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在云朵上》 第1页 [GL百合] 《那时我在云朵上》作者:鹿野修哉【完结】 简介: 你会在黑暗中长途跋涉之后遇见那个注定要和你相遇的人。 她是你凝霜眼底下冰封的火焰,她是你枯寂灵魂里躁动的喧嚣,她是你窗外夜色里流火的霓虹,她是你破败废墟中绽放的玫瑰。 一个浑身带刺的黑暗系学霸高冷女主×一个曾经写励志鸡汤文的代笔苦逼小写手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因缘邂逅,现代,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熙×迟向暖┃配角:┃其它:治愈系~ 一句话简介:小野兽是非难辨的过去。 第一卷 梦幻泡影 第1章 梦中来客 这个梦境缠绕她很久了。 那些糅杂在一起的色彩缓慢固执地旋转着,大胆浓烈的配色让她想起了梵高的向日葵。 这些浓烈的色彩牢牢地把她包裹住,叶熙觉得她像一只被包裹在琥珀里的昆虫,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挣脱它。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手环,上面的时间一直停留在十二点三十二分这一刻,一分一秒都没有变动过。 她波澜不惊地放下手腕,十分淡定的在旋转的色彩中无声地与梦境僵持着。 这是一场关于时间的对决。 是一场无聊的、没有任何意义的战役。 其实这样战役叶熙经历过很多次了,最开始是一片无止境黑暗,然后是死寂无声的黑色沼泽,然后是冰冷彻骨的深海。 这些梦境循环往复地侵入她的生活,她从一开始的困顿迷茫到现在的气定神闲,神经已经被这些梦境锤炼的无比冷漠麻木。 也不知从何开始,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占据了她的生活,她无时无刻不在做梦。 也许久远的时间模糊了原本的记忆,她已经忘记了这些梦境开始的时间,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她在梦境中颠沛流离,在形形色色的虚影中偶尔能看一个熟悉的影子。 模糊的、柔和的、遥远又生动的。 她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那一团色彩,等待着它们消散云散的时刻。 梦境又困住了她,把她丢在一个听不见声音的世界里。 她不能被任何东西困住,别想着让她成为它们的囚徒。 战意汹涌沸腾的时候,那个模糊的人影又出现了,灰色的影子,发着晦暗的光,她穿过混杂的色块,轻快的向前走去,像一个从老旧黑白相片里走出来的幽灵,散发着古旧的难以捉摸的气息。 叶熙一愣,一瞬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转过头,那个人影已经走到她身边,她并未停顿,似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影,看不到叶熙的存在。 近在咫尺,人影的轮廓还是看不清晰,她的五官都隐现在周身朦胧飘渺的光晕中,那光晕冷冷的,蕴涵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力量,令叶熙望而生畏。 以往的梦境她都是与一切无声的、灭顶的力量对抗,在她即将被梦境吞噬理智和灵魂的时候,这团冷光里的那个人影总是忽然出现。 很难形容那时的感受,黑暗的世界霎那间亮起,脱缰的理智一瞬间回笼。 叶熙惊喜又惶惑,她怔怔的看着那个向前飘走的人影,立马迈开步伐向前追了上去。 身边流动的色块被挤压变形,饱和度过高的色彩乱糟糟地挤压在一块,眼花缭乱到让人反胃。 她闭上眼睛非常有节奏地向前跑,跑两步一个腹式呼吸。 前方的影子越飘越远,叶熙锲而不舍的追逐着。 梦境里没有时间概念,叶熙也不知道她跑了多久,她感觉有一点累,但不确定这到底是来自心理上的疲倦还是身体上的。 因为不想看到那一堆恶心的颜色,叶熙一直闭着眼,黑暗的视野里有不断跃迁的光线,带着一种醉生梦死的痕迹。 黑暗中她的脚步声变得凌乱,喘息声变得更加明显,呼哧呼哧的声音简直像一个生了锈的风箱。 她为什么要走远呢,为什么不能停留在我的身边。 叶熙默默地想着,忽然很想流泪,同时思考自己奔跑的行为是不是太过愚蠢。 因为每次的追逐都是徒劳,结果已然注定。 莫名的悲伤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充斥在四周的死寂忽然被呼呼的风声吹散,叶熙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海浪拍打的声音。 “啊,救命啊!”,一声尖利的呐喊差点刺破叶熙的耳膜。 叶熙睁开眼,只见一个蓝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摔在她面前的水里,溅起的水花有一米多高,劈头盖脸浇了她一身。 落水的人还没有掌握游泳的技能,像一只落水的猫一样,一个劲地在水里扑腾。 叶熙看着水下那些水草一样漂浮的长发,不明白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梦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玩意儿。 叶熙直接无视了她,抬头打量这个梦里变幻的场景。 水,到处都是水,一望无际的水,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冰冷单调的微微带着一点蓝的白。 她的面前有一座巨大的冰山,她知道那不是冰山,那是正在赶往她身前的巨浪。 她像一根羽毛一样轻盈地站立在水面上,脚下踏着汹涌流动的水,像武侠小说中习得无上轻功的绝世高手。 水下的人狈的露出了头,贴在脸上湿漉漉的黑发被一只修长细白的手拨开,露出一张算得上好看的脸,没一会又沉了下去。 -- 第2页 “救...咕噜噜...救...咕噜噜”。 叶熙犹豫了两秒,轻飘飘地踏水走到她面前,弯着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拎了上来。 她紧紧地抓着叶熙的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胳膊上,这个落汤鸡不能像叶熙一样轻松地站立在水面上,只能抱住叶熙勉强使身体不再下沉。 “谢谢”,落汤鸡趴在叶熙的胳膊上,虚弱地说道。 这是叶熙第一次在梦境里听到除了她以外的人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又软又甜,还带着一点小奶音。 出于种种原因,她很少在梦里开口说话,她面无表情地看了落汤鸡一眼,无视落汤鸡那张充满求知欲的脸,继续保持着她的沉默。 然而这个人十分话痨,不懂得欣赏梦里的奇伟瑰怪,只一个劲儿的在那扒着她的胳膊喋喋不休。 “为什么你游得这么好,简直像一条鱼一样”。 “刚刚呛了两口水,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 “谢谢你”。 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叶熙低着头,看着攀住她的肩膀一直不停咳嗽的女生。 冷冷的光晕散去了,可是面容仍然模糊不清,叶熙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前面的巨浪正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叶熙很淡定,没有任何躲避的想法。 在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恐惧等等一系列情绪都是没有必要的。 但是她身边的人显然不明白这一点,女生拼命拽着她往后退,然而只要她一动身体就会沉没在水里,叶熙不得不伸出手费力去拉住这只落汤鸡。 面前的巨浪越来越近,像一座移动的冰川,她甚至能看清上面流动的水纹。 当巨浪终于移动到她们面前的时候,她们被一股巨大的水流冲走,四面八方都是水,裹挟着她们像向水底黑暗的世界远去。 水灌进叶熙的嘴巴里鼻子里,然而她并没有窒息的感觉,在梦里她有自主意识,能够冷静地控制她自己。 然而现在她们在漆黑一片的深海里沉浮,她并没有清醒的迹象,这个梦境未免太长了些。 黑暗中那个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十指紧紧与她相扣。 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游过一个庞然大物,滑腻的鳞片擦过叶熙的手臂,她灵机一动,死死地抓住了它的尾巴。 它的尾巴是那么滑,可是叶熙就是抓住了它,可能更多的是靠她的意志力吧。 这个庞然大物游向海面,漫长的黑暗之后,渐渐有了光。 奇异的光束笼罩住她们,叶熙看到了犹如群星闪烁一般泛着冷光的银白鳞片。 那是一条巨大的银鱼,以婉转的姿态向上游去,她看到头顶上晃动的水面,银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她和她被巨大的力道高高地抛在天上。 那条巨大的银鱼以不可思议的伟力跃上高空,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在空间中肆意腾挪,它的尾巴掀起滔天巨浪,银光闪闪的巨大身躯以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撞击天幕,她看到天际上流动的水幕忽然炸裂,化作无数透明的碎片四散飞溅,一时间水瀑倒卷,风起云涌,世界开始崩塌,像老旧墙壁上斑驳的墙皮开始掉落。 叶熙睁开眼,此时是五点三十分,七月九日。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梦境里残留下的感觉还没有消退,她一闭上眼仍能想起在水中沉浮的感觉。 一旦从梦中醒过来就不能再入睡了,叶熙轻轻地拉开窗帘,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雨景,细密连绵的雨像是一层轻纱,远山近景在雨中变得氤氲,犹如一幅晕开的水墨画,这样生机盎然的绿和清晨冰冷的雨交融在一起,比梦里的景象温柔很多。 她此刻内心也是温柔的,是一种混杂着生机和腐烂的温柔,她在这种温柔的情绪中面无表情的开始流泪。 脸部冰凉的皮肤感受着蔓延而下的温暖,神级末梢的每一个感知都被无限的放大,千万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头鼓动,心中泛起一股奇异的酸楚,她的眼泪流的更欢快了。 第2章 海中银鱼 手机响起群消息的提示音。 叶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那个她唯一没有屏蔽的群,这个群聚集了五湖四海的人,从十二岁到五十三岁,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的人生轨迹。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患有抑郁症,这个荒诞的却能把人的精力和灵魂一点点吞噬的疾病。 在叶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她也听说过它的鼎鼎大名,那时她还能发自内心的笑,所以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真的会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疾病会要了人的命。 然而更可怕的是,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它,指责饱受痛苦的她们无病呻吟。 她自嘲的笑了笑,拿起手机点进群。 此时群里的消息正在刷屏,叶熙耐心地一条条看过去,浑身的血液开始一点点变凉。 群友一只丸子在昨天自杀了,他在深夜的时候爬上楼顶,从七层高的大楼上跳了下去,临走时的遗言是“大家加油,努力活着,我实在撑不住了”。 叶熙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此时心中已经没有大喜大悲,只有一种淡淡的麻木,她的整个灵魂都已经生锈,不能像以前那样鲜活的运转了。 她记得一只丸子是安徽人,今年刚刚高考完,他前几天还在和群友商量要报哪一所大学,那时她说以他的分数去清北也报不了好专业,不如选择复交,他当时还遗憾地说想去清华和她成为校友。 -- 第3页 “去了大学,新的生活就开始了,或许我能好一点吧”,这句话的后面还附带着一个笑着哭的表情。 可是新的生活不是还没开始么,怎么突然就选择结束了呢? 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放下手机开启勿扰模式,把被子整整齐齐的叠起来后进入洗手间开始洗漱,然后打开冰箱冲了一包麦片,期间她一直在流眼泪,但这时候她的灵魂和肉体完美的剥离,灵魂在枯萎,肉体还要继续。 一碗麦片见了底,她的眼睛还在流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叶熙需要做一些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她打开了某个小说的APP,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更新,这个作者常年日更,就算临时有事也会提前请假,她又刷新了一下界面,果然没有更新。 她疑惑的放下手机,跑去了作者的微博。 上一条动态发布于两天前,是新书出版的广告。 出于某种微妙的第六感,她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这个感觉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她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那个大神作者患了癌症,身体状况急剧恶化,目前正在医院里进行化疗。 世事如此无常,叶熙的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 手指滑动着微博,默默地翻看着底下一万多条的评论,都是她的粉丝在祈福。 她在评论里留下一句“祈祷only愚大大早日康复”后便退出了微博。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悲伤了,一种难以抵挡的疲倦席卷了她,她的视野开始模糊不清,脚步也开始变得虚浮无力。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每次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现在的她已经能够保持镇定,不像一开始那样惊恐了。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到床上,抽出被子把它抱在怀里。 家里就她一个人,她注定不能呼喊什么人来帮忙,这个时候很难捱,因为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难受到恨不得下一秒就这么死去才好。 她努力睁着眼睛,然而还是什么东西都无法看清,视野里模糊一片,耳朵听得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她出了很多汗又留下了很多生理性的眼泪,她想去擦一擦,可是这个时候她连一只手指都动不了。 那就顺其自然吧! 不是它战胜她,就是她战胜它。 在这一场战争中,她再一相次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短暂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她不着边际地想起了相对速度公式、相对长度公式、相对质量公式、相对时间公式、质能方程,光对于所有参照系都为C,物理定理对于所有的参照系都是等效的...引力与加速度是等价的,引力是时间和空间的曲率。 爱因斯坦真的很伟大,薛定谔的猫也很厉害,费米悖论有点恐怖,接着是黎曼猜想,然后是实变函数,最后是复变老师那张终生难忘的脸。 对于没有拿黎曼猜想去请教复变老师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当然还有期末考试后那个令她如鲠在喉的99分。 还有吉米多维奇差一点没有刷完。 各种数学公式和符号装了一脑袋时,她开始数七,遇到七的倍数就跳过去,这回她终于有一点时间的概念了。 她一点一点数着,不知不觉数到了六百八十七。 六百八十八、六百八十九、七百零一、七百零二、七百零三、七百零..... 一片六角形的雪花从黑暗中飘落而下,美丽的晶体划破黑暗,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圣诞老人的玩偶立在一个巨大的圣诞树前,树上面挂满了闪烁的小彩灯和漂亮的礼物盒子,鹅毛一样的雪花慢悠悠地飘落着,一片形状异常精美的雪花落在圣诞老人的掌心上。 每一片雪花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是大自然的神奇杰作。 她仔细的看着那片雪花,就像小王子打量着他的玫瑰。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它,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手上戴着厚厚的红色绒线手套,边缘处还缝着一圈白色的兔毛。 这样的款式她在八岁以后就没再戴过了,她揪着兔毛抬起头,看到圣诞树旁出现了一个歪斜的小木屋,屋顶上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屋顶上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MerryChristmas’。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静静堆叠起来,圣诞老人的靴子已经被白雪覆盖。 她抬起脚步,丝毫不意外的看见她脚上那双小红鞋,还有边缘处同款的白色兔毛。 她抬起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还未等她踏出下一个步伐,整个世界忽然摇晃起来,地上的积雪呼啦啦的满世界飞舞,她也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颠倒着晃动着,圣诞老人、圣诞树还有那栋小木屋仿佛生了根,在这样的颠簸中纹丝不动。 这个世界晃动了一会就停了下来,寂静的世界中开始出现一些嘈杂的声音,这些声音很复杂,起初像是一堆纸盒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然后是手机铃声和机动车辆行驶的声音。 她抱着圣诞树,茫然的看着地面上此起彼伏的雪浪。 “您好,请问是迟向暖女士吗,这是您的快递,请您签收一下”。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的声音,还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好的,谢谢”,这个声音甜甜的,带着一种软糯的奶音。 -- 第4页 她所处的世界一时间又开始颠倒摇晃了,晃动的雪浪拍打在她的的脸上,她眨着眼睛,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水、巨大的银鱼、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海,这些即将被她遗忘的梦境又出现在她记忆中,她那一向运转良好的大脑第一次在梦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第3章 圣诞礼物 有什么东西被刀子划开的声音。 她紧紧地抱着圣诞树,不明白这个梦境的稳定性怎么如此之差。 圣诞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落,有几块特别大的雪块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体上,一下子就把她埋了半截。 那个声音忽然停止了,一丝光线忽然照耀进这个阴霾的世界,闪着七彩的光芒。 她爬到树顶上,紧紧抓着一根枝条,看着周围纯白的世界一下子被更多的色彩取代。 还未等她仔细看清,光影一闪,有什么东西覆盖在这个世界的之外,错综复杂的纹路,隐隐约约的青紫色,甚至可以感知到其下汩汩流动的血液。 这是一个人的手掌,指腹看起来是如此的柔软洁白,一阵颠簸后手掌撤去,她所处的世界获得了暂时性的安稳。 她低着头看面前那个透明的玻璃罩,玻璃罩外面是细腻的木质纹理,一旁还摆放着苹果电脑和一个白色的鼠标。那个被拆开的礼物盒子放在一旁,白色的包装纸上印着一行小小的‘merryChristmas’。 噢,原来她是一个圣诞礼物,真的是很有创意的梦啊。 叶熙呆坐在圣诞树上,看着玻璃罩外面坐在书桌前打字的人,充满书卷气的一张脸,带着一个枪色金属框的眼睛,比上次湿淋淋的样子要好看很多。 可能是隔着一个玻璃罩子的原因,她打字的声音叶熙几乎听不见,盯得久了叶熙难免有些无聊,在她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在树上睡一觉的时候,她才好笑的想起她自己本来就在梦中,怎么能再次入梦呢。 叶熙看着她在玻璃罩外面的世界中忙碌的身影,不明白为何她的梦中会再一次出现这个女生。 毕竟梦中几乎不太会出现同样的虚拟的事物,同一个梦也不会做两次以上,那么这个梦里她要对抗什么呢?是看到外面世界喧嚣热闹的同时来对抗自己内心世界的空白和孤单吗? 太文艺了吧,她可真的不太喜欢这样。 叶熙揉揉额头,忽然感到心力交瘁。 她一通忙碌之后,泡了一杯咖啡在桌前坐下,喝了一口后目光转向叶熙,下一秒她忽然朝叶熙这个方向伸出了手,叶熙猝不及防之下被巨大的力量掀飞,直直地撞在了透明的罩子上。 玻璃罩的雪花又开始满世界飞舞,它们纷飞的身姿倒映在玻璃上,在流风回雪中叶熙的视线和她的视线相遇了。 她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叶熙,叶熙默默地与她对视着,半晌后她忽然笑了,脸颊边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我认得你,你是那个能站在水面的冰山少女,你变得好小,还打扮成了圣诞老人的样子,好可爱啊”。 她笑眯眯的看着叶熙说:“你是想出来吗,可是我不太敢打碎玻璃罩子,毕竟你现在这么小一只”。 什么叫‘一只’啊,叶熙抓狂的想。 女生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这个圣诞礼物,轻轻的把它放在床头,叶熙倚在玻璃上,看着她换上一身浅蓝色的丝质睡衣,上面印着切成扇面的西瓜。 还是那件蓝色的印着西瓜的睡衣。 女生换完睡衣后侧身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被她拨到脑后,露出洁白光滑的额头,她拄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叶熙。 果然! “今年想回家看雪,跟圣诞老人一起过圣诞节,可是妈妈很久不来看我”,说完后她吃吃的笑了,眼里出现了一种温润的光芒。 叶熙在心里默默地抱着膝盖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她问叶熙:“你在听吗?”。 叶熙点点头,敲了两下玻璃。 可是她忽然用被子紧紧把自己裹住,只露出小半张脸,那双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变的雾气蒙蒙的。 叶熙疑惑地看着她。 她躲在被子里委委屈屈地说:“我不能放你出来,你一出来就会来杀我”。 ...... 推导过程都没有就一下子得出结论,这是什么感人的逻辑? 叶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快速走进了小木屋,在那张铺着羽毛褥子的小床上躺下。 她不想和这么不严谨人的说话。 还未等叶熙在柔软的小床上舒展身体,她再一次被巨大的力道掀飞了。 她狠狠地撞上墙壁,又从墙上掉下来被甩出木门外,滚了四五圈后一声刺耳的尖叫差点震聋她的耳朵。 “我靠这谁啊”。 “哪来的神经病?”。 “有病吧,真是”。 各种声音一瞬间纷至沓来,叶熙睁开眼后看到了很多鞋子。 各式各样的鞋子纷纷躲避着她,她一愣后慢慢直起身,看着这个拥挤的车厢,她身后的人还在发出刺耳的尖叫。 是那个叫穿着蓝色西瓜睡衣的女生,她蜷缩着身体跪在地上长发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周围的人纷纷躲避着她。 叶熙疾步走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从地上拎起来,她一见到叶熙就瞪圆了眼睛,下一秒却软绵绵的倚在叶熙身上开始呜呜呜的哭。 -- 第5页 叶熙无语地望着车厢的棚顶,尽量支撑着她,她抽噎了两声趴在她耳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们..他们都要害我”。 她的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有一滴眼泪挂在她的睫毛上将坠未坠。 叶熙无奈的想:他们明明唯恐避之不及才是吧。 叶熙好笑的看了一眼地铁上的人,发现他们不再咒骂不再躲避,而是面无表情直直的站在她们周围,脸上是一种机械式的冰冷,眼神凶狠的看着她们。 叶熙的眼神死死的看着他们,此时竟然没有一点恐惧,反倒是内心深处滋生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令她周身开始微微颤栗。 那些人忽然齐齐朝她走过来,她握紧拳头抓住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木凳,在身后女生那刺耳的尖叫声中欢快地把它抡了起来。 第4章 野兽苏醒 她抡着小凳子砸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个人的脑袋一下子凹陷下去,喷出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 有点热,带着一点腥味。 她笑了。 然后痛快而愉悦地砸了第二下,这一次她清晰的听见了头骨碎裂的声音,那个满脸血的男人死死的瞪着她,太阳穴暴起青筋,头上的血流进了他的眼睛,使他的眼睛看起来像负伤的野兽一样狰狞。 那又怎么样呢? 她抡起凳子又狠又准的砸了第三下,凳子上的血蜿蜒着流到了她的手腕上,那个男人睁着眼直挺挺的跪倒在她脚下,身体慢慢倒了下去,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从他的脑袋上一点一点流出来。 可惜这只是一个梦,她有点遗憾,有一点意犹未尽。 叶熙很快兴致高昂的盯住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 高大,健硕,很好。 她手中的凳子变成了一把很长的刀,刀面亮得刺眼。 她紧紧的握住刀柄猛力向前刺去,很快感受到了一股滞涩的阻力,她手中的刀实在太锋利,这一点来自血肉之躯的阻力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那个男人的身体被她捅了个对穿。 可是他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于是漫开的颜色不是那么鲜明。 真是失策啊。 她手中的武器一直变,刀剑、匕首、弓箭。 后来她手中的武器一直升级,效率大大提高,收割率大大加强,她看着堆在一起的尸体,心满意足的擦了擦手。 可是这是在梦里,这些人的面部都很模糊,表情也不足够生动。 世间的事情总是要带着一点缺憾的,哪怕在梦里也依然一样。 叶熙转过身,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正在瑟瑟发抖的女人,她紧紧抱着自己,喉咙里间或发出一声小小的抽泣,她看起来糟糕透了。 那件西瓜睡衣已经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都是一些凝固的红色小块,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长发更加惨不忍睹,简直是一堆被猫抓烂的黑色毛线。 only愚不养猫,她一见到猫就恨不得变成一只窜天猴就地升天——她微博里就是这么说的。 她也不喜欢狗,她觉得柯基很丑,腿短就算了屁股还那么大,除了人类短腿的动物都很萌这句话并不是十分准确。 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在微博上感慨,除了人类短腿的动物都很萌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 那时她看到这条微博后觉得十分不严谨,于是她评论到‘蜈蚣了解一下’。 五分钟后only愚忽然回复了她一长串省略号。 后来她去云南旅游的时候见到了真蜈蚣,发现其实有的蜈蚣腿也不是很短,当然与它的身躯相对比的话,那蜈蚣的腿确实比例很差。 不过蜈蚣这么恐怖的动物再配上长长的腿,那真是怪吓人的。 她的思维有些发散,脑子里乱七八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only愚是一个改名狂魔,最疯狂的时候一天之内改了五次名,最近这一年她的微博名一直叫‘not大智若only愚’,除了渣浪禁止频繁更改ID外,大概她对这个名字也是十分满意。 够了够了够了,stop! 她摇摇头思考着是否应该走上前去扶起她,或者告诉她不要怕,或者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她一瞬间想了很多,可是她淡漠冰冷的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也许她走过去她就会尖叫着躲开,或者发了疯似的与她大喊大叫。 而且她只是她梦里凭空出现的一个虚影,足够让她另眼相待吗? 显然不是。 叶熙抬起脚,可是下一秒惨不忍睹的人却噙着眼泪,跌跌撞撞的向她跑过来,嘴里哀哀的叫唤:“你别走,别丢下我”。 叶熙的脚像是生了根,竟然一步都无法挪动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扑进她怀里,看她一副想要埋胸寻求温暖怀抱的样子。 可是尴尬的一幕发生了,叶熙被她撞飞了。 撞飞了!! 真是来自梦境里的神奇力量。 叶熙以极快的速度飞过地铁车厢,看着地铁留下的一个人形大洞,她继续飞,飞过山川河流,飞过花开花落四季变幻。 耳边风声作响,她在极致的速度中,看到落英缤纷,扑闪流金。 虚化的云烟模糊了壮阔的山河光景后迎来了浩大光明,她的躯体在灼目的烈日下羽化,成为鎏金的蝴蝶,朝着远方最灿烂炽热的光芒飞去。 -- 第6页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梦,醒来的一小时之内她都觉得回味无穷。 叶熙难得有了一个好心情。 身上的衣服已经都被汗水浸透,四肢软弱无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可是叶熙心情是如此轻松痛快,精神可以说得上很饱满,一点恍惚压抑都的感觉都没有,连带着这些身体上的折磨她也不像往常那样在意了。 被子松松软软的,她把头埋进被子,闷闷的想起了那个跌跌撞撞朝她跑过来的狼狈的女生。 真是难得,居然没有被浑身的血吓到,还傻乎乎的往她怀里扑,果然梦里梦到的人和现实中的人对同一事物的反应大相径庭。 叶熙闭着眼睛,回想那个圣诞礼物,半晌后又睁开眼,穿着拖鞋走下床打开了她的衣柜,贴身的衣服穿的久了叶熙会觉得不舒服,于是她有很多睡衣,材质也各不相同,她挑挑拣拣了半天鬼使神差的选了一件天蓝色的棉麻睡衣,上面印着粉粉红红的小苹果。 要是印着的是西瓜就更好了,她想。 这想法刚一出现她不禁浑身一个激灵,这个行为也太脑残粉了,不不不,除了爱因斯坦和高斯她不会为任何人脑残,她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件睡衣很漂亮而已。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Simon的视频她还没看,她揉着额头记起那本红皮单词书被她随手放在了楼下客厅的茶几上。 现在是21:30,还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沿着楼梯下了楼,那本掀开一半的单词书扣在茶几上,沙发上还散落着几本打印出来的习题。 下次这些东西最好放在书房,反正是不能躺在沙发上看,太舒适了就会滋生懒惰,昨天躺在沙发上刚背了五百多个单词就睡着了,今天还得把落下的量给补上,可能又要晚睡一个小时了。 叶熙有点强迫症,今日安排的任务必须今天做完,如果实现最终目标的日期与她原定的计划相差哪怕只有一天,她都会寝食难安自责无比。 现在她的心里又开始自责了,不断的怀疑自己的自制力和意志力,进而怀疑自己的学习能力是不是开始下滑,这样的状态如何和她身边那些同学相比呢,被他们甩在身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沮丧和失落感渐渐包围了她。 叶熙把那些习题和单词书抱在怀里准备上楼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她的爸爸带着一身的酒气站在门口,以往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子有点乱,领带也有点歪,衣服上多了好几道褶皱,眼神也有些涣散。 这在叶熙的认知里简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没空顾及这些,她的眼神锋利冰冷的盯着她爸爸身旁那个妖艳的女人。 长长的波浪卷发,红色性感的包臀裙,黑色的高跟鞋,她依偎在在她爸爸身上,假模假样的搀扶着他,嗲声嗲气的说着:“哎哟,叶先生小心”。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叶熙的胸膛里燃烧起来。 第5章 十二年前 看到她在,那个女人甜得发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叶熙冷笑一声,重重的把书往茶几上一放,走上前把她爸爸的手臂从那个女人的的手中拽过来。 怒气在心中翻滚着,叶熙手上的力度不禁大了些,她爸爸看了她一眼,扯了一下领带,回头对那个女人说道:“你直接坐小吴的车回去吧”。 那女人勉强的笑了一下,贴着假睫毛的眼睛隐晦的看着叶熙,走的时候还不甘心的频频回头,叶熙一声冷笑,狠狠的把门踹上。 门一关叶熙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她阴森森的瞪了她爹一眼,看他神志清醒醉的不是很严重,马上松开手臂抱着茶几上的书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声:“叶熙”。 抱着书的手指一瞬间捏紧,她头也不回的直接上了楼。 “叶熙,你下来,在这呆一会”。 叶熙转过身冷冷地说道:“我单词没背完”。 叶德盛的表情凝固了一下,随即很快略带无奈的说道:“叶熙,你的强迫症应该改一改了”。 叶熙反唇相讥:“你往家里带女人这种习惯也应该改一改”。 叶德盛的表情一僵,又是很无奈的说道:“算上这次一共也就三次,应酬太多,逃不开”。 “三次,是被我撞见的次数一共三次吧,我上学的时候谁知道你带了些什么人回来,你就差这么点住酒店的钱吗”。 叶熙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尖利刻薄的如同一只耗子精,但是面对这种事情她无法不尖酸刻薄,虽然她知道他大多数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但就是有一肚子的火气想撒在他的身上。 “我都说了是应酬你还跟我发什么脾气,没有我在外头拼命,谁能给你丰衣足食,叶熙你的好日子过惯了,不是讨厌我往家里领女人么,你信不信哪天我给你找个后妈”。 他这句话说完,叶熙不禁被气的双手发抖,捧着的习题复印件和单词书一股脑的砸向叶德盛,她气急败坏的吼道:“叶德盛你爱找几个女人随你的便,但是你一个都别想往这领,否则我弄死她”。 叶熙这句话说完,屋里诡异的安静下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楼梯下的父亲正抬着头沉默的看着她,审视、忌惮、厌恶,叶熙很难形容这样的眼神,由于包含了太复杂的东西,所以任何词汇都无法很好的概括出来。 -- 第7页 这样的眼神她曾在十二年前见过。 话一出口就无法收回,叶熙心里后悔不跌,脸上却强撑着,只能假装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刚才那是气话,你爱领就领吧,到时候我住在北京就好了”。 叶德盛的眉头微微皱着,仍是那样沉默的看着她。 叶熙的心脏跳得厉害,手心出了一手的汗,她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于是低着头身体僵硬的走上楼。 以后不能再这样冲动了,不能因为叶德盛是她的爸爸,就在他面前说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 她揉着眼睛,心中悔恨的情绪一直翻腾着,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又在她的心头浮现出来。 其实叶熙也说不清是哪一件了,她做过太多的错事,犯过太多的错误,她曾经悔恨过,自责过,可是假如时光能够重来,当时的一切似乎又别无选择。 叶熙的眼睛里浮现一层微弱的泪光,旋即又很快被压了下去,短短几秒,她的眼睛又变成了冷硬的石头。 日程表还在书桌前方的墙壁上贴着,上面用瘦金体板板正正的写着今日的任务,完成的都被划上了红线,只有底部的‘背单词’这一项任务没有完成。 叶熙看了一眼计划表,立刻觉得没有什么比她的计划表更重要的事情了。 眼下还有事情要做,脑袋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书桌上的沙漏中的细沙所剩无几,今天又将很快过去。 单词书被叶熙一怒之下扔在了楼下,一楼是叶德盛的天地,二楼是她的地盘,她们父女二人一向泾渭分明,谁也不在谁的地方过多的停留,有事情叶熙就直接下楼找他,实在懒得去就直接打电话。 何况刚刚大吵了一场,她也实在不愿意去回想叶德盛那时看她的眼神,无奈之下只好打开平板下载了PDF看了起来。 她今年大二,雅思GRE都拿了高分,她不想大学四年一直呆在学校里,正打算转去麻省理工。 不知不觉间四百个单词很快就背完了,其中很多单词都在阅读英文原著的时候遇到过,事实上到了大三大四的时候,很多数学教材都需要看英文原版,英文不好简直是一个致命的缺点。 关于英语,它曾是初高中最令叶熙痛苦的学科,哪怕她后来很多次考试都会满分。 她想起以前小的时候她爸爸还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律师,那时候他刚到上海打拼,等他买了一套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后才把她接到上海,他那时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她进了一个非常好的小学。 在那之前叶熙都是在乡下的矮房子里上学,每天上学都要和表妹叶笙走很远一段路,那个学校的地面铺的红色的砖,上面沾满了泥巴,走廊上的窗子都是破的,一到冬天的时候教室里就会搭起炉子,她们会轮流往里面加柴,但是那个铁皮炉子怎么烧教室里都很冷,刺骨的冷难以抵挡,有时候写着写着手指就僵硬的握不住笔。 学校的老师一个个愚蠢至极,那个秃头驼背尖嘴猴腮的教她们自然的老师那句“面粉可溶于水”令她至今难忘。 那时候她来新的小学读四年级,她第一次知道小学还要学英语,在她身边的同学有的英语说的和中文一样流利的时候,她还连一首完整的ABCD英文歌都唱不下来,那时候她一看英语就哭,学不会的时候难过到不想活。 等叶熙磕磕绊绊升到兰生中学的时候,她的英语绝对是全学校最烂的一个,她的英语水平与她同学的相比,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于是频繁的请家教和补课,初中几年的寒暑假她都得在补课班学习下一年的课程,补完课还要和外教练习对话,晚上背完单词还要翻译英文原著,一天下来得十二点才能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钟还得起来听BBC和脱口秀。 一番苦功夫下来,她的英语水平逐渐和她的同学缩小差距,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考不了满分,有时候会比满分低了15分左右,这时候会被找家长。 初一下学期叶熙已经稳占年级前十的名次,在她的其他科目几乎全部满分,唯独英语严重拖后腿的情况下,只要她的英语与满分相差10分左右,她就会被英语老师喊进办公室。 高中那几年她更累,忙着参加各种竞赛培训,闲下来一有空她爸爸就会把她往国外领,带她去商场去迪士尼去餐厅,全程让她一个人用英语和别人对话。 她想着这些陈年往事,心中一下子难过起来,她也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也许是在难过没有成为父母心里期望中的样子吧。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房间的门被敲了三下,她爸爸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叶熙,你的单词书和资料,今天不是要背单词吗,怎么一直不去楼下取”。 说不清此刻的心里感受,刚刚隐忍下去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滴答滴答掉了好几滴。 叶熙擦了一把眼睛,面色恢复如常后慢腾腾的打开门。 叶德盛站在门后,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衣服,他手里抱着叶熙砸在他身上的书,那些书和复印资料被摞的整整齐齐。 “今天太晚了,早点睡觉吧,你今年才大二,一切都来得及,不用这么急的”。 叶熙接过书,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而平稳:“我常常觉得时间太少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英语一向不好”。 叶德盛笑了笑,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我虽然是个律师,打赢过无数个官司,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说服过你,叶熙你太自我了”。 -- 第8页 叶熙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也没有说服过你的时候,爸爸”。 父女俩对视半晌,过了一会他们一起笑了。 “你长得像你妈妈,性格却像我,你妈妈身上的软弱善良你简直一丝也没有继承到,你记得当初为什么我反对让你学法律吗”。 叶熙回答道:“大概是怕我不受控制,在做坏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叶德盛笑着看了她一眼,轻轻说道:“你知道就好”。 他看着叶熙不快的面色,又赶紧说了一句:“背完单词后赶紧睡觉吧,放假的时候不要起那么早,现在没有人逼着你听BBC了”。 叶德盛说完后转身离开,叶熙站在门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路过拐角的时候回头看她一眼了。 叶熙关上门转身跑到窗边,探出脑袋看着楼下他房间的灯光。 过了半小时后灯光熄灭。 这一瞬间她感到很孤独。 吵闹的孩子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得到父母的倾听与陪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收藏可真是惨淡,估计写完了收藏数量都不会过百吧,自己开的文,哭着也得写完T^T 第6章 木僵男孩 候诊室的氛围不怎么好。 叶熙坐在候诊室,手里拿着挂号单。 有几个患者耐心的安慰痛苦惊惶的病人家属们,谈着他们的病史和治疗经验。 叶熙静静的听着。 一对夫妇架着一个男孩子来到叶熙身边,男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他行动迟缓,需要身旁的父母扶着才能艰难行动,他的表情麻木,一直低垂着头,嘴角泛着白,眼球被一层隐约的白色薄膜盖住,眼睛已经透不出光,泛着浑浊的颜色。 叶熙忽然想到了《哈利波特》里面能把人的灵魂吸走的摄魂怪,那些失去灵魂的人就如一团只剩下形骸的肉,这个男孩的灵魂去了哪里呢,还能不能回到他的身体上的,或许他只是暂时被困在一个厚厚的罩子里无法感知外界的任何事物。 这是抑郁性木僵。 叶熙站起身给他们让出座位,男孩子的母亲哑着嗓子和她道谢,他的父亲一语不发的扶着儿子,眼睛一直看着他。 LV老花包,GUCII的魅惑木兰女士淡香水,香奈儿的套装,至少是中产阶级的家庭。 叶熙站在一旁,默默的等待着。 那个母亲忽然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小姑娘你也是抑郁症吗?”。 叶熙十分讨厌别人打探她的隐私,可是她看到那个女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却又不是十分忍心不回答她。 于是她十分不情愿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去了后面一排站着。 她听见那个女人小声嘀咕:“得了这个病就了不起了啊,摆脸色给谁看呢”。 那个男人不理他,双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一双眼睛一直挂在儿子身上。 那个女人看他不接话,埋怨的说道:“一个个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得这个病了呢,好吃好喝的供着,天天要死要活的,也不知道到底不满意什么,下一年就要考高中,逼着他学习他就这幅德行,作给谁看,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说着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这回周围的患者可没人去安慰她,倒是他身旁的一个男家属叹息着说道:“现在生活好了,这代小孩得的病都是富贵病,什么焦虑症抑郁症的,我家的孩子在里面复查,一直吃着药呢,孩子怎么样当父母的都得认着,你也别这么伤心了,吃点药就能缓过来”。 缓不过来的,叶熙在心里默默的说。 那些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副作用很大,她记得她吃药的第一天以为很快就会得到救赎,事实上无法抵挡的困意,无法抑制的呕吐,无法停息的腹泻,脑袋中如针扎一样的疼痛,都使她陷入到了另一种痛苦之中。 由于药物的副作用,那天服药过后她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醒来后又开始呕吐,那时候她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吐出发苦的胆汁。 原来被抑郁症折磨的孩子在父母心里只是无理取闹吗? 他们被这种疾病吞噬掉一切快乐,他们的大脑被折磨的不能思考,他们每天都在否定自我的价值,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陷入生与死的抉择中苦苦挣扎。 但是这都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们的痛苦不被人理解。 站在岸上人的嘲笑陷入沼泽中的人为什么不爬上去,沼泽中的人中诅咒岸上的人为什么不掉下来。 叶熙很少为别人的遭遇而痛苦,叶笙说她在心中筑起的堤坝太高,任何多余不必要的感情都被她阻挡在外,所以很少有悲伤和欢喜能直达她的心中,击中她那颗不锈钢的心脏。 可是这一次叶熙心中的堤坝被摧毁的一干二净,她第一次想要为一个陌生人哭泣,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身边戴眼镜的高个子男生给她递了一张面巾纸,轻声说道:“情绪上来的时候就哭出来吧,靠意志力是忍不住的”。 叶熙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狼狈的接过面巾纸把它按在脸上。 身旁的男生说得对,情绪上来的时候眼泪靠意志力是无法忍住的,这是抑郁症病人的一种病理反应。 -- 第9页 叶熙恍恍惚惚的擦着眼泪,直到电子人声喊她的名字,她才吸了一口气,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她从包里掏出以往的病例,谈及了一下她强烈的药物反应。 步入中年的和蔼男医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色框眼镜,慈祥的笑了一笑:“换舍曲林吧,比较适合女性服用,副作用还比较小,配合碳酸锂吃半个月来复诊,如果身体不适感非常强烈,再来复查,还有要记得一星期复查一次,测试血液中的锂浓度,中间千万别停药,适当锻炼注意饮食”。 他语气温和的说完后,对叶熙笑了一下,从桌子的抽屉中递给她一包面巾纸,关切的说道:“小姑娘别沮丧,你又年轻又漂亮,过了这个坎大好的时光就在前面等着你呐”。 叶熙道了谢,去药局抓药后晃晃悠悠的回家,她把医生说过的话又在心里重复了一下,自从得了抑郁症后,她的记忆力下降的非常厉害,以往过目不忘的本领现在已经快要消失殆尽,多年以来脑海中建立的记忆宫殿一下子坍塌,所有的记忆都成为一片冒着硝烟的废墟。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倚在地铁的栏杆上就着矿泉水吃了两片药,这时候她不是很想回家,总觉得回到到家里就要面对比抑郁症更沉重的问题。 比起现在的住所,叶熙更想住进当初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回家打开门就是小小的客厅,摆着茶色的玻璃茶几和烟灰色的布艺沙发,沙发上面铺着起了毛边的灰色沙发垫子,她的母亲就站在窗前浇花,或者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做饭。 那个吸烟机不好用,发出的噪音又很大,那时候叶熙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会把门关的死死的,然后再带上耳塞做作业。 现在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吸烟机的响声了,她和父亲在家的时候谁也不做饭,家里的冰箱放着各种速食餐,谁要是饿了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如果吃腻了就订外卖。 叶德盛开的律师事务所业务很忙,回到家里得晚上十一点左右,大多数时候他都睡在休息室或者附近的酒店,如果赶上他出差,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事情,这时候叶熙就只能一个人对着空空旷旷的房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其实叶熙回家的次数也很少,大多数时候她都住校,双休日叶德盛接她回家的时候也都闷在房间里背英语,做竞赛题,只有叶德盛喊她吃饭的时候她才会下楼。 陈年往事一想起来叶熙的情绪又有些失控,发觉她的眼泪又要开始决堤的时候她赶紧往上拉了一下口罩,地铁停下来的时候急匆匆下了地铁,地铁口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叶熙却流着眼泪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要跟随哪一股人潮。 她不知不觉随着两个欢声笑语的女孩子来到商场,这时候她的眼泪已经止住,但是感情和躯体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她能够思考,一种不带有任何情绪感情的思考。 她机械的迈动双腿随着那两个女孩子走进神仙水的专柜,那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讨论,穿着套装的柜姐向她走来,微笑着问她需要什么。 她听到她说:“都要”。 柜姐愣了一下,询问道:“是每样产品都要一件吗?还是护肤品或者彩妆?”。 叶熙看了柜姐一眼,听见自己麻木的说:“都要”。 那个柜姐急忙去拿商品,柜台结账时叶熙刷的卡,一共三万多一点,还送了一堆小样。 她拎着袋子木然的走进了手机店,她的6S用的很好,也不需要换手机,可是她现在有些不受控制,店员问她需要哪个颜色的时候,她僵化的脑袋和声带只会说‘都要’。 出门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iPhoneX,和化妆品袋子拎在一起有点沉,路过一个橱窗的时候,店内的电子屏幕正在播放一个男明星的广告宣传片,她走了进去,然后手里又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米6X。 电脑鼠标口红耳机衣服,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拎着越来越费劲,她不得不买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 她拖着行李箱回家的时候,她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叶德盛把手上的白皮书一放,不咸不淡的说:“我的手机信息提示响了一整天,二十八万九千一百六十八点六八,你以为咱们家是亿万富翁吗,叶熙你到底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熙知道他这时候是真有些生气了。 她闷不吭声的坐在地上打开行李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掏出那两个手机,把皱皱巴巴的袋子递给他,硬邦邦的说道:“买了手机,你的5S该换了”。 叶德盛一下子像漏气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愣了两秒后他接过袋子,皮笑肉不笑的说:“叶熙,你买了将近三十万的东西,却只给我带回来一个一万元左右的手机,你可是真是好算计”。 叶熙抬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太假惺惺了,爸爸,想笑就笑吧”。 第7章 又梦到她 那一箱东西被叶德盛拎上楼。 “不要回信用卡?”,叶熙问他。 叶德盛瞅了叶熙一眼,一语不发的把行李箱拖进叶熙的卧室。 “早晚都是你的,要回去也没什么用,不给你攒点家底,照你这花钱的速度非得穷困潦倒不可”。 