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归途》 第1页 [GL百合] 《不问归途》作者:拖拉金【完结】 文案: 康玉穿越啦,穿越到了一本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完的小说里,剧情一开始就跑偏,康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有个靠谱的师父在身旁陪着,但是为什么,这个靠谱的师父,总是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呢?! 冷淡腹黑师父攻×乖巧佛系徒弟受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甜文,穿书,古代,武侠仙侠,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康玉(受)姜泱(攻)┃配角:赵清浮,许沐朝、聂华誉等┃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闷骚师父和清纯可爱徒弟恋爱 立意:以和为贵,以和为善 第1章 玉瑶入异世 康玉穿越了。 康玉惊呆了。 前一秒,她还躺床上看着新发现的一本言情小说,下一秒,就场景转换来到了这么个地方,手里握的手机也变成了一支碧青色玉简,玉简上面用金字写了什么……歪七扭八的,不认识。 还没等康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就被旁边一个同样一身黄衣的姑娘拉了一下。 跟着那姑娘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山峦顶上,一排白玉座椅上都坐着人,姑娘所指的,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旁边姑娘紧紧抓着康玉胳膊,满脸兴奋道:“小玉小玉,白衣服的那个就是扶雪仙尊!扶雪仙尊不仅是咱们辰极北斗唯一的女仙尊,还是掌门仙尊以外,修为第一人!她的实力,放在整个修仙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强盛!” “要是扶雪仙尊收我俩做弟子就好了。大家都是女子,还学得都是剑宗,肯定能在扶雪仙尊那里受益良多。可是我这么爱闹腾,扶雪仙尊那么爱清净的一个人,怕是不愿收我吧……” 辰极北斗?扶雪仙尊?好耳熟的名字…… “许莽子,我觉得吧。扶雪仙尊收不收你做徒弟,其实跟你的性格没多大干系。” 一个身形高挑,面容俊朗的黄衣男子带着笑容加入对话, “凡是有资质的,或者没有资质但是勤勉的剑宗弟子,只要有这个意向,扶雪仙尊基本都会收入门下。可是恕我直言,这资质和勤勉嘛,你许莽子是一个都不沾边……” “赵轻浮,你找死!我哪里没有资质,又哪里不努力修炼了!”旁边的姑娘闻言气急败坏,伸出手想要去挠得那嘴贱的男子脸花。 赵清浮?等等,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康玉刚刚看的那本小说里面男主的名字吗!然后扶雪仙尊姜泱,是女主啊! 还有,刚刚男主叫自己旁边的姑娘许莽子……那不是男主给女二许沐朝起的外号吗?原因是男主觉得对方性格鲁莽,不像个姑娘。 照女二刚刚对自己的态度,自己现在岂不是……穿越到了女二表面上的“好闺蜜”,实际上全文的“恶毒女配”康玉身上了吗? 康玉当初看文的时候,还因为自己跟恶毒女配撞名了吐槽作者来着,结果现在,就真的穿成了这个恶毒女配!康玉真的是……心情无比复杂。 赵清浮轻松地躲开许沐朝的爪牙,边躲边笑道:“别这么着急打我嘛!要我说,不管再鸡肋的人也会有他的一技之长,更何况,你也不是什么优点都没有。” “什么优点?你说!说得好了,老娘饶你一命!” 赵清浮跳远一截,嘿嘿笑道,“至少你这个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知道扶雪仙尊必然不会收你为徒,所以也对此不抱希望。怎么样,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满意……我满意得很!”许沐朝右手抽出腰间佩剑,挥剑向赵清浮眼前刺去。 赵清浮知道这回把她给惹急了,连忙拔剑抵御。虽然未拜师的弟子用的都是门派派发的统一佩剑,但赵清浮修为高于许沐朝,很轻松地挑了许沐朝的剑,躲到康玉身后去了。印象里,赵清浮记得,许沐朝很在意自己的这个朋友,有康玉在前挡着,许沐朝大概就会放过自己了。 果然,许沐朝拾了剑,看也不看一眼赵清浮,故意踱步到康玉身旁另一边,离赵清浮远着些。她现在不是很想理这个狐假虎威的赵清浮。 而此刻康玉本人,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 《星宫盛世》这本书,康玉才刚刚开始看,看得不多,只是读文案知道了男主最终是和扶雪仙尊姜泱在一起了。前期两人的暧昧看了一些,至于后面怎么发展到一起的,康玉就不知道了。 现在康玉所待的时间线,应该是门派辰极北斗的招新大会,男主和女二将要拜入女主门下之前,这里到后面的一部分剧情康玉看过,所以还算心里有底。 这里原主康玉会因为没有跟男主一起进到女主所在的天璇峰而心生嫉恨,初步暴露出来她恶毒的本质。 接下来,原会明面上继续跟女二维持着你亲我热的表象,暗地里则不断给女二使绊子,算计女二,最后暴露被女主发现告诉女二。女二虽然气愤,但还是挂念往日情分,扇了原主一巴掌之后,随后与原主断绝了来往。 但是“恶毒女配”不愧为恶毒女配,哪能这么容易改邪归正。之后原主又不断作死,最终被女主发现原主串通魔修试图盗取关键道具“河图”,随即被逐出了师门。接下来原主……接下来原主怎么样了,康玉就不知道了,她只看到了这里。 -- 第2页 但是根据康玉对原主爱作死属性的了解,她在被逐门派后,大几率也是改不了好,很可能还会加入到魔修那边,一恶到底,最后被主角团给处理(杀掉)了。 想了想,康玉觉得还是不要按原主的路子来了,她决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毕竟,康玉惜命。 “叮——” “叮——” “叮——” 总共七道钟声,宣告着辰极北斗的招新大会正式开始。 刚刚还在喧嚷的二百多位新生弟子闻声都安静了下来,男主也从康玉身后走出来,站到了康玉另外一边。 新生资质测试在昨天已经全部结束,众位仙尊、长老已经看过新弟子在测试中的表现,部分仙尊和长老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徒弟人选。 辰极北斗一共有七座主峰,名称分别对应天上七颗北斗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 七峰包括掌门仙尊在内,共有三位仙尊和七位长老,通过测试留下的二百三十位新弟子,就是平分到各前辈手下也有二十三个。 虽然明知道原主最后会被分到排名最末的摇光峰,但是康玉还是对跟女二许沐朝一起进到女主所在的天璇峰抱有一丝希望。毕竟目前康玉认得的人就只有许沐朝一个。 而且许沐朝虽然常常同男主不对付,文中表现得很任性,爱耍大小姐脾气,但对原主那是实打实的好。只要康玉不要像原主一样作大死,跟许沐朝诚心诚意的做姐妹,那许沐朝身边其实还是很好待的。 这样想,穿越到异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至少还有一个好闺蜜许沐朝作陪嘛。 想清楚这一茬,康玉心情放松了许多,看许沐朝好像还是不太想跟人讲话,就只是冲人家讨好地笑了笑。 许沐朝点点头,算是应答。 这时候,排在最前面的掌门仙尊已经挑了有二十四个新弟子,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掌门仙尊已经差不多挑完了的时候,掌门仙尊的视线落到了康玉这边。 康玉注意到掌门的视线落在自己右侧,那是男主的位置。 唔,果然是男主,这么抢手。接下来就是男主拒绝掌门仙尊的邀请,主动提出想拜入女主扶雪仙尊门下了吧。 “新弟子赵清浮,筑基后期剑修,可愿拜入我天枢峰门下?” “新弟子赵清浮,得掌门仙尊厚爱,愿意拜入天枢峰门下。” 哎,不是?等等?! 怎么回事??怎么剧情忽然就跑偏了呢?? 康玉惊了。 第2章 玉瑶遇泱流 当得知男主要转投掌门门下的时候,康玉脑子里想的头一件事是,男主不跟女二待一起了吗?那以后的初恋怎么办啊? 过了一会儿康玉才想到,我天,男主都不加入女主的门派了,那别说跟女二的初恋了,跟女主的感情都极有可能告吹!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可啥都没干啊! 康玉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了自己什么都没干,基本都是按原先的剧本来的,剧情的忽然变故赖不到她身上,于是安心了。 掌门仙尊挑完赵清浮,就满意的结束了选择,于是接下来便轮到顺位第二的天璇峰纳新了。 一时间,底下的弟子群里出现了两种极端。一种是满怀希冀地望向扶雪仙尊,渴望被其选中的弟子;一种是死死的低下头,生怕被扶雪仙尊给瞧上了的弟子。 也难怪。 毕竟原著里姜泱的设定是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喜欢她的固然喜欢,而畏惧她清冷严肃性格的人却是大多数。毕竟身为学生的,不都怵看起来很严厉的老师。 康玉正出着神,忽然周遭静了下来。 康玉有些不明所以,就见许沐朝一脸的激动地看着自己,好像是想要抓住自己使劲摇晃,却迫于场合不敢伸手过来。 康玉还是懵的,就听远处的山峦上传来一声淡漠的女声,她说:“康玉,你过来。” “我要你。” “……啊?” 康玉彻底蒙圈。 不是,我的摇光峰呢?我的摇光峰怎么办呢?本来轮到摇光都基本没什么人了,你这样子搞,摇光长老会哭的。 见康玉被扶雪仙尊收归门下,许沐朝也打起精神,目光熠熠地看着上首那位,实力仅次于掌门的貌美仙尊。 许沐朝就是奔着姜泱才选择离开家族,来到辰极北斗修行的。她很崇拜这位当世第一的女仙尊,一直视其为自己奋斗的目标。 就在众人以为扶雪仙尊会再从新弟子中选取两三个之时——往年,天璇峰都会招收五个以上的弟子。可姜泱接下来的话,打消了所有人的念头。 姜泱宣告:,“康玉为我闭门弟子,自她以后,天璇峰都不再收徒。” 此言一出,意味着许沐朝连请求的话都不再必说了。 满场皆惊,实在搞不懂那位名叫“康玉”的女弟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毕竟对方看起来实在太过普通。 就连玉座最中心的掌门谢识,也颇为讶异地望向姜泱。不过一直到最后,谢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一向很尊重姜泱的决定。 最后,许沐朝拜入的是开阳峰蒲草仙尊门下。 开阳峰虽然主习的是药理,但是蒲草仙尊药理剑道双修,且脾性和煦温柔,待人亲和,是难得的富有耐心的良师。 -- 第3页 见许沐朝眼圈有些红,康玉不由得担心:“沐朝,你还好吧。” “我?好的很!”许沐朝回复,她本来还有些神情郁郁,看向康玉时又笑了起来,“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拜入扶雪仙尊门下就记恨你吗?” “我不是……” 康玉正要开口,又被许沐朝打断了:“好啦,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你那么好,我又怎么会记恨你?虽然我没有进到扶雪仙尊门下,但好歹我也入了门派第三位仙尊、蒲草仙尊的门啊。只这一点,就足够我开心了。” 可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开心。康玉心道。 那边许沐朝还在继续:“仙尊哎!当今世上能被称作‘仙尊’的修真者不过十几,我能拜到其中一位门下,那可是好多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我应该知足,我应该…应该……” 说着,许沐朝就说不下去了。 刚刚那番话,表面上是在开导康玉,实际上也是在安抚她自己。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同自己所追寻的梦想擦肩而过的悲伤与绝望,是没几个人能够受得了的。 许沐朝哭了,眼泪根本止不住,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狼狈,但是眼泪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越往回憋,反而越控制不住。 康玉很心疼许沐朝,忍不住把她搂到怀里,“想哭就哭吧,我给你挡住。”所以哭出来也不丢人。 许沐朝抱紧了康玉,实在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受爹娘宠爱庇佑,成长路途一帆顺风。除开家境,许沐朝在修行方面也是天资优秀,所以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到辰极北斗弟子堂修炼,等待着被仙尊长老们收下。 正因为她从未遭遇过挫折,也从未被人拒绝过,所以比寻常人更无法接受现在的局面。 赵清浮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乐观的朋友心情如此崩溃,所以他哪怕再喜欢招惹许沐朝,这时候也不敢再乱说话。 “我真的…真的只想要加入天璇峰……” “要不,我去找扶雪仙尊说一说吧。”康玉说道,“万一事情还有转机呢?” “不行!”许沐朝低头望向康玉,刚刚哭的时候,许沐朝是伏在康玉怀里的,实际上,许沐朝比康玉要高上半截头。 许沐朝道:“全辰极北斗的人都知道扶雪仙尊说一不二,既然仙尊已经决定收你做闭门弟子了,你又何必冒着这个险,来帮我求情呢?” “我不需要这样,你也不需要,我许沐朝绝不需要别人帮我求来的弟子位。傻丫头,明白了吗?” “……明白了。” 哭过一场后,许沐朝心态好转了很多,把赵清浮挤到一边去,挽着康玉的手交代道:“虽然以后不在一处了,小玉你也要常常来找我玩啊。不许交了新的朋友就忘了我!” “不会的,放心吧。”康玉看着她还泛着些许红色的眼圈,答应道。 几个人去往各峰的途中又闹了一通,赵清浮临到开阳峰前又讨打地作弄许沐朝,许沐朝赶紧跟康玉道了声再见,随即愤愤然抽出佩剑追上了上去。 看二人背影远去,康玉才转身开始打量面前的峰峦。 面前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奇怪的高峰。山脚处花红柳绿,一派春景,半山腰往下,池里荷花满塘,依稀可以听见蝉鸣。半山腰以上,绯红枫叶与金黄银杏相交织,最后是山顶最高处,素裹银装,少数几棵梅树屹立山巅,没有开花,也许是还没有到季节。 不过在这四季共存的天璇峰,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梅树的花期呢。康玉不懂。 也许是看康玉一直站在峰门前不动,一位弟子从结界中走出来。这位身上穿得是天璇峰标志性的白底银纹校袍,他下来先向康玉行了个礼,在康玉思考该如何回礼的时候,先一步开口道: “康师姐,请随我来,我给您带路。” 康玉这才想起来,弟子之间也是分辈分的,康玉作为扶雪仙尊的关门弟子,当属亲传,是比一般弟子地位要来得高一些。 “好的,多谢,有劳师弟了。” 快到达峰顶雪地的时候,师弟说不方便再送康玉上去了,要告退,康玉再次道了声多谢,才目送着师弟离开。 来之前,康玉已经换过了天璇峰的校袍,也是白色银暗纹,做工和材质却比普通弟子的要好上不少,袖口衣襟和袍角还有精致的纹样,康玉这件是银梅纹样,走到雪地里,俨然与之浑然一体。 风雪很大,康玉只能低头行走。路过几株挺干瘪的梅树,眼前豁然出现一枝高大的树干,康玉还有些惊讶。抬起头,康玉更惊讶了。 因为姜泱就在这颗梅树旁等她。 第3章 玉瑶至梅山 寒风骤雪里,辰极北斗唯二强大的仙尊手搭一只斗篷,立于天璇峰最为庞大的一棵梅树下。康玉隐约感觉,靠近姜泱之后,风雪小很多了。 康玉知道姜泱生得美,收徒大会上惊鸿一瞥是如此,小说原著里描写的也是这样。可当姜泱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的时候,康玉才深切感受到对方那直冲眼球到仿佛是有攻击性的美。就跟姜泱身后的梅一样,花朵还未盛放,却依然傲立雪中,遗世独立。 没有人开口,康玉想了想,学着刚刚引路的师弟的模样向姜泱行礼,很乖巧地唤了一声:“扶雪仙尊。” 姜泱还是没有说话,像是在仔细打量新收的这个徒弟。 -- 第4页 康玉觉得气氛挺尴尬的,正打算说些什么圆下场,姜泱就开口了。 姜泱轻声道:“叫师父。” 康玉朗声回:“是,师父。” 姜泱提起手上的银灰色斗篷,披到康玉肩上,扣好帽子,又替康玉系起了领口的两根丝带。 康玉觉得对方身上那种逼迫人的气势消失了,还是梅,但没有了攻击性。然后同时,康玉还觉得有些奇怪。 姜泱的人设好像有点怪怪的。原著里赵清浮和许沐朝上天璇峰的时候,姜泱也确实给两人准备了斗篷,也帮忙给许沐朝系了对方怎么也系不好的领带没错。但是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姜泱就是直接上手了? 斗篷内里很柔软,帽口的长绒毛也很挡风,看到身边的师父还是一身单衣,康玉下意识问道:“师父,你把斗篷给我穿,你自己不冷吗?” 说完,康玉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作聪明,修仙之人,尤其是姜泱这种仙尊级别的人哪里还会怕冷。恐怕只有像自己这样,还未结丹的人才会怕冷吧。 本以为姜泱不会理的,但她还是回答了:“内有金丹,不惧严寒。” 见状,康玉又问了:“那么师父为什么会选我做徒弟呢?还是关门弟子?我自认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长处……” 姜泱面无表情道:“时常磨炼,人均可雕,切莫妄自菲薄。” 师父人真好。康玉想着。 进到室内的同时,康玉摘掉了斗篷帽子,而后垂头解领带,姜泱在一旁等待。 康玉脱掉斗篷的时候,姜泱打算接过,现代人康玉不习惯被这样对待,礼貌拒绝了师父的好意,自己转身将斗篷挂好。 “玉简。” 康玉这才想起来之前因为看不懂字,而收起来了的金字玉简,将其找出来递给姜泱。 不一会儿,玉简又被姜泱还了回来。 “我在玉简上加了天璇峰的通行符文,以后你可以自由进出天璇。”姜泱说。 原来先前那个师弟,就是专门派下来接自己的啊。 “谢谢师父。”康玉答道。 “另外我还多加了几道通行符,天璇的书苑、膳堂、密境等地,你也可以使用。” “谢谢师父。”校园一卡通既视感。 “还有,你的寝居不是同其他弟子一起的四季园。” “好的,师父。”难道是房间不够用? “你以后同我一起住,我改天叫弟子把枕梅居隔壁套房收拾出来,今晚你就跟我睡一间。” “哦好,师父。”师父,难道不挤吗? 来到膳堂,康玉看到亲传弟子坐在一桌,其他弟子都坐在稍远的地方。看起来,天璇峰弟子们的等级划分得很清啊。 领了餐食,康玉犹豫要不要坐在亲传那一桌,又或者再另外找其他位置坐。 说实话,康玉不太习惯跟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如果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她更情愿待在角落自己一个人吃。 亲传弟子那一桌有人看到康玉,主动向她招手,“小师妹,过来坐。” 康玉道了声师兄好,还是端盘坐下了。 这张桌上总共坐了四五个亲传弟子,他们的对话康玉这个新来的插不上,所以她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喔噢,这个蛋卷挺好吃的。 “小师妹,你是不是还没有结丹啊?”对面的一位师兄忽然发问。 “嗯,是。”康玉乖巧答道。 “华荣也没有,”这位师兄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个女孩子。那女孩长相甜美,见康玉看过来,友好地笑了一下。 师兄继续道:“以后你们可以多相处一下,结个伴。等到结丹了,还可以一起去密境领本命佩剑啊。” “嗯好,谢谢师兄,我知道了。”康玉乖巧应道。 一顿饭吃完了,聂华荣主动找上了康玉。 “康玉小师妹,你现在住四季园的哪里啊?我住春醒来,你要不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康玉诚实道,“师父说我不住四季园。” “啊,那你住哪里啊?” “师父说,让我住枕梅居隔壁。” “这是为什么啊?”聂华荣不解。 “我也不知道。” 等康玉走了,聂华荣把自己的疑惑讲给刚刚把自己和跟康玉凑一块儿的师兄听。 “华誉,你说师父为什么要小师妹住隔壁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弟子被师父放在身边管教。” 聂华誉摇头:“我也不懂。师父本来是很喜好独居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了?难道是小师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吗?” “也许是有的吧。”聂华荣点点头应道,“我看小师妹身体那么瘦弱,说不定是跟桑潭弟弟一样体质不太好,师父把她放在身边,也许是想要好好帮人调养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聂华誉继续接道,“小师妹那么小小一个,脸还那么白,都没什么血色,肯定体虚。” “那好像是因为人家本来就生的白。” “……抱歉。” 回到枕梅居,看到架子上的斗篷,康玉才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不过修仙之人体质相比凡人来说,还是要好很多,所以康玉并没有感到特别寒冷,就是手有些凉罢了。 一进来,并没有看到姜泱,出到内院才看到人。一身银白常服的姜泱,并没有束发,而是以一种很放松闲适的形态,立与院中的一棵梅树前。 -- 第5页 在姜泱面前还有一张浮空的黄色书卷,康玉看不懂上面圆圈和线条的图像代表着什么,于是就顺口问了:“师父,这是什么啊?” “河图。”姜泱答,视线停留在书卷上,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星空。 “师父,河图……是什么?” 康玉知道,原著里自己的这个身体后面是要帮魔修来盗取河图的,也知道河图大概是件很了不起的法宝,却终究不知道河图到底做什么用的。 “康玉,修士修炼虽以修行为主,但仍不可疏于课业。” 意思是,康玉之前上课不认真听讲,所以现在不知道。 姜泱继续道,“有关于河图的书籍,书苑入门第一行第一本便是。” 就是让康玉自己去找书来看。书柜第一排第一本,一般人都看过都晓得。 康玉决定实话实说,“师父,我不识字。” 第4章 梅山晚雪夜 康玉隐约听见姜泱叹息了一声。 姜泱视线从眼前的书卷移开,转身看向康玉,回道:“河图是伏羲帝途径黄河之时,从河中龙马身上所得,上书星象,伏羲见之尤觉神异,欣然收下,又因其书出于黄河,遂称其‘河图’。后伏羲再过洛水,又有神龟负书而出,称‘洛书’。 “以河图为主,洛书为辅,可操控时间,控制气候,影响季节变换。 “但我手上这张看起来完整,实际是残本,仅能结合天象一周推演两次未来和小范围的控制气候时节,尚不能触及时间。” “谢师父。” 谢谢师父,师父真好,这样都不嫌弃康玉。 所以,河图其实就是古时候的天气预报咯。但河图还是比普通天气预报强点,还可以控制小范围的季节呢。等等,晓得了。 康玉看着姜泱挥手将河图收起,道:“师父,那天璇峰之所以一峰涵盖四时之景,也是因为河图的作用?” “没错。” 难怪从天璇山脚到峰顶,历经四个季节,也难怪整个辰极北斗只有天璇峰是这样,毕竟残图能力范围有限嘛。 忽然想起自己原本来找姜泱的目的,康玉又开口道:“师父,刚刚在膳堂里,也还未结丹的华荣师姐邀请我与她同住。 “我知道师父喜好独处,但我毛手毛脚,生性不安分,又大字不识一个,如果住在隔壁恐怕会经常给师父添乱添堵,让您不得安生。 “如果我搬过去跟华荣师姐住,不仅能还师尊原本一个安静的枕梅居,还可以跟师姐一起修行锻炼。我过去之后会好好跟师姐学习的,让师姐教导我写字认字,绝不让师父操心。 “等到结丹的时候,我和师姐还可以一道去往密境领佩剑……” 康玉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其实是经过了认真的考虑。怎么说姜泱都不会愿意把一个麻烦精放在身边照顾吧,所以把自己不那么懂事的弟子,交给已经懂事的弟子带也很正常。 说到底,康玉还是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相处,尤其是当这个不熟悉的人还是自己师父的时候。因为学生总是下意识恐惧老师嘛,所以相比姜泱,同华荣相处反而会让康玉觉得更轻松一点。 但是姜泱说:“我教你写字。” “师父?”这是为何,明明把自己交给师姐带更方便啊。 “康玉,我带你识字,教你礼数,引你修行。至于你将来的佩剑,我早已心中有数。” 康玉有些愣住,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但是师父,明明……” “好了,康玉。”姜泱打断她,“亥时了,你我都该歇息了。” 姜泱贵为仙尊,到她这个地步的人,尘世间的灰尘早已不会近身,自然是不需要洗澡的。但她忘了康玉还是筑基,不仅没有辟谷需要按三餐进食,为了维持身体的洁净,还需要常常沐浴。 所以看到康玉站在床边动也不动,姜泱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刚才的独断而感到不愤。姜泱刚准备说些什么安抚对方,视线落在对方一双冻得通红的手上,话头又变了。 姜泱握住康玉的手,果然一片冰凉,不由得带了些斥责的意味说道:“院子里那么冷,为什么不记得穿斗篷?” “我忘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泱非要把自己留在身边,但看到姜泱这么看重自己这个徒弟,康玉也不由得放宽心态。 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但师父好像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严肃不好惹嘛,仔细相处起来,也好像还行? 姜泱把康玉领到床上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不一会又出去了,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今天太冷了,先只洗脚。等明天我调了天气,你要想沐浴,那就沐浴。” 说着,姜泱就执起康玉的一只脚,想要帮对方脱鞋。 “师父,谢谢你。但我还是自己来吧。”康玉不习惯被这样对待。 姜泱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康玉自己伸手将两只脚的鞋子脱下来,接着又开始脱罗袜…… 康玉被盯着看很不好意思,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洗好了脚擦干,然后滚到床上去了。 康玉缩在床的最里面,不敢越半分界。 姜泱起身倒水。 等姜泱端盆出去了,康玉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要姜泱帮自己倒了洗脚水。这在天璇这样等级森严的地方,绝对是头一遭了。自己怎么敢让身为师父的姜泱去倒水啊!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 -- 第6页 姜泱回来时,康玉觉得很是尴尬,不敢再同对方讲话。 姜泱抬手熄了灯,见康玉离自己离得远,把被子都拉向她那边,将康玉人整个裹住。已结丹之人,不受气候季节变换影响,但徒弟还太小,怕冷。 康玉差不多都要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中睡着了,耳边忽然传来姜泱清冷的声调。 “康玉,你几岁了,可有取字?” 好像闻到了一点来自姜泱身上的味道,有点冷,似乎在水里浸过一样,说不出具体是啥味道,但是还挺好闻的。 康玉回道:“二十一了,有字。” 说的是原主的年龄。康玉本来的年龄是十九岁。 “字什么?” “字霖瑶,甘霖的霖,玉偏旁的瑶。父亲说我命里缺水,所以取这么个名字。” 这说的也是原主名字的由来。 “瑶是美玉,甘霖也确实水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姜泱没有再说话,康玉也彻底睡熟过去。 很久之后,外面的风雪彻底停息了,但顾及骤然的温差可能会有害于康玉的身体,姜泱并没有让天璇峰顶马上变为春季。 康玉睡觉时很乖,不会乱动,但姜泱还是起身替她又掖了掖被角。 “瑶瑶。” 尝试以这样亲昵的称呼叫了一次康玉的之后,姜泱的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感觉,有些陌生,有些不习惯,但是心里没有抵触,姜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果然喜欢康玉。 康玉合该是她的。 第5章 执笔落情丝 就在昨夜,姜泱借河图夜观星象、推演未来的时候,发现有一颗星星的位置变换了。 等姜泱观测到,那颗星星的改变居然是同自己有关后,姜泱面上虽然还维持着平静表象,但其实内心里已经无比震撼。 姜泱依照河图继续推演,发现那颗本来可以说是平平无奇的小恒星,竟然同自己的命格星狠狠的缠绕在了一起。这说明以后两人必定会相识相交相伴,并且星象显示,这是一辈子的关系。 有红鸾和天喜两个姻缘星在旁佐证,这两人的关系,不是旁的任何其他感情,只能是相濡以沫,连枝共冢的道侣关系。 姜泱更惊异了,因为那颗小星,明显是属于一个女孩的命格星。而就在前夜,这颗星星和自己,都还是子然一生,不会有任何道侣相伴的孤苦命。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女孩。姜泱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未来的道侣,会是跟自己同一性别的女子。 直到今早第一次亲眼见到招新会上的康玉,姜泱还是无法想象,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女孩子结为道侣。 实际上,康玉长的得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长相上乘,就是过分白皙的脸庞和娇小的身姿,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柔弱,仿佛风一吹就倒。 尽管对对方没有什么好感,但姜泱向来习惯把可能的变数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她决定收康玉做徒弟。 她这么决定了,于是也这么做了,并且为以防将来横生枝节,只收下了康玉一个人,让对方做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后来康玉到天璇峰脚下的时候,出于对自己将来道侣职责上的关心,姜泱差了个普通弟子为康玉带路。 一路上康玉都很乖,跟在带路的弟子身后不吵不闹,也没有像往常的其他新弟子一样出口问东问西。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跟随在后面,还一共跟人家道了两声谢。姜泱隐约记得,自己先前观测到那颗命格星之时,那星星的主人,好像并不是个很安分的人。 怎么忽然间,什么都变了呢。 等到康玉正式来到峰顶雪地的时候,可能康玉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身体在轻微发抖,手跟脸也早已冻红了。 姜泱觉得,那个人刚上来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仿佛蕴涵着光亮,像极了某种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 所以本来只是因为道侣的职责而带出来的斗篷,也变成了由姜泱本人亲手替对方穿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小小的,白乎乎的,又那么瘦,像易碎的琉璃制品,看了只会让人忍不住怜惜,生不出丁点厌恶的心思。 这样的人太合姜泱的心意了,所以她忍不住想要去对康玉好,不止是因为对未来道侣的职责所在,也是姜泱发自内心的想要对对方示好,想为对方着想。 姜泱还是不知道康玉的命格星为什么会变化,但这种改变让姜泱觉得很满意。不管过去的康玉如何,至少现在的康玉,是自己想要的。 只这一点,就够了。 星象说我们会是一辈子的道侣,原先我还不信,但是在你面对面的那一瞬间,我信了。 因为那是你,康玉。 有一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康玉脸上,康玉醒了。看着身上的薄被和窗外还在融化的积雪,康玉脸上还带了些刚醒来的懵懂。 看到姜泱端着盆进来,康玉还有些呆滞,下意识开口道:“师父……外面,雪化了。” “嗯,昨晚不是说过了吗?太冷了,怕你受不住,要换成春季。”姜泱拿热水沾湿了巾布仔细地拧干,本打算亲自帮康玉擦脸,犹豫了下,还是递给康玉自己擦。 康玉接过巾布,洗好脸还回去,又接过姜泱紧接着递过来的杨柳枝和盐水杯,刷牙漱口。 这样一通下来,彻底清醒过来的康玉再也不好意思接受姜泱的照顾,对师父道了声谢,就主动端着洗漱用具跑出去了。 -- 第7页 姜泱看着她穿着一身里衣就跑出去了,不由得庆幸自己清早起来就把气候换成了温暖和煦的春日。 穿好校袍,也用过早膳之后,因为姜泱之前说要亲自教导自己,所以康玉在书房跟着姜泱学认字。 姜泱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康玉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看着很舒心,好像这世间的所有宁静美好的东西,都汇聚在姜泱一个人身上。一笔一划,浓墨晕染,落纸成型。 等姜泱执笔写完一行字,康玉才打破这片宁静开口问道:“师父,你写的是什么?” “数字一到十。” “……” 对不起,这上面的字康玉是真的一个也看不懂,若是繁体字倒还好说,康玉也许勉强能够看懂。但是不是,康玉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字体,所以猜想可能是小说世界里独有的字体。 “无事,只是不太识字罢了,以后慢慢学就是了,为师教你。” 姜泱递过来的台阶,康玉踩着下去了。康玉从姜泱手里接过毛笔,打算先照着写一写。 “笔不是这样握的。” 姜泱从旁边移到康玉身后,伸手教她正确的握笔姿势,遇见笔锋扭转不顺的地方,还牵着康玉的手带人下笔。 终于照着写完一到十,看着纸上那呈现对比鲜明的两种字迹,康玉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自己那歪歪扭扭,像蚯蚓爬一样的字,写得是跟师父一样的东西。 姜泱认真端详了一番,道:“尚可。” 得到姜泱这样违心的评价,康玉忍不住出声反驳:“师父,你莫不是在故意说反话,从而取笑徒儿吧。” 姜泱闻言低头看着康玉:“并非取笑,玉儿的字虽然还很青涩,却颇有灵气,假以时日,学成之时,定能自创出一套字体流派,引领风尚。” 就是被姜泱这样古井无波,仿佛很真诚的目光注视着,康玉也还是不能够相信对方刚刚说出来的一番话。 她怎么感觉,哪怕自己写得还要差劲一些,姜泱也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夸赞自己呢。 康玉合理怀疑,姜泱所说的这些全都是假话,姜泱本来的意思就是在嘲讽自己,不然她怎么说自己将来能“自创字体,引领潮流”呢。 康玉决心再多练习一下,握笔正打算写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姜泱,她扭头回看姜泱,耳边却擦到了一个软软的事物。 再结合姜泱突然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的举动,康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望着姜泱纤长葱白的手指轻贴着嘴唇,不知怎么的,康玉觉得自己耳根烫热。 好奇怪的气氛。康玉心想。 这时,枕梅居外的风铃忽然响了一声。 康玉知道,那是姜泱的门铃,上面施了法,再大的风雨也不会动摇,现在突然响起来,只能是因为有人来了。 下意识的,康玉挪动了位置,从姜泱怀里出来,站到了旁边。 姜泱没说什么,只是往康玉看了一眼,然后向外传声道,“何事?” “师父,是我。” 门外传来聂华誉的声音,他道:“刚刚天枢峰传来了消息。说七日后,储仙门将会组织弟子们外出修行游历,广招其他门派弟子一同前往。我想带着华荣和其他峰几位师弟同去学习,所以过来请示师父。” “嗯,知道了。”姜泱应允。 “那弟子先行告退。” 聂华誉走了,气氛忽然开始有点诡异的僵持,康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敢抬头看姜泱。 第6章 情窦微微开 姜泱意识到不能逼她太紧,尽量放松了语气道:“今天暂时先学到这里吧。离午膳还有段时间,你先在待在枕梅居。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何止是离午膳还有段时间啊,明明二人才刚刚从床上起来,字也顶多就学了一刻钟,时间还早得很。 既然姜泱已经给了台阶,康玉就拾级而下了。 但是她又不想就这样放弃,所以开口道:“师父,你先走吧。我打算待会再练习一下。” 姜泱回:“好,不要过分勉强,时日还长。” “我明白的,谢谢师父。” 一天中午,从膳堂回来的路上,康玉收到了许沐朝的金蝶传讯。那小金蝶造型十分可爱,身上还撒了在阳光下会很闪亮的金粉。女孩子嘛,就连传讯的小玩意都想要精致一些。 金蝶告诉康玉,许沐朝和赵清浮也打算参加由储仙门组织的修行。许沐朝希望康玉也跟着一起,还说说好了就算不在一个地方也要常常联系的,康玉一定要来,不然许沐朝就再也不理康玉了。 真是拿这位任性的大小姐没有办法。 虽然很多事都跟当初书里看到的不一样了,康玉不确定这次修行到底会是什么情形,不过既然许沐朝都这样说了,那她就还是去一趟吧。 如果可以,康玉确实只想待在天璇,因为外出修行总会伴随着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危险。康玉在现代过久了安分的日子,现在也只想着平平稳稳度日。 促使她做出愿意陪同的原因有三,许沐朝的要求不算,她的话只是起到了一点提示的作用。 因为如果康玉真的不想去,其实是可以拒绝的。许沐朝这个人基本上都是嘴上任性而已,如果康玉真的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去,许沐朝也不会非要硬拉着人去不可。 -- 第8页 康玉觉得自己这次可以去,一是因为,储仙门是一个创立了几千年的门派,家族底蕴深厚,乃当世排名第一的修仙门派。康玉相信他们对于这一次的应该是早有准备,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可以放心。 二是因为,有聂华誉赵清浮这两个人的存在。他俩一个已经结丹,一个马上要结丹,单单论修为就给人带来很大的安全感,更何况小说男主不都是有怎么都弄不死的加成嘛,一般跟男主跑龙套的人,都不会出事……吧? 然后还有最后一个原因……姜泱。 虽然早上的时候有点尴尬,但是就这几天的相处来说,姜泱确实是个很难得的好师父。她一直都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康玉,还很顾及康玉自己的想法。 康玉挺喜欢姜泱的,也从心里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授业导师。她也很敬佩对方,这世上唯一的女性仙尊、年龄还不到两千、世界首屈一指的修为巅峰人物——而这样强大的人是自己的师父,康玉想想就心里很有底气。 晚上,姜泱回来后,康玉就把事情跟她说了。 “为何?”姜泱问。 康玉毕恭毕敬地答:“师父,我之前都是在弟子堂修炼学习,还从来没有出去历练过,所以还是很期待能有这样外出历练的机会的。而且这次华誉师兄和我的几个朋友也在……” 说实话,在能够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对于去看看辰极北斗以外的世界,康玉还有抱有一些期待的。毕竟穿越到一个新世界,谁不想出去长长见识。 “你等一下。”姜泱转身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上端了个白玉匣。 姜泱把白玉匣放在桌上,示意康玉自己打开。 康玉掀开盖子,发现里边是一把剑。 这柄剑通体白色,剑尾处用汉白玉雕出了月牙的形状。康玉伸手拿起剑,手掌皮肤挨到的地方,触感温润,还带着丝丝热度,没想到这把剑还可以根据气候调节自身温度。康玉拔剑出鞘,此剑形状煞是好看,杨柳般纤细瘦长,月光般莹白如玉,剑身通体还散发着点点微光。 很好看的剑。康玉心想。 “师父,给我的吗?”太好看了,让康玉有点怀疑,不太敢要。 姜泱声音轻但是坚决:“嗯,从今往后,它就是你的专属佩剑了。” 姜泱没说,其实在收康玉做徒弟前,姜泱替对方挑的是另外一把佩剑。 但是在天璇雪地同对方会面后,看着那张纯粹得鲜明的脸,姜泱突然一下改变了想法,她觉得,原来的那把剑有些配不上康玉了。 现在姜泱给康玉的这把剑,不是来自天璇峰的密境,而是姜泱一次游历所得。姜泱看过康玉本人后,莫名觉得这把剑与对方相称。 康玉欣喜地抚/摸着剑身。姜泱看到康玉指尖几次险些擦着剑锋而过,她眉头跳跳,正言厉色道:“剑已开刃,锋利至极,不可如此。” 康玉连忙放下手:“抱歉,师父。” 想到可能吓到对方了,姜泱又放缓了语气:“没事。” 看到康玉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姜泱总是不忍心看到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这样不好,也基本不可能,修行之人在漫长的求仙道路中,身体受损是完全不可避免的。自己不该如此,康玉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待在天璇峰,而且,姜泱也不可能庇佑着康玉一辈子,应该赶快试着放手,让康玉学会成长。 定了定心,姜泱开口道:“这剑还没有署名,你可以自己给它取一个。” “那就叫素娥吧。”康玉道。 素娥是月亮的别称,这把剑柄上雕了个月牙,又跟月亮一样会发光,叫素娥倒也般配。 姜泱点了下头,没有多做评价,从康玉手里要来素娥,手指在剑身上轻拂过,剑身上多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就是素娥。” 康玉接过剑,听到姜泱这么说,手指抚上那剑身刚刻好的两个字,心里默默的比划着,想要将它记住。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 康玉戴上储存着行囊的纳戒,把素娥认真地别在腰间,正打算迈步出门。 “玉儿。” 姜泱将她叫住,然后往康玉手里塞了另外一枚纳戒。 “师父?” “里面有我最近给你抄写的识字绘本、灵药符篆和一些护身法器,你好好带着。” “好的,师父。” “如果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不要勉强自己,里边还有几只传讯纸鹤,你可以用它给我传讯。” “嗯,我知道了,师父。”师父真的好关心自己。这还是康玉第一次见姜泱说这么多话,没想到姜泱还有这样的一面。姜泱面无表情地交代着一堆好像老妈子的话的模样,还真有点莫名好笑。 姜泱边叮嘱,边伸手替康玉整理身上有不服帖的地方,看到有根头发粘在对方脸上了,轻轻伸手拂开。 “外裳带了吗?峰外虽已是春季,但雨天仍需注意保暖。” “带了,师父。”康玉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 姜泱闻声微笑,她是凤眼,平时淡漠的面色让那双眼看起来像是一潭被冰封的泉水,古井无波。 现在这潭水融化了,好像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在逐渐破冰而出,那东西出现一瞬间就将一康玉击中了。虽然还无法确信那种情感到底是什么,但情绪跌宕中,康玉没忍住伸手一把抱住了姜泱。 -- 第9页 姜泱张开双臂,一手抚腰一手抚头地拥住了康玉,隔着一段距离轻吻着心上人的发顶。 “快点回来,我会想你。” “是,师父。” 康玉低声应道,埋在姜泱怀里,不敢抬头。 我也会很想师父的。心里人有个人这样说道。 第7章 玉初及并州 等走出天璇峰好一段距离,康玉的心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低头踩碎了一截枯枝,康玉心想,师父刚刚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应该只是出于对徒弟的关心吧,姜泱是一个很称职的师父,这样合理的关心徒弟,也属于正常范围内。 终于想明白了,也差不多到了辰极北斗的集合点。康玉收拾好面部表情,走了过去。 集合点总共七八个人,聂华荣聂华誉两兄妹站在队首。聂华誉修为最高,已结金丹,又是天璇峰亲传大弟子,所以是这次的领队。 队中的许沐朝扒拉开身旁的赵清浮,一直观望四周好像在找寻着什么人。终于,许沐朝看到了康玉,蹦跳着朝着康玉的方向挥手,不小心打到了旁边的一位弟子,还是赵清浮给道的歉。 等康玉走近了,许沐朝摸着下巴认真地打量对方,良久,说了句:“想不到小玉你原来这么适合穿天璇的白色校袍啊。不错不错,看上去有扶雪仙尊闭门弟子的那股范儿了。” 康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就决定不回应了。 要说好看,康玉觉得,许沐朝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美人。 唇不点砂而红,眉不描黛而青,一双杏眼,含着娇蛮向你望过来的时候,你会忍不住想,既然是美人,任性一些,那也是应该的。你没有办法对这张脸产生任何厌恶的心情,好像这人,生来就是该被宠爱娇纵的。 开阳峰的校袍是绿色的,这是挺难驾驭的一个颜色,一不留神就会看起来像一根拔地而起的葱。但这“葱衣”穿在许沐朝身上,却是说不出的出尘。 康玉心想,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是合适的。想着,又忍不住伸手去帮对方抚平衣衫上忽然出现的褶皱,好叫那袖边的金蝶显得更完整些。 “确实好看了不少,比之前穿统一的黄衣的时候好多了。之前瞧着土,现在标致些。”赵清浮靠了过来。 “赵清浮,你找打!”许沐朝是不许别人说自己朋友坏话的,抽出剑正打算给赵清浮松松皮,好教他长长记性。 聂华誉这时候刚巧出声打断了底下即将开场的一场闹剧。 “时辰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发了。” 由于很多新弟子都未结金丹,也没有专属佩剑,尚不能御剑飞行,所以这次出行还是以骑行为主。 依旧是聂家兄妹骑着一黑一白的马匹在前带队,许沐朝特地挑了匹毛色鲜亮的赤色马,还催促着康玉选了同种颜色的马,赵清浮选了匹蒙古乌骏,很贴合他男主的身份。 天璇峰枕梅居,姜泱躺在那棵跟康玉/峰顶初见的巨大梅树上读书。康玉离开后,姜泱又将山顶天气换回了冬季。 白雪铺了一地,还在不停地飘落,逼得满山的梅树接连长出花苞。梅花这生物,本就是越寒冷越想跟天气作对,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全部开花了。 书页上的字已经完全被雪盖住了,姜泱却没有发觉,或者说,她本来也不是要看书的。 就这样望着一页被雪掩埋的字看了许久,姜泱终于回过神来,轻柔地抖落了书页上的雪,将书收了起来,而后召了河图。 因为不全,现在的河图一周仅能推演两次未来。原本不该这样的,但姜泱还是没忍住,擅自用其窥探了康玉这一次出行是否会遭遇危险。 得到途中会有异变,但是却不严重的消息时,姜泱放心了许多,也终于发现了眼前梅树上刚结出的花苞。 挥挥手,雪停了,花苞出现的速度也慢下许多。 姜泱想等康玉回来了,再同对方一起赏梅。 快点回来吧。姜泱叹息一声。 你方才出门,我竟已十分想念。 康玉一行同包括储仙门在内的数十位修士在并州会面。康玉注意到,储仙门带来的人中有不少身着麻布衣衫的人,仔细看,那些衣衫还有些破损。康玉感到奇怪,问许沐朝,对方说那些是仆役。 原著里,也有提到过几句储仙门弟子出门修行时会带上许多仆役,至于为什么带上,康玉还没有看到。 因为连续好几天的路途,所有人都累到了,所幸储仙门已经事先准备好了客栈房间供众人休息。 房间是双人床,许沐朝自然要拉着康玉同住一间,赵清浮想过来搭话,被嫌弃地推开了。 “一边去,我好久都没跟小玉相处了,哪里有空搭理你。” “这几天你们不是一直都在相处吗?”赵清浮抱怨。 许沐朝不理他,拉着康玉进房间之后连忙带上了门,门合上前,还不忘冲赵清浮翻个白眼。 赵清浮无奈耸肩,转身回自己房里去了。 房间里,许沐朝拉着康玉在床边坐下,康玉看她的表情,猜到她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跟讲。 “小玉啊。”许沐朝语重心长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天璇受了什么委屈?” 康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但还是老实道:“没有受委屈,师父跟师兄姐们都对我很好。尤其是华荣师姐,出行前还特地教了我一套剑法护身。” -- 第10页 “那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好多。脸瞧着都没以前那么软乎了。”一边说,许沐朝一边把手放在康玉脸上来回揉/搓,“都没多少肉了。” 原主家境不好,家里逢年过节都吃不到肉,所以进到辰极北斗以后,反而疯狂迷恋肉食,顿顿少不了吃肉,然后身材就微胖了起来,虽然原主之后有很努力地挽回体重,但腹部还是留下了一层不明显的赘肉。 康玉自己对肉食倒是没有那么渴求,平常吃的,大多都比较清淡,上天璇后常常上午练完字,下午还要耍好几套剑,自然就瘦下来了。 让许沐朝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单纯的瘦了,绝对没有被人欺负,花了康玉不少时间。 转眼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许沐朝对并州的本地小吃很是好奇,所以兴冲冲地跑下去,康玉跟在她身后。 刚下楼梯,康玉就察觉到堂里气氛有些微妙。 现在刚到饭点,堂里人不多。所以康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张桌子前脸色不豫的聂华荣,以及一旁跪在地上不住道歉的麻衣仆役。 看到聂华荣沾染了菜汤的月白校袍和满地碎裂的碗碟,康玉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麻衣仆役还在不停地求饶,以头抢地的“咚咚”的声响接连不断地侵入耳膜,听得人心里发颤。没一会儿,那仆役抬起的额上,就已经满是鲜血。 聂华荣没看那仆役,紧盯着校袍上已然面目全非的白鹤心里越发烦躁。康玉知道,那件校袍是师父作为修行勤勉的奖励送给聂华荣的,她平日里都不舍得穿,结果今天有了这一遭。 第8章 身负梦想者 聂华荣看着身上脏污的地方,心中越想越气愤,粉拳紧握。 这时候,楼上又下来了几个其他门派的弟子,看到这边发生的事开始小声嘀咕。 聂华荣注意到这些人的眼光,眼圈逐渐泛红,好像马上就要落泪,当众出丑的感觉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地上那个犯了错的仆役还在求饶,聂华荣已经无法再面对他了,甜美的脸染上怒色,一怒之下一脚踹翻那人,而后欲甩袖转身离去。 刚好这时聂华誉跟赵清浮两人,又聊着天下来了。 聂华誉看到自己妹妹好像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连忙撇下赵清浮快步走到聂华荣身边。见自己妹妹在啜泣,聂华誉顿觉心疼,朝着地上躺着的仆役也一脚踢了过去—— 聂华誉下脚可就没有聂华荣那么温柔了,只是给人踢翻而已。 聂华誉这一脚带了几分修为,仆役被一脚踢出好几米远,直到撞上桌子才得以停下,而那桌子,也因此断成两半。 赵清浮看到聂华荣的眼泪,从怀里摸出手绢,伸手递给对方。 聂华荣向赵清浮道了声谢,而后拒绝了。 于是赵清浮只能有些尴尬地把手绢又重新收到怀里。 许沐朝恶狠狠地瞥了眼赵清浮的放/荡行径。聂师姐早就知道你是个放浪子,哪乐意接你的手绢。 周围人都旁观着事情的发展,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反正只是他们看个热闹罢了,反正本来事情与他们无关,反正挨打的也只是个下等仆役。 掌柜的很快过来收拾残局,也不敢问聂华誉要赔偿,找两个人把人抬出去,再把地方收拾了一下,继续做着自己的生意。 出了这样的事,聂华荣也没心情吃饭了,抛下众人上了楼。聂华誉猜到会是如此,向老板点了两份餐要求在上面吃,又多给了对方些银子算作损坏物品的赔偿,然后赶紧追上楼找自家妹子去了。 原来约好一起吃饭的伴走了,赵清浮只能坐到康玉许沐朝这一桌来。 康玉跟许沐朝两人刚点了并州的特色小食“百花稍梅”跟“猫耳朵”,正眼巴巴地等店家上菜。 许沐朝一见赵清浮过来就开始翻白眼:“你过来干什么?刚才不是还给人华荣师姐递手绢儿吗?怎么不点了餐上去跟人师姐一块儿吃” “……那是因为她哭了好吗?”赵清浮拿起一双筷子无语道。 许沐朝继续翻白眼:“别人给哭泣的仙姝递手绢是出于礼貌,我信。但是你赵轻浮,我是没办法相信的。什么样的女人你看见了,都要过去招惹一番。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院里那两个丫头是什么关系。” “男人养几个通房丫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说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吗?非得跟我抬杠?”赵清浮饿得很,唤来小二点了单,手指敲击着桌面等自己的刀拨面。 许沐朝正想开口反驳,这时候小二把她跟康玉点的东西送过来了,于是她就也拿起了筷子准备专心吃东西,完全忘记了刚刚要说什么。 康玉夹起稍梅咬了一口。发现这东西虽然名字和长得都像现代的烧麦,但口感确实有些区别,还蛮合康玉的胃口的。接着康玉又试了一下猫耳朵,瞬间对这入口酥脆,油香四溢的小食产生了好感。 果然油炸食品食品使人快乐啊。 然后两人的筷子便再没有停下过了,其间赵清浮的刀拨面也终于被端上来了。 就在康玉以为晚膳会在三人安静的吃吃吃中结束的时候,许沐朝抬头看了一眼下着暴雨的门外,突然开口道:“小玉,刚刚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康玉一时反应不过来,半颗稍梅还含在嘴里,赶紧嚼了几下咽下去,而后问道:“你说的什么事?” -- 第11页 “就是刚刚,聂家兄妹跟仆役的事。”许沐朝说。 “还能怎么看。”赵清浮夹起几根面插话道,“那仆役惹到了人,自然得要挨一顿打咯。要我说,华誉师兄这还打轻了,要是有人敢欺负我的妹妹,我肯定要把他往死里打。” 许沐朝不理赵清浮,只盯着康玉问道,“那小玉呢,你也这样觉得吗?” 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似乎有点严肃,康玉放下筷子,想了想回道:“那倒也不是……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跟你讲,反正我是觉得,可以理解,但我不会这样去做。” 康玉知道一般修仙文里的人都是身份尊卑有别,并且主仆两级间的阶级分化还挺严重的。康玉可以理解这个时代背景下生活的人们,却因为本身是个来自21世纪,无法让自己的思想变得跟他们完全一样。 既然不能完全认同,那就试着去理解吧。康玉这样想。 许沐朝好像就是为了追求这样的一个回答,她先是抱了康玉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我觉得,固然那个仆役是有错的,但也没有错到罪无可恕的地步。所以聂华荣那一脚,就已经够他赔罪了。” “至于后来聂华誉的那一脚,是出于对妹妹的关心,虽然他看上去好像下手很重,是带了修为,但其实还是有顾及到对方是普通人,并没有使猛劲。不然,当时碎掉的就不只是桌子,还有那个人的内腑了。” “这些都是有原因的,都是能够被理解的,所以当时我并没有出面阻止。” “然后赵清浮说的也对。” 赵清浮没想到有一天,许沐朝居然能够在提到自己的时候没有回怼,而且还认同了自己的说法,惊讶得不得了。 “正常情况下,下仆招惹到了主人身上,肯定是难逃一死。但我并不这么想。”许沐朝说。 得,还是在回怼。赵清浮无语。 许沐朝继续道:“凭什么下仆不小心损害了主人的利益,就要受到这么严重的处罚呢?凭什么只要是身为主人,无论怎样对仆人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呢?就因为他们是主子,而对方是仆从吗?那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是主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并且享受着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但是奴隶们却要为了这些主子可能一时兴起的想法四处奔波,没日没夜的去讨好去服侍对方?而且,作为一个奴隶,他们祖祖辈辈很难脱离奴籍,就仿佛是做仆人是整个家族的宿命一样。” “我觉得,这一切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听到许沐朝这样说,康玉很惊讶。 自己之所以能够较为平等地看待其他人,是因为所身处的环境,所崇尚的教育说的都是人人平等的道理。 但是许沐朝却能够在等级划分得如此严重的环境里,自己一个人提出这样是不公平的想法。这真的是太难得了。尤其是,许沐朝还不是遭受到不平等待遇的那一方,她是真正世家里出的大小姐,却依旧能有这种念头。 不得不说,许沐朝的这番话,让康玉极度佩服。 赵清浮抚/摸着自己腰间的木匣,这是他思考的习惯动作,原著里有说过,但木匣里边有什么,康玉还没有看到。 赵清浮说:“就算你觉得不公平,那又怎么样呢?你能让它改变吗?从几千年前人们开始修仙开始……不,甚至在人类还没有开始修行之前,就一直是这个制度啊。” “你改不了的,这太难了。你做不到的,放弃这无谓的幻想吧。少天真了,许沐朝。” “曾几何时,人类修行也是幻想啊。”康玉忍不住为自己的朋友辩解了一句。 这还是赵清浮第一次见康玉主动说话,不免挑眉有些惊讶。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成功了呢。 这世上总得存在一些有梦想的人。 没什么梦想的小康同志嚼着嘴里的稍梅想。 第9章 豪门仆役难 夜露渐重,持续了大半夜的雨也终于在此刻停歇。 聂华荣用过晚膳后已经睡下了,聂华誉替她掖好被子,又剪熄烛火,最后缓步退出了房间。 聂华誉正欲回到自己房间,却发现离开前分明已经锁好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隔着门缝,聂华誉闻到了丝丝血腥气。 聂华誉护身的佩剑佩阳,在下楼前顺手放在了房里,现在他上只有几张师父临行前给的符篆。 聂华誉取出一张护体符捏在手中,随时准备点燃,而后猛然推开了门。 窗户是开着的,大雨过后的朦胧月色只给房间里带来了一点光亮,借着月光,聂华誉依稀能够看见一个人端坐在房中。 这时候刚巧有一阵风吹过,挡住月轮的乌霾脱离了原本的方向,房间里亮堂不少,而聂华誉也顺着骤然明希的月光,看清楚了椅子上的人。 原来他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架白玉打造的轮椅。 轮椅上的这个人,聂华誉是认得的。 忽然,灯亮了。 聂华誉无奈伸手挡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光线。聂华誉符纸收回袖中,轮椅上的人一脸的无辜相,让聂华誉心中无法对对方生出一丝一毫的怨气。 聂华誉似乎是怕太大声音会把人吓到,所以细声细语地开口道:“子玉,你来我房间为什么不开灯呢?” 子玉,也就是轮椅上的红衣少年,全名桑潭。桑潭是储仙门的二少爷,而储仙门的大少爷桑河同聂华誉是至交好友。朋友的弟弟也就是自家弟弟,桑潭体弱多病,又很乖巧懂事,所以聂华誉很愿意处处照料着他。 -- 第12页 “因为我想给佩阳哥哥一个惊喜呀。”桑潭回答。 佩阳既是聂华誉佩剑的名字,也是聂华誉自己的字,聂华誉这个人不擅长取名,索性就直接把自己的字套用在剑上了。 因为病弱的体质,桑潭说起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但他还是微笑着想要把每句话说清楚,“我没来之前,佩阳哥哥是不是以为来的会是桑河哥哥?” “我原也以为来的会是其泽,但现在你来了,也是一样。”聂华誉道。 “原来在佩阳哥哥心里,我和桑河哥哥是一样的吗?”说着,桑潭好似很难过的低下了头,有几根发丝滑落在他脸旁,更显得对方柔弱无比。 聂华誉闻言连忙改口:“没有,不一样的,我觉得子玉就是子玉。” 聂华誉知道自己好友的这位弟弟可能是因为身体问题,连带着心思都有些敏感,需要很细心照顾着。又因为桑潭看着柔弱,聂华誉总不免拿他当自己妹妹一样看待。不过聂华誉心里很清楚的知道,桑潭是一位男子。 “那佩阳哥哥,你是更喜欢桑河哥哥还是我?” 这种时候,当然要顺着问问题的人心中所想来回答,照顾妹妹多年已经积累出经验了的聂华誉,连忙拿出一脸的真诚回道:“我当然是更喜欢子玉。”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桑潭表情明朗了起来。 自觉逃过一劫的聂华誉,这才发现桑潭怀里还抱着个木头盒子,于是开口问道:“子玉,这个是什么?难道是给我的吗?” 桑潭笑得一脸乖巧。他只有一边脸有酒窝,却看起来丝毫不奇怪,反而有种别致的可爱,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天真和单纯都融在了他这一个酒窝里面。 好乖啊。聂华誉想,他是真心觉得,能有个这么懂事乖巧的弟弟也是件不错的事。 桑潭维持着面上顺和的笑容:“是的,这是我给佩阳哥哥的见面礼。佩阳哥哥,你快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见那双细弱的手想要把盒子举起来递到自己手里,聂华誉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将手给压坏了,连忙伸手接过桑潭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 打开盒子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压迫得人呼吸都不太顺畅,这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似乎是刚割下来不久,那切口处还在流淌着血液和脑部其他组织。聂华誉注意到,这颗头天庭处有很明显的磕伤。 联系到额头上有伤这一点,聂华誉合上盒子,面色严肃地看着桑潭:“你让人杀了那个仆役?” 这样瘦弱的一双手是没有办法杀人的,所以桑潭定是差人去做的。 “对啊,”桑潭还是一脸很无辜的样子,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但是他嘴里所说的话却根本不像外表所表现出的那样,“这个不知好歹的下人欺辱到了华荣姐姐身上,难道不应该去死吗?” “他只是弄脏了一件衣服!” “区区一个下人的命,哪里能跟华荣姐姐的衣服比。他敢弄脏姐姐的衣服,就应该做好去死的准备。”桑潭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再望向聂华誉的时候,脸上却又扬起了天真的笑意,“而且佩阳哥哥不是也很讨厌他吗?还踢了他?既然佩阳哥哥也不喜欢这个人,那我就帮佩阳哥哥把他解决掉,不好吗?” 聂华誉实在不想怀着恶意揣测面前的少年,但是眼前这一身红衣的男孩,他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实在是太像地狱来的恶鬼了。 察觉到面前人眼神的变化,桑潭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抬起头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佩阳哥哥?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对不起,佩阳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是有心的,佩阳哥哥对不起…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佩阳哥哥……”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眼里滑落,也许是因为哭得太急,桑潭开始捂着胸口咳嗽。聂华誉实在不忍心看他边哭边咳,像要昏厥在轮椅上的样子。拿他无法,聂华誉俯下/身替他拭去泪水。 可能他真的是年纪太小了,所以好恶不分,不知轻重。他过于单纯,所以不知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意味着什么。他会学好的,只是差个人教导,差个人给他带回正确的道路上。 就当是如此吧……就信他这么一回。 聂华誉擦完之后,又伸手帮桑潭整理掉到脸边的头发,似是无奈又似是坚决地开口道:“虽然事已至此,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之地,此次修行期间,你就好好跟在我身边,跟着我学习为人之道。” “好的,佩阳哥哥。”桑潭很是开心地回应,刚才的眼泪全部消逝得无影无踪。 时间回到傍晚的时候,康玉一行人刚刚用完饭。 由于雨越下越大,许沐朝坚持要去看一眼被抬出去的仆役,康玉欣然陪同。赵清浮因为担心这两人人没找到,就先把自己给弄丢了,所以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随。 最后,三人是在一个茶棚下看到了被茶博士叫过去躲雨的麻衣仆役。 康玉几人走过去的时候,仆役正拿着茶棚的抹布擦自己额上的血。见到这几个衣着光鲜身姿不凡的人往自己方向来,仆役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以为又是什么看自己不顺眼的贵人跑过来找茬了。 直到康玉替许沐朝说明来意,仆役才意识到,这几个人原来是过来帮助自己的。 -- 第13页 许沐朝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对方,说道:“你叫赵诚?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就剩你自己一个?那这些银子都给你,你拿着当盘缠。等到了地方,就带着我给你的纸条到城西许家去,那里的人会想办法帮你去掉奴籍,然后,你就自由了。” 仆役诚惶诚恐地接过,嘴里不断地道谢,说小姐好心肠,是大好人,以后会有福报好报的。仆役还想着要给许沐朝下跪,被赵清浮反应过来伸手给拦下了。 等送仆役离开并州境内之后,回客栈的路上,赵清浮手抚着腰间小木匣忽然开口道:“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啊,想去掉奴籍的话,我跟洛阳的小叔叔交代一声就行了。” “早不说晚不说,人都走了才开始放马后炮!”许沐朝骂他。 回来的路上又路过了茶棚。见店里的茶博士一直盯着自己这边,康玉想了想,向人打了个招呼,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 等那群行为奇怪的青年人彻底离开后,茶博士边收拾着棚子,边小声嘀咕:“还以为,那几个也是了不起的纨绔子弟,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老人家才会心疼那些下人。如今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前半夜,在自己房间的桑潭收到手下人没有找到仆役的消息。 房间里凝滞了一瞬,随之打破平静的是桑潭突然开始的咳嗽,底下跪着的那人连忙从怀里掏出手帕双手捧给前面的主子。 桑潭见此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手帕捂住嘴咳了好一阵才慢慢平息下来。虽然桑潭脸上因此泛起了绯色,一时间看起来好像与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了,但是那不断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动的手暴露了面前人体质的柔弱不堪。 就在那人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的时候,桑潭一甩手将帕子扔到了那人脸上。下一秒,看似不堪一折的细软手臂把人掼到了一旁的桌角上,那人额头磕在了尖角处,满头是血。 桑潭推着轮椅来到那人面前,忽视掉对方聒噪至极的讨饶声,提起对方的头发,一次又一次摁着对方的头撞击桌角。 血顺着桌腿滑落至地,聒噪的声音终于没有了,桑潭接过身后人递来的手帕,而后一脸冷漠地吩咐:“把头割下来后,找个礼盒装起来。小心点,别碰坏了,这是我要送给华誉的礼物。” “是,二少爷。” 底下人接到命令马上着手去办了。 陡然空荡的房间内,桑潭很仔细地用手帕擦手,从掌内到掌外,一指一缝地反复擦拭,想要将刚刚沾染上的血腥气全数擦除干净。 他想以最好的模样去跟心上人见面。 第10章 迷雾乱人心 同送自己回房间的聂华誉微笑告别后,桑潭怀抱着装有人头的匣子一脸闷闷不乐。 “华誉不喜欢我的礼物呢。”桑潭脸贴在匣盖上,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还让我埋起来,说是为了让逝者安息。” “可是我不想这样嘛。” “就算是华誉不要了的东西,我也想好好留着……” “你觉得呢?” 并没有人回答。桑潭好像也料到了会是如此,手指敲了敲匣盖,然后说道,“帮我收到纳戒里好了,就放在我贴身的那枚。” 恐怕除了桑潭,再没有人会想把一颗死人的头颅收藏在贴身的纳戒里。但隐藏在暗处的暗卫还是出来领了命,照做了。 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许沐朝是满脸的不情愿,半死不活地倚靠着康玉行走。 康玉小心地看护着她,担心她一不小心就拌到什么摔着了,毕竟这山上满是雾气。 “为什么储仙门要选这么一个山头,给我们这些弟子历练啊!这山上别说树了,地上连根草都没有!全是让人看不清路的大雾跟硌脚的石头,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历练的好地方啊?”一个弟子说。 另外一个弟子回:“还有那个储仙门二少,叫什么桑谈还是啥的。明明聂华誉是我们辰极北斗的师兄,偏偏让他以身体不好需要保护的理由给叫过去了。难道储仙门带过来的那么多仆役还照顾不了他一个吗?” “是啊。华荣师姐跟华誉师兄是亲兄妹,华誉师兄一过去,华荣师姐也就跟着一起过去了。天璇峰的两个亲传弟子左右护卫着他一个坐着轮椅的病弱少爷,他倒也好命。” 身后不断传来其他弟子的声音,康玉对此是没什么反应,许沐朝却见不得这些喜欢碎嘴子的人,横了那几个弟子一眼,撂下一句“华誉师兄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就拽着康玉往前面赵清浮那边去了。 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山间的雾气一直都没有消散。浓厚的雾气,让人瞧不清天色,分不清具体时辰。 隐约感觉左右人的身形都在逐渐变得模糊,康玉下意识抓紧了腰间佩剑素娥。 “到了。”队前传来聂华誉的声音,于是众人紧跟着停下脚步。 “前面就是储仙门这次找到的修习之地,”就在刚刚,聂华誉已经听过桑潭解说,但桑潭本人好像并没有要把情报分享给其他修士的想法,所以聂华誉决定自己通过传声把这件事告与他人。桑潭对聂华誉的这一行为,倒是没有多少异议。 聂华誉继续传声道:“这片修习之地是一处地下洞群。每孔溶洞至多可容纳两至三人,每只溶洞中都储有不同的异兽,大部分溶洞都已经过储仙门探测,在洞口附近标注了洞中会的异兽类型及数量,各位可量力选择独行或结伴入洞。” -- 第14页 这时桑潭忽然伸手轻拽了一下聂华誉的衣角,聂华誉以为他是有什么话想要补充所以将传声符递到桑潭嘴边,然后等聂华誉后悔这样做的时候,桑潭早已经捏着传声符把话说完了。 “假若各位道友实在好奇没有被标注的溶洞里面的情景,却又害怕遭遇危险,可以差仆役下去探路。储仙门这次特地带来了许多仆役,无论各位道友想探路几次,都是够用的。” 桑潭一脸无谓的补充完,然后抬头望向身旁一侧的聂华誉,发觉对方脸色不对,连忙开口为自己解释:“不是的,佩阳哥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大哥和父亲让我这么说的。我……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佩阳哥哥,对不起……” 自己的衣角还被对方攥在手里,聂华誉垂眼拨开桑潭纤细的手指,另取了一张传声符,厉声命令道:“辰极北斗门下弟子不得差使任何仆役下洞!违者领罚!” 管不到其他门派弟子身上,难道辰极北斗的弟子还不能管管吗? 桑潭见状好似也终于醒悟过来了,握着手上传声符道:“储仙门弟子也不可差仆役下洞。” 说完,桑潭冲聂华誉讨好地笑了笑,希望获得对方的原谅。聂华誉无言以对,只让推送着轮椅的仆役退到一旁休息,自己握住轮椅推手。 聂华荣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兄长跟桑潭之间气氛紧张,却终究还是没有出口询问。有些东西,也许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位于队中的许沐朝听到储仙门的人说要拿仆役探路,心情就有点不平了。正欲说些什么阻止,就听见了聂华誉师兄的命令,顿时安了心。所以许沐朝转而拉着康玉,专心地找适合修行的溶洞。 在没有人提出的情况下,人虽然也可能会诞生出这样荒诞的想法,但会因为在意周围其他人的看法,而不去实践。 可如果这想法被人提及了,人心里就不会再有忌惮。只会想着,啊,既然都有人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要作这样用了,准备都做好,不用白不用嘛。然后紧接着人们就会开始跟风照做,不管会不会伤害到那些仆役的利益。反正也只是地位下贱的仆役。毕竟这样做对自己毫无损伤,百利而无一害,而且还会显得更合群。 康玉紧盯着在前面找寻着适合自己的溶洞的许沐朝赵清浮两人。雾气太重,四周又没有任何树木作为参照物,不盯紧点,康玉怕跟人走散了。 越往前,地上石头越不平滑,康玉一边注意着前面人还要仔细着脚下。右脚稍微滑了下,卡进石头缝里了,等脚再出来的时候,两人果然已经消失在迷雾中了。 “唉。” 康玉从纳戒里取出一只师父给的传讯鹤,打算联系许沐朝。纸鹤很快扇动着翅膀从康玉掌中飞往远处,过了一段时间,纸鹤回来了,并没有带回来然后讯息,反而身体缩在康玉掌心不停颤动,那瑟瑟发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被迷雾中的某种东西给吓得不轻。 察觉到有古怪之处,康玉开始思考,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联系到许沐朝两人。 附近忽然隐约传来的人声。 原来是聂华誉在跟人对话,康玉记性还算不错,记得另外一个声音是储仙门的那位二少爷。隔得有点远,康玉听不清具体的谈话内容,只感觉二人好像意见不和,在争吵。 这时候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两人了,有人带着,总比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满山找人要强。 康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走了许久,仍然没有到地方。雾气越发浓重,康玉开始看不清脚下的路,模糊间,看到一道黑影从脚间飞速穿过,康玉连忙退开一步,拔出素娥,警惕地观察四周。 要是真有什么难以对付的东西出现了,那事情可能会有些不妙。 康玉紧抓住素娥的剑柄。 第11章 溶洞杀虎记 烟雾弥漫,雾霭沉沉,康玉眼前愈发不能视物,心绪逐渐变得不安。 等待良久,康玉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此地,黑影又忽的出现了。这一次,黑影从堪堪在康玉身旁擦过,打落了头上的玉簪。簪子落到地上,碎裂的声音透过迷雾传到耳内。 簪子是师父给的,康玉不由得有些生气。恼怒的情绪代替了不安,反倒是让康玉心思清明了些,召出护身符,并在周围布下禁锢咒,擎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禁锢法阵的西南角泛起蓝光,康玉警惕万分,剑指西南。不一会儿,阵起网收,黑影被网子给逮个正着。 康玉靠过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现网住的是一只蛇头鸡身的怪物。怪物在网里拼命挣扎,一会像蛇一样嘶嘶地吐着舌头,又一会儿发出鸡一样的咯咯声,瞧着不伦不类,怪异至极。 康玉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还是照师父嘱托将其收入事先准备好的锦囊,这锦囊可做小型笼牢用。 收好怪物,康玉又从纳戒里取了根淡黄色发带,将散乱的发髻挽成一个马尾。虽然没什么用,但康玉还是点燃一只明符持剑继续前行。 明符淡蓝色的火焰在雾气中并没有起到明显的照明作用,就在康玉考虑要不要熄灭符篆的时候,脚下忽然踩空,来不及反应的康玉一下子摔进洞里。 啧,这雾也太深了,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康玉揉揉撞得生疼的脑后,捡起掉在一边的素娥,重新抓在手中。 -- 第15页 洞里实在太黑,康玉只能又点燃一张明符,借着灯火开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洞口离这里大概有三十几米的距离,还好康玉有师父给的护身法器缓冲,不然摔下来就不只是头疼一下子了。 往上的洞壁表面偏平滑,不好攀爬,而且康玉目前还不会御剑飞行之术。上面这条是走不通了,只能顺着溶洞进去另寻出路。 溶洞构造十分坑洼,顶上有各色钟乳石造型的岩石垂下。康玉视线落在钟乳石那些尖角上,这东西就跟冬天里屋檐下结的那些冰棱一样,看起来锋利得不行,万一掉下来肯定会会给人脑袋扎个对穿。 摇头把这种血腥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康玉继续握着明符向前走着,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石头滚动的声音在溶洞中十分明显,而且还带有回音,良久,似乎撞在了远处的一颗大石头上。 看到石头,康玉有些犹豫,担心前面是不是一条死路,然后康玉就听见前面一块大石头后忽然传来一声质问。 “谁?!” 康玉熟悉这声音,开口回道:“华荣师姐,是我。” “康玉?” “嗯。” 石头并没有隔远看起来那么大,绕过去之后,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的样子。康玉走到聂华荣身前才发现,对方的状况有些糟糕。聂华荣的右腿上面有一道数十厘米长,深可见骨的划伤。这样严重的伤,让聂华荣忍不住在康玉帮忙处理伤口的时候红了眼圈。 康玉注意到了,从纳戒里取出一张帕子递给聂华荣。 聂华荣快速擦了眼睛几下,把帕子还给康玉的时候,她瞥见帕角绣着的白鹤,忍不住抱怨:“要不是昨天那个仆役,师父送我的护体校袍也就不会给毁了,我真是讨厌死这些不知礼数的下仆了!真不想跟那种人再有任何来往。” 康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转换话题道,“师姐,你为什么受伤了啊?” “我御剑御得不好,掉下来的时候划伤了腿。要是昨天,衣服没有被弄脏的话,今天我就穿那身了,那衣服上面有护身符咒,怎么也不会让我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伤!还不是都赖昨天那个仆役!” 哦吼,转换话题失败。 师父给的灵药很有效,不一会儿聂华荣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走路还是有些不方便。 于是,康玉主动搀扶着聂华荣继续往里寻找出路。老实说,在无法判断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溶洞怪物的时候,康玉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但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在无法确定其他人正在经历着什么的时候,康玉只能靠自己走下去。 但愿等会儿遇见的,是比较好打的怪吧。 走了许久,都没有遇见任何其他的东西,正当康玉以为这个溶洞里是不是没有怪物的时候,怪就咆哮着出现了,巨大的吼声,震得二人耳膜颤动,头皮发麻。 真是不能立flag。心里想的也不能。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只六米多高的虎怪,这虎怪并非是常见的橘红色或者白色,虎怪身上披着一层怪异的青灰色皮毛,这皮毛上还有大块不规则的深黑色斑纹,像极了康玉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的石斑鱼的皮肤。 康玉转手拔出素娥,在聂华荣的眼神示意下,同手持弟子统一佩剑的对方一齐持剑而上。 聂华荣用的是之前在天璇峰教给康玉的一套剑法,这剑法讲究双人合作,前人落招,后人必须即刻继上。好在康玉练字之余,每套剑法都有反复研磨练习过,所以倒也不是跟不上聂华荣的剑招,两人的配合极尽顺利。 聂华荣一剑落在石斑虎颈项之间,哪知那虎怪后颈附有一套鳞甲,凭弟子剑是无法将其穿破的。聂华荣连忙转换剑锋改刺向石斑虎的眼睛弱势处,叫康玉持素娥砍其后颈脖。 本以为连华荣师姐都刺不穿的地方,自己定也无法穿破,结果素娥才靠近鳞甲就拉出一道狭长的口子。石斑虎受伤后暴怒,手掌没有章法的四处挥舞,聂华荣手里弟子剑抵不住那一掌的威力,断裂开来,人也被打飞出去。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可言。 石斑虎在不断挣扎,康玉双手死死摁住剑柄,借用全身的力量才终于一口气钉穿了它的后颈,滚烫的血液溅到了康玉脸上。 康玉本人并不在意这个,随手抹干净脸上的血,确认石斑虎确实死透了,康玉连忙跑过去查看聂华荣的状况,好在对方只是被摔懵了,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帮着聂华荣处理了身上的擦伤,康玉这才有空把素娥从石斑虎身上拔下来。扎得太深,还有点难拔。 康玉跟聂华荣相携着继续往前,本以为会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一路无话地走完这一程,黑暗里聂华荣忽然开口问:“小师妹,你有见过我哥吗?不知怎么地,我用传讯联系不上他。明明下洞前我还跟哥哥在一起,现在却只有我跟你在这里。” 康玉实话实说:“我下洞之前曾听到过华誉师兄跟人交谈的声音,师兄现在应该是和储仙门的那位二少爷待在一块儿。” “桑潭弟弟啊,那哥哥跟他在一起应该挺安全的。” 康玉想了想,照聂华荣的说法,聂华誉跟桑潭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康玉觉得,即便好朋友之间,也是有可能会发生争吵的,往往这争吵很快就会结束,结束之后就会跟以前一样的关系融洽。 -- 第16页 而且当时是隔着一片雾气听到的,康玉并不能保证两人绝对就是在争吵,也许两人只是在言辞有些激烈的讨论呢?康玉不想对他人的关系妄加揣测,所以最终没有把听到的东西告诉聂华荣。 天璇峰的枕梅居今天多了一位拜访者。 姜泱停下推演,解开门禁,放人进来。 来人身着天枢峰的墨青色长袍,袍装飘逸简洁,并没有任何多余装饰,一头长发也只是用一根木头簪子随意挽起,这样年轻俊秀的相貌,放到尘世里,只会让人觉得是位随性潇洒的小公子,但其实,这位是辰极北斗的掌门仙尊谢识,目前年岁已满三千。 姜泱是谢识捡回来养大的,所以衣着风格方面也是学得对方的一派简洁。头发只用乌玉冠束成一个马尾,白衣仅有袍角那里绣了一左一右的两只白鹤。但是姜泱对于康玉的造型就不是这样敷衍的对待了,每日晨起之后,姜泱都致力于帮康玉编制一个可爱动人的发型,给康玉这次出行选的常服,也多是颜色独特绣艺精细的。 谢识开口表明来意:“扶雪,如今门派安稳,你也刚刚为天璇峰收过闭门弟子,是时候出发去寻找河图其余残缺部分了。” 第12章 并州修仙结 谢识走到姜泱面前:“你体质特殊,同河图其余残片有所感应,又手持河图,所以这找寻河图残缺之事,还是得你亲力亲为。” 姜泱手指叩叩桌面,然后回道,“过几日玉儿就回来了,我届时与她同去寻找。” “好。”谢识点头,正要退出枕梅居,忽然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康玉……就是你算到的机缘” “没错。”姜泱回道。 “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同我说的机缘是乾星?现在怎么变成坤星了?”谢识不解,“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女娃儿作为我未来的女婿,但是,怎么突然就从男女婿变成女女婿了啊?” “……我亦不知。”姜泱望着谢识,目光坚决,“不管究竟如何,反正我已将她认定。玉儿于我,非同一般。” “你开心就好嘛。”谢识笑道。 随即他又暗搓搓地补了一句:“我能问一下,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个地步了?相处得怎么样?谁上谁下啊?” “……与你无关。” 辰极北斗的掌门仙尊表面上仙风道骨,实际上无厘头极了。 不幸中的万幸,康玉同聂华荣所待的溶洞是有另外一个出口的。二人相携着走出洞外,迷雾已经在日头的照射下消减很多,但还是有些许余雾没有散尽,遮挡着人的视线。 忽然一个东西从浅薄的雾里向着二人的方向来了。康玉本以为又是什么蛇头鸡身的小怪,欲取出符篆给它来一记教训,却见到那小东西身上还覆盖着一层淡金色荧光。 那么小一个,不太像是怪物。等小东西靠近了,康玉才发现,那原来是只传讯纸鹤。 纸鹤优哉游哉地挥舞着小翅膀,先是调皮地在康玉额头上啄了一下,才翘着翅膀晃晃荡荡地落在康玉手心。 “这是师父的传讯符?”聂华荣问。 “嗯。”康玉回,手指轻抚了下传讯纸鹤的小脑瓜,等着对方把带过来的消息吐露出来。大概是顾及康玉不太识字,所以此次传讯不仅有文本,还添加了语音,纸鹤平淡得不似人声的语调传入耳中。 “玉儿亲启, “掌门差吾离峰找寻河图残片,然吾不欲独身奔赴,望携玉儿同往河图始源之地洛阳。 “天璇血梅初绽,娉婷枝头姿态甚佳,斗篷暖炉俱已备好,且待玉儿归来一同赏景。 “但归来之事无需操之过急,山下之地非属天璇,不知何处会有突发危险,路途漫长险阻,玉儿还需路上小心。 “天璇梅景盛,玉儿可缓缓归矣。” “署名,广远。” “师父说了些什么?” 哎?康玉有些惊讶。原以为,纸鹤说的话、显示的内容聂华荣也是可以听到的,却没曾想,师父给纸鹤添加了只针对自己的密声传讯。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康玉还是简单转述给聂华荣听了:“师父叫我回去以后,跟她一起出门一趟。” “这样的话,回去之后再说也行啊。搞不懂师父为什么非要特地传讯来说。”聂华荣不解。 康玉视线落在文本的末尾,轻声问道,“师姐,‘广远’是什么意思啊?” “那是师父的字啊,你不知道吗?” “我确实不知道。”康玉回。她根本没把《星宫盛世》看完,哪里会晓得这种细节。 聂华荣继续道:“看你憨憨的,不知道也难怪。不过你可不能当师父面叫她的字哦,字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叫,就算是抚养师父长大的掌门仙尊,也只会叫师父的尊号。” 知道只有长平辈,或者亲近之人才能叫别人的字,但是这世间跟姜泱平辈的人都少有,更别说长辈了。所以对外,大部分人都是对姜泱尊称一声“扶雪”。 但是,为什么姜泱给自己传信过来的时候,要署名广远呢。 有点奇怪,自己明明是师父的晚辈。 难道说,在师父心里,我还挺重要的,算得上是亲近之人? “哎康玉你脸红了。”聂华荣突然开口道。 “什么?怎么会?”康玉不可置信得抚上自己两边脸颊。 -- 第17页 “是真的!”聂华荣继续道,“好奇怪呢,我看你一直脸上平平淡淡,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不在意的样子,还以为你从来不会有其他表情的呢。” 抱歉了,师姐。二次元间歇性社恐宅女就是这样子的了。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一直在疯狂吐槽。 我老二刺螈了,康玉心想。 终于同许沐朝赵清浮等人相会了,两人好像才吵了一架,互相都不想搭理对方。 许沐朝看到康玉之后,跑过来一把将康玉抱住。 “担心死我了。这里的雾气怪得很,传讯金蝶怎么都找不到人。你修为又一直都那么低,我生怕你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异兽,被对方一口给吞了。” 康玉从她怀里出来后连忙跟她解释:“没有的。我在天璇的时候,跟师父还有华荣师姐学到了很多东西。不小心进洞之后,也是华荣师姐带着我一起打倒了石斑虎,我很安全的。” “有个好前辈带着倒是不错。哪像那边那个人,除了拖后腿和撩妹,什么也不会。”许沐朝朝着赵清浮的方向,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赵清浮正好直面收下了这个白眼,停下了跟身边妹子的交流,不满道:“拜托,刚刚捅死的那只双头蝰蛇,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好不好。” 身边妹子闻言,顿时满眼倾慕:“清浮师兄好厉害呀,不愧是掌门亲传弟子。” 许沐朝白眼翻得更深,并不想理会那个到处沾花惹草的浪荡子。 聂华荣找了半天,都没有瞧见自家兄长和桑潭,正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聂华誉从远处雾气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推轮椅的桑潭。 聂华荣担心桑潭,主动走过去帮人推轮椅。她察觉到,自己兄长跟桑潭之间氛围更微妙了,没敢开口问。 聂华誉走到众人面前,确认没有师弟妹们都只是受得伤都不算严重,脸色这才好些,随后甩袖命令道:“此次修行已全面结束,辰极北斗众人即刻随我回程。” 期待着这次能回到客栈好好休息的众人不由得唉声一片,却还是不好反驳天璇峰亲传大弟子,只能领命。 趁着众人收拾行李的功夫,康玉花了些银两,又再三跟店家保证了只是自己学来做,绝不外传,店家才答应把百花稍梅跟猫耳朵的做法外加一部分当地特产食材交给了康玉。 处理完这事,康玉赶紧跟着众人的脚步,策马回天璇。 第13章 何人情丝动 同许沐朝拥别,同聂华荣聂华誉挥别,被许沐朝阻拦着不让跟赵清浮告别之后,康玉总算是同众人告别完了,然后迈步奔上天璇峰。 “难道我们就不是天璇峰的了吗?好你个康玉,居然直接就上去了不等我。”聂华荣假嗔道。 康玉一股劲冲进枕梅居,看到姜泱正如平常一般伏案写字,这才平复了心中不安的情绪,俯下/身慢慢喘着气休息,调节自己的呼吸。 昨夜,康玉无厘头的做了一个梦,梦见姜泱在自己面前死去。 虽然康玉醒来之后,就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个梦而已,但是亲眼看见师父在自己面前死去的,那份过于逼真的无力感,让康玉不由得心慌。直到现在亲眼确认过了姜泱安然无恙,康玉才真正意义上放下心来。 “怎么了,玉儿?”姜泱停笔望向她。 康玉没有说,几步走到姜泱身前,将人一把拥住。 虽然不明所以,但姜泱还是伸手回拥,右手隔着发丝轻抚康玉后颈,像安抚小猫儿一样给予对方安慰。 “怎么这样慌?可是游历期间被吓着了?” 姜泱平淡却满含关心的声音流入耳中,康玉摇摇头,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一个梦吓着了。 又同姜泱相处了一会儿,康玉感觉没多久就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虽然不舍,但康玉还记挂着纳戒里的东西,所以跟姜泱说过再见后去往了膳堂。 因为姜泱早已辟谷,所以康玉都是自己一个人去膳堂,同其他弟子一起用餐。 不过今天在膳堂用完膳食后,康玉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转身进了伙房。 跟主厨询问过了灶台的具体使用方法后,康玉取出纳戒里从并州带回来的食材,开始着手揉面。 康玉未穿书前,也自己尝试过做出一些甜点,结果还都不错。所以对于做饭这件事,康玉还算得上是比较熟练。 不过这个世界的厨具康玉确实不太会用,在失败了数次之后,才终于做好了一道完全并州风味的百花稍梅。 猫耳朵因为是油炸食品,康玉担心姜泱会不喜欢,所以只做了很少的一小碟。 新出炉的百花稍梅内馅饱满丰富,表皮晶莹雪亮,整整六颗乖巧至极地待在笼屉中。康玉看到成品,着急想要将其连盘子一起端出来,结果过于心急,让水汽烫到了手。 果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康玉默默地把两只手泡在凉水里降温。 终于忙完,康玉带着装有两样小食的食盒往枕梅居的方向回去。 姜泱在康玉来之前,就已经把山顶气候调成暖冬。康玉身上,又穿着姜泱给的厚厚一层新斗篷,所以她完全不觉得冷,还有心思打量周围的梅树。 确实如师父信中所言,娉婷之姿摇曳枝头。天璇峰上的梅花大多都是红梅,纯白的雪花落在绯色的梅身上,两相印衬,煞是好看。 -- 第18页 从两棵于雪景中尽情地昭示着自己美色的梅树下穿过,康玉忽然觉得斗篷的帽沿有些过于低,遮挡了视线,于是着手调整。 整理完抬头的瞬间,康玉看见,姜泱站在枕梅居门前的梅树下等待。 这里原先是没有梅树的,前几天康玉出去修行期间,姜泱不知为何,把天璇最大的那棵梅树转移到了枕梅居门前。现在,一身白衣的姜泱就站在这棵最为庞大的梅树之下。 花满枝梢,一片绯红,傲然白衣结合冷凛血梅,让康玉不由得呼吸一窒。 