔的心态,包容万里海纳百川,看完了尸体直接干饭。 她几步绕开他,脚步轻快生风,魂儿似的一下就蹿到了最前面。 阚冰阳跟上去,看着她的身影,习惯性地想抬手轻抚她的头顶,可不知怎么的,就如同脑袋打了霜,落入眼里都是冰冷。 萦萦 他唤了一声。 她却倔强至极,没有回头。 - 回到家,卫蔓凝正坐在客厅敷面膜。 叶萦萦吓了一跳,我靠,妈,你干嘛呢,大半夜的吓我一跳。 卫蔓凝冷着眼睛反唇相讥:小祖宗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是你吓我好不好? 叶萦萦这才抬头去瞥墙上挂着的时钟。 不多不少,指针过半。 正正好三点半。 她问:这么晚都不睡?还是已经醒了? 卫蔓凝揉着肩胛骨站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早上五点有个通告,一会儿我经纪人来接我,你去睡吧,我动静小些。 噢 叶萦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换好鞋,有点心虚地抬手捋了捋头发,朝自己房间走去,生怕卫蔓凝看出来她今晚见了谁。 - 第二天一早,便下起了小雨。 这场春雨来得及时,沿路有些蔫吧的花草焕然新生。 饶芮打来电话,问她:你们乐团不是要去宁城演出吗,你什么时候走? 叶萦萦懒洋洋道:早呢,最近我打算再上个综艺,炒炒现饭回个锅,挣点路人缘。 饶芮冷嗤一声:喂,你已经是天才大提琴少女的人设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家长想把孩子送去紫灵山变形吗? 旁的不说,就这几年的变化,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安分守己,不卑不亢。 除了十九岁那年被网友编排的cp组合,这四年来,竟然一丝绯闻都没有。 叶萦萦挖苦她:饶小姐,你也想去啊?可惜,你太老了,人家只要十多岁的纨绔子弟,不会要你的。 叶萦萦! 不用想都知道,对面脸有多黑。 饶芮也是个把爹往死里榨的富二代,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过,但现在也二十多岁了,沉淀了几年,老实多了。 我只是想去求个姻缘。 啊?叶萦萦握着的手机差点掉了,你去紫灵山求姻缘? 饶芮的声音明显高了几分,有个很厉害的大师后天在紫灵山开道场,什么都能求。 叶萦萦不太信这些,但也不想驳了人家的面子,便问道:所以呢? -- 第96页 饶芮深吸一口气,试探性道:你陪我去呗?那地方你熟。 叶萦萦想都不想,不去。 她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往的人,尤其是看到橖顶的桃花林,那男人的身影仿佛就在眼中来来回回地穿梭。 她可不想遇到什么老熟人,尴尬透顶。 可饶芮死乞白赖地贴着手机,声音又软又糯,叶小姐,叶公主,我的叶宝儿,陪我去呗?回头我请你打卡长湾蓝苑的法餐? 美食诱惑,向来不会有人拒绝。 叶萦萦挑了挑眉,将手机离远了些。 行吧,但我不进偏殿。 - 紫灵山的雾,温柔缱绻。 因着春雨,暖阳对分,似乎透过细细密密的微风,抬手之间便能握住风中的雨点。 叶萦萦从缆车上下来,压了压头顶的黑色鸭舌帽,手插着裤兜,一言不发地往山顶走去。 饶芮第一次来,兴趣盎然地环顾四周,好奇道:真难以想象,有人能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住三个月。 她冷嘲热讽,叶萦萦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来。 两个人从小就怼习惯了,谁也没客气。 叶萦萦蹭了蹭鞋底板的泥泞,低低嗤笑道:还有人在这住了二十年呢。 谁?饶芮问。 还能有谁 叶萦萦还未说完,二人正走到紫灵宫大门。 肃穆端庄,远远飘来寂静深远的降真香和滚滚香炉的烟纸味儿,一下子就将二人的眼睛熏迷了。 叶萦萦眼泪水滚了出来。 断珠儿似的。 待再睁开眼,就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深蓝绣金边道袍的道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眼神、目光,都熟悉极了。 哟侄儿?晏清双目炯然有光,阔步而来,惊异道:你不是出国念书了吗?刚回来? 就说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也不知道她这什么体质,一来紫灵山,就触发了墨菲定律这个defuff。 饶芮问:你是? 晏清粲然一笑,满面都是随和,他微微点头,说道:我是她的师叔。 那模样,跟逢人介绍我是她亲叔似的那么大方得体。 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叶萦萦僵着脸勉强迎上笑脸,晏师叔,早上好。 好,好,大家都好。 晏清整理了一下道袍,领着她们进去。 此时,山间小雨渐渐在艳阳浅出之中悄然而止,和风吹拂着阵阵桃花清香,从橖顶的方向缓缓飘延过来。 晏清回头问道:来这么早,是来求姻缘的吗? 他目光飘忽,也不知道在问谁。 饶芮是个直肠子,毫不犹豫地说道:对,听说有个巡游四方的正一派大师来你们这设坛布法,求姻缘的符咒是你们道家的绝活,所以呢 她轻轻挑眉,尽在不言中。 晏清会意地点头,又转向叶萦萦,侄儿,你也是来求姻缘的? 叶萦萦冷着脸,一双俊目充斥的都是待不下去的烦躁。 不求! 她声音大得很,引来旁边几个游客的侧目。 好在鸭舌帽压得低,也没人认出来她。 尴尬使然,晏清安抚性地隔空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向饶芮,那我先带这位善信去大殿了。 叶萦萦点点头,便在外面等她。 人比较多,求签求符都要排队,功德箱满是香火气息,溢出来,闻得有些恍神。 叶萦萦皱了皱眉,抬眼朝不远处的后山看去。 石阶走廊,那里没有太多的人。 也不知道是冥冥诱之,还是刻意为之,叶萦萦给饶芮发了一条微信,便径直朝后山橖顶走去。 越靠近橖顶,桃花的香气便愈渐浓重。 小雨又靡靡纷飞起来,落在脸颊,冰冰凉凉,鼻头红了几分,低头不知。 四周无人,叶萦萦摘下帽子,将一直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手心里,是一截被一刀割断的琴穗子,四年过去,依然泛着酱棕色的光。 心头如白驹过隙,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转眼便是铮铮浑厚,桃花漫天。 当年的白衫颀影依然历历在目,琴音绕梁,萦萦夙语。 她跳了跳,想将那截长长的穗子挂在桃花枝头,可是脚下泥泞,微风漾面,吹得她使不上劲儿。 颠簸了几下,正欲放弃,忽地,身后有人握住了她手中的穗子。 我帮你吧。 第42章 叶萦萦愣神了几秒。 岿然不动, 眼神迷茫。 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 指尖淡淡光泽,将她手中的琴穗子轻轻挂在枝头。 微风习习, 粉桃掩面, 衬衣的袖口,镶着一颗鎏金的复古花纹扣, 还能闻到一股淡然清雅的香气。 降真糅合了杉木。 盖住了挥之不去的药水味道。 叶萦萦一把扯下琴穗子,往后跳了一步, 回头道:不需要! 她脾气相冲, 暴得很,跟个烧了引子的鞭炮似的, 冷不丁地就炸了。 -- 第97页 阚冰阳看着她冷漠的态度和抗拒的姿势, 伸手道:下来,橖顶风大, 你站在崖边,危险。 叶萦萦低头, 余光瞥在周围。 这里我熟得很, 掉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情此景, 橖顶的风将桃花花瓣吹卷起来, 萦绕在她四周,漫天联翩,衬得她裙下裸露在外的脚脖子粉嫩白皙, 又纯又欲, 是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阚冰阳怔怔看着她, 从她那双倔强的眼睛里,想要读取到一丝熟悉。 他抬了抬眼皮,叶萦萦。 叶萦萦僵硬着神色,干什么? 阚冰阳沉了口气,迎风问:你能不能听话些? 橖顶拓宽了不少,但是这里的石头早在风吹日晒里磨圆了棱角。 脚滑得很。 叶萦萦紧攥着琴穗子,脾气一上来,止不住地嘟起嘴道:怎么?你又要履行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职责了?哎哟,那你脸真够大的!自己娇滴滴的女徒弟都下得去手!遗传的吗? 她说完冷哼一声,将琴穗子塞进裤兜里,两只脚剐蹭几步,就要往下跳。 可这石头青苔太滑,又因为挂穗子爬得高,她脚步跟打了霜似的,冷飕飕一滑,身体哧溜往下栽。 阚冰阳伸手,怕她摔了。 你接我干什么!我说了不需要你帮! 叶萦萦想避开,可惜重心不稳,几乎徒劳。 就是这么俗套的不巧,不偏不倚,落入男人怀里,还顺便品尝了一下领口的药水味。 她抬头,稍稍一偏转,嘴唇滑过上下滚动的喉结,跟道雷劈似的,整个人都遽然僵在那。 脸颊靠着温热的胸口,白色衬衣的纹理隐约透着肌肤的韧劲感,又是四年前赖在他怀里的熟悉感,只不过,早前那份怦然心动的心态已经变了。 叶萦萦倒抽一口气,脸色不觉变白,既没推开他,更没落荒而逃。 说实话,甚至还有些想念。 于是她问:你怎么不生气? 阚冰阳低头,在她额间那处被撞在胸口的红迹上淡淡一扫,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禾风看上了自己的女学生。 他看上了自己临时收的女徒弟。 不是遗传是什么? 大道是无情,但无情的止境便是博爱,这已经不是一个存天理灭人欲的理想社会了。 叶萦萦怏怏收回目光。 那你多抱我会儿?最好把我直接抱下山,橖顶风大,我腿疼,走不了路。 她嘤嘤作态,阚冰阳知道她又是滥矫情的戏码,面色不虞道:别闹。 她依然不依不饶:师父,我可是你乖巧可爱的好大徒 阚冰阳:叶萦萦。 叶萦萦掀了个白眼,无所谓地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 还是这么无聊透顶。 非有一天要把你骨子里的闷骚全给逼出来。 愣了片刻,她缓过神,忽然想到饶芮还在大殿求符咒呢,便推开他,径直朝前山的方向走去。 阚冰阳默然跟上,脚步不急不缓。 良久,他问:今天来紫灵山做什么? 据他所知,自从叶萦萦录完节目下山,这四年来,她从未踏上过一步紫灵山的岩石松土。 可今日不同。 游方的大师,深谙世间桃花缘债,引得那么多的游客蜂拥而至,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果不其然,叶萦萦头也不回,来求姻缘。 - 下山的时候,叶萦萦手里多了一个粉色的粽子型福包。 指甲盖大,金线绣着看不懂的符咒。 还栓了个铃铛。 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我不要。 叶萦萦将福包塞进阚冰阳手里,缆车到底,转身便跳了下去,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饶芮尴尬地跟在后面,手里的符咒怎么拿捏都感觉很别扭。 明明那么登对的人。 这一来二去,怎么又错开怼不上眼了呢? 等到了停车场,饶芮赶紧上车,发动车子,探出脑袋跟叶萦萦打了个招呼。 回头我再请你吃饭,今天我先走了,你们俩那么久不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她还溜得真快。 叶萦萦尚未转过弯来,马路口连车子的尾灯都看不见了。 今天她没开车,紫灵山又偏远,叫司机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只能坐以待毙。 阚冰阳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车,耐心说道:我送你回去。 叶萦萦不耐烦地撇开他,我自己打车。 她大步走到路口,正准备叫来的士,阚冰阳扯了扯她的胳膊,道:下雨了,我送你。 隔着衣服,指尖触碰,也有点不合时宜的战栗颤抖。 叶萦萦别扭地推开他。 别烦我。 小模样,扭捏,矫情,还带着一丝儿若有若无的嚣张。 阚冰阳握紧手里的小福包,将它塞进叶萦萦的手里。 拿着,听话。 福包是大师给的,姻缘也是叶萦萦自己求的。 -- 第98页 就算要退,也是退给那位大师,退还给他,这不合情理。 可小姑娘什么时候听过话,她最具特征的不就是顽固不化油盐不进吗? 叶萦萦缩回手,倔强地看着他,一个劲地往后退,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这种人还需要什么开光符咒来求姻缘吗?挥挥手指就能来一大群男人!任挑! 她幅度大,一条腿就差上了马路。 旁边呼哧而过一辆高速汽车,虽隔着远,但声音就在耳边一瞬即逝。 两个人俱是一愣。 阚冰阳眼神凛住,用力握着她的胳膊,又将她拉近了几分,身体悄然相贴,明显能提到彼此的心跳声。 叶萦萦噌地僵硬住。 从脖颈到脊梁柱都挺直了。 春雨依然绵绵,落在脸颊,挠痒痒似的不安分,或惹人或垂怜,都看不透。 阚冰阳低头,锋棱的下颌轻扫额间,然后顺着她的鬓发缓缓下探,在她耳垂边,喉结轻滚。 软香软玉,他却克制得很,没碰到她一丝一毫。 叶萦萦,你是个直接的人。 ? 别对我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话语极轻,似羽毛般,勾惹在耳屏。 叶萦萦怔住,双手不自主地攥拳抵在他胸口,她还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小伎俩在阚冰阳眼里,不值一提。 她萎缩一秒,待抬眼,眼底依然是惯常的没心没肺和不屑一顾。 明显的, 又要作妖了。 行啊,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亲我一口!别整那些额头鼻子眼的,喏! 说着,她直接闭上了眼,嘟起嘴。 嘴唇软嫩,雨点亲肤,落在唇周细小的白色绒毛上,皮肤噗噗膨胀,像是要滴出水来。 就这么等着,一动不动。 阚冰阳静然看她,竟有些分不清这是欲情故纵,还是欲拒还迎了。 毕竟,叶萦萦从来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是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就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清。 阚冰阳沉了口气,道:叶萦萦,这是在紫灵山脚,你就不怕祖师爷看到吗? 叶萦萦一听,倏地睁开眼。 她眼神兮兮变幻,只觉得心中有莫名的酸味频频作怪,看透似的冷嗤一声:你不是怕你家祖师爷看到吧?你是怕你早逝的白月光看到吧? 话音一落,雨淅淅沥沥,越落越大。 掩了声音,没了情绪。 更看不到双眸里隐藏之深的悸动。 网约的士终于到了。 叶萦萦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就这么在四月的霏霏小雨之中,迎着满睫的雨珠,连头也不回、眼神也不留,便扬长而去。 阚冰阳伫立原地。 目光攒动,下颌微颤,看着那辆风尘仆仆的的士消失在视线里,终是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身。 - 回到家,卫蔓凝正专心煲汤。 她最近没什么通告,似乎比较闲,无聊寂寞的时候就煲煲汤、煮煮粥。 萦萦,来尝尝。 她端来一碗。 叶萦萦坐在餐桌边,应付地喝了一口,嗯,挺好喝的。 卫蔓凝瞧出她心思不在,问道:你今天去哪了? 叶萦萦也没打算隐瞒,稀里糊涂地喝汤,稀里糊涂地说:紫灵山,求姻缘。 最近有个特别灵验的大师来紫灵山开坛作法,什么都能求,尤其姻缘,特别灵验。 全江城的女人都知道。 卫蔓凝自然早有耳闻,但比起大师,她更关心自己的女儿。 你去求姻缘了?大师怎么说? 叶萦萦埋头喝了一口汤,妈,你别问了。 她脸颊有些红,像小女儿的娇媚,语气又嗔甜乖腻,明显是求了个好姻缘。 卫蔓凝抿着嘴,憋着笑,满心欢喜地又给她添了一勺汤。 好,妈不问了,改天遇到好姻缘,带回家来给我看看。 叶萦萦嗯了一声,放下碗筷回了房。 屋外,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不知紫灵山的山头,是否有人踩下泥泞,等到天明日出的时候,便干涸出一个脚印。 回想起今天在大殿。 她本无心求符,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去大师那求姻缘。 大师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阚冰阳,仿佛认识一般,轻声笑道:珍惜身边的每一个正一派道长,指不定哪天他就去全真派了。 叶萦萦余光流转,在阚冰阳身上匆匆一扫,不情不愿道:我就想问问,除了他,还有没有更好的。 大师笑笑。 摇头不语。 可叶萦萦不依不饶,大师,你该不会是和他一伙的吧,这么向着他? 大师沉默片刻,思量几许,将签筒递给她。 叶萦萦照做,摇了摇,稀里哗啦一阵响,吵吵得耳朵生疼,然而晃了许久,晃不出来一根签。 最后,大师抬手止住,然后从道袍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香囊。 打开来,里面是个粽子形状的福包。 姻缘天注定,已经有了,还求什么? -- 第99页 第43章 接连半个月, 都是风平浪静,烟波无声。 叶萦萦没有刻意再去想紫灵山求的福包,更没有去想那个承载她青葱岁月的狗男人。 换句话就是:犯不着啊。 反正也没有联系方式, 除了去江城法医检验中心找他,就没有再能让他们见面的机会了。 所以, 那福包, 可能是那位大师批发的。 春日暖阳,萦绕心头, 惬意得很。 可偏偏有人非要在这春花烂漫的时候,找不自在。 叶萦萦练完琴正准备开车回家, 饶芮突然打来了电话, 她嗓门大,接着蓝牙外放口震得车都在晃。 陪我去趟刑侦局?我上次包落在于灯的车里了! 叶萦萦愣了愣, 好半晌才回想起上次被那个夏曼顺进了局子里, 最后是于灯送饶芮回家的。 她调低了音量,问道:包落人家车里了?这都快大半个月了吧, 你怎么才想起来。 饶芮讪讪道:这不是没空去吗,而且我对那破地方有阴影, 阴风瑟骨的, 隔壁就是法医检验中心,停了好几具尸体, 我可不想一个人去。 中控台闪着未系安全带的警报, 再瞧油表已经快见底了,叶萦萦掀了个白眼,这话说的, 好像她没阴影似的。 她长呼了一声, 思忖几秒, 系上安全带,脚踩油门。 我正好在外面,半小时后去接你。 - 到了刑侦局外,饶芮不方便进去,便踮着脚在那等着。 左等右等也见不着人,最后来了一个年轻刑警,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先进来吧,外面太热了。 江城本来就是火炉,五月份就已经热得让人直冒汗,原本二人还有些抗拒,但耐不得这酷热的天,这么个等法,车又快没油了,怕是会中暑。 饶芮和叶萦萦跟着年轻刑警走了进去。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两个人也没什么拘谨的地方,再加上背景撑腰出身不菲,更加宾至如归,直接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年轻刑警给她们递了两瓶矿泉水,便又去忙活了。 略坐了一会儿,于灯才姗姗而来,他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匆匆忙忙地套外套,额前满是闷出来的汗水,眼眶微红,气吁粗短,一看便是刚从解剖室里出来。 天热,味道重。 他刻意站远了些,解释道:饶小姐,抱歉啊,我们那不让外人进去,所以才让你来这等我的。 他说着,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过来,你的包。 饶芮一见,一张精致巧妆的脸一下子就拉胯得厉害。 于灯,你就拿这么个破袋子装啊? 于灯系着外套扣子,手腕僵了僵,一本正经地说道:塑料袋,防尘效果一绝啊。裹尸袋也是聚氯乙烯塑料材质吗,好用得很,还隔味儿。 裹尸袋? 这都行? 但饶芮不懂,她气急败坏,一想到自己几十万的包被个塑料袋包着,话都说不出来。 于灯只好亲手打开。 入眼,里面是厚厚的淡蓝色衬衣,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里里外外将饶芮的包裹了好几层。 饶芮愣住:你裹的呀? 于灯忙点头:是啊,阚冰阳跟我说这包很贵,我也赔不起,就找了个衣服给你好好包起来了,你拆开看看,我都是戴着手套包的,一点儿没碰着。 看不出来,一个大男人,还挺细心。 饶芮掀起眼帘打量他,啧,不仅细心,人也挺帅,标标致致,白白嫩嫩。 她抿着笑意,拉了拉叶萦萦的手,话题峰回路转:哎,阚冰阳在这,你要见见吗? 她寻思着,有人心不在焉,那就一定心有旁骛,至于在哪,心知肚明。 可话虽如此,一提到阚冰阳,叶萦萦原本还淡定从容,陡然之间就起来自己这是在哪。 她怎么就忘了,旁边就是法医检验中心,阚冰阳十有八九就在那。 也不知道是小心思作祟还是打心眼里恨他,一见包到手了,没损没折的,她拉上饶芮,转头就要走。 可刚一转身,阳光就着玻璃斜射进来,迎面就撞上了那个她既想见又不想见的男人。 他难得不穿素白,而是一件印着CSI的长袖靛蓝色T恤,袖章是警徽,领口浅纹,包裹着若隐若现的喉结,禁欲却不失滋味。 本是多日不见再见便是有缘,可偏偏的,人家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左一右,花团锦簇,还真是走到哪都桃花相随。 于灯一见,没多想,大大咧咧道:你那边结束了?这两个学生好带吗?头一次见水里捞的,没吓着吧? 他还想说,饶芮见状,知道他会叭叭个没完,拿了包便扯住于灯的胳膊,连哼都没让他哼一声,直接就把他拽走了。 废什么话,走走走走走 饶芮和于灯走后,偌大的刑侦局大门口,阳光懒懒散散地笼罩在身上,似是故意让人倦怠,没了脾气。 二人相视,目光短暂碰撞出火花之后,叶萦萦的视线,便从阚冰阳略有些诧异的脸上转移到了他后面那两个年轻女孩身上。 眸中好不容易溢出的光彩,跟流星似的,连尾巴都抓不住,转瞬即逝,让人来不及回味。 -- 第100页 萦萦 他喉结轻滚,不自觉地颤了颤下颌。 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萦萦冷冷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但还没走几步,那两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便顺着春日里的风摇摇晃晃传来。 阚老师,刚才有个细节我没看明白,您能再给我们讲一下吗? 是啊,老师,您语速太快了,我实在是跟不上 叶萦萦一听,鬼使神差地,像是有什么百缠难解的牵绊勾扯住了,脚步倏地顿住,肩膀悄然一耸,挑着眼眉回过头。 她扯了扯嘴角,半挑衅半张狂,还带着点儿桀骜不羁,完完全全就是当年刚上紫灵山的模样。 师父呀!我还有半阙琴谱没背呢,后面我看不太懂,抽个空你给我讲讲呗? 话音甫一落下,那两个女学生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互看一眼之后,几乎同时哽塞道:师、师父? 叶萦萦鸭舌帽压得低,小脸深藏,看不出来大概的轮廓,这一年她显少在电视上露面,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认出来她是谁。 她扬了扬下巴,朝向阚冰阳,对,我小时候拜他为师,他教我,启蒙那个 ? 话说一半,还卡在关键地方,不前不后压抑其中,空气里的温度遽然骤降。 启蒙? 启蒙什么? 一男一女,年岁差不太多,还能启蒙什么? 看着面前二人一脸懵神,叶萦萦顿了两秒,继续道:启蒙古琴,指法、还有怎么看琴谱。 她抬起手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登上科教频道的少儿节目,眼里都是祖国花朵的希望之光。 