叶熙惊讶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骂我一顿”。 -- 第10页 叶德盛这回倒是被叶熙气笑了:“我可不敢,骂你一句你十句等着我,我还想再多活几年,明天我要出差,卡你省着点用,如果额度透支,别想着让我再给你打钱”。 “噢,我知道了”,又要出差啊,叶熙立在那干巴巴的说,目送他下楼。 第二天四点多的时候叶熙又醒了,她打开手机看着睡眠记录,睡眠时间一共为三小时二十分钟,深睡时间为十二分钟。 真是糟糕的睡眠质量啊。 大脑浑浑噩噩,思维变的迟滞,她呆呆的坐在床上,想不起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她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欲望,只想维持一个不变的姿态什么都不要做。 响起的闹钟唤醒了行尸走肉的叶熙。 她机械的拖动着脚步走进洗手间,叶熙觉得她应该洗洗头发,于是半眯着眼睛拿着洗发水动作迟缓的往头上到。 倒得有点多,没揉几下就起了很多很绵密的泡沫,叶熙打开水龙头对着脑袋冲了下去,随着泡沫一起冲下来的还有她的头发。 很多。 头发掉的有点快,这样下去会秃的吧,不知道秃头的样子会不会很丑,应该不会,毕竟颅骨长得还算合格,后脑勺也很圆,就算秃了也还是一个俊秀的秃头。 不知道武则天秃头的时候是什么样,那个时代没有生发的药膏,不知道她的头发会不会长得很慢,柳屋生发液听说很好用,植发也不错,不要美人尖,美人尖怎么会是美人的象征呢,不觉得白素贞的美人尖看起来很像西游记动画片里的猴哥吗,猴哥猴哥,这崎岖坎坷怎么它就这么多...... 泡沫被水冲净,叶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脱缰的思维终于静止了一下,她拿着毛巾擦头,白色的毛巾上印着起司猫。 猫这种动物有弓形虫,寄生虫真的很可怕,以后不要吃牛蛙和三文鱼刺身,米其林十八星也不吃,要不要买一盒阿笨达什么,达什么呢,想不起来了,记忆力一向很好的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阿青送的太阳伞也想不起来放哪了,今天要记得涂防晒霜,室内也要记得涂防晒,太阳光线是皮肤的杀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现在吃着舍曲林,谁知道会不会和驱虫药发生致命的化学反应,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该吃药了。 叶熙吃了药。 暂停键被按动。 大脑安静下来了。 叶熙开始打哈欠,总觉得眼睛睁不开,思考的速度变得很慢,一切东西在脑海都被无限拉长,拖着着长长重重的尾巴慢慢旋转。 单词书被翻到321页,叶熙背到第二个单词的时候开始昏昏欲睡,持续的乏力和困倦使叶熙的学习计划无法顺利进行了。 若是以往,叶熙一定会全身发抖,发疯似的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摔东西,崩溃的大哭一场后彻夜不眠追赶学习进度。 可是她现在很平静,一种虚假的平静。 服用了舍曲林后血清素的含量无法降低,所以无法痛苦,也无法欢笑。 她是一堆瘫着的腐肉,她是没有灵魂的躯体,她是世界喧嚣之外的虚无。 为何而生,生为何故。 不得欢笑,不得解脱。 叶熙既不想要真实的痛苦,也不想要服药之后虚假的欢乐。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她盯着一书桌上那把裁纸刀,想到了一劳永逸的方法。 一个无法遏制的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 可是她实在是太困了,困得连睁眼都很勉强,四肢变成了一团浆糊,软绵绵提不起一点力气,她弓着腰慢慢倒在床上,迟滞混沌的犹如被包裹在一个厚厚的茧里,叶熙很快就在这个茧里面昏睡过去。 起雾了。 她走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地面铺就的红砖侵染着夜晚潮湿的气息。 刷着蓝色油漆的窗框已经掉了漆,露出发灰的木头,左上方的小格窗子破了一角,一只小蜘蛛在那结了一张小小的网。 窗外的草木开的正盛,一个包着藏青色头巾的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裤子,正端着一个铜盆在地上寻觅着,捡起被风吹落在地上的玫瑰花。 蛛网挂了一层细密的露水,透过蛛网叶熙看到那个女人苍白消瘦的侧脸,她身旁站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梳着一个支棱八翘的马尾辫,那女孩的眼睛颜色很怪,一只眼睛是轻快明亮的琥珀色,另一只眼睛却灰蒙蒙的,此刻她的两只眼睛都放着光,正踮起脚费劲的摘树上的玫瑰花。 花树上的露水洒了小女孩一身,她的衣服被露水打湿,却依然雀跃的踮起脚尖掰着枝条去采摘枝头上面的那朵格外娇艳的花朵。 蛛网上的蜘蛛爬到窗框上,网上细密的露水星星点点抖落下来,小蜘蛛懒洋洋的伸了伸腿。 蛛网之外,小女孩心满意足的摘得了那朵最漂亮的玫瑰花,喜滋滋的捧在手中舍不得放下,消瘦苍白的母亲抱起盛满落花的铜盆,嘴边泛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是叶熙七岁那年吵闹着要吃糖渍玫瑰,那年学校里种植的玫瑰花开的正好,母亲抱着铜盆领着她去摘玫瑰,叶熙的手被花刺划出了很多伤口,可是她依然抱紧那朵玫瑰花,快乐的和母亲踏着月光回了家。 美丽的事物从来无法长久。 那朵最漂亮的玫瑰花没过几天就枯萎腐烂了,叶熙看着它一点点衰败,却没有任何办法。 -- 第11页 第二年她们去了上海,叶熙吃到了甜品铺子的糖渍玫瑰,装在漂亮的玻璃瓶中,甜得让叶熙长了一颗蛀牙,那颗蛀牙疼的她死去活来,她再也不想吃糖渍玫瑰了。 叶熙怅然的走过长廊,目光追随着远去的母女,她们在铺满月光的小径上越走越走,直到消失在银白光辉中。 那是叶熙永远回不去的时光,也是记忆里难得温柔的时刻,此时竟然在梦里的月色中重温。 长廊尽头站着一个人,正出神的看着那对母女消失的方向,她的周身笼罩着朦胧的光晕,透过那团光,叶熙看到这个人影穿着白色连衣裙,脑袋上还带着一顶米色太阳帽,帽檐很大,遮住了她上半张脸,露出了她弧度优美的下巴。 叶熙静静站在她的身边,长久的凝视着她。 “你为什么又来到我的梦里,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和我说一说话”。 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白的光晕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一刻这一团光影似乎有了生命,竟然叶熙沉寂许久的心忽然热烈起来。 叶熙对她说到:“其实那个小女孩就是我,我原本都忘了,甚至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了,有时候什么都想起来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记忆里这个晚上没有这么美好的月光,那时月光很黯淡,她们打着手电筒在地上找玫瑰花,找不到就从树上摘,手电筒的光芒招来了很多蚊虫,叶熙被叮的浑身是包。 回到家里时叶熙的哥哥正在家里哭闹,他一直哭一直哭,叶熙的母亲和叔母怎么哄都哄不好,口水从他一直无法闭合的嘴里流出来,母亲给他擦着口水,他蹬着腿只会啊啊啊的叫。 叶熙的哥哥叫叶矞,矞是彩云祥云的意思,叶熙的父母翻遍了整本书才找到这么一个心满意足的字,这是一个多么美好意境的名字啊。 可惜,他出生一个月后脑出血,从此成为了一个脑瘫儿童。 那盆玫瑰花也没有做成糖渍玫瑰,她的哥哥踢翻了铜盆,手舞足蹈的把那些玫瑰花全部踩得稀烂,玫红色的汁水流了一地,只有那个被叶熙揣在怀里的玫瑰花幸存下来,可是它后来也离开她了。 它自顾自的衰败,丝毫不顾她当时是如何的希望它得以完整的留存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修改…… 第8章 旧时气息 叶熙是被敲门声弄醒的。 她从梦境中抽离出来,睁开迷茫的眼,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叶德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车库的钥匙换了,新的钥匙给你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这点事情难道不能在微信上说吗。 “嗯,知道了”,叶熙翻了个身,努力把那个梦境从她的心中赶走,还好这次的梦境被打断了,要不然不知又会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熙抱着被子,缓慢坐起身,慢悠悠的从冰箱拿出一袋速冻蒸饺放在微波炉里。 花了五分钟解决完早餐,把碗筷丢进洗碗机后她扶着栏杆有气无力的上了楼。 她打开药物归纳盒,看着格子里的几个小药片犹豫了一小会——如果今天不吃药.....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无限放大,它在脑中来回撞击,发出无数道回声——不要吃药不要吃药不要吃药..... 叶熙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力道有点大,扇完后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不过脑中的那个念头总算被驱散了一些。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她拿起格子一股脑把那些药片倒进嘴里。 药片太多,有一片药卡在了嗓子眼,如何用力也咽不下去,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她拿起保温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总算把那怪异的苦味冲散了。 叶熙晃晃头,打开了睡眠监测APP,今天她睡了9个小时,记录显示她的深睡时间为2小时15分钟。 可喜可贺,就是睡眠时间占比有点多,她对自己这不上进的睡眠时间懒洋洋的表达了她那可有可无的唾弃。 那么今天要做些什么呢? 做什么呢,什么都不想做,就这样发呆吧,发呆到地老天荒。 这样的自己令叶熙觉得陌生到可怕,她不得不为药物的力量叫好,它完全令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不思进取,倦怠无比,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缺乏规划,每天除了打哈欠和发呆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这样的人在她的眼里和垃圾没有区别。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现在竟然也变成这些垃圾中的一员了。 难道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吗? 拖着行尸走肉的躯体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堕落? 叶熙看向了那把裁纸刀,它静静的竖在笔筒里,银色的金属外观闪着冷酷的光芒,这是一把从外表上看就知道很锋利的裁纸刀,它来自瑞士一个品控很高的小众品牌,银白的金属外壳过了很多年后依然崭新如故,锐利的刀锋也是一样。 找准股动脉的位置一刀下去,她很快就会解脱了。 但是她的手现在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拿个筷子都有点费劲,更别提割开股动脉了。 往血管里注射空气也是一个好方法,可是她没针管,而且这需要技术含量,难道还要在自杀前看一段医学生如何正确进行静脉注射的视频吗。 -- 第12页 跳楼也不行,她家一共就两层楼,楼下还是厚厚的草坪,从窗户跳下去顶多在草坪里打几个滚,能不能摔破皮都是问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她头痛的揉揉额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苦恼间,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她解了锁,看到表哥叶周给她发来六张照片,上面都是高数题。 底下又发来一行消息:红圈都不会/(ㄒoㄒ)/~~请数学系的学神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ヽ( ̄▽ ̄) 她仔细一看,照片上是线性代数的题,有很多画了红框框,难度都很低,有的看了两眼就能得出答案。 这货是智障吗?而且一把岁数了还要靠颜文字卖萌可是真够无耻的,死之前都要操心他的线性代数也是很迷醉。 叶熙拿出A4纸在上面写解题步骤,写完之后又觉得这个连三角函数那些公式都记不明白的货色肯定一知半解,想了想又用红笔把一些公式定理标在一旁。 习题一共一百八十道,这货有一百五十道不会做,她连算带写差不多花了两个半小时。 把照片给叶周传去的时候,她变得清醒了一些,心中阴郁的情绪默默消散,只剩下一种不知从何处生起的疲倦。 她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孤独的倚在座位上发呆。 “服药后产生的虚无感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压力,常常会怀疑自身的存在,所以一个抑郁症病人服药期间最好不要单独在家,否则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 她想起医生嘱咐她的话,抓着自己的头发深呼吸几下。 前天叶笙说她父母天天去地里看管庄稼,家里荒山野岭的她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问她暑假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去陪陪她。 叶熙当机立断,立刻给叶笙发了微信,又收拾行李订好了机票。 叶笙喜不自胜,给她发了一堆群魔乱舞的表情包,她看着屏幕上快要闪瞎人眼的颜色,露出了她这几天里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下了飞机后她一共坐了六个小时的客车才到了叶笙家门口,那时候天都黑了,她从客车上下来的时候叶笙正在门口等着她,她还没走进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混合着花露水和风油精的味道。 叶熙打了个喷嚏,叶笙蹦蹦跳跳的上前跑去拎行李。 “熙姐终于来啦,我爸妈今天知道你要来,早上去地里的时候还专门包了饺子冻在冰箱里呢”。 叶笙看了叶熙两眼后大呼小叫的说道:“天呐熙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以后再也不能嘲笑你的脸是一个发福的鹅蛋了”。 叶熙:“……”。 叶笙家里以前开过造纸厂,所以房子建的位置很偏僻,这里四面左右除了地里的庄稼就是高大茂盛的杨树柳树,只前方一百米有一个姓赵的人家,这两户人家的院子互相挨着,平时来往很多。 造纸厂废弃之后,偌大的地方就被改建成了几间屋子,平时放着东西或者留给客人住,叶笙家里人多,除了叶笙叶周三叔三婶外,她的爷爷奶奶也会时不时的来这住上一年半载,那些屋子基本空不下。 “表姐和我一起住吧,我那屋的床很大,正好睡得下咱俩”,叶笙帮她拖着行李走进红砖房,屋里的东西年头有些旧,墙上刷着浅绿色的清漆,地上铺的米色瓷砖全都是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叶笙的房间倒是新鲜的很,墙上贴着淡粉色的蒲公英壁纸,地上铺着橡木色的条纹软席,屋子里的床比她的床面积要大一些,粉色床单上印着helloKitty,上方还有一个淡粉色的四方形薄纱蚊帐罩在床上。 放眼望去满满的少女感,窗前放着一张大大的书桌,右侧墙壁上有两排木头书架,第一个书架放的都是《春衫薄》《寂寞空庭春欲晚》《斛珠夫人》《东宫》《冷宫太子妃》《凤翔九天》《祸国》《泡沫之夏》等书,一眼看过去红红绿绿摆在一起,色彩之丰富不禁叫人打了个哆嗦。 第二个书架上放着《如意蛋》《桃花债》《张公案》《又一春》等,还有一堆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书,西边墙角上还堆着一摞《你的孤独虽败犹荣》《将来的你一定会感谢现在拼命的自己》《凌晨哈佛四点半》《我是怎样考上清华的》《清华北大不是梦》《好吗好的》《你是最好的自己》等一看书名就知道是励志的鸡汤文。 她指着那摞书问道:“怎么把它们堆在墙角了?”。 叶笙说道:“那些书都是准备扔的”。 叶熙蹲下来拿出那本《我是怎样考上清华的》和《清华北大不是梦》看了两眼后合上了书。 叶笙打趣问道:“表姐觉得书写的怎么样?”。 叶熙笑了一笑摇摇头说道:“写的还是有点道理的,没事的话看看还行”。 叶笙叹了口气:“我就觉得这书屁用没有,我看了很多遍呢,也照着书里说的做,拼死拼活的考了个二本,那时候我就知道不是努力就能考上清华北大的,资源不够怎么上那些名校,考上清北的人都是钱堆出来的,要不然就是脑袋实在好使,要不然就是两样都占”。 叶熙想了想叶笙说的也很有道理,她就是资质平平的人,英语都是她父亲叶德盛用钱死命堆出来的。 叶笙说的上了瘾:“就比如当年我问你为什么学理,你说你翻了一遍教材,觉得看两眼就都会了,我就不行了,我打开物理书看了两眼就困得睁不开眼睛,那时候我就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 第13页 叶熙有点尴尬的说:“你别这么夸我,那时候我有很多同学在初中的时候就把高中的课程都学了一遍了,高一的时候我们做上届的高考卷,很多人分数都可以去一个不错的985大学了”。 叶笙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呢熙姐”。 “第一次不太高,后来几次就高起来了”。 叶笙做出一副昏厥的状态幽怨说道:“表姐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叶熙摸摸她的头说道:“没什么可说的,当时班级有好几个同学的分数已经接近清北复交的分数线了,那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们很非人类,我们六字班还有一个刚读一年就转去MIT的男生,跟他们一比我很菜的”。 叶笙生无可恋的捂住了脸。 姓赵的那户人家来了人站在门外喊叶笙出去拿菜花,叶笙应了一声跑出去。 叶熙走出屋,对面三叔三婶的房间敞着门,她站在门边,一眼就看到那些夹在老式衣柜的玻璃层里的旧照片,它们像一堆微微褪色的色块一样排列在一起,带着旧日岁月里久远的气息。 叶熙立刻别过头,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这就是她不太喜欢来这里的原因,这栋老旧的乡下房子,带着她太多浓重压抑的记忆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低语Mur~小天使和小伙伴的地雷,还有第一篇百合文无论如何惨淡都会保持每日一更不会坑哒~ 再次来个么么哒~ 第9章 又梦到她 荆棘丛生之中,布满锋锐倒刺的玫瑰花竞相绽放。 绮丽的颜色艳丽浓郁,像是惑人的绝色妖姬唇上那一抹诱人万劫不复的唇红。 黑沉的乌云如巨龙翻滚,层层蔓延到远处的群山阴影之间。 她立在荆棘遍布的狭窄小径,在静谧无声之中仰望远处漏出的一丝天光。 熟悉的调调。 叶熙不用思考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德行的梦境,她会一直追逐着远处那点光线,想走到它照耀之下的方寸之间,然而那光线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然后在追寻光芒的道路上,那些长满倒刺的玫瑰就会像暗夜的毒蛇一样张开它们沾满毒液的獠牙,把她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太套路了。 可能小时候看了太多的格林童话和希腊神话故事,她的梦一贯保持着这个水准,具有超高的浪漫主义色彩。 叶熙静静的站在原地,懒得连个头发丝都不想动。 在长久与梦境抗争建立起来的丰富经验告诉她,只要她不动,她的梦境就会凝固不动,并且她订了闹铃,六点一到她的手环就会把她唤醒,她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梦境里面过于漫长的死寂和等待。 她有足够的耐心。 万籁俱静中,一条荆棘忽然像一条蛰伏的小蛇般缓缓蠕动了一下,荆棘枝头上的玫瑰花微微颤动。 叶熙惊愕的看着前方,那地方响起万千枝条摩擦作响的沙沙簌簌之声,如同无数条毒蛇吐着信子的嘶撕之声交合在一起。 她身旁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的舒展开来,殷红如雪的花心之处露出雪白寒亮的锐利骨牙。 正前方,有一个人疯疯癫癫的往她这边跑,她身后的荆棘呼啦啦的追着她,一朵又一朵玫瑰花张开獠牙,发出咔哒咔哒的咬合声。 她身上的蓝色西瓜连衣裙有点眼熟。 叶熙惊愕的看着来者,觉得事情的发展方向似乎和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她那高端肃穆的梦里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玩意,她大脑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梦里弄出这么一个人出来,是嫌弃她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吗。 叶熙身旁的荆棘开始蠢蠢欲动,那些嗜血的玫瑰花闻到了血肉的味道,一朵朵的全都露出了它们花心之中狰狞的獠牙。 叶熙无语望苍天,转身就跑。 她这一跑,身后的荆棘哗啦啦的一拥而上,铺天盖地的朝她身边聚拢过来,她看着玫瑰里那阴森森的獠牙,觉得哪怕是在梦境中也不愿意做一堆玫瑰的肥料,况且被咬的滋味一定十分不好受。 想到这里,叶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后气喘吁吁的人。 这个人简直是她梦中的钉子户,天天阴魂不散,把她的梦弄的一团糟。 在梦里叶熙的速度一定很快,她觉得她跑出了龙卷风的速度,然而那些荆棘还在她后面穷追不舍,间或发出一些牙齿咬合的碰撞声音。 当下之急就是一定要跑的比那个邋遢鬼快。 叶熙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那密密麻麻一大波的荆棘,如果她被邋遢鬼落在了后面,肯定被那些嘴馋的食人玫瑰啃得连渣都不剩。 叶熙加快了速度,可是她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拉开,甚至那个人还有即将要超过她的迹象。 这就不能忍了,邋遢鬼弄出的麻烦就得拿她解决掉。 叶熙心中的恶意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在奔跑之中闪电般的伸出手拉住了小邋遢的胳膊。 接着是一个狠狠的背摔,直接把小邋遢摔得眼神涣散,叶熙干脆利落的在她的膝盖处狠狠补上一脚,直接踹断了她的腿。 身后风声大作,无数荆棘呼啸而来,叶熙犹如一头矫健的猎豹一样窜了出去。。 转身的一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的小邋遢被密密麻麻的荆棘吞没,不知是死是活。 -- 第14页 不过叶熙才不关心呢。 反正是一场梦,梦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也叶熙跑了很久,直到那些荆棘被她远远的甩在后面她才停歇。 还未等她松口气,身后风声呼啸,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卯足了劲往她这边跑,身上的西瓜睡衣没了一只袖子,左腿的裤脚只剩了半截。 叶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真是晦气啊,这货是怎么挣脱的?她烦躁的想着,又拼命的向前跑。 身后那个人呼哧呼哧的声音比荆棘带起的风声还要清晰,简直都快要把肺给喘出来。 叶熙就不同了,她在梦里感受不到疲倦,连续不断的奔跑只会让她觉得机械式的厌倦。 小邋遢很快又跑到了叶熙身边,奔跑之中扬起的长发抽在叶熙的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丝呼了她一脸。 ...... 叶熙忍无可忍,第二次用背摔狠狠的撂倒了小邋遢。 呼啸而来的荆棘再次死死的困住了她,叶熙冷冷一笑,心满意足的跑了。 她再一次把荆棘远远的甩在后面,然而喘口气的功夫,那个气喘吁吁的小邋遢再一次阴魂不散的往她这边跑了过来。 于是叶熙又要向前跑,这一回身后的小邋遢学乖了,与叶熙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奔跑着,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们一直跑一直跑,竟然跑到了那一丝天光照耀的地方。 那一处乌云洞开,阴霾退散,金光遍布,遍生芳草。 万道金辉照射而下,叶熙沐浴在辉光之中,仰头望向那一角灼目的天空。 小邋遢跑到这个地方后直接瘫在地上,剧烈的喘着粗气。 她拨开头发,这时候叶熙才看清她的脸上戴着一副枪色金属细框眼睛,镜片后面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正看着她,书卷气的脸上带着一点迷惑,她盯着叶熙喃喃说道:“熙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噢,她梦到的人梦见自己在做梦,并且叫她熙姐姐。 这没什么问题,小时候叶熙还以为世界上没有她解不出来的数学题呢。 认知偏差这种情况在任何次元都是经常存在的。 那个小邋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哆哆嗦嗦的扶着膝盖。 叶熙看着她像一个半身不遂的人一样费劲的站起来,冷眼旁观的同时在心里计算着还有多久她才能醒过来。 小邋遢站起来了,她歪歪扭扭的朝叶熙走过来了。 她的脸在金色的光芒中看不真切,叶熙微微眯了眼。 忽然之间,一切东西都化作烟雾开始消散,金光开始扭曲,被搅碎的金色光片飘落在天地之间。 她们坠向虚空,从寂静无声的空间坠落。 吆喝声,脚步声,车水马流之声,尘世间的千万种杂音忽然填满了虚无的死寂。 尘世的喧嚣如潮水一般漫上,叶熙坠落的身躯砸到了什么东西,她还来不及分辨那些感受,忽然无数个小黄球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的砸在她的身上,身边圆滚滚的东西在她身边滚动着,带着一丝凉意和出人意料的气味。 叶熙动了动鼻子,得出一个严谨的结论。 这些是橘子。 她又得出一个推论。 她可能从天而降砸在了一个卖橘子的小摊上。 第10章 梦中童年 叶熙在一地滚来滚去的橘子中站了起来,摊前那个皮肤晒成酱色的男摊贩急急忙忙跪在地上捡着橘子。 他穿着一个裂了不少口子的皮夹克,粗糙的遍布裂痕的大手抓个三五下就把那些滚来滚去的橘子抓起来放回摊位上。 那双手,叶熙又仔细看了一眼,上面血管突起,裂开的口子和龟裂的指甲之间藏污纳垢,掌心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泛着老旧的黄色。 一只手向她伸过来,手的主人对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她看着他脸上纵横的皱纹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比她攀岩时握住的岩石还要坚硬,传来的力道又是那样如山岳般稳重有力,她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苦难造就了这样一双手。 摊位后方堆起来的水果纸箱后面跑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穿着打着补丁的红色格子外套和老旧的黑色牛仔裤,那条牛仔裤有点短,女孩纤细的脚腕露出来一截,被冷风吹的发红,脚上穿着一双灰色的旧布鞋,边缘处已经被磨花了。 那个女孩眨着乌黑沉静的眼睛好奇的看了叶熙一眼,通红的小手忽然从摊位上抓起一个黄橙橙的橘子递给她。 叶熙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接,那个小女孩又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固执的看着她,叶熙忽然有点想笑。 她们彼此之间对视良久,那个小女孩拿着橘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见叶熙不接橘子,大眼睛里忽然涌上一股绝望的情绪,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正当叶熙不知所措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你把橘子接过来吧,不然她会很伤心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声音叶熙已经十分熟悉了,她看了一眼小女孩长满冻疮的手,接过了那个橘子。 橘子很大,表皮已经不新鲜了。 女孩乌黑的大眼睛一下子弯成月牙,上一秒泪盈于睫,下一秒却破涕为笑,她甜甜的冲叶熙笑了一下,蹦蹦跳跳的又跑回那一堆摞起的纸壳箱后面。 叶熙拿着橘子转过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人。 -- 第15页 白色高领毛衣和米色百褶长裙,脖颈处垂下两个编的松松的麻花辫,脸上带着枪色细框眼镜。 不那么邋遢了,而且确实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生。 叶熙问到:“你怎么知道如果我不接橘子她就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 她有些腼腆的摇了摇头,笑着看着摊位上那个正在卖力吆喝的男人,镜片后面的眼睛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叶熙看着镜片后面与那个小女孩如出一辙的乌黑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她开口问道:“那个女孩是你的小时候?”。 她又腼腆的笑了一下,继而点点头,有些难过的说道:“那就是我爸爸,他是一个农民,也在种地之外干一些其他的营生,他冬天的时候去各个集市上卖水果,我一直跟在后面数钱,天冷的时候他就会把装水果的纸箱子堆在一起挡风,让我躲在后面”。 梦里的寒风吹不到她们,可是叶熙清晰的看到那个男人长满茧子的脏污手掌上又裂开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纸盒箱后面的小女孩哆哆嗦嗦的探出小脑袋,寒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她打了个哆嗦捂着耳朵跑出来,把一双黑色的米老鼠小手套放在那一堆橘子上。 男人回头笑了一笑,很开心的把那双只有他半个手掌大的手套给女孩递了回去,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用,太小,爸...戴不...上,你..你戴”。 小女孩眨了两下眼睛,把米老鼠手套戴在手上又跑到纸箱后面去了。 叶熙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一幕,听见身旁的女生用很轻很轻声音说道:“那时候很穷,我也不懂事,我妈妈那天卖了几个鸡蛋,让我爸爸买一副手套戴上,他领着我走进卖手套的店里时,我看见那副米老鼠手套嚷嚷着想要,我爸笑呵呵的买给了我,他就光着手在风里搬货,这一次回家之后他的手被风吹出很多的血口子,当时有小学有个同学很喜欢我的手套,我就让她拿出他爸爸的手套和我交换,换手套的前一天晚上,我实在舍不得,抱着手套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夜”。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叶熙听的心里有点发堵。 “那后来呢?”。 “后来我还是把手套换了,换来的那个手套是烟灰色的,上面有两条白杠,又大又暖和,我拿着手套很开心的跑回家,把换来的手套给我爸爸,可是他们却很难过,我妈妈直接搂着我哭了”。 叶熙听了之后有些迷茫,她不是没穷过,以前她父亲没混出名堂的时候她也得天天吃剩饭,可是穷成这个样子就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点天方夜谭。 “怎么会穷成这样?”,叶熙问了出来。 女生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那个摘玫瑰的小女孩是你的小时候吧,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现在虽然不那么明显,但还是很好认的,近点看左边眼睛瞳孔周围有一圈金色的花边,右边的瞳孔边缘有一圈发白的花边,好像你戴了不同颜色的美瞳”。 叶熙说到:“是虹膜异色症,小时候那只金色的眼睛颜色还没现在这么浅,长大后边缘处颜色变淡,中间的颜色还留着,就形成了现在的一圈金边,灰色的那只颜色没有现在这么深,后来边缘处颜色变深,中间颜色还是原来那样,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女生又抿嘴笑了:“梦里梦到的人很有意思,如果你的头发是七彩的颜色那就更好了”。 这是她的梦,她梦见了她,她以为这是她的梦,她梦见了她。 叶熙和这个梦境里的来客谈论着她的虹膜异色症,直到梦境里刮起的大风,集市的人逐渐稀少,憨厚的父亲和他年幼的女儿开始收摊。 橘子被装在纸箱里搬到一个破旧的三轮车上,小女孩坐在车后面的纸箱中,男人的手上又多了几道血口子,他拿出一团沾满灰尘的透明胶带,龇牙咧嘴的在手背上粘了一层,他戴上破旧的毡帽,低头在腿上缠了几块厚实的布料,便咬着牙弓着腰顶着风骑着那个吱嘎作响的三轮车。 小女孩在后面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看着父亲的背影,那双黑色米老鼠手套正戴在手上,捂在冻的发红的耳朵上。 父女骑着车远去的时候,繁闹的梦境里车马忽然散去,就像笙歌过后曲终人散,只余下渺渺风沙,一切一下子变得萧索起来。 她们并肩行走着,看着远处的风旋卷起的沙尘,狂风呼啸,沙石飞走,可是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安静的感觉。 来往的商贩和行人在风里都消失了,空旷的沙石路上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来回作响。 梦境快要结束了。 因为叶熙在梦里清晰的听见了闹钟响起的声音。 “不爱我就拉倒....哥练的胸肌给你靠...不要爱的抱抱...”。 这是叶笙的闹铃,她今天得五点钟起来去镇上买东西,努力争取在九点钟之前回来,否则夏天的太阳就会把她晒成一只乌骨鸡。 叶熙知道她马上就会脱离梦境回到现实世界中了,她转过头,看见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正在温和的注视着她。 细而长的眼睛,有着窄窄的双眼皮,眼角内勾,眼尾微微上挑,这样的形状很微妙,介于风流和典雅之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长在那张书卷气的脸上正正好。 梦境里她的容貌很清晰也很模糊,清晰的是她的轮廓,模糊的是她的五官,虽然她们近在咫尺,却像隔了一层永久存在的纱,怎么都看不真切。 -- 第16页 唯独那眼神是明亮清晰的,有着温暖坚定可容纳世间万物的力量。 一切都毫无征兆的幻灭崩塌了,叶熙坠于黑暗,从黑暗中睁眼醒来,眼前是床顶上方那粉色的蚊帐。 叶笙迷迷糊糊的起身穿衣服,凌乱的长头发拂过她的手臂,它们泛着柔软水润的光泽,让她想起海水中随波摇曳的藻荇。 今天的风有点大,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麻雀和燕子的叫声响成一片。 叶熙起身关了铃声,一回头叶笙竟然又迷迷糊糊的倒了下去,她蹑手蹑脚的翻开包,拿起装药的格子,闭着眼睛一股脑的把那些药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味蕾中漫开,生锈的脑袋机械性的感知自身的存在,这时候她依然腐朽麻木飘零若尘埃,可是梦里那种静谧的感觉还在,她闭上眼,竟然有点不想从梦中醒来。 第11章 多年之前 叶笙磨蹭到五点半才不情不愿的起床。 她把头发草草扎成一个马尾,睡眼惺忪的起床去做饭,微波炉里热了昨天剩下的饺子,你咬了一口,那面皮变得发粘,饺子馅也变得不那么鲜美,味道变得有点奇怪。 叶熙很多年都没有吃过剩饭剩菜了,勉勉强强吃下了一个饺子,那一边叶笙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一杯热牛奶,往里面放了一点咖啡粉和一块放糖,搅拌均匀后笑眯眯的放到你的碗前,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一脸期待的看着叶熙。 这一杯牛奶加咖啡做的挺好,就是咖啡粉不像是好的咖啡豆磨出来的,口感不是那么醇厚。 她喝了一口,对着叶笙笑了笑:“挺好喝的,你怎么不给自己冲一杯”。 叶笙笑眯眯的吃着饺子,得意的说道:“我选了好久的咖啡粉呢,我周围人都说好喝,不过我不常喝咖啡,因为喝多了胸会变小,熙姐你就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啦”。 叶熙喝着牛奶咖啡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幽幽说道:“是啊,我就不用担心了,要不是每月还来个大姨妈提醒一下我的性别,我真觉得我是一个男人”。 叶笙哈哈哈的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合:“没事的熙姐,你有颜值这么一个大硬件扛着呢,有胸没胸那都是次要的”。 叶熙无语的叫了她一眼,站起身收拾餐桌。 六点整她们准时出发,镇上离这里比较远,叶笙从车棚里开出一辆绿色拉货的电动三轮车。 后面的车斗上铺这一个小海绵垫子,叶熙一脸壮烈的坐在三轮车后面的车斗上,双手紧紧握着旁边的铁栏杆。 以前坐的都是敞篷轿车,每逢节假日的时候寝室里的阿青便会开出她的敞篷轿车,载着寝室里的人出去转悠一圈,大家一起出去吃点小龙虾或者去一些西餐厅里吃点牛排。 铁皮车斗相比阿青的高档轿车舒适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乡下的路崎岖不平,虽然这些年政府拨款修建了石板路,然而大部分款项都被乡下的官员们中饱私囊,这路修建的十分敷衍,一年不到全都裂开了纵横交错的口子,某些地段还变的坑坑洼洼,电动三轮开上去简直颠簸的要人老命。 等到三轮车开到了镇里,叶熙的脑浆都快要晃出来了,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看着镇上矮的可怜的高楼和来来往往的商贩。 叶笙把车停在了路边,路旁有一个大水沟,边缘处开着几多挂满灰尘的小花,乡下的绿化面积虽然很可观,可是灰尘都特别大,叶笙家里偏僻四周都是绿地,车辆来往稀少也算得上山清水秀,可是这镇上尘土飞扬,看哪都是灰蒙蒙的。 叶熙和叶笙也算是十分惹眼,特别是叶笙,她走到哪里都是吸引人目光的存在,叶笙刚把车锁完,前面不远处就站了三个小伙子,一个个穿着带着铆钉的豆豆鞋和紧身小黑裤,上面系着淘宝上十元包邮的伪爱马仕腰带,头发两边剃掉,留下上面一头酷似火烈鸟的头发和脑门前一个三角形的刘海,标准的社会摇打扮。 以前叶熙只在某些小视频中看到过类似的装扮,这下见到真人版,眼前的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此时那三个社会摇青年凑在一起看着叶笙的方向窃窃私语,中间那个穿着白色西服的高个青年笑了两下,双手插进裤兜里一步三晃头的走到叶笙跟前。 他把叶笙从头到脚看了一下,歪着头晃了一下脑门前的三角刘海,双手插兜叉着腿歪着脑袋用自以为很酷的pose岁叶笙说道:“美女,你今年多大,加个微信认识一下呗”。 叶熙看了一眼他那十分不挺直的背还有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西服,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西服,这一瞬间她觉得很新鲜,提起了一丝久违的兴趣。 叶笙看了那个青年一眼,一下子笑了起来,那个青年如痴如醉的看着她,叶笙甩了一下马尾辫,笑嘻嘻的说道:“抱歉啊,今天出来没有带手机呢,以后有机会再加吧”。 她拉住叶熙的手,带着十分虚假的歉意对那个青年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她们步行到街对面的一家超市,那三个青年还在她们身后远远的跟着她们。 叶笙回头瞅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今天也真是倒霉,这帮人估计连高中都没念过,哪来的自信要别人微信啊”。 “高中都没念完?”,叶熙十分惊讶。 “熙姐你不用吃惊,你还记得咱们小学吗,那时候班上二十多个人,考上大学的就咱们两个,其他人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刚才那个男的还是咱们小学班主任的儿子呢,小学的时候高咱们一年级,那时候你去了上海不知道,四年级的时候他给我写了封情书,‘处对象’这三个字还写的是拼音,别提了,我可膈应死他了”。 -- 第17页 叶熙听到‘班主任’三个字,握着可乐瓶的手下意识一松,那瓶可乐掉在地上,往远处装方便面的架子旁滚了过去。 叶笙小跑着去捡可乐,又拿了两包泡面回来,继续说道:“熙姐你知道吗,刚才那个男的还是班主任的儿子呢,三年级的时候班主任不是被烧死了吗,那时候他还学习挺好的,次次都是第一名,他爸爸死了以后他就不学好了,他妈也不管他,别人也不管他,据说他中学之后就不念了,差点把他姥爷和爷爷给气死,他身边那些朋友估计也都是无业游民,毕竟什么样的人就找什么样的人”。 叶熙心不在焉的听着,随手拿了一包饼干,放在手里慢慢攥紧,那袋饼干被挤压变形,内里在她的手里慢慢粉碎。 叶笙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后面那三个青年在后面跟着,这个超市也不大,转了几个弯后他们就面对面碰在一起了。 那个青年极力装出一副偶然巧遇的样子,用十分不自然的态度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句:“哎哟,真巧,又碰见两位美女了”。 叶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一点也不巧,别跟在我们身后了,我们长着眼睛呢,而且一点也不瞎”。 叶笙的直白让那个青年十分尴尬,他估计没想到叶笙这么直接泼辣,一张脸涨的通红,摸着后脑勺讪讪的笑着:“你是叶笙是吧,我就是张雪松啊,咱们小学时候认识的,挺多年不见了,一开始我都不太敢认呢哈哈,你还记不记得我,就是你四年级的时候,给你写...的那个...嘿嘿”。 他说道着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了,摸着后脑勺咧着嘴笑一双眼睛看着叶笙,很像小时候村东头只会嘿嘿傻笑的二傻子,社会摇的气息一下子被冲淡不少。 叶笙十分高冷的‘哦’了一声,十分冷漠的说道:“是吗,我可一点都不记得了”。 张雪松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他身边的两个青年换了一下眼色,右边的那个穿着白半截袖和蓝色牛仔紧身裤的青年看了一会,忽然开口对叶熙说道:“你是不是叶熙啊”。 叶熙和叶笙都是一愣,齐齐看向那个青年,那个人一脸惊喜的看着你,兴高采烈的说道:“我是高斌啊,你同桌,咱俩小学做了三年的同桌呢,我一看着这眼睛就知道是你”。 高斌,这个名字从她久远的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随着这个名字出现的还有贴着报纸的教室墙壁,沾满泥巴的红砖地上低低矮矮残破不堪的小木桌,还有窗外照耀进来洒在书本上的阳光。 这一瞬间叶熙的内心深处有一些东西苏醒了,它睁开散发狂性的赤红竖瞳,亮出了锋利的獠牙和沾满鲜血的爪子。 它在激烈的咆哮,开山裂石怒吼声震得她的双手微微痉挛。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虽然她看不到这个笑容,但是从她感受到肌肉走向来看,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亲切的笑容,扭曲的灵魂隐藏在让人如沐春风的外表之下,没有人可以察觉到。 对面的人也热情的笑了,叶笙笑靥如花似真似假的抱怨:“你们早说不就得了,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变态呢,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跟了一路”。 他们互相加了微信,对面的三个人看起来心满意足。 高斌也是一副社会摇的打扮,但是他长得虎背熊腰,十分壮硕,再加上那张十分正派的国字脸,怎么看都是十分憨厚的样子。 高斌和张雪松帮你们拎着东西,直到叶笙开着电动三轮车远去,他们还依依不舍的站在原地。 这一晚叶熙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睁着眼睛看着蚊帐顶端悬挂的蓝色捕梦网不敢闭眼。 一旦闭上眼,多年之前的火光又开始在她的眼前席卷开。 这场怎么都无法扑灭的大火已经燃烧许多年,永远都无法终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的章节要开始大修,第一次写长篇幅的文,笔力不足,节奏掌握不好,情节也不是十分引人入胜,文案写的毫无吸引力,毛病实在太多了,暴风哭泣,长叹ing~ 第12章 梦中野火 凌晨三点的时候,内心的焦灼和痛苦的感觉又涌上来了,空气变得无法被吸入,窒息的感觉包围着她,咽喉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剧烈的疼痛在胸肋间如火焰一般燃烧着,四肢不受控制的痉挛。 鼻咽处火辣辣粘腻腻的,叶熙死死睁着眼睛,充满恐惧的看着眼前漂浮的黑影。 那个黑影慢慢走近,轮廓五官由清晰到模糊,她浑身笼罩着黑色的幽幽火焰,脸上绽开肆意邪恶的笑容。 她的眼睛恶狠狠的看向叶熙,焦黑干枯的手抚上她的脸。 冰冷嘶哑如毒蛇吐信的声音窜入她的耳朵:“你简直是一个糟糕透了的人,那么小就懂得害人,那么多人都死在你的手上,他们都在等着你呢,等着看你生不如死的一天,欣赏你最后惨不忍睹的结局,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得不到别人的爱,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报应,你真是又恶毒又可怜,就应该永远活在地狱里”。 眼眶里瑟瑟发抖的眼珠看着脸庞上焦黑干枯的手,那只手缓缓移到她的脖子,粗糙的表皮带来毛骨悚然的触感。 叶熙惊恐的喘息着,她的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又什么都忘不了。 被大风吹歪的火柱,灰黑色散开的烟雾,形形色色狂奔的影子,惊恐嘈杂的喊叫。 -- 第18页 把她抱在怀里的人全身都起了火,布满青筋的大手变得和她脖子的这只手一样焦黑干枯,肉被烧焦的气味和火焰喷薄的热度交织在一起,她简直不能呼吸,她以为她不会活着出去了,可是她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冒着黑烟的横梁砸砸在她们身后,四处飞溅的火星像一哄而散的萤火虫。 在第二根横梁砸下来的时候,她被抱着逃出了那个冒着火舌的仓库,她被狠狠摔在地上,那个全身冒着火焰的人在地上打着滚,一堆人乌压压的朝她们凑上来。 “叶熙,下地狱吧”,耳边传来一声一声轻轻的呼唤,很多个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过来,轻声召唤着她。 “下地狱吧,下地狱吧,下地狱吧......”。 脖子间的手一下子大力收紧,喉咙被挤压,作呕窒息的感觉令她的身体一下子绷紧,腰部高高跃起,双腿胡乱蹬着拼命挣扎起来。 眼前的人得意得笑着,两只不同颜色的眼睛在阴郁邪恶的脸上闪着光,一只明亮如白昼,一只漆黑如黑夜。 叶熙的眼神渐渐涣散,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就快要死了吧,这样也好,从此就可以彻底的解脱,再也不用生活在那些阴影里了。 脖子上那只令叶熙窒息的手忽然被一双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死死握住了。 那只滚烫的手拼命的拉开叶熙脖子上的手,锐利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一阵阵刺痛像闪烁的信号灯在大脑的某一区域闪烁不停。 一只无形的手在眼前挥过,人影像黑屋雾一样散去了,黑暗里传来的呼唤声也消失了。 蓝色的捕梦网剧烈的晃动着,紫色的铁管的贝壳撞击在一起,叮咚叮咚的响着。 黎明微光中,叶熙的眼睛聚了焦,看见叶笙脸色发白的看着她,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的手被叶笙死死的攥在手里,指甲在她的手背上留下四道很深很深的抓痕。 叶笙的长头发拂过叶熙的脖子,她眨着眼睛,抬起手想要把头发拨下去。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失败的无法完成,全身僵硬的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叶熙是一个很少失败的人,遇到的挫折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她的智商和意志力克服。 可是现在与她亲密无间的身体竟然不听从她的指令,她居然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一股极大的难堪把叶熙迅速淹没,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一个很有力量的人,与她对打的教练称赞过她的速度和力量,与她对打的同学穿着护具小心翼翼叫苦不迭,她是很多人眼中一直无法逾越的高山,同一时间线与她站在同一高度的人不过那么寥寥几个。 她可以有多种样子,可是无论哪一种,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瞬间她很想大哭一场,就让以往的坚持和自尊都随风远去吧,可是脖子间火辣辣的疼痛太清晰,叶笙俯身跪趴在她身的样子太惊恐。 有些秘密不能在别人面前吐露,努力维持的假象不能在人前破灭,那些痛苦注定在黑暗的角落独自承受。 于是她忍住了,冷静镇定的让她那埋在枯枝腐叶里的肢体慢慢复苏,等待主动权再次回到她的体内。 这段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漫长,无论长短与否,叶熙能调动她脸部的肌肉和声带了,她对着叶笙露出了一个笑容,虚弱的说到:“我做了一个噩梦,差点吓死我了”。 面前的叶笙抖着双手‘呜’的一下哭了起来,她一下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体,虚弱的倒在叶熙的胸前。 “熙姐,你吓死我了,你刚才都快把自己掐死了,我怎么用力都掰不开你的手,我一直喊你的名字,可是你的眼睛不看我,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啊,熙姐,熙姐,熙姐姐,你怎么了啊”。 叶笙趴在她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那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念叨着,一个劲的问她怎么了。 她的胆子也太小了,换做是叶熙的话她肯定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叶熙只好摸着她的脑袋慢悠悠的说道:“你别担心,我就是梦到申请麻省理工被拒,恨的想要杀了我自己,可能最近压力太大,缓过来就没事了”。 她这个理由叶笙一下子就相信了,她止住了哭声,委委屈屈的说道:“熙姐你在瞎担心什么,你拿了那么多奖,一开始去那里读本科都可以,推荐信不是都写好了吗,那个教授不是很欣赏你吗”。 推荐信是写好了,可是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危险,只能忍痛放弃了去麻省理工读本科,保送去了T大,大一的时候躁狂和抑郁轮番发作,这样的状态孤身一人在国外会非常危险,转学的进度又推迟了。 叶熙想着往事笑了笑,说道:“总有很多比我厉害的人,我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好”。 叶笙不满的说道:“还要多厉害呢,你高中参加一个竞赛的时候就已经碾压那么多人了,听我爸说那些本科生和研究生都比不过你,不过你要是跟你的偶像高斯比,那就当我没说”。 叶熙再次笑了,带着点惆怅说道:“世界上总会出现第二个高斯,但不会是我”。 “熙姐你不要这样想,高斯跟你比编程肯定比不过你,他如果打王者玩吃鸡也一定不如你”。 这样的比较令叶熙哭笑不得,她只好拍拍叶笙的后背:“好了好了,他们的发展受时代的限制,我们这些搞数学的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 第19页 叶笙不情不愿的从她身上滚到一边,她们穿戴好吃了早饭,她来的这几天,叶笙的父母一直在地里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居住,一直没回来。 这个大院子就由着叶笙折腾,电动三轮上那个在镇上邮局取回来的大包裹被她和叶笙拆开,她们两个开始在院子里安装躺椅。 叶笙动手能力差,叶熙看了一下快递里附上的图纸,很快就把那个简易躺椅安装好。 叶笙兴奋的把棉垫铺在躺椅上,又把一个凉席放在上面。 她美滋滋的往躺椅上一趟,既而又很失落地说道:“躺椅太小了,不能躺下两个人”。 她在躺椅上左摇右晃,调整背后的靠枕,这时候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嗨,叶笙,叶笙”。 叶熙转过身,看到一个灰扑扑的人站在院子里的铁大门的外面,扒着两根铁栏杆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看。 院子里围着向日葵转圈圈的两只藏獒立刻竖起了耳朵,一个旋风转身跑到门前龇牙咧嘴的汪汪直叫。 那个青年被吓退了两步,眼里仍然亮亮的看着叶笙。 虽然褪去了那身社会摇的装扮,那个倒三角的刘海却是没变。 