康玉脑中不由得想起,以前读到过的一首同梅有关的诗。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春心动……什么春心动……谁的春心动了?师父同我,可都是女子。康玉握紧了食盒手柄,一时竟不敢直视姜泱。 见康玉待在原地不动了,姜泱便主动向康玉走来。 “为什么晚饭用了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就该传讯找你了。”姜泱假意责怪。 “手上的这是什么?”注意到康玉手上的食盒,姜泱欲伸手帮她拿,却被对方忽然一下躲开了。 “怎么了?”姜泱视线落在康玉脸上。 康玉反应过来,将食盒塞到姜泱手里,轻声告诉对方,这是给对方带回来的并州特产。 那是不该有的想法,要赶紧断掉。康玉跟在姜泱身后低垂着眼眸。 古代人很看重伦理阶级方面的事情,能有一个许沐朝那样想法的人已经实属难得。就算康玉不在乎自己突然间喜欢上同性这件事,也绝不能拉师父下水。 磨镜之癖,师徒不伦,这些都是不被如今这个时代的人们所承认的。所以不行,要趁现在还没有陷得太深,赶紧把这些不该有的想法从脑海中抛掉。 师父是不一样的。唯独师父,是不能够被这种不堪的想法玷污的。 所以,绝对不行。 回到枕梅居,姜泱在案前打开食盒,看到里面还热气腾腾的两道点心,猜到这可能是康玉刚刚亲手做的,心中不由得一暖。 发现食盒里只带了一副筷子,姜泱也没有多想,夹了颗烧麦就往康玉嘴里送,想让对方吃这第一口。 康玉连忙摆手拒绝,却被姜泱注意到指尖的红肿。康玉下意识想要将手藏起来,姜泱却直接放下筷子,握住了康玉的手语气关切:“怎么回事?做饭的时候烫到了吗?” “嗯……是。”康玉慢慢把手从姜泱手里抽出来。 姜泱担忧康玉心切,没有注意到这些,放下一句“待在这别动,等我一会儿”转身离去。 “是,师父。” 姜泱带着药回来,拧开药瓶,正打算拿棉花给康玉上药,康玉却自己接过了棉花涂抹。 意识到康玉对自己行动上的疏远,姜泱空落落的手指紧了紧,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瑶瑶……” 听到姜泱这样唤她,康玉才想起来“霖瑶”是自己的字。康玉涂药的手轻抖了一下,强装镇定道:“师父,有什么事吗?” 看着康玉好像完全不懂自己心中想法,姜泱默了默,还是没有选择吐露心意。 慢慢来吧,给她点时间。她还太小,才二十一岁,人都还没有长成,更别说通晓感情之事了。现在还太早了,多给她点时间,也许以后她就懂了。 姜泱伸手轻触了下康玉的脸颊,温声道:“去洛阳之前,我们先去一趟扬州。现在初春三月,是去扬州的最好时机。” 烟花三月下扬州吗? 康玉点点头,答应了。 在出发去扬州之前,康玉忽然想起之前在并州迷雾山上捕获的那只蛇头鸡身的怪物。等找到压在一堆衣服下面的锦囊,打开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怪物时,康玉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康玉把锦囊交给姜泱处理,姜泱接过之后,又把另外一个东西递到了康玉手里。 这东西跟素娥一样触手生温,是一块雕刻成莲花形状的玉牌。莲花下面还刻了两个小字,现在康玉认得了,那是她自己的字“霖瑶”。 “师父?”康玉不解。 “东夷来的暖白玉,用阵法做了点特殊功能。”姜泱解释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一块碧色通行玉牌,但这块是我给你的身份玉牌,是不一样的。” 姜泱继续道:“但凡是好的玉质,我都忍不住想给到玉儿手里。玉这种东西,总是跟玉儿相配的。” 这样的剖白,让康玉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她婉拒了。 姜泱知道是自己说过了度,于是转言道:“那玉牌我先收着,等玉儿想要了再还给玉儿。” 她也不说等康玉想要的时候再找自己要,而是说康玉要的时候再还给康玉。 这话里的意思是,玉牌只是暂时放在自己这里,姜泱先替康玉保管着,这东西早已经冠了康玉的名、是属于康玉的了。 第14章 扬州好风景 虽然出发去扬州之前,姜泱已经教导过康玉该如何去操控佩剑飞行。但是御剑飞行这件事,口诀教会了以后,主要还是靠的悟性。 就跟骑自行车一样,有的人上来就会骑,有的人却要学很久。 很遗憾,康玉在御剑飞行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悟性。所以一直到出行前,康玉都还没来得及学会御剑,只能勉强操纵着剑上升差不多半米的距离,移动却是怎么也做不到。 -- 第19页 所以这次去扬州,康玉跟姜泱共乘一剑。 姜泱的佩剑剑身修长,通体黑色,上有自然形成的不规则红点。乍一看,仿若点点红梅印于剑上,所以姜泱的剑也取了个浅显易懂的名字——“寒梅”。 寒梅剑身细,康玉总疑心自己站不稳,下意识抓紧前面的姜泱。她又怕这样影响到姜泱,所以只敢扯住一点对方随风起雾的袖角。姜泱注意到了,让康玉换到自己身前,尝试性长开手,见对方没有拒绝的意思,便悄悄将人拥住了。 高空之中,康玉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好掉下去摔死了。姜泱抱着更有安全感,康玉也就顺其自然了。 到了地方,姜泱直接搂着康玉落地。康玉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挣扎着要从姜泱怀里出来。 “师父,你把我放下来吧。”公主抱也太奇怪了吧。 “前面是一段水路,你走不过去,还是我抱你吧。”姜泱这样回复。 被怀抱着的康玉脑中有些乱,压根没有细想姜泱刚刚为什么不直接御剑过河,非要抱着自己才能过去。 两人越过河岸,进到了对岸的柳林,这才算是正式到达了扬州境内。 “烟花三月下扬州”、“春风十里扬州路。” 这两句诗,说的都是春天的扬州。 康玉不知道真正的古时候的扬州是什么样的,但眼前书里的扬州,确实称得上是春日好景,很值得一观。 春风煦阳,青柳碧湖,十里春天十里杨。 麻布锦缎,乌瓦白墙,百样衣衫百样人。 和风暖阳里,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大概因为是江南地区,街边摊贩叫卖声也听起来温柔了许多,吴侬软语,听得人心宁静。 路边有几家卖糖人的小摊,姜泱叫康玉在原处等待,而后带了只凤凰模样的糖人回来给康玉。 康玉咬了一口糖人,发觉比景区旁边卖的那些味道要醇正不少,非常甜。 见姜泱一直盯着自己脸上,康玉虽然不解,却还是主动问道:“师父,我们来扬州是有什么事要做啊?” “没什么事。”姜泱轻声回。 没什么事干嘛要出门。宅女康玉有点点不能理解。 姜泱好像听到了康玉内心吐槽般,继续道:“就算没什么事情,师父也想跟康玉一起出门。” 姜泱这话说得太认真,就好像康玉本人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无比重要的位置。 但是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虚幻,实在是在往给自己脸上贴金,康玉可不敢深想。毕竟,她认为自己不过是姜泱麾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徒弟。康玉宁愿相信是自己脑补过度,不小心曲解了师父的意思。 康玉没有回复,跟着姜泱大街小巷的穿梭,假装目光里只有扬州的风光。 太奇怪了。康玉心想。 难道在古代,师父带着徒弟一起出去玩,出去什么也不干也是很常见的吗?小说里也没有这样的设定啊。一般情况下,除非这两个人是…… 突如其来的撞击打断了康玉正要继续发散下去的思维,同时也撞掉了康玉手上的糖葫芦。 撞人的是一个矮个子男孩,对方跑得太快,康玉只看到对方一头蓬松的卷发里,有一只隐隐约约的黑色小角。但是人头上怎么会长角呢,康玉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姜泱一时不察就让徒弟给人撞了,心中懊恼,引着徒弟走到街道里侧,自己靠外替康玉遮挡来往的人群。被撞掉的糖葫芦,姜泱也重新补给康玉了。 接着又逛了许久,差不多该用用午膳了,姜泱便领着康玉在扬州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落座。 姜泱握着菜单开口道:“上次是玉儿请我的并州特产,所以这次,换成师父来请玉儿。” 回想起之前的并州特色小食,康玉觉得有些尴尬。因为要处理自己手上的烫伤,姜泱后面再要吃的时候,百花稍梅和猫耳朵都已经凉了大半。 不过纸鹤传讯上说的,跟师父一起赏梅倒是做了,只是康玉因为搞糟了给师父的晚膳,心情实在太过杂乱,根本没有静下心好好欣赏。 不专心地欣赏,是对美景的最大亵渎啊。 不过康玉不知道的是,当夜赏梅的时候,姜泱也并没有多认真,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看康玉上面去了。 但是有些时候,赏景最重要的并不是眼前的景色,反倒是一同赏景的人。 天璇的梅花,数千年来,姜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只有那一次是有人陪的。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姜泱借口自己辟谷,不愿进食,只专心为康玉夹菜。 因为两人都不是那种特别在意吃饭场合的人,所以并没有单独开雅间,只是简单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 两人用餐期间,邻桌人没有刻意控制说话的音量,所以说的话,被两人听到了耳里。 “赵婆婆家的娃儿也不见咯。好可怜的。” “哎呀,这是这个月第三个丢掉的娃儿了吧?咋会这个样子咯。” “官老爷们不管这些的吗?” 康玉同姜泱对视,都决定暂时放下筷子,听明白事情经过。 “哎呦,不是没有管,是管了也找不到人嘛。” “又是在城西杨柳林里搞不见的嘛?我早就说了嘛,那林子里头不安全。” “怕不是有什么野兽混在里头。好嘛,我回去以后得告诉我娃儿别往那头去。” -- 第20页 “是哦,小娃儿皮得很,是得好好叮嘱……” 后面就是些唠家常的话儿了,没有听的必要。 康玉知道以姜泱的性子,绝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所以饭后姜泱打算去官府了解具体情况时,康玉也要求姜泱同去。 县老爷赵某在得知辰极北斗的仙尊莅临衙门之后,连忙擦着汗出来迎接。姜泱拒绝掉所有场面上的话,直接发问:“城西杨柳林幼童失踪案,详情如何?” 县令擦着汗,恭恭敬敬回复:“回仙人,从三月前起,就不断有孩子在城西杨柳林失踪。到目前为止,失踪的孩子共有七位。我们官府接到报案后,也是马上派人去林子里找人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啊。” “不过,我们倒是在林子里一颗百年大树下发现了孩子的衣服,于是就猜想,是不是林子里进来了什么野兽,把孩子给吃了?于是赶快告诉大家伙看紧自家孩子,可别再让孩子往林子里去了。” “未查明是何种野兽?”姜泱眉头紧蹙。 “额,这个…确实没有。时间上,有点来不及嘛,所以……”县令又一次掏出了擦汗的锦帕。 “也未差人驱逐?”姜泱将他打断。 “找不到野兽在哪里嘛,所以就没有派人去赶。”县令手上的帕子都快湿透了。 “案情结否?” “结……结了。”县令颤颤巍巍道。 此时的姜泱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强盛,县令脑门上的汗越擦越多,基本止不住,县令面色也越来越红,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非我管辖范围之内,我不予多评。但阁下贵为县令,行表面功夫,行事草率,敷衍了事,实乃德不配位。” 第15章 寄情于杨柳 县令闻言惶惶下跪,告饶道:“仙人,在下知错了,在下也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有意……” 本来姜泱也只是告诫提醒一下,但县令现在这般作态实在教人观之生厌。 “告饶的话,阁下还是同其他人说去吧。” 撂下这句,姜泱便携着康玉一起去往城西杨树林查看具体情况。 康玉见姜泱面露不豫之色,心里有些许害怕。平常的姜泱虽然也总是面无表情,可是同自己讲话时,总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现在这清丽的脸上,突然露出这样一副严肃的表情,看起来着实赫人。 姜泱注意到康玉的沉默,主动出言:“玉儿知道,杨柳为什么要叫‘杨柳’这个名字吗?” 康玉知道现实世界里,杨柳是隋炀帝杨广给赐的名,却不知道书里的杨柳的取名由来,所以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姜泱轻轻揉了下康玉的头发继续道:“大约是几十年前,柳树还只是柳树这个名字。当时有一位储君性情贪玩,不甘心受困于宫闱,所以在某一日趁着侍卫换班,携一位贴身仆役逃离了帝都洛阳,趁着月色,乘舟顺着运河而下。随后储君和仆役流浪数日,来到了扬州。” “储君在扬州遇见了一位女子。该女子是一位心善的农家女,见储君同贴身仆役顺流而来,一身狼狈,还以为两人是其他地方的难民,所以十分热情的为两人提供吃食,还带两人回家照料。 “日子一天天过去,储君本就对农家女颇有好感,在这样长期的相处下,更是深深的爱上了农家女。” “不过当时的社会风气,是不允许高贵的储君同身份底下的农家女有所往来的。后来皇宫的卫兵找来,储君只能同农家女分别,携仆役重新回到了洛阳。不过回帝都的储君并没有忘忘记农家女,还出于对农家女的挂念,以农家女的姓名‘杨氏’为基础,给两人初遇时身旁的柳树赐名‘杨柳’。” 这个故事,倒是比康玉原来世界里听起来要浪漫那么一点。 康玉眨眨眼问道:“所以储君跟农家女就这么分开,再也没有相见过了?” “我对二人之后的发展,了解得也并不详尽。不过储君即位之后,就将农家女接回了帝都,并且立对方为赵国的皇后。” ?发展得好顺畅。康玉本以为这故事就是个传说而已,所以也只是拿这个当个悲伤的爱情小故事来听。但是照姜泱这样的说法,好像是确有此事。 “这故事,难道不是虚构的吗?”康玉问。 姜泱扭头看向康玉:“玉儿,这就是几十年前的史实。说的是当今圣上赵帝,同其唯一的妻子——皇后杨氏的故事。” 皇帝……唯一的妻子?原来在这个世界背景里,也存在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关系吗?康玉看小说的时候,完全不知道。 姜泱望着康玉,心里有了想法。但是最后,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姜泱允许自己的小徒弟,留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虽然小徒弟的小狐狸尾巴,已经被姜泱抓到尾巴尖儿了。 二人已经走到了杨柳林,可能是林子里有野兽的消息已经传得很广,所以周围人通通不敢靠近林子范围。 有一位好心的婆婆见到康玉两人向杨柳林方向靠近,还特地拄着拐杖过来,告诉两人这林子里头去不得。 康玉跟人解释说,她俩就是专门过来处理这件事的,都是仙人,不怕野兽。老婆婆这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扬州婆婆都挺心善的。”康玉笑道。 姜泱点头,算是认同,而后又补充一句,“难得见玉儿笑。” -- 第21页 康玉心情不错,所以开口解释道:“也不是我不爱笑。只是我这个人喜欢把想法都放在心里,不让人看到。所以很多表情一般只会在熟悉的人面前表露。” “那现在,我算是玉儿熟悉的人了?” “嗯。” 康玉有点不好意思。 这话很容易被误会成,自己是现在这一刻才开始拿姜泱当师父的。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后面再强行解释只会更尴尬了。 算了,就这样吧。好在师父似乎也不介意这个。 二人在杨柳林里探查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野兽,或者跟野兽有关的任何痕迹。不过康玉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下,发现了一片破布。 康玉是不会让姜泱去捡地上的东西的,怕上面的灰弄脏了对方,所以先一步蹲下/身把碎布捡了起来。 这是片红颜色的小布片,根据上面残存的刺绣图案,可以看出来原本绣的应该是一个小老虎脑袋。虎头图案一般都是给小孩子用的,有辟邪祝福的意思。所以这片布,应该就是之前失踪的小孩身上的了。 姜泱看过之后,拟了个口诀在林中探视,过了一会同康玉说道:“不是野兽,是妖。” “是什么妖怪?找得到吗?”康玉问。 “藏得深,但不碍事。” “好的。”康玉是很信赖姜泱的。她说不碍事,那肯定能很快解决。毕竟对方可是实力强大的女主啊。 康玉继续打量着四周,隐约感觉地面好像动了一下,仔细看,确实树下的一块土壤凸起来了一块,正要开口提醒姜泱,姜泱就突然拉着自己离开了原地。 还没等康玉开口问,眼前的景象就让她愣住了。 拱起的树根冲破地底,柳树挥舞着枝干向康玉二人袭来。 不是,树活了? 第16章 话扶雪一剑 树居然活了啊? 明明上一秒,面前的这棵柳树还无比安生地长在地里,然而下一秒,粗壮的根须就从地里撞了出来,追着康玉的方向攻过来。 康玉看见,本来是树木中段的地方裂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不断开合着,好似这柳树凭空之间,多出了一张可以吃饭的嘴般。 康玉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难道林子里那些失踪的孩子,都是叫柳树吃了? 难怪没有任何野兽食人的痕迹,却依然见不到孩子。原来这杨柳林里,吃人的东西就是这棵柳树妖怪……等等,不是一棵啊喂。 旁边的树怎么突然也跟着一起从地里出来了!这种时候,就没必要搞团建了吧!你们树之间,感情还真好啊! 刚开始康玉心里确实是有些慌乱的。毕竟二十一世纪好青年,信奉建国以后妖怪不许成精铁律和唯物主义。所以当一棵安安静静柳树,忽然间在眼前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康玉难免有些被吓到。 不过康玉既然还能够继续吐槽,正说明她现在心里没有真正的感觉害怕。而这一切,都源于身边那个人,是姜泱给予了康玉满满的安全感。 在柳树妖开始行动的瞬间,姜泱就揽着康玉落到后方,确定康玉目前所待的地方十分安全之后,姜泱抬手召剑。 “扶雪一剑,太行峰起。” 这是康玉看到姜泱纵身飞向前方,流利地辗转于数十只柳树妖怪之间的动作后,忽然想起的一句小说原文。 姜泱“扶雪仙尊”的这个名号,是有来历的。 小说原著中,辰极北斗才刚刚建立门派不久,修仙界便出了一件大事。 魔族魔尊不甘居于雪原之地,想要趁正道式微之时拓宽魔界领土。当时的战线一直拉到太行山,正道正处于更新迭代之时,新生的众仙家根本顶不住魔族的猛烈袭击。 正在这时,辰极北斗的掌门仙尊谢识,忽然带着修为还未大乘的姜泱到达了战场。 战事发生之时是在冬季,两道间的争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太行峰万里飘雪,雪虐风饕,可战事依旧越演越烈,正道在魔族的奇袭中仍然咬牙坚持自己的阵营,不肯后退一步。众人皆知,要是他们守不住太行,未来正魔两道之间的局势,必将逆转。太行一战,至关重要! 战火灼热之时,山峰爆出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雪崩了!太行山要倒了!” 御剑飞行的姜泱垂首,视线里太行山脉其中一座主峰有将倾之势,她青稚的面上并无表情。素白的衣袍裹夹着墨黑发丝在凛风中抖动,对敌的寒梅剑锋一转,直指太行。在满山雪崩之前,姜泱一剑挥出。 寒梅的浩瀚剑气竟一口气直接撑了起太行主峰,令将要倾倒的山体又回归原处。 刹时,在场的不管是魔还是人,全都当场呆愣,满目震惊。仅有谢识一人,望向姜泱的眼神满是赞赏。 之后的战局,在谢识姜泱等人的带领下接连大胜,魔族节节败退,承诺往后不再离开雪原,发誓立据要恪守本地。 但寒风骤雪中,那手持墨剑的凛冽白色身影令所有人久久无法忘怀。 一剑扶起将崩之雪,一剑撑起将倾之山。少年战中修为大乘,得“扶雪仙尊”名号。 这便是“扶雪一剑,太行峰起”的由来。 思绪回归眼前,姜泱早已将作乱的柳妖全部制服。树妖大张的嘴里发出嘶哑的啸声,还在试图挣扎,姜泱执剑布阵,将其全数封印后收入囊中。 -- 第22页 做完这一切,姜泱回首望向康玉。 康玉以为姜泱是有话要同自己讲,于是打起精神看向姜泱。但姜泱就只是这么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也许只是想确认一下坏徒弟康玉是否有听话地待在原地吧? 眼见着姜泱将寒梅收回体内,康玉眼巴巴地问道:“师父,咱们接下去要做什么啊?” 才跟柳树妖怪大战了一场,师父居然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不愧是我师父,真的强。 姜泱伸手过来,康玉以为对方又是要摸自己的头,没有反抗,主动把头送到姜泱手下。 但姜泱这次却不是为了摸头,她伸手从康玉头上捻下来一片柳叶。 那柳叶上面还连着段五厘米长的枝条,康玉也是真心大,竟不知道叶子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头上的。 康玉还没来得及看清姜泱的手部动作,对方三下五除二便将枝条处理好了,一只柳叶笛出现在康玉眼前。 姜泱示意康玉接过,康玉不仅接过了,还当姜泱面吹了几声。姜泱目光不由得软化。 康玉心道:师父莫不是拿我当小孩看。这一脸父母对孩子的纵容是怎么回事。 没注意到康玉的小心思,姜泱道:“接下来,我们继续逛街。” 这是她对康玉先前话的回答。 师徒二人在一周内接连参观了扬州的各种美景美物,拜访了瘦西湖二十四桥,也品尝了淮扬菜系下的多种菜品,吃的玩的看的是一个没落下。 期间县令也收到了该有的处罚,关了几天禁闭,又罚了俸禄,写了检讨,城西杨柳林的案件至此就算是全部了结了。 只是有一件事令姜泱颇为在意,杨柳本应是辟邪之物,为何会突变成食人之妖物?姜泱在杨柳身上取得了一丝本不属于杨柳的邪气,对照此邪气,应当很快就能追寻到这事件地背后原因。 离开扬州的当日,康玉又问了姜泱一次为什么要来扬州。 姜泱这次的回答却是不一样了。 她说,“想带着不知世事的玉儿,多看看这个世界。” 我哪里有不知世事,师父未免把我想得太单纯了吧。 不知为何面上有些发热,好在康玉脸红起来面上是看不出的,她只有耳朵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那红晕又消失得极快,所以并没有被姜泱发觉。 同日,天璇峰枕梅居门前。 聂华誉已经做了数日心理斗争,终于在今日下定了决心过来找姜泱。可是他敲了许久门,都不见任何回复,于是这才想起妹妹前几天提到过,师父带着小师妹出门游历去了。 聂华誉叹息一声,背靠着紧闭的门,门槛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都被聂华誉踩乱了,与此同时,聂华誉的心情也挺杂乱。 他始终都不愿意把桑潭往坏处想,可是最近对方做的一些事,让他又始终无法再给予桑潭更多信任。 聂华誉为此已经跟桑潭吵过一架了,但是吵过之后,事情也没有办法因此而好转,甚至是说,将两人的关系给恶化了。 聂华誉逐渐怀疑,该不会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误会桑潭了? 因为对方的理由,完全是寻不出错处的。 如此纠结了数日,聂华誉终于决定要把事情禀明姜泱,可对方此刻却不在天璇。 算了,回去吧。也许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聂华誉想。 他还是不愿怀疑桑潭。 聂华誉最后看了一眼门前巨大的梅树,而后转身离开枕梅居。 康玉随姜泱御剑预备离开扬州境内。当然,这次依然是二人共乘,因为康玉还还还还是没有学会御剑飞行。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求不来啊。 康玉注意到启程前姜泱忽然回看了一眼身后,正要问姜泱怎么了,对方就先一步回答了没事。 既然师父都说没事,那就是真没事咯。闻言康玉也懒得回头去看后面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发觉人群里有个卷头发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17章 洛阳牡丹都 去过扬州之后,再来到洛阳这样的帝都古城,心境真的会完全不一样。 前者是小桥流水人家的闲适,后者是人声鼎沸软红香土的繁华。 康玉被四周琳琅满目的景象搞得眼花缭乱,不得已揉着眼睛将视线收回,余光瞥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是赵清浮,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洛阳。康玉眼见着对方走进了一家装潢得很不错的双层店铺。康玉认得的字少,只能勉强看出来,牌匾上最后一个字是“阁”字。 “福宝阁?原来玉儿也对这些饰品感兴趣?”姜泱顺着康玉的视线望过去。 康玉点点头,说道:“我也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当然也会喜欢这些小玩意。” “我以为你不喜欢。” “昂?”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师父。 “之前送你的玉簪,从来没见你戴过。” 隐约察觉到说这话的时候,姜泱好像心情有些低落,康玉连忙开口解释。 “不是啊,师父。你误会了。” “不是我不想戴。只是在并州的时候,簪子被我不小心给摔碎了,我其实真的很喜欢师父送我的礼物的。” 姜泱:“此话当真?” 康玉连连点头:“嗯,喜欢,超级喜欢的。” “那我再补玉儿一个簪子。”说完这句,姜泱就像是怕跟上次的莲花玉牌一样被拒绝,先一步往福宝阁方向去了。 -- 第23页 康玉无法,只能也跟着她身后进去了。 进去之后,康玉并没有在店里看到赵清浮。康玉猜他可能是去其他楼层了,本也只是想打个招呼,见不到人,康玉也就作罢了。 店面挺大,摆放簪花的地方有好几处,因为康玉刚刚在专心找赵清浮,不知不觉间,走在前面的姜泱已经在挺远的柜台了。康玉本打算立刻跟过去,但想了想,又停下了脚步。 一直都是师父在照顾自己和送自己东西,康玉也想要买点东西回报一下师父。 礼物这种东西,当然得背着被送礼的人来挑。 想着,康玉反而往后退几步,距离姜泱愈发的远。 “这个小蝙蝠的簪子很好看呀,姑娘不来一只吗?”忽然一道清朗的男生传入耳中。 康玉抬头看向对方。 面前这个人形貌昳丽、面如冠玉,但又不是纯粹的中原人的长相。他的五官较为高挺,眼窝比较深重,但是脸部轮廓却很柔和,看起来似乎是个混血。 有混血儿是红色眼睛的吗?现实世界里没有这样的,但也许在小说里还算是平常?看旁边店员的反应,好像对这个人的出现,并没有多意外。 那人朝着康玉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去拿架子上的东西。康玉在对方转身时才发现,眼前人有着一头及腰的长发。 中原人血统占比偏多吗?所以不是卷发。 一双手伸到眼前,康玉这才注意到对方递过来的,就是刚刚说到的蝙蝠小簪。 康玉知道,蝙蝠在古代其实代表着福气。可尽管这小簪上的蝙蝠,被美化得再可爱生动,康玉还是从心理上对这一类东西感到抵触,于是她拒绝了: “谢谢这位公子的好意,只不过,这只簪子确实可爱,却不是我想要的。” 姜泱发现异样,正在往这边来,康玉连忙让店家把自己刚看好的东西给包好。 这家店可能是古代奢侈品的店铺,付完款之后,康玉觉得钱包一下子空瘪,之前门派发的赏金差不多在这一次用完了。 “康玉?” 姜泱抓着礼盒走了过来,下意识站到身前,把康玉与外人隔开。姜泱高挑的身形在男人的面前也不遑多让。 男人笑了,虽然他笑得一脸澄澈,露出一口白牙,但红色的双眸在眼皮眯起的弧度中反而显得有些暗沉。 男人说:“失礼了,我好像忘了要自报家门,我的名字是……” “尤拾叁,你怎么在这里?”赵清浮刚好顺着楼梯下来,旁边还跟着一位服饰上乘的店员,帮忙双手捧着礼盒。 康玉和姜泱所在的位置是背对着赵清浮的,所以他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赵清浮下来后才辨明了这两个贴得很近、同是一袭白袍的人究竟是谁,连忙拱手行礼, “扶雪仙尊,康玉师妹。” 不管是康玉本体还是原主都比赵清浮要小,所以倒也担得上这一句师妹。 姜泱轻轻颔首,康玉回了赵清浮一礼。 尤拾叁听到后,似乎是想找话题,可是过分的语气显得很夸张:“你叫康玉?真是个好名字!我叫尤拾叁,就是数字拾叁的那个拾叁,也是个好名字吧?” 说着,尤拾叁伸出手想要靠近康玉,被姜泱看了一眼,又把手收回。 “哈哈。”尤拾叁笑容又一些尴尬。虽然对方压制了修为,但尤拾叁依然可以判断处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察觉到几个人间气氛尴尬,赵清浮便主动出言说尤拾叁不识路,要先带对方走。康玉隐隐约约听到赵清浮离开前问了尤拾叁一句,是不是来准备参加生日宴的。 康玉跟姜泱出来福宝阁之后,来到了一处湖畔。 洛阳果然盛产牡丹,就连这种小湖边上都给种上了。只是现在时候还偏早,还没到牡丹的花期,只有零星几朵粉紫的小花骨朵儿站在花枝上,唯一一朵半开的,是一朵黄色的牡丹。 康玉记得,那好像是姚黄。都说姚黄魏紫是洛阳牡丹中数一数二的名品,只可惜隔得太远,康玉有些看不到。 “瑶瑶。” “师父。”康玉扭头看向姜泱。一道微风拂过,湖水泛起涟漪,花枝飘展,姜泱的衣角和发带也在风里轻轻摇晃。 姜泱是不喜欢带发冠的,她爱好简洁,平日里最多带一根木簪了事。不过姜泱今天却换成了一根淡蓝色的发带,发带最底端,绣了一对精细的仙鹤。 师父好多衣服上都有仙鹤啊。康玉心道。 明明感觉师父更像梅花来着,但是师父本人好像更偏好这种图案,还有传讯的符篆也都是纸鹤…… 思绪不知不觉又发散到很偏远的地方,康玉猛然在姜泱专注的目光下回神。 “师父,你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不叫我。” 姜泱和顺道:“现在说也不急。” 姜泱从袖袋中取出刚买的礼品盒。福宝阁的礼盒统一都是用红木做的,上面刻了许多牡丹花纹,在不明显的小角落里,还用金字刻上了店名。 姜泱把盒盖推开,一根乌木玉簪子如此便暴露在空气中。簪身的地方是木制的,尾部流苏上头,有个用黄玉雕成的牡丹,如果没康玉猜错的话,那是姚黄牡丹。 康玉看到簪子的样式后,不由得一愣。 姜泱说:“瞧见它,我便想到了瑶瑶,觉得瑶瑶同它,是一样的可怜可爱。” -- 第24页 第18章 一双玉花簪 见康玉迟迟没有反应,姜泱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鲁莽,把对方给吓到了,正打算说些什么挽回,康玉本人便开始动作了。 康玉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礼盒,跟姜泱是一样的红木盒子,刻着一样的牡丹纹,打开来,里边也是根木制花簪。 两根簪子,只有簪尾的花朵颜色是不同的。姜泱给康玉的,是姚黄牡丹,而康玉给姜泱的,是白雪塔。 其实在选择给姜泱送什么样的花簪时,康玉纠结了好一阵。她觉得红白混色的二乔像极了天璇峰覆着雪的红梅,但看到白雪塔之后,又莫名觉得它适合姜泱。 结果最后,两人选择送给对方的都是纯色牡丹。 看到两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发簪,康玉有些呆愣。 还是姜泱先一步反应过来,她轻笑着跟康玉交换了礼盒,而后认真地挽了一圈头发,主动把康玉送的白雪塔戴上。 康玉怀抱着装有姚黄的礼盒还没有回过神来,良久,讷讷道:“师父啊……” “怎么?”姜泱问。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得到不好的回复,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康玉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手抓紧了礼盒。 “怎么了,瑶瑶?”见康玉久久没有回应,姜泱又问了一遍。 这次康玉抬头冲姜泱笑了一下,满面明朗,她说道:“没什么事啊,我很喜欢师父送我的东西。” 姜泱闻言也笑了:“瑶瑶喜欢就好。” 街道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二人默契地扭头看向事故的发源地,远远瞧着,是一位束发之年的小公子在当街撒泼。 也许是因为对方看起来位高权重并不好惹,周围并没有人敢帮被掀摊了的小商贩说话。 康玉跟着姜泱过去。走得近了,康玉才发现这位“小公子”,原来是女扮男装。而且细看,“小公子”不过豆蔻年华,就是身量偏高一点,其实年纪还小得很。 那小商贩也说:“好心的小姐啊,求求你放过在下吧!都是些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小公子”被当众拆穿身份反而恼羞成怒,她一脚踩碎了一盒摊位上掉下来的胭脂,娇声道:“你这里的胭脂颜色那么难看,也好意思拿出来卖?这么粗制滥造,哪里比得上我在宫…工坊里见过的。” “哎呦小姐,你这不诚心为难在下吗?都说是工坊了,哪里是在下这种小摊上的东西能比得了的。”摊贩苦不堪言。 “那我不管,反正你就得给我拿出好的,我可是买了要送人的。”“小公子”继续任性道。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康玉见姜泱只是望着自己的方向,明白了她这是要自己出面,于是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道:“这位……小公子。能否问一下,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余钱啊” “小公子”闻言立时转头看向康玉,就是面上的表情不太好,也许是觉得康玉是过来同自己讨钱的。 “小公子”说:“本公子身上带了二两金子,怎么了?” 康玉尽量放轻了语气,尝试表露自己的善意:“从这边街道出去右拐,有一家叫福宝阁的店,里边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的种类有许多,模样做工都上成,很适合送人。” 那“小公子”似乎听进去了,手指着康玉,命令道:“我要你领我过去。” 姜泱从康玉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小公子”。 “好。”康玉继续哄她,“领你过去可以,但是这个要怎么办?” 康玉说的是已经被损毁的小摊。 “你弄坏了人家东西,总得给人赔偿道歉吧?” “小公子”看起来很不情愿。 康玉见状指了指身后的姜泱,吓她道:“你要是不听话,后面那个修仙的,等会就把你抓走了。” 姜泱不苟言笑的模样,在小孩子眼里确实有些吓人。“小公子”只是被姜泱看了一眼,身体就害怕得抖了一下,瞬间安分不少,主动打开钱袋掏出一两金子递给小商贩。 一两金子,可供普通人家一整年吃穿不愁,小商贩接过金子以后,不断向康玉两人道谢。 康玉拒绝了他的道谢,领着“小公子”又回到了福宝阁。 “小公子”一看到货架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就兴奋地跑了过去。康玉跟姜泱在一旁等着她挑完。 “小公子”挑了好多东西,结果结款的时候钱不够用了,只能回头向康玉求助。 “小公子,我也没有多的钱,爱莫能助。不然你退掉一些吧?”康玉实话实说。 姜泱取出钱袋递给康玉,说:“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去买,钱还很够。” 康玉接过钱袋的时候,人还有点木木的。师父对自己未免也太好了吧。 不过康玉确实是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康玉跟“小公子”讨价还价了一会儿,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从礼物中剔除,最后很为姜泱节省地只是贴了一点儿钱。 贴的这一点钱,就已经足够令“小公子”满意了。她难得没有甩脸色,小小声地对面平如水的姜泱道了一声谢。 怎么跟养孩子一样。康玉心想。 担心这调皮的小孩把自己弄丢了,康玉决定送这“小公子”回去。姜泱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 第25页 路上,“小公子”抱着满怀礼品盒子忽然开口道:“我决定了,要请你们去我的生辰宴。” “好啊。”没多想,康玉应道,“那你在哪里过生日啊。” “皇宫。”“小公子”说道,“刚刚没有报名字,是因为我不想说。现在我想说了。” “我的真名呢,叫赵万嘉。虽然‘赵’姓是赵国的大姓,本来是极为普遍的,但我这个‘赵’可不一般,赵国的皇帝是我的父皇。” 不是吧,走在路上都能捡到公主?这不是小说主角才配有的光环吗怎么恶毒女配也能捡着? 看了一眼姜泱,康玉幡然醒悟。 懂了,这是女主的光环在作祟! 赵万嘉继续任性道:“反正,现在我邀请你们了,你们就必须得来!不然我就让父皇全世界通缉你们。” 普天之下,皆为赵土。赵万嘉这个全世界倒也没有说错。熊孩子还真是熊孩子,还想着要拿通缉威胁人。 康玉是无所谓,但此行她并非是独自一人外出,无奈地看向姜泱,想征求对方的意见。 姜泱很快点头应允了。 于是康玉跟赵万嘉保证:“好的,我们会去的。只是你父皇不会有什么意见吗?” “我父皇才不会对这种事有意见,他可疼母后和我了。”赵万嘉颇为骄傲地翻了一个白眼。 那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后面赵万嘉的随侍赶了过来。随侍看到姜泱这谪仙似的模样,瞬间明白对方绝不会需要任何形式上的赏赐,于是只不断同二人道谢,说有劳两位修仙界的修士照顾公主了,改日公主宴辰上必定好好招待两位,然后才打算带着赵万嘉离开。 赵万嘉被牵走了还不安分,回头冲康玉两人喊道:“我的生辰是后天哦!所以后天你们一定要来,不来就等着被满修仙界通缉吧!” 倒是一会儿就把修仙这个词学到了嘴里。康玉无奈笑笑。 注意到姜泱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康玉疑惑地回视。 姜泱点点头开口道:“刚刚这件事,你处理得极好。以后也多说点话,尝试多表露自己吧。” 只是这样就得到了夸奖,康玉还挺不好意思的。 第19章 公主诞辰(一) 皎月东升,繁华如洛阳,即便是夜里也是一派灯火阑珊的荣华之景。更何况,今晚是赵帝独女嘉淑公主的十三岁生辰宴,那皇宫里更是笙歌鼎沸。 大概是已经嘱咐过了,所以康玉二人很顺利地就进入了皇宫,由一位内务官在前方引路。 这位内务官也是个讨巧的,一路上说着机灵话想要让两人开心。只可惜姜泱比康玉还要沉默,所以接话这种事,便只能叫康玉一个人来了。 康玉有着大部分宅女都有的通病,轻微的社交恐惧。好在这内务官也机敏得很,察觉到两人都不善言辞,说得话也不全需要回复。 终于到了举行生辰宴的地方,举办生辰宴的地方却不是康玉以为的宫殿,而是一处露天花园。花园里点满了各色花灯,倒是完全不影响宾客视物或者赏景。 内务官解释道:“这是嘉淑公主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公主年纪尚轻,想法纯真可爱,想把生日宴开在寝宫附近的花园里。陛下和娘娘宠爱公主,就准允了。” 康玉同即将退下的内务官道了谢,而后下意识想要看一眼身边的姜泱。好险察觉过来后,康玉立时控制着自己转头看向一旁的花圃。 “这花圃里怎么这么多牡丹花呀?”康玉状似无意道。 “因为此处是洛阳。”姜泱回。 好的。是我在尬聊。 还没等康玉开始觉得尴尬,一道火红的影子便向着这边来了。 是赵万嘉。豆蔻年华,娇小玲珑,小巧的脸上是满满明媚的笑容,精致的衣衫有若把天边的晚霞摘下来披在了身上。只是在看到是康玉二人的瞬间,赵万嘉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那可爱感也瞬间散去。 赵万嘉语气颇为嫌弃地抱胸道:“听李公公说,是我请的贵客来了,还以为是拾叁哥哥来了呢,结果是你们两个啊。” 赵万嘉竟然还认识尤拾叁。 “万嘉,我这不是来了吗?”清朗的声音自康玉背后传来。 赵万嘉在听见声音的瞬间放下了手,紧张地捏着衣角,羞红得脸庞端的是一副纯真相:“拾叁哥哥,你来了。嘉嘉可想你了,专门过来等哥哥的。” 小丫头还有两副面孔呢。康玉无言以对。 尤拾叁闻言笑了,伸手摸摸赵万嘉的头,然后把礼品递到人手里,一共是两份。 赵万嘉收到两份礼品的瞬间是有点失望的,但是很快她就收拾好面上表情,转而望向康玉二人,向二人伸手讨要道:“礼物。” 康玉早有准备,也往赵万嘉手里塞了两个礼品盒子,一个姜泱的,一个自己的,都是些康玉根据赵万嘉喜好挑选出来的小玩意、小礼品。 赵万嘉打开看了,很满意。叫一旁内务官收下了,而后腾出手揽住尤拾叁的胳膊,撒娇着:“拾叁哥哥,我们赶快一起去见父皇母后吧。他们都可想可想见你了。” 尤拾叁看了康玉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万嘉就是这种性子,有点任性,黏我黏得紧。” 没想到,这个尤拾叁还挺在乎他人的想法的?大概是怕我跟师父尴尬,所以才特地向我们俩解释的吧。康玉抓抓头发。 -- 第26页 往花园里走,参与宴会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路过一丛榆叶梅的时候,康玉注意到有一位面善的貌美华衣妇人望着自己的方向,于是回之一笑。 妇人随即也笑了,递予康玉一枝连翘。康玉收下了那枝连翘。 花园的中心是一座重檐圆顶凉亭,赵帝独自一人在亭内煮酒烹茶,好不惬意。 看到赵万嘉领着人进来,赵帝头也没抬,只说了声“坐”。 康玉跟姜泱在相邻的两座石凳上落座,赵万嘉扯着尤拾叁坐到赵帝身旁。 “母后呢?”赵万嘉问。 赵帝回:“她不喜欢坐在这里,说是跟给人当猴儿看似的,于是就狠心地把我一个人落在这里,自己去院里瞧花儿去了。” 康玉隐约从赵帝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委屈的意思。 “哦。”赵万嘉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并没有太多的其他想法,只是愈发抱紧了尤拾叁的手臂说道:“父皇,我长大以后要跟拾叁哥哥成亲。” 赵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康玉二人,问道:“喝茶还是喝酒啊” 康玉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姜泱先一步道:“两杯清茶,茶味越淡越好。” “唉,我这茶就是要浓一点才好喝。”嘴上这么说,但赵帝还是给人送去了两杯清淡无比的茶水。 双手接过茶盏,康玉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知道姜泱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因为自己喝不了酒,喝茶味重的东西还会睡不着觉。姜泱照顾自己的身体,索性就直接要了两杯清茶。好在赵帝本人并没有太介意这个。 又分别给赵万嘉和尤拾叁煮了一杯茶和一杯酒,赵帝才摇晃着酒杯道:“想跟人成亲,也得要人家喜欢你啊。感情这种东西,还是得要两情相悦。” 赵万嘉不服气:“那母后最初也不是瞧不上父皇你呢。父皇你还不是死皮赖脸地追到母后同意了为止。” 赵帝认怂,举着酒杯道:“小刁妇,说不过你,说不过你。怕了怕了。” “哼。” 赵万嘉紧紧搂着尤拾叁的胳膊问:“拾叁哥哥,你以后会娶我的吧。” 尤拾叁明显脸上有些尴尬,轻轻推开赵万嘉的手说道:“万嘉妹妹,你还小,这种事以后再说吧。” “我才不小!我今天过后就十三岁了!十三岁嫁给拾叁哥哥,不好吗?” 熊孩子谁都怕。尤拾叁颇为无奈道:“恐怕不行。” 赵万嘉继续道,“拾叁哥哥你是嫌十三岁太小?那等我长大了以后行不行” “其实我有心悦之人了。”说这话的时候,尤拾叁满目的认真。 察觉到尤拾叁余光看了自己一眼,康玉有些不明所以。 赵万嘉闻言一颗少女心有些破碎,留下一句“哼,我再也不理拾叁哥哥了!也讨厌父皇!”就转身跑了。 康玉见状有些愣住。 事情大条了赵万嘉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要不要去安抚一下啊。 这时赵帝开口解释道:“没事,她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管。” “哦。”康玉闻言瞬间放心许多。 见师父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手上的连翘花枝上,康玉没有多想就把花枝送到了姜泱手里:“师父要是喜欢,那就给师父吧。” “你知道送人连翘的寓意吗?”姜泱问。 “不知道。”康玉诚实道。继为自己手抄识字绘本之后,师父又要开始教我花语了吗?师父真的是什么都懂。 结果姜泱好像并没有要教康玉的意思,只是收下了花,就什么也没有说了。 康玉不懂了。 第20章 公主诞辰(二) 同赵帝交流了一段时间,康玉发现对方是很好相处的一个人,完全没有什么帝王的架子。 也难怪这样的人,会选择跟一位条件偏普通的女性在一起。大概在赵帝眼中,身份和地位,都是很次要的东西吧。 身为天下共主,赵帝身旁所有的、目中所纳的,却唯有一人,就只仅仅是那一个人而已。这爱情令人好生羡慕。 康玉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姜泱,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而且对方好像已经看了很久,让康玉很是讶异。 “师父……”康玉喃喃道。 姜泱认真地静待着康玉说完,可这话却被旁人给打断了。 “你叫康玉是嘛?还没请教你的字呢。我能问这个吗?我没有字,所以很好奇。”尤拾叁笑容和煦道。 “额嗯是。”康玉回他道,“字的话,是霖瑶。” 尤拾叁继续问道:“灵药治病的灵药吗” 康玉觉得有点尴尬:“额不是。雨林霖,瑶玉瑶。” 尤拾叁抓抓脸道:“对不住,我是外邦人,中原语水平有限。” “没关系。”康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自己脸上的神色。 好尴尬啊。干嘛要突然找我说话。 “灵…霖瑶,能跟我一起去花园看看吗?我对中原的园林建筑很好奇,但是又怕迷路,所以想你带着我去看一下,可以吗?”尤拾叁一脸期待的问。 “既然是游园的话,换我来陪也是可以的吧?”还没等康玉想好借口回绝,姜泱抢先开口了。 “我也算是中原人。”姜泱面无表情道。 不知为何,赵帝突然笑了一声。康玉不解地看向他,赵帝只是向着康玉无辜地耸了耸肩。 -- 第27页 待到姜泱和尤拾叁两人一齐走出亭子后,康玉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可以跟尤拾叁说,自己也是第一次来洛阳不认识路啊。 师父啊,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再回答啊。怎么我傻了,你也跟着犯傻啊。 康玉一个人待在凉亭里,抱着一杯已经喝完了的茶,有点儿不知所措。 赵帝这时抚杯道:“茶都喝完了,又不想再添一杯,所以人还不走吗?” 这个逐客令下得康玉很是喜欢。康玉跟赵帝告过别之后,就赶紧冲到花园里找人去了。 总不能放任师父一个比我还话少的人来给别人介绍吧!师父,我来救你! 可是找了半天都没瞧见另外那两人,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康玉感觉把自己弄丢了。 康玉尽量按着记忆,找熟悉的路回去,推开一枝挡路的杜鹃,一个小池塘出现在康玉面前。 小池塘四周并没有围栏,康玉担心到面前为止都表现得憨得不行的自己,又一不小心掉进池塘里了,于是默默后退了几步,退到安全范围之内。 身后有脚步声,康玉扭头,原来是之前送自己连翘的华衣妇人。 看见康玉,妇人表情有些惊讶,但还是笑容亲和语调柔和地说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迷路了吗?” 康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实话实说道:“是的,夫人。我迷路了。” “能迷路到这里也是缘分。”妇人慢步越过康玉走到塘边,望着承载着月华的满塘池水道,“愿意听我讲一讲这池塘的故事吗?家里小孩长大了,我一遍又一遍跟她说,她听多了,觉得烦。” 康玉问:“家里小孩” 妇人答:“嗯,我有一个孩子,名字叫万嘉。” “您是嘉淑公主的母后” “是的。” 这可真令人惊讶。没有想到,一个随性而为的父亲和一个温柔亲和的母亲,会生出来……嗯……怎么说呢,比较任性一点的孩子。不过康玉倒是觉得,赵万嘉的这种任性,还挺有点可爱的。 “我愿意听的,夫人,您讲吧。”在这样温柔的人前面,康玉也忍不住细声来讲话。 塘里水质清可见底,康玉眼见着妇人蹲下/身掬了一手水饮下。 “夫人!”水看起来再干净,也不能随便喝吧毕竟是生水。 有水珠顺着妇人的脸落下,妇人笑的一脸纯真,“放心吧。这水看起来没有源头,其实是流动的山泉水。阿正知道我有时候还是会很想念在扬州的生活,所以在内宫里给我开了好多这样可直接饮用的小池塘。” 妇人继续道:“这池塘虽然有点小,但是夏天的时候用来游泳却是足够了的。可惜现在还是春季,阿正不让我下水,说本来就病弱,再碰凉水是对身体不好。” “夫人真是句句都离不开陛下。”康玉真心羡慕这样的感情。 “是的呀。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黏黏糊糊离不开对方的。哎呀,说起来丢人,还是我更离不开阿正一些。”妇人笑容里带了些许羞怯,但面容依旧的赏心悦目。 康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夫人,你能具体跟我讲讲,您跟皇帝陛下的感情故事吗?我……有点好奇。” 好奇,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因何而来,因何而起,一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这样深重的感情,到底是为什么而出现。喜欢一个人,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康玉心里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喜欢姜泱的。只是这喜欢的情感来得太没有理由,让康玉有些无所适从。 她无法正视自己对姜泱的感情,她觉得那是错的。所以康玉很好奇,真正正确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当然可以。”妇人爽朗道,“有人愿意听我讲故事,我可是高兴得很,求之不得呢。” 二十五年前的一个夏日,十五岁的杨家妹因为连夜找家里丢的鸡结果晚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日头升得老高,再不快点洗完一家人的衣服的话,可就没时间去给园子里的菜浇水了。 夏天本来就干旱,园子里的菜不快点喝水的话,可是会渴死的。菜渴死了,家里过冬吃的腌菜,可就要少上许多了。 这样可不成。杨家妹赶紧从床上扑腾起来,麻利地穿好长衫外褂,咬着发绳把头发扎成长长的麻花儿辫,然后同门口腿脚不便坐着扎草筐的父亲问了早。 发现早上出门做木工的哥哥鸡鸭忘了喂,杨家妹抓了把鸡食往院子里一洒,就赶紧抱着满木桶的衣服以及杵棒,上河边去了。 第21章 柳儿与阿正 河边还有其他人在洗衣服,都是附近村子里别人家的女儿或娶回来的娘子。 有几个跟杨家妹玩得好的,看到家妹来了,还跟她打招呼。 一个姑娘问:“家妹啊,你今天这么来的这么晚平常可不是这个时候啊。” 家妹不好意思地回道:“今天起晚了。得抓紧时间把衣服洗了,再去园子里一趟。” 又一个姑娘说道:“你哥哥又去镇上给县老爷做木工啦?还是你家哥哥好,哪像我家的,拿了钱就要去喝酒。” 别人家里的事情旁人是不好评价的,所以家妹只是冲人笑笑,就着手搓揉带来的衣服了。 家妹干活是很快的,不一会就洗完一大半,拿木杵子继续捶打着剩下的。 -- 第28页 忽然上游同样是在洗衣服的一群小媳妇那边传来几声尖叫,家妹抬手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珠,扭头望去。 “我的天哪。这船上的两人到底是死是活” 家妹看到,从上游飘下来了一只小船,大概是因为舟车劳顿,这小船上有不少破损,但既然还能游动的话,应该是损毁不严重。 只是横躺在船上一动也不动的那两人,实在是叫认分不清到底是尸体还是活人。见周围的女人们都离远了不敢靠近,家妹放下木杵拨开人群主动下到河水里去了。 “家妹你胆子也忒大了!” 似乎有人这么说着。 这附近都是浅滩,直接下水倒是没什么危险。杨家妹刨了几下水来到小破船前,打算借着水的力量把船拖到岸边去,但手刚扶上船沿,家妹便同一双眼对视了。 墨黑眼眸,狭长凤眼,这双眼睛长得还怪好看的。 先醒过来的,是二人中年纪较小的那个,虽然身上凌乱不堪脸上脏污一片,但还是能通过那双眼睛看得出来是个样貌不错的少年郎。 “你还好吗”家妹问。有头发被水黏在脸上了,家妹将其拨回耳后。 “你好丑啊。”少年开口道。 家妹后悔此刻没有拿着木杵下河,不然抡起来就能给这嘴坏的家伙来一棍子。 那少年还不知悔改,又补了一句道:“脸这么大,还特地露出来给人看。” 忍不了了,家妹抓紧船沿全力一推——可不能小瞧干农活长大的姑娘,这一推直接把少年连同才苏醒的无辜同伴一把掀进了河里。岸边传来一阵女人的惊呼。 “呸呸呸!”少年鼻子嘴里都呛进了不少水,正想同那粗蛮无礼的女子理论,就见人一个麻溜的蹬腿游向了岸边,只给少年留下一个任性十足的背影。 这时候谁也不清楚未来会是怎样的,两看相厌竟也能转变为两情相悦。 最后家妹还是重新下了水,把两人拉上了岸,因为跟少年一起来的同伴不会水。 一开始是挺生气的,但是都已经和他人的命扯上关系了,家妹也不能对不会游得人见死不救啊,至于那个嘴欠的小子,只不过是顺手拉一把罢了。 家妹还是不愿意理会那臭小子,回到岸上,沉默着继续洗没洗完的衣服。倒是其他女子缠着两个男人问东问西。 “瞧着衣服,这针线绣纹,怕是从帝都来的吧?”这样的一句话落入家妹耳中。 哎那居然是帝都的布料?看两人那狼狈埋汰的模样,家妹还以为他俩是其他地方过来的难民。 如今这天下大旱,粮食收成锐减,吃不饱饭的人多了去了,但家妹没想到,居然连帝都里的人也是这样。 怕是真的没有粮食吃了,才从帝都里逃出来的吧。 不知道那些人又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家妹衣服洗完了,正打算抱着满桶衣服离开,却见那嘴坏的少年领着同伴过来了。 那少年蛮横无理道:“你家在哪儿领我上你家去,今后我跟黎平就住你那儿了。衣食住行都归你照料。” 家妹也不是不愿意帮助不好过的人,但是少年这个语气,让家妹听了着实不爽。 “这是求人帮衬的态度?”家妹白眼一翻,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脑后的麻花辫子也像是为了给主人解气一样,直接甩到了少年脸上。 “喂你!” 脸上挨了这么一下,赵正也怒了,向黎平没好气道:“不是你说她会收留我们的吗?” 黎平颇感压力,但苦于随身的帕子丢了,只能拿手去擦脑门上渗出的汗液。 “我的太子殿下啊。您在宫里横行惯了,可晓得同外边人说话,是要讲究一个和气顺平的啊。” “区区一个乡下丫头,还长那么难看。我对她顺和不起来。”赵正颇为嫌弃道。 最后还是黎平出面,才将事情谈妥。黎平向家妹保证,绝对不会白用家妹家的东西。 说实话,有黎平帮衬,家里的活儿确实轻了不少,白天里黎平会跟着哥哥一起出去做工赚钱,而晚上回来了,黎平也不会空着。 园子里的水浇过了,菜地里杂草也除了,鸡鸭都有人喂养,父亲的腿脚也有人照顾。有黎平在,家妹拖到几点洗衣服都不要紧。 黎平这么勤快地干活,就更凸显出另外一个家伙的无所事事。 今天黎平主动要去河边洗衣服,家妹便转手拿了饲料喂鸡鸭。看到躺在树上没个正形,只晓得叼着根草晃腿的赵正,家妹就心里来气。 来村里这几天,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爬树! “黎正!都是兄弟,你就不能跟你哥哥黎平学学,也跟着帮家里做点事” 赵正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我为什么要跟他学,那不都是他应该做的吗?” “那凭什么就都该人家做你身子骨这么好,黎平那么瘦,不应该你多干点活?懒惰就懒惰,不要找借口!” 黎平两手都抱着衣桶,没有办法阻止家妹,只能又憋出了满脑门的汗劝道:“杨姑娘,不要说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你别说他了……” 黎平这人,再冷的天儿,也爱出一脑门汗,大夏天的一紧张,那汗就更多了,简直如雨水一般滂沱。 “你不是想知道,凭什么活都是黎平在干吗?”赵正吐掉嘴里的草茎,起身坐正,手指着黎平道,“就凭一点。我是主子,他是仆。” -- 第29页 “我想让他干的,他想干也要干,不想干也要干。因为我才是主子,而他只是个没根的玩意!” 黎平闻言眉眼低垂,表情颇有些失落,但那又如何呢。身为宦官,他再无奈也只能接受。 一般平民家里并没有下仆的概念,县令家里倒是养了不少侍从,但是即便是那些侍从,在村里人眼里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所以家妹从未想过,小村之外的世界,主仆之间会是这样的关系。 “就算是这样……”家妹抓紧了食盆,一时为赵正的态度而语塞。然后大概是想好了要怎么反驳,家妹再开口的时底气变得很足。 她说:“就算是这样,就算黎平是仆人,我也不觉得他比任何人差啊?怎么滴,难道仆人生来就该要比别人低一等呗” 赵平一时为她言语中,那种既天真又愚蠢的坚定所震慑。回神后赵平眼神暗了暗,仿佛透过家妹看到了从前那个愚蠢的自己。 极讨厌这种感觉,所以赵正怒极反笑道:“是。就因为他是仆役,所以生来就该低我一等!” 第22章 阿正与柳儿 那天吵过之后,家妹就跟赵正冷战起来。主要是家妹单方面冷战赵正,因为赵正本来就不怎么跟家妹说话。 直到一日,家妹在田地里施肥的时候,听到隔壁田地里的一对小夫妻咵天说,赵正好像跟人在柳林里打起来了。 “哪片柳林啊?”家妹抓着人小夫妻的娘子问。 小娘子看到家妹手里的粪瓢,后退了一步才说道:“就西边那一块柳林。不知道为什么跟人打起来了,对方有好几个人,你家小正怕是打不过。” 家妹赶紧放下了东西,往西边林子里去。路上家妹捡到一根带刺的大树杈,正好作防身用。 来到柳林的时候,家妹发现情况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赵正虽然脸上也挂了不少彩,但没有被对方几人压着打,反而看起来还挺游刃有余的。 没想到,这帝都里来的小公子还挺能抗揍的。家妹提着树杈来到赵正身边。赵正看了家妹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家妹已然挥舞着树杈朝对面几人嚯嚯。 家妹看似随手捡起的这根树杈,可不是一般的树杈,这是刺桐枝,上面遍布了细长的刺条。家妹手劲儿又大,几招下去,刮得对面几人是遍体鳞伤,连连告饶。 “杨家妹!杨家妹!我们知道错了,你快放过我们吧。” 家妹一手提着树杈,一手叉腰道,“那还不快滚!敢欺负我家的人,就该知道要后悔!” 几人慌慌忙忙地逃离了柳林,其中一个,还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得一脸土又马上爬起来,生怕被落下了。 家妹这才丢掉手里的树杈,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正。赵正腿软了一下,扶着柳树坐下,家妹连忙走过来,蹲下来掀开赵正裤腿看有没有伤。 “喂!!”赵正被她这冒冒失失的动作气得不行。 “怎么了!怎么了!你又怎么了!我看你一下腿,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是!?” 赵正大声,家妹比他更大声。好在赵正腿上并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就是左小腿青了一块,把淤青揉散就好了。 这么想着,家妹也就这么做了,结果赵正反应更激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家妹大流氓在强行奸污黎正小媳妇呢。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家妹也是有脾气的,赵正这么不配合,家妹也不想干了。 “不就是揉个瘀血吗?你干什么非要这么激动” 赵正咬牙切齿道:“你个女儿家家的,大庭广众下掀男人衣服,害不害臊啊你!” 家妹站起身拍拍衣服下摆:“可能你们帝都是这样,但我们这边不兴这个。男人别说是露腿了,就是光着上半身在河里摸鱼,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怎么知道他们摸鱼,是光着上半身的你去看了?” 家妹虽然觉得赵正的问题很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我没有特地去看啊。但是洗衣服的地方,就在摸鱼的地方附近,经常能看到啊。” “以后不许看!”赵正严词道。 过一会儿,赵正又补充了一句道:“以后洗衣服你不准去了,让黎平一个人去。” 家妹看着他,手往自己太阳穴指了指。赵正以为她是说自己这里有脏东西,于是伸手摸了一下,但是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家妹又指了一遍,这次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突然发了癔病啊,管这多干什么?” 赵正脸色不停变换,起身抓住家妹的手,咬牙道:“我不管,我一架是为你挨的,所以为此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许再去洗衣服!” 家妹觉得他在闹呢,“你说你是为了我挨了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跟人打起来的?” 赵正沉默半天,憋出一句:“因为他们说你长得丑。对,因为他们说你长得丑,我看不下去,所以就打他们了。” 家妹翻着白眼道:“只有你一个人说我长得丑好不不是我说,我在我们村里,可是公认的长相上乘。我年前才及笄,就有好多人说,要拿着聘礼跟我爹提亲了。” “不许接受他们的聘礼。” “不接聘礼,你娶我啊?” 本是玩笑,结果赵正却一本正经的回答了:“未尝不可。” 家妹顿时愣住,话都有些说不好了的开口道:“你别告诉我,你本来是很讨厌我的,但是现在,却突然间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我?” -- 第30页 本想这么说的赵正,把快要漏出嘴里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不是突然间喜欢,是一直都喜欢。”他这么说着,“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漂亮,但是话落到嘴里,就变成了难看。” “你不丑,真的。一点都不丑。我很喜欢你。” 她确确实实愣住了。从未曾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两人在柳林里待了好一会儿,互相都没有说话。赵正也没想着对方能一下子就接受了,抬头看了一眼树冠,开始没话找话: “这是什么树我以前在帝都没有见过。” “柳树。”家妹反应过来回答道,但是声音很小。 赵正其实听到了,但还是假装听不清:“什么树?杨树吗?杨树原来长这样的吗?” “这是柳树!”家妹再一次强调。 “好的,知道了。跟杨妹妹一样的姓,杨柳树是吧?” 家妹这下知道赵正是在戏弄自己了,作势要拿起一旁的树杈打赵正。 赵正赶紧跳远一步,但嘴里还是不停,一个劲儿地使坏道:“杨柳树,杨家妹,杨…柳儿妹妹!” “黎正!你给老娘站住!不许跑!”家妹这次真的想要打他了,赵正连忙一个翻身上了树。 家妹气急叉腰道:“好啊黎正!你就欺负我爬不上树是吧那你今天就别下来了!你敢下来,我就要你好看!竟敢调戏我……” 话没说完,家妹就看到赵正向自己伸出了手,仔细一看,他手里的不就是家妹蓝色的发带吗? 家妹伸手往脑后摸,果然一头扎得好好的麻花辫已经被扯散开了,家妹顿时更生气了。 家妹正打算让赵正好好见识一下,自己骂街的功夫。就见赵正把发带拿到嘴边,俯首很是虔诚地亲吻了一下,而后抬头轻笑道: “柳儿。我好心悦你。” 不知怎的,家妹听到这句“柳儿”的时候,心尖儿一颤,脑中一片酥麻,竟有些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了。双目里,就只看得到赵正的笑颜。 他确实长得很好看,跟村里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身材没有他们壮实,却也绝不单薄。这人不笑就还好,一笑就难怪村里其他姑娘老爱过来串门。 再后来,家妹晓得了赵正跟人打架的真正原因。原来是,那几个人在拿自己的身体开下流玩笑的时候,被在树上歇息的赵正给听到了,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家妹跟赵正已经相处了两个年头了,两人互诉衷肠也有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感情基本定下了。 “你当真要走?” 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家妹,目光扫过赵正身后的那一队卫兵。 家妹并不清楚这群人的来历,只知道这些人是过来要将赵正带走的。 赵正这段时间工做得不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一天只用做工半日,就可以赚到别人接近一周的钱。 有赵正的工钱补贴,家里生活环境好了不少,人人都不必等到过年就换上了新衣,明明日子这样平常过就好了,可总有东西要将它打破。 赵正把手上的包袱递给身后的黎平,腾出手来抱住家妹。 赵正下巴轻轻抵在家妹头发上,他轻声道:“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跟黎平明明是一个姓,但我却总是使唤他吗?” “因为你们根本不是亲兄弟。”家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 “嗯。”赵正说,“我原本是姓赵的。” 家妹闻言瞪大了眼睛,“赵姓是国姓啊……难道你是……” “是,我是。我是大令储君,怀元帝是我的亲生父亲。” “那你为什么……难道?” 家妹不必说全,赵正都懂。他笑道,“不是什么你想的了不起的宫斗戏码啦,我是自己跑出宫的,就是因为贪玩儿而已。” 赵正又一次抱紧了家妹:“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是说,不喜欢仆人比主子低上一等吗?那我改变给你看,好不好?” 听到这话,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反手回抱住他,说一声:“好。” 赵正上了船,回望河岸边的自家妹妹。 还是那么好看,一如初见。 于是赵正笑了,这一次,言语里不再是讽刺。 “柳儿,你不丑啊。脸这么好看,别露出来给人看。”他说。 “为什么好看也不让露?” 他还是笑:“因为我会呷醋。” 后来,再后来家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听说新上任的皇帝和顺礼孝,为人亲厚,并且治国有方。他改国号为赵,立帝号为赵,大赦天下,曰普天之下皆为赵土,普天之人皆可为赵姓。 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百姓的生活是变好了,再也没有旱灾饥饿侵扰,但仆人们的生活却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家妹知道,他尽力了。 只是七年时间就做到这种程度,他绝对称得上一句“千古一帝”。 就算他不是,那也是家妹心中最强的帝王。 一日,家妹只身在院子里编草筐,因为父亲过世了,所以现在家里就只有家妹一个人在编。 门口的鸡鸭不知道为何,突然开始惊叫,家妹连忙用手擦了一下脑门上被晒出来的汗,之前没注意,这汗现在已经滑到眼皮上了,遮挡了视线。 -- 第31页 把汗擦掉,家妹抬头望向鸡鸭的方向,那导致鸡鸭惊叫的罪魁祸首却已经走到了身边。 一声久违的“柳儿”传入耳中,家妹眼圈泛红,泪落了下来。 原来老人们说的对,有时候年少的奇遇,也能变成陪伴自己一生的情感。 黎正和柳儿,这年少而起的情感,一直延续至今都没有丝毫改变。 并且未来百年,也将会一直如此。 第23章 连翘啊连翘 杨夫人后边又说了些什么,康玉没有听清,直到夫人再一次强调,康玉才终于从刚刚的故事中回过神来。 “姑娘,我送你的连翘枝呢?你该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连翘花枝送给另外那位姑娘了吧?” 没时间计较杨夫人口中的那位姑娘,实际要比杨夫人年长了不知道多少轮,康玉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送了,怎么了吗?” “姑娘啊,传说连翘放在枕边,是可以梦见未来心上人的相貌的。所以它也用来表达倾慕之意,作告白之用。你把它送出去,就是在跟人示爱呀。”杨夫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康玉的这一举措。 “咦?”康玉惊诧地捂住脸,手掌感受到脸上突然腾起的烫热,心中羞愧至极,简直不敢见人。 杨夫人继续追问:“她收下了?她是不是收下了她一定收下了吧!” 见康玉沉默着没有回答,杨夫人语气开始有些迟疑:“她难道真的拒绝了你” “没有,师父她收了。”康玉捂着脸小声道。 “那不就行了。”杨夫人拍掌道,“本来我心里面还有些不确定,但是看你这模样,分明也是喜欢她的不是吗?既然喜欢,还已经借着连翘表明心意了,那为什么不直接一口气做到底呢” “zuo……做?做?!!”康玉一下子吓岔了音。 “你脑子里刚刚在想什么”杨夫人回头皱眉道。 “什么都没想!”康玉连忙摇头否认。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不健康的想法,康玉啊,丢人。 “那既然什么都没想,还不赶快去行动她喜欢你,你喜欢她,两情相悦的事,再表白一回,正式确认了心意不就好了?也就眼睛一睁一闭的事,你表完你们就成了啊!” “不、不行啊。”康玉还是无法迈出那关键的一步,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而且……那是姜泱啊。 “为什么不行”杨夫人今日就非要逼她一把不可。 康玉握紧了手指,复又松开,而后再度握紧了。 抬起头时,康玉眼圈有些泛红:“师父那么好,我怎么配得上她?我实在是……不想拖累她。” “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杨夫人有些恨其不争:“我跟黎正难道身份地位差距不大吗?阿正是天下共主、一国之君,而我只是扬州一个小村子里,喂鸡鸭的农家女,我们都可以,为什么你不行” 杨夫人搭上她的肩:“姑娘,相信你自己,也相信喜欢你的她好不好” “夫人,我不想害师父。”康玉说。 说到底,这终究不是一条正途。 杨夫人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康玉身后,而后她语气放柔了,但是依旧维持着音量问道:“不是因为你自己不想,而是因为你不想连累师父,所以才不愿意的吗?你其实,是很喜欢你师父的吧?” “嗯。”康玉点头。 虽然不敢,但是那心意不是假的。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康玉确信自己是喜欢姜泱的。只是在此之前,这感情康玉自己都不敢承认。 杨夫人闻言笑容嫣然,她松开手,忽然对康玉说了句:“你回头。” 康玉依言回了头,转身就看到姜泱站在不远处,不由得眼睛瞪大。 这样的间距这样的对话,哪怕姜泱不是修士,只是个普通人,也足以听清。 杨夫人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留下,麻溜的转身离去,瞬间就消失在花圃里。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看到康玉眼角朱色,姜泱心里一慌,先上前一步,伸手抚去那还没有落下的泪水:“瑶瑶,不要哭,不难过。” 越是想哭的人,越是听不得这种劝不哭的话。闻言,一阵莫名委屈袭上康玉心头,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康玉连忙开口解释:“师父…我……我、我没想哭!” “是眼泪它自己不听使唤!” 姜泱这时竟然觉得有些好笑,浅笑打破了姜泱面上的清冷,她轻刮了一下康玉的鼻子,主动出言:“结伴之路,或道阻且长,或寸步难行,瑶瑶可愿与我同行” 康玉抽抽噎噎地握住姜泱的手,她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很狼狈很丢人,但还是回答道:“师父,我知道道阻且长,寸步难行,但我仍想要奔赴向你。” “不必如此,”姜泱认真回握,“我只想携你同行。” “好,师父。”康玉点头了解了。 “小哭包。”姜泱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的瑶瑶这么爱哭呢?” 姜泱捏捏康玉的鼻头,哄得康玉笑了,才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真好。” 姜泱贴着康玉耳边轻声道。 暮色中,一个红色的矮瘦身影趁着侍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宫门。 这种事赵万嘉不是第一次做了,为了随时随地能够出逃,赵万嘉背下了皇宫侍卫的轮休时间,所以这次,她也出来得十分顺利。 -- 第32页 “哼,叫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赵万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正红色的宫墙,决定抛下宫中的一切,执拗地继续往前去。 赵万嘉嘴里嘀咕着:“明明是我的生辰宴,结果一个个都无视本公主。 “还有父皇也是,亏我还前天专门跑出去一趟,替父皇买了好多东西送给母后,他居然都不帮我跟拾叁哥哥说好话!” “拾叁哥哥……” 赵万嘉在一条小巷停下脚步。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拾叁哥哥确实是不喜欢自己。而且,拾叁哥哥好像很在意康玉姐姐,席间目光一直落在康玉姐姐身上。 真讨厌,讨厌拾叁哥哥,干嘛不喜欢我!好生气! “我要离宫出走!”赵万嘉这么说着,鼻间忽然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 还没等赵万嘉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她便感觉浑身无力,随之眼前一黑,摔倒在了地上。 彻底昏迷之前,赵万嘉看到一双陌生的脚出现在眼前。 第24章 筒中河图现 宫墙里,得知宴会的主角嘉淑公主失踪的消息,场面一度轰动,在场人皆惶恐不已。 赵帝赶紧分出五批卫兵,一批继续在宫中寻找,其余四组从宫中/出发,顺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向外排查。 杨夫人对于女儿的失踪感到很是自责。她身体不好,赵帝连忙安抚她说公主不会有事的,并差人送杨夫人回宫。 康玉二人主动向赵帝请缨去找寻公主,得知此消息的尤拾叁也要求同去。 一行人就此出发。 出宫以后,姜泱立即取出罗盘,拿出杨夫人刚刚给出的赵万嘉的发钗,打算通过罗盘借用发钗上的气息,找寻赵万嘉的踪迹。 康玉注意到旁边尤拾叁的表情十分平静,猜想对方也许是因为跟赵清浮认识的关系,所以对修士和法术也有所了解。 罗盘指针转动数圈,最后在西南角停下。姜泱同康玉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姜泱召出寒梅,欲抱康玉上剑。 这时尤拾叁忍不住插话道:“那个,两位,我怎么办呢。” 康玉靠在姜泱怀里想了想,提议道:“不然师父你带着尤拾叁先去吧。我是修士,脚程总比尤拾叁这种普通人要快。” 姜泱看尤拾叁一眼,觉得对方笑容憨痴无比,没有管他,直接揽着康玉飞身上剑。 “师父”康玉不解。 “他能飞。” 既然姜泱都这么说了,那康玉肯定是信她的。 只是没想到,尤拾叁这人还故意藏了一手。康玉本以为他就是普通的混血儿。 撂下这句,姜泱命寒梅直奔城中西南方向,目标距离并不是特别远,所以康玉觉得转瞬即至。 被姜泱抱下剑之后,康玉转头发现尤拾叁就在身边,有点被吓到。 也不知道对方是通过什么方式来的,居然能跟上师父的速度。 见康玉看向自己,尤拾叁笑容很是灿烂。被这笑容刺到眼,康玉赶紧回头不再看他了。 这人好奇怪。我跟他又不熟。 姜泱专注罗盘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发现指针给不了具体的方位了,猜到是有人在此处开了屏蔽法术。赵万嘉自己是不可能会这些的,所以只能是有人将她带走了。 姜泱正欲换种方式找人,尤拾叁鼻子嗅了嗅,手指出一个方向:“那边,有一股很劣质的妖族味道。” 几人在尤拾叁的指引下于巷间穿梭,歪七扭八地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最终抵达一间破旧的房屋面前。 房屋老旧的木门残损严重,歪歪斜斜地无法正常的合并,康玉只是伸手轻轻一推,整个门就轰地一声倒下了。 康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道拳风忽然朝她面部袭来,姜泱闪到康玉身前,伸手擒拿,反手将偷袭的人押在地上。 月光照清了地上人的面孔,是个衣衫破旧的尖耳朵绿皮妖精。看样子,大概率是某种植物化成的妖。 那妖被擒住之后还不安分,喉中不断发出类似于蠕动声音,似乎是想要呕吐。姜泱担心有诈,正打算拿符纸封住妖精的咽喉,却被尤拾叁制止。 不一会儿,从妖精嘴里吐出来一个细小的竹筒。竹筒摔在地上的时候盖子开了,还没等康玉二人看清楚竹筒里面装的是什么,尤拾叁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收入袖中。 也不嫌脏。康玉心道。 姜泱目透怀疑地望向尤拾叁,尤拾叁见状连忙微笑着解释:“此妖是我手下一位地位低下的仆役,数月前偷了我的东西逃到中原。我此来中原,除了要给万嘉过生,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要抓他了。 “还多亏了扶雪仙尊,我才能够顺利将其抓捕。”说这话的时候,尤拾叁态度十分恭敬。 姜泱对他人的家务事不感兴趣,刚刚她在门口看到了被妖精抓过来的赵万嘉,便示意康玉进去查看情况。 赵万嘉闭着眼睛靠在桌边,看样子应该是失去了意识,康玉推了她几下,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姜泱单手将妖精提进屋里,要他解释。 几人在场,那妖精也不好再耍花招,直接开口道: “就是下了点让人失去意识的药,没敢下猛药。我抓公主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结果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被你们给抓了。” -- 第33页 “你自保为什么要抓公主?”康玉问。 妖精深深地看了尤拾叁一眼,好像是对对方颇为忌惮:“我拿了主人的东西,怕主人追过来,就想找个把柄。我知道主人同皇室的人有关,又刚巧逃到中原,就想着能不能借公主的名义,让主人放我一马。” “什么东西?”康玉没过脑子,直接脱口而出,不过话落的同时,她就想明白了那东西是什么。 康玉望向尤拾叁,迟疑道:“这个……我能问吗?” 没想到尤拾叁主动道:“当然可以。我大可直接告诉你,刚刚那竹筒里装的,是我家的一件传家宝物,虽然是个残品,但是可短暂的回溯时间。” 操控时间,那不是之前师父同自己讲的河图的作用之一吗?难道…… 康玉闻言同姜泱对视一眼,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最终,康玉决定有些得寸进尺地开口道:“尤兄,你能把你们家传家宝……给我看看吗?” “乐意之至。”没想到尤拾叁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直接从袖里掏出竹筒想要递给康玉。 在康玉接过竹筒前,姜泱递给康玉一张手帕,意思是要康玉隔着手帕拿。 尤拾叁见状笑容有些僵硬,语气中也不由得带了些明嘲暗讽:“怎么?辰极北斗的仙尊占有欲强到这种地步?连徒弟碰一下别人的东西也不准许?” “那倒没有。”姜泱目视着康玉乖巧地用帕子擦拭筒身,“只是这竹筒上,沾了些脏东西罢了。” 尤拾叁这才想起来,这竹筒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不过他本人先前在泥地血池里摸爬打滚惯了,并没有多介意这个,所以倒是忘了康玉有可能会嫌弃。 尤拾叁对着康玉语含歉意道:“对不住,我忘了你是女孩子,自然是要金贵些。” 康玉不懂两人为什么一直在互相较劲,也不觉得尤拾叁需要向自己道什么歉,只能回一句:“没事啊。” 康玉拧开筒盖,握着竹筒抖了几下,一张卷曲的纸张落于掌中。康玉把纸条打开来看,看到上面又是那熟悉的看不懂的圆圈跟线条,顿时明白了,这就是她跟师父此行要找的东西。 传家宝,自然就是别人家很重要的东西了。直接问人讨要,是不是有点死皮赖脸啊。康玉抬头看向姜泱,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妖精见现在没有人管他,想要偷偷溜走,寒梅出鞘,钉在妖精眼前的地上,吓得他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姜泱上前一步,主动开口道:“你这传家宝,我天璇峰有意取得,交换的条件,你可以尽管提。” 第25章 因为有师父 尤拾叁闻言,面上是出奇地淡然,他手指康玉,道:“换可以,我要康玉。” 还没等姜泱开口,康玉先一步将他回绝了,“这恐怕不行,尤兄。天璇弟子,不是货物,概不出售。” 可能尤拾叁是在开玩笑,但是即便只是玩笑,康玉也不愿意接受。 说是自己任性也好,还是说自己不知好歹也罢,反正,康玉不愿意自己被说成是像货品一样,可以被交换的东西。 大概是察觉到了康玉内心的想法,姜泱主动握住了康玉的手,密语传声道:“不会换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瑶瑶不怕。” 康玉回之一笑。 看着两人的互动还有相牵着的手,尤拾叁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恰巧这时,昏迷中的赵万嘉醒了过来。 赵万嘉睁开眼只看见了尤拾叁,瞬间两眼放光地扑进对方怀里,撒娇道:“拾叁哥哥,你来救万嘉啦!” 小没良心的,明明是三个人一起过来的,眼里却只能看见你的拾叁哥哥。康玉心道。 尤拾叁面色有些不耐,轻轻推开赵万嘉,问康玉要回竹筒河图之后,落下一句“先告辞”,便拎着地上的妖精独自离开了。 赵万嘉被推开之后,是一脸的懵,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康玉二人:“康玉姐姐,拾叁哥哥为什么不要人家了啊?他讨厌我了吗?嘤嘤嘤……” 求你,别作。还是熊一点可爱。 终于领着赵万嘉回到皇宫,因为御剑飞行只能带一个人,而姜泱是绝不可能让康玉一个人走回去的,所以最后只能是,三个人一起步行回宫。 这回来的一路,康玉没少让赵万嘉折腾。 因为杨夫人体虚难捱,赵帝先陪着她休憩去了,所以赵帝本人并没有到场,而是派了亲信来接公主。 宴会早已结束,宫中灯火暗淡不少,不过宫门内外倒是还有不少侍卫把守。 穿过大敞的宫门,康玉看到,有一位提着宫灯的老人等候在前。 明明夏天还没有到来,这老人额头上,却布满了细汗。想到杨夫人之前讲的“故事”,康玉忽然反应过来,向那老人问好道:“黎平先生。” 黎平闻言笑将开来:“我算得上是什么先生,不管是个宦官罢了。陛下让我不自称奴婢,已经是极大的恩典,姑娘你就别折煞我咯。” “黎平,我不许你说自己是奴婢!我不喜欢听!”赵万嘉任性十足道。 “好的,小殿下。”黎平顾念赵万嘉的身高,俯着身笑颜回复。 从康玉二人手里顺利接过赵万嘉,黎平向两人深深的行了一礼,而后从身后的侍从手里拿出两盒东西。 康玉正要推拒,黎平就先笑着开口道:“知道二位不会接受谢礼,所以这里面都是些洛阳特色的风味小点。 -- 第34页 “明明二位是图个喜气,才过来参加公主生辰宴的,结果最后还麻烦了二位帮忙去找公主,这点小礼物,就算作是宴会后的伴手礼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好意思再推拒。于是康玉只能边道谢边接过礼盒,可就是这样,黎平还说受不住康玉的感谢。 康玉只能借口说,这是天璇峰的规定,凡所得必以致谢,否则便要受到惩罚。黎平这才敢正面收下康玉的感谢。 康玉同姜泱站在一起,目送着黎平低下一边身子牵着赵万嘉的手的身影远去。两人的交谈声,顺着晚春的微风摇晃到耳畔。 “殿下今天在外面玩得还开心吗?”黎平轻声问。 “一点都不开心!”赵万嘉在抱怨,“我才出宫门,就被一个坏人给抓去了。后面我想报复一下那个坏人,结果还没看清人长什么样,坏人就被拾叁哥哥给带走了。” “殿下真勇敢,一点都不害怕。” “那可是,我是什么人,才不会害怕绑架我的人呢!要让我下次遇到那个绑架犯,一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 二人的声音随着紧闭的宫门一起消失,康玉抬头看姜泱,发现原来对方也一直望着那二人。 康玉想问,师父是因为家里也有这样的一个长辈,所以才有所感触的吗?但想起姜泱是被谢识收养的孤儿,这话便断在了康玉喉间。 师父,也许是很羡慕赵万嘉的吧。她会难过吗?因为没有家人。 老实说,穿越了这么久,康玉也挺想家的,想念家里的老爸。 回程的路上,康玉主动牵住姜泱的手。见姜泱目露不解,康玉赶紧笑道:“师父,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呢。” 姜泱用自由的那只手揉揉康玉的脑袋,目光深入康玉眼底:“我不难过。瑶瑶,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笑。” 话题怎么跑到了这?康玉闻言有些愣住,但下一秒笑容愈发灿烂:“好,听师父的。” 月悬中天,时至午夜,二人洗漱完毕后一齐在床上躺下,正打算闭目休息,姜泱却好像忽然醒悟,起身握紧了康玉的手。 这次换成康玉不解地看向她。 姜泱说道:“对不起,是我太愚钝。我也是第一次同人做道侣……” “瑶瑶,你是很难过吗?你想家里的大人了是吗?不要难过。” 姜泱本想说些讨巧话来安慰康玉的,结果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不要难过。 本来是挺难过。康玉心道。 说实话,还挺想家里那个老家伙的,妈妈不在,现在连自己也离开了,不知道老家伙能不能调整好心态,照顾好自己。 穿越是一条,不知道有没有归途的路径。 也许离开原来的世界之后,便再也不会有回去的机会了,也许本来的自己已经死了,也许连尸体都已经火化了,也许……有那么那么多个“也许”,但好像每个“也许”都不是什么好的结果。 康玉本来也就是个成天里吃吃睡睡的小宅女,每天就渴望混吃等死地过完这一辈子。忽然间毫无准备地来到这样的异世界,害怕当然是有的。 但是康玉所有的害怕,难过,好像在遇见身边这个人的之后,就渐渐消失了。 本来、本来确实是挺难过的,但是现在,康玉不难过了。 想明白这些,康玉把自己埋进姜泱的怀里,小小声音地说了一句:“因为有师父,所以我不难过了。” 姜泱听到了,姜泱笑了。她紧紧抱住怀里的小东西,跟她道一声晚安好梦。 次日早晨,康玉说想吃黎平送的甜点。姜泱便取出给她作早餐,打算陪康玉吃完后,再去找尤拾叁商量一下河图的事,结果尤拾叁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尤拾叁这次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同康玉说一会儿话,结束后,就会主动把河图奉上,并且一点报酬都不要。 姜泱不放心康玉单独跟尤拾叁相处,但见康玉胸有成竹的模样,便还是放人跟着去了,只是姜泱还留了个心眼,在康玉身上悄悄贴了个微型的传声符。 这个符咒是单向的,姜泱可以听到康玉那边的声响,而康玉却听不见姜泱这边的。 只是这样还不够,姜泱最后在康玉耳边叮嘱道:“尤拾叁是魔族,红眼、犄角以及卷发都是魔族的特征,他应该是有意掩饰了。要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立刻联系我。” 尤拾叁是魔族这件事,倒是让康玉有些惊讶了。可是仔细回想对方的种种奇怪行径,如果对方是魔族的话,倒也能够解释。 毕竟小说设定中,魔族都是先天就很强大的种族,年纪轻轻有此实力,也不奇怪。 康玉跟姜泱再次保证过有意外会立刻联系后,才跟着尤拾叁走了出去。 第26章 连翘入梦来 客栈的院子里,有个白石栏杆围起来的池塘。池塘里种了荷花,只是因为花期还差的远了,并没有花朵,只有少数的荷叶尖尖从池里吐露出来。 康玉随意找了根栏杆趴着,静待着尤拾叁开口。 来到这里之后,尤拾叁反而不急着说了,他也靠上栏杆,看着康玉的方向慢声道,“你记不记得,很多年前,遇到过一个卷头发的孩子?” 康玉摇头,为了确保没有遗落还回忆了一下全书内容,发现确实没有一个卷毛崽的出现,看来又是康玉没有看到的地方。 -- 第35页 “那天,扬州撞了你的人是我。”尤拾叁说。 康玉这才想起来,扬州被个小孩撞了一下的事,她本来都快忘了的。 尤拾叁打了一个响指,及腰的长发变成墨黑的卷发,卷发配着他深红色的眼珠,显得尤为妖异。对方额头左右两边非对称的黑色犄角,更昭示着对方的身份并非人类。 康玉有些愣怔地看着对方变化。 尤拾叁先是变为幼儿形态,然后才回归原貌,像是要给康玉证明,那个小男孩确实就是自己。 康玉有些不解。难道他这是要为那么久之前的事,跟我道歉吗? 尤拾叁语气有些不安:“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有意要跟踪你的。只是为了抓出逃的下仆,也刚好来到了扬州。” 尤拾叁继续道:“扬州那吃人的柳树,本来是我要处理的。因为毕竟是因我那下仆。他为了借柳树修炼,将柳树妖化了。所以作为主人,我得负起责任不是?只不过没想到,最后却让你先一步解决了。” 康玉摇头:“不是我,是师父解决的。” “谁做的不重要,你当真不记得曾经遇见过一个卷发的男孩吗?当时你大约七八岁,多多少少也应该记事的。” 原来是原主以前经历过的事吗? 看着尤拾叁目中的希冀,康玉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这是对自己和原主双方的负责。 康玉说:“我不记得。准确来说,我根本就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跟你讲,但是,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康玉。你过去所遇见的,是另外一个康玉,而我不是她,我来自其他世界。” 尤拾叁的理解能力意外得很好,他震惊道:“你……是异界之人?” 康玉点头回道:“是的,我是。” “所以原来那个救我一命的小姑娘,她已经不在了是吗?” 康玉只能继续点头。 尤拾叁目视着康玉,神情是肉眼可见的难过:“我此次来中原,就是奔着她来的啊。” 心弦一动,康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因为时间线的变换,所以康玉这时候遇见了来找原主康玉的尤拾叁。但按原著剧情来说,这时候的原主,应该是暗地里已经同魔修达成了交易,而后开始了一步步的崩坏。 也许早一点遇见尤拾叁,原主就不会干后面的那些坏事了。这还真是阴差阳错。 失之一毫,差之千里。命运真的是件令人琢磨不透的事情。 康玉不知该如何说,毕竟换成任何另外的一个人看来,都是自己这个外来者占了原本属于原主康玉的躯壳,是自己对不住原主才对。 自始至终,康玉都在庆幸,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异界之人附身被发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康玉不敢想象。 还是尤拾叁先一步开口,他低头摩挲着栏杆手扶处,心情有些郁然:“那康玉是死了吗?她死的时候,难受吗?” “我不知道。”康玉回。 她很想给尤拾叁一个准确的回答,可是自己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尤拾叁好像也放弃了,不再询问康玉任何东西,从怀中掏出竹筒。 康玉接过竹筒,不解地望向他。 尤拾叁勉强笑道:“我一开始撒谎了,这根本不是我家的传家宝,甚至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我追那仆役仅仅是他在中原做了不少坏事。我先前那么说,只是因为不想给到姜泱手里,所以才找了借口。” 尤拾叁继续道:“这东西本就是要给到你手里的。你想要,我就给你。只是没想到,你并不是她。” “我很抱歉。”康玉低头握紧了筒身道。 “你无需道歉。”尤拾叁回,“这原也是我的一场妄想。也许本来的她,本就不欲同我在一起。她那么好,那么善良,怕是会害怕我这种凶恶的魔族,不敢同我来往吧。” 想起原主是主动去找了魔修,要求共事的。康玉眼睫眨了眨,而后抬头坚定道:“是的,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非常善良,尊师重道,品学兼优。她的朋友很多,长辈和导师们也都很喜欢她。她确确实实是最优秀的,不然怎么会拜入天璇峰,成为扶雪仙尊的闭门弟子?我现在这样,也都是沾了她的光。” 尤拾叁闻言真心笑道:“我就猜到她会是这样的,跟我设想中的她无差。” “嗯。”康玉点点头。 送走尤拾叁,康玉才握着竹筒往房间里去,本以为姜泱应该是在房里坐着,没想到,她守在门口。 察觉到姜泱脸色好像有点严肃,康玉止住脚步,游移着不敢再靠近。 “师父,我应该没有去很久吧……”康玉小声道。 不知道为何,明明同姜泱已经不是往常的关系了,但看到对方脸上摆出的严肃表情,康玉还是会有点儿害怕。 见姜泱走过来,康玉下意识后退一步。 姜泱注意到她眼中的些许怯弱,轻叹一声,缓和了面色道:“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但是你是异界之人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康玉惊呆了,结结巴巴道:“师、师父,你怎么知道,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 姜泱从康玉身后取下微型传音符,主动认错道:“是我不好,不该窃听你与他人的对话。可如果我不偷听的话,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 第36页 可能永远不会告诉吧。