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伊人GL》 第1页 [GL百合] 《秋水伊人GL》作者:蓝_汐【完结】 文案 遇见你之前,我不曾看过别人;遇见你之后,别人我不曾看过。 文章不会很长,更新注定很慢。 别拿它当正经小说,就当是唠嗑吧,我慢慢唠,您慢慢看,别急…… ps:不晓得jj还是不是动辄抽个风,若是抽风就去微博看吧,那里相对稳定些。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姬水,伊苒 ┃ 配角:周予筱,封梓镜,方佳惠,胡小兵 ┃ 其它:GL 一句话简介:随便写写 第1章 “姬水!” 伊苒叫着她的名字从梦中醒来。 多久没有梦到她了?很久很久了啊,久到似乎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伊苒想着,看了看闹钟,六点半,该起床了。 伸个懒腰,盘起头发,刷牙洗脸,新的一天。 把牛奶放进微波炉,伊苒一边往面包片上涂着果酱一边努力想着刚才的梦——睁眼的刹那全忘了,只记得梦到了她。 算了,想不起来就算了,伊苒摇了摇头。 电话响了,是胡小兵的,伊苒按了扬声器,一边喝着牛奶一边问:“有事?” “老公查房算不算事?”胡小兵的音调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伊苒没心情同他玩笑。 “那就说正事吧。伊苒,咱们好歹也结婚一周年了,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有必要么?” “有啊!做戏做全套,怎么也得拍个照发个朋友圈让大伙儿都羡慕嫉妒恨一下才像恩爱夫妻吧,晚上我接你去?” “好。” 一年了么?真快,是啊真快,跟她分开也有五年了呢。伊苒挂上电话,看着剩下的半杯牛奶发起了呆,相爱不过一年,分离足足五年,前后加起来竟是六年了,时间啊,总是快的叫人措手不及。 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伊苒的思绪回到了六年前的秋天,那个刚与她初识的傍晚。 那年九月,伊苒24岁,在清华美院读研三。那天她的导师方庭海要去北大见个老友,老友是搞美学的,方庭海觉得老友的研究对伊苒有帮助,便把她也带了去。 方庭海跟老友会晤完毕后,伊苒没有随着他一起返校,而是一个人去了未名湖溜达。她不常来北大,但是对这里也并不陌生,毕竟清华北大是邻居,两边的学生互相串门很方便。她是山东人,研三了,面临着留在北京还是返回家乡的问题,也面临着毕业作品和毕业论文的问题。去留问题好说,哪里工作好就往哪里去,毕业作品也好说,搞创作本就是她的强项,只有毕业论文是个难事,一想到几万字的论文脑袋就直发晕,她得去湖边透透气,顺便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才能让论文顺利通关。 微风习习,垂柳飘飘。九月的傍晚少了午时的暑气,带了几分清凉,秋的味道愈发浓了些。 伊苒无心赏景,只毫无目的地围着湖闲逛,逛累了就在湖边找个空着的座椅坐了下来,随手拢了拢披散在背上的头发。她的头发又长又多,发质也顶好,长发的优点自是好看,缺点也显而易见——洗头麻烦。该去剪掉一截了,她想着。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到六点,还早,不急着回去,可以再放空一会儿。又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有几条短信,是闺蜜向尚发来的,问她在哪里。她低头回了短信,收起手机,抬起头,眼睛不自觉地就被不远处的那道倩影吸引住了。 那女孩身形苗条,个头蛮高,大概172左右,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和一条七分牛仔裤,长长的头发还有些潮湿,可能是刚刚洗过不久。她有着一张极标准的鹅蛋脸,白净又秀美,一字型的眉毛下有一双大而亮的眼睛,深邃并富有神采,鼻梁不算太高,却有着恰到好处的直,嘴唇不厚也不薄,丰润而柔和。她站在岸边,正半仰着头喝矿泉水,随着脊背的微微后仰,秀雅的脖子和美丽的锁骨就被暖橘色的夕阳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这场景,竟与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在水中饮酒的形象有几分想象。 伊苒就这样被她吸去了全部的注意。