叶熙看着他,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第13章 叶舟驾到 叶笙看着张雪松,一点也没有把那两只藏獒叫回来的意思。 张雪松第三次招手,叶笙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她连大门上的锁都懒得开,站在门外面敷衍的笑着,隔着大门说道:“你怎么来了,什么事情啊”。 张雪松嘿嘿直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弯腰拎起脚边的一个沾着泥的蓝色塑料袋递给叶笙。 叶笙站在那里没有接,她惊讶的问道:“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张雪松红着脸说道:“是昨天在镇上买的沙果,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挺喜欢吃,今天给你带过来”。 叶笙哦了一声,没有接袋子,十分干脆的说道:“我现在牙疼,不能吃酸的了,而且胃也不好,吃了胃也不舒服,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两只藏獒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看着张雪松,张雪松手无足措的拎着袋子,僵硬的维持脸上的笑容,他如一个把表演搞砸的滑稽小丑,惊慌,不安,恐惧。 叶笙的声音很温柔,但仍然是斩铁钉钉拒绝:“我是真的不需要,你自己拿回去吃吧,看你这一身衣服应该是去地里干活吧,正好拿去地里,我还得收拾屋子,就不陪你聊了,拜拜”。 她一口气说完,十分迅速的转身往回走,门外的张雪松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有话想说的样子,然而叶笙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子里,门口的两只藏獒在叶笙回屋之后直接冲进门前狂吠,张雪松无奈的往后退了两步,冲在院子里站着的叶熙露出一个苦笑,挥挥手拎着那个沾着泥的蓝色塑料袋走了。 那两只藏獒见人走远了也就不叫了,懒洋洋的缩在树荫底下吐着舌头。 叶笙听见外面变安静,掀开门外挡蚊虫的珠帘,一脸厌恶的走出来。 叶笙冷笑:“我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拿点沙果直接跑到别人家大门口,上次他说亲,连女方十万元的彩礼钱都拿不出来,高中都没读过,连个正经的工作也没有,就这个德行还想勾搭我,难道让我嫁给他和他一起种地吗,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他破坏了”。 叶熙漫不经心的坐在躺椅上,觉得叶笙有点刻薄:“他应该就是喜欢你,想送你点东西”。 叶笙满不在乎的说道:“熙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刻薄啊,其实不是的,你不能用你那大城市呆久了养成的思维来衡量连高中都没读完的农村人,你们的世界观完全不一样,张雪松心里那点小九九你看不出来,我可是一清二楚,他以前让好几个小姑娘打了胎,那些小姑娘有的初中都还没毕业呢就因为打胎辍学了,有的姑娘不要彩礼也愿意嫁给他,然而那个人渣不是嫌弃人家长得丑就是嫌弃人家家里穷”。 叶熙看了叶笙的脸蛋一眼点点头表示赞同:“有很多男生冲着你的脸来追你,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叶笙呲牙,扮了个鬼脸:“确实不少人追我,大部分都是看脸,一点不关注我的内在,就那个张雪松,他可能既看脸又看钱,我们家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是土地多,房子大,镇上还买了一个一百多平米的楼,再加上还有几个有钱的亲戚,我以前还跟别人说过结婚不要彩礼,他估计听别人说了,小九九直接打到我这里来了”。 叶熙连珠炮的说完一大堆,忽然把脸凑到叶熙面前,眉飞色舞的对她眨着眼睛。 叶熙一脸莫名其妙,看神经病似地看着她,叶笙晃着脑袋,笑出了一口白牙,一脸陶醉的大笑:“哈哈哈,熙姐你刚才夸我好看”。 叶熙一脸黑人问号脸,嫌弃的看着她:“不会吧,你神经的反射弧这么长呢吗?”。 叶笙哈哈大笑:“惊喜来的太突然”。 叶熙无语,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不会吧,从小到大夸你长得好看的话,你听的耳朵都应该长茧了吧”。 叶笙捂着脸还在那陶醉:“这不一样,夸我长得好看的人都长得没我好看,熙姐你就不一样了,别别别,别张嘴,你先别对我喷射毒液,你夸我我很飘,我还要再飘一会儿”。 -- 第20页 叶熙:“......”。 叶笙正在那陶醉,裤兜里的手机却在此时很不给面子的响了,叶笙拿出手机接通电话:“喂,哦爸你和我妈今天晚上回来,OK,八点是吧,行行行,我做饭,熙姐在这里呢,就在我旁边,你们是不是路过卖水果的李家啊,多买几斤沙果,越酸越好...诶呀呀,什么是我不想着熙姐,爸你这话就不对了,没有人比我更想着她,可是咱们这哪来的那些进口水果,沙果熙姐也喜欢吃,多拿点多拿点,还有青苹果,黄元帅什么的......”。 叶笙像连珠炮一样blabla说了一大通,叶熙坐在躺椅上听着很想笑。 笑了一会就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很牵强。 她是永远不会和她的父亲用这么熟稔的语气说话,她们的对话大多数都是理智而公式化的,他永远对她客客气气,永远不会问她想吃什么或者需要什么,他总是会定时往她的卡里打钱,到她的生日或者其他节假日的时候他会另打一笔钱,她的生日是五万,其他其他节假日是三万。 手机短信会提示她,上面显示出一个个变更的数字,她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的父亲会把一个手机用很多年舍不得换,柜子里的衣服也就那几件,一年四季换着穿,他年少过了很多年苦日子,节俭勤勉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可是对她投入的金钱却一点也不含糊。 有时候叶熙觉得她和他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下金钱往来和血缘羁绊,一想到这些她就会变得极度不稳定,心里凄凉和无助的感觉就开始迅速滋生。 但只要一想到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叶熙心里那些不安和惶恐就会退散——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女儿,所以她就拿捏住了这个血浓于水的软肋,所以他没有办法忽视她,没有办法放弃她,所以无论多么糟糕他都会继续忍受她。 这是她多年以来没有崩溃的原因,也是她在糟糕的日子里与那些时不时冒出的可怕念头对抗时的主力支柱。 从小到大叶笙总是自嘲样样不如她,但是她不知道她一直都很嫉妒她,有一段时间这样的嫉妒像燎原的大火一样越来越疯狂,因为她梦寐以求的,她一直都拥有。 她看着叶笙发呆,叶笙挂了电话,把脸凑到她面前:“熙姐你看什么呢?”。 叶熙回过神,伸手把她的脸推开,叶笙不情不愿的推开她的手,嘟嚷着说道:“哎呀熙姐,你刚才怎么心事重重的,是发现我的美貌更上一层楼了是吗?”。 这个活宝,跟叶周一个德行,叶熙赶紧从躺椅上起来,再次把手拍到了她的脸上:“别在这里贫了,跟你哥一个德行,你哥考完期末试这两天也该回来了,一想到你们这两个逗比凑在一块,我就有点头疼”。 叶笙一下子呆住了,她惊恐的转过头,以极快的语速说道:“什么!我不信!不可能!我不准!我好不容易过上一段安分日子,咱俩的二人世界这才持续多久,不行不行熙姐熙姐,咱们去镇上的楼房吧,让叶周和冰淇淋小蜜桃它们看家”。 叶笙狂躁的转来转去。 叶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铁门,那里现在站着一个背着黑色大书包的青年,高高瘦瘦眉清目秀。 叶笙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她嗷嗷嗷的冲向大铁门,怒吼道:“叶周你个死三八,谁允许你滚回来的,看我不放冰淇淋把你给咬死”。 叶周顿时高喊一声:“小蜜桃,速来救驾!!”。 两只藏獒一齐冲出,热情的吠起来。 这时一辆布满泥巴和灰尘的车开到大门口来了个急刹车,车里的女人兴奋的高喊:“哎哟我的大宝回来喽”。 一个男人高声喊起来:“媳妇你开慢点,我的刹车都快被你踹飞了”。 车门里窜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她大力搂过叶周的脖子,叶周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妈啊,你儿子的小细脖啊,你轻点”。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叶熙倚在门边,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第14章 很少快乐 叶熙的爸爸在家里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她三叔的名字叫叶德明,和叶德盛一样高高瘦瘦,长相也都是浓眉大眼高鼻薄唇,都是很有攻击性的英俊长相,然而叶德盛永远套在板板正正的西服里,叶德明则永远穿着一身带着泥巴和灰尘的衣服,头上带着一顶灰扑扑的帽子。 叶德明和叶德盛除了外观上的相似,内里实则毫无相似之处,叶德明乐观开朗知足常乐并且脑子还不是那么聪明,叶德盛则心思极重欲望无穷并且还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叶熙看了一眼那顶帽子,那个帽子是某一品牌的限量版,帽子两边绣着麦穗,叶熙在高一暑假时和阿青逛商场的时候一眼看中它,过年的时候她来这里把这顶帽子特意送给叶德明。 叶德明不知道这个帽子的价格,如果他知道了,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它戴在脑袋上干农活。 叶德明和叶熙的三婶刘淑艳看到了她,热情的问她的学业和将来的发展方向。 确切来说热情的只有叶德明,叶熙她三婶脸上那是故意做出来的热情。 刘淑艳一直不喜欢叶熙,看叶熙的眼神永远带着一层淡淡的戒备,很小的时候她就试图让她的宝贝儿女们远离叶熙,但是她总是失败,因为叶熙不想看到她成功。 -- 第21页 她的那些小伎俩叶熙总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化解,天长日久,叶笙永远围着她叶熙转,叶周遇到麻烦第一个求助的人总会是叶熙。 在他们眼里叶熙比他们的亲生母亲更值得信任,他们永远不会了解她的一番苦心,因为在叶笙和叶周眼里,她也只是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农村妇女而已。 怎么能和叶熙相比。 天下间再纯粹的感情都会掺杂一丝龌龊的私心,正如阳光下的阴影和洁白的桌布上只有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细菌。 刘淑艳做了很多无用功,除了得到叶笙和叶周的抱怨,她的心愿一直没有达成,但是表面上该表示出来的热情她一样都不会少做。 在叶熙来之前给她包饺子,半夜给她做好吃的夜宵,见了她总要问一下她的学习情况,并且总是劝告她不要总是学习,要注意劳逸结合。 于是很多人都说叶熙的三婶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儿女对待,周围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这其中也包括叶德盛。 这是一个很敏锐很聪明的女人,和叶德明完全不一样。 叶熙也同样厌恶她的假惺惺和她的表里不一,她早晚要让她后悔,她瞅了一眼笑着把饭碗递给她的刘淑艳,心里冷冷的笑了一下。 叶德明在灶台上洗着沙果,弯着腰回头问叶熙:“叶熙啊,以前听说你要去美国的大学读书,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在抑郁症没有完全治愈之前,她是不会去美国的,她一点都不想孤零零的死在国外,那样太悄无声息也太宽容了,假如她注定要被这种病折磨致死,那么她会把她的死亡过程变成一把割肉的钝刀子,把她痛恨的人的血肉一点点割下来,让所有人都尝一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既然没有人愿意带她去往天堂,那就让所有人都陪她一起下地狱吧。 心里的毒液沸腾着,叶熙的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来,她笑起来一直很美,这要感谢她的母亲,她遗传了她的桃花眼和她的梨涡,还有她那非常白皙的皮肤。 唯一遗憾的是脸上那颜色不一样的两只眼睛,虽然被很多人说很酷,可是人畜无害的感觉总是会被这两只眼睛破坏。 叶熙听到她自己甜的发腻的声音在说:“没有啦,暂时还没准备好,我的英语很差,去美国读书肯定跟不上叶德明们的速度”。 叶德明点点头,瞥了叶周一眼:“外国话不好说啊,我家这两个四级考了三回还没有考过”。 叶周嘿嘿一笑不说话,叶笙则牙尖嘴利的开始反击:“爸,熙姐多聪明啊,她都一直说英语最难学呢,就别提我跟叶周这两个渣渣了,再说了,爸你那个脑子拖了我的后腿,你就别来挑剔我了”。 叶德明把沙果放到叶熙面前,被太阳晒成酱色的脸笑出一脸慈祥的褶子,他咬着个沙果感叹:“你们俩就是自己不努力,父母身上找原因,人家叶熙小时候在仓房里一看书就是一整天,你们干啥呢,啊?就知道天天在房后那堆沙子里找什么透明的石头,要不然就是蹲在电视前看什么唐老鸭米老鼠,啥时候像叶熙一样一天天看书”。 叶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来奇怪,那些虚伪的夸奖她总能从容的应对,可一旦得到别人发自内心的热烈称赞她就会觉得非常尴尬。 而且那时候她根本不喜欢看书,只觉得光着脚在一堆沙子里找石头这个行为非常愚蠢,如果不和其他人一起玩,大人们就会开始说她不合群,然后对她指手画脚,告诉她应该怎样怎样。 她一点都不想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这时候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一坐,手里像模像样的拿着一本书,就不会有人来到她身前聒噪。 叶德明在那滔滔不绝的说着她的好,叶周和叶笙苦着脸在那听着,叶熙在那尴尬的发散着思维,三婶暗暗白了叶德明一眼,往叶德明碗里夹了个肥美的鸡腿,于是叶德明立马把注意力都转移在了鸡腿上。 晚饭就在一片其乐融融中结束了。 叶熙提前离开饭桌,回到房间里吃了药,日历上的日期又被她拿着签字笔划掉一天。 她懒洋洋的坐在书桌上,摊开笔记本记录下这一天的状态。 “食欲不佳,心情不佳,但是也没有特别不愉快的地方,药物确实给了我很大的鼓舞,可是也给了我极大的痛苦,我现在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计算机,只能按照程序机械运转,我不再思考我的未来,不再思考的我的论文,也不再思考我存在的意义,我只剩下一个空壳,灵魂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这一切让我愈敢可怕,我坚持服药的决心开始动摇,我厌恶这种虚假的感觉,我想找回我的灵魂,我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签字笔在纸张上写下了一行优美工整的字,叶熙看着她写下的文字,觉得那些字的每一个笔画看起来都是那么消沉。 她很少快乐过。 她永远也不会快乐了。 第15章 梦中仓库 服用舍曲林的好处是叶熙开始轻微嗜睡。 叶熙从小到大睡眠的时间都短的惊人,她常常只睡四五个小时就觉得精力充沛,如果多睡了一个小时,她就会非常疲倦。 她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看书才知道正常人需要的睡眠时间为8小时,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一天二十四小时,人类居然要占用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睡眠,这和那些吃了睡睡了吃的猪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 -- 第22页 当然这种想法在当时确实很偏激,后来翻看了众多关于睡眠的书籍,叶熙才发现睡眠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 对于那些脑袋一挨到枕头立马就可以呼呼大睡的人来说,睡眠十分不值得一提,然而对于那些存在严重睡眠问题的人,睡眠简直如同黎曼猜想,绞尽脑汁仍束手无策。 叶熙现在的睡眠时间已经达到八小时——那个在她眼里和猪没什么区别的睡眠时间。 但是她依旧要用很长一段时间来迎接睡眠,叶笙建议她看看物理和数学题,这是叶笙应对失眠时的圣手妙招。 然而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叶熙否决了,做数学题和物理题只能让叶熙兴奋,她曾经为了做一本竞赛习题两天没睡,写出来的答案被竞赛老师喜滋滋的拿去复印,把她的解题步骤作为言简意赅的经典范例。 班级上的练习册叶熙也是做的飞快的那一个,练习册发下来两天左右,叶熙就会把那些答案写在练习册上。 初高中的练习册的答案老师都会收走,这时候她的练习册就开始在整个年级传阅,最后她被很多个老师轮番叫进办公室,提前写完的练习册都被没收了。 这个晚上,叶熙在漫长的挺尸后终于迎来了周公。 铺天盖地的黑暗后,冷白的光线非常有层次的一层层覆盖进来。 梦境里的景物在冷白的光线中逐渐现出它的轮廓,一草一木细致的让人脊背发寒。 光秃秃的木头柱子,上面订着一颗颗凸起的钉子,钉子上面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生锈的细铁链,有放牛用的牛鞭,还有老旧的四轮车的轴带。 木头柱子横截面很大,一个成年人的手臂勉强可以把它环抱在怀里,这样粗的木头柱子这个仓库里还有三根,最外面的那根柱子布满了虫蛀的小窟窿。 这一切叶熙都知道,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每根柱子上订了多少颗长钉子以及每一颗长钉子上挂着什么东西,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用砖和木头草草搭建起来的仓库,棚顶搭着铁皮和稻草,靠墙的地方堆放着一摞又一摞的黄纸,上面印着红色的印子。 这样的黄纸并不常用,但是在每一个祭奠逝者的地方你都会看到这种纸张的影子,如果赶在鬼节或者清明,这种纸张燃烧过后余下的灰烬更是随处可见。 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个造纸厂,专门生产烧给死者的黄纸。 红砖搭起的房子已经褪去了颜色,砖瓦都被大烟囱里冒出的黑烟熏得焦黑。 造纸厂和存放黄纸的仓库连在一起,它们的对面是高高的纸山,收垃圾收来的废纸都堆在那一处,蓝色掉漆的大卡车总会拉进一车又一车的废纸,废品收购站的人也会开着大卡车往这里送货。 这些都是各种各样的纸,纸壳纸箱废旧的书本,其中书本居多,什么样的书都有,它们被高高的堆放在那里,约莫有六米高,这些都是生产黄纸的原料。 这堆纸山是叶熙快乐的源泉,炎炎烈日下她费力爬上这堆纸山,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纸张中挑挑拣拣,她四岁的时候翻到了一个很大的纸箱子,里面装着一套小学课本,几盘磁带,一个保存很好的随身听和一本没了封面的习题册。 她兴奋的把这个纸箱子拖进了自己的屋子,天天按着随身听播放着那几盘磁带,坐在小板凳上念着阿波次得呃佛戈,没几天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拼音,学会了加减法,一个半月就把那些课本全都看完,她最喜欢数学书,那些好玩的符号像童话中的仙女的魔法棒,和不同的数字组合在一起就能形成不同的变化。 其中叶熙最喜欢那本没了封面的习题册,那里面的每一个字看起来都是那么有趣,每一道题都是一个能令她开心的游戏,真正的答案躲在字里行间与她躲猫猫,但是她总能把躲在后面的结果给捉出来,每当这时候她都能开心的笑好长一段时间。 这时候她发现了真正的宝藏,赶在那些宝藏变成一堆黄纸之前把它们解救出来。 叶熙坐在仓库前的一块浅褐色的大石头上诉说着,戴着枪色眼镜的女生拄着下巴安静的听着。 她的长头发披散在肩上,后脑勺的轮廓很漂亮,一看就是有一个很好的骨相,她轻柔的开口问道:“那后来呢,这个仓库和那个纸山还存在吗?”。 叶熙的两只眼睛微微眯起,轻轻的说道:“不存在了,后来这个仓库失了火,烧死了一个人,而且那个时候造纸厂的生意也不怎么好,索性就不开了”。 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一下,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会失火呢”。 叶熙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光芒锐利的吓人。 “因为是我放的火”。 戴着眼镜的人一下子惊住了,那双眼睛睁大了,她看着叶熙,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说道:“可是,可是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地方”。 叶熙的表情好像刚刚吃了一堆苍蝇,厌恶的表情扭曲了脸上秀美的五官,她冷冷的说道:“喜欢,我凭什么喜欢,这里的一切都糟糕透了,我恨不得那把火再早放上几年,把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好了”。 女生推了一下眼镜,无措的用手指梳理着长发。 然而还不等她道歉,一脸阴骘的叶熙立刻又笑了,她看着坐立不安的女生,慢悠悠的说道:“我何必要跟梦里的人生气呢,我又不是非要让别人理解我,就算以前我曾经幻想过,那也是因为我太幼稚”。 -- 第23页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又被女生往上推了一下。 叶熙讥讽的挖苦她:“喂,别白费力气了,鼻子塌镜框就会一直往下掉,你往上推一百次也没用”。 女生好脾气的一笑,摘下眼镜侧着脸,指着自己的鼻子和颜悦色的说:“我鼻子不塌,你看,比很多男生都挺拔,推眼镜那是过度紧张之时的下意识反应而已,还有我叫迟向暖,迟到的迟,走向的向,温暖的暖”。 什么时候梦里的人都能给自己编个名字出来了?自主意识也未免太强烈了吧。 叶熙对此嗤之以鼻:“迟向暖是吧,你脑子是被水淹了吗,连紧张这种情绪都非得用个动作表示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很紧张?”。 “呃......”,迟向暖一下子愣住,揪着头发傻傻的看着叶熙。 叶熙嘴角一撇,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坐在石头上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上没有太阳,也没有一丝云彩,她的梦境里一直没有太阳,自从梦里多了一个人后,叶熙那些非常抽象静谧的梦境一去不复返。 那个自称迟向暖的女生还是不生气,她往叶熙身边凑过去弱弱的问道:“你为什么讨厌这个地方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曾经特别深刻的伤害过你,我也是这样,小时候在凳子上好好的坐着,忽然被亲戚家跑来的猫抓花了脸,有一段时间就特别讨厌猫,看见猫就用石子去打它们,虽然每次都打不准,长大以后呢也特别害怕猫,恨不得冒猫这个物种就此从地球上消失”。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曾经特别深刻的伤害过你。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曾经特别深刻的伤害过你! 这句话顺着耳朵地达到心里,叶熙的手忽然握紧,她心中千万种恨意从深埋的土壤里伸出密密麻麻的触手,她那只淡金色的眼睛和那只灰色的眼睛一齐看向迟向暖,奇特的颜色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阴森,迟向暖的身体往后瑟缩了一下,再次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叶熙看了她一会,竟然微微笑了起来:“是啊,你也是这样,那我就不算错,不过我要是你,我就把那只敢挠我脸的猫捉住,把它那只挠我的爪子用菜刀剁下来”。 迟向暖被叶熙身上的戾气吓了一跳,镜片后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叶熙,干巴巴的说道:“我不敢,我晕血”。 叶熙嘲讽一笑:“真怂”。 迟向暖叹气,特别感慨的说道:“确实怂”,说完之后眼珠一转,又眼巴巴的看着叶熙,再次弱弱的问道:“既然你小时候在这里打开了知识的大门,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地方”。 叶熙伸出手指往上指着,说道:“你向上看,看到门上那个贴着的那个符纸没有,虽然有点小,仔细看看还是能看清的”。 迟向暖仰着脖子往上看去,果然看见一小块灰扑扑的纸,上面画着一堆奇怪的线条,她满脸疑惑的看向叶熙,问道:“那这有什么关系”。 叶熙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在大石头上往后面的砖墙上一靠,冷笑着说道:“我就是在这个仓库里出生的,早产了一个月,出生那天正好是鬼节,这道符就是给我预备的,我前脚刚出生,他们后脚就把符贴在了门上,不止这个仓库,我住的地方门上边都贴了这个符纸,说是镇厉鬼”。 一旦开了个头,后续的诉说就变得很容易。 犹如一颗小石子掉进了平静无波的深潭,泛起的涟漪开始扩散,涟漪刚要停歇的时候,又有新的石子掉下来,于是新的涟漪又开始出现。 那些泛起的涟漪打破了深潭平静的假象,底下暗藏的旋涡即将席卷一切。 叶熙闭上眼,努力把脑海中影绰绰的人影驱赶出去,在梦中诉说起当年的旧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怪,这些天这文点击也不变,收藏也不变,emmmm~淡定淡定~ 第16章 诉说往事 “我妈怀我的时候肚子不显,孕期反应也不太,经常能下地干一些农活,生我那天正好是鬼节,好多店铺都向我二叔要货,那天实在太忙人手不够,我妈便跟着去搬货”。 “上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天气很晴,下午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去,天上都是漆黑漆黑的云,有一块特别黑的乌云忽然出现在仓库的上方,我三叔说那块乌云特别恐怖,像一个阴森森的狞笑的鬼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鱼鳞,仓库里的黄纸是给死者烧的钱币,本来就不太吉利,当时所有人的心里都特别害怕,我二叔三叔他们还特地回家烧了香跪拜了菩萨”。 叶熙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身后的仓库,她的表情十分冷漠,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的故事,她收回视线继续说道:“那天大家都吓得够呛,我二叔把单子全都推掉了,说什么都不再接生意,大家开始收拾仓库,打算收工,当时天色阴的很,他们怕黄纸受潮,特意拿了一些泡沫板子垫在黄纸下面,这时候我妈忽然觉得肚子痛,当时大家都没想到他快要生了,因为离医生说的日子还有一个月,过了一会后我妈痛的没法动,大家这才意识到不好,赶紧让我妈躺在泡沫板上,我二叔开车去叫接生的人”。 “一群女人在仓库里守着我妈,接生的人还没来,我就已经被生出来了,当时我全身发青脸上发黑,又瘦有小,看起来和仓库上那个乌云鬼脸十分相似,我刚出生不一会,仓库上的鬼脸乌云就开始散去,周围的妇女吓的不行不敢抱我,还是我二叔冲进来抱住我开车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再晚来一小时我就救不回来了”。 -- 第24页 “当时大家都觉得我不吉利,一堆人拿着我的生辰八字去算命先生那里算命,说什么厉鬼转世,回来索命,于是大家都觉得我晦气,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我妈特意把放杂物的小北屋腾出来给我住,从我记事起,我就一个人住在那个屋子里”。 叶熙倚在仓库的墙上,脸上的表情很放松。 迟向暖听得愣住了,这出生的坎坷过程都可以写进玄幻小说了,可是她实在想不通叶熙的母亲对她的态度,孩子那么小就把她放在一个阴暗的小屋里,这得有多么的漠视她啊,她不由得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的妈妈应该很爱你啊,怎么说你也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就算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你”。 叶熙脸上有一丝不屑,她的眼珠向虚空的某一处,开口说道:“我不是我妈唯一的孩子”。 迟向暖惊讶极了:“那时候实行计划生育啊,你们得交多少罚款”。 叶熙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她缓缓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语气带着一点苦涩:“我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叶矞,比我大两岁,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那么严,正常情况下,我没有降生的机会,可是我哥哥满月的时候脑出血,就医不及时,终生脑瘫,于是我妈不得不再生一个孩子,因为脑瘫儿活不长”。 迟向暖再次惊呆了,她愣愣的看着叶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叶熙脸上复杂的神色褪去了,又变成那种淡漠的表情,她仰着头继续说道:“大家都说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小学的语文课本上也有很多歌颂母爱的文章,我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什么知识都能弄懂,可是一遇到与母爱相关的文章,我就会一筹莫展手足无策,我压根就不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甚至不如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她天天抱着叶矞哄着叶矞,为他哭为他笑,却连一点目光都不肯放在我身上”。 迟向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犹疑着说道:“你也说了脑瘫儿活不长,所以你母亲可能更关心你哥哥一些,更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毕竟时间残酷无情,逝去的永远也回不来”。 叶熙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冷笑道:“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TM是一个写小说的吧,如果当初我妈这么对我说,我估计真就相信她了”。 迟向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叶熙嗫嚅的说道:“我...我还真是写小说的”。 叶熙:“......”。 迟向暖觉得叶熙肯定是生气了,因为叶熙拉长了调子说了一声:“哦...”。 其中的低气压在梦里也是让人觉得如此压力山大,生怕她下一秒就亮出刀子,把她捅个对穿。 “不要怕不要怕,这都是你梦里的东西,你写小说的时候也写过这样的反社会人格的主角,现在那些书本中虚拟的形象在梦境中实体化,虽然也是虚拟的,但是一下子立体好多”。 迟向暖心中跑马,竟然大着胆子往叶熙的身边又凑了过去。 她们现在坐在同一块大石上,石头被阳光晒的发烫,后背靠着仓库湿冷的墙壁,头顶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如果不是天上没有太阳,迟向暖会觉得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梦里叶熙的暗黑气场全开,全身煞气腾腾,一张秀美的脸变成了黑面门神,眼睛里射出的刀子能把人身上戳出好几个窟窿。 从小到大猫猫狗狗见了她全都绕道走,就连乡下的大蚊子都不敢打她的主意,上学后自带高冷人设加成,一般人不敢往他身边站,眼下这个梦里出现的二货竟然带着一脸求知欲往她身边一凑再凑。 叶熙低头瞅了一眼身下的大石头,她的屁股已经挨到了大石头的边儿,她已经无处可挪了,身边的二货还往她这边凑,眼镜架都快撞到她脸上了。 叶熙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有点烦,可是那些让她如鲠在喉的往事对她情绪的影响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迟向暖拂开长发,打了鸡血似的的说道:“于是你就开始痛恨这个地方,发誓要一把火把它烧的干干净净,忘掉一切从新开始,踏上人生新的征程,开辟人生新的天地吗?”。 叶熙被她这一股浓浓的鸡汤腔调恶心的够呛。 她鄙夷的看着迟向暖:“你是不是励志鸡汤文看多了,踏上新的征程?开辟新的人生天地?我初高中应付那些正能量的语文作文都不好意思这么写,你怎么不直接写驾鹤西去羽化飞仙踏破虚空啊”。 迟向暖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叶熙甩了一下脑后的头发,调整了一下坐姿回答她:“我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小时候虽然厌恶这里的一切可是我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可能因为我出生在这里,一直觉得这里很亲切,这个仓库很大,有很多隐蔽的角落,我常常猫在这里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除了二叔和三叔时不时喊我吃饭,其他人也不关注我在哪”。 迟向暖被她说迷糊了,一脸茫然的问:“那你为什么放火”。 叶熙轻描淡写的说道:“为了杀人”。 “不不不,不会吧”,迟向暖结巴了。 叶熙的睫毛垂下来覆盖了眼眸,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吹起的柳絮:“为什么不会,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17章 关于叶笙 -- 第25页 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叶熙并没有在梦里对迟向暖讲完这个故事。 就在她说完那一句话,响起的闹铃的声音直接把梦境给震碎了,万里无云的天空碎成一块一块的,身后的仓库也化成一缕灰烬,迟向暖的身影被拉成了一个细条,以双螺旋结构转悠了一圈后直接消失不见,叶熙则向无边的黑暗处急速下坠,失重感令她无法呼吸,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陡然睁开眼睛。 耳边的闹铃滴答答的响着,叶熙平复着急促的心跳,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身旁的叶笙睡的跟一个死猪一样,她昨晚看手机看到半夜两点多点,今天九点之前是别指望叶笙能够起床了。 叶熙做着深呼吸,蹑手蹑脚的走下床,她翻开自己的包,掏出药物格子把舍曲林吞了下去,轮到碳酸锂的时候,叶熙思考再三还是没敢直接生吞,她现在口干的厉害,吞咽药片不是很容易,碳酸锂这东西入口即化,味道比屎还恶心,让这玩意化在嘴里,她这一天都会恶心放的吃不下饭。 叶熙在桌子上扫视一圈,看见桌子一旁的书架上放着一个蓝色机器猫的保温杯,她走到书架前,祈祷杯子里有水,要不然的话她还得穿上衣服跑到厨房倒水。 现在这个时候,叶德明和刘淑艳可能正在吃早饭,叶熙可一点都不想见到刘淑艳。 万幸的是保温杯里还有大半杯水,叶熙打开瓶盖,视死如归的咽下碳酸锂,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然而她手不稳,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部分,正好洒在书桌上一个紫色星座封面的笔记本上。 叶熙赶紧把那笔记本拿起来迅速抖落掉封面上的水,有些水已经渗透到内页,叶熙不得不抽出两张纸巾翻开笔记本去吸掉内页的水。 笔记本的内页是彩页,上面用黑色碳素笔乱七八糟的写着一些什么,叶熙把面巾纸按在纸页上吸水,随意扫了一眼,那字迹实在是下笔如鬼神,凡人的肉眼根本看不清。 叶熙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下,小心拿着面巾纸翻开下一页,下一页是一堆乱麻一样的线条,底下是一行极小的字:“我确实喜欢她”。 瞥见那个‘女’字旁,叶熙心里狠狠一跳。 水迹渗透的很快,边缘处的字迹被晕染开,叶熙顾不得那么多,赶紧翻开下一页。 她拿着纸巾的手停留在半空,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页纸张中间的一行潦草的字迹。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确定一件事,我确实喜欢熙姐,眼里心里全是她”。 叶熙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很快镇定下来,迅速擦掉了上面的水渍,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回原处。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几乎不能呼吸,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叶笙。 叶笙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上,被子被她踢掉一半,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铺在枕头上,熟睡的面容安静漂亮。 叶熙心里乱糟糟的,她的手一直轻微的抖动着,可能是药物锂盐的影响,也可能是发现这个秘密给她带来的震动。 这不应该! 这真的不应该! 叶笙是她的表妹,是叶家这一代中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从小到大数不清的男孩子追求过她,叶熙虽然在小时候和她朝夕相处过,可是八岁以后叶熙就被叶德盛带去了上海,虽然每年都会回来一两次,可是她们相处的时间也并不多,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这样。 更何况她们还有一丝血缘关系,这简直是在胡闹。 情绪大起大落之间,身体中蛰伏的野兽又睁开了它血红的双眸,一种无法遏制的狂暴力量在叶熙身体内游窜。 这是躁狂要发作的前兆,以往服用的锂盐剂量已经无法抚平暴走的情绪。 叶熙死死咬着牙齿,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尖叫或者乱砸东西,她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抖如筛糠,她在崩溃的边缘游走着,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拿出药物格子,一口把里面剩下的碳酸锂全部吞了下去。 过量服用锂盐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血液中的锂浓度一旦超出标准造成锂中毒,人就会感受到什么是生不如死。 锂盐曾经被用来训练土狼,只要吃过一次浸过锂盐的羔羊尸体,土狼们就将终身铭记那糟糕透顶的恶心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次攻击羊群。 叶熙计算了一下药物中的锂浓度,觉得事态还不算十分严重,她的胃里出现一点灼烧感。 药物开始生效了。 首先感知能力很快就变得混乱,暴怒的野兽又闭上了它的眼睛开始昏昏欲睡,接着是平衡感的丧失,水平线消失不在,天花板和地面不断颠来倒去,重力无法再桎梏身体,轻飘飘的犹如行走在云端上。 一丝理智还存在于叶熙的头脑中,她跌跌撞撞的坐在椅子上,这个简单无比的动作现在变得可一点都不容易,那把椅子来回乱晃,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一样,就算叶熙的身体接触到了椅子上柔软的坐垫,可是感知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旋转,包括她自己的身体也是,让她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成功的坐在椅子上。 胃里的灼烧感一点点强烈起来,叶熙觉得她的胃里可能装满了滚烫的岩浆,那些岩浆顺着食管一路上涌,最终从叶熙的口中喷发出来。 叶熙激烈的呕吐着,生理性泪水从她的眼中掉落。 -- 第26页 她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一点泡着玫瑰花的隔夜茶水,吐到最后嘴里苦涩至极,也不知道是胃里的碳酸锂还是吐出来的胆汁。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脑中混乱的情绪此起彼伏喧闹不止。 格子里剩下的碳酸锂药片不算特别多,叶熙吐出来后,症状减轻了,至少世界旋转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她昏昏沉沉的汲取臂弯里的温暖,意识模糊不清之时她忽然很想做梦,想再一次坐在那块洒满阳光的大石块上,和那个带着眼镜的女生挨在一起聊聊天。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才发现有小天使给我投了两瓶营养液,是哪位小天使啊~对你表达我深深端爱意~爱你爱你~ 第18章 only愚 胃中的碳酸锂都被吐出来,叶熙跌跌撞撞跑进厨房,喝了大量的水,她跑到洗手间拼命催吐,又吐了两次她才无力的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强迫自己吃了一点东西,又喝了一些水后,过量的碳酸锂造成的痛苦终于减轻,除了走路的时候双腿轻飘飘的,其他的感觉可以忽略不计了。 叶熙很快用手机订好了车票,叶笙家门前七点钟的时候会有一辆驶向镇里的客车经过。 她极快的收拾自己的行李,原本带的东西也不多,唯一重的东西也就几本书和一个平板,她动作轻而块,一点较大的声响都没有,床上熟睡的叶笙雷打不动的继续睡着,浑然不知她多年深藏的秘密已经被她心心念念的人发现。 叶熙拎着行李箱走出叶熙的房间,叶周刚刚起床,正打算去厨房里找一点残羹剩饭,正好跟急匆匆全副武装的叶熙打了个照面。 他睁着双眼,目瞪口呆的说道:“我的天啊,叶熙,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叶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扯了谎:“我写的一篇论文出了很严重的理论错误,导师非要跟我见面谈”。 叶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茫然的瞅着叶熙:“顶尖大学就是不一样,大二就开始发表论文了”。 接着他猛然想起前几天下暴雨,有一段路被淹,客车临时改了方向,根本不从这里经过了,他赶紧追出门扯过叶熙:“客车不从这走了,你想要坐客车得绕好大一段路呢,明天我开三轮送你去赶客车吧,今天是来不及了,从这经过的客车只有这一趟,你先别急,明天我起个大早送你去”。 叶熙差点暴走,她赶紧把处于暴怒边缘的自己扯回来,避免自己像一个发了疯的泼妇那样大喊大叫,她拖着行李箱阴沉沉的回到了屋子,走进叶周的房间,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坐在叶周的床上揪住了脑袋上的头发。 叶周被她的状态吓了一大跳,叶熙虽然一直都像一尊黑面神,可是脸上从来没这么阴晴不定过,叶周觉得叶熙十分像《盗墓笔记》里女版的小哥,如今看到她这么焦躁不安,他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道:“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吧”。 叶熙摇摇头,摇了一半又点点头。 她苦大仇深的坐在床上,眉头皱的死紧,叶周悄悄的把床上一条海贼王内裤塞到枕头底下。 叶熙余光扫到了他的小动作,鄙夷的说道:“你初中还光着身子在我面前遛鸟呢,如今都知道隐藏你那撸完后沾着你千万子孙的内裤了,进步不小,可喜可贺”。 叶周涨红了脸,讷讷说道:“我心灵单纯而纯洁,启蒙比较晚,再说我们也是光着屁/股从小玩到大的,诶呀诶呀,都是小事,洒点毛毛雨就都过去啦”。 叶熙冷哼一声,插科打诨几句后她镇定下来,深吸几口气之后,觉得她根本就不需要大惊小怪,她完全可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没有她撒不了的谎,只要她想骗一个人,这个人就一定会被她骗过去。 叶周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叶熙生气的时候气场太强,她一生气,整间屋子的气氛都会沉闷无比,连苍蝇都不敢随便嗡嗡。 叶熙甩了一下脑后的马尾,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长得人模狗样,又这么饥渴,大学骗了几个小姑娘与你共陷爱河啊”。 “谁说我饥渴了,老子纯情的很,除了在你面前遛过鸟,我的小兄弟还没被其他的妹子近距离的观赏过呢”,叶周反驳。 “着么说你都上大二了,还上的一个财经类学校,男女比例3:7你居然还打着光棍”。 “什么啊叶熙,叶笙不也没处对象嘛吗,追她的小伙子能装一卡车,我宿舍的哥们见了我跟她的合照一直都问我能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要了她的微信,聊了半天一直单字回复,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叶熙的睫毛动了一下,她故作惊讶的说道:“叶笙居然还没处男朋友,不会吧,她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人吗?”。 叶周一摊手:“嗨,追她的人她一个也瞧不上,特别喜欢的人,嗯,她特别喜欢你吧,每次四叔跟我爸通电话,她都会在旁边听着,不断的追问你怎么怎么样”。 叶熙心里往下一沉,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头痛欲裂,自暴自弃的和叶周打起了王者,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微颤抖。 她对锂盐药物反应比较大,服用过量就开始激烈呕吐,明知如此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把碳酸锂全部吞进去。 果然人在疯狂的时候理智都是不存在的,只凭借一种疯狂的本能行事。 -- 第27页 叶熙的操作一向走艺高人胆大的路线,刚开局不久就用荆轲拿了一血,叶周使用的庄周走位十分风骚,专门跟在叶熙身后捡人头,时不时对敌方补刀。 对面有一个十分菜的王昭君,二技能总是冻不住人,叶熙专门挑着她下手。 她在操作之中扫了一眼王昭君头顶上的ID,发现她的ID名叫‘找到我的大智若’。 她心里一动,手下的操作偏了一下,操纵的荆轲跑错了方向,正好被王昭君的二技能冻住,王昭君大招一放,她剩了一半的血量迅速往下掉,几秒后荆轲死了。 对面不断发消息刷屏. “卧槽王昭君居然杀了荆轲,喜大普奔”。 “可喜可贺”。 叶周一惊,无比震惊的说道:“我还打算抢人头呢”。 叶熙无视他,手指滑动屏幕,看着王昭君的那个ID。 这个ID让她想起了only愚,only愚的微博名是not大智若only愚,这个王昭君可能是only愚的粉丝。 想起得了癌症的only愚,叶熙心中有些微微难过,连带着对那个王昭君下手都温柔了许多。 叶熙还给她送了两次的人头。 这导致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对面的玩家见到荆轲就开始跑,那个王昭君见到荆轲就盲目乐观的往荆轲身上冲,然后总能误打误撞的杀了荆轲。 搞得叶周在一旁不断大喊:“卧槽卧槽,不可能,天呐,卧槽卧槽,我勒个大槽”。 最后还是叶熙他们赢了,因为叶熙杀起其他人可一点都不手软。 这一局打完后,对面的王昭君发来了好友申请,叶熙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好友。 对面发来一条消息:“谢谢大神啦,总是让着我,今天很开心,原本下午要去作手术很紧张来着,没想到大神这么好”。 叶熙的眼睛停留在‘下午要去作手术’那行字上,她鬼使神差的发了一句:“要去作手术,很严重的病吗要不要紧”。 对面发来一个笑脸:“是胃癌,不太严重,幸好身体不好定时去体检,所以发现的比较早,现在切除一部分胃就可以”。 叶熙的眼皮跳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删删打打,最后发了一条:“加油,祝你早日康复”。 对方发来一个亲亲的颜文字。 叶熙瞅着那个颜文字,忽然觉得颜文字有点可爱起来。 第19章 谁更恶毒 叶熙今天今天自然是没有走成。 王者刚打完,叶周的手机就想响了起来。 叶周接通电话,没一会后他愁眉苦脸的叫唤:“哎呀老妈,别这样,地里长大草喷喷农药把它们杀死不就好了吗,我和叶笙细皮嫩肉的,被太阳一晒就化成水了...什么药不死,啊啊啊老妈,你跟我说很容易,你可别骗我了,拜托拜托,前几天刚下完大暴雨,地里那么泥泞,白胖胖的进去黑乎乎的出来....我爸的胳膊关节疼啊,那行那行我一会就开着电动三轮去地里,带着叶笙一起去,让叶熙在这里看家”。 叶周挂了电话,一股风似的冲进了叶笙的房间,把床上正在熟睡,姿势扭曲犹如挂在盘丝洞里的叶笙摇来摇去。 叶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来人是叶周,立马一巴掌狠狠甩在叶周脑门上,气呼呼的瞪着他,叶周十分不怀好意的说道:“叶猪,起床了,妈让咱们去地里拔大草”。 叶笙一下子精神了,跟过了电似的瞬间变得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她凄惨无比的哀嚎一声:“什么,去地里拔草,这都什么年代了,种地还要手动拔草,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进地里我还不得脱层皮,不去不去,爱谁去谁去”。 叶周苦口婆心的说道:“妈刚才说了,爸的胳膊关节疼干不了重活了,这才让我们去的”。 叶笙张张嘴,把杂乱无章的长发往脑后一拢,立马下了床去洗漱。 他们从杂物间翻出几身破旧的衣服和两双水靴,利索的换上之后,一个个老了八九岁,叶熙从来没见过这么破旧的衣裳,连补丁都是层层叠叠的。 叶笙从化妆包里拿出一瓶防晒喷雾,对着脸一通狂喷,随后又把头发编成一根长辫子绑在脑后,叶周又找出来两顶灰扑扑的帽子,两人戴完帽子之后又戴了厚厚的手套。 叶笙又从车棚里把那辆电动三轮开了出来,叶周坐在后面的车斗上,可怜巴巴的把着铁栏杆。 叶熙看的发笑,叶笙回头朝着她比了个飞吻,叶周给她抛了个媚眼,随后电动三轮就像一道绿色的闪电窜了出去。 偌大的房子就剩下叶熙和两条藏獒,一时间变得静谧无比,叶熙把院子里的大遮阳伞打开,躺在躺椅上拿着kindle看起了《晚风如诉》。 以前叶熙打发时间的时候看的都是一些期刊论文或者一些很有学术性的杂志。 然而她的病情影响了她的阅读和理解能力,常常要把一个长句读个好几遍才能把里面表达的内容拼织起来。 冰淇淋和小蜜桃这两只傻乎乎的大藏獒趴在叶熙的脚边吐着舌头,叶熙读到“之后,白天没有关系,晚上路易再也不会经过那栋熟悉的房子了。有几次他们在杂货店或者街上碰见,会看着彼此打声招呼,但这就是全部了”。 她正有些轻微的感伤,脚边的两只藏獒忽然闪电一样冲到大门前汪汪叫了起来。 叶熙被吓了一跳,她警觉的看向大门,就见门前站着一个浑身都是泥点子的青年。 -- 第28页 脑门前的三角刘海虽然变得像一坨泡烂的泡面,可是依然令人记忆犹新。 叶熙放下手中的kindle,走到大门前喝退了两只藏獒。 张雪松站在门外向院里张望:“叶笙呢,她在家吗?”。 叶熙摇了摇头回答道:“她去地里拔草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张雪松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落,他不死心的又往院子里看了两眼,发现院子里确实没有叶笙的身影,这才不甘心的说道:“那好吧,我本来是想问问她想不想去镇上看电影,我在手机上订了两张票,我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我,就想来问问她”。 叶熙从叶笙的嘴里听说过他的事迹后对此人已经十分厌烦,加之她此时又十分烦躁,于是十分干脆又不客气的说道:“她既然不回你微信就代表她根本不想去,而且叶笙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你追她也没用,不用白费力气了,找个别的姑娘下手吧”。 张雪松听见叶熙这么不客气的话竟然十分赞同的点点头,他露出一个笑容,脸上的神情带着颓废,伸出手抹去了脸上的一道泥印子真心实意的说道:“我知道,你和叶笙都是大学生,又长的漂亮,将来你们肯定找个城里人嫁了,我连初中都没读完,爸妈都死了,家里也穷,叶笙也不可能瞧得上我,我也不贪图什么,就是喜欢她,小学的时候给她写过情书,她初中的时候去别的地方念书后就不怎么能常见到,这次碰上就想多跟她相处一会”。 他言辞恳切的说完后,那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叶熙,叶熙不吃这一套,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是靠这招才把那么多初中小姑娘骗上床的吧”。 张雪松一愣,脸上的一片深情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呵呵一笑把脑袋往前伸了伸,虚眯着眼睛打量叶熙,不三不四的嘴脸又露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呵,听说当初你们造纸厂的纸库着火,还是我爸抱着你跑出来的,你还站在这儿,我爸倒是被烧死了,听说他当初全身都烧焦了,全身每一块好地方,你可算长了一张嘴,就不能说点人话,不会说人话就别在这对着我瞎逼/逼”。 