怕了她了。 阚冰阳无奈,却也舒了一口气。 万幸,她没有语不惊人死不休,抛个还剩一秒的定时炸弹,反应时间都没给他留。 他阖了阖眼,淡然道:如果有事找我,就去停车场等我,我 不等他说完,叶萦萦立刻耸肩摇头,我没时间等,一会儿我要去加油,还要送饶芮回家。 她说完摆了摆手,便扭头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外面风大,她拉紧卫衣的帽子,低着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是滋味地嘟囔道:靠,叶萦萦,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走呢? 他收那么多学生关你屁事啊,你搁这瞎蹦跶什么。 啊啊啊,你可真掉价儿!看着吧,指不定哪天他就来挖苦你了! 她叽里呱啦个不停,脚步越来越快,走到车门前,用力拧开门把手,力气大得差点把门都给拽掉下来。 坐上车,叶萦萦把头枕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放松地将胳膊垂在两侧,闷着脸,一声不吭。 等了一会儿,她抬起脸来,刚打开窗户想吹吹风,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刚才两个女学生中的其中一个,好像叫什么玲的。 似乎没料到车里突然探出来个脑袋,头发还蓬乱不堪,女孩着实震了震,她畏缩三分,尴尬开口:你、你好,我是阚老师的学生,我叫王玲。 我靠 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出来这么久了,怎么还能撞见。 不愧叫亡灵, 走哪飘哪儿。 叶萦萦动了动胳膊肘,散漫无状地靠在车窗上,嗯,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似乎是认出她是谁来了,王玲眼中微微有光,你是叶萦萦?就是电视上那个? 叶萦萦毫不掩饰,直言道:对,我是四年前百天变形节目的主角,阚冰阳就是负责我的那个道长师父。 王玲听着,目光又在这辆骚气值拉满的Urus上来来回回好几眼,略有些忌惮地走近了几步,问道:那个,我能问问关于阚老师的事情吗? 叶萦萦挑眉,扬了扬下巴,是情感上的吗? 这一句话,像是拨开迷雾,一下子把隐藏在后的曙光给乍泄开来,一览无余。 王玲立刻面色绯红。 面对这么一个秀色皆可餐的老师,学识、声音、样貌,都长在了审美的金字塔顶端,她当然攒不住那份奢望又不切实际的悸动。 少女怀春和芳心暗许,只差一语道破。 王玲脸红如熏,点了点头。 叶萦萦淡淡挑眉,比如呢? 王玲怯怯地抬眼,春夏交替的和煦,忽然就变得燥热浮动,让人静不下心来。 我想问问,阚老师有女朋友吗? 果然呢 是这个问题。 亘古不变,比钻石还永流传。 叶萦萦静静看了她会儿,从她那双浅眸中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隐隐的按捺不住,可这车的气场太强,又改装了轮毂,一看就是别人买不起也碰不起的车,王玲只好止步,满心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时间滴滴答答,随着头顶逐渐隐入云层的艳阳,缓慢而不自知。 叶萦萦漫不经心地咀嚼着泡泡糖,软香可口,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草莓的清香。 忽地,她咧嘴一笑。 -- 第101页 没有 然后吐了个泡泡,噗炸了。 因为他出家了。 第44章 春日里和煦的风, 似乎穿堂而过的时候故意在脑袋里停留了数秒,一下子就将整个人的思绪凝固在了冰点。 不上不下,不冷不暖。 王玲的神情, 随着叶萦萦的话语,从兴奋期待逐渐变成了扼腕惋惜, 她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敬仰的老师,已经出家了。 断了红尘, 绝了念想。 这年头鲜少见到对自己这么狠的人,竟然连一点幻想的机会都没给。 毕竟, 人家都出家了啊, 这说明了什么? 真真正正就是说明了,大道无情, 天人合一, 与神最近的距离,那就是绝情灭欲。 啧啧, 一个字:绝。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叶萦萦热情洋溢,声调都高了几分。 王玲怔在那, 除了震愕, 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人家都出家了啊,还问什么? 老师, 请问您什么时候还俗? 叶萦萦嘚瑟一笑, 讥诮地摆了摆手,便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径直离去。 - 过了几日, 阚冰阳疑似出家的消息便在整个江城法医检验中心传开了。 蝴蝶效应, 没多久, 整个刑侦局也传得沸沸扬扬。 于灯真的来问:你真出家了?我记得正一派只有大师级别的才出家啊。 阚冰阳低头看照片,面不改色:谁说的? 于灯:就是你之前带过的那个女学生,进过一次解剖室,吐得死去活来那个。 我知道。阚冰阳眉头渐蹙,我问的是,谁说的。 于灯愣了一下,寻思着自己听得没错、表达得也没错,根本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邹成益走过来,拍了拍于灯的肩,让他去韩队那送报告。 然后压低了声音说:就是你那个娇滴滴的小徒弟,叶小姐。人家王玲就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女朋友,她就说你出家了。 阚冰阳一听,紧蹙的眉头不经意间又舒缓开来。 出家? 出、家、了? 这小姑娘吃醋,还真是绝人后路不择手段。 他笑笑,摇头无奈道:随她吧。 然而叶萦萦却没有那么膨胀的内心,既然随她,那好,往死里玩,管他白的黑的,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能让她笑那简直要上天。 于是,饶芮又发来微信。 【亲爱的,晚上出来玩?】 【去哪?】 【云中阁,我点了他们的头牌!又帅又有才,吟诗作对还会弹古琴。】 所谓云中阁,叫得名儿确实好听,装修也是古色古香富丽堂皇,雕栏画栋不失雅致,还有从早唱到晚的评弹,但是呢,却也是个扬州瘦马好风光的地方。 不同的是,这里是女人的天堂。 看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什么触碰到了某个地方的神经,叶萦萦心中跟轮胎扎过一排钉子似的,哪哪都在往外呲着气儿。 还会、弹古琴? 这么冷门的乐器,还是男人偏爱喜欢的浑厚之音,学来便是悦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她倒是好奇。 【去啊!】 - 到了晚上,叶萦萦化了个妆,便开车来到饶芮说的云中阁。 新开的夜总会,消费水平之高,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能来这消遣的人,不是富人家游手好闲的贵女,就是刚死了老公的富婆。 小费一给就是一两万。 出个夜场便是雨中彩虹花见花开。 饶芮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有钱人家富养的大小姐,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连包包首饰直接压在邮轮赌场里这种事儿,也跟家常便饭似的。 叶萦萦入座,要了两瓶红酒,价格也不问,直接让服务生开了。 她问:头牌呢? 饶芮轻轻笑了笑,这么急? 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朝对面那个埋头苦干的服务生说道:把晴天喊进来吧。 服务生正在用力开酒,似是新手,半晌嘣开,饶芮耐心告罄,但也没打算深究,走过去将酒瓶拿过来,手一掰,塞子就飞了出去。 快点。她催促。 服务生赶紧低头倒酒,然后快步走出,不多时,就将人带了回来。 包厢灯光昏暗,却也霓虹闪耀、璀璨夺目,晴天戴着黑色的口罩,眼睫低垂,在光束下隐隐绰绰看不清真容。 叶萦萦饶有兴趣地抱着手臂,好奇瞥眼,问他:犹抱琵琶半遮面啊?你们云中阁还真是比花间冢还会玩,脸都不露。 服务生识眼色,立刻退了出去。 晴天见关了门,眼送秋波,将身后背着的琴囊卸下,放在面前的杉木桌上。 包厢不大,却假山流水,屏风画扇,这种格调的夜场,江城可仅此一家。 难怪消费高,这哪哪都是钱堆出来的,光是装潢设计恐怕都要八位数的打底了。 他调试着琴弦,古琴自有的浑厚,如潺潺流水。 叶萦萦眯着眼前,静静打量。 细细密密的目光,从这人的眉目额间,再到十指纤纤,多的是难以转移的吸引力,有那么一瞬,她都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冷男人。 -- 第102页 可惜,人家是沈家后人,才不会沦落风月,供她这样的人赏玩。 她问:你多大? 晴天道:二十。 叶萦萦挑眉,不念书啊? 晴天笑笑,直言不讳:念不下去,这里赚钱。 哎哟喂,这脾性,对胃口。 叶萦萦轻扯嘴角,继续道:随便弹个什么秋风词,我看看你指法。 晴天愣了愣,纤指勾在琴弦上,身形不觉有些晃悠。 平日里都是纸醉金迷掏钱买醉的富婆,玩这些高雅图的只是新鲜感和自己的虚荣心,一开口就是秋风词入门的,却是鲜少。 嘶,这倒是遇到专业人士了? 怎么感觉像是来器乐考核的行家,而不是来寻欢作乐的贵客? 晴天有些窘迫,尴尬地没说话,只抚琴。 可他刚刚拨动,叶萦萦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纵使秋风词再简单不过,也经不起这样的三天速成上岗。 这都什么啊,嘎吱嘎吱跟锯木头似的,指不定人家锯木头的节奏都比这个愉快。 她拧紧眉头,淡然自若地喝酒,学了几天啊? 啊?晴天按住弦,抬头,姐姐说什么? 心中像是杨树飞絮,爆出绵密的软,叶萦萦满脑子都是桃花树下的白衫伏羲和清丽颀长,她越发不耐烦,只觉得饶芮带她来这,纯粹就是为了气她。 她侧目问:玩激将法? 饶芮漫不经心,两腿翘在茶几上,不小心打翻一个筛盅。 激你个头啊,你不是就喜欢这个调调吗?带你来找乐子也不行?那你也太难伺候了。 说白了,她就是照着阚冰阳那套路找的,但不同的是,她不懂那男人真正吸引叶萦萦的是什么。 坦白讲,叶萦萦自己都不知道。 她嗤笑摇头,啪地将酒杯放下,没必要。 模棱两可地说完,拿上包,就朝包厢门口走去。 她走得是利利索索,可晴天一见,简直晴天霹雳,因为这小费还没拿到手呢,金主就要走了,这算怎么回事。 可没过多久,外面一阵骚动,饶芮闻声刚走到门口,也着实吓住了。 怎么了? 叶萦萦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饶芮,我怎么知道? 明明是寻欢,惹来的却像是寻仇。 偏偏的,来的人还挺熟。 上次接待她们的那个刑警,跟着几个劲装制服的民警,面无表情,神色淡然:有群众举报这里有违法行为 - 熬到了半夜,叶萦萦和饶芮终于从刑侦局的大门走了出来。 一场乌龙,误会却深得很。 行吧,这下好了,万一被有心人摆一道,全国人民都会知道叶氏电商的大小姐迎风咳血、深夜嫖-娼。 哎哟喂,她这是图啥啊。 气急之下,叶萦萦头也不回,饶芮!喏!你找的好地方! 饶芮自知理亏,也不和她争辩,因为辩了也是白辩,叶萦萦根本不会听她解释。 对不起了,我也不知道这地方卖艺又卖身。你说咱们怎么就那么倒霉,花钱找乐子还能进局子 叶萦萦没理她,气鼓鼓地朝停车场走去,还没走几步,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坐警车来的,根本就没有开车。 夜深人静的,又不想叶明诚那个老家伙知道自己在外面鬼混,这要真的被有心人拿去外面做文章,只会给叶氏电商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有点儿自知之明。 饶芮满面倦怠,强打精神说道:没事,我喊我爸的司机来,我爸不管我。 她拿出手机,不远处忽地就开过来一辆车。 黑色的英菲尼迪,低调,却也不失格调,尤其是外灯和内饰,一看就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叶萦萦几乎只一眼,就加快了步伐,我跟你车走。 可还不等饶芮打电话,黑车已然停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车门一开,阚冰阳从驾驶座上下来,暗色的皮夹克在月光下绽着淡淡的光泽。 阎王索命似的,冷冰冰。 叶萦萦。 算了,躲不过去了。 叶萦萦深吸一口气,问道:干什么? 饶芮有眼力见,知道今天不用她送了,便找了个理由往大路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上了自家的车,扬长而去。 阚冰阳冷冷看了她一眼,打开车门道:上车。 不上。叶萦萦抱着手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出手机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明叔,你来接我一下,我在江城刑 阚冰阳不与她多说,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语气凉薄地对对面说道:您好,我是阚冰阳,叶萦萦在我这,麻烦您和叶先生说一声。 他按断电话,伸手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几乎要托了起来,然后直接塞进了副驾驶,安全带一捆,砰地一声摔上了车门。 叶萦萦早就气急败坏红了脸,叫嚷着就去拉车门,我靠!阚冰阳!你是不是当我师父当惯了,什么都要管啊!你又不是我爹不是我爹都没这么管我! -- 第103页 她呜呜嚷嚷一通,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男人冷漠听着,毫不理会她乌七八糟的叫嚷和张牙舞爪,绕过车头,上了车,锁了车门径直开车。 他并没有送叶萦萦回家,而是朝自己的公寓开去,因为这个时间点了,不管是他送叶萦萦回家,还是叶萦萦住在他这,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再加上,刚才他已经知会了叶明诚,那么注定今晚会是一个不眠夜。 因为有人三天不打,真的就要上房揭瓦。 叶萦萦,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再让我发现你又惹上这种事被带进来 叶萦萦扭过头,打断他,你打算干什么?打我一顿?还是连夜把我关紫灵山的大殿待一晚上?再说了,我去夜场嫖男人管你什么事! 此时夜深,没什么车,闪烁的绿灯,黑色的车身完全没入漆黑之中。 这句话,似是提点了他。 紫灵山,确实是个好地方。 过了下一个路口,道路无人,阚冰阳扭转方向盘,车子倏地一个急转,掉头变成城南的方向开去。 不过百米,叶萦萦就发觉了他的意图。 不是吧,你真要把我关紫灵山? 作者有话说: ! 第45章 叶萦萦据理力争, 试图在盘山公路的尽头挽个尊。 可偏偏的,不管她怎么蛮横无理,到最后跟他软磨硬泡地撒娇, 阚冰阳都不吃她这套,铁了心地, 今夜就是要一罚到底。 车子稳稳停在了紫灵山大门前。 夜色茫茫, 月光皎圆,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 她吊儿郎当地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读着看不懂的半阙诗词, 嚷嚷着要回家。 阚冰阳!我警告你!马上送我回家!不让我就报警了! 阚冰阳拉上手刹, 侧头冷声问道:你可是刚从局子里出来,还想再进去一遭吗? 叶萦萦愣住, 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在刑侦局里有多么狼狈尴尬。 说实话,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 更不想再被怀疑。 这云中阁,可不仅仅是卖艺不卖身, 人家男人也需要混口饭吃,所以格局要大。 再加上这个夜总会的老板还干些别的勾当, 涉毒了, 扯上了一些人命官司,自然就被公安方面给盯上了。 可以说, 今天晚上, 阚冰阳在刑侦局看到叶萦萦的时候,整个人都像炙在了熔炉火岩里,毕竟, 能在同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的人, 真的不多见。 阴沟里翻船这种事, 叶萦萦简直榜上有名。 他找到韩队,亲自去实验室拿了叶萦萦的血检报告,报告出来了,没有,她朋友也没有。 韩队眉目暗敛,手茧摩挲,泰然道:冰阳,这个叶家的大小姐可不省心,二进宫了。第一次惹上南城的涉毒人员就算了,今天又惹上了云中阁,你知道那个晴天是什么人吗? 阚冰阳暗暗屏气,他自然知道最近刑侦部门在调查云中阁涉嫌违法的事情,可他却没想到,饶芮会带着叶萦萦跑过来找乐子,点的还是头牌? 韩队,她是叶明诚的独生女,波及到这种事纯属误会,所以 冰阳,我知道你的意思。韩队笑着点点头。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资本家最怕自己的孩子卷入是非,影响整个公司的形象。 叶萦萦是不省心,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的时候去参加《百日》这种变形节目。现在好不容易凭借大提琴天才少女的人设,把跋扈自恣这个标签给摘了,当然不能因为这个事情付之一炬。 韩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阚冰阳的肩头,她既没有涉及其中,自然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媒体,还要靠你爸爸那边打压一下。 媒体善于捕风捉影,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添油加醋最大化,然后冷不丁地爆出来,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对。 今天动静不小,自然会有些波澜。 可想而知,叶明诚的脸该有多黑。 阚冰阳默得片刻,点头道:好。 思绪浅浅拉扯回来,他抵了抵下颌,两腮悄然磨合,喉结轻轻一滚,正要抬眼说话,却见旁边那位依然还在转头拉门,一鼓作气恨不得把玻璃都卸了。 阚冰阳!我才不上山!你给我开门!! 典型的没救了代表人物。 还是形象大使那种。 毕竟在象牙塔里住久了,看的都是碧蓝的天和清澈的云,连阴雨霾霾都是过眼云烟,叶萦萦自然想不到那么多。 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女孩,在自己面前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一系列动作一如当年那般蛮横不知分寸,阚冰阳淡淡道:叶萦萦,你别忘了你在外面代表的是谁的形象。 叶萦萦闻言,遽然愣住。 作为叶明诚的女儿,她从小到大不止一次被灌输自己在外面的所作所为都会代表叶明诚的所作所为。 女儿就是爹的镜子,这个道理她懂。 可是卫蔓凝宠得太紧,她又是个得寸进尺的性格,导致于她对所有人不以为意。 耳畔有回声,温温热热。 叶萦萦手中一顿,抠住门把手的手倏地缩了回来。 -- 第104页 虽然眼中有了些忌惮,但嘴巴上依然犟得很,桀骜不逊地对阚冰阳说道:我至少有代表的形象,你呢?你爸在公众面前认你了吗?财产分完了吗?有你的份吗? 她叽里咕噜一长串,然而刚说完,似乎就察觉到这话太过不妥。 明显地,阚冰阳听到这话之后,眼眸陡然之间就黯了下去。 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默声不语,眼睫垂落似雾,飘在看不清的睑缘,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道:如果不想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就跟我来。 也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反正听到耳朵里,就是威胁融合了劝诫,让她不得不履行照做。 叶萦萦抿着唇,淡淡纯色在她用劲三分之下显得苍白无力,她掰开车门把手,自顾自地下车,熟稔地朝紫灵宫紧闭的大门走去。 多年未来,夜晚的紫灵山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甚至连周围的树木花草,也一如往常,修剪得整整齐齐、装饰得恰到好处,分分寸寸都精致到细枝末节。 叶萦萦没心没肺地皱了皱眉,轻声细语嘟囔腹诽:阎王 她走了几步,抬眸。 朱漆大门双侧对开,皎洁的月光下,肃穆沉深,迎面而立的祖师爷眼观八方,面容威严,似乎熟知熟晓,就这么余光微怔地盯着她。 这种感觉,不寒而栗。 叶萦萦低声道:我不进偏殿。 见她像蚊子一样哼哼,阚冰阳低头回眸,手指轻轻蹭过衬衫衣摆,瞧见她不情不愿的表情,便道:她不在这。 本以为她是因为周偲牌位的原因,却不想她似乎毫不在意,只一个劲地摇头:不要,一进偏殿就想起来以前在这罚跪,一跪就是一晚上。 现在是深夜,她穿得少,又刚到刑侦局走了一圈,本就有点色厉内荏,再加上面对阚冰阳她习惯性地更加无理矫情,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缩了缩。 无意识的举动,恰如有意识的依赖。 看在眼里,倒像撒娇的情调。 阚冰阳小心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罚跪?叶萦萦,你仔细想想,我一共罚过你几次?你哪次不是蜷在那睡成一只猪?又有哪次不是我抱你回去的? 叶萦萦一听,轻轻咬着下唇,低低从喉咙眼里不屑淡嗤了一声,那是你舍不得罚呗 她虽然嘟囔低吟,但落入两人的耳朵里,都是不觉愣滞了一瞬。 夜深雾重,月凉风轻,眼下那张熟悉的面容清澈皎洁,成熟的韵味逐渐显露出来,举手投足、眼神睥睨都是一丝丝的风韵。 心知肚明的小心思。 连那层窗户纸都有一条裂缝了。 而且是东非大峡谷那种。 叶萦萦默然不做声,垂眸许久才问道:你带我来这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阚冰阳看着她,淡淡道:只是带你来避避风头。 避风头?叶萦萦愣住,在紫灵山避风头? 正一派道观,远离世俗纷争,大道无情,与神祇最接近的地方,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没再说话,一路跟着男人的身影朝后山的长廊走去,雕栏画栋高悬,红漆檀木熏香,弥漫了一程,沁入了一身。 等到了厢房那,还是原来的房间。 睡吧。 阚冰阳只留下两个字,便欲转身。 哎叶萦萦喊住他,想了想,揉着腮帮娇嗔一句:师父 她柔筋软骨,靠着门框,杨柳细的腰还露在外面,一身夜场的打扮,格格不入。 阚冰阳在心底深深叹息,耐着性子道:你在这住了三个月,知道浴室在哪吧? 叶萦萦摇头,说道:不是。 她又没失忆,当然知道浴室在哪,不仅如此,她还能闭着眼睛翻箱倒柜把以前那件打着补丁的道袍找出来穿好呢。 阚冰阳疑道:怎么了? 叶萦萦慵懒地抱着手臂,眼睑花了一些眼影,眼眶朦胧欲深,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丝毫不在乎这是哪,也根本不管祖师爷有没有在天上审度她的一举一动。 你刚才说,她不在偏殿了? 这话一出,似是盘问,也仿若纠结,若有若无的探测就这么萦绕在不大不小的长廊,与深深靡靡的降真缓缓融合。 当年她赌气离开,删光了他的联系方式,头也不回地跑出国留学,再不踏上紫灵山半步,不就是跟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的吃醋吗? 