美人在骨不在皮,女孩算不得那种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她的骨骼很匀称,骨相端正,精神奕奕,这种由内而外的美更让人赏心悦目些。 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女孩喝完水稍稍侧了下身,就看到了伊苒——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 女孩很大方地朝着伊苒笑,伊苒回过神,眨眨眼睛,也回以一笑。 “天气很好啊。”女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伊苒说话。 伊苒看看四周,附近只有她们两个,便自动接过话来:“是啊,秋水长天的。” 女孩问:“你是哪个系的?” “我不是这儿的,是隔壁学校的,”伊苒朝清华的方向指了指:“美术学院的。” “难怪你乍一看有些不食烟火,学艺术的女生好像没几个不好看的。”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伊苒脸皮薄,经不住夸,脸一下红了。她长得确实很秀气,前庭饱满,眸子清澈,睫毛长长,双唇娇艳欲滴,从侧面看跟朱茵极为相似。她的专业是国画,平日里舞文弄墨是常事,又爱看书,身上自然就带了一股书卷气,这书卷气虽说容易给人一种似有似无的距离感,但是距离不食人间烟火也相当遥远。 -- 第2页 伊苒望望远处的水面,问:“你是本校?” “嗯,考古的。” “多让人向往的专业。” “还好吧,”女孩抿嘴笑笑,走近几步:“姬水。我的名字。” “在水一方的水?” “嗯。” “伊苒。”伊苒站起来,跟姬水并肩站着——两人差不多高。 “所谓伊人的伊?” “嗯。” 一片柳叶飘下来,落到伊苒的碎花长裙上,姬水很自然地伸手拈起叶子,微微笑着看她,轻声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微风扫过湖面,湖水泛起涟漪,伊苒的心就这样随着湖水轻轻漾了一下,24年来,第一次。 第2章 “伊苒,这是要发朋友圈的,你笑的稍微发自内心一点成不成?”胡小兵皱着鼻子,高举着手机抱怨道。他脸部线条轮廓分明,剑眉鹰眼高鼻,整个人气宇轩昂的挺俊朗,只是一皱鼻子就带了几分猪相,十分滑稽。 “答应跟你吃饭已经很勉强了,你还要我发自内心?别得寸进尺。”伊苒拿过他的手机看看他们的合影,感觉挺满意的:“俊男美女的,这不是很好嘛,就这样吧,发吧。” “哪里好了?你笑的也太假了点。” “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发个朋友圈别人扫一眼点个赞也就算了,你以为谁会真正在意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伊苒放下刀叉,正色道:“胡小兵,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我不爱吃西餐。” “中餐不是没西餐有氛围嘛,”胡小兵安慰她:“不过是做个样子,凑合凑合吧啊。再说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人这辈子这么长,好吃的东西有那么多,老吃中餐多亏。” “有些东西不用尝试,看一眼就能知道喜欢不喜欢,我只吃合胃口的。” “所以到现在你的朋友还是只有那么一两个,你也30的人了,性子老跟小龙女似的可不大好。” 是了,伊苒性子寡淡,与人接触慢热的紧,活了这些年也不过只有向尚这一个同性朋友,异性朋友就只有胡小兵了。向尚是她高中同学,俩人一起考到北京来读书感情自然很好,只是她们不是同一个学校,不常见面。胡小兵比她高一届,是她师哥,他俩都是方庭海的学生,又是老乡,胡小兵对她十分照顾。若没有胡小兵常在她耳边碎碎念,在姬水离开的这些年她简直不敢想象该怎么挺过来,她挺感激胡小兵的,也一直拿他当哥哥看。 想到姬水,伊苒又走开了神。 她记得她跟姬水在初识的那个傍晚说了很多话,这顶不符合她一向慢热的风格。通过聊天,伊苒知晓了姬水跟她同岁,比她大几个月,也是读研三,正在犹豫是否继续读博,也在犹豫是否去国外长长见识。她也告诉了姬水她正在为毕业论文烦恼不堪,她说:“我属于实践类,写作方面本就属于弱项,研三了,一方面要搞毕业创作,一方面还要写长篇小说似的毕业论文,脑袋真是大的要死。” 姬水问:“是为毕业论文头疼?” “嗯。” “其实论文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写。”