叶熙勾起唇角轻蔑的说道:“呵!我瞎逼逼,你们家朝我二叔要十万元钱的时候可没嘴软,要不是你那个爹把一堆爆竹鞭炮放在纸库里,纸库也烧不了那么厉害吧,怎么,当初的十万元不够你挥霍,如今又想跑到这来勾搭叶笙,你就不能照照镜子看一眼你是个什么玩意吗”。 张雪松被叶熙气的脸红脖子粗,他梗着脖子伸出手指指着叶熙,破口大骂道:“我是个什么玩意,我他妈能是个什么玩意,我本来不想提这件破事,我爸为了救你被烧死了,我妈没几年也病死了,我家里就剩下我爷爷,狗屁十万元,我爸的命就值十万元,叶熙我艹你妈”。 叶熙冷冷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冷硬的像一块被冻住的石头,她冷酷而嫌恶的看着张雪松,就像在看着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她以无比无比恶劣的语气说道:“不是十万元,是二十万,我爸又给了你们十万,够你念完初高中,甚至够你念完大学,这二十万怎么被花光的你心里有点B数,你现在找我算账,我可一点都不欠你的,你就是活该,那么多路可以走,你偏偏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你家里传下来的一亩三分地,你得上街乞讨去了吧,你瞧瞧你现在的德行,看你一眼都恶心”。 张雪松狠狠的踢了一下铁栏杆大门,大门被踢的来回摇晃哗哗直响,他的脸因为愤怒变得扭曲,恶狠狠的对着叶熙吼道:“你他妈有没有良心,你以为一条命就值二十万,你不欠我的,我爸可是因为救你被烧死了,我要是有爸有妈我会像现在这样吗,你哪来的脸瞧不起我啊”。 叶熙闪电一般挥手狠狠的扇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打的张雪松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他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右脸,暴怒的看着叶熙,他表情凶狠的张开嘴,还没等吐出一个字,眼前一花,另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了他另一边脸上。 张雪松被打的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一屁股栽在地上。 叶熙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厉声吼了回去,她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嘶吼,又像是恶狠狠的诅咒:“你以为你那个爹是个什么好东西,他的那堆鞭炮放在仓库里受了潮,他不好意思对我二叔发火,却因为这点破事天天在学校里找我的茬变着花样毒打我,我的一个耳朵就是被你那个烧死的爹用无数个巴掌给打聋的”。 张雪松捂着脸一下子呆住了,他张口结舌的看着叶熙那表情无比恶毒的脸,一脸的不敢置信。 叶熙一声冷笑:“你以为你爹那条贱命能值多少钱,要不是他抱着我跑出去救了我一命,我爸会给你钱吗,我告诉你,人命就是这么贱,你爹的命是,你也是”。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因为愤怒而面目可怖的叶熙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抬起头,两只颜色迥异的眼睛恶毒的盯着张雪松,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不快不慢吐字清晰的说道:“他也经常打你吧,听说他一喝醉就拿隔壁放牛的牛鞭抽你,还把你妈打的瘸了一条腿,所以他死了也很好,他要是不死,早晚你和你妈都会被他打成残废,他要是还活着,我现在就是一个什么也听不到的聋子了”。 张雪松说不出话来,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死死的看着叶熙冷酷残忍的脸。 -- 第29页 叶熙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是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在嘶撕地吐着信子:“而且其实你也不怎么恨我吧,你爸爸一死,你其实也松了一口气,还有你妈妈,你爸死后你们母子俩可一点都不伤心呢,钱拿到手之后就买了一桌好菜,听说还买了半斤猪头肉,瞧你可怜的,你爸不死你连点猪头肉都吃不上,也是,他活着的时候钱都被他拿出去赌了吧”。 张雪松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他气的发出粗喘,泛着眼白的三角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神色狰狞的恨不得把叶熙碎尸万段。 叶熙看他这幅发狠的模样居然十分开心的笑了,她的脸上的神情全是恶毒的灿烂,像一朵外表灿烂美丽的食人花,她怜悯的看着张雪松,慢条斯理的说道:“被我说中了吧,你巴不得你那个爹早死呢,现在装什么大孝子,你心地这么恶毒,当心你地底下的爹知道后从坟里爬出来找你索命,或者你哪天也被火烧死,烧的皮开肉绽身上流油”。 张雪松从地上爬起来,使劲推开大门,破口大骂:“艹你妈,你这个臭婊/子,我他妈今天不杀了你,看谁的命贱,你这个贱/人生下来的贱/种。 叶熙不慌不忙的退了两步,张雪松冲进院子里,对叶熙挥起了拳头,叶熙的嘴唇勾起不屑的弧度,她身手抓住了张雪松挥来的胳膊狠狠一扭。 一声脆响过后,张雪松已经惨叫起来,叶熙狠狠的踢向他的膝盖,给他踢得跪在地上。 惨叫过后是一连串的怒骂:“你这个妓/女,狗艹的玩意…”。 叶熙按住他的脑袋,狠狠的把他的头撞到粗糙的铁门上。 一下、两下、三下… 铁门被撞的哐哐作响,张雪松满脸都是血。 他又哭又叫又骂,歇斯底里的挣扎。 每挣扎一下,叶熙就掰断他一根手指头,他渐渐瘫了下去,脑袋软绵绵的垂在脖子上,血顺着他的脑门滴滴答答滴到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红色血花。 叶熙拽着他的三角刘海,逼他抬起头。 她欣赏了一会此时的杰作,傲慢又不屑的说道:“你死在这,我就说你要强/奸我,我只是正当防卫,甚至一分钱都不用赔给你,你现在知道你命有多贱多不值钱了吧”。 叶熙对他绽放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张雪松顿时面无人色。 他充满恐惧的看着叶熙,叶熙冷冷说道:“你赶紧滚吧,嘴巴最好严实点,要不然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想强/奸别人的下流胚子,然后我就把你弄进监狱,让你彻底毁在我手里”。 张雪松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他摸了一把脑门上的血,扶着胳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变成13瓶啦,是哪些小可爱灌溉的啊,手机端不仅延迟而且看不到投营养液的都是谁~ 话说11个收藏又掉了一个,看的老夫心里一紧,不过叶熙这么暗黑,我写的时候一直压力山大,生怕她被读者骂,或者我被读者骂>_< 看见看文的人数这么少失落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写到29章的时候我删了两章,其他的章节也要删改。 叶熙小时候生存环境很恶劣,没有健全的人格,环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我也不想遮掩她的扭曲和恶毒,她是什么的人,我就以什么样的文字写下去吧~ 今天收到了一条很好的评论~ 叶(木)生火,迟向暖。 想想真是感慨,叶木生火,迟迟向暖。 向暖还是来的太迟了啊。 第20章 大智若愚 张雪松走了,耷拉的后背让他看起来像一条垂头丧气的狗。 叶熙却还在门前站着,她的手紧紧握着铁栏杆,秀美的面孔带着一丝戾气,两只眼睛盯住天空某一处,嘴唇紧紧抿起。 天边飘来一朵喇叭花形状的云朵,叶熙的视线追随者它,直到那朵小小的云彩消散在空中。 此时她心中无数次的问自己,张雪松今天的模样到底是她一手造成的还是张雪松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的原因。 如果他的父亲没死,那个愚蠢而恶毒的男人又会把他的儿子教育成什么样子呢。 叶熙闭上眼,仍然能想起当年那一个又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在脸上时火辣辣的感觉。 她的耳中嗡嗡作响,沉重无力的脑袋像一个玩具一样被那个男人的手掌扇来扇去,一下子被扇到左边,一下子又被扇到右边,巴掌声和耳中的嗡嗡声一起响着,她疼得要命,连扭动脖子都变得费力起来。 她一直哭一直哭,眼泪混合着鼻涕一起流下来,她不想哭的,可是实在太疼了,她不敢伸手捂脸,只能站在那哭着说: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可是没有用。 她哭着回家,妈妈正哄着她的哥哥,叶矞踢倒了面袋子,地上都是面粉,白色的面粉在空中漂浮着,她的妈妈跪在地上扫着面粉,头发上睫毛上衣服上落了一层白色的粉末。 她走上前哭着扯住她的袖子,小声哭着,委委屈屈说道:“妈,老师打我”。 满身面粉的女人回身狠狠的又打了她一个耳光,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带着面粉印的巴掌痕,总是布满疲惫的脸上冒着怒火,指着她破口大骂:“打你就对了,别一个个都来我这讨债,赶紧给我滚”。 -- 第30页 叶矞流着口水跑来,傻笑着往她的头上扬了一把面粉,面粉飞进了她的眼睛里,眼睛一个劲的流下泪。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千万根枝条一起摇曳,叶熙垂下眼眸,心底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不断的说着:“你没有错,你只是想保护你自己,你应该这么做,当时你那么小,你的伤口他们假装没看到,你的哭声他们假装听不到,所有人都对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只能这么做,想想你那只聋了的耳朵吧,想想你小时候肿起来的手掌,你有什么错,你一点错都没有,你一点错都没有”。 叶熙闭上眼睛,脑中又燃起了那一场大火,她心中不断质问自己:“可是他救了我的命,我真的是对的吗,为什么不让我烧死在那场大火中与他同归于尽呢,那样我可以去地狱里狠狠的报复他,可是现在呢,罪恶的闸门一旦拉开就再也控制不住,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越来越极端,毁灭了别人,自己也快被毁掉了”。 她颓然的走回院子里,失魂落魄的躺在躺椅上,情绪起伏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气,她疲倦的看着远处的天空,不断的评判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了又想,细致把这些年的取得的成绩回在脑中过了一遍,都是学术上的成绩和各个竞赛的大奖。 这些动动脑袋就能得到的东西似乎没什么作用,名次只证明了她的智力,她也并不需要别人的称赞和赞美,压在箱底的奖牌和奖杯也无法给她带来多大的满足。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失败,19年的人生追求的这些东西一点温度也没有,然而往更高处攀登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她十分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欣赏别人脸上心灰意冷的表情。 “你们花费一个星期才能解决的难题我一个小时就能解出来,你们本科生和研究生费尽心力的大赛我高中就能碾压你们,谁让你们一个个那么美满那么幸福,受尽了家人的溺爱和支持,这些我都没有,你们那么蠢,那么笨,那么一无是处,凭什么可以拥有我无法拥有的东西”。 这是叶熙在日记本上随手写下来的一段话,好几处笔尖划破了纸张,末尾处更是狠狠一挥笔把纸页划出了一个横贯东西的大口子。 可是现在,引以为傲的智商被疾病轰成了飘零的尘埃,只有服用药物才能保存仅剩的理智,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像叶矞那样只会乱喊乱叫拼命摔东西的疯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书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叶熙躺在躺椅上发呆,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忽然拿起手机,打开了微博。 这几天她一直没怎么翻开only愚的微博,就怕看到心爱的作者出现什坏消息,她点进了only愚的主页,看到有一条新更的微博。 “这段时间谢谢小可爱们的关心啦,我的病情发现的比较早,切除一部分胃就可以,以后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复发,下星期做手术,不要担心了我啦,一切都会好起来,像各位小可爱们比心”。 叶熙看到这条微博,心里像是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尖扫了一下,她想起那个菜菜的王昭君,那个ID和她的病情,那么那个‘找到我的大智若’肯定就是only愚。 心中有一点小激动,叶熙拿着手机点开燃灯文学网的APP,找到作者的专栏,给她的新文投了十个飞天炮。 only愚是燃灯文学网的钻石大神,拥有一大波的死忠粉丝,这是一个神奇的作者,写无脑小白甜文天天霸榜,写烧脑密室无限流升级文仍旧天天霸榜,写无cp的冷门古代言情依旧还是天天霸榜。 别的作者大火都需要一段积累时间,only愚不是,她一本封神,写第三本书写到一半的时候版权就被高价卖出,第四本科幻书写完之后火出了中国,当年实体书全国销量第一。 她写的书叶熙一本都没读完,每次打开书,其中浓浓的说教和励志鸡汤总是让叶熙对她的书望而却步,之所以喜欢她,是因为无意间搜到了她的微博。 这是一个有毒的微博,only愚身为一个作者却在微博上当起了厨子,每天发她的一日三餐,浅绿色格子桌布上精美的盘子里盛着花样百出的菜,菜旁边还配着方正喵呜字体和各种图案。 鸡蛋上淋了一圈心形的番茄酱盛在一个墨蓝色的小瓷盘里,配字为:一个爱心小甜蛋,煮完的方便面放上两片柠檬和番茄装在鱼型的淡粉色汤碗里,旁边配字为:一碗好香好香的樱桃鱼汤柠檬番茄面,喵呜体后面还加了一个粉红小爱心。 微博底下的小粉丝们一溜的嗷嗷嗷喊饿,要不然就是晒出自己做的美食,气氛欢快活跃一片祥和。 那时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的安利,叶熙闲暇时关注了她的微博,关注的第一天把她的微博翻了个底朝天。 这是一个路人缘超级好的作者,好到有的读者哪怕看不进去她的文也会成为她的死忠粉,没事跑到她的文底下投个地雷留个评论,吸粉体质简直强到逆天。 连叶熙这种对鸡汤深恶痛绝的人都天天蹲在她的微博底下看她发的一日三餐。 她曾经百度过only愚,这个作者三次元信息极少,连真实姓名都没有人知道,作者也十分忌讳别人提到她的三次元信息,访谈都是文字形式的,连声音都没有人听过。 若不是作者说过自己性别为女,以她写的科幻小说那冰冷无情的文笔,几乎要被读者以为是一位男作者。 -- 第31页 此时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神打过一局游戏,还聊了两句天,叶熙的内心可谓是十分激动。 激动过后她又平静下来,想到only愚曾经在微博上说想要找一个大神大神带她上排位,她赶紧点开王者荣耀,找到那个ID,点开聊天界面后发了一句:“要不要加个微信,等你手术康复后带你上排位”。 她的头像是暗的,叶熙发完消息后拿着手机等着她的回复,可是直到叶周和叶熙他们浑身泥泞的回来,那边也没有回复。 叶笙和叶周满头大汗的找水和,一身衣服全是绿色和黑色的印子,原本白白净净的脸蒙上了一层黑灰,头发上还沾着草屑,简直是电视剧里那些逃荒的难民。 叶笙喝完水后来不及洗澡就抓住叶熙火急火燎的问道:“熙姐,听说你明天就要走,我真的是好舍不得你啊,解决完你那论文的事情,你还回来吗?”。 叶熙心说肯定不会,我天天在你的身边晃悠这不是让你越陷越深吗,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好,从此江湖拜拜,你也可以寻找你的真命天女。 她看了叶笙一眼说道:“看情况吧,也许会,也许不会”。 叶笙失落的“哦”了一声。 晚上叶熙打开药物格子,发现碳酸锂的格子已经空了,她吃下舍曲林后喝了一杯水,心怀期待的打开王者荣耀的聊天界面。 这时候应该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但是切除胃可不是什么小事,也许现在还昏迷不醒。 她这一晚上辗转难眠,心里既想着赶紧睡觉好再一次梦见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又心中牵挂着喜欢的作者大大,还得分出心神关注身边的叶笙,避免和她有肢体上的接触。 这一心三用可真是累人,叶熙的精神原本就不怎么好,又想到回到上海之后还得去化验复查,顿时十分烦躁。 叶笙干了一天的体力活,来不及跟叶熙腻乎,头部沾到枕头就睡得和一头死猪一样,这睡眠质量令叶熙叹为观止望尘莫及。 次日一早,叶熙醒来,床上的叶笙还在沉睡,她的行李都放在叶周的房间里,叶周此时也醒了,洗漱完毕后正对着镜子往大腿上抹风油精,草里的蚊子太多,一个个悍不畏死凶猛的要命,叶周的大白腿上全是红色的包,看着十分可怜。 今天他们不干农活,叶德明和刘淑艳都起得晚,叶熙是已经嘱咐叶周不要把她今早要走的事情告诉他们父母,否则叶德明又要十八相送没完没了。 他们俩蹑手蹑脚的提着行李溜出去,做贼似的往后看了看,然后窜到车棚开出电动小三轮,一溜烟的走了。 叶熙在电动三轮的车斗上按着行李箱,叶周开了一大圈,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过了十五分钟后客车在烟尘中呼啸驶来,叶周挥手拦住客车,送叶熙上了车。 上了客车以后叶熙交了钱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昨晚一夜没睡,如今困倦的要命,这客车要开上三个小时,她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脑后面的颈枕,决定要在车上补一觉。 第21章 海下浮冰 破败的废墟上,绽放于萧索世界的幼嫩玫瑰。 黑与白的冰冷世界,它是唯一色彩。 叶熙踩在高楼崩塌的残骸上,看着无数个城市被海啸冲毁,尔后地面塌陷,斗转星移,场景变幻,无数星星点点的浮冰碎末洒在眉间,融化成一滴滴小小的水珠顺着面颊蜿蜒而下。 她看见无数冰川相互撞击,无数股湍流奔走怒吼,狂猛的激流在巨大浮冰之间湍急流转迂回往复,巨大的轰鸣声让脚下的冰面发出一波波的震颤。 两级的冰川已经全部融化,无数块浮冰漂浮在海面,银色的鳞光在冰面下一闪而逝,搅起的水浪冲破冰面,脚下立足之处骤然碎裂,激流咆哮,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她。 她在无处不在的寒冷中睁开眼,看见幽蓝水中隐藏在冰面下的巨大浮冰,它在幽暗的海底下是那么洁白那么森冷,奇异的纹理闪着冷光,如一座漂浮在深海之中巨大的冰雪城堡,它冷而阴森,危险又迷人,一切在它面前都渺小如微尘,卑微如蝼蚁。 叶熙在深海冰冷的水中游动着,她没有撼动冰川的伟力,只能看着那座隐藏在水下的巨大浮冰朝她移动而来。 海下浮冰散发的冷光中,叶熙看见一个人静静的漂浮在浮冰附近,她被一团柔和的淡光包裹着在海中缓缓下沉,长长的头□□浮在水中,随着海中的暗流摇曳浮动。 她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淡,即将沉向海中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叶熙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拼命划动四肢,以极快的速度游向往黑暗深处慢慢下沉的人。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她漂浮在水中的衣角,叶熙紧紧抓住那块蓝白色条纹相间的蓝色衣角,双脚在水中用力一蹬,借着浮力漂浮在女生上方,叶熙吐着泡泡,一串水泡划过女生的脸,她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失神的双眸。 叶熙伸出手抱住她的腰,把她搂在臂弯里用力踩水,女生漂浮的长发像海妖的尾巴柔婉的拂过她的脸,在水中摇曳的千万跟发丝之间,两人的目光相对,看到了幽光跃动的海水中彼此的眼眸。 女生的失神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光芒,她在水中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抱住她的叶熙,垂在水中无力的双臂环抱住叶熙的腰肢。 巨大的冰川的像深海中巨大的白色幽灵向她们慢慢移动过来,她们距离浮冰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它的巨大,海雪从海中纷纷扬扬的洒落,像冬日深夜里飘零的雪花。 -- 第32页 冰冷刺骨的水中是如此令人绝望,偌大的世界寂静无声,那无与伦比的孤独让叶熙觉得似乎世界上只剩下她与怀中的人。 她们距离冰川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浮冰坑坑洼洼的表面和冰层内部的柳絮一般的絮状。 叶熙四肢划动海水,让水的力量推动身体前进,她绕着浮冰游动,可是这也只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一旦她们撞上浮冰,巨大的力道只会她们四分五裂沉入永不见光的海底。 梦中的生生死死叶熙一向不太在乎,可是这一次她有种奇妙的第六感——如果任由浮冰把她们撞向海底,她怀抱里的女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糟糕的是,浮冰越来越来越近,叶熙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寒冷坚硬的表面。 叶熙的心中隐隐出现一丝绝望的情绪,她看着眼前透着森冷的冰壁,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幽光中,银白鳞光自海底的黑暗深处掠过,它从黑暗中渐渐浮现,现出它庞大无比的银色轮廓。 无数个银色的鳞片闪闪发光,叶熙看不清它的全貌,只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巨大鱼尾。 它所过之处搅起了滔天巨浪,海水翻涌泛着白沫,身前的浮冰受到了巨力的撞击,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天巨响,坚硬的冰上出现无数道裂纹,裂纹像某种可怕的生物一样不断蔓延。 又是一声巨大的“咔擦”声,巨大的浮冰四份五裂,化作无数个小小的冰块漂浮在水中。 银色的鳞片再一次从眼前划过,伴着幽蓝的海水闪烁着光怪陆离的光影,叶熙的眼睛看到一只巨大的漆黑眼瞳,在无数片银鳞中那双眼睛闪烁着势不可挡无所畏惧的凶悍眼神。 海雪缭乱飞舞,无数个旋涡腾挪旋转,她们被裹挟在银光闪闪的天地里,在无数巨浪中破冰而出,冰面反射的灿烂光芒晃得人睁不开双眼。 她们在银鱼的背上看着银鱼劈风斩浪,刹那间无数冰川崩碎,无数巨浪倒卷,碎冰飞溅,水雾飞腾,一切不可阻挡之物相继倾覆,一切忧怖恐惧之念都为梦幻泡影。 银鱼头破巨浪,尾散云层。 叶熙与女生盘踞在它的一块鳞片上,看见了银鱼的另一只金色的眼眸,如白昼悬空的灼目烈日,有着无比锐利的眼神。 女生在叶熙的怀抱中仰起头,看着她秀挺的长眉下那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一只漆黑如深夜,一只明亮如白昼,巨浪和流云倒映在她的眼眸里,涌起又平息,腾起又逝去。 这一刻,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化为云烟,唯有她的眉眼在烟雾中愈加深刻清晰。 银鱼扶摇直上,天空在它遮天蔽日的身躯下破碎,叶熙的身体一颤,脑袋在一个颠簸中撞上了玻璃。 额头被撞红了一大片,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伸出手捂着额头,看着敲打在玻璃上的雨滴。 身旁的乘客是一个与叶熙差不多大的女生,梳着齐刘海带着一个大大的黑框眼镜,脸上长了几颗雀斑和三颗青春痘,方才颠簸的时候,她手疾眼快的拉住了叶熙的胳膊,也不然叶熙非得撞得头破血流。 “下了大暴雨,有一个小轿车开的特别快,一下子从坡下面窜出来,要不是司机踩了急刹车,搞不好得出个车祸”,女孩说话的速度快的像连珠炮,一直拍着胸口,看来是吓得不轻。 客车司机骂骂咧咧,把那个开小轿车的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叶熙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快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跟身旁的女生到了谢,惊魂未定的掏出了手机,这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她看了一眼时间后鬼使神差的打开了王者荣耀的聊天界面,那个使用王昭君的菜鸟发了个好哒,底下又发了一串微信号,叶熙立马打开微信搜索这个微信号。 一秒后,出现了一个柯南头像,微信名是“钢镚萝莉”,叶熙看着这个名字不禁嘴角一抽,两秒钟的犹豫过后还是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备注为能带你上王者的人。 没想到好友申请刚发过去,那边就通过了,叶熙发了个“嗨,手术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后,那边回复到:“中途有点小意外,结果很成功”。 叶熙心里的担忧顿时散去,发过去一句:“那就好,手术后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那边隔了很久后发来一个字:“好”。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叶熙上了飞机,一番折腾后叶熙又回到了上海,她打了个出租后回到家,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也没有,估计她离开这里以后叶德盛也没怎么回来住过。 叶熙拖着行李箱拿出钥匙打开门,吃了两片碳酸锂后又煮了五个彩色的汤圆,泡了一杯奶茶。 饥肠辘辘的感觉消退之后,叶熙上了二楼,去了书房,书房很大,四周都是书架,摆着很多关于数学方面的书和很多本英文原著,书桌在最中间,一旁还摆着一架敦煌的古筝,她初中的时候上了不少课外班,古筝考过十级以后就没怎么弹过一直放在书房里落灰,倒是绘画和跆拳道一直坚持了下来。 叶熙在书桌前坐下后从书柜里拿起了久违的数位板后随手涂鸦了起来。 一条巨大的银鱼在蓝色的海水中闭目熟睡着,它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冰川。 和梦中的景色有七分像,显然这条银鱼要安静温柔一些,画面中也没有什么人物,完全是旁观者的视角。 -- 第33页 她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在银鱼的脑袋前画了一个人的背影,画中的人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脑后,像是正在对身旁闭目的银鱼诉说着什么。 梦境总会消散,梦中的记忆也会如指间的细沙一样无法握紧,她每次醒来后都无法回想出那个女生的相貌,她记得她曾在梦中告诉过她的名字,然而醒来后叶熙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一笔一笔把那些梦境定格在画布上。 叶熙画完了最后一笔,心中忽然有一点哀伤,她不断告诫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梦中的人不会出现在你的现实世界中,你要分得清现实与虚幻,你会有很多个夜晚,会做很多个梦,也许下一次你就又会梦见她,也许,再也不会”。 一想到那个女生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叶熙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任性,她的药已经吃完了,血液中的锂浓度也需要检查一下。 她潦草的在手机里写下备忘录,又坐在桌前在数位板上画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晚上九点以后更新一次,以前的章节可能要删删改改,晚上九点以前显示的更新都不是真正的更新,而是我在改文。 今天又多了一瓶营养液,哪个小可爱投的啊~爱你哟~抱住你啃两口~ 话说今天收藏掉了两个,瑟瑟发抖,瑟瑟发抖,女主叶熙还干过不少坏事,她是一个极度扭曲的人,最能伤别人的心,让人感到极度不适,真担心写完之后收藏数显示为零QAQ 第22章 only愚 第二天她去复查,血液中的锂浓度果然超标,总体上病情控制的还算稳定。 “药物只是拐杖,行走还得靠你自己”,医生郑重的告诫她。 叶熙心里记下了这句话。 她抓完药后在医院里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在一间病房的门旁静静的发呆,没过一会门一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掌骨节粗大皮肤十分粗糙。 叶熙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双手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默默退后打算离开这里,那个男人看了她却眼神一亮,老实巴交的脸上十分怯弱紧张的说了句:“姑娘,能...能不能..帮个忙”。 这个声音也很耳熟,似乎也在哪里听过,叶熙的脚步顿住,转身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微微弓着背的憔悴大叔。 他上半身穿着皱皱巴巴黑色的半截袖,露出两条黑中透红的胳膊,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脚下穿着一双样式老旧的皮鞋。 这是长时间暴晒在太阳下从事体力劳动的农民才会有的肤色,看他的神态谈吐显然文化程度不高。 叶熙看他紧张淳朴的脸和她脸上窘迫的神色,下意识的点点头,开口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中年男人面色一喜,点头哈腰的说道:“姑娘谢..谢你,我想去买饭,想让你帮...帮忙照顾一下我...我姑娘,她做了手术,留她一个人我不...不放心”. 他的姿态十分谦卑,老实巴交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丝讨好,叶熙被她这样的低姿态弄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点点头,和善的笑了:“好的,没问题”。 男人弓着背连连道谢,叶熙急忙走进病房,实在不想看到这样低的姿态。 为什么呢,他不低人一等,她也不高人一等。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这家医院里的单人病房价格不菲,不是那个男人能够负担起的价格。 病床上躺着一个正在沉睡的女生,长长的头发在她的脸颊边铺开,发间的面容十分清秀苍白,她的睫毛很长,眉毛长而淡形状十分规整,鼻子十分挺拔,微张的嘴唇透着白,十分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样子。 叶熙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总觉的似曾相识,这感觉十分古怪,叶熙把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个遍,确定她从来没在任何一个地方见过她。 真是熟悉又陌生,陌上又熟悉,她不禁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初见黛玉时说的那句话:“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叶熙在心中狠狠嘲笑了自己几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翻看微信群消息,她们宿舍的四人群暑假里很少在群里面冒头,女生宿舍的人际关系十分复杂,这一点在顶尖大学也不例外,宿舍里她和阿青合的来。 群里无非就是徐婷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校,她把宿舍的钥匙弄丢了。 叶熙看了一眼后没有回复,关上手机转动了一下脖子,她这一抬头就看到床上的女生眼睫毛动了动,叶熙觉得她的心好像忽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里即紧张又期待,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到她慢慢睁开双眼,温柔的浅褐色眼眸带着迷离的目光与叶熙的视线相接。 叶熙的喉咙不由自主的吞咽一下,她的脑袋一下子卡了壳,嘴唇张了好几下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女生温柔的褐色眼睛眨了眨,眼中迷离的神色迅速褪去,她迷茫的看着叶熙,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看样子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叶熙的理智回笼,连忙咳了一声解释道:“那个是你的爸爸吧,他出去买饭了,让我来这里看着一下,一会就应该回来了”。 她的眼睛又眨动了一下,十分迟疑看着叶熙说道:“呃,谢谢你”。 -- 第34页 她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后又不约而同的别开头,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女生苍白的脸上漫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一直氤氲到耳后,正脸虽然对着病房的天花板,可是眼珠却怯怯弱弱的往叶熙这边转,睫毛不断轻微的颤抖着,十分想再看她一眼却又不敢的样子。 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叶熙被这种感觉弄得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冷面神叶熙一向高冷,脸上的情绪从不轻易外露,除了发病时自己躲在犄角旮旯闹腾一场,身边人从来没有发现过她有任何的异常,简直是将自己伪装到骨子里的天赋型选手。 此时她自我感觉是一只在热锅上焦虑的蚂蚁,然而在别人看来她还是那副八风不动、面沉如水、生人勿进的老模样,简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巍峨雪山。 气氛十分古怪的时候,女生的爸爸领着一个大塑料袋推门走了进来,叶熙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不由自主的叫唤了一下,叶熙一脸尴尬,病床上的女生转过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她的爸爸弓着腰十分热情而又小心翼翼的给叶熙递过来一份盒饭,上面还放着细细的一次性木筷。 叶熙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女生的爸爸黑红的脸上绽开了十分开心的笑容,纯粹灿烂的让叶熙的眼睛有点疼。 大概是叶熙接过了盒饭,他面对叶熙的时候不是那么局促不安了,他在塑料袋里拿出一碗汤,又从墙角的灰色兜子里拿出三个一次性纸杯,动作小心的戳破一次性纸碗里的塑料袋,小心翼翼的把汤倒在了一次性纸杯里。 医院附近的饭菜量少还贵,第三个纸杯只装满了一半塑料袋里的汤就空了,女生的父亲把一杯满的第给叶熙,转身调高了病床,又把另一杯端给女生。 女生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的看着他父亲,虚弱又温柔的说道:“我喝那杯半的,手术后不能吃太多”。 她的父亲神色认真的看着她,固执把纸杯往前推了推:“你...先喝”。 她无奈的笑了一下,慢慢喝了小半杯后就把纸杯递给父亲不再喝了。 叶熙很想说她不想喝汤,你们拿去喝好了,然而一种微妙的感觉提醒她最好不要这么做。 隐约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想起了那个固执的要把橘子给她的小女孩,她不接橘子,小女孩的乌溜溜的眼睛就会有眼泪掉下来。 她端着纸杯,心不在焉的喝着杯里的汤,这汤里没放盐也没放佐料,估计是做给病号喝的,一点鲜美的味道也没有,叶熙喝完了纸杯里的汤,手里捏着杯子,装作不经意的看向那个女生。 好巧,女生的褐色眼睛也十分‘不经意’的看向了她。 叶熙是个十分果断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就绝不会拖泥带水,她放下纸杯,直视着她躲躲闪闪的眼睛十分干脆的说道:“虽然很冒昧,但是我总觉得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吧”。 女生的眼睛里的神色一下子雀跃起来,脸上的绯红色又弥漫开了,她拿起枕头一旁的手机,小声说道:“当然行,我也这么想,你的微信好是什么啊”。 叶熙说了一串数字,是她的手机号码。 女生的白皙纤细的指尖在屏幕上按动着,片刻后,她盯着屏幕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她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熙,又看了一下屏幕,激动的问道:“是梦中的银鱼吗”。 叶熙点头,她更激动了,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脖子下方被病号服遮挡的皮肤,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叶熙,拔高了声音:“大神大神,我是那个王昭君啊,二技能总放不准的那个,我们加了微信的,找到我的大智若啊,那就是我”。 叶熙这一会是真的愣住了,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如此的巧合,她拿出手机翻到那个名字,极力使自己无比自然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我加个备注”。 女生笑了,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我叫迟向暖,迟到的迟,走向的向,温暖的暖”,她拉了一下她爸爸的胳膊,“这是我爸爸,他叫迟有信”。 叶熙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两个酒窝,笑着说道:“我叫叶熙,熙熙攘攘的熙”。 迟向暖傻笑着看着她,激动的说道:“叶熙,真是好听的名字”。 叶熙又笑了:“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迟向暖的父亲迟有信特别憨厚的笑了,得意的说道:“我...我起的”。 叶熙看着男人忽然挺直的脊梁,看着他脸上骄傲的自豪的神色,心里忽然有些酸涩,她看着迟有信无比真诚的说道:“这名字起得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做一只脱缰的野鹿吧~ 谢谢白墨和低语Mur的营养液,比心~muamua~ 第23章 再去医院 叶熙在医院呆了很晚才开车回家,走之前迟向暖问她:“你会经常来医院吗?呃,我是说你会不会经常来医院检查身体之类的”。 叶熙淡淡的笑了,她看着有些局促的迟向暖,轻轻地说道:“今天人太多我没挂上号,明天恐怕又要往医院跑一趟”。 这句话就很违心了,明明医生给开的药都已经装在了她肩上的背包里,叶熙神情自若的又说了一句:“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祝你早日康复”。 -- 第35页 迟向暖坐在病床上目送着叶熙离开,迟有信一直把叶熙送到电梯口,叶熙转身跟他道谢:“谢谢叔叔了,您还是回病房照顾女儿吧”。 迟有信不好意思的笑了,他的双手揉搓着,结结巴巴又难掩热情的说道:“不...用谢,路...上小...小心”。 叶熙冲他挥挥手,说了声:“再见”,电梯门缓缓关闭,叶熙送了一口气,她实在见不得把自己的姿态放的这么卑微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迟有信实在是淳朴憨厚,叶熙都想用卑躬屈膝低三下四来形容他,但是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父亲,也有一个很好的女儿。 叶熙回到家的时候的,天色已经十分晚了,整栋房子黑漆漆的,一点人气也没有,只有院子里的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客厅的灯被点开,黑暗的屋子瞬间明亮起来,叶熙走到冰箱里拿出速食餐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她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着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向十点,堵车实在浪费了她太多的时间。 解决完速食餐后,叶熙拿着水杯吃了药,她喝着杯子里的水,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叶德盛的卧室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不是说出差一个星期左右吗,这都十天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也许是事务所的事物很忙,或者又接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自从他在律师界出名以后,各种委托纷纷找上门,案子像雪花一样多,根本接不过来。 这个时候叶熙那颗不锈钢的心脏微微有点不是滋味,她的家虽然不是多么豪华的大别墅,可是占地面积也不小,就算是习惯了孤独的人也难免在某一个时刻觉的空旷孤单。 叶熙喝光了玻璃杯里的水,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眼睛看着叶德盛的卧室,脚步不由自主的朝那边挪了过去。 卧室的门静静关着,叶熙在门前站了一会后握住了门把手,门自然是不会锁,扭动把手后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的装潢与叶熙的卧室很相像,都是灰白相间的冷色调,极简主义风格,这里的一切东西都规规整整,一板一眼的在它们该呆的地方呆着,唯独书桌上有些凌乱,几本文件随意的在桌面上放着,还有那部已经掉漆的5s。 叶熙在门边看了两眼又退了出去,这卧室简直屋如其人,和叶德盛的风格一模一样。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叶熙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迟向暖发来的一条微信:“亲,到家了吗(≧ω≦)/”。 叶熙的眼睛盯着后面的颜文字,默默的脑部着这个表情出现在迟向暖的脸上又该是什么样子,她的指甲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回复道:“我已经到家了,谢谢关心,你呢,这么晚还没睡吗?”。 要是叶熙的亲朋好友看到叶熙这个聊天界面恐怕得掉一地眼镜,瞧瞧,瞧瞧啊,这个万年黑脸,笑起来比不笑更瘆人,你发十句她回你一句都算给你面子的人居然开始主动找话题了。 对面的迟向暖也十分从善如流的回复到:“没有睡呢,一直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 然而不怎么在微信上和别人聊天的叶熙显然不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她想起迟向暖刚做完一场大手术,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于是十分没眼力见的回复:“这么晚了,熬夜不利于身体健康,早点睡吧,晚安”。 屏幕那头的迟向暖:“......”我都说了想找人聊聊天的啊! 叶熙的手机界面上久久没有传来迟向暖的回复,她觉得迟向暖肯定是采取了她的建议,此时已经放下手机开始睡觉。 再过几分钟也是叶熙的睡眠时间了,她一向十分注重时间规划,虽然在叶笙家里她的生物钟被打乱一部分,总体上也没有太大的变动。 而且,睡着的话就会做梦,做梦的话就会梦到一个人。 叶熙骤然醒悟。 她终于觉得迟向暖身上违和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梦里的那个女生,她的轮廓和迟向暖是那么相像,气质也那么相像。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在晚上跑进了她的梦里。 叶熙又摇摇头,世界上哪有这么奇妙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巧合,虚拟的世界和三次元在某一方面重合而已,就像在小说里看到的人物,现实生活中肯定会遇到类似的人,毕竟中国的人口基数这么大,概率再低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嘴上劝说着自己,心中却心猿意马起来,她迅速滚到了床上,连洗脸后的后续护肤步骤都抛到九霄云外,关了灯把眼睛一闭,恨不得下一秒就睡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然后跟梦里的钉子户在梦里会合。 可惜人生在世越是求什么就越不来什么,叶熙倒是很快入睡了,然而她这一晚睡得无比踏实,一觉睡到大天亮,别说梦到钉子户了,就是连个小破房都没梦到。 这一个香甜的觉并没有给叶熙带来丝毫的愉快,她阴沉沉的看着睡眠监测APP的睡眠记录,怀疑她到底是睡死过去还是昏死过去,记录上现实的深睡时间为3个小时,这简直刷新了叶熙的深睡记录,是一件可喜可贺,值得庆祝的大事。 然而叶熙一路黑着脸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后直直的看着她为那些梦画的画。 这简直太糟糕了吧!她的故事还没有给梦里的姑娘讲完,她在电脑前转了圈,心中无比的怅然若失。 她无精打采的洗漱完毕后,走进厨房里煮了一包速冻水饺,草草的吃了两三个便扔在一旁,按部就班的吃了药,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发呆。 -- 第36页 心中的情绪无法宣泄,叶熙点开自己的微博,写到“虚拟和现实之间隔着一道残酷的界限,一旦混淆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这一条发完之后,她又发了一条‘即便如此,我仍旧怀以期待’。 她消沉了一会,又觉得她的消沉和忧郁来的莫名其妙,她叹了一口气,拿过一旁有点凉了的手脚又吃了两口,吃完后又泡了一杯热可可。 两三秒后,她忽然想到她昨天随口胡诌对迟向暖说她还要来医院挂号并且一定会来医院里看她。 叶熙立马走上楼跑进了洗手间,她无比细致的洗完脸后又破天荒的拿出了她压箱底的化妆包,对着镜子认真的画了个妆,她本来就容貌秀美,不施粉黛的时候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冷清自然美,化完妆后容貌变得美艳而富有攻击性,特别是叶熙化妆的时候喜欢把眉尾画的锋利一些,口红也只有那一只迪奥,锋利的眉形配上烈焰红唇,生人勿进的气场强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化了妆后衣服就不能随随便便的穿着T恤牛仔裤了,衣柜里的衣服被打量一遍后,叶熙拿出了一件黑色蕾丝长袖纱裙。 当她踩着高跟鞋一路走到医院的时候,顿时收货了不少惊艳的目光,等到她来到迟向暖的病房,迟向暖张着嘴巴差点没认出来叶熙。 叶熙看到迟向暖呆呆的看着她,不禁好笑的问道:“我不会化个妆你就认不出来我了吧”。 迟向暖傻傻的点点头,瞅着叶熙魂不守舍的说道:“没有没有”。 昨天迟向暖在床上很晚才睡,她一直想着叶熙会不会来病房里看她,毕竟两人萍水相逢,而且叶熙一看就是个十分傲气高冷的人,可是她又觉得叶熙一定会来,这种感觉来的非常奇怪,说不清也道不明。 叶熙看她一脸的神游天外之色,开口问道:“迟叔叔呢,他又出去买饭了么”。 她这一声‘迟叔叔’叫的十分自然,迟向暖忽然脸上一红,忽然有点觉得好像是带着对象见家长,一声一声的一辈子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24章 海桑的诗 白毛巾叠的整整齐齐四四方方被叶熙托在手掌上,她的手刚刚碰过水,皮肤白而细腻十分润泽,她一翻手用修长的手指攥住毛巾,手背上的筋脉微微凸起,蓝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叶熙拿着毛巾走到床边,迟向暖眼神放空,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她的脸十分红,这红色顺着脖子一直蔓延到衣领之下,十分令人遐想,埋在头发里的耳朵探出一个红红的耳尖,红的能滴出血来,叶熙认为迟向暖一定是遗传到了她爸爸那一言不合就脸红的毛病。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迟向暖的脸上,迟向暖的心里抖了一下,脊背发冷整片后背都僵硬的要命,偏偏尾椎那处窜起一阵电流,顺着脊柱由下而上,电的迟向暖脖子发麻,脑袋发浑。 叶熙握着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擦到眼睛那个地方时,迟向暖闭上的眼睛,挺翘的眼睫毛被毛巾压弯,毛巾挪走后又一根一根立起来,柔软又柔韧的感觉。 有什么画面忽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幽蓝海底下在水中的冰山旁抱住她的人影,冲破冰层的巨大银鱼,白昼与黑夜相互交替的双眼。 叶熙拿着毛巾的手忽然僵住了,她看着迟向暖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的看着她,温柔的让人想要掉眼泪。 可是瞳仁不应该是这个颜色。 那应该是什么颜色呢? 应该稍微浅淡一些,阳光洒在眼睛里的时候,眼睛是剔透明亮的,这时候她的眼睛会微微眯起来,眼里带着笑,永远都是温暖和煦。 很多陌生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脑中闪过,快的只来得及看清几个模糊的轮廓。 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巨大的响声震得叶熙有些心碎,她的心头忽然出现强烈的刺痛,脑中都是崩裂离析的声音,她痛得弯下了腰,湿哒哒的毛巾从手里掉在被子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迟向暖忽然握住了叶熙颤抖的手,那只手骨骼分明肌理细腻,指甲还涂着藕荷色的半透明指甲油。 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癌症病人怎么会涂指甲油呢,叶熙疑惑的看着指甲油里银粉。 这个小小的疑问在她的脑子里打了个小小的水漂,很快就被不知名的东西冲散了。 叶熙看着自己的手,拿起了掉落在被子上的毛巾。 坐在病床上的迟向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忽然伸出双手把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在她的耳后。 叶熙一愣,呆呆的看着她。 迟向暖捧住她的脸,细腻的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似千年之后的隔世喟叹:“你又把我当成了谁?”。 心底的猛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眸,嘴边锋利的獠牙沾满带血的碎肉,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旋即凶狠的撞击困住它的囚笼。 野兽的凄厉的嘶吼,头上流下蜿蜒的红色溪流,囚笼被撞开一个巨大缺口,森森黑暗自笼外飘来,野鬼孤魂的嚎哭响彻在耳边,在它即将冲出囚笼的一刹那,虚无之处伸出来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桎梏了它的自由。 催眠的魔咒在无边肆虐的磷火中飘飘荡荡,裹挟着无法抗拒的力量,猩红的眼眸困倦的闭上,野兽垂下了无力的头颅,它卧在血泊之中,渐渐沉睡。 空空旷旷的荒野上,有雪从深蓝苍穹静静落下。 -- 第37页 “那时我正躺在云朵上做梦 是你在生活中喊我,喊我尘世的名字 于是我踢掉鞋袜,顾不上踩云 像两个渴慕已久的音符 你我在阳光的五线谱间执手相遇 我不知道如何爱你,我看着你 我前后左右都跟着你 以自己的才华和智慧我投身于你 不够,就以信念,再不够 就以身以命一生相许 竟如此不易,你和我 彼此在不如意的生活中 遇上一个如意的人,所以我爱你 连同你的缺点你的道路 以及你是非难辨的过去 从此我们手拉手 向着同一个方向走,直到天黑 待生命结束,我们才结束 一回头,我们看见的不是一缕轻烟 而是我们相识的一生 深深浅浅,心心相印” 头顶旷远苍穹,脚踏无边荒野,她念着海桑的诗,目光炙热。 叶熙走上前,拂去她眉间的落雪,雪花扑簌簌落在她的手指上,融化成小小的水滴。 白色的兔毛耳包被叶熙取下来戴在她的头上,包裹住她冻得通红的耳朵。 迟向暖踮起脚尖亲吻着叶熙的下巴,叶熙低下头,亲上了迟向暖的嘴唇。 “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吧”,迟向暖摸着脑袋上的兔毛耳包。 “早就在一起了”,叶熙笑着牵过了她的手。 两人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成双成对的脚印,身后的荒野上有两个挨在一起的雪人静静看着她们远去。 小小的乡下庭院落满了雪。 矮矮的小土房内正生着炉火,炉子上的铁皮炉盖放着切好的土豆片。 