说实话,她吃醋的还是个牌位。 连棺材板都没有。 阚冰阳低头凝视,默了默,噤声许久,终于说道:四年前,她就被周家父母接回去了。 叶萦萦抿着唇,无动于衷地听着,这话,就像是在说:紫灵山容不下她。 可她不是个那么豁达的人。 她抬头,眼神缥缈而过,落在男人的那双深眸处,一丝一缕地逡巡着。 不是紫灵山容不下她,是我容不下她。 敛了那股娇气,剩下的都是不容小觑的冷漠,带着淡淡的欲望,不退不让。 -- 第105页 阚冰阳疑道:容不下? 叶萦萦放下手臂,走近了两步。 师父,我可不是个大度的人,我的占有欲强得很,看上的东西跑不掉,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送来变形。 她说着,靠得更近,几乎把整个人都贴上去了,可她有分寸,不过多,也不过少,恰到好处地与男人之间还预留了几毫米的缓冲。 我只是比她稍稍晚那么一点认识你,没办法,谁让我年龄小呢,你呢,就是得宠着我、让着我。 降真的幽香越来越淡,话语踌躇纷扰。 然后呢,叶萦萦轻轻踮起脚。 一寸寸,一点点,越来越近,直至唇瓣快要触及喉结,滚动着的欲望似乎被筋膜层给牢牢束缚。 长线勾搭着鱼饵。 轻轻撩拂,不着痕迹。 倏地,叶萦萦偏着头,缓缓离开他,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要不你陪我? 第46章 意料之中, 这话似乎在逆天而行。 而且还是当着祖师爷的面逆天而行,没有底线、没有准则,阚冰阳怎么可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他轻咬下颌, 喉结不觉动了动,然后抬手轻轻搭着她的肩, 将她往房间里推去。 叶萦萦, 这是紫灵山,不是云中阁, 我也不是你心心念念花大价钱点的头牌。 叶萦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宽松领口的衣服顺着肩膀垂落半截, 懒懒散散。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能嫖,只能睡? 她倒是豁得出去, 也放得下脸面。 要不是早就认识她, 知道她是个什么德性,这脸皮都能造城墙了。 阚冰阳淡然看着她, 并不想在深夜之时与她继续探讨这种无聊又没深度的问题,再者, 他也不是那种道貌岸然的人, 如果这不是紫灵山,他知道她有意, 后天早上她都出不了这个房门。 他垂了垂眼睫, 再抬起,清眸倒映着头顶微弱的灯光。 你不是早就昭告天下,我出家了吗? - 翌日一早, 叶萦萦几乎睡到日上三竿。 一睁眼, 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那个时候,她刚刚满十九岁,脑海里恍惚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死心态,行动起来的又是没心没肺的一颦一笑。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学会了顾虑,也有了忌惮。 洗漱完,她来到集糜轩,这里没什么变化,桌椅板凳依然放在原位,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一直都有住在这里的道友打扫。 褚施端坐在一侧,见到她,和蔼点头。 叶萦萦也不拘谨,走过去大大方方地作揖一拜,动作神情与以往如出一辙。 师公,早。 褚施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叶萦萦从容坐下来,端了一碗粥,吃了几口,说道:师公,我是昨晚上山的。 褚施点头,依然和蔼,我知道,冰阳与我说了。 他面色寡淡,嘴角挂着笑意,眼里却是深邃迷茫一片。 叶萦萦抿了抿唇,尴尬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心中腹诽不愧是正一派出家的大师,与众不同,连正常人的情绪都没有。 她拿了个馒头,口中没什么味道,继续道:我这次惹出来的动静不少,要在这住多久? 明明听见了,褚施却默声不语。 不大不小的集糜轩,飘着清汤寡水的味道,让人觉得无比压抑。 他只将自己碗里的清粥喝完,然后把一双筷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边。 叶萦萦,吃完了就去偏殿吧。 人走。 叶萦萦看着褚施的背影,余光飘过面前那碗空了粥的碗筷。 好吧,大概要一两周。 - 清晨的偏殿,已经来了虔诚的善信。 叶萦萦换了一身灰色的道袍,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站在一侧,几乎和肃穆起敬的大殿梁柱融为一体。 因着前三年频繁在荧幕上活跃的关系,又有着叶氏电商大公主的名头,不少游客认出了她。 那目光,跟动物园里打量大熊猫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人家大熊猫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她是国家一级保护废物。 屈指可数的富二代,数她争议最大。 难怪这一年没怎么见她上综艺,又回紫灵山了? 这个叶萦萦该不会是出家了吧? 乱说,正一派除了顶尖的几个大师,几乎没人出家,她这么年轻出什么家啊? 就是,人家这是涅槃重生,怎么的,回来看看自己变形的地方也不行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 清一色扎着碎花围巾的大妈,就这么站在一边近距离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从未见过的稀世珍宝。 叶萦萦如果知道此次事件最后全仰仗这些嚼舌根的大妈,估计此时此刻恨不得把她们当成祖师爷拜了。 她安安静静地陪那些大妈烧香祈福,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甚至还偶尔搀扶一下行动不太利索的几个年长者。 说实话,真累。 她在美国做义工攒248小时推荐信都没这么认真。 等到了正中午,游客也少了一些,叶萦萦才觉得自己饿得头晕眼花,几乎要站不住脚了。 -- 第106页 她深抿干涸的嘴唇,摇摇晃晃地往集糜轩走,然而刚到半道儿上,就遇到了匆匆赶回来的阚冰阳。 眼底暗沉,面露疲倦。 仔细观察,手指上还有淡淡的褶皱,发白轻胀。而身上呢,依然还是昨晚上穿的衣服,想来也是没有时间换,更没有时间睡觉。 叶萦萦下意识问:有急事? 她问完才发觉,这是废话。 人家连夜下山,连觉都没有睡,当然是急事,要不然他放着大好的雨夜漫漫不享受、跑去接收福尔马林的熏陶吗? 阚冰阳走近,在她那身褪了色的道袍上余光淡扫,目光落在她那张清澈的脸上时,不觉稍稍顿挫。 嗯。 轻描淡写一个字,什么解释都没有。 叶萦萦冷嗤一声,脑袋撇过去,手臂环抱,懒洋洋道:又是连夜解剖,啧啧,师父,你到底有几个老相好啊?排着队让你验尸。 她阴阳怪气惯了,也没给他留什么情面,转身就继续朝冒着米香粥糜的饭堂走去。 可她越走,就越觉得自己人在走,魂在后面追。 那种感觉,跟压制了许久的神经忽然崩开似的,一下子就让她浑身泄了劲儿。 不出所料,脚步及近,她的臂膀被猛地抓住。 然后用力被掰转过去,男人双手紧紧按住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面对自己,没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叶萦萦,你什么时候能认真听我说一次话? 叶萦萦闻言一愣,迎着头顶那种愈渐霾重的压迫感,迎着目光缓缓抬起头来,眼底全是故意的矫情。 师父,还是那句话,我要是肯好好听你说话,还用得着来变形吗? 她一口一个师父,把关系撇得干净,把情绪拿捏透彻,又将自己处于一种被动的弱势,想来又要作什么妖。 阚冰阳深吸,闭了一下眼睛,说道:别喊我师父了 我就不。叶萦萦更加肆无忌惮,我就是要吊着你磨着你。 再没了桃花树下的少女怀春,却多了几分蓄意的挑逗。 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牵扯,把男人最为敏感的心思一网打尽。 她踮起脚,贝齿咬着下唇,洇出一道红,然后眼帘浅浅上翻,百般挑剔地说道:吃不到、看着,才香。 - 等到了晚上,昨夜云中阁的事情终于上了头条。 本以为凭借沈禾风和叶明诚的双重压力,网络风向会有所收敛,但没成想似乎凭借广大人民群众的小视频力量撑腰,还是被这些捕风捉影的自媒体给彻底发酵出来。 叶明诚和费欣美的独女。 逛夜店了,点鸭子了,还牵扯云中阁的刑事案件了。 一句话:这孩子没救了。 连财经博主都要横插一脚,苦口婆心掏心掏肺分析众星捧月的叶公主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萦萦刷着一条条微博和小视频,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所见她嚣张选妃的犯罪现场,连身材和尺寸都明码标价,仿佛下一秒就能预见她和某凡凡蹲在一起,脚踩缝纫机做出一筐一筐的口罩了。 她面无表情,拿起床头的水杯,猛喝一大口。 从小就生活在媒体的滤镜下,她早没了常人应该有的反应,面对这种事情,除了淡定接受,也别无他法。 如果据理力争,只能越描越黑。 还不如三缄其口,一声不吭。 再说了,既然阚冰阳让她留在紫灵山,那就必有高招,就算没有,也可以见招拆招。 不抖,不怵。 夜深,晏清来送夜宵。 叶师侄,春夏炎热,消个暑。 也不知道集糜轩掌厨的道友是怎么了,这两天铆足了劲做吃的,虽然清淡寡口,但精致小巧,尤其是蘸了蜜糖的桂花糕,一块块,像一件工艺品。 知道叶萦萦没什么胃口,晏清把小吃往她面前推了推,这可是我阚师兄亲自 叶萦萦挑眉问:买的? 晏清愣了一下,赶紧道:亲自做的。 这下轮到叶萦萦错愕,她眉毛一拧,抬头瞥了一眼晏清,又平移视线去看桂花糕,犹豫不决之下,轻轻伸手拿起一块。 香甜的,还很软糯。 哦 她依然没什么表情,吃着吃着,碟子就空了。 回荡在嘴里的,有点苦涩,更有些清新的后甘滋味儿。 晏清一直在旁边等着她吃完,然后长舒一口气,端起碟子。 叶萦萦惯会察言观色,见他如释重负,知道他杵在这是别有深意,便主动问他:晏师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晏清捧着盘子,瘦干的身躯有些不由自主地晃悠,踌躇道:你再折腾下去,他怕是真要出家了。 什么意思? 叶萦萦盘起腿,若有所思。 晏清抬眸低眼,嘴角磨磨蹭蹭,眉头皱起又放松,反复几次才慢吞吞地说道:叶侄儿,当年你是不是跟你爸爸说过,你喜欢阚师兄? 话一脱口,像是陨落深潭里的一纸沉船被浮萍打捞,不留神就恍入了眼前,叶萦萦当然记得,她扭着性子说:除了他,谁都不行。 -- 第107页 是。她敛了敛眉眼,问晏清:然后呢? 晏清紧咬着腮帮,伸手入怀,从怀里摸出之前在大师那里求来的姻缘福包。 你爸爸找过阚冰阳,说你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接受不了他的私生子身份。 第47章 叶萦萦着实愣滞在那, 从疑惑到震愕,不过转瞬。 她陡然间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叶明诚那么反感她喜欢阚冰阳。 私生子。 放在任何一个社会顶层的家族都无法接受, 就算不讲究个门当户对,也需要名正言顺。 阚冰阳前后都不占。 晏清见她哑口无言, 不是滋味地尴尬缩了缩脖颈, 侄儿,当年你一气下山, 他也郁郁寡欢了很久,师父撵他他都不走。 叶萦萦懵道:撵他都不走?他后来一直没下山吗? 晏清仔细想了想, 说道:有个一年吧, 除了法医检验中心,连家都没回。直到有一天, 师父也动怒了, 罚他跪在橖顶,让他面对真实的内心, 想想自己的追求到底是什么。 叶萦萦: 晏清笑笑,给她端了一杯水, 都是误会, 说开了就好了。 - 过了两日,云中阁事件逐渐从发酵的膨胀中遽然坍塌下来。 有两个紫灵山的游客在网上放出来叶萦萦身穿道袍、坐在紫灵宫大殿的照片和视频。 画面里, 这个曾经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问题少女, 俨然一副朴素自重的模样。 不施粉黛,长发松挽,连眼眸都恰到好处地不瞟不斜。 看看, 多么虔诚, 将大道至上秉承于心。 时隔多年, 还能保持一颗初心回到紫灵山继续苦心造诣,把道教精神发扬光大。 简直将变形贯彻到底了。 上传视频的是两个老阿婆那天看到过叶萦萦。 她们在视频里直言道:如果叶萦萦在云中阁事件中真的被抓了,那紫灵山的是谁啊?我们隔三差五就来,经常看到她,昨天还见到呢!侬晓得伐? 吴侬软语,不容置喙,江城老阿婆哎,还是紫灵山的资深善信,谁会不信。 于是,网友又开始跟风。 【难怪这一年都没见她上综艺,沉寂那么久,真出家了吧?】 【人家从小就出生在终点,估计没什么追求了。】 【之前我去紫灵山求姻缘的时候也看到她了,她好像也求了。】 【就说云中阁那是谣言吧,叶公主用得着找鸭子吗?】 【云中阁被端的那天,我也在紫灵山见到她了,道袍都是破的,一脸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楼上,她该不会是得绝症了吧?】 一句接一句, 越扯越离谱。 什么叫人言可畏,这就是。 能送你上西天,也能送你下地狱。 反正叶萦萦重回紫灵山已经被坐实,云中阁的事件也没有闹起来,那些一开始捕风捉影的自媒体和见缝插针的网友风向嗖地一变,又开始扒她为什么要回紫灵山。 就是说四年前的变形,足足一百天啊,还不够吗? 嘶! 绝症! 一定是! 而且病入膏肓、没几天了。 但叶萦萦现在没空管那些。 她坐在橖顶,迎着春日和煦的微风,看着那棵桃花树,粉色的花瓣落满肩头,手中握着那枚姻缘福包,一个人发怔。 在这待了几日,阚冰阳就有几日没来了。 每天早上都只有褚施坐在集糜轩,与她道个好,问她要不要去正殿做经忏,再就是能看到偶尔出现的晏清,在沁江镇和紫灵山头来来回回地奔波不断。 叶萦萦问他:我师父呢? 晏清笑了笑,侄儿,你打他电话呢? 电话? 早删了。 除了一腔意念,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 她沉默离开,依然回到橖顶。 等到这两周白驹过隙般匆匆一过,桃花树的枝头淬满了新叶,桃花人面相呼相映,终是在早夏之际落幕。 最后一天,褚施做了一个渡人消灾、避祸趋福的超生道场。 步罡踏斗、符箓斋醮,来了许多冥冥虔诚的善信,紫灵山一整日都没有停止过喧嚣和祭香。 叶萦萦站在最外层、最边上。 遥遥看着,只见到晏清和唐茵等熟悉的面孔,却没了曾经那些与她磨着性子拍摄的剧组人员。 这戏演完了, 人也该回来了吧? 她转身又朝橖顶走去,坐在冰凉的石面上,半靠着桃花树,一点一点半躺了下来。 微风拂面,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觉得自己的睫毛上有什么东西在撩撩拨拨,惹得眼眸轻颤,细密痒骚,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倏地睁开眼。 西垂的阳光半斜射入眼睛,一下子让她紧蜷了起来。 嘶 叶萦萦抬手去挡,却刚刚触及脸颊,就碰到了一只手。 熟悉感沁过来,指腹的厚茧,淡淡的药水味,还有一晃而过的衬衣袖口。 跟以前别无二致。 心中愣了一瞬,她想都没有想,一把抓住那只手,怎么都不肯松,然后睁开眼睛,坐起来问道:你去哪了啊! -- 第108页 阚冰阳看着她,将手中那簇细细软软的柳枝放在旁边,淡淡道:家里有点事。 叶萦萦微微低头,掀起眼帘,低声问道:沈家? 她这也是白问,除了沈家,还能有哪个家,他本来就是沈禾风的儿子,就算从小养在紫灵山,沈家大门也是为他敞开的。 嗯。阚冰阳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便伸手过来扶她,起来吧,橖顶风大,别吹生病了。 叶萦萦盯着他,却倔强地往后一缩,躲过他的手。 阚冰阳:怎么了? 生病又怎样?她慵懒地坐起来,道袍松垮懒散,软骨柳筋,看着就不安分,生病了你照顾我呗。 无病呻吟的矫情,日复一日不够,还要年复一年。 在他面前,总是作不够。 阚冰阳耐心道:快起来,听话。 叶萦萦斜着身体缓缓靠下去,两只脚蹭着脚下石阶甩了甩,脚尖点地,露出道袍底下的两根更加不安分的脚趾。 又是听话、听话, 除了听话,好像这人就没什么话要跟她说了。 再说了,她有那么纨绔不堪吗,听话都成训诫她的本能用语了。 她摇了摇头,就是不肯起来,你不是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话说一半留一半,阚冰阳也不是听不明白,于是顺着问道:然后呢? 叶萦萦笑得更娇,既然如此,那你照顾我不就是天经地义?我可是你的晚辈,你好好照顾我,以后我才能伺候你送终啊。 送、送终? 呵,原来如此,看来是在这等他呢。 明里暗里不是超度他就是要给他送终,也不知道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还是这辈子欠了她的,被这么挪揄。 送终就不用了 他学着她,面容平静,语气平淡。 话呢,也是说一半掩一半。 叶萦萦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好奇道:然后呢? 阚冰阳眉头渐渐舒展开,看着她那双满含深思的双目,不觉也往前探了探,伺候就行了。 紫灵山轻拂的微风,似乎把这话放大了,飘入耳朵里的时候宛若一根藤蔓掰扯而上,将叶萦萦大脑里那根早就不运作的神经勾了起来。 ? 好端端的,这男人发什么骚,开什么车。 就算她已经不是十九岁,但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没恋爱没男朋友,突如其来的过山车,让她连吱都吱不出来了。 见她遽然间没了气焰,人也垮了下来,阚冰阳眼神渐渐凝聚,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竟带了一丝讥诮的玩味,道了一句: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叶萦萦愣住,反复思忖他这句话之后,便踟蹰着蹭起地面岩石。 一双薄唇微张微合,话到嘴边没了踪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 憋了好久,她才昂起脑袋说道:对!我就是在胡思乱想,怎、么、了?看不惯你打我啊! 她说着,还真伸出手来。 这手心板,当年可没少挨板子,但凡他当时再打狠点,算命的都看不出来掌纹了。 叶萦萦自诩得意地勾了一下唇角, 赌定了他不会碰她一下。 可没成想,阚冰阳似乎不着她的道儿,既然这橄榄枝抛了出来,他接受也无妨。 于是,趁她没没反应过来,他伸手反握,一把锢住她的手腕,只轻轻往后一拽,赖在地上的人儿被拖拽起来,踉跄几步就到了他的怀里。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既然你知道你小我一辈,那就给我好好听话,不然,这紫灵山,容易上,可不容易下。 冷不丁地被提了起来,又毫无预兆地落入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叶萦萦浑身懵神,伏在他胸口,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 他胸口宽阔,薄薄的衬衣下起伏着山峦般的坚-挺,从宽肩到窄腰,似乎都被平日宽松的白衫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是肉,就是欲。 还有温温润润的呼吸,落在发间,惹得蓬头纷麻,意乱情迷。 连紫灵山道观的浑厚深沉之气都遮不住这男人的闷骚感。 就说吧,这还让她怎么好好听话? 这分明就是不让她下山! 静了一会儿,叶萦萦咬着唇角,将脸颊那抹绯红努力地压制下去,然后悄然抬头,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 你先抱我的。 阚冰阳微微愣了一下,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有所准备,也知道叶萦萦本性如何,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听多了,也淡然了。 可这次不同。叶萦萦不想顺势而为,就只能背道而驰,她想了想,懒洋洋道:那我能亲你吗? 知道她直接,却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根本不给他商量的余地,踮起脚就凑了过来。 阚冰阳紧蹙眉头,不轻不重将她推开。 叶萦萦,这是紫灵山,不是让你胡来的地方。 他颇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生气。 纵容,可不代表是纵.欲。 这小姑娘,光长岁数了,脑容量倒是一点不变。 -- 第109页 叶萦萦鼓着腮,眼观鼻、鼻观心,将他从头到脚逡巡了个遍。 忽地,她拳头紧握,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正巧不远处路过一个去山泉接水的小道士,隔得远,望过来,打了个招呼。 就这么一瞬,两个人都同时看向对方。 目光相触,倏地火花星点燃放,不约而同地,都从相互的视线里读到了一丝偷情的味道。 避免尴尬,阚冰阳转向了另一侧,看着脚下山石松柏、漫竹薄雾,低头清了清嗓子,这一幕,恰恰落入叶萦萦的眼中,她有意无意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挪移在他的喉结,看着他份上下的攒动,憋在心里轻声偷笑。 等他走远,叶萦萦回眸掀起眼皮,歪着头道:师父? 薄雾成了浓雾,堙灭不定。 阚冰阳闻言眉头更皱,我说了,不要再喊我师父了。 好啊。叶萦萦敷衍了事地点点头。 说实话,除了师父,她也不知道该喊什么。 阚冰阳? 这名字太冷漠,而且连名带姓,少了点人情味儿。 冰阳? 去姓留名,太过亲密,还有点僭越,她喊不出口。 于是她问:那你想我喊你什么? 远处的晚霞映出淡淡浅浅的金粉色,将紫灵山的最高处盖上一层模糊不清的幔纱,青山绿水尽收眼底,却抵不过眼前的良辰美景。 不远处的后厨也燎起了炊烟。 夕阳埋入山涧,周身云雾皆敛了光芒。 阚冰阳淡淡笑笑,朝集糜轩的方向走去,不急,慢慢来。 第48章 不知不觉, 已经是两周以后。 云中阁的事情还没开始煽风点火,就被两个老阿婆的视频给一桶水浇灭了。 见叶萦萦和叶氏电商都平安无事,叶明诚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这大把岁数了, 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公司,左手右手都是心头肉, 一个闪失都不能有。 好在阚冰阳有点高招, 一点点蒙太奇的手法,让叶萦萦装模作样在紫灵山待了半个月, 就给大家制造了一种出家一年的假象。 还真是不可小觑。 看样子,自己不能再这么看轻这个私生子。 其实仔细想来, 阚冰阳除了出身有待争议, 为人还是正正经经,连褚施这种绝情寡义的正一派出家大师都赞不绝口, 所以呢, 但凡他能回沈家,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还是愿意接受的。 没办法,他这人就是这么传统。 老封建, 大清余孽。 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想到这, 叶明诚不觉哑然失笑,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无奈拿出手机, 犹豫片刻,给沈禾风打了个电话。 沈老先生,我是叶明诚, 叶萦萦的爸爸 - 下山之后, 叶萦萦没有立刻离开紫灵山, 而是寻了一处民宿,在沁江镇住下了。 说来也巧,开民宿的正是晏清的舅舅。 