姬水沉吟片刻,说:“我教你一些写论文的技巧吧。” 随后两人像久别的老友般围着论文这个话题聊了许久。伊苒能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聊那么久这是她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事,这种感觉很奇妙。姬水像是给她施了什么魔法,引着她的思维不停地围绕着姬水的讲述去旋转,期间竟未曾走过一丝一毫的神,要知道聊论文这种枯燥的事是极容易让人走神的啊。 两人从人约黄昏后聊到月上柳梢头,姬水请伊苒去校外的食堂畅春园吃了晚饭,随后又骑着电动车把她送回了学校宿舍。电话自是互相留过了,从此伊苒论文上再有问题就去问姬水,姬水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她该怎么写,一来二去的,俩人越发熟络了。 熟络后的两人不会只围绕论文这样一个小小的话题打转,聊天的范围也就由点跑到了线又从线跑到了面,而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刻。伊苒发现姬水是一个全能型人才,她涉猎的东西多,知识面十分广,除了对自身专业的精通,她还懂音律会古筝,懂书法会画画,懂政治通人情,爱骑马会滑雪,懂经济识古玩,文章写的棒逻辑推理强,对数字也极在行。姬水这种复合型人才伊苒的学校里也有不少,不过男生居多,女生可能也有,但伊苒从没接触过。姬水似乎就没有不懂的东西,这一点让伊苒极为惊讶,她想姬水的家庭环境一定是极好的,就像高晓松,他说他是他家混的最差的一位,可这所谓最差的一位都不知比一般人强多少倍。成长环境决定见识多少,若没有从小的熏陶,想培养出这种孩子来是有些难的。 姬水在校外有套一百三十多平的房子,是她父母在她刚读研的时候买给她的,离学校不算太远,四五站地,平日里多是骑电动车往返。伊苒跟她熟识后,她就常带伊苒去自己家里玩。 房子是精装,风格简约,主色调是灰和白,不奢华但有格调。无论地段还是小区环境,都决定了这套房子价格不菲,伊苒有些好奇姬水的背景,只是姬水极少提到她的家庭,偶尔提及也是一语带过,只说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老师,其他的不肯再多发一言。伊苒不是多话的人,姬水不提,她也不多问。伊苒的性子很让姬水喜爱,而姬水的脾性也很对伊苒的胃口,她们的接触愈发多了,甚至多到一日不见就互相思念的程度。 -- 第3页 两人的相处是从什么时候起变的不再那么单纯的?伊苒记得应该是在姬水生日那天。 11月11号,光棍节,姬水的生日。那天伊苒提着蛋糕去了姬水家,即是生日,她以为姬水家一定很热闹,敲门进去才发现屋里只有姬水一个人。 “生日快乐。”伊苒先把生日祝福送上,又把生日礼物递给姬水,是她自己画的并由自己裱装好的一副葫芦图,镜片装,尺寸不是太大,60×60。 “谢谢,”姬水接过礼物看了又看,说:“画的真好,字也漂亮,我这业余的果然没法跟专业的比。” “你的字和画也不差。” “那要看跟谁比,跟你就没法比。” “我们就别互相恭维了,术业有专攻嘛。” “这倒是了。” “我以为你过生日会很热闹。” “我的生日一般是自己过,有时甚至自己都会忘,不过现在有个双十一,想忘也忘不了了。”姬水轻声说:“没想到你会记得,你能来,真好。” 伊苒的心忽然疼了一下。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说:“今天你是寿星,开心些。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糖醋排骨红烧肉醋溜藕片鱼香茄子可乐鸡翅……”姬水一口气说了好大一串。 伊苒皱眉:“这么多?做到晚上也做不完。” “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个或几个,要不要一起去买菜?”姬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是不会做饭的,伊苒的手艺又恰巧是那么好,所以伊苒每次来每次都会过一把当厨子的瘾,而她也从不抱怨,甚至甘之若饴,因为每回看到姬水把她做的菜吃光她都会有一种十成十的满足感。 一个多小时后,伊苒做了四菜一汤,姬水拿出两瓶百威递给她:“会喝酒吗?” 伊苒接过酒,说:“会,不常喝。” “能喝几瓶?” “不知道,没醉过。你呢?” “我也是,没醉过,那……今晚放纵一下?” “这倒没有什么不可以。” 