迟向暖摘了兔毛耳包,又摘了脖子上的围巾揉着叶熙的耳朵:“北方的冬天很冷,你的耳朵不抗冻的”。 叶熙微微一笑,握住了迟向暖的手。 两人在炉边握着彼此的手,静静站了一会。 直到炉内炭火将息,迟向暖才松开手,她转过身拿着铁钩子勾起炉盖往里面添了煤,她把炉盖放下,在上面冒着白气的土豆片上洒了一把盐。 窗子上结了霜花,叶熙把手掌贴在玻璃上,霜花渐渐融化,漏出窗外风雪交加的世界。 迟有信顶着一头雪,手里拿着一尾从雪堆里刨出来的大鲤鱼。 鬓角斑白的女人踩着凳子,在屋檐下挂上了两个喜气红灯笼。 木头栅栏上挂了一串红鞭炮,迟有信猫着腰蹑手蹑脚点燃了火药线,捂着耳朵往远跑。 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大红灯笼的红穗子在风中摇摆。 鬓角斑白的女人进了屋,抖落了一身雪花,迟向暖笑嘻嘻的用筷子夹了一片土豆片送到女人嘴边。 女人摸了一下迟向暖的头,眼角笑出了几条皱纹。 迟有信跑进屋对叶熙说:“向暖说...你有一个...耳朵听..听不见,鞭炮特...特意买...买了双响的,热不...热闹?”。 叶熙拿着一个福字笑道:“怪不得这么响,心都跟着震起来了”。 迟向暖跑到她身后,用牙咬下来一截胶带,把叶熙手中的那个福字贴在了她的衣柜上。 大张红纸被折了起来,叶熙拿着剪刀剪出来一个红鲤窗花,迟有信搓着手在一旁看着,拿起剪刀对着红纸左看右看不知道怎么下手。 迟向暖抢过剪刀剪了打算剪两个手牵手的纸人,一通乱剪后剪出个四不像,不细看还以为是两个长在一起的葫芦。 叶熙笑弯了腰,拿起红纸轻轻巧巧剪了两个手牵手的纸人递给她。 女人端上来一盘刚刚出锅的菜,放在洒满红色碎纸屑的桌上,叶熙拿走红纸递给迟向暖,跑出屋去帮忙。 油洒在铁锅里很快就冒起了轻烟,葱姜蒜在油里翻滚一阵后,大勺翻炒放了一勺酱油,那条鲤鱼被下了锅,锅里冒出油烟,都是热闹闹的烟火气。 叶熙坐在一旁扒蒜,被蒜味呛得眼泪直流,迟向暖跑过来从她手里拿走蒜,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好几下。 不久后十二道菜上了桌,迟有信和迟向暖的妈妈都换上了叶熙买的红色毛衣,迟向暖拿来一个红色发绳给叶熙披散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 新年守岁的时候,迟有信用煤油在院内点了一团火,又放了一串鞭炮,两人手拉手站在火堆前,看着被火映红的院内白雪。 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年到来。 千家万户张灯结彩,漫天的烟火在黑暗的夜中炸开,五光十色的天空一片火树银花。 火光下,两人的影子紧密的贴合在一起,随着火焰轻轻跳动着。 迟向暖转过头,眼里映着熊熊火光:“叶熙,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这么过下去吧”。 叶熙牵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诗是诗人海桑写的,《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这首诗作为告白诗其实不怎么浪漫的,但是那句爱你是非难辨的过去大概是叶熙最想听到的话了。 第25章 故梦旧梦 chapter.25 那个人是迟向暖。 她梦见迟向暖带她回到了她的乡下老家过年。 梦见她在雪地里向她告白,并且念了一首诗。 那是哪一首诗呢,怎么忽然想不起来,这么美好的梦每一个细节都应该记住,忘掉任何一部分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 第38页 叶熙捧着被子拿过手机,给迟向暖发微信:“你知道吗,我今天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你带我回家过年,你在白茫茫的旷野上给我念了一首诗,可是醒过来后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边立即回复道:“你想听什么诗,我给你念一辈子”。 呃......迟向暖似乎有些太直白了。 “我挺喜欢普希金和泰戈尔” 迟向暖回复道:“好啊,到时候念给你听” 叶熙笑着放下手机,刚一放下,手机又立马发出了微信消息称提示音 她嘴角带笑的点开微信,发现发来消息的人居然是阿青。 叶熙看了一眼她发来的消息,嘴边的笑意立刻消失了。 绿色信息框里的黑字闪烁着冰冷的光:“今天我去了周庄,看见你爸爸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十六七岁左右”。 叶熙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他看见你了没有”。 阿青回复:“没有,我一开始只看见了他的背影,觉得和你爸十分相像,于是戴上了我那个超大号的墨镜跟了上去,我跟了他们二十分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叶熙,你做好心理准备”。 叶熙脸上格外平静,她回复道:“谢谢你告诉我,放心吧,我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毕竟他很少回这栋房子”。 她的手指在原本打出的是‘他很少回家’,她看了那个家字一眼,下一秒把这个字眼删掉,换成了这栋房子。 是啊,你的爸爸有家了,这里不是他的家,只是他偶尔想起来时才会住一会的地方。 真是太讽刺了,她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工作是真的很忙,她怎么从来都没想过他为什么经常出差。 她十分冷静的走进叶德盛的卧室,把那部放在桌上的5S拿了出来,她没有尝试输入密码,而是拿着手机走进二楼的书房,她打开电脑的搜索引擎,在里面输入了一串手机号。 叶熙绝望的看着屏幕,快速筛选归纳着网页上的信息,三个小时后,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从眼眶里掉下来。 她哭着拿过那部旧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串密码,手机立刻解了锁。 这一串密码还是两年前的那个,那时候叶熙学了个魔术,其实是网上流传的泡妞神技。 她让叶德盛打开手机里自带的计算器随便输入六位数字然后再加上他的密码,拿过他的手机用极快的速度在计算结果上输入0,再次点击等于键后直接显示出了他输入的手机密码。 当时气氛是少有的和谐,那一串密码叶熙也记的十分清楚。 手机被彻底翻了一遍后,叶熙最后一点幸存的侥幸也如浮沫一般破灭了。 叶德盛上个星期在淘宝上买了一个昂贵的SD娃娃,叶熙看了一眼地址,一滴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她心如刀割的翻看着那些订单,看见订单中有米酒,有牛排肉,有蛋挞皮,有芝士条,还有创可贴和家庭小药箱。 订单翻到一半她就不想再翻下去了,无比难受无比恶心的感觉攫住了她。 叶熙擦掉眼泪,茫然的走出房间,站在楼梯上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客厅。 这个地方是真的好大啊,又大又空旷,怪不得总觉得冷清,也难怪会觉得冷清。 她的哥哥死了,她的妈妈死了,她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他还有一个女儿,喜欢吃蛋挞,喜欢SD娃娃,而她的父亲对她那么好,什么都会满足她。 她摇摇晃晃的走到楼梯前,扶着楼梯手站了很久之后有气无力的往前走了一步。 那一刻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许是脚滑了,或许是她就是想从这里跳下去,脑中无法判断思考,下一瞬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树上的叶子都黄了,一片接一片落下。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子被吹落,如一只只随风飞舞的黄色蝴蝶。 一片金黄的叶子落在迟向暖的肩膀上,在上面打了个旋之后飘落到叶熙的手背上。 她们倚靠着树干,坐在树下数着被风吹落的叶子。 迟向暖摇摇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叶熙,她的眼睛笑的微微弯起,像一轮弯弯的新月。 叶熙从空中收回目光,说道:“刚才那阵风一共吹落了67片树叶”。 迟向暖笑眯眯的亲了她的脸:“我家的叶熙永远都是这么聪明”。 “如果我不聪明,我爸爸早就放弃我了”,叶熙拿起一片叶子,眼神很惆怅。 迟向暖捧住她的脸,轻轻在叶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叶熙微微一笑,握住迟向暖的手:“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等你读完大学,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叶熙,我不是以前那个穷小孩了,我现在是一个你能够倚靠的人,我有能力照顾你,有能力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叶熙捏住了她的鼻子:“就你,一个超级出门就转向,找路全凭第六感,地铁常常坐反方向,过马路时总像一直瑟瑟发抖的猫,一看见车来就恨不得手脚并用原地飘移白日飞升,就连回自己家都能找不到北,迷路时问你在哪,永远只会说自己在一朵云下面的家伙,还是让我照顾你吧,不用等大学毕业,我大二就转学,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美国,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 迟向暖讪讪的打开叶熙的手,十分不满的说道:“我好歹比你大七岁,就是再没用,我也要学着努力照顾你,不能总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气了”。 -- 第39页 “生活在幸福之中的人总是长不大的,我希望你八十岁的时候还能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孩子,那样我就会知道我让你过得很幸福”。 迟向暖看着叶熙,伸手拂去吹落在她头上的叶子,认认真真的说道:“那就说好了,一起活到八十岁,在这之前谁也别想离开谁”。 风吹过这片天地,千万片树叶在枝条上簌簌作响。 她们倚靠的那棵大树落下很多片金黄的叶子,两个人的目光交织着,缠缠绵绵的纠缠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没有存稿了…文章写到中途变换视角又要怎样才能不生硬的转换回来呢~ 写作真的是一门学问啊,我现在不求写的多好,只希望能圆满的讲完整个故事,该讲的都要讲,脑中想到的都要写下来~ 想当初让我放飞自我,做一只疯狂的野鹿吧~ 第26章 故事旧事 茶几上放着一堆橘子皮。 真奇怪,她没吃橘子,哪里来的橘子皮。 不是滚下楼梯了吗?为什此刻会躺在床上。 思维又开始迟滞,脑中的疑问打了个轻飘飘的旋儿,很快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压下去了。 或许又该吃药了。 虽然现在她的情况十分不了乐观,但大抵是控制住了,可是药物并不能解决全部的问题,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抑郁而放弃生命的人。 手机铃声响了,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她迷迷糊糊接通后,手机那头沉默许久,不久之后话筒传来了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 这个人是叶熙的二叔叶德诚,当年造纸厂倒闭的时候,叶德诚立马跑去了美国,后来又去了澳洲,现在他在美国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规模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是一年的收入也是十分可观。 他说道:“叶熙,二叔接你去美国,你在那里等着我”。 叶熙问道:“二叔为什么要来亲自接我,这样太麻烦了,我可以自己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传来叶德明压抑的声音,沉重的语气似是在借力忍耐着什么:“叶熙你听话,哪里也不要去,乖乖的等二叔来接你”。 叶熙疑惑,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思考脑袋就锈住,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到底来自哪里。 叶德明打拼这些年一直没有结婚,也自然没有孩子,当年叶熙出生的时候,还是他抱着叶熙去的医院,因此他们二人的感情很深厚。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亲自接她去美国,这简直把她当成了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 电话挂断之后,莫名奇妙的困意又涌上来了,叶熙闭上眼感受着眼帘里的飘荡的黑暗,将睡未睡的时候额头上被一个柔软的物体轻轻触碰了一下。 有个人在耳旁轻轻说着:“熙姐,你为什么总是不能看一看我”。 大脑无法再探究什么,叶熙在耳边的轻声细语中再次沉睡。 叶德明在第二天下午就来了,他满面风霜风尘仆仆,样子比叶熙的记忆中老了很多。 他来的很突然,也很突兀,叶熙心不在焉的换着衣服,迷迷糊糊的被二叔牵到车里,她坐在副驾驶上,从镜子里看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很消瘦的中年男人。 叶熙回过头看他,中年男人微笑着对她点头示意。 只一眼叶熙就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和善的男人,而且对她抱有别样的兴趣,不宜过多接触。 不知道二叔有没有告诉她爸爸,这次去似乎要在美国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叶熙的眼神越来越冷,她冷冷一笑,她差点忘了,她这个爹在杭州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儿,他已经在另一个家享尽了温暖呢。 到了机场后,叶熙拿出手机在微信上和迟向暖告别,迟向暖回复道:“你放心,无论你在哪,我都不会离开你”。 叶熙笑了笑,她放下手机,倚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世界上或许真有一见钟情,不然她的心中怎么会突然之间升腾起这么多别样的情愫。 叶熙看着那个飞吻的西瓜头像,心里忽然高兴起来,她回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别太想我,也别担心,我不会跑的”。 迟向暖发来一句:“你千万别跑,不然我得哭死”。 叶熙噗嗤一声笑了,她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男生,一身蓝色运动装,脚上还穿着白球鞋,一直在旁边打量着叶熙。 此时叶熙脸上的笑容太温柔,有过感情经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美女正处于热恋中,这个男生恋恋不舍的看了叶熙几眼,只好打消了上前要微信的念头。 叶德诚小心翼翼的看着叶熙,那个中年男子一直坐在叶德诚身边默默的观察着她。 察觉到了他探究的视线,叶熙转过头,冷漠而厌恶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真是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又恶毒又迷人。 男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叶德诚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抚摸着叶熙的后背。 叶熙打掉他的手臂,十分严肃的看着叶德诚,问道:“二叔,是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你的态度十分奇怪”。 叶德诚愣住,好半天他才缓缓说道:“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最近的生意很不景气,让我心里很不痛快”。 -- 第40页 叶德诚和叶德盛长得也很相像,都是剑眉星目,只不过叶德盛长相偏冷俊锐气,叶德诚是一种很和煦温润的帅气,身上透着一股生意人的精明。 叶熙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锋利到肉体可以明确感知到实质的不适感。 叶德诚后背一凉,下一秒他那只大手狠狠拍在叶熙的脑袋上,拍的叶熙缩起了脖子。 他来来回回摸着叶熙的脑袋,低着头上上下下把叶熙来回看了一遍,十分感慨的说道:“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事事休,就是这刀子一样的眼神一点没变,再过几年二叔也老了,人一老就不中用,不知道还能照顾你几年”。 这一番话让叶熙听得云里雾里,她疑惑的说道:“二叔,你还这么年轻哪里老了”。 “比不得你们这帮小年轻了,一个个都长的跟花骨朵似的”,叶德诚一边笑一边拉过了叶熙的手。 白皙的手背上一片青紫,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左手食指的指甲断了半片,现在还渗着血。 叶德诚不敢再看,叶熙把手抽回去,皱着眉看着叶德诚,惊讶的发现只这么短短一会,他的眼睛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十分瘆人。 叶熙刚想张开口问些什么,叶德诚却擦擦眼睛,对她笑了一下:“生意最近亏得厉害,你不要担心我”。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叶熙沉默的看着脚下的地面,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眼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再想些什么。 上了飞机后,叶熙看着窗外的云朵,不知不觉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下了飞机,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早就开着车在机场附近等待他们。 一个小时后车开到了一座法式风格的别墅,别墅比叶熙家大了一圈,建在海边,出了后门再走两步就是沙滩,景色十分美丽。 叶熙头昏脑涨,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在缓缓倾斜颠来倒去。 叶德诚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上二楼,二楼有她的房间,房间的布置一点没变,衣柜里又添了几套新的睡衣,叶熙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酸疼。 她刚出生的时候,她妈不仅要坐月子,还得照顾没有自理能力的叶矞,一点都没有时间顾及她,加之她又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女孩,人人都怕晦气,也就推三阻四把她晾在一旁,那时候叶德诚就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喂奶粉换尿布,又当爹又当妈。 只是长大后叶德诚的生意越来越忙,他总是四处奔波,常常一个星期也不见一次人影,如果常常回到造纸厂来,当年叶熙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叶熙心中五味杂陈,她拿着水杯吃了药后便开始倒时差,她睡着之前又想到了叶德盛的脸,还有那个十八岁的女孩子。 十八岁,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叶熙八岁的时候同她的母亲一起被接到上海 而这个女孩她只比她小两岁。 多么可怕的一个事实,多么恶心的一个男人。 他早就想放弃那个在乡下草草成立,低到尘埃里的家了,他早就想放弃她的妈妈、她的哥哥、还有她。 剧烈的仇恨让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叶熙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免情绪太过激动。 眼前有很多画面一闪而过,每一帧都是那么阴暗冰冷。 她的手死死揪着床单,眼前忽然漫开大片大片的红。 又回到了那个晚上,月光又洒在了被血浸透的床单上。 □□小熊的脑袋被染成红色,侧躺着的女人看着她,眼睛睁了很久也没眨一下。 眼里是没有光彩的,所有的生息都凝固在最后那个充满仇恨的眼睛里。 女孩躺在一旁与她对视。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生前总是用这种眼神看她,让她在那一瞬间笃定的以为她还活着。 现在她脸上的颜色是那么灰白,身体是那样僵硬冰冷。 女孩坐起身怔怔的看着她,颤抖的手摸上她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女人的脸庞。 她以前很好奇,也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象。 好奇她对叶矞的爱,想象着能够得到和叶矞同等的对待。 她终于摸到了女人的脸,却是冷而僵硬的。 是的,她总是这样,一点温暖都不肯留给她,哪怕是人生的最后一刻。 手掌下方按压的地方微有些潮湿,冰冷而黏腻,她看着女人,知道了那是什么。 被子被她掀开,女人的横在一旁的手腕上是一条深深的伤口,哪怕在月光下仍是红的那样刺眼,她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银色的裁纸刀,刀片沾着血,已经干透。 女孩光着脚跑下床,她跑到电话前,伸手按着电话上的数字键,按到哪个键子上,哪个键子上就会留下一个红色的指印。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那个她的胸膛也不再起伏,和冬天里躺在雪中的仓库旁的大石头一样。 一串号码终于被她按完了,她举着话筒站了很久,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六次。 第七次终于被接通,可是立即被挂断,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按了一次,期待着电话被接通,然后她想对那个男人说:“爸,我妈死了,家里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但是最终也没有接通。 -- 第41页 她只好打开门走出去,去敲对面邻居的门,一共敲了七下,每一下都非常用力,楼道里的灯亮起来,她听见屋里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门被打开,男人露着上半身,气冲冲的看着她,女孩看着男人,认认真真的说道:“叔叔,我妈妈死了,我给爸爸打电话,他不接”。 男人没有反应过来,脸上愤怒的表情滑稽的凝固住,随即很快被惊讶取代,他回过神来飞快的跑回屋子,大着嗓门喊道:“老婆,对面的姜大姐死了,赶紧起来”。 女孩站在门外听到屋里的女声说道:“啥?咋一回事,前几天菜市场还看见她”。 女孩在门外站着,大肚子男人和瘦瘦的女人穿着衣服急匆匆跑了出来,瘦瘦的女人冲进了卧室,打开灯看了看女人的眼睛,又摸了一下女人的手腕。 她转过身对男人摇摇头,惋惜的说道:“死了很久了,少说也得有两个小时以上了,床上割腕不容易,过一会血就能止住,姜大姐是下决心要死了,看见血止住就再割一刀,一共割了好几刀,口子深的很,血管彻底断了,这得受多大罪啊,遇见啥事这么想不开,好好的人…”。 说着说着,瘦瘦的女人也有些难过,她擦了擦眼睛,把女孩抱回自己家里,女孩坐在沙发上,另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卷发女孩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看了一下女孩的手掌,惊讶的问:“诶呀,你手怎么是红色的,沾了什么呀?脏脏的,要不要洗一下”。 女孩看了她一眼,说道:“不洗,这是我妈妈的血,她死在我旁边,我要等我爸爸回来,让他看一下”。 女孩葡萄一样黑的大眼睛看着她,好一会没有说话。 过一会她坐在女孩身旁,轻轻说道:“我妈妈是医生,她见过很多死人,她说人死了就是不存在了,以后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了”。 女孩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掌,轻轻说道:“我不会想她”。 第27章 是非难辨 又起雾了。 夜色已深,烟雾轻笼,草木葱茏的乡下小院里尽是蛐蛐的叫声。 低矮的土房窗口透出昏黄的灯光,老旧的缝纫机在吱嘎作响。 她透过薄雾看到迟向暖坐在对面的秋千架上,她的眼里带着笑,朦胧的薄雾中那笑意依然清晰的很,带着温柔与宽容。 叶熙困顿的睁着眼,她看了迟向暖很久,直到烟雾散去,迟向暖的面容变得清晰的时候,她才裹紧了身上的蓝色毛毯,又懒洋洋的躺回了摇椅上。 雾气散去后,迟向暖的每一个表情都更生动了,她眼中的笑意像溪涧淙淙流水,明亮而动人。 她的声音穿透了夜色,带着朦胧的不真实感,叶熙听见她说:“你妈妈死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害怕,都不难过吗?”。 叶熙听见自己说:“或许是有一点难过,但是一点都不害怕,毕竟我的小学老师就是被我亲手烧死的”。 迟向暖沉默的看着她。 叶熙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怎么对人命这么漠视,你知道刘淑艳为什么不喜欢我么”。 迟向暖摇摇头。 “因为我在她面前杀了一只鸡”,叶熙的脸上带着一抹奇特的笑意,她抚摸着毛毯继续说道:“那是一只黑色的老母鸡,活着有些年头了,年头一多它就再也不下蛋,于是那天我奶奶就决定杀了它炖汤”。 “老人家年岁大了,也没多少力气,那把杀鸡的菜刀刀口已经生了锈,钝的很,第一刀下去只把鸡脖子砍下去几根毛,出了一点血,那只鸡挣扎的厉害,我奶奶骂了两句把菜刀放在一旁,去找那把新买的菜刀”。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走了以后那只鸡开始满屋子扑棱,你简直不知道一只发疯的鸡有多烦人,满屋子都是它的鸡毛,可是我还得在屋子里看着它,不能让它跑出去”。 “后来我终于厌烦到了极点,那时候家里人都对我呼来喝去,他们都说我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东西,可能是心中压抑太久,我看着那只鸡,忽然想到我不必为一只要死的鸡来忍受什么”。 “它扑棱到灶台的时候,我看准时机扑过去一把扯住了它的脖子,然后我就攥住了它的翅膀,它在我手中不断挣扎,我把它按到菜板上,拿起一旁的菜刀,狠狠朝鸡头剁了下去” “喷出的血有点多,整块菜板都是血,头掉了之后那只鸡还在动弹,它的腿抽搐了几下,然后它就在我的手里一动不动了”。 她在说这些往事的时候很少直视迟向暖,总是仰头看着天空或者别过头看向一旁。 可是这一次她丝毫不避让,她看着迟向暖的眼睛,金色的眼睛燃着火,黑色的眼睛淬着毒,她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迟向暖的眼神有点悲伤,她摇摇头,静静的看着叶熙,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感觉好极了,鸡血四处喷溅那一刻,我舒服的连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巨大的快乐,快乐的全身都在颤抖,他让我着迷,这时候我意识到我具有某种能力,只有这种能力才能给我带来快乐,这意味着我可以不用逆来顺受,既然我能杀一只鸡,那我也能杀一个人”。 多年之后的回味仍然让叶熙感受到了巨大的快意,她的脸发着光,表情又恶毒又迷人。 -- 第42页 她勾唇一笑:“从那以后我的腰板就直起来了,那个唯唯诺诺总是惊恐不安的我彻底死了,我不再惧怕任何事物,我开始日日夜夜在纸堆里翻找有关人体结构的书,越来越明白人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我这种改变一定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刘淑艳,那个总爱骂我小贱种的婊/子,当时那个全是血的鸡头正好滚到她的脚边,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又是厌恶又是吃惊”。 迟向暖低下头,双手抹了一把脸,她涩声说道:“所以,后来你就在纸库烧死了人”。 提到这个人,叶熙脸上渐渐变得忧郁起来,她垂下双目,看着一只从脚边爬过的蛐蛐,声音压得很低:“是啊,我蓄谋已久,挑了一个最合适的日子,当时那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每当想到又有一个人要因为我死去,我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杀鸡的时候叶熙五岁,决定对小学老师动手的时候叶熙七岁。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她每天都在寻找合适的时间,每天都在思索最万无一失的办法。 小学老师叫张永,人长得高高壮壮,叶熙当然不能拿杀鸡那一套来对付他。 她意识到两人体力上的巨大差距,决定采取别的办法。 最先想到的是百草枯,这种农药在乡下随处可见,而且无药可救,但是下毒的时机不好掌握,而且农药的味道太强烈。 她想了两天后终于把目光投向了纸库,纸库很大,里面还放着非常多的鞭炮,张永在村里卖鞭炮,加上他是个老师,村民们都会看在孩子的份上买上几挂,所以生意还算可以。 那年他又囤积了好多鞭炮,这些鞭炮他自己家放不下,于是便放在造纸厂的纸库里,当时叶熙、叶笙、叶周都是他的学生,二叔他们不好拒绝。 纸库里有鞭炮,纸库外面有汽油。 两个月后,叶熙终于遇到一个绝好的时机。 村里的杀猪匠和一个寡妇结了婚,杀猪匠人脉广人缘也好,于是造纸厂的老老少少都去了杀猪匠那里喝喜酒,叶熙的妈妈抱着叶矞去了姥姥家,于是家里只剩下叶熙和两个造纸厂的帮工。 张永赌博时欠了杀猪匠三千块钱想要赖账,两人结了梁子,杀猪匠的喜酒张永便没去。 至于那两个帮工更好解决,她的同桌高斌家里在村里开了一家药店,高斌的父亲是村里的大夫,她去高斌家玩的时候,趁着和高斌躲迷藏的时候偷偷拿走了两瓶安眠药。 安眠药下在饭菜里,两个帮工很快就睡过去了。 叶熙给张永打了电话,说是发现纸库里的鞭炮很多都被老鼠咬了,还有一部分又受潮了,让他来看看。 张永果然勃然大怒,气冲冲的来到了造纸厂。 在他来之前,叶熙已经在那些鞭炮上洒了汽油,她还拆了鞭炮,用里面的火药在门口的黄纸附近铺下了一条隐晦的火线,门口的黄纸底部也被洒上了汽油,只要点燃火线,整个纸库就会变成一片火海。 张永来的时候,叶熙说那些被老鼠咬的鞭炮放在仓库最里面,张永骂骂咧咧的走了进去。 他进去之前还问了句怎么这么大的汽油味。 叶熙低头说道:“前几天有工人偷汽油,被发现之后就把汽油全倒在地上了”。 这确实是个真事,那个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赖,昨天刚被众人骂走。 他走到仓库深处的时候,叶熙把纸库的大门关上了,并且还上了大锁。 大门关上那一刻,她低下头看着露出门外一小截的火/药线,火/药线附近也洒了汽油,叶熙掏出来一个火柴盒,火柴轻轻一划就燃起来了。 她看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微微一笑,眼里翻滚着奇特的流光,那根火柴被她轻飘飘的扔在火/药线上,火苗一下子窜起来,噼里啪啦的一直向门里游走进去。 叶熙远离纸库跑到北屋里静静的听着纸库里传来的巨大响声。 这是洒了汽油的鞭炮被点着了,纸库即将变成一片火海,张永无论如何都会死在那里,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灰,纸库里的黄纸就给他一起陪葬吧。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会回到纸库呢?”,迟向暖问道。 叶熙闭上眼,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不知道,后来我忽然就变的很惊慌,脑中一直想着那只被我杀死的鸡,那时候我又意识到一件事,鸡和人是不同的,杀一个人和杀一个鸡,绝对不一样”。 “于是我又跑回去,打开仓库的门,那时候门锁很烫手,门一打开带着浓烟的火浪差点把我掀飞,我知道他肯定发现大铁门锁住了,想逃生的话就只能从纸库最里面的小窗户爬出去,可是那个小窗户的铁栅栏我已经叫我二叔焊死了,根本出不去,我站在门外咳嗽了一会,忽然决定冲进去把他喊回来,告诉他铁门已经开了”。 迟向暖默默听着,双手紧紧攥住秋千的绳子。 “我进去的时候他全身都已经着火了,正在死死的扒着窗口的铁栅栏,他见我过来忽然一把抱住我往外冲,他的胳膊上着着火,火焰把我的衣服烧焦了,说真的,那时候我真没想到我会活着回去,更没想到,还是他救的我”。 那时候有一个帮工饭吃的少,醒来的也比较早,他叫了人救火,叶熙从纸库里逃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了。 -- 第43页 她当时吸入了大量浓烟,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叶德诚把她抱到医院,她清醒过来听到医生说送来的大人已经死了,小孩没什么事,就是得吃点清肺的药,避免以后落下病根。 关于纸库着火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怀疑到她的身上,大家当时都以为天气那么热,纸库里的鞭炮又多才导致失火,还有一部分人把责任推给了那个偷汽油的老赖,说如果不是他在纸库洒了汽油,纸库里的火不会着的那么快。 无论如何,张永都已经死了。 她的死让叶熙陷入长时间的自我矛盾中,她开始疑惑到底要怎样区分人的善与恶。 也就是那时,罪恶的深渊向叶熙睁开了它的双眼,看着叶熙一步一步跌落进它的怀抱里。 梦醒之后,叶熙拿了一瓶红酒去了沙滩。 这个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清晰的让人觉得这些梦曾经真实的发生过。 海水层层叠叠涌上来,掠过鼻间的海风带着咸凉的气味。 叶熙喝了一口酒,卧倒在沙滩上,枕着手臂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是什么时候呢,这些梦变得越来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清晰。 还有迟向暖。 迟向暖——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心脏就会一阵抽痛。 那么初见之时心间弥漫的那些扑天盖地的喜悦呢,往为什么随着梦境越来越清晰而消弭无踪。 为何如此呢? 瓶中的酒喝了一半,叶熙喝的太急,有些红酒顺着下巴流下来,她随手抹去,眼神阴郁的看着起起伏伏的海面。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她眯起眼睛,脸上因酒精弥漫开不常见的红晕,她捂住眼睛,静静的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她做的那些梦。 都是迟向暖,傻笑的迟向暖,温柔的迟向暖,迟钝的迟向暖,慌乱的迟向暖。 耳边又响起那句:“你又把我当成了谁?”。 当成了谁呢? 到底是谁呢?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心中忽然被接踵而至的巨大悲哀包围着。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何时将息。 一瓶红酒见了底,海边的风吹乱了头发,脑中混乱一片,涨起的潮水淹没了她,她闭上眼睛,享受窒息的快感,当肺中的氧气消耗殆尽之时,眼睛忽然闪过无数光影,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一股脑向她袭来。 童年,手电筒和萤火虫的光芒。 夜幕中辽阔的星空 碎木屑和装在瓶子里的青蛙。 那时你刚刚学会奔跑。 飞舞的裙角荡碎了夜晚的风。 窄小的房间,门口低矮的板凳。 发霉的书籍缺了一角。 纸库里结下的蛛网悬在梁上。 机器在轰鸣,朝露和晚霞交替来到。 你曾在夜幕下熟睡,蜷缩在大地与天空。 那时满眼繁星,尚有憧憬。 后有骤雨急至,匆匆离去,入繁华之境。 视野中闪烁的霓虹在巷尾黯淡。 渐近线开始无限接近。 草稿纸上凌乱的公式符号。 天马行空的想象跃然于纸上。 间或回想童年时凄迷的月光。 那时你总在街角彷徨。 看人群走过的每一处地方。 后来我和你正好相遇。 荒芜冷漠的生命竟然生出许多悲喜。 -------------------- 作者有话要说: ta~da~ 第二卷 昔我往矣 第28章 昔我往矣 那时候叶熙十六岁。 跟大多数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不一样,十六岁的叶熙天天冷着一张脸,浑身都冒着冷气。 她永远都是那一个表情,一天下来嘴角的弧度不会发生明显的变化,这实在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但是她的成绩太好,导致了老师们爱她爱的要死,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的现象。 冯玉青问她:“叶熙你什么时候能换个表情,别总是那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欠揍模样,让人看了想打你”。 叶熙甩过去一本竞赛题,给了她一个冷飕飕的眼神,于是冯玉青接过竞赛题老老实实闭上了她的嘴。 前桌回头推了一下眼镜,拿着练习册问冯玉青一道物理竞赛题的做法,冯玉青研究了半天,直接扔给叶熙,叶熙甩了一下马尾,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她。 冯玉青小心翼翼的指着那道题,叶熙扫了一眼,自动铅笔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她拿过一张草稿纸,流畅的写下了解题步骤。 前桌倒吸一口冷气,感慨道:“简直是怪物啊”。 冯玉青嘻嘻一笑,搂过叶熙的脖子,吧唧一下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淡粉色唇印。 前桌的眼珠子差点瞪脱框,下一秒叶熙一巴掌把冯玉青的脑袋按在了桌面上。 冯玉青嗷呜一声,抱着叶熙的爪子求饶:“啊,我是可是金枝玉叶啊,你能不能怜香惜玉”。 叶熙白了她一眼:“金玉其外的金,枯枝的枝,玉不琢不成器的玉,腐叶的叶”。 然后叶熙一脸冷漠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又脆又响的脑瓜崩,冯玉青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此时叶熙已经转过头,继续刷那本竞赛题,前桌眼巴巴的在那看着,神色十分垂涎。 她低着头,脑后那一束高高的马尾辫垂落到肩头上,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锋利冷艳的轮廓。 -- 第44页 冯玉青撇撇嘴,桌子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糖放进嘴里。 上晚自习的时候,何曼曼来九班找冯玉青,她在门口张望了半天,看见叶熙的座位空着,不禁失落的问道:“叶熙又不来上课了吗,我妈从意大利带回来一些巧克力,正想给她拿来尝尝呢”。 冯玉青拍拍她的肩膀,神色有点尴尬:“她这种竞赛大神不怎么上课的,在班级上了两节自习就走了,而且她也不怎么喜欢吃巧克力啊”。 何曼曼拉着冯玉青的手,揉了一下哭肿的眼睛,十分难过的说道:“她小时候是喜欢吃的,有一次吃太多,牙疼了一天呢”,说着说着,眼睛里又蓄了泪水。 冯玉青有点伤感,又十分怕她哭,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哄道:“放心吧,叶熙哪能为了一个男人和你反目成仇呢,你让她消消气,过几天就好了”。 何曼曼的眼泪直接掉下来了,她迅速把眼泪抹去,扯出一抹十分牵强的笑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她再也不想理我了,她这几次见到我都跟不认识我一样”。 冯玉青悻悻的放下手,揉了揉被弹红的额头。 她们三个小学在一个班,初中还在一个班,高中她跟叶熙都学理又在一个班里,何曼曼学文,在文科一班。 原本她们三个十分要好,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好到能在叶熙学习的时候敢上前捣乱那种。 然而就在一个星期前,何曼曼喜欢的校草看上了叶熙,并且当众给叶熙送玫瑰递情书,何曼曼怒急攻心之下当着校草的面狠狠的扇了叶熙一巴掌。 女生互相打巴掌这事不怎么稀奇,然而打到叶熙脸上就十分不可思议了。 当时九班集体懵逼,冯玉青十分后悔她为什么这么手欠非得把何曼曼拉过来看戏。 自此以后所有人都认为叶熙大概是伤透了心,所以与何曼曼形同陌路,并且为了躲何曼曼连课都不怎么上了。 何曼曼几次向叶熙示好,叶熙都一脸冷漠的无视,搞得夹在中间的冯玉青十分尴尬。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边都伤不得啊。 况且叶熙根本就不食人间烟火,那校草来告白她都直接无视了好不好,何曼曼那一巴掌简直是毫无理由的迁怒。 冯玉青心里吐槽着,一边拉着何曼曼的手一边接过了那个装着巧克力的零食袋子,安慰道:“曼曼你放心,先别哭了啊,零食我帮你给叶熙,她知道后肯定会稍微心软的”。 上课啦响了,何曼曼十分不舍的看了一眼叶熙的座位,跑回去上课了。 冯玉青拿着巧克力,苦大仇深的盯着它看了好一会。 一袋巧克力就能让叶熙心软?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啊! 别说叶熙了,就是何曼曼打了她一巴掌,她这个心大的心里都得膈应到明年。 这个铁三角算是完了。 天色已晚,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依次亮起,昏黄的光打在叶熙的脸上,柔和了她的神色。 叶熙上高中之前,她的二叔给她在附近买了这套房子,房子七十八平米,两室一厅,客厅和厨房都小的可怜。 叶熙拿着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的菜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楼道。 她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脸上划过一丝极浅的笑意,穿着拖鞋走进屋,放下书包直接去了厨房。 一个围着灰色起司猫围裙的女生正拿着勺子往锅里放盐。 柔软的棕色发丝在脑后扎成一个圆润的丸子头,耳边散落着几缕毛绒绒的发丝。 叶熙倚在厨房门边,冷淡的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迟向暖明显被吓了一跳,浅褐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向叶熙,一两秒的惊慌过后很快又变得温柔了,她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软软甜甜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呀,吓我一跳,饭还没做好呢,可乐鸡翅虽然熟了,可是米饭还没熟”。 叶熙说道:“不急着吃,今天送来的快递放哪了”。 “放在沙发旁的立柜上了”。 叶熙走向立柜,拿着刀把盒子拆开,从里面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粉色鱼盘。 盘子做成一尾鱼的形状,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十分精美可爱。 叶熙拿着盘子放在迟向暖手边。 迟向暖一愣,傻傻的看着叶熙,叶熙不咸不淡的说道:“鱼盘回来了”。 迟向暖拿过鱼盘,低着头细细的摩挲着鱼盘外面的纹理,良久之后才嗫嚅着说道:“比那个打碎的要好,是不是很贵啊”。 叶熙摇摇头,看着锅里的可乐鸡翅说道:“火关了吗,是不是要糊了”。 迟向暖一声惊呼,立马惊慌的跑到锅前,急匆匆的关了火,她拿着铲子翻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吓死我了,它要是糊了,我就白做了”。 她把那个鱼盘洗了三遍,红着一张脸盛上可乐鸡翅摆到餐桌上。 叶熙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慢慢的啃着。 迟向暖坐在一旁,十指绞在一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啃了两个鸡翅后,叶熙看向迟向暖,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迟向暖咬了一下嘴唇,神色十分难堪:“其实还是房租的事情”。 刚刚说了这一句,她的脸就已经红透了。 叶熙把装着鸡翅的鱼盘向她那边推了推:“不是说好了吗,你承包所有家务就可以抵消房租了”。 -- 第45页 迟向暖点点头,迟疑的说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请一个保姆的花销远远超过一个月的房租,你要是觉得吃亏,我可以给你发工资”。 “不不不,不吃亏,一点都不吃亏,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 叶熙把筷子一放,直视着迟向暖的眼睛,冷淡的说道:“没什么可是”。 她的眉眼之间透出浓浓的冷意,看的迟向暖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点了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快点完结,却又感觉还有好长的故事要讲,我尽量压缩一下,争取在六十章左右完结~ 第29章 新的房客 一个月之前,迟向暖还和别人一起住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每天都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 这个上好的地段,破破烂烂的地下室也是很值钱的,然而很不巧,迟向暖最缺的就是钱。 她在极度缺钱的窘境之下干起了在楼道里贴小广告的差事。 贴到四楼的时候,那扇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那时候迟向暖刚好在按门上的透明胶带,以至于她直接被那扇门撞到了鼻子,鼻血流了一脸,人也被撞倒在地。 她捂着鼻子,疼得一直掉眼泪,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想跟人家道歉。 她抬起头,看见门前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是迟向暖目前为止见过的最白的人,白到不可思议无法想象,她冷白冷白的皮肤透着冷白的光,嘴唇却是嫣红的,上唇薄于下唇,唇形精致而锋利,如西方漫画里神秘阴郁的吸血鬼。 最引入注目的是她的眉眼,秀挺的长眉下那双眼睛一黑一金,黑色如浓墨,金色如琥珀,两种颜色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看形状那明明是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可眼神里一点温度也没有,全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迟向暖的舌头打了结,眼泪混着鼻血一串接一串的顺着指缝往下落,滴滴答答的落在驼色棉布长裙上。 门口站着的女生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一只手臂牢牢的稳稳的扶着她后背,十分轻松的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你没事吧?”,声音清冷,语气古井无波十分风轻云淡,一点歉意也没有。 迟向暖委屈的说不来话,一直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女生看了她一眼,把她拽进了房间里,指着灰色的布艺沙发说道:“先坐一会儿” 迟向暖战战兢兢的坐在沙发上,她身体前倾十分小心的不让鼻血落在沙发上。 女生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她拿着湿毛巾走过来,掰下迟向暖的手给她擦掉脸上的鼻血。 迟向暖十分局促,她涨红着脸小声说道:“我自己来就行”。 女生把毛巾递给她,张开口说道:“身体前倾,捏住鼻梁下方的软骨部位,一直按着,别松开”。 迟向暖点点头,前倾着身体捏住了鼻子。 她看着手里被鼻血弄脏的白毛巾,心里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还傻站在那贴小广告,这一次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她十分不安,只想赶紧止住鼻血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天不遂人缘,过了十分钟后她的鼻血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棉布裙子和前襟处都是血迹,女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然而这一点变化是很奇妙的,既不是担忧也不是焦躁,反而是一种隐约的愉悦。 迟向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那种奇妙的表情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了,女生一把从沙发上拽起她说道:“我带你去医院”。 去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啊? 穷的叮当响的迟向暖赶紧摇摇头,捏着鼻子闷声说道:“不去医院,再过一会就好了”。 女生没理她,拽着她一直下了楼,早晨正是城市交通最繁忙的时候,两人站了十分钟愣是没有打到出租车。 迟向暖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忽然发现鼻血止住了,她兴奋的抓住了叶熙的袖子,指着鼻子说道:“不用去医院啦,鼻血止住了”。 女生掰过她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她的鼻子。 她比迟向暖高了不止一点,俯身的时候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迟向暖眨着眼睛,愣愣的看着她。 女生看了她一眼:“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迟向暖揉了一下鼻子,连连摇头:“不用的,我就住在那边的地下室里,没几步就到了”。 女生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拿出来手机:“我们存一下号码吧,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迟向暖看着女生手里的苹果手机,十分尴尬的想起了她包里那个老旧的诺基亚:“不用的,我没事”。 女生颜色迥异的眼睛看了她两秒,随即说道:“把你的手机号码说一下,我存起来”。 迟向暖松了一口气,说出了一串数字。 “你没事最好,我还要去上课,如果有哪里不舒服随时来找我”,女生存好手机号码说完这句话后立刻转身走了。 迟向暖看着她的背影,揉了一下发痒的鼻子,这时候身后的背包里响起一声短信提示音,迟向暖拿出手机,看见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 第46页 短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叶熙。 迟向暖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个原 越来越越遥远的背影,尴尬的摸了一下鼻子后,忽然有点想笑。 她回到地下室换了身衣服后又回到楼里贴着小广告,这个工作要赶紧做完,不然大门修好之后就进不来了。 拿着一摞小广告重新走到四楼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看着门上那摇摇摆摆飘飘荡荡的小广告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脸热。 放轻脚步走上前,她一把扯下门上的小广告,做贼一样拿着东西闪电一般窜上五楼,红着脸快速的贴着手里的小广告。 一个上午过去后,能贴的地方也都贴满了,这工资日结,下个星期的伙食费有了着落,就是月底要交的房租十分愁人。 实在不行就求求房东宽限点时日,问问能不能再缓一缓。 迟向暖叹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低落。 后来她上班赶公交的时候又见过叶熙几次,叶熙竟然没有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每次见了她都会挥挥手,或者点点头。 真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就是太冷冰冰了,有一种漠视一切的感觉。 一个月后,到了该交房租的时候了。 房租、房租、上个月的房租还没交,这个月的房租没钱交。 理所当然的,迟向暖被房东轰出去了,一起被丢出去的还有她那一堆少的可怜的行李,她呆呆的看着怒气冲冲的女房东,看着房东把她的一个帆布包扔在地上。 里面发出一声脆响,这是她最后一点行李了,房东新找来的年轻女租客站在一旁,一脸看戏的样子。 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能去哪呢? 迟向暖跪在地上收拾着被房东扔出来的东西,天已经黑了,她又被丢在外面,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恐惧和忧虑一点点漫过来,她咬着牙把地上散落的东西规整好,把东西放进帆布兜里时,手指忽然被 一个锋利的东西割伤了,她抽出手,看见兜里装的盘子已经被摔成碎片。 