康玉心道。 “你就打算一辈子瞒着我?”姜泱好似读懂了她内心想法。 师父,你竟然还会读心之术! 康玉点点头,红着脸承认了。 “康玉。”姜泱似是无奈地搭上康玉两肩,目光深入她眼底道,“别再瞒着我了好吗?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在大事上,对对方不再有所任何隐瞒。你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讲。” “我们以后不再隐瞒,共通心意好不好?” “好,师父。我答应你。” 还能说什么呢。师父这么看重自己,自己也同样看重师父,共通心意也未尝不可。 二人在洛阳游玩几天,打算玩尽兴了再带着竹筒里的河图回天璇。 照姜泱的说法是,康玉还小,不必一直急于修炼,应该多看看这天下的大好河山。能玩康玉当然高兴,所以欣然应允。 今天又见到了不少新奇玩意,康玉累得不行,洗漱好就麻溜的滚进床塌最里面。姜泱隔着一层薄被抱她,轻吻了下康玉的额头,互相道过晚安后,二人都渐渐进入梦乡。 因为都有些累了,所以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出门前摆放在桌上的连翘枝,被客栈的小二放在了床头的花瓶里。那连翘隐没在层层叠叠的牡丹花枝,并不起眼,沉默着散发自己的芳香馥郁。 第27章 命途为我选 康玉彻底陷入熟睡前,依稀闻到了一股淡艳的花香混杂在牡丹花中。 还没等康玉辨明那到底是什么花种,昏沉的睡意就令其坠入梦乡,与周公相会。 再睁眼时,康玉发现自己身处于海边。雪白的沙砾在月光的反射下莹莹发亮,黑沉的海面也波光粼粼地揽着一轮圆月。 虽然是孤身一人,但因为有着月亮作陪,康玉是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潜意识告诉自己要前行,康玉便顺着海滩一步步向前去。细碎沙子因为行走飞溅到脚上,康玉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着装的改变。虽然依旧是白色,但康玉可以肯定,这不是天璇峰的校袍。 康玉有些犹疑不安,难道自己又穿越了?这次又是穿越到哪里了?师父呢?在哪里? 天上忽然传来碎裂的声响,康玉下意识抬头看,竟发现天空中的圆盘碎成为了好几块,如同被熄灭的灯火一般,随即消失于天幕间消。月亮消逝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巨大黑色的空洞,破了洞的天幕像是被子弹击穿的玻璃一样,一寸寸破裂,万千星河四散着逃离,没有了光亮,天地间暗沉至极,一切好像都乱了套了。 康玉有些慌了,握着素娥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连御剑飞行都不会,就是想逃也逃不走。 “师父——” 康玉下意识向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呼救,大抵是上天听到了康玉的祈愿,一道光在海边亮起,姜泱的背影在康玉面前出现。 脚下的沙子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厚,像是故意要阻碍着康玉不让她前行。但是这点东西还不足以为难住康玉,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向着光芒、向着往姜泱所在的地方跑去。 终于临近海岸,康玉皱着眉发现姜泱只身一人站在海水中。 虽然知道姜泱并不会怕冷,但是海水将衣服浸湿后,紧贴在身上也是会很难受的。康玉叫了师父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便打算直接伸手将师父从水里拉回。但不知为何,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康玉就是碰不到姜泱。 康玉不死心,也跳进海水用手去够姜泱,这次终于碰到了,但是在康玉手指触及姜泱肩膀的瞬间,姜泱的身影也如月亮般碎裂开来。 越想抓,越抓不住,康玉眼见着姜泱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心脏纠紧,呼吸凝窒,却仍然触不及那皎白的背影。 “师父!”不知谁的声音染上一点哭腔。 “师父,你去哪儿?你不要走!”那声音越来越恐慌。 “姜泱,你哪怕回头看我一眼也行啊!不要丢下我!”那声音越来越绝望。 “姜广远!”那声音尖叫着,那身影依然无动于衷的离开,直至最后一缕发丝消逝在康玉指尖。 继姜泱的身形消失之后,天地碎裂的速度也变得愈发的快,很快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残破不堪,康玉忽觉脚底一空,整个人跌入海底的破洞。冰冷地海水灌入口鼻,康玉挣扎着想要往上游,但倒灌的海水在洞口形成了旋涡,无论康玉如何挣扎,都是越陷越深。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康玉眼前一黑,顺着旋涡被卷入海底。 “姜广远!” 听到身边人的呼喊,姜泱立即起身察看,发现康玉睁着眼不断喘息,便有些慌了神。 “怎么了瑶瑶,做噩梦了?” 听见姜泱的声音,康玉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原来是一场梦境,但是心中的余悸和后背吓出来的汗不是作假,即便已经醒了过来,但康玉还是很后怕。 “瑶瑶?” 见康玉一直不回应,姜泱欲起身点燃灯火,却被康玉紧张地一把搂住。 见康玉不要自己下床,姜泱便掐诀点亮床头的灯火。 房间变得亮堂了起来,这时候姜泱也注意到了康玉满额的汗,很是心疼地拿袖角替她擦拭。 “到底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能说给我听吗?” -- 第37页 康玉死死抱着姜泱的腰,闷声埋在姜泱怀中道:“师父,我梦见你死了。” 姜泱擦拭的手一滞,抚/摸着康玉的后颈轻声道:“死状很吓人吗?所以瑶瑶才这么害怕?” “不可怕……但是我叫你,你不回头。” 姜泱闻言温和地回应道:“梦里的那个不是我,要是你叫我,我肯定回头。” 烛台中灯芯噼啪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姜泱轻声问道:“还睡得着吗?” 康玉摇头。 “那我们穿衣服出去吧。正巧,我想起来有套剑招,还没教给你。” 二人穿好衣服,于月辉下在荷花池旁相聚。傍晚的院中安静至极,但是康玉并不害怕,因为有姜泱在身边。 姜泱召出寒梅,利落的挽了个剑花,康玉仔细记着剑招,看姜泱那竹清松瘦的月光白身影,持一柄墨黑剑器于月下舞剑。 待姜泱驾轻就熟地演示完这一套剑法,康玉才堪堪回神。她刚刚只顾着欣赏姜泱的姿态了,完全忘记了要记剑招。 所以当姜泱问康玉可有记住的时候,康玉只能摇头否认。 “对不起师父,刚刚我走神了。” 姜泱摩挲着寒梅剑柄处的红点,轻声道:“别的可以学不会,但最重要的这招我希望你能够学会。这招还没有名字,等你学会了,就由你来取名。” “好的,师父。” 后半夜康玉一直在仔细琢磨剑的走势,却总觉得还缺了点啥,始终找不到窍门。明明她每一次都有好好按姜泱教的去运剑,但是剑送出去以后,剑势总是绵软无力的,像小孩子在玩闹般。 姜泱走到康玉背后,只手握住她的手臂:“手腕用/力,对,但不是蛮力,要用巧劲。” “不是,过了,再收一点。” “嗯,手腕绷直,再向前用/力。” 终于找对方法,康玉眼神坚凝,手腕紧绷地直刺出一剑,这一次,虽然威势与姜泱本人还相差甚远,但康玉还算是学会了如何使出这一招。 “嗯,很好。”姜泱赞道,“假以时日,定然也能练到支撑起山峦的地步。” 康玉闻言瞪大眼睛。 师父刚刚教的,原来是“扶雪一剑,太行峰起”的那招吗? 康玉这才想起来,原著里这招确实没有个正式的名字。好像小说后来,赵清浮给剑招起了个名字叫“清雪”,是两人名字——赵清浮的“清”跟扶雪仙尊的“雪”字的结合。 “有想好给这招取什么名字了吗?”姜泱问。 康玉咬了咬唇,道:“假若……我是说假若,我本该是与师父没有任何联系的陌生人呢? “假若师父命中的道侣并非是我,只是因为我突然到来,所以命运的轨迹才发生改变?” 手被另外一双温度更高些的手包裹住,康玉抬头看向姜泱。 “怎么手总是这样冷。”姜泱答非所问。 “师父!”康玉心里有些着急,一股夹杂着恐惧的冲动迫使她想要马上知道答案,想要立刻听到姜泱的回答。 姜泱捂紧了康玉的手,把她的手拉入自己的暖和的袖中,问:“什么是命运?” 剧情?康玉下意识想回答这个,最后及时止损改口道:“往规定好了的道路走下去,就是命运。” “为什么,我非要按照规定好了来走呢?我不能今天不想走往常的路了,所以就换一条走吗?”姜泱耐心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命定的命运,也许你觉得河图规定了的那就是命运?但我不,我喜欢自己选路走,而且目前为止,对我自己所选的路,都非常满意,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康玉,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吗?你就是我选定了,未来要一直走下去的路。” 康玉听得有些愣怔,但是听过之后,身体和心里都双双泛起暖意。 康玉不好意思地取出一只手抓抓耳朵,带了点圆场的意思道:“师父,你今天说了好多话。” 姜泱面不改色道:“只对你多话。” “所以,名字呢?”姜泱问。 第28章 姜康高下定 “所以名字呢,瑶瑶?” 康玉被姜泱握着的手紧了紧,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而后犹豫着开口道:“姜康……怎么样?” 会不会太明显了啊。 这种就跟大街上穿着情侣装秀恩爱的小情侣一样了。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只是,总觉得自己这样有种刻意比较、炫耀的感觉。 好吧,康玉承认了,她是挺介意原著里男主给姜泱剑招起了情侣名。 姜泱闻言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看起来并不是讨厌的模样,她直视着康玉眼睛柔声道:“姜康……很好啊。我很喜欢。”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浅薄的云层落在二人如出一辙的白衣上。 康玉开始觉得有些困了,练剑的时候打了好几个哈欠。 姜泱见状缴了康玉的剑,让她赶紧回去补觉,理由是小孩子不能缺觉。 虽然很想说自己已经不小了,但是想到姜泱两千岁的年纪,康玉这话就断在了喉中。 坐在床沿上,看着为自己脱鞋的姜泱,康玉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师父总拿我当小孩似的。” 帮小孩脱掉外衣,掖好被子,姜泱俯下/身轻轻捏了一下小孩儿的鼻子,然后柔声道:“晚安,我的小孩。” -- 第38页 晚安,臭师父。 糟糕,被姜泱这么哄着,好像心态也真的变成了小孩模样。不好不好,不能这么幼稚。 再闭眼的时候,康玉又闻到了那股清艳的花香。 啧,睡之前还忘了要搞定它啊。 不过这次,就算梦里再遇见姜泱,康玉也不会害怕了。因为她已经知道,不回应自己的,那就是假的姜泱。 几日后,二人一齐回到辰极北斗。 因为姜泱要先跟谢识交代此次出行的具体事宜,所以康玉原打算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天璇峰。又因为姜泱本人说不妨事,所以最终是二人一起去往了天枢峰。 “加上之前的,河图碎片已经找到大半,余下的一小块,假以时日,也会寻得。”姜泱说。 谢识笑盈盈地看着,姜泱亲自为康玉倒了一杯茶:“有你跟康玉在,我放心。” 刚喝下一口花茶的康玉,有些不懂谢识为何突然cue自己,但还是开口道: “找寻河图的事,主要都是师父在办,我就是个凑数的。” “最后还是瑶瑶拿到的河图。”姜泱手指了一下自己衣服道,“茶水滴到身上了。” “啊?哦。”康玉接过姜泱递过来的丝帕,看到衣服下摆的茶渍,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 谢识撑着下巴看着两人互动,笑容愈发深厚。 康玉抬头就看到谢识盯着自己在笑,竟一时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手上的丝帕还给师父。 姜泱淡定自若地将用过的帕子收入怀中,看到笑得嘴角都变形了的谢识,背着康玉向谢识密声传讯道。 [你模样收敛一点,瑶瑶会觉得有压力。] 谢识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且严肃道:“之前正道门派的商议结果下来了,今年的比剑大会在辰极北斗进行。” 比剑大会? 哦,就那个跟奥某会一样,好几年一次,每届由不同的地方举办的活动啊。 但跟奥某会不一样的是,书里设定是每十年一次比剑大会,大会也没有奥某会那么多项目,最后的魁首也只有一个人。 获得比剑大会的第一名,不仅是为了获得丰厚的奖品,更多的意义是为了给门派长脸。天下第一的年轻弟子所属于自己的门派,怎么说都是一件很风光体面的事。 康玉记得,姜泱在进入真人辈分、彻底失去参赛的资格前,一直都是比剑大会的连冠。 谢识继续一本正经道:“你离开期间,大会与赛名单已经拟得差不多了。储仙门这次两个姓桑的小孩都会来,然后魔道那边,这次好像也会派人来。” 自从魔道同正道修定止战协议后,近些年来双方关系已经趋于和缓。魔族人也是有与赛资格的,只是目前两边尚未完全习惯这种和平,平日里魔族要进入中原的话,条件还是较为严苛的。 不过现在举会期间,管制会相对放松一些。 “所以边境的安保守卫工作就要加强了,”谢识继续道,“扶雪,你知道的。我对于排兵布阵这种事最不擅长了,所以这方面上,还得多辛苦我的女儿你啦。” “嗯。”姜泱点头应允。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难做。 谢识状似正经地挥手送二人离开。康玉隐约觉得后背毛毛的,回头查看,发现谢识面色十分正常,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抓抓脑袋转回头。 所以康玉也就没注意到,在自己转身之后,谢识望着二人背影时,那分外荡漾的笑容。 春天快要结束了,空气里多了些闷热的气息,姜泱担心康玉觉得热,便控制着天璇峰顶维持着宜居的气候。 “瑶瑶想参加比剑大会吗?”姜泱目光落在一根抽芽的梅树上,忽然开口问道。 老实说,没有的。 康玉这个人根本没有什么上进心,就想着每天混一混日子就好了。不过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康玉一直这样停滞不前。 不能总是依靠着师父,哪怕只是为了成为跟师父相配的道侣,康玉也要好好奋斗一下,努力追赶上师父的脚步。 所以康玉抬头深入姜泱眼底,语气坚定道:“师父,我想试一试。” 姜泱被她眼中的坚决所打动,柔声道:“好。不过想要参加大会的话,必须得是金丹修为。 “瑶瑶已经有了本命佩剑,原本是不必再去密境的,但如今,似乎是非得去一趟不可了。” 康玉点点头:“好的,师父。我去。” 距离密境下一次开启前还有段时日,这几日姜泱让康玉暂且放下文字方面的学习,专心修习剑术,争取要在康玉进入密境前,多向对方传授一些经验。 也许是这几日勤加修炼的缘故,康玉觉得自己的体质好了许多,修为也隐隐要突破筑基期,但总是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这天夜里,康玉实在想不明白,就趁着夜色拿了剑偷偷跑进院子里,打算再多练习一会儿。 结果康玉才刚把脚迈出门口,就被隔壁的姜泱发觉了,看着姜泱脸上明摆着的不认同,康玉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 “修炼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反而适得其反,过犹不及。”姜泱这么说道。 康玉有些后悔了,但见姜泱想要碰剑,下意识收回手。 姜泱手一下子落空,目光停在空落落的手掌心神情有些讶异。她手指蜷缩了几下,最终背到身后去了。 -- 第39页 康玉直觉不妙,举着剑双手奉上:“师父给,我不练了就是。素娥给你,你别生我气。” 姜泱表情在黑夜里有些晦暗不明,但是语气又分外平静:“我没有生气。素娥是你的剑,我不会要,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啊……哦!”目送着姜泱转身回房,康玉也随即回到床上安安分分地躺着。 总感觉师父还是有点不开心。 视线在桌上的素娥上扫过,康玉睡意上来,陷入梦乡。 第29章 密境觅剑忙 密境的入口虽然是在天璇峰,但其范围远远不止天璇境内。连通空间的庞大法阵,将辰极北斗峰中,所有宜于弟子修炼的地方都连接到了一起。所以密境之中,并非只有剑群,更是辰极北斗弟子们修炼的圣地。 虽然明面上的要求是,弟子要进入金丹期才可进入密境觅剑或是修行,但如果弟子本人愿意,哪怕只是临近金丹期也是可以进入密境。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临近金丹的许沐朝过来了。 许沐朝无视一旁同来的赵清浮,挽着康玉的手道:“不错嘛,小玉。才几日不见,你就快要结丹了。” “你也很不错。”康玉回,看到上头坐着的姜泱,康玉默默地把许沐朝的手拿开。 “哪有啊,我拜师前就一直卡在筑基后期了,几个月来没有一点儿进步。”许沐朝也抬头望向上首,“老实说我可羡慕你了,都知道密境寻剑可以有导师在外陪同,但往往过来的都只有掌门仙尊一个。偏偏这次扶雪仙尊来了,说明她是真的看重你啊。” 许沐朝拍拍康玉的肩膀,爽朗道:“不错啊,小妹妹,继续干。” 许沐朝越来越野的性格让康玉稍微有点汗颜,摸摸刚刚被拍过的胳臂,有点疼,这力道实在是让人有点吃不消啊。 “你别老是拍人家啊,多疼。”赵清浮看着两人道。 许沐朝也发觉自己好像确实用/力过猛了,但赵清浮这样说她就是听不了,于是许沐朝反驳道:“要你管,这是我跟宝贝康玉的相处方式。倒是你,跟着我过来密境干什么?” 赵清浮闻言气笑了:“我跟你来?我半月前就结了金丹,过来寻剑不是理所当然?” “切,少跟我说话,我还没原谅你呢。”许沐朝拉着康玉,跟其他弟子一齐进去密境。 赵清浮撇撇嘴跟上。 “咦。”谢识旁边的随侍弟子忽然惊讶地出声。 “怎么了吗?”端坐着的谢识温和道。 “禀仙尊,那位着天璇峰道袍的弟子头上的玉簪,跟扶雪仙尊的好像啊。”侍女回。 说完侍女看了一眼姜泱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不过也就是看着像罢了,扶雪仙尊佩戴的这是白雪塔,那位弟子头上的是姚黄,虽然都是牡丹,但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 姜泱手扶着茶盏,没有出言。 谢识又笑而不语,侍女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说错话。考虑一番,侍女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了,多说多错,还不如不开口,好好看师兄师姐们寻剑。 “刚刚在外面没注意,现在忽然觉得你这姚黄发簪好好看啊。”许沐朝真心实意道。 康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支吾道:“也没有,就出去时随便买的。” 许沐朝也就是随便一提,很的目光便让眼前的东西所吸引了:“哇,这都是些书上说的灵草吧!密境连这么罕见的都有?嗯?前面有一个剑群,我们快过去看看。” 康玉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佩剑,但既然许沐朝需要,康玉就陪她咯。 “玉儿,你看这个怎么样?剑身比较细,轻一点,适合你。” “啊,我有佩剑了,是……” 不等康玉说完,许沐朝就讲她打断:“弟子佩剑算什么佩剑啊,我们这次来,不就是来找新的佩剑吗?” 康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别人看不出自己身上所配的不是统一的弟子佩剑。 难怪在并州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康玉换了剑,想来是姜泱为了保护自己所施的障眼法。毕竟一个才筑基期的修士手里拿着一把好剑,是很容易引起心有不轨之人的歹念的。 但许沐朝并不是那样的人。 就在康玉考虑该怎么跟许沐朝说,这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弟子剑,其实是自己的本命佩剑,让许沐朝不用为自己操心的时候,障眼法撤了。 看来师父一直在关注着场中。 康玉是怎么知道,素娥上面的障眼法不见了的呢。是因为赵清浮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康玉佩剑的腰间,而许沐朝也一脸惊异道:“玉儿,原来你有专属佩剑了?” 随后,许沐朝又更惊讶道,“你都有佩剑了,还来密境里找苦吃干嘛?” 康玉坦诚道:“我感觉自己实力还很欠缺,所以想过来历练一下。” “哦。”许沐朝摸着下巴点头,“不错不错,有上进心。不愧是我扶雪仙尊的弟子。 “既然这样,那可不能随便就找个剑群敷衍了事了,要得在密境里好好探索一番才行。虽然我本来想的也是,要挑出密境里最好的那把剑。” 赵清浮这时补充道:“听天枢的师兄说,越往深处,剑种越好。” 于是三人勉强打成共识,主要是许沐朝对赵清浮勉强。三人最终决定,暂时不管路上遇见的那些剑群,再往密境深处看看。 -- 第40页 “那个跟你徒弟很亲近的小丫头,好像挺喜欢你。听说她来辰极北斗,就是奔着你的名号,只可惜你并不收她。”谢识端起侍女递过来的茶盏道。 “她喜欢我,并不意味着我就要收下她。”姜泱回复。 没什么好说的,收徒与否全凭姜泱自己的意愿。 谢识放下茶盏,对着在前面开路的赵清浮道:“扶雪,那你看,我新收的这个弟子怎么样?” 姜泱合上杯盖:“紫薇帝星,前途无量。” 谢识握着茶杯的手一抖:“你就这样把赵品端将来的命运轨迹告诉我,真的好吗?” 姜泱平静道:“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不过早晚。” 虽然姜泱嘴上这么说,但谢识知道,一定是因为透露了也无损于未来,所以姜泱才这样回复。她向来是稳重的。 于是谢识放宽了心,打趣道:“你这话可别让你家小徒弟听见了,她会伤心的。” 这次换姜泱手抖了一下,她不动声色道:“不至于。她没有那么脆弱。” “那就是你不懂了。”谢识道,“再坚强的女孩子,遇见那样的事,也还是会哭的。” 想起之前表白的时候,康玉就哭了,姜泱不免有些心惊。她想再多向谢识讨些经,谢识却忽然换了话题。 “哦,那三个小孩触发寻剑必经的试炼了。不晓得是哪一窍的试炼……哦,情窍,有意思。” 姜泱闻言视线落回场中。 谢识继续道:“都是一群小孩,情情/爱爱的怕是没有接触过,肯定都不懂。如果只是亲情友情的话,情窍这一关应该很好过去了。” 说完这句,谢识反应过来,夹了一眼姜泱:“你的小徒弟是个例外。” 情窍一劫,不仅有世人所熟知的,爱侣间的痴恋缠绵,还涵盖了亲人的牵肠挂肚和友人的挚深情意。不晓得他们三位,遇见的会是哪种呢。 谢识扶着下巴心道。他对此是好奇得紧,不过密境为了保护使用者的隐私,并不会把这一类有关心境的试炼过程放出来。观战者只能看到试炼者的状态,却不会知道对方到底看见了什么。 看见许沐朝赵清浮二人虽然都进入了幻境,但两人身体的间距却是靠得越来越近,谢识眉头跳跳。按这个情况,两人在幻境里,怕是要碰到一起啊。 虽然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化,但赵清浮心思还清明得很。他取出腰间弟子佩剑小心地环顾四周,发现面前不远处的白色帷幕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太久远了,以至于记得不够清晰。 熟悉且稚嫩的声音隔着帷幕透过来,赵清浮挑眉收起剑,一把掀开模样简洁却做工精细的帷帐,看向廊中。 第30章 赵清浮其人 还是那稚嫩的童声。 通过帷幕,赵清浮看到,身穿绛紫锦衣的男孩窝在一位妇人怀中撒娇。大抵因为是幻境,除了孩子,境中人的脸上都笼着一层迷雾,令赵清浮看不清其面孔。 “不嘛不嘛,我不管!我就要改名叫赵清浮!我改成这个名字!‘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我就是喜欢这句诗!我就要从这里边起名字!” 妇人旁边的男人有些为难道:“‘清浮’这名字,谐音不好啊。” 男孩不服气地嘟嘟嘴,抓紧了妇人的袖角道:“娘亲也这么觉得吗?” 妇人笑道:“是有些不好,但崽崽这么喜欢这句诗的话,不然就选诗里的其他词做名字吧?也是一样的。” 男孩不高兴了:“我不管!我就喜欢这两个字,我就要叫这个名字!爹娘你们都不好,我不跟你们一起了,我找小叔叔去!” 男孩从妇人怀里挣扎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到上首的另外一个男子面前。 赵清浮有些好笑地看着从前的自己,怎么这样傻,又蠢又固执。 “小叔叔!小叔叔!”男孩吵吵嚷嚷地扒在男子身上,“你觉得我起这个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男子将男孩一把抱起,手拍拍对方柔软的小屁股,然后说:“好听?怎么不好听,简直太好听了。崽崽真会起名字。喜欢的话,那就改成这个名字好了。” “皇兄!”下方的妇人嗔怪道,“你这也任他胡来。名字将来可是要伴他一生的,改成这样,岂不是任别人笑话。” 男子不以为然:“我没觉得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啊?清浮,清水浮鱼,有什么问题吗?那些喜欢对别人名字指手画脚的人,才更有问题吧。 “而且雅雅,你要真觉得这名字奇怪,拿个结实的字压住它不就行了?” 男孩并不能完全听懂大人们的对话,但还是能够猜出来,自己这是成功保住名字了,于是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看到怀中小侄儿欣喜至极的模样,男子也忍不住笑了:“名清浮,就字品端好不好?都‘品端’了,看谁还敢说我们崽崽名字寓意不好。” “好!”保住了名,字怎么样都随便了。男孩开心无比地回复。 赵清浮眼睛眨了眨,放下了帷幔。 那可叫小叔叔失望了。赵品端这人虽然没干过什么坏事,却也跟“品端”二字离得远了去了。 不过“轻浮”倒是怪轻浮的。 想起之前惹许沐朝不高兴的几个通房丫头,还有最近接触过的一些女子,赵清浮直觉自己果然不是什么良人。 -- 第41页 赵清浮喜好美人,红颜知己良多。不过他与女性/交往有一套规则,就是事先会跟对方说明这是段露水情缘,必不可能长久。那些接受了的,就成了赵清浮的情人,没能接受的,也就顺其自然的断了。身边人来来去去,最后常驻的,也就赵清浮的那几个通房了。 不过赵清浮喜欢她们归喜欢,但也并没有到付出真心的地步。他流连花丛惯了,能够长久喜欢的,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连算命的都说,我这一生要与佳人相伴。许沐朝干嘛就非得喜欢我这种人不可呢? 后背撞到事物,赵清浮下意识回头,发现自己好像又踏入了另外一个地方。 是新的幻境?那这次又是什么?我跟人花前月下的故事吗?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园林,赵清浮隐隐察觉有些许不对。忽然从上首传来声响,赵清浮飞速闪开,发现是一块小石头。赵清浮顺着石头落下的方向抬头看,望到一个灰蓝衣裳的孩子骑在围墙上,似乎正要往溜出墙去。石头应该是这孩子刚刚不小心碰下来的。 虽然穿得是男装,但赵清浮还是通过对方可爱娇俏的面孔,认出对方其实是女孩子。而且这杏眼柳眉,还挺眼熟的? “许沐朝?”赵清浮犹疑着开口道。 小女孩看到这个站在自己家庭院的陌生人居然叫了自己的名字,皱着眉怀疑道:“你认得我?” 看着小许沐朝这一身古怪的行头,赵清浮挑眉道:“你该不是要离家出走吧?”那小时候的许沐朝可比自己要猛多了,该说不愧是许莽子吗? “离家出走又怎地!”小沐朝面露不满之色。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真是烦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她得赶在管家和爹娘发现前,赶紧爬出去。 看小沐朝站在围墙上一副要往下跳的模样,赵清浮心头一紧,连忙开口道:“喂,你等等,不要跳!大不了我带你出去!” “怎……” 怎么带的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小沐朝就亲眼见到一道利落的墨青色身影,在自己头顶翻过了高墙。其形态悠然自若,宛如一只天外飞鹰,还是青色的。 小沐朝喜欢青鹰,因为它跟一般的小鸟不一样,不仅会飞,还很强大。小沐朝想做女孩子中的鹰,但同时她又很喜欢小蝴蝶,所以有些许纠结。 见赵清浮在围墙下向自己伸出手,小沐朝也很直截了当地跳进赵清浮怀里,并且把自己心中纠结了很久的疑问说给了赵清浮听。 “喜欢蝴蝶就喜欢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赵清浮说,“蝴蝶就一定是弱小的吗?我读过一本西洋书,里边说蝴蝶单个的力量是很小没错,但是当一大群蝴蝶聚集起来扇动翅膀的时候,却可以在海上掀起飓风。” “蝴蝶……原来这么厉害?”小小的许沐朝满眼都是光亮。 “那可不。”赵清浮被这种目光看得稍微有些膨胀了,颇为自恋道,“看似美丽易碎的东西往往都很强大。比如我,长这么好看,却又这么强。” 小沐朝翻了一个白眼:“强可能是有点强,长得好不好看,尚不下定论,但是脑子指定是有些不好使。” “?” 小沐朝继续道:“你明明都会飞了,为什么不直接抱着围墙上的我一起下来,非要出去了再伸手接。” 哈。这赵清浮还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一茬啊。 赵清浮怀里抱着孩子,正在考虑要不要将人放下,小沐朝便开始左右挣扎。 她生气道:“你难道要一直抱着我吗?是什么变态吗?” “没,我正要放下你啊。” 要是往常这么对话,两人指不定就又吵起来了。但看着小沐朝这小小的个头,赵清浮硬是有气也没法儿往外放,只能认怂将她小心地放在地上。 被放下来之后,小沐朝左右环顾了一阵,外面门庭若市的场景倒是没有让她半点露怯,反而问赵清浮道:“辰极北斗的天璇峰怎么去?” 赵清浮扬眉:“你去那儿干嘛?” “我要去找扶雪仙尊拜师。”小沐朝握着小粉拳头道,“扶雪仙尊是当世第一的女仙尊,‘扶雪一剑,太行峰起’。她好厉害,我崇拜她,想当她的徒弟。” 还真是从小就是扶雪仙尊的迷妹啊。赵清浮蹲下/身与她平视:“你要这样子去找扶雪仙尊啊?离家出走的去?” 小沐朝闻言羞红了脸,但是羞怯的同时更为恼怒道:“怎么了,不行吗?” 赵清浮敲敲她的小脑瓜:“不是我说,你才几岁啊,就想着这个。” “我七岁了!不小了!” 哦,倒是跟赵清浮撒娇要保住名字时年纪差不多大。 “七岁很大吗?”赵清浮捏她的脸,“听我的,你十三岁才要加入辰极北斗修炼呢,现在就好好待在家里当你的小小姐,好好在家里玩儿吧。” 小沐朝不服气:“我在家里才不是玩!我每天都有好好读书写字!夫子教的东西,我基本都学会了!” “哟,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天才。” 听到赵清浮明显是逗自己玩儿的语气,小沐朝彻底生气了,一把拍开赵清浮捏自己脸肉的手,不管不顾地随便找了个方向跑走了。 赵清浮一跨步就跟上了她,终于察觉到自己惹对方不高兴了,低头哄小沐朝道:“你这也走不到天璇啊,跟我回去吧,乖哈。” -- 第42页 “就算走不到我也想去。”小沐朝神色倔强,“想做但是没有做,跟做了但是没有做成,这两种失败,是不一样的。” 赵清浮闻言有些讶异:“你一个小孩子,倒是很懂些大道理。” “说了我不小!!”小沐朝彻底炸毛。 这俩欢喜冤家,要是从小便认识,那可不得每天鸡飞狗跳? 康玉睁开眼,看到面前分外熟悉的景象,心里有些惊异。 这不是自己在现代的房间吗? 她,回来了? 第31章 五月二十八 康玉推开房门,来到客厅,结果并没有如愿见到自己的父亲。 看到餐桌上的台历,康玉发现今天原来是周六,爸爸应该还在公司上班才对。 同挂在客厅中间的母亲照片告了别,康玉决定主动去公司找爸爸。 本以为还需要打个的士,结果康玉只是冒出了要去公司的这个想法,下一秒便直接出现在了爸爸的办公室门口。 又是梦吗? 康玉撇撇嘴,伸手推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这间办公室是好几个员工公用的,康玉同一位还算眼熟的女员工打了招呼,但是对方好像正忙着打电话,并没有空理会康玉。 终于走到父亲的工作位,康玉心中思绪翻涌,真的好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 康玉正打算同梦中的父亲说会儿话,康长江的电话刚好响了,视线落在备注上后,康玉不说话了。 “喂喂!是我是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嗓门还是那么大。还是喜欢说些根本没有意义的前缀,如果不知道是你,对方还会给你打电话吗?康玉找了把椅子坐下,支着下巴看康长江忙活。 “啊……啊,新周边是吧?好好好,知道了!爸爸马上下了班就去给你抢!绝对不会错过时限的!你就放心吧,乖女儿!” 康长江声音笑呵呵的,透过电话都能知道这人脸上挂满了笑容,他继续道:“还有什么吗?吃的不要?东溪路那家的甜点要不要?哎呦,不贵不贵,别人吃好吃的,我们女儿当然也不能比别人差。”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一盒蛋挞一个蓝莓欧包,好好好,放学后就在家里等着爸爸回来吧。” 哦,应该是校庆那几天的事,不然自己也不会星期六还在学校,难怪刚开始房间里没有人。康玉本来还以为,这个梦境里只有一个康玉,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上帝视角。 那么刚刚员工不理会自己就很好理解了,是因为她根本看不到上帝视角的我啊。 所以这个梦到底是要向自己说明什么呢,还是就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梦见父亲?这不可能吧? 康玉可还记得,自己是在密境里历练来着。许沐朝刚刚看中了一把剑,场景就换了,所以这到底是触发了什么样的试炼呢? 康长江又接起了一个电话,这次是康玉不认识的号码。难得见康长江打电话时这么话少。 “好,知道了。你放前台吧。” 挂掉电话以后,康长江去找领班:“王组长,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想提前下班可以吗?” 姓王的组长看了一眼手上的钟表,然后眉头紧蹙:“才三点啊,太早了点吧。主管那边我不好交代啊。” 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 康玉熟悉的女员工这时开口道:“组长,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啊。平常老康也没旷工过,而且今天工作也提前完成了,你就通融一下,大人大量,放他先走嘛。” 组长这才看了一眼日期道:“哦,又到每年这个时候了!那你去吧,主管那边我帮你圆。花买好了没?” “花刚到。”康长江老实巴交的回复,几下子收拾好东西便准备要走了。 什么特别的日子,我怎么不知道?即便亲眼看着康长江从前台那里接过花,康玉还是很不解。 红玫瑰,送谁的?爸爸谈恋爱了?新妈妈今天过生日吗?爸爸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啊。带着满腹的疑问,康玉跟着康长江上了地铁。 大抵是因为梦境主要角色出现了,所以现在只能跟着主角线来走,于是康玉被迫和康长江一起,切身感受了一下二号线的拥挤。 接连又转了好几次路,途中还换乘了公交。漫长的路线令康玉越来越迷茫,到底什么人会住这么远,这都快到郊区了吧? 终于,康玉跟着康长江下来公交,发现果然是已经离开了市区,四周都是因为没有管制所以肆意生长的杂草。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拐过一个大弯后,眼前豁然开朗,康玉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然后愣住。 安山……陵园? 等等,难道说一年一次的特别日子意思是……?所以爸爸根本就没打算找新妈妈,特意订花,只是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祭日? 康玉眼睫低垂。之前康玉问过好多次,但康长江一直都不肯透露,甚至小时候康玉问妈妈是怎么离开的,康长江也没有回答。康长江总觉得自己只要不说,康玉就不会记得,然后也就不会难过了。 5月28日。记住这个日期,康玉沉默着跟在康长江身后。 陵园里墓碑那么多,每一方就代表着一个人的离去。康玉的母亲,就葬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封存在这一小块土地下。而康玉甚至在此之前,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 第43页 孙洁,她的名字。碑文上写着,她是个警察,因公事殉了职。 康玉跟康长江一齐蹲下,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康玉也还是学着康长江,想为她除去杂草、擦拭碑面。 这上帝视角的标准严苛得奇奇怪怪,明明刚刚还让康玉坐椅子,结果现在连草都不让碰了。康玉无奈只能放弃。 弄干净了,康长江才把玫瑰放下。他还是很喜欢笑,手指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道: “你要的玫瑰,我带过来了。今年带了好多呢,99朵,喜不喜欢?” “刚结婚那会儿,你总问我要玫瑰。我说家里穷,买不起。现在买得起了,可以送你好多。” “洁洁……” 康长江大概是想哭了,可也许是身为男人的自尊,也许是身为人父的担当,让他最终没能够落下一滴泪。 他还是笑,这次笑容深厚好多。 “玉玉今年十九岁啦。上了大学,是个挺不错的二本,离家里近,我放心。” “玉玉喜欢的东西我不懂。什么周边啊手办的,以前都没听说过。不过既然她喜欢,那这东西肯定是有值得被喜欢的地方了。” 这个憨憨的,说话喜欢带前缀的老父亲,这么说道:“玉玉只有我了。所以我要拿一份东西做两人份花,要好好对我们的宝贝女儿。” 一份东西做两人份花,说得好笑。 什么东西嘛,说一个爱字有这么难吗?说一句“一份爱做两人份花”很令人难为情吗?乖女儿和宝贝女儿都说了,还怕这个?死要面子的男人啊。 还是跟女孩子谈恋爱好。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后,康玉不由得一愣。 倒不是康玉觉得跟男人谈恋爱有什么不好,只是碰巧康玉喜欢的是姜泱,而姜泱碰巧又是个女生罢了。 此时此刻,康玉忽然有些想念姜泱。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这梦境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很感激这梦境让自己得到了以前所不知道的重要信息,但梦终究还是梦,做不得真。相比这样的梦境,还是梦外的姜泱比较真实。至于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回到家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将悲观低落的情绪甩出脑袋,康玉开始着手思考离开梦境的办法。应该是有个契机,可以让自己醒过来的。 康玉视线落在碑前的红玫瑰上面。 这个还没有尝试碰过。 一股强烈的心理暗示促使康玉,将手伸向玫瑰。 这次碰到了。 憨憨老爸并没有让店员去掉玫瑰上的刺,尖锐的刺扎得康玉手很疼,但她还是握紧了玫瑰。手掌被扎破,血从创口里流出,顺着掌纹滴向地面,但它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就随着主人一齐消失了。 康长江忽然低头看向玫瑰,不过他只看到一片花瓣落在了碑面上。心想,大概是风吹掉的吧。 一滴血滴落在密境的地上,康玉惊奇地发现,自己手上还带着伤。 不是吧啊sir,这伤口还带附赠的。 康玉仔细打量了四周,并没有发现许沐朝赵清浮二人的身影。 自己这是,又跟他们走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花店都会帮忙打掉玫瑰的刺,这里是剧情需要。 第32章 许沐朝其人 赵清浮一直跟着小沐朝,小孩子跑一会就累了,甩不开赵清浮就只能认命地沉默着继续往前。 “你知道辰极北斗怎么去吗?”小孩子的步伐是很小的,所以赵清浮跟着她是一点气儿也不喘,甚至还有闲心打量周围的景象。 许沐朝家这是哪一块儿啊?怎么越走越跟洛阳相像?完了,该不是…… 看到眼前逐渐变得熟悉的街道,赵清浮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幻境跟许沐朝的搅合到一起了。看到远处眼熟到脸热的楼牌,赵清浮赶忙伸手将小沐朝拦住。 “乖,我们不走这边,换条路走啊。” 小沐朝只觉得他是找借口要抓自己回去,一把甩开赵清浮的手,奋力往前冲去。 赵清浮一迈步抓着她后衣领将她提溜起来,语气严厉道:“哎,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实在挣扎不下来,小沐朝抓着赵清浮的手咬了一口。 “嘶。”赵清浮吃痛,条件反射松开了小沐朝。 天知道这幻境是怎么搞的,明明那栋楼刚才还在挺远的地方,可小沐朝只走了几步,就到了门口。而到赵清浮过去的时候,又变回了原来的距离。 赵清浮赶到时,小沐朝正盯着门口几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露出好奇的脸色。 不等小家伙开口问,赵清浮连忙捂着人眼睛,打算带人离开。后背撞上了一个人,赵清浮正要道歉,却在看清来人面孔的时候瞬间愣住。 是许沐朝本人。 在对方低头看向自己死拉硬拽着小沐朝的手之时,赵清浮就知道自己完了。 然而更完蛋的是,另外一个自己刚巧从楼里出来了。 幸运的是,那个自己好像看不到这边的三个人,不幸的是,出来的自己,怀里揽着个姑娘就算了,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头跟楼里的另外几个姑娘互吻告别。 “我…我……”赵清浮想尽力挽回,却一时脑中空白,想不到要怎么开口。 许沐朝从赵清浮手里抢过小沐朝。 -- 第44页 小沐朝好奇地抬头,打量着这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姐姐。 “我可以解释的。” 努力半天,赵清浮就憋出来一句这个。他心惊胆战地观察许沐朝的脸色,发现对方面上很平静,于是放心许多。却不知平静有时意味着彻底的爆发。 许沐朝双手捂住小沐朝的耳朵,一双杏眼看不出喜怒,她冷漠道:“解释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带着小孩上红楼,赵少爷倒也好兴致。” “不是啊!不是我带她来的啊,是她自己……” 许沐朝将他打断:“赵清浮,我真不想认识你。” 赵清浮拳头紧握,执意道:“我没有啊。我没有带她来,是她自己走过来的,这幻境有问题。” “幻境对应的是人心。你心里怎么想的,什么就会出现。” 只这一句,就将赵清浮这个人打入地狱。他难得有些失落道:“你真觉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难道我冤枉你了?”许沐朝冷颜回复,抱起小沐朝想要离开。 “没冤枉……”赵清浮咬牙上前一步,“但是……” “赵清浮。我喜欢你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赵清浮愣愣地点头。 “其实也怨不得你,是我异想天开。我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却还妄想着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许沐朝抱紧了怀里的自己,同小孩的她一双澄澈无暇的眼眸对视后,忽然笑了,“我忽然想开了,原是我配不上你。我不乐意同喜欢过的人还有所牵扯,所以赵清浮,我们绝交吧。料你也不缺我这么个朋友。” 跟往常不同,许沐朝刚刚那段话没有一个字是在说赵清浮,反而句句都是在贬低她自己。但赵清浮没有想到,别人自我贬低的话,也会如此诛心。 眼见着幻境不知道又把许沐朝带去了何种地方,赵清浮看着二人消失的地方,伸出手又放下。 “沐朝……”赵清浮思绪乱了套。 小沐朝不解地望向眼前的这个姐姐,她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难过,但还是抓着袖子帮对方擦眼泪,用软糯的声音安抚道:“姐姐不要哭。” “谢谢你。”许沐朝忍住哭意,勉强露笑道。 “姐姐怎么了?坏哥哥欺负你了?我等会帮你打他好不好?”小沐朝挥舞着手里的小拳头,煞有其事道。 许沐朝揉揉她的小脑瓜,破涕为笑:“不用。我也就难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她以前只是听说赵清浮为人浪荡,并没有亲眼见到过他同人做出格之事。今日一见,发现自己全然无法接受,于是许沐朝忽然明白了,对这样的人寄托情意,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许沐朝不想,同许多女人共同分享一个丈夫。 既然如今一夫一妻这样的结合是存在的,那么向往一双人的许沐朝,就不应该把自己吊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赵清浮注定不适合自己,及时醒悟后退一步反而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许沐朝再次揉了揉小沐朝的脑袋,看着那身衣服了然道:“你离家出走了?想去找扶雪仙尊?” 小沐朝点头,然后有些犹豫地看向许沐朝:“姐姐你…能带我去吗?” 许沐朝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说:“对门的王小旺今天就要搬走了,你不早点回家去的话,可就见不着人家最后一面了。” “啊?”小沐朝的脸色瞬间变得纠结,犹豫了好一阵,她才好似刚刚完成了一场重大的心理博弈一般,开口道, “那姐姐你快送我回去吧!我想见小旺最后一面。” “好。”许沐朝答应。 许沐朝已经大概摸清了幻境的规律,知道心里默念着一个地方,就能很快到达。她闭眼,心中想象着故居许府的模样。 白雾散尽后,许府大门出现在眼前。许沐朝在门前将小沐朝放下,蹲下/身跟她讲,快去找王小旺吧。 小沐朝连忙跑向了对门的一排马车,在中间一辆里找到了挤在一堆行李中间的小胖墩,她隔着马车门帘,不舍地挥手同人话别。 替幻境中的自己完成了童年的遗憾后,许沐朝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身离开了。 看着眼前逐步消退的幻境,许沐朝心想,是时候该让我拿剑了吧。 “沐朝!” 许沐朝扭头,发现是康玉提着剑跑过来了,不由得一笑。 康玉终于找到许沐朝,虽然没瞧见赵清浮,但也还是很激动,不过她激动得并不明显,至少面上是看不太出来的。 看到许沐朝站在一柄模样锐利的青色长剑前,康玉开口问:“这就是你选中的剑吗?” 这柄剑看上去就锋芒逼人,气势磅礴,完全不像是女孩子会选择的佩剑。但如果是许沐朝的话,康玉觉得正常,因为她就是什么剑种都能驾驭。 许沐朝点点头,上前一步欲拿起剑,却看到剑在手指靠近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许沐朝原以为是错觉,回头见康玉眼中也是惊异之色,便明白确实是这剑不想为自己所得。 许沐朝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不知剑前辈为何不肯为我所用,是佳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佳人,是许沐朝的字。 许家长辈觉得自家独女将来必定会是一等一的美人,便给她安排了一个自以为相称的字。不过后来许沐朝也凭自己证明了,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 第45页 第33章 芳香袭不尽 那青剑剑光一闪,一道庞大的身影随之落在旁边陡峭的石壁上。 鸣声雄浑,尖喙厚羽,展翅遮天蔽日,身影竟然是一只青色大鹏。 “小女儿也敢妄图以我为剑。本尊只为男子所用。”那青鹏自傲道。 康玉原以为许沐朝闻言会感到不忿,但是她并没有。 许沐朝上前一步,语气坚定道:“尊上焉知我不如男子?忽然自剑而出,莫不是怕了我吧。” “怎么可能?”青鹏不屑道。 “既然不是怕,那尊上不如与我过几下?等将我击败后,再嘲笑我这弱质女子也不晚。” 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就在康玉以为青鹏不会理会许沐朝的时候,对方忽然伏身袭来,其速度之迅捷,远胜于离弦之箭。 但许沐朝同样反应迅速,她提剑格挡,勉强扫去青鹏威势,只是弟子剑抗过这击后,不堪重负,已然碎裂。 康玉隐约看到青鹏挑眉了,但鹏鸟哪里会有眉毛,所以康玉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对招之后,青鹏语气和缓了许多,对着许沐朝颇为赞赏道:“能抗下我一招,你确实不是一般女子。” “只是这手里的剑拖了后腿,我准许你拿起剑跟我对抗。” “过招时,我会将修为压制在金丹期以下,倒也不算过分欺辱你。” 许沐朝的修为是筑基后期,青鹏这样讲,就是想要公平比试了。 谁知许沐朝说:“请尊主前辈以金丹期为战,我想尝试挑战自己。” 青鹏也不别扭,直言道:“可以。” 许沐朝随手丢掉只剩剑柄的弟子剑,俯身取剑,这一次,剑没有再闪躲。 许沐朝握住青铜剑柄,爽利地挽了一个剑花,姿态随意,剑刃流光。 大概端详了一下剑身后,许沐朝主动仗剑出击。 二人连过数十招,双方都是愈战愈勇,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康玉知道许沐朝轻功不赖,但亲眼见到她轻踏石壁就可以飞身刺向青鹏时,还是很惊讶。 哇,照这种浮空的程度,许沐朝想必是已经学会了御剑飞行之术,可康玉对此还是一窍不通。 康玉本人对修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追求,更喜欢随性而为,得过且过。但同姜泱在一起后,康玉的这一想法便逐渐发生了改变。就算是为了自己能够资格站在姜泱身边,成为与之相配的人,康玉也需要开始努力了。 于是康玉向后一步,退出旁观,决心自己去密境里再探索一番。 又走了一段时间,康玉看到一片花海。这花海中的花朵多数颜色妖艳瑰丽,康玉直觉这都不是些好惹的花。 境外的谢识撇了撇茶沫,扬眉道:“怎么跑到花田去了,那里有朵大花可不好惹。” 姜泱面色平静:“她心中自有数。” 这片花域实在太广,左右都看不到边际。康玉仔细想了想了,既然是来历练的,那自然还是要胆子大些,于是跨步进入花海。 康玉一走近,就感觉耳边忽然出现了许多细碎的声响,仿佛是有一群人在压着声音交谈。康玉原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仔细听,发现确实如此。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康玉能够听清了。 她听见有人说, “是新人哎!是新人哎!好久没见到新的人类了!” “是啊,最近的人类都只往剑群或者兽区去,都不往这边来了。” “好不容易等新人来了,我可要表现得矜持些。” “得了吧,上次天璇峰的大师兄来,你不知道兴奋成了什么样,摇晃得花蜜都洒了。” 华誉师兄好受欢迎的样子。康玉心道。她已经明白是那些花在说话了。 “那都几年前的事了!这次我绝不会那样!今儿来的是个女娃,我怎么可能还那样。” “无性别的花儿还管男女,又不是那位……”说到一半,这橙黄的花儿忽然间闭了嘴。 其他花儿也安静了一瞬,但不一会又再度闹腾了起来,这次,说的却是别的话题了。 它们越是这样避而不谈,康玉反而越是好奇,于是俯下/身找了朵模样较为亲和的白色染红边的花朵问道:“请问一下,你们说的那位,是哪位?” 花丛里又忽然沉寂下来,良久,康玉面前那朵不纯粹的白花道:“你……你能听见我们说话?” “我应该不能的吗?”康玉讷讷道。 康玉这才想起来,从自己进到这异界以来,虽然不能识得这个世界的文字,但是跟此界之人的交流却没有任何障碍。 难道这是穿书自带的金手指?好吧,这样的金手指,倒也还行,总比没有好。 那小白花继续道:“我们修为低下,都算不上是妖怪,也就种类奇珍一点,所以才能够被种在这花田里。同时也是因为修为低下,我们交流都是用的花族语言,非我族类不能理解,没想到你却能够听懂。” 那这金手指还挺厉害啊。 康玉又重新问了一遍:“那位是谁,能说吗?不能说也没关系,那就算了吧。” 小白花合起花瓣,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但它还是暗示道:“你往花田中间去,就知道了。她不喜欢我们提她的名字。” 康玉点头道谢,决定往花田中间去,去看一看那令所有灵花都害怕的花儿。 -- 第46页 “你头上的花簪,还是取掉吧。她不喜欢瞧见比她好看的花儿。”有一朵秋香色的花朵这样嘱咐。 康玉谢过它,依言把姚黄花簪收进纳戒里。自己可不能再失去一制师父送的簪子。 康玉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害得哪朵花儿殒了命。 如此行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康玉走累了打算休息一会儿,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朵艳红色的花朵格外突出。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明艳的颜色,更是因为她较其他花卉要高出一大截的枝茎。 如果康玉没有看错的话,那是朵红色的鸡冠花? “不准靠近我!” 在康玉正要更近一步的时候,那鸡冠花如此命令道,她话落的同时叶片扇动,似乎是打算攻击,康玉连忙提剑自卫。 鸡冠花的招式带起一阵各种花香混杂的香风,把康玉呛得连连咳嗽。 看康玉拦下这一招,那花朵不由分说地继续扇动叶片,好在这招式虽然不停歇却并不强劲,之前疯狂“补习”过的康玉还能应付得来。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康玉连忙屏住呼吸拿剑护卫,屏息之间,康玉隐约看到那香风里还有旁的东西,潜意识致使康玉斜肩躲过,只是那东西数量颇多,康玉还是划伤了右脸。 香风散去之后,康玉看清楚地面落了许多鸡冠花的叶片。柔软的叶片也能是伤人的利器,有点可怕啊。 见鸡冠花还要出招,康玉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连忙认怂道:“咳…咳咳鸡冠花仙子,你先冷静一下。” 听声音是女孩子,那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子,先叫一声仙子总没错。 果然鸡冠花闻言态度稍微好了一点,虽然还是不待见康玉,但至少没有再对她出招了。 鸡冠花仙子语含嫌恶道:“谁准你进到花田中间来的?你是哪家的弟子,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师父没告诉过你不能来吗?” 姜泱确实没说密境里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她只跟康玉讲了,量力而行就好。 不过康玉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同花仙作对,于是放缓了语气道:“对不起仙子,我不知道这里不能来。” “那还不快离开我密昔儿的地盘?” “密昔儿?仙子不是中原花卉?” 以前康玉闲来无事,好奇地查了一下四大文明古国的古称,然后便记住了古埃及有一个称呼是“密昔儿”。 如果不是碰巧,那鸡冠就是原产于埃及的花儿了?康玉顿觉涨知识了。 “是,我是密昔儿的花朵,怎么了?难道我拿我自己国家的名字,取名作纪念都不行吗?” “你们这些人类,总是管那么多,定下那么多条条框框,天天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所以说,我最讨厌人类了!” 第34章 心理辅导师 “你们这些人类,总是管那么多,定下那么多条条框框,天天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烦死了!所以说,我最讨厌人类了!” 听密昔儿的话,她似乎还着有言外之意。难道曾经有过一个喜欢循规蹈矩,恪守成规的人将她背弃了? “密昔儿,你在密境里过得很不开心吗?”康玉语气尽量温柔。 “被关起来了,我怎么会开心?” “因为不开心,所以才对同伴态度不是很好吗?”所以其他的花儿们,才会对密昔儿视若猛虎不敢提及吗? “我为什么要对她们好?一群好看不过我,又不如我特别的花,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好脸色看。” 康玉看到密昔儿花苞微微扬起,像极了人类的抬起下巴看人。 这个方向聊不下去了,康玉决定换个方向开导。 唉,本以为是来密境历练的,结果却成了情感导师。康玉忍不住心中吐槽。 “密昔儿,你很想念在故国的人类朋友吗?” 特地用名字纪念故国,想来它在故国是有不能忘却的人。 “和你有关系吗?”密昔儿态度依旧强硬。 康玉继续软磨硬泡:“密昔尔,你虽然平常都不跟其他花说话,但你其实还是很想有个可以一起讲话的人的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跟我说说吧,我勉强还算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密昔儿的花苞低了下去,似乎是在思考。她很快又抬起花苞,姿态依旧矜贵道:“我为什么要讲给你听?” “不过就是叫一个黑皮男人给甩了罢了。” 可你还是说了啊,原来这花儿还是个傲娇。 康玉思考了一下回复:“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如果我的妄言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能有什么误会,他不过是嫌弃我是花妖罢了。”密昔儿继续道,“再现实一点的原因。我是要进贡给皇室的花朵,而他只不过是一介平民。” 她扬起花苞自傲道:“所以终究是他高攀不起我,并非是我自身的问题。” 康玉原以为需要帮忙开解她一下,没想到密昔儿自己就将自己安抚好了。这情感导师做得还真是不够格,要被吊销执照了。 康玉继续道:“你跟我这样说话就很好嘛。平时看到花儿们一起聊天,你也是很想加入的吧?他们其实也挺想跟你一起的,只要你能够……不那么可怕的话。” “我可怕?” 密昔儿好像很难以置信:“她们不跟我聊天,就只是因为觉得我可怕?我明明这么好看!” -- 第47页 这时有一朵藤黄色的花朵颤颤巍巍道:“就是很可怕啊……” 旁边另外一朵花赶紧拿叶子打了一下小藤黄,叫她不要多嘴。 密昔儿忽然沉默了。她的花叶张开又合并,大概是在头脑风暴,最后密昔儿主动道:“那对不起,我以后尽量态度好点,行了吧!” 闻言,有朵开朗的正红色花朵拿身体撞了密昔儿一下。 “喂!”密昔儿花瓣紧缩,花叶竖立。 那正红色的花儿很是大胆,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前看不惯你那样,所以不想理你,既然你现在有心改变,那我就跟你玩儿咯。” 密昔儿放松花身,回了个“哦。” 这样一番下来,陆陆续续有比较健谈的花朵开始找上密昔儿,她们虽然有的也是来自密境之外,但到底没有见过密昔儿那边的风土人情,所以对那里很是好奇。 花朵儿之间的情感,竟然这样纯粹。 唉,明明是想找机会历练一下,看能不能顺利结金丹,结果倒是做了一回根本没帮上什么忙的心理辅导师。 康玉手指摩蹭着指上的纳戒,觉得是时候离开,于是转身打算离开花田。 “你去哪儿?”密昔儿将康玉叫住。 “回家去啊。”康玉回头笑着应答。 “你等会儿。” 康玉不明所以地见密昔儿从花苞里吐出一团黄色光球。直觉告诉康玉,密昔儿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她就站在原地任光球靠近,亲眼见光球汇入丹田处。 “?” 这么大个光球进到体内,康玉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脸上和手上的伤,现在也没有痛感了,康玉伸手去摸去看,发现两个伤口已然愈合。 对于康玉的疑问,密昔儿是这样回复的,“看你卡在筑基期,应该挺难受的,索性就帮你一把,让你直接升到金丹咯。伤口我弄的,所以也帮你治好咯。” 这、这么容易?康玉太过震惊,以至于将心里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虽然这花田才组成不足千年,但我依然是这里面灵气最强的花朵。刚好我们两的相性又很高,升阶不就是理所当然?这个过程一点都不痛吧,毕竟是我啊。”密昔儿语含骄傲。 康玉看她头仰得整个花苞都要翻过去了,不免觉得好笑。离开前,康玉拱手向她行了一礼,道:“谢过密昔儿仙子。” “要走快走,别妨碍我跟新交的朋友说话。” “好。”康玉眉眼含笑。 再回到许沐朝之前所在的地方,康玉发现这一人一鹏刚好打完了,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地趴在地上喘息。 康玉感知到了许沐朝身上有跟自己一样的气息,便明白对方也已经升上金丹期。 还没等康玉彻底走过去,青鹏身上青光一闪,一阵烟雾过后,竟然化成了一位青衫男子。 男子侧躺在一块大石上,好整以暇地拿出一把折扇扇风,倒是跟他青鹏时的凶狠模样判若两人。 许沐朝也很惊讶,她手里握着剑,犹疑着开口道:“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妖怪化成的人。”青鹏回复,“不过化成人形很累的,我上了年纪,化完要睡上很久才能恢复。” 说着,青鹏打了个哈欠。 “累死了,赶快给剑取好名字,取好了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许沐朝疑惑:“你原来没有名字的吗?” “有啊,叫“好争”。这么霸气的名字,料你也不喜欢,那就改吧。”话落,青鹏又是一个哈欠。康玉看见了忍不住要跟他一起打。 康玉跟青鹏加起来打的哈欠已经过了十,许沐朝才终于扶额思索完了,她开口道:“就叫…不争。” “不争不抢的不争?这是你?”青鹏不敢信。 康玉觉得许沐朝或许还有别的意思,果然她接下来说道:“非也。不是‘不争不抢’,而是不争则已,争则必胜的‘不争’。” 许沐朝抬头眼神坚定道:“我许沐朝就是要不争则已,争则必胜。世上没有弱小的女子,只有不勤勉的女子。” “只要我肯努力,只要我继续修炼,就能在半月后的比剑大会上夺得魁首。” “好志气。我喜欢。”青鹏笑着鼓了一下掌,然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身形一掠,回归了剑身。 看来青鹏他也是真的困得不行。 抚/摸着新得的本命佩剑,许沐朝心中一片美好,看向康玉的时候也是满含笑意,不似康玉刚开始见她时候的一脸消沉。 “回去吧。”许沐朝说。 康玉微笑应允。 第35章 可回原界? 离开前,康玉还在疑惑赵清浮去哪里了,结果对方忽然一下子从旁边林子里跳了出来,形容狼狈,手里还握了一把金色重剑。 虽然不知道许沐朝为什么不跟赵清浮说话了,但看赵清浮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康玉还是主动同他交流:“赵清浮师兄,你也成功觅到剑了啊?” “嗯是。”赵清浮回答,并没有靠近许沐朝,反而走到了康玉身边。 这是又吵架了?这次这么严重的吗? “你这剑叫什么啊?”康玉问。 “‘天潢’,天潢贵胄。”赵清浮回。 康玉道:“剑挺不错的。” 赵清浮回:“嗯是。” -- 第48页 因为两人都不太熟,所以也没聊几句。许沐朝在赵清浮来了之后,就格外地沉默。康玉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没有往常活跃的许沐朝开口说话,气氛就只能是一片凝滞。 一直到三人出了密境,被告知是第一批觅剑成功的人,都没有任何人开口,这一路上都持续着的沉默氛围依旧没有被打破。 跟接待出境的弟子道过谢,康玉发现姜泱在不远处等待,连忙一口气小跑步过去了。 “师父。” 康玉在姜泱面前停下,摸了摸刚刚不小心跑乱的头发,重新收拾好形容,才冲着姜泱粲然一笑。 姜泱轻碰了下她的脑袋,面色平淡,目光柔和。 “结丹了,很棒。”姜泱夸赞道。 “都是密昔儿帮我的,我自己没出什么力。”康玉回。 “那也是你的机缘。” 许沐朝目视着这两人的亲密互动,眉头轻轻皱起。 赵清浮低头盯着地面,倒是没有发现什么。 康玉出来了,那陪同的姜泱也可以直接离开,毕竟这次天璇峰过来觅剑的弟子,也就康玉一个。但身为掌门的谢识就比较惨了,在所有弟子出来前,都要一直在旁监督。 康玉想起被自己落在一旁的许沐朝,原以为她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对方还一直看着自己这边。 所以康玉道:“师父,我跟沐朝道个别先。” “好。” 来到许沐朝面前,康玉发现对方面色有些怪异,手贴向对方额头:“沐朝,脸色这么难看,你身体不舒服吗?” 结果康玉发现对方额头的温度,跟自己的也并没有多少差别,不解道:“也没有发烧啊……” 许沐朝轻推开康玉的手,握紧康玉手腕,把她拉到一个稍微远离姜泱的地方,再贴着康玉耳朵轻声道:“玉儿,你不觉得,自从你成为扶雪仙尊的弟子之后,自身的性格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吗?” 许沐朝的重点是,叫康玉远离姜泱,但康玉却误会了。 康玉心里一惊,许沐朝发现我跟原主的不同了? 康玉言语模糊道:“我……我没觉得我跟之前相比起来,性格变了啊。” 许沐朝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搭住康玉的双肩道:“总之,你听我一句,以后多跟人保持些距离吧,尤其是跟扶雪仙尊。” 康玉不能理解,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了这上面:“师父她是我师父啊,我为什么要跟她保持距离,又怎么跟她保持距离?” 康玉这句说得稍微有点大声,许沐朝生怕被姜泱本人听到了,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康玉瞧她一脸警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康玉拿手指戳了戳许沐朝的手臂,示意她放开自己。 “沐朝,你干什么突然这么抵制我跟师父相处啊?你不是很喜欢师父吗?瞧我,还忘了师父要给你的东西。” 康玉这才想起来,之前拜托师父准备的东西。康玉从纳戒里拿出一环护身珠链,帮许沐朝圈到手上:“这原是师父要给你的礼物,但我一路上都忘了要给你。” 许沐朝内心其实也纠结无比,康玉好像怎么都听不懂暗示。一边是自己很崇拜很敬重的前辈,一边是自己最好最亲密的朋友,而且这两人互相还是师徒,这……这也太难搞了吧。要是收下这串手链,那许沐朝就更不好说了。 同姜泱望过来的视线对视后,许沐朝竟莫名有些露怯,她握紧了手腕上的手链,最后只落下句:“那你好自为之吧。” 康玉越发懵懂,眼见着许沐朝收下手链后就转身跑走了。 所以说,沐朝她拉我过来,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实在想不明白,康玉也就不再想了,重新回到姜泱身边。 姜泱跟赵清浮两人在对话,康玉无意去窃听姜泱说的话,但还是有几个字眼落入耳中。 “以前怎样”、“辛不辛苦”。 看来姜泱是在询问赵清浮拜师以前的事了。 如果要问康玉,是否会因为原书设定中男主和女主,在当着自己的面交流而感到吃醋或者不高兴的话。 那答案都是没有。 康玉完全不怀疑姜泱会有变心的可能,康玉信任姜泱。她知道姜泱绝不是那种会玩弄感情的人,她向来对什么事都很认真,之所以会想跟康玉在一起,肯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想要认认真真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以康玉看过的多本小说作为经验,有多少情侣就是因为不够信任对方,所以才走上分手道路。多此一举的怀疑,反而会离间本来还很纯挚的感情。康玉不想这样,所以她绝对信任姜泱。 见康玉过来,姜泱便不再同赵清浮说话了,赵清浮本人也很识趣地离开。 姜泱主动说道:“他们都同从前的康玉见过,唯独我,是在纳新后认识的你。” “你是何时来的,瑶瑶?来辰极北斗前还是后?听说原来的康玉从前家境困难,那你过得辛苦吗?” 姜泱居然是在向赵清浮问,自己拜师以前的事吗? 向来只有遇见同自己有关的话题时,姜泱才会这样多话。 康玉心尖触动,回道:“是纳新期间的事。之前的苦我一点都没有受到,一来就被师父收归门下了。” 姜泱道:“那便好。” 本来姜泱是想抱一抱她的,但是顾及着在外面,并不敢轻易行动,所以她只是把手放在了康玉脑袋上,连揉头都很克制。 -- 第49页 康玉听到一句密语传声,源于身边这个一起回家的人。 她说:“瑶瑶,何时才能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我想同你正大光明地相处,想正式娶你为道侣,还想将你的名字题在我族谱旁边。” 康玉被她这番话说得脸红了,什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姜泱族谱的旁边,这也太……师父还真是撩而不自知啊。 还好康玉脸红起来并不显眼,不然那可乐呵大发了。 姜泱好像迷上了这种背着所有人的密声交流,又继续道:“河图残缺尚可操控时间,那完整的河图大抵能割裂空间?如果此方可行,将来瑶瑶也许能够回去原来的世界。” 第36章 怎敢负情深 “意思是,我还有机会回家见到老爸” 康玉闻言惊喜无比。一时竟然忘了要把老爸换成姜泱能够听懂的“父亲”或者“爹”的称呼。 姜泱虽然并不能完全听懂,但还是猜到个七七八八,她点头回复道:“是的。” 差不多快到枕梅居了,姜泱停下脚步,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康玉看清楚了,那是曾经被自己拒绝接受了的白莲花玉牌。 姜泱说道:“你一直未问我要,那现在可想要了” 现在康玉也还是不打算要。 总是让师父送东西给我可不行。 康玉回绝道:“还是师父帮我拿着吧。玉牌放师父这里,我很安心。” 于是姜泱又将莲花玉牌收入怀中。 是夜,比剑大会在即。虽然康玉递上去的申请很顺利地通过了,但她仍然不想就此懈怠。才刚刚金丹期而已,跟旁人比,还要差上许多。 姜泱见她这般努力,便守候在一旁,时不时帮康玉点出不足和错处。 有一招康玉实在弄不明白关窍,姜泱便召出寒梅打算为她演示一番。 姜泱抬手运剑,利落地一剑挥出,她担心康玉看不懂,又放慢了动作再展示了一遍,问:“可看清了?” 康玉正要回答:“看清了。” 谁知“铿锵”一声,寒梅竟然直接从姜泱手中滑落,摔到了薄薄的雪面上。 虽然落地的寒梅很快就被姜泱召回手里,但康玉还是察觉不对,偏偏姜泱又一脸无事,康玉便更觉得她是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以姜泱的实力,如果不是遇见实在战胜不了的强敌,本命佩剑绝不会轻易地脱手。更何况,这世上根本没有强到能完全压制住姜泱的修士。 而现在,姜泱只是想给康玉演练一番而已。 如果不是她身体出了问题的话,怎么可能会这样? 康玉看着姜泱,目含忧色。 姜泱察觉到康玉的视线,选择先让寒梅自掌间消失,然后垂眼默然不语,显然是在拒绝向康玉解释。 姜泱身形虽高,但身量单薄,雪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更显得她面容脆弱。 康玉这才意识到,即使对方表露得再强盛,本质也是同自己一般的弱质女子。 康玉紧咬下唇,心疼道:“师父,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我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姜泱眼睫颤动一下,道:“我没有生病……就是有点不舒服……” 康玉连忙过去将她扶住,素娥来不及收起,便拿在手上了。 “那我扶你回去吧。真的只是不舒服吗?要不我去开阳峰,请蒲草仙尊来看一下?” 姜泱摇头:“不必请他。一会儿就好。” 把姜泱扶上榻,康玉赶紧给人倒了一杯热茶缓缓,又紧接着抱来一床棉被,打算给姜泱取暖。 姜泱见状是哭笑不得:“瑶瑶,我是修士。不怕冷的。” 康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习惯性拿照顾病人的那一套,来对待姜泱了。 康玉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道:“对不住师父。我忘了。” 今天的姜泱好像格外疲倦,才躺下一会儿便睡着了。 待姜泱彻底熟睡过去,康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握着剑。把剑收入鞘中放好,康玉随意地洗漱了一下,便打算回隔壁了。 熄灯前,康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姜泱。熟睡时的姜泱与平常相比,眉眼中的清冷要淡去了许多。康玉视线落在她唇间,姜泱的唇色向来浅淡,大抵是因为今夜身体不适,所以更显得毫无血色。 康玉莫名心里一惊,紧闭的双眼和灰白的嘴唇这两个事物合到一起,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 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康玉眼睛又重新落回姜泱脸上。 想了想,康玉俯下/身悄悄地靠近姜泱,最终在对方侧脸处落下了一吻。 做完这一切,康玉平静地熄了灯,平静地回到房,爬上/床盖上被,然后阖上眼,准备平静地入睡。 然而下一秒,刚阖上的双眼猛然睁开,康玉手指紧掐住被子边缘,压抑着自己身体想要来回翻滚的欲望,内心疯狂嚎叫。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居!然! 亲!了!师!父! !!!!!!!!! 我的妈呀!我居然亲了师父不过情侣之间亲一下怎么了嘛又不是不行又不是不可以好多情侣刚开始交往不就亲上了吗我跟师父都交往23天加18个小时了亲一下怎么了而且我亲的又不是别的地方就只是脸而已!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不带标点符号的话后,康玉心绪才渐渐平缓下来。 -- 第50页 不过宅女的终极奥义,就是内心再如何woc,外表都是分毫不显。这时候就是旁边忽然再冒出个人,能看到的,也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康玉。 差不多调整好了心态。康玉眼睛一睁一闭,强迫着自己要马上入睡。 康玉,不能熬夜。明天得早点起来,要把今天落下的课程补起来! 师父待我这般好,我可不能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隔天起来,康玉还是有点不放心姜泱,专门跑了一趟开阳峰,去把蒲草仙尊蒲三七给请来了。好在蒲草仙尊看过之后,说姜泱身体十分康健,康玉这才终于放了心。 时间转瞬即过,很快便临近了比剑大会开始的时间。 其他门派前来与会者,在此之前,被谢识安排弟子一一接待安置下来了。 今天是储仙门的人要来,储仙门地位在修仙界当属凤首,所以此次接待便显得尤为重要。 谢识亲自领了赵清浮跟聂华誉前来接待。一个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一个是天璇首席大弟子,这派头确实给得很足。 姜泱也领着康玉跟聂华荣过来陪同。 康玉注意到聂华荣眼下乌青,低声问道:“华荣师姐,你昨晚没休息好吗?” 聂华荣摇头,向康玉露出一个疲乏至极的笑容。康玉见状也不再多问,转回头,继续当一个哑巴。 姜泱回头看了一眼康玉,康玉意识到自己讲小话被抓包,冲姜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姜泱也并不是要说康玉什么,见她冲自己笑,便也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康玉被这个笑容扰得心尖儿一颤。 师父可真好看啊。不愧是师父。 “储仙门掌门览睨仙尊,携夫人窦氏、桑河桑潭两位公子到场——” 康玉抬眼望过去,远远瞧见一群身着紫衣的修士顺着山梯而来。 康玉隐约记得,在书中,紫色这种颜色提取出来的过程很是艰难,它一年的产出量十分有限,可谓是有钱也买不到。但储仙门的校袍全是清一色的紫袍,就只有随行的侍从是穿着其他颜色的衣裳。 看到储仙门带的随侍,聂华荣的眉头紧皱,她大概是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过虽然都是下仆,教养过的随侍跟不知礼数的仆役却是大有不同,聂华荣还是能接受这种程度的侍从的,所以她很快便又回归了正常。 先上来的是储仙门的窦夫人,她回头见身形墩胖的储仙门掌门还落在几阶楼梯外,便脸色难看地又转回去扶他。 储仙门掌门不好意思地憨笑,但窦夫人还是甩着脸色,不过二人踏上顶阶的瞬间,窦夫人便收敛了面上表情,淡定自若地后退了半个身位,跟在储仙门掌门的右后方。 实在看不懂这对夫妻的关系,康玉也就不再看了,视线往后面挪去,看到一个身材挺拔模样俊秀的男子抬脚踏上台阶。 第37章 玉质不容双 夫人跟掌门都已经上来了,这又是个生面孔,不是已经见过的桑潭,所以通过排除法,这人就只能是储仙门的大少爷桑河了。 “谢兄。”储仙门掌门笑吟吟地同谢识行了一礼。 谢识也回之一礼,道:“桑兄。” 而后二人开始互相客套。 康玉低垂着头眼睫眨眨,桑潭桑河桑湖,一家子都是水啊。 难不成桑家也命中缺水?康霖瑶心中默默道。 过了一会儿,桑潭也上来了。他腿脚不方便,是被几个随侍抬上来的。 谢识连忙示意赵清浮聂华誉过去帮忙,二人过去了,一旁的桑河却止住二人的动作。 桑河温声拒绝道:“佩阳,还有尚不知名的这位。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是抬人的事还是让仆人们来吧。后面推轮椅的工作也会由专门的随侍来做,不用太过担心。阿潭这个人,他……不太喜欢被人过分关照。” 康玉看到桑潭的手握紧了一瞬。 “行。”闻言,聂华誉便作罢了。 然后桑河主动跟一旁的赵清浮攀谈了起来。 桑河性情随和又能言善谈,不一会便知晓了赵清浮的名字,并跟人熟络起来。很快,这三个人便好得马上可以去结拜了一样。 桑家的这两个兄弟,个性还真是对比鲜明。 康玉看不见桑潭的脸色,却也能猜到对方被冷落之后,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聂华荣之前一直在出神,这时候才注意到了桑潭的处境,并且主动带着康玉过去了。 聂华荣的本意是要帮桑潭推车,但已经有人这般做了,她也只能放弃了,陪着桑潭一起跟在队尾。 聂华荣嘴中抱怨:“真是的,哥哥和其泽哥总是这样,一聊起天来就忘了旁边的子玉。” “怡然姐姐。”桑潭抬眼看她,声音细小模样隐忍。聂华荣顿时就心疼了,觉得桑潭受了委屈,她主动配合着桑潭俯下/身道。 “怡然姐姐在呢。不管聂华誉和你哥哥了,他们都不管你,坏死了。” 桑潭想要开口说话,但因为太过心急,呛到了喉管,便开始咳嗽了起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解释道:“咳咳…哥哥他们跟那位也是有事要聊,咳…而且他们说的招式我都不懂,所以不跟我说,也是很正常的。我不怪他们…咳咳……” 聂华荣闻言心里更难受了,她拍抚着桑潭的后背道:“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子玉你就是太乖了,才会遭人欺负啊。” -- 第51页 “咳……佩阳哥哥没有欺负我……” “好好好,没有没有,喝点水缓解一下吧。” 康玉插不上二人的对话,百无聊赖,便打量着前方师父的背影。 大庭广众的,两个人也不敢贴近了讲话,师父不知道在跟窦夫人聊着什么,大概也没空跟自己密语传声吧…… “很无聊吗?” 是姜泱,她密声跟康玉道:“瑶瑶,我们两个聊天吧。” 康玉心中甜蜜,面上却不显,也密声回复:“……好。” 魔族是大会举行当天才来的。 他们到天枢主峰时,在场的正道修士都已经听完了开场词,且第一场的弟子马上要登台比试了。 姜泱不在,康玉跟许沐朝一起坐在观战位。看到魔族打头入场的,那个身披赤色披风的长发男子,康玉目露惊异。 “怎么了,玉儿,魔族里有你认识的人吗?”许沐朝问,言语中并没有任何偏见。 “嗯……”康玉点点头。 “魔族尊主尤拾叁,携其弟尤双贰、其妹尤贰一到场——” 康玉看着尤拾叁在天璇峰弟子的安排下,落座谢识身旁。 居然是尊主吗? 尤拾叁身边的另外一个魔族,一位短卷发的男性魔族注意到康玉的视线,咧开嘴笑了。 虽然不解其意,但康玉回之一笑。 比试台铃声响,护卫法阵紧接着开启,将整个比试场地包裹起来,让观众隔离在外。 赵清浮恰好抽到了第一场,同他对阵的是一位其他门派的弟子,赵清浮墨青色校袍的袍角跟随场中的微风轻轻晃动,佩剑“天潢”方才出鞘,便一举击败了对手。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结束时,周围观战的人大多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数秒之后,众人清醒,同时场外掌声雷动。 康玉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许沐朝,结果发现对方面色平静无比,好像一点也不为自己好友获胜而感到高兴。 难道还在吵架吗? 赵清浮视线从许沐朝那边收回,看到对手还躺在地上,便主动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承让了。” 对方不好意思地道了声:“多谢。” 后面又接着打了几场,都是康玉不认识的人,有辰极北斗的,也有储仙门或者其他门派的。魔族的倒是一个都没有出场,后来康玉才晓得,魔族那边参会的,只有尤拾叁的弟弟妹妹这两个魔。 比赛时间进行到下午,战况愈发火热,时不时还会有其他修士赶过来观赛。 桑潭便是这时候来的,聂华誉跟聂华荣今天没有来,但桑潭也没有过去储仙门那边,跟着桑河一起坐。反而很奇怪地自己推着轮椅向着康玉这边来了。 康玉不解地看着桑潭在身边停下。 桑潭歪着头望向康玉,目中含笑道:“听怡然姐姐说,你的名字是康玉?” 虽然不懂对方为什么跟自己搭话,但康玉还是点点头。 “我姓桑,名潭,字子玉。” 见桑潭主动伸出手,康玉没有多想,便顺着他,伸手回握了。 嘶,手被握的有点疼。 康玉眉头一跳,这个人好像并不喜欢我。 “你今年几岁?”桑潭状似无辜道。 “二十一。”康玉回。 朋友,能不能先松个手。 “我二十三,挺巧,你名字也随我一样有一个玉字。”桑潭笑容可爱。 康玉眉头跳跳。 不会吧。不会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吧。桑子玉这个人这么幼稚的吗?连别人跟他撞名字了,也要分个先来后到? 在许沐朝感到奇怪前,桑潭松开了康玉的手,继续维持着脸上的无辜。 趁着二人专心观看下一场比赛的空档,康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果不其然,被捏红了。 康玉还真是没有想到,桑潭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桑潭又笑着开口道:“康玉妹妹,你今天下午有比赛吗?” “额没。”意识到这样回复可能过分冷淡,康玉又继续道,“你呢?什么时候比赛?” 桑潭瞪大眼睛好像颇为惊讶道:“没有人告诉康玉妹妹吗?因为我身体比一般人要来得虚弱,所以父亲跟谢识掌门顾及我,一直到八强前,都不让我上场呢。” 呃什么意思?康玉一时弄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保送八强这对其他修士很不公平吧。”许沐朝看着桑潭,面色复杂。 “对啊。”桑潭笑出一个酒窝,向许沐朝歪头道,“看你衣服,你是开阳峰的吧?蒲草仙尊也很支持我进八强啊。” “不是吧?连师父也……”许沐朝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顾及桑潭本人就在旁边,便没再说了。 只是后来,几个人专心看比赛的时候,许沐朝贴着康玉耳朵说了一句:“玉儿,我不喜欢那小子。” 一天的赛事很快结束,同许沐朝道别后,康玉便转身往天璇方向去了。 想到这样的初选还要继续,而自己的对战还有两天,康玉开始思考是不是该把时间都浪费在观战上。这样子无目标、泛滥性的观战,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在寝居多练习多琢磨要好呢。 康玉抬眼,一个身影同她擦肩而过。 于是康玉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华誉师兄,这么晚了要干什么去?你明天一早不是还要比剑吗?” -- 第52页 第38章 仙凡难相许 聂华誉面含担忧之色,神色疲累道:“华荣不见了。” “是自己出去的,还是被别人带走的?”康玉问。 自己离开的话,倒还好,找回来就行。但如果是能把人从天璇峰上带走的,那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是我惹华荣不高兴了,所以她离峰出走了。”聂华誉说。 这康玉倒是没有想到,因为聂华荣性情偏温婉,并不像是那种会任性得离家出走的女孩。 康玉下意识问道:“怎么就吵架了呢?” 意识到聂华誉并不想回答这一问题,康玉又赶忙改口道:“华誉师兄,我帮你找师姐吧。你明天一早还要去比剑,而我这两天都没什么事,正好能帮忙。” 聂华誉犹豫了一番,答应了。 他说:“算了,被你知道也没关系。我其实大概知道华荣去了哪里……南汀街27号,你去那里找她吧。她现在大概也不想见到我。” “好。”康玉点点头,“师兄没有关系的,兄妹之间发生矛盾是很正常的事。都是家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华荣师姐会想开的。” 聂华誉终于笑了,他对康玉道:“谢谢你,小师妹。” “不谢。” 拿纸鹤跟姜泱交代过,自己今晚会晚归之后,康玉便去往辰极北斗山下的城镇了。 南汀街是辰极北斗山脚下的镇子的一个街区,所以辰极北斗的弟子也经常下到这里来玩。记忆中,原主康玉也跟着许沐朝一起下来过几次,所以康玉本人对这一块还算熟悉。 不过南汀街原主确实没怎么来过,因为这一代主要是居民区,没什么可以逛的地方。 辰极北斗周围的城镇都受前者保护,所以晚上并没有宵禁这一说,见到身着校袍的康玉,路上的行人还亲切地同她打招呼。 大概因为是晚上,住宅区这边路上都没有人,来到南汀街,康玉发现20号往上走的单数,都是富人的住宅。 当康玉停留在27号前时,她发现这栋朱甍碧瓦的宅邸,是周边所有房屋中耗资最多占地也最大的一栋。 康玉正犹豫要不要去拉动门环,这时,进入金丹期后变得愈发卓越的五感,让她注意到了府邸侧门内的动静。 康玉靠近侧门,发现门开着一条细缝,于是贴着门缝向里边望去。 白色绣青鸟校袍,是聂华荣没错。 让康玉觉得惊讶的是,聂华荣是依偎在一个人怀里,那人穿着一身织金的锦缎衣裳,应该是这家的公子。 “书怀,哥哥不让我再同你来往,说是于修行不宜。他总是责备我耽搁了修行的时间,怪我一整年过去,都没有进入金丹期,所以也失去了这次参与比剑大会的资格。可是我跟你才认识一个月,遇见你之前我就一直是筑基期了,这件事根本就与你无关,也怨不得你。” 男子抬手的时候,康玉注意到对方的袖口短了一截,他小心地拍抚着聂华荣的后背道: “怡然,也许你哥哥说的是对的。我并非修士,也无任何修仙天赋,你同我在一起,终究是要被我拖累的。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聂华荣言语中有些生气了:“那我不修仙了!反正金丹期以前,寿命还是跟寻常人一样。我就想跟你一起白头偕老。” “怡然。”男子似是无奈道,“别这样好不好?为了我这么一个人,不值当的。” 聂华荣语气激动起来:“怎么就不值当了?你说啊?不就是商贾之家吗?我完全不介意的!书怀,我是真的很心悦你,也打定决心了要跟你在一起。我连死都不怕,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会配不上我!” “就是配不上啊……”男子这么说了一句,看到聂华荣不豫的面色,又改口道,“我也心悦你,真的。我从没想过你这样的仙子会喜欢上我。对我来说,能够被你喜欢上这一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我生命中的奇迹。为了你,我也愿意生死不渝。” “但是,正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我不能害你。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以后会后悔的。所以趁着后悔之前,你听你哥哥的话,回去吧。” “书怀,我怎么会后悔呢!” 男子狠下心,将聂华荣一把抱起,往门这边来了。 康玉后退到雕铜朱柱后面,借着夜色和柱身掩盖身形。 男人不顾聂华荣的挣扎,把她放到门外的地上,赶在聂华荣反应过来之前,将门彻底反闩住。 聂华荣敲门,没有任何人理会,她锲而不舍地一直坚持,身体疲累,却依然没有放弃。 康玉面对这种状况真的有点无所适从,但也不能就这么任由着聂华荣敲上一夜,所以康玉最终决定现身。 “华荣师姐。”康玉轻声道。 聂华荣是背对着康玉的,康玉看到她手在脸上揉蹭了几下,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康玉还是假装没看见聂华荣眼角的红痕。 “师姐,对不起,刚刚我都听到了。”康玉没有隐瞒,直言道。 聂华荣并没有任何责备康玉的意思,她勉强自己笑着回复:“我大抵是这世间,唯一一个遭到喜欢自己的人拒绝的女子。” 康玉想安慰她,却无从开口。 而聂华荣好像也并不需要康玉安慰,她自己又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那么小,又不懂这些。” -- 第53页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觉得她年纪很小? 虽然聂华荣并没有受伤,但康玉还是忍不住想要搀扶对方,聂华荣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感觉。 望着悬挂中天的钩月,聂华荣道:“还是先回天璇吧。” “好。”末了,康玉又补一句,“师姐,明天华誉师兄的初选,我陪你一起去观战吧。” 聂华荣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点头答应了。 亲兄妹都是没有隔夜仇的。康玉心中笑道。 比剑大会十年一次,满足与会条件的,年轻辈的金丹期以上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此次参与大会的正道修士一共约240人,初选会淘汰掉将近一半的人。为了表示正道同魔族之间关系的友好亲密,此次比剑大会通过协商,最终决定给予魔族族众一个复活名额。魔族可以按需要决定使用与否。 聂华誉是今天的第一场对战,他的对手,正巧是昨天对康玉笑了一下的那名男性魔族。 当时隔得比较远,只能看清楚对方是短卷头发,现在来到场中,康玉才发现此人头蓬乱无章的短发中,还藏着一只小小的玄色犄角。而且这位魔族的眼睛颜色,并不像尤拾叁那样深厚,而是一种很剔透的西瓜红色。 卷发犄角红眼,是姜泱之前科普过的,典型的魔族特征。 就是这样不修边幅的一副模样,也硬是被对方靠那双眼睛给撑起来了,让人觉得本该如此,乱发是此人独有的个性。 赛前,聂华誉颇有礼教地向人拱手问好道:“辰极北斗扶雪仙尊门下弟子聂佩阳,请教。” 魔族本来环胸而立,见状也回了个牛马不相及的礼:“阪泉族尤双贰,请教了。” 在看到聂华誉召出古筝大小的重剑佩阳后,尤双贰一改之前懒散的态度,眼中迸发出光亮。 第39章 手足无大仇 “非常不错的名品重剑。” 尤双贰红眼光华流转,嘞开嘴露出两只虎牙,显然是十分高兴。 “谢谢?”佩剑得到夸赞,聂华誉下意识道。 尤双贰眯眼笑道:“不谢。” 同时,在他两手掌心中/出现了两只剑柄。这剑柄下的剑刃十分短小,康玉目测不超过5cm,这样的剑身,能打架吗? 聂华誉大概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时竟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出手。 尤双贰反手握紧双剑柄,左脚后挪半步,嘻笑道:“可别小看我啊。” 尤双贰后脚蹬地,借力瞬间跃至聂华誉面前,对战期间禁止御剑飞行,却没有说不能靠其他方式拉近距离。 十米间距瞬间拉近,要是一般人肯定反应不及,聂华誉却很快反应过来,依照经验格挡防卫。 “铮——” 两道金光与聂华誉的剑锋对阵,发出如此声响。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尤双贰的剑不是没有剑刃,这金色的光源便是他的剑刃。不知道是哪一种灵能,让尤双贰的剑只在使用时发出金光。金色的光芒凝成剑身,其锋锐程度,丝毫不逊于任何有实体的剑。 “哇,好厉害。换成华誉以外的任何人,怕是都没那么快反应过来。”谢识忍不住抚掌赞道。 左首储仙门掌门桑湖也回复:“确实厉害,连我也看不出他那剑是拿什么做的。” 眼见桑湖袖角有些乱了,旁边座位的窦夫人替他整理好。 位于右首的尤拾叁,却是面如止水,不发一言。 谢识主动同人讲话:“魔族的小尊主,你也多跟我们说会儿话嘛,光坐着不聊天多无聊。也别嫌弃我们都是一群老东西,八卦不分年纪的。” 尤拾叁展扇微笑着回复:“好啊。” 场中,佩阳的玄色剑光与双剑的金光激烈碰撞,聂华誉尤双贰二人锋芒交错,战局水深火热,战况已然胶着。 “玉儿,你师兄好厉害啊。不过魔族那个也不差。”许沐朝显然很喜欢这种难分高下的对战,整个人投入当中,无法顾及其他。 康玉看一眼身边的聂华荣,发现对方居然在走神。 “华荣师姐,你在想什么?” 聂华荣回神,眼睛却依然落在场中道:“也许,哥哥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康玉悉心等待聂华荣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从小便跟哥哥一起拜入辰极北斗,到如今,已经修行了十一年。要这样的一个我,彻底放弃修仙,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确实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聂华荣垂眼攥紧衣衫下摆:“可哥哥又想错了一点。