两人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一边慢悠悠地喝酒,不知不觉10瓶下了肚,厕所跑了好几回,都有些晕,但没醉,可见酒量都是不错的。 姬水兴致颇高,又从酒柜搬了一箱罐装的青啤出来,说:“我叔叔前两天刚邮过来的,据说是原浆,我们尝尝。” “青啤……你叔叔在山东?” “不,他有生意在山东,江苏浙江也常去。” “哦,看样子你叔叔生意做得挺大,”伊苒打开一罐,问:“你喜欢喝啤酒?” “不一定,”姬水指着酒柜,说:“你看,里面什么样的酒都有,我只喜欢喝好喝的酒。只是咱们开始喝的啤酒就啤到底吧,掺和着喝不好。你呢?喜欢什么酒?” 伊苒摇头道:“没有特别喜欢的,好像什么样的酒都能喝一些,不喝也绝不会想念它们。” 姬水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该说你博爱好还是该说你冷情好?” 伊苒不置可否,低头喝酒。姬水转了话题,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四罐酒又入了肚,这下终于都有了些醉意,大脑被酒精一麻醉,伊苒说话放开了许多,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出来:“姬水,你为什么极少提到你的父母?” 姬水反问:“你不也极少提到你的父母么?” 伊苒呵呵笑:“你从没问过啊。” “那现在我问了,来,聊聊你的双亲吧,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么温顺又清淡的女儿来?” “我清淡么?我的内心可是很火热的。”伊苒喝口酒,说:“我爸爸是中学校长,妈妈在省博物馆负责文物修复。” “书香门第啊。” “小老百姓而已。该你了,你父母呢?” 姬水拖着长音说:“我爸是小小公务员我妈是小小老师。” “鬼才信。小小的公务员跟老师能给你买这么贵的一套房子?不说算了,别骗人啊。”伊苒说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姬水揉揉鼻子,带着几分酒意说:“我没骗你,我爸的确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就是官稍微大点,S省的副省长,妈妈是政法学院的教授。这些说出来没意思,也就不爱往外说了。” 伊苒咂舌:“这就是小小公务员和小小老师的真面目啊!难怪你什么都懂,你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加高干子弟。” “别说的这么邪乎,外表光鲜罢了。”姬水倚着窗台又打开一罐酒,叹口气,说:“我其实还有个弟弟,是我爸跟别的女人生的,那年我才17岁,知道以后竟也没感到多大意外,身边有太多这种事,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自己家里发生的这种狗血剧情。这些年我父母一直貌合神离,聚少离多,我爸的官越做越大,处事也越来越谨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桃花债倒是没再有过,我妈知道我爸有外遇后心灰意冷,就一心扑倒了学术研究上,据说她也有个精神伴侣,不知真假。我曾经问过她有没有,她说没有,我倒希望她有,毕竟我爸干的事太过分了。这些年他们谁也不提离婚,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面子和利益罢了。我不常回家,他们给我买这套房子估计也是想从物质上补偿我一下吧,也好让他们那颗愧疚的心好受一些,也省的我埋怨什么。其实真的没必要,一个人的私生活有污点不代表他就是坏人,就像郭沫若,私生活再不好也不能抹掉他文学上的成就。无论怎样他们都是我的父母,而且给了我生命又给了我良好的教育,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埋怨他们。” -- 第4页 残星点点,夜色正浓。姬水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里的悲喜,伊苒忽然想去抱抱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她把姬水揽在怀里,就像揽着婴儿般小心翼翼。 姬水任由伊苒揽着,伊苒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深吸了两口,又闷闷地笑:“伊苒,你说我什么都懂,是不是在暗自崇拜我?” 伊苒松开她,老实回答道:“崇拜算不上,有点仰望,更多是欣赏。” “呵,我真荣幸。