这是一个粉色的鱼盘,曾经被摆放在精美的架子上,那时冷白的光打在它的身上,外面的鳞片纹路恍惚有了生命的气息,让它看起来又精致又昂贵。 盘子也不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价格,不过五百八十六元钱,比不上同事们昂贵的包包和鞋子。 可是对于迟向暖而言,一个盘子贵成这样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在那个盘子前伫立良久,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把它买了下来。 捧着盘子走出店里的时候,内心里得到了某种奇妙的满足,就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忽然对她展露了小小的一角,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愿景,成全了她对某种生活的向往。 可是现在它碎了,碎的彻彻底底,一起破碎的还有她的希望。 人在失意的时候最容易触景生情,触景生情之后最容易心灰意冷。 迟向暖拿起一块较大的碎片,那块碎片是鱼盘的尾巴。 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一股脑飙出来,她不知道该心疼盘子还是该心疼自己。 形形色色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偶尔有人好奇的看她一眼,然后视若无睹的走过。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透着冷光,带来不真实的剪影。 修长白皙的手指稳稳的捏住了鱼尾碎片,从迟向暖手中将它抽走。 迟向暖愣愣的抬起头,看到叶熙正穿着校服站在她面前,神色淡漠的看着手里的鱼尾。 迟向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除了哭她什么都干不了。 叶熙紧握碎片的手指忽然松开,伴随着一声脆响,鱼尾碎片再一次摔得四分五裂。 迟向暖被这个碎裂的声音震得心里一颤,眼泪流的更欢了。 叶熙的眼神扫过地上那堆行李,她忽然弯下腰,提起了迟向暖的行礼箱。 “跟我走”。 她简短的说出这三个字,不等迟向暖作出回应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迟向暖抹了一把眼泪,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下意识的拎起地上的东西跟了过去。 寂静的楼道里偶尔会响起轻微的抽泣声,叶熙了拎着行李箱轻轻松松的上了四楼,迟向暖拎着两个大兜子,跌跌撞撞的跟着。 叶熙在四楼停住,拿着钥匙打开门,她把行李箱放进去之后,随手接过迟向暖的两个袋子一起拎进了屋子。 迟向暖揉着眼睛走进去。 叶熙拿起茶几上的面巾纸递给她,她抖着手接过来哽咽的说道:“谢谢”。 叶熙忽然问道:“会做饭吗?”。 迟向暖红着眼睛点头。 “收拾屋子也会吧”。 迟向暖嗯了一声,带着鼻音和一点哭腔。 叶熙忽然揉了一下眉心,迟向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的叶熙此刻的心情很...愉悦。 “那很好,做饭做两人的份,屋子收拾干净,这样就不用交房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低语Mur的营养液~muamua~ 第30章 弯钩尾巴 这个屋子两室一厅,一个是卧室,一个是书房。 在迟向暖之前叶熙没想过她会和别人住,她把行李箱拖进卧室,打开了空荡荡的衣柜对迟向暖说道:“这个衣柜你留着放衣服吧,那边还有一个空的架子,你可以把那些书放在上面”。 -- 第47页 迟向暖点点头,打开行李箱把那些衣服拿了出来。 叶熙帮她收拾东西,相比犹犹豫豫畏手畏脚的迟向暖,叶熙的动作十分粗暴利落。 那几件衣服被叶熙挂在衣柜上,行李箱的几本书也被摆在架子上,那些化妆品护肤品和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被叶熙放进一个闲置的收纳箱里。 迟向暖立在一旁,一时间竟然无法插手。 行李收拾完以后,叶熙走进厨房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份速食餐,美味的让饥一顿饱一顿的迟向暖差点掉眼泪。 那一份速食餐被她吃的干干净净,叶熙坐在一旁,又给她冲了一杯热可可。 甜食最能让女孩子的心情变得美好,迟向暖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拘谨的神色消散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了很多”,叶熙喝了一口热可可,忽然抬头问道。 迟向暖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羞涩中带着一点感激:“是的,至少不担心睡大街了”。 谈起睡觉这个问题,叶熙的眉头微微一皱:“现在只有一张床,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沙发上将就一下吧,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迟向暖十分感激的看着她:“谢谢你,睡沙发也很好的,比我以前住的地下室好多了,希望没有给你带来麻烦”。 叶熙摇摇头,直接转身回到卧室里,她高一得了数竞金牌,已经被保送T大,整个高中可以说是十分清闲,要不是冯玉青嚷的厉害,她根本不用去上课。 十一点钟她去洗手间洗漱,发现迟向暖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瘦瘦小小的,手腕和脚腕十分纤细,缩在一起就是小小一团。 叶熙看了一会,终于走上前去把她放平在沙发上,棕色的头发又轻又软,柔柔的拂过她的手臂。 心情莫名变好,叶熙转身从卧室里拿来一床被子盖到她身上。 然后她去洗手间洗漱,懒洋洋的吃了一片安眠药后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熙看到沙发上的迟向暖还在睡,她睡得十分香甜,清晨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纤长的眼睫毛被阳光照成暖暖的金色,陷进沙发里的脸看起来特别小特别无辜,有一种婴儿式的天真。 真是一张人见人爱容易让人心软的脸。 叶熙从冰箱里拿出两份速食餐随手放进微波炉。 八点后冯玉青给叶熙发来一条短信:“每日都一脸苦大仇深的高冷无比冰雪聪明智计超群斩题如切瓜的叶大学神今天是确定真的不来上这些又老又柴的课了么,班里可有一群对着难题无从下手的嗷嗷待哺的学渣们在苦苦等待着你呢,叶大宝贝你快来吖么么么么哒”。 冯玉青就喜欢堆砌词语,一个本应言简意赅的句子能被她拓展成老长一段,语文老师每次批作文都会把她的作文当成相声讲给同学听,典型的反面教材。 叶熙回复:“不去”。 半分钟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熙你这个冷漠无情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大坏蛋竟然不来上课,OAO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等着你给我讲物竞题和ACM啊,你这个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的大坏蛋”。 叶熙被这一串成语弄得眼睛疼,她回复了一个句号,意思是到此为止。 十秒过后手机又迎来了短信轰/炸。 叶熙把手机放的远远的,去了书房,她端了一杯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舍曲林和碳酸锂一口吃了下去。 她拿出笔记本写道:“庆幸自己在高中之前拿到了数竞金牌,最近状态越来越差,对于较长的长难句已经出现了理解障碍,不得不把它们拆分成几个短句拼接起来逐一理解,我觉得目前最合适的读物是《声律启蒙》,句子短,并且后面的注释很全”。 “最近这栋房子里增加了一位新房客,很难相信我竟然会脑子一热随随便便捡回来一个人,人总是会被表象的美丽所迷惑,以及我现在有点微妙的愉快,或许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比我凄惨的人,她似乎没有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面对任何状况都只能被动接受,这一点我很疑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笔记本上写满了漂亮的瘦金体,黑色的钢笔在她修长的手指中转了一个圈。 笔的主人意兴阑珊,她慵懒的舒展开手指,随意让它从指间滑落,钢笔在桌子上滚了一圈,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脆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迟向暖。 她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就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沙发前的玻璃茶几轰然倒地,发出的脆响比刚才打了不止十倍。 叶熙悠然的倚在门框上,目光微妙的看着茶几上出现的一道裂缝。 地上的迟向暖被摔傻了,她懵懵的看着那个茶几,毛茸茸的棕色头发乱糟糟的垂在肩膀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叶熙心里默默计数。 第十四秒的时候,迟向暖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脸迅速红了,胡乱的揪着头发绝望的看着叶熙,湿漉漉的浅褐色眼睛惊慌失措的眨了好几下。 “对不起”,她声音小小的,激动的连鼻子都红了。 真是狼狈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人,心里某个恶劣的角落得到了满足,叶熙看够了戏,悠哉悠哉的走上前去递给迟向暖一只手。 迟向暖抽抽鼻子,握住了叶熙的手,叶熙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 第48页 迟向暖低着头,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被子,叶熙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到一旁扶起了倒在一旁的茶几。 茶几面上那道蜿蜒直下的裂缝让迟向暖看的心头一跳,她计算着要赔偿的人民币金额。 真是的,永远把一切弄得一团糟,永远说不出想说的话,永远做不到想做的事。 渴望的东西向来得不到,期待的奇迹永远不发生。 永远都是废物,永远都是一个只会麻烦别人的人。 她揉了一下眼睛,眼中的歉意和羞愧化作源源不断的眼泪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等我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我就把房租交给你好么,我现在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了,这个茶几我会赔偿的,等工资下来我一定会给你的”。 叶熙嘴里吐出来两个字:“两万”。 迟向暖流着泪的眼睛看着她,叶熙淡淡解释道:“这个茶几的价格大概在两万人民币左右”。 迟向暖直接哭出声。 她哭的实在是太伤心了,看的叶熙心里一阵舒爽。 你哭吧,哭吧,你哭的越伤心我就高兴,眼下没有比欣赏别人的悲伤更令我快乐的事情了。 叶熙欣赏够了,恶劣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她甩了一下脑后的马尾,懒洋洋的说道:“行了,别哭了,两万多的茶几又不是什么什么天文数字,你有点出息成么”。 迟向暖擦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可是两万对我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我每月个月的工资才四千”。 上海这个地方,四千元的工资......混的真是凄惨啊。 叶熙和颜悦色的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美,脸颊旁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这让她冷艳锋利的面部轮廓变得柔和,那双总是冰冷无情的桃花眼内陷的眼角微微弯起,勾起的弧度像是恶魔的弯钩尾巴。 迟向暖的眼泪奇妙的止住了,她捏着鼻梁,呆呆的看着笑的十分开心的叶熙。 叶熙拍拍沙发:“你做下吧,我不会赶你走,你不用交房租也不用赔我的茶几”。 迟向暖坐下来,坐姿像是犯了错正在等待班主任训斥的小学生。 叶熙看的开心,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厨房里拿出一份微热的速食餐递给迟向暖。 迟向暖接过来,嗫嚅的说道:“谢谢”。 叶熙把筷子递给她,去书房里打了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叶熙打开门,两个穿着蓝色工服的男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进屋子里,确定了一下户主身份后便动手开始安装。 这是一个造型前卫的实木茶几,看这个品相就知道价格不会便宜。 两个男人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个碎裂的玻璃茶几。 迟向暖坐在一旁干巴巴的吃着速食餐,她努力把咀嚼的声音降低到最小分贝,目光在茶几上停留一圈后就移开目光。 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明明很讨厌却还要故作大度的安慰。 总是那么冷淡,看不到她的情绪起伏,脸上的表情永远不会变。 可是笑的时候却又那么好看。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迟向暖心中默默的想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了,害怕害怕 第31章 不可挽回 叶熙真的是一个无法捉摸的人,有时候觉得她无比冷漠对世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可是她却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施以援手。 真是一个奇特的矛盾体。 午后的阳光洒在飘窗上,叶熙拿着一本书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 迟向暖扫了一眼,看见内页里简短的英文和丰富多彩的插图,倒像是国外的儿童启蒙读物。 不是一个在附中读高二的高中生么,学业应该很繁忙压力也应该很大才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轻松才对。 不怎么去上课,有时候上学有时候不上学,简直跟过家家是的,出于对传统观念好学生的刻板印象,迟向暖觉得以叶熙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她的成绩应该是学校里垫底那种。 不过家里有钱,上海有房,人长得漂亮,学习不好依然是未来可期,前途无量。 坐在飘窗上的叶熙可不知道她的新房客已经把她定义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垫底差生。 她看着那本动物大全,读着斑蝰蛇的英文介绍。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多出一个人的缘故,她的心忽然不那么空荡荡的了,果然人都是群居动物,孤独久了情绪难免会有些压抑。 她盯着书上的动物插图,寂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迟向暖打开门镜,转回头对叶熙说道:“是两个女孩子,长得都挺漂亮”。 百分百是冯玉青和何曼曼。 叶熙啪的合上书,走上前打开门,冯玉青一把扑上来把叶熙抱了个满怀。 两人身高都是货真价实的一米七四,并且冯玉青的体重还超过了55kg。 此等庞然大物飞扑而来,撞的叶熙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脑后的马尾都飞了起来。 冯玉青搂住她的脖子,吧唧一声狠狠的在叶熙脸上亲了一大口,在叶熙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鲜艳躁动的橙色口红唇印。 迟向暖看的一惊,眼睛瞪得滚圆。 叶熙自暴自弃的闭上眼,一脸嫌恶的擦着脸上的唇印:“别对我发情,我承受不起”。 -- 第49页 冯玉青小人得志,笑的像一个偷了腥的猫,她一把揽过叶熙的肩膀,使劲的揪了一下叶熙的马尾。 下一秒叶熙一个背摔,这个嘴欠手贱的二货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毯上。 迟向暖看着这一幕闹剧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一旁那个栗色卷发长得像芭比娃娃的女孩子静静站在一边,睁着黑葡萄一样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打闹的二人。 她穿着粉色欧根纱连衣裙,那料子又轻又软,蓬松的裙摆像一朵粉粉的云。 迟向暖推了一下眼镜,看着被摔在地上的冯玉青,这又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孩子,眉眼妩媚妖娆,身材又这么火辣性感,简直是天生尤物。 果然漂亮的女孩子都和更漂亮的女孩子一起玩耍,这真是颜控的福利。 迟向暖看着看着,心底忽然有点自卑。 她一向是一个存在感十分薄弱的人,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呆在被人遗忘的角落,没有夸奖,没有赞叹,也没有批评。 总是这样平平淡淡无波无澜,面对的最大风浪也不过是来自内心的那一丝不甘和微弱的挣扎。 她默默往墙角缩了缩,悄悄的看着叶熙。 那个长相精致的女孩子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叶熙,你家里怎么多了一个人,她是谁啊”,声音娇滴滴脆生生的,一看就是在蜜糖里长大的孩子。 迟向暖推了一下眼镜,后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叶熙把脚从冯玉青的大腿上收回来,冷冷说道:“关你什么事?”。 黑亮的大眼睛里很快涌上了泪水,冯玉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打圆场:“嘿,叶熙,你快介绍一下,哪里来的小妹妹啊,好正点好可爱啊”。 迟向暖脸一红,十分小声的说道:“我已经读完大学了”。 冯玉青一愣,一个原地飘移,呲溜一下蹿到迟向暖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脸:“我靠,嫩的能掐出水,大学都读完了吗?真的假的”。 迟向暖的脸红成了一个番茄,她扯出一抹尴尬的微笑:“真的,我今年22岁”。 冯玉青做喷血状。 叶熙走上前一把拍掉冯玉青的贱手,拉过迟向暖把她推进了书房:“在里面坐一会,书架上有书,电脑的密码是我名字的拼音和三个九,桌子里有饮料,饿了就拿来吃”。 迟向暖受宠若惊,忙不迭的点点头。 书房的门被关上,叶熙站在门前冷冷的看着站在一旁的何曼曼:“我至少说过八次不想再见到你”。 何曼曼一下子就哭了:“那天我打你是我不对,你要是生我的气你就打回来,打多少下都行”。 叶熙坐在沙发上,神色十分不耐烦:“你觉得我很闲么,没事就陪你玩这种打来打去的游戏”。 冯玉青挪到叶熙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大家都相处这么多年了,何必为男人翻脸呢,俗话说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嘛,消消气,握握手,这事就当洒洒毛毛雨就过去了呗”。 叶熙一脸冷漠,讥讽的说道:“倒是男人如手足吧,毕竟打打篮球撩撩衣服随便散发点劣等的荷尔蒙就能把人迷得团团转”。 冯玉青生无可恋的捂住脸,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荷尔蒙还分优等劣等吗,叶熙你讲点道理,那可是于枫啊”。 “那你应该观赏一下对打时他被我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那时你就会有一个新的看法”。 冯玉青张口结舌,何曼曼却忽然哭着说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于枫,可是你都干了什么,原先的道馆呆的好好的,你非要去于枫去的道馆,背着我陪他打高尔夫球,还跟他一起去博物馆和迪士尼,叶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解释清楚”。 叶熙靠在沙发上,不以为然的说道:“解释什么,你三番五次约他出来他不想跟你去,我稍微提一句他就热情的要命,博物馆迪士尼都是他约我去的,他还买了电影票问我去不去看,所以你还要听什么解释”。 一旁的冯玉青揉着脑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何曼曼气的全身发抖,连嘴唇都是颤抖的,她扶着门恨恨的说道:“叶熙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些话是要证明什么,证明你更好更值得被人喜欢吗,你根本不是,你的父母都不爱你,你爸不管你,你妈自杀死在你身边,你不幸福,就看不得别人好是吧,你就知道伤别人的心,你活该”。 冯玉青‘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厉声说道:“曼曼,你怎么能这么说”。 何曼曼充满愤怒的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我爸妈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哪一件不是先让她挑,我一直都在照顾她,就连喜欢于枫这件事也告诉她,你看看她是怎么对我的,她这是背叛我,我算看透了,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说完这句话就摔门而出。 伴随着一声巨响,叶熙狠狠的把身旁的手机摔在房门上,手机落地,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 冯玉青回头看她,诧异的发现叶熙的眼眶下红了一片,眼球里都是红血丝。 她心脏砰砰直跳,掂着脚走到门边捡起那个手机,这是美版ipone4S。 去年何曼曼一家去美国旅游时正好赶上感恩节打折,于是买了两部手机,叶熙拿走了黑色那款,何曼曼拿走了银色那部。 -- 第50页 冯玉青抚摸着碎成蜘蛛网的屏幕,忽然感到嘴里发苦——叶熙的家事是她容忍的底线,今天何曼曼这一番话怕是彻底惹怒了叶熙,她们这么多年的友情怕是走到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我之前说完结之后收藏都不能过百,如今看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高估自己了23333333~ 第32章 画风清奇 在叶熙狼狈的时候最好离她远远的。 冯玉青深谙这一点,所以何曼曼走后她也找借口走了,书房里的迟向暖默默在书桌前坐着,思考到底要不要出去。 女孩子吵架伤心的时候都需要安慰的,可是放到叶熙这里,迟向暖苦着一张脸,她很怀疑冒然上前出口安慰会不会让叶熙变得更加难受。 毕竟叶熙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骄傲的人都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失落的模样。 两种想法在脑中天人交战,迟向暖最终还是走出书房,默默的坐在叶熙旁边。 叶熙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还是如往常一般冷漠,可是眼眶却是红的。 迟向暖不会安慰人,她欲言又止,各种词汇语句在脑中飞来飞去,可是一句能说出嘴的都没有。 想了半天,她终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现在做什么能让你开心一点,我一直都不会安慰人”。 叶熙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并不需要什么安慰”。 迟向暖语塞,推了一下脸上的金丝眼镜想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你也许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是如果我一直呆在书房里,不为你做点什么,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叶熙怔住:“那你想为我做点什么?”。 “呃,比如,比如你如果想说点什么,我一定会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迟向暖脸上微微有点尴尬:“我是倾听者,当然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叶熙微微一笑,随手把头上的马尾松开,让黑色的长发懒洋洋的垂在肩头上,她以一个十分放松的姿态靠在沙发上,看着拘谨的迟向暖:“如果我非要你选择呢”。 如果非要让我选择啊...... 迟向暖看了一眼那个摔的四分五裂的手机,迟疑着说道:“那...就说说刚才那个和你吵架的女生,你们之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误会”。 叶熙把头发别在耳后,懒洋洋的说道:“行,那就说说何曼曼,你刚才也听到她说什么,应该也能听出我和她很早就认识了吧”。 迟向暖点头。 叶熙继续说道:“我们十岁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那时我妈妈死在我身边,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找对面的邻居帮忙,就是何曼曼一家,她妈妈是医院的副院长,父亲做投行是公司里的高管,我妈死去那一年这一家也很倒霉,她妈妈因为医疗事故被告上法庭,他爸爸因为财务纠纷也是官司缠身,而我爸爸正好是一个业务能力很强的律师,帮了她们很多忙”。 迟向暖‘哦’了一声,听得十分认真。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利益往来,我爸爸也不是无偿提供帮助,那一年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所以他无暇顾及我,我妈去世后,我爸爸便让何曼曼一家顺手照顾我,我跟何曼曼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级,这并不是什么麻烦事”。 迟向暖问道:“那你跟何曼曼的感情一定十分好”。 叶熙淡淡说道:“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啊”,迟向暖抱着一颗八卦之心往叶熙身边凑了凑。 叶熙隐晦的往一旁挪动着,她不喜欢和别人靠的太近,沉浸在八卦之中的迟向暖迟钝的很,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叶熙,十分期待的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叶熙顿了一下,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怀着十分微妙的心情说道:“是她单方面对我好,她面对我的时候总有一颗莫名奇妙的圣母心,一看到我眼神就变得悲天悯人小心翼翼,总觉得我是一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人,还对我怀有一种无法理解的责任感,恨不得360度全方位无死角来照顾我”。 “呃.......”,迟向暖咋舌,本以为她会听到小女孩之间赌气吵架充满敌意的恩怨情仇,没想到之前脑中脑补的版本一点没用上,真是有点清奇。 “你懂那种感受吗,身边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都用一双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你,时时刻刻让你想起你刚刚死了妈,唯一的亲爹还把你随手丢到邻居家里”。 迟向暖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我理解我理解,我身边的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讨厌死了,让我感觉特别没用,觉得自己一点价值也没有”。 她看了一眼叶熙又连忙补充到:“当然你和我不一样,我是真的没用,但是无论对谁来说,过度的小心翼翼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叶熙揉了一下眉心,神色中带着厌恶:“可是她不明白这个道理,这让我十分厌烦,她喋喋不休的告诉别人我的身世是如何凄惨,她又是如何如何带着我走出童年的阴影,拖她的福,从小学到高中大家都知道我是单亲家庭,以及我妈是如何凄惨的死在我身边”。 “这......”,迟向暖说不出话来,揭人伤疤是一件很令人厌恶的事情,她摸着鼻子,一脸无语,着实被何曼曼的操作震惊到了。 叶熙叹了口气:“除了我们之外,何曼曼也有其他朋友,或许她是无心的,或许是她的其他朋友十分八卦,可是无论怎样我都十分厌恶,所以她跟我说喜欢于枫的时候,我就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 第51页 迟向暖激动起来,眼里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后面的操作我就知道了,不过你真厉害,毕竟何曼曼长得那么好看,从她手里抢男人一定十分不容易吧”。 叶熙:“......”,这位的关注点完全就是错的,真是一个十分奇葩的人。 她无语了好一会才说道:“没那么难,是于枫本来就喜欢我,隔三差五的约我出去,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让他产生了一点信心,于是他对我表白,阿青不知道何曼曼喜欢于枫,兴致勃勃的把何曼曼叫来看戏,于是何曼曼气急败坏给了我一耳光,闹得整个年级都知道了,于枫和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家长又关注着,一来二去也就淡了,并没有翻出什么浪花”。 迟向暖听得津津有味,一脸敬佩之情。 叶熙看到后反而觉得心里面很轻松,要是迟向暖这个战五渣的人也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她,那她恐怕真的要怀疑人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要掌握好叙事节奏啊,太慢了会拖沓,太快了又会突兀,真是让人愁白了头发。 基友今天买了好多根口红,在面巾纸上留下了好多个不同色号的唇印,扬言要把那张花里胡哨的面巾纸给我邮过来,说这是她对我的深深爱意…… 第33章 生日礼物 chapter.34 虽然迟向暖一再阻拦,叶熙还是把那间书房改造成了一个卧室。 至于电脑和书都被叶熙挪到客厅中,逼仄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更加拥挤了。 七十八平米的地方一个人住自然是够用的,两个人住就不那么宽敞了,迟向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叶熙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在上海还有别的房子可以住”。 迟向暖噎住,十分无语的看着叶熙。 “总睡沙发身体会很难受,而且我觉得人都需要私人空间”,叶熙把乳胶床垫抬起来放在床上。 迟向暖捏了两下,颤颤巍巍的问道:“这个床垫多少钱?”。 叶熙把床垫摊开,十分淡定的回答:“不到一万”。 “我认为你是全上海最善良的房东”,迟向暖十分真诚的说道。 叶熙顿了两秒,淡淡说道:“不,我只是在帮助弱小”。 迟向暖:“......”。 其实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叶熙这个人十分有意思,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高岭之花之所以被称作高岭之花还不是因为离得远,距离产生美和神秘,一旦距离近了,那种高不可攀无法企及的感觉总会荡然无存。 迟向暖问道:“你今年才十六岁,随便把一个人弄到家里住,万一我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坏人怎么办”。 乳胶床垫铺的平平整整,叶熙拍拍手:“人都是看脸下菜,如果你是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八尺大汉,那我肯定看都不看你一眼”。 迟向暖拿来起司猫床单铺在床上,放在椅子上的被子也都是配套的起司猫图案。 叶熙问道:“你喜欢猫?”。 迟向暖摇头:“我怕猫,但是我觉得起司猫很可爱,是一只不会挠人的好猫”。 “二次元的猫当然不会挠人,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娘口三三”。 “哇,夏目友人帐,我超喜欢的,做梦都想有一个像夏目那样温柔善良的灵魂伴侣,我也超爱娘口三三,做梦都想有一只这样的宠物呢”。 叶熙微微一笑:“可惜无论是夏目还是娘口三三都只存在于二次元,如果能在三次元遇见他们,那一定十分有趣”。 两人聊得正欢,门外的门铃突然响了,叶熙走出去透过门镜一看,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正拎着一个纸盒站在门外。 叶熙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这不是幻觉后才慢悠悠的打开门:“爸爸,你不是去杭州出差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德盛眉眼之间显露着倦色,他把那个纸盒递到叶熙面前,疲倦的说道:“叶熙,生日快乐”。 这个咖啡色纸盒方方正正,包装虽然精美却一点都不像是生日蛋糕。 最好别是生日蛋糕,那样叶熙和叶德盛都会十分尴尬。 叶熙接过纸盒,感受了一下里面的重量,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难得啊,你居然没有直接往卡里打钱”。 叶德盛脱了鞋,叶熙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放在他脚边,叶德盛看着那双崭新的拖鞋,嗤笑道:“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得光着脚,这次来都有拖鞋穿了,你总算有点长进”。 叶熙冷冷说道:“超市打折,买一送一,赠品随机”。 叶德盛冷哼一声,一脸讥讽:“你什么时候这么勤俭持家了,买打折的东西,你骗鬼呢吧”。 叶熙别过脸,十分不耐烦的甩了一下头发。 叶德盛挑挑眉,穿着拖鞋往沙发上一坐:“周老师说你最近总是不去上课,叶熙,就算你已经被保送,但是我仍然想让你去麻省理工读本科,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完全无法理解你目前这种闲云野鹤的状态”。 叶熙把纸盒放在茶几上,坐在他旁边,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急什么,如果不是你极力坚持,我现在早就读完大学了吧”。 叶德盛扯了扯领带:“那不一样,叶熙,我并不想要一个多么天才的女儿,我希望你能有同龄人应该有的社交圈子,学会与别人正常相处,而不是整天面对着各种各样的竞赛题,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孤僻,这样迟早会出现心理问题”。 -- 第52页 晚了。 已经太晚了。 叶熙扯着纸盒上的标签,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一瞬间叶德盛以为她又要开始反唇相讥,没想到她忽然冲他笑了一下,脸上有些得意:“爸爸,你来了这么久就没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么”。 叶德盛一愣,顺着叶熙的视线看过去。 坐在门口一直被无视的迟向暖只好干干巴巴对叶德盛打招呼:“叶叔叔好,我是叶熙的......”。 叶熙抢先一步回答:“她是我的朋友,被我极力邀请所以才来到这里住”。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德盛十分和蔼的打量着迟向暖,迟向暖的长相是那种非常讨长辈喜欢的乖乖女类型,叶德盛果然十分满意的笑了:“你好你好,我女儿她不好相处,跟她交朋友真是辛苦你了”。 迟向暖:“......”,这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干笑了两声后,迟向暖视死如归的说道:“没有没有,叶熙是一个特别热情,特别有爱心的人”。 叶熙:“呵呵”。 难得有人说叶熙热情有爱心,叶德盛听后有些激动,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欣慰。 叶熙揉揉眉心,转过头拆那个礼物盒子。 是一个十分精致的BDJ娃娃,身上穿着蓝汪汪的公主裙,有一头乌黑乌黑的头发,娃娃的眼睛很特殊,一只是黑色,一只是金色。 这个礼物有点可爱过头了。 简直比生日蛋糕还要令人尴尬,叶熙把它放回礼物盒,一脸嫌弃:“爸爸,是谁给了你这种荒诞的错觉,让你以为我会喜欢这种小娃娃”。 叶德盛拿过礼物盒,摸了摸那个娃娃乌黑的发顶:“多么可爱啊,迷你版的小叶熙,花费了很多精力特意定制的,瞧瞧这眼睛,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娃娃的脸与她幼年的长相十分相似,此时娃娃的脑袋安安静静的贴着叶德盛的手掌,看着十分温驯乖巧,看的叶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抢过礼盒,一把将盖子扣上,十分敷衍的说道:“行行行,喜欢,我喜欢,真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以往叶熙总能把他买回来的东西贬低的一无是处,此时的叶熙算是十分给他面子,可是不知为什么,此时叶德盛有些失落,他默默的看了一眼那个礼物盒,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叶熙觉得他神色不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十分难得主动询问:“我觉得生日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必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特意给我送个生日礼物什么的,如果你非要表达一下,我觉得打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多么没有良心的女儿啊,要是换了个心灵脆弱的父亲,估计心里得遭受重创,难过好长一段时间。 好在叶德盛已经习惯了叶熙这种冷心冷肺的作风,只是苦笑一声,笑骂道:“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你过个生日进账不少吧,你二叔又往你卡里打了多少钱?”。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真是一个吉利的数字,有这么一个好二叔,难怪我大老远跑来给你过生日你还不领情”。 叶熙板着脸:“那不一样”。 叶德盛笑了:“有什么不一样?”。 叶熙冷冷说道:“收生日礼物要收双份,礼物也要,钱也不能少”。 叶德盛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叶熙甩过来一个冷飕飕的眼刀:“少废话,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么幼稚的问题”。 叶德盛:“……”。 -------------------- 作者有话要说: (* ̄3 ̄)╭?? 第34章 心灵鸡汤 叶德盛走后。 迟向暖一脸惨遭雷劈的表情。 叶熙把那个盒子随意往墙角处一扔,正好看到迟向暖脸上这难以言说的表情。 叶熙惊讶:“你怎么了,着么看着我?”。 迟向暖咽了一口口水,弱弱的问道:“你大一就被保送了?”。 叶熙点头。 迟向暖捂脸:“我看你天天都不怎么去上课,一直以为你是附中吊车尾的学生”。 还未等叶熙回答,迟向暖又连忙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有眼不识真学霸,哦不不不,您是学神,我有眼不识真学神”。 叶熙十分无语,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幽幽说道:“吊车尾的学生,真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的体验,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出类拔萃就是了,英语一直都学不好”。 迟向暖小心翼翼问道:“您的学不好是指...?”. 叶熙有些惆怅:“从来没有打过满分”。 迟向暖:“是在下输了!”. 整个晚上迟向暖的神情都是十分恍惚的,叶熙拿着数位板在一旁画画,迟向暖看到后又是一惊:“果然学神都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人才么,我画个四方体都画不好”。 叶熙觉得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十分有趣,索性说道:“我不仅会画画,还会弹古筝,还会下围棋,小提琴也会一点,嗯,还有跆拳道黑带和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是看到一样都惊讶一次,我觉得你这辈子都惊讶不过来”。 迟向暖凑上前,一脸膜拜:“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 叶熙想了想说道:“当过黑客,把我爸的电脑给黑了”。 迟向暖目瞪口呆,呆呆问道:“你怎么拿你爸的电脑练手啊,那后来怎么办的?”。 -- 第53页 “当然是我弄好的,维修人员根本弄不明白”。 迟向暖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废物一样。 她两相对比,顿时垂头丧气一下子萎靡起来:“你才十六岁啊,就会这么多的东西了,我十六岁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现在也是什么都不会,总是把所有事情弄得一团糟,跟你一比,我觉得好像一只混吃等死活得浑浑噩噩的废物”。 巨大的差异伤害了迟向暖那颗过于迟钝的自尊心,叶熙停下笔放下数位板,破天荒开始安慰人,她在脑中拼凑着为数不多的鸡汤,十分违心的说道:“你也不能这么想,天生我材必有用,人总有长处和短处,找到正确的方向一直努力下去而不是自怨自艾,这才是最重要的”。 叶熙暖神色恹恹:“谢谢你这么说,可是这套说辞我都听了八百遍了,从一开始的信以为真到现在的心灰意冷,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刚一安慰人就撞了一鼻子灰,叶熙居然也没气馁,她搜刮着所剩无几的正能量词汇,绞尽脑汁地熬制着没有什么营养的鸡汤:“你也不能这样说,每个人都会有不如意的时候,熬一熬挺过去,一切都会柳暗花明了”。 迟向暖蔫蔫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是你现在的说辞就像是一个在蜜罐里长大的人在隔着玻璃瓶子告诉我黄连是什么味道”。 叶熙顿住。 迟向暖继续说道:“你看你,家境好,长得好,在上海有车有房,一个生日长辈给你的零花钱抵得上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又是一个大学霸,高一就保送,不用千辛万苦闯高考这座独木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这是别人眼中的自己么?竟然是值得羡慕的,叶熙心中五味杂陈,难言的酸涩在心中翻滚着。 尘世皆苦,众生皆苦。 她极力克制着心中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慢慢说道:“你看到的都是表面,你不用羡慕我,迄今为止,我想要的东西都无法拥有”。 “那你最想拥有什么?”,迟向暖问她。 叶熙揉揉额头,有些无奈:“想要的太多了,说起来总会令人沮丧,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话题,明天我要去上课,用不用我顺手买些菜回来,茴香还有吗?”。 迟向暖点点头:“茴香有的,你不用买菜,我下班后空闲时间很多的”。 “好吧”。 第二天早晨叶熙和迟向暖一起出门,叶熙穿着一身校服,连个书包都不背,看起来相当散漫。 迟向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直捂着嘴巴打哈欠。 “昨晚没睡好么?”。 迟向暖抹去眼角的泪水困倦的摇摇头:“我昨天晚上码字码到一点多,实在是太困了”。 “是处理公司的事务吗?”。 “不是,是我写的小说”,迟向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就是那个燃灯文学网,女频特别火的那个网站”。 叶熙哦了一声,兴致缺缺的看着远处驶来的公交车。 一连好几天不去上课,桌子上摆满了冯玉青的参考书和复印资料,叶熙把它们堆成一摞,从桌里抽出一本外国小说看了起来。 冯玉青打水回来,看见座位上的叶熙顿时眼睛一亮,她放下保温杯迅速搂紧了叶熙的脖子。 叶熙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下一秒掌心多了一个橙红色的唇膏印,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她黑着脸把那个印子蹭在冯玉青的校服上,冯玉青嘻嘻哈哈又要扑过来,叶熙握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捏,冯玉青诶呦一声,整条手臂都麻了。 “叶熙你又捏我的手筋”。 叶熙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八风不动继续翻着那本《苔丝》。 冯玉青自讨没趣只好闷闷的在一旁做着数学题,化学老师课间时候笑眯眯的问叶熙要不要进集训队,叶熙十分坚定的拒绝了。 这一天乏善可陈,平平淡淡的就过去了,晚上放学下楼梯的时候正好遇见何曼曼和她的朋友。 何曼曼一脸冷漠,冯玉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念头。 叶熙与何曼曼擦肩而过,两人谁也没有看谁一眼。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昏黄的光芒打在红棕色的房门上,竟然让叶熙的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饭菜的香味又飘了出来,叶熙走到厨房,果然看到迟向暖围着围裙拿着铲子在锅前忙碌着。 又是可乐鸡翅和紫菜汤,这真是十分奇妙的搭配,叶熙一直搞不懂迟向暖脑子里的菜谱,对于她曾经把番茄和红辣椒一起爆炒这件事仍然记忆犹新。 叶熙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了两个黄桃,她一侧头,刚好发现迟向暖红肿的眼睛和脸上隐隐约约的泪痕,看样子是哭了很久了。 锅里的可乐鸡翅冒着香气,迟向暖对着叶熙勉勉强强笑了一下,叶熙皱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眼睛肿成这样?”。 刚问完迟向暖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放下锅铲擦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努力使自己的样子不是太过狼狈,叶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迟向暖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眼泪,她哑着嗓子说道:“我被公司辞退了”。 叶熙走上前关了电炒锅的火,她十分无奈的说道:“那再找一份工作不就好了么,上海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公司,这么多的机会,你不去想想对策努力争取,在这哭肿眼睛有什么用啊”。 -- 第54页 迟向暖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可是我做不好的”。 叶熙无语:“你不做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好”。 迟向暖哭着说道:“我不想出去工作,不想与客户打交道,与陌生人的每一次相处都会让我精疲力尽,我什么都做不好,每天都要面对无数人的指责说无数生抱歉,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叶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什么叫做一点用都没有,你怎么能因为别人的指责就否定自己的价值呢,你太幼稚了”。 迟向暖擦擦眼泪:“我本来就没有多少自信心,工作以后基本荡然无存,你要是无时无刻都处在一片指责声中,你的意志也会被压垮的”。 叶熙呼出一口气,果断而干脆的反驳道:“我不会,我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之所以处在一片指责声中完全就是你咎由自取,想想你的工作吧,保险推销!我真怀疑你为什么会找一个这样的工作,事实上我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正确的认识你自己”。 迟向暖缩在椅子上,沮丧的摇摇头。 叶熙捂着额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焦头烂额的感觉。 她觉得应该再挣扎一下,于是再次开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在燃灯网上写小说”。 迟向暖点点头,红着眼睛看着叶熙:“那只是我的一个爱好”。 “签约了吗”. “上个月刚刚签完”。 叶熙点点头,正色说道:“那你就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写你的小说”。 “可是房租...”。 又是这个快要被她提烂的话题,叶熙冷着脸说道:“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提”。 迟向暖破涕为笑:“那好,我听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啦,恢复更新~ 第35章 躁郁之心 迟向暖天天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作息完全是混乱的。 叶熙则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十点入睡,五点起床,万年不变的作息。 由于抑郁症越来越厉害,叶熙假装感染水痘向学校请了很长时间的病假,这期间抗抑郁的药物一直吃着,药效立竿见影,同病症一起被压制下去的还有她身上鲜活的气息。 假如一个冰冷端正的人忽然变得病恹恹的总是无精打采,无论多么迟钝的人都会察觉些什么。 对别人情绪十分敏感的迟向暖立刻察觉不对,可是她一筹莫展,除了将饭菜做的更好吃一些,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凌晨一点钟,迟向暖在房间里敲打着键盘,小区内夜晚很寂静,除了键盘声和闹钟的滴答声什么也听不见。 就在此时,迟向暖听到了脚步声,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叶熙起夜,可是过了一会后,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碎裂声。 这忽然响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令人胆寒,迟向暖下意识一抖,她打字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会儿,心脏砰砰跳着。 也只是一小会,一声更大的响声隔着房间的门传过来,好像是更大的物件被扔在地上摔碎了,这个响声的余波还没有过去,接二连三的响一声一波接着一波炸起来。 迟向暖的心脏剧烈的跳着,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放下手中的电脑,悄悄走上前小心的转动着门把手开了个门缝,她凑过门缝望去。 看见昏黄的光线下一片狼藉的客厅,地上都是碎瓷片,茶几也倒在地上。 立在狼藉中的高挑女孩弯着腰,扶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她似乎发现有人在看她,立刻抬起头来,她的眼神格外阴戾凶狠,透过那道门缝刺的迟向暖眼中一痛。 小夜灯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迟向暖看到她煞白的脸,她战胜心中的胆怯,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一把拉住一直粗喘的叶熙,把她按到沙发上。 “你怎么了?”,反反复复就是这一句话。 叶熙的拳头紧紧握着一把银色的裁纸刀,白皙的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红色的液体顺着掌心留下来,带着一股阴森森的腥气。 迟向暖死命掰着她的手,终于把她的手掰开将那把银色的裁纸刀从叶熙的手中抽出来。 