书怀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个普通人。” “可能叫任何一个外人来看,都会觉得我是个被感情迷了心智的盲目女人。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书怀究竟是如何对我的,我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小师妹,我心意已决,此生就只认定了书怀一个人。” “我会跟哥哥道歉的,但我也绝不会放弃跟书怀在一起的机会。” “小师妹,你会觉得我很任性吗?” 面对聂华荣这样给予信赖的目光,康玉其实是颇感压力的。她不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也无法判断到底谁对谁错,而且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分不出一个绝对的对错的。 “我不知道,师姐。”康玉讷讷道。 聂华荣很温柔,她说:“没关系。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 第54页 “发簪很好看。”聂华荣柔声道。 康玉手落在姚黄发簪上,回复:“谢谢师姐。” 尤双贰一剑袭来,聂华誉勉强抵挡住,但另外一只剑接踵而至,聂华誉体力消耗过大,有些抵挡不住了。脚步一直往后退,聂华誉已经临近战台边缘,下一瞬便要踏出场外了。 “我要赢了?”尤双贰手握双剑,咧出虎牙。 “大概不会。” 聂华誉沉吟一声,手中佩阳忽然爆发出一阵强光,尤双贰有意提防,在聂华誉挥剑反扑的时候及时拦住……了? 身后亮起玄色剑光,尤双贰瞪大眼睛,然后便知已成定局。 硝烟止息,尤双贰默默垂眼看到,离自己脖子仅一线之隔的重剑。他笑了笑,让手中双剑金光消散,变回原来短窄的模样,坦言道:“聂师兄,你赢了。” “承让。”聂华誉收回剑,欲转身离场。他在对局中看到聂华荣来了,所以想赶紧过去找她。 “但我可不想现在就被淘汰。”尤双贰如此说道。 聂华誉闻言停下脚步:“?” 尤双贰先向着聂华誉笑了一下,然后朝着观战区上首,蹦跳着挥手道:“喂喂!拾叁哥!我被淘汰啦,可我不想走!我能用复活名额吗?” 尤拾叁看向一旁站立着的尤贰一。 冷颜的魔族美人回复道:“我没意见。” 尤双贰把双手放在脸旁,做出喇叭状,“谢谢贰一——” “我又复活啦。”尤双贰的红眸神采奕奕。 “那恭喜你?”聂华誉对这种自来熟的人,莫名有点招架不来。 “谢了你的恭喜。”尤双贰回复,手指向聂华誉身后,“有三个漂亮妹妹过来找你了。” 聂华誉下场来到康玉三人面前,尤双贰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聂华誉没有管,握紧了中间聂华荣的双手道:“怡然,我不管着你了。但是以后别再半夜跑出去了好不好?很危险的。” 聂华荣没想到还没等自己道歉,聂华誉就一步退让了,她面含愧色道:“哥,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恭喜你通过初选。” “你没事就行。” 二人很快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康玉没有兄弟姐妹,对于这样的情感,很是羡慕。 “?” 看到魔族的那位一直盯着自己头上,康玉不免觉得自己头饰是不是歪了。 “好好看啊。”尤双贰说,“你这个是什么花?我们魔族没有这样的。” “是姚黄牡丹。”康玉抚着簪花回。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问了…… 尤双贰红眼含笑道:“我喜欢你。” “喂!”康玉还没有反应过来,许沐朝先一步将她护在身后,面色不豫道,“这位朋友,对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这样说,有点无礼吧?” 尤双贰抓抓脑袋回复:“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一向都是喜欢谁就直接说了。像刚刚的华誉师兄,我也很喜欢。不过冒犯到你们真不好意思。” “哼。”许沐朝这才脸色好些。 他的眼睛颜色真的和其他魔族很不一样。康玉发现尤双贰的红眼,是所有到场魔族中最浅的。剔透晶莹地,很像水果糖,还是西瓜味的。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眼睛看?”尤双贰歪头不解道。 康玉这才回神,颇为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只是觉得它很特别,像西瓜味儿的水果糖一样。” 尤双贰笑开:“虽然不太懂你的意思,但你肯定是在夸我。好难得呢,毕竟不纯粹的红眼睛,在魔族是要被针对的。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40章 朝暮皆需你 明天就是康玉自己的比赛了。她颇感压力,想找这几日在房里处理公务的姜泱商量一下。 康玉正打算推开房门,却发现上面布了禁制。 “师父?”康玉叩响房门。 室内传来一阵哐当声,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想起之前姜泱身体不适,康玉不由得有些心慌,越发用/力叩门:“师父?你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吗?快让我进来!” 下一瞬,门开了,康玉抬头看到姜泱发丝稍乱并未束发,好像是刚从床上起来一样。 “师父,我吵醒你了?” “没。”姜泱摇头,“我很早就醒了。” “那师父你的头发……” “瑶瑶是我不束冠,也可见之的人。” “什么呀。” 师父就爱说些情话来撩/人。 “我很认真。”姜泱捧起康玉的侧脸轻声道,“束冠会世人,散发见家眷。你昨晚去哪儿了,那么晚才回来,可知道我好想你。” “有多想?”康玉抬眼睨她。 姜泱很喜欢她这忽然的娇蛮小模样,轻刮了下康玉的鼻子,眼柔似水道:“朝也思卿,暮也思卿,左右无你,彻夜难安。” 康玉彻底沦陷,脸在姜泱掌中变得滚烫无比。 进到室中,康玉发现里边并无任何异样。越是如此便越发可疑,康玉低头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地板,问道:“我明明听见,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康玉抬头看姜泱,姜泱并不作答。 康玉继续紧盯她,姜泱依旧面如止水。 “师父!”康玉有些气恼,“不是说好要共通心意的吗?可你总有事情瞒着我。” “之前也是,明明师父你不舒服,还强行撑着身体要教我剑招,然后现在又这样对我隐瞒。姜广远,我很担心你啊!” -- 第55页 意识到康玉是真的生气了,姜泱连忙将人抱进怀里拍抚:“不气了瑶瑶,这次真的不是我身体的问题,是有好事情的。” “什么好事情不能跟我讲?”康玉闷声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吧。”康玉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 过了一会儿,看到案前认真处理公务的姜泱,康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你会觉得我很任性吗?” 姜泱放下笔,认真且坚定道:“不会。因为是你。” “我叫你名字,你不觉得我很没有礼数吗?” “你可以随意称呼我。”姜泱说,“这是瑶瑶你一个人的特权。而且,我喜欢你叫我的字。” 直接叫师父“广远”吗?不行不行,太亲密了,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再说吧,以后再说吧。 于是康玉将这个念头暂时封印了。 眨眼便是明天,眼看马上就到自己的轮次了,康玉越来越紧张,下意识抬头看向上首的姜泱。 姜泱今日是特地为了康玉的初选而前来观战的。她的观战席虽然一直摆在那里,但全天下的修士都知道,扶雪仙尊素来不爱出席这样的场合。所以在场外见到姜泱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揣测对方为什么选择今天到场。 对此,谢识掌门笑而不语。 尤拾叁的视线从姜泱发间的白雪塔簪花,落至下方康玉所佩戴的姚黄上。不一会儿,他眼神微凝,似乎明白了什么,展扇遮挡住面色。 许沐朝本想伸手抱一抱康玉,但想到今天特地来观战的那个人,行动上的鼓励就变成了单纯的口头支持:“尽力而为,玉儿。” 康玉轻抚了一下簪花的流苏,心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看出来自己同姜泱的关系吧。 听到许沐朝给自己加油鼓劲,康玉轻笑着回复:“嗯,我会的。” “瑶瑶。” 是密声传讯。 “不要紧张。” 嗯,不紧张了。有姜泱这么一句话,康玉再慌乱的心,此时也回归了平静。师父难道是什么可以治百病的灵药吗? 康玉的对手是一名储仙门的弟子,互道姓名后,康玉便伸手召剑。 “喔噢。”魔族观战区的尤双贰吹了个口哨。 “因为她的剑也会发光?”冷颜的魔族女孩难得有一句台词。 尤双贰笑将开来,红眼眯得根本看不见,虎牙倒是大喇喇地外露:“虽然都是带着光的剑,表面上我的剑金光铸之,蛮横霸道,她的剑微光莹莹,良善可欺。但实际,她的剑才更胜一筹。 “比方说,聂华誉的佩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名品剑,而赵清浮的天潢跟我的艳阳是较之更为难得的上品剑,那康玉小妹妹的剑,便可谓一声神兵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来的这样一把剑,不过小妹妹还小,并不能完全掌控神兵,但是像目前这样也足够她用了。” 见尤贰一又不理自己了,尤双贰耸耸肩,手摆成喇叭状,对着场中大喊:“康玉妹妹加油,youcandoit!!!” 魔族领地跟西方接壤,尤双贰会说外语也不奇怪。但康玉听到这话,还是一秒出戏到现代。 本来以为很难的事情,真正做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只是之前紧张的情绪给予了身体过分的压力。 康玉发现,虽然同为金丹期,但自己对战储仙门的那位弟子时游刃有余,还有心思发散思维,想东想西。于是康玉便不再与对方缠斗,挥剑轻挑,一举将对手兵器击落,顺利结束了战局。 康玉估计,这场比赛也就持续了一分钟,结束速度仅次于第一场的赵清浮。 赢了初选,身上压力骤减,康玉第一时间看向姜泱,对方回复一个浅笑。 嗯,真开心。 许沐朝问康玉在笑什么,康玉回复,就是因为赢了所以开心。 实际上呢,这开心有姜泱笑容的加成。 直到夏日的蝉鸣落入耳中,康玉才真正意识到,现在已然是夏季。常常待在涵盖四季的天璇,搞得康玉都不太分得清现世的时节了。 虽然才刚刚时至黄昏,但康玉不放心姜泱一个人在家里,于是便打算赶紧回去。 “接住我!” 康玉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条件反射让她选择伸手接住那个忽然从树上跳下来的人。还好康玉已经是结丹了,不然普通女孩是如何也接不住另外一个高处坠落的女孩儿的。 “赵万嘉?”看清怀中人面孔之后,康玉惊诧至极。 “你是怎么从帝都找到这里来的?”康玉追问。 赵万嘉甩开康玉的手,下来后一面拍打着罗裙边角一面回复道:“来找拾叁哥哥啊。我听说他来这参加什么劳什子的比剑大会了。” “大会期间,门派戒/严,你是怎么进来的?”康玉问。 “靠这个啊。”赵万嘉伸出手,给康玉看她拿红绳子绑在手腕上的那枚玉牌。 虽然不认得上面刻的名字,但康玉还是认出来这是辰极北斗的通行玉牌。她想不通:“谁给了你玉牌?” “这是秘密,我才不跟你讲。”赵万嘉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开始四处打量辰极北斗内景。 “这里好多山啊。你也住山上吗?哪座山是你的?” 康玉怕她把自己走丢了,连忙亦步亦趋地跟过去:“最近的那座天璇峰就是我的住所,但那不是我的山,是我跟师父还有很多师兄师姐一起住的。” -- 第56页 “哎?这山好奇怪啊。下面春天,上面冬天的。” 康玉想说其实还有夏天跟秋天呢,缤纷四季,任君挑选。 “你怎么过来的啊?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康玉又重新问了一遍,最开始赵万嘉没有回答的问题。 这次赵万嘉回复了,她说:“是我硬拉着黎平过来的。不过牌子只有一个,只能让我一个人进来,我就招呼黎平先回去了,让他过段时间再来接我。” 好像每次赵家王室成员的出逃,都少不了黎平先生。 “过段时间?这么晚了你也没地方去,那跟我一起住好了。” 于是就造成了如今康玉带着赵万嘉,跟姜泱在枕梅居门口面面相觑的场景。 第41章 总裁姜广远 “康玉。” 姜泱难得叫一次康玉全名,虽然对方还什么都没有说,但康玉已经下意识开始害怕。奇了怪了,明明师父一点也不凶,我却总怕她不高兴。 赵万嘉也紧抓着康玉的衣角,躲在她身后不敢吭声。 姜泱望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害怕劲儿,叹息一声,默认了。 康玉连忙抱紧赵万嘉,主动提议道:“那万嘉就跟我一起住隔壁了。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打扰到师父晚上休憩或者做公务的。” “不,”姜泱道,“隔壁床榻偏小。赵万嘉年纪似乎已经可以独床,所以瑶瑶你跟我睡主卧。” 眼见着对方面不改色地说完这段话,康玉眼皮抽搐。先前隔壁的床可能确实比主卧要小,但是姜泱为了康玉,早已经将它改得比主卧还要宽敞舒适了。康玉之前怎么没发现,姜泱这个人还有点黑心呢。 不明真相的赵万嘉一口答应了,在目前的她看来,只要能有地方待就不错了。居住环境具体怎么样她不在乎,她只想着等下可以见到尤拾叁就很开心。 “现在?不行。”姜泱神色清冷道。 “是啊,万嘉,现在这么晚是不行的。魔族居住的行宫跟我们正道是有宵禁时间的。日落以后,正道修士就不准许去魔族所在的地方了。你看,现在天确实黑了。”康玉耐心地向小孩解释。 赵万嘉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了,由康玉领着去膳堂用了晚膳,洗漱后准备就寝。 “康玉,你明天要带我去见拾叁哥哥哦。” “好。”康玉给她掖好被子,熄灯准备离去。 “康玉姐姐。” “嗯?”黑暗中,康玉看不清赵万嘉的面孔。 “拾叁哥哥……会喜欢我吗?” 赵万嘉声音小小的,康玉难得见她有这种不自信的时候,心中柔软地回复道:“努力的话,应该是有机会的。” “所有人都看我年纪小,都觉得我是在玩儿,其实我不是啊。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拾叁哥哥,我没有在玩儿,我很认真的。我想和拾叁哥哥成亲的。” 康玉回到床边,轻抚着对方额发:“我也有一个很想成亲的人,可能其他人不能理解,甚至会觉得很奇怪,但我就是很喜欢她。我想为了能站在她身边而努力,想成为跟她般配的人。努力的话,应该是能成功的。” “你喜欢的人,是你师父吗?” 没想到会被这么直接的指出,但康玉还是承认了:“嗯,你没说错。” “早就看出来了。”赵万嘉说道,“你师父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一直看着你,好像眼睛里面就只看得见你一样。不过你从前总是低头做自己的事,应该没注意到吧。” 这康玉还真是没怎么注意,康玉总以为姜泱看着自己是有话要讲。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会忍不住地想要看向对方吗?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康玉将心底最在意的问题问出来了。 大抵此界之人都无法接受吧。师徒相恋就已经算是违背伦理纲常了,更何况这师徒还是同性…… “不奇怪啊。”赵万嘉道,“你们没搅和在一起,我才觉得奇怪。” “……谢谢。”康玉道。 “谢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你简单的一句话,给予了我多少勇气。康玉没打算将这种肉麻的话说出口,她轻笑着回复:“没什么。晚安,万嘉,愿我们日后都能心想事成。” “我绝对会心想事成的!” 康玉合上房门前,赵万嘉如此说道。 看来她心情好很多了呢。康玉轻笑。 回到主卧,康玉发现姜泱又开了禁制,无奈地抬手敲门。 又是熟悉的哐当声,还没等康玉听清到底是什么摔在桌面上了,姜泱便开了门。 康玉视线越过姜泱望向室内,发现桌上还是那样的纤尘不染。行吧,收拾得真快。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师父?” 姜泱摇头,语气坚定道:“不能,瑶瑶。” “好吧。”虽然失望,但也还好。姜泱说不行那就算了吧,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 距离二人上次同床共寝其实过了有一段时间,康玉本来是个挺在意睡眠环境的人,但是跟姜泱一起,却不觉得难受。大概是因为待在对方身边,真的很有安全感吧。 “瑶瑶。” “嗯?”康玉睁开眼。今晚自己说了两个“嗯”哎,看来自己很有扮演霸道总裁的潜质。 等不到后言,康玉困倦得马上要睡过去了,忽然嘴上一热,感觉有一个柔软的事物压上了自己的嘴唇。 -- 第57页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康玉瞪大眼。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今天终于做到了。”姜泱语调平静道, “我们是道侣,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的,你要做好准备。” !!!原来师父你才是真正的霸道总裁!!! 隔天,康玉想带赵万嘉去找尤拾叁,到达会场,却发现对方并不在观战席,是魔族那位冷面美人在代替他坐在谢识右侧。康玉接着又带赵万嘉去了魔族行宫,被告知尤拾叁恰好开始了闭关,不能被打扰。 虽然心有不甘,但赵万嘉也只能暂时放弃了想要见到尤拾叁的念头。康玉怕她无聊,便邀她一起去观战。 大会第十一天,许沐朝也在对战中淘汰了对手,顺利的通过了初选。 这天赛事结束后,聂华荣突然找上了康玉。 她面色纠结却同时坚定道:“师妹,你陪我去见书怀好不好?这么久没见面,我真的想他了。” “书怀是谁?”赵万嘉从康玉身后冒出来问道。 聂华荣并没有选择忽视这样一个小女孩的问题,她顾及赵万嘉身高微俯下/身道:“他全名是秦书怀,是朱镇一家商户的独生公子,同时也是姐姐心悦之人。” “哦。喜欢的人。”赵万嘉点头表示了解。 “既然想他了,那就去见他啊。”小女孩儿的想法总是这样直率。 康玉再度来到南汀街,这次身边多了赵万嘉跟聂华荣。今天比赛结束得比较早,才刚刚申时,所以即便是居民区,目前的人流量也挺多。 聂华荣目标只有一个,南汀街27号的秦府。 接近侧门的时候,聂华荣同两个麻衣壮汉擦肩而过,这两个人一齐抬着一张大木板,木板上铺满的稻草,似乎是在掩盖着什么。 因为对这种仆役的心理低触,聂华荣有意同二人保持了距离。 在聂华荣敲响门环时,手牵着赵万嘉的康玉听到围观群众在议论。 “听说昨晚秦府死了人?” “对啊对啊,刚刚抬出去的那个就是。” “谁死了?怎么死的?” “听说是死了个仆役,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今早我家丫鬟出门买菜时,向秦府的丫鬟小慧打听到了。” “所以是怎么回事?” 门后终于有了反应,康玉光从背影就能猜出来,聂华荣本人是有多么期望开门的是自己的爱人。 八卦者还在继续八卦:“昨晚去外省看新货的秦家人回来了。秦家少爷秦书怀发现自家的马奴趁自己不在盗穿主人衣服,十分生气,叫人给马奴乱棍打死了。” 康玉立时扭头看向那个路人,她猛然意识到什么,想将聂华荣叫住,却见聂华荣面前的朱红小门已经打开了。 “书怀……” 看到眼前熟悉的锦衣,聂华荣羞怯地不太敢抬头。 但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来跟秦书怀说明,哥哥已经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二人继续来往。而且经过这几日冷静的思考后,聂华荣本人也愈发确定,自己并非是一时冲动任性,是确确实实想要同秦书怀这个人在一起的。 她完全不在乎秦书怀的商人身份。书怀为人谦和儒雅,博学多识,又善于经商之道,怎么就不是良婿之选了?跟书怀在一起,才不是什么拖累,更没有什么所谓的配不上、不值当。 聂华荣喜欢秦书怀,并且绝不会后悔。她是如此坚信着。 打定决心,聂华荣终于眉眼含羞地抬起头,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完全僵住。 第42章 自挂槐树枝 这不是她的书怀。 虽然衣服一样,但是气度,身材,长相,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聂华荣犹疑着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穿着书怀的衣服?你是他的弟弟吗?可我明明记得书怀跟我说过,他是独生子啊?” 那长相平庸的黑皮矮瘦男人道:“我就是秦书怀本人啊?秦家货真价实的公子就我一个。莫非,姑娘你是遭那下贱的东西给骗了?” “什、什么?” 大抵是因为面前的女子明眸皓齿模样可人,所以秦书怀本人对待起来格外有耐心,他耐心地跟人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伸出手,伺机在美人得知真相后悲愤哀伤时,将人搂进怀里给予安慰。 康玉此时赶到,在秦书怀的咸猪手挨到聂华荣前,先一步将聂华荣拉到身边。 赵万嘉也拦在聂华荣面前,向那不怀好意的男人吐舌头。 听完那段话后,聂华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可能啊?书怀怎么会不是秦家的公子,怎么会只是个扫马棚的仆役?他那么博学多识,还那么谦逊有礼,哪里像个讨人厌的仆役了? 聂华荣脑中木木的,沉重得像淹进水里了一样转换不过来,过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书怀……已经死了 眼泪随之夺眶而出,聂华荣终于注意到一边的康玉,迷茫且无助地望向她,嘴中喃喃道:“书怀……死、死了?” 秦书怀笑着开口道:“姑娘,我没死啊,死的是那个叫槐树的仆役。说来也巧,我的名字倒过来就是他名字的谐音,哈哈哈哈哈。” “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赵万嘉嘴毒道。 康玉想让聂华荣在自己怀中靠一会儿,但聂华荣很快又挣扎了出来,因为眼中蓄满了泪水,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又抓着康玉的袖角哽咽道:“我要见书怀……我必须得去见一见他啊。师妹,你带我去见书怀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 第58页 “好。但是不用求。” 没有多想,康玉一手牵起赵万嘉,一手领着聂华荣,带着二人向两个壮汉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跟两位大汉说明情况后,二人非常体贴地将草席移到一条小巷的角落处,给予聂华荣和槐树一些相处的时间。 其中一人离开前,这样说道:“这槐树小子也是命贱,只能捡树的名字取名。” 另外一人回复:“哪个当下人的命不贱?再会读书的料,成了下人,也只能扫马棚。” 聂华荣扑向草席,隔着一层稻草,想要触碰对方却又不敢触碰。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聂华荣暂且还不敢面对现实。 聂华荣紧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最终细白的手指轻颤且坚决地,握上暴露在稻草外的那只手掌。聂华荣这时才注意到,这双手结了厚厚一层茧,粗糙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少爷的手。 聂华荣眼眶中的泪还没有消尽,又勉强着自己微笑,这副苦中作乐的模样叫旁人来看,实在是不好看。但康玉跟赵万嘉两个围观群众,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聂华荣手指突然一滞,她察觉到槐树手心还有别的东西。槐树将东西握得很紧,聂华荣小心地掰了好久才将其弄出来。 是一张并不算干净的纸条。 聂华荣将那皱皱巴巴,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污渍的纸条打开,发现上面用炭笔写着工整隽秀的字。对此聂华荣是一点不意外,她晓得他字写得很好。 “偷盗锦衣,鄙奴卑劣,假扮主人,鄙奴虚伪,欺瞒仙子,鄙奴下作。 “燕雀非鸿鹄,夏虫不语冰,槐树贱命,难配仙子。世上良木有几多,仙姝何必捆槐树?还请仙子忘了我这下作仆役,且往前头看。” 聂华荣笑了:“忘了你,往前看?你以为我还能忘得了你吗?” 聂华荣现在是一点哭意都没有了,瞧上去十分冷静,她将纸条妥帖地在怀中放好后,又轻轻将滑至脸前的长发捞到后边去了。 忽然,铺盖的稻草被一把掀开。 望着那人鼻青脸肿的模样,聂华荣施施然地将手放至那人的脸庞,温柔且认真地帮人整理着遗容,然后一边低声说道: “扫马棚的下仆槐树,这大抵是我的报应。原先我有多看不起这世上的仆役,如今就得成千上万倍的喜欢你。” “我如今才明白一个道理,这人的身份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的性情与品格。槐树啊槐树,吸引我的从来不是你的什么少爷身份,就是你这个人。” “你现在这模样可真丑。” “可我还是很喜欢你。”聂华荣轻笑着补充道。 她俯下/身,在她向来看不起,觉得肮脏,不过现在也确实肮脏的下仆的脸上,落下一吻。 “郎君,我不会往前头看的,我要吊死在你这颗槐树上。” 一段时间过后,康玉走过去,视线从聂华荣同槐树握在一起的手滑过,然后控制着音量柔声道:“我让两位大叔回去了,他们刚刚答应把槐树托付给我们了。师姐你现在还有很多时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赵万嘉也道:“是哦,我们都会陪着你。” 聂华荣眼睫动了一下,沉默良久,久到巷中起了微风,然后才低声道:“我们把槐树埋了吧。” “好。都依你。”康玉自然都是答应的。 康玉帮着聂华荣一起料理完后事,又亲自送聂华荣回到她所居住的四季园。 虽然聂华荣已经说过自己没有事了,但康玉还是有点担心,所以拜托跟聂华荣同院子的一位师姐多担待一下,对方欣然应允。 回枕梅居途中,赵万嘉拉了拉康玉的衣角,康玉照顾她身高稍微侧了一点身子道:“怎么了?” 赵万嘉问:“我听黎平说,人死后都会转生的。那你说,槐树哥哥下辈子会转生成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康玉摇头。 “要是转生成一棵槐树就好了,这样聂华荣姐姐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槐树哥哥。” “那样确实不错。”康玉回复。 尤拾叁估计决赛前都不太可能出关了,所以闲不住的赵万嘉,经常跑出去找辰极北斗的其他弟子们玩儿。 只是在辰极北斗范围内的话,康玉倒也不担心,她近期没怎么再去赛场,而是在枕梅居潜心修炼了起来。 不过今日有一场许沐朝的对战,所以久居室内的康玉便打算要出门了。 “师父……为什么我要出去时,你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唉,难道你就这么不想同我待在一起吗?” 见到康玉这副委屈的模样,姜泱连忙开口解释道:“并非如此。” 康玉原也是在开玩笑,见她如此,面上的哀怨瞬间消减,笑闹着回复:“我瞎说的,知道师父不是要赶我走。” 反正又是因为那不能当我面做的“好事”咯。 康玉心里门清的很。 姜泱轻抚康玉的侧脸,轻声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不急。” 好吧好吧,我慢慢等就是了。 第43章 手残足安在 “康玉!” 尤双贰露着虎牙向着这边招手。 康玉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今天不跟你魔族的家人一起坐了?” 尤双贰闻言瘪嘴分外委屈道:“贰一她说没比赛就不想来了,我就只能孤儿寡母地一个人过来了。” -- 第59页 “孤儿寡母不是这样用的……”康玉汗颜。 “是吗?”不过尤双贰本人并不在乎,他笑道,“随便啦。我能问你点东西吗,康玉?” “你问吧。” 尤双贰坐直身子,分外认真道:“你那个剑,哪里搞来的啊?好厉害啊。” “是我师父送我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康玉回复。 “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尤双贰淡红的眼眸深入康玉眼底:“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 康玉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回复:“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聂华誉吗?” 康玉笑着摇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总不能是桑潭吧!?他还欺负你来着!”尤双贰看着康玉的眼神充满怜悯,好像已经认定了康玉就是个爱而不得,喜欢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的可怜女子。 为防止面前这人的思维继续离谱地发散下去,康玉赶紧解释道:“也不是桑潭!我不会告诉你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你也别猜了,没一个对的。” “好吧。”尤双贰答应。然后他又向康玉问道,“你真的不要喜欢我哥吗?我哥人很好的。” “我知道他很好。”康玉道,“虽然你可能不明白,但他喜欢的人其实不是我。而这一点他也已经知道了。” “哦。那好吧。” 尤双贰抓抓自己的一头乱毛:“我确实不明白。我哥在感情方面其实很迟钝的,不然在扬州的时候,也不会就为了让你能够回想起他,变成小时候的样子故意去撞你一下。不过既然你们自己都说清楚了,那我也管不着了。 “虽然我们不是同母,但是我哥是真的很好。他真的特别好,你相信我。我们阪泉家有很多小孩,所以名字也起得很随意。比如,我哥是家里第十三个孩子,所以就取名叫尤拾叁,而我第二十二个出生,就叫双贰,因为两个二嘛。 “因为孩子多,大家平时关系也不怎么样,所以我跟拾叁哥就一起把上面的十二个姐姐哥哥都杀了,让我哥即位当了阪泉氏的皇帝。” 这一再的转折,还有莫名丰富的信息量。令康玉一时失语。 淡红眼睛再度撞入眼底,尤双贰睁着那双西瓜糖眼睛道:“你说的那个西瓜水果糖,是你们中原特有的吗?它好吃吗?我想吃。” 虽然很抱歉,但是确实…… “没有这个糖。”康玉道,“是我瞎说的。” 只能这样解释了。 “啊,好吧。”尤双贰大概还是有点失望的,不过许沐朝已经上场了,他便把视线移回场中。 “好瘦一根杆儿。”尤双贰道。 许沐朝的对手是一名其他门派的男弟子,这名弟子身着暗灰色校袍,脸型身形都是如出一辙的干瘦,不,说干瘦还不够贴切,应该说干瘪。康玉都担心他上台时,会不小心把腿给折了。 待对方站定,许沐朝拱手道:“辰极北斗开阳峰弟子,许沐朝。” 那“瘦杆儿”道:“贮仙阁,贾铮。” 这门派名字乍一听跟储仙门好像,这是康玉第一想法。 “贮仙阁本来也不叫这个名字,是后来跟储仙门混久了改的名。总的来说,就是储仙门的附庸、小弟。” 尤双贰这观战还带讲解的。够劲儿。 康玉视线忽然落在观战席远处一角,赵清浮一个人坐在那边,因为太角落了,以至于康玉之前都没有看到他。这两人还没有和好吗? 虽然大会名叫比剑大会,但并非只有剑修才可参赛,比如许沐朝的对手贾铮,武器便是长鞭。 许沐朝顿觉压力,她擅长的剑招多为近战剑法,不过若是因此而退却的话,反倒不是许沐朝了。她握紧手中的青铜剑柄,拔剑出鞘。 长鞭袭来,带起场中的沙石,许沐朝心中默念法诀,精准地抗住这一鞭的同时回报了对方。不过对方也早有准备,鞭子回收,拦住许沐朝的攻势。 “啧。” 许沐朝不得已回退,这招作废,下一剑接踵而至,并且在贾铮回挡的同时,拉近了双方的间距,逼迫到贾铮近前。 许沐朝挥剑——察觉到贾铮不仅不慌乱,并且逐渐鲜明的笑意,许沐朝直觉不对,下意识挽回剑势,准备回退,长鞭这时悄然而至,将许沐朝的退路拦住了。 许沐朝提剑格挡,贾铮挑眉按下鞭子手柄处的暗扣,长鞭贴近许沐朝手腕的地方凸起几根长刺,许沐朝一时不察,右手及手腕处都被钉进了长刺。 康玉看得心中一紧,那刺将近10厘米长,要不沐朝反应及时,手背都可能被扎穿。 “放心,是符合大会管制的微毒,药不死人。”贾铮道。 “那可真是谢谢您。”越是这种痛的时候,越是不能退缩,许沐朝咬牙拉开间距。扎在手背跟手腕处的那两根刺暂时是管不了了,先保持安全距离再说。 许沐朝的惯用手是右手,右手受伤后,她显然状态开始往下掉,长刺上的毒素也让她手背麻痹,几乎握不住剑柄。 “妹妹,认输吧。剑都拿不稳了。” 开什么玩笑—— 许沐朝很想帅气地大吼出这一句,但是不知名的毒素让她的思绪都变得缓慢起来,脑袋昏昏沉沉地,根本无法张口。 -- 第60页 开什么玩笑。 许沐朝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但舌头的剧痛让她心思清明了不少。 右手不行换左手,双手废了还有脚,四肢都没了还有一张嘴,我许沐朝绝不要输在这里! 许沐朝左手提剑而上—— “许沐朝好狠,我喜欢。”尤双贰道,“她的剑确实不错,应该是一把上古名品剑,但奈何主人的修为不足以驾驭,所以还差点意思。但是刚入金丹期,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了不起了。” 角落里,一个人坐着的赵清浮看到许沐朝嘴角落下的血线,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门。 反应过来后,赵清浮瞪大了双眼。我,心疼许沐朝?开什么玩笑。 心中不肯承认,但赵清浮视线仍然不受控制地只落在许沐朝一个人身上。 周围人不是在讨论战局、分析形式,就是在夸赞许沐朝不是一般女子。只有赵清浮一个人,身心都不落在战局上,目光紧盯着许沐朝空余的右手被扎穿的地方。 很疼吧。赵清浮心道。 他这时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喜欢许沐朝的。 第44章 沐朝遇恶袭 许沐朝再度迫近贾铮,左手持不争距对方仅半米距离,只差一个回身便可将对方拿下。 贾铮似乎也慌了,他眼神混乱,面色青白,愣在原地好像都忘了要拿鞭子防卫。 许沐朝回身运剑,剑锋直指贾铮面颊,下一秒腰腹忽然一阵疼痛,许沐朝低头,看到贾铮手中的长鞭手柄不知何时与鞭身脱离了,那手柄与鞭子连接处暴露出一柄尖锐的弯刀,现在这柄同样染了微毒的弯刀,正插在许沐朝的腹中。 不争从手中滑落,许沐朝捂住创口,抬头看到对面人嘴角噙笑。先前勉强靠内力压制住的麻痹身体的毒素,以弯刀为引子在这一刻轰然爆发,许沐朝浑浑噩噩地滑跪在地上,眼睫沉重到只能半睁。 模糊地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但许沐朝实在支持不住,她来不及看清来人,便昏厥在地了。 “沐朝!” 赵清浮冲上台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他将许沐朝一把抱起,火速带下场去救治。 贾铮把玩着手里带血的小弯刀,见没有人搭话,便向着上首道:“喂!是我赢了吧。” 谢识脸色有些难看。 桑湖好像看不懂现在的局面一样,憨笑着说道:“谢掌门,是那叫贾铮的小子赢了吧,微毒、暗器,都是在大赛的标准内。是那叫许沐朝的小丫头太没有防范之心,所以才着了道。” 窦夫人一扇子打断桑湖的话,桑湖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啊,那还是算丫头赢了吧。” 谢识端起茶盏,却没有喝,撇着茶沫道:“桑兄何必这样讲话。难道我辰极北斗会仗着东道主的名义,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修改比赛结果?辰极北斗又不是什么输不起的小门小户。既然是公平竞争,那储仙阁赢了就是赢了吧。” 贾铮收到消息,开开心心下场了。 “谢兄,你说错了。是贮仙阁。”桑湖补充道。 谢识合上茶盏:“对不住,桑兄。太像了,不小心说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前也说不惯。” 桑湖又让窦夫人拿扇子打了,于是他闭上嘴,不敢再乱开口了。 谢识视线从这对夫妻身上滑过,最后落到场边的临时疗愈处。 “沐朝怎么样了?”康玉问。 “你们自己看吧。”开阳峰的医修师姐退开一步,从药品包里找寻合适的药。 康玉看到许沐朝腹部的衣裳已经被撕开了,露出刚上好药的创口。这创口并不只是一道痕迹,这样程度的豁口,分明是刺了一刀又被人拿刀在体内旋搅了一番,创口深可见骨,看起来尤为可怖。如若不是赵清浮登台及时,许沐朝还会有失血过多的危险。 赵清浮显然也看出来了,他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显然是爆发边缘。 “额……嗯。”跟着康玉过来的尤双贰抓抓脑袋道,“你们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们把那家伙杀了。反正我是魔族咯,因此失去参赛资格也无所谓的。” “我跟你一起。”赵清浮说。 康玉连忙把这两个冲动的家伙给拦下:“等等等等。难道真的要因为这种人失去大会资格吗?我知道大会资格对你们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但是贾铮哪里值得你们失去资格了?沐朝也不会希望这样的。” 赵清浮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点头道:“好,我明白了。现在确实还不是时机。” 康玉松了一口气。赵清浮跟尤双贰两个人并不方便进开阳峰女弟子宿舍,所以最后是康玉把许沐朝送了回去。 康玉一直待到了黄昏,许沐朝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于是请同院的医修师姐多照顾着她一下,自己得要回天璇了。 康玉上天璇的时候正好同谢识擦肩而过,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但康玉还是跟人打了招呼。 谢识看着康玉笑道:“快点回去吧,扶雪在等你回去呢。” “啊好。掌门仙尊再见!”同谢识告完别,康玉便风风火火地朝山上去了。 啊啊,要是能早点学会御剑飞行就好了,这样就能快一点见到姜泱。 从春季的杏雨梨云下路过,途经夏日的蛙叫蝉鸣,康玉的白衣掠过秋枫晚菊,踏入寒天雪地。 -- 第61页 明明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次,偏偏今日的康玉有了第一次到来的既视感。那时候的自己心里在想着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只带着初次来到异界的懵懂。 那时候的康玉将要面对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师父”,现在天璇峰顶等待着康玉的,是新的“家人”。 是的,姜泱是家人。 康玉眼中含笑,第一次不加以掩饰地将自己的面部表情完全暴露出来。这个女孩很开心,她眼底有光,会是旁人的第一观感。 康玉抚上枕梅居的门面,风铃只有在房子主人到来时才不会响,但康玉今天想让它不要那么安静,便念了个诀,让它动了起来。 “叮铃铃。” “叩叩叩。” 康玉轻笑着叩门道:“师父,我回来了。” 姜泱很快过来打开了门。看到她浑身沾染面粉的狼狈模样,康玉瞪大了眼睛。 康玉抬手给姜泱擦去脸上的粉末:“师父,你在干什么啊?” 姜泱右手从背后伸出,把藏在身后的盘子双手捧到康玉面前。 如果康玉没有看错的话,盘子上那个扭曲得几乎看不出来形状,并且用不知名的果酱写出来“霖瑶”二字的白色物体,是蛋糕? 康玉双手接过盘子,抬眼看着姜泱不可思议道:“师父,原来你说的‘好事’,就是要给我做蛋糕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又是怎么知道过生日要吃蛋糕?” 姜泱手掌轻轻贴上康玉侧脸,道:“用河图算的。名册上有康玉的生辰,但我想知道的是瑶瑶的诞辰,于是便算到了是今日。‘蛋糕’也是跟河图学的,我想让瑶瑶在这里也过得和家中一样。” 康玉心中柔软,眼神坚定道:“师父,你知道吗?这里已经跟我家一样了。”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是家。 姜泱笑容清浅:“切蛋糕吧,瑶瑶。” “……等等师父,你要拿这刀切蛋糕?” “不行吗?”姜泱无辜道。 “这不是收藏在内室里的那把玉髓小刀吗?”玉髓那么难得的东西,拿来切蛋糕,暴殄天物啊! “反正都是我的藏品。” 见不得姜泱这种浪费行径,康玉赶紧给姜泱换了把寻常的小刀,把玉髓小刀救下来,重新放回宝盒里。 姜泱乐意让康玉管着自己,任康玉拿着小刀,目送着对方把宝盒送回内室,将切好的蛋糕送到回来的康玉手中。 康玉吃了一口,发现味道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看来姜泱这些天来没学会做蛋糕的“形”,但学会了让它变得很好吃。虽然没有蜡烛,也没有许愿,但身为书中人的姜泱,能靠着一片还不完整的河图做到这种地步,对康玉来说,已经是非常完美了。 “师父,很好吃,我很喜欢。”康玉真心实意道。 “我也喜欢。喜欢你。”姜泱回复。 又撩我。康玉耳尖红透:“师父,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想亲你的。” “那便亲。”姜泱半搂住康玉的腰部,认真地将心上人的面孔存入眼中,俯首落下一吻。 康玉闭上眼,她不确定自己脸上的防御系统是不是有在好好运作,有没有遮盖住自己现在应该熟得跟虾子似的面色。 一吻毕,姜泱依旧拥着康玉,她下巴抵在康玉肩上,声音有些闷闷道:“瑶瑶,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你亲你。” 第45章 第一次争吵 什么时候,康玉自己也不确定。 原先不想公布,是觉得自己不太配得上姜泱,也怕旁人对姜泱会有一些不好的猜想。 这样长期相处下来,姜泱身体力行地告诉了康玉,自己就是非她不可,于是康玉也逐渐适应了这种宠爱,开始变得自信起来。 但还是怕影响到姜泱…… “再等等吧。”康玉道。 “好。”姜泱应允,脸上并无任何异色。她向来都是顺着康玉的。 谢识近日频繁出现在天璇峰,开阳峰的蒲草仙尊也时不时与前者同来。康玉察觉有异,但姜泱并未提及,所以她也未曾过问。 也许是什么我不懂的公事吧。康玉是这样想的。 这天,康玉拜访完受伤的许沐朝跟心情郁郁的聂华荣之后,发现谢识还留在天璇峰。 她不是有意要窃听姜泱跟他的对话,只是这空荡的廊中,实在是藏不住话。 谢识说:“河图怕是很难补完了,时间不够。” 姜泱并没有回复。 躲在木柱后的康玉悄悄探出一点头,有些踌躇。现在康玉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完全不敢动弹,生怕打扰到两人对话。 谢识继续道:“天裂……快了吧。你最近一直都很累,今晚还是不要再消耗灵能,支撑天幕了吧。休息几天,没事的,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掌门仙尊这是什么意思? 姜泱这次回复了,她声音很轻:“瑶瑶还小,不过二十。” 谢识笑了:“这就开始挂念人家了?这不还没死呢。” 康玉闻言表情凝滞,心中太过震惊以至于手一下失控打到了素娥的剑柄。 手背与剑柄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谈话的两人同时闻声望过来。 康玉收起面上的惊异,扶着剑柄从木柱后走了出来。 “看来,我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那我先走了。”撂下这句,谢识同康玉擦肩而过,离开枕梅居。 -- 第62页 院中雪还在下,红梅被厚雪压得不得不低下它的枝头,康玉握紧素娥剑柄,径直走到姜泱面前。 康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呼吸语气尽量平静道:“师父,你好像真的瞒了我很多事。” 姜泱回复:“瑶瑶,抱歉。” 康玉眼睫颤动一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因为我年龄很小,觉得我担不住事?觉得没有告诉我的必要?” “瑶瑶,你在生气?” “姜广远,我很生气。” 生气你一直对我有所隐瞒,也生气我没有强大到足以让你信任我的地步。 还是太弱了,康玉。 康玉在姜泱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双拳。 康玉以为姜泱看不到,其实她看到了。但姜泱想的,和康玉心里有出入。她以为自家小孩真的是气愤不已,被自己给惹毛了。 姜泱伸手握住康玉的两颗小包子似的拳头,将这两颗小包子包裹在自己掌心:“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我是怕你担心,怕你接受不了。你哭的话,我会很心疼。” “你现在说我就不会哭了吗?”康玉眼角噙泪,“姜广远,你最好马上交代出你到底怎么了,不然我绝不会饶了你。” 看着面前人眼角泛红的模样,姜泱心脏紧绷,理智了数千年的思绪难得有些胡乱,她连忙向康玉和盘托出道:“此界的天幕一直处于式微之境,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坍塌破碎,我便结合河图之力,用自己的灵力维持着天幕运转。” “我不是人类,我是谢识在洛水捡到的一卷‘书’。你初来天璇时,我跟你说过,黄帝过黄河遇一龙马得‘河图’,过洛水遇神龟得‘洛书’。传说是这样讲的,实际上,我是由谢识捡到的。我,是‘洛书’。” “只有‘洛书’可以操控河图,只有我能用河图维系天幕。河图这样的上古至宝,放在不加以任何防护阵法的天璇峰,却没有任何人来抢夺,也是因为如此。” “但我个人的灵力储备终究有限,如此支撑千年,也是快要油尽灯枯了。不过若是我赶在修为耗尽前,献祭出自身躯体的话,尚能保此界十年太平。” 康玉握拳:“所以,你就非得为了保全这个世界而引爆自身?” 姜泱垂眼:“天命难违。” “什么是命运?!” 这熟悉的对话,让康玉一朝穿越回在洛阳的那个夜晚,只是这次说话的人,调了个个儿。 康玉再度深吸一口气,平复后道:“师父,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可以选一条让你不会死的道路吗? 姜泱摇头:“暂时没有。” 康玉一下甩开姜泱的手。反应过来后,她看着姜泱微微愣怔的面色,指尖深陷进肉里。 “师父,对不起,今晚我跟赵万嘉睡。”康玉落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万嘉打开门的时候,还在困倦地揉着眼睛,这几天她玩得比较脱,白天把体力都消耗干净了,傍晚时刻便已经裹好被子睡觉了。。 但在看到康玉面上的表情后,赵万嘉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她眼见着康玉绕过自己走进房中,心里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纠结良久,赵万嘉才尝试性开口问道:“你怎么了?跟你师父吵架了?” “没有,你误会了。”康玉面色平静地回复。 那绝对就是有了。我母后被我父皇惹生气了,也总是说自己没有生气。赵万嘉心道。 不过康玉不想说,赵万嘉也不敢多问。既然人家今天要回到自己床上睡,那就睡咯。 回到床上的赵万嘉不一会又睡着了,康玉却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睡得着。康玉完全没有想过姜泱有一天会舍自己而去,她将来的人生规划里,姜泱分明是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盯着床顶的雕花,康玉脑子思绪翻涌,因为实在难以想象姜泱离开自己的场景,康玉还开始头痛起来。 康玉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道。 绝不能让姜泱死,绝对不能。如果能让姜泱有一线生机的话,康玉什么都愿意尝试。 慢慢找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 但是在此之前,自己刚刚还跟姜泱吵了一架。好吧,其实也不算吵架,就是自己单方面的任性和耍脾气。 现在怒气消减后,康玉心思要清明很多,她手放开太阳穴,磋磨着手指道。 无意义的生气才是浪费时间,现在最主要的是赶在事情有转机前,好好珍惜二人还能在一起的时间才对。 不能生气了,要越发对姜泱好才行。 想通了,康玉分外小心地从已经熟睡了的赵万嘉身上绕过去,下床退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合上门。 回到隔壁,康玉推开门,发现姜泱并没有睡,而是只身坐在点了一豆灯火的圆桌前。 在姜泱抬头望过来之际,康玉点头微笑道:“师父,我回来了。” 第46章 白毛浮绿水 后来的几日,康玉便假装无事发生过。不过虽然她假装没有受到影响,但近日来的异常,却是有目共睹。 就连最近忙于照顾聂华荣的聂华誉,都注意到她有些过于发奋了。 “小师妹,努力是好,但过分消耗,可是会拔苗助长。”聂华誉提醒她道。 康玉停下来,抹了一把额头渗出来的汗,认真回复道:“华誉师兄,谢谢你,我心中有数。你看着我好像是在过度消耗自己,但其实我对自己身体做了很精细的安排。我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倒下的。” -- 第63页 在这种姜泱不好了的时候。康玉垂眼了一瞬,又很快抬起头,维持着面上的微笑。 “那好吧。”聂华誉勉强信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大会竞争八强的轮次出来了,你快去看一下吧。” 原来已经不知不觉淘汰得只剩下十六个人了。康玉点点头,同聂华誉告别后,便御剑去天枢峰下查看自己此次的对手了。 康玉目光从石碑上新张贴的红榜上滑过,最后,在倒数第四个场次看到了自己名字。 [辰极北斗康玉,对阵,贮仙阁贾铮] 贾铮。 康玉指尖在这个名字上点过,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康玉用通行玉牌很顺利地就通过了天枢峰的结界,照着路引,来到了天枢峰男子寝居。康玉不方便直接进去男宿舍,便央了一个路过的天枢峰弟子,请他帮忙把赵清浮叫出来。 男弟子敲了敲竹居大敞的院门,向院中喊道:“轻浮赵,有人找!还是个很漂亮的小仙姝,清纯可人,身姿如月。” 院子里坐成一圈的其他男弟子闻言起哄。 “哟,轻浮,又是找你的啊。” “这个月都几个了啊?艳福不浅啊你小子。” “怕不是全天枢的小师妹,都让你小轻浮一个人勾了魂吧。” “少瞎说。”赵清浮起了身,摆手叫他们不要闹了,“我很早就已经不接收别人的好意了。” 同桌人吹了个口哨:“洁身自好啊赵少。” 懒得再跟他们计较,赵清浮跟门外的弟子问了具体的地方,便出了竹居寻人去了。 就算对方真的又是来找自己表明心意的,这回赵清浮也要把她给拒绝了。绝不能再这样乱混下去了。赵清浮心道。 出来寝居,赵清浮没多久就看到了康玉,瞬间明白这只是个误会。赵清浮来到康玉面前,并不十分明白对方为什么过来,所以主动问道:“康玉,你找我有什么事?” 康玉把复刻的轮次符纸给赵清浮看。 赵清浮接过,眼睛在纸上扫了一眼,道:“你的对手是贾铮?” 康玉点头,语气坚决且认真道:“我跟你换,贾铮这个人,必须得由你来击败。” 赵清浮握紧符纸:“你要我替沐朝报仇?我原以为你很不喜欢我,怎么也不会把这个替姐妹报仇的机会让给我。” 哪里来的不喜欢?赵清浮这误会可大了,康玉本人可从来没有觉得赵清浮这个人怎么样过,她向来不爱评定他人。 不过这不是重点。 康玉继续点头,意在告诉赵清浮,自己确实心意已决:“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赵清浮嘴角勾起:“我当然能做到。” 敢用阴损的招式对付沐朝,就该想到要被自己猛烈的报复回去。只是…… “只是,大会轮次都是固定了的,若要更换,可是要扣除奖品和先前所得全部积分的。” 比剑大会中,与排名并行的,还有一个积分制度。这制度是根据弟子每一场对战的情况而来的,具体评分标准,掌握在主观战席的各位仙门前辈手中 一说,许沐朝虽然淘汰得偏早,但因为对阵过程中表现优秀,评定的积分高,所以暂列大会第十一名。 康玉跟赵清浮的积分排名,目前分别是十五和第二。第一是储仙门的桑河。 “我知道。”康玉面色平静道,“不是说只扣交换中的一方的嘛,那扣我的好了。” “不,扣我的。”赵清浮道,“你已经帮助了我许多,所以积分就扣我的,你要真心想让我好好为沐朝报仇,就听我的。我是男人,我要负责。而且从零积分回到前二,对我来说也不难。” 还挺帅的啊,赵清浮的这一番发言。既然如此,康玉也不再推让,回复道:“好,那就这样。” 从天枢峰下来,康玉打算回天璇继续训练。一抬头,发现路的前方是桑潭,康玉无意与他纠缠,便低下头,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简单的路过就好了。 结果康玉同坐轮椅的桑潭擦肩而过之时,对方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康玉的胳膊。 康玉深吸一口气,无奈低头问他:“桑潭先生,怎么了?” 桑潭抬头,他显然对康玉也没有半分的好感,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地说道:“康玉,跟我合作。”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康玉笑了。她觉得有点搞笑。 “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桑潭这样说道,“但是我想我活,你想你师父活,所以我们两个合作,再好不过。” 康玉眉头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桑潭怎么知道的师父会死,知道消息的人就那么几个,没有人会特地告诉他。 桑潭面色平淡:“生我的男人告诉我的。” 这爹说得还真拐弯抹角。康玉无意于深究别人家里的长短,只是没有想到,谢识跟储仙门的掌门关系会好到这种地步,连这种消息都告知了对方。 康玉继续道:“那你说,要怎么合作?” 大会后期,因为留下的都是势均力敌的强者,所以比赛的时间也逐渐被拉长了,往往需要至少半日,才能比较出一场。 两天时间转瞬即过,很快便到了第三天早上,本属于康玉的那场比赛。 许沐朝的伤势虽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医修师姐还是不建议许沐朝下床,所以康玉依旧是一个人坐在观战台。 -- 第64页 本以为会是一个人,尤双贰看到康玉独自坐着,便乐颠颠地从魔族那边跑了过来。 “嘿嘿嘿。” 这家伙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虎牙暴露出来显得格外尖利,一点都不像个正经魔族,倒是像邻居家养的哈士奇。康玉没有侮辱尤双贰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尤双贰和这种憨实的动物有些相似之处。 想了想,康玉较为隐晦地说道:“如果有一个年龄偏小的女孩儿喜欢你哥,他会怎么想?” “有多小啊?”尤双贰问。 “尚未及笄。” 尤双贰抓抓自己乱糟糟的短卷发:“那可太小了。我哥只会拿这种妹妹当孩子看,完全起不了别的心思。” 康玉点头表示了解了。 “那妹妹长得好看吗?”尤双贰指着自己道,“好看的话,你问问她觉得我怎么样。我完全不挑的,年纪小,我可以等她长大。” “这你可别想了。”康玉残忍回复。 “那好吧。”尤双贰耸耸肩,无甚在意。 场中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 微风吹动赵清浮墨青色的衣角,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其实挺生人勿近的,只不过他平常都会将自己的这一面隐藏起来,但今日,倒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执剑向对面拱手行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礼,声音没有波澜道:“辰极北斗,天枢峰缘仙尊谢识座下,赵品端。” 对方回复:“贮仙阁,贾铮。” 第47章 红掌拨清波 天潢到底是一把怎么样的剑?它通体金黄,精雕细琢,乍一看好像很华而不实,是一把只能作观赏用的华丽重剑。 赵清浮是从一只千年金钱蟾背上得来的这把剑,那金钱蟾口中体表都附有剧毒。表面上,赵清浮仅仅只是同其战斗了半个时辰,便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这把剑,实际上,其中的艰苦磨难和需要灌注的心神与努力,只有赵清浮一个人知晓。 赵清浮他是纨绔子弟没有错,但他玩世不恭流连花丛的同时,也没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走上这样一条路。这样一条正常的名门权贵,绝不可能去接触的修仙路。 虽然开始只是出于任性,因为想要逃离宗族、逃离家世的束缚,所以在碰巧得知辰极北斗在准备收纳新人的时候,赵清浮便一股脑的钻了进去。 刚开始是想要退出的,因为真的太辛苦太累了,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根本就经不住这种程度的考验。 所以再一次被弟子导师训诫之后,赵清浮实在无法忍受地跑回洛阳去了。然后,就有了许沐朝在密境里见到的,赵清浮左拥右抱的那一幕。 如此耽于声色,沉迷情/欲数月之后,赵清浮在美人的榻上,得知了自己姑母身体有恙的消息。姑母向来是最疼爱自己的,所以看到病榻上面白如纸的姑母之后,任性如赵清浮,也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意思。 姑母说,阿端分明就是喜欢修仙的,喜欢的东西,就这么放弃了可不好。这样轻易地下了决定,将来一准是要后悔的。 赵清浮听进去了,所以他又回来了。他这次不再拿自己当高高挂起的大少爷看待,就只是打算做一个,普通的、认真的修士就好。千万别让自己后悔,喜欢的东西,一定要牢牢抓住。 看到许沐朝面色苍白地跪倒在比赛场中,赵清浮忽然感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二次后悔。 喜欢的,要抓住才行。 赵清浮喜欢许沐朝,他要将她牢牢抓住,好好护住,绝不能让对方受半点伤害。 赵清浮抬起头,眼中晦暗深沉,天潢感受到主人的心绪,也发出铮铮剑鸣。 半时辰结束战局,赵清浮的神态显得异常轻描淡写。目前所有八强的修士中,他是最快结束战斗的,远胜于其他修士半天的耗时。 “当真是天之骄子。” 场下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对阵到这个地步应当已经结束,只要趴在地上喘息的贾铮再说一句“我认输了”,双方便可以一起下场。 贾铮张开嘴,想说句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响。 赵清浮这时轻抚着天潢的剑身,声音轻飘飘地晃到贾铮耳中:“啊,我忘了说。我今早出门前,‘不小心’给天潢上了一个失语符。不过没关系,这符咒是符合大赛管制的无毒,药不死人。” 听到这熟悉的语句,贾铮面色难看起来。 赵清浮敲击着剑身,想了想,微笑着向上首道:“他不说自己认输哎,那比赛还继续?” 储仙门掌门想开口说话,代替尤拾叁坐在谢识左侧的魔族冷面美人先一步挑眉道:“继续啊。为什么不继续,你说是吧,储仙门掌门。” 桑湖一时犹豫,但还是憨笑着开口道:“可是,这贾铮显然已经失去了说降的能力啊……” 窦夫人拿扇子打了他一下,桑湖才终于反应过来闭了嘴。 等桑湖不再开口,一直默然不语旁观的谢识才终于面色淡漠的摆了一下手,道:“赵品端,我批准你继续。” 桑湖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云袖下,却握紧了双拳。他视线扫过爱人手中折扇扇骨最下端,镌刻着的那一行小字——“天下第一门派”,哼笑出声。 赵清浮点过头,悠闲地跨步走到地上的贾铮面前,屈膝一脚踹过去。 贾铮被踢出老远,望着赵清浮眼睛瞪大。他心中呐喊,这可是比剑大会的赛台,你敢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 第65页 “踢人符合大赛管制,无毒,药不死人。”赵清浮面无表情地重复。 “揪衣领符合大赛管制,无毒,药不死人。” “揍脸符合大赛管制,无毒,药不死人。” 贾铮被赵清浮一连串的“符合管制”炸得几乎快要失去神智,很快,身体和精神上的双倍折磨,让他翻着白眼昏过去了。 赵清浮嫌恶地抬手将对方丢了出去,看似轻轻一丢,实则摔断了对方的好几根肋骨。贾铮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没有一个人出声谴责。 拜托,一位是辰极北斗掌门座下炙手可热的夺冠热门,一个是储仙门附属门派下的不知名弟子,傻子都知道该站谁的边。 就连贮仙阁那边,都没有修士敢作声,全都选择了视若无睹地吃下这个闷亏。 赵清浮下场前特地看了一眼康玉的方向,姿态谦逊地向康玉行了一个拱手礼。 康玉回他一个同样正式的礼。 尤双贰看着二人的互动,露出好奇的神色:“原来你是喜欢他呀?可是他有喜欢的人啦。” “……也不是他。”康玉无奈。 “那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谁嘛,这样我就不会再乱问了。”尤双贰瘪嘴道。 要是原来的康玉,肯定还会继续隐瞒,但经历了那次争吵后的康玉,心中想法已经发生了些许改变。 何不珍惜眼前,还有什么能比生离死别更可怕? 所以康玉语调清淡地说道:“我是姜泱的道侣。” “哦,原来是扶雪仙尊啊。”尤双贰不以为然地回复。 “等等??what??真的假的?” “真的是扶雪仙尊姜泱啊???” 前排的人被尤双贰的大嗓门引得回了头,意识到自己太过夸张惹得别人注意了之后,尤双贰呲起虎牙道:“看什么看!我惊讶一下她师父居然是扶雪仙尊怎么了?还不准我魔族消息不灵通啊!” 前排人怕了他了,扭回头不敢再看。 尤双贰贴着康玉耳朵,紧张兮兮地道:“你……是怎么看上姜泱那么一个老古板的啊?” 呃?老古板?啊,好像在外人眼里,确实是这样没错。 康玉认真且严肃道:“可能在你们看来是这样。但姜泱对我来说,跟寻常的爱人没有任何区别,我是真心想要和她走下去的。” “而且,”康玉面上染上笑意,“姜泱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尤双贰有些愣住,过一会儿才回神道:“康玉,我先前就觉得你长得好看,没想到你笑起来会更好看。我感觉我都快要喜欢上你了。” 康玉有意逗弄他:“第一次见面时,你不就对我说了喜欢吗?” 尤双贰抓抓脑袋:“那不一样啊,那是朋友的喜欢,现在是爱人的喜欢。我的意思是,我快要爱上你了,就像是……呃,好吧,其实我也没那么爱你。” 康玉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就改口了,顺着尤双贰忽然凝固的视线往后望,康玉转头看到了姜泱。 “师父,你怎么来了?”康玉站起身。 姜泱视线从紧绷绷瓜兮兮的尤双贰身上划过,看着康玉时眼神柔和道:“想你了,就来了。我今天学做了百花稍梅,等你回去吃。”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康玉赶忙站起身拍拍衣袖。 姜泱很满意康玉的这个回答,她柔声回复道:“好。” 只有尤双贰,灰溜溜地捂着自己嘴,不敢再出声。 回到枕梅居,康玉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道:“师父,你骗人。” “你根本就没有学做稍梅,那么说,就只是为了把我从尤双贰身边引走!” 姜泱没有否认。 这个坏师父!康玉气得牙痒痒的。 第48章 情难两相悦 最终,还是康玉重新去膳堂做了一顿饭带回来,她一边布菜一边道:“师父,比剑大会结束后,我想出去游历。” 姜泱接过碗碟的手滞了一下,状似平静道:“为什么突然想出去。” 康玉笑道:“我也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我不能总是活在师父的保护之下呀。” 姜泱想挽留,但想不到要用什么借口来劝说对方。她总不能掐断她的羽翼,阻止她去奔赴向更好。所以姜泱道:“好,你去吧。”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要决出四强的时候。 康玉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一直留到前八。 目前红榜上的几个人,除了被保送到如今的桑潭和康玉自己,就剩下桑河,聂华誉,赵清浮,尤双贰以及其他门派的两个人了。尤双贰的姐姐,尤贰一,是在十六强的时候淘汰的。 几乎都是熟人啊。 八强里,康玉排到了第一场,对手是桑潭。 这家伙一直被保送到前八,结果第一场就跟我对上了。康玉心道。 赛场监管想帮桑潭把轮椅推上去,被后者拒绝了。桑潭在这种时候,倒是有某种特殊的坚持。 桑潭上来先打量了一番康玉,最后歪着头很平淡地说了一句:“金丹期中期了,很不错。” 一般来讲,只有相同修为或者有一方修为高于另外一方的时候,才能一眼看出对方的境界。 看来桑潭的实力跟自己也差不多。康玉握紧素娥,神色慎重起来。 今天赵万嘉一觉醒来,发现康玉又不在,便猜到对方大概又是去忙那劳什子比剑大会去了。 -- 第66页 好无聊啊。赵万嘉托着腮百无聊赖。突然,她眼珠子转了转,心中冒出来一个想法。 赵万嘉可能在躲避防卫上确实有着某种奇妙的天赋,所以这次,她也是有惊无险地混进了魔族的行宫。 行宫里跟辰极北斗其他地方还真是不一样哎。暗沉沉的,毫无亮点,还是含括四季的天璇峰比较有意思。 很快,赵万嘉便找到了主宫,她扶在殷红色的殿门前,悄悄地推开一条细缝,发现里面并没有异样,于是闪身溜了进去。 在殿中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赵万嘉便将手伸向了内室前的帷幔。 果然,他在里面。 看到身着绯红单衣的尤拾叁面对着自己,在室中闭目打坐之后,赵万嘉双颊不由得一红。 拾叁哥哥的衣服,也太往下了点,锁骨都露出来了。 赵万嘉放下/身后的帷帐,悄悄地在尤拾叁面前蹲下,目光有意地避免着尤拾叁的脖颈处,只敢在他脸上打量。 听康玉姐姐说,魔族原型的眼睛都是红色的,可惜拾叁哥哥现在闭着眼看不到。但是额头上的这两个犄角好有意思,还是不对称的。 赵万嘉想伸手碰一碰他的犄角,看看它到底会是什么触感,但怕打扰到对方,于是又收回手。 赵万嘉视线又落在尤拾叁胸前,形影单只的一缕卷发上面。动这个的话,拾叁哥哥应该不会有感觉吧,话说,哥哥的本相原来是卷发的吗?这么长的卷发,简直就像三股辫解开之后留得痕迹一样。 思索半天,赵万嘉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缕头发,在指尖触及的一瞬间,赵万嘉的手突然被另外一只更宽大的手一把抓住。 “谁!” 看到尤拾叁陡然睁开的深红眼眸,以及里边显露出的杀意,赵万嘉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惧,她嘴唇颤抖着回复道:“拾叁哥哥,是我,万嘉啊。” 拾叁哥哥捏得我手好疼。 尤拾叁松开她的手,闭关遭打断的弊端开始发作,气血上涌,尤拾叁捂着自己嘴巴不停地咳嗽。 “拾叁哥哥,你怎么了?”赵万嘉无比担忧,她不明白尤拾叁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尤其在看到尤拾叁指尖漏出来的血迹之后,这担忧便紧接着成了惶恐。 她慌乱地拿出手绢递给尤拾叁,眼圈泛红道:“哥哥,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这里有药吗我去给你拿!” 尤拾叁伸手拦住欲起身的赵万嘉,拿手绢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勉强缓过来一口气道:“我没生病,就是有点……不,这其实是打坐的正常现象,是在排除体内污秽,不赖你。” “那太好了!”赵万嘉扑进他怀里,揽着尤拾叁的腰继续道,“拾叁哥哥,我还以为你生了很重的病,马上就要死掉了。” “我不会死的。”尤拾叁轻声回复,眼神示意帷帐外的护卫退下。 等赵万嘉撒了一会儿娇,尤拾叁单手推开她道:“万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赵万嘉羞答答地回复:“我问表哥要了可以出入辰极北斗的通行玉牌,然后要黎平带我进来辰极北斗的。” “赵品端怎么会把这个给你”尤拾叁问。 “我跟表哥说,‘假若有人欺负我,我总得有办法联系你吧’,然后再跟他撒娇,他就把东西给我了。”赵万嘉如实道。 “不说这个了。”赵万嘉面容含怯道,“哥哥,我问你,你现在有没有比以前多喜欢我一点点?”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尤拾叁不想又一次伤害到这样一个小女孩儿的心意,所以他较为委婉地回复:“万嘉,你是妹妹。” 赵万嘉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她有些急了,抓着尤拾叁的手腕道:“拾叁哥哥,你完全可以不拿我当妹妹的,真的!我年纪已经不小了!” “我十三岁了啊,拾叁哥哥,放在别人家里,已经说适婚年龄了啊。哥哥,你不要再拿我当小孩子好不好?我不是在玩儿,也不是想闹。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可我不喜欢你啊,万嘉。”犹豫了一会儿,尤拾叁还是如实道。 赵万嘉眼中光芒消减,心中明了道:“你喜欢康玉姐姐。” “对。”尤拾叁不否认。 “但康玉姐姐喜欢扶雪仙尊。”赵万嘉咬牙道,“她们已经在一起了,你没有机会了。所以你就将就一下,跟我在一起好吧,拾叁哥哥” “万嘉。” 赵万嘉此时竟然有些看不懂尤拾叁眼离的意思,对方刚睁眼时的那种压迫感好像又卷土重来了,那双深沉红眸的主人分外严肃道:“既然你觉得你不是小孩了,那我就以大人一点的方式跟你交流。” “就算康玉不是我原先想的康玉,就算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机会,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感情不是敷衍了事,更不能随便将就。这世上,并非所有感情都会得到回报的。” “而现在,赵万嘉,我不想跟你将就。” “我讨厌拾叁哥哥!” 赵万嘉既气愤又委屈地落下这句,然后砸门跑了出去。 尤拾叁安排了几名护卫暗中护送赵万嘉,然后才有空查看自己身体的状况。 气血反冲,经脉受损,非常不妙啊。尤拾叁捏捏眉间,感到有些许头疼。 比剑大会场中,康玉已经跟桑潭对阵了数百个回合,这家伙虽然体能不及一般人,但对于阵法的运用,可谓是登峰造极,根本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 -- 第67页 若不是康玉近些天来勤于修炼,说不定真要败在他手里。 但说不定并非一定,当康玉突破重围剑指桑潭喉头之时,战局已然定下。 “我赢了。”康玉喘息着开口道。 第49章 爱上下求索 桑潭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嗯,你赢了。” 过一会儿,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那疯狂地劲儿,好像是要把心肺给咳出来一样。 上台前所有的灵药都是被收缴了的,康玉身上什么药也没有,只能扭头看向储仙门的所在。 康玉同桑潭的哥哥桑河对视了一眼,她很确信对方看到了场中发生的一切,可桑河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地移开了视线。 桑河似乎并不像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善。康玉心道。 最后还是后勤过来把桑潭接了下去。康玉将视线从那人红衣下瘦削的身影上收回,虽然储仙门的校袍是紫色,但桑潭有时候还是会穿着红衣,这样看来,倒是跟储仙门的其他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回到天璇峰,康玉迎面撞上了耷拉着一张脸的赵万嘉,见她手里抱着行李,不知道是打算往哪里去。 “怎么了,万嘉?”康玉仔细看,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是刚哭过,到现在眼角还带着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好不可怜。 赵万嘉摇头,没有说原因,只是说:“康玉姐姐,我要回洛阳去了。” 这些天来,赵万嘉分明已经适应了在天璇峰上的生活,山上的师兄师姐们也都很喜欢这个虽然有些小任性,但大体来说还是很可爱的小孩子,所以不可能对赵万嘉做些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而且以赵万嘉的性格,也不是那么容易受欺负的。 按理说,不等到尤拾叁出关,赵万嘉她是决计不会离开的。所以就剩下一种可能,赵万嘉已经见过了尤拾叁,而且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心中了然,康玉便斟酌着语气,尽量顾及着小孩儿的心思道:“那万嘉,在黎平先生来接你之前,我先陪你一起下山好不好?” 赵万嘉还是摇头:“不了,康玉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次我想一个人离开。” “对了。”赵万嘉从手腕上取下来通行玉牌,递到康玉手里,“我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辰极北斗了,所以玉牌你就帮我还给表哥吧。” 玉牌在离体后一段时间内还是有效的,所以康玉并不担心赵万嘉会因此而出不去,她好奇的点是:“万嘉,你表哥是” “赵清浮呀,我以为你知道。” 这康玉倒是没有想到。因为书中设定的是,普天之下皆为赵土,普天下人可为赵姓。赵姓在小说原著中,是非常普遍的一个姓氏,一个柱子倒下了砸到人,十个人里面可能有三个都姓赵。所以即便赵万嘉赵清浮二人是一个姓,康玉也未曾把二人联想到一起过。 赵万嘉其实有犹豫过,要不要把自己遭到尤拾叁拒绝的事情告诉康玉。但既然康玉跟她师父关系融洽感情圆满,那自己还是不要给她增添烦恼了。赵万嘉知道康玉是个很好的人,但她自身的性格原因,使得她很难说出一些很“柔顺”的话。 这可能也是自己跟康玉姐姐的区别吧。拾叁哥哥喜欢的,应该是康玉姐姐这样温柔亲厚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爱胡来的小孩。终究是差了好大一截,要变得更好才行。那样,才能配得上拾叁哥哥。 赵万嘉咬了咬牙,看向康玉的眼中并无怨怼,她平静地同康玉道了别,而后转身下山。 康玉一直目送着赵万嘉离开天璇峰范围,才转身去往天枢峰。 结果康玉并没有在天枢峰见到赵清浮本人,想了想,康玉转而去了开阳峰。 也许是被赵清浮半月来的坚持所打动,女寝特地准许了赵清浮入院陪同。 许沐朝还是没有醒,康玉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贾铮那一刀里还加了别的东西,那赵清浮之前凶狠地对待他,倒也不为过了。 康玉把玉牌还给赵清浮后便退了出去,她直觉自己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应该多给赵清浮和许沐朝二人一些相处时间才对。 康玉走后,许沐朝恰好清醒了过来。 赵清浮一开始没发觉,后面看到许沐朝的双眸同自己直视后才堪堪反应过来,他慌手慌脚地去取了一杯温水,扶着许沐朝喂她喝下去。 喝过水之后,许沐朝干哑的嗓子终于能发出声响了,她双目波澜不惊地望向赵清浮,嗓音喑哑道:“你怎么在这。” 赵清浮知道她这样是想跟自己断得一干二净,但时至今日,又怎么能够断得了。也怪自己醒悟得太晚,怨不得沐朝失望。 赵清浮握紧拳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毕竟原先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是沐朝,其实我也心悦你。” 不喜欢又怎么会靠近,怎么会每日平白无故地非要去招惹她,非要惹得她生气并且反过来揍我不可。赵清浮流连情场数年,却一直没有意识到,真正喜欢的人原来就在身边。 可能当初流连花丛的赵清浮自己也没想到,在面对真爱时,他居然会幼稚得如同一个稚龄小儿。 察觉许沐朝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赵清浮不由得开始心慌,他想握紧许沐朝被褥外的手,却又怕不小心捏痛了才伤愈的她。 “沐朝,你不信我”赵清浮直言道。 许沐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确实不信。我觉得,我们还是互为陌路人比较好。” -- 第68页 不做陌生人行吗?至少做回朋友好不好?我早就遣散了其他女性,只想认真且好好地同你在一起。我真的意识到了,你才是我的心悦之人。虽然想这么回答,但赵清浮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话就不是赵清浮的肺腑之言。 赵清浮凝了凝神,重新开口道:“沐朝,那就先从陌路人开始吧。” 再重新成为一次朋友也没有关系。只要是跟你一起就好。 接下来的比赛里,尤双贰同聂华誉又一次对上了,不过这次赢的是尤双贰。 他真的进步神速,聂华誉才因故懈怠修行了一月,便已遭他赶上了。 不过双方都打得很开心,尤其是尤双贰这个人,又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没了,他跟聂华誉握了下手道:“你这一月干什么去了啊?感觉都没怎么修炼。” 聂华誉回复:“家妹身体有恙,所以稍微分了些神。” “哎——好吧。” 尤双贰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那你以后可要好好修炼,我很喜欢你的,还想跟你再打一次。” “行。”聂华誉答应了。 如此,天璇峰的首席大弟子便退出了战局,天璇峰还在榜上的弟子,便只剩下了康玉一人。 天璇峰是扶雪仙尊姜泱的主峰,其座下的弟子往往都是天资最优越的那一支,往年的大会其弟子必会占领前三名额。众人原以为,这次会是聂华誉帮助天璇峰拿下前三甲。但目前留下的这个,所谓的扶雪仙尊闭门弟子,她的资质虽然不差,但也并不能说是多么的优越,凭她自己,真的能守护好天璇峰素来的“传统”吗? 周围人落在身上的视线,康玉都有注意到。毕竟这目光实在也太强烈了,康玉想忽视都不行。 都觉得她不行吗 也难怪。 不过越是这样,康玉反而心中愈发放松,她的心态早已不似从前。比起刚入姜泱门中那种力不从心、修为止步不前的感觉,现在的康玉越来越适应修士的生活,仿佛她已经从一个外来者变成了扎根在这个世界的本土人。 而且直到今日才感受到,身为当世第一女仙尊闭门弟子的压力,康玉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幸运。 反正她几乎一无所有,输了也不会害怕。那么,就努力向前冲吧。 康玉少有的好胜心,在此时被点燃。不过她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看着最后的轮次中,自己对手的名字。 “阪泉魔族尤双贰,对,辰极北斗赵清浮。” “辰极北斗康玉,对,储仙门桑河。” 第50章 珠玉不蒙尘 赵清浮跟尤双贰的对战,是一场鏖战。 天潢同艳阳不甘落后地碰撞了整整一天一夜,战局才以赵清浮挑落了尤双贰的双剑为结束。 尤双贰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卷发,拱手佩服道:“兄弟,你可真厉害。” 赵清浮以礼相回:“承让了。” 积分榜是实时刷新的,这场比赛后,赵清浮曾经清零的积分一举登上了榜一。 紧接着便是康玉的比赛了,康玉上台前,惊讶的发现许沐朝出现在了台下。 原来许沐朝已经醒了啊。 许沐朝同康玉打过招呼后,刚打算认真投入战局,却在身边听到了些许不和谐的声音。 “储仙门的大少,是一路胜过来的,天璇峰的那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赢得过他?我估计,今年天璇峰就只能屈居第四了。” “是啊,眼界高如扶雪仙尊,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女子怎么胜得过男子。进不了三甲,这叫康玉的小孩,怕是要给她师父丢人了。” 许沐朝转头望向他们,嘲讽道:“哦,敢问阁下在此次大会排名如何啊?” “啊,这……” 许沐朝继续道:“进不进得了三甲,康玉都是一路胜过来的唯一一位女性修士。阁下在对他人评头论足前,不如先掂量掂量自己” 许沐朝的话语止息于看到赵清浮走过来。真是,这家伙一打完就过来黏着自己,简直不能更烦人。 赵清浮没皮没脸的在许沐朝旁边坐下,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嘴:“刚刚后边那三个,两个没通过初选,一个输给了魔族的‘小姑娘’。” 遭已经敲定的前三甲讥讽,那三人是留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地换了座离开。 许沐朝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瑶瑶,其实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听到这句密声,康玉擦拭剑身的手指停滞了一瞬,虽然她没有抬头去看上首的姜泱,却也眼含笑意回复道:“好。” 面对之前还是积分榜第一的桑河,康玉尽管给自己做了好心理建设,却也还是难免有些压力在身上。 有姜广远这么一句话,康玉激荡的心情,终于平和了下来。师父可能真的是什么能稳定心神的灵药。 后来康玉想到,她确实是灵药,也是修仙界是一根定海神针。如此支撑天幕数千载,还为了令世上万千的修士和成亿的民众安心,从未向外宣告过自己的付出。 姜泱、姜泱。 康玉心中默念两声这名字,再抬头时,又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不会有什么比姜泱离开自己,还要值得恐慌的事情了。 桑河的佩剑,是一柄细剑,深紫剑柄、有规则的波浪型剑身,名唤“独一”。 -- 第69页 他看到康玉上来,温温柔柔地主动了一礼道:“康玉姑娘,在下储仙门少主桑河,很高兴能与姑娘一战。” 他紧接着又抓抓侧鬓不好意思道:“说来失礼,我刚刚才得知姑娘竟然是扶雪仙尊座下。我年少时,也很向往能成为扶雪仙尊的徒弟的。不过这世间的年轻修士,又有谁不向往着第一女仙尊。” “啊,我这话好像有点歧义。我说的这向往,是对良师的向往。如果造成误解,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话都让桑河给说完了,康玉无从开口,提剑静待比赛开始。 铃响,赛启,康玉拉近二人间距,抬手一剑挥下。 进入比赛,桑河也褪去脸上的温柔,在康玉剑身砍过来时,凝神挡下这一招。 战局刚刚开始,被拦下这一招,康玉也没有觉得如何,她紧接着后退半步,摆剑起势。 “是忘川剑法,这你也教她了”谢识转首看向姜泱。 姜泱依旧是面色淡薄:“她学得快,目前已经学到第四层了。” 谢识注意到她没有喝茶,手指却一直紧贴在杯盖上。到底还是紧张小丫头的。 谢识目露惊艳道:“第四层?小华誉在她这个年纪,也才学到第二层吧。康玉宝贝真的好用功。” “我倒希望她不要那么用功。”姜泱如此回复。 抬手,念诀,起步,突刺。 如预料一般再度被桑河挡下。两个时辰过去,康玉没有在桑河那边讨到半点好,反而有被桑河步步紧逼的趋势。 桑河人看起来如沐春风,剑招却是十足的雷厉风行。 尽管如此,康玉依旧胸有成竹。她早知道自己同桑河之间的实力差距。对方修为几乎要进入元婴期,而康玉才刚刚过了金丹中期的及格线,硬拼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康玉在等,等一个能够逆转战局的机会。 嗯哼,机会来了。 康玉靠步法来到桑河侧边。忽然被逼近,桑河佩剑来不及回转,召出双刃小刀来防御,而康玉就是在等他拿出这枚小刀。 康玉的剑招遭小刀挡住,于是她往后退拉开间距,想另寻突破之法。桑河不想给她重新准备的时间,他乘胜追击,小刀自掌中掷出,直奔康玉的方向而来,并且桑河本人也提剑紧跟其后。 康玉似乎被那柄突袭而来的小刀给吓到了,桑河心中嗤笑一声,心道果然是女人。 双刃刀贴近康玉面部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康玉才终于开始动了,她提剑借用巧劲一剑勾在双刃刀的手握处,剑收刃收,剑推刃去,康玉借用身法将小刀重新还给桑河。 桑河轻飘飘的躲过小刀,向着康玉一剑刺出。康玉将这招拦下,桑河感觉到身后的小刀回转过来了,于是他侧身躲开,小刀同桑河侧身而过,直冲向康玉。 桑河挑眉,小刀回来的高度比他本人设想得要低很多,感觉最多只能刺到康玉的小腿或膝盖处。不过这样倒也足够了。只要负了伤,对方就会挨不住疼痛认输了。 紧接着,令桑河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本以为绝对会因此而受伤的康玉,不知是靠着什么步法,正好抬脚踩在了双刃小刀刀尖上,她如马踏飞燕一般,朝着一旁已经有些懈怠的桑河突刺而来。 桑河想要提剑格挡,但康玉跟掐好了时间一样,赶在桑河反应过来的前一秒,剑指桑河喉头。 康玉这一剑有意收了些威势,但还是擦破了对方一点皮肤。 结果毫无疑问,铃声响起,裁判宣布战局到此结束。 “承让。”康玉收回剑,看到桑河脖颈上的血痕,从怀里找出手绢递给对方。 桑河微笑着接过手绢:“谢谢康玉姑娘。姑娘果真厉害,很期待你获得魁首。” 虽然桑河的这番话,基本挑不出来什么错处,但康玉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人亲近不起来。于是她也公式化地回复道:“也谢过桑兄,能与你交战倍感荣幸。” 下来赛场,康玉首先看得是姜泱,二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双方心情都挺愉悦与放松。 姜泱密语:“今日和风暖阳,最宜同瑶瑶待在一起。” 康玉耳朵飘红,心道。又开始了是嘛,这撩/人的师父啊。 第51章 施一个小谎 许沐朝同赵清浮朝着康玉的方向走过来了,康玉注意到她腰上还缠着绷带,想扶着人赶紧坐下,谁知对方过来直接道:“老实说,你要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跟你师父的关系,就不要再老看着人家了。你不知道,你看着她的时候,眼里都在放光。” 康玉很惊讶,难道她们两个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许沐朝连连点头:“对,没错,超级明显。我在密境时就发现了。” 玉儿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小还是咋滴,哦,应该就是因为小吧。因为年少,所以根本掩饰不住眼中抑不住的爱意,不过也是,既然都是爱意了,且要如何才能抑制得住。许沐朝心道。 还是顾及许沐朝身体,康玉找了个地方给三个人坐。虽然是三个人,但沐朝好像是拿赵清浮当透明人在看。 许沐朝只望着康玉道:“我没想到会在十六强前遭到淘汰,连被保送前八的桑潭都没比过,我还真的有点不甘心。但是一想到玉儿你现在进了前二,那还真是挺高兴的。加油啊,玉儿,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拿第一!” -- 第70页 康玉余光瞥了眼后面形影单只的赵清浮,诚实道:“对桑河,我其实是特地研究过的,之所以能够赢下他,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是面对赵清浮,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赵清浮真的很厉害的,沐朝你也知道。” “他厉害个什么。”许沐朝撇撇嘴,然后又因为自己提到了赵清浮感到有点丢脸,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她跟康玉嘱咐道:“你跟扶雪仙尊,要好好相处哦。你不要因为她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所以就怕她。你们是道侣了,你要拿出来天璇峰未来副峰主的架子,不能总让仙尊压着你哦。” 过一会儿,许沐朝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等等,玉儿你、你还没有被压吧?” !!! “没有啊。”康玉被这样的直白给弄懵了。 许沐朝闻言拍拍自己胸口,好似松了一口气道:“那就行。但也是早晚的事,所以你还是要注意一点哦。可不能仙尊说什么,你就让她做什么,不要太听话,这样是会被欺负的!” 为什么是我早晚被压啊,我就不能压姜泱嘛?康玉心里不服。 要是许沐朝听到康玉这心理活动,怕是会大笑出声,说康玉你在想什么,你完全就是一副被压的样子,怎么会觉得自己压得过扶雪仙尊。 决赛,康玉输给了赵清浮。但好消息是,经此一役,康玉的修为已经彻底超出了金丹中期的及格线,正式升到金丹后期。 第四同第三在桑河尤双贰二人中决出,桑河以略微的优势,险胜尤双贰。 自此,由辰极北斗主办的比剑大会正式结束,魁首是辰极北斗的赵清浮。 “谢识掌门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啊。二十二岁的年纪,就夺得大会魁首。” “扶雪仙尊的关门弟子也不错啊。师父十九岁首次夺得一甲,徒弟也跟着是二甲,颇有其师风范,难保不是下一个‘姜泱’。” “这位仙友说的有点过分夸张了。扶雪仙尊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哪那么容易出‘下一个’。不过储仙门这次倒是有点赔了面子,虽然还是在三甲内,但这个名次,跟它储仙门‘天下第一门派’的身份实在是不相符啊。” 前二都是自家孩子,谢识自然心情愉悦,离场时,分外热切地跟才出关不久的尤拾叁攀谈了起来。 桑湖脸上挂着敦厚的笑容,他并没有加入二人的对话,而是少有地侧身同夫人讲起了话。 桑河过来了,文质彬彬地向各位长辈依次行礼。 窦夫人半侧着身替桑湖扇风,同时开口问道:“阿泽,子玉呢?” 桑河温雅地回复:“弟弟好像是去了辰极北斗其他主峰。” 窦夫人口中抱怨:“这死孩子,成天往外跑,莫不是又去骚扰人家佩阳了?” 桑河回:“母亲,这次是你误会弟弟了。暗卫回复说,弟弟是去开阳峰找蒲草仙尊去了。” 窦夫人手里的扇子停了一下,而后点点头道:“找蒲三七也好,他不是擅长医术吗,给你弟看看也好。” 桑湖乐呵呵地回复:“对呀,要是能给你弟的腿还有肺病治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准备好一些日需品,再跟熟悉的许沐朝聂华荣等人道了别,康玉便准备正式离峰出去历练了。有点可惜的是,阪泉魔族一行离开得有点太快了,康玉都来不及同尤双贰道别。康玉会想念那颗会说外语的西瓜糖的。 回到现在,康玉手握着素娥,同姜泱在枕梅居门口对视。 一开始姜泱执意要把康玉送到辰极北斗群峰下,遭到康玉一连串的拒绝。 姜泱此时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怪可怜地说道:“瑶瑶,既然你要离开,那我想送你下山。” 师父越来越焉坏了,不仅老爱撩自己,还学会了装可怜。不过都这种时候了,康玉可不想再辛苦姜泱,所以她依旧拒绝道:“师父,我长大了,能靠自己下山的。” “你是觉得我身体不行了,所以才不想让我陪的吗?” 没想到被姜泱一语中的,康玉只能点头。 “瑶瑶,虽然我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但送你下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要担心,我很好。” 好个锤子。康玉又心疼又生气,但她最终还是压下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轻声说道:“姜广远,我心悦你。” 姜泱回复地极快:“我也心悦你,瑶瑶。” “所以拜托,你就待在枕梅居,等我回来好不好?”康玉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柔和眼神专注道。 “……好。”姜泱答应了。 康玉拿着素娥,脚踩上天璇峰顶新雪,从一株株红梅下路过。 那纯白色校袍越来越远,让层层叠叠的梅枝给遮挡住了,听到踏雪的声音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消失,姜泱的心情也难得有些沉重。 姜泱转身欲重新回到枕梅居,门口的风铃却忽然响了。踏雪的声音踩乱了雪地上原有的脚布,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姜泱回头,看到康玉正向自己跑来。 姜泱伸出双手。 因为太心急,康玉一个起跳爬到姜泱身上,而后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肩部。 姜泱怕她不小心跌下去,本打算搂腰的手变成了护在臀下。 “瑶瑶……” “五年为期,等我回来。”康玉打断姜泱的话,又一次重复道。 -- 第71页 “真的,要等到我回来啊,姜泱。” 姜泱意识到她在怕,所以放软了自己声音道:“我会等到你回来。” “好,”康玉脸上挂着笑,“就假装你这次没有骗我。” 姜泱抱紧她:“没骗,不会骗了,再也不会了。” 可这次,是我对你有所隐瞒。这句话康玉没有对姜泱说,她点头轻笑着道:“嗯,我相信你。” 第52章 一支杨柳败 康玉走后,谢识来到了枕梅居。他没瞧见小家伙,便明白对方是已经离峰。 二人一齐落座,谢识一面自己动手倒茶一面道:“魔族的小尊主,大会刚结束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了。这家里不安稳,都不敢长时间往外待。” 姜泱接过谢识递过来的茶盏,悉心聆听。 谢识捧着茶盏继续道:“魔族内部局势不明朗,小尊主也辛苦。好不容易杀出一条求生路,结果分崩离析的族群,又不是个好接手的摊子。 “好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通过此次闭关,小尊主的修为应该已经突破了大乘期。