他们一家都是正一派的,耳濡目染,待人接物都颇为有礼有节,见到是叶萦萦,也只是客套一下,并没有把她当成什么特殊人群特殊对待。 叶萦萦反倒自在多了。 沁江镇作为整个江城为数不多的世外桃源之一,不仅远离红尘喧嚣,有是坐落在紫灵山的山脚,家家户户都供着张道陵祖师爷,就算没有特别的信奉,也格外虔诚。 晏清回来,瞧见叶萦萦还没离开,不由有些不解,随即又了然般点头,问道:侄儿,你这是打算继续避风头? 叶萦萦半躺半靠斜卧在沙发上,吊儿郎当地嚼着泡泡糖,那模样跟四年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她眼梢轻轻一勾,冷嗤一声:我这人会怕闲言碎语吗? 她当然不怕。 晏清也是知道。 所以二人相视一眼,目光交汇之间,没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了。 到底在躲谁,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晏清笑笑,摸了摸头顶,说道:叶小姐,你是富家小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说了,沁江镇就这么点大 我知道啊。叶萦萦满不在乎地努努嘴,吹了个粉色的泡泡,懒洋洋地刷着手机,所以呢,我要在我爸把我找出来之前,生米煮成熟饭 她说了一半,戛然止住,瞧见晏清那副愕然尴尬的样子,不由紧抿着双唇,眼皮一掀,好整以暇地往前倾了倾,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盯久了,她噗嗤一笑,嘻嘻哈哈地将手机一丢,然后抱着手臂说道:把我那高风亮节的师父给好好煮煮。 这下,晏清这种六根早就清清净净的大脑还怎么受得住。 煮煮师父? 他怔了半晌,待反应过来这车速越来越快之后,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夺路而逃。 算了, 爱住就住吧,别当他面说这些就好。 可叶萦萦虽是在沁江镇住下了,但左等右等没等到阚冰阳,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深夜浓雾。 月光皎洁落在树梢枝头,在一间酒吧门口映出清澈的影子。 叶萦萦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坐在吧台边,看着驻唱歌声浓情蜜意地沙哑低唱,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 第110页 她没去花间冢,因为太熟。 正酒意酣醉,倏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点打电话的,估计对她的作息时间也算是了如指掌。 叶萦萦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喂? 叶萦萦? 叶大小姐? 别来无恙? 起初,她听声音以为又是哪个记不清名字的小导演或者化妆师,毕竟她也没什么咖位,又是个无拘无束的性格,这些人她混得最熟。 最后,听到那声轻浮的笑声,她才愕然道:我靠,吴炫? 也不知道这男人最近走了什么捷径,自己开了一家直播公司,招揽了一水儿的美女主播直播打游戏,光是喊哥哥就收入不菲,更别提一些打赏和广告效益了。 哎,叫哥哥。 叶萦萦嗤了一声,叫你个头啊?你最近几年高调得很啊,出门买个菜都要直升机接送,国家要对你限高了吧? 害,瞧你这话说的。吴炫啧啧喟叹,鼻息轻嗤,吊儿郎当地咳了两声,我可是国家认证的积极向上好青年,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交税,一毛钱都不差,干嘛限我? 叶萦萦靠在椅背上,将脚架起来,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问他:找我什么事? 吴炫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他一直在笑,似乎有什么事相求,又不好言说。 听他一个劲地笑,叶萦萦不耐烦,嚷嚷让他快说。 既然瞒不过,吴炫只好说道:我不是在新闻里看见你在紫灵山吗?都说你出家了,传得有鼻子有眼,我就打电话来问问 闻言,叶萦萦稍稍愣了一下,但她旋即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缕头发在指尖绕着,似琴弦般紧绷。 嗤她放宽心态,回问:那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抛弃一切看破红尘选择出家的人吗? 吴炫一听,长呼一口气,似是心中放下一块巨石,安定不少。 也是,你要是出家,人家也不要啊,正一派出家的都是大师级别,屈指可数,你这种啧 他痞气笑笑,憋着笑意。 叶萦萦冷眼听着,知道他话中有话,继续追问:所以呢?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对面遽然沉默。 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直来直去的吴炫,也会有难以开口的一天。 磨磨蹭蹭许久,吴炫也知道叶萦萦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怏怏说道:咱俩毕竟在紫灵山变过形,怎么的也算是患难之交吧? 然后? 叶萦萦问。 吴炫迟疑一会儿,问她:找个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 闻言,叶萦萦这才仔细想了想,这样看来也有三四年的时间没见了,再约上阿正和林灿,叙叙旧,也不是不行。 于是她说道:行啊,你还有林灿姐他们的联系方式吗?一起喊出来。 吴炫愣了愣,赶紧道:不是,你喊他们干什么? 人多热闹呗。叶萦萦漫无目的地轻声道:爱喊不喊,随你。 她说完,困乏地挂断了电话。 眼前,烛光摇曳,火苗的倒影映蹿在红酒杯的杯壁上,与眼中的火光遥相辉映。 其实呢,她也没打算直接挂电话,但没办法,她遥远瞥见一个人,便没什么心思再应付吴炫了。 师父 叶萦萦放下手机,抬起一条胳膊,朝门口的人挥了挥手。 阚冰阳走过来,虽然脸上表情淡然,眼底却依然带着几分焦急。 他在旁边坐下,看了一眼叶萦萦那张酒酣迷离的脸,问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叶萦萦噘着嘴,满不在乎道:喝酒呗,怎么?这两天你好像特别忙,都没来沁江镇啊。 大概是夏天炎热,酒吧里充斥着一种燥热的情绪,混杂五湖四海的口音和驻唱的沙哑歌喉,难以挥发出来。 阚冰阳眉宇微蹙,声色沉稳,嗯,是比较忙。他稍稍一顿,踌躇了半秒,沉声道:抱歉。 叶萦萦轻嗤一笑,软筋筋地摊了摊手,你跟我抱什么歉?你可是我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要不然怎么为人师表? 她有理有据,还一套儿一套儿的,根本没法反驳。 阚冰阳竟不知怎么去接她的话。 他凝噎片刻,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之后,缓缓挪移到吧台上那杯印着半扇鲜红唇印的红酒上。 刚才在打电话? 其实呢,他一进来就瞧见了。 面色红润惊讶,有说有笑,明显对面是久未逢面的故人。 叶萦萦本来就没心没肺,根本听不出来男人的意思,她点点头,挺直了腰板,好整以暇地说道:对啊,是吴炫。 阚冰阳一听,微微错住。 吴炫这个名字,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了。 也不知道是本能的抵触还是突如其来的醋意,他敛声问道:找你干什么? 叶萦萦继续道:他打算约我们百日剧组的人吃饭,应该是叙叙旧什么的吧,大家也那么久没见了,出来撸个串儿也不错。 -- 第111页 她添油加醋一气,反正别人也不知道。 可她不知道的是,阚冰阳一听,就知道约剧组是个幌子,不管谁约,明里暗里都会让吴炫和叶萦萦见面。 叙旧叙旧,稍不留神就会变成叙情。 双方都静默了一会儿,叶萦萦不觉后脖颈一阵寒凉,待余光瞥见阚冰阳眼底的疏远寒凉,她将酒杯里的酒喝完,又端起醒酒瓶倒了两杯,推过来,小心翼翼问:师父你吃醋呀? 话音将落,审问般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和撩拨。 她凑得近,口中那股淡淡的酒气,款款席来 人,未饮先醉。 阚冰阳淡然看着她像条花面的蛇在眼前晃悠,难忍压下心中的那丝悸动,起身说道:是,太晚了,走吧,回去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10章完结吧,这几天再修改修改。 第49章 从酒吧回到民宿的时候, 这栋江南的小宅已经上了锁。 围了铁栏杆的木门被锁了好几道,连条缝儿都没留。 叶萦萦仔细看了一圈,除了一个小得连脸都塞不满的窗户, 根本没有别的什么门了。 不会吧,我还没回来呢, 直接锁门了? 她嘟嘟囔囔, 然后拿出手机。 刚想打电话,阚冰阳忽地挡住她的屏幕, 耳边沉吟:叶萦萦,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风吹窸窣叶碎音, 萦萦绕绕。 叶萦萦哽住, 余光瞥见手机屏幕里左上角的时间,赫然一个01:32, 如果现在打出去, 基本就是扰民了。 看来人家也知道,她叶大小姐不愁住的地方, 这个点都没回来,也没必要给她留门了。 叶萦萦僵在那, 岿然不动俨然一塑雕像的模样, 凝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那个我听晏清说, 你在沁江镇附近有一套私人公寓 然而呢, 阚冰阳都不给她机会说完,便道:不行。 叶萦萦蹙起眉,放低了眼梢, 假惺惺地嘟囔起嘴:不是两室一厅的嘛, 这有什么关系 呵, 打听得还真清楚。 看来晏清不愧是紫灵山第一大嘴巴,什么都跟她说。 数他最劳苦功高。 阚冰阳摇了摇头,略有些讥讽地说道:晏清情报不太准呢 叶萦萦掀起眼皮,问道:啊?所以? 月色愈渐浓郁,在整个镇子的东栅显得皎洁梦悠,不管她怎么迎着这缕皎洁慢慢磨合,也不管她怎么没心没肺地暗示拿捏,阚冰阳却依然不上她的勾儿。 不在沁江镇。 那在哪? 市中心,太远。 阚冰阳说完,余光瞥见叶萦萦有些懵然的表情,心中不觉黯然无语,他习惯性地抬手,刚想伸过去拍拍她的脑袋,却在抬眼的一瞬,于月光朦胧中,窥见她眼底那副伺机而动的神情。 于是,他稍稍转动手腕。 往下挪移半分,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叶萦萦,你先是逢人就说我出家了,然后又堂而皇之宣传想煮了我,安的什么心思? 叶萦萦一听,倒是没什么所谓。 她耸耸肩,揉着松软无力的手腕,回味起刚才指尖遗留在脸颊的温柔,慢吞吞道:你自己都说出来了,还问我干什么? 不就是煮吗! 水到渠成的事儿,谁不会! 阚冰阳剑眉耸然,似乎是对她这种话语已经习以为常,他努了努唇角,沉吟道:走吧。 叶萦萦微微踮起脚尖,去哪? 他转身大步,朝着月光树影下窸窣的古镇小道行去,两边石阶青苔,流水淙淙,在林间寐鸟偶然的啼鸣下,显得幽幽邃邃。 叶萦萦也没问,便跟着他。 认识那么久了,总不会把她卖了吧。 不多时,等走过一座小桥,绕过一条胡同,眼前愈发熟悉起来,叶萦萦这才发现这是到了花间冢的附近。 阚冰阳驻步于一间青瓦白墙的木门,轻轻敲了敲。 见没反应,又打了电话,开门,我在闲雅居门口。 几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于烛便懒洋洋地打开了门,她上下打量几眼,大半夜的,这唱的是哪出? 阚冰阳不语。 叶萦萦顺势凑近,软若无骨地往门边一靠,扬着头道:当然是借宿咯。 噢于烛轻佻地挑起眉,目光停留在男人身边的年轻女孩身上,恍然一笑,你俩私奔啊? 阚冰阳不与她多说,回身握了叶萦萦的手腕,径直走了进去,晏清舅舅的民宿上锁了,她进不去,所以带她来你这住一晚。 于烛困乏地抱起手臂,脖颈酸痛地偏了偏肩胛骨,若有所思地踱步回到柜台,抬高了音量故意问道:这样那你们要几间房? 叶萦萦:一间! 阚冰阳:两间。 两个人几乎同时,却不同音不同调,连眼神表情都截然相反,仿佛各抒己见,没有定论。 -- 第112页 三人俱是悄寂。 片刻后,于烛抬了抬眉毛,审度般地抿唇一笑,低沉说道:你们两个商量好再告诉我。 不用商量了叶萦萦往前站了一小步,妄图先发制人。 可阚冰阳长臂一揽,就将她冒冒失失的脑袋又给按了回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两间房。 于烛看着他们二人跟打太极似的来来回回,不觉哑口失笑,从柜台下面拿了两张门卡递过来,喏,都在二楼。 叶萦萦闷着气,只好妥协。 阚冰阳接过门卡,面不改色地递给她一张,淡淡道:好好待着,别再惹事了。 叶萦萦低垂了脑袋,扭捏鼓着腮帮,道:啧,瞧你这话说得真伤感情,再说了,我能惹出什么事啊? 可话音一落,她就觉得这话问得太过自欺欺人。 平心而论,从认识阚冰阳那天开始,不管是在紫灵山上还是在紫灵山下,她都在不间断地惹是生非。 叶明诚能帮她摆平,公司公关也能帮她摆平,现在连阚冰阳都在努力帮她摆平云中阁的事情,这是不是也就从侧面说明,她现在的靠山已经逐渐从白手起家的革命企业家转向了家族产业链的首金大佬? 妥妥的,老天追着喂饭吃,结果她还挑食。 阚冰阳知道她的脾性,并没有多理睬,便示意她跟他上二楼。 叶萦萦满不情愿地迈着脚步,阚冰阳走两步,她便走一步,拖沓到楼梯口的时候,于烛哎嘿一声喊住她。 小姑娘 啊? 于烛扬起下巴,朝二楼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两个主题,什么花样儿都有。 然后轻浮一笑。 深得她意似的。 阚冰阳眉头越来越紧蹙,真的是,后悔带她来于烛这里了,上了贼船把自己卖了还要帮忙数钱。 叶萦萦,走了。 他唤了一声。 叶萦萦憋着笑意,跟上他,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了几秒,装模作样地刷卡开门。 而同时,阚冰阳也正开门。 叶萦萦眼尖,手脚也快,他刚一推开门,她便几步往前,跟条小泥鳅似的,从他臂弯下钻了进去。 师父 知道她耍这点小伎俩,阚冰阳也没太多惊讶,他淡然摇头,耐着性子问她:又怎么了? 叶萦萦默了一小会儿,抬头楚楚说道:我害怕一个人睡 阚冰阳眼帘低垂,长睫深处尽是几不可查地笑意,可当他抬眼,又是一往如常的淡定缄然。 他疑惑:你害怕? 叶萦萦点头如捣蒜,对。 生怕别人不信似的。 但是呢,她说话,本来就是三分真七分假,自然而然,这个对要打上一个问号。 阚冰阳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叶萦萦,你连紫灵山的正殿都敢过夜,有什么怕的? 紫灵山的正殿,祖师爷彩泥金身,周围都是供奉的香火和德高望重的往生牌位。 正常人都会怕。 可唯独叶萦萦,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躺在那视若无睹,闭眼就能睡着。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她心境纯一,大脑空净,又怎么会什么都不怕。 他勾了勾唇角,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无奈地绕过挡在门口的纤细身影,好了,抓紧时间睡觉吧。 正欲关上门,叶萦萦忽地回头:阚冰阳。 她语气急促,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纠结和不舍,眼光流转之间,脸颊通红,似是意落萧条,模棱两可、点到为止。 是我跟你,又不是我爸跟你。 话说得那么直接,阚冰阳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他沉默几秒,四年前那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仿佛就在不经意之间,变成了现在的浅尝辄止。 因为什么,双方都明白。 见他什么都没说,叶萦萦鼻腔一股酸意涌上来,那种依赖感早就刻进了骨子里,除非切肤刮骨,否则根本难以释怀。 她试探性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谨慎细微 然后,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对不起。 这三个字,摇摇欲坠在心头山涧。 滴答两声,绽出一片涟漪。 一刹那,阚冰阳大脑陡然间放空了一瞬,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喜欢没心没肺、我行我素的叶萦萦,居然会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萦萦,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低头询问。 叶萦萦却一个劲地摇头,眼眶通红不说,连脸颊都憋满了红晕。 大概是怀太抱过熟悉、也太过陌生,她只抱了几秒钟,便撒开了手。 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太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叶萦萦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整个人仰面往下躺去,缓缓地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 坦白讲,她自己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他道歉,也许是因为年少时分的不懂事乱吃醋,也许又是因为叶明诚早前对他的轻蔑 -- 第113页 更多的,可能只是错过的四年。 第50章 清晨的薄雾悄然散去。 叶萦萦起了个早,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敲阚冰阳的房门。 师父? 缓了缓,又调整语气,轻唤: 我那位高风亮节的师父?您起了没? 可等了好一会儿, 阚冰阳都没有开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萦萦又加重了敲门的节奏。 阚冰阳? 喂! 依然无人回应, 基本上确定房中空无一人了。 叶萦萦只好下楼, 等她来到了民宿的前厅,几个远来的游客已经在吃着早饭。一旁的于烛抬眼看她, 勾起唇角轻轻笑道:叶大小姐,早啊。 叶萦萦讪讪问候了一声早, 便随便挑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于烛端了一盘简单的早饭过来, 放在她面前,他一早就走了。 叶萦萦实际上也没睡醒, 只是换了个新地方, 又迫于和阚冰阳仅仅一墙之隔,这才下意识地醒得早了些。 她稀里糊涂地听着, 既没应声也没点头。 于烛怕她误会,提前解释道:他们最近有个案子比较棘手, 尸检难度很大, 于灯这几天也是连轴转,家都没回过。 叶萦萦脑中嗡嗡作响。 听到案子、尸检这些关键词之后, 才反应过来阚冰阳眼底的疲惫是从何而来。 她低低噢了一声, 没多说话,便坐在那安静地吃早饭。 于烛翘起眼梢,抱着臂膀, 斜靠在窗便打量她, 说道:你要是暂时不打算回家, 就住我这来吧。 啊?叶萦萦咀嚼着半块绿豆糕,没明白于烛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于烛在她对面坐下,晏清舅舅那,可不太方便 两个女人的对话,永远是敞开心扉看彻骨髓的,叶萦萦又怎么会不理解她的意思。 手中没有酒, 只能以茶代酒。 她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麦茶,旖旎风光漫天缈白,好啊,谢谢。 - 接连三天,阚冰阳都没有再回来。 两个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距离感,不联系、不互找,连微信都没加回来。 这几天这么忙,你那个小姑娘没跟你闹? 邹成益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将报告交给阚冰阳。 阚冰阳接过,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眼,没接他的话。 河豚毒素?从死者指甲里提取出来的? 对。邹成益点点头,你让于灯拿去给韩队吧,他们一早去现场了,刚回来。 阚冰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邹成益看着他的神情,紧了紧身上的白大褂,取下口罩,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哎,问你呢,你那个矫情得要死要活的小姑娘呢?我听于烛说,她没回家,一直在沁江镇住着? 阚冰阳愣了一下。 矫情得要死要活? 仔细一想,还确实如此。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骨,嗯,在于灯姐姐家住着。 就说嘛邹成益眼中倏忽一亮,讥诮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今天早上于灯跟我说,小姑娘连着几天没见到你,天天往酒吧里跑 阚冰阳眉头紧蹙,于灯的原话? 对啊,不醉不归那种。邹成益讪笑摇头,啧啧,不愧是叶家大小姐,玩得开。 话音一落,阚冰阳从眼睑到下颌,遽然间都绷紧了。 他不管不问,不过是不想再让她有任何压迫感,可能是以前太过严厉,也可能是想既往不咎重归于好,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在外面随便乱买醉。 还好这是沁江镇,旅游景点治安好,要不然,真不知道她这种没心没肺毫无戒备的人怎么全身而退。 当然,有他在,这次,他不打算让她全身而退。 有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总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阚冰阳敛了敛神色,将身上蓝色的一次性防护服脱下来。 知道了,今晚回去收拾她。 - 夜深,叶萦萦照例又找了个小酒吧。 这酒吧比较偏僻,坐落在西栅的东南面的转交口,灌木藿林,幽仄静谧。 阚冰阳不在,倒也乐得其所。 哼,让你对我不闻不问。 叶萦萦憋着一肚子气,将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砰地一声将酒杯置在吧台上。 调酒师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给她又调了一杯,加了料,还放了薄荷叶,醒脑醉神,最是麻痹神经。 蓝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浅浅地挂着, 珠光点点之中,仿佛还能看到一个个气泡里漂浮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站在紫灵山的淙淙流水之间。 真是走火入魔了。 叶萦萦无奈嗤笑,她继续喝酒,忽地,下一秒,背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那力度,十成十,跟失传多年的如来神掌似的,还带着一丝纨绔轻浮的熟悉感。 叶萦萦猛地回头,就见吴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哟,这不是叶大小姐吗?巧啊。 -- 第114页 她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因为她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在紫灵山附近见到吴炫了,直到那男人拉了椅子在旁边坐下,又要了一杯熟知的血腥玛丽,叶萦萦才恍过神来。 吴炫?你怎么在这? 吴炫松了松衬衣领口,把玩着一只金属鎏金的打火机,故地重游。 叶萦萦冷冷讥诮一声,说人话。 对于吴炫来说,紫灵山和沁江镇可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那三个月跟坐牢似的,故地重游不会让他触景生情、只会让他视为畏途。 他咬了咬下颌,一杯红酒在两只手的掌心兜兜转转,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所以呢,说实话,我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叶萦萦略有些诧异。 她稍稍抬了抬身子,让自己靠在吧台上,然后歪着脑袋仔细逡巡着吴炫,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吴炫怏怏一笑,差不多吧,失恋好几年了。 好几年?叶萦萦不明所以地抵了抵下颌,问道: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都没听你说过。网红?明星?还是圈外人? 听她抱着吃瓜的心态盘问,吴炫心中忽地生起一丝几不可查的苦涩。 他这个人吧,虽没谈过,但胜似谈过。 初恋脸没什么变化,但这些年过去了,心态早就变了。 犹豫片刻,他打定主意,深吸一气,道:叶萦萦,虽然吧,我比你小那么一点点。 然后? 但我也挺会宠人的 吴炫,叶萦萦听都没听完,你那网红公司那么多小主播,还不够你宠的? 吴炫喝了一口酒,看着手中的打火机一开一合,火苗攒动中倒映着模糊不清的眉眼,他艰难开口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些年你也没谈恋爱,我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不如? 话及于此,叶萦萦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沉了沉眉眼,不咸不淡道:吴炫,我这人就是被宠大的,你那点小手段小把戏,糊弄糊弄小网红可以,但是我,你降不住。 吴炫愣住,叶萦萦,你能不能别这么绝情 叶萦萦懒得与他多说,匆匆喝完酒,将酒杯一放,别转身要离开。 吴炫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叶萦萦! 叶萦萦回头,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吴炫依然不死心,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同岁年龄,又有着四年前因缘邂逅,朝夕相处三个月,怎么样都有一种忘不了的情怀。 他压低了声线,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叶萦萦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 吴炫低下头,在这昏暗不清的环境里,就着头顶那束霓虹灯光,视线逡巡在她眼眸里,叶萦萦,你该不会还喜欢你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师父吧? 四年都过去了。 当初的不愉快理论上应该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叶萦萦偏偏就是逆着因果循环、迎难而上。 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 她冷冷看着他,用力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可吴炫握得实在是太紧,只能徒劳。 僵持之下,吴炫亦不放。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大大咧咧无所无谓的大男孩了,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正欲将她拽得更近。 倏地,又有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叶萦萦的手腕。 肌理熟知,冰凉没有温度。 像极穿梭岁月长河中,捕捉到的那种熟悉感和深刻感。 二人同时一愣,侧目看去,就见阚冰阳正冷冷睃着吴炫,语气凉入深潭。 松手。 吴炫震了一瞬,也不知道是这句松手太过没有人情味,还是四年前本身就对他有所忌惮,下一秒就忽地放开了叶萦萦的手腕。 阚冰阳淡然转移视线,余光瞥见叶萦萦涨红了脸,一个劲地往后躲,便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 然后低头,轻声细语:我刚去你房间找你,空着的,被子没叠、衣服乱丢,空调都没关。我就问了于烛,她说你来这了。 这下,不仅吴炫震住,就连叶萦萦也错愕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吴炫微微张嘴,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两眼,浑身上下泄了气般苦涩失笑,我靠,你们?原来如此 难怪叶萦萦会在这个节骨眼得到紫灵山的庇护,不仅躲过了小道消息发酵出来的流言蜚语,更是把自己烘托出一个自命清高看破红尘的富家小姐。 真的,没人比她会玩。 连向来不问世事的褚施观主都站在她这边。 跟别提,眼前这位,可是沈禾风正儿八经的亲儿子,怎么的都比他这个纨绔子弟靠谱得多。 吴炫哑口无言,回头将吧台上的红酒一口闷了,转头大步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酒吧的灯光倏忽闪烁。 霓虹灯光、浮光掠影,从眼睫落在面颊,更红了。 -- 第115页 叶萦萦懵了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后,回身踮脚,赶紧说道:不是,我没约他,就是碰上的! 她一个劲地解释,据理力争,试图在阚冰阳发问之前摆清立场,争取挽个尊。 可阚冰阳只是这么默默地听着,眼中闪过若有若无的嘲讽,不觉哂笑了起来。 叶萦萦愣住,问他:你笑什么啊? 她可是难得这么认真地跟别人说话,情绪到位、语气平缓,连情感都升华了好几度。 可这男人居然在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阚冰阳依然搂着她,掌心之中,是起伏不定的肩胛骨,温温热热,暖意恒生。 这么怕我误会?他低头,在她耳边问:还是怕我生气? 作者有话说: 咱都出家了,不得矜持点 第51章 男人的呼吸, 不偏不倚,轻飘飘地落在脖颈之间,隔着肌肤, 沁着湿润。 论吃醋,两个人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登对得很。 一个呢, 不听解释、不由分说、更把妄想症完全扩大化,为了个牌位吃醋吃了四年多。 另一个呢, 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紧握着自己小徒弟的命脉死死不放手, 却始终原地踏步没有方向。 当年闹得不愉不快, 其中关系就像是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而周偲的牌位和吴炫这个大活人, 大概就是添加进去的催化剂。 嘣 炸了。 曲终人散。 好在只是曲终, 这戏却依旧在唱,唱的人还是原来的, 戏本也是约定俗成,按图索骥地往终点奔去。 误会?她放低了声线问:误会什么?我们俩之间的误会还不多吗? 阚冰阳侧目凝视, 眼眸微光从她皎洁日月的面庞逐渐转移到她微微泛白的唇角。 似乎有所察觉, 他问:你也知道是误会? 叶萦萦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那你也不跟我解释? 没有什么铺垫, 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这让人应接不暇,不过这话从叶萦萦嘴里说出来,也见怪不怪了。 阚冰阳冷静片刻, 问她:你给我过机会解释吗? 从那年录完节目下山那天起, 她就删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没给他半分钟解释的时间,更何谈机会。 不过当时,确实顾虑很多。 不仅是他,还有叶明诚。 这不是两个人的事儿,而是两个家族的事儿,夏虫不可语冰,又怎么能同日而语。 二人于此沉默。 萦绕着尴尬,缓解不了情绪,就连目光都沉寂了下来,眼眸之中都没有了对方。 也不知道往哪看,叶萦萦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像是这几年兜兜转转的心思,来来回回、起伏不定。 静默许久之后,她才慢吞吞说道:正一派修道讲究个轮回 所以呢? 所以还能重来一次吗? - 回到于烛的民宿,那女人刚从花间冢回来。 忙着两边的生意,人倒是精神抖擞,根本看不出来应有的疲惫和手忙脚乱。 看来还是金钱为上,赚得多,自然而然就显得年轻活力。 她正在民宿墙角侍弄一盆花草,余光瞥到二人回来,道:哎哟,难得看到你们俩同时回来,约好的?还是碰上的? 无人回应。 于烛放下手中的剪刀,回头。 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夜深人静,光线静僻,更让人看出眼底的那份抑郁不定。 她局促问:阚冰阳,你在哪碰上她的? 阚冰阳走在前,淡淡道:缘客,西栅西南口的那家小酒吧。 那你岂不是碰到了?于烛一听,脸色稍稍变化,待理清思绪之后,才慢慢道:刚才吴炫来我这找过叶萦萦,他说是想组织一下当年百日剧组的重聚首,所以我才告诉他叶萦萦在哪。 这女人聪明得很,自然知道两个人彼此黑脸是因为什么。 万幸啊万幸,她于烛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要不然,阚冰阳这种醋精怎么可能容得下叶萦萦周围有第二个男人。 啧啧 难。 于烛知道再待下去就是自讨没趣,水也不浇了,花草也不侍弄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等整个民宿的小厅就只剩下两个人时,叶萦萦悄然拉住阚冰阳的衣袖,隔着薄衬软衫,仿佛能闻到手上那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你看,我没骗你吧,是吴炫自己来找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阚冰阳便打断了她,所以呢,小朋友,你想表达什么? 叶萦萦别扭地揉了揉肩膀,走进一步,额头几乎到了他下巴下面,然后再稍稍踮脚,轻声道:说明我吸引人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要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声音又软又娇,矫情沁骨,小妖精的模样,入木三分。 如果不是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德性,谁都会上她的当。 -- 第116页 阚冰阳冷然转身,径直就朝二楼的客房走去。 木质的楼梯发出陈旧嘎吱的声音,来来回回在耳畔牵扯着,叶萦萦紧跟上他,虽然一言不发,却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神表情。 但是吧, 这男人几乎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罢了,放弃。 叶萦萦也没再粘着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门,然后狠狠用力,砰地将门关上。 行行行,既然你故作生气,那我就吊着你呗。 看谁犟得过谁。 但是,悄寂代替了空寂。 虽然周围逼仄,这房间隔音却不太好。 对面的床就只隔一堵墙。 她枕着床头,恍惚间还能听见隔壁那人摘手表的声音。 既然摘了手表? 叶萦萦倏地睁开了眼睛,她起身敲墙,压着墙面说道:你睡了吗? 床头对着床头,从这边的意兴阑珊到那头的意犹未尽,不过弹指一挥间便被男人闻声捕捉。 刚躺下来,哪里能那么快睡着。 阚冰阳疲惫地捏了捏眉骨,没有。 几乎没有停顿,那边娇娇柔柔的声音立刻又传了过来,我睡不着 夜深幽寂,染着淡白色的霜,在深夜浓雾之间爬满了玻璃的边边角角,窗花般迷人,勾勒起大脑皮层的浅醉。 这么晚了还睡不着,意味着什么? 民宿浮尽浪漫,两个成年男女,又还能做什么? 头顶的灯光弥绕在周身,将眼眸镀上了一层不清不楚的光晕,看着床头那瓶耗费巨资的82年柏图斯,仿佛记忆断了片。 手指轻轻触摸那冰凉的酒瓶,浅浅的温度还停留在四年前的四月桃花微雨。 这么多年,那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为一个女孩的不懂事买单。 于是,他回敲了墙壁,你过来吧。 听到这句,叶萦萦顿时愣滞住了,她本意只是故意没事找事,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正中下怀,没有退路。 手悬在墙面半晌, 然后倏地收回。 她走过去,刚想敲房门,却不知里面的男人早已等在了门口,从里打开房门,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房中昏暗,只余走廊一盏小灯。 叶萦萦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紧张、涩麻、内心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可没有预料之中的吻,随即而来的,却是头顶淡淡一句:色厉内荏 叶萦萦倏地睁开眼睛,迎着那炬目光就瞪了回去,可是视线相触,刚刚交汇的一瞬间,她就不战而退,彻底偃旗息鼓。 不得不说,从小被扔在紫灵山长大的男人,眼底那股遗世独立、望闻探究的清冷神色,着实让人应接不暇。 与他对比起来,自己反倒更加迫不及待 叶萦萦尴尬地缩了缩脖子,绯红的一张小脸更加把精致的五官衬托出一股清水芙蓉的感觉,仿佛思春的不是她。 怎么?嫌我怂啊? 她依然嘴犟得很。 阚冰阳低头看着她,眼眸里淡然无波,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撑在她脑袋旁边,低声说道: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其实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 叶萦萦愣住:啊? 你四五岁吧,你跟你妈妈上紫灵山求签,为了一个娃娃,往地上一躺就开始哭他说着说着,压低了脖颈,唇齿在她耳畔轻颤,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小女孩,如果落我手里,该怎么治她 话音将将落下,叶萦萦忽地脑海中闪过一丝零星半点的记忆。 似乎很小的时候,确实为了一个布娃娃闹了大半天,旁观有一个神色淡漠的男孩,叶明诚还对他客气有加。 难怪她刚上紫灵山,阚冰阳就那么针对她!搞了半天,这份看不起从小根深就蒂固了啊。 叶萦萦却不是个认命体质,她冷哼一声,据理力争道:我四五岁时候的事情,谁知道真的假的,哼。 她说罢,扭头就要走。 然而呢,上了贼船,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哪里有那么容易离开,更不用说全身而退了。 阚冰阳一把拉住她,反手将门关上。 叶萦萦惊得一跳,你干什么? 月夜纠葛,明明蒙上了一层白霜,树影依旧斑驳婆娑。 两个人挨得极近。 彼此的心跳都在知己知彼的掌控之中,无人能逃过。 大概是呼吸变得急促,更有可能是刚才那杯酒在作祟,大脑的沉鸣像深海里的鲸歌,来来回回地萦绕在脑海深处。 沉默许久,阚冰阳终于敛声喟问:叶萦萦,我说过,我不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圣人,事不过三,但这是你第三次深更半夜敲我的房门 话说一半,剩下的便是自我消噬。 谁又能不懂。 叶萦萦眨了眨眼,踮脚靠近,昏暗的光线下,民宿里的苜蓿香草,秋千蒲团,满是前夜的红酒醺醉。 她嘴犟:我也说过,我这人占有欲很强,四年前我喜欢你,四年后我还是喜欢你,就像我小时候,为了个娃娃,倔得很 -- 第117页 慢慢的言语,沁入了淡淡的情.欲。 惹得人止不住地心悸。 阚冰阳不觉哂笑,就着那瓶不懂事的柏图斯,脑中热浪澎湃了。 不巧,我也是,所以我今天看到你和吴炫在一起,生气得很。 至此,所有的隔阂悄然而散。 从心知肚明到打开天窗,四年恍然如梦。 叶萦萦低下头,阖眼轻轻一笑,软白的下唇洇出了粉红,她抬起手,环绕住男人的脖子,将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然后轻声说道:那徒儿该怎么做,才能让师父您消气呢? 第52章 月色羞赧攀上了树梢。 在夜鸮的咕咕啼鸣下, 掩上最后一丝无法描述的晦涩情意。 叶萦萦越靠越近,身体缠绕,唇瓣缓缓贴上了男人的喉结, 不知不觉便湿润了脖子。 阚冰阳微微一震,唇齿间的酥麻漫延到心肺, 眼眸遽然放空, 将他那份尘封的禁欲倏地打开了。 怀中的女孩在几年时间的沉淀至下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人,忽地, 他竟也产生了一些对不起祖师爷的邪念,想要回拥。 他慢慢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雨露浇洒、滂沱零落, 等到怀中的人渐渐瘫软无骨,哑声问道:喜欢吗? 一如四年前那一问。 喜欢吗? 只不过这次, 针对不同、立场不同、结论也会注定不同。 叶萦萦早就没了可以思考的能力, 起初清清淡淡的吻,化为情-欲的充斥, 她干脆解开了衣扣,迎合了上去。 嗯喜欢 温软如玉, 细腻的肌肤一如以往桃花树下那般晶莹, 沾染了自己的气息,更是让人产生无法阻止的渴望向往。 拥有、永远拥有。 就像四年前的那个霏霏四月, 他们坐在沁江镇的小桥流水边, 看着窗外旋转的彩色纸伞,那个时候恰如对面的戏台子高举八个大字:春宵苦短,及时行乐。 最后那一层窗户纸, 被轻柔地捅破。 没有人再藏着掖着。 - 紫灵山的日出, 将山脚下宁静的沁江小镇笼罩上了一层薄雾般的纱。 树影深处摇曳着看不清摸不着的心。 于烛披着厚厚的披肩, 懒洋洋地打开了窗户。 正对面就是叶萦萦的房间,那窗半掩着,灯都没关,显然昨天晚上没有睡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另一间房,又抬头看了一眼高升的太阳,终是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等下了楼,民宿的后厨已经燃起了炊烟,明火熬粥,味道极其鲜美。 于烛低哑说道:炒盘韭菜吧。 大厨一听,回头愣住:炒韭菜? 嗯,多加两个鸡蛋,炒一起。于烛耸耸肩,那小子彻夜未眠,怕是吃不消呢。 大厨不明所以,更不知道于烛在说谁,但是身为一个资深的厨子,术业有专攻,他也不好多问,便点头答应,好。 然而,韭菜鸡蛋是炒出来了,可人却没从房间里走出来。 叶萦萦累极,瘫软趴在床上,裸露在外的背部弥漫着淡淡的汗渍,明明开着低温的空调,脑袋里的那股炽热还是接踵而来。 她扬了扬手,我起不来。 身边的男人,欺身翻来,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十指相交,分外柔和。 我没打算让你起来。 叶萦萦后背猛地一颤,她怎么都想不到,折腾了一晚上还不够,连早上都不放过她。 她哽得不得了,想求饶又拉不下这个脸面,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这自恣纨绔的标签,这可是她23年来打下的江山,不能随便就崩塌了。 于是叶萦萦回头,故作硬气地昂起脑袋:你不起开我咬你了? 阚冰阳却岿然不动,依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胛,然后留下雨点般细细密密的吻,你试试 挑衅最是让人不服, 试试就试试呗。 叶萦萦赧急,真的回身对准他的肩膀就去咬他,然而还没触及他的皮肤,男人便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撅起嘴,然后轻轻咬住她的下唇,说道:叶萦萦,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听话些? 她愣住。 因为她知道这次如果不听话,受到的惩罚该有多大,那种涩麻的感觉传遍了五脏六腑,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卷起了脚尖。 她没再做声。 阚冰阳低头看她,在她眼睫处深深一吻,乖,我轻点。 - 沁江镇的小桥流水,敌不过爱意缭绕的翻云覆雨。 于烛精心准备的韭菜炒鸡蛋,炒了倒,倒了炒,直到第三天的深夜,那扇门才缓缓打开,里面人说:叶萦萦饿了,拿些吃的来。 女人刚从花间冢回来,早就累得精疲力竭,她冷嗤一声,喂,你小子把我当哥们还是当奴隶? 阚冰阳整了整衣领口,依然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儒雅淡静,于烛,算盘打响不费手。房钱我给了三倍,酒我也买了好几瓶,你赚得还不够多? 于烛轻蔑挑眉,不置可否。 这倒也是,那8万8的好彩头可不是随便谁都愿意买的,这是他为叶萦萦造孽买的单,讹他一笔又怎么样。 -- 第118页 等着。 于烛懒洋洋地摆摆手,下楼便往后厨走去。 阚冰阳看着她的背影,转身离开民宿厅堂来到后院。 月色笼罩身边,大概是那种云雨晦涩之后的心慌,他竟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种想要抽烟的冲动。 半瞬的克制,他轻轻喟了一声。 抬头看着那扇半阙灯光的房间,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叶萦萦潮红满布的面庞,清润又羞赧,尤其是伏在怀里的轻轻抽泣,怎么让人受得了。 所以,他只能出来,忍着,耗着,借着夜晚的冷风,不再去碰她。 刚刚清醒半分,就听于烛遥遥喊着:喂,阚冰阳! 阚冰阳闻言回头,眉间稍稍蹙了蹙,怎么了? 你女人真难伺候,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非要吃串串儿啤酒,这个点我上哪给她弄去? 串串儿? 啤酒? 真是想不到,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非跟这些接地气的小吃杠上了。 嗯。阚冰阳点点头。 他大步流星,从于烛身边走过,女人瞥了他一眼,讥诮道:哎,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是女人,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些? 阚冰阳脚步不停,我没把你当女人。 回到房间,桌上是江城小吃糕点,八个小碟一字排开,淡妆浓抹,甜咸兼备。 可叶萦萦一点都兴趣都提不起来。 不管是八宝甜豆沙,还是桂花糖糕,她都要在沁江镇吃吐了。 这个时候,串串儿和啤酒,才是这两日犒劳的最终归宿。 