裁纸刀抽出来后仍旧有血液顺着手腕流下来,睡衣的袖子血迹斑斑,迟向暖一愣,猛然撸起叶熙的袖子,发现那只胳膊上全都是一道道深深的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 叶熙的额头上都是冷冷的汗,迟向暖跑去拿纸巾和药箱,手忙脚乱的处理叶熙手臂上的伤口。 那把裁纸刀的刀片只露出个尖尖,在叶熙掌心处割下了一个窄而深的伤口,迟向暖抖着手拿着棉球蘸着酒精消毒,她怕叶熙痛,动作放轻了很多,叶熙只是在一旁剧烈的粗喘着,像是感受不到肢体上的疼痛。 迟向暖处理着伤口,脑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糟糕的念头。 最先想到的就是吸/毒? 她的心悬在嗓子眼上,觉得传说中的毒瘾发作就是状态,可是细细一琢磨好像又不是。 迟向暖心中也不怎么的忽然万念俱灰,她想着要不要报警把叶熙送到戒毒所,那一会她真的想了很多。 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把叶熙的手裹得严严实实,此时叶熙已经平静下来,她喘的不那么严重了,这一会懒懒的倚在沙发上,目光空洞,恍惚丢失了体内的灵魂。 -- 第55页 迟向暖收拾扫着地上玻璃碎片,一个小时后叶熙的眼里恢复了一些神采,她张开口,声音哑哑的,干涩的不成样子:“别收拾了,陪我坐一会吧”。 迟向暖沉默的坐在她身边,抱着沙发靠垫,神情很严肃:“叶熙,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吸毒?”。 叶熙神色憔悴,她苍白着脸微微一笑,摇摇头:“别瞎想,我不吸毒”。 迟向暖欲言又止。 叶熙疲惫的闭上眼:“躁郁症听过吧,我就是这个病,查出来半年,昨天药吃没了,情绪没有控制住,希望没有吓到你”。 迟向暖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吸毒,什么都好说。 她神色十分坚定的说道:“那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你这种状态一个人太危险了”。 叶熙愣住。 几秒钟的寂静后是叶熙的一声轻笑:“小傻瓜,你知不知道躁郁症患者很危险,换句话说,我就是一个精神病人,你想过跟一个疯子共处一室的后果吗?圣母心适当收一收,别拿那些愚蠢的善良来感动自己”。 迟向暖被气的噎住了,她的脸涨成猪肝色,高声说道:“怎么就圣母了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无法自控而伤害自己,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 叶熙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她的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迟向暖敏锐的发现了,她睁着眼睛与叶熙对视,丝毫不退缩不妥协。 最终叶熙挪开视线,有些狼狈的说道:“那随你吧”。 迟向暖抱着被子一脸严肃的走进叶熙的卧室,叶熙平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了下巴,睁着一双颜色各异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迟向暖躺在一边,也是平躺着,她在这个严肃的要命的氛围中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这屋的床垫比我的那个躺着要舒服,多少钱?”。 叶熙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过来:“十四万吧,我二叔买的,我记不太清了”。 “你的被子摸起来也比我身上的舒服,那个牌子的”。 叶熙蹦出来一个单词,迟向暖咧咧嘴:“你直接说价格就好”。 “两万四”。 迟向暖不说话了,她捏着叶熙的被角,一脸肉痛之色,捏了两把后她跑下床,把她银灰色的笔记本拿过来,搭在大腿上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 键盘敲击的声音很均匀,躺在一旁的叶熙忽然问道:“最近小说怎么样了?”。 “挺好的,十万字的时候签了约,现在入V了,订阅也多了起来,能凑合吃几顿饭吧,虽然收入少了一点,但是看到底下有读者留言说喜欢,我就很开心,也算是我的一个爱好吧”。 叶熙闭上眼,听着耳边的键盘敲击声,那颗疲惫焦虑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她往下拉了一下被子,露出留下深深牙印的下唇,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上的伤口,粉色的舌尖沾上了一丝血色。 迟向暖的小说写完了,合上电脑偏头看着叶熙,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她被这个景象震住,目光在叶熙带着牙印的下唇上流连着。 叶熙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伤口,迟向暖的头皮突然麻了一下,像是结了一层霜,把整个头皮都冻住了。 她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的曲起腿,大腿上的电脑从她的膝盖滑下去,摔在屋里的地毯上。 迟向暖掀开被子跑下床去捡电脑,叶熙疑惑的看过来,迟向暖红着脸,闷不吭声的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把被子拉倒眼睛下方。 叶熙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迟向暖感受到她的视线,直接把被子拉到脑袋上方,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莫名其妙的叶熙:“......”。 这一晚叶熙迟迟不能入睡,自从她母亲在她身边自杀以后,她就无法容忍床上多一个除她以外的活物。 身边的迟向暖睡得很熟,叶熙看着她的脸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她幼稚还是愚蠢,这么放心的睡在一个躁郁症患者身旁。 她对躁郁症根本没有清晰的认知,浑身都是愚蠢和自以为是的善良,况且她浑身轻飘飘没二两雀骨头,手腕细的一折就断,实在是不敢想象躁狂发作的时候伤了她可怎么办。 叶熙深知与精神病人相处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情,它能使一个人发疯发狂,慢慢消磨你身上的人性,甚至能把你同化,让你也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此刻变得跟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了,她还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野兽一样的叫声,尖利恶毒的咒骂,歇斯底里的哭泣,她总是把她弄得一片狼藉的房子在她恢复镇定的时候又变得湛然一新,破损的地方都被她细心的填补完好,碎裂的东西都被小心翼翼的丢掉,她永远只在她面前发疯,在别人面前保持着美好的表象。 只有她的女儿知道她是个疯子,她在她发疯的时候关上门静静的写作业,在她发完疯之后推门出去打开冰箱拿点面条煮一煮,她一直期望有人发现她的母亲有多少么疯狂,可是她的父亲长久不回家,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别人谁也不知道。 “你那天之灵此刻是否正在观赏此刻饱受折磨的我,欢喜的看着我发疯,欣慰的看着我发狂,无比满足的看着我一点一点毁掉”。 第36章 一块奶糖 自此之后两人开始了同床共枕的日子。 -- 第56页 叶熙一开始冷着脸拒绝,迟向暖居然没有被她下吓走,而且十分坚定的抱着枕头扒着门框,叶熙推了她两次,迟向暖抓着门把手死不松手,趁着叶熙揉眉心那一瞬间她呲溜一下蹿到了床上,十分灵活的钻进那一床柔软的被子里。 叶熙黑着脸瞅了她一会,迟向暖留给她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叶熙认命一般慢悠悠的躺上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并且在床上划分了楚河汉界。 好在床够大,迟向暖在床垫上拱了拱,咂咂嘴后一脸回味:“十几万的床垫就是不一样,跟躺在云朵上似的”。 叶熙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身边躺个人怎样都是十分不舒服,有一种领地被属性不明的生物入侵的微妙感觉。 迟向暖翻了个身,拄着下巴睁着眼睛看着叶熙的脸,叶熙一脸冷漠毫无表情。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叶熙绷不住了,她转过头看着迟向暖,一脸‘你是智障吗’的表情,迟向暖眨着棕色的眼睛,一脸花痴的表情,语气十分艳羡的说道:“叶熙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呀”。 哦,虽然被夸奖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叶熙懒得搭理她,直接沉默的转回头继续看着天花板,迟向暖继续拄着下巴眼冒红心的看着她。 又是漫长的十分钟过去后,叶熙转过头,幽幽说道:“我有那么好看吗,你的眼睛不累吗”. 迟向暖激动的摇头:“不累不累,一点都不累,你就是我心中小说女主角的完美人设,我现在才知道作为一个写手我的词汇量是多么匮乏,语言修辞有多垃圾,竟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你的美貌啊,你看你这葳蕤生光的肌肤,你看你这锦绣繁华的眉眼,你看你这婀娜挺拔身段,你瞧你那超尘脱俗的气度,简直是神的造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你真的是太好看啦,太好看啦!”。 叶熙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她忽然觉得嘴里往外冒酸水,酸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平定了一下内心激荡的情绪,叶熙淡淡说道:“我不知道该夸你嘴里抹了蜜还是该夸你开口就是一吨酸柠檬,你是不是写游吟诗人写中毒了,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咏叹调,你以为这是唱诗班吗?作为一个正常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发散,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 迟向暖摸着鼻子在那尬笑:“诶呀诶呀,你就是好看,又白又冷,特别不食人间烟火那种,简直能满足我所有关于小说女主的幻想”。 叶熙问道:“你小说里的女主都是什么样的?”。 “嗯,这本小说的女主就是和你一个样子啦,原本有大篇幅的感情描写,现在我决定走剧情流,谱写一曲一个帝国崛起又毁灭的壮美悲歌”。 “哦,写的都是什么呢?”。 “很多吧,无法抗拒的命运,无法摆脱的枷锁,无法战胜的贫穷,永远得不到的救赎,诶呀呀,其实说了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啦,就是一个故事而已”。 叶熙打开手机下载了燃灯文学APP:“你的笔名是什么?”。 迟向暖有点不好意思:“only愚,单词那个only,大智若愚的愚”。 叶熙输入作者名,看到那本《蜃楼》,这本书对一个新人来说数据不错,叶熙看了两眼后开始发射飞天炮,一共投了一千元,成为这本书的排名第一的盟主。 在一旁躺着的迟向暖吓了一跳,激动的像一朵人形火烧云,她捂着红彤彤的脸梦呓般说道:“我感觉我被土豪包养了,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啊”。 叶熙呵呵一笑,把手机扔在一旁关灯睡觉,黑暗中迟向暖拿着手机在那里刷评论,评论区一水的“围观大佬”,迟向暖往叶熙这边拱了拱,叶熙转头,迟向暖眼睛发光,上半个身体都扑在叶熙身上:“叶熙叶熙,你真的是太可爱啦,缺腿部挂件吗?”。 叶熙伸出手按住她努力往上拱的脑袋:“你能不能稳重一点,我一点都不缺腿部挂件谢谢”。 叶熙转身背对迟向暖,把被子拉的严严实实,留迟向暖独自一人在那里自娱自乐。 两个月后,迟向暖那本《蜃楼》忽然火了,以火箭一样的速度窜到各大榜单的首位。 叶熙那个盟主已经被其他土豪书粉挤出前十,那时是晚上十点多,叶熙躺在躺椅上开始投飞天炮,一个飞天炮一百元,叶熙不间断的投了三百个,一直刷到盟主席第一位,评论区的评论嗖嗖往上涨,一帮读者在那里围观大佬。 一旁的迟向暖瞪着眼睛看手机,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要淡定要淡定,我已经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透明了”。 叶熙放下手机疲倦的揉了一下眼睛。 “舍曲林的药效是不是太强了,我看你最近总是犯困,要是实在困得不行就去睡一觉吧,没有必要坚持什么生物钟”。 叶熙瞅了她一眼,往上拉了一下毛毯,躺椅晃了几下后静止不动,迟向暖抬头一看,发现才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叶熙居然睡着了。 阳光从落地窗照耀进来落在叶熙的脸上,她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着温暖的金棕色,然而皮肤仍然是冷冷的白色,脖颈处淡紫色的血管依稀可见,皮肤在光线下仿佛是苍白透明的浮冰。 迟向暖敲击键盘的手停下来了,她拄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心里想着那些描述女孩子美貌的词汇。 -- 第57页 似乎没有词语可以准确的形容叶熙,她身上到处都是奇特的矛盾点。 “小小年纪干嘛这么老成,做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活泼的十六岁少女不好吗”。 迟向暖咕哝两声,阖上电脑往沙发上一躺也跟周公约会去了。 月末叶熙去医院化验血液中的锂浓度,迟向暖在她身边陪着,两人去药局抓了药往外走的时候忽然碰见了何曼曼。 她这次穿着一件藕荷色灯笼袖纱裙,露出细白修长的腿,她在这里看见叶熙后忽然惊了一下,快步走到叶熙身前就要抢她拎在手里的装着药的塑料袋。 叶熙往后一退,何曼曼却抓住那个塑料袋用力一扯,里面的药顿时从那个抓破的口子中一股脑的洒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药盒,怔怔的看着药盒上的字,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最后她竟然含着眼泪看着叶熙凄然的说道:“你怎么了,怎么吃这个药”。 叶熙指着一旁的迟向暖,淡淡说道:“药是她的”。 发了半天愣的迟向暖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的我的”。 何曼曼看了叶熙一眼,眼里的眼泪几乎是在瞬间退下去,她清清嗓子,随意的看了迟向暖两眼,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哦,原来是这样”,说完之后立即转身走了。 迟向暖摸摸鼻子,苦笑道:“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叶熙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盒装进背包里,她的嘴唇微微抿着,形成一个锋利而冷艳的线条,迟向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走着。 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回到家,叶熙恹恹的缩在沙发上,腿上盖了一条毛毯,她最近特别怕冷。 迟向暖烧了水,吹凉以后端给叶熙,叹了口气后说道:“我知道你很讨厌吃药,但是停药的后果特别可怕,所以你还是吃了吧,要不然我会一直很担心,都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情了”。 冷硬的表情在这一瞬间柔和下来,叶熙垂下眼眸接过水,把茶几上的药片一口吞了下去,碳酸锂在口中化开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口腔,叶熙微微张口吐着气,嘴里忽然被塞进来一块奶糖。 叶熙的舌头下意识把那块奶糖卷住,浓浓的甜弥漫在口腔之中。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迟向暖,她棕色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得意的说道:“甜吧”。 甜吧? 叶熙含着那块糖,整个人都是迷茫的,白皙的手指抓紧了毛毯。 这一刻她好像喝多了酒,脸上带着醉后微醺的浅红,又好像一个梦游者在梦游,沉迷在美梦中失了魂魄。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再有几章过去的回忆篇就完事了,提前打个预防针,向暖的结局并不是很美好,并没有陪叶熙走到最后。 第37章 雪花落唇 两个小时后叶德盛给叶熙打了电话。 手机响起的时候,叶熙正在晾着指甲上的粉色指甲油,迟向暖拿着毛刷,沾着透明的底油往叶熙的指甲上又涂了一层:“这是固色,涂完之后指甲油不容易脱落”。 叶熙甩着手按了接通建开了免提,叶德盛严肃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叶熙,你的那个朋友有躁郁症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不赞同你继续跟她住在一起”。 拿着毛刷的迟向暖手一抖,睁着滚圆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叶熙继续甩了两下手,淡淡说道:“躁郁症怎么了?”。 叶德盛说道:“躁郁症是一种精神疾病,我不想让你和精神有问题的人住在一起”。 叶熙的语气有点嘲讽:“我妈就是精神病,而且我与她朝夕相处十一年,不知道那时候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叶德盛沉默了,话筒里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 叶熙也在沉默,他们隔着手机对峙着,都在猜想着对方脑中此刻的想法。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叶熙揉揉眉心,轻轻说道:“算了,她已经死了”。 叶德盛低沉的说到:“叶熙,爸爸很抱歉”。 叶熙笑了一下,脸上是自嘲的表情:“算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叶熙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她迅速的擦了一下眼睛,十分强硬的说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关于躁郁症我了解的比你多,你要是认为得了躁郁症的人都是精神病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你以后不要跟我谈论这个话题”。 话筒里传来叶德盛一声轻轻的叹息:“好吧,叶熙,我知道我从来都无法说服你,你真的是太自我了”。 叶熙甩了一下头发,她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这句话被你说了太多遍了,我特别高兴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如此精准评价我,你对我真的是太了解了,真是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叶德盛被这话刺了一下,他沉默了两秒,以同样嘲讽的语气冷冷说道:“好自为之吧,叶熙”。 “他到底要我好自为之些什么呢?”,叶熙愤怒的叫到。 她难得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气的脸都红了,迟向暖坐在一旁劝导:“你也不要这么在意,中国的家长对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总是十分漠视,这需要时代的发展和知识的普及”。 叶熙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幽幽说道:“你当我这里是葵花小课堂?”。 -- 第58页 迟向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对,我就要跟你说,其实你的爸爸是十分爱你的,你要是说你的了躁郁症,他一定会忧心如焚快马加鞭跑过来看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把眼珠子挂在你的身上”。 “我爸才不会呢,你高看她了,我妈死的时候他还挂断了我的电话呢”。 信息量有点大,迟向暖震惊的看着叶熙。 叶熙把散落的头发扎成马尾,谈及这段往事的时候就跟谈论今晚在吃什么一样:“我妈就是个疯子,她发疯的时间控制的特别精准,疯的太久了她就在我的床上自杀了,割脉,割了好几刀”。 迟向暖迷茫的问道:“冒昧的问一下,为什么要在你的床上自杀呢?”。 叶熙耸肩,勾唇笑了一下,眉眼间都是冷漠:“谁知道呢,那天是我生日,她忙了一天做了一桌很丰盛的菜,还给我买了蛋糕看着我吹了蜡烛,那一天我特别高兴,高兴的诚惶诚恐,晚上她说她从来没有抱过我睡觉,所以和我睡了一张床,我记得她的手臂虚放在我的腰上,给我唱了一首儿歌,我抱着她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她死了,血流了一床”。 迟向暖看起来比叶熙伤心多了,眼圈都是红色的。 叶熙看着她这幅表情,冷漠的表情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她递给迟向暖一张面巾纸,轻轻说道:“也不是特别悲惨的经历,我只是觉得我受到了愚弄和欺骗,特别的愤怒,特别的憎恶”。 迟向暖接过纸,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她哭的天崩地裂,比叶熙这个倒霉的当事人要伤心一万倍。 她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共情能力和无与伦比的丰沛情感,这些两样天赋使她写起小说来得心应手,甚至能遮盖住笔力上的不足。 可是这样的天赋技能放到现实生活中来,真的就是一个心灵脆弱的哭包。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共情能力太强大,一点细枝末节都能引起她无限的情绪和山洪暴发一样的心潮起伏。 她哭的都快喘不上气,叶熙拍着她的后背,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哇呜,你当时那么小,肯定哭的不知道有多伤心”。 迟向暖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看着她,眼里的眼泪跟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有好几滴还掉在了叶熙的手背上。 眼泪的温度烫的叶熙把手反射性的往后一缩,她干干巴巴的说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当时一滴眼泪也没掉”。 “哇...”。 迟向暖哭的更大声了。 叶熙少见的体会了到焦头烂额的感觉,在迟向暖的眼泪攻势下她似乎完全无法保持惯有的从容不迫。 她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纠结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认识到你比我大了六岁的事实,你让一个比你笑了六岁的黄毛丫头哄你不要哭,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吗?”。 迟向暖泪眼朦胧,理直气壮但又柔柔弱弱的说道:“没有,我觉得你应该哄我,我难过,我想哭,我需要爱的抱抱”。 叶熙:“......”。 迟向暖哭着掰过叶熙的肩膀,一头扎进叶熙的怀里,撞得叶熙一个后仰。 叶熙整个人都是凌乱的,她僵硬的挥动胳膊拿过了手机,打开百度界面后单手输入:“女生哭的时候要怎么办”。 她看着底下五花八门的回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并没有别人嘴里说的那么高,可能是吃舍曲林和左洛复吃傻了,智商断崖式下跌,脸这么简单的字面意思都理解不了。 迟向暖的鼻涕都快要哭出来来了,她想要拿纸巾,一转头刚好看到叶熙的手机界面。 叶熙僵着一张脸与她对视,一黑一金的瞳孔用看着史前生物的眼神看着她,迟向暖眨巴着眼睛,抹了一把眼泪,竟然委委屈屈的笑了一下。 叶熙收回自己的手机,立马关掉了界面,僵着脸说道:“你可别笑了,鼻涕都快糊在脸上了”。 迟向暖拿着纸擦着鼻涕,自暴自弃的躺在沙发上流眼泪,丧丧的说道:“根本控制不住”。 黄昏时刻,她已经能够情绪正常的做饭,叶熙放下心,然而晚饭过后,在屋里码字的迟向暖却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 正在看数学期刊论文的叶熙吃了一惊,拖鞋都没有穿直接光着脚大步走了出去,她打开门,迟向暖正抱着电脑大哭不止,眼里掉下来的眼泪都能串成串。 见此情景叶熙淡定的推门走出去了,她又拿起数学期刊静静的看了两页,没一会而迟向暖就抱着电脑哭着跑进来了。 叶熙翻篇,头也不抬的问道:“你又把谁写死了”。 “男三,我把男三写死了”。 “好吧,写完之后你又要哭,行了,你没救了”。 迟向暖眼睛哭肿了,她爬上床躺在叶熙的大腿上蹭来蹭去,叶熙放下杂志,把手覆盖在迟向暖的眼睛上。 她的手一直很凉,凉的像一块冰,迟向暖按住她的手,舒服的喟叹一声,用脚掀开被子挤进叶熙的被窝里,迟向暖的全身都是暖烘烘的,带来鲜活的热气。 她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叶熙的膝盖上,叶熙搂住她,两人静静的贴在一起,迟向暖抬起头揉着眼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撒娇一样说道:“今晚我有点难过,要跟你一起睡”。 -- 第59页 叶熙犹豫了一下还是纠结的答应了,她发现她面对迟向暖总有一种特殊的容忍度,特别特别的包容,总能一再突破自己的底线。 夜晚的被窝里迟向暖是暖烘烘的一团,那个冰冷阴暗的记忆被她的体温一点一点驱赶出去,叶熙闭着眼睛半睡未睡,静静的感受着内心里久违的平和与宁静。 就在此时身旁热乎乎的身体忽然动了动,脸庞被几根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紧接着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叶熙的脑中一下子清醒了,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静静的等待着,伴着温热的吐息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 那个预料之中的吻落在了叶熙的下巴上。 柔软的,温热的,是暮春三月透过窗子洒在皮肤上的光,足够温暖又不过分炽热。 第38章 天降馅饼 叶熙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她起得很早,迟向暖醒来的时候正看见她站在窗边,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隙,身上浅蓝色的棉麻睡衣映着照耀进来的清晨的光辉,脑后的头发散发着柔和的光。 好看的人怎样都是好看的,连背影都是美的,迟向暖搂着被子静静的看着,想到昨夜那个一时冲动的吻,又想到可以和意中人朝夕相处,心中忽然觉得甜滋滋的。 她看着叶熙的背影兀自欢喜着,睫毛轻轻扇动。 窗前的叶熙忽然转过身来,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两人四目相接都是一愣,异样的氛围带着忽然弥漫开来的暧昧。 叶熙撩了一下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穿着拖鞋眼神有些闪躲的看了迟向暖一眼,低声说道:“今天想什么,我订外卖”。 迟向暖看着叶熙发红的耳朵懵懵说道:“蟹黄包和牛肉灌汤包,再来个小杨生煎就更好了?”。 叶熙‘哦’了一声,她拿起衣架上的牛仔裙子,忽然脱掉了上半身的睡衣。 就那么裸着上半身,冷白的皮肤发着光,漂亮的锁骨,不可描述的丰腴部位,肌肉线条十分漂亮的手臂在身体两侧摇摆,腹部还有清晰漂亮的马甲线。 她不闪不避,裸着上身神色自如的拿起了挂在一旁的运动文胸,那个文胸是灰色的,背后绑带交叉,把她的后背衬的十分性感。 迟向暖的脑子一下子变成了一锅正在沸腾冒泡的汤,烧的她整个人神志不清,她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转过头,可是身体却很诚实的暴露了那颗躁动的小心脏。 叶熙穿上文胸,脱掉了睡裤,一双很有力量像维密超模那样的大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差点晃瞎迟向暖的眼睛。 迟向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发了疯的转悠,这里扫一眼那里扫一眼,哪都想看。 叶熙自顾自的穿上一套浅灰色的运动服,把她的好身材严严实实的遮住,迟向暖的眼睛一直围着她打转,目送她走出卧室。 一分钟后她开始疯狂的垂床,满脑子都是刚才叶熙身上白晃晃的皮肤。 她觉得鼻子很痒,下意识的身手一抹,然后抹了一手鼻血,她捏着鼻子暗自庆幸没有滴到床上,脚步虚浮的走到洗手间冲鼻子,一抬头又看见叶熙的电动牙刷。 她满脸通红的洗把脸,拿着毛巾盖住脸瘫在床上:“没救了,没救了,我的天啊,我能不能克制一点,再怎么样人家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啊,怎么能这么没皮没脸,没羞没臊”。 她打了个滚,一个鲤鱼打挺又从床上坐起来:“可是真的是太好看了,我的天,能不能让我再看一次”。 胸腔里那颗心脏砰砰直跳,迟向暖跟通了电似的,这里动一下那里动一下,完全不能消停。 直到屋内房门一响,叶熙拿着大包小包的早点进屋,迟向暖这才惊觉,立马瘫在床上捧着被子做出一副很安静的样子,叶熙走进屋子看了一眼她那头鸡窝一样的头发,极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很冷淡:“行了,起来吧,吃饭了”。 迟向暖的脸埋在被子里应了一声,晃晃悠悠的去洗漱,她穿戴完整后看着今日格外丰盛的早餐诧异的问道:“怎么买了这多,能吃完吗,还有虾饺”。 叶熙咬着筷子,把买来的咸菜装进买来的翠绿色碟子里,迟向暖把虾饺摆在鱼盘上,拿出一个小碟子倒了点醋,她把早餐摆的像模像样,然后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还加了个美美的滤镜,她笑眯眯的摆弄了一会,配了文字和小表情后发送到微博上。 叶熙吃了一个灌汤包,另一只手打开微博,看了一眼她发的微博:“有一个大美女起了个大早给我买早餐去啦,我要先吃一个蟹黄包ヽ(≧≦)”。 迟向暖放下手机,夹起一个蟹黄包一脸满足的咬了一口。 她的情感太过丰沛,连吃一个蟹黄包脸上都能变幻出多种表情,看的叶熙脸部发酸,担心迟向暖的脸被她这么折腾下去会不会造成脸部肌肉坏死。 她心里一面吐槽一面又觉得这样其实还蛮可爱,她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轻轻的吻,脑子冒出一个疑问:“她为什么要亲下巴呢,亲嘴唇不是更好么,再不济额头也是可以的”。 迟向暖吃了三个蟹黄包后看着叶熙握着筷子发呆,含糊问道:“你发什么呆呢?凉了就不好吃啦”。 叶熙回过神淡淡的笑了笑,她把手中的筷子放下,忽然很正经的问道:“向暖,你说我长得好不好看”。 -- 第60页 迟向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的说道:“好看啊”。 “那是嘴巴更好看,还是下巴更好看?”。 迟向暖吓得抖掉了手里的筷子,她睁着滚圆的眼睛,整个人被雷劈过一样。 叶熙看她那呆若木鸡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她伸出手拄着下巴懒懒的弹了一下迟向暖扎起的丸子头,心情是多年以来少有的畅快。 “我我我我我我......”,一连说了十几个我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迟向暖结结巴巴,眼睫毛乱颤,激动的语无伦次,叶熙的桃花眼笑成了一道弯弯的钩子,勾的迟向暖心中发疼,疼的甜甜蜜蜜轰轰烈烈。 “你那时醒着?”,迟向暖拍着胸口,喘了好大一口气后问道。 叶熙挑了一下眉,笑的十分恶劣。 桃花眼内陷的眼角变成两道恶魔弯钩,眼角斜飞,风流的要命。 不笑则以,一笑勾魂。 迟向暖的脑中放起了烟花,大大小小的火花噼里啪啦的乱蹦乱跳,头皮和四肢都是麻的。 她认命一般捂住脸,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好吧,好吧,我就是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那时你居然醒着,我真是倒霉透了,第一次做坏事就被抓包”。 叶熙笑着,心中不知为何也有些羞涩,她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走向,嘴角不由自主向上扬,她盯着捂脸的迟向暖,柔声说道:“我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她说完之后,迟向暖捂着脸的手就颤了一下,叶熙赶紧说道:“不值得喜欢你也要喜欢”。 迟向暖的手又颤了一下,她慢慢把手放下,眼睛流着眼泪,哑着声音说道:“我刚刚还以为这是最后的早餐”。 叶熙低下头,收起了笑容,静静的看着迟向暖。 迟向暖也静静的看着她,眼睛里一直流着泪。 叶熙问道:“你不高兴吗,为什么一直哭”。 迟向暖流着泪绽开一个笑容:“我高兴的,不敢相信真的有馅饼砸在我的头上,还是这么大一个”。 叶熙又笑了,她握住迟向暖的手,轻声说道:“我也是,可能我饿的太久了,老天爷看不下去给我砸下来一个馅饼,要不然我马上就要死了”。 第三卷 今我来思 第39章 今我来思 日落之时,叶德诚抱着浑身湿透的叶熙回到屋里。 她静静的躺在臂弯中熟睡的样子,让叶德诚想起了她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一个濒临死亡的早产儿,脑袋只比他的拳头大一点点,青紫的脸庞狰狞而丑陋。 他带她去了医院,推掉生意日日夜夜照顾着她。 他看她第一次在保温箱里睁开眼睛,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看她如何从一个丑陋的婴儿变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睁眼闭眼都是她,这是他的孩子。 他给她换尿布喂奶粉,哄她睡觉,怕她冷,怕她热,怕她受人歧视遭人嘲笑,怕她过得不开心。 他一直都尽最大的努力保护着她。 可是他仍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人,他应该在叶熙去上海的时候直接带走她,带她远离她的父母,远离那些愚蠢恶毒的人,让她不必遭受任何毁灭性的伤害。 他的孩子,他最心疼最爱的孩子,竟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把叶熙放在床上,让保姆为叶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叶德诚在门外抽着烟,吐出的眼圈慢慢散尽后,叶德诚问道:“赵医生,叶熙的病情控制的怎么样,她有没有康复的可能?”。 赵医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十分惋惜的说道:“她的防范意识太强了,对外界环境一直处在高度戒备之中,不肯对任何人打开心扉,我查看过她的病例,上面写着她曾多次攻击医护人员,还有一个年轻的医生差点被她弄出抑郁症”。 叶德诚吸了一口烟,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赵医生看了叶德诚一眼,说道:“虽然打探别人隐私是十分不道德的行为,但是为了病情需要,所以请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患者是不是在她的恋人去世后才开始精神失常”。 叶德诚倚着门,弹了弹烟灰,神色落寞的说道:“这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我家孩子以前有个女朋友,高二的时候跟她在一起,俩人在一起将近六年吧,那个孩子叫迟向暖,挺好的人,叶熙还带她见过我,就是后来得了胃癌,癌症这病啊,没几个治好的,那姑娘也就那么走了,可惜了,那时候两人原本要去国外领证的”。 赵医生点点头,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保姆给叶熙换完衣服后走出房间,轻声慢语的说道:“叶先生,衣服换好了,全身都用热毛巾擦了一遍,一会我去煮点姜汤,这样能防止感冒”。 叶德诚点点头,直接冲进屋里坐在叶熙床边,他一脸愁苦的看着她,心疼的看着她布满针眼的青紫手背。 叶德诚心酸不已,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这曾经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啊,现如今一切都毁了。 叶德诚不敢再看,背过身打开了手机,一共有一百多个未接来电和四十八条短信。 叶德诚给按住叶德盛的号码回拨了过去,刚打过去立刻就被接通了,手机那头传来叶德盛暴怒的声音:“谁让你把叶熙带走的,你赶紧把我女儿送回来”。 叶德诚怒骂:“现在知道叶熙是你女儿了?我怎么就不能带走她,叶熙是我养大的,你和那个女人谁管过她,你那个女儿叶暖还时不时跑到医院刺激她,没有一个人为叶熙考虑过,叶熙的事你以后就不用管了,你能给她的我能给,你不能给她的我也能给,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医院”。 -- 第61页 “叶德诚你听好了,叶熙是我女儿!我是她......”。 “叶熙的名字落在我的户口本上”,叶德诚说完这一句后懒得听他的废话,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刚挂断就有新的来电,叶德诚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叶德明焦躁的声音:“哎哟我说二哥啊,你怎么连声都不吭就把叶熙接走了,我们一大家子都急坏了,你闹归闹,叶熙现在怎么样啊,她受得了折腾吗?”。 叶德诚不耐烦的说道:“你急有个屁用,你那个老婆是怎么欺负我们叶熙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个死心眼玩意别来烦我,叶熙要是再在医院里呆下去,就算人不傻早晚都得被那些药给折腾傻了,我就是信了叶德盛的鬼话,好好的孩子被弄成现在的样子,我是一天都忍不了了,叶熙只能在我这,谁都别想带走她,否则我跟他拼命”。 叶德诚气势汹汹的又把叶德明的电话挂断了。 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为叶笙,叶德诚面色稍霁,耐着性子接了电话,这回电话那头的人直接哭了:“二叔,你把我熙姐弄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很差,根本经不起刺激,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命”。 一个两个都要拼命,叶德诚揉着额头,神色十分无奈:“叶笙你想什么呢,叶熙是我心头肉,要跟人拼命哪轮得到你,她今天喝了一瓶酒,在门后沙滩上坐了一天,现在床上睡觉呢”。 叶笙的声音立刻愤怒了:“你居然让她在沙滩上吹了一天的风,你会不会照顾人?你就不能拦着她点,把地址发给我,我一定要看到熙姐才放心”。 “我为什么拦她,她是一个自由的人,就算她现在意识不够清醒,她也仍然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我现在就怕她受刺激,她怎么高兴怎么来,这个地方也够她折腾”,叶德明激动的说道。 那头的叶笙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哭着说道:“二叔你千万看好她,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现在也有能力为熙姐做点什么了”。 叶德诚心里难过,不由的想起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他长叹一声:“你这份心是好的,可是你那么忙,现在就别掺和叶熙的事了”。 不等叶笙说完,叶德诚又挂断了,他十分疲惫的揉揉嗓子,刚刚揉了两下,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 叶德诚几乎原地爆炸,他怒火冲天的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叶暖’二字。 这两个字让他的面色彻底阴沉下去,三秒钟后,他直接挂断并且打开了飞行模式。 叶熙睡了很长时间,叶德诚一个人闷闷的在客厅喝酒,酒喝到一半,那瓶剩了一半的香槟被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拿走。 叶德诚楞了一下,他放下酒杯,看着站在一旁的叶熙惊喜的问道:“醒啦,头还晕不晕,酒量好也不能喝一整瓶啊,咱们叶家人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 叶熙穿着穿着白色的居家服,上身套了一个深蓝色牛仔外套,露出的锁骨突出的厉害,她一张脸白的近似透明,下巴那处因为太瘦如被削尖一般,越发显得她形销骨立,冷艳彻骨。 她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细细的看着那瓶酒:“波尔科夫桃红香槟,二叔以前不是不喜欢吗?”。 叶德诚举着酒杯的手一顿,他侧过头,正看见叶熙冷冽的眉眼,那双一金一黑的眼睛专心致志的看着那瓶酒,冷静、锐利、森冷,让他想起了从前叶熙还未生病的时候,大多数她都是这样的眼神,抱着敌意打量周围的一切。 他的心刺痛着,犹如被一根钢针扎来扎去,绵绵不休,他颓然的放下酒杯,抚摸着叶熙黑漆漆的发顶。 叶熙放下香槟,转过头对他淡淡一笑,忽然问道:“二叔,你把我的证件放在哪里了,我可还要回去上学呢”。 都毕业两年了,还上什么学? 叶德诚心里苦笑一下,脸上还得笑着说:“就放在你房间里床头柜的抽屉里,上学还早着呢,时间一到二叔亲自送你回去”。 叶熙把额头前垂落的长发拨到脑后,她又是一笑,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入睡前还是不要喝太多酒,晚安”。 “晚安”叶德诚笑着说道,目送叶熙上楼,他脸上的笑容在叶熙的背影消失后迅速沉了下去,他疲惫又伤心的倚在沙发上,看着窗前的潮起潮落的海滩。 刚刚他心里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他竟然觉得叶熙是清醒的。 他双手交叉,看着那片海滩,忽然想起来也是这么一个满天繁星的晚上,叶熙牵着迟向暖的手在沙滩处走来走去,那时他也像现在这样站在窗户前看着,一边看一边心里感慨:“追叶熙的人那么多,怎么到最后选了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黄毛丫头,一点不扎眼,丢在人堆里找不着就算了,还比叶熙大了六岁,一点没有能照顾人的样子”。 俩孩子走着走着忽然不动了,矮个的把头埋在高个的怀里,抱了很久也没动上一动。 他在窗前一边感慨年轻人就是太黏糊,一边想起了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弯弯的桃花眼,内陷的尖尖眼角,一笑就宛如两道弯钩,勾人的厉害,年轻的时候她常常笑,后来嫁了人脸上笑容便一日日减少,很少能见到那两道把他的心勾来钓去的弯钩了。 俩个女孩还在紧紧抱在一起,海风把她们的裙摆和头发吹得四散乱飞,两个人仍旧紧紧相依一动不动。 -- 第62页 知道迟向暖得了胃癌的时候是距离那个夜晚的三天以后,那时候叶熙抱着膝盖坐在窗前,一边哭一边说道:“二叔,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真的是没办法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叶熙一直哭一直哭,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叶熙这么哭过,她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止住眼泪,她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双棕色的小熊袜子,她跌跌撞撞上了楼,叶德诚不放心,担心迟向暖是不是大限将至,等她上楼之后立刻跟上去看了一眼。 房间里的小夜灯亮着,房间门没有关严,露出一道一个指头宽的门缝,透过门缝,在昏黄的灯光下叶德诚看见叶熙掀开被子摸了一下迟向暖的脚,然后慢慢的把小熊袜子套在迟向暖的脚上。 床上的迟向暖翻了身,迷迷糊糊的说道:“叶熙,我有点冷,你快躺下抱我”。 叶熙躺下抱住她,迟向暖又说道:“叶熙,叶熙,叶熙...”。 叶熙摸着她的头轻轻说道:“我在”。 门缝后面的叶德诚眼泪流了一脸,他慢慢下楼,心里想着:“叶熙这孩子的命,可真是苦啊”。 第40章 雨雪霏霏 叶熙忽然不见了。 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证件一个没剩,看她的航班是飞往上海,可是叶家人在上海找了一通,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冬天来得太快了,四季交替只是短短一瞬,人的一生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悉数皆为梦幻泡影。 老旧的客车在灰尘漫天的乡下小路行驶着,套在椅子上的白色椅套用蓝字写着xx楼盘的小广告。 乡下的土道崎岖坎坷,叶熙在一阵阵颠簸中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白色大地,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一层厚厚的雪,跟高中毕业那年来这里的景象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迟向暖还在,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叶熙拿出手机给叶德诚发了一条短信:“我很好,不要来特意找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界面上提示短信发送成功,前座的两个中年女人忽然说道:“这车再往前开一会就到了老迟家了吧”。 “可不是吗,那破房子现在没人住了,两口子搬到县城去了”。 “老迟家那姑娘也算出息,就是死的太早”。 “唉,特别乖的一小姑娘,说没就没,听说是得了胃癌死的,当时那小姑娘写书赚了点钱,吃的什么靶向药,倒是没遭多大罪,据说死的前一天还做了顿饭呢”。 叶熙的手紧紧抓住那个蓝色的布套,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客车里有七八个人,司机打着方向盘问坐在前面的叶熙:“小姑娘面生啊,到哪啊”。 叶熙轻声说道:“前面的迟家”。 司机一惊,刚想问点什么,看见叶熙盈满泪水的眼睛忽然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司机心想:“八成是迟家姑娘的同学好友之类的,也挺有义气,人都走了两年,临近过年的时候也要回来看看”。 客车在一个白茫茫的乡下小院前停了下来,叶熙下了车,看着小院木门前拴在门上的铁链,她抬头朝那个院子看了一眼,入目之处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冷冷清清的,这个地方一定是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她在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后从头发上摘下了一根细长的发夹,她拿着那个发夹在锁孔里转悠了两下,那个锁啪嗒一下开了,她推开门走进去,在厚厚的雪面上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 房门前的锁头她也用同样的方法打开,那个老旧的铁门吱呀一声被她推开。 这间房屋还和记忆里的一样,酱色的水缸静静的矗立在那,放置碗碟的木头架子上还摆着一摞碗筷,靠墙那处的铁皮炉子生满了锈,炉子前面有一扇涂着蓝色油漆的木门,门旁有一口大锅,旁边还堆着一些木柴。 叶熙的手已经冻僵了,她努力回想着迟向暖生火的样子,好像应该先往炉子里放一些易燃的碎柴,她在墙角那处看到一些发黑的稻草,僵着手把它们捧到炉子里。 灶台上肯定是有很多只打火机的,她拿了一只打火机把那堆稻草点燃,小心的加了一些柴,炉子里的火燃的旺了一些。 除了木柴,墙角处还堆着一堆煤,把黄色的土墙染上了一层黑色,这个土屋真不像是人呆的地方,向暖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呢? 明明她娇气的很,怕冷怕热怕黑,时不时就要生点小病,叶熙心里想着,眼前又浮现了她的样子。 屋子里渐渐热了起来,叶熙在炉子里添了几块煤后打开了那扇涂着蓝色油漆的木门。 里面是一间大屋子,屋子的最里面还有一间小北屋,没有门,只有一层挂着千纸鹤和幸运星的帘子,千纸鹤是迟向暖叠的,幸运星是叶熙一颗颗折出来的,眼下千纸鹤褪了色,塑料管叠成的幸运星倒还鲜艳。 叶熙掀开帘子走进去,窗口的书桌,墙角的铁架床,一旁老旧的涂着红油漆的衣柜。 床上的驼色条纹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叶熙坐在床上,铺上褥子,把被子摊开,这时候屋子已经很暖和了,铁皮炉子上烧的水也热了起来,叶熙从床底拿出一个热水袋,灌上热水后放进了被窝,她脱掉羽绒服钻进被窝里,安心的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沉沉的了,屋外刮着大风,叶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到黑夜里飘荡着鹅毛大雪, -- 第63页 她起身在炉子中添了煤,又缩回被窝里,这里一点吃的也没有,她已经饿得没有一点力气了,随身带着的背包里倒是还有一些食物和饮料,然而她现在一点也没有进食的欲望。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诧异的发现明天是除夕。 原来新的一年这么快就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吗? 她竟然毫无知觉,连明天过年都不知道,叶熙笑了一下,打开了微信,界面上迟向暖的微信头像赫然在最上面。 叶熙颤抖着手指点开界面,上面有两条新消息:“叶熙你去哪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熙冷冷笑着,回复到:“叶暖,你玩够了没有”。 隔了一分钟后,一条消息发了过来:“熙姐你知道是我了么,你现在应该在迟向暖的老家,那里没人的”。 叶熙回复:“以后不要再登录着个微信号”。 这条消息发出后,微信传来一个好友申请,备注是叶暖,叶熙点了通过。 叶暖:“熙姐,你那边冷不冷,吃的药都带了吗,舍曲林和碳酸锂是不能停的”。 叶熙没有回复,她放下手机,看着从棚顶上垂下来的幸运星。 她在大二的时候知道叶德盛在外面还有一个家,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女儿叫叶暖。 这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 叶熙疲倦的揉着眼睛,再次裹紧被子沉沉的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叶熙惊了一下。 迟有信、迟妈妈、叶笙、冯玉青、还有叶暖,都在床边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叶熙拄着墙起身,叶笙一把扑过来将她扶住,她整张脸梨花带雨,哭成了一个泪人。 叶熙给她擦着眼泪,一张口发现喉咙十分痛,声音也异常嘶哑,她捏着喉咙说道:“别哭了”。 叶笙抱住她,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双臂抱得死紧,叶熙无奈的一抬头,正好瞧见迟向暖的父母流着眼泪看着她,她只好笑着说道:“迟叔叔,迟妈妈,你们先别哭啊,这才两年,你们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迟有信和迟妈妈一直在那里哭,冯玉青红着眼眶说道:“叶熙你真的快要急死我了”。 她说完之后走出房间,不一会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坐在叶熙身边舀了一勺吹凉之后送到她嘴边。 叶熙张口吃了,叶笙一直紧紧抱着她,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一碗粥吃完之后,叶熙才抬眼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边缘处的叶暖。 长长的黑色头发,鼻梁上带着细框枪色金属眼镜,长得和迟向暖有七八分相似。 叶熙拍着叶笙的后背,眼睛看着叶暖,叶暖与她对视,镜片后面的月牙眼弯了一下,和迟向暖十分相似,叶熙心中一痛。 她醒来后大家都散去了,迟向暖的父母忙着做饭,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一大帮人却窝在这么个小地方。 不过两年时间,所有人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叶笙成了红透半边天的女星,冯玉青和她的叔叔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叶暖今年大学毕业正打算出国深造,回国后接手家里的律师事务所。 叶熙慢慢听她们说着。 冯玉青说道:“我就知道你现在最不愿意看见你爸你二叔他们,我把他们稳住后,就带着叶笙他们来了,叶周哭喊着要来,被叶笙给踹回去了”。 