阪泉族众还有下面那些谋反的兄弟姊妹,应该多多少少都会忌惮他一些。” 姜泱补充道:“尤拾叁是主和派,魔族若是安稳,正魔两道关系至少百年之内都会趋于和缓。这于苍生有益。” 谢识放下茶盏:“比起天下苍生,我更担心的是你的身体,时间还来得及吗?” 姜泱手指颤动一下,表情依旧淡漠道:“五年之内,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我就稍微放心一点了。”谢识终于端起茶喝了一口,“对了,按照小康玉现在的修炼速度,等到她这次游历回来,是不是就该升上元婴期了?还真是后生可畏啊。不过,元婴期修士可是要自立山峰的哦,你到时可别不舍得她。” 姜泱看谢识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我是那种人吗? 谢识笑了笑:“那可不一定,感情这种事哦。” “从来没有过道侣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姜泱冷面回复。 “好毒。”谢识捂住自己的胸门,感觉心上被扎了一剑,“我都少了个得意门生,你还这么跟我讲话,不孝女。” “谁走了?”姜泱问。 “小清浮啊。”谢识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不过也没办法。人家姑母去世了,姑父身体也跟着衰败下去了。清浮又是赵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只能暂且放下修行,回去继承大统了。” 开阳峰,女寝居。 许沐朝想在院子里练会儿剑,却被同居的医修师姐给拦了下来,无法,只能作罢。 回到屋里,许沐朝手翻着剑术册子,可她每翻过一页,就越想提剑出去舞个痛痛快快。无法,许沐朝只能又把册子甩到床铺里边去,打算眼不见心为净。 这该死的伤口什么时候才会痊愈。早知道就不要因为怕麻烦,而不敢去打扰在研习新丹方的师父了。如果是师父的话,肯定早就治好了。 这时,捂着腰间绷带的许沐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整天,都没见到赵清浮在自己身边打转了。难道他终于累了,决定放弃了? 许沐朝拿起一卷全新的绷带,打算给自己重新换一下药。之前赵清浮老是缠着她说,要帮忙换药,现在,许沐朝终于不用再三地拒绝他的刻意示好了。 心里这样想着,许沐朝却握着那卷布,迟迟没有动作。以前也都是自己换的,但是…… 绷带也被扔进床榻里,许沐朝忽然觉得,比起练不了剑,见不到赵清浮才更让自己心烦。 人去哪儿了啊。明明我都要原谅你了,怎么就跑了呢。 天潢在碧霄中腾云跨风,赵清浮脚稳稳踩在剑上,却感觉身心都在失重。 说句不好听的,亲娘去世赵清浮都没有现在这样心情凝重。 赵清浮生母去世得早,年幼的赵清浮只能看着身边的长辈无语凝咽,却不知为何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素衣落泪。他那时连死亡和离开是什么都不晓得,又怎么会感到难过。 虽然后面有时想起来,会觉得对娘亲有所亏欠,但往日怎么能同今时比。 那可是姑母啊。从小到大,对自己最好的姑母。 赵清浮年幼失恃,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姑母。 当时那几个朝臣的儿子欺辱自己,说自己是没妈的玩意的时候,是姑母站出来说,清浮有一个皇后母亲。 往事种种件件,虽非亲子,但姑母何时何处不都拿赵清浮当亲生儿子一般看待?这份友善这般照拂,叫赵清浮如何不去珍视。 三日的流星赶月,赵清浮终于来到都城,没顾及太多,赵清浮直接御剑进宫。 有卫兵慌里慌张地想将这个天外来客给拦下,却让旁边另外一位卫兵给阻止了。 “那是端王爷。”卫兵说。 赵清浮在殿前下了剑,往日的花天锦地,此时只有一副沉寂之相。门前悬了白灯,金匾挂上素缟,室中的白玉棺里,躺着最记挂自己的人。 赵清浮越靠近棺身,心情反而出奇的平静起来。他看了一眼棺中人平和的睡颜,掀开衣裳下摆,跟赵帝一齐靠着棺材坐下了。 “小叔叔。”赵清浮道。 “小端。”赵帝回复。 赵清浮接过赵帝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小叔叔,你先说吧。” -- 第72页 赵帝手里虽然捏着酒壶的柄,手指却松垮垮地好像要圈不住它了一般,赵清浮总以为酒壶会在下一瞬间于地上摔成碎片,可它就是一直没有落下。 赵帝好似漫不经心地道:“小端,小叔累了,你来做这个皇帝好不好啊?” “好,我做。”赵清浮没有任何迟疑。 “小端不会觉得小叔过分吗?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寻仙问道,却还要拘着你做皇帝。” “小叔叔,小端心甘情愿。”说完这句,赵清浮觉得这还不够体现自己的坚决,于是继续补充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小叔身体染疾,确实不宜继续在位。更何况,这天下有哪个男儿是不想做那号令千军,掌管天下的帝王的?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哎,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很想做的。 “小叔叔,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美人了。但这世间的美人何其多,普通人要想全部收入囊中,简直是痴心妄想。可做了皇帝就不一样了,天下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后宫佳丽三千,我想要谁都行。嗯,果然,比起修仙,我更喜欢的还是各色美人啊。” 崩溃似乎就在那么一瞬,赵帝手里的酒壶在他打算饮上一口的时候,忽然从指间滑落了。透明的酒水合着四分五裂的酒壶碎了一地。 赵清浮看着赵帝忽然捂住自己的面颊,他以为自己这尊贵的小叔会就这么哭上一场,但小叔一会儿就把手放下来了。 赵帝眼圈泛红,却依然强作镇定道:“万嘉……万嘉还没回来呢。” 赵清浮拍抚着赵帝的后背:“按脚程算,万嘉还有两日就回来了,有黎平和士兵陪着,小叔不用太过担心。” 通行玉牌进出辰极北斗,玉牌的原主人有所感应,所以赵清浮知道赵万嘉是何时来得辰极北斗。但既然赵万嘉没有主动来找自己,那赵清浮也就尊重人家想要独立的想法,不去主动找她。然后离开的时间,赵清浮是根据康玉把玉牌还给自己的时间推测的,普通人脚程不及修士,所以赵万嘉会比赵清浮晚两日到。 宫婢说吃药的时间到了,赵清浮便任其扶走了赵帝。赵清浮没能同杨夫人多相处一会儿,礼官便过来了,开始同他商量七日后的继位相关事宜。 第53章 小木雕虎符 同礼官交接过后,赵清浮又去拜访了宫外的几位老臣,一直忙到深夜,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忙完。但又实在太晚了,赵清浮从尚书大臣府邸出来后,便打算回去章亲王府。 赵清浮有一座自己的端王府,但父亲的章亲王府,才是他常驻之地。 小厮给赵清浮开了门,赵清浮拒绝了其他佣人的伺候,径直往后院方向去了。 即便是深夜,院里也还点着灯火,明明家里不缺灯,但习惯了节俭的杨章还是只肯点一盏。 赵清浮脚踩到一个东西,借着那点昏暗的灯火看清了,那是块木头废料。 这人还是天天只做着他的木工,满院堆着都是他雕过的物件,害得旁人连落脚都没有地方。 赵清浮跨过一只大概是蟾蜍的东西,便闻到了自自己父亲那里传来的异味,他捂住鼻子,忍不住皱眉道: “做生漆的工作就交给下人做吧,自己手上老是过敏很好受吗?” “我想要的颜色,他们调不出来。”杨章这么回复,手里制漆的动作仍然不停。他接着又拿起一块猪血料,赵清浮被那味道冲得实在难受,几欲反胃。 但他还是勉强捂着口鼻道:“娘走了,我就要替她管着您。” “您不想娘在天上还每日担心,您的手上有没有过敏吧?” 杨章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里的漆料,用抹布擦手道:“你就成天搬出雅雅来压我。” “还不是因为爹只怕娘、只听娘的话。”赵清浮走过去把他爹从小板凳上扶起来,从后面推着杨章进房间道:“好了好了,爹,已经很晚了,明天再继续做您的宝贝木工也不晚。” 杨章在赵清浮腰间扫了一眼,注意到少了些什么,于是他问道:“你的木匣呢?怎么不带在身边了?里边不是收着你以前最喜欢小虎符吗? “说到虎符,我就想起来。你小时候耍性子,看中了虎符那样式,非要央着你小叔叔把它从陶大将军手里要过来。最后,还是陛下特别开恩,准许我雕了个木头的给你玩,你收了那木头的虎符才终于不哭了。” 回首往事,赵清浮颇觉尴尬:“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嘛。” 老实说,赵清浮觉得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是并没有任何的实质权利的木雕,但小叔能答应送自己虎符这一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体现,他为帝的宽容大度跟对自己的宠溺与重视了。 杨章摆摆手道:“你别跟我扯开话题啊。你的木匣是不是送人了?这回又是送给哪个姑娘了啊?” 赵清浮颇为无语:“我以前从来没把木匣送出去过好吗?您别冤枉我。” 杨章一副了然的模样,点头道:“那看来这次是遇见真爱了。你啊你,好好对人家,别再搁外混了。” 赵清浮这次回答地很认真,他扶着父亲手臂道:“我一定会的。” 晨光熹微之时,许沐朝自榻上醒来,木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许沐朝起身望过去,发现是一只小麻雀。 许沐朝伸出手,那小麻雀大概也是久居山上,所以通一点人性,很顺从地落在了许沐朝掌上。许沐朝手指点点它左顾右盼的小脑瓜,眼中染上笑意。 -- 第73页 突然,房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声音道:“沐朝,你起身了吗?” 是同院的医修师姐,许沐朝轻拢着小雀回复:“我没事,赵师姐你进来吧。” 赵师姐便推门进来了,许沐朝注意到她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赵师姐主动道:“我刚刚打算早起去一趟药园,结果刚打开院门便看到了这个东西,猜是有人给你的。” 许沐朝接过赵师姐递过来的东西,发现是一只传讯金蝶跟一只木匣。这金蝶是仿的自己的手法,传讯人大概是有在很努力的模仿了,但可惜细节方面,还是很粗制滥造。至于这木匣,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东西给到你手里了,那我就走啦。我还得去药园帮师父找少了的草药呢,也不知道师父最近为什么要找那么多强化的药草。” 赵师姐合上门离开了。 许沐朝认真打量了一下木匣,发现对方就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木匣而已,别的机关都没有,便决定直接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房里现在还有些暗,许沐朝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到窗前,借着外面的光线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只雕刻得十分精巧的小号虎符。 虎符不是号令全军、掌管一国/军事的东西吗?怎么有人敢把它打成木头的小玩意带在身边?不怕被皇上砍头? 小麻雀已经顺着许沐朝胳膊蹦到了头上,在她头上动来动去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许沐朝没打算管小麻雀,她点点金蝶,金蝶便自行展开变成了一张信纸。 许沐朝拿起信纸,发现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洛阳的家里出了些事情,我先回去一趟,来不及告别我很抱歉。”落款赵品端。 许沐朝扬眉,原来不是丢下我不管了。 小雀在许沐朝头上待了一会儿很是高兴,紧接着围绕着她身边兴高采烈地飞了几圈,然后才往窗外去了。 许沐朝亲眼见小麻雀飞向蓝天艳阳,最后消失在了深厚的云层里,她手指点点信件,当下便做了一个决定。 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她要去见赵清浮。 自己当了皇帝以后,才会懂得掌管天下这件事情,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下朝的时间分明已经到了,却没有任何朝臣率先离去,甚至在宦官宣布退朝之后,讨论的声音反而更为激烈了。 这边说:“现在的首要目的,必定是要先处理九江地区的水患,洪涝导致民不聊生啊!” 那边说:“边塞防御事务才是最要紧的,蛮族竟敢欺压我国边疆,简直不知好歹!” 还有声音道:“今年的科举也迫在眉睫,选举可用的国家栋梁,实乃第一要务……” “还有,还有……” 赵清浮听他们全部和在一起讲话,很是头痛,他在龙椅上揉着太阳穴回复道:“首先,洪涝,麻烦冯卿与李卿快马赶去九江地区辅助当地官员治水,朕会委派一只精兵同行,二位且学大禹治水,善行堵疏之法。 “再说边防,虎符在陶将军您这,我也信任陶将军您,所以边防防务事宜,交于将军全权处理。 “第三,国难当前,内忧外患,不宜举贤,而且科举院考题都未出全,所以今年科举延期至九月后。 “然后第四………” 赵清浮话音刚落,宦官便再度宣布了散朝。这次没有人停留,全都雷厉风行地鱼贯而出,开始为各自手下的事开始忙碌。 中午已经过了,赵清浮还需要批阅奏章,他连宫婢放在一旁的膳食都没空去管,只能专心守在御书房的案桌上。 回过神来,已是深夜,赵清浮心中叹息一声,都一个多月了,还是没能适应穿着这身朱袍的日子。也不是说完全不会弄,但效率总是很低,远远比不上小叔叔挥斥方遒时的大刀阔斧。 身心都有些疲累,赵清浮便打算去御花园散散心。他在一枝开得繁茂的白玉兰下落脚,看到花苞上还沾染了清晨的露水。 尽管已经两月没有拿起过剑,但赵清浮本人身为金丹期修士的感官还在,他抬头望向天幕,发现有一道葱色的影子正往着自己的方向来。 第54章 二度及并州 那道影子那么大,肯定不是鸟类,那就只能是人了,所以到底是哪位修士…… 碧色衣裳,赵清浮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许沐朝,只是他不敢轻信,怕那只是自己劳累过后产生的幻视。 所以当许沐朝本人从不争剑上跳到面前之时,赵清浮还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的方向,不敢相信心中的臆想居然变成了现实。 “喂!当了几天皇帝当傻了?发什么呆啊你。”许沐朝在他脸前不停摆手,希望借此能让对方赶紧回神。 “佳人。”赵清浮想去握住她的手,却斟酌着又小心地把手收回了。许沐朝看到这一幕,撇撇嘴,主动把手塞进了赵清浮掌中。 许沐朝趾高气昂道:“赵品端,我来了。来了你就别想赶我走了,不然我就把你这破宫殿给打烂。” 赵清浮闻言噗地一声笑了,攥紧她的手道:“好,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打烂的,还得让你心甘情愿地住在这里面。” 许沐朝这次的回复只有一个“哼”。 然后她好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甩开了赵清浮的手,开始在袖中翻找着什么。 赵清浮安静地看着她忙碌,不一会儿,东西找到了,是装着虎符的木匣。 -- 第74页 许沐朝想把东西递到赵清浮手里:“虽然是仿制的,但是虎符这样重要的东西,你就算给我,我也不敢收啊。还给你、还给你。” 赵清浮没有接,在许沐朝疑惑地看向他时,赵清浮说道:“没关系。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我原来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便想着至少要放个东西在你那里,好让你在看到它之后,会时不时地想起我一会儿。我还怕你因为实在生我的气,把那东西给扔了呢。 “但你并没有。”赵清浮眼中盛满了笑意,“你还主动过来找我了。” 许沐朝突然一巴掌拍了过来,赵清浮不解地摸着自己的前胸,看着许沐朝颇为委屈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怎么你又要打我。” 许沐朝脸颊红红,没好气道:“叫你随便笑!笑、笑什么笑!笑得丑死了!” 赵清浮懂了,他还是笑,但这次照许沐朝的话收敛了一点笑容。 “佳人……” “怎么了?”许沐朝看向他。 赵清浮摇头:“没什么。” 只是忽然想到,算命的说,我这一生要与佳人相伴,而你就是佳人。 距离康玉收到许沐朝去洛阳找赵清浮的传讯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多。而康玉同姜泱的五年之约,也快要临近了。 这一路她靠着桑潭给的地图,找遍了天下富有灵气的地方,搜集了很多能够滋养身体或是能保全魂灵的事物,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一样强大到能够取代姜泱来支撑天幕的东西。 毕竟姜泱是一位修行千年的仙尊…… 康玉心情稍微有些低落,但想到纳戒里还有不少能够增加修为和提升体能的东西,她就又安心了一点。 如果姜泱的死局实在无法逆转的话,康玉就一口气吃了跟用了这些东西,让自己瞬间强大起来,以代替姜泱献祭。 反正献祭换来的十年时间,自己可能找不到继续支持天幕的方法,但姜泱说不定就能找到。于情于理,于康玉自己的私情,于救天下人的公理,都应该是康玉这个无所事事的小辈来代替第一女仙尊姜泱献祭才对。 既然没有两全之法,那至少要保证姜泱不死。这是康玉的执念。 康玉回神后,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并州边境。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游历来过的地方,同时也是自己学到了如何做百花稍梅的地方,康玉便差使素娥,让它送自己在并州城门口停下。 康玉收好素娥,向门边卫兵出示了自己的辰极北斗通行玉牌,卫兵毕恭毕敬地道了声欢迎仙人进城,便放康玉进去了。康玉同卫兵道了谢,走入城中。 看到城中熟悉的风土人情,康玉却恍如隔世。同初次游历时,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持有新鲜态度不同,康玉这次来到并州城内,仿佛是在找寻着过去的自己的痕迹。 走过之前寄宿过的客栈,康玉在街道的拐角看到了熟悉的茶棚。那位茶博士依旧在这里,样子没多大变化,只是胖了些,看来近些年过得还算不错。今日棚中生意好像很清闲,康玉想了想,走进了茶棚。 康玉落座时,茶博士拎着抹布走了过来,他竟然也记得康玉,一面擦着桌面一面开口问道:“小仙人,好久不见。想喝什么茶” 康玉嗓音柔和道:“我不太懂茶,有什么推荐的吗?” 茶博士回复:“柿叶茶、苦荞茶、菊花茶以及毛尖都是我们并州这边有的茶,不过近期正值暑热,我还是比较推荐小仙人你喝菊花茶,败火清热。” “那就菊花茶好了。” “行。马上给您送到。” 康玉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花茶,捧着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嗯,还不错,在康玉能接受的范围内。尽管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但康玉依然喝不惯一些茶,这是让康玉第二明显感觉自己并非此界中人的事情。 至于这第一嘛,便是康玉不太识字的这件事了。日常用的一些比较基础的字,康玉是差不多学会了,但她有时还是会因为认错一些字而闹出笑话。 康玉视线落在街对面聚拢的人群上,那些人似乎是在盯着墙上张贴的告示,隔得远,又让人挡住了,康玉看不太清,便问了茶博士。 茶博士说:“哦,那里两张榜,其中一张应该说的是今年陛下要批下来的补助金。新帝继位一年后,因为心怀百姓,所以每年都会往各地发放一定的补助金,用来帮助家境贫困的人或者读书人。另外一说,半月前陛下迎娶的皇后许氏,好像也是位仙姝。” 这个康玉倒是知道,只不过半月前她在一处封闭的秘境里,没能够去参加这场婚礼。看样子赵清浮确实很有帝王之才,能够将整个国家治理得如此顺遂。 “那另外一张公榜说的是什么呢?”康玉问。 “是迷雾山的事。前些日子,有一批身着紫衣仙人来到迷雾山,把山上的一些东西给运走了。虽然仙人们这次把以前布在山上的结界给拆了,说结界没了以后,更方便我们这些百姓上去。但长官们还是提醒我们尽量少往山上去,怕碰见零散的野兽,不过我们这的百姓早已经习惯了,就全当城里没这座山了。” 迷雾山上的东西,不就只有那些溶洞里面的异兽吗?不是说好只给修士们修炼用的,储仙门突然把这些东西运走是要做什么? 康玉付了茶钱,跟茶博士说了声多谢招待,便召出素娥,踩着它往上山去了。 -- 第75页 迷雾山也跟从前不一样了,山上的雾气都没有了,也许不应该继续叫迷雾山,而该改名石头山。毕竟山上除了苔藓,几乎就见不到其他绿色植物,只有石头是永远富足的。 康玉在溶洞群前落脚,探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其他活物。这山上至少有三百多个洞口,假设只有一半的溶洞是有东西的话,那至少也还有将近两百只。要把这么多异兽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转移走的话,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康玉蹲下/身,发现附近还有一些残留着的阵法痕迹。康玉虽然没有研习过阵法,但也翻阅过相关的书籍。传送阵是康玉特地拿着书籍问过姜泱的,所以她第一眼便看出,这是由数个小传送阵合并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大号传送阵。 为什么不是一个直接的大传送阵呢?康玉想到可,能是因为布阵者的灵力或是身体不足以支持一个大的阵法,所以便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靠数量换取。 储仙门身体不好的阵法师,康玉只想到了桑潭。 第55章 仙者困宫闱 康玉刚送走要传讯给桑潭的纸鹤,紧接着,便收到了许沐朝的金蝶。 金蝶邀请康玉去洛阳皇宫里游玩一番,康玉想到自己确实也很久没有见到过许沐朝了。等五年期满,康玉回了天璇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对方,所以便决定要去赴这个约。 到了洛阳,康玉突然回想起,如果除开扬州不算的话,从并州到洛阳,这简直就是在重新走自己以前走过的老路。只不过这次,康玉身边没有姜泱。 不过康玉也没有太失落,虽然身边没有姜泱,但康玉游历期间还是时常与姜泱通信,会把自己路途的所见所闻都讲与她听。而姜泱,也总会贴心地采用语言同文字一起的方式,来回复康玉。 康玉手抚了下发间的姚黄发簪,心道,这大抵就是我心中的安全感的由来吧。 康玉是在御花园里见到的许沐朝,跟康玉预想的有所不同。原以为许沐朝赵清浮二人辗转之后喜结良缘,应该是很快乐的,但孤身站在亭前的许沐朝脸上的愁容,却告诉康玉事实并非如此。 “怎么了,沐朝”康玉走过去问。 许沐朝没有说话,先领着康玉到亭中坐下了。她有些烦躁地摆手叫身边随侍的数十个宫婢全数退下,说自己想同好姐妹单独相处一会儿,那些宫婢这才奉命离开了小亭范围。 许沐朝主动开口道:“康玉,有些话我从前没跟你讲过,但今日我必须得要说一说了。” “嗯,你说。”康玉摆出聆听的姿势。 “来洛阳之前,我以为赵清浮嘴里一直提的小叔叔,虽然好像很神通广大,但至多也就是个朝廷从二品命官了。 “可来了洛阳我才知道,赵清浮一直都不是我想的那个赵清浮。他并不只是个单纯的纨绔公子而已,还肩抗着其他的东西,他是赵氏皇族最后的继承人。 “不过就算这样,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就算赵品端是皇帝又怎么样,但凡是我喜欢的,天王老子也要收入囊中,更何况赵清浮他也喜欢我。” “但问题就是,虽然我们两情相悦,虽然我们共结连理了,我却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不是感情上的缺失,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少了什么。虽然待在洛阳的日子很不错,赵清浮也就在身边,我每日帮扶着他一起处理政务,可我就是始终高兴不起来。” “而且我感觉赵清浮也是这样,他总是忙到很晚,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做自己的事情,成天就让那些奏章奏折给捆绑住了。” 康玉在许沐朝两眼望过来的时候,回复道:“其实你自己已经把原因给出来了。 “你跟赵清浮两个人,当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是最适合你们两个的地方,不是朝堂,更不是后宫。你们都是爱修仙的人,修行才是你们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沐朝纠结了数日都没有想透的问题,就这么被康玉给点破了。 不过想明白了,许沐朝也并没有开心多少,她握着石桌的边沿道:“也是我先前说的那样。赵氏皇族就只有赵清浮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两人都得留下。” 这可真是……康玉暂时也想不出来要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 “表嫂。” 忽然一道女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康玉跟许沐朝一齐往亭外望去,看到赵万嘉穿着一身石榴色的凤尾百褶襦裙出现。几年过去,她模样和身量都有了变化,却还是同以前如出一辙的明艳动人。 这明艳的美人手里紧握着自己的裙褶,咬牙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地说道:“你们的话,刚刚我都听到了。我知道,母后的离世跟父皇的提早退位,给表嫂和表哥都带去了不少烦恼。但是,不会很久的。 “相信我,表嫂,请你给我一点时间。一年、再给我最多一年时间,我一定会学好为帝之道,努力成为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君王。到那时,你跟表哥就自由了。” 说完这句,赵万嘉便转首看向了康玉的方位。尽管对方没有在看着自己,但赵万嘉心中还是莫名有了底气。 看吧,我是可以做到的,我也能很成熟的思考,也可以好好地说话,以及温顺地对待其他人了。 我也没有那么差,康玉姐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 第76页 年纪小又怎么样,我不比任何人差。拾叁哥哥,你觉得呢? 阪泉魔族族地, 数月前还片尘不染的魔族主宫殿外的广场上,刚刚才结束了一场鏖战。 尤拾叁身体疲累至极,勉强倚靠着一把长剑才能站直身体。 即便这样了,对方仍不肯放弃任何能够手刃自己亲人的机会,打算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挥刀劈向尤拾叁。 尤双贰忽然从尤拾叁背后出现,一招将对方大刀挑落了,然后才有空抹去溅到自己面上的血迹。他身上沾染的血液太多了,根本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别人的,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图干净的时候。 尤双贰剑指对方的喉头道:“小叔,这次,还是您这边败了。” 尤庚子受制于人反而神情愈发泰然,他嘴边挂着讥讽的笑:“你杀了我一个,起义军也损失不了什么。” 然后他再望向尤双贰背后时,语气却陡然尖利起来:“尤拾叁!你可还记得你自己是个什么人?!你可还有所谓的魔族的自尊心,竟去然向那群人类修士示好?!你向那些人低头,可那些人不一定拿你当人,他们表面跟你和和气气,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你这条蠢狗呢!你还痴心想要两方人,在百年之内都不爆发战事!你拿我们阪泉族当什么?尤拾叁,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姓!” 当然记得。尤拾叁站起身,他喉中血腥味越来越重,实在没有办法,一口瘀血自口中吐出了出来。他面色冷漠地拿袖角擦去了这些血迹。 尤的“尤”,是蚩尤的“尤”。阪泉族,阪泉氏,就是蚩尤的后代。 正道视黄帝为先祖,自然与先祖为蚩尤的阪泉魔族不相对付,但,那又如何。 过去无法改变,现在却还把握在人的手中,像一只待航行的游船一样,而尤拾叁就想做这个掌舵人。而且尤庚子嘴上说得再动人,其实也不久为了自己座下的这个皇位。 尤拾叁摇摇晃晃地提剑来到尤庚子面前,没有犹豫地抬手,砍下——鲜血喷溅在尤拾叁跟尤双贰两人身上,二人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 这还不是结束,迟早得习惯迎接更新鲜的热血。 阪泉魔族的统一,势在必行。 尤双贰见尤拾叁险些一个站不住跌倒,连忙收了双剑去搀扶对方:“哥,你没事吧?早说过你筋脉有损就不要那么拼命了,让我代你来打头阵,不行吗” 尤拾叁摆摆手,推开尤双贰后勉强站住,他喘息着道:“我答应了越姨,要好好照顾你跟贰一,怎么好意思处处都让你代替。” “娘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你统共也就比我们大了三四岁啊。”尤双贰小声嘟囔。 “别说了,没多少空闲聊,得去东门帮贰一了。” “嗯。”尤双贰连忙点头答应。 第56章 人本无贵贱 桑潭收到了康玉的传讯,还未来得及展开看,门口便传来了脚步声,于是他顺手将纸鹤收入袖中。 这脚步沉重却又虚浮,体现了来人的外强中干,靠丹药堆砌出来的修为,到底是靠不住的。 桑潭坐在轮椅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桑湖推开门走了进来。 桑湖脸上堆着笑,是一副慈父的作态,他在桑潭旁边坐下道:“听阿泽说,你今天又处罚了不少下人” 桑潭眼角往下垂,语气分外委屈道:“我在睡觉,他们闯到房里,把我吵醒了。他们不先惹我的话,我也不会杀了他们呀。”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子玉。”桑湖面上全是关切,“只是就在院子里杀了,把血溅得到处都是,不仅不好看,还气味难闻啊。你肺又不好,最好还是不要闻这些味道。” 桑潭目光澄澈,很无辜道:“没事啊,我喜欢看院子里都是血,爹不觉得红色很好看吗?” 桑湖被他这种天然黑的纯净视线看得莫名有点心慌,他勉强维持着笑容,嘴角带起脸上的肥肉,道:“子玉喜欢就行,喜欢就行。” “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见桑潭提到正题,桑湖便坐正了身子:“迷雾山那堆异兽,现在还是你在管着吧?你看你哥哥什么都没有,不如,你就把这些异兽,让给你哥哥吧。” 桑潭脸上染上怒意,分外不高兴道:“我不要让。异兽是我用阵法送过来的,哥哥要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去接。” 早猜到他会如此,桑湖闻言语气愈发柔和道:“子玉啊,你以后是要代替我继承储仙门的。这点异兽,等你当上了掌门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当了掌门之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喜欢红色,那便喜欢,想杀多少人都行。” 桑潭歪头看他,笑露出一个酒窝道:“想杀哥哥和爹也可以吗?” 桑湖无语,但还是耐下心哄面前这个疯子道:“当然可以啊。我说过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行。” “好啊,那我就让一下哥哥吧。”桑潭双手捧着脸,剔透的眼睛直视着桑湖道,“很期待爹和哥的死期。” “哈哈。”桑湖尬笑,“会有那么一天的。” 桑湖退出去以后,忘记了要将房门带上,桑潭便自己转动椅轮来到门前。 这厚重宽大的房门对一个坐着的人来说,有些太难合上了,院里的仆役刚刚都见过了一场恐怖的杀戮,现在不知道害怕的得躲到哪里去了,所以桑潭只能自己来。 -- 第77页 看着几乎纹丝不动的房门,桑潭心情莫名开始烦躁,一掌拍到门上。这次它终于合上了,但桑潭的掌心,也被门上的毛刺给划破了。 这口子还挺大,桑潭不以为然地将掌中的血抹在门上,反正都觉得他有疯病,那他就像疯子一样做事又如何。 再度展开康玉的来信,桑潭扫了一眼,提笔仅回复了一个字。 许沐朝仅仅同康玉待了一会儿,就又走了。她好像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忙,能挤出个时间来同康玉聊天,怕也是不容易。 于是亭中就剩下赵万嘉跟康玉两个人。 康玉感觉赵万嘉同以前相比变了好多,以前就是个小姑娘性子,现在倒是成熟了不少,于是她笑道:“万嘉,怎么不坐着啊?难道人长大了,都不愿意跟我这‘老人家’待一块了” 赵万嘉闻言坐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康玉居然有一点看不懂她面上的表情。 赵万嘉指尖在石桌上摩挲着,低着头轻飘飘地说了句:“康玉,我曾经有段时间是很讨厌你的。” 康玉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为什么讨厌我呢?” 赵万嘉说:“你知道的,我很喜欢拾叁哥哥,但是拾叁哥哥,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很嫉妒。虽然我告诉自己不要因此而牵连到你身上,并且一遍又一遍告诉我自己,被人喜欢着的你是无辜的。但我还是好嫉妒你。凭什么,你就能得到我所拥有不了的青睐呢。” “我喜欢的人,是姜泱。”康玉回复。 “我知道的。”赵万嘉抬了一下眼,又很快垂下去继续盯着桌面了,“要不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以前的我,说不定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不要怀疑,我以前真的是那样的。” “可你并没有这样做。”康玉看着她,轻轻地笑道, “我觉得,是人都会有嫉妒啊。嫉妒别人,是人之常情。但如果虽然嫉妒,但是能够把这种心情控制住了,没有做到伤人之事,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赵万嘉眼睫颤动一下,垂着眼继续道:“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你从来不会记恨别人,总是这样宽容大度且温柔。”让我是多么地羡慕着这样的你。 这孩子心态放的有点问题啊。这可不好。 康玉主动握住赵万嘉放在桌上的手,道:“嘿,你未免把我想的也太美好了吧。照你这样的说法,我岂不是一点缺点也没有了 “我不是神,我也有很多问题和不擅长的东西的。比如御剑飞行,其他人很早就学会了,而我学了好久。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温柔大度,我也有脾气的,我还跟姜泱吵过架的,非常的任性。还有,你不知道吧,我不识字呢。” 赵万嘉目露惊讶,她最关注的一点是:“你居然敢跟你师父吵架。我看她一眼都害怕,你居然还敢跟她对着干。” 看赵万嘉终于露出了自己熟悉的鲜活神态,康玉轻笑道:“对啊。所以说,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短板跟长处的。你有一个优点我记得很清晰,在天璇峰的那几日,你不是交到了很多修士朋友吗?这就是你的优点啊。你看你这么擅长交际,而我却从来做不到这一点。” 赵万嘉眼里带着些许困惑:“也就是说,我自己本来就很好,根本不需要学着你的模样吗?” 康玉坚定道:“万嘉,没有人是需要成为其他人的。” 赵万嘉似乎听进去一些了,她抚着下巴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同赵万嘉分别后,康玉便顺着侍从的指引,来到了许沐朝给自己安排的住所。 暮色渐晚的时候,康玉收到了桑潭的回信,上面只有一个染了一点血的字——“乱”。 乱?康玉手握着信件,有些迷茫。这乱的范围也太广了。天灾人祸,大事小患,那都算得上是乱的范畴。 不过本来二人的合作,就不包括桑潭必须要替康玉回答疑问的这一条,所以对方能够回复自己,康玉已经很感激了。 虽然目前想到办法代替姜泱献祭的康玉,也不一定需要跟他合作了,但如果是要救人一命的这种事的话,康玉还是愿意做的。 毕竟生命平等,人无贵贱,谁的命,都是命。 第57章 木雕表情衷 赵清浮坐在案桌前,他忙了太久,脑袋都麻了,正想放下奏章休息一小会儿,便见到许沐朝走了进来。 赵清浮连忙站起身,换许沐朝坐在椅子上,又很殷勤地给她倒了喜欢的花茶。 许沐朝理所当然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感觉温度适宜,然后才挑眉看着赵清浮道:“怎么?有事要拜托我啊?” 赵清浮这时候脑子倒是转得快得很,他笑嘻嘻地走到许沐朝身后帮人捏肩道:“就是没事,也应该这样对待夫人啊。” 许沐朝放下茶杯:“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哎哎,我说,我说!” 赵清浮连忙揽住将起身的许沐朝道:“就是……前几天你爹娘过来了一趟不是嘛。我爹他也一直待在府里,还没见过你,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跟你见一见面。” “当然可以啊。”许沐朝点头。 赵清浮语气有点犹豫:“只是这次,我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去了。” 许沐朝侧过头看他:“怎么了?最近很忙吗?” “有点。” 赵清浮抓抓脑袋,他在许沐朝面前,怎么也摆不出一副帝王相,倒像初次坠入爱河的男人一般,总是有点手足无措:“你从前不是说,觉得这世间的规则不公正吗?我就想着,能不能想办法解决一下,仆役们的处境问题。” -- 第78页 许沐朝眼神软乎了下来:“那是并州的事了,你还记得?” 赵清浮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没想到我能记得,但是好像确实是这样,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得。” “那这件事难办吗?” “还好。”赵清浮回复,“小叔以前也拟过几个相关的律法。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搁置了,但我觉得,慢慢来,那些王公贵族也会接受的。” 就是他们不肯接受,赵清浮也有别的办法让他们接受。想必赵国新帝的铁血手段,各位要臣这几年来,还是有所了解的。 “除了这事,今年就应该没有别的要紧事了吧?”许沐朝问。 赵清浮点头之后又摇了头,“我们这边暂时是没有了。但是阪泉族那边,尤拾叁感觉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原先想帮他一把来着,但他以我现在是人类的帝王而非修士的理由,拒绝了我。他说,不想让人类的军队有所牺牲。” “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很喜欢人族。”许沐朝继续道,“好像听说,辰极北斗最近在准备派人去阪泉支援。掌门仙尊还是很希望能跟魔族好好来往的。” 赵清浮闻言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许多了。” 许沐朝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到那金钩银划的“章亲王府”几个字,便知道自己是到了地方。 许沐朝由婢女指引着来到了后院,一时间,被这满院五花八门的各种木料给嚇到了。好不容易,她才越过了层层叠叠的木雕,来到了杨章本人面前。 杨章坐在一把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人样的木料,正在细细雕刻着。 许沐朝觉得现在并不是跟人说话的好时机,因为怕打扰到杨章,许沐朝便安静地开始打量起这院里摆放的其他木料了起来。 虽然相同类别的木雕不是很多,但细心的许沐朝还是发现,这院里放着的好几个人形木雕,雕刻的都是同一位女性。 许沐朝再仔细看,发现杨章手里正在雕的那个,也还是一位女性。 许沐朝联想到,赵清浮说过自己年幼便失去了母亲的事,不用做什么推敲,便猜到这木雕的眉眼温婉的女性,就是赵清浮的母亲。 那便更不能打扰对方了,正在许沐朝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待,好方便自己欣赏这院里的其他木雕的时候,杨章便突然放下了刻刀,并且把手里的木雕的脸对着许沐朝,意思是想让她看得更清楚。 原来这木雕雕的不是赵清浮母亲,而是许沐朝本人。 大概是许沐朝进来之前,赵清浮父亲便已经雕好了人物大形,等许沐朝一进来,赵清浮父亲便照着许沐朝的脸,快速雕出了另外一个“小许沐朝”。 许沐朝顺着杨章的意思,接过“小许沐朝”,并且乖巧地同杨章道了谢。 杨章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另外一把小凳子,许沐朝也不嫌弃那小凳子的老旧,很直接地就坐在了杨章旁边,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杨章是很喜欢这个儿媳的,但因为他自身的性格缺陷,憋不出来太多话,所以他只是有些紧张地红了脸,然后默默地说了一句:“清浮找了个好媳妇。” 这时候就该善谈的许沐朝发挥了,她主动开口道:“听闻爹是扬州人士,那爹是怎么跟洛阳城里的娘认识的啊?” 提起赵雅,杨章的话就比较多了,他好生好气地回复:“前任陛下同家妹在扬州结识,后面两个人成婚之后,家妹想把我也带来洛阳。我一开始没答应,后面是考了试过来的。考试拿了挺好的名次,雅雅也看到了我的试卷,她很喜欢我的文章,便主动同我搭话,我也同样心仪风姿绰约的她,所以顺理成章地做了她的驸马,成了如今的章亲王。” “哇,爹这么厉害,科举拿了什么名次啊?” “没什么,就是状元而已。” 要是换成康玉在这里,肯定是要内心吐槽。考上状元这叫“而已”?赵清浮的爹未免也太过谦虚,这、这难道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许沐朝继续跟赵清浮父亲讲话,二人都对双方感觉良好,不知不觉交谈了好久,久到侍从都过来提醒晚饭了,这对新任公媳才相视一笑地起身去厅上了。 许沐朝回来后,赵清浮还很担心两个人相处起来会尴尬,因为赵清浮了解自己父亲,他不擅长跟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女人交流。 许沐朝说没有这回事,父亲还是很好相处的,随即她从袖中取出了一对木雕。 赵清浮的木雕是杨章饭后给许沐朝的,这只人像大概是雕了有好一阵时间了,所以看起来颜色更深些。不过两只木雕,都是一样的风格一样的大小,摆在一起,倒也十分登对。 赵清浮把这对木雕在博物架上好好放着,告诉许沐朝,父亲当年便是靠一只人形木雕追到的娘亲。 许沐朝闻言轻笑:“所以你就借着你父亲雕的小虎符来追求我?轻浮赵,你这也太敷衍我了吧?” 赵清浮连忙认怂认错:“我错了,皇后殿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许沐朝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拍拍赵清浮的手臂道:“想要什么,尚未想到,那便放你一马。” 赵清浮闻言松了一口气。 许沐朝又继续补充道:“但新仆役制度的事,你得要好好搞哦。搞不好,我摘了你的帝冠。” -- 第79页 赵清浮笑着弯腰跟许沐朝行了一礼,回复:“谨遵皇后旨意。” 许沐朝又“哼”了一声,补充道:“只是你一个人弄,那我可不乐意了,要搞我们一起搞,毕竟是我提出来的,也不能容你一个人抢功。” 赵清浮自然是应她的,并且他也知道,许沐朝会这么说,是担心他太辛苦了。 第58章 水果糖之逝 今夜是十五,偌大的圆盘高悬于阪泉皇宫之上。大抵是因为东门这边的血腥味儿实在是太浓重了,就连月亮也好像染上了一层血色,隐隐地透出红光来。 按理说,遭人逼宫逼到家门口的这种程度了,换成一般的皇帝早就该缴械投降了,但尤拾叁偏不。 长时间的血战,会将人的身心都磨得疲累不堪,尤拾叁担心妹妹,便上前一步按着尤贰一的肩膀,叫她往后面去。 尤贰一擦了一把脖颈处的血,那血不是她自己的,是旁人的,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时间擦,然后,她便照尤拾叁的意思退到后方去了。 尤双贰是知道尤拾叁身体的状况的,他不肯走,坚持要待在尤拾叁身旁护卫他。 三个人这样无声地交换位置,看似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其实也就是一瞬的事。 战局中局势瞬息万变,稍又不慎便容易陷入困顿。尤拾叁没时间再管尤双贰想要如何,提剑主动扑杀上去。 也许旁人在亲手手刃自己的族人和亲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所犹豫,但尤拾叁不会。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这些人从前是怎么对待自己的。阪泉王族不存在亲情,只有斗争。 你争的好了,就有饭吃,你太弱了,就只能等着被欺凌、被杀死。 许是因为前任魔尊自己就是在各种兄弟间的勾心斗角中存活下来的,于是便突发奇想,决心在首都范围内开展角斗场,将自己剩下的兄弟和小辈通通关在场中,勒令只有最后留下的那一人,才能够在之后接任大统。这样罔顾人伦的拿亲族“养蛊”的决斗,竟然还持续了十年之久。前一年尤拾叁总在勉强自保,后面,他便遇见了越夫人。 越夫人两个孩子都太小,她是自愿和孩子一起被投入场中的,饶是手上沾染过血腥的尤拾叁本人,也很难对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妇人及其尚在牙牙学语的两个孩子下手。 尤拾叁本欲转身就走,越夫人却将他留下了。她得知尤拾叁今年才八岁,却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主动将尤拾叁接过来同自己的孩子一起抚养。 越夫人总说,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总是想着要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和气一点,毕竟都是一家人。 越夫人就是这一点很天真,所以才会被她眼里无害的孩子给杀了。尤贰一跟尤双贰那时候才五岁,看到母亲在自己面前被杀害,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傻愣愣地看尤玖掰开越夫人手指,抢走越夫人紧抓着的东西。当时也才年满十二的尤拾叁回来之后,亲手拿凳子砸死了哥哥尤玖。 尤玖临死之前,手里还抓着那半块饼,拼命地往嘴里塞,因为他实在饿了太久。 真的,太可悲了。 尤拾叁想结束这种可悲,所以他重新提起刀,开始为自己跟弟弟妹妹谋求生路。 在未来的五年时间里,尤拾叁将前来骚扰的叔姑哥姐杀了个一干二净,并且为提前结束“蛊局”,只身潜入魔宫勒死了熟睡中的魔尊魔后。为保登基后地位稳定,尤拾叁又花了几年时间,将上面还剩下的七八个哥哥姐姐全数处理干净了。 只是还没等他向剩下的几位叔伯动手,那几位叔伯便联合起来,构成了好战的“复兴盟”。好战派的不想向人类屈服的口号只是借口,他们真正想做的,跟尤拾叁当初做过的,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也是想弑帝换自己登基罢了。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尤拾叁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人类。 本来尤拾叁对人族也是没有好感的,但康玉是人类,所以他也会喜欢人类。尽管康玉已经不是康玉,但他答应了她,会同人好好相处的。 这是诺言不是吗?诺言,就是要拿来遵守的。 主战派的头领、尤拾叁的三叔被他一剑砍掉了右胳膊,那胳膊砸在鲜血淋漓的地板上,和着泥土和血液一起翻滚了好几圈。 但三叔没有空去管那只手,因为尤拾叁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的胸门,他后退一步,却依然离好战派阵营有一段间距。 尤拾叁不想就这样放过对方,他欲乘胜追击。尤双贰在旁护卫,替尤拾叁提防着各种突袭。 尤拾叁一脚踏在一块洁净的砖石上,忽然察觉到有些许不对,他抬头便看到三叔脸上挂着的诡异笑容,随即,脚下的砖石突然泛起了红光,尤拾叁心中一凌。 是缚身阵。 阵如其名,人一旦踏入到阵中,便会无法自由行动。是尤拾叁低估对方了,见三叔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是很早就在皇宫下好了这个套,只等着尤拾叁一脚跳进去。 尤拾叁本可以在脚踏上砖石的一瞬间闪避开的,可灵脉受损后,他的身体根本反应不及时,于是尤拾叁只能飞速扭头向着身后大吼道:“快走!” “不走。”尤双贰咬牙回复。 “这种时候你倔什么倔!贰一,带他回去!” 尤贰一正准备上前,尤双贰赶在她过来前飞身来到尤拾叁面前,替尤拾叁抵御四面八方的刀剑。 -- 第80页 这种密集程度的攻击,就是尤贰一有心想要帮忙,也没办法接近。 “他妈!”尤拾叁气急,他跟尤双贰已经与其他人彻底隔开,眼见着尤双贰为了护卫自己遍体鳞伤,他心中既气也忧,发了奋地想要挣脱束缚。尤午马这个老不死的! 一道道清晰地皮肉破开声响在耳边,尤双贰的血液洒了一地,整个人好似个血人。终于,尤拾叁成功脱了困,他赶忙提着受伤的尤双贰衣服后领,将他反手推给尤贰一。 魔尊的卫兵接踵而至,拼命护卫自己的帝王,所有人背后,尤贰一抓紧了险些滑到在地的尤双贰。对方身上布满了剑伤,然而最致命的,还是直刺入胸门的那一柄长剑。 尤双贰这时候还在对着尤贰一笑:“贰一,你来了。” 尤贰一觉得那虎牙刺眼极了,她从未这样讨厌尤双贰的笑容过,她说:“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尤双贰大笑:“我知道啊,但是我不上去抗的话,死的就是拾叁哥了。拾叁哥是阪泉的皇帝,他不能死的。” 尤贰一脸色很难看,她嗫嚅道:“但现在你要死了。” 尤双贰靠在她怀里,血染在两个人身上,倒是分不清谁的衣服更干净一些。他抓紧了尤贰一的袖角,闭着眼喘息道:“没关系,只要哥好好的,就行了。” 其实这个角度压得尤双贰的前胸很痛,但他实在支持不住,只能倚靠在尤贰一怀里才能勉强站立。 尤贰一听到他小声地说道:“贰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吃过康玉说的西瓜糖呢,而且,我本来跟聂华誉约好了,还要打一场架……” 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脸上,尤双贰道:“姐,你不要哭……” 尤双贰从来不拿尤贰一当姐姐看的,总是对人直呼其名,贰一终于得了双贰这声姐姐,心里却没有半分欣喜。 “你别说了。”尤贰一强咽下眼泪,“你坚持一会儿,魔医马上就来了。等一切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去辰极北斗找人打架、吃糖。” 其实医生哪里救得了他,心脏中剑,就算是坚韧的魔族躯体也很难有存活的机会。更何况,早已经没有魔医了,他们基本都趁乱逃离了皇宫。尤贰一知道他们是为了保命,但这种时候也不免开始记恨起来那些逃走的小人。 尤拾叁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抬起头,将眼角的水光逼回去,不敢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尤午马躲在敌阵里始终不敢露面,尤拾叁只能抬手一剑飞出。身后陡然爆发出尤贰一的一阵痛苦的哭嚎,尤拾叁心脏纠紧。 那剑只阻碍了尤午马的脚步,并没有真正的伤害到他。护卫见尤拾叁失了剑,打算将自己的剑奉给主上,一直关注着战局的尤贰一却强压下心中的悲痛,转手将尤双贰的剑抛给了他。 “哥哥,用双贰的剑杀了他!” 尤拾叁抬手接住剑,左右两只手紧握住艳阳。他要拿弟弟的双剑让尤午马偿命! 战局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周边的环境由黑转明。 尤拾叁手里握着那两把失了金光的小短剑,同好战派对峙。满地都是浸着血的死尸,尤拾叁刻意不去看地上紧贴在一起的两姐弟,将尤贰一的泣音强行隔绝在耳外。尤拾叁余光瞥到,皇宫上的圆月,已经变成了半轮正在上升的红日。 尤午马在等自己的后援,尤拾叁在等自己的体力恢复,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好战派的其他人到来之前赶紧回复状态。 东门外传来脚步声,尤午马闻声笑了,他望着狼狈不堪的尤拾叁道:“小十三啊,看来是叔叔这边要赢了。” 尤拾叁不发一言。 东门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去往那边,尤拾叁看到打头那人身上穿着的雪白校袍,心头一动。 是天璇峰的聂华誉。 这次换尤午马脸色不好了。 在血色的阳光照射下,聂华誉带人进入场中,他的白鞋刚踏入场中就遭地上的那层血水染成了红色,聂华誉不以为然,手持佩阳面色沉静道:“阪泉魔尊的友邻——辰极北斗,来了。” 天,终于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一只虫。 又捉了一只。(哭。) 第59章 号广远真人 今天赵清浮跟康玉提了一嘴鄂州的干旱,正巧康玉无事,便打算代他过去一趟。 见康玉答应得这样快,赵清浮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原先是我或者沐朝要去的,但我忙着批阅奏章,沐朝要帮着我处理仆役制度的更改事宜,都腾不出空来,所以只能麻烦你了,康玉。” 康玉并不介怀:“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很期待新的仆役制度。” “嗯,我跟沐朝讨论过后,打算给这个制度命名为‘大同律令’。” 取自天下大同吗?康玉心中明悟,回去跟许沐朝赵万嘉二人告别后,便只身乘剑去往鄂州了。 鄂州的干旱,不是因为当地的气候或者水利问题,而是因为有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旱魃出现在了此地。旱魃是一种会引发旱灾的小鬼,百姓没办法处理,便只能依靠修士了。 康玉带着新帝的御令来到此处,受到了鄂州百姓分外热情地接待,但康玉通过这些人褴褛的衣衫跟干枯的面色,了解到了他们的难处。康玉透过临时接待的草棚往外看,发现地面上干裂成了一块块。 -- 第81页 明明鄂州百姓傍水而居,现在却是这样一副惨状。康玉觉得不能再拖了,同其他人告别之后,她顺着姜泱罗盘的指引,在一处从前可能是座湖泊的坑洞里,发现了旱魃的踪迹。 皮肤布满褶皱,体型矮小佝偻,不似正常人类,确定是小鬼旱魃无疑。 那低智的旱魃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康玉的存在,等康玉握着素娥贴近了,它才猛然一下扭头同康玉对视,全黑的无神眼眸瞧上去有些嚇人。 康玉过来时注意到这一路的湖泊周围都洒上了一圈血迹,眼前这座小湖也不例外。只是可能因为隔的时间有点久,这血迹已经变成了深沉的黑色,隐隐约约,康玉还在这干涸的血迹中闻到了一种腥臊味。 这大概就是百姓们为了对抗旱魃而采取的措施吧,只是这只旱魃小鬼,修为有些高,并不害怕黑狗血与童子尿。 小鬼不会人语,感受到康玉因为没有刻意压制,所以几乎是倾泻而出的灵力,下意识觉得危险,它大张着没有齿牙的嘴巴,喉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康玉耳膜被震得无比胀痛,一时不察,叫那小鬼给跑远了。 好在小鬼毕竟是小鬼。康玉给自己下了个清音诀,飞身几步便赶上了那短腿的小鬼,然后一剑推出,直接刺入小鬼的后心,令其当场殒命。 小鬼身陨后,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化为一堆黑灰,风一吹,那灰便散了。康玉隐约在小鬼后颈脖处看到了一道红色的,疑似某种符咒的印记,但因为阳光实在刺眼,那印记又只出现了一瞬,康玉不敢断定那到底是什么符咒。 康玉凭借着那一眼的记忆,将符咒的模样大概用朱笔记录了下来,打算拿回去给姜泱看。师父博学多识,应该是知道的。 小鬼的身形彻底被吹散后,在空中耀武扬威了好几个月的烈日,便遭厚厚的云层遮挡了起来。下一瞬,一道迅猛的雷声响彻云霄,仲夏的第一场大雨随即在鄂州落下。 久逢甘霖,康玉看见鄂州的百姓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欢呼着雀跃着庆祝这场推迟已久的雨水。 康玉本想就这样悄悄离开的,但有几位年轻的妇人还记得她,盛情邀请康玉一定要去她们家里坐一坐。 康玉在妇人家里用过膳,感谢了这几位的照顾,便与之告辞了。 想了想,康玉决定不回洛阳了,五年之期将近,康玉怕自己错过了同姜泱的约定。给许沐朝寄去了为自己的不告而别道歉的纸鹤,康玉打算直接回天璇。 可康玉才刚刚走出鄂州城外,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素白的身影正执伞而立。 康玉手里拿的是一位妇人给的油纸伞,这伞面上错落着几朵说不出名字的小黄花,看起来有种别样的灵动。 那白衣人的伞是一把墨伞,上面画着一枝雅致的红梅,隔着大雨和伞面,康玉并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就是莫名地知道来者是何人。 小黄花靠近了红梅,红梅向小黄花靠拢,红梅想要将其包裹在内,小黄花便合拢了,乖乖巧巧地待在红梅的保护范围之内。 “师父怎么来鄂州了?”康玉抬头问她。 姜泱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她说:“你五年前便是这个时间走的。我不想你错过时间,便自己来找你了。” “非要记得这么精准吗?”康玉想笑。 姜泱见状目光有些哀怨:“我是一点时间也不想多等。” 还怪可怜的。 康玉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笑了:“我也很想快点见到师父,师父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姜泱闻言也笑了,她主动伸出手道:“那我们回家吧,瑶瑶。” 康玉五指伸进姜泱指间,紧扣住她的手回复:“好,我们回家。” 路行漫漫,红梅枝手牵着小黄花回家去了。 回家的路途有三天,康玉跟姜泱当然不可能一直黏在一起,但两人一来到辰极北斗境内,姜泱便向康玉又伸出了手,这次康玉也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将自己的手塞入了姜泱掌中。 一路上,各峰弟子投来或惊讶或疑惑或祝福的眼神,也有极少一部分,是厌恶的。 不过康玉并不在意。没有人是会被所有人都喜欢的,而且,被所有人喜欢着,其实也是件麻烦事。 康玉有时候也会突然感到有点害臊,毕竟这种几乎是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在一起了的事情,康玉从未做过。 万年单身狗的我,也变成臭情侣的一员了是吗? 大约是察觉到了康玉的不安,姜泱轻轻的拍抚了一下她的手背,眼神望着她,无声胜有声。 康玉回复她嫣然一笑。 “扶雪丫头,康玉宝贝。”谢识不知从哪里笑盈盈地出现了。他视线落在康玉身上,打量了对方一下,笑容更灿烂了,“不出我所料,康玉升上元婴期了。你这小丫头,原先基础那么差,我还担心你会结不了金丹,没曾想,原来你是厚积薄发的类型啊。” 姜泱搂住康玉的肩,说了一句谢识听不太懂的话:“康玉,不是康玉。” 不过谢识也没深究这个,他继续道:“元婴期了,就算是真人了。康玉有想好要给自己起什么名号了吗?” 姜泱闻言也低头看向康玉。 名号,这个还真心想过。早在游历期间,康玉便已经想好了将来要给自己的号,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样快。 -- 第82页 当着谢识同姜泱的面,康玉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想过了,我要给自己的号定为‘广远’。” 姜泱眼瞳震动,面上难得出现一次这样明显的表情变化。 谢识抚掌开怀道:“好嘛,一个大广远,一个小广远,倒也登对。” 康玉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轻笑着回复:“嗯,是小广远的大广远。” 姜泱握紧她的手,跟着道:“也是大广远的小广远。” 康玉不言,笑容满面。 哎呀,官宣了。还挺爽的。 第60章 缚一人入怀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阪泉魔族的内乱已经逐渐到了收尾的部分。 在为魔族尊主平定叛乱给予了一些支持后,人类方修士也管不了太多别的,聂华誉觉得,是时候要给师尊和掌门一些回复了。 也是因为内乱,魔族暂时无法同外界通信,聂华誉便打算,先一步返回辰极北斗向谢识传递战果。 修士在魔族境内御剑飞行是极为打眼的,所以为了不引起注意,也为了自己安全着想,聂华誉选择乘马驹离开。 魔族跟人界真真是泾渭分明,这两边的风光截然不同,气氛压抑沉重如魔族,连土壤都是玄黑色的。 马蹄从黑土壤上迈出一步,重新回到了人族范围,聂华誉瞬间感觉连周围空气都变得鲜活了起来,不远处的边陲小城里人声鼎沸,散发着热闹的气息。 他果然还是更适应这人间的烟火味儿。 这一瞬间的心情放松,让聂华誉忽视掉了那一道细小的破空声,等他反应过来之后,马驹已经因为脚上挨了一箭,变得惊惶了起来。 实在安抚不住马匹,聂华誉便飞身从马上跃下,握紧佩阳警惕地往箭飞来的地方去察看。 聂华誉一把掀开替那人遮挡身形的草丛,结果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拿着长弓的假人。 聂华誉正觉得莫名,忽然从旁边的地上滚过来了一个圆形物体,还没等聂华誉看清楚那是什么,物体中忽然爆发的一阵带异香的浓烟,便叫他眼前看不清眼前了。 虽然聂华誉在嗅到那股味道的一瞬间就捂上了自己的口鼻,但那迷/药的效力实在强大,聂华誉还是中了招。他视线变得模糊,思绪也变得混乱,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在浓烟中失去了意识。 聂华誉再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之内。 虽然这房里有一处很高的小窗,但窗子里还是透不出什么光亮,于是聂华誉便猜想此地要不是位于地下,要不是就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聂华誉想起身再仔细看看这房间的构造,却发现自己四肢都被装上了厚重的锁链,大概是对方担心他会逃跑。聂华誉的佩剑、通信工具跟所有的灵器也都被收走了,绑他的人,是一点东西都没有给他留下。 与此同时,聂华誉发现自己灵力也不能用了,对方锁住了他的灵脉。 聂华誉有些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人会将他绑过来。难道是魔族主战派的残党,为了挽回自己的颓势,所以打算拿自己来要挟尤拾叁?可聂华誉接连等了有两三日,都一直没有见到有人过来同自己谈条件。 到底是怎么回事?聂华誉如今真的是莫名极了。 终于在第四日,门外传来了些许声响。即便失去了灵力,但敏锐的五感还是告诉聂华誉,来人似乎并不是用脚在走路。 下一瞬,门开了,房间里的灯火也随之被点燃,让聂华誉能够清楚地看见,是桑潭转着轮椅走了进来。 聂华誉面色瞬间复杂了起来,望着那张秀美脸庞的主人,一时失言。 桑潭好像也不太高兴,他口中抱怨道:“明明跟他们交代了,要好好安置佩阳哥哥的。结果他们却敷衍了事,把哥哥你放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聂华誉没有接桑潭的话,他直接道:“桑潭,是你绑了我?” 桑潭心中无限愧疚:“都怪我,佩阳哥哥。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处理兽群的事,忘了要过来看你。害你受委屈了,佩阳哥哥。” 面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聂华誉是愈发没有耐心,他又问了一遍:“桑潭,你为什么要绑我?” 桑潭这次不能逃避回答了,他望着聂华誉,一副为了他好的样子道:“外面很快就要乱了,我是在保护你。你要是不喜欢待在这里,我就带你去换个地方。” “我不需要保护,”聂华誉冷冷道,“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不,你不能。” 说完这句,桑潭又兴致勃勃地继续道:“佩阳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喜欢动物吗?觉得孤独的话,我可以给你抓只狗来陪你玩。我记得哥哥的口味,哥哥还是喜欢鱼虾和辣口吧,我特地给哥哥请了一个地道的湘潭厨子。” 没想到,那么些年前一起吃过一次饭,桑潭就将他的口味记到了现在。但是,这也不能挽回他们现在产生的裂痕。 “哦,对了。哥哥以后都练不了剑了,那我给哥哥多准备些书籍来打发时间好不好?” “桑潭,你想囚/禁我?”聂华誉此时反而心情无比平静。 桑潭面上染上委屈的神色:“我不是,我只是想保护哥哥你啊,哥哥你都不知道……” 聂华誉不想继续听他诡辩,打断他道:“你绑我的目的是什么?我除开天璇峰首席大弟子的这一光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恐怕是很难。” -- 第83页 “怎么会。”桑潭目光柔和道,“哥哥就是不是天璇峰的大弟子,也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哥哥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你还这样对我?”聂华誉言辞不免刻薄起来,“桑潭,我从前一直都是很信任你的。但是到现在,你所做出来的事情,让我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相信你了。” 再联想到并州迷雾山里,聂华誉隔着雾气看到的,仿佛是桑潭提剑宰杀仆役然后丢到兽巢里的行径,聂华誉终于觉得自己是没有冤枉他。 早知道就应该报告给师父的,虽然天璇峰管不到储仙门的弟子身上,但至少也能提前提防一手。 桑潭面色僵持了一瞬,但他很快又笑得比之前还要灿烂,连酒窝里也盛满了笑意。 “没关系呀。我不需要哥哥的信任。”他说。这种回复,令聂华誉一时语塞。 见聂华誉不再回复,桑潭抚着下巴思考了一番,然后说道:“看来,佩阳哥哥暂时还不想换地方住,那我还是下次来的时候,再跟哥哥谈住宅的事吧。” “哥哥再见。”桑潭离开前,还不忘给聂华誉留下一个格外动人的笑,只不过聂华誉本人并不想欣赏罢了。 从地牢里出来,桑潭都还没来得及适应外面明亮的光线,就看到碍眼的桑河站在门口的地方。 真是阴魂不散。 桑潭握紧指尖,打算直接略过桑河离开。 擦肩而过时,桑河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你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抓了聂华誉,也算是消耗了辰极北斗一个战力,所以我就勉强不去跟父亲告发你了。” “尽管告,我不需要你拿施恩一样的语气来跟我说这些话,大善人。”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桑家的这对兄弟,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对方的恶意。 桑河眼睛半眯,嗤笑道:“了不起。你不过是仗着爹宠爱你罢了。” 揽睨仙尊比起桑河,更宠爱桑潭?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桑潭从来都不介意桑河对自己的妒忌再多一些,所以他笑着道:“对啊,爹就是更喜欢我,他还说要把掌门的位子传给我,所以你又能怎么样呢,哥哥?” 直到桑潭推着轮椅的身影远去好久,桑河才醒了神,然后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一个杂种!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看到有人路过,桑河马上又摆出一副温柔相来,朝着那端着什么的婢女露出浅浅一笑。 那隶属于桑潭院里的婢女脸颊染上薄红,也回复一笑,随即便不好意思地匆匆离去了。她心道,还是桑河少爷好,桑潭少爷脾气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61章 亲爱的睡吧 近来姜泱的状态愈发不好,康玉见她面色苍白,好几次都在处理公务的时候昏厥过去,心中是无限担忧。 “师父,你歇一会儿吧。”康玉按住姜泱的手,希望她能就此停笔。 姜泱闻言颇有些无奈:“瑶瑶,我半个时辰前才从塌上醒来。” 康玉也知道自己关心过度了,可只要她眼里看着姜泱,就忍不住想要管着姜泱。为免遭姜泱嫌,也为了让自己紧绷的心情好受一点,康玉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待在枕梅居里了。 同姜泱道了别,康玉决定去拜访一下许久没见了的华荣师姐。对方从心爱之人逝世后,就一直有些一蹶不振,而现在华誉师兄又不在,所以康玉还挺担心她目前的状况。 看到康玉来,聂华荣便放下了手里在浇的花,邀请她在院中的小石桌旁坐下,然后进去给康玉拿了不少茶水点心。 “谢谢师姐。”康玉捻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发现味道好极了。 聂华荣看出来康玉喜欢,不停地拿着糕点往她盘子里摆,并且说道:“小师妹要是喜欢,等会就多带一些回去,跟师父一起用吧。” “不然,师姐把做这甜点的法子告诉我吧?我想学着做一下,这样就不用老是麻烦师姐。”学会了,也可以常常做给姜泱吃。 “好,那我一会儿写个纸条,让你带回去。” “嗯,谢谢师姐。”康玉点头。 “跟我谢什么。”聂华荣笑道。 “对了,我看师父最近都没怎么管天璇峰的天气了,这是为什么啊?”聂华荣问。 这是因为姜泱体内灵气稀缺,已经没有多的灵力,继续维持着天璇峰的四时之景了。不过康玉答应了姜泱,不能把天裂相关的事情透露出去,于是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将其圆了过去。 聂华誉没有怀疑,她握紧康玉的手道:“小师妹,我跟哥哥也算是从小跟着师父了,所以对她的性情还算比较了解。 “师父虽然活了很久,但是从来没有过道侣,所以我相信她同你在一起,心中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但你也不要害怕,该怎么跟师父相处,就怎么跟她相处,整个天璇峰都会是你的后盾。”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跟师父,也只是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对道侣了。你们只要一直好好地相处下去,就行了。” 康玉一开始还不明白,听到后面便知晓了聂华荣的心意,她心中动容,眼中含笑道:“师姐,我不怕。也许我曾经是怕过的,但是现在有你们大家的支持,是一点也不害怕了。别的什么我都不想管,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姜泱。” 聂华荣闻言轻笑:“那便好,这就好。” -- 第84页 吃多了有些口干,康玉喝了一口清茶问道:“师姐,华誉师兄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聂华荣摇头:“还没有。魔族通信不便,哥哥现在怕是还没有机会传讯过来,不过我估摸着,应该快了。” “这样啊。” 二人话音刚落,聂华誉的传讯符咒便来了。聂华荣惊喜地拆开信件,认认真真地观看起来。 “哥哥说他很安全,也传信给了掌门跟师父,只不过因为魔族的情况比较复杂,哥哥怕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聂华荣将信件上的内容简化之后,转述给了康玉听。 “辛苦华誉师兄了。”康玉道。 “无所谓啦。”聂华荣笑道,“我哥他就是闲不下来的性格,你要让他待着什么也不干,他才会觉得难受呢。反正我相信我哥的能力,他说安全,那就肯定是没事了。” …… 最后,聂华誉还是被桑潭转移到了一座宅邸。换了地方之后,桑潭好像很不放心他,没有叫任何仆役过来看守,而是亲身过来与聂华誉共居一室。 所以聂华誉也就知道,对方模仿自己的字迹给辰极北斗传信的事。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桑潭?”聂华誉面色不豫道。 “哥哥怎么都不叫我子玉了。”桑潭望着他,目露委屈。 “我叫不起来。” 桑潭指尖颤动一下,抬头时又是一脸淡然:“哥哥累了吧,想休息吗?” “你又要用药让我沉睡吗?”聂华誉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觉得自己控制不了我,所以就想着用药?” “我没想控制哥哥。” 聂华誉怒极反笑:“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股气过了之后,看着桑潭无辜的面色,聂华誉冷静了下来。要真跟他置气,反而会是自己丢了面色。 好在桑潭虽然是绑了自己,但也确实没有做出过伤害自己的事情。聂华誉现在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寒心,他不明白自己心目中本该良善的小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桑潭,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聂华誉问。 桑潭回答:“因为我爱哥哥。” 聂华誉心头一跳,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确定?” 桑潭回复:“我很确定。” 然后他继续补充道:“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绑你也是为了你好,你相信我好不好?” 聂华誉闻言久久回不了神。他之前也听过一些同性道侣的事迹,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本身对这样的情感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但联想到桑潭的童年经历,心里莫名感到一阵后怕。 该不是自己将桑潭带偏的吧?他从小便缺爱,偶而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很容易就会将这种感激的感情误解为爱恋。 想到这层,聂华誉心绪竟然出奇地平静了下来,他望着桑潭宛若好女的细致脸庞,出言道:“弟弟,你不喜欢我。喜欢不是这样的,你这是占有欲在作祟。” 桑潭身躯凝滞了一瞬,秀美的面孔染上一点怒色,但他还是勉强压制着自己易怒的性格道:“哥哥居然是这样想我的?每个人对待情/爱的方式都不同。我跟旁人不一样,我是个疯子,自然表达喜爱的方式也与别人不一样。” 聂华誉一时哑然。 一道柔和的晚风溜达到了四季园中,晚间风拂过院中花,康玉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旁边那一盆红色花朵上。 那花儿红得很艳,让康玉不自觉联想到了密境里见到的,那朵同样很艳丽的鸡冠花儿。 康玉突然就有点想去看看密昔儿了。她是念旧的人,哪怕是一朵小花儿,也会想要挂念。 于是,康玉将聂华荣给的食物收纳好,跟聂华荣认真地道了别,便往着密境的方向去了。 金丹期弟子进入密境,需要有一位长辈在外陪同。但康玉现在已是元婴期,已经算是可以自立峰门的“长辈”了,她不日便要出席自己的真人封号大典,所以倒是没有这个顾忌。 据康玉所知,从她离开天璇峰的这五年之后,辰极北斗并没有任何一位弟子在这期间升上金丹期。所以,当康玉看到密境入口处的草有被压塌的痕迹,还挺惊讶的。不过,也可能是其他长辈修士进来之后,不小心弄的吧。 康玉路过云屯雾集的剑群,来到花圃附近,发现这里同自己上次来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康玉心里一惊,看到那些形容惨淡的花朵,忍不住蹲下/身扶起一只小花的茎叶,好让它不至于狼狈地贴伏在地面上。 “你怎么样了,还能说话吗?”康玉很担心它。 小花颤颤巍巍地点点头,瞧着虚弱极了。 它说:“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一个红衣服的人常常到密境里来,我从来没见过他,但是他手里拿着的,确实是辰极北斗的通行玉牌。这个人每次来,都要在花圃和兽群里带走一些同伴,就连密昔儿都被带走了。” 另外一朵花瓣残破的小花道:“你忘了说,那个人不是走过来的,他坐着很奇怪的白色椅子。” 那个人是……桑潭? 辰极北斗的谁会给他玉牌?康玉想不到,却觉得此事重大,必须马上报告给姜泱。 第62章 自然夺所爱 乍一回到天璇峰顶,没有看到那曾经漫山遍野的雪花,康玉还有点儿不习惯。 -- 第85页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时候,康玉走进枕梅居,并没有在堆砌着公文的案桌后面见到姜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房里和院中都找不到姜泱,康玉告诉自己不要心慌,但仍然有止不尽的凉意从心底渗出。这么晚了,姜泱能去哪里。 康玉抬头看到那一轮皎白的圆月,心中却感受不到任何团圆之意。 模糊间,康玉好像看到月亮中间有了一个小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终于康玉看清楚了,发现那是一只传讯纸鹤。 康玉赶紧拆开纸鹤,姜泱清淡如水的嗓音随即流淌而出。 “我在房中备了一件新衣,瑶瑶可否穿着它来找我?” 答案当然是可以。 康玉在二人房间的榻上,找到了那件让精美礼盒装载的衣裳。 这白衣上绣了流光的暗纹,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微光,好像是将那天上的月辉给捉了下来,绣进了衣服里一般。 康玉觉得这件衣裳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纸鹤在前面带路,康玉踩着素娥,紧随其后。跟康玉渴望快点见到姜泱的焦急心态不同,这纸鹤挥动着小翅膀的动作是慢悠悠的,它还时不时摇头晃脑或者转一圈,看上去悠哉极了。 康玉被纸鹤引着一直往南去,等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白色沙滩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之后,康玉心凉了一瞬。 她想起来了,这衣服,是她梦里的。以及这沙滩这海洋还有这圆月,无一不是在康玉那个姜泱死去的梦境里,曾出现过的事物。 杨夫人说,连翘入梦可以看到未来的爱人,这可当真是预见了未来的,爱人。 当梦境与现实重合,康玉踏上沙滩的脚步也变得沉重。 饶是此时的姜泱看起来是无碍的,康玉也仍然无法放心。她握紧手,问:“师父怎么突然想往这海边来了?” 天上有一轮圆月,海里也有一颗弯弯曲曲的月亮,姜泱望着海里的月道:“我之前说过,素娥是我一次游历所得。” 康玉懂了她的意思:“素娥便是在这海里得到的?” 姜泱点头:“百年前我受百姓所托,前来此处清除一只作恶的蛟龙。蛟龙死后,我在他藏宝的地方找到这柄剑,当时也是月圆。” “虽然那时月色美满,我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不过如今,倒是不缺了。” 话落,姜泱望着康玉的面容,朝她伸出手。 康玉没有去牵那只手,她面色冷凝道:“师父是打算今日离开吗?” 姜泱顿了一下,收回手,承认了。 “对。”她说,“近日来,我的灵气已经消减了许多,若是再不顺应自然,怕是再也支撑不起这天幕了。” 康玉闭了闭眼:“师父,我不想你死。” “我知道。” “但天幕塌了,所有人都会死。” “嗯。”姜泱道,“我一人换天下众生,很公平。” 康玉深吸一口气:“这一月来,我给师父下了咒。”潜移默化的,下了好多层,就是怕控制不住修为强盛的姜泱。 姜泱没有说话了。 康玉继续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既然河图也认我为主的话,那我岂不是能代替师父献祭。” “瑶瑶是怎么知道,河图认你为主了的?”姜泱问。 康玉摇头:“我找了很多提升瞬间修为的药和法宝,短时间可以将自己提升到仙尊实力。这样,换我献祭就也是一样的了。” 说着,康玉便打算趁着姜泱动不了的这段时间,遵照着自己在书上翻阅到的献祭之术开始施法。 淡银色的光辉在康玉指尖流转,这光亮看着柔和至极,哪里像是夺人性命的术法了。 康玉抓着那团光,打算将其贴在自己的丹田处。 对于死亡,康玉不是不害怕。但如果是为了姜泱的话,她心甘情愿。 手贴上自己腹部的前一瞬,康玉感觉到有一道黑影挡住了自己面前的月光,下一秒,康玉的手被一把抓住,银光也随着法术的中断而消散。 “师父?”康玉不能理解。我明明是给师父下了咒,怎么…… 姜泱放松了康玉的手腕,脸上带着安抚的浅笑:“我早知你要做什么。你忘了,河图能够占卜。而那咒法,也是我任你下的。” “可是,师父……” “你听我说。”姜泱目光柔和道,“瑶瑶,你不能代我献祭。你是界外之人,你故去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转圜之地,所以绝对不敢让你冒这个险。” 说完,姜泱也不等康玉回复,便直接点了她的穴道,将其修为暂时封印了起来。 “师父。”康玉面色复杂。 姜泱手轻轻落在康玉脸颊旁:“你是我的机缘,有你在,我不会有事。” “信我,瑶瑶。” 康玉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了,是姜泱做的,她用手蒙上了康玉的眼。 失去视觉后,听力反而会更加灵敏。康玉听见风拂过沙砾,海面泛起波涛,也听见,细细碎碎的破裂声音。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之物正在自己面前破碎、消散一样。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师父……”康玉喉中哽咽,一股气卡在喉间半天出不来,压得人心肺都开始疼痛起来。 “师父,你疼吗?” -- 第86页 康玉听见姜泱轻轻笑了一下,清泉似的回答由清晰变得模糊。 “我不疼……” 可是我好疼。 那回答变得模糊后,身边就再也没有破碎的声响了,康玉想睁开眼,却握紧了指尖犹豫再三。 她还没做好准备。 外面的光线不知何时变得刺眼起来,即便照在眼皮上面,也有着灼热的温度,兀那一声鸟鸣响起,康玉握紧双拳,眼睫终于颤抖着睁开了。 海边的日出异常的美艳,半轮红日在海平面处缓缓升起,给天与地都染上了温暖的颜色。那只鸽子的翅翼在海面划过,带起一阵涟漪。 滴答、滴答、水落回海里,水滴在沙上。康玉捂着面颊,觉得这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 自然与这天幕,将她的爱人夺走了,可她却无能为力,事先想好的计划,根本就无济于事。因为她是外来者,她是小孩,她不属于这里,她太弱小了。 她是小孩啊,她还需要人照顾,所以照顾她的人,能不能不走啊。 姜泱这个混/蛋! 我恨死她了! 康玉俯身一拳砸在沙滩上,直到这时才发现先前被白沙遮盖住了的一样事物,翻开之后,康玉发现,那是一枚白莲花的玉牌,上面刻着她的字。 这是之前遭到康玉数次拒绝了的那枚玉牌,姜泱说是给她作身份玉牌用。 身份玉牌……吗? 素白的指尖在牌面上划过,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了,橙黄色的光辉落在被系在腰间的玉牌上,“广远”二字分外显眼。 她现在的身份,可不只是康玉康霖瑶,她更是天璇峰的广远真人。 密境的事,得跟谢识汇报才行。康玉合上眼,复又睁开,这次,眼中的动摇,全然消失。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很认真卖糖的甜文。 我认真的。 第63章 誉身陷囹圄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康……小广远。”谢识说了一半,又将那称呼改口了。 康玉点点头,面色如常。 谢识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几下,想了想,说道:“元婴期,要有自己的主峰啊。现在天璇峰是没有峰主的,不然在华誉回来前,小广远就暂时接替大广远的工作,委任天璇峰的临时峰主吧。” 康玉愣了一下,低头回复道:“掌门,可是我并没有任何管理的经验……” “那就让怡然来辅助小广远吧。” “华荣师姐吗?” “嗯。”谢识是这么说的,“怡然学过一点管理,你们俩又互相认识,合作起来会很方便。” “好,谢掌门抬爱。”康玉拱手行礼。 “小广远啊。”谢识突然道。 “什么事,掌门?”康玉问。 谢识嘴角是亲和的笑容:“你对我不用这样严肃的,好歹,你也是我女儿的‘女婿’啊。还有,不要总像大广远一样,老是板着一张脸,这样多不好看啊。” 跟姜泱,很像吗? 自天枢主殿出来,康玉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面颊,她突然发觉,现在的自己脸上确实是没什么比较活跃的表情。 但是,再像姜泱,也不是姜泱。 也许是长时间的禁足,让聂华誉变得比较嗜睡,意识模糊间,他听见原本彻夜坐在桌前的桑潭,向床榻这边过来了。 桑潭贴着聂华誉耳朵低声道:“哥哥,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待在这里。” 聂华誉睁不开眼,也张不了嘴。 桑潭也没想等聂华誉的回答,他继续道:“怕哥哥担心,所以我还是说一下,如果我没回来,哥哥就不要等我了。” “不……还是等一等吧,我想回来的第一眼,就能见到哥哥。” 留下这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语,轮椅的声音便转动着离去了。聂华誉的意识,也随即陷入了更深层的梦境。 白玉的轮椅艰难地翻越过台阶,桑河只是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举着酒杯同身边人言笑晏晏了起来。 桑潭才落座,便有人要向他敬酒,上首的桑湖注意到了,连忙挥舞着他的胖手,口吐酒气道:“别,赵仙尊。小儿有肺病,不易饮酒。” 那醉疯了的修士才浑浑噩噩地回答道:“哦哦哦,好好好,那我同桑掌门对酌一杯。” “行啊,赵仙尊。” 什么无名之辈都是仙尊了。桑潭望着面前布满珍馐的案桌,心中嘲讽。 突然一个线人冲入殿内,在桑河耳边贴身说了几句话。 桑潭不好奇对方说了什么,因为他知道,桑河这个人是藏不住事的。 果然,下一秒桑河就撑着那张肥硕的脸庞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天助我也,就在起义战争开始前一夜,狗天璇的一把手姜泱居然身死了!没有了姜泱作为主力,辰极北斗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围人也兴奋地附和起来。宴会气氛又升上至了一个顶点。 储仙门自诩为“天下第一门派”,却用着只属于弱小平民的“起义”名号。桑潭单手支着下颚,百般聊赖。 注意到对面桑河暗藏杀意的眼神,桑潭回以一个带着酒窝的笑容。 看来是真的很想杀我呢。 康玉坐在本属于姜泱的案桌前,心中思考着一个问题。 姜泱那句“机缘”,到底是什么意思? -- 第87页 难道说,除开跟桑潭的合作以外,还有别的办法能够救姜泱?但是,那办法是什么呢?先前康玉也就这个问题问过谢识了,可惜对方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康玉的手指抚过杯沿,叹息一声,第一次希望有人能快点死去。 毕竟只有桑潭死了,姜泱才能重新回来。 早点死掉,对姜泱,对桑潭本人都是有益的。 置死地而后生,不正是桑潭想要的吗? 枕梅居外的风铃突然响了,虽然明知道不应该期待,但康玉还是怀抱着是姜泱回来了的希冀。不过这希冀在看到来人是聂华荣之后,便马上消减了。 聂华荣并没有注意到康玉的脸色变换,或者说,她是无心在意。 康玉注意到她手里抓着信件,原以为她是给自己的,没想到信件就是昨天聂华誉寄给聂华荣的那封。 康玉仔细回看,发现就是一些很稀松平常的语句,言语里都是对聂华荣本人的关心,并无任何特异之处。于是她不解地望向旁边神情严肃的聂华誉,问道:“师姐,怎么了吗?” “小师妹,我觉得有些许不对。” “哪里不对呢,师姐?” “同院的师妹觉得是我多心了,可我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小师妹,你看这里。” 康玉视线落在聂华荣手指的地方,聂华荣继续道:“这个字的最后一笔,是平滑着写下来的。但是依我哥哥的写作习惯,这里应该是有一个小勾才对。这份信件上的字迹,虽然看起来是我哥哥的字,可是这样的细节方面总有偏差。” “师姐,你的意思是,这信不是华誉师兄本人写的,而是有人仿照了他的笔迹?” “对。”聂华荣点点头,然后眉头蹙起,眼中染上忧色,“小师妹,我有点担心哥哥。” 会传信过来,就是想让辰极北斗方晚一些发现聂华誉出事了的事实。能够模仿聂华誉的字迹,说明对方一定是见过聂华誉的字,而且对聂华誉这个人足够熟悉。所以什么样的人会打聂华誉的念头呢?已知条件实在稀缺了,康玉有点想不透。 既然如此,康玉便想着至少应该去安慰一下聂华荣,等到她的手正要触及聂华荣的肩膀时,康玉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可以用河图。 河图也认了康玉为主,按理说应该是能为康玉所用的。 所以康玉问:“师姐,你懂星象吗?” 聂华荣呆了呆,然后点头:“我懂一点。” “那就好。” 康玉能使用河图,却看不懂上面的线圈符号,聂华荣能看懂一些就再好不过了。 康玉对河图的使用,并不像姜泱那样融会贯通,姜泱要想用,只要是在每周两次的限制内,那就无论何时都可以使用。但康玉就只能在晚间用。 康玉对着那碍眼的圆月展开河图,河图从包裹着它的卷轴中/出来以后,便抖动着张开它老旧的身体,散发着淡黄荧光悬立在空气中。 这样便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头了,康玉沉下心绪,暗示河图要给出聂华誉的踪迹。不一会儿,河图上的图案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康玉凝神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终于图案定住了,聂华荣在一边艰难解读了好久,然后才断断续续地翻译道:“彼子……身陷囹圄,安、安然……无恙。” 翻到这句,聂华荣跟康玉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心来。 聂华荣继续翻译,“此困顿、乃身边熟人……造成。” 这倒是跟康玉想的没有多少差别。 越到后面,越难以看懂,聂华荣研究了半天,最后只得出几个字:“……目前身居……不行,师妹,后面就翻译不出来了。” “起码现在我们知道了,华誉师兄很安全。”康玉悉心安慰着有些灰心了的聂华荣。 第64章 虽死犹不改 谢识在得知密境的变故后,便向储仙门发出了带有不豫之意的传信,这份信件并非私下里送出的,一时间天下修士都知晓了他储仙门盗取了辰极北斗的灵草与兽群。 不过储仙门没有第一时间对外给出回复这一点,让谢识感到些许疑惑。 然后就是通行玉牌的事,谢识命人在辰极北斗内彻查,近期是否有弟子玉牌无故失踪或外借。结果弟子间并无任何一人的玉牌上,有过近期出入密境的记录。 谢识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长老们身上,长老的玉牌没有弟子们那样好调查,排查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想到可能有辰极北斗的修士同储仙门有了暗地里的交易,谢识心情有些不美妙。 “掌门仙尊!” “何事?”看到女弟子慌乱的面色,谢识直觉不好。 那女弟子如此禀告:“仙尊,南部突然爆发兽潮。南部少修士,主要的几个修仙门派,也是新建立起来的,根本没有余力抵抗。” 兽潮。 修士当道的现今,会威胁到普通民众的异兽要不偏居离人之境,要不就叫各门派收敛了,哪里还能够爆发出兽潮。再联想到密境里不知所踪的兽类,谢识瞬间明白了这是为何。 谢识眯起眼,指尖在桌面上敲击。桑湖这个人啊,看着老实本分,实则不满于现状很久了吧。 疑心桑湖可能还会有其他动作,谢识便只是让摇光长老带弟子前去处理这凶恶的兽潮。 储仙门据地内。 -- 第88页 桑湖带领一众从属围坐在摆放着地图的大方桌前,他体型实在胖,桑潭都担心椅子会不会让他给坐塌了。 窦夫人怕桑湖热,不停地给他扇风。桑湖是靠丹药灌上来的仙尊,不比旁人,依旧是受这外界天气所影响。 桑河表情温和恭顺,代替桑湖拿板尺指着地图道:“我们这次在华南放出的一批兽,数量并不算很多,所以谢识掌门最多只会派出一位长老前来处理。这位长老,大概率是七峰之中,顺位最低的摇光。” 贮仙阁掌门道:“但那谢识并不知晓,这兽潮里的兽,并非寻常兽类。” 桑河闻言视线转到人群外的桑潭身上,他轻笑着说道:“这还得多谢子玉。要不是子玉找到了操控兽群的办法,那些异兽也不会为我们所用。辛苦子玉了。” “非也。”被称作赵仙尊的人这样说道,“二少爷只是找到了方法,而大少爷不仅将这个尚处于理想状态的办法付诸实际了,还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兽群!哈哈哈哈,要我说啊,还是大少爷功劳大一些。” 桑河提供的兽群,多么好笑的笑话。难道只要抢走的速度够快,别人的东西就能算作是自己的了?桑潭面色平静,却在桑河余光扫过来时,适时地露出一些愤愤不平的表情。 桑河见桑潭面上不好看,心里是很快意的,不过他还是维持着风度翩翩的表象,继续代父亲讲解。 