阚冰阳走过去,一碟一碟收起这些小吃,然后转身将她从椅子上轻轻拽起来拥入怀中,下巴蹭过热热烫烫脸颊,停留在头顶。 想吃烧烤? 怀中人点头如捣蒜。 他轻柔说道:我知道一处地方。 叶萦萦问:哪里? 阚冰阳没有立刻回答,他笑了笑,最后在她面颊贪婪浅吻,便拉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路途倒是不远。 沿着西栅的东南小巷,一路直走,过了两座桥,便到了紫灵山的山脚。 到底是哪里啊?叶萦萦缠着他的胳膊,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该不会是要上山撸串吧? 可人有心卖关子,又怎么可能直接说出来。 阚冰阳回手牵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背完全攥紧在手心里,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不是,你急什么? 他继续向前,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看着似乎有些重量,但叶萦萦知道他不是个喜欢透底的人,便没再追问。 不多时,二人就停在一片竹林的外面。 这片竹林非常僻静雅致,不仅依山傍水,而且从前往后稍稍一绕,就是一帘水月洞天、桃花盛世。 叶萦萦愣神看着眼前,愕了半晌,才哽声说道:你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阚冰阳依然只是淡笑,他紧了紧手心,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生怕稍不留神就悄然溜走。 走吧。 他说完,往林间深处走去。 桃花树丫压得极低,似乎这里比外面温度高一些,湿度也润很多,枝头依旧桃花满怀,沁着香气,扑面而来。 阚冰阳走到溪流边坐下,从手中的黑色袋子里拿出来一个便携式的帐篷支开。 又递过来两瓶啤酒。 拿着。 叶萦萦愣住,莫名啊?了一声。 见到啤酒这么不在状态,还是第一次,如果放在从前,早就一把夺下一滴不剩了。 阚冰阳不觉哂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给你撸串喝。 叶萦萦捧着两瓶啤酒,神情不改茫然,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阚冰阳也没再解释,他弯下腰,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铝纸包装的盒子,然后找了树下一块空地,熟练地生起火来。 叶萦萦走过去,坐在一边,看着他打开两个盒子,里面全是腌制好的烤串,一串串酱香甜蜜,孜然均匀,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问:你做的? 阚冰阳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他折着树枝,将篝火烧旺,然后加上一个铁网盘,选了几串用锡纸放上去。 明火烧烤容易有灰,但是沁江镇买不到新鲜的炭,只能裹着锡纸烤了。 叶萦萦捂着腮帮子,依偎在他旁边,脑袋耷拉下来,一眼一帧地盯着他熟稔利落的动作。 你好像对这很熟悉啊? 她说着,打开一罐啤酒,又从铁网盘上拿了一串烤好的蘑菇,喝了一口、吃了一串,翘首等着他的回答。 男人稍稍一愣,旋即释然般点头,说道:嗯,我在紫灵山长大,附近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叶萦萦晃了晃脑袋,眼珠轻轻转动,我当然知道你在紫灵山长大,但我都仔细观察了,这里可不止偏僻,简直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你怎么发现的? 这可不是个显山漏水的地方,更不是一个游客肆行的地方,当年在这三个月,她也溜达了不少地方,但这里,没有阚冰阳的带领,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径。 -- 第119页 阚冰阳听着,继续低头弄火,眼前火花溅越,落入深睫,掩去了一些情绪。 他沉默许久,将锡纸一层一层打开,撒了调料递给她,然后缓缓道:这里是我妈妈发现的,紫灵山后山的山脚,出了这片桃林便是瀑布,太湍急,没人会从大路进来。 叶萦萦闻言,恍然点头。 她继续问:那这些桃树呢? 一片一林,密集摇曳,几乎大小一致,粗细相同,一看便是有人精心栽种而成。 阚冰阳并不隐瞒,直言道:是我妈妈种的,每一棵都是。 他语气平淡之至,没有波澜,可抬眼之间,却在眼眸深处泛起了一丝奢求。 叶萦萦看着他,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环顾一圈,暖意的桃林,竹枝从小溪对岸遥遥垂落,仿佛有双眼睛盯着,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如果没记错,四年前,沈禾风曾经特意来紫灵山接回阚倩的牌位。也就说,阚倩的安葬地,其实就在紫灵山附近。 这么多年,没走,一直守着。 叶萦萦心口微微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吧,你带我来见你妈啊? 第53章 星火燎燎, 把眼前的繁花似锦照耀出静谧祥宁的感觉。 见她窥破,阚冰阳也不否认,叶萦萦是难哄, 更难劝,有事没事还要跟你犟, 他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嗯, 我妈妈葬在这。 一听这话,叶萦萦眼睫倏忽微光, 抖了一下之后,才轻咬着下唇开口问:所以沈老先生买下紫灵山, 不是因为山下有矿, 而是因为你妈妈葬在这? 阚冰阳面色淡然,徐徐缓缓地嗯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怨恨吧, 她去世之后,我爸才经常来看我, 时间不多,每次都在这里。 他说着, 仿佛在提及一件无关自己的事情, 从容平淡,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表情。 叶萦萦没说话。 他偏头, 静静凝视着叶萦萦, 怕她尴尬,便揉了揉她的头顶。 叶萦萦默了片刻,问他:你爸爸当教授的时候, 是你妈妈主动追求的吗? 阚冰阳慢慢收回手, 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腕, 见她喝完了一罐啤酒,便帮她又开了一罐。 我从来都没有问过。 也是,这样的关系,总有一个占有先机和主导。 阚倩确实是以一种憧憬敬畏的心理和沈禾风在一起,无论是当作老师还是当作丈夫,她的生命里只有过这么一个男人。 叶萦萦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吃完为数不多的几根串串儿,黏在阚冰阳的怀里,她不是个安分的人,却碍于是在婆婆的坟头,还是克制了不少。 等回到闲雅居,她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才开始使坏。 师父教教别的姿势呗?她娇嗔地不得了。 阚冰阳将门关上,把她抵在墙上,压着她的额头,唇瓣滑落在鼻尖,顺着往下沾湿了唇角。 太晚了,你早点睡? 叶萦萦问:那你呢? 阚冰阳吻着她的眉眼道:处理一下工作。 法医虽然也是警,但幕后不比一线,不忙的时候不忙,一旦忙起来怕会要人命。 通宵,连续作业,一环接一环,无终无止。 叶萦萦也知道,但毕竟刚做过,有了实质的关系,那种感觉忍不住也放不下,于是她缠着他不放,今天不是周末吗? 她踮了踮脚,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然后慢慢地下滑,解了扣子,手掌心抚上敏感的触点,我害怕,你让我一个人怎么睡? 情-欲一旦上来,便难以压制。 几乎就是致命的一攥,阚冰阳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反身勾起她的腰,将她压在了床上。 叶萦萦,撩我很好玩吗? 十指相扣,沁满了汗水。 好不容易缠绵了一会儿,叶萦萦才从他怀里钻出脑袋,当然好玩,我从第一天认识你,不就开始撩你了吗?撩得你想揍我,好几戒尺呢 阚冰阳紧锁眉头咬着下颌,将她柔软的身体往里蜷了蜷,然后在她耳畔轻声道:现在换了一把戒尺,有意思吗? 啊? 叶萦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她在黑暗处寻觅到男人眼底的讥诮和感受到逐渐用力的肌肉紧绷感之后,她才恍然羞涩了起来。 讨厌 不要了 她不停地求饶道歉,却如同蚍蜉撼树,动摇不得半分。 原本没有睡觉的意思,现在突然有了。 求你了,好吗? 可越是这样,越得不到回应,就像当初她刚上山变形,越是负隅顽抗,越是遭一顿更严厉的惩罚。 她只能忍着。 到了深夜,蝉鸣都悄寂离去,才有人沉沉睡去。 - 夕阳顺着远处的山缓缓沉落。 实验室的白大褂被挂在了一边。 邹成益一边整理着衬衫袖子,一边走进办公室,他打量着阚冰阳的神情,担忧地问道:阚冰阳,一个周末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累? -- 第120页 于灯听见,缓缓抬头,瞥见阚冰阳不苟言笑的面庞,尴尬地抿了抿唇角,又低头继续写报告。 阚冰阳处理完手中的工作,问道:血液化验的结果出来了? 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邹成益只能怏怏作罢。 他将结果递过去之后,抱着手臂继续八卦:今天我在韩队那,见到了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阚冰阳一边看结果,一边泰然问道:谁? 邹成益瞪圆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沈禾风。 于灯一听,手中的笔不由自主地颤落到了地上,他赶紧捡起来,然后偷偷去看阚冰阳的脸色。 邹成益以为他们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江城的金融界大佬啊,你俩怎么没反应? 阚冰阳侧目看他,怎么了? 邹成益往前探了探身子,道:他来我们刑侦局啊! 人家来刑侦局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于灯不耐烦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下班了,该走了。 邹成益依然自娱自乐,八卦得起劲儿。 我这不是好奇吗?这么大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哎,你们说,沈禾风三十年前在江城大学当教授的时候,和女学生偷偷摸摸生了个孩子,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于灯心中咯嘣一下,愣没有发愣的时间,便直接扭头去看阚冰阳。 坦白讲,阚冰阳的真实身份,他也是通过于烛才知道的,从小于烛就不让他问,他也仅仅只是知道紫灵山上那个褚施大师收养的孩子来历不浅,但没想到,这何止是不浅,简直就是深不可测。 阚冰阳,你要不要先走? 他小心翼翼问。 好在阚冰阳依然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气定神闲的安然自若,并没有把邹成益问的话放在心上。 他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将血检报告放入文件夹缩进了抽屉里,然后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你信吗? 说着,他径直出了办公室。 到了车里,他本想直接往沁江镇开去,但是左思右想,事情总要解决,荆棘也总要斩断,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不久,便被接通。 爸? 那边的老者闻声着实愣滞了,他反应了一会儿,问道:冰阳? 嗯。 怎么突然有事找我了? 阚冰阳看着残缺的晚霞,半抹纱幔般从头笼罩下来,将眼前景色迷惑,他反复思忖,问道:你今天来我单位做什么? 沈禾风哽了半秒,没有回答。 沉默止于静止,总有人要先突破。 阚冰阳没再犹豫,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是想公开认我吗? 电话里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嗞嗞电流的信号,在耳旁边磨得生疼,像是有回音,又像是有人在鼓槌击膜,脑袋都是胀的。 你愿意?沈禾风颤颤巍巍。 嗯。 条件呢? 沈禾风随即问道。 他是个金融界的元老,经历社会、经历风吹,知道这都是条件促成,没有利益的事情,阚冰阳这么倔强的性格,是不可能妥协的。 恍惚之间,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他不觉追问:是因为叶萦萦吗? 回想起两周前,叶明诚就已经找过他,言语真诚、措词妥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说两个孩子的事情。 叶明诚当然知道叶萦萦又和阚冰阳在一起了。 错过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这是商人的本能,这种本能十有八-九会遗传,那么女儿一定会寻迹而追,等她发现自己老爹曾经从中作梗,估计得天翻地覆,还不如提前和沈老打好招呼。 但当时沈禾风却说:我有心认回他,是他自己不愿意。 既然如此,那关键点便落在了阚冰阳的身上。 现在,阚冰阳居然主动打电话来找自己,那么一定是为了叶萦萦,自己儿子,还是自己清楚。 虽然沉默,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许久,阚冰阳才在电话这头缓缓嗯了一声。 - 又多住了几日,叶萦萦才习惯沁江镇慢慢悠悠的生活节奏。 于烛的目光,从玩味变成探究。 最后,又从探究变成了费解。 叶萦萦,这饭你是煮熟了,人什么时候领回家? 叶萦萦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没心没肺地看了一眼面前简单的油条豆浆,将自己那只完全不应景的钻石包包往里面推了推。 唔再说吧,熟都熟了,也生不回去了。 于烛噎住。 她无奈瘪嘴,仰头示意着:别嫌难吃,咱们穷人平常就吃这个,你要是又吃不完,阚冰阳回头又得说我。 她说完便走了。 叶萦萦留坐原地,若有所思了好半晌,等到下午日头最旺的时候,阚冰阳才回来。 刚刚打开门,里面的小人儿便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拽了进去,似是长时间没见,那种久旱逢甘霖的感觉便更加强烈。 -- 第121页 吻落在喉结上,随即便是不安分的手抚上领口的扣子。 可他轻轻却推开她,天热,难免会有解剖室的味道。 别闹,坐下。 叶萦萦不满愣住,但也没说什么,放开他,然后听话坐在一旁,小声问道:怎么了? 阚冰阳默了片刻,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该回家了。 第54章 叶萦萦一听, 几乎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回!沁江镇我还没逛够呢,再说了,我最近也闲得很, 回家干什么?看我爸脸色? 她脾气一上来,声量都大了。 矫矫情情, 不容分说。 阚冰阳当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四年前,如果不是叶明诚莫名地干预, 或许也不会有这几年被偷走的时光。 安抚使然,他耐心将她抱进怀里, 小心翼翼说道:先回家, 好吗? 眼神里的肯定,是从心底吐露出来。 窗外的琳琅小桥, 满是旋转的纸伞, 偶尔落一只小小的麻雀,看了两眼便悄然飞走。 叶萦萦抬头, 从他的下巴缓缓蹭到鼻尖,我真的不想回家, 就想跟你在一起, 要不这样吧,你娶我, 反正我也不想接手叶氏电商 她说话经常不经过大脑, 也不考虑身后的问题,但是这次却分外占理。 她可是叶明诚的女儿,而且还是唯一的女儿, 大家都在翘首期待谁会成为叶氏电商的乘龙快婿来接手整个公司, 毕竟她从来不参与公司决策、甚至毫无从商经验, 乖戾纨绔就连叶明诚都直接放弃了培养。 但阚冰阳不同。 虽然他一直被寄养在紫灵山,但沈禾风原配所生的儿子早就身患疾病、命不久矣。老来得子,他把阚冰阳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私下里亲教无数,连集团内部最德高望重的特助都是他的导师。 阚冰阳知道她的小心思。 叶萦萦,我们俩在一起,外界看来不叫结婚,而是联姻。 既然是联姻,那就肯定会引起社会层面上的轩然大波,沈禾风突然冒出来个藏得好好的儿子不说,光是两家庞大的经济力量结合,就能撼动整个江城。 谁都知道这个理儿。 叶萦萦怔怔看着他,眼神来回穿梭片刻,倏地恍悟般地喃喃问道:阚冰阳,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 她话没说完,掩藏了一半。 但阚冰阳知道她的意思。 他点头,喉结滚动,认真道:是。 话音刚落,叶萦萦眼神明显从探寻变得诧异,又从诧异过渡到了释然。 迟早的事,没什么惊讶的。 不知道你妈妈能不能瞑目。 她淡淡说完,便自顾自地坐在窗边,将脑袋靠在玻璃上,眼睫垂落阴影,没有再说话。 - 回家之后,叶明诚和卫蔓凝也没有问她这些日子跑哪去玩了。 事实上呢,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还是江南好风光,小桥流水,高山清泉,唯独沁江镇了。 起初,叶明诚还有些担忧叶萦萦在家待不住,毕竟她早就被养野了性子,待在家里不是和继母吵架就是一个人莫名其妙生闷气。 但四年前的那次变形记,仿佛令她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做事的冲动,也少了到处怼人的气焰。 像个与世无争的猫,躺在那,做的最睿智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 晚上,卫蔓凝喊了叶明诚过去。 我跟你说,女儿有情况。 跟叶萦萦有关,那必定上心,叶明诚赶忙问:怎么? 卫蔓凝想了想,说道:我有直觉,她肯定又和阚冰阳在一起了。 废话。 叶明诚连白眼都丢不出来了。 卫蔓凝:而且你很快就要升级当外公了。 叶明诚不是滋味地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这不明摆的吗?他又不傻。 他可是沈老的儿子。卫蔓凝略有担心,其实我也不是介意他是不是个私生子,但就是吧,那种豪门,一旦萦萦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叶明诚打开抽屉,拿出一只雪茄,转身去找剪刀,阚冰阳又没妈,能有什么委屈? 卫蔓凝顿时愣滞住。 仔细想想,嗯?这倒也是。 阚冰阳没妈,言外之意不就是叶萦萦没婆婆? 哎哟,哎哟 没有婆婆啊! 豪门没婆婆,意味着什么? 那不就意味着一结婚就是女主人吗? 沈禾风那么大岁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卫蔓凝都能预见自己作为老丈母娘的那股趾高气扬的嘚瑟样了。 两个字,霸气。 她赶紧殷勤地帮叶明诚找出剪刀,帮他小心翼翼地剪开雪茄,然后递了打火机。 哎,那我们要不要和沈老商量商量?直接订个婚什么的? 叶明诚接过雪茄,抽了一口,闭上眼睛。 烟草香气笼罩在大脑深处,将那层波澜慢慢地激发出来。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 - 日子一晃,便是一个月。 -- 第122页 叶萦萦老实了很多,她往返于家和交响乐队之间,拒了两个综艺节目的邀请,将自己完全投身在事业当中。 俨然一个大家千金的模样。 相较之前那种从小负面新闻缠身、桀骜自恣的模样,大相径庭。 很快,便有另一件事盖过了她之前逛夜店点鸭子又疑似出家的花边消息。 沈禾风忽地在微博上公开声明,他还有一个儿子,没有指名道姓,更没有说明亲生母亲是谁。 但这风头一起,很快就有人扒出来他的这个儿子就是当年叶萦萦在紫灵山参加《百日》变形节目时,负责她的道长师父,又帅又欲,还不近人情。 沈禾风没有回应。 紫灵山的观主没有回应。 就连叶萦萦和阚冰阳两个当事人也没有回应。 这下,沈禾风将私生子养在紫灵山道观的事情,基本上坐实了。 曾经的忘年师生恋,被重新翻出来洗牌。 网络都在探讨,当年的阚倩一定是为了钱财名利才和自己的老师在一起的,并且让她站出来说话。 阚冰阳冷眼看着这虚拟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问他:她走了那么多年,怎么站出来说话?你亲自去问吗? 沈禾风略有沉默,可事到如今,不能任其发酵。 阚冰阳越发冷漠,他紧皱着眉,手中的一杯茶拿起放下,久久没动一口。 许久,沈禾风才缓缓道:孩子,真的,抱歉。 阚冰阳阖了阖眼,不想再继续沉默,他将茶杯放下,转身走出别墅。 这话你应该对我妈说。 回到市中心的公寓,他坐在沙发上,浑身都是懈怠下来的疲惫和浓浓的解剖室味道。 他进了浴室,水流声缓缓侵入耳朵,将外面的世界完全屏蔽开来。 肌肉逐渐放松,可心口却始终紧绷,任由流水如同霜雨般落在身上,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等出了浴室他,阚冰阳擦干头发,这才发现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是叶萦萦刚刚打来的。 似乎很急。 刚想拨回去,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这速度和手劲儿,熟悉得很。 跟她之前三次在深夜敲他房门如出一辙。 阚冰阳走过去,打开房门,就见叶萦萦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几乎就是开门的一瞬间,她就娇嗔着一头撞了进来。 你怎么不接电话! 她脾气又爆又急,更受不了好几个电话就这么被忽视。 阚冰阳解释道:我刚才在洗澡,今天比较忙,天气也热,所以 他没再继续说,而是将叶萦萦揽进怀里,轻吻她的额头和鼻子,你怎么来了?保安放你进来? 叶萦萦在他怀里习惯性地蹭了蹭,然后攥着他衣服,踮起脚看着他说:你们保安真好说话,我就把口罩一摘,说我来找男朋友,他就让我进来了,连问都没问。 好吧,亮身份。 这确实独树一帜,符合她叶大小姐的作风。 阚冰阳无奈笑笑,将她整个人抱起,盘坐在自己腰间,然后往后走了几步,坐在床上。 想我了? 叶萦萦点点头,当然。 两个人紧贴着,鼻尖挨着鼻尖,气息之下便是蠢蠢欲动的嘴唇,来回地试探。 似是有她,所有的事情放在眼前都不再是事情了。 阚冰阳抚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胸口紧贴压上,有多想? 几日不见,那种若即若离很快就被肌理之间的荷尔蒙催化成了如胶似漆,叶萦萦轻咬嘴唇,将他的睡袍半解半开。 大概就是,很想很想 想跟你做 想你那把戒尺 想你、惩罚惩罚我呗? 话语直接,她越说,身体约软,像沁了水似的瘫软下来,取悦般的纠缠,直接就让面前的人失去了枷锁。 所有的不安分被烈焰燃烧。 两个人纠纠缠缠,互相喂饱。 许久之后,阚冰阳才搂着她裸-露在外的肩,在她耳边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 叶萦萦眼皮早就重得抬不起来,但她又没有丝毫的睡意,明明是甘霖饱酣,却总觉得空虚心悸。 你这几天还好吧? 