其实我也有一件根本搞不懂的东西。” “是什么?”喝过的酒开始发力,伊苒的头开始沉了。 “爱情。我从没爱过谁,搞不清爱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你呢?你爱上过谁么?”姬水盯着伊苒,醉意朦胧的眼睛里透着几分认真。 “没有……”酒劲上来了,伊苒摇着越来越沉重的头,说:“我……我也没有爱上过谁,但是……我有个越来越在乎的人。” “谁?” “你猜。” “父母?” “废话。” “朋友?” “太笼统。” “我?” “嗯,你。”喝了太多酒,伊苒有些困了,她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像……越来越在乎你了,这不科学,我很慢热,至少一年……嗯,起码一年,才能成朋友,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就这么熟,太……不可思议……” 伊苒说着就往桌子上趴,她实在太困了,脑袋也太沉了,将睡未睡间,她隐约听到姬水在说:“伊苒,既然我们都没爱过,不如我们来相爱吧。” 她想看看姬水的表情,也想告诉姬水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可是大脑不听使唤,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第3章 “伊苒,等咱们到了40岁,如果彼此还没有找到最爱的人,那咱俩就凑合凑合把下半辈子过完吧。”胡小兵一边开车一边说。他们刚吃完晚饭,胡小兵正在送伊苒回家。 伊苒嗤地一笑:“如果你的真命天子等你41岁才出现呢?” “也对哈,刚想跟你过一辈子呢,眨巴眼的功夫真爱又来了,这可咋整?”胡小兵挠挠头:“嗨,这还真有点麻烦,要不等咱70岁再说?” “等你先活到70再说吧!” “嗨嗨嗨你这乌鸦嘴!” 回到家冲完澡,伊苒关上灯,裸着身子躺到了床上。窗外的灯光透过来,屋里并不那么黑,她拉过被子盖到身上,光裸的皮肤贴着柔滑的丝被极是舒服。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裸睡的?忘记了。可是第一次被裸睡却记得很清楚,伊苒看着天花板,又陷入了回忆。 那是在姬水生日后的第二天,醉酒后的伊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裸睡在姬水床上的,她想应该是姬水帮她脱的衣服,可是脱得是不是也太彻底了些?她的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翘起头想去找衣服穿上。 “内衣我帮你洗过了,还没干,先穿我的吧,放心,买来就洗过,也没穿过。”姬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左手拿着一套淡紫色内衣,右手端着一杯水:“喝点水先。” 昨晚喝酒太多,嗓子干渴的厉害,伊苒接过水喝光,瞄一眼姬水,脸又红了一些,她嗫嚅道:“你怎么能帮我洗内衣呢?而且把我脱得这么光……” “昨晚说的话看样子你全忘了,”姬水扬了一下眉毛,坐到伊苒身边,伊苒突地有些紧张,往上拉拉被子,遮住了半隐半露的胸,姬水就笑了,她伸出食指,挑起伊苒的下巴,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说:“首先,裸睡有益健康;其次,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帮我洗次内衣讨回来;最后,昨晚你答应过,我们交往。” “什么?什……什么?”伊苒大惊,她答应过这种事?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想起来她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 “你睡沉之前答应的,”姬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交往。” 事情来得太突然,伊苒有些不知所措。她从不知道姬水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而她一点也不反感,姬水的眸子里含满了严肃和认真,就像是在做一道复杂难解又不容出错的数学题,那道幽深的目光如一汪潭水般覆到伊苒的脸上,伊苒甚至来不及反抗,就陷了进去。 只是,问题总是有的,伊苒别过视线,讷讷地说:“我们都是女孩。” “那又怎样?