桑潭支着下巴,颇感无聊。 他想聂佩阳了。 反正也没人管他,桑潭便自己转着轮椅回到帐中。 帐篷的正中,摆放着一只大箱子,桑潭行至箱子面前,将盖子缓缓地揭开了。看到里面睡得安稳的聂华誉,桑潭枯燥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只要有华誉在身边,身边的事物也就不像从前那么无趣了。 桑潭手指拂过聂华誉的侧脸,酒窝里酝酿着真实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淡下去的太快了,没有一个人看见。 …… 摇光峰长老兼峰主,带领手下弟子来到南部,兽潮的始源之地梁州。 尽管在现任天子火速采取的救助措施下,居民得到了转移和安置,可因为兽潮爆发得实在突然,所以还是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 看到被摧毁的屋舍民居还有地上的尸骸血迹,摇光长老叹息一声,命此次随行的开阳峰医修弟子去实行救援。 兽潮的具体情况,谢识已经同摇光长老讲过了。虽然摇光长老已经知道了这是储仙门的手笔,但当他亲眼在兽群里看到身着储仙门紫衣的修士时,也还是有些许震惊。 储仙门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看来,桑湖是铁了心要搅乱这修仙界维持了数千年的和平。 带领弟子同兽族交手了几个回合,摇光长老渐渐感到有些许不对。 每当辰极北斗弟子要攻击储仙门修士的时候,兽类总是主动要去保护储仙门的修士,哪怕以自己性命为代价也没有半分的犹豫。再加上这些兽类的攻击模式实在是太统一了,像是有人给它们规划好了,让它们照着做一样。 为什么要听异族差遣,为什么要为非我族类付出性命?就算是达成了合作,但是兽族真的会为人类做到这种地步吗? 黑鬃虎有力的一掌袭来,摇光长老没空多想,侧身躲过掌风,然后一剑推出。 不管怎样,兽潮必须停止,南方的百姓可经不住这样的伤害。 摇光长老本以为,这一招就能将那黑鬃虎给拿下了,但那老虎不知为何,在受伤之后也丝毫没有虚弱的迹象,它反而通红了眼,吼叫着继续攻击。摇光长老是合体期大修士,即便面对这样的异状,也能反应及时地拦下黑鬃虎突如其来的爆发。 可其他弟子修士就没有这份经验和这般幸运了,等摇光长老彻底捅死了黑鬃虎之后,他才猛然发现,带过来的精英子弟伤损了一大半。而那些藏在兽群保护下的储仙门修士,几乎毫发无伤,甚至还有心情拿笔记录对战的情况。 摇光长老很想把这兽潮中发生的异状也赶紧报告给谢识,但显然,他现在并没有这个机会。 将一个险些遭到巨蟒吞食的弟子一把推开,摇光长老命令这弟子速速回去传讯给辰极北斗,但弟子的传讯符咒才刚刚拿出,便又叫一只巨蜥给重伤了。 摇光长老对此也是心有力而气不足,他遭一头赤色大熊给绊住了。 这场战斗的时间拖得越长,摇光长老越觉得不安,他奋力对敌,已方修士节节败退,敌方却损耗稀薄。终于,大熊的手掌直直拍向摇光长老腰间,摇光长老拼力闪躲,腰部却还是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创口。他当即选择了直接放出求救信号。 可这信号,还没来得及放飞,就遭埋伏在附近的储仙门弟子拿术法给封印了。 当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啊。 摇光长老嗤笑一声,握紧了手中佩剑,向还在继续战斗的辰极北斗弟子道:“辰极北斗派宗为何?” 众弟子齐声回复:“感他人之伤,怜他人之哀,拯他人于苦,救他人于难,为苍生而战,虽死犹不改!” “为苍生而战,虽死犹不改。”摇光长老重复了一遍,然后手持佩剑冲到了所有弟子最前方,去直面那诡秘莫测的兽潮。 第65章 嫌糟糠之妻 “阿潭啊。” 帐篷里只点了一盏灯,叫桑湖肥硕的身形都因为这周身的黑暗,变得影影绰绰了起来。 -- 第89页 桑潭没有回话,视线从未离开过在塌上熟睡的聂华誉。 桑湖强忍住对这二人禁忌关系的反感,将腹中反胃的感觉压下去,勉强笑道:“梁州那边已经事了,接下来就是阿潭的部分了。” “嗯。”桑潭背对着桑湖,眼里是漫不经心。 桑潭补充道:“其泽哥哥不是很想去做吗?为什么不让他代我去。” 桑湖抓抓肚子,憨笑道:“你也别把你哥想成这样。你哥哥也不是故意要抢你的功劳的,实在是因为你身体不好,他不忍心。” “那其泽哥哥对我可真好。”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桑湖继续道,“你哥想跟你一起去指挥兽群呢。” 哦,奇了怪了,桑河居然想把他的功勋分出来。桑潭手指轻敲轮椅扶手。 “你俩结伴,我也放心。你身体不好,有个人在旁边照顾……” 桑潭将他洗脑式的安抚性话语打断:“好,我去,你别再说了。” 桑湖意满而归。 南部梁州的兽潮只是为了转移视线,储仙门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这些小门小派,桑湖一开始就打得是辰极北斗的主意。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辰极北斗到底是修仙界唯二强大的宗门,有两千年历史,年仅一百五十岁的储仙门在它面前,还是要稍微忌惮一些。 所以还需要一些铺垫,桑湖便将剑锋暂时先对准了辰极北斗临近的几个中级门派。 预定的兽潮早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桑潭的传送阵建好,而后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储仙门也不是没有别的阵法师。只是桑湖发现桑潭虽然体质弱,做不成大阵,但他布下多个小阵法的速度,也要比旁人联合起来布一个大阵,要快上许多。所以既然用桑潭很方便的话,那为什么不用他呢? 桑河过来跟桑湖进行最后的报告,桑湖笑容满面地摆出聆听的模样,尽管他其实有点听不太明白。 桑湖今年一百八十多岁了,距离穿越到这个世界中,也已经有了一百六十年。刚来的时候,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却已经是一派之主、两个孩子的父亲。 桑湖原以为,自己亲手建立了储仙门这样的第一宗门,必定是玄幻小说里边说的,被选中的男主无疑。但在辰极北斗比剑大会上的一些不美好的经历,让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男主之路,还没有走到头。 辰极北斗一个就是他最后需要渡过的难关了,等将这个同自己对着干的千年宗门击败后,这本以他为主角的小说,就会走到最后圆满的大结局了。 虽然敦胖的身材,并不像男主标配,但桑湖觉得,这只不过是自己放任后的结果,之后只要好好控制的话,还是能够回归原貌的。 桑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掌门之位传给任何一个儿子,对二儿子桑潭说的那些,将来让他做掌门的话,桑湖也同样对大儿子桑河说过。甚至这两人的不对付,也是他有意在暗地里做了一些推动的结果。只因为他想看看,除开他自己以外,到底哪一个儿子,才更有男主光环。 一个童年不幸,双腿不利于行的妾生美强惨男主,和一个温润圆滑,身负领袖气质的妻生高富帅男主,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好儿子”呢? 身处小说世界的桑湖,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结局。 正在桑湖对着案桌这样发呆的时候,窦夫人端着翡翠莲子粥进来了。看到这张多年过去,依旧还是很美艳动人的脸,桑湖心里生出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不过又想到就是这女人将自己身边的其余女人都给赶走了,桑湖心里又生出些许怨怼来。 唯一的一个妾,也是桑湖低声下气地跟窦夫人求了好久,最终以对方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子嗣为由才得以成功纳入。 虽然这妾因为身体太虚,生下桑潭没享受几天荣华富贵就走了。虽然桑潭,也不是他有血缘的亲生儿子,不过好用就行,其他的桑湖并不是很在乎。 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像桑潭那样一心挂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才奇怪好吗。这也是桑湖本人,觉得桑潭差了桑河的地方。男人喜欢男人,那不就是变态吗? 不过身边的人竟然都不觉得桑潭的这一举措有何不妥,让桑湖不禁感觉这些古人太疯狂。 所以回过神来,看到本来傲美无双的美人小心地将粥放在他不会妨碍动作的左手边,桑湖也还是心中没有多少触动。 曾经再骄矜姝丽的修仙世家大小姐,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也不过是老姑婆一个。桑湖还是更向往年轻些的丫头。 嗯,比剑大会见到的那两个辰极北斗的叫什么沐朝的,还有那个什么玉的小丫头倒是不错。 对了,差点忘了魔族的那个冷颜美女,哪个直男不向往能有个身材性感的魔族老婆做后宫?可惜窦夫人管他管得实在严,让他就是有这贼心,也没那贼胆。 桑湖捧起翡翠莲子粥,喝了一大口,发现很烫嘴,心中对年老色衰的老婆的厌烦不由得更多了几分。 桑潭过来了才知道,本来预定跟桑河一起负责这个中级门派的人,是赵仙尊的。 看到换人,桑河脸上有一瞬的僵硬,桑潭本人倒是无所谓。 无视了桑河,桑潭俯身开始绘制阵法,如此重复了很多遍后,桑潭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借用这滴血液,使得所有阵法连接且运转起来。 -- 第90页 道道蓝光鳞次栉比,等光芒消散后,上百只灵兽与灵植接连出现,它们分外顺从地伏下/身子,等待着被人类差遣。 桑潭的视线从一朵比晨起的红日还要艳丽的花朵上滑过,这花朵的品相实在罕见,桑潭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一个有眼力见的修士见状开口解释道:“桑二少爷,那是外邦一种名为鸡冠花化成的花妖。” “哦。”桑潭表情冷淡。 桑河倒是很温和地笑道:“谢谢这位道友的讲解,道友真是博学多识。” 桑潭不想同这些人虚与委蛇,推着轮椅先一步来到灵兽灵植面前,手打一个响指,叫那些眼中无光的灵兽灵植看过来之后,便开始下令。 桑河原计划是自己来做这些的,看到桑潭顶替了自己的位子,他平静的表面下,黑暗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灵兽灵植得到命令后,便径直往目标门派的方向去了,它们脚步带起的沙尘和大风,将桑潭赤色的衣角吹得凌动。 这场景很有点少年风光霁月的肆意感。看着此情此景,外表温文尔雅的桑河,心中嫉恨,想着,要不要将杀死桑潭的计划提前。 -------------------- 作者有话要说: 送桑湖老大爹,本以为是玄幻小说剧本,结果原来是言情小说。 送康玉,本以为是言情小说,结果原来是百合文。 第66章 该隐杀亚伯 康玉最近也听说了南部兽潮的事,不过既然掌门仙尊已经派人去处理了,那她也就管不着了。康玉现在最主要的任务,除了是要替聂华荣继续找寻有关聂华誉的线索,就是要帮着姜泱管理好天璇峰了。 好在管理天璇峰的任务,一直有聂华荣和其他师兄师姐的帮助,让没有任何经验的康玉,对此也不至于完全束手无策。 康玉此时正在天璇峰的书苑找寻与河图有关的书籍,在茫茫书海中寻了好一阵,康玉才看到一本名为《河图图解》的书籍。又因,书放的位置比较高,且书架间空隙窄小,康玉便只能踩着梯子上去拿。 康玉本想只拿《河图图解》这一本,却不小心将旁边的几页纸也一并带下来了。康玉走下来把纸捡起,稍微扫了一下页面上的图案,便又将书页放回去了。 书页上画的那些红色符咒,并不是康玉此次查阅的目标。 康玉找了个书桌坐下,因为她认识的字比较有限,这本图解又是用繁杂的古文写就的,所以阅读起来颇为困难。还因此时正是深夜,康玉不好再去打搅其他人,便从纳戒里取出姜泱留给自己的识字绘本,打算借着桌上的灯火来进行比对。 结果取绘本时,康玉不小心打到了别在腰间的玉牌。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关窍,这玉牌忽然颤动几下,一道语音随即出现。 “瑶瑶,吾乃姜广远。” 康玉听到声音,这些天强装出来的平静表象忽然遭到了打破,整个人的身躯都僵了一瞬。 是姜泱啊。 那玉牌继续道:“吾此时应已不在,然分隔两地,吾心中仍记挂着瑶瑶,故此留言。” 原来不是姜泱。 康玉握紧了手里绘本,心道,这哪里是分隔两地,分明是阴阳两隔。 “今日天气如何?瑶瑶可有好好用膳?睡前不可饮茶,不易于入睡。” 今天的天气,我没有注意。没有胃口,所以没有吃饭。要查资料,所以今晚也不打算睡了。 我对书苑不熟悉,你不在,我找资料要找好久,而且我认识的字那样少,书上的字,我怎么也看不明白。 所以你快回来继续教我识字啊。你这个坏人,没把我教好就一走了之了,真不负责任。 在允许自己伤感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康玉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绘本,仔细对照了起来。 该做的还是得做,总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放弃了要做正事吧。 储仙门对中级门派的战场上,一位储仙门弟子手中的箭羽忽然脱手,向着轮椅上的桑潭的方向直射而来。 很快就有其余弟子反应过来,用剑拦住了那只羽箭。 虽然手滑的那位弟子看着很面生,但桑潭还是认出那是桑河院里的人。 好好一个男人,偏爱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桑潭无语。 一次暗杀不成,再来第二次,就会显得极其刻意。所以即使再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桑河也只能暂缓了心中的杀意,让手下人待命,继续维持着这表面上的和平。 并且,辰极北斗密境里的那一批兽,桑潭并没有全部交出来,还有部分桑河不知道被桑潭藏在了哪里。 哦,不然,等会回帐里问桑潭好了。他要是不给,那就直接杀了他。正好是在储仙门外面,身边也都是他桑河的手下,这是多么好的下手时机。 深夜里,桑河来到桑潭帐中,没看到聂华誉跟桑潭一起,桑河还很有点惊讶。 大概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桑河难得对桑潭展露出了笑颜,道:“子玉,今天怎么没看到你把佩阳带在身边呢?” 桑潭放下刚喝过一口的茶盏,脸上很臭:“与你何干?” 桑河在他旁边落坐,他也拿起一杯茶,只是手抚着杯沿不喝:“佩阳好歹也是我的好兄弟,我总要关心他一下嘛。” “哦,好兄弟就是放任他水深火热?” -- 第91页 “怎么这样说?”桑河言笑晏晏,“子玉的身边,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更何况,子玉不是‘深爱’着佩阳吗?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做出与对方本愿相悖,伤害对方的事?” “你在暗讽我一直在伤害佩阳哥哥?”似乎被戳中痛点,桑潭秀美的面上染上怒色。 “怎么会?我绝无此意。”言罢,桑河又话锋一转,“不过若是真爱的话,定然是干不出来囚/禁对方的事情。” “你!” 桑潭此时的面色红得有些不正常,等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不太对时,已经晚了,他四肢陡然无力,直接从轮椅上了下来。 这是在野外支的帐篷,所以地上全是泥,脏污的泥土弄脏了桑潭炽热的红衣,让他瞧起来分外狼狈。 桑河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要扶桑潭起来的意思,他假装讶异道:“哎呀,弟弟怎么突然摔倒了,疼不疼啊!” 桑潭明白了,他勉强拿手支撑着自己上半身,用不再洁净的手指着桑河的脸直言道:“你!对我下毒!” 同时桑潭又注意到了,桑河手里一直握着却没有喝的茶盏,心思明了:“咳咳……真卑鄙啊,居然在茶里下毒。” “咳……你以为,爹不会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爹最喜欢我了,你敢对我下手,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桑其泽你算什么东西啊?敢在我面前摆脸色?!爹说了以后要让我来继承掌门之位,只有我才是储仙门未来的掌门!” 桑河起身一脚将桑潭踹翻在地,他就是想看他伏在地上直不起身的模样。 桑河蹲下/身用/力掐住桑潭的双颊,面上的柔和一扫而空:“本来想对你稍微温柔一点的,毕竟你都要死了不是?爹喜欢你?桑潭,你在说什么笑话呢?怕不是还活在梦?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好了。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爹的儿子。” “我……不是爹的孩子?”桑潭眼睛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明明就是爹的亲儿子!爹对我那么好,还说只要我继他的位,我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儿子?” 桑河拿怜悯的目光看桑潭:“你母亲是个野鸡,早在嫁进桑家前就有了身孕。我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是谁,不过,同样是继位的话,父亲也对我说过很多次。 “你觉得,父亲是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你这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呢,还是亲生亲养的嫡长子我呢?亲爱的弟弟,你觉得呢?” “不!!!!” 桑潭几欲崩溃,赤红着眼睛将一头墨发抓得凌乱。披头散发,面孔狰狞,瞧起来是十足的疯样,不过他原也就疯得不行,所以桑河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很正常。 桑潭歇斯底里道:“我就是爹的儿子!而且还是是爹最爱、最重视的儿子!掌门之位是我的!你想也别想!你一定是骗我的!桑其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瞎编出来的一己之词吗?!” “信与不信,你都要死了。”桑河早在桑潭发疯抓自己头时就甩开了桑潭,现在看着曾经碰过后者面颊的手指,只觉得脏污。他施施然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拿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起来,“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你应该呼吸很困难吧?我亲爱的、得了肺痨的弟弟。” 桑河的话仿佛某种魔咒,桑潭在他话落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呼吸不畅。桑潭掐住自己的颈脖,极力地大张着嘴,想要努力争夺空气,却依然无济于事。 通红的面色变得青白,桑潭无力地匍匐在泥地上,可他似乎仍然不想放弃生的希望,手朝着门外,嗓间发出细微且破碎的求救语句:“咳咳…快来…人……” 第67章 局势动乱时 桑河很随意地将桌上的茶具推到地上,那些崩开的碎片,划伤了桑潭的手指。 桑河说:“没有人会来的,傻弟弟。” “很难受吗?张着嘴也呼吸不到多少空气,好可怜。不过没有办法,肺病就是这样的。” “我会告诉父亲,你半夜突发肺病,呼吸不顺而死。这样,他跟母亲,就不会感到自责了。毕竟有肺病是你自己的原因,赖不着旁人。” “晚安,弟弟。等我坐上掌门之位后,会试着怀念你的。毕竟,就算你不是我的亲生弟弟,我们也好歹共同相处了二十多年。” “啊,原来你已经死了啊?对不起啊,因为你眼睛是睁着的,所以我没能够及时发现。” “那好吧,再见。” 虽然没得到其余兽群的消息很可惜,但是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桑潭这身子竟然这么弱,根本等不到桑河开口问他。 桑河面色平静地走出帐中,出去前,没有忘记要帮桑潭合上门帘。刚巧桑河出来就碰见了一个灰衣仆役,于是示之一笑。 他向来对这种本身没什么能力的人,很有包容心。不然,也不会这样容忍了桑潭二十八年。 嗯,等等,并不是二十八年,桑潭是春天生的,所以应该还要再加上两个月。 帐篷里静默了好一阵,一会儿,转投到桑河名下的暗卫段隐趁着月色潜入桑潭帐中。 看到伏在地面上的桑潭,段隐的心情是复杂的。 五年前,这个人在并州杀了自己出生入死的亲兄弟,并且当着自己的面,一下一下拿桌角撞死了后者。 而且让他杀死的,又何止段阳一个。这个人向来都是稍有不顺眼,便任性地将人打杀了,明明那么纤细的一双手腕,亲手杀害的又何止百余人。 -- 第92页 怕是只有聂公子才能入得了他的心吧。 按理说,段隐应该是恨不得想拿剑在桑潭身上再补几刀的,但平下心来想,好像又不是那样。 最终,段隐慢慢蹲下/身,用手合上了桑潭的双眼,并且扶着他让他不至于继续躺在冰凉的地上。 看到桑潭脸上沾了泥土,段隐又拿袖子帮他拭去了,还不忘帮桑潭整理了一下贴在脸上的乱发。 段隐想,大概是因为二少爷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他的容貌过于姝丽,以至于旁人于心不忍。 本来桑河说的是随便找个乱葬岗抛尸,但段隐心软了,他特地找来一副棺木,然后抱着桑潭的肩部与膝弯,将他好好的放入其中。 这副材质普通的棺木,已经是段隐大半夜能找来的极限,但是看着陶瓷一样精细的二少爷躺在其中,段隐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了他。 二少爷应该配得上更好的,比如,琉璃那样的棺材…… 门帘突然被掀开了,段隐这才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指险些就要碰到桑潭的脸颊。 来人是桑河,段隐俯下/身毕恭毕敬道:“大少爷。” 桑河视线落在那突然多出的棺椁上,他没有丝毫责怪段隐的意思,只轻笑着说道:“还是段隐想得周全。” “我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要送弟弟去乱葬岗的这一举措,实在是有些冲动。这样直接送去了,怕是会落人口舌,正想要告诉你,还是为弟弟举办一次葬礼好了。我还怕你已经将弟弟送走了,没想到我还未同你说,段隐你就提前为我准备好了给弟弟的棺椁。真贴心。” “这材质一般的木头棺,倒也跟弟弟如今的身份相衬。” 桑河继续道:“找人放出消息,对外说,桑潭并非我桑家血脉。这件事,你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吧。” 桑河望着段隐,笑容满面。毕竟他还要维持着翩翩君子的仪态,不能做这小人背后嚼舌之事。 …… “瑶瑶,今日当是小暑,需注意防晒,多饮凉茶,但切记张弛有度,不可过分贪凉。” “是,师父。” 康玉听完语音,将莲花玉牌好生地挂回腰间,然后推开门准备去往天枢峰。 今日在天枢峰,有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康玉需要代表天璇峰出席。 康玉落座前扫了一眼,发现除了摇光峰,其他峰的长辈都已到场。 谢识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康玉的疑惑。 他说道:“是我低估了储仙门,才害得摇光身陨。” 玉衡长老是一位蓝衣女子,她闻言摇首道:“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料到那些兽族实力竟如此强劲,而且储仙门还能差使他们。” 摇光峰首席弟子面色跟他的校袍一样朱红,他愤愤道:“储仙门自己实力不济,就只能仗着其他人跟兽族!兽族不是向来自诩血统高贵,竟然也会听他们的话!” 另一人道:“也许是储仙门许了什么好处给兽族。” “一点好处就对他人俯首称臣,实在是可耻!” 大家都在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是康玉注意到,许沐朝曾经的师父、开阳峰的蒲三七仙尊竟然在出神。 蒲三七注意到康玉的视线,向她露出一个分外亲和的笑容。 康玉便猜可能是因为,蒲仙尊同摇光长老情意深厚,挚友逝世了,所以他情绪不佳。 蒲三七的手腕间挂着一条青玉手链,在旁人注意不到自己的时刻,他会轻轻地摩挲手链最中间的小号长命锁。 后面又继续讨论到了,被储仙门接连攻陷的数十个中级门派。如今修仙界一共有十二位仙尊级别的修士,除开早已经避世了的那几位,储仙门竟然一举拉拢了五位。如果此时辰极北斗再不做出任何举措,储仙门怕是要一举打到位于中原的辰极北斗来。 谢识丝毫不怀疑桑湖的这种野心,但是派何人出战,又是一个问题。 这时温雅的蒲草仙尊主动开口了:“算我一个吧。我既是剑修又是医修,战场上怕是很需要我这样的人。掌门就留守天枢吧。” “是得派一位仙尊出去,若扶雪还在,那定然是扶雪了。”一位长老道。 紧接着又有人接道:“要是有扶雪,我们还用怕他啊,桑湖那样药灌上来的仙尊,扶雪一剑可以挑十个。” 见谢识关切的眼神,康玉反而是笑了。她才没那么柔弱呢,这种程度的对话,还伤不到她。 “也算我一个吧。”康玉道。 在他人满脸不可置信地望过来时,康玉浅笑着补充道:“师父将‘扶雪一剑’教给我了。” 康玉没有选择将“姜康”这个名字告诉大家,虽然她跟姜泱已经对外公布了,但现在并不是秀恩爱的时机。 玉衡长老不赞同,她说道:“你那么小一个人,上什么战场,好好在家待着。” 又是以年纪小为搪塞她的借口吗? 康玉分外坚持:“玉衡前辈,您是不是忘了?我已步入元婴期了,是真人辈了。就修士来讲,年龄应当不是标准,修为才是吧。” “那也不行……” 谢识出声打断了玉衡长老:“小广远要去,那就去吧。只是我不能放你出去太久,毕竟你还是天璇峰的峰主呢。一个月时间,任你在外面浪,怎么样?” 这样,已经算是难得的宽限了。康玉同掌门仙尊道了谢,她知道玉衡长老不让她去是想保护她,但康玉是真心的想为辰极北斗出一份力。 -- 第93页 辰极北斗对她来说,早已经不再是个普通的容身之所。这里,是她和姜泱的家啊。 康玉手抚着腰间的玉牌,心中默默思索。 此时的康玉也已经明白了,桑潭一开始信中回复的“乱”,是个什么意思。储仙门现在不正是在“作乱”吗? 然后,桑潭给的东西封印解开了,那他……就是已经死了? 如果桑潭死了的话,当初跟他说好的合作,就可以开始了吧。 那样的话,师父也会很快回来。想到这一茬,康玉眼神都柔软了许多。 第68章 谣言非可怖 跟桑潭约定好的合作开始时间,是他身陨后半月。桑潭给出的理由是,他的新身体需要缓冲的时间。 康玉跟随几位前辈奔赴前线,是在三日之后,这期间她查阅《河图图解》,终于有了一点线索。 但《图解》也许是因为撰写的年代过于久远,有部分书页都是残缺的,而且很巧的是,康玉正在查的这一页,就是缺了一部分。《图解》上残存的图样,依稀能够看出来是一个“水”字,但“水”这个字,在河图里面涵盖的内容可多了。江河湖海潭池,全都属于河图所说的“水”。 康玉由此打算将聂华誉失踪这件事,报告给谢识,但是遭到了聂华荣的阻拦。 温温柔柔的聂华荣说:“现在的辰极北斗正在准备同储仙门的对战,储仙门来势汹汹,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找哥哥?还是不要麻烦大家了,我自己一个人去找哥哥就好。” 见聂华荣实在是坚持,康玉便只能转而提醒她道:“河图之前说,华誉师兄是让熟人带走的,师姐也许可以先从有熟人的邻水之地找起。” 聂华荣谢过康玉,转身回四季园收拾行囊了,她倒是比康玉离开得还要快。 在康玉随前辈们出行的前夜,她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回到了书苑。 康玉在书架上找到先前被自己忽视了的那几页书,然后拿出之前在鄂州凭一眼的记忆记录下来的红色符咒同之比对,虽然二者并无明显的共通之处,但康玉最后还是选择了将书页带在身上。 总觉得,不带着不行。 隔日, “瑶瑶,今日午时天欲降大雨,如若出行,务必记得带伞。” 时值暑月午间,空中却无艳阳,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康玉手持墨黑红梅伞,同蒲草仙尊玉衡长老两位前辈站在一处。同行的还有天璇、开阳两位长老,只是这两位从位分来讲要差上一些,所以只能站在偏后面的地方。 谢识在交代此次出行相关事宜,康玉注意到,总会有弟子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康玉隐约听到有人说了“黑寡妇”一词,她心凉了一瞬,又很快回归了常态。 往好处想,旁人叫她寡妇,不就是间接地认可了她与姜泱之间的关系吗? 储仙门在南部引发兽潮,导致辰极北斗的摇光长老身陨之后,又连续占领了许多中高级修仙门派,并差手下附庸对这些门派进行管辖。 战线一直拉扯到了秦岭淮河,至此,不管是否自愿,天下接近半数的仙家,都已被储仙门收归门下。 储仙门对外宣称,这是一场绝对正义的“起义”,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储仙门是在针对辰极北斗。储仙门不满足于和平的现状,只想做这天下唯一的霸主,便强行将辰极北斗打成了“违背正义”的那一方。 一人杀一人是谓行凶,十人杀一人是谓压迫,但百人、千人、乃至万人杀一人,则写作“正义”。历史向来是为胜利者所书,如若最后让储仙门取得了胜利,那辰极北斗最后说不定真会成为历史上的反贼。 长川偏寺是七苦圣寺在长川设置的一门小寺庙,本来这样一门地理位置偏远的小寺,放在平日里,是不会有人特地去关注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七苦圣寺与其他只招收有修仙资质的弟子的门派不同,圣寺主修佛,所承认的弟子并非只有修士,而是心中有佛之人。凡心中有佛且信佛敬佛之人,不管资质如何,出生如何,都可称得上一句圣寺弟子。 赵国虽然从未限制过本土之人的信仰,但赵土信佛之人仍然繁多,上至宰相朝臣,下至百姓商户,几乎全都信仰佛教。 所以,尽管七苦圣寺实力不是所有门派中最尖端的,但因其传教的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天下,它便成为了仅次于储仙门和辰极北斗的天下第三的宗门。 长川寺庙虽然只是偏寺,但其同样是南部地区百姓心中神圣的所在。乱世需要信仰,如今天下局势遭储仙门搅得动荡,平民百姓恐慌不已,就更需要这样的精神寄托。所以哪怕只是七苦圣寺的偏寺,辰极北斗也必须要将其守住。 康玉一行人进到长川寺内时,发现即便是在这种时期,仍然有几位信徒坚持选择留在寺庙里祈福。明明长川的每一户人家,家中都有着一尊寺庙赠与的神像的。 康玉注意到,这些信徒大多皮肤黝黑手中结茧,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信徒在赵国过得不好。这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即便是在国泰民安的时光里,也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只想依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生机。 长川寺的住持是莲生师父,他头上印着八个戒疤,身着七苦圣寺的藏蓝色僧袍,须眉交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貌。 -- 第94页 莲生的视线先从蒲草、天璇、开阳几位男前辈身上扫过,然后落到康玉和玉衡长老身上,他向辰极北斗的各位前辈都行了佛礼,却独独漏了康玉。 还未等康玉作何反应,玉衡长老先一步开口道:“莲生师父这是何意?莫不是看不见我辰极北斗天璇峰的康霖瑶?” 莲生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也赶紧笑盈盈地同康玉问了好,道歉的语气也十分诚恳:“实在是对不住,我年老眼花,一时不察,竟然忽视了康玉/峰主,还请康峰主不要同我这个老家伙计较。” “没关系的。”康玉摇头,也向莲生回了一礼。 莲生在前面引路:“我为各位准备了厢房,虽然比不上各位在辰极北斗的居所,但好在干净整洁……” 理所当然的,康玉被分到了跟玉衡长老一间厢房,同居的还有几位辰极北斗的女弟子,女弟子们一齐沐浴去了,康玉在整理自己的床铺。 康玉见玉衡长老站着不动,以为她是因为没地儿整理了,便想挪个位置给对方,谁知玉衡长老忽然开口叫了她。 “康霖瑶。” “什么事?玉衡长老。”康玉赶忙停下手中动作,腾出空来听玉衡讲话。 玉衡长老在康玉的床沿坐下道:“你知道那莲生为何要轻视你吗?” “……我不知。” “因为你的道侣是姜泱。”玉衡长老道,“若是姜泱还在还好,当着她的面,有她护着你,是没人敢说你的坏话的。” “可事实就是,姜泱走了,而你又年纪轻轻地接了她的任,成了天璇峰的峰主。这里面没有任何问题,我们辰极北斗的几位高辈当然是知道,可旁人不这么想。” 斟酌着康玉的面色,玉衡又继续补充道:“当然,元婴期的峰主,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姜泱就是的。但也许就是因为姜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所以一般人不会相信还有第二个。不过这是那些人思想的贫瘠,见识的浅短,并不能赖到你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康玉懂了。 “所以才会有人叫我‘黑寡妇’?”康玉轻笑着继续,“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着康玉面上的笑容,玉衡反而语塞了,她整理了一下言辞,打算继续安抚康玉,好让对方不至于太过难受。 但康玉忽然开口道:“谢谢您,玉衡长老,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玉衡问。 康玉还是笑:“既然大家不想承认我是姜泱的道侣、是天璇峰的新峰主,那我就让大家承认好了。 “正如长老您所说的,他们不承认我,是因为他们思想贫瘠见识浅短。那我就发发善心,让他们开个眼好了。” 告诉他们,康霖瑶就是能担任峰主执掌天璇峰,康霖瑶就是能配得上姜广远,成为与她并肩而立的道侣。 康霖瑶她就是有这个资本,旁人再看不惯又能怎么办呢。 欲将谣言灭绝,必先以实力证。 第69章 平地飓风起 康玉现在每日早起练剑,下午练字,三餐还有好吃的斋饭。如此悠闲度过了好几日,都让康玉不禁开始怀疑,此处到底是不是战争的前线了。 又是一日清晨,康玉来到院中之后,并没有着急取出素娥,而是看着这院里典则俊雅的景致,好好地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在寺庙里,康玉觉得就连空气里,也布满了禅意。 无意间,康玉瞥见对面廊中有一位小师父路过。小师父行色匆匆,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康玉正想问一句对方是要干什么去,结果他看见康玉之后,反而跑得更快了。 康玉直觉有异,一个飞身来到他面前,拦住对方去路。看见小师父抱着包裹要往后躲,康玉便伸手抓向了包裹。 包裹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几样在地上。康玉发现,那竟然是箭羽跟长矛。 “小师父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康玉摁住了对方的手臂,对方看起来没有修为,所以康玉并不担心对方可以挣脱。 那小师父额头瞬间出了热汗,似乎是想找些借口来掩盖,但因为本人实在是腼腆,所以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复道:“没、没什么事啊。真人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 康玉握紧了小师父的手腕,假意威胁道:“你不说?那我就将你带到莲生住持的面前,告诉他你偷了寺庙里的东西,让他把你给赶出去。” “那、那你告去吧。” 瞧这小师父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康玉便猜到,这份隐瞒恐怕还有长川寺的一份。 再联想到玉衡长老这些日子的早出晚归,而自己却总是无比悠闲……在这战争边陲,能让辰极北斗的人跟长川寺合起伙来骗康玉的事,不就那么一件嘛。 连小师父这样没有修为的普通僧侣,都要带着武器前往,看来长川寺现在的战事是真的吃紧。 康玉松开了小师父,打算走出这被刻意隔绝世外的院子,结果她才刚刚靠近门边,院门便“轰”地一下叫人推开了。而且来人竟然是许久不见了的许沐朝。 “沐朝,你怎么来了?” “玉儿,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同时道。 还是许沐朝先一步反应过来道:“我吗?当然是过来帮忙的。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在辰极北斗了,但好歹我也是开阳峰的弟子。玉儿,我原以为你不在这里的,因为没人告诉过我你在。” -- 第95页 看来确实是康玉想的那样,就算谢识已经放她过来前线了,辰极北斗也没打算让她参战。 “我一直在这里。”康玉道,“而且现在也打算去战场。” 许沐朝没多想,见到好友她很开心,于是她也不管身后带着行囊的婢女了,主动挽着康玉的手道:“赵清浮因为有政务在身,暂时来不了了。所以我还以为我这几天在长川,会很孤单呢,没想到有玉儿你在。” “嗯是啊。”康玉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所以对许沐朝并没有特别热情。 许沐朝乐呵呵地:“没事啊,有我在,你也不孤单,所以,不要太难过啊玉儿。当然,如果你实在难过的话,我也可以把肩膀借给你靠。” 康玉知道她是在暗示什么,所以也轻笑着回复:“没关系的,沐朝。我不难过。” 反正桑潭复活之后,姜泱也能够很快回来。只是问题是,怎么在姜泱靠献祭换来的十年天幕不塌过去之后,再来继续维持天幕。康玉可不希望,姜泱以后会有再献祭一次的机会。 来到长川寺外围,康玉发现外界果然不如自己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和平,只不过长川寺一直都让结界给包裹起来了,所以康玉竟然一无所觉。 后方随时准备上前支援的玉衡长老,在看到康玉跟着许沐朝一起过来后,面上表情瞬间便了几变。 最终,她叹息一声道:“我原也想着,应该是瞒不了你多久,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么快。是我做主不让你来的。我跟扶雪好歹也相识了数百载,让她媳妇冒险上战场的事,我做不出来。” “正因为长老同师父关系好,所以才更应该放我出来不是?”康玉面色平静道。想了想,她直接抛出一个诱饵。 “长老,我能用河图。” 果然,听到这句之后,玉衡长老怔住了。 许沐朝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康玉只继续补充:“虽然使用的范围还很有限,远远比不上姜泱控制整座天璇峰那样强盛,但直径百米范围内,操纵气候没有问题。长老,战场上,除了地利人和,天时也很重要的吧。” “那你能影响天气多久?”玉衡问。 “持续十天,不是问题。”康玉回复。 其实康玉之前在天璇峰实验过,她最多能使用河图操纵天气约七日。但那都是康玉有意控制了的结果,并非是她差使河图的极限。之前她不敢过分透支身体,但如果现在拼力一试的话,说不定是能够支撑十日之久的。 储仙门的范围内忽然卷起了数道飓风,这狂风中又夹杂着骤雨冰雹,对储仙门的修士跟兽群都带来了不利的影响。 一时之间,储仙门先前靠兽群拉出来的优势,都让这变幻无常的天气给追平了。 狂风吹得储仙门队伍中后部的一顶华丽软轿不停摇晃,本来稳坐在轿中的桑湖不得已抓住两侧来维持平衡,同时,他分外不安地向外面抬轿子的十六个修士大喊道:“发生什么事了?辰极北斗那群崽种打过来了?不可能吧?!” 平民出生的修士们拼命稳住身形,有一个勉强得了空向里面回复道:“不是的仙尊,辰极北斗没有打过来,但是有一个穿着天璇峰白衣服的人,在上空拿一张纸召起了龙卷风。” “什么纸能唤来龙卷风!”桑湖话音刚落就明悟了,然后他咬牙切齿道,“是河图!妈的,不是说河图只能姜泱一个人用吗?难道姜泱是假死不成?!他娘的,遭骗了!有姜泱在的话,那得猴年马月才能拿下长川寺!” “湖哥儿,不是姜泱。”窦夫人在天气发生异变的瞬间,便从前线赶了回来,换成另外一位可靠的仙尊顶替自己的位置。 现在她看到桑湖,在轿子里左摇右晃的狼狈模样,赶忙让人把他放下,然后踩着轿沿,把人从中扶了出来。 “不是姜泱是谁?”桑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但因为修为实在浅薄,只能看清楚是一道衣袂翻飞的白影。 窦夫人没有回答桑湖的问题,只说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湖哥儿还是再往后退些吧。” 同时,窦夫人对旁边那十几个无作为的修士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掌门到队伍后面去!掌门出了事,你们能负责?!” 桑湖被搀扶着来到队伍末尾了,还在往天上打量,实在看不清楚,他便甩开了扶着自己右手的修士,问他道:“上面那个,到底是谁啊?别人都不敢飞,怎么就他敢?” 上空早就遭长川寺拿术法控制了,根本不能够上去,所以此时此刻,储仙门还真拿在上面的人毫无办法。 那修士回答:“禀掌门仙尊,那好像是辰极北斗天璇峰的广远真人。” “天璇峰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广远真人?” “‘广远’,是天璇峰闭门弟子康霖瑶的名号。” “康霖瑶?康玉?” 窦夫人去前面了,还活着的宝贝亲儿子也不在战场上,桑湖言语中便没有了顾忌,他摇着手扇心中明悟:“就那个跟姜泱搅姬的女的啊?女的干嘛要跟女的谈恋爱呢,都找个好男人嫁了不好吗?喜欢同性,那不就跟桑潭是一样的变态吗?” 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些后宫文,桑湖忽然又改了口:“其实百合好像也还不错啊,要是能收一对百合入后宫,那可真是……啧啧啧,不可言说,只能意会。” -- 第96页 旁边几位平民修士闻言皆不敢作声。这种话,传达给窦夫人不是,不传也不是,所以还是假装没有听见过好了。 第70章 青鹏的往事 见康玉独自在上方,玉衡也有些心忧,叫许沐朝跟长川寺的几位方丈多盯着些,别让不长眼的把她们辰极北斗的小峰主给伤到了。 百米之上的高空,康玉长身林立,展开河图施法的动作驾轻就熟。就连康玉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生来她就应该是会用这些法术的。既然实在弄不清楚,康玉就默认为是河图对她认主了的关系。 不用默念法诀,只要康玉心中有这个想法,河图便会按照她所想的,将天气完全复刻出来,然后投入到现实中。因而己方的修士并未在这次骤然变化的天气中,受到任何的伤害,所有攻击都只落在了敌方,给储仙门的兽群与修士,带了翻天覆地的影响。 天气将储仙门因为拥有兽群而与辰极北斗间拉开的差距缩小了,与此同时,辰极北斗方也借着这股东风乘胜追击。 又是一道夹杂着冰刀的狂风,这一次扫伤了不少兽族,看到地上一个个沉眠于血泊中的兽族尸体,康玉在为自己所拥有的这副力量感到后怕的同时,却也坚定了此次战争必须要胜利的念头。如果没有胜的话,倒在那里的,说不定就是辰极北斗的修士了。 战线拉得很长,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怕是还远远不够。康玉踩着素娥又往下坠了几分,沉了沉气,初次尝试将控制范围突破到百米距离外。 储仙门此次的领军,除了窦夫人和赵仙尊,还有另外一位货真价实的仙尊。 那位仙尊看到康玉,很漠然地向上甩出一道剑光,而康玉对此早有防备,素娥剑身一转,拦下了那招。 仙尊面色微讶,但很快又搅入同蒲草仙尊和其他两位辰极北斗长老的斗争。 蒲草剑医双修,实力不如他,可加上其余两位长老就变得很难缠。 赵仙尊修为比不上玉衡,被对方重伤之后赶快隐藏到了兽群中,窦夫人此时赶到了,紧接着同玉衡缠斗了起来。 许沐朝在战斗间隙也没忘关注上空的康玉,她看到储仙门方的仙尊向康玉出手,心脏瞬间绷紧,不过好在只是虚惊一场。眼见康玉手中的河图光芒越盛,许沐朝隐隐感觉自己的佩剑也轻微颤动了起来。 “不争,你怎么了?” 许沐朝手刃了一位储仙门方修士,然后才得了空开口问。 不争说不是它,是寄宿在它身体里的青鹏忽然睡醒了。 “青鹏前辈?”许沐朝的语气中染上一份惊喜。自上次密境取剑之后,青鹏已经睡了五年之久。 青鹏确实是醒了,但他醒来后,面上并没有任何开心的表情,他从不争里出来,化成一道虚幻的青影飘在许沐朝身侧,见到有不知好歹的人族扑过来,反手一掌将人击飞。 但他到底是收了劲,只废了那人的修为,没敢真正的杀掉那个人,因为他答应了不周的。 “上面那个是谁?”青鹏问。 “是康玉啊,前辈不记得了?她是跟我一起到密境里寻剑的朋友。” 河图光芒越来越盛,叫人根本无法忽视上方那道白影,可偏偏领空被长川寺控住了,储仙门没人敢上去。 青鹏面色越发难看:“她怎么敢!河图是人类能随便用的吗?哪怕是仙尊级别的人类修士,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透支!更何况她一个小小元婴!” “什么意思,前辈?”许沐朝懵了。 …… 在远古,河图尚未自黄河被发掘前,天地也没有洛书的时候,有一只名叫不周的巨兽代替它们为人类进行预言。 被众兽举荐为百兽之王的不周,本质上是一只极为温顺的兽族。它体型圆敦身上布满柔软的白毛,乍一看很像一只陆生兽,但其实不周四肢为鳍,背中还生着一对短小的白羽。 众兽选择不周的理由,不为别的,只因它是天地间所有有灵性的兽的始祖、是灵兽们的起源,所以哪怕不周温顺至此,它们也尊崇它,乐意听它的话。又因不周喜爱人类,所以那时的兽,对人类这一弱小生物,也很具有好感。 青鹏自小就跟在不周身边,别的兽长大一些了就走了,可青鹏不愿离去。不周脾气好,便也随它。 青鹏年幼时便聒噪,年少了也未好转,它爪子在不周软乎的背上蹦跳个不停,嘴里还不断地鸣叫着:“不周、不周,你是男是女?” “不周、不周,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不回答我,那我还要问。” “不周,不周……” 不周安抚好了另外一只小兽,这才得了空回答青鹏的问题,它有些疑惑:“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青鹏也是个别扭的:“你不告诉我你是男是女,我就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不周回答,“可能是女性。人类说一般会照顾同族的,就是女性。” “那我以后就化成男性。”青鹏听了消息很开心。 至于化成男性要干嘛,青鹏也不知道,反正它看人类都是男性和女性搭伙干活的,而它也想一直跟在不周身边帮忙。 才空闲了一会儿,又有一批人类来了,青鹏趴在不周背上看它帮人类预言或者帮忙,自己是无聊极了。 人类也太弱小了吧,不懂的东西太多了,而且好奇心也很重,不知道的事想知道的事,都要过来问一问,搞得不周每天都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 第97页 等人类走了,青鹏趴了一会又站起身,问道:“不周、不周,你天天帮人类解决问题,你不累吗?” “不累,我喜欢人类。” 青鹏突然就愤怒了:“那你不能喜欢我吗?” “我也喜欢你呀,小青鹏。”不周回答。 是呀。不周也确实是喜欢自己的,但不知为何,这种喜欢,青鹏不太想要。可是如果要让不周讨厌自己,青鹏也是不想的。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之后,青鹏自顾自地同不周冷战了三天。等三天过后,青鹏问不周,想明白自己这几天为什么不理它了吗? 而不周的回答却是:“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有三天是不想理我的。这几天太忙了,我没注意。” 青鹏闻言更生气了,它三百年来第一次飞离不周的身边,并且恶狠狠地对它说:“我要走了!” 不周虽然惊讶,但还是柔和地说道:“你要想走,那就走吧。你也快要到成年期了,是该出去看看了。” 青鹏简直火冒三丈,浑身的翎羽炸成一团:“我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周有些失望,但还是道:“那好吧。不过你要是受伤了,要记得回来找我疗伤啊。” 幸而青鹏还没有学会脏话,不然它定是要口吐芬芳了。青鹏气个半死,所以连招呼都没有跟不周打,便直接飞走了。 不周有点难过,但它还有很多其他小兽要照顾,并且新的一批人类又来了,它便无暇再想小青鹏。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周的性别,是不周! 第71章 博爱者不周 青鹏到外面新鲜了几天,最怀念的还是从前窝在不周身上的时候。可青鹏又是个倔的,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去,所以它随便找了个人类部落,打算在那里休憩一段时间。 青鹏从前在不周身上,显得很小,但到了人族的面前,它却算得上是猛禽一只了。部落里的人们看到它,以为是天降祥瑞,每日都特地派人过来青鹏所栖的巨树下进行供奉,青鹏也乐得让这些人免费送吃的给它。 但偶然的一天,青鹏发现,这些人居然准备在给自己的食物里下毒。遭到这样的算计,青鹏气愤不已。 青鹏得不周教导,知道接受在旁人的好意之后,要给予对方相同的回报,所以它从来没有白吃过人族的食物,总是按当天的供奉量给予人类帮助。 青鹏看这些人族打猎辛苦,往往也会参与到其中,帮助他们捕猎那些没有灵性的普通野兽。而且有青鹏在部落附近,周边森林里的猛兽也不敢再靠近部落,这保障了部落所有人的安全。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弱小的人族总是会很轻易的受伤,然后死去。 如果人族是一开始就对青鹏表现出恶意,青鹏反倒不会这样气愤,正因为他们先对青鹏示了好,所以青鹏此刻才会接受不能。 不喜欢一开始就不要亲近嘛!人族真是险恶! 青鹏虽然气狠了,但也没有试图去伤害这些人族,它一翅膀将围攻过来的人们扇飞,便挥舞着翅翼离开了。 它要回去去找不周。果然只有不周,才是对它最好的。 等青鹏重新回到不周所在的山丘后,它才终于知道,原来人族的险恶远不止于此。 当青鹏看到人族举着他们炼制的利器,将不周柔软的白色绒毛刺破,导致不周遍体鳞伤之时,青鹏极为愤恨地鸣叫了一声,不顾一切地直冲向人类。 可它虽然瞧着是只猛禽,但到底是还未成年的小兽,要如何才能敌得过带着武器且为数众多的人族。 青鹏油光水滑的青羽掉了一地,身上也被划出不少伤口,眼看它就要被一根长矛扎穿咽喉,猛犸长鼻一展,将青鹏卷到了自己背上,打算驮着它逃离山丘。 青鹏本来想挣扎着飞回去,可是猛犸叫青鹏回头看不周的表情。 青鹏这才注意到,尽管被人族侵害到了这种程度,不周脸上依旧是毫无怨怼之意。 它竟然一点也不恨人类。 “为什么?”青鹏问。 猛犸这才徐徐道来。 原来不周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它的能力是预言,它算到自己命数将尽,而杀死它的,就是一直以来受它庇佑的人类们。尽管知道了结局,不周对命运的安排,也没有任何不满。它没打算要逃,只是提前送走了身边的小兽,让其他成年的兽族,多担待一些。 不周是如此地深爱着人类。以至于,它临死前对亲族的留言都是:“这是命运所致,千万不要怪人类杀死了我,请怜爱我们这些弱小的朋友,不要记恨他们。请离他们生活的地方远一些,并且答应我,永远都不要伤人类。” “永远不要伤害人类。” 这是不周坚决要传达的意愿。不周是万兽之主,又是万兽始源,它的命令,兽族们不得不听从,因为这是它们刻在血液里的,最原始的本能。 青鹏泪流满面,可它也是兽族,没办法违抗本能。更何况,它受了伤,现在连挥动一下翅膀都做不到。 青鹏不忍心去看不周的惨状,它闭上自己的眼睛,强行命自己忽视背后正在发生的事情,内心将人族恨到了骨子里。 半月后,谁也没想到,身体痊愈了的青鹏,竟然突破了兽族的本能,于某日半夜杀回了人类的地盘。 -- 第98页 青鹏先来到的是部落长的屋子,这间屋里正在举办一场宴会。 屋中满是笑声,案桌上摆满了瓜果肉食,参与杀戮的勇士们碰撞着手里的陶土杯,身处高位的部落长,手里握着一块本属于不周的皮肉,同身边的祭司热切地讨论着该如何使用。青鹏悄然走近屋子里,面无表情地展开羽翼将他们尽数绞杀。 只因为祭司一句话,就对提供帮助的善良不周出手,人族真是歹毒。 杀了这一屋的人类,青鹏心中怨气仍然不解,他还想继续为不周复仇,便准备逐门逐户地在这部落里大开杀戒。 可青鹏才刚踏入第一间屋子,便看到地面的草席上躺了四五个孩子。这间屋子的住户很穷,他们没有床铺睡觉,也没有多余的稻草可以盖在身上。孩子们抱在一起取暖,睡梦中也在瑟瑟发抖。 这户人家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族幼崽。 青鹏顿时犹豫了。没有灵性的虎兽,尚且知道不去食用自己的儿女,它们这些有灵性的异兽,又怎么能伤害幼崽…… 青鹏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光亮,它下意识回身,发现异象横生。 部落长的屋子刚刚让青鹏顺手给拆了,现在那一堆凌乱的废墟里面,竟然有东西在发出荧光,数道纯白荧光汇聚在一起,一个圆乎乎的身形缓缓出现。 是不周。 但是这个不周过于虚幻,并不像是实体。 青鹏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同虚幻的不周对视了,发现对方脸上仍是笑容。 青鹏想骂它,觉得它实在是善良到蠢过了头,简直叫人类蒙蔽了心智,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爱你。” 这句话是它在河畔听到一个人类小伙子对一个人类小姑娘说的。虽然青鹏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它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不周说出这句话。 青鹏稍微愣了一下,而后更坚定重复道:“不周,我爱你。” 如果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能够突破生物的本能的话,那这样东西,应该叫做“爱情”。 不周没有说话,青鹏却看懂了它的眼神。 不周,喜爱人类。它向来是博爱的,从未将自己的感情附着在一个单独的个体上,青鹏与它不同,青鹏只爱不周。 可青鹏就是爱它的博爱与良善,青鹏彻底懂了,他退出人类的部落,在上空静默地目视着一切的发生。 人类当真是贪婪,将不周杀死后,又将它的身躯抬回了部落。 在灵魂状态的不周的意愿下,它残破的皮肉,化成了河图。因为它怕它走后,没人再帮人类预言。同时它也怕,过分使用河图会让人族受到伤害,毕竟冒险想要知道将来,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点代价对兽王不周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弱小的人类来说,却是致命的。 所以不周又用自己的骨血,做成了一个小婴童。它将这个婴童冰封起来,希望它在未来某一天苏醒的时候,能够变成差使河图的“洛书”。为保护人类,不周对河图下了限制,让河图只能被“洛书”使用。至于婴童的性别,不周只纠结了一瞬,因为它想到自己跟小青鹏说过,自己可能是女性。 这样就算是完成了。虚幻的不周最后控制不了自己残存的魂灵,只能眼见着魂灵飘向天空,流往外世。 魂灵去到其他世界的话,实力会消减到能够融入到那个世界的程度,所以应该也不会对那个世界造成太大的影响。 既如此,不周就放心了。 最后一丝神思泯没前,不周忽然预知到了,自己的魂灵,还会回来这个世界。并且魂灵回来时,会将迷失的骨血一同带回,之后,两人便会长久地待在一起。 是两个“人”呢。不周很开心。 不周彻底身陨后,青鹏很快步入了成年,它帮着族里照料那些刚出生的小兽,警告它们要远离人族。 不周“远离人类,永远不伤害人类”的留言扎根在老一辈的兽族身上,但这种本能的制约,会在新生的兽族身上不断消减。青鹏感觉这道留言总有一日会彻底消失,所以为了让不周不难过,更为了让大多数品行良善的同族远离心思歹毒险恶的人族,青鹏一次次向幼兽们传达着要远离人类。 终于,这道留言的力量完全消减了,夺走不周性命的弱小人族,更新迭代了不知多少次,新生的兽族也压根不知道兽族始源的存在,更何况去探寻它的死因? 青鹏放心了,觉得如今的状态已是最好。它活了太久,甚至都修出了人形,如今实在疲累,便回到了一开始同不周待在一起的山丘。 现在是春日,山丘上生着碧绿的草,青鹏化人形躺下了,他想假装自己还是躺在不周背上。但是草太硬了,根本不像不周。 一只白色/蝴蝶好玩似地从青鹏紧闭的眼皮上滑过,它的翅翼带动了后者的眼睫,可它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青鹏再有意识时,发现自己的肉/身,早已经没有了,应该是让以前的植物给吸收了。 现在这里全是石头,地面零散的插着几把剑,青鹏看到一把青铜剑器很喜欢,便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直接跑到人身体里待着了。醒着没意思,青鹏只想继续睡觉。 …… 长川寺的战场里,青鹏面色不豫。他怕那个人类使用河图不当,不小心把自己给弄死了。 -- 第99页 第72章 红衣艳鬼回 青鹏起先只看到了手握河图的康玉,随后才注意到,自己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中。 青鹏知道,人类自古就是好斗的种族,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居然还牵扯到了他的同族。看到那些眼神空洞,显然是没有了自我意识的同族,青鹏尤觉疲累。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同族是被法术操控了,能够操纵神思的法术,青鹏不是没有见过,以前也有人类靠这种办法来控制自己的同伴,但这样大批量的控制,确实出乎了青鹏的意料。人族现在居然有了这样大范围影响兽族心神的法子。 不过他的心态有了改变,看到辰极北斗这边的修士,将自己的同族一剑刺死了,内心竟然也无多少波动。好像他的心绪,早就随着不周那个蠢蛋的消失,也跟着一起埋葬了。 那他醒过来干嘛呢?哦,对了,上面还有一个拿着河图耀武扬威的蠢丫头。青鹏想抬手将那丫头连带着河图一起弄下来,他现在虽然只是魂体,比起从前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但暂时控个场,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在场的不管是哪一方的修士,又或者是兽族,都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青鹏前辈。” 许沐朝僵硬地维持着提剑护卫的姿势,动弹不得。她看到本来青鹏从兽态化为了人形,之后对方每踏出一步,周遭的气氛就更加凝滞。 康玉在上空,并没有收到这样的影响,她停下使用河图,静默地同青鹏对视。 玉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了,看到忽然出现的青影想接近康玉,她下意识觉得不安。 青鹏从玉衡身旁路过,瞥她一眼,留下一句:“安心吧,丫头,不是什么大事。” 青鹏来到康玉面前,道:“小丫头,你不要乱用河图,人类的身体顶不住这样的损耗,你会死的。” “损耗……很大吗?” 青鹏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族少女,在听了这样的话之后,面上竟然也是没有后悔的意思,不由得眉头紧蹙。 康玉继续道:“前辈,如果我想要靠河图拉回两个已经死了的人,凭我现在的身体,能够支撑得住吗?” 青鹏眯了眼,直接从康玉手里一把夺过河图:“你一个也别想救!死而复生是那么容易的吗?小丫头,你未免太天真!” 恶言之后,是诱哄。 青鹏也知道对待小孩需要软硬兼施,所以他放柔了声音道:“你刚刚就用了河图,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累?感觉身体已经快要透支了吧?所以别闹了啊,快回家休息去吧。元婴期的小孩,就不要在这混了,这里是战场。” 康玉没说话。老实说,使用河图除了会导致她身体疲累,灵力消耗很快之外,对她再没有其他影响。可能河图是会对她身体有所损耗,但远并没有青鹏说的那样严重。她也不管青鹏将河图拿走了,将素娥拿在手里,对外扬手一道剑芒飞出。 曾经的“扶雪一剑”,现在的“姜康”,一剑割开了储仙门领地。但元婴期的修为确实是比不上姜泱那时临近大乘的修为,这一剑下去,只是重伤了储仙门的修士与兽群,并没有取掉谁的性命。 地面的那道巨大豁口之上,康玉凌空向身旁稍微愣怔的青鹏伸出手,嘴角勉强勾动了一下,道:“给我吧,前辈。” 她真的很需要河图。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青鹏愣怔的原因有两个。他承认他确实低估了面前的小孩,这是其一。其二,刚刚那一招,让青鹏在康玉身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气息。一股既温和又熟悉的气息。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青鹏压低了声音肯定道。 “对,我不是。”康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虽然让对方给猜到了,但青鹏也没有害她的理由。 青鹏珍而重之地将河图重新放回康玉手里,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懂了。” “你叫康玉是吧?如果是你的话,确实是可以任意使用河图并且不受反噬了。” 因为,你是它。善良,而又愚蠢的它。这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倒是跟它有些相像了。但青鹏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爱人,跟眼前这个少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生命体。 他的爱人,既善良又愚蠢,明知是死局,还要往里面跳进去。面前这个小小丫头,虽然也在撞南墙,但她同时又有着绝境中也能生撕出一条生路的能力,她很善良,却并不愚蠢。 承认自己的爱人并非完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连它的缺憾也一并接受。青鹏了结这边的事,便毫无眷恋地重新回到了剑中。 青鹏走后,被他用魂力给定住的土地又重新恢复了原貌,但在旁观过刚刚那一场奇景之后,在场的不管是哪一方修士,都不敢擅动。 储仙门众人没看出辰极北斗那边也跟己方一样僵硬,解禁之后,他们左顾右盼心中惊惶不已。辰极北斗居然还藏了这一手,有这样强大的控场,实在是可怖至极。 最后还是窦夫人下的军令,要求储仙门暂时回退,改日再战。 等储仙门的人都退开了,康玉才松掉了心中紧绷着的一口气。这口气松掉之后,康玉觉得尤为疲累。 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些兽族,在阳光照过之后,尸体直接化成了一堆黑灰,正要随风而散。 -- 第100页 此情此景,不正与康玉鄂州抓旱魃那一幕重合了? 康玉连忙大声呼道:“快!赶在所有兽族遗体消失前,看看那些异兽身上有没有什么多出来的痕迹!比方说红色的符咒!” 这次是没有人不听康玉的话了,那些人自发将看到的东西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做成合集送到康玉房中。 康玉拿出书页跟符咒对照,发现二者虽然都是红色的符咒,且在细节之处也有相似的地方,但确实是毫无关联。 可能因为这几张是残页,所以不全。也可能,是施咒者自己根据残页摸索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人当真是天才。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想出了用符咒来控制兽群。 康玉将手里的东西暂且搁置,想到今天是同桑潭约定好了的日子,便将先前一直储存在纳戒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玉衡和其他人都不在厢房,所以康玉才敢将这样的东西拿出来。 绰绰灯火映照出康玉摆在桌面上的事物,是一颗额角破损的人头。 虽然它已经被清洗干净了,但康玉总感觉鼻尖萦绕着一股异味。 稍微凝了凝神,康玉按着桑潭之前的嘱托,对着人头查探了一下,发现封印果然解除了。于是她也不再多想,手指在头颅上摸索了几下,最终从颅缝中取出来了一小张纸皮。 康玉抹去纸皮上的尘灰,露出其原本陈旧的淡黄色外貌以及上面的线圈图案。 如此,最后一片河图碎片也收集到了。 “醒吧。” 康玉手握完整的河图,心中默念道。 …… 战后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玉衡搁置了手中的酒杯,停下与旁人的交谈,拧着眉四处环视。 “怎么了,玉衡?”天璇长老问道。 玉衡回复:“没瞧见蒲草仙尊。” 天璇闻言笑道:“蒲草仙尊说他不适应这样的场合,所以先回去了。” “这样啊。”玉衡这才重新提起茶盏。 …… 今日的夜风难得有些凉,惨败月光照在干枯的树枝上,给黑硬的乱葬岗土地投上一层扭曲的阴影。 一道浅碧色的高瘦影子踏入乱葬岗,惊起了地上啄食腐肉的黑鸦。来人,也就是蒲草仙尊蒲三七,看着周围这样的环境,本来凉透了心,愈发下沉。 “阿潭……” 蒲三七原想这样唤他,又想到对方不喜欢自己这样叫他,于是又改口道:“二少爷,您在哪?” 自然无人应答。 蒲三七放出灵力找寻,最终在一团杂草的掩盖下,找到了那副随意被搁置的棺木。 来到棺木面前,蒲三七那双自离开辰极北斗后,就一直紧蹙着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些,他看了一眼腕间的长命锁,手随即扶上了棺盖,轻声道:“阿潭,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手底下的棺木突然细微的抖动了一下,蒲三七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即棺木便开始了更剧烈的振动,仿佛是棺中人想要逃离束缚一般。 蒲三七眉间染上喜色,一手劈开了本来钉死的棺盖。不管是人是鬼,哪怕是化作僵尸了,只要还能动,蒲三七也有本事凭自己的医术给人拉回来。 棺盖轰然一声倒下,棺中人缓缓坐起身来。他先是抬头望了一眼天,凌乱的发丝便顺着脸颊两侧滑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秀面来。 然后在蒲三七震惊的目光中,他缓缓扶着棺材站起了身。尽管还不算稳,但他确实是站起来了。 他同呆愣的蒲三七对视一眼,嘴边染上一抹浅笑,勾出了单个的酒窝。 红衣散发,芙蓉秀面,嘴角噙笑,宛若艳鬼。 第73章 华誉脱困? 时间回到比剑大会期间,当时的康玉刚同赵清浮交代完换对手的事,打算回天璇峰,同她擦肩而过的桑潭,却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康玉,跟我合作。”轮椅上的桑潭道。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康玉笑了,觉得莫名搞笑。 …… 康玉面色平静道:“那你说,要怎么合作。” 桑潭回复:“先说一下我这边的情况。我是桑家的妾生的孩子,桑其泽一直都很不喜欢我,无时无刻不派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生怕我威胁到他长子的地位。” “你的担心是没有意义的,现在当然是安全的,我特地找了这么个脱离监视的时机来跟你对话。”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我这有一颗死人的头,我给你,你帮我拿着,如果我死了,你就拿里边的东西救我。” “嗯,现在当然打开不了,上面有禁制,只有我死之后你才能打开。这也是为了保证我接下来能跟你谈成合作。” “我就直说了,这头颅里面装的就是最后一片河图。完整的河图有回溯时间的功能,可以救我一命,自然也能救得了你要献祭的师父。 “不过天裂这件事,我没办法解决。在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前,你就坚持每隔十年用河图回溯来救你必须要献祭的师父吧。” “生气了?但你不服气也没用,支撑天幕所需要的力量实在太大。而且,河图的全部力量又只有你师父能使出来,别人拿到手里,都只会是废布一块。” “你不一样,你当然不一样。你是‘洛书’认的主,自然也就是这世上唯二能支使河图的人。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上你。” -- 第101页 “不过我劝你也别想着能代替姜泱献祭,她能靠自爆支撑天幕十年,是因为她是仙尊,像你这种刚上金丹期的小修士,就是献祭了,也毫无用处,最多平添一条人命。” “所以,为了我,也为了姜泱,你必须得好好活下去。听到了吗,康霖瑶。” …… 河图在救过桑潭之后,便失去了本来的金色光芒,只是暗沉的待在桌面上,好像一张普通的陈旧纸张。 康玉猜想,这可能是因为拉回性命这样的术法,对河图本身的消耗也很大,所以它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休眠。那么救回姜泱的事,就要往后搁置了。 哪怕跟桑潭约定好了要好好活着,当初的康玉也走进了一个误区。她总想着提升自己的实力以代替姜泱献祭,但是最后遭姜泱阻止并没有成功。也许人们对待爱侣的死亡总是盲目的,总是宁愿自己去死,也要换得对方平安。 现在,清醒了的康玉,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在天幕将要坍塌的下一个十年之前,找到不用姜泱献祭也可以继续维持天幕的方法。 而且,师父也不能白死啊。 师父品行高洁,为了保全天下人而被自然献祭,并且未将此事告之旁人,甚至连辰极北斗的弟子们,也并不知道扶雪仙尊是因何而故。 康玉低垂着眉眼,手指在案桌上敲击。 如今正是宣扬师父义举的好时机。做了好事不留名,是善莫大焉;做了好事留下名,是理所当然。 为旁人付出又不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有些人就可以凭借一己私欲,毫无愧疚之意的践踏别人的善果?储仙门不是看不起没有姜泱的辰极北斗吗?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辰极北斗为什么会没有了姜泱。 近日,修仙界有两道消息,流传甚广。 消息其一是,原来储仙门的二公子,并不是揽睨仙尊桑湖的亲生儿子,有人给桑湖戴了绿帽。其二是,辰极北斗扶雪仙尊的身陨,居然是有渊源的。而且这第二则消息,不仅仅只存在于修仙界,就连界外的普通民众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位心地善良的仙尊,为了护卫天下人而陨。 茶馆里如今热闹。 一位主修刀道的修士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给修仙界第一宗门的掌门揽睨仙尊戴绿帽!” 另外一位剑修闻言嗤笑道:“桑湖算个什么啊!不过一个喝药喝出来的‘仙尊’!他如今的地位也不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全都靠他那已故的师父跟媳妇帮衬!而且这桑湖啊,虽然是个仙尊,却连架也不敢打。” “是吗?” “可别不信,兄台我是亲耳听到别人说的。那桑湖啊,战场上还坐在软轿里,管十几个人伺候着。辰极北斗的广远真人拿法宝掀起了一阵飓风,桑湖顿时就吓得人仰马翻,只能让他老婆窦夫人给带到后面安全的地方去了。” “那可真是孬种。不过,广远真人又是谁?姜广远不是死了吗?” “哎,那是她徒弟,她俩是一对儿。姜广远死了,她媳妇纪念她,就取了一样的名号。” “扶雪仙尊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啊……” “谁说不是呢。扶雪真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善人啊。她媳妇年纪轻轻,独自管理着一座峰也不容易,倒是一对挺苦命的鸳鸯……” 替姜泱宣扬正义,却顺带着将自己同姜泱的关系洗白了这一点,是康玉没想到的。不过既然是好事,康玉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一月之期到了,辰极北斗其余人留守长川,康玉独身一人在回辰极北斗的路上同聂华荣传信,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找到聂华誉了没有。 一条人数众多的队伍在植物疯长的狭窄小道上行进。这队人马的车夫皆着麻衣,面色瞧着却比一般的仆役白净整洁了不少。 上面这句话,对也不对,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仆役”了。由于现任陛下推行的“大同律令”,仆役们通通取消了奴籍,受国家统一管理,按需选择进学堂或者做其他工作。 不过富贵名门如今想要人伺候,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帝后从她的一位女性挚友那里,知道了“家政”、“保姆”这样的职业,并将其推行了下来。所以富贵人家就可以选择“家政”和“保姆”这样的人,来满足日常需要。 队伍继续沿着小路前行,队伍最末尾是一连串拖载着大箱子的破旧板车,其中一辆板车在碾过石头的时候,剧烈震动了一下,上方的箱子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聂华誉便是在这样的动静中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狭小黑暗的空间内,身体蜷缩着没办法完全撑开。 聂华誉稍微摸索了一下,发现自己是被困在了一个木箱里。他尝试推开箱子,却发现箱子由外部上了锁,只能勉强靠手推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外面的景象是陌生的,聂华誉并不能从这样杂草丛生的环境中,判断出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只能知道自己这是被带着走。聂华誉试了一下,发现他的修为还是被封住的,单靠人力,聂华誉不可能从上了锁的箱子里逃出,他在身上找了一下,竟然在胸口发现了一柄小刀,便捏着它开始割锁。 因为担心被人注意到了告诉桑潭,所以聂华誉割锁的动作很小心,总是割一会儿便要停下来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样割了几次,有人的脚步接近了,聂华誉闻声赶紧收回小刀,借着缝隙察看来人是谁。 -- 第102页 墨色袖角绣紫色朱雀纹,再往上,胸口也是一只纹样精细的同色朱雀,终于聂华誉能够看到脖颈了,却发现来人根本不是他想的桑潭的手下。也是,若是一般的修士,又怎么会穿着这样华贵的衣衫呢?只是聂华誉同样想不通的是,桑河为何要舍弃平常的校袍紫衣,换上这样一身相对低调的衣裳。 不过见到是桑河,聂华誉本来紧张的心绪松了下来,他拍拍木箱内部,希望能够引起自己这位好兄弟的注意。 桑河果然看到了,他笑眯眯地从怀中摸出钥匙打开了木箱,看到里面身着素白单衣的聂华誉,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 “哎呀,佩阳兄,你怎会在此处?” …… 将蒲三七赶走之后的桑潭,垂眼看着手腕处埋下的蛊虫,眉头紧锁。 “不好,哥哥提前醒了。” 第74章 关乎于责任 夜晚车队停下休整,桑河叫聂华誉不要着急,先在马车里沐个浴,再考虑回辰极北斗的事,聂华誉答应了。 现在桑河扶额坐在另外一辆马车当中,另一手敲着扇子,有点心烦地对车中另外一人道:“能不能杀了聂华誉?就这么放他回去,会暴露我们原本的计划。” 暗卫段隐蹲在地上回复:“怕是不能。杀了聂华誉,他在辰极北斗的本命灯也会随之碎裂。聂华誉是天璇峰大弟子,他若死了,必然会引起辰极北斗的重视,到时会平添很多麻烦。” “这我也知道。”桑河手握紧了扇柄,心中不愿但还是开口道,“难道我只能学桑潭一样,将人迷晕了?” 暗自纠结了一番,桑河最后还是低了头:“算了,段隐你去下药吧。” 段隐垂着头回复:“大少爷,我已在聂华誉的浴桶中,添加了使人昏睡的药。” 桑河笑得温润,赞他道:“还是段隐最懂我的心。怪我,没有把你早点从弟弟那里挖过来。” 段隐垂首不言。 时隔一月,康玉再回到辰极北斗。她刚携玉牌踏入辰极北斗境内,便察觉到了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氛围。 这样压抑而沉重的气氛,可不像是平日里的辰极北斗会有的。 康玉正想问怎么了,忽然出现的聂华荣拉住了康玉。 “师姐,你成功找到华誉师兄了吗?”康玉问。 聂华荣摇头,紧接着皱眉头道:“小师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算了,这原也不是我该同你讲的。你去找掌门仙尊吧,他会向你说明的。” “……行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康玉确实是要去找一趟谢识。 康玉在天枢峰主殿内并没有见到谢识,但她听到内室有动静,便直接扬声道:“掌门!我发现储仙门差使的兽族,身上大多都有一道红色符咒。我认为,兽族可能并非自愿为储仙门所差遣。” 谢识从内室里出来了,康玉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姜泱的佩剑“寒梅”。 “好,我知道了。” 谢识将寒梅递到康玉手里。 康玉不解,但还是用双手接过。 谢识继续道:“剑拿着了,你就走吧,赶紧离开辰极北斗。” “掌门?” “小广远是聪明姑娘,所以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直接说了。” “储仙门的桑河前几天以‘起义平乱’的名义向辰极北斗发了劝降书,说,三日后便要发起动起义战争,为天下修士与平民百姓除去辰极北斗这样的祸害。 “这原也是我的疏忽,竟然让储仙门的人顺着小道,驻扎进了辰极山脚下的城镇。虽然没有放在明面来说,但是显然,城镇里的居民已经成了储仙门的人质,所以目前我们辰极也不敢擅动。” “三天应当是他储仙门准备所需的时间,待储仙门做完战前准备,辰极北斗势必会变得不再安全。所以小广远,我给你颁个新任务,那就是带着寒梅还有你的剑,一起下山去找复活大广远的方法。” 谢识笑得亲切:“加油啦。你是大广远的机缘,只有你能救她回来。 “等大广远回来了,我们辰极北斗的最强战力也就回来了。到时间还怕他储仙门抓人质威胁?不要感到自责,康玉,你这不算逃避,只是战略性撤退,这是应该的。” 康玉握紧了寒梅剑柄,跟素娥的触手生温不同,寒梅这柄剑也同它的主人一样,是冷冰冰的。 “掌门,”康玉道,“复活姜泱的方法就在我身上,只是时机还未到。所以,我并不需要战略性撤退,让我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康玉丫头,你可真倔。” “掌门,我是倔驴脾气。”康玉笑道。虽然从前的她得过且过,什么也不在意不在乎。但当重要的事物将要失去的时候,再惰性的人,也不得不去在乎。 而且对重要之物倔一点,也无甚坏处。 谢识却在这时收了笑:“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你不过一个区区元婴期修士而已,还影响不了战局。” “影响不了也没有关系,我就是想跟辰极北斗的各位站在一起……” 谢识将她打断:“你想拖累我们吗?康玉。” 怎么可能。康玉摇首。 “你留在这里就是拖累,我们分不出人员再去保护你。”谢识沉声道,“小广远,你以为现在的你还只是你自己吗?你是广远真人,但同时也是一峰之主。你身为天璇峰现任峰主,却只有元婴期的修为。 -- 第103页 “元婴说强也强,但放在战场上,其实完全不够看。我知道长川寺的战场上,是你操控气候,将本来有利于储仙门的局势逆转了,但你可知道,与此同时,要分出多少修士来暗中保护你?” “康玉,你并非一人,你得担负你身上的责任。峰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成为辰极北斗弟子的第一条,就是服从长辈的命令。” “我现在就命令你。康玉,带着寒梅给我下山,将扶雪仙尊带回给我们辰极北斗,能不能做到?” 谢识这副模样,这种语气,真的太像太像康玉大学里遇到的军训教官了。同样的是,不管是向教导自己的教官告别,又或者是康玉现在要离开谢识,都分外让人想要落泪。 教官走的时候,康玉强忍着没有哭,谢识叫自己走的时候,康玉却哭了。 “我能做到的,掌门。”康玉哽咽着回复。把那丢人的哭音强行咽回嗓子里,康玉认认真真地向谢识行了一个拜师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翻飞的衣袂遮挡住掉落的泪痕。 康玉是很软弱,是很爱哭不错,但她哭过之后也需要认清现实。女孩子可以选择哭泣,但是绝不能让哭泣干扰到应该要去做的事情。 三日后,储仙门如期而至,花半柱香时间攻破辰极北斗结界,携手下众修士与兽群一齐攻上最外围的摇光峰。 远在长川寺的玉衡与蒲草仙尊闻讯火速赶回,但在此之前,辰极北斗掌门缘仙尊谢识,作为辰极北斗目前唯一留守的仙尊,需要持佩剑浮生同储仙门死战到底。 储仙门的领军桑河修为不过元婴后期,不足为惧,可谢识要对上的,一共有四位成名已久的仙尊。 缘仙尊可能要陨落了,这是听闻此消息的所有其他修士乃至于辰极北斗弟子的内心想法。 康玉刻意控制着自己不去思考这些,但她选择的客栈房间实在是不隔音,修士又五感敏锐,楼下大厅里讨论这次起义战争的声音根本令她无法忽视。 康玉给自己下了一个清音诀,便开始专心为河图供给灵力。她现在身处距离辰极北斗三里地外的一座小城,这里离战场不算远,所以消息总是流通得很快。她是特地选了怎么个地方的,只需一息的时间,便可御剑赶回辰极北斗。 康玉前日发现了给河图输送灵力可以加速它的恢复速度,于是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进去,想要快点带着姜泱回去。 直到店小二过来询问需不需要用晚膳时,康玉这才反应过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今天的灵力供给比昨天要顺利一些,河图已经恢复了五分之二的光亮。 同店小二交代过了自己是修士,不需要特地进食之后,康玉喝了口清茶,对着河图继续输送灵力。 第75章 竟如此大度 其实外界的传闻是不可全信的,真正的战事远没有外人想的那样轻松,至少对于储仙门的下一任掌门桑河来说,是这样的。 谢识真的是块很硬的骨头,一个人同两位仙尊牵扯了一天一夜,竟也没有落于下风。 不过即便这样了,桑河也是丝毫不心慌。毕竟辰极北斗只有修士,而他还有兽群和灵植。 鸡冠花掀起一阵带利刃的香风,豪猪紧跟着发射背刺,赤熊一掌拍断了一位弟子的背骨,黑鬃虎张嘴撕碎了某个人的身躯……金丹后期的桑河,在门派弟子的掩护下,提剑奋勇厮杀。 看别人在兽群夹缝中狼狈应战,桑河总是会觉得很好过。 桑河拿扇面挡住脸,以防别人看到他脸上克制不住的笑容。毕竟他的人设是温雅公子,怎么好意思在这种时候笑出来。 为了不让受重伤的对手过分痛苦,菩萨心肠的桑河总是一剑挑了对方的咽喉,爽利地送他上西天,好让对方快些解脱。 辰极北斗上空。 同两位仙尊级别的修士对阵这样久,饶是谢识,也感到力不从心。他咬牙咽下去喉间泛上来的血腥气,在对手下一次的合击到来之前,甩出一道锐利的剑芒回击。 这道剑芒划破了其中一位仙尊的外裳,将其右臂划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这位年长的仙尊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摆手示意身边的朋友停下攻击,凝眉向着谢识道:“一旦到了仙尊这个级别,基本是没可能受外伤了。缘仙尊,你很了不起。” 谢识粗糙地抹了一把流到嘴边的鲜血,回复道:“谢你夸奖?” 年长仙尊眉眼柔和了起来,垂眼看着紧握着剑不断喘息着的谢识:“缘仙尊能够一手将辰极北斗这样的大宗门创立起来,想必也是一位机敏人士。 “储仙门攻打辰极,是顺天而为,是一场将会载入史册的伟大的‘起义之战’!同历史正义的车轮对抗并不是什么好事,缘仙尊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谢识齿间漏出一道笑音,面上的表情是不屑。 年长仙尊见谢识是这样食古不化的家伙,一双长眉又气得竖起:“同正义的一方对抗,谢掌门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谢识面上的嘲笑更盛,他挥剑甩开剑身上沾染的污物:“如果我的浮生也长了耳朵跟嘴,它就该跳起来指着你的鼻子,骂你脏了它的耳朵。 “木鱼仙尊,我为什么要问心有愧?我不仅问心无愧,我还骄傲自满洋洋得意沾沾自喜!我做的事就是对的,凭什么不让我自豪?” -- 第104页 “冥顽不灵!那就休怪老夫不给你脸面了!”年长仙尊怒极,同朋友对视一眼,二人联合攻了过来。 谢识收起笑脸,分外凝重地重新提起佩剑。 地面,有一位天枢峰弟子险些遭一株碧竹扎破心脏,是赵清浮抬手将人拉了回来。 赵清浮原本的计划是,在辰极北斗拜会完掌门师父之后,就立即前去支援长川寺,结果尚未出发,辰极北斗便收到了来自储仙门的劝降书,于是他果断留下了。期间他有跟许沐朝发去解释的信函,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收到,还希望佳人不要怪他言而无信。 一道紫色身影向着这边来了,对方的速度快成一道虚影,赵清浮提剑严阵以待。 赶在对方突破到辰极北斗界线前,赵清浮飞身上去与人兵刃相接。 这时赵清浮也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干枯扁瘦,是贾铮无疑。 不过他不是贮仙阁的吗?怎么穿着储仙门的校袍?转投了? 二人很快争斗起来,赵清浮虽然是做了几年的人类皇帝,但也没落下剑道,他的修为甚至还精进了不少,马上就要突破金丹期,步入元婴。 不过令赵清浮意想不到的是,五年过去,贾铮的修为不知何时已经升上了元婴期,他与赵清浮对战,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样的增长速度,属实有些可怕了,不像是一般修士能做到的。 赵清浮的天潢勉强接下贾铮的一记长鞭,但同时,他也不得不往后退了些,勉强靠着脚后跟一块凸起的石头才停下脚步。 赵清浮恍惚间看到贾铮的双眼红了一瞬,再联系到贾铮身边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黑气,他皱紧眉头:“你在修魔?你是魔修?!” 贾铮表情冷了下来,甩鞭挥向赵清浮的面部:“让你知道了?那便留你不得了。” 这一下险些划破赵清浮的面颊,还好他及时闪身躲过了,贾铮却紧接着贴到了赵清浮近前,抬手一掌推出。 赵清浮同他对掌,却发现对方面色有异。 贾铮笑得很奇怪:“你是不是忘了,我最爱使些下作手段。” 赵清浮连忙收回手,换天潢抵御,但贾的铮袖中箭已然飞出,赵清浮挡住了部分细箭,但仍有几根扎在了手臂与前胸上,受伤的地方一阵刺痛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许沐朝跟着蒲草等几位前辈赶过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眼见着贾铮将一把匕首刺向赵清浮心门,许沐朝内心震动,直接御剑飞到两人中间,抬手一剑挥向贾铮。 这一下来得突然,贾铮根本来不及召唤武器长鞭,躲闪不及被她刺伤了。 等贾铮反应过来想要报复的时候,玉衡随手掐了个诀,将前者直接揍到吐血。 看到辰极北斗在外的几位都回来了,桑河赶紧观察了一下场中局势,发现己方修士大多已显露出了疲态。 这场战拉扯的时间比计划的久了不少,眼看就快到了控制符咒的最长使用时限,桑河担心兽群发狂不再受控制,下令己方修士即刻携异族退回到山下驻地。 本来欲施展魔功的贾铮闻此言,也不得不将快要完成的法诀掐灭,重新混入储仙门修士紫衣群当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初比剑大会的仇,再晚些报也没有关系。贾铮心道。 桑河重新回到山下的小镇之时,已经快要临近夜晚,不远处辰极北斗的群峰间,依稀可以看到血色残阳。 桑河带队从亮起灯笼的南汀街路过,该居民区的百姓都很顺从地伏在道路两旁。桑河看到这一排排整齐下跪的居民,因为战局有变而被迫撤退的不豫心情,也有了好转。 附近的人群突然产生躁动,桑河疑惑间,一位手持剪刀的老妪已经冲至面前。 老妪嘴里大喊着是为了辰极北斗的谢识掌门,一手拽住桑河黛紫的衣袖,一手拿着剪刀想往他身上捅。 桑河当然不会怕这样一个老人,都不用桑河亲自动手,手下人很快反应过来将老妪摁倒了。 老妪的一双儿女尖叫着扑出来护住老妪,察觉到周围百姓的脸上出现了怒色,桑河立刻摆手示意手下不要再打了,他缓缓蹲下/身,面色温柔地将老人家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要刺杀我?我脾性好不在意,但手下人出于对我的担心,难免会下手有些不知轻重。要是不小心伤到老人家,这可怎么办啊。” “呸!”王婆瞧着年纪不小了,其实身体还硬朗,她一把推开桑河的手,坚持要自己站着。 王婆年轻时跟教书的父亲也读了不少书,认人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在。她继续道:“我老人家好歹也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你小子演出来一副好脾性,实际里心思不知道能黑成什么样!你就是那什么储仙门的领头吧?打着什么‘起义’的名号,实际上干得却是豪取抢夺的事!我们普通人需要你这样的起义吗?!” 桑河笑容变得僵硬,他的人格魅力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打击。桑河展开折扇遮挡住面色,向手下命令道:“来人,将老人家跟她的家人带下去!……记得要温柔点,老人家身子骨不好。” 面对这样刻薄的老人,他好意关照着,怎么也担得上一句大度。 第76章 我逗你玩儿 居民区条件最佳的一栋房屋是27号的秦宅,于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地方便成了桑河目前的居所。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桑河还邀请了此次随行而来的四位仙尊一同入住。 -- 第105页 “大少爷。” 桑河点头示意为自己解衣的侍女继续讲。 “七苦圣寺最后还是伏了降,放开了从长川寺至中原的上空路线,夫人同另外一位仙尊,不日便可赶来辰极北斗驻地。” “父亲呢?他不来?”桑河问。 “掌门仙尊选择乘轿走官道,应该会晚些日子到。” 桑河孝子般担忧道:“父亲的身体不利于行,还这般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秦府大门外忽然又起了骚/动,桑河不悦地回身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一位侍从快步入内:“禀大少,来人自称是秦府的大少爷,他说他敬仰大少,想献一对身家清白的美女给您。” 桑河闻言柔和了面色:“请他进来吧。” 秦书怀让侍从提进来之后,便俯下/身不住地磕头,并且一边道:“桑河少掌门,我乃辰极北斗辖区下的一户普通商户,平日里受尽了辰极北斗的压迫,还望您能替小人讨个公道!” 秦书怀继续哭诉:“前些日子,辰极北斗的几位女弟子特地跑到我门前撒野,强行打杀了我门下的一位马奴,还将尸体给带走了。少掌门您知道的,现如今,仆役早已算不上是仆役,美名其曰‘保姆家政’,难请难聘得紧。辰极北斗门生这般为非作歹…实在是……实在是凶神恶煞!还请少掌门为我做主啊!” 桑河听到他唤自己少掌门,眉眼间的笑意更盛。见秦书怀不停哭嚎,桑河赶忙弯腰将人扶了起来,温声责怪道:“秦少爷,我当然会为你做主,我此番就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来。好了好了,别磕头了,人磕坏了怎么办。” 秦书怀感动得涕泗横流:“少掌门实乃心善,在下无以为报,唯有献上两个美人给少掌门!” “这可真叫我为难。秦少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般危难的时刻,我怎好意思接受这样的礼品?我心系平民百姓,无心于此,还请少爷将礼物收回。” 为了维护人设是一回事,桑河切切实实地看不起这些凡俗女子才是真正的原因。本来修仙界里大多数仙子都配不上他,更妄论这没有一点修仙资质的下民女子。不过是一件不讨喜的“礼品”罢了。 将秦少爷好生安置了,桑河同几位仙尊谦虚有礼地拜了别,便转身回到了自己房中。 桑河的屋子是这间宅子的主卧,他才合上身后这华贵的鸡翅木房门,忽然察觉到了房中有异。 暗卫段隐瞬时现身,提刀护卫在桑河身前。灯火在下一刻燃起,将本来漆黑的房中,映得通亮。 桑河瞥了一眼遍布房间的血红阵法纹路,便知道自己此番是出不去了。 中计了。 看清楚坐在桌上的那一道红影是谁之后,本来神情紧绷的段隐,没注意到自己目中陡然泛起了光亮。 二少爷…… 话还没来得及脱口,段隐感受到胸腔骤然疼痛,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利刃刺破的前胸,惊喜地发现二少爷竟然能够站在自己面前了。 段隐有意装出因为负伤而抓不紧刀刃的模样,将手里的剑脱了手,嘴里的铁锈味稍微有些重,段隐咽下满口鲜血,嗓音嘶哑道:“嗬……二少爷……” 桑潭这时才注意到眼前人的面部,他挑眉:“啊,是你。” 桑潭面色依旧很平静,但手中的利器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深入,他说道:“我不要背叛我的狗。” 胸腔里蹦出的鲜血溅到了桑潭的身上,段隐下意识想帮他擦,反而在他的衣摆上留下了好几根血指印,赤衣被另外一种更深沉的红色玷污了,段隐望着桑潭冷漠的玉容,犹觉惭愧。 但他已不能做到更多,彻底失去意识前,段隐恍然感受到了,一只温暖的红色衣袖将自己搂住了。 二少爷,原来也是有一点在乎我的吗? 桑潭将滑到自己身上的恶心暗卫拿剑鞘推开,自己动手推,他怕脏了手。 “哥哥呢?”桑潭将剑架在桑河颈上问。 桑河因为阵法已是动不了了,他想拖点时间,等住在附近的仙尊们发现,所以假装没有听懂道:“什么哥哥?子玉的哥哥,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你也配?” 桑潭讽刺道:“桑其泽,你是不是忘了,是你自己说的,我跟你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是野鸡跟野男人生的种啊。” “不,子玉,你误会了,尽管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我心里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的。”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桑潭的剑锋离桑河的脖颈又近了一分,给桑河划出了一道细微创口,“拿我当弟弟,然后在茶里下毒,嗯?” “我那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子玉,你信我,我是被迫的。”桑河示弱道。 桑潭还有闲心把玩着剑尾上的穗子:“嗯,你解释吧,我看你能编出什么借口来。” 桑河只是为了拖时间才这样说,哪里是真心打算想借口,他故意装着想不出来的模样,嘴中回复是磕磕巴巴的,余光偶尔扫向门外。 “哼。” 桑潭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只轻笑道:“桑其泽,门外是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想等人来救你?没人会来的,傻哥哥。” 桑河也笑:“为什么这么确信?你的阵法再强,也抵挡不住仙尊吧?秦府里平白无故地多出一道禁锢阵法,四位仙尊就是再迟钝,此时也应该发现了。而且弟弟你还不知道佩阳的下落,是不敢这么快杀我的。” -- 第106页 桑潭拿剑身拍拍桑河的侧脸,单个的酒窝显露了出来:“我知道哥哥的下落啊。我在自己和哥哥身上种了蛊,蛊虫可以追踪下落,其泽见多识广,不会不知道吧?” 桑河笑不出来了。 桑潭继续道:“而且其泽居然担心我了,让我好生感动呢。不过不用你担心,我的阵法虽然挡不住仙尊,但也不会那么快被发现的,我自有一套隐踪的法子。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躲过你遮天蔽日的眼线,并且谋划了这一切? “桑其泽啊桑其泽,你以为是你自己计划得手成功杀了我,却不知道,我根本就是送上门来给你杀的啊。” 桑潭攥死桑河的头发,不让对方低头:“我研制出了一味药,可以修复我的肺病与腿疾,只是代价是要我的命。你也许觉得我为了治病而送命很傻?但如果我有复活的法子,那这一点代价就不算什么了不是?” 桑潭酒窝里蕴满了笑意:“其泽哥哥真好玩,以为是自己将我耍得团团转呢。” 桑河脸色难看至极:“你一直都知道,一直在逗我玩??” “对啊,逗你玩儿的。我什么都知道。”桑潭一面割开桑河的脖子,一面压低声音贴着后者耳朵道,“我也知道我的肺病和腿疾,根本不是什么先天不足。这些都是你害的啊,我的好哥哥。” 等房间的尸体变成了两个人,桑潭随手抛了剑,施施然地撤下了结界,然后离开了现场。 --------------------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姓桑的,也就小绿茶桑潭稍微好一点,但也只好了一点点。他们仨,通通都需要一套人格修正拳。 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嗷。 第77章 利刃斩情思 深夜的帝宫,也是灯火通明的。赵万嘉在案桌前伏了好久,终于得空伸个懒腰。 黎平看桌边的角灯有些暗了,担心赵万嘉看伤了眼睛,迈着年老的步伐预备去剪灯芯。 赵万嘉连忙站起身:“慢着黎平,你要干嘛去!” 黎平下意识想抹额头,却忘了自己已经发不了汗了,只能手脚颤巍地回复:“禀陛下,奴婢想剪灯芯。” “我知道,不用你忙,你好好坐着吧。”赵万嘉想把黎平扶到椅子上去,黎平却是不停地摆手。 赵万嘉继续道:“还有啊,你也别自称奴婢了,现在已经没有仆人这一说了。我也不是什么陛下,我没那么了不起。” 强扭不过,黎平只能顺她的意坐了下来:“您就是陛下,是清沐陛下亲自点的下一任女皇。” 清沐帝,就是赵清浮的帝号,取自赵清浮许沐朝。 赵万嘉见黎平腿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掀开帝袍下摆蹲下/身,着手帮黎平捏腿。 “这、这怎么行呢!陛下,您快起来!” 赵万嘉却说:“黎平,五年前我没有了母后,现在又没了父皇。黎平,我就只剩你了。” “唉。”黎平叹息一声,索性随她去了。曾经,赵正放他出宫找媳妇,他以想陪伴在君王身侧拒绝了,现在老了,以为会就这么膝下无子的过完一辈子。没曾到,万嘉公主却长成了大人。 “公主长大了。” 赵万嘉细白的手指顿了一瞬,然后又假装无事继续按腿:“我还是喜欢黎平叫我公主。我现在顶多就算个代理皇帝,等我某一天真的能胜任了,黎平再叫我陛下也不迟。” 老人家大概都是有些顽固的,赵万嘉不习惯黎平叫自己陛下,便只能想出这么个拖延的法子。 黎平这次应了:“好,谨遵公主之命。” 又过了一阵,见黎平腿放松了,赵万嘉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表哥和表嫂现在怎么样了。辰极北斗可还平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殿下。” 虽然许沐朝及时赶到,但贾铮那一刀确实是扎扎实实地刺进了赵清浮的胸口,看到他换下来的血衣和缠着绷带的创口,许沐朝心疼得无以复加。 见赵清浮终于清醒过来,许沐朝赶忙起身去帮他拿水。 看着许沐朝倒水的背影,赵清浮却是笑了。 许沐朝见状恼得不行,几乎是将杯子摔进了赵清浮手里:“受了伤你还笑,没皮没脸!” 赵清浮却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抚着胸门道:“我想说这一幕似曾相识,以前你受伤了我也给你倒过水。这么一想,我们还是道侣同款伤口呢。” “还都是同一个人刺的,多刺/激。”许沐朝没好气道,“快点把你的水喝了,等会还有一碗药要喝。” 看到医修师姐端进来的一大碗黑沉沉的汤药,赵清浮面露苦色:“人生艰难。” “不快点喝,我现在就帮你了结了这一生!” “行行行,好好好。”赵清浮赶紧服软。结果他喝得太快,舌头给烫到了,惹得许沐朝哈哈笑。 南汀街27号的主卧里,众人围在房中的两具尸身前,没人敢说话。 窦夫人领着人一下子冲进房中,看到亲子身首分离的惨状,战场上再雷厉风行的女人,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疯也似地扑了过去,旁人拦都拦不住,只能看着她抱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拼命流泪。 “我的儿!我可怜的独崽!!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众人推拒了一番,最后将木鱼仙尊推了出来,木鱼摸着自己的胡须道:“实在对不住,窦夫人,我们没抓到凶手。不过能背着我们在场的一共四位仙尊下手,凶手实力一定很强,说不定也是仙尊级别。” -- 第107页 意思就是,不是我们不管,是对手实在是太强。 这样的回答显然没办法让窦夫人满意,被窦夫人赤红着眼扫了一眼之后,木鱼只能按着这个逻辑继续补充。 “其余仙尊都已隐世了,辰极北斗有这能力的姜泱死了,蒲草修为又差上一截,所以我怀疑,是谢识亲自过来了。” 窦夫人冷着脸道:“没可能,缘仙尊做不出暗杀的事。” 知道这些人是靠不住了,窦夫人站起身,自己处理着亲儿的身后事。至于同死的暗卫,也是可怜,另外找个地方埋了吧。 几日过后,乘轿子的桑湖一行人也到了小镇,而今日,刚好是桑河的头七。 窦夫人面容憔悴地坐在棺材前,桑湖慢悠悠地渡了进来。 桑湖掀开衣服下摆准备坐下,只是因为他体型太胖,这一动作做得实在是艰难。窦夫人注意到了,但也没有心情扶他。 坐好后,桑河热得扇了扇风,还不忘给窦夫人送点余风。 “这是哪?”窦夫人问。 “桑河的灵堂啊。”虽然不解,但桑湖还是回复了。 “你也知道这是你儿的灵堂,阿泽头七未过,你只顾着自己热。” 桑湖不解:“热了就要扇风嘛,我平日里遇见什么场合不都这样,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是啊,她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现在才醒悟。窦夫人垂着眉,不发一言。 见媳妇不理自己了,桑湖热得无聊,便开始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虽然很多东西都被白布黑帐给挡掉了,但桑湖还是依稀能看见这屋里的装潢。 这大把大把的黄金配色,还有这遍处都是的木质家具,都让桑湖感到他乡遇知音。虽然桑湖不懂木料,但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好东西。如果什么时候能给储仙门也换上这样一套,那可是真心不错。 见桑湖只是四处张望,窦夫人心彻底凉了。原来桑河竟只是她一个人的儿子,跟他揽睨仙尊半分关系也都没有。 可是认清了又如何呢,她已不再年少,就算和离了,又能去哪呢?况且没有了儿子,她是哪里也不想去了。算了,算了,就这样烂在他身边好了。 窦夫人不得不承认,除了跟在桑湖身边,她竟然也找不到别的去处。曾经热切的喜欢,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消耗殆尽,她不愿意再讨好桑河了。 想起年少时,那个为了挽回丈夫,不让他出去找小妾而加倍对他好的自己,窦夫人忽然觉得极为可笑。 怎么就,迷上了这么个不学无术的胖子了呢? 二人互相保持了很久的沉默,在桑湖的忽然靠近下告终,桑湖贴紧了窦夫人,并且搂着她的肩膀道:“宜容呀,没了阿泽,队里就少了位主军,我又不擅长指挥跟冲锋陷阵,你说怎么办才好?” 窦夫人自然懂他的意思,她没有反抗,目中无神道:“我去。” 桑湖瞬间喜笑颜开,抱着窦夫人的手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宜容,我就知道!还是你最体贴!爱你!” 第78章 缘仙尊谢识 谢识受的伤有些重,连蒲三七看过之后都连连摇头。 “掌门,你消耗太大了,怕是接下来半月,都离不了床。” 谢识没有看蒲三七,视线落在床边的本命佩剑上,低声道:“你觉得,我现在能安心的躺半个月吗?” “那也不行,”蒲三七道,“辰极北斗已经没有了姜泱,不能再失去一位仙尊了。” “可如果连辰极北斗都不在了,那我作为仙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蒲三七自是清楚的,所以他也不再劝说谢识,只是拿沾水的帕子擦着手。 谢识的目光落在蒲三七腕间,状似无意道:“你说你也没个道侣,怎么老带着枚长命锁在身上?就是因为你这样,仙子们才都以为你有了孩子,所以不跟你亲近。” 蒲三七笑着用盆给帕子蘸水:“还是不要亲近我了,我又不是什么良配。” “还没配上就觉得自己不是良配了?蒲草仙尊有些妄自菲薄哦。” 蒲三七拧干帕子,将其安生地码在盆沿上了,才疑惑地开口道:“掌门今日怎么这般关心我的婚配问题,您自己不也没有娶亲吗?” “我吗?”谢识指指自己,“我打算打一辈子光棍呢。” “我也是一样的打算。” 谢识敲了敲床沿,忽然冒出一句:“话说,好像很久没见到华誉那小子了。” 蒲三七补充道:“他妹妹也很久没见了,好像才从外面回来?” 谢识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自从华誉去支援魔族以后,渐渐地就没了消息,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蒲三七叹息:“但在这种时候,我们也分不出人手找他。好在本命灯还在,那聂华誉目前的处境应该不算危险。” “但愿如此。”谢识回复。 桑潭是在城西的一处宅中找到聂华誉的,桑河把人藏得有点深,桑潭在书房里瞧了好久,才找到机关打开密室的入口。 桑潭沿着楼梯下去,耐心地走了几步,不一会儿便克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快步跑了下去。若不是刚恢复的腿还有些虚弱,桑潭简直想一次性跳完最后的几行台阶。 令桑潭没想到的是,聂华誉居然是醒着的。那人背对着桑潭立于房中,只看得到一头贴着脊背顺流而下的青丝。 -- 第108页 “哥哥,我来接你了。”桑潭怕打破这份宁静,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 聂华誉这才悠悠转身,桑潭注意到前者的面色并不好看,猜想对方可能是在遭到曾经好友的绑架之后,感觉有所失望了才这样。桑潭正打算说点什么安慰对方,便听聂华誉先一步开口道:“其泽留了一封信给我。” “嗯?”桑潭不解。 “他说,他之选择把我放在这样的一间密室里,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自顾不暇,没有办法安置我,但他怕我又被你用计带走了,便只好出此下策。” “你听他胡说……” “其泽还说,”聂华誉闭上眼,叹息了一声,才继续道,“他还说了,如果他没有来,来的是桑潭的话,那他就是出事了。其泽怕我不信他说的,还把他的本命灯留在了这。可就在几天前,这本命灯碎了。” “桑潭,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什么意思?”桑潭上下牙齿磋磨了几下,面色不豫道,“所以你听了桑其泽的一面之词,就认为他说的全是真的?你信他,不信我?!” 聂华誉没说话了,但他看桑潭的眼神,是明显的不信任。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救了桑潭,不然后面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因果。 桑潭突然一下就炸了,他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重新回到人间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聂华誉。 他那么担心聂华誉,拼尽全力地对聂华誉好,可换来的是什么?再多的努力,在聂华誉眼里,也抵不过桑其泽拙劣的谎言和一封挑拨离间的信。 桑潭情绪崩溃声嘶力竭道:“聂佩阳!你他娘误会我了!” 聂华誉还是第一次见桑潭爆脏话,见他赤红了眼,不免有些愣住。 “我是杀了人,还杀了很多人!可是这回,是桑其泽先杀我的!我不过是照原样回报给他!” “我的腿和肺病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本来就是普通的先天不足而已,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好的!是桑其泽害我断了腿得了肺痨!他以为我不记得?其实我都记得!” “聂佩阳,你是救了我!可你知不知道,你救我的前一瞬,是谁推我下水的?我之所以摔断了腿、淹坏了肺,全都是桑其泽害的!他都把我害残废了,难道我不该恨他吗?!” 聂华誉愣住了,他下意识反驳道:“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其泽他不是这样的人……” 桑潭气笑了:“他演技一点儿也不好,却还是骗过了你们这么多人。我该说什么好呢?” “断的是我的腿,伤的是我的肺,被摁在水里起不来的是我,桑其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桑潭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我不跟你争。聂佩阳,我只问你一句话,我现在要带你走,你跟不跟我走?” “桑潭,我不敢跟你走。” 这是聂华誉的回复。 “你从来没有信过我。”桑潭眼角还留着一点赤色,旁人看见了怕是会以为他刚哭过一场。但事实是,除了刻意伪装出来的假哭,桑潭从未真实地掉过一滴眼泪。他的心仿佛是硬的。 “我信过你的。” 在桑潭离开暗室前,聂华誉低声道。桑潭听到了,身形僵硬了一瞬,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蒲三七是在城外的一座土坟旁找到桑潭的,见后者把自己抱着膝蹲在墓碑前,蒲三七虽然没见过小时候的桑潭,却也下意识的觉得,他以前应该就是这样可怜的一个小白团子。 “怎么啦?”蒲三七也蹲下/身道。 桑潭毫无反应。 蒲三七想了想,继续道:“你的华誉哥哥呢?是没找到吗?要不我帮你找吧。” “不用你自作多情。” 蒲三七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桑潭终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我想帮你呀。阿潭,你得承认,人有时候,是需要其他人帮忙的。”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桑潭讥笑。 “好,你不喜欢,那我不说了。”蒲三七只觉得亏欠于他,所以真心愿意惯着对方,“你自己治好了身子,好厉害。可你明知道我手里有更好的药房,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找到的秘法必须要你死一次才能够重塑身体,可如果并没有河图帮你复生,你又该怎么办呢?” “我就是直接死了,也不要吃你的药。” 真是小孩子心性。蒲三七笑开了:“我的药又不苦。” 桑潭反应过来了:“你拿我当小孩呢?” “你算什么玩意啊,蒲三七?你想当我爹,也得看我认不认!” 蒲三七心里早有准备,所以完全不介意:“不认就不认吧,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 见蒲三七这样软硬不吃,怎么赶也赶不走,桑潭心中恼极。他掏出怀中的辰极北斗通行玉牌,故意将其甩到蒲三七脸上:“拿走,我不要了。” 见蒲三七仍然面不改色地将玉牌收下,桑潭眯了眯眼,威胁道:“听说,谢识前一阵一直在找辰极北斗的内奸。那你说,如果我现在将你带到他面前,他会作何想呢?” 蒲三七想了想,回复道:“掌门会原谅我。现在这样的时刻,辰极北斗不能再少掉一份战力。” “如果姜泱回来了呢?” 桑潭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姜泱这几天就会复活了。姜泱的实力,不用我多说吧?那么等姜泱回来了,你该怎么办呢,辰极北斗的叛徒?” -- 第109页 蒲三七道:“届时,我任凭掌门处置。” “好大义凛然呢。不愧是一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蒲草仙尊。” 桑潭的讽刺,蒲三七并不放在心上,他继续道:“你说要将我带到掌门面前,是打算为自己谋一条后路吧?这次‘起义’你参与得不深,还是很容易置身事外的。既如此,等辰极北斗获胜后,你就尽管利用我最后剩下的价值吧。阿潭,我对此没有任何其他意见,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怎么知道,最后获胜的一定就是辰极北斗?”桑潭问。 蒲三七笑容里满是自信,这份自信不单单只是他个人的。 “阿潭,你自己说了,姜泱会回来。辰极北斗有姜泱在,还怕什么?而且就是姜泱再也回不来了,辰极北斗也依然会在此次战役中取得胜利。你以为,谢识是什么人?他三千岁的年龄,可不单单是摆出来好看的。” 桑潭也笑了,跟蒲三七不同,他的笑容很邪性:“但储仙门,还有一位‘拼命三娘’啊?” “储仙门有‘拼命三娘’,辰极北斗除开“扶雪一剑”,还有一位缘仙尊。” “哦,”桑潭面色很淡然,“我都忘了,谢识的尊号,是‘缘’。” 第79章 拼命三娘子 今晨是个阴天,厚重的灰云层层叠叠,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地上的人尽数压倒。 窦夫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缟素,眉眼淡然地带上佩剑离开房间。 桑湖特地起了个大早,他通晓给一棒子需再喂一颗糖的道理,知道窦夫人并非自愿领军,所以早早地守在门外,只为说一句“夫人辛苦了。” “夫人,我在家里等你得胜归来。”桑湖笑得肥脸乱颤。 “嗯。”窦夫人点头回应,只是余光并未看向桑湖,平淡地同他擦身而过。 窗外似乎下起了小雨,本处在睡眠中的谢识,被雨点敲击窗棂的细碎声响给弄醒了。下一秒,他察觉到有人接近了辰极北斗的结界,于是连忙撑着伤体起身,抓起塌上的外袍边走边穿。 天枢峰首席弟子正好在谢识行至门口前推开了房门,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向着山下去了。首席见谢识走路不便,连忙伸手去扶自家师父。 “掌门……这一战,我们能胜吗?”首席弟子已经在辰极北斗修行了百年之久,此刻他的面上却也出现了刚入门时的迷茫。 谢识只冷声回复:“不胜,也得胜。” “是,师尊。”首席收敛了面上的游移,沉声回复。 许沐朝正要把药送到赵清浮手里,忽然也抬头看了一眼房顶,道:“结界破了。” 赵清浮抓住药碗直接将那苦死人的药一口灌进胃里,然后快速抹了一下嘴巴道:“走!” 二人赶至战场的时候,战局已是水深火热剑拔弩张之态,本来依辰极北斗现在的战力,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储仙门的,但不知为何,储仙门在这次的战局中,并未使用兽群,如此倒是给了辰极北斗希望。 看着前方那个奋勇当先的白色身影,赵仙尊是疑惑极了,向着旁边的人问道:“明明储仙门胜券在握,窦夫人怎么不用兽群?” 旁边人回复:“窦夫人说,她不愿借助异族的力量,觉得那是胜之不武。” 赵仙尊笑了:“窦家三娘子,真是好生正直。赢都要赢了,还管怎么赢的?能快点结束战局,岂不是更好?!整这一出,妇人之仁!” 窦夫人并不知道身后有人在嚼舌根,不过就是她知道了,也不会去在乎。真正强大的人,从来不会为流言所困。 窦夫人将手掌贴在剑刃上,缓缓用剑顺着掌纹拉出一条血口。她的本命剑有个很邪性的特质,那就是需要拿她自己的血来醒剑。虽然说不醒剑也可以发挥出剑百分之八十的力量,但窦夫人,向来只想做到最好。 窦家一共有三位女儿,皆为修士窦阳与其道侣所出。受修仙的父母所影响,三位女儿,也无一不是做了修士。而其中,又以小女儿窦宜容的修为最为强盛。窦宜容年仅二十七岁便升上金丹期,而后十年内又成功升上元婴,世人皆言,她会是下一个姜泱。又因其醒剑的方式过于生猛,世人皆称其为“拼命三娘”。 可随后,她竟然嫁与了修仙界当时最突出的青年才俊桑湖。众人虽然可惜这样美貌与实力兼具的仙子成婚太早,但也确实觉得两人相配。 因为那时的桑湖,真的是首屈一指的天才修士,年仅一百,便已临近大乘期,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仙尊。窦夫人承认,自己当年确实是冲着对方与外貌相配的实力去的,可是后来,窦夫人才在机缘巧合下发现,自己夫君的修为原来并不是实打实的修炼上去的,他只是靠着那些提升的丹药罢了。 即便桑湖后面因为丹药的反噬,体质膨胀到以前的三倍,窦夫人满心的爱慕,也没有丝毫的更迭。因为她爱慕的,从来都是桑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外貌,所以哪怕知道桑湖在修为这方面骗了自己,窦夫人也出于对桑湖的恋慕而选择不去计较。 再后来,桑湖违反了跟窦夫人成亲时,立下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窦夫人虽然气他违约,却也没对他招过来的女人们做过什么,只是将人好好打发了,叫对方不要再出现在桑湖面前。 只有碧荷那次,是一个意外。碧荷怀了桑湖的孩子,同为女子,窦夫人实在是不忍心将有孕在身的她赶走。后面窦夫人得知碧荷腹中孩子,并非桑湖亲子之后,虽然不太应该,但窦夫人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在那一刻是心情愉悦的。 -- 第110页 窦夫人原以为,自己是为桑湖没有背着自己在外面有了孩子而高兴。可她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她是为碧荷怀的不是桑湖的亲生孩子而开怀。原来在那时,她就已经开始记恨起桑湖了吗?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孩子总是母亲心中的软肋。为了桑河不承受父母分离之苦,窦夫人可以忍受桑湖的翻脸无情跟三心二意。于是在孩子死后,窦夫人便再也不能原谅桑湖。 哀莫大过于心死。时至今日,窦夫人已经哭不出来,路都是自己选的,现在才后悔早已来不及,窦夫人只想着先拿下辰极北斗,再做其他打算。 儿子已经去了,窦夫人只有靠这个,才能勉强维持自己临近崩溃的心境。 饮血剑喝饱了血,本来雪亮的剑身化为了赤色,煞气重得修为较低的修士无法靠近。窦夫人没去管未止血的伤口,命前方同谢识对峙的仙尊先行退下,道:“我来活捉谢识。” 谢识同一位身体健全的仙尊对战了许久,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见拼命三娘提剑过来,他还是咬牙闭上了眼,在心中默念着一道法诀。 缘仙尊谢识除开本命佩剑“浮生”以外,还有一样不经常用到的法器,但这件法器却因其效用,比起浮生还要更闻名于世。这件法器,便是“因缘线”。 之所以是“因缘线”,而不是“姻缘线”。 是因为,这法器并不是用来连接姻缘的月老红线那样的事物,它的作用是,通过改变人与人之间细微的因果,以达到临时控场的目的,简单来说,就是操控因果的线条。 但是改变因果,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需要谢识透支自己的福源跟生命,所以他一般不会动用这件法宝。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辰极北斗危在旦夕,他谢识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自处?见谢识召出因缘线,旁人尚未及时反应,知其内情的几位长老跟天枢峰首席,却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些人中又以天枢首席心绪最为慌张,他慌忙叫道:“师尊,不可!” 谢识没有理他,只握紧了手中那道薄弱得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细线,任着它主动勾住窦夫人,然后寻着储仙门其他人方向去。因为已经负了伤,谢识暂且只打算影响敌方的“因果”。 因缘线有一个特质是,避无可避。所以窦夫人压根没有闪躲的意思,只继续喂饮血剑鲜血。她的佩剑跟谢识的因缘线都需要蓄力一段时间才能使用,所以窦夫人想在谢识蓄力完成前,先将饮血剑的实力提升到一个无法企及的地步,要想彻底改变虚无缥缈的因果律,必须以绝对的实力来压制。 其他修为较低一些的储仙门修士已经开始受“因缘线”影响了。他们要不就是忽然踩到了一块石头,正面摔到敌人的剑刃上,被捅了个对穿,要不就是手中的佩剑忽然反常地断了刃,不仅因为没了抵抗之力被敌人反杀,飞出去的断刃还刺死了另外一位同胞。 因缘线造成的后果看似可笑,但战场上,这种突发的意外,往往会彻底将一个人的命运改变。 木鱼仙尊的剑芒不小心失控砍到了赵仙尊,名副其实的仙尊之力,怎是一个虚假的仙尊扛得住的?于是赵仙尊当场陨了命。 不过木鱼到底是仙尊,这次受因缘线影响失误后,因缘线在他身上留下的因果也随之消散了。他随手抛开赵仙尊的遗体,冲过来打算截杀谢识。 窦夫人怒声道:“滚!谢识是我的对手!” 木鱼虽然不喜窦夫人这般强势的女子,但对方到底是自己主子的女人,于是他只得放弃了,转而同一旁的蒲草仙尊争斗起来。 谢识看到二人之间交流,面色很淡然,但还是开口道:“窦夫人,在战场上,其实不必拘泥于所谓的‘公平’。” 窦夫人回复:“公平与否,皆在人为。我也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罢了,并不是在特意关照你。” 窦夫人剑指谢识方向:“我知道你受了内伤,也是故意挑在你伤未愈的时候来的,因为完全状态的谢识掌门,修为实在可怖。我现在仍是储仙门的人,自然要为储仙门考虑。” “那我怕是不能劝你回头是岸了。”被有意针对了谢识也不怎么气,甚至还有心情打趣。 饮血剑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两百的蓄能,窦夫人不再犹豫,飞身突刺而来。上空一只飞鸟忽然停摆,笔直地朝着窦夫人的方向砸来,窦夫人瞬时挥剑将飞鸟切碎,她见手腕上的因缘线又多了一道,也无任何多余感想。 这时候的谢识已经被削弱到了极致,如若这次窦夫人还不能将他拿下,以后怕是更没有希望。 二人短兵相接,窦夫人脑后的发带忽然飘向前蒙住了夫人的眼,失去视线后,她凭直觉抬腿一脚踢出,虽然没能碰到谢识,却也叫发带不能再遮挡视线了。 窦夫人落地的瞬间又踩到了滚石,差一些就要滑倒,她用手撑住地面,重新又扑杀过去。 窦夫人靠近了,这对谢识来说很不利,他身上带着伤,勉强格挡住前者的剑刃,却也舌尖泛起血腥气。 谢识余光暼了一眼其他人的状态,发现几位长老已然负伤,蒲草仙尊甚至在背中落了一道半米长、深可见骨的剑伤。天枢首席跟许沐朝一起扶着站立不能的小弟子赵清浮,其他弟子,也伤的伤残的残。 -- 第111页 一股悲凉感忽然袭上谢识的心头,但他是天枢主峰的峰主,是辰极北斗的掌门,他不能退缩,不能犹疑,更不能显露出任何颓势。他是辰极北斗的顶梁柱,即便所有人都倒下了,他也不能倒下,绝不能! 谢识攥紧了手中的因缘线,咽下口中的血沫,对自己,也是对所有人大吼着命令道:“辰极北斗倒下了,其余修士同百姓还有活路可言吗?不许退缩,要战斗到最后一刻,赢不了也要赢!” 所有辰极北斗弟子,兼长老齐声回复:“是!掌门!” 血染辰极北斗的秀山碧水,各峰弟子含泪踏过同门的尸体,他们握紧了手中佩剑,为苍生,为辰极,为活着,奋勇杀敌。 几里外的客栈中,闭目端坐的康玉忽然睁开了双眼。桌上的烛火早就熄灭了,蜡泪凝结在烛台中,但暴雨中的房间依然通亮,只因为,河图在散发着灼热的荧光。 第80章 姜康扭乾坤 “醒吧。” 康玉复又合上眼。她明明心中很有把握,之前也成功复活了桑潭,却还是不免心慌,总担心会失败,于是不敢睁开眼看现状。 当一股久违的冷香临近鼻尖的时候,康玉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实在是太想她了。 康玉慌忙地站起身,看到一旁向自己勾唇浅笑的姜泱,一下子冲进人怀里,死命地抱住姜泱的后背。康玉想说点什么的,可张嘴却只有哭音。 姜泱心疼坏了,轻抚着康玉的后颈,像安抚幼猫一样安慰对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离开得太草率了。我自己元婴期时便已是一峰之主、数千弟子的师尊,便以为你也是如此。但是却忘了,每个人与他人都是不同的。” “我太坏了,竟然丢下你一个人。对不起,瑶瑶,真的,对不起。” 康玉头埋在姜泱胸前闷声道:“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姜泱听不懂,但也知道她是缓过来劲儿了,继续拍抚着康玉的后背道:“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依你。” 康玉摇摇头:“我不要补偿,我们快回辰极北斗吧!没时间再伤感了,十万火急,掌门在等着我带你回去。” 姜泱没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握紧了康玉的小白手道:“好。” 几里距离,转瞬即至,看到辰极北斗被攻陷的模样,沉眠至今的姜泱面上出现了肃色。来的路上,康玉已经同她大致地讲过如今的世态了,所以她倒也不是完全茫然。 底下忙于争斗的人们并没有时间注意上空,姜泱转首看向康玉,声音平静道:“可学会了‘姜康’?” 康玉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 康玉手里紧攥着素娥,姜泱轻轻包裹住她握剑的手,提剑直指下方,轻声道:“姜康一剑……” “乾坤扭转。”康玉自然而然接上。 扶雪一剑,可撑起太行,姜康一剑,为彻底扭转而来。 一道浅薄的银色剑光自素娥尖端发出,然后在临近战场之时,剑光逐渐扩大,最后以雷霆万钧之势落在了储仙门范围内,如散落的流星一般,每一束都精准的落在了敌人身上。 扶雪是磅礴一剑,姜康是散星万剑。二者浑然不同,却又分明是同一剑招。姜泱猜想,这可能是康玉自己造就的改变。 剑势带起的沙尘沉淀后,谢识也终于得以喘息,他抬头看到上首携大广远回来的小广远,即便脊骨都遭人打断了,半瘫在血泊中,心情却是无比的放松。 谢识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了之后,辰极北斗的弟子们会惨遭杀戮,害怕储仙门的野心会在之后,膨胀到一个更可怕的地步。 被“姜康”击中后,窦夫人瘫在地上几乎起不来。她知道自己经脉俱断,金丹也隐隐有破裂的迹象,但还是坚持要爬起来。 虽然窦夫人内心实在是不情愿,但现在也只能依靠兽群了。她摸出早先藏在胸前的符咒,符咒上已经染满了她自己的血,倒是不用再另外放血了。 “兽来!” 因为窦夫人的有意安排,其余的兽群并不能很快赶到,但正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发生,储仙门早早地就将一株灵植隐藏在了辰极北斗地底下。那朵妖花,攻击力不算强,但有个特质,倒是十分好用。 当看到一朵火红到刺眼的艳丽花朵破土而出之后,康玉表情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在姜泱关怀的目光中,她喃喃道:“密昔儿……” 密昔儿现在听不见康玉的声音,她花瓣冷傲地颤动几下,从花/蕊中释放出一股明显不正常的粉色气体。这气体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全场,姜泱只来得及帮康玉捂住口鼻。 康玉看到姜泱口鼻流出的鲜血,目中惶然:“师……” 她已经被吓坏过一次,不能再见到姜泱有任何临危的迹象。 “别说话。”姜泱将五脏六腑的疼痛感压下去,先给康玉下了个闭息咒,然后才将同样的法术施加到自己和其他人。 姜泱拿袖角拭去了面上的血,解释道:“闭息咒维持不了太久,鸡冠花的毒气不知何时才能够消散。这毒气能顺着气管直接腐蚀人的内脏,幸好你刚才没有吸入。” “那师父现在感觉如何!”康玉很担忧。 “无甚大碍。”姜泱看谢识已经让弟子扶起来了,便给康玉送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继续道,“擒贼先擒王。桑湖不在此处,我们先捕了窦夫人。” -- 第112页 “好。” 有姜泱在旁护卫,康玉根本无需畏惧那些扑上来拦路的仙尊、修士们,顺当当地就来到了窦夫人面前。 康玉回头看了一眼抽身过去和几位仙尊缠斗的姜泱,确认对方姿态游刃有余,这才专心看向窦夫人。 窦夫人现在的模样着实算不上好看,她身上伤痕累累,几乎站立不能。康玉将素娥收回鞘中,而后道:“夫人,您受了伤,我便不拿剑与您斗了。” 窦夫人并未因康玉的谦让而感到分毫的愉悦,她赤红了眼睛道:“你要让我?收了剑同我比斗,你拿我这个人当什么?废物?还是蠢材?康霖瑶,你是不是见我受了伤,所以就看不起我!” 这可就是天大的误会了。 康玉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夫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公平一点……” “你若真心想公平,那就同我好好比斗!” 窦夫人抓着剑站直了,咬牙继续道:“康霖瑶,拿起你的剑!全力以赴的同我一较高下!” 康玉手掌轻轻搭上剑鞘:“好的,夫人。” 在同康玉剑刃相交的时候,窦夫人逐渐感觉有些许力不从心。这不只单单是因为她负了伤的缘故,更多的,是一种实力上的压制。 是的,窦夫人发现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实力要强于自己。 小丫头今年几岁?好像最多不过三十?二十几岁的化神期修士,如何不可怖?如若不是康玉这修养出来的正统灵气遍布全身,窦夫人险些都要以为对方是修了魔,才会进步得这样快。 上一个这样可怕的人,是姜泱。这康玉小孩跟姜泱难道是有什么共通之处吗?不然为什么都是如出一辙的修行鬼才。 知晓二者间的实力差距之后,窦夫人便也不再固执,她主动舍了剑,认降道:“是我输了。” “承让。” 闭息咒大约十分钟就会失效,康玉赶在失效前结束了战局,向窦夫人道:“还请夫人解了对密昔儿的控制,还我这位朋友自由。” “密昔儿?” “是那株鸡冠花。” 窦夫人摇摇头:“不是我不想解,只是这法术刻上了,便去不掉了。我只能叫它停下动作,却不能帮它解咒。” “那麻烦夫人让我的朋友停下来。” “好。” 康玉觉得,虽然立场不同,但眼前的这位窦夫人也不算是一个完全的坏人。所以康玉在要求对方解开了对所有灵兽灵植的控制之后,也并没有拿出对待俘虏的方式同对方相处,并且嘱咐前来接管的弟子要小心一些。 正是这样一副战事歇止的安宁境况之中,康玉余光暼到一道危险的银光向自己袭来,康玉立刻提剑格挡,武器的主人却瞬息贴到康玉身前,摸走了康玉腰间的锦囊然后迅速拉开了间距。 那锦囊里面是河图。贾铮拿到锦囊还不罢休,捏着锦囊的系带在指尖甩了几圈,看起来颇为得意。 康玉眉头紧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这个人知道自己把河图收在了锦囊里。 赵清浮大喊:“康玉,不能让他走!那个人是魔修!” 在赵清浮话落之前,康玉已经扑杀上去,但贾铮似乎早有准备,浓烟散尽后,本该有人的地方空无一物。 贾铮还是将河图盗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121:59:23~2021-07-0601: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尘埃半落定 贾铮将河图盗走了,而且是完整的河图。 但是,他将河图盗走有什么用呢?他又用不了。 姜泱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她随手捏诀将几位储仙门的仙尊困住,而后几跨步来到康玉身边,皱着眉头道:“没受伤吧?” 康玉摇头:“没有。只是河图让魔修给……” 康玉将要说的话忽然断在了喉间。她想起来了,原著《星宫盛世》里也有魔修拿走了河图的桥段。 原著里,是“恶毒女配”康玉跟魔修勾结,使用通行玉牌同魔修一齐盗走了河图。之所以产生现在这样的变化,康玉理解为,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魔修没有了可以帮助自己混入天璇峰的同伙,所以直到此时他才能够实施盗取河图的计划。 不过既然原著跟这个世界的魔修,都同样做出了盗取河图的选择,那么只要他们不是蠢的,肯定就是已经找到了不需要洛书认主,也能够操控河图的方法了。 “师父……”康玉抬头看向姜泱,姜泱轻颔首,显然也明白了康玉的意思。 姜泱说道:“河图在魔修手里,确实是很大的隐患。但这并非你的错,这样的突发事件,谁也不能预料到。” 窦夫人被辰极北斗弟子挟着从康玉姜泱身边走过,看着二人相握的手,她露出了些许艳羡的眼神。 曾经,曾经她与湖哥儿也是这般要好的。 “什么?窦宜容被抓了我们就要认降?管她个屁!” 桑湖恼火得一把将扇子拍到桌面上,不过这一下反倒拍疼了他自己的手。 手疼得龇牙咧嘴,桑湖更没好脾气了,他大吼着道:“坚决不投降!窦宜容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跟她结婚只不过是看她家世好,还真以为我有多在乎她?!狗辰极要是想靠这个来要挟我投降,是想都不要想!老子有兽群,怕它辰极狗!辰极抓了一部分又怎么样?!老子还有!那些老牌仙尊也全是废物,一个姜泱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四处奔逃了!没用的东西!” -- 第113页 桑湖边抽气边揉着自己的手心道:“桑潭留下的那一部分兽群呢?还没有找到吗?!个乖乖的,他能把兽群藏哪里去!你们是不是压根没有认真找!” 底下的低阶修士颤颤巍巍:“禀掌门,大少爷确实把我们安排在了二少爷近前不错,二少从前去过和看过的地方,我们也都掘地三尺地找过了,确实是……没有啊。” 桑湖不能理解了:“他一个瘸了腿的肺痨,有那么大能耐,能把好几百只兽藏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颗粗壮的榕树上,桑潭百无聊赖地将盘子里的花生米一颗颗往下面的兽群里扔下去。看数百只兽为了这几粒花生争抢,是他最近的乐趣。 不一会,桑潭扔累了,便随手将满盘子的花生倾倒下去,随便那些饿疯了的兽族怎么抢,然后拍拍自己的衣裳,从树上跳了下来。 跳下来之后,桑潭看着自己一双完好的腿,嘴角勾了一下,又很快抿平了。 好无聊。真的,好无聊。 姜泱复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桑潭这,天下之人皆为欢欣,桑潭时不时还能隔着院门听到凡人们夸赞扶雪仙尊及其闭门弟子的话。 桑潭手捻一束柳枝暗自思索。姜泱回来了,储仙门的输局已然定下。桑湖以为手握兽群便无需畏惧姜泱,实在是痴心妄想,他根本不知道姜泱是什么样的人。说一句姜泱为当世第一女仙尊都是贬低,姜泱分明是修仙界最强的仙者,她早已经到了飞升的资质,只不过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飞升罢了。 想到那个十足的白莲菩萨康玉,桑潭便觉得姜泱更不可能飞升了。哪怕是为了陪前者,后者也决不会飞升。只是不知道姜泱还能拖到几时不渡劫飞升。 桑潭将柳枝叶子摘得一干二净,然后很不留情地又将它拔下来丢到了湖中,湖中泛起了层层涟漪,柳枝想浮,桑潭用法术将它按入湖底。 桑湖借兽群赢,桑潭偏不想如他的意。 控制兽群的符咒打上了,就去不掉了,是桑潭对储仙门的说法。这符咒是他自己翻阅辰极北斗的资料后创的,该怎么用,该怎么除,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虽然战场上兽群不听使唤突然失控,对桑湖这样的人来说,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死法。但桑潭留着桑湖的命还有别的用处,那就,暂且放他一马咯。 柳枝重新浮了起来,桑潭这次直接将它打碎了,零零碎碎的树渣沉入湖底。 命先留着,仗还是要输的。 阪泉魔族, 尤拾叁休整了数月,依靠魔族的强横体质,勉强回归到了战前的状态,只是他受损的灵脉仍然需要继续修养。 他得知辰极北斗收到储仙门劝降书的当日,便想着要远赴中原,去为辰极北斗提供些许战力。只是如今唯一的妹妹尤贰一以命相胁不让重伤的他下床,尤拾叁才不得已放弃了这个念头。 耳边风声簌簌,尤拾叁瞥一眼旁边同样御剑飞行的尤贰一道:“如今姜泱都已回来,辰极北斗最大战力回归,我们此时再去提供援助,怕不是有些死皮赖脸。” 尤贰一对着哥哥也还是一副冷相:“不会的。我们族中先前内乱,你因此受了重伤,辰极的人不会不知道。他们会理解我们的。”或许他们本来就没指望着魔族会给予援助,这句话尤贰一放在心里没有说。 尤拾叁叹息一声:“有时候,我觉得小贰一你才更适合做魔族的皇帝。” “没有这回事。阪泉族能够走到如今,全是哥哥你的功劳。”面孔虽冷,言辞却软,尤贰一继续道,“哥哥一直都很强,要不是灵脉受了损,怎么会让好战派嚣张到那种地步。要不是那个叫赵万嘉的人类女子,哥哥又怎么会灵脉受损?那女子只会任性地捣乱,简直毫无用处……” “别这么说。”尤拾叁将她打断,“万嘉她什么都不懂,并不知道我修炼时不能被打扰,这不能怪她。” 尤贰一心里憋着一口气,但她不想跟尚未痊愈的哥哥犟嘴,于是默默地把这股气咽下去了,独自记恨着赵万嘉。 要不是赵万嘉让哥受伤了,双贰也不会为了保护哥而死。分明就是赵万嘉害死了双贰! 天璇峰脚下,聂华荣正在帮忙看顾战中受伤的同门。这次辰极北斗虽然成功将储仙门击退了,却也损失惨重。看到身边无数抱着创口呼痛的同门师弟师妹们,聂华荣也是感同身受。 “师姐。” “嗯?怎么了?”聂华荣视线柔和地落在面前的碧衣同门身上。 碧衣师弟手指着聂华荣身后:“师姐你看,是华誉师兄……” 话未说完,聂华荣便已转身。 聂华誉穿着一身不属于自己的黑衣,面容苍白有些憔悴,但笑容仍然是温暖的。 聂华荣几乎是砸进了自家哥哥的怀里,带着些许哽咽的嗓音道:“哥,你瘦了好多。” “那我变丑了吗?” “没,”聂华荣站起身摇头,“还是很英俊潇洒的。” “哥,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哪儿了?” 聂华誉的脸凝滞了一瞬,又很快回复了正常:“没什么,只是有一些不堪回首的经历罢了。师父在吗?我得向她回禀。” “扶雪仙尊在的。又跟广远真人在一块儿呢!”碧衣师弟插嘴道。 聂华誉不解:“广远真人?” 聂华荣顿觉委屈:“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 -- 第114页 第82章 盲目的花儿 姜泱服了一颗蒲草仙尊递过来的丹药,体内的内伤随即恢复了。 谢识重伤昏厥,姜泱替他主持战后大局。 见大家各都有事情要忙,康玉主动道:“师父,我送密昔儿回密境吧。” 姜泱点头应允。 康玉走到密昔儿近前,发现花儿只是一动不动的呆立着,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免觉得心情些许沉重。 为什么人的恶意,总是要让其他人或生物来付出代价呢? 康玉本可以直接将密昔儿收入锦囊带走,但她不愿意那样做,于是俯下/身主动抱起密昔儿的茎干,找了个大花盆托着它回去。 好不容易将花送回密境了,康玉离开的时候却出了差错,她本意是要将密昔儿叶片上沾染的尘土给捻下来的,却在触及叶片的瞬间,眼前一黑。 康玉反复眨了好几次眼,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就在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失明了的时候,耳边却隐约传来了滴答的水声。 康玉动了动身体,发现自身让许多潮湿且柔软的物体给包裹住了,活动有些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能做到。于是她最终决定,要从这一堆事物里爬出,向着水源的方向去。 不知过了多久,上层似乎被更坚硬的一层东西给挡住了,康玉后退一点蓄力,一鼓作气地突破了阻隔自己的事物,眼前终于变得光亮起来了。 只是,周围的东西……都好大啊。 一双巨人的脚从康玉头顶滑过,给康玉吓了一激灵,差一点就被踩到了。要是真让这样大的一只脚给踩到了,那后果可不是像动漫里扁成一张薄纸那样简单。 巨人离开后,康玉才有空打量起现在处境,她猛然发觉在刚刚上爬的过程中,她完全没有用到自己的手脚,然后现在,她也确实没有手脚了。 康玉垂首看着自己本该是人类身体的地方,变成了本属于植物的茎叶,一时竟无语凝噎。 又一双大脚来了,这双脚依然没有穿鞋,黝黑的布满了各种伤痕。康玉下意识抬头,然后同一张同样是黝黑的英俊面孔对上了。 这样的面部结构,这样深沉的肤色,显然是另外一个人种的人类。康玉又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她身处在一堵高墙旁,四周黄沙遍地,艳阳高照,远处还有着疑似金字塔的建筑。康玉意识到,这里不可能是中原了。 这里难道是……密昔儿吗? 那面孔的主人大抵是扫了康玉一眼,然后便离开了。就在康玉以为再也不会看见对方了,他却端着一个坏了一角的小碗回来了。 碗里的水浇灌在康玉身上,令她感受好了一些,至少身体在烈日的照耀下没那么难受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康玉感觉这副身体原本细弱的茎叶,在喝饱水之后,都变得更坚韧了一些。 男人浇完这一次水便走了,但后面的数日,他一直又不忘带着那缺口的陶碗过来。 康玉听到过路的宫人说,密昔儿这个国家常年缺水,今年的雨季又比往年晚了很多,所以导致皇宫里都有人喝不上水了。 康玉心情是复杂的,她看出来他自身的境遇也很不好,却还是一直坚持送水过来。她想劝男人多为自己着想一点,可是作为一株尚未长成的花,她是什么都做不了,也做不到。 就在康玉以为,自己和这个男人会一直就此相顾无言下去时,某一天的清晨,康玉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又产生了异变。她的植物身体泛起了蓝色荧光,这光芒虽然不甚显眼,却也无法令人完全忽视。 男人似乎也让植物这样的变化给震住了,他端着小碗的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纠结半天,还是蹲下/身给康玉浇了水。 不过好在,那光芒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便消失了,不然康玉还要担忧,一株散发微光的植物要怎么才能够不引人注目的问题。 真正的异变是发生在一个下午,康玉发现男人一整天都没有来,下意识觉得奇怪。 这时候她通身的荧光,陡然变得很强烈,已经到了夺目的地步。紧接着,康玉也失去了对植物身体的掌控权,她听见自己张嘴说了一段话,这话腔调奇怪,词句陌生,但康玉还是能明白,自己这是在叫男人的名字。 康玉……花儿在用着自己学到的人类语言呼唤男人。闻声而来的男人大惊失色,甚至不小心将手里的小碗打翻了,水洒在地面上,又很快被烈日照耀下的沙土给吸收了。但男人压根没有空去看碗一眼,他着急忙慌地扑过来捂住花儿的嘴,对花儿说了岂今为止的第一句话。 “你不要讲话。” 花儿很懂事地没有讲话了。因为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接下来的日子里,花儿也会跟男人讲话,不过都是在旁边没有人的时候。花儿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生命体就是男人,男人对它很好,虽然他自己拥有的也不多,却总是会奉献给花儿。 花儿越来越愿意同男人待在一起,终于有一日,它通过宫人们的交谈明白了,如果一个人见到另外一个人就觉得开心,想每天都跟他待在一起,并且觉得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的话,那就是喜欢。 花儿喜欢男人,它自认为除了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不能动以外,它和男人以及宫人们并没有任何区别。宫人们喝水,它也喝水,宫人们互相说话,它和男人也一起说话,所以他们当然是一样的。 -- 第115页 所以弄明白自己心意的花儿,也学着女宫人们向情郎剖白心意一般,对男人说了喜欢。 没想到男人听了这话竟然一点儿也不高兴。原来的小碗彻底摔坏了,男人现在是用叶子做成的小碗给花儿带水。 闻此言的男人面色变了好几遍,最终拧着眉把叶子摔在了花儿身上,花儿是好久之后才意识到,最近时常出现在男人脸上的这种拧眉表情,其实是嫌恶。 男人翻着白眼道:“这玩意儿才是你的同类。” 哪怕是一朵花儿,也知道“这玩意儿”绝不是什么好词。而且它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男人其实并不是同一族类,只是它先前一直拒绝承认他们之间的差异性。 花儿伤心了。尽管它不知道一朵花儿要如何伤心,但在沉默寡言的男人说过那句话之后,花儿哪怕再渴,也不愿意喝男人带过来的水了。 因为花儿长期不喝水,所以已经许久没有生长出新的叶片了,本来的叶子们也逐渐缩水枯黄。男人见到此情此景,连忙服软,花儿感觉他似乎是喜欢上自己了,不然也不会用那好听的嗓音同自己柔声讲话。 “密昔儿,我也喜欢你。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喝一些水吧,不然你会死的,死了就不好看了。” “反正我也只给你看,不好看也是丑得你。”花儿这样回怼。 男人顿了顿,继续道:“你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来了。” 这句话属实戳到了花儿的死穴,它太喜欢他了,不能见不到他来。所以高傲如花儿,头一次服了软。 日子继续过,男人依旧每天带着水来见它,可花儿又有了新的烦恼。总是男人过来了,它才能见到对方,它也想在自己思念男人的时候,就走过去去见他呀。 花儿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了男人听,请男人把自己种到男人的家里去。男人却以白天他在宫中做事,搬过去了也一样见不到为理由给拒绝了。 有了上一回,花儿便知道不能随便任性了,所以它答应男人,自己会好好的待在这个墙角,努力长大,努力开出很好看的花儿的。 男人听了这话,勉强勾了一下唇角。见男人笑了,花儿心中的不安才终于放下。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花儿醒来的时候,觉得天气有一些凉,罕见地在风中打了几个颤。然后它忽而意识到头顶有些重,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结了花苞了。 花儿兴高采烈地把这件事同男人讲,男人也很高兴,难得地俯下/身触碰了花儿,不过他指尖只是在花儿的花苞上停留了一瞬。花儿问他理由,男人说,是怕把它好不容易结出的花苞给碰坏了。 花儿想说自己哪里有那么脆弱,但看到男人关心自己,花儿很开心,也就没再提了。 第83章 清醒的花儿 隔天夜里下了一场夹冰雹的暴雨,花儿被冰雹打得浑身生疼,在暴雨疾风中左摇右晃,它好想好想叫男人的名字,可是还是牢记着男人的叮嘱,只在男人在场的时候张嘴讲话。 男人对此给出的理由是,怕被别人注意到花儿的灵性,然后把花儿给摘走了。花儿也怕自己被男人以外的人带走,所以很听他的话。 而且,叫了也没有用,男人说他的家很远,是听不到的。 没有办法,花儿只能竭力地缩小自己的身躯,希望头顶的一点点屋檐能给自己稍微遮挡一下风雨。虽然只能挡住一点,但聊胜却无。 昏昏沉沉的花儿清醒过来了,它发现男人在盯着自己看,开始的拧眉在看到自己苏醒后替换成了满眼的光亮。男人总夸它长得好看,可花儿觉得,男人的眼睛才是最好看的,因为里面有时会有星星。 花儿正想开口,男人就先一步开口道:“密昔儿,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是你的朋友吗?”花儿很期待。 “不是,是我的上司。他想把你带去给我们的主人看看。” “啊……那好吧。”有点儿失望。 花儿被男人移栽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大型容器里面,这个大东西花儿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作为旁观者的康玉,却知道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珐琅花盆。 花儿只觉得这样容器的颜色看起来太多太杂,一点儿也不好看,甚至比不上开始的那个豁口小碗,根本就配不上它绰约的身姿。 花儿被男人装在花盆里抱离了墙角,它的余光瞥见墙壁的转角,有一间很大的屋子。那个屋子有许多扇门,每个门前都挂了一个写着字的木片。 其中,打头的第一间屋子,写着很眼熟的名字,那也是花儿唯一认识的人类名字。康玉因为不识字,没有太关注那些。 花儿将视线从木片上收回,盛放着的花苞不自觉垂下,它问:“你为什么非要听你上司的话,把我带给你的主人去看呢。” “这是规矩。” “你们人类都必须得听这个‘规矩’吗?” “是的,我们都得循规蹈矩。” “我讨厌规矩。” 男人没有说话了。 如此沉默了一路,花儿在将要进入一个从未见过的巨大金色房子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我会再也见不到你吗?” 男人并没有回花儿的话,只是把花儿递到门口等待已久的人手中,然后对那人道:“主管,会人言的鸡冠花我带过来了,您拿走吧。” -- 第116页 那人回复:“我会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男人开心地笑了,花儿在他眼里又看见了星星。但是这星星比上次消失得还要快,因为男人转身了。 花儿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望着男人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 它是朵花儿没错,但它也不傻。只是没想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堵墙罢了。 但是一墙之隔,咫尺天涯。 为了让自己心里面好受一点,花儿在向君王不间歇地说讨巧话儿的间隙,会一遍遍地在内心安慰自己,说男人只是因为为人实在太过循规蹈矩了,所以才会听从命令把自己献给陛下。 这样讲的多了,花儿自己也就深信不疑了。 但花儿内心深处还是清楚,自己实在是蠢得过了头,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要执着地欺瞒自己。可是如果不这样做,花儿也没有其他办法来消减心中的难过了。毕竟男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从来都只是它一厢情愿。 再然后,对花儿失去兴趣的君王,转手便将花儿进贡给了中原的皇帝。赵帝自觉养不好这样的灵植,又将其转赠给了修仙门派辰极北斗,让其安居在密境之中。 康玉从幻境中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还压在密昔儿的叶片上,是好一副痴愣的模样。反应过来的康玉,连忙将手抽回了。 “对不住,对不住。”康玉连连道歉,却也遗憾密昔儿目前根本听不见自己的道歉。 最后看了一眼在满目疮痍的花田中呆呆立着的密昔儿,康玉才转身离去。 康玉推开枕梅居院门,铃声作响之后,瞧见姜泱手握书卷地坐在院中。 没有河图,院里自然也就没有了雪,微凉的秋风卷落了一片枯叶,叶子打了几个转,最终落在了姜泱肩头。康玉走过去,帮她把叶片捻了下来。 姜泱合上书,望着康玉的面容冰冷,眼神却柔和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康玉下意识觉得,姜泱是知道了密境里刚刚发生的事,可仔细想,密境对这种幻境的内容应该都是保密的,所以姜泱应该无从知道。 如此,康玉便放心了。从之前的相处来看,密昔儿并不愿意旁人知晓她的过往,康玉无意间得知,却也没有将它不愿透露的往事往外传播的兴趣。 康玉摇摇头,回复:“我并没有什么要跟师父讲的。” “但我有想同瑶瑶讲的。”姜泱邀请康玉一同坐下,身形稍微顿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康玉的手。 “瑶瑶,你愿意同我握手吗?” “当然啦。”康玉笑了,“我们可是道侣啊,师父。” 在康玉的笑容中,姜泱抚上了她的侧脸,而后缓缓低头,一寸寸贴近康玉面部。 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康玉耳后微微染上一层薄红。 姜泱同康玉额贴额:“我想说,对不起。” “师父……不是已经同我道过歉了吗?” “我犹觉不够。” 姜泱忍不住双手捧住康玉的脸:“当时,我只顾着要维系天幕,完全忽视了你的感受。以为你是金丹期了,便可以独当一面,却忘记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金丹期的我,无情无心,无所畏惧。可瑶瑶不一样,瑶瑶性情温和恬静,年龄又小,我见犹怜。我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舍得抛下你一个人的。” “我有错,我很坏,我对不起你。” 康玉搭上姜泱的手:“你没有错,师父。” 她耍了个嘴皮子调笑道:“为苍生而战,虽死犹生嘛。师父,你既没有死,那便是没有抛下我,又何来对不起我呢?” 姜泱却说:“瑶瑶,你说错了。是‘为苍生而战,虽死犹不改’。” 康玉一时哑然。 而后她又忽然笑了:“师父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看着康玉的笑容,姜泱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捧起康玉的下颚,珍而重之地付上一吻。 康玉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对嘴接吻,却在齿间挤入一样柔软的事物之时,当场愣住。随即,她大脑当了机,任姜泱抱着她半躺于桌上,唇齿间继续纠缠。 第84章 将你交于我 姜泱身上的冷香味道贴得很近,康玉下意识攥紧了对方的衣襟。这样总感觉,像是全身都浸泡在了一汪名为姜泱的冷泉里…… 意识模糊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姜泱停下亲吻时,康玉才惊觉对方已经抚上了自己大腿。 此时的姜泱不同于往日,她眼瞳湿润了些许,眼角泛了红,呼吸也有些沉重,但人仍然是克制的。 不复素日清冷的音调问:“瑶瑶,我可以吗?” 康玉脸颊烫熟,根本不好意思回答。但她怕姜泱失望,于是主动勾上对方的窄肩,而后默然不语地,将自己肯定已经红得不能看了的脸埋于对方胸前。 姜泱轻笑了一声,将人抱回房内。 塌边的白纱轻晃了一下,温软的席上落了两个人,地毯上多了几件素色衣衫,天光未暗,所以房中并未点灯。 迷迷糊糊间,康玉忽然想到一个词,白日宣淫…… 无力的手遭姜泱握住了,康玉这才提起神看向姜泱,姜泱面颊上落了好多汗,散落的长发也是湿漉漉黏糊糊的。 姜泱将康玉的手握紧了,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抬眼看道:“瑶瑶,将你交付于我,可以吗?” -- 第117页 康玉无言:“我不是已经交给你了吗?” 姜泱笑了:“再交几次,多多益善。” “唔!你个混/蛋!” 隔天醒来,康玉发现姜泱正对着案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等她踉跄着靠过去看了,竟发现姜泱是在写字。字是刚刚才写的,笔墨还没完全干,首行题了大大的“族谱”两字,其次是小些的“谢识”,然后再下一行是半个“姜”字。 见康玉在看,姜泱便解释道:“我无父无母,是谢识在洛水捡到了我,我便认他做我的义父,让他做族谱里的第一行。” “先坐着。” 康玉任姜泱扶着自己坐下,这椅子上还铺了层厚厚的软垫,坐下来倒是不怎么难受。 姜泱继续道:“说好了要把你的名字题在我家族谱上,那自然是要做到的。” 康玉眼神在姜泱写字的笔上扫了一圈,奇怪道:“这支笔怎么看起来跟寻常的笔,不太一样?” 姜泱答:“这是卜算笔,必要时能反应所写之人的状态,并且能自己对文字进行一些补充。” 姜泱话音刚落,纸上“谢识”的名字之后就多了一行字。 康玉低头去看:“安润三十五年?” 姜泱回复:“那是谢识的诞辰,那时候炎黄氏刚刚同阪泉氏打了一战,战后第三十五年,就是安润三十五年。” 康玉愣住了:“那得是多少年前啊!” “三千五百四十一年前。” 哇,谢掌门原来已经活了这么久了,完全看不出来啊。 姜泱的视线从康玉脖颈处扫过。也许是因为才起来,康玉的衣领并没有整理好,半开的襟口依稀可以看见莹白锁骨上面的红痕。 姜泱默不作声地将康玉衣襟拉起来,在康玉反应过来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姜泱提笔写完了自己与康玉的名字。 这四个字落下之后,很快也接上了后缀。 姜泱的后缀是“佛心四年冬月十七”,康玉则是“走木三年七月六日”。 康玉仔细算了一下,佛心年距今大约是一千年左右,姜泱是佛心四年出生的话,那就刚好是一千七百整岁了。 也……不是很大嘛,比起今年二十四岁的自己。是的,康玉发现了,卜算笔上面写的生日,是拿自己现实世界里的生日换算的,并非是原主康玉的生日。 “原来赵万嘉父皇的年号是‘走木’啊。”康玉如今才晓得。 姜泱解释:“‘走木’二字,分别取自‘赵’‘杨’二字。” 康玉反应过来了,“赵杨”取其偏旁部首,不就是“走木”了吗? 再想到在杨夫人身死之后,赵帝也日渐消瘦而后染病随她而去了,康玉不免唏嘘。 于是她向着姜泱道:“师父,你可不要再轻易地死了。不然我可要学赵万嘉爸爸那样了。” 虽然康玉是玩笑的语气,但姜泱知道她其实是认真的。 既然这个问题没有办法避免,那只能尽快找到其他办法,去阻止十年之后的天幕塌陷,康玉可承受不起自己再离开一次。至于让康玉离开的这条道路,姜泱从未设想过。 “河图上应该可以找到办法。”姜泱如是说,“完整的河图是全知全貌的,通过完整河图推演,肯定还能找到其他维护天幕的办法。” “但河图让贾铮盗走了。”康玉道。 “是的,所以要等派出去搜寻魔修踪迹的的队伍的回复。” “贾铮此人……”康玉顿了一下道,“……颇有些工于心计,他藏匿的地方,怕是并不好找。” “嗯。”姜泱应答。 康玉视线忽然落在族谱上:“师父,谢掌门的名字,为什么突然变成黑红相间的字体了?” “赤字代表身死,黑红两色相间,说明谢识正处于病危之际。” 康玉同姜泱对视一眼,齐声道:“走,去天枢峰!” 康玉与姜泱携手来到谢识寝居,二人发现各峰长老都在,蒲草仙尊跪于谢识床前,七苦圣寺的莲生师父与几位小僧立于一旁。 掌门仙尊病危,辰极北斗最高级别的医师居然不赶紧帮忙医治,反而跪下了。 “何事?”姜泱进来的瞬间,场中便静了下来。有的人天生就有着平息躁乱的气场。 床上的谢识面色青白,显然是回不了话了,于是姜泱转而看向玉衡。 玉衡抱着胸撇撇嘴:“你问蒲三七他自己咯。我可不好意思替他回答,大家少说都认识五百年了,他居然干得出来这种事。” 蒲三七先是看了一眼重伤的谢识,而后双手贴地俯下/身沉沉地叩首:“总之,一切皆是我的过失,我不该背叛辰极北斗,不该跟储仙门串通,将密境的兽群灵植一起转移出去。但是,还请掌门仙尊不要在这种时候较劲,就让我替您看看伤吧。” “算我求您了。”最后这句,蒲三七说得卑微至极,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谢识明明是脊骨断裂,坐都坐不稳了,却仍然勉强自己倚靠在床沿。他手指着蒲三七不停颤动,可最后还是收回了手,闭着眼声音疲倦道:“即便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大概地猜到了真相,我也还是不愿意相信,是你背叛了辰极。” “但仔细想想,如果是你,那就再好不过了。你毕竟不会真心地陷害辰极北斗。” 谢识勉强压下心中气焰,侧眼看向蒲三七:“所以你能讲讲,你到底为什么要背叛辰极北斗吗?蒲草仙尊阁下。” -- 第118页 蒲三七垂着首:“储仙门有我的亲眷。” “所以他们要挟你了?” “并非。”蒲三七摇头,“储仙门的桑潭是我遗落在外的儿子,他说想要兽群,我便给了。” 康玉闻此消息惊呆了,回看众人面色,也无一不哗然。就连清冷的姜泱,也蹙起了眉。 谢识心情复杂:“他想要,你便给了。” “我自觉亏欠他良多。”蒲三七回复。 谢识叹息一声:“阁下,你这一遭倒是不欠他的了,却是愧对于我们辰极北斗所有人。” “所以我此来请罪。” 蒲三七又是低下头猛叩了几个响头:“还请掌门务必让我诊疗了您之后,再对我进行处罚,我此举也并非是为了逃避罪责,只是掌门您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拖了。而且不说别的,就为了扶雪能够安心地飞升这一点,您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康玉皱着眉上前一步:“飞升……是什么意思?” 第85章 佳偶遂天成 康玉不是不懂飞升的意思。仔细一想,姜泱确实早就是渡劫期修士了,她离飞升就只差一道渡劫云。 只是康玉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忽然一下被人提起了,她才开始感到心慌。 她自己才刚刚化神初期,要如何才能赶上姜泱的进度。连姜泱从大乘期突破到渡劫期都花了400年,她又如何能与之相匹…… 现在的重点仍是谢识的伤势,无人顾及康玉的想法。 但谢识听到蒲三七刚刚的话,态度确实放软些了,至少能不去抗拒蒲三七把脉了。 康玉打算悄摸着转身离去,却忽然觉得袖角一紧,她低头看过去,发现是姜泱不知何时攥住了她的袖角。 姜泱紧接着也看了过来,康玉还在想该怎么解释,姜泱便主动密声传讯道:“瑶瑶,我不会飞升。我想的是,等拿回来河图,便和你一起去你的世界。” “师父……” “嗯?”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的话,只会让我越来越离不开你啊。” 姜泱笑了,不甚明显,但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岂不正好?” “师父尽哄我吧。” “我是认真的。”姜泱回复,“如果可以,我真想将你一辈子同我绑在一起,像树干与藤蔓一般,永远都不离分。” “……哦。”康玉的表情似乎是傻了。 没人告诉我,跟女孩子谈恋爱是这么的宠人啊。 康玉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等她望过去了,没曾想对方竟然是七苦圣寺的莲生师父。 莲生示意康玉同他一起走,康玉在得到姜泱应允后,紧跟着莲生去到了门外。 莲生在前面走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墙角停下了,这附近生着很多杂草,怕是平常都不会有人经过。 康玉有些紧张,下意识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上,莲生注意到了康玉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 “你对七苦圣寺的看法是怎么样的?”莲生问。 康玉思索了一番回复:“心怀苍生,扶贫除恶。” 虽然康玉同七苦圣寺的人来往得不多,却也时常在江湖中听闻他们的事迹,七苦圣寺广收普通平民为弟子,为百姓出头而分文不取,实乃大善。 莲生握着佛珠面无表情:“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谄媚奉承之言。” “我就直言了,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还未等康玉回应,那莲生便又继续道:“你看不惯我,所以也连带着看不惯我所身处的宗门。你肯定也和外面那些人一般,觉得我七苦圣寺是墙头草,战争初始还能结合辰极北斗与其他小宗门一齐对抗储仙门,等到储仙门势头大盛了,又改变风向,转而对储仙门示好,放他们通行到中原境内。” 莲生横了康玉一眼:“那你可知,我七苦圣寺有五分之三的弟子全是没有任何灵力的普通人?你辰极北斗想保自派宗门不灭,我七苦圣寺又何尝不想护门下弟子周全?七苦圣寺不过是顺应眼前的现实罢了,现在姜泱回来,辰极北斗优势重回,七苦圣寺重新站队,也是同样的原因。只是为了顺应现实罢了。” 康玉好容易举手打断莲生,“莲生师父,请您容我说句话好吗?” “你说。”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知,我很讨厌您的消息的。”康玉道,“也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说辰极北斗的门人,有看不起七苦圣寺的,但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话,哪怕听旁人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如自己亲眼见到的来得真实。 “您来辰极北斗已经有两日了吧?有任何的辰极北斗门生看不起您,或者做出了什么轻视您的行为吗?” “……并没有。”莲生答曰。 “那不就结了。”康玉笑道,“耳听不一定为实。事情的真相如何,又岂是旁人道听途说的几句话就能转述的?莲生师父,有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辰极北斗的弟子们,是不会因为任何无关紧要的事情,从而看不起任何修士及他的宗门的。” “人多口杂,你怎么能保证每个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样?”说完这句,莲生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好像他就是为了发泄心里积压已久的情绪,所以才吐槽了这么一句。 莲生继而正颜道:“广远真人,你可知初次见面时,我为何不喜欢你?” -- 第119页 “大概是莲生师父对我有些误解。”误以为我是靠姜泱才走到今天的,自己本身没有任何能力。 莲生点点头:“误解是有的。但这并非是全部。” “我不喜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外来人的气息。” 康玉笑着打趣:“原来莲生师父还是个怕生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并非此界之人,而是一个外来户。” 康玉愣住:“啊……嗯。” 莲生继续道:“但我在更细致的观察后,发现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莲生师父何出此言?” “你像是一个本地人,去外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沾染了外界的气息,但本质仍是本地的。” 康玉皱起了眉头:“这……” 康玉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是借了原主的身体,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情讲给莲生听,她认为莲生所说的“本质”,应该是指的原康玉的身体。 莲生忽然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数年前曾见过广远真人一次,那时的您可与现在大为不相同。那时的您,是本界最不起眼的一叶浮萍,而现在的您,仿若命运主宰。” 这样夸张的说法可将康玉吓到了,她连忙摆手,正欲张口解释之时,姜泱来了。 原来是姜泱见康玉出去太久,心里不放心,便主动过来找对方了。 莲生看到姜泱来,通身的气质又与刚才不一样了。虽然矜傲,却也谦卑,他向姜泱行了个下位的礼,郑重其事道:“多谢扶雪仙尊为天下苍生做出的牺牲,若不是您,天幕怕是支撑不了十年,莲生及七苦圣寺众人感激不尽!” 莲生面无表情,姜泱比他更面无表情,莲生向她道谢,她也就收下了。虽然莲生的外貌才是老人,但无论是辈分、资历还是修为,姜泱都在莲生之上。 莲生起身后,视线在姜泱康玉两人身上扫过,然后他的身形便肉眼可见的定住了。 康玉正是不解,莲生便开口了:“仔细瞧,两位通身的气质,竟然几乎一样,我险些都以为是两个一样的人站在这里了。” 姜泱面不改色:“所以我跟瑶瑶,我们合该天生一对。” 莲生想说,倒不是他觉得康玉像姜泱,而是面前两个人的气质奇妙地糅合在了一起,彼倾向于此,此倾向于彼,仿佛完整的一具肉/身被切割成了两份。 但他又觉得没有提的必要,于是摇摇头转身,同这二位告辞了。 反正,这两位就是彼此最好的伴侣,就是普通的佳偶天成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水仙,也算水仙。 说不是,也确实好像不是。这要看每个人对转世的不同理解了。 觉得转世后也是同一个人的,自然会觉得是水仙, 觉得转世后,就不再是原来的人了的,自然会觉得不是。 我时常想着,要是我写的一篇文章,能让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理解就好了。希望我有做到。 第86章 一物换一物 木鱼仙尊是费尽心思,几经波折才逃脱追捕重新回到桑湖身边的。 见桑湖因遍寻不得桑潭的那一支兽群,而脾性日渐暴躁,木鱼来不及休整便赶紧向桑湖提议道:“虽然辰极北斗山下镇子里的那一批平民,已经被辰极回收了,但我们一路从西南突进到中原,路上不也捕了许多其他平民?这其中好像还有七苦圣寺的弟子,我们不若拿这些人同辰极北斗商议,要求他们将窦夫人换回来?” 桑湖皱眉:“为什么要换她?” “我方仙尊基本都被姜泱给困住了,窦夫人是难得的战力,换她回来也是多一份保障。” “那我拿人质换其他仙尊不也一样?” 木鱼顿了一瞬。他是因为唯一的独孙不知道被桑湖隐藏到哪里去了,才不得已向储仙门效忠,所以也以为桑湖就算再不喜窦夫人的强势,心里也应该有对方的一席之地。 “除了你,还有哪个仙尊能跟姜泱对仗?”桑湖问。 木鱼默然不语。 “意思就是没有了??一帮没有用的东西!”桑湖气得砸了手里的茶杯,但他也不敢再继续作威作福了,怕逼急了眼前这个老玩意。 桑湖压了压胸中的郁气,锁着眉头道:“听说辰极北斗的河图被人偷了?” “似乎是让魔修盗走了。” 桑湖感到困惑:“河图不是只有姜泱能用吗?魔修要这个干嘛?” 木鱼回复:“我听说是,魔修已经找到了控制河图的方法。只是到底是什么法子,还不得而知。” “哦。那也与我无关。”桑湖强装不在意,他早就眼红姜泱区区一个女人,手中却能拥有河图这样的上古至宝许久了。可终究差使河图有限制,他就是想尽办法拿到手里了,也是用不了。现在魔修有了办法控制河图,桑湖虽然心中意动,却也没有心力去抢夺。 想了想,桑湖继续道:“就依你说的,拿人质换窦宜容好了。” 将木鱼打发走之后,桑湖命手下继续收拾行李,为日后的转移阵地做准备。到这种地步了,桑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打算逃,美名其曰见好就收,养精蓄锐。 河图的所在遍寻不得,眼见姜泱忙于派中事宜脱不开身,康玉便主动提议道:“左右我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然由我出去追寻河图踪迹吧。” -- 第120页 “还是我去吧。”聂华誉道,“我既然回来了,那自然是要为宗门做事,广远真人您就留在峰中主事吧。” “在主事方面,华誉师兄显然比我更擅长。”康玉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道,“找寻魔修危险至极,目前同辈人中,我的修为最为高,所以我去是最适合的。” 正在几人商议期间,一道突兀的笑声忽地响起了。 康玉闻声往房梁上看,先是看到一抹赤红的影子,然后才看清楚那素白肌肤上的秀丽五官。 “桑潭?” 桑潭脚搭在房梁上边晃荡边说:“我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怎么,不欢迎?” 最近这些日子里,辰极北斗暗地差人追捕桑潭,却遍寻不得其踪迹,谁知这行踪诡秘的阵法师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天璇峰议事厅。 康玉和面色陡然僵硬起来的聂华誉尚未来得及反应,姜泱却是瞬时来到桑潭眼前,一番动作之后,用寒梅将人架在了议事厅中间。 二人交互期间,一样事物掉落在地上,康玉捡起来看,发现是复刻的通行玉牌,也难怪桑潭能悄无声息地混入天璇峰境内了。 被剑尖指着脖子,桑潭也并不慌张,他双手举起摆出一副投降状,好以整暇地宣布:“第一,我知道河图的具体线索;第二,我可以透露我手里这一批兽群的下落;第三,十年后天幕就要再度塌陷了,但河图仅能够复活同一个人一次,你确定不要知道其他维持天幕的方法?” 桑潭后面的那个“你”,分明是望着康玉说的。 康玉闻言心中一紧,连忙开口道:“师父,你快放开桑潭,他……” 姜泱却在康玉话落的同时,严词道:“她并不想知道!” 姜泱这陡然的严厉实在是与她本人的性格不符,连聂华誉都惊讶师父为何这样同康玉讲话。 桑潭看几人情态忽然笑了:“好一对互相为对方着想的神仙眷侣!不过姜泱仙尊啊,康玉她想不想知道,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而是取决于我!我要真想说,你还能杀了我灭口不成?” 姜泱:“你不要以为你父亲是蒲草仙尊,我就不敢杀你。” 话是这么说,但姜泱也没失去理智,她一道哑符,直接断绝了对方开口的可能。 桑潭脸黑了,姜泱提到蒲三七本就触了他的霉头,他原以为姜泱就算再蛮横,也不该在他手中持有线索的时候待他如何,所以在混进议事厅时,也没有做什么防备。哦,姜泱也确实没有将他怎么样,就是堵了他的嘴。 桑潭吃了瘪,被姜泱锁在椅子上了也不安分,双腿踢蹬几下,以表示自己的不平。 桑潭这边没法开口讲话了,康玉却没有办法不问,她连忙抓住姜泱的袖角道:“师父?你为什么不让桑潭继续开口?若是河图无法复活一个人二次,那十年后你难道还要再献祭一次吗?” 姜泱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明显,怕是瞒不住康玉了,她内心争斗几下,强行解释道:“别的办法是没有的,你不要信桑潭的话。” 康玉当然不信:“你又想骗我。桑潭哪怕是个坏人,也不会拿没有把握的事来诓人。他说还有其他方法,那肯定就是有了,而且这个方法还是师父你极力不想让我知道的。所以其实,要真正解决天幕破裂的问题,是需要我来付出某种代价?” 姜泱还想狡辩,康玉却是直接略过她去看桑潭,看桑潭邪笑着点头,康玉就意识到自己是猜对了。 “师父,你解了桑潭的哑符吧。”她说。 能重新开口了,桑潭反而不急着张嘴了,身体还被绑着,他就玩儿似地一下下晃动脑袋,只等着人群中央的康玉开口问。 “桑潭,要解决十年之后的天幕崩塌,是不是……得要我的命?” 见姜泱担忧地望过来,康玉抓着她的手拍抚了几下,示意自己无事。师父大可以放心,她完全承受得住。 桑潭笑嘻嘻地点头,完全无视了聂华誉望过来的眼神:“不止是十年,只要康玉你献祭了,未来天幕都不会再塌陷!是不是感觉很划算啊?小小一个康玉,能支持天幕的时间,竟然比当世第一女仙尊姜泱还要长!只因为你是世外之人!” 康玉已经不为桑潭知道自己世外人的身份,而感到惊讶了。 桑潭继续道:“我是窃听蒲三七跟谢识的谈话才知道的,原来河图早就预言了,只要世外之人的灵魂献祭就可以阻止天幕塌陷,并且是永远的阻止。 “姜泱早就知道了维持天幕的‘正确方法’。可是,她宁愿瞒着天下人独身赴死,也不愿意换成你献祭,并且她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谢识他们,一定一定要压下这个消息,不要宣扬出去。多么感人至深的道侣情,这可真是让我羡慕不已呢。” 从桑潭阴阳怪气的语气中,提取出自己需要的信息后,康玉终于明白了。 她手指颤动一下,问:“师父是何时,算出我献祭可以保天幕太平的?” 姜泱低声回:“你来天璇峰前,我便一直为天幕之事困扰。你来天璇峰的当晚,我算出世外之人献祭可完全根治问题。” 原来,师父一开始就知道了。可师父那天在洛阳得知自己是世外之人时,面上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说不定,师父就是在那时,打定的注意要替自己献祭。而自己……竟然一直都毫不知情。 -- 第121页 注意到康玉神态变化,姜泱连忙开口:“康玉,别想着做傻事。” 康玉却是笑了:“师父担心我做傻事,可是师父过去,不一直都在做傻事吗?” 桑潭不满自己被孤立,将二人之间的氛围打破:“别演那痴女怨女的戏码了,我的话还没说完。” 如今这场上,能跟桑潭正常交流的,也就她一个了。于是康玉正色问道:“你说有河图的线索,在何处?” 桑潭却道:“一问一个要求。我刚刚回答了康玉你的问题,现在你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你说。” “我提供河图线索,你们就要让我用一次河图。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把兽群安置在哪里,但你们要帮我换个身份。储仙门马上就要完了,我不想因为是桑家的人所以受到殃及,我要你们给我安排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当然,作为蒲三七的儿子的身份就免了,我与他不共戴天。” “还有,我刚刚已经告诉过康玉挽救天幕的正确方法了,所以这一条的条件是,我要你俩身后那个人。” 姜康二人闻言回首,目光一齐落在稍后一些的聂华誉身上。 二人皆面露不解之色。唯有聂华誉本人,面色难看至极。 他还贼心不死。聂华誉心道。 第87章 无人一语真 由于谢识仙尊重伤难医,所以即便蒲三七目前是戴罪之身,也暂时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只是他被限制了出行,只允许同重伤的掌门共处一室,取药等杂事通通只借由其门下的医修弟子处理。 许沐朝虽然不解日常为何见不到师尊,但也没有闲心去细细追究,掌门仙尊目前主不了事,她同赵清浮、聂华荣这些弟子还要参与到辰极北斗的重建事务中来,之前一役,辰极可是死伤严重。 同意放储仙门窦夫人换其余人质的决策,是玉衡做的。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绞了窦三娘的饮血剑才决定放人下山。 窦夫人对此无异议,事已至此,她已然失了斗志,目前所思所想,唯有回到桑湖身边。 窦夫人徒步下山,在驿站的小厮手中收到桑湖传来的口信,历经十几日才跋涉到桑湖所在的偏远村庄。 此时的桑湖,看起来也不比形容憔悴的窦夫人好上多少。许是因为逃亡了多日,他肥胖的身形都比从前略瘦了一点,他也不敢再穿从前的那些华丽衣裳,只敢穿一身低调的灰衣并一支地摊上买的木头簪子。 许是刚刚才发了一场雷霆,桑湖的发丝也是乱的,簪子扎在走样的发团里,跟着桑湖的动作四处乱颤。木鱼仙尊并几位仆役,垂首在旁不发一言。 见窦夫人推开门进来,桑湖先是愣了一瞬,才放下手中挥舞的折扇迎了过来。 桑湖一手扶着窦夫人,一手扶着乱抖的发团落座。 夫人坐下前,瞥见了折扇上书的“天下第一门派” 字眼,竟是笑了一下。 桑湖全然没注意到夫人的异样,他含情脉脉地握住窦夫人的手,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里过得有多苦!” “我在辰极北斗禁牢里,就不苦了吗?”窦夫人抬眼看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桑湖现在全指着窦夫人发挥余热了,往常窦夫人敢跟他这么作,他老早就发火了。 桑湖继续道:“宜容啊,你可还记得桑潭那小子有跟你透露,他把那些兽群都藏到哪里去了吗?家里面,那小子跟你最亲,要是有什么消息,你肯定最先知道不是? “宜容,你就别在这种时候跟我生气了,告诉我兽群的位置就得了!这可是我们夫妻俩翻盘的唯一机会了!” 窦夫人推开桑湖的手,疲累地摆首:“子玉跟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亲。他不是我的亲子,我在他生前就算没迫害过他,但他也不至于跟我很亲近。兽群的消息,我是真的不知道。” 桑湖瘫软在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那我还怎么翻盘啊!这不应该啊!我可是男主!怎么她姜泱一来,我就满盘皆输,这不科学!” 窦夫人听他胡言乱语惯了,此时也不意外,她说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放弃?” 桑湖一下子激动起来:“放弃?!怎么可能?!这只是一时的失利罢了!莫欺少年穷,我马上就能翻盘!” 窦夫人毫不客气道:“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少年’这两个字,跟你有半分关系吗?揽睨仙尊,你都活了五百岁了,能不能清醒一点?难道你真的要做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这样发泄了一通,窦夫人到底还是顾及二人多年的情意,故而提议道:“你要想好的话,我们可以找一个远离修士的地方,开一家店铺,安生地度日……” 桑湖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将窦夫人的话打断。 “你骂我就算了,我一个大男人让你这臭老娘们骂几句倒也无所谓,但你要我去乡下开店,这是要我的命!” “你要继续追寻你的‘男主’大业,那才是真的要命!你以为,就你目前所犯下来的事,再继续抛头露面的话,那些修士还会留着你跟我的性命吗?我这一路只敢抄小道回来,不就是怕被其他门派的修士看到?” 桑湖再度握紧了窦夫人的手,“你不懂!宜容你不懂!我是男主啊!男主有主角光环,是不可能会死的!” -- 第122页 “你当真是疯魔了!” 二人狼狈推搡间,桑湖忽然发现窦夫人腰间空荡荡一片,不由得惊异:“你的剑呢?我花重金帮你打造的饮血剑呢?!” “玉衡绞了我的剑……”窦夫人正欲解释,桑湖忽然将夫人推开了,窦夫人一时没有防备,竟真的让他推倒在地。 “剑都没了,我要你何用!没了饮血剑,你一个元婴期废物,打得过谁?!”桑湖表情蛮横,“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好声好气地对你,你连把剑都守不住!我就真不该娶你这么个玩意儿……” 后面的话,实在是不堪入耳。 窦夫人束好的发都在刚刚的拉扯中散开了,此时一部分头发凌乱在肩头,遮挡了窦夫人的面色,好让她在木鱼等人面前不至于太过难堪。 窦夫人偶而想起,辰极北斗那个名唤康玉的修仙鬼才。那个小丫头,是真的心善,哪怕是在狱中,也经常过来探望。 看见她,窦宜容就会想起自己那早逝的儿。她的独儿也是那般善良的孩子。 独身在狱中,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窦夫人不由自主地,就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讲与那孩子听了,那孩子听了这些家里长短的小事之后,竟也没觉得烦,还贴心地给出了建议。 那孩子说。 “夫人,你本巾帼不让须眉之豪杰,为何要强行将自己困死在一个人身上?或许,您考虑过离婚……不,和离吗?” 和离,窦夫人是不考虑了。 窦夫人缓缓站起身,不顾那满头乱发,只将脊背竖得挺直,然后冷面将一张血书甩到桑湖眼前。 桑湖也是这时才注意到,窦夫人左手腕口有一道结痂的血痕。 “仙尊,这是我给你的休书,你且收下吧。” 桑湖手抓着那封信纸,瞧起来竟像是傻了。 天璇峰,议事厅。 在桑潭说出要聂华誉的那番话之后,厅中陡然静默了一瞬。 康玉尚未反应过来,姜泱却已经拉着前者稍退一步,给这二人腾出对话的空间。 聂华誉此时心绪实在复杂。他原以为桑潭已经放弃了的。 不顾旁人的面色,桑潭直言道:“华誉,你这辈子都要同我绑在一起。” 聂华誉勉强抬头望向桑潭:“你这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这样只会……桑潭,你走火入魔了。” 桑潭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我是认真的。”聂华誉这时才注意到桑潭眉间浑浊的黑气,“子玉,你执念太深,已然入魔了。” “师父,你是发现桑潭入魔了,才把他给锁起来的吗?”后面的康玉小声道。 “嗯。”姜泱点头承认。 “你别管我的事!”桑潭不耐烦起来,“闭嘴,聂佩阳!我让你开口了吗?” 聂华誉不打算就此住口,桑潭却是陡然焦躁起来:“聂华誉,一句话都不许说!你要劝我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到底还要不要知道河图的线索了?!” 聂华誉只得住口。 桑潭烦躁地用脚跟砸了几下地,才继续道:“魔修大本营在西北,但贾铮那一批盗走河图的魔修其实也没逃多远,就留在了洛阳城里。他们觉得帝都洛阳是灯下黑,不容易被修士察觉到,又想尽快使用河图的功能,所以最终定点在那里。” 这时姜泱主动出声道:“你既然透露了河图的踪迹,那我自然可以答应你的第一个条件,将河图借与你用一次。但是,你得告诉我,你要拿河图做什么,不然,这个条件我还要斟酌。” “做什么,我暂时不想说,但是,河图我并不拿走,姜泱你大可以和你的好道侣一起,在旁边盯着我用。” 桑潭继续道:“然后,如果你不答应我将聂华誉给我的话,关于兽群的消息,我是丁点也不会透露。” “我手握着那批兽,虽然不多,却也足够将这战后的修仙界搅个天翻地覆了。而且,哪怕姜泱你这时将我绑起来了,我也还有别的方法去控制兽群,不要小看阵法师啊姜泱。” “哦?”康玉上前一步道,“既然同为阵法师的话,那子玉兄也该知道对方的厉害了。” 桑潭面露不解:“这里难道还有除我以外的阵法师?” “自然是有的。”康玉补充,“桑子玉你虽然比我大了个几岁,但总归没能活一千七百年那么久吧?你难道不知道,姜泱也是一位阵法师吗?” 桑潭反驳,“我从未听说过姜泱是阵法师……” 康玉笑了:“难道一位修行千年的仙尊,就一定要将自己的所有技能公之于众吗?任何人藏个杀招都是很正常的吧?桑潭你不也把假死这一套,藏了这么多年?你该不会以为,姜泱活这么多年,连一点阵法都没涉猎吧?” 康玉取下腰间的白莲花玉牌,然后看了一眼姜泱,姜泱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替桑潭解开了手部的束缚。 康玉胸有成竹地将玉牌递到桑潭手中,“你自己看。这其中的阵法关窍,你可看得分明?” 桑潭是看到上面有阵法的痕迹,可是竟然看不出这个玉牌是作何用的。他开始有些相信康玉说的话了。 康玉继续道:“那些兽群,之所以听你的话,是因为你在他们身上下了符咒吧?而且你不光是下咒控制他们,还联合蒲草仙尊,研发了强化兽族的丹药,不然仅是控制的话,兽族还不会难打到那个程度。” -- 第123页 桑潭被看穿了,也丝毫不怯:“你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越过我解除控制?要知道,那些兽族,只要一死就灰飞烟灭了,符咒也仅仅会在死亡的那一刻显形。你连看都看不分明,要怎么解?这符咒全我一个人研发,要解除,只能靠我。” “巧了。我手里还有一只,你早期研发的兽。” 桑潭并不相信:“早期研发的不健全的兽,我早都销毁了,你想诓我?” 康玉只说了关键词:“并州石头山,我抓了一只蛇头鸡身兽回天璇。你说好巧不巧,我在那鸡翅膀下方看见了赤红色的符咒。我知道,你为了不让人破解,在每只兽身上打的符咒都有些许不同,可我也在长川寺战事结束那一天,命人将能看到的符咒全都记录下来了。” “那你说,这些不太相同的符咒,再加上蛇头鸡身兽的这个活图纸,能不能让我辰极北斗的阵法师姜泱看出关窍呢?我可记得你刚刚才说过,姜泱在玉牌上面设的阵法,你是看不穿的。” 桑潭静默了一瞬,就在康玉几人以为他该吐露了时,他却忽然笑了。 “差点上你的当了。康玉,你说那么一堆,我差点就让你真的唬过去了。” “你跟姜泱要真有办法解开兽群身上的符咒的话,那就解啊,横竖我只是被绑在了这里,你们又不敢对我做些什么。所以我都无所谓啊。” 第88章 图完璧归赵 聂华誉闻此言,是一脸担忧地望向康玉。 可反观康玉,面上却是不以为然:“你不信辰极北斗能解开你的符咒?好,我承认我是在瞎编。” 桑潭脸上的笑意还未继续,康玉又说道:“其实辰极北斗已经找到了解除符咒的办法。我刚刚说的那些,只不过是蒲草仙尊所托。” “蒲三七,他能拜托你什么事?” 康玉没有回答,而是对着姜泱道:“师父,你去把那只解了咒的异兽带过来吧。” 姜泱自是应允,不过片刻,便已将蛇头鸡身兽带过来,她怕桑潭不信,还特地将异兽的两只翅膀底下都掰开给后者看。 桑潭显然是信了,他面色难看了几分,问道:“蒲三七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蒲草仙尊跟我们说,他一直都觉得亏欠于你,希望我们在抓到你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你。” “他说你本性纯良,只是误入歧途,应该还有挽救的机会。