网络上的舆论铺天盖地,矛头指向跟利刃剑弩一样,言语辱骂更是万箭穿心,几乎将阚冰阳从小到大的事情全部扒出来了。 啧啧,沈禾风的私生子。 养在了紫灵山。 哎哟,紫灵山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正一派的道观啊! 道观是什么地方? 往生轮回,避祸消灾,超度罪孽的地方! 这下好了,网友脑洞大开,一人一句几乎写出来个剧本,可见阚倩多么罪孽深重,勾引自己的老师,才不得不把孩子放在道观里养着赎罪。 褚施早就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当事人更是沉默是金,唯独当年的《百日》还能找到寥寥镜头。 阚冰阳眼神凝重地皱了皱眉,他摩挲着女人细嫩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 第123页 嗯。 他总喜欢什么都不说,把心里话藏着掖着,不吐不露,明明心结郁郁,然而面上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叶萦萦义愤填膺地说道:阚冰阳,你能给我个正面回答吗?嗯是什么意思?我都跟你睡了,你还不能跟我敞开心扉吗?有什么不开心就直接说!不就是网暴吗?我从小被网暴大的!我才不怕! 她没心没肺惯了,叽里呱啦一通,却没有一个重点。 阚冰阳沉了一口气,下颌紧绷片刻,说道:萦萦,我会处理好的。 叶萦萦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阚冰阳抬头,在叶萦萦的眉目间来回逡巡,眼中倏忽有光,认真说道:嫁给我好吗? 第55章 叶萦萦愣住。 嫁给他? 嫁嫁给他? 刚才明明在讨论网友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扑通扑通带节奏, 怎么突然又把话题转向了这个? 她抿了抿嘴唇,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羞赧神色,她尴尬地动了动喉咙, 将脸转过去,又转回来, 盯着天花板半晌, 才转过来看他。 那你怎么解决啊? 这个问题,她还确实没有想到。 就连沈禾风这个始作俑者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作为儿子又怎么解决得了? 阚冰阳抚着她的肩,肌肤的温度上下攒动, 萦萦, 我在紫灵山长大。 叶萦萦不解道:我知道啊。 阚冰阳侧过头,认真看着她, 倏地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在眼底来回徘徊。 我不仅在紫灵山长大,我更是个法医。 所以呢? 所以, 我看多了生死过往,没人比我更懂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 叶萦萦更加疑惑。 起初, 她还以为又要利用紫灵山的便捷来做个什么超生道场来安抚安抚阚倩的在天之灵。 后来她才知道, 阚冰阳是利用了整座紫灵山来堵悠悠之口。 毕竟,这整座紫灵山, 都是他的。 他发了一条微博。 【生母已逝二十年, 葬于紫灵山。】 短短十二个字,配了一张从下往上的仰拍照片。 画面上是一片桃花林,稀疏之间阳光散落, 照耀出普照的晨曦微光。 这下,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沈禾风会买下紫灵山了。 根本不是因为这里有矿啊, 而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葬在这里! 网友顿时风向倒戈。 【原来如此,难怪沈禾风会斥巨资买紫灵山呢,搞得我还真以为山底下有矿。】 【破防了破防了,也不知道这是刀子还是狗粮。】 【你们想想,对于沈禾风这样的巨佬来说,紫灵山有没有矿,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阚倩不就是他的矿?】 【对啊,老婆葬在这,不是矿是什么?】 言论一出,沈禾风的深情人设顿时立了起来。 过往三十年,他买下紫灵山,守着紫灵山,让紫灵山的观主亲自作法超度,更是把自己和阚倩的儿子养在紫灵山。 这种男人,深情如斯,管它差多少岁呢! 就算阚倩曾经是他的学生,毕业了不就不是了吗? 更有博主掌握了流量密码。 做了好几个沈禾风暮年逢春的视频,一秒一帧,满是深情款款,尤其是那双沧桑的眼睛里布满了不亚于铁叔的忧郁感,一树梨花压海棠,大抵如此。 叶萦萦挑眉翻看着一条条感人肺腑的至理箴言,戏谑一笑,顺手给阚冰阳的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很快,大家就发现这个桀骜不驯的叶大小姐出了面,肯定不是手误,因为他们俩早就认识,并且缘分匪浅,当年录节目的时候更是暧暧昧昧、若有若无。 网友又开始兴奋了。 【连叶萦萦都点赞了,肯定是真的了。】 【靠,原来阚倩都挂了那么多年了?那阚冰阳一直住在紫灵山守孝吗?】 【啧,大孝子!】 【那他为什么随母姓?】 某红书的女权又出来打拳,【我们拼了老命生的孩子就不能冠姓?】 【就是,沈禾风不是有一个长子吗?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有问题吗?】 反正呢,什么问题都能被脑洞大开的网友从中解读,并且添油加醋、刻意描绘,把这父子俩完全塑造成痴情种和大孝子的人设。 网友的舆论,跟过山车的,直上直下没有半点轻重急缓。 但这似乎在阚冰阳的意料之中,一切按着既定的潜在轨迹,慢慢地按图索骥。 他满意地关上了电脑。 静静地穿上了一次性防护服和口罩,走进了解剖室。 人心所向,在生死边缘的时候,看得最是清楚。 - 这日,紫灵山的大门如常大开。 刚下完一场雨,似是四月清明的绯雨绵绵,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和竹林深处里的负氧离子融为一体。 集糜轩的茶社烧旺了火。 茶香四溢,浇灌了漆黑的壶身。 叶明诚笑笑,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沈老先生,请。 -- 第124页 呵沈禾风摇头嗤笑,喊什么沈老先生,该喊亲家了。 两个孩子的事,大家都知道。 俩老家伙加起来都140岁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演。 叶明诚心如明镜,说道:这次舆论之争策无遗算,还是沈老先生懂得运筹帷幄,后生敬仰。 这边表面谦逊、内里沾沾自喜,嘚瑟得很。 一那边却反言道:不是我。 叶明诚愣住:什么? 沈禾风放下茶杯,我面对不了阚倩,所以根本没有想到用她和紫灵山来回应。他叹了一口气,将煮好的水又把茶叶浸泡了一遍,继续道:这是冰阳的决定,回到沈家,正言顺地娶叶萦萦。 叶明诚稍稍一怔,停顿片刻,徐缓说道:他这么恨你,也愿意? 看着手里的茶杯升起袅袅雾气,老者眉间的阴郁慢慢消散,沈禾风微微点头,泰然道:他这么喜欢你女儿,当然愿意。 这话一出,叶明诚怔住的双眸陡然间便凝聚了。 是了,姜还是老的辣。 沈禾风早就看出阚冰阳喜欢叶萦萦,这才不断地从中暗示,再帮忙牵线,利用他叶明诚的女儿来让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 啧,他都觉得自己从商那么多年的大脑喂狗了。 可现在呢,到底是自己高攀了,江城沈家,怎么的都不亏。 叶明诚欣然一笑,举杯相碰、以茶代酒。 两只年迈的老狐狸就这么达成了共识。 亲家,该把婚礼提上日程了。 - 过了三个月,江城的冬天迎来了第一场雪。 说是雪,却不成白。 落在地上便化成了水。 随之化去的还有三个月前关于沈禾风和阚冰阳的那些纷纷扰扰闲言碎语。 时间淡化了一切,父子俩之间的伤痕也在慢慢愈合。 有记者问到阚冰阳是否会改姓,沈禾风倒是云淡风轻,都说孩子是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为什么不能享有冠姓权呢? 阚冰阳一笑置之,不予评论。 可能阚这个字,已经成为他祭奠母亲的最直接方式了。 叶萦萦看到这则采访消息的时候,正在意大利演出,搭档的是本地当红的天才少年钢琴手,因为资本家女儿的光环和高超的琴艺,结束时全场激昂。 她走到后台,助理帮忙递过风衣。 叶小姐,天冷,别冻着了。 叶萦萦嗯了一声,将高绾的头发一把扯开,跳着步子往沙发上一坐,盘着腿就开始发微信。 手机屏幕正对上方,助理完全不敢看,只埋头将她繁重的裙摆整理好。 【你爸都说了我享有冠姓权,以后孩子跟我姓,怎么样?】 她发完这条消息,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任由助理和化妆师拾掇着自己。 许是解剖室太忙,等她已经出了演奏厅大门,阚冰阳才回复她。 【好】 也不知道是深思熟虑还是不假思索,单单一个字,没有任何其它话语。 叶萦萦略有些诧异,想了好久之后,她才回了一句:【说话算数哦。】 刚发完,阚冰阳就回复了过来。 【好】 又是一个字, 叶萦萦从心底掀了个白眼:靠,敷衍了事。 算了,她这人吧,虽然没心没肺,但还是选择相信。 正准备回复,忽地,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等着】 叶萦萦有些莫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这边经纪人催得紧,她放下手机,赶忙去合影。 等回了酒店,助理首先下车。将车门拉开后,助理回头瞥了一眼经纪人,小声说道:叶小姐,今晚别去酒吧玩了,早点回房。 叶萦萦闻言愣住,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助理一眼,见她尴尬耸肩,眼前一晃,倏地就反应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电梯间跑去。 地毯的柔软,听不见的急促。 叶萦萦翻腾着包,找出房卡,刷卡开门。 下一秒,便是一只熟悉的手将她拉了进去。 久久不见,灯光霎时倏灭,头顶一黑,随即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汲着细细密密的温度,唤来一声萦萦。 叶萦萦吓得一颤。 待反应过来,她往后大退一步,不悦道:阚冰阳,黑灯瞎火的,你要吓死我啊! 要不是他身上那股特殊的药水气味,纵使很淡也能被清晰闻到,她真的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夜早已深,浓云薄雾,隐了月亮的粲然。 适应着黑夜,阚冰阳低头仔细寻找她的眼睛,眼眸的明亮一闪而过,他低头缓缓亲上眼睫边缘,轻声道:你会怕黑? 她如果怕黑,就不会三番五次地在深更半夜偷偷从紫灵山溜跑,更不会像只猪一样睡在祖师爷的眼皮子底下雷打不动。 他太过了解,于是玩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咄咄逼人:你都能把紫灵山的大殿都能当通铺,鬼都不怕,还怕黑吗? 叶萦萦抿着嘴,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显得有些狼狈。 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知道又在组织语言准备还击。 -- 第125页 阚冰阳深谙她的作风,不等她开口,变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既然要回击,那干脆从根本上解决,开不了口说不了话,那么就没那么多有的没的。 叶萦萦还带着妆,她呜咽躲开,你怎么突然来佛罗伦萨了? 没有预兆也没有跟她提前打招呼,突然跑过来,她才不信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再说了,虽然他换了衣服,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也盖不过口中的那股酒气,她当然知道阚冰阳是不喝酒的,便追问道:你还喝了酒? 阚冰阳哂笑,抬手在她脑袋边撑着,压着她的耳垂,气息微重:嗯,我把那瓶柏图斯喝了 叶萦萦不觉怔了怔,想起那瓶在花间冢买的柏图斯,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全身心地放纵,脸红道:然后呢? 然后阚冰阳眉心一皱,阖眼道:迫不及待想见你,就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 作者有话说: 闷,骚。 第56章 果然啊, 酒精容易麻痹大脑,更容易麻痹行为举止。 这男人不过喝了点儿酒,居然能发骚发到直接买机票飞过来找她?如果烂醉的话, 真想象不到他能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叶萦萦扭过头,故作生气地看着他, 你不用上班吗? 阚冰沉默不语, 唇瓣落在她的脸颊,缓缓行进到唇角, 饱尝花香之后,才缓缓道:周末, 不忙。而且这些日子我爸已经把集团内部的一些事务全权交予我, 本来就经常出国,来看看你, 不费时间。 自从沈禾风公开了阚冰阳的身份, 并且他从小就被当做接班人来培养,江城沈氏的继承问题也有了着落。 媒体早就见风使舵, 大肆宣扬。 一时间,阚冰阳成为了全江城可望而不及的国民老公。 啧啧, 四年前参加《百天》的片源被重新推向首页, 就连他之前上过的一个解剖课录播都被拿来私传。 一个在紫灵山长大的年轻道长,走一步是轻云出岫、退一步是清风霁月;脱下长衫白衣, 又是清觉肃穆的白大褂, 眼神冷峻,睿智果断。 而现在呢,还是江城沈家沈禾风的亲生儿子。 这不实打实的老天追着喂饭吗?喂完了还补一句真香的那种。 这种从小经历波折的忧郁系男人, 又是单身, 谁见了不喜欢呢。 叶萦萦冷笑一声, 推开他炽热的胸膛,转身开灯,将碎发撩到耳后,师父呀,你爸都公开你了,那你什么时候能公开你亲密的徒儿呢? 她撩拨不定,眼帘一掀,沉淀下来,便是不容商榷的质问。 阚冰阳走到她身边,将她脑后梳起的晚宴挽发慢慢地拆开,长发松散地落在肩膀,裸-露在外的锁骨被若隐若现地挡住,就连皮肤上流光攒火的散粉都悄寂了光芒。 一瞬间,人瘫软在怀。 下个月不是有百天节目组的回访吗? 叶萦萦将脸颊靠在他的胸口,熟稔地伸手解着他领口的扣子。 是啊,怎么了? 阚冰阳默然不语, 他若有深意地低头凝视她,眼神像极了紫灵山初见的那种探寻深究,然后勾了勾唇角,把一切尽在不言中诠释得恰到好处。 叶萦萦不明白,停下手去拉他的胳膊,喂,你笑什么啊? 阚冰阳依然没说话,只长臂一揽,便将她按在了床上。 被解开衣扣的衬衣松垮地半敞开,依稀可见胸前一抹还未消散开的酒熏红晕,你不是第一次上综艺,知道该怎么做。 叶萦萦愣神半秒,不自觉地斜睨嗤笑。 这男人,如果回忆往昔,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紫灵山上不苟言笑的一言一行,再跟现在这一头扎进醺醉的模样相比,怕是会捶胸顿足了。 这么骚,也不知道是谁瞎了眼。 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一本正经。她一只手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拂过下唇,轻声道:闷骚。 她的手,永远不安分。 想捉,又捉不住。 阚冰阳任由她在自己胸口画着没有节奏的圈圈,敛了敛眉眼道:小朋友,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一本正经的人。 他语气平静,谦逊有礼,尤其是眉眼间那种出尘脱俗的清冷感,仿佛说出这句话的人另有其人。 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他,叶萦萦还真要信了这邪。 她想了想,认真问道: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阚冰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几乎不假思索:日久生情。 话音刚落,这词儿就跟支穿云箭似的,哧溜就扎在了脑门中央,直接把脑袋劈成了两半。 然后,延伸出两层意思。 叶萦萦倏地一下满面通红。 她尴尬地推开他,掩了领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气鼓鼓的抬眼,你烦不烦,我正经问你呢。 阚冰阳回头,若有所思地睃了她一眼,瞧见她罕见地面露羞赧,还有点难为情的模样,竟无言以对到哑然失笑。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叶萦萦,我也是正经回答你。 -- 第126页 说实话,叶萦萦刚上山的时候,两个人互看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带着顽劣乖戾的标签来的,自然他也只能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 可相处久了,她这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倒是与自己互补相吸,越看越喜欢,越处越心动,到最后萌生出真真实实的情愫,然后在那夜花8万8买下柏图斯时变成了难以言表的情-欲。 为她的不懂事买单。 更是为她的娇纵而放纵。 这不是日久生情是什么? 叶萦萦反应过来,脸涨得更红,她愧然转头,东看看西看看,天花板转两圈,脚底板也转两圈。 半晌,她才尴尬地挤出一句:那你很早就喜欢我了? 对。阚冰阳淡淡一笑,宠溺地伸手攥紧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眼中全是他。 你不是想要一个跟自己姓的孩子吗? 唔? 那就多生几个好了 - 叶萦萦回到江城,已经是一周以后。 《百日》栏目组的回访定在了第二天。 摄影师还是阿正,只不过编导换成了林灿的徒弟,主持也是完全不认识的新人。 叶明诚提前打好了招呼。 这次回访,尽量把叶萦萦塑造成一个富家气质千金的形象,把以前拍变形记的那种乖戾张扬的模样弱化掉! 娱乐至上,这种节目都是有剧本的,人物性格塑造也是既定好了的。 主持人好奇问:是因为最近有什么新的综艺节目要上吗? 叶明诚眉头紧皱,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只道了一句:现在还不方便多说 毕竟,两个孩子订婚的事情,还要从长计议。 主持人也没再多问,只跟着叶家的保姆和叶萦萦的经纪人来到事先布置好的会客厅。 知道这次回访的人是风评比较不羁的叶萦萦,主持不由有些局促。 尤其是偌大的客厅换绕着几盏暖黄色的水晶吊顶灯,光芒散落在面前,照耀出阳台上的盆栽后,似乎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但这里是别人的家,有什么人,主持人也不敢多问。 瞧见她不自在,叶萦萦让保姆倒了一杯温茶,亲自推到她的面前,喝点茶。 主持人尴尬地点点头,然后让阿正调了一下摄影机的位置,说道:叶小姐,为了播出的节目效果,我们这次是采用直播的方式,到时候会连线吴炫,本来还打算邀请阚先生,但是我们联系不上他,所以就 叶萦萦靠着沙发,微微歪斜脑袋凝视她,笑道:没关系,我知道。 她说完,几不可查地将目光投向阳台。 阳光笼罩下,是柔和的绿叶与淡雅的香水百合相衬相依,清新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主持人愣了一下,您知道什么? 没什么。叶萦萦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自顾自地抱起双臂,开始吧,我这人吧,挺好说话的,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主持人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将笑容挂在脸上,故作轻松地说道:叶小姐,您和节目里的形象,好像不太像呢 哪里不像?叶萦萦了然地挑了挑眉,没有节目里那么纨绔不堪? 主持人哽住。 算是默认,更多的是不敢说。 叶萦萦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态度,没办法,谁让她从小就表现出治不了等死吧的摆烂样呢? 主持人僵着脸笑了笑,调整心态和仪表,铭记刚才叶明诚的嘱托,带着节奏问道:叶小姐,您看着这么有气质,所以当年您上节目,我猜是节目效果吧? 叶萦萦听着,凝神半秒,抬眼淡淡道:那倒不是 ? 就是本色出镜。 主持人心颤了颤。 她依然咧嘴强笑,也不知道此刻叶明诚如果看到自己女儿就是这么偏执地一意孤行,会不会气得心梗。 但看着屏幕里的弹幕一遍一遍刷着叶萦萦真实,这性格我喜欢,我就喜欢实话实说的人,又感觉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扳不回来了。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直播间更多的人刷礼物点赞,主持人赶紧连线了吴炫。 那边吴炫懒洋洋地出现在镜头里,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没有一丁点儿改变,更甚的是,他还叼着一根烟,一直到对面的主持人小声劝诫。他才不情不愿地灭了。 哟,叶萦萦,最近被滋润得气色很好啊 阴阳怪气的,却也真真实实。 本来嘛,两个人就不对眼,好不容易表个白又直接被拒了,谁能抛弃前嫌呢。 叶萦萦也没什么好脸色,语气比他还拽,那是,不像你,谈了那么多个女朋友都没有最终归宿。 哎你对面男人一听,眼睛都绿了。 但他根本怼不过叶萦萦,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今天,他都是弟弟。 早就命中注定的结局,他也认了。 行行行,你是姐,你说得对。 -- 第127页 他无奈笑笑,摆了摆手,又开始扯些有的没的,等到对面的主持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跟叶萦萦这边断了线。 叶萦萦喝了一口水,对着摄像头问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弹幕已经疲惫到卡顿。 主持人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抿唇深思,想着怎么做一个圆满的回访结尾,这样,能让这个直播间达到最后一波高潮。 看着弹幕上一个一个不正经的问题,她绞尽脑汁,笑着问:叶小姐,当年你参加节目的时候,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叶萦萦一听,眼眸深邃地凝聚了一瞬,她阖了阖眼,脑海中贪婪的晨光终是悄然落幕在绿荫深处,将蓝天白云呈现出最清澈的一幕。 许久,她看了一眼偌大的阳台,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挺拔的背影上。 我把他带回来了。 第57章 把他、 把他带回来? 他是谁?带回来?怎么带回来? 啊?他? 几乎只是一秒钟内, 主持人的脑子里就已经满是混沌。 她顺着叶萦萦的视线看过去,就见落地窗后的阳台,那道隐在针葵树后的男人背影。 南国热带的情调, 满是图浑紧密的叶丛。 师父 叶萦萦好整以暇地捧着脸颊,矫情又娇气地唤他, 像极了《百日》刚出场时那种洒脱不羁的模样。 还很欠打。 阚冰阳淡然转身, 在主持人和阿正错愕的目光下,推开门走了进来。 结束了吗? 他问。 阿正愣了几秒, 犹豫着要不要关掉直播的那个镜头,但是看旁边编导的神色, 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录了下去。 