我只是想跟你交往而已,没想过你是男还是女。”姬水说的理直气壮。 伊苒扶额:“所以智商高的情商都低吗?两个女人要承受多大压力你不懂么?” “我不觉得会有压力,担心父母还是担心世俗?这对有能力的人来说都不是事情,我相信我们都有这个能力。”姬水挥挥手,说:“你在意我,我也在意你,可能我们暂时还不会爱,可是既然在意就应该在一起不是么?” 面对姬水的歪理伊苒竟无从反驳,可也不想就这样算了,便撅起嘴来嘟囔:“你总是很容易跟别人交往么?” “我从来没跟别人交往过。”伊苒的疑问似乎让姬水有点恼,她走到阳台望了一会儿天,回过头来平静又郑重地对伊苒说:“你是男是女是猫是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遇见你之前,我不曾看过别人;遇见你之后,别人我不曾看过。” 伊苒的心狠狠地跳了起来,只为她这句话。 多年后伊苒回想起来,可能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她爱上了姬水,爱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那时的两人总是年轻的,感觉对了就爱了,不问男女,不计后果。 -- 第5页 两人就这样交往了,伊苒离开宿舍搬到了姬水那里,小日子开始有模有样的过了起来。年轻人的感情总是热烈的,她们亲吻做爱,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对方,她们互相抚摸彼此的身体,探索生命的起源和爱情的真谛。她们一起看书学习,一起逛街游玩,一起讨论她们最爱的书《红楼梦》,伊苒教姬水画画,姬水教伊苒弹琴,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看不尽的书写不完的诗,而她们的世界也渐渐的越缩越小,小到只能放下对方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伊苒很清楚,这就是爱了,至少,她是真的爱了。她不曾说过爱,姬水也不曾说过,她们都不曾向对方开口说过爱,可是她那种一想到对方心里就满满涨涨酸酸甜甜的感觉,她想,肯定就是爱无疑了。 是了,她爱姬水,姬水已然在她的生命里发了芽生了根。她记得当她第一次对着姬水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姬水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回应一句“我也爱你”,只是深深地吻她爱她,要了她一遍又一遍。她在那一次次走向云端的幻境里想着,姬水肯定也是爱她的,只是那个看起来落落大方又任性霸道的姑娘,太过羞于说爱了。 她欢喜于姬水的羞涩,一遍遍地画她,画她的眉毛,画她的眼睛,画她的嘴巴,画她所能看到的感知到的一切,她画了一张又一张,画了一本又一本。姬水笑她傻姑娘,却将她的画好好收藏。 伊苒没告诉过别人她正跟姬水交往,连闺蜜向尚也没通知,向尚只知道有姬水这么个人,临近毕业都忙的不行,就从没见过面,也从不知道她们的关系。 伊苒觉得她跟姬水交往是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秘密,她为她们能共享同一个秘密而欣喜,是啊,两个相爱的人拥有同一个秘密,这是件多么欢快的事啊! 可是既然相爱,为什么又要离开呢?伊苒回想着,分离的症状好像是从她生日过后开始显露的。 六月一号,儿童节,也是伊苒的生日。姬水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块银白色的欧米伽腕表,表径24㎜,表盘材质是珍珠母贝,表镜材质是蓝宝石水晶玻璃,伊苒知道这表价格不菲,也知道这是姬水的一片心意,她不是扭捏的人,就大方接受了。 姬水帮她戴到手腕上,说:“我注意很久了,你不太喜欢戴首饰,倒是喜欢戴手表,所以我就买了它。有它在,你就能感受到我无时无刻不在陪伴你。” 伊苒连个耳洞都没有,一来是怕疼,二来也确实是不太喜欢佩戴首饰,她喜欢素净,她没想到她觉得压根儿不是事的事竟能被姬水注意到,她抱住姬水,亲吻她的唇角,含笑说:“谢谢。” 姬水竟难得的红了脸,伊苒看着神奇,惊叹了好一阵。 就是从这个生日过完以后,姬水的笑就越来越少了,她忧郁的时间多了起来,伊苒问她是否还在为出不出国烦恼?姬水说不是,伊苒追问那是为什么?姬水就不说话了。 姬水的沉默让伊苒恐慌,她总是有种姬水会离开她的直觉,而女人的直觉又总是那么准。她是那么爱姬水,她怕失去她,她像是有预感一般紧紧抱着姬水,爱她,要她,在她耳边连声低吟着“姬水,姬水,别离开我”,姬水用欢爱的呻吟来回应她,却依然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潮水涌来的一刹那,才终于喊道:“伊苒,我爱你。” 伊苒的泪就这样掉落下来。 姬水还是离开了,在那个毕业的季节,分离的季节,七月。她给伊苒留了封短信,上面写着:“出了点事,不想提起,也不想骗你,所以这些日子总是沉默。伊苒,给我点时间处理一些事情,然后我回来跟你解释,好么?伊苒,等我。” 七月的北京总是既闷又热,伊苒的身子却一阵阵发寒,她咬着嘴唇想要控制好情绪,可是敌不过迎面扑来的哀,终于还是用紧紧攥着信的手遮住眼睛,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第4章 姬水走了,走的无声无息,家里的衣服没有拿,东西没有动,好像她只是带着她自己走了。 她刚离开的那些日子伊苒是怎么度过的?伊苒觉得,用一个字——“熬”,就可以概括了。 姬水说“等我”,伊苒就乖乖地等了她三天。第四天,伊苒在手机上看到姬水的父亲被双规的新闻,就再也等不下去了,开始疯狂地找她,而她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伊苒游荡在大街小巷,渴盼着在某个瞬间能突然跟姬水重逢,但凡看到有跟姬水相似的背影都要跑上前去探个究竟,为此闹出好些笑话和尴尬。有时她会想,姬水是不是不在人世间了?一想到姬水可能不在了,她就吓得整夜睡不着觉,她杜绝这种想法。 她开始失眠,也学会了抽烟,她不明白在如今这种信息发达的社会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消失的那么彻底,她更不明白姬水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承担痛苦,相爱的人不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 伊苒迅速消瘦下去。她的状态引起了胡小兵的注意,在胡小兵的再三追问下,她说出了她和姬水的事,而后就是长长地沉默。那段时间胡小兵一直像个知心哥哥一样陪在她身边,逗她笑,哄她吃饭,她从心底感谢胡小兵为她做的一切。 为了姬水那句“等我”,她放弃了家乡的工作机会,决定留在这里守着她的爱情。这一守就守了三年,渐渐的,她对姬水的寻找和思念从疯狂变的麻木,又从麻木回归了平静。她拼命工作,想用工作上的忙来减少思念姬水的伤,终于在第四个年头,她等的灰心了,绝望了,于是搬出了姬水的家,也搬出了那一段青葱岁月。 -- 第6页 伊苒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里,打算来一个新的开始。她想将姬水忘掉,便有意克制自己不再回忆有关姬水的一切,她努力告诉自己姬水根本不爱她,因为如果爱,怎么可能这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久而久之,她似乎真的说服了自己——姬水跟她只是玩玩。 是了,即是玩玩,就别那么当真,她对自己说,忘了姬水,再去喜欢别人吧。 她真的打算喜欢别人了,她漂亮优秀,追求她的人有很多,男女都有,她尝试着跟别人交往,无论男女她都去尝试,可是效果总是那么差,她根本接受不了别人牵她的手,更接受不了别人对她的靠近,她的爱好像在姬水身上全用光了,她变成了一个爱无能,一个没有爱的人该怎么发现这个世界的美?是了,她很久很久没感受过这个世界的温暖可爱了,她想她完了。 就在这时,胡小兵向她求婚了。他比伊苒大三岁,32了,被家里催婚催的厉害,就想求伊苒帮个忙,搞个形婚先糊弄一下家里人。伊苒那会儿也29了,虽然父母比较开明没像一般父母那样要死要活的催,可是也少不了会念叨几句,那种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的渴望就赤裸裸地从那几句念叨里表达出来,而且七大姑八大姨还有身边的同事领导都有过给她介绍对象的举动,她不胜其烦,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更为了给自己来个清净,她就答应了胡小兵的求婚。 做戏做全套,俩人不止买了钻戒,还装模作样地拍了婚纱照写了喜帖并回老家办了酒席,赚了好一笔份子钱。他们俩家庭相当,可谓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的好不般配,弄得双方父母都开心的不得了。 