他自愿毁去一身剑术,只保留医术,在医治好掌门之后,愿以死谢罪。他手里有解除兽族强化的丹药,他以丹药作胁,要求我们务必放你一条生路。” “桑潭,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多说,毕竟那是你们的家事。但其实,以你犯下的罪,你之所以能够进到天璇峰至今都没有被姜泱一剑杀了,也全凭的是蒲草仙尊的脸面。” “而这次拷问,也是蒲草仙尊给你的一个机会,他想向我们证明,你是真的本性善良。” 桑潭恼火地砸椅子扶手:“我需要他的这份好意?!” 康玉继续道:“你提出的前两个条件,用一次河图和获得一个干净的新身份,我们都可以答应。但聂华誉,给不了。” “一个条件,换一个条件,你既然只提供了河图线索与天幕的挽救方式,我自然只能答应你两个条件。” “行吧。”桑潭勉强接受了康玉的提议。 康玉说了半天,也口干舌燥,见姜泱早早地旁边备好了水,赶忙接过喝了一口,才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就施术把兽族身上的咒给解了吧。” “你们不是已经有了解咒方法,现在又要我来?直接让姜泱解不就行了。” 康玉摇头:“那可不行,姜泱才复生不久,我心疼她。而且姜泱解咒比起你来要麻烦一点,得兽族来到面前才能一个个解,反正照你刚刚的意思,你是远程也可以控制异兽咯,比起姜泱,我当然更乐意使唤你。” “死女人。”嘴上虽然这样骂着,但桑潭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尔反而的人,他当几人的面画了解咒阵法,远程将兽族解控了,并且将兽族藏匿之处告诉了康玉。 姜泱立即示意聂华誉前去回收兽族,聂华誉领命。 几个人约定好,等聂华誉把兽族接回来了,才会正式放开桑潭。 二人一齐将桑潭秘密安置在一处居所之后,姜泱才叹着气,假意地敲了一下康玉脑袋:“小滑头,全是谎话,我真怕你露馅。” 康玉吐了吐舌头:“也不全是谎话啊,至少真假参半才能骗得过人呀。蒲草仙尊那段,我是一个字都没有造假。” 是的,刚刚康玉说的一大堆话,其实全是哄骗桑潭的。因为姜泱根本就不是阵法师。 白莲花玉牌上面的阵法,是从东夷过来时就已经有了的,姜泱本也是看中了它的传声功能才选的它。那阵法传说是夷外一位成名已久的老修士所制,桑潭看不穿也是自然。 至于蛇头鸡身兽翅膀下的痕迹,本来就是没有的,桑潭情急之下记错了。康玉也就是仗着之前的铺垫故意唬的桑潭。 至于桑潭后面若是彻底反应过来了,他要怎么去想,就不关姜康二人的事了,反正解咒的正确方式也骗到了。 聂华誉收拾好行囊,准备带几位同门下山去抓捕兽族的同时,康玉向姜泱提出,打算去洛阳找回河图。担心姜泱不同意,康玉还想到了要对比同门来说,没那么忙的魔族来陪同自己。 -- 第124页 康玉说:“前些日子,魔族不是赶来帮忙了吗?师父既然不方便陪我一起,又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出远门,我就想着,让魔族的朋友陪我去洛阳好了。” 姜泱答应了,却还是强调,不准康玉带尤拾叁一起去。 康玉本来想带的也不是尤拾叁,但还是觉得莫名好笑。 “师父,怎么,你的醋劲儿还挺大的啊?” 姜泱倒是没回避:“是啊,我醋。” 康玉性子被姜泱惯得越来越夸张,此时竟大起胆子当众亲了姜泱侧脸一口。 不过亲完她又立马怂了,双手捂脸不敢再看姜泱,只小声道:“我才不会做对不起师父的事呢。” 姜泱淡定回复:“我自是知晓。瑶瑶,你等的人来了。” 刚刚这一幕正好被尤贰一给看到了,饶是这位魔族的冷面美人,见到此情景,也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康玉强装镇定,走过去问尤贰一:“同行的就贰一一个吗?” 尤贰一摆首:“还有几位修士跟魔族,不过他们都在下面等。” 这可是恰巧顾到了康玉薄弱的脸皮,她心想,那今日自己的运势还算是不错了。 这一行人魔混合的队伍,没几日便一齐御剑到达了洛阳境内。 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过洛阳,康玉依稀想起,现在是赵万嘉在主事。曾经肆意妄为的小丫头也成长为一国之主了,康玉不免觉得世事转换非常。 康玉想着,寻回河图之后,是不是可以去拜访一下赵万嘉。 来到消息中魔修暂时盘踞的宅院,康玉没有犹疑,直接轰开了那腐朽的木门。 尤贰一惊了一下:“对方人数众多,你这样不会打草惊蛇吗?” “无碍。”康玉回复,素娥应声而出。 赶在场中的数十位魔修反应过来之前,康玉先用姜泱给的符咒封去了魔修的退路,随后素娥剑芒闪烁,将试图反抗的魔修尽数打伤。 康玉几步临近人群最后的贾铮,一剑斩断了对方的长鞭,一掌封住对方修为,打碎了对方使用魔功的可能性。 后来一步的尤贰一惊艳地看康玉几下子处理完全场,内心小小地为康玉鼓了个掌。化神期后期修士,恐怖如斯!!! 狼狈地瘫在地上的贾铮吐出一口淤血,他抬眼看向康玉的眼神满是不屑:“欺世盗名的虚伪女人。” 康玉不欲同他争辩,直接道:“河图拿来。” 贾铮还想狡辩:“河图?我早就送回西北了。” 康玉在河图认她为主之后,冥冥之中便同对方有了感应,只是这份感应还不太成熟,只能临近了才能察觉。所以康玉确定,河图就在贾铮身上无疑。 康玉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贾铮怀中掏出河图,河图到手的同时,还掉下来什么东西。 康玉捡起来看,发现是一块巴掌大的白色皮毛。 尤贰一交代手下,要他们帮着修士一起处理去那些躺尸的魔修。随后她来到康玉身边,也露出好奇的神色:“这是什么?” 贾铮这时反倒缄口不言了。 康玉摇头:“我亦不知,但莫名觉得眼熟。” 尤贰一直接将贾铮从地上提起来,一拳捣到人家胃上,漫不经心道:“那就揍到他交代!” 尤贰一一连揍了贾铮十几拳,后者眼角带泪地吐出了一口胆水。 这操作实在是将康玉看傻了,她连忙拦下尤贰一爆锤俘虏的行为,见尤贰一不解地看过来,康玉解释:“其实,我可以借用河图探查这皮毛的来历。” “哦,好。” 尤贰一轻飘飘地将手里的人丢回地上。它们魔族向来习惯靠拳头说话,俘虏不开口,就揍到对方开口。 康玉开始查验皮毛的来历,片刻后,康玉收回手,盯着皮毛目露震惊之色。 “怎么了?”尤贰一问。 康玉拧眉:“这皮毛……是上古圣兽,不周的。” “不周?那是谁?” 康玉想了想,简单叙述道:“河图显示,不周是兽族最原始的王,后面因为一些事……被远古人族杀害了。” “人族果然歹毒。”尤贰一话落之后,又赶忙补充,“我不是针对你,我当然知道绝大数人族都是好人,我仅仅是有感而发。” “嗯,我知道,我并不介怀。”康玉继续道,“总之,那些人族杀害了兽王之后,还剥下了它的一小块皮肉,后面兽王将自己的肉/身化作了河图与洛书,但割下的这小块皮毛,不知为何留存了下来,并且让这些魔修给得到了。” 尤贰一撇撇嘴:“倒是便宜了这些人类坏人。” “索性,这些魔修还没来得及借用河图做些什么。”康玉补充道。 康玉心里藏着事,尤贰一唤她几次才堪堪有了反应:“怎么了?” “这些人类坏人,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啊?” “带回辰极北斗,交由戒律厅审问,相信不多时,便能套出魔修在西北的更多信息。” “好哦。”任务完成,尤贰一带人打算打道回府,却见康玉一人往另一个方向拐了,“康玉,你走错了。” 康玉不好意思笑笑:“对不住,又走神了,不过我这会儿确实是要跟你告辞了。我打算改道去一趟皇宫。” “去皇宫?是有认识的人吗?” 康玉点头:“嗯,我打算去拜会一下现任陛下,她是我的一位故交。” -- 第125页 人族的现任皇帝……也就是说赵万嘉?尤贰一虽然已经来到洛阳,却也无意特地跑去皇宫拱火。康玉现在提及,尤贰一忽然就又有了念想。 她可还记得,比剑大会期间,是赵万嘉偷溜到拾叁哥的行宫,最终导致闭关的他血脉反冲,修为不升反降的。 也因此,魔宫大战期间的拾叁哥才会那么措手不及,中了好战派的圈套。然后……最终导致了双贰的死亡。 尤贰一脸色晦暗不明道:“我也去。” 她倒要看看,那女人究竟是何许人物。 第89章 今不复往昔 康尤二人最终决定,将由魔族和辰极北斗的弟子们将所捕获的魔修带回峰,而后二人结伴去往皇宫。 得知康玉来了,赵万嘉早早便在御花园门口等待,并且还命人在中心亭设好了宴席。 黎平许久没见到赵万嘉这般有生气了,眼见着穿朱红帝袍的小陛下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探头,也忍不住一笑。 终于见到等的人出现,赵万嘉心里想赶快过去,却还是心里记挂着,要维持帝王的威仪,她选择缓步行到康玉二人面前,然后肃面道:“广远真人来了。” 康玉虽然惊讶赵万嘉多日不见,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却也还是顺着她的意,跟在她身后进到御花园,同时介绍道:“这位是阪泉族的小公主,尤贰一。” 赵万嘉闻声回首:“哦?原来是魔尊的妹妹,久仰。” “我才是,百闻不如一见。” 见了就生厌。尤贰一心道。她最讨厌那些仗着身处高位所以装腔作势的人。 赵万嘉引着康玉在中心亭落座,黎平让宫政官奉上茶水甜点。他已经老到干活都不利索了,只能让陛下雇佣的宫政官代替行动。 见康玉饮了一口茶水,赵万嘉连忙道:“怎么样?我可还记得你喜欢清茶,所以特地让人准备了。” 康玉笑答:“甚佳,我很喜欢。” 赵万嘉松了口气:“我还怕你不喜欢。” 然后她又道:“你注意到这亭外的花了吗?全都跟我十三岁生日宴那天布置的一样。” 康玉闻声望向槛外,老实说,时隔六年,康玉早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场景了,只依稀记得层层叠叠的湘妃色榆叶梅丛前,温婉的杨夫人递给她了一枝连翘。 说起来,还是杨夫人促成了她跟姜泱的感情。 赵万嘉继续道:“瞧见那宫灯旁的粉红玉兰没有?我还记得,我当初便是在那棵树下,等到你和拾叁哥哥来的。” 尤贰一抬头看了赵万嘉一眼。 康玉愣了一下。 “万嘉,你好像记错了。我们当时不是在御花园过的生辰宴,是在你寝宫旁的花园。” 赵万嘉捧起茶盏笑道:“不好意思,是我记错了。不过宝琛殿我许久没去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这么长时间没去打理,怕不是都结了蛛网哈哈。” 虽然赵万嘉今时才十九岁,但让康玉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叹道:“一直以来,你受累了。” 赵万嘉摆摆手:“别说我了,表哥表嫂现在怎么样啊?还有,辰极北斗恢复得怎么样了?” 康玉回答:“赵清浮之前受了伤,不过在沐朝的照料下,已经痊愈了。他们二人现在在各峰帮忙,有他们在,想必辰极北斗很快就会回归往日状态。” “嗯嗯,”赵万嘉点头,“这样就很好嘛,表哥表嫂本来心中向往的就是修仙之道,现在回到辰极北斗继续之前的梦想,也是好事一件。” 见尤贰一一直捧着面前的茶水不说话,赵万嘉主动搭话道:“这位朋友,您别不好意思,也多尝些茶点。这些东西摆出来本就是给人品尝的,要是光放在那里,才是浪费呢。” 尤贰一闻言捻起一块花瓣形状的糕点,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还可以吧?”赵万嘉笑眯眯的,“对了,公主殿下,您现在能来中原,是不是说明,阪泉族现在的境况好了许多?” 尤贰一习惯维持着冷面,但也还是回复:“是比从前好了很多。族中内战结束后,哥哥重新整理了内部,将残余恶/党全数剿灭了。前几日,他还同我一起来了中原。” 赵万嘉惊讶:“原来魔尊也来了。那阪泉族王子呢,也来了?” 尤贰一目露复杂之色。她本来不想提的,但是有人偏偏要去触霉头。 “他死了。”尤贰一道。 这下是康玉同赵万嘉一齐愣住了。 看赵万嘉震惊的面孔,尤贰一心中竟然涌起了丁点快意。她冷着面孔发泄道:“对。他死在五月前的内战中,如果不是拾叁哥身体有损,本也不至于如此。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比剑大会时的那场意外。” “什么意外?” 既然赵万嘉本人问了,尤贰一便直言道:“若不是某个不知好歹的人类闯进行宫,直接影响了拾叁哥闭关,哥哥也不会气血反涌经脉受损!” 这话里暗指的对象已经很明显了,康玉因为不知情所以不了解,赵万嘉却是在瞬间反应了过来。 赵万嘉无法想象自己过去的任性,原来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担上了一条人命。她面上现出了许久都未曾再现过的惶恐,上一次尝到这种害怕的情绪,还是在父皇母后接连逝世之时。 -- 第126页 即便表现得再成熟,赵万嘉也始终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 “对不起。”赵万嘉慌了神,握紧袖角道。 尤贰一笑了,她直接站起身,指着赵万嘉的脸道:“对不起?你的一句对不起,能换回来我弟弟的命吗?已经晚了!我弟弟死了,你害的!” 赵万嘉如坐针毡,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可她脑中一片空白,只重复循环着“我弟弟死了,你害的”这一句。 康玉拦住尤贰一想圆场,却听身到后传来骨骼捣地的碎裂声响。 康玉回头,见赵万嘉无措地呼喊:“黎平!是我的错,你跪什么啊!” 只见那身形枯瘦的老人深深地弯下自己的脊背,将头埋于双掌之间,万分谦卑道:“公主早年大多时间都是由奴婢来带的,当初那肆意妄为的性格,也是奴婢养出来的,生出了祸端,自然也都是奴婢的错。 “还请小公主,千万不要怪罪公主。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小公主若是不称意,杀了奴婢谢罪就是。” 被康玉抓着的尤贰一也是难受至极。赵万嘉想哭,她自个儿就不想哭吗?唯一的亲弟弟被杀害了,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可她哪怕再冷血不过,也不好意思要一位老人家跪在地上求自己。 难道真的要恩怨一笔勾销?! 尤贰一绝望地抓紧康玉手臂,不愿再看亭中这些注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闭眼喊道:“起来!” 尤贰一睁开眼发现黎平还跪着,甚至连赵万嘉也紧跟着跪下了,她怨恨道:“我叫你们起来!起来!!!一个个跪在这里,反倒像是我对不起你们一样!” 康玉赶紧开口:“万嘉,你快扶黎先生起来,他老人家身子骨弱,经不住跪。” 康玉将气出眼泪的尤贰一送到凳子前落座了,又赶忙帮着赵万嘉把黎平扶起来,别人可能没察觉到,但她听到好大的骨裂声。 她连忙让黎先生坐下,然后掀开对方裤腿察看。 赵万嘉也反应了过来,忙问道:“黎平的腿怎么样了?” 康玉用灵力暂时修复了一下断裂的骨骼,又赶紧从纳戒里取出伤药,为黎先生两个膝盖涂上,最后她将药瓶递到赵万嘉手里,说道:“还好救治及时,黎先生的腿没有大碍,每日涂抹两次伤药,不出三日,便会好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黎先生的腿本就有旧疾,这次伤好了之后,终有一日还是会失去行走的能力。” 赵万嘉面色如常:“我早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一直将黎平带在身边。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继续照料着黎平。黎平,朕不准你再称自己‘奴婢’,你从来都不是奴婢,你是我的家人。” 最后这句,是向着黎平说的。 处理好黎平,赵万嘉主动走近尤贰一,并且在她面前蹲下,十分虔诚道:“对不住,阪泉族的小公主。虽然知道你并不想听见‘对不起’这三个字,可是只要你提出了要求,任何我都会满足。就算是,弥补我从前犯下的过失。” 尤贰一冷着脸将眼前的泪抹去:“好,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是吧?” 康玉本来还挺担心,但听到尤贰一后面的话,便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尤贰一面无表情道:“我要你写一首颂歌,在全宫中传唱,内容就是,你赵万嘉远不如我魔族小公主美貌。” 赵万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答应。” 洛阳事了,康玉携河图全本与尤贰一返回辰极北斗,她俩到峰时,押送魔修的几位修士魔族还没回来。 不过聂华誉倒是已经带着回收的兽群,与天璇峰弟子众重修了密境。 --------------------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这篇文要进入差不多要进入收尾阶段了,然后接下来的章节,我都会换成一天一章的发,不然时间赶不及,请原谅我的乌龟手速。 第90章 树欲静而风 正午时刻,一名恶霸一言不合竟当街掀翻了一位小商贩的摊子。这般恶劣行径,自清沐帝继任后便从未见过了,几位路人正欲上前阻止,一道霜白身影忽然自他们身后腾起。 这道白色影子转瞬凌空至恶霸面前,轻飘飘一掌推出,将那恶霸打翻在地。官府卫兵及时赶到,见恶霸已被制服,连忙向面前这位见义勇为的修士道谢,同时他们向小摊贩保证,定会让这当街作恶的蛮横子得到应有的惩罚,且全数赔偿小摊贩受损的商品。 白色影子摆摆手免去了卫兵与摊贩的道谢,不如来时那般翩然,他悄悄隐入人群,没了踪迹。 路边的茶馆里有人奇道:“那人是谁啊?” 知情的另一人回复:“这你都不知道!那是碧子玉碧公子啊!” “传闻,碧公子是一门隐居世外的修仙世家独子,可就在一年前,由储仙门引起的假‘起义战争’之中,隐世的碧玉门惨遭储仙门灭门,于是碧小公子不得已离开故居,现身到尘世当中。可怜了碧掌门一脉的修士,他们都是乐善好施的好人,却遭如此横祸。那储仙门当真是可恶至极!” “碧小公子倒是同他父亲是一致的,也是位锄奸扶弱的主儿。” 一道清润的嗓音插/入对话:“我倒是没大家说得那般好心,只是恰巧遇见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 第127页 几人见讨论的正主出现在面前,也是怔了一下,但见那碧子玉无心计较,反而在不远处的另外一桌坐下了,几人便也放下了心。 见小公子正在点单,这几人还给出了推荐,小公子皆欣然受下。 店中小二将茶水并几样茶点放下后,碧子玉,也就是桑潭,百无聊赖地捻起一块茶点,支着下巴咬上一口。 当好人这般麻烦,康玉这人是如何受得了的?桑潭这几日为了维系形象,笑得脸都麻了。要不是为了留下来看戏,他才不愿意管别人的闲事。 茶点太腻,桑潭本想直接甩下,却见那些路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极不耐烦地将茶点安生放好了。 一个个的,烦人不烦? 算了,戏看完之后,他就直接去隐居,远离这些强聒不舍的人。 隔壁桌的几人又聊到了其他话题。 “哎,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原来九年后天幕便要再次坍陷了。” “啊?九年?我怎么听说是九个月后?” “对对对,我也听的是九个月。” “是吗?那大概就是九个月了吧。” “扶雪仙尊不是才补好了天幕?这怎么又要塌了?这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九个月之后,我们大家就都要玩完了?”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神色诡异道:“我倒是听说……还有个法子,可保天幕永不破。” “什么法子?哎呀,你倒是快说啊!这生死存亡之际,你就别绕弯子,让我抓心挠肺了!” 那人道:“只要来自其他世界的人以身献祭,便可保天幕永久太平。” “世外之人?哪里有这种人存在?” 那二人面色更复杂,他们齐声道:“有的,辰极北斗的康玉便是。” “广远真人?她是世外人?!” “是啊,前些日子,辰极北斗山脚下都吵翻天了。修仙界里的其他门派代表赶到结界前,命辰极的人赶紧交出康玉,但谢识愣是强拖着病体,凭他一人之力回绝了。谢识还放言,谁要想带走辰极北斗的康玉,就得先踏过他的尸体。” “谢掌门糊涂啊!” “是啊,他若能舍小家为大家,我们这些人,也不至于忧虑至此。” 听到想听的,桑潭便舍了桌上的东西结账,他施施然地离开茶馆,将几人接下来的琐碎讨论抛在了身后。 “那其他门派的修士就这样放弃了?” “怎么可能?!他们驻扎在辰极北斗峰下的小镇,说是带不走康玉誓不罢休。” “那姜泱呢?” “就是因为有姜泱在,修士们才不敢攻上辰极北斗啊!伤重的谢识不足为惧,可有姜泱坐镇,旁人哪还敢起那个强攻的念头?!只敢日日守在峰下,用传音劝导辰极北斗那些顽固的仙尊修士们,希望他们早日回心转意,不要再执拗下去了。” 辰极北斗群峰下,那如一日三餐般按时前来劝告的各门派修士群又来了。 他们传声时用的是扩音符,也许是怕说不动辰极北斗众人,众修士选择的符咒扩音效果也逐日增长,最开始只干扰到了离结界最近的摇光、天玑两座峰,现在效果已经覆盖了全辰极。 在几位七苦圣寺高僧的包围下,那位手握扩声符的修士显得格外有底气,今天是第一次轮到他传声,他起了要好好表现的心思。 毕竟如果劝说成功,那他可就是拯救了全天下人的超级大英雄了。 “辰极北斗的修士们听好了!我赵为民,劝你们赶紧那名叫做‘康玉’的异界贼子给交出来!” “你辰极北斗好歹也是‘起义战争’当中,打击了残暴罪恶的储仙门的主力军之一,我念你等在战争中表现卓越,立了大功,才特此宽容了四日! 所以我劝你们不要不知好歹,去做那违背道义、包庇奸邪之事!谢掌门、扶雪仙尊,你们难道想让辰极北斗千年的清誉,毁于这么个小小的异界之人吗?!这可多不值当!” “献康玉一人便可保全天下人无忧,多划算的买卖?谢掌门和扶雪仙尊都是聪明人,不会算计不出来其中的利弊。所以,速速交出贼人!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不顾前情,直接联合起来攻上辰极北斗了!” 不止其余门派的修士在辰极北斗峰下集合,辰极北斗最主要的几位人物,除开康玉,也都在天枢峰议事厅集合了。 聂华荣替姜泱在枕梅居照看着康玉,听到那来自峰下的传声,她很气愤地将手里用来打发时间的剑招砸到了桌面上。 怒气发泄完,聂华荣又赶紧坐到康玉身旁,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小师妹,来,别心急,先喝杯茶定定心。” 虽然按康玉现在化神期的修为,已经能算得上是聂华荣的前辈了,但她还是更习惯唤康玉“小师妹”。 聂华荣继续道:“小师妹,那些人的话,你都不要听进耳朵里,都是些没依据的话,你可别信。整个辰极北斗会护着你的,而且,我相信师父很快也会处理好一切。” 有没有依据,康玉心里清楚。她的灵魂确实不完全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师父当然会护着她,但是能不能处理好一切,就很难说了。 若是平常还好,可如今的康玉是站在全天下人的对立面,帮康玉说话,就是在同天下人作对,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 第128页 康玉已经猜到是谁在陷害她,她相信姜泱肯定察觉了。毕竟除了谢识跟蒲草两位仙尊,知道康玉是世外之人的,就那么几个人。 尤拾叁跟聂华誉没有刻意针对康玉的必要,那么剩下的怀疑对象,就只剩下桑潭了。 虽然不知道桑潭是出于何种目的,才要将康玉世外之人的身份宣告于众,但是显然,他对康玉满怀恶意。 桑潭几乎是在自己身份洗白成“碧子玉”的同时,就将天幕和康玉是世外之人的消息发散出去了,不然这消息不会传播得这样广而快。 并且他还将天幕塌陷的日期,模糊地提供给了众人。一段时间说九年,一段时间又说半月,弄得人心惶惶,让天下的修士也摸不准具体情况,只想着干脆早些献祭了康玉了事。 康玉捧着茶盏的手颤了颤,师父就是怕她一个人主动自投罗网,才安排华荣师姐在旁照顾。可如果形式所逼,她哪怕是打晕了华荣师姐,也不愿师父为难。 康玉自那日探查不周残存的皮毛时,便已经得知,她原来是不周的一部分魂灵所化,不经意间流落到异界,才变成了康长江的女儿康玉。 这样说,她本就是此界原住民,现在为维持本界安稳,献祭出自身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她本以为虚幻的小说世界,才是原本的生源地,她本以为是真实的现代经历,现在反倒是虚幻的了。 原以为是穿越,却原来是一场归途。 不过好歹,现代的经历倒是给她镀了一层“世外之人”的光环,虽然这光环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如果不是康玉有这层“世外”的光环,这天幕还当真是无解了。 而且康玉想到,要是她没有穿越过来的话,那姜泱岂不是会死在一年前的献祭当中?她若不来,又有谁能够去复活姜泱?即便赵清浮是原定的男主,可他也使不动河图。 所以康玉还是庆幸,自己来了。想到没有自己的姜泱可能无法复生,康玉就心痛得无以复加。若是用她的死,能够换师父一生无忧,那康玉心甘情愿。 而且……而且,师父本也快飞升了,若没有了她,倒是少个拖累,能毫无顾忌地飞升了。 此时的康玉早已经学会了隐藏内心真实的情感,所以哪怕是离得最近的聂华荣,也没有发现康玉的异状,只一个劲儿地说着讨巧话安抚康玉的情绪。 辰极北斗天枢主峰议事厅,蒲草仙尊扶着不良于行的谢识掌门落座了,这场关乎康玉去留的会议才正式的开了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602:04:02~2021-07-0922:4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落跑甜心玉 见师尊落座,天枢首席大弟子连忙捧上一杯热茶,同时拿出早已备好的厚毯盖在谢识膝上,并且嘱咐赵清浮,要时刻注意着师尊的状态,及时为师尊斟茶。天枢首席的这一系列操作,倒是将一旁专程过来照看的蒲草仙尊弄得没机会插手了。 等谢识被安置好了,开阳峰长老才主动打破场中静谧,出言道:“如今僵持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若直接交出康玉,也免得那些人每日按时按刻地过来骚扰,影响储仙门声誉。” 烈性子的玉衡第一个反驳:“声誉?我辰极北斗建立千年底蕴深厚,若是迫于他人口头的那几句闲言碎语,就将一位化神期的优秀弟子交于其他门派处置,外人看起来,才更没有面子吧?” “还请玉衡长老不要替换概念,”天权峰长老抚着山羊胡道,“事情的起因,真的只是辰极北斗的声誉而已吗?” 目中无尘的天璇长老抚着茶盏接着补充:“如果康玉只是犯下了一般的事,我辰极当然可以护下她一个。可是,康玉如今虽然没有犯事,但她的性命却也同天下人的生息密切相关了。她如果还好生地活着,那死的便是全天下人了,这也是实在不得已的事情。只是……‘世外之人’,我倒是没曾想到,我天璇峰还有这样的人物。” 这种场合本不该许沐朝开口的,但她忍不住插话道:“虽然康玉是异界之人,可她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辰极北斗的事!她那么善良,对所有同门都很好,还帮助了那么那么多的人!难道只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就要一起去敌对她吗?既然是这样的话,辰极北斗又为什么要跟同为异族的魔族交好?!我认识中的辰极北斗应该是极具包容心的!” 谢识捂嘴咳嗽了一下,场中人的目光顿时凝结在他身上,辰极北斗的脊梁,哪怕如今虚弱至极,却也依旧是辰极北斗独当一面的人物。其分量,没人敢,也没人想要忽视。 谢识接连又咳了好一阵,才有空落下一句:“魔族也罢,世外人也好,只要入了辰极的门,就是辰极的弟子。” 这是明摆着要护着康玉的意思了。 开阳不服:“掌门!您当真是病糊涂了!本来您当初提出要与魔族交好,我就持反对意见。魔族当初发生内乱,辰极立即就派天璇峰首席大弟子前去了,可换成我们辰极临危时,又是怎样一副场景?他魔族根本无动于衷,当真是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康玉区区一个世外弟子,哪怕修为强了些,也依旧是异界的人,恕我无法苟同。” -- 第129页 聂华誉出声反驳:“阪泉魔尊不来支援,也是事出有因,他族中式微,又如何能抽得出空前来帮扶辰极北斗?” 开阳大怒:“好啊你,出去帮魔族打了一仗,心都向着异族了?你这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可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 “我只是出于客观事实发言,开阳前辈要是觉得我是有心偏颇阪泉族,那我无话可说,佩阳言尽于此。” 天玑长老这时出来圆场:“好了,开阳你也真是,同佩阳一个晚辈较什么真。既然与魔族的友好合作已经达成事实,你又何必紧抓着这一点不放,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天枢补充:“是啊,现在的首要,还是讨论康玉的去留。扶雪是康玉的师尊,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姜泱轻飘飘道:“总之,今日若是不能护得康玉周全,那么之后的结果不是我独死,就是我与康玉同死。” “扶雪!”同姜泱关系最密的玉衡第一个急了。 天枢长老拿擦着汗,神情颇为无奈:“我问你,并不是想要得到这样的回复。扶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般任性?你吓到大家了。” 姜泱垂眼撇茶沫,无心喝上一口:“总之,在各位看来,康玉固然重要,却是远远比不上天幕和天下众生的。所以这场争论最终的结果,只会是我不想要的。” 开阳气得横眉竖目:“所以你就拿你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们,扶雪仙尊?!” 天璇长老叹息一声,道:“扶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于你,康玉重要,可是于修仙界、于天下众生,天幕的完好才是第一要务。难道我们真的要为所谓的一点情/爱,而放弃全天下人的性命吗?你一年前便已经献祭过一次,据我所知,哪怕是河图的主人,能依靠河图复活的机会也仅有一次。你若执意要护着康玉,或者要继续代替康玉献祭,也仅仅能够再维持天幕十年不破罢了。” 天璇继续道:“加起来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不说我们这些修士,哪怕是在一些普通的百姓眼中,那也是很短暂的。没谁想死,可你若真的想不顾一切带康玉逃离辰极,被逼至绝境的那些人,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们,然后将康玉献祭给天幕。” “面对这种境况,哪怕辰极北斗有心想护你二人,恐怕也是护不住的,而且到时候人们情绪激动起来,怕不是会连你一起也杀了。” 虽然天璇所持观点与姜泱不同,但她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二人共事多年,彼此也算是至交好友一般的存在了。 姜泱冷淡面色不改,直言道:“康玉是我的妻,如果我都不护她,还有谁能护着她。” “不要脸!两个腌臜师徒,搅和在一起了还不知道廉耻!”开阳破口大骂。 姜泱倒不至于为这么个人置气,反倒是谢识摔了茶盏,站起身道:“开阳,蒲三七如今虽是戴罪之身,却也并不意味着,开阳峰从此就是你的一言堂了。” “佳人,赶紧扶你峰长老下去,他气昏了头,竟然开始口不择言了。” “是!”许沐朝领命,赶紧带着开阳下去了,她既然插不上话,能带个人走也不错。 还是天璇长老道,他虽然看的是众人,但话头却是对着姜泱说的:“没有人愿意舍弃康玉,可是,也没有人能够找到继续维系天幕的办法了。外面消息已经传得太广,群情激奋。就算是辰极,也有些力所不能及了,更何况,此时的辰极北斗已经不是全盛时期。你不若……还是放康玉去献祭吧,也许即便她是异界的灵魂,也还能通过河图复活呢?” 话虽如此,姜泱心中却明了,此机会渺茫。河图本就是牵连因果的神器,选定的帮助对象,也只有本界中的几人,难保它不会不承认康玉这沾染了外来气息的魂灵。 而且往往牵扯到因果,总是会后患无穷,谢识的“因缘线”也是同理,不仅损耗寿命,还影响了身体的痊愈,本来按照谢识修为,这种程度的伤早该好了的。 其余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玉衡气得爆了脏话:“妈的,怎么偏偏就是康玉啊。” 谢识在各位长老辩论期间,一直都咳嗽不止,可能刚刚情绪激动了,所以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蒲三七掐了一下对方的脉,立即拧眉命天枢首席与赵清浮扶谢识赶紧回房。 如此,姜泱就是有再多话要说,也没有办法开口了。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会议会这样无果而终了的时候,聂华荣却忽然闯进了议事厅。 众人茫然地看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姜泱却是瞬时反应过来了,紧接着用法术给聂华荣顺好了气,然后问她道:“康玉出事了?” 聂华荣连忙点头:“师父!小师妹把我点晕后,一个人离开了天璇峰。我观日晷,她怕不是已经走了有一刻钟!” “什么?康玉跑了?”天权长老山羊胡激动地跳动了几下,“我们一伙人聚在这里为她的将来打算,她倒好,竟是直接逃了。” 虽然姜泱也希望康玉是逃命去了,但她知道,康玉绝不会如此。 姜泱闭了闭眼:“我去找回康玉。” 找回来,好好护着。 天璇看穿她的想法:“你可不要找到人了,再给放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 -- 第130页 姜泱不再应,甩袖离开议事厅。 第92章 我不入地狱 “碧公子,有您的信。” 桑潭打开房门,从店小二手里接过信件,他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发现这客栈的茶水当真是索然无味,这才撇撇嘴,将信件拆开了。 信中提到,已经失踪了有半月之久的辰极北斗叛徒康玉,忽然拟写了多份预告函给修仙界除辰极北斗以外的所有门派,信函中约众修士于明日午时在太行主峰上一聚。 康玉失踪的这半月,那些平民百姓与修仙人士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天幕下一刻就会破裂在眼前。此时接受到康玉预告函,怕不是喜得不能自胜。 不过桑潭倒是忽然想到了,如果康玉需要躲躲藏藏地不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给提前抓到,那么她从辰极北斗去往太行山要花费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半月了。也就是说,康玉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往哪里逃。 再联想到姜泱现在身处的地方,基本她行动得再快,也至少需要三日才能到达太行。所以到时,康玉只能是孤身一人去同那些大义凛然的修士进行对峙。 这等好戏,桑潭自然要去看。 第二日,康玉只身一人站在五台山上,她望着前方不断增多的其他门派修士,心中暗自庆幸,至少辰极北斗的修士们没有来。 可能是顾忌康玉刚升上合体期的修为,也可能是在等人凑齐了在进攻,总之,这些人暂时都还没有动作,只是同康玉隔着百米左右的距离对望。 这倒是合了康玉的意,因为她设计的献祭法阵,必须得午时阳光最盛时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至于姜泱……康玉提前将河图放在房间里了,如果姜泱回房,应该会注意到的。 康玉是有心将最后献祭的地方,设在了姜泱根本赶不及的地方。因为她既不想看姜泱为了护着自己,而被迫卷入到与世人相对的立场,也不愿让姜泱,亲眼看到自己死去。 说起来,从昨夜开始,天空便下起了雪,虽然都是细雪,但下了一整夜,倒也给五台山覆上了一层素裹银装。 这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明明现在是七月份不是?康玉再深想了一下,忽然忆起来,今天是六号。 七月六,倒是巧了,正好是她的生日。这还是康玉来到《星宫盛世》这本书中后,第一次没有姜泱陪同的生日。 指甲盖大小的雪花中,康玉清晰地看到,有一道熟悉的素白身影施施然地落在对面修士群里,是桑潭。 这个狗东西,他也来了。要不是这玩意儿乱造谣,她跟姜泱少说还能再相处九年。 “碧公子也来了啊!果然这种惩恶扬善的场合,就少不了见您!待大家等会儿一起把这蛇蝎女人给灭了,便能保天幕永久安宁了!” 桑潭不作答,只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又一人道:“几日不见,那妖女修为好像又上涨了?我看不出来,有其他道友知道吗?” “好像是合体期?妈的,这妖女修为怎么提升得这么快,怕不是个伪装成正道的魔修吧?” “肯定是魔修无疑!正道人士哪有这样的修炼速度!” 这个康玉倒是可以解释,不过她并没有向这些人解释的打算。在得知自己本就是此界灵魂所化之后,康玉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来到辰极北斗时修炼速度为什么会那么慢。 如谢识所说,她本就是此界修仙奇才,刚开始修炼进度慢,只是因为身体还未正式被这书中世界所接受,后来康玉修炼进步神速,反倒是她正常的修行状态了。 再说康玉为什么能在不识字的情况下,也能听得懂此界之人所言之语。这是因为,她就像是一个远离家乡出差的人,不一定能看得懂家乡古老的文字,却能够听得懂乡音。 并且,她是不周的灵魂化身,所以自然能够听懂花卉们的语言,不过桑潭手里的那些兽族不算,它们遭人控制,早就没了理智。 “没想到辰极北斗竟养出来这么个白眼狼,还是得靠我们帮忙清理门户!” “呵,辰极北斗能跑出来个魔修,指不定也是个什么样的修仙门派!沽名钓誉这么多年,真是好给修仙界长脸!那姜泱就更不是个事了,教出这么个混账徒弟!” “哎?你不会不知道吧,那姜泱跟康玉可是一对啊!师徒乱/伦、磨镜之癖,啧啧啧……” 康玉举起手,试图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她说道:“喂喂喂,你们这些人,要讨伐一个人,就必须得找个看起来很正义的由头,好显得你们大义凛然不是?先造谣我是魔修,再诬蔑我跟扶雪仙尊的关系?” “我直接跟你们说了好吧,我跟所谓的姜广远根本半分钱关系都没有。我是缠着人家不放,但我只是利用她罢了,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对她有多真情实感吧?” 有敬仰扶雪仙尊的修士瞬时跳脚:“扶雪仙尊待你一片真心!你这贱女人居然敢利用她!” 康玉摊摊手:“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不敢利用她?也多亏了扶雪仙尊提供的丹药,我的修为才能如此进步神速呀。” “又是一个跟桑湖一样,靠喝药喂上来的走捷径的修士!” “你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康玉翻白眼,“我这么美,哪是桑湖那头肥猪比得上的。” 见旁人的话头都让康玉给引去了,桑潭开始有些不满。他主动站出一步道:“大家莫要叫这魔修给骗了,她这般花言巧语怕不想拖延时间?她既然敢在预告函中,写下‘午时’这个节点,怕不是已经提前做好了手脚!” -- 第131页 做了做了,康玉心道。我昨晚就画好了献祭法阵,只差一滴指尖血就能立刻唤醒阵法。 这桑潭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存心和她作对干什么?难道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康玉把所有人聚集在这里选择献祭,就是为了在不影响辰极北斗和姜泱的情况下去维系天幕,得了新身份的桑潭,不去过他的隐居生活,反而来这里凑热闹干嘛? 他难道不怕别人注意到他那张脸?虽然桑潭作为桑家二少时,不常常出现在公众面前,但肯定还是有一些人是认得他的,他倒也不怕暴露。 听到桑潭的话,那周边几位修士犹豫了一下,道:“可……那些大门派的修士们还没到啊。” “真没用。” “碧公子,你这说得是什么话?!” “直接杀了她了事。”似乎是看不惯康玉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桑潭主动逼到康玉近前,将一道不知道作何用的符纸推出。 康玉可不会如他的意,打架她可从来没输给桑潭过。康玉轻而易举地打断桑潭的符纸,素娥刚刚召出,便见桑潭直接往自己剑刃上撞。 康玉察觉有异,连忙闪身躲过,谁知那桑潭即便是躲开了,也还是捂住腹部吐出了一口乌血。 拜托,冤枉啊,她才想吐血啊。 那桑潭还假意提醒道:“大家不要靠近!这妖女不知道使了什么暗招,竟然不知不觉让我中毒吐血了!” 救命,你是真的有毒吧,小伙子。 围观群众皆是气愤不已。 “你这妖女好生恶毒!碧公子又没有招惹你,你缘何要下毒害他!” “是啊!妖女,还不速速交出解药,过会儿我师尊就来了!定要你好看!” 康玉讽刺一笑:“他没有招惹我?是不是非要他一剑砍到我身上了,你们才肯承认?” “碧公子砍你是为了惩奸除恶,你受伤也是自然!” “哦?他砍我一刀就是理所当然,我反过来伤他,就是不应该?好大面呀,桑潭。”既然桑潭刻意针对她,那康玉也就不再给他留脸面了。 “桑潭?!储仙门二少爷桑潭?!” 康玉笑了:“你们跟他待一起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是桑潭吗?” “碧公子怎么会是桑潭!你这妖女莫要血口喷人!” 午时将近,山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些怒火中烧的修士也似乎更有了底气。 “妖女少要再妖言惑众!大家一起上,谁杀了那妖女就是在拯救苍生啊!” 午时到了,康玉咬破食指,欲滴血入阵,却发现刚刚一直没有动静的桑潭忽然一脚踩在了阵法边沿,不仅如此,他手里还紧握着几张符箓。 康玉瞬间明白桑潭此举是想破坏阵法,指尖血滴落的同时,桑潭的符箓拍在了阵法上,阵法残损。 桑潭站起身道:“道友们,会引发中毒的邪阵已经被我破坏,道友们大可放心攻击。” “桑潭!!!” 康玉这次,是真的怒了。 “瑶瑶!”一声带着焦急的清冷嗓音入耳,康玉立时回头,看到姜泱御寒梅而来。 康玉瞪大眼。看师父这七窍流血的模样,竟像是强行引爆了自己的内力,她强行将仙尊三日才能走到的路程压到了一日,最终压着正午的血线赶到了太行山。 康玉心疼不已,可那些修士已经一股脑的扑杀了过来,康玉根本没有闲暇关照姜泱。 桑潭刚刚为了点燃符箓,竟直接划开了手背放血,现在混乱的局势正合他意,于是他便随意撕了块衣角布,退到战局外给自己止血。 从前康玉打架都只是将人打伤,现在迫于形式,不得已让素娥的剑身裹上了鲜血,那血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混合着骤然暴降的白雪,已经让剑身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可康玉心急,因为她余光里依然看不到姜泱。 不知哪里来的暗剑捅到了康玉左腰。康玉咬牙拔出剑,继续反击。 她唯独不想死在师父的面前。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姜广远来护她徒弟了!” “姜泱这个倒行逆施的东西!还来捣乱!为了她女人,天下人都不顾了!” “把姜泱一起杀了!砍死她!” 康玉从几个人的包围中挣脱出,可依旧没有看到姜泱,雪实在太大了,已经不足以用鹅毛来形容。康玉身上的剑伤又多了几道,比起疼,她更多的是心焦。 师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要在大雪中跟人战斗…… “师父!”冒着风雪,康玉大吼,“师父!!你快走!你不要管我了!我心甘情愿去死!!!” 第93章 作者癫狂章 “可我唯独不想你离我而去。” 急风骤雪使人的视野模糊到了极限,康玉这才意识到,那清冷的腔调竟然就在背后。康玉回身,投入一个冷香味道但是温暖的怀抱。 姜泱抱着康玉凌空,后者这才意识到,眼前这陡然激烈起来的风雪,是由河图造成的。 底下卷席的风雪中,一身与雪同色衣衫的桑潭愤恨地抬起头。 早知道……就不应该告诉康玉复活姜泱的方法! 担心残存的风雪影响到康玉,姜泱赶紧从纳戒里取出斗篷包裹住康玉,同时她有点担心底下那些修为高些的修士反应过来了,于是她暂时没去管康玉身上的伤,只想着要尽快带对方离开。 -- 第132页 见怀中的康玉呆呆地望着自己,姜泱浅薄地笑了一下:“生辰快乐,瑶瑶。二十六岁了。” 康玉不说话,拿袖子擦姜泱面上的血。眼角、嘴角、鼻下、耳垂,哪哪都是。 等康玉擦满意了,姜泱才继续道:“无碍,对我这个地步的修士来说,这些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康玉有滑下来的趋势,姜泱抱着康玉向上颠了颠,随即将人拥得更紧了些。 “瑶瑶,我们私奔吧。” 康玉原以为姜泱是在开玩笑,结果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是认真的,于是她犹疑道:“私奔……有用吗?” “先隐世九年,之后的事,九年后再考虑。” 康玉从姜泱怀里挣脱出来,站到寒梅剑身上。 “怎么了?” 康玉摇头:“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师父,你本来是当世第一的女仙尊,又是辰极北斗天璇峰的峰主,若不是与我发生牵扯,是断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遭遇的。”康玉垂着首,“师父受伤,我很自责。如果再要师父为了我而逃亡九年,那师父恐怕会受更多的伤。也许……” “也许《星宫盛世》召我回来,就是为了解决天幕的问题。我早该死的,不应该与此界之人牵扯这么多。” 姜泱的心情降至了冰点,她冷着脸捂住康玉的嘴:“你再说下去的话,我就要打你了。” “不管师父你之后怎么打我,我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了,我觉得……呜!” 姜泱直接用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只会说些丧气话的小嘴。 康玉迷迷瞪瞪地在姜泱怀中软了腰,半晌,意识到自己被姜泱亲到腿软的康玉,面上赤红一片。 姜泱倒是面色如常,说道:“其实,这些天来,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师父,是什么?” “河图推演的结果是,需要世外之人献祭才能保全天幕,可是,瑶瑶你并非是纯粹的世外之人。” 见康玉面露懵懂,姜泱继续解释,只是她的手未曾放开过康玉的腰间。 “你本是此界灵魂,因事故才流散到外界,从本质上来讲,其实算不得上是‘世外之人’。” 康玉犹疑:“可,除我之外,再没听说过有什么人是外来客的说法了,河图总不能拿一个莫须有的消息当做预言吧?” 姜泱指尖轻/点了康玉额头的一下,康玉脑袋被推得后仰了半寸,更懵懂了。 姜泱薄唇弯出一点不甚明显的弧度,假意责备道:“之前还挺滑头的小脑瓜,怎么这时就想不到了?你刚来辰极北斗时,就已经知道要隐藏自己世外之人的身份了,别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师父,其实我最好奇的点,还是桑潭为什么要向外公布我是世外之人这一点。虽然桑潭很多时候,想法和行事都异于常人,可是我基本也同他无冤无仇,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害我?” 二人到达姜泱就近的一处未向外公布的居所,姜泱边握紧康玉的手,边引她入门道:“他的想法,我也是捉摸不透。不过若是抓住了他,说不定能审问出一点什么来。” “可我已经当众叫破了桑潭的身份,哪怕太行山上的修士们当时没反应过来,但事后也一定会对桑潭的身份有所怀疑。桑潭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肯定已经隐匿起来了。” 姜泱取出药箱,想为康玉身上的剑伤搽药。康玉凝着脸推开药箱,说道:“师父不也受了内伤?” 这两个人,生气时倒是一样的爱板脸。 姜泱摸出一枚青色的丹药,当康玉面服下了,康玉这才挑眉批准姜泱帮她抹药。 姜泱捏着棉花小心道:“倒不怕桑潭藏起来,我在他来天璇峰时,给他身上留下了一道追踪符。” 康玉开心了:“还是师父有先见之明!桑潭这家伙,真的狗!可把我害惨了!” “也是为帮蒲三七监督他儿子,以防他借用新身份继续作恶。” “替蒲草仙尊监督孩子?师父真是找了个好借口,看不出来,您还挺腹黑的。” 姜泱挑眉:“何为腹黑?” “师父学我挑眉!”康玉笑闹道,“就是一肚子坏墨水啊!” “那是挺坏的。”姜泱倒也不否认,继续道,“先把你的伤处理好了,再去找桑潭也不急。” 瞥见康玉肩胛处那险些贯穿了整个肩部的伤口,姜泱眉头皱死,随即她拉下康玉领口,放柔了声音哄她道:“瑶瑶,忍着些。” 康玉发觉姜泱的面色变化,忙笑道:“师父,没关系呀,肩上也就伤了一道。” 是也就伤了一道,但那是对比了康玉身上其他的划伤和数不尽数的擦伤。 姜泱垂着眼,语气竟然有些委屈的意思在里面:“再不放你一个人出去了。” “喂喂喂!师父!”康玉不乐意了,“老早我就想问了,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就是个什么也做不成的小孩子啊?师父,我跟你强调,我不小了!” “可你确实是比我小上许多。” 康玉气死了:“我不小!师父,你也是女孩子啊,也是需要人疼的。就算客观上,我的年龄的确是比你小没错,可是我也很想很想像你对我好一样对你好,想像你照顾我一样照顾你的。” “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一辈子了,那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你瞒着我冒险,我瞒着你做傻事。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都要反省一下。” -- 第133页 姜泱懂了康玉的意思。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不满意别人拿她当小孩看待,而是不喜欢待在他人的保护伞里,对他人的付出视而不见。 “好。”姜泱答应。 正好伤也处理完了,康玉动了动绑着绷带的左肩,有点困难,但也还能接受,这也得益于合体期修士的好体质。康玉向着姜泱瞥嘴道:“那师父你发誓!不发誓我就不依。” 姜泱从她那话里听出了撒娇的味道,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手却是很正经地摆出发誓的姿势:“扶雪仙尊姜泱发誓,从今以后,再不对康玉有所欺瞒,再不做冒险的事,也再也不拿康玉当小孩子看。只拿她当一生的伴侣和媳妇看。” “瑶瑶,我……还想亲你。” “亲!”心情好的康大善人大手一挥,准了。 等之后康玉双手无力地抓住床幔时,才后知后觉地在心中大骂姜泱。 说好的只是亲一下呢? …… 要不是合体期修士各方面的恢复能力都很高,不然康玉可能真的要对姜泱实行“家庭暴力”泄愤了。 回想当初那个,因为姜泱外表看起来清冷,所以误以为对方也性冷淡的自己,康玉真的悔不当初。 还是太天真了! 跟姜泱一起去抓桑潭的路上,康玉横了心机女姜泱一眼,而后命素娥飞得要离姜泱远一点。哼,她才不要跟来时一样,再被姜泱公主抱着共乘一剑了。 姜泱见此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她召唤寒梅的手忽然很明显地停滞了一下,而后捂着胸口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 这可把康玉吓到了,难不成是前天的内伤还没好全?康玉赶紧御剑回去,小心地扶着姜泱道:“师父你怎么啦?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泱靠在矮一截的康玉身上,虚弱道:“嗯,是很难受。只有一个办法能缓解。” 康玉赶紧道:“嗯,什么办法,你说!” 姜泱:“得跟瑶瑶共乘一剑才能好。” 康玉面无表情的推开姜泱,面无表情地召唤素娥,面无表情地向姜泱拱手,道:“好得很。再见!” 随即康玉飞身上剑离开此是非之地。 这什么女朋友啊?婚前婚后完全就是两个样子嘛!老心机girl了!真是的,她明明都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干嘛还要相信姜泱啊! 一会儿,凭一股劲冲出去十几里的康玉停在了半空中,随即转向面无表情地回去找姜泱。 靠!!!追踪符在姜泱手里,康玉自个儿找不到地方。 这个鬼畜作者,到底要让自己这章在姜泱手里吃多少次瘪才罢休。事不过三喂!!! -------------------- 作者有话要说: 石乐志石乐志。 “石乐志”好像是个很老的梗了。 第94章 想不到章名 同康玉那日选择在太行山献祭类似,姜康二人,也是在一座悬崖边上找到的桑潭。 那日康玉之所以选择在太行山献祭,除了是为了让姜泱不容易找到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姜泱便是在五台山上空使用“扶雪一剑”支撑起太行山脉的。于是康玉便想着,临死之前,至少也来这个地方看一下。 不过桑潭选择这个山崖,有没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康玉就不得而知了。 被两个修为强于自己的人围困住了,桑潭也依然面色如常,康玉担心对方之所以这么胸有成竹,是因为他提前在悬崖前设下了阵法,于是示意姜泱暂且不要靠近。 桑潭表情看不出异常,可姜泱比去起他更淡定,她向康玉摇头道:“无事,无论他设下了什么阵法,我皆可一剑劈开。” 闻言,桑潭提起眼皮道:“没设阵,康玉一个人过来。” 不用姜泱提醒,康玉主动发问道:“凭什么我要一个人过去呢?现在变成瓮中鳖的不是你吗?你既然这么有诚意地不设阵法,为什么不更有诚意地主动离开悬崖边呢?” 桑潭:“你们难道不想知道,真正的世外之人究竟是谁吗?” “怎么什么线索都让你知道了?”康玉问。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门路。” 康玉握着已经召出的素娥,看向姜泱道:“师父,那我去了。” “嗯。”姜泱点头,目光寸步不离康玉背影。 见康玉来到近前,桑潭瞥了眼康玉身后,不知是以何种心态道:“她倒是关心你。” 康玉怼他:“师父既然是我的道侣,那么自然是要关心我了。不过你放心,师父很快也会‘关心关心’你的。” “坐。”桑潭道。 康玉的视线,从脚下混合着泥沙的青草地上收回。倒也不是说坐不下去,只是康玉有些没想到,桑潭这又是想闹哪一出? 见桑潭不嫌脏地坐下了,康玉也紧跟着掀开裙摆落座。 至此,两个面容柔和,肤质白皙得近乎神似的白衣人便一齐在草地落座了。山顶细风带动绒草,将两个人的双足及衣裳下摆半掩在了满山碧色之中。 算上姜泱,其实三个人穿的都是白衣。可偏偏,这三个人的境遇又没有分毫的相同。 哦不,是有相同的。康玉忽然想到了。 桑潭好像能窥伺到康玉的想法一般,开口道:“我真的不明白了。明明你喜欢的是跟你同一性别的人,我也喜欢的是同我一个性别的人。怎么偏偏你们两个就是鸳鸯眷侣,可华誉视我若洪水猛兽呢?” -- 第134页 康玉回:“虽然两情相悦难,同一性别的人两情相悦更难,但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桑潭似乎真的认真思索了一般,然后他回答道:“我自认为待华誉没有什么不好。同他见面前,我会准备好礼物,虽然之后遭到他拒绝,我便再也没赠送过了。我知道我们俩的性格大相径庭,所以我也时时刻刻顾及着华誉的想法。 “之前辰极北斗有难,我特地将华誉护送到身边,得了空便赶回去贴身照顾他,如此种种,这般悉心付出,他到底是为什么不喜欢我?” 康玉信他有鬼了,这孩子不说爱情观,首先三观就歪斜得不行。 康玉手握紧着素娥,方便随时能够应对桑潭的忽然发难,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是在为华誉师兄好,但其实根本就违背了他的本心?就我所知,华誉师兄抵触的应该也不是你的全部性格,只是你人格里有些东西,让他没有办法接受罢了。” “华誉师兄骨子里也是个很骄傲的男人,有他自己的是非观,我想如果不是你在战前,将他绑到身边了的话。那么在这次的辰极北斗保卫战中,他一定会为门派争斗到最后一刻。你夺走了他的骄傲,断绝了他为珍爱的宗门、重视的同袍去奋战、去保卫的可能性,他不讨厌你,才怪呢。” “至于你最开始说的礼物,那到底是什么,我都不敢问了。反正肯定不是华誉师兄会喜欢的东西。” 桑潭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先前给你放河图碎片的人头,就是给华誉的礼物。” 你也真是某种意义上的人才。 康玉摊手:“这不结了吗?你给华誉师兄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华誉师兄想要的,那他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其实还有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桑潭面前,但康玉没有说给他听的打算。那就是,华誉师兄很明显是一个直男。 见桑潭许久不开口,康玉主动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都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了,你至少给我漏/点线索出来吧。” 桑潭气定神闲道:“‘世外之人’,是你我都认识的人。” 康玉内心翻白眼,面上没有表露:“好吧,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谁知桑潭这次停顿得更久,康玉都逐渐有点不耐烦了,桑潭才语焉不详道:“你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对不起,不知道。我的母亲也没能够照顾我几年,我记忆中有她的时候也不多,一开始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姓甚名谁。” 桑潭忽然从领口中掏出来一个东西,康玉这才注意到,桑潭的脖子上原来还挂了块玉。 都说男戴观音女带佛,桑潭脖子上这块,就是块青玉观音像。 康玉忽然想起来,偶然瞥见过蒲草仙尊的手上也带着条青玉手链,那手链中间,似乎还用一小块银镶嵌了什么。 康玉想到了,便说了:“你爹手上也带了青玉。” 桑潭脸色一下子变得如锅底一般黑:“没让你提他。” 康玉做出给自己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桑潭没看懂,却也知道她是告诉自己不会再乱讲话了。 桑潭继续道:“潭,是桑家那个胖子给我取的名,子玉,是她给起的。” 康玉注意到,桑潭在提到那个“她”的时候,眼神是少有的不掺假装的柔和。 “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但在怀我的时候,便已经为我想好了名字。她读得书不多,认识的字就那么几个,她只知道玉是很好的东西,就说要给我取名子玉。她说玉器是宝物,说我是她的心肝肉,是她的小宝贝。她每天都要对着圆鼓鼓的肚子念叨那两个字,好像这样说了,我就会听见,然后记住了一样。” 康玉点头:“所以这些……都是你之前借用河图看到的?” “嗯。”桑潭眼睫低垂,“从来、从来没有人跟我这样讲话。桑河向来看不惯我,窦夫人毕竟是桑河的母亲,桑湖也会细声哄我,但他的哄,从来都是虚伪至极,令我作呕。” “你的经历,还真是令人惋惜。我虽然不喜欢你,却也还是同情你。”康玉道。 桑潭忽然笑了:“真不愧是你啊康玉。你这伪善的当代活佛。” 康玉近段时间更歹毒的咒骂都听过了,当然不会把这种言语攻击放在心上,“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我讨厌你。” “桑潭,我也不喜欢你的。” 桑潭面色难堪了起来,康玉发现他手指不自觉抠紧了草地。桑潭金丹后期修为,当然不怕伤着自己,只是可怜那草地,本来就是周边最秃的一片,现在是彻底地中海了。 “明明…明明……”桑潭的手指死死扣进地里,他说道,“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偏偏你只有你得到了一切?而我却什么都得不到?你是玉,我也是玉,我甚至都比你早出现在这个世上,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刻意针对我,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在意我?他们到底凭什么对我满怀恶意?!” 康玉指出:“你说的这个东西,放在我们现代社会,叫做‘中二病’。” “什么?”桑潭是真的不懂。 康玉好心道:“这种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多发于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初中二年级,换算到这里,就是十三四岁。桑潭同学,你今年都28了,是他们的一倍了,还犯病呢?” -- 第135页 “你说完全没人对你好,我倒觉得,真假参半。”康玉波澜不惊道。好歹也是那个时期过来的人,康玉也算有点经验。 “桑河不说,桑湖算个半,毕竟他虽然从来没拿你当亲儿子看过,让你‘作呕’,但是也好歹愿意哄着你捧着你不是?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窦夫人,对你应该还是不错的。” 桑潭难得很乖巧得点了下头:“是,虽然我的母亲是妾,但她从来没有苛待过我母亲,她也从来不拿我当庶出的孩子看。母亲逝世后,她对我多有打点,见我身体不便,还安排名师上门教学。我说要当符修,她也任我拿名品符纸去挥霍。所以我既不喜欢他,也绝不可能讨厌她。” “那你还算有救,别人对你的好,你至少还会记得。只要稍加引导,那还有转圜的余地。”康玉搬出“你其实很聪明,但就是不用心学习”类似的说法道。 “引导?药物方面还是人物方面?” “想知道这个?” 桑潭再次乖巧点头。 康玉伸出手:“先交出‘世外之人’的线索来。一个线索换一个线索,你自己说的。” 桑潭没想到这句话还能留到这个时候。 “……康玉,你好样的。” 第95章 险而又险之 “‘世外之人’就是桑湖,”桑潭道。 “你如果在他身边待久了,就会知道他嘴里总是念叨着‘男主’、‘穿越’、‘光环’和‘莫欺少年穷’这样的词。” 姜泱闻言向康玉确认,康玉察觉到她背后的视线,连忙回首向姜泱点头:“对,没错了,储仙门的桑湖就是‘世外之人’!” “那么桑湖现在在哪儿?”康玉接着问。 桑潭摊手,“不,一个线索换一个。所以,我的引导是……?” “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了。我前面回答了你那么多问题,你多回答我一个,不过分吧?” “康玉!”桑潭气得红了眼,他站起身指着康玉鼻子道,“你当真是伪善至极!” “嗯嗯嗯,我伪善。反正我的善良不对你。” 康玉软硬不吃,临时起阵的话,姜泱又盯得紧。桑潭无奈,只能将一张紫得发黑,看起来就很不详的符纸从怀里掏出来,然后对康玉说道:“这个符咒与桑湖的性命相连,若将此符捏碎,便可直接杀死他。” 桑潭继续道:“如果你想得到这个符咒,就先把解决的办法告知与我,不然我是不会……喂!康玉!” 不等桑潭叨叨完,康玉直接起身一把从桑潭手里抢过了符咒。见桑潭一脸惊愕,康玉扬眉道:“年轻人,是你不讲武德在先的。” 话音刚落,康玉立即闪身退到姜泱近旁,她有恃无恐地摸着姜泱肩膀道:“师父,帮我锤他!” 桑潭这种程度可算不得是中二病,中二病虽然傻是傻了一点,却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害人杀人,桑潭这种的,完全就是纯粹的变态。 “好。” 姜泱原本放在寒梅上的手指松开,寒梅随即消逝在腰间,与此同时,她瞬息间来到桑潭近前,提起对方领口,对着对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毫不留情地一拳挥出! 还真是锤啊。康玉噗呲一声笑了。 这一拳过后,姜泱再次将桑潭锁了起来。姜泱五感敏锐,察觉到有成百上千的灵力接近,忙回头向着康玉道:“瑶瑶,快到我身边来。” 康玉不疑有他,连忙也来到了悬崖边。 一群衣衫颜色各异的修士很快聚集在了悬崖前,姜康二人背靠悬崖,同时召出佩剑。 康玉庆幸的是,这些人当中,依旧没有辰极北斗的修士。 有一名赭衣的修士很殷勤地拨开人群,引着另外一位明显超凡脱俗的年长修士,来到队伍最前端。 康玉本来还想着,桑潭将这些正道修士通知到这里,就不怕那些人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对他不利吗? 谁知哪怕是被姜泱提在手里了,桑潭也当着康玉的面同赭衣修士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很快反应过来指着姜康二人道:“凤豪师祖,那个矮些的双髻女子就是妖女康霖瑶,她旁边的玉冠女子是她师父姜广远!” “我认识她,千年前,我曾与姜广远见过一面。”凤豪仙尊道。许是修为已然登峰造极,凤豪的外观虽全然是一位老者,但从他的嗓音和姿态当中看不出来半点老人家的气息,他反而精神矍铄,颇富精神。 赭衣修士闻言叉腰大笑:“两个贼人,我将隐世的凤豪仙尊给请过来了!凤豪老祖获得仙尊名号之时,你姜泱还不知道在何处吸着乳母的手指!所以你还不快快交出你那逆徒康玉,还天下人一个太平!还有,我劝你们赶紧放开碧子玉公子,无辜的人也要绑架,真是不知道寡廉鲜耻!” 其余人紧跟着附和。 “对啊!还不快交出魔修康玉!” “枉你扶雪仙尊也是一代仙门英杰,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 “师徒勾结!不容于世!同性相恋!广而唾之!” “还不快放了碧公子!碧公子一家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善人!你们绑了碧公子,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姜泱!你护着康玉,就是在跟全天下人作对!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些人开始还能继续咒骂,后面竟然捂着嘴发现开不了口了,原来是姜泱一个个给他们上了禁言符。 -- 第136页 “当着我的面,诋毁我的妻子,当真以为我不会有所行动吗?” 姜泱面无表情继续道,“我本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们再继续说下去,保不齐我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别的事情。” 见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姜泱示意康玉稍安勿躁,对着凤豪道:“你看着像是能听得懂人话的。” 凤豪也道:“你若是好生讲,那老朽愿意听。” 姜泱直言道:“康玉不是‘世外之人’,真正的世外人是储仙门的桑湖。我如今已经拿到了他的连命符,如果毁掉此符,便能杀死桑湖,同时天幕也能永保太平。” 那赭衣修士大概是修为比其他人要高上一些,所以他很快挣脱禁言符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从你当众带走康霖瑶开始,你就没了信誉可言!况且你还绑了碧公子!怕不是一开始就存了要以碧公子作胁,带康霖瑶逃脱的目的!” 姜泱笑了:“你这些话,倒也说得好笑。我若不带走康玉,康玉不早让你们乱剑戕害了?我若真的想用桑潭威胁你们,那为什么要跟你们争辩到这个时候?” “师祖!”那赭衣修士大概是辩不过了,只能转而抱师祖大腿。 凤豪隐世多年,并不知道他们说的“桑潭”“碧子玉”究竟是谁,但他也无意追究,只就刚刚二人的对话下了一个定论道:“姜广远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错处,可我徒孙的话,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既然你们一个说世外人是康玉,一个说是桑湖,那保险起见,这两个人都不能放过。” “所以今日,不论如何,我也是要将康玉带走的。”凤豪道。 “恕难从命。”姜泱提剑回复。 仙尊级别的战斗,旁人是不好掺和的,姜泱本意是要康玉退到自己身后,康玉却握紧素娥,坚持要跟姜泱并肩作战。 素娥剑身的细微白光陡然变得刺眼,康玉冷着面念出剑诀:“姜康一剑——” 寒梅也紧跟而上,剑中的点点红痕似乎真的化作了血色寒梅:“——乾坤扭转。” 凤豪不以为然,这世上根本没有剑招能够伤得了他,面对同为仙尊的姜泱的全力一击,凤毫也丝毫不忌惮,了。 所以当凤豪亲眼见到他的的手臂,落到地上滚了好几圈之后,他的面色是无比冷凝的。 虽然其他修士也都因“姜康”失去了行动发能力,但康玉到底还是留了一手,不然剑落的目标,就应该是凤豪的心脏而不是手臂了。 二人继续面色如常地同凤豪争斗,桑潭本人却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明明对方都说了要她的命了,怎么康玉还是这一副不忍心伤害他人的模样?她都临死了,还非得装出这一副救世菩萨的伪善模样吗?桑潭他这般设计,就是想看到康玉成为众矢之的之后,崩溃抓狂的样子! 可是不管是在太行山前被围攻,还是现在被人指着鼻子骂,康玉都没有漏出分毫不甘的表情,她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的感受到,与他同等的命运不公吗?! 这出戏,真的太没意思了,根本不是桑潭想要看到的! 气极攻心的桑潭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股力量,竟然直接挣脱了姜泱仙尊级别的束缚,但同时他的身体也遭到了剧烈反噬,七窍流黑血不说,周身还散发着浓重的黑气。 地上动弹不得的赭衣修士惊愕道:“碧公子,你怎么也入魔了?!” 看着手掌中倾泻而出的黑气,桑潭意识到,是他走火入魔了。但是入魔了又如何,只要能让康玉痛苦,没有什么不值得! 魔化的桑潭从背后偷袭康玉,康玉虽然察觉到后面的攻击,勉强躲过了,却也同姜泱拉开了距离,见姜泱同一位修为高深的仙尊缠斗还要关注着自己这边,康玉忙道:“师父不用管我,我能处理好这边!” 康玉对着寒梅念诀,“姜康”消耗极大,短时间是不能再用了,但是康玉依然可以用别的办法对阵桑潭。 悬崖附近的灵气全都应康玉的召唤而来,汇聚到素娥剑中。 她的确是这个世界的人不错,不然这个世界的灵气为何对她这样顺从,堪称“俯首称臣”。此时的康玉,隐约领悟到了莲生师父先前说的“命运主宰”的具体含义。 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来掌控,何方宵小,胆敢作孽! “去!” 凝聚的灵力向着那个暴/乱的黑色源头进攻。 桑潭本来是打算拿指尖血画阵的,见康玉剑招袭来,他又嫌进度不够快,直接咬破了手腕放血。 康玉可不能让他成功,法师本就擅长远攻,若是康玉一直近不了桑潭的身,体力迟早要让对方耗光。 裹着灵力的素娥刺破阵法,康玉来到桑潭近前,为防对方继续用阵,直接掐住了对方淌血的手腕,抬手一剑刺出。 谁知桑潭不仅没有躲的意思,反而凑近了康玉,康玉连忙收回手,剑刺到桑潭的肩胛骨,险些贯穿,康玉是知道肩胛骨被刺穿有多痛的,但桑潭不仅面色不改反而趁此机会反手攥紧了康玉的手腕,扯着康玉一齐向后倒去。 看着桑潭诡异的笑容,康玉这才意识到,桑潭身后就是悬崖。 “瑶瑶!” 姜泱慌了神,竟让已经断了一臂的凤豪仙尊刺中了右腹。 第96章 无可能和解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掉下悬崖的仅仅是桑潭一人,康玉咬牙在崖边抓紧了桑潭手臂。 -- 第137页 妈的,看着干瘦干瘦的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么死沉死沉。 “你/他/妈也用点力啊?还想不想上来了?!”康玉大骂道。 桑潭面色复杂:“我这样害你,你还想救我?” “你以为我想救你吗?要不是素娥还扎在你肩膀里,我才懒得救你!真想替蒲草仙尊清理门户!” 素娥身为神兵,认主之后即便走失,也是能自行找到回去的路的。 这一点,康玉知道,可她就是不想说,真不想再便宜桑潭这小子。 康玉不知道桑潭也知道,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然感叹了一声:“你还真是个稀世罕见的白莲菩萨。” 虽然桑潭嘴上不饶人,但好歹还是配合起康玉的动作了,康玉顺利将人拉起来,结果桑潭又道:“我原以为我们是一样的,结果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是异类。” 康玉翻白眼:“我真的服了你了。” “你要怎么想都随便好吧!我可管不了你。要我说,你还真是教人宠坏了!我要是窦夫人和蒲草仙尊,才不会关心你、捧着你,只会揍死你这小鳖崽子!” 桑潭犹豫了一下道:“我先前给你们的那个连命符,其实是假的,真正的符咒,还在我手上。” “你!唉,算了。”康玉气了一瞬又放弃。桑潭的常规操作了,她都快习惯了。 桑潭从怀中又掏出一张跟连命符近乎一模一样的符纸,还没等康玉反应过来,他就直接当康玉的面捏碎了符纸。 “?!” 似乎是为了回答康玉的疑惑,桑潭主动道:“桑湖死了。” 也许是为了验证桑潭这句话,地面很偏远的一个角落忽然亮起了明黄色的光束,那光芒中夹杂着似是而非的钟声,钟声每敲响一下,光芒更涨大一圈,最终遍布整个地表,将天空也反衬为一片灿烈的黄。 不论是中原还是魔族领地,但凡观察到这个异象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争斗中的姜泱同凤豪也于此刻停下了对战。 不多时,人们察觉到天幕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紧接着,全天下人都在脑海里听到了一句裹满圣洁气息的话。 [世外之人血祭,此界祸患已除,天幕安危定下,凡事无需堪忧。] 此话一落,远处似乎还能听见百姓的欢呼声。 凤豪收起佩剑:“看来,康玉还真不是世外人。” 见凤豪收敛了战意,姜泱连忙飞身到康玉身旁,将桑潭与她隔开,她发现康玉身上并没有再出现更严重的外伤,才终于放下了心。 同时姜泱还不忘安慰康玉道:“我是仙尊,腹部这点伤,不算什么。” 即便姜泱这样说,康玉照样心疼,看着那伤,她想碰又不敢碰,最后狠下心来咬咬牙,帮她封住穴道开始上药。 桑潭似乎失了斗志,只身呆坐在地上。 余下的修士皆望着凤豪的脸,凤豪一甩剑上姜泱的血,道:“看老夫做什么?该出的头也都帮你们出了,姜泱和辰极北斗我也得罪完了,现在天幕事了,天下太平,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还要管事到桑潭身上?很明显辰极北斗比我们更有立场对他进行惩处!还不快走,还想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凤豪下峰时同一群修士擦身而过,见到人群中被蒲三七扶持着的谢识,凤豪认出后者,于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下位礼:“缘仙尊前辈,好久不见。” 谢识摆摆手,凤豪也不觉得被轻视了,带着一众修士离开。 谢识右手边的天枢峰首席问道:“师尊,那人是谁?” 玉衡是除谢识外在场人中阅历最高的,她解释道:“那是个隐世的仙尊,以前受过掌门恩惠,他的宗门‘缘来宗’便是学的掌门名号。” 许沐朝第一个冲上悬崖,见到她来,康玉还有些惊讶。 “沐朝,你怎么来了?” 许沐朝先是瞪了旁边的桑潭一眼,然后解释道:“不止是我,赵清浮、掌门还有师父他们都来了。本来是掌门执意要赶过来这边的,但蒲草仙尊担心掌门身体,便要求与掌门通行。玉衡长老不放心蒲草仙尊跟掌门独处,也跟来了。之后一带三、三带九,最后,我们就都来了。不信你俩看。” 康玉回头,果然看到不仅许沐朝刚刚提到的那些人,聂家兄妹和部分长老、弟子们也都来了。这其中,天璇峰的白色校袍是遍布最多的。 玉衡看到二人平安,一直紧绷的面上终于泄了些许笑意。 赵清浮几步来到许沐朝身边,同她说笑打闹。 聂华誉瞧见桑潭,表情很复杂,脚步停留在了原地。 聂华荣凑过来满目担忧:“小师妹,师父腰上的伤还好吧?” 其余人不管认不认同康玉姜泱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或多或少地神态放松了。 谢识最后到场,他同姜泱对视一眼,便双双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谢识推开蒲三七和大弟子的搀扶,抚掌道:“平安就好,平安就行。扶雪,带上你媳妇,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哎!”许沐朝不由自主地欢呼了一声,见别人都在看她,连忙不好意思的捂上嘴。发现赵清浮在取笑她,许沐朝跳起来给对方赏了一个爆栗,后者倒也没躲。 不过许沐朝这一出,倒是将气氛活跃了不少。 连姜泱也柔和了眉目,她将康玉的手裹进掌心,道:“瑶瑶,我们回家。” -- 第138页 “好的,师父。”康玉笑答。 至于一旁的桑潭怎么处置,倒是个难题,谢识本想着先将人带回辰极北斗再说,可桑潭不愿。谢识便引了众人下山,留那对冤孽父子在山上独处。 桑潭才走火入魔过一回,现在体力耗尽,正是虚弱的时候,只能半坐在地上起不来。他本不想理会蒲三七,希望对方能有那个自知之明去主动离场,谁知蒲三七膝盖一弯,竟是直接当着桑潭的面跪了下来。 桑潭莫名怒了:“你这是做什么?想靠装可怜来获得我的谅解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见蒲三七没有反应,桑潭又继续讽刺道:“堂堂的蒲草仙尊竟然跪倒在我面前,我碧子玉真是好大的脸面啊。” “你当初抛下母亲,回到你的开阳峰继续当你的峰主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蒲三七是个为了地位,抛妻弃子的腌臜破烂玩意。你现在想求饶了?我告诉你,晚了!!” 蒲三七垂着首,这个男人当着他孩子的面前,姿态卑微到了极致:“我不是在求饶,也不是想让你原谅。虽然此时此刻你已经不会信了,但我……确实没有抛下碧荷。” 蒲三七取下腕间的青玉长命锁手链,拿给桑潭看:“当初她说她有孕了,我的心里是欣喜万分的,只想赶快把她接上开阳峰,可我那时没什么钱财,只能暂且找掌门借了些钱财,打算拿还剩下的半块青玉,再打个长命锁项链送给她腹中的胎儿。可碧荷不愿,她说她一凡俗下人女子,没有修行资质,怎么配得上我。” “后面我再去寻碧荷的时候,她就不见了。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原来储仙门闹得沸沸扬扬的揽睨仙尊纳妾,纳的就是碧荷。也是之后我见到你跟碧荷容貌很相似,问过了揽睨仙尊,才终于知晓,原来你就是我同碧荷的孩子。” “子玉,我自觉对不住你与碧荷,可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你的谅解。如今掌门仙尊身体还需照料,我暂时还离不得天枢峰,等掌门身体好全,如果我受过辰极北斗处罚后,还有一息之力,那么到时我爬也要爬过来见你,之后就……全凭你处置。” 见桑潭不肯收下手链,蒲三七还是迎着桑潭满是抵触的面色,将手链强行塞入他手里:“你入了魔,这手链上的青玉有驱魔凝神之效。” 桑潭甩开手链,言辞刻薄道:“哦?辰极北斗上下不是亲得跟一家人似的,怎么你开阳峰峰主还要受罚的?” 蒲三七摇头:“我早已不是峰主。我擅自帮助储仙门强化和偷盗了兽群,做出了违背众仙门和有损辰极利益的事,又怎么能安然处之呢?就算掌门之后不处罚我,我之后也是要自行领罚的。” “好一个大义凛然的蒲草仙尊,你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说,你是为了我才要受到处罚的吧。” “我并无此意。”蒲三七语气柔和道,“子玉,你入了魔,思维受魔气影响后,难免会走进死胡同。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那你就错了。”桑潭反驳,“就算没有走火入魔,我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用你强行说什么我很善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演一个好人,对我来说也很累。” “虽然很不想夸她,但真正的好人,应该是康玉那样的。” “你要想凭几句话,把我改成康玉那样的人,那是不可能的。她是她,我是我,从来都不一样。你要想我彻底变好,那还不如直接一剑杀了我简单。” 蒲三七闻言沉默了半晌,将纳戒里收着的灵丹仙药倒了一大堆在桑潭面前。 “你要不想收下那青玉手链,那至少先把这些药给收起来。你入魔后身体受损严重,若是不用药,怕是活不过三日。”蒲三七继续道,“服了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这边事情完了之后,会再去找你的。” “几句话教你不好,一辈子看住你,不让你做坏事总行了吧。” 上面这句,是蒲三七最后留给儿子的话。他走后,桑潭扫了眼面前的药瓶堆和不远处的青玉手链,嗤笑出声。 “滚。” 桑潭轻声道。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还不够显示出他心中的不忿,桑潭砸碎了一个药瓶同时大骂:“滚!都这种时候了!谁他妈还需要你的好意?!” “蒲三七,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听你的话?” 将面前的药瓶尽数推开,桑潭身形颤抖着站起身,赤红的双目望了悬崖底下的雾气一眼,最后凭借着一股冲动倾身向下。 但他跳崖前,犹记得将手腕里的蛊虫挖出来捏死,不让聂华誉同他一起死,是他仅存的一点温柔。 虽然他开始确实是打着,得不到也要毁掉的念头。 这个搅乱世间的魔头,最终选择了跳崖作为结束。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兄弟萌! 感谢在2021-07-1322:55:41~2021-07-1503:1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万事具休矣 辰极北斗一行人返回辰极途中时,发生了一件不算意外的意外,那就是守候在掌门身边的蒲三七不知为何心悸了一下,不过后面他自行诊脉,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所以这件事便被放下了。 -- 第139页 康玉进入辰极北斗结界后,竟然发现不仅有辰极一众弟子站在峰前,就连魔族的尤拾叁和尤贰一等人都在一起等候着。 很多人看到康玉出现,先是陡然一惊,然后才真心实意的高兴起来,他们各自迎到自己的师尊师兄姐面前,同时余光打量着康玉姜泱二人。毕竟这两人先前闹出了不少事端。 尤贰一看到有些交情的康玉平安无事,总是冷着的面也软化了些,尤拾叁作为现任魔族尊主,也主动出言表现他的善意。 “阪泉族全族,恭贺扶雪仙尊同广远真人平安返还。” 虽然康玉有些不喜这种形式上的关怀,但她跟尤拾叁之间的关系,也原没有朋友那般亲近,便也只能以礼相还。 姜泱看出康玉面对这些人的视线有些无所适从,牵住康玉的手道:“路途遥远,我有些累了,带康玉先回天璇峰。” 离开前,不知道是哪一峰的弟子大声喊了一句:“那广远师姐可要好好照顾扶雪师叔!可不能忙忘了师叔!” 其余人闻言捧腹而笑。 不过这句话倒是将康玉心里头刚刚那点不高兴,给彻底冲散了。她也握紧姜泱手掌,抬眼看后者:“那我等会就好好地、照顾照顾你。” “我怎么从瑶瑶这话里,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哼,那可不。” 见旁边这个小家伙,傲气得小尾巴就快翘上天了,姜泱不免也露了笑。 “好,那一会儿任凭瑶瑶处置。” “不说了,回家了!回家了!” “好,我们回家。”姜泱温声道。 后面的日子里,谢识掌门的伤渐渐痊愈了,蒲三七也践诺入禁闭室受罚,百年后才能重新获得自由。 …… 辰极北斗也有专门提供给道侣两人的寝居,赵清浮许沐朝二人得知此消息后,自然是搬到了一处。 许沐朝白天里为了整理出这新住处,跟赵清浮一起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整个人累得瘫在了床上,成了一滩快要融化的糕点。 赵清浮笑着坐在床沿帮她捏脚。 好几年过去,小王爷赵清浮服侍人的功夫见长,彻底放松了身体的许沐朝不知不觉合上了双眼。在此半梦半醒间,许沐朝忽然想到一点往事,然后嗓音模糊地开口道:“轻浮赵,你以前不是还答应了我一个事儿吗?” “什么事,你说,我现在就起身去帮我的皇后殿下办好。” “少拿‘皇后’这个称呼在揶揄我……你这个坏东西。”许沐朝的意识已经很朦胧了,“你以前答应我,我想要什么……就都给我。” “这我倒是还记得,那沐朝你现在想好要什么了吗?” “我想要……早点、再早点遇到你,然后要是能一辈子不跟你吵架,一辈子跟你在一块儿就好了……” 说完这句,许沐朝彻底熟睡了过去。 许沐朝睡了,赵清浮帮她按脚的手,却是忽然顿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都快了的一件小小往事了。 那是辰极北斗纳新的前一天晚上,在此之前,赵清浮一直想的还是要拜入第一女仙尊扶雪仙尊的门下,因为他喜欢修剑,自然也敬仰拥有“扶雪一剑,太行峰起”名号的姜泱。 可那日午夜,想到明天就是纳新而激动得睡不着觉的赵清浮出房间后,偶而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踩断枯枝的异响。那隐藏在树叶阴影下的人,修为明显是高于赵清浮的,要想藏匿,不可能瞒不过当时的赵清浮。可他偏偏就是以这种踩碎枯枝的方式,来特地吸引赵清浮的注意力。 赵清浮提剑心生警觉,那人却语气淡定道:“你不要慌,我不是来害你的。只是为了一个承诺,所以特地过来提醒你一声,你听或不听,最终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赵清浮收起弟子剑,心存疑惑但还是道:“那好,还请前辈指教。” 那人顿了一下,然后道:“我建议你,以后不要进天璇峰,扶雪仙尊不是你能觊觎的人。何况要当剑修,还有很多其他选择不是?”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从何处得知了赵清浮对扶雪仙尊有意,但他说得确实也很有道理。于是赵清浮便压下了心中,对扶雪仙尊的那点不切实际的冲动,拱手道:“好,我答应前辈。” 那人没再应答,正当赵清浮满脸困惑地走过去察看时,那人却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一根被踩碎的枯枝。 回忆结束,赵清浮想通了。他帮许沐朝掖好薄纱,又替她拉上/床幔遮挡灯光后,才缓步退出了房间。 之所以不熄灯,是因为沐朝其实有点胆小,太黑的环境,她反而睡不着。 听闻,扶雪仙尊与广远真人明日便要差使河图,回到康玉原来的世界了,赵清浮要想借用河图的能力的话,便只能是在今晚了。 赵清浮从姜泱手里接过已经被唤醒的河图,按康玉教的口诀默念,闭上眼后天旋地转了好一阵,才终于脚落到了实地上。他想仔细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结果却不小心踩碎了一柄枯枝,引得那半夜不睡觉出来练剑法的黄衣少年望了过来了。 见那小子紧张兮兮地抓紧剑柄,赵清浮心中无奈道:“你不要慌,我不是来害你的。只是为了一个承诺,所以特地过来提醒你一声,你听或不听,最终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 第140页 那黄衣瓜娃子这才收起剑,但他仍是一脸提防:“那好,还请前辈指教。” 赵清浮背话本般的重复:“我建议你,以后不要进天璇峰,扶雪仙尊不是你能觊觎的人。何况要当剑修,还有很多其他选择不是?” 瓜娃子犹豫半晌,才拱手道:“好,我答应前辈。” 因为不能说得太明显,以防过去的人提前知道未来,反而会影响了未来原本的进程,所以赵清浮将命运设定好的话交代完后,便直接回到了现世。 将河图还给它的主人后,赵清浮看着姿态亲密的那两人,浅笑道:“感谢仙尊跟康玉的支持,既然你们两个明日便决定要走了,那我便带沐朝的份一起,向你们提前送别了。” “谢谢。”康玉抓抓脸回复。 “那我就告辞了,沐朝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好哦,再见。”康玉挥挥手送他出去。 等到赵清浮走了,康玉一下子扑进姜泱怀里,姜泱淡然地托住康玉,带着她一起坐下。 见康玉玩姜泱落在肩前的头发,姜泱也没有动容,只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腰,然后道:“瑶瑶,不若我们今晚便走吧。” “嗯?为什么呢?” “明日若是一一同他们告别,实在是太耗费时间。” 康玉笑了:“师父该不会是,不敢跟掌门他们告别吧?” 姜泱被说中心事了,面色也不改,端得是一副淡定从容模样。 康玉将桌前的纸笔抓了过来,想写字,又想起来自己不会写此界的文字,于是又将这两样推到姜泱手中:“那我们就写一封告别信给他们吧。” 姜泱把纸在桌上铺平了,见康玉怕打扰她写字想要起身,单手又将人摁回腿上:“就这样写。” 也不知道姜泱怀里抱着个人,是怎么还能写出这样一副端正的字的,总之康玉从姜泱怀中逃出来后,很是瞪了对方一眼。 不过在姜泱用河图打开跨越世界的洞口后,再主动向康玉伸手时,康玉还是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了。 姜泱冷泉似的,却又满含温情的嗓音响在康玉耳畔:“不问归途与来路,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好哦,师父!”康玉笑答,同姜泱一齐跨入了时空通道。 至于等其他人发现,康玉跟姜泱两个人趁着半夜偷溜走了之后要怎么想,就不关这两个已经回娘家度蜜月的小眷侣的事了。 …… 次日清晨,聂华荣是让一阵敲门声给扰醒的。她随意套了件外衫,赶过去开门,发现敲门的,原来是同院的那位师妹。 “有什么事吗?赵师妹?” 赵师妹笑道:“说来也巧,我才看了一本跟植物有关的书,就在你的花圃里看到了那棵树苗。” “我的花圃里怎么会有树呢?”聂华荣不解。 “我也觉得奇怪,但我看那棵槐树苗,应该是近几日才长的,也许是沾了天璇峰上的灵气,所以才抽条得那般快吧!” “你刚刚说……是槐树?”聂华荣心里忽然有了个不敢想的念头。 “对呀,我最近刚好看到槐树这一页,所以非常确定,是不可能认错的。” 聂华荣一下子抓紧师妹的胳膊:“你快带我过去看看吧!” 虽然不明白师姐语气为何这样激动中还带着些许哭腔,但赵师妹还是赶紧领着聂华荣来到位于花圃角落的树苗前。 看清那树旁边的光点,赵师妹奇道:“师姐,这树苗周边围了这么一圈灵气,怕不是棵开了灵智的树吧?我们要不要,把它移植到已经重修好了的密境里去?” 聂华荣此刻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这些年里,她千盼万盼,此时终于抚上槐树那细瘦的枝条了,反而没勇气去确认。好在经过一番手抖地查探后,聂华荣终于确认了,眼前这树木,的确有灵智无疑。 聂华荣终于知道要回话,她连忙摇头:“不移!不要把它移走,就把它留在这。” 赵师妹又道:“这树苗好贪吃呀,这一圈灵气,一会儿就让它嚼完了,照这个进度,怕不是再过个百年,就能成型了?” 百年……百年也好,有机会就行。只是聂华荣意识到她不能再懈怠修行了,要赶紧升上元婴境,未来才有更多时间同槐树相处! “……好。” 聂华荣原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槐树,所以产生了幻听,因为赵师妹看起来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谁知那近似槐树本人,却又更为幼态的嗓音继续道:“……我们拉勾,等你升上元婴,我就变成一个人,然后天天跟你一起玩儿,好不好呀姐姐?” “好,当然好。” 将赵师妹不解的眼神忽略,聂华荣捂住泪眼哽咽道:“槐树,我们从今以后,天天都待在一块儿。” “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你也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聂华荣强调道。 小槐树抖抖它的唯二两片叶子:“不丢不丢!槐树以后都要跟姐姐待在一块儿!” 20年6月10号,临海某市一小区的房间里,凭空冒出了两个穿着差不多白衣的女子。 随后套房的男主人拎着菜回来了,发现自己向来喜欢宅家的女儿竟然带了个朋友回家,于是欣喜地决定烧一顿糖醋排骨给两个小孩吃。 一顿排骨饭后,人们不知道某市多了一个人,某家多了一对被家长承认的小情侣。 -- 第141页 这二人一走了之,过得好生快活,倒是给了辰极北斗的众仙家一个措手不及。 聂华誉哭笑不得地被师弟师妹们推上天璇峰临时峰主的位子,妹妹忙着养树,是没有闲暇帮他了。 谢识掌门得知消息,郁闷得喷出一口凌霄血,给手下弟子们吓了一跳,不过后面经过医修弟子诊脉得出,这一下反倒是帮掌门排出了体内淤血,相信不出半月,掌门身体便能好全。至于因使用“因缘线”而受到影响的寿命,那就暂且不提了。 谢掌门气虽然气,但还是把自己峰的赵清浮派去给聂华誉当帮手,这二人是朋友,赵清浮又在人间有过当皇帝的经验,肯定能帮衬很多。 赵清浮过去了,许沐朝自然也就过去了。这些人汇聚到一齐,天璇峰一时间热闹非常。 当有外人讽刺,辰极北斗曾经耀极一时的天璇峰,现在竟然连一个化神期修士也没有时,他隔天便被打了脸。因为此人话落的当晚,天璇峰临时峰主之一的赵清浮,便升上了化神期。 然后又有人说,天璇峰没个合体期以上修士……天璇长老和时不时过来串门的玉衡长老:你说什么? 再然后还有人说,那你们天璇峰肯定没大乘期修士了吧! 刚巧回来省亲的姜泱:“……” 康玉扶额:“师父只是跟我常住在爸爸家里,但不是永远不回来呀。” --------------------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完结啦。 其实康玉的人设,我纠结了蛮久,因为我想塑造一个很白莲花,都是又不那么白莲花的角色。然后悬崖剧情那里,桑潭都那样害康玉了,康玉还不想杀他,就是因为康玉受现代社会思想影响,认为坏人最应该的结局是受到专门的司法机关处罚,而不是个人可以随意处置的。 桑潭大坏蛋的结局,其实有两种,但考虑不是每个人都想知道。所以在“作者有话说”里面简单说一下就好。 一是他真的凉于跳崖,二是因为他直接杀了危害《星宫》世界的坏蛋桑湖,所以得到天界承认,直接破格成为了上神。天界不管那么多,一个人只要修炼到极致或者建下了大功德,那就都能飞升。两种结局,任君选择,就酱。 祝看到这篇文的每一位,都永远幸福健康快乐!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