主持人反应过来, 立刻站起身来,伸手与他相握, 阚先生, 你怎么在这? 阚冰阳不动声色地礼貌性点头问好。然后在叶萦萦身边坐下,面对镜头, 淡笑泰然,从容不迫。 我在自己的未婚妻家, 不行吗? 话音刚落, 不仅在场的几个工作人员彻底愣滞了,就连叶萦萦都没有反应过来, 霎时间放空了大脑, 怔在了那里。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男人会径直在直播间里坦然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关键就是,他们还没订婚呢, 就直接未婚妻了? 好在阿正赶紧给主持人使了个眼色。 主持人匆匆瞥了一眼早已经挤爆的弹幕。 【哇啊啊啊啊, 师徒师徒?阚冰阳不是负责她变形的师父吗?】 【果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呜呜呜, 小徒弟长大了,师父都不放过】 【李秘书,我要在五分钟之内知道紫灵山还有几个道士!】 【实在不行,师父的师父我也可以!!!】 主持人看着弹幕,尴尬地无以复加,果然隔着网线说什么都没下限。 她夸张地咧嘴一笑,问道:能说说你们什么时候订的婚吗? 毕竟阚冰阳刚刚跻身国民老公的首行首列,还没被肖想两天呢,就直接宣布已经有未婚妻了? 而且这未婚妻还不是别人,正是从小到大饱受争议的叶萦萦。 有着令人嫉妒的容貌,有着让人羡慕的家庭背景,更有着纨绔不羁的性格。打不得,却能骂,但你骂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没听见似的,还不如不骂。 这么直来直去的人,订婚了居然不说? 叶萦萦愣了愣,侧头去看阚冰阳,眼神仿佛在说: 你在干什么? 阚冰阳依然从容不迫,就像四年前他第一次在摄像机前往叶萦萦手心里狠狠打一巴掌似的,脸上毫无波澜。 父母订下,但我觉得还是需要我亲自说出来比较好。 他轻笑,转向叶萦萦,然后伸手握手她冰冰凉凉的手,将她的温度包裹。 等离开,留在手心里的,是一枚精致的雷迪恩切割钻戒,两边各一颗水滴型钻石紧簇,火彩夺目,白得耀眼。 主持人眼睛都直了,她从业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名人富豪的钻戒,但是豪成这个样子的还是第一次见。 紫灵山有矿, 绝对有矿。 叶萦萦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整张脸从红润到苍白不过一秒钟,随即下一秒,又从不带颜色的苍白变成了更红的窘迫羞赧。 她是想公开二人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会以直播撒狗粮的方式来公开,这种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事情,她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 她局促不安地抿了抿唇,难得有些害羞地躲避了一下镜头,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阚冰阳看着她,眼神透着颇有些玩味的认真,很早就准备了。 叶萦萦一听,偷偷踹了他一脚,那你不提前跟我说? 她坐立不安,环视一圈这个偌大的豪宅,明明是宽阔明亮的布局布置,却整个人都有一种被无限压缩到只剩下怦怦心跳的感觉。 似乎是预感来临,叶萦萦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躲。 与此同时,阚冰阳靠近了一些,托起她的手,单膝跪下,然后将那枚钻戒戴在她的中指上。 因为,是惊喜 -- 第128页 - 这次回访,除了阚冰阳,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一场早就精心策划好的求婚。 叶萦萦一直到第二天,才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居然被求婚了。 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连个犹犹豫豫要不要说YES or NO的环节都没有,就被直接戴上了订婚钻戒。 她难以回神地看着中指上那枚璀璨的钻石戒指,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眼神发懵,卫蔓凝才揉着她的脑袋问道:想什么呢?那么大一枚钻戒还不满意? 叶萦萦躲开她的手,嘟着嘴巴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妈,你能不能别老突然出现吓我一跳。再说了,我爸娶你的时候,钻戒不也这么大吗? 卫蔓凝也是没心没肺惯了,在她旁边大大咧咧坐下,放缓了声音说道:时间真快啊,你刚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一直抱着你,你才不会哭。 一直抱着我?叶萦萦问她。 而且只要我抱。卫蔓凝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后来你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了,就不让我抱了。 听到这句话,叶萦萦心口猛地一触,脑中忽然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一幕幕。 她也希望卫蔓凝是自己的亲妈,但是越这样想就越叛逆,直到叶明诚都觉得她已经救不了了,才找了个借口把她送到紫灵山 那个时候,她觉得,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连最宠她的后妈都举双手赞同,可想而知,自己得多招人烦多招人恨。 虽说吧,自己这几年收敛了很多,但是从小到大暴露在镜头面前和大众视线里的,都是骄奢乖戾、自恣嚣张的形象根深蒂固了。 网暴从未停息,可她在卫蔓凝的羽翼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连心脏都练就得更加强劲有力。 见叶萦萦沉默不语,表情也有些窘迫,卫蔓凝把她小心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哄道:要结婚的人了,那么消极干什么?我卫蔓凝的女儿,就是这么宠大的。那些网友看不惯就不看呗,花他们家钱了?还是吃他们家大米了? 叶萦萦抿着唇,深吸一口气道: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 妈,你你是你真的生不出孩子吗? 卫蔓凝一听,眼眸闪过一丝黯淡。 她没正面回答,只宠溺地掐了掐叶萦萦的脸颊,低眸凝视着女儿的眼睛,认真说道:要不然我能把你宠成这样? 不知缘由的心安油然而生。 叶萦萦不是滋味地抵了抵下颌,将脑袋靠在了卫蔓凝的颈窝里,像极了小时候跟她撒娇。 默了很久,她才缓缓说道:那我结婚了,你会不会失落啊? 说实话,习惯了相守相依,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其中的感情完全超过越血缘之间的纽带,突然离开,恐怕卫蔓凝这种性格的人会很难适应。 仔细想了想,女人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 卫蔓凝笑着说道:不会,因为有人会比我更宠你。 - 第二天中午,叶萦萦应约来到沈家别墅吃饭。 这是她第一次作为未来儿媳妇的身份来西康区的桦金郡,回首看看,如果当年是对的人在对的时间相遇,有可能,阚冰阳会在这里长大,更有可能,他不会姓阚。 沈禾风抬了抬筷子,示意道:冰阳,给萦萦多夹些菜,趁着中午抬眼还不算太大,我去后院把花浇了。 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也知道自己和两个年轻人有着鸿沟般的代沟,便匆匆吃完找了个借口去了后院。 老人家一走,叶萦萦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下来。 阚冰阳夹着菜,目不斜视,沉吟说道:放心,结婚以后不会住在这里。 啊?她眨了眨眼。 我自己有房子,在市中心。阚冰阳将青菜夹到她的碗里,多吃些。 叶萦萦点点头,虽然脸上表情释然,心中却始终不安不定,她思忖了片刻,问道:那你还在怨恨你爸吗? 阚冰阳愣住,手中的筷子悬空倏忽一颤。 一秒后,他将筷子放下,然后拉起她的手,放低了声线说:不怨恨了,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 叶萦萦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阚冰阳抚过她的中指,指尖停留在那颗雷迪恩切割的钻石台面上,指纹淡淡留存,掩去了一丝火彩光芒。 他和我妈妈不是结发,但我们是。 叶萦萦咬了一下嘴唇,不理解地问道:结发? 阚冰阳轻轻点头,眼神注视着她的双眸同时,又将余光放在了两旁边的配钻上,萦萦,知道这旁边这两颗陪衬的配钻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论珠宝,她可是跟着卫蔓凝征战高定圈十多年,叶萦萦一听来了兴趣,顺着说道:这是钻石啊,当然是从地质的高温高压下形成的。怎么,你一个天天蹲在实验室的人,不知道这个吗? 阚冰阳泰然哂笑,喉结轻滚,说道:不一定。 叶萦萦问:怎么不一定? 阚冰阳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指腹抚过主钻,停留在簇在一边的配钻上,中间这颗十克拉的雷迪恩是天然的,但这两颗配钻不是。 -- 第129页 叶萦萦疑惑地低头,仔细对比起那两颗与主钻相比毫不逊色的小配钻,问道:啊?那是什么? 她有太多高定珠宝,能一眼分辨出钻石和莫桑石以及立方氧化锆,但是这两颗,却让她失去了判断力。 阚冰阳笑了笑,转身去拿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58章 两个小时后, 车子稳稳停在了紫灵山的山脚下。 今天是周末,临近傍晚,游客依然很多, 人人都向往可以超生轮回的大路,通往后山的偏僻小路始终人迹罕至。 叶萦萦完全不知道阚冰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看着自己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又好奇心膨胀,一路匆匆跟着他, 连眼睛都不敢眨。 绕过了后山,便是一栋看上去比较新的四层玻璃楼, 偌大的玻璃窗在阳光直射下散发出霓虹蓝的光芒, 耀眼之余满是深邃科技的味道。 叶萦萦忽地想到了什么,诧异道:实验室? 阚冰阳没有否认, 笑了笑, 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里面的工作人员似是认识,迎上来便带他们进了一间房中。 灯光昏暗, 却也能看到培养皿里面正在生长的原石,未经雕琢, 没有岁月的痕迹, 却有生命的印迹。 叶萦萦走过去,低头仔细看了看, 侧目问道:实验室培育钻石? 阚冰阳点头道:对, 这两颗簇拥主石的配钻,就是实验室生长出来的培育钻石。 叶萦萦兴趣更甚,她睁大了眼睛, 仔细观察着那些不起眼的暗色石头, 阚冰阳, 你用什么培育出来的? 阚冰阳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拥在怀里,不疾不徐地说道:从头发里提取出最纯净的碳单质,放在实验室培养皿里慢慢进行培育,再用大的原石切割出来。 头发?叶萦萦愣住。 阚冰阳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温度慢慢汲取到钻戒的表面,起了淡淡的一层薄雾。 怎么,不愿意和我结发吗? 叶萦萦闻言,忽地恍悟了什么。 实验室培育钻石是这两年比较流行的一种钻石,除却生长结构,成分、外观、硬度,和天然钻石一模一样,很多人拿来当钻石的替代品。 另一种比喻就是:冰川里的冰,冰箱里的冰。 叶萦萦看着那两颗小巧精致的配钻,低声喃喃道:所以,这两颗配钻,是用我们的头发培育出来的? 阚冰阳勾了勾她的手心,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他想过结发的方式,可是都太多传统,他本身也是个喜欢打破枷锁禁锢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喜欢上叶萦萦。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寻找一个特有的方式。 叶萦萦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到用两个人的头发提出碳元素来组成两颗钻石,她诧异地抬头,问他:嗯?你怎么搞到我头发的? 毕竟,能培育出两颗成色不错的钻石,可不是只需要一根两根那么简单。 阖眼的瞬间,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阚冰阳敛起眉心,问她:还记得你当年上山的时候,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吗? 叶萦萦眉毛一挑,气鼓鼓地反问道:记得啊,怎么了?爆炸头碍你眼了?你不是打了我好几巴掌吗?比我爸还凶! 阚冰阳看着她,三分淡薄的眸子里,浸透出深深的宠溺,他笑道:我第一次打你手心板之后,你就自己把那几簇毛毛躁躁的头发剪了。我原本是想帮你收起来,等以后让你看看自己以前是个什么形象,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叶萦萦靠近了一些,娇嗔着追问:没想到会喜欢上我吗? 她没羞没臊,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阚冰阳不自觉地收回目光,喉结滚动更急,然后转过头,拿起一块还未切割开的原石。 眼前,暗色的崎岖原石,看不出以后的光彩夺目,非要等切割之后,才能看清里面的纯粹和闪光点。 不是,是爱上 - 过了些日子,叶萦萦又跟着交响乐队出了一趟国。 回来的时候,已经入了春,等候四月桃花开的日子如期而至,仿佛又是那个雨水霏霏的时节,连新鲜的嫩笋都刚从土壤里冒出尖儿。 订婚悄悄在江城酒店举行,没有请媒体,也没有请生意场上的伙伴,只有双方的亲人朋友。 格外低调。 倒是不符合叶萦萦的作风。 毕竟,谁都知道她干什么都要大张旗鼓,连订婚戒指都大得让人不敢像,又怎么心甘情愿接受这样一场低调得跟不存在似的订婚。 对于她的这枚钻戒。 多数网友都表示:【我他妈连玻璃都不敢戴那么大的。】 【这世道变了,连这种十克拉的雷迪恩都敢推荐给我了?我像买得起的人吗?】 【看人家的,再看看我这十分的,头胎是门技术活,然而我并没有掌握。】 但叶萦萦就跟没看到似的,她心态放得很开,每天都把戒指戴在手上,但是目光呢,永远停留的都是两旁的配钻上。 订婚结束,叶萦萦挽着男人的胳膊,声音嗲出了水,我想踏青,陪我。 -- 第130页 自从二人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又订了婚,连双方家门都出入自如,叶萦萦几乎完完全全黏上了阚冰阳,哪怕他刚工作完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解剖室的味道,她都无所谓。 黏着、抱着、搂着、挂着 什么姿势都有。 初春之景,怎么可能错过。 再说了,两个人就是在这个桃花纷飞的时节定的情,没人会拒绝。 阚冰阳应允同意,给她拿了一件透明雨披,现在山上雨水太多,别着凉了。 到了紫灵山脚,四月的小雨已经笼罩了整座紫灵山,抬头看去,自半山腰到山顶,都完完全全被轻烟薄雾掩埋,看不见山更看不见人,连仰头一眼的巨大阴阳八卦阵都不见了踪影。 叶萦萦没选择坐缆车,而是沿着小溪石子路一路往上爬。 下雨的缘故,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抱着阚冰阳的胳膊,越到山顶就越放肆,连带着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师父,你说祖师爷看到了,会不会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阚冰阳拍了拍她的手臂,你的姻缘符都是在祖师爷眼皮子底下求的,现在只是来还愿。 行吧,说不过你。 叶萦萦怏怏抽手,自作多情地抿了抿唇,然后慢慢转身朝山顶走去。 晏清早就等在了门口。 半年不见,他倒是显得更加圆润富态,连下颌的棱角都看不出来了。 啧,这紫灵山烟雨养人,连男人都养。 哟,这不是我那半年都没来看我一眼的侄儿吗 他走上前,将道袍的宽袖一理,便有礼有节地颔了颔首。 抬脸,又是恭敬一笑。 叶萦萦直接打开包,将里面准备好的红色信封递给他,说道:师叔,这是香火钱。 晏清愣住,低头一看这厚度,错愕道:这么多? 这里毕竟是江城数一数二的正一派道观,叶萦萦内敛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祖师爷连姻缘都帮我牵好了,不得多给点? 晏清也不再跟她客气,将她的红包接过,然后与阚冰阳说道:那个师父在集糜轩等你们。 熟悉的路和熟悉的雅致小屋。 弥漫着淡淡的稻香米粥的味道。 清晨少了些许阳光,却多了更多的人情味。 晏清先去添灯油。 褚施端了一碗粥,一个人静静坐在一侧,瞧见他们来了,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个位置。 自从百日摄制组下了山,集糜轩就鲜少这么热闹过了。 叶萦萦局促地吸了一口气,拿了碗筷坐好。 阚冰阳恭敬唤了一声师父,然后走到偏角,将供奉在祖师爷肖像前的灯油添好。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动作,一如往昔的心境却不复存在,毕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褚施淡淡笑了笑,说道:好了,过来坐下吧。 三个人安静吃粥。 叶萦萦时不时抬眼看看,见他们都不说话,自己也只好憋着不吭声。 褚施严厉,食不言寝不语不仅是硬性要求,更是常规操作,阚冰阳是在紫灵山长大的,自然会遵循这里的规矩。 等年迈的观主放下碗筷,叶萦萦才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师公,这半年你身体还好吗? 褚施点头,眉眼慈祥,我这种修行之人,心境开阔、了无牵挂,身体当然好。 叶萦萦点了点头,余光瞥见阚冰阳淡若无状,又只好继续闷声不语。 褚施收拾好碗筷,起身扬袖,松绾的发髻歪斜插着一支发簪,似是春秋楚国的风貌,仙风道骨、鹤唳骚雄。 冰阳,与我去拜一拜祖师爷吧。 阚冰阳颔首道:好。 正殿游客不多,泥泞的鞋子怕润了殿中的清净,大家都将鞋子脱在殿外。 祖师爷依然彩泥金身,多年来没有一丝变化。 叶萦萦抬头看着张道陵的金身大像,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当年那三个月的点点滴滴。 她不止一次被罚睡正殿或者睡偏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心境太过于空白,她完全没有怕的感觉,深夜只身,和衣而睡,对她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 师徒三人拜了祖师爷。 褚施回首看了一眼叶萦萦,见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自己不信却不干涉别人的信仰,不言不语不打扰,相较于19岁的时候,拘谨多了。 他不由哂笑:小姑娘长大了,但是这双眼睛,依然没变。 叶萦萦愣住,不明所以。 褚施满意地看向阚冰阳,点了点头,眼光好。 他不再多说,留了二人在大殿,取了玉制法印之后,便一个人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阚冰阳没有跟上,也没有询问。 等了一小会儿,灯油加满,他拉起叶萦萦的手,说道:师父一会儿有法事要做,我们先出去吧。 橖顶的风依然很大。 雨点吹拂在面颊,清冷沁骨,然而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叶萦萦往阚冰阳的怀里一躲,坐在桃花树下不肯再走。 -- 第131页 她始终没有明白褚施的意思,不依不饶地问道:喂,你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老人家每次说话都是藏一半露一半,剩下的就要靠猜,我这脑袋要是能猜中,我还用得着来变形吗? 阚冰阳捏了捏眉心。 这女人,怎么老是急急燥燥的? 不过转念一想,算了,以后十有八九也是他来伺候她,他不宠着谁宠着。 阚冰阳从地上捡起半截被风折断的桃花枝,将其插入泥土中,春风尚未送暖,绿叶却已经盎然生机。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也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叶萦萦在他旁边蹲下,伸手抚摸树枝上那片还没得来绽放就即将凋零的绿叶。 天生的一身反骨阚冰阳捧了一抔土,将枝桠底部掩进土里,然后抬眼看她,哂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道:一双眼睛却格外真实,不虚不假,根本不管外界怎么看,有什么说什么。 他笑着,话语也不轻不重,像极了曾经罚她之后的安抚,带着气、也带着宠溺。 叶萦萦撅着嘴,犟着脾气往后缩了缩,说道:知道我是这样的人,那你还变着花样儿整我? 戒尺板子,可没少挨。 祖师爷大殿,也没少睡。 一个人坐在橖顶吹风罚坐最后呼呼大睡,那也是司空见惯了。 听她这么说,阚冰阳稍稍一顿,回想片刻,也确实不假,他无奈地笑笑:那以后换一换,嗯? 叶萦萦:换什么? 阚冰阳静然不语,唇角挂着的一缕笑随着手中的动作慢慢沉入眼底。 扦插的枝桠已经深深埋入土里,就等着雨季将过的时候,滋润过它的茎脉,萌生新芽。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的雨水,包裹着桃花的娇艳。 山下是沁江镇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而山上又是紫灵宫的超然物外、遁世绝俗,永远沉浸在脱离世俗的霏霏薄雾里。 叶萦萦忙不迭地追问:问你呢,换什么? 阚冰阳缓缓侧过头,一双眸子认真凝视着她,换你整我,什么花样儿都行。 两个人目光相接,烟雨里的桃花都黯然失色,叶萦萦懵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把推开他,然后站起身就要往后山跑去。 没走几步,阚冰阳就拉住了她的手。 叶萦萦象征性地推搡了他一下,气鼓鼓地说道:你干什么?我还没嫁给你呢,拉拉扯扯 阚冰阳却不听,将她背身拉进怀里,然后低头抵住她的头顶,慢慢将唇滑过她的耳边。 姻缘是祖师爷给的,也是你亲手求来的,是时候还愿了。 叶萦萦抬起头,懵懵地问:怎么还? 面前,是橖顶桃花的摇曳,花瓣掉落在肩头,荣归故土般的献祭泥泞土壤。 遥远的祈福摇铃已经传来,隔着山涧还能听见企盼风调雨顺的经文。 阚冰阳沉默片刻,认真说道:嫁给我。 此时,有人祈福,有人超度,更有人来求最灵光的姻缘。 姻缘有了,便是往后的生活。 似乎有了盼头,更有了期望。 叶萦萦靠在男人的怀里,听着远方经文,闻着淡淡降真。 好啊。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