通常情况下,父母多是催婚完了再催生,伊苒倒是不担心家里会催生,她父母现在已经悠闲地过上了退休生活,没事便报个老年团或者自行驾车出去旅游,日子过得好不快乐。两口子看的很开,懂得孩子一旦长大总会自己去飞,会有自己的生活和责任,真能陪自己一生一世等年老后能给自己端茶倒水的,不过是身边的老伴而已,所以看到伊苒结婚了,看到女儿的身边有伴了,他们就放心了,生娃的事他们一般不会催。至于胡小兵的父母就更不用担心了,胡小兵有个哥哥在上海工作,前两年结的婚,生了一对龙凤胎,把他爹妈高兴的不轻,老两口都去上海照顾孙子孙女了,过年都没空在老家多呆,一时半会儿的也肯定不会催胡小兵要孩子。 婚后伊苒没有跟胡小兵住在一起,她还是一个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租金是胡小兵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而帮她交的,一下交了一年,伊苒没推辞,她跟胡小兵太熟了,没必要为了这点钱推来推去弄得跟有多生分似的。 伊苒的小屋是一室一厅,50多平,一个人住足够了,而且挨着地铁,离她的单位不是很远,上下班也方便。 她在齐瑞斋上班,负责书画的修复工作。齐瑞斋是家中外闻名的老字号,有二百多年历史,占地面积较广,六层高的主楼是一座古香古色的仿古建筑,围绕主楼而建的副楼也都是一水的仿古风格,雕龙画栋的,很精致。早年间的齐瑞斋主要经营书画修复、装裱和文房四宝,随着时代的发展,它的经营开始由单一走向多元,旗下门类众多,除却传统项目,还有拍卖典当、教育展览、出版印刷、进出口贸易等,已然成为一家规模颇大的文化企业。据说齐瑞斋背后有军方背景,这倒也正常,没有哪家大企业背景不深。说起来,伊苒能进齐瑞斋基本是靠了方庭海的走动,方庭海是个好老师,他对自己喜欢的学生一向是能帮就帮,比如上一届的胡小兵就被他安排进了文联。方庭海跟齐瑞斋的总裁刘德志是好朋友,他的很多字画就是放到齐瑞斋拍卖的,当年他知道伊苒决定留京以后找到刘德志走了点关系,就这样把伊苒塞了进去。 最能给齐瑞斋挣银子的部门自是拍卖典当,而最能给齐瑞斋挣面子的部门则是字画装裱和书画修复了——修复跟装裱不分家,同属一个部门。这里的装裱是纯手工的,保存年限和艺术价值不是那些机器裱装能比的,要价自然就高,不过不少艺术家和书画爱好者也不差那点钱,贵点也愿意,毕竟上档次。书画修复则包括古籍修复和字画修复,这是个冷行当,干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挣的钱着实不少,一般根据修复的难易程度要价,碰见难修的字画或古籍,要价上万甚至几十万也是常事。 若说官方最权威的书画修复中心是故宫博物院,那么齐瑞斋就属于民间最大的书画修复中心,书画修复和装裱是整个齐瑞斋的招牌菜,不少中央领导都曾来参观过,里面聚集了十余个手艺精到的老工匠,其中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有四个,他们平均年龄52岁,来自天南海北,伊苒最初刚到齐瑞斋的时候主要就是跟着他们学习。 伊苒的妈妈就是搞文物修复的,导师方庭海对书画修复也很拿手,从小受到母亲影响的缘故,她对修复一行并不陌生,读大学后在业余时间跟着方庭海也学了不少修复技术,因此她在齐瑞斋工作倒也算是对了专业的口。 书画修复这门技艺,现在正面临着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干这一行要有一定天分,更是需要耐得住寂寞,现在的年轻人多是以挣钱为主要目标,能静下心来的并不多,恰巧伊苒喜静,天生有灵性,又是科班出身,而且为人谦和有礼,也就很得老师傅们的喜爱,其中年纪最大手艺最好的师傅张国华对她最是青睐,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伊苒悟性极高,又恰逢情场失意需要有样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就十分用心地去学,不出两年就出了师,如今她工作已有五年,在圈内也算小有名气。 -- 第7页 五点了,该下班了。伊苒看了看时间,手腕上带的还是姬水送她的那块欧米伽。 决定忘记姬水那会儿,她试过换一块别的手表,只是戴上都不舒服。左手手腕似乎只认那块欧米伽,她一赌气,干脆什么都不戴了,可是空荡荡的手腕更难受,没办法,只好找出欧米伽继续带着,顺便挖苦一下自己:“只戴贵的,你还挺虚荣。” 一块手表而已,伊苒想着,若是真的不在乎了,手表也仅仅只是一块手表罢了。 是了,不在乎了,伊苒拿起包,走出单位。 生活总要继续,哪能一