叶熙笑了笑,摇了摇头。 这大概是她过得最热闹最烦闷的一个新年,一大堆人围着她打转,生怕她一个不好,情绪激动又闹起来。 一大帮人围着叶熙守夜,看那个方头方脑的小彩电里的春节晚会,十二点一过,叶熙实在撑不住,冯玉青把所有人赶出屋,把门一关喂她喝了鱼肉粥,叶熙倚在她身上咽了一口粥后忽然说道:“阿青,我好想她”。 冯玉青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摸着叶熙的额头:“叶熙,你这么好,会遇见更好的人”。 叶熙摇头:“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她走了以后你进了医院,半年没开口说过话,直到叶暖去医院里看你,你那时候才跟活过来一样,会说话了,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会突然发狂,叶熙,那个时候太可怕了,幸好你醒了过来”。 除夕夜过去,新的一年到来,这是迟向暖死去的第三年。 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叶熙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那本《小王子》还整整齐齐的摆在窗前的书桌上,边缘处的书页泛黄,叶熙抚摸着这本书,随手将它翻开,书里夹了东西,正好停在那一页,两个手牵手的红色纸人夹在那里,随着叶熙颤抖的手微微抖动着。 这是她和迟向暖第一次在这里过年的时候随手剪下来的小纸人,没想到会被她珍重的夹在书籍里。 这两个手牵手的纸人打开了某种开关,叶熙内心的悲痛再也抑制不住,她捂着嘴在那里哭,想起迟向暖去世的那一天。 那一天天气很好,也是在这个乡下小院里,迟向暖做了一桌糖醋排骨。她给所有人夹菜,自己却吃得很少,叶熙给她煮了一碗粥,她也只喝了一小口。 叶熙洗漱完后,迟向暖正在慢吞吞的换衣服,她没有换睡前穿的睡衣,而是穿了一件高领的白色线衫和灰色的薄呢子长裤,脚上穿了那件棕色的小熊袜子。 -- 第64页 这幅光景叶熙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她几乎瞬间白了脸,连站也站不起来,迟向暖走上前扶着她,摸着她的脸,在叶熙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轻轻说道:“叶熙啊,我不行啦,再也不能陪着你了”。 泪水爬满了叶熙的脸,迟向暖的浅褐色眼睛也盛满了泪水,她抱住叶熙柔声说道:“我是一个很不好的人,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是失败的,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好什么,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我早就知道我会浑浑噩噩过完碌碌无为的一生”。 她抬起头,仰望着叶熙,浅褐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熠熠星光,她甜甜一笑:“可是后来我遇见你,这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惜有一本书只来得及构思,大纲已经写好了,可是我再也不能把它写完了”。 叶熙泣不成声:“你讲给我听,我会一直听”。 迟向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是一个少女和一条银色大鱼的故事,少女很倒霉很倒霉,有一天她捡到一个鱼盘,每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那条巨大的银鱼就会出来保护她,那条银鱼一只眼睛是金色,一只眼睛是黑色,有白昼,也有黑夜”。 叶熙流着眼泪强颜欢笑:“这条银鱼很像我啊,向暖,那个倒霉的少女是谁啊?”。 迟向暖笑道:“傻瓜,那当然是我啦,我遇见你之后再也不倒霉了,我赚了钱,给爸爸妈妈买了房子,让他们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我又被那么多人记住,又能在人生最得意最快乐的时候死去,想要的都得到,失去的都释怀,一生被爱”。 “我...我...叶熙...你...”,迟向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叶熙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死死的抱住她。 “好困...” 她倒在叶熙的怀里,搂在叶熙腰上的手缓缓垂下,叶熙抱紧了她,她闭上了双眼,脸上的神色很安详。 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几章就完结了,交待一下叶熙的母亲对叶熙的态度,以及叶暖与叶熙之间的纠葛。 顶多有十章就结束了,会是一个轻松快乐的结尾。 第41章 父亲敌人 叶熙看着那两个小纸人哭了一夜。 心中都是源源不断的悲伤,在这种难言的悲痛下,其他的情感都被狠狠的压下去,她的头脑越来越清醒。 她在窗边坐了一夜,细细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未来,她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几乎三年,人生没有几个三年,不能在这么耗费下去。 她在悲伤之中冷静的思考着,那双被泪水浸透发亮的眼睛越来越冷。 众人见到她这副样子都松了一口气,叶熙把她们赶走,冯玉青她们不敢跟她起争执,思来想去只能再三嘱咐迟向暖的父母好好看住她。 她们一走,这里一下子就冷清了,叶熙在门槛上坐着,静静的翻看迟向暖的微博,她去世的第三年,依旧有书粉来她的微博下祝她新年快乐。 叶熙点开迟向暖的微信发送:“向暖啊,新年快乐,我真的好想你,特别想,特别想”。 她苦笑了一下,身上忽然多了一件牛仔外套,迟妈妈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叶熙的手机屏幕发呆。 她头上都是花白的头发,比记忆中的模样老了太多。 叶熙摸着身上的牛仔外套,忽然把它脱下来抱在怀里,她低着头,眼中又现出了一层水雾。 她从门槛上站起来,摸着牛仔外套说道:“这还是那次咱们去上海的时候买的”。 迟妈妈笑了:“是啊,当初结账的时候三千多块钱,我当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屋外响起鞭炮声,迟有信带着帽子弓着腰走进屋,他结结巴巴说道:“每次...都会...回这,舍...不得啊”。 叶熙笑笑:“迟叔叔,我也舍不得”。 叶熙在这里呆了半个月,离开之前迟妈妈拿出了一本存折和两张银行卡,迟有信在一旁给默默抽烟。 迟妈妈慈祥的说道:“向暖以前写了书,我也不太懂,反正卖了好多版权,加起来有八千万,我们俩半截埋在土里的人要这些钱没啥用,有时候还怪害怕的,你年轻又有出息,拿着钱好好过日子,等我们老俩口死的时候给我送终,骨灰埋在向暖旁边,一家人又可以团圆了”。 叶熙摇头。 迟妈妈又说道:“钱太多放手里也是个祸害,放你那吧,我们还住着你的房子呢,都是一家人,别推辞了”。 叶熙接过银行卡和存折,嗓子堵得说不出来话。 她在上海安顿好迟向暖的父母,又回到了陆家嘴的住处。 她以为这里肯定没人,没想到进门的时候,叶德盛和叶暖都在客厅坐着。 她站在门口,忽然很想转头就走,叶暖‘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又惊又喜的喊道:“熙姐姐”。 叶熙的目光在她的脸庞上划过,她站了一会垂着头换了拖鞋走进去。 叶德盛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可是眼睛一直都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叶熙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说到:“你在外面有个家,还把你的家人带来这里,是想存心恶心我一下吗么?”。 叶德盛苦笑:“叶暖非要来这里等你,你别总是跟我发脾气,坐下来跟我好好说会话不行吗?”。 叶暖尴尬的站在一旁,一会看看叶德盛,一会又看看叶熙。 -- 第65页 对着这张和迟向暖极为相似的脸,叶熙没有办法发火,也没有办法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看也不看叶暖一眼,径自上了楼,打开了那一间尘封已久的卧室,书桌前还挂着计划表,上面写着行程规划,一共三十项,二十九项划上了红线,末尾处的规划没有完成,漂亮的瘦金体写着:“和向暖去普罗旺斯举办婚礼”。 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了。 此时见了这一切心中竟然没有多大波澜,可能是痛的几近麻木了。 她坐在床上发着呆,叶德盛推门走了进来,叶熙冷冷说道:“出去”。 叶德盛的脚步一顿,沉默了一会后他说道:叶熙,我一直很自责”。 叶熙抬眼看他,她刚想反驳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闭上眼恹恹的说道:“你能说什么呢,说来说去也不过就那么几句话,绕来绕去都绕不过当年的事情,那些事,我一点都不想再听了”。 叶德盛低声说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笃定呢,你真的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那你想说什么?”。 叶德盛颓然说道:“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有抑郁症的人,我是你的爸爸,对你的爱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熙语气淡然的说道:“那要看你怎么想了,你当初知道我妈妈是个遗传性精神病患者的时候,心里早就做好了抛妻弃子的打算了吧,如果不是叶矞死了,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你带到上海”。 叶德盛皱着眉,沉声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叶熙叹了一口气:“爸爸,我都明白,我也理解,她每一次发疯我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有一次她发疯,我们之间就隔着一堵墙,她在拿着菜刀一下一下砍着墙,我在墙边的书桌上写作业,她砍到凌晨三点,我做完了一整本的奥数题”。 “家里的电话线经常是断的,我没法向任何人求助,我也知道谁都不会来帮我,他们都讨厌我,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太极端了,如果我肯开口,二叔一定会帮我”。 叶德盛的皱眉,神色十分阴骘。 叶熙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很早就发现她有精神病,生的孩子也多半不会正常,叶矞死后你迫于无奈把我接到上海,让一个十分危险的精神病人和不到十岁的孩子独处一室,爸爸,我早就是那个被你放弃的人,你的算盘打得真好,如果我被杀死,你就可以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彻彻底底的甩掉我们这些累赘”。 “在我心里,你是亲人,也是仇人”。 叶德盛沉着脸,死死的盯着叶熙,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秒他又恢复自如,甚至脸上还带了笑,他缓缓说道:“我的女儿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叶熙面色不变,冷冷说道:“出去吧”。 叶德盛微微一笑,步履从容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叶德盛背对着她说道:“叶熙,我对你始终都是偏爱的”。 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畸形而奇怪的,前一秒剑拔弩张,下一秒却都开始粉饰太平。 晚上吃饭,叶德盛甚至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叶熙把排骨夹到叶暖的碗里,叶暖激动的脸都红了。 叶德盛摇摇头,脸上十分无奈。 晚饭后叶暖大着胆子跑上楼来找叶熙,叶熙正在收拾行李箱。 叶暖大惊失色的问道:“熙姐,你又要走了吗?”。 叶熙把那个行李箱竖在一旁后‘嗯’了一声,叶暖站在门外,突然十分坚定的说道:“熙姐,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叶熙转过身,诧异的看着她,叶暖不管不顾走进来坐到床上,十分固执的看着叶熙。 叶熙也坐在床上,疲倦的揉揉额头,温和了语气说道:“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很累”。 叶暖眼睛一亮,期期艾艾的问道:“熙姐,你还记得医院的事吗?”。 叶熙点头。 叶暖说道:“前半年你一直不说话,对外界的事物一点反应也没有,后来我忍不住去看你,你突然就有反应了,可是有时候你一看见我就会发狂,像一只凶狠的野兽一样,你现在终于好啦,熙姐,我有特别多的话想跟你说”。 叶熙问道:“然后你就登录向暖的微信继续刺激我?”。 “那时候你好像起来一些你跟向暖姐姐相遇的事情,那一天你突然拿起手机给向暖姐姐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我在一旁看着”。 “你怎么知道向暖的微信密码?”。 叶暖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找到了向暖姐姐的父母,他们把那部旧手机给了我,手机里记事本记载着账号信息之类的,等你完全清醒后我就再也没有登录过了,真的”。 “我知道了,你去别的房间吧,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叶暖坐在床上,低着头小声说道:“熙姐,那你能陪我说会话吗,等你困了我就走”。 叶熙蹙眉,她看了一眼那张脸,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应答了一声。 叶暖倚在床上有些羞赧的说道:“熙姐在大二才知道我,可是我在懂事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一个姐姐了,爸爸从来不瞒着我,怎么说呢,他就是坏的理直气壮那种人,我妈妈倒追他,知道他有家室也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那种,后来爸爸答应了,我们家在杭州,我落户的时候随爸爸落到上海,也在上海上学”。 -- 第66页 说到这里她笑了:“我们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高中,我比你晚两年,一直跟在你身后默默看着你,有时候班级的老师和同学会说起你,我那时特别高兴,好想跟别人说她们口中的传奇就是我的姐姐,可是我又不敢”。 叶熙认真听着,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叶暖傻傻的看着她,她握住那只手,激动的说道:“熙姐,我有好多张你的答题卡,都是爸爸给我拿回来的”。 怪不得有一段时间她总丢答题卡,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东西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我学习学累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特别有动力”。 叶熙微笑着摇头,说道:“我困了,不和你继续聊了,你睡觉去把,晚安”。 叶暖一下子失落无比,她依依不舍的走了,她走之后叶熙看着那个行李箱,一夜未眠。 第42章 幼年叶熙 穿着围裙的温婉女人做了糖醋排骨端上桌来。 她优雅的撩起裙摆坐下,看着失魂落魄的叶暖,她出神的咬着筷子,也不知道脑袋里想些什么。 叶德盛拍拍她的肩膀,叶暖这才回过神来,郁郁不乐的放下筷子说了一句:“你们先吃吧”。 “这孩子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许桃看着叶德盛嘀咕道。 “自从叶熙走了她不就一直这样么”。 说起叶熙,许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拨弄着筷子想了想,试探的问道:“要不哪天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我瞧着暖暖一直惦记她,天天为她跑前跑后,是真心把她当姐姐的”。 叶德盛不置可否,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细细的嚼了一会才说道:“那是暖暖剃头担子一头热,要是没那张和迟向暖相像的脸,你看叶熙理不理她,连个正眼都不会有”。 许桃犯了愁,郁闷的说道:“那也行,这事就先放一放吧,叶熙一直在美国,想见一见也没什么机会,咱们又不能像暖暖一样三天两头往美国跑,你二哥又不待见她,何苦呢”。 叶德盛瞅了她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叶熙昨天不是还给她寄了麻省理工的明信片么,这都一年了,两人不都相处的好好的吗”。 叶暖回到房间里,一张一张的看着叶熙寄过来的明信片,她已经看了很多遍。 明信片中还夹着一张照片,叶熙拿着笔记本电脑站在施塔特中心前,一黑一金的双眸漠然的看着镜头。 叶熙的照片总是很少的,她不太爱照像,也不喜欢自拍,她求了很久才得到这么一张,叶暖把相片小心的放在相框里,摆在书桌的正前方。 她看着照片里的叶熙发呆,叶德盛端着果盘推开门走进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张照片,他走上前打量了一会,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微笑着说道:“叶熙哪都好,就是不爱搭理人”。 叶暖眨眨眼,喃喃说道:“爸爸,熙姐姐真的是太厉害了”。 “你从小到大就爱跟叶熙比,暖暖啊,这样会很累的”。 叶暖失落的说:“我知道,我不是跟她比,反正怎样都比不过她,我没有熙姐那么聪明,现在看她的生活步入正轨我应该挺开心的,可是就是会难受,心里不舒服”。 叶德盛慈祥的笑了:“暖暖也很出色的,其实太聪明也不好,我现在时时刻刻希望你熙姐能蠢一点,要不然站在她面前总会很有压力”。 叶暖听了这话‘噗嗤’一下笑了:“爸爸,你也会感到压力,那熙姐真的是好厉害呀哈哈哈”。 叶德盛也笑了,颇有感怀的说道:“你不知道,你熙姐对你温柔太多了,我以前和她在一块,说不上几句话她就拼命挖苦我,我要是敢还嘴,她就给我放眼刀,一连好几天都不给我好脸色,初三那时候我说了她几句,她直接把我电脑黑了,好几个维修中心都弄不好,最后还得我硬着头皮求她,每次都跟打仗一样”。 叶暖哈哈大笑,她摇着叶德盛的胳膊撒着娇:“爸爸,再给我讲讲熙姐姐的事情吧”。 叶德盛摸着她的脑袋:“想听什么啊,她的光荣事迹太多了”。 “爸爸,我想听你讲讲熙姐的小时候”。 叶熙的小时候?叶德盛怔住。 叶熙刚出生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回来,在叶熙六个月大的时候才回来看过她一次。 那个女婴静静的睡在摇篮里,小小一团,皮肤发黄,丑的厉害。 他看了一眼就没再看,曾经他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如果不是姜荷在怀孕的时候突然发疯,他大概也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就像叶熙说的那样,隔着一堵墙,他在墙的那一面冷冷的看着已经看了很多遍的诊断书,一面听着菜刀砍在墙上的声音。 咚、咚、咚... 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等她恢复正常后她就会抱着他哭,嘴里说着颠三倒四的道歉的话。 “把孩子打掉吧”。 “不...不行,德盛,真的不行...”。 这样的对话重复无数遍了,他有些绝望。 那个孩子最终还是生了下来,自那次看了叶熙一眼后他就又去了上海打拼,很久都没回来。 姜荷静静的养着两个孩子,每个月都给他挂一个电话,说一说孩子的近况。 她没有读过几年书,翻来覆去絮絮叨叨的也就那几句话,他一开始还应着,等她再打电话的时候他开始直接挂断。 -- 第67页 妻子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她们一大家子的女孩精神都不正常,这一家瞒的太好,等结婚后知道时候已经太晚了。 儿子是脑瘫儿,女儿多半也会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叶德盛的心越来越硬,心里的怨念越来越深。 叶熙七岁的时候,纸库里烧死了一个人,姜荷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冷冷说道:“生意都在这里我怎么回来,你以为在上海养孩子很容易?一个我还能养,两个不可能”。 过了小半年,姜荷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女人颤着声音:“叶矞没了,你回来吧”。 叶矞的死他没有多难过,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姜荷带着孩子和两家人一起在造纸厂附近住着,那天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跟叶德诚坐在椅子上说着话。 七岁的叶熙忽然推开门走进来,她额头上系着一根白布条,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牛仔服。 她白的不像话,一丝血色也没有的皮肤冒着冷白的光,好像自打出生起就没晒过太阳,她的脸很小下巴很尖,两只眼睛又圆又大,眼角处勾起,眼尾处微微上扬,一只眼睛黑的透不出光,一只颜色却金灿灿的。 看到他的时候,她歪了一下头,长长的眼睫毛扇了一下。 叶德诚沉着脸说:“叶熙,她是你爸爸”。 她的眼睫毛又扇动了一下,很平淡的看了叶德盛一样,就像看到一本书,看到某个很常见的物件那样平淡。 她点点头,仍旧那样平淡的叫了一声:“爸爸”。 跟叶德盛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姜荷走进来,又惊又喜,哭着看着他,叶德盛一直盯着叶熙看,看见她面无表情的扯了一下额头上的白布条。 她谁也没有多看一眼,自顾自的从门口走出去,对他这个七年没见的父亲完全没有一点好奇心,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赏给他。 她走之后,叶德盛问道:“是叶熙把百草枯掺进蜂蜜里然后被叶矞不小心喝了吗?”。 姜荷的嗓子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泣,叶德诚脸色阴沉:“小孩子贪玩,拿蜂蜜药蚂蚁,谁能想到会出事”。 叶矞下葬那一天,叶熙拿着一个黄色的橡皮鸭子,捏一捏就会发出响,她站在那看着骨灰盒,手里的橡皮鸭被她捏的发出一声又一声滑稽的声音。 捧着骨灰盒的姜荷走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倒在地上,手里的橡皮鸭子滚到叶德盛的脚下。 她不哭不闹,抬起头森冷的看了姜荷一眼,那一眼令叶德盛至今都忘不了,他从没想过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竟然会有这么恶毒又可怕的眼神 。 后来关于叶熙的记忆就不多了,他没怎么关注她,每次见她都是那一个表情,平平淡淡的叫他:“爸爸”。 再后来姜荷死了,他不得不在叶熙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有叶熙这样的女儿是一个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她实在太聪明太有天赋,令他见不得她有一点不完美的地方。 于是花费在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浑身都是尖刺,看谁不顺眼就狠狠的扎谁一下。 骄傲的要命,坏的理直气壮,堂堂正正。 跟年轻时的他一模一样。 叶暖看见叶德盛发呆,又摇了一下胳他的胳膊:“爸爸爸爸,想起了没有,快说快说”。 叶德盛回过神,心不在焉的说道:“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脾气大的要命,特别聪明,特别冷漠,总是不耐烦,对谁都没有耐心”。 叶暖咯咯咯的笑了,笑完之后又好奇的问:“对谁都没耐心吗?” 叶德盛想了想,又说道:“对叶笙很有耐心吧,不说多么亲近,至少和颜悦色,遇见迟向暖以后她的耐心才多起来,六年多,两人连小打小闹都没有,现在想想她们要是能长长久久的在一块...”。 叶德盛叹了一口气,拍拍叶暖的肩膀就出去了,他出去以后,叶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答题卡,上面写满了漂亮的数字,一个涂改的地方也没有,一处丢分的地方也没有。 这是叶熙的答题卡,一共十张,迟向暖摸着那些字迹,脑中想着叶熙写下答案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样子。 高一那一年自习课,数学老师发下一张卷子让学生们自己做,拿卷子超纲,做起来相当吃力,没过多久一个女生敲门,秃顶的数学老师热情的说道:“把书搁这就行,你先别走,帮我来答一下这张卷子”。 教室里的学生都抬了一下头,叶暖也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再也没法安心作题。 数学老师乐呵呵的说道:“你看你需要几分钟”。 穿着校服的叶熙拿起卷子看了一眼,说道:“二十分钟吧”,声音清清冷冷的。 教室里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有人小声嘀咕:“这谁啊”。 叶暖激动的发抖,差点握不稳手中的笔,她心中呐喊:“还能是谁,当然是老师时不时就要提上一嘴的叶熙,我的姐姐啦!”。 叶熙低着头,脑后的马尾垂下来,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班级上的男生时不时抬起眼看她,看一眼后做题,写了一会后又抬头看她。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站在讲台前写来写去,不一会她手中的卷子翻了个面,她又写了一会,笔在手中转了两圈,然后她抬起头说道:“写完了”。 -- 第68页 班上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数学老师哈哈笑道:“让你们见识一下数竞金牌高手的威力,别整天这个题难,那个题难”。 说完后他转头,乐呵呵的说:“叶熙,你上去给他们讲讲题”。 叶熙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怎么讲,难道不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么”。 数学老师尴尬的捏了一下鼻子,怜悯的看了一眼讲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 最后叶熙还是在数学老师的再三要求下讲了卷子,讲完后她抖抖手上的粉笔灰走了。 数学老师打趣道:“见识到了吧,同一个物种,不同的脑袋”。 前桌男生转过头特别兴奋跟她说:“那就是叶熙,你知道吗?”。 叶暖笑笑没说话。 心中却在说道:“废话,我当然知道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到了结尾反而感觉有点难写了呢。 第43章 雷雨之夜 太阳落山了,天地间只残存几缕余辉,阴暗的小屋里更是透不出太多的光,小女孩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旁边点着一根蜡烛。 外面雷雨交加,时不时划过一道闪亮的闪电,把整个小屋照的透亮。 面容清秀的男孩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到小北屋门口,慢吞吞的坐下,口水从他的嘴里流下来,女孩拿着手帕一点一点给他擦掉。 “熙...熙...熙...”,他口齿不清的叫唤着。 女孩蹙眉:“你又想说什么啊,我一点都听不懂”,她嘴里气冲冲的,眼睛里却滚下一串泪水。 她又凶又狠的说道:“什么叫做小贱/种,叶笙给我一根蜡烛,我又怎么惹到她了,哪天我非要扒了刘淑艳的皮,放干她的血”。 男孩的眼睛困惑的眨着,他慢吞吞的朝着女孩伸出手,手里握着一个黄色的橡皮鸭子,他动作迟缓的捏了一下,他的手很僵硬,慢吞吞的捏下去,橡皮鸭子没有响亮亮的叫起来,而是发出一种类似于漏气的声音。 他慢吞吞的转过头,那只不听使唤的手又僵硬的捏了一下橡皮鸭子,这一次响了一声。 口水从他嘴角流下来,他吃力的说道:“笑...”。 女孩哭的更大声了,她眼泪汪汪的看着那只橡皮鸭子,握着橡皮鸭子的手又往她面前伸了一下。 “戈...泥,卜...苦...” 女孩接过橡皮鸭子,使劲的捏了一下,响亮亮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 男孩嘴角一扯,费劲的笑了一下,女孩也破涕为笑,她擦干眼泪,说道:“你是不是饿了,锅里还有几个鸡蛋饼”。 外面又打了一个很响的雷,大风裹挟着雨滴拍打在窗户上,锅里的鸡蛋饼还是温热的,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她端着盆子走进小北屋,门口的男孩正低着头,他喘气有点费力,八成感冒后鼻子被堵住了。 女孩上前拍着他的后背,从盆里拿了一个鸡蛋饼递给他,男孩费劲的喘着气,手接过鸡蛋饼后没有握紧,金黄色的鸡蛋饼掉在了地上。 女孩弯腰捡起来,她一抬头正看见男孩脸色痛苦的捂着脖子。 “怎么啦”。 男孩说不出来怎么啦,他的脸涨成红色,捂着脖子铆足了劲呼吸着,女孩惊慌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和前胸。 但是一切的努力都是无济于事的。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双眼惊恐,拼尽全力的呼吸,每次吸气男孩的胸脯都会塌下去一大块,骨头一根根突出来,气流在鼻腔里发出尖利的哮鸣,他的眼睛往外凸,全身的血管像一条条从皮肤里拼命往外钻的虫子。 外面的雷声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盖过了男孩痛苦的喘息声,也盖过了女孩拼命砸门的声音和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一道又一道闪电把屋子照的比白昼还亮。 房门被锁住,力气用尽的女孩顺着铁门滑下来,她踉踉跄跄跑进屋,地上的男孩蜷缩在地上,每次呼吸都会从嘴角鼻孔里淌下一条条细细的血线。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风雨声也越来越响,小北屋那根蜡烛燃尽后熄灭,房门锁着,窗上安装了防盗的铁栏杆,所有的声音都闷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黑暗的屋子中。 没有力气的女孩吃力的抱着痛苦的男孩,男孩的头枕着她的腿,嘴角和鼻孔躺下来的血线滴到她的手上。 这种痛苦持续了很久,男孩的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渐渐的那喘息声微弱了,怀中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凉,凉了之后又一点一点变的僵硬。 原来死亡是这么一个过程。 “又做噩梦了?”。 叶熙摇摇手里的香槟,喝了一口后点了点头。 叶笙拿来披肩围在叶熙身上,她穿着一身白色高定礼服,大片的白色裙摆垂在地板上,栗色的波浪卷发垂下来,脸上画着精致的妆。 叶笙一向是很美很美的,从前是出水芙蓉的美,现在是艳压群芳的美,她解下手腕上沉甸甸的钻石手链,随手丢在一旁。 她又转过去背对着叶熙,温言软语的说道:“熙姐,帮我解一下项链”。 礼服后面是一大片赤/裸的雪白脊背,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雪白色蝴蝶,叶熙解下那串项链,手指碰到叶笙的皮肤时,叶笙总会很轻微的颤抖一下。 叶熙解下项链,叶笙转过身,伸出手把叶熙身上的披肩拢了拢。 -- 第69页 叶熙:“你的助理呢”。 “我没让她们跟过来,这个活动完事后我就没什么事了,想清静一会儿”。 她提着裙摆走到衣帽间换衣服,不一会后穿着一身白色真丝睡袍走了进来,叶熙倚在落地窗前出神的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叶笙走到她身边拿过叶熙手里的酒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她现在卸了妆,身上没有佩戴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即使这样还是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一举一动风姿绰约,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她嫣然一笑,把下巴搁在叶熙的肩膀上,手臂搂住叶熙的腰,声音又软又甜:“熙姐,刚刚做什么梦了,身上怎么这么凉啊”。 “梦到了叶矞”。 叶笙面色一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收紧了双臂紧紧的抱着叶熙,哀求道:“熙姐,别想以前的事了,不关你的事啊”。 叶熙仰着头,喃喃自语:“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一小碟蜂蜜被我放在窗台上,叶矞那时候病得很重,手脚都不灵活,他是怎么打开窗子吃了那碟蜂蜜的,里面还有那么多死蚂蚁,他一向最害怕虫子,怎么会吃进嘴里呢”。 叶笙轻轻说道:“我们小时候都在乡下,百草枯我们都知道,无论吃多少,哪怕只是舔了一下,都是救不回来的,当时蜂蜜里掺了百草枯,叶矞碰到之后可能舔了一下手指,谁能想到呢”。 叶熙眼神阴郁的看着窗外,她掰开叶笙的手,沉默的坐在一旁,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 叶笙站在窗前将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她走上前,忽然坐到叶熙的大腿上,莲藕一样雪白的手臂如藤蔓一样柔软的攀附上叶熙的脖子。 叶熙一愣,下意识的一偏头,一个本该落在嘴唇上的吻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叶笙无所谓的笑笑,白玉一般的手指抚摸着叶熙的脸,她神色痴迷,轻声慢语的说道:“熙姐长得真好看,就凭这张脸,我就一辈子也放不下你”。 叶熙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大腿上抱下来,认认真真的说道:“我也一辈子都放不下向暖”。 叶笙看着她,脸色一变再变,她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一偏头,任由眼泪从眼中落下来。 叶熙心疼她,心中却也无可奈何,她想了又想才字斟句酌的说道:“要不然我去毁容吧”。 叶笙哭着笑了,笑了之后又哭:“你真是最能伤别人的心”。 第44章 是非对错 日子一天天过去,活来活去都是老样子。 从麻省理工读完研后她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上海看望了迟向暖的父母,转了一圈后她又回到美国,她看着窗外的云朵,心里记挂着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她始终不敢去。 风尘仆仆的回到美国后,她又在叶德诚的陪同下做了一次检查。 躁郁症逐渐康复,用药量逐步减少。 叶德诚跟叶德盛通电话,见叶熙出来后他脸色很不好的挂断:“你爸爸这些天总对我假模假样的忏悔,十分狡猾的从我嘴里套话”。 “他套什么?”。 “还不是关于你的,有时候问问你的病情,有时候又问问你的打算,他想让你接受他的律师事务所”。 “不是有叶暖吗?”。 “叶暖倒是一个学法律的高材生,可是她最近一门心思想当一名心理医生,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啊?”。 叶德诚哈哈大笑:“估计你爸现在快要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叶熙也跟着笑了,两人笑完了之后,叶德诚忽然问道:“为什么当时你妈发疯的时候你不向外界求助,你这孩子心里怎么这么能藏事儿呢”。 他问的很突然,连叶熙都愣住了。 “应该是那时候我很极端,叶矞死之后,我觉得我就该过那样的日子,认命了吧”。 叶德诚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慢慢消散:“你记得你妈妈当年割在你脖子上的那一刀吗?”。 那一刀叶熙倒是记的很清楚,那天她放学回来低头换鞋,眼角余光只看到一道白影,她下意识躲了一下,那一刀落在她的脖子后面。 那把刀是一把裁纸刀,割的伤口虽然流了血但是不严重,她捂着脖子疯狂的跑进房间把门反锁,这事自然她也没跟谁说。 叶熙惊讶:“二叔怎么会知道?”。 “你妈妈打电话告诉我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她精神...,当时我就决定在美国定居,把你接到这来”。 叶熙的眼神锐利起来。 叶德诚狠狠吸了一口烟:“你那么聪明,估计也知道我对你妈妈的心思,有一次你爸去上海,我喝多了酒,就和她...二叔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后来你妈妈生了你,日子挺巧,我就在心里琢磨...唉,那也是我胡思乱想,心里把你当成我的孩子,后来你爸要带你去上海的时候,我偷偷做了亲子鉴定,可惜不是,要不然说什么我都得把你抢过来”。 叶熙深吸了一口气,她脸色苍白:“那个电话,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已经害死了儿子,不想再害死自己的女儿了”。 争论是非对错好像很没有意义,在叶熙看来就是这样。 当年她妈妈割的那一刀现在连个疤痕都没留下,疼痛的感觉她也没有多大印象,反倒是当时惊恐的情绪她记得更清晰一些。 -- 第70页 第二天伤口的血早就止住了,脖子上潦草的缠了一圈纱布,那天是她的生日,饭桌上摆着一个微微有些压扁的蛋糕,边缘处的雕花被压下去一块,中间那块橙色奶油写的生日快乐这四个字还是完好的。 她没吃过这么大的蛋糕,因为生日和鬼节正好是同一天,所以从来没有人给她过生日。 那一刻的心情已经记不清了,类似于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长久以来的渺茫期待看到了一点影子,心里连高兴都不太敢。 那一晚她死了,还是那么惨烈的方式,给她的灵魂重重一击,像是当头棒喝,告诉她——你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至于你想要的那些东西? 呸! 心狠手辣这种性格或许一脉相承,狼心狗肺也是一样。 叶熙看着以前的旧照片,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后她忽然很想笑。 旧照片里的女人很年轻,桃花眼,尖下巴,穿着素白的裙子,上面绣着几朵粉色小花,正倚着桃树拿着一枝桃花春风得意的笑着。 和叶熙记忆中阴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几乎不能想象她还有这么美、笑的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候。 “有时候她就会跟我抱怨,总说不该生下你,生下你之后叶德盛再也没有回来过,没有你的话,还是好好的一家人”。 “那她真是太天真了”。 叶德诚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我一直想一辈子照顾她的”。 叶熙看着照片五官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挑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我只能说物以类聚,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叶矞死去的样子”。 叶德诚的脸被一圈又一圈的烟雾遮住,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从烟雾后传来:“叶熙,她以前发病的时候从来没有伤害过你,那一次她失控了”。 叶熙从照片上移开目光直视着他:“你是想为她开脱?”。 叶德诚沉重的说道:“她失控了,所以她自杀了”。 叶熙盯着他. 叶德诚继续说道:“如果她手里拿的是菜刀,如果不是你当时跑得快,你真的就会死,她说不想再害死自己的女儿了,所以不要逃避,不要不承认,叶熙啊,你妈妈就是为你而死的”。 叶熙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 叶德诚叹息着说道:“承认她爱过你很难吗?”。 长长的沉默。 叶熙抓了一下头发,艰难的呼吸了一下,她颤抖着身体,手里的相片从手中滑落:“难”。 她痛苦的说道:“很难”。 相片上的女人依旧眉染春风的笑着,她最美好的一段岁月永久定格在这张微微褪色的相片上。 叶熙看着她,眼泪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那就这样吧。 算了吧。 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好像谁也没有错,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恨着所有人,那颗盛满仇恨的心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坚定了。 或许她才是那个最终被拯救的人。 “向暖啊,我现在真的是谁也恨不起来了,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会觉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现在有一种被生活欺骗的团团转的感觉。 你知道,我一向特别自负,特别自以为是,特别阴暗,特别恶劣,特别瞧不起人。 现在想想竟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每次问你你都用一大堆排比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好像不喜欢我就是个神智还没启蒙的小聋瞎,洋洋洒洒能说出一本五百万字的巨著,我听到一半就会笑着对你说你有完没完。 我那时候怎么会觉得你烦呢,真的是太不应该了,我好想能够回到过去,静静的听着你说。 想不到吧,你走之后,我的话反而多了起来,有时候能洋洋洒洒的写个好几千字,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完,你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 我不仅变得话痨,我还变得胆小,我们去过的地方我再也不敢去。 我很多次都想去祭拜你,看看那个乡下小院子,可是我不敢,我一直骗自己你只是出了远门,很久很久之后你就会回来,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问我有没有想你。 我当然会说想你啦,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口是心非,我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梦与现实轮番交替,编织成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梦境。 在我没有想起你的时候,我很偶然的读了你的书,看了你的微博,原来你写的鸡汤文写的那么好,微博上都是铺天盖地的安利,原来微博上那些美食摆拍都是我们的日常,原来最后那条微博是我登录你的账号一字一字打出来的。 我现在清醒了,清醒之后就要面对你已经离开我的现实,我很难过。 以后我都要自己一个人了,真希望你还在我身旁。 -------------------- 作者有话要说: 叶熙的妈妈姜荷这一章真的好难写啊,明天最后一章完结。 第45章 故事尾声 这些年叶熙走走停停,她像一阵风一样,始终不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过多停留,除了迟向暖的父母,其他人基本上一整年都看不到她。 提起她的时候,大家总会各自说几件她年少轻狂时做过的事情,说一说她成为一名年轻的女数学家后在数学领域取得的成就,说着说着总是避免不了谈起迟向暖。 -- 第71页 于是唏嘘的唏嘘,感叹的感叹,惋惜的惋惜。 何曼曼和于枫结婚那天,冯玉青牵着叶熙的胳膊出现在婚礼上,何曼曼穿着婚纱又惊又喜的抱住叶熙,激动的差点要哭出来。 叶熙淡淡的笑了笑:“小心把妆弄花”。 这次婚礼她给众人留下惊鸿一瞥后又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倒是很多人向何曼曼打听叶熙的联系方式。 “魅力不减当年”,冯玉青如是说道。 叶笙拍打戏受伤住院的时候,叶熙又回来过一次,当晚叶笙在微博上发了一张两人的合照。 叶笙的姐姐#登上了热搜榜第一。 这时候叶笙喜欢叶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作为娱乐公司的股东之一,冯玉青见证了叶笙对叶熙的种种痴缠,把叶笙的老妈刘淑艳气了个半死。 叶笙出院之后叶熙又走了,据说是去了普罗旺斯,叶暖听到消息急匆匆买了机票去了普罗旺斯,转悠了一个星期也没见到她的影子,最后一脸失落的回来。 她不顾叶德盛的反对执意开了一家心理诊所,生意惨淡,整天愁容满面,这一次回国后,原本爱笑的女孩更是整天苦着一张脸。 叶德盛怒其不争,一脸恨铁不成钢表情嘲讽她:“叶熙都不愿意理你,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多点骨气”。 叶暖给了他一个好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我熙姐姐获奖之后一天给她打了十通电话,人家都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你还锲而不舍用我的手机打,骨气呢!”。 叶德盛脸上一怒,父女俩怒目而视。 半晌后叶德盛怀念的说道:“你这尖酸刻薄的模样,还挺像那时候的叶熙”。 中秋节那天,大家以为叶熙不会回来,于是叶德盛一家三口拎着一大盒月饼去了迟有信的住处,老俩口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一直拉着叶暖问长问短。 这对夫妇将近四十岁才生下迟向暖,此时已经很老很老,尽管身体康健,后背却都直不起来了。 那天叶暖特意把头发染成棕色,在脑后扎了一个丸子头,枪色金属细框眼镜也换成了金丝边眼镜,八分相似变成了九分。 披星戴月拎着月饼盒开门进来的叶熙站在门口愣住了。 许桃和叶德盛也愣住了。 六人围在一桌吃了一顿十分尴尬的饭,迟家父母感受不到暗流之下的汹涌,倒还算是自在,至于其他人——叶熙万年不变的冷脸,叶德盛再三思索后的欲言又止,许桃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叶暖夹在中间坐立难安。 这个中秋节过得一言难尽。 许桃在副驾驶上酸溜溜的说道:“叶熙真是美的发光,都是你女儿,难怪你偏心的厉害”。 叶德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问道:“这两者之间有关系么,还是你在说暖暖丑”。 后座的叶暖响亮的清了一下嗓子。 日子过来过去都是那个样子,叶熙渐渐成为一个活在传说中的人,所到之处都是一大片追求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用亲朋好友拉线介绍就已经形形色色多到数不清。 这些年过去了,也没见到她给过谁一个眼神。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三十岁这年叶熙的眼角多了一条淡淡的细纹,那个乡下的土屋墙壁也已经塌下来一块。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左邻右舍都是鲜亮的红砖瓦房,各家院子打理的整整齐齐,唯独这个小院杂草丛生,断壁残垣。 叶熙推开大门走进院子,看见土屋门前的青石板上趴着一只瘦弱的橘色小猫,正在懒洋洋的摇着尾巴在那里晒着太阳。 邻居家的女主人拎着水壶出来给院中的花浇水,她看见叶熙惊讶了一下,隔着栅栏感慨的说道:“你又来了啊,这院子都荒废好多年了,除了那只猫,我还以为再也没人肯来了”。 叶熙问道:“猫?”。 女邻居努嘴指了指那只晒太阳的小橘猫:“就是那只小猫,来了两年了,一直在这门口趴着,这猫也不怕人,就是不跟人走,也不让人摸,前年冬天下大雪它趴在这门口被雪埋了一半,还是我瞧着可怜把它带回屋,春天一到它又回来这儿,天天在门口转悠,风雨无阻的,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叶熙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喃喃说道:“是吗,两年以来都是这样么,一直在这里等着什么人么”。 女邻居放下水壶,把头凑过来说:“可不是吗,我家里信佛,最相信什么因果轮回,你说这小猫会不会是迟家那姑娘转世投胎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万物皆有灵”。 叶熙自言自语:“如果有,那真是太好了”。 她转过头看着那只小橘猫,她慢慢的走上前在它面前蹲下,小橘猫尖尖的耳朵动了一下,眯起的眼睛睁开看着叶熙。 琥珀色的眼睛,瞳孔在正午的大太阳下变成了一根细针,它转动着毛绒绒的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叶熙,一点也不惧怕她。 叶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它的头,小橘猫歪着脑袋看着她,看了一会后它抬起白色的爪子搭上了叶熙的手背,伸出的指甲缩了回去,软软的肉垫在叶熙的手背上按了两下,一双猫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叶熙心里微微一动,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 她握住小猫的爪子摇了摇,情不自禁的低声叫到:“向暖...”。 -- 第72页 小猫的另一只爪子搭上它的手背,从石板上站立起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欢快的叫了一声:“喵呜”,身后橘白条纹相间的尾巴摇来摇去,白色的尾巴尖撩过叶熙的手指。 叶熙心里酸胀的厉害,她脸色忧郁的抱起小橘猫,小橘猫热切的凑上来,抖动着脸边的胡须在她的脸上嗅来嗅去。 叶熙是那种不招小动物喜欢的人,连最粘人最和善的布偶猫见了她都夹紧尾巴钻到床底下不肯出来,这只小橘猫是唯一一只肯往她身上主动凑过来的小动物。 小橘猫的脑袋在她的掌心蹭来蹭去,两只猫爪紧紧的抱住叶熙的胳膊不肯放开。 女邻居惊讶的说道:“诶呀,这猫怎么这么喜欢你,挺有缘的啊”。 叶熙红着眼眶笑了:“她一直在等我”。 女邻居脸上感动,放下水壶双手合十:“菩萨保佑啊”。 叶熙低下头贴着小橘猫的脸,小橘猫凑上前亲昵的舔了一下她的下巴,叶熙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向暖?”。 “喵呜”。 “跟我走好不好?”。 “喵呜喵呜”。 四处漂泊的叶熙带着一只小橘猫回到了上海,她回到了陆家嘴那个二层小别墅,自她走之后,这里彻彻底底空了下来。 她大张旗鼓的装修了一番,楼上楼下都是各种猫爬架。 小橘猫不喜欢猫爬架,它对电脑键盘有特殊的执着,最喜欢趴在电脑键盘上跟打了鸡血似的摇着尾巴。 它不爱吃鱼,却特别钟爱那只粉红色的鱼盘,用那个鱼盘盛猫粮它每次都会十分欢快的多吃一点。 每次清晨醒来的时候小橘猫还在睡,叶熙去洗手间洗漱,睡眼惺忪的小橘猫半总是睁着眼睛挂在她的裤腿上。 叶熙把举起来,直视着它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温柔的说道:“你是不是一刻也不想离开我”。 小橘猫的白色爪子抱住她的手腕,琥珀色的眼睛亲昵又依赖的看着她,十分欢快的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问叶熙为什么忽然安定下来了,叶熙总会笑着说:“因为心里空缺的一块已经被填满了”。 迟向暖刚刚去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被抽空的,灵魂随着那一方小小的骨灰盒沉入地底,再也不见天日,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心却空了,总是回想着与迟向暖有关的事情。 有时候叶熙总是恍惚,她觉得迟向暖已经永远的离开她,可是有时候又会觉得她好像从未离开过。 她总是能想起那一天。 那一天一直被抑郁症折磨的她终于决定不要再继续活下去了,她向来把生死看的很淡,做出这个决定后她打算爬上楼顶然后一跃而下。 没什么意外的话,生命会在那天终结。 她很随意的写了一封告别信,然后用力的推开门,意料之外的撞上了一个人。 门外被撞倒在地的迟向暖捂着鼻子,身边洒满了花里胡哨的小广告,迷茫的抬起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眼万年吧。 一通折腾后她顺路上了学,自此之后总能碰到她,每次迟向暖都会笨拙的向她打招呼,话没出口脸先红,特别容易受到惊吓。 某一晚她再次决定终结生命,正好看见被房东轰出来的迟向暖,走向死亡的脚步又停顿住了。 虽然她来的很迟,可是她终于来了。 一直吃苦的孩子吃到了糖,生活终于对她温柔了一次。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写最后一章的时候,状态很不好,断断续续的写了五个小时,终于把它写完啦。 我看了之后十分痛心,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我写的有那么差吗? 但是写完这个自high扑街文我还是很开心的。 有你们的陪伴,我十分感动。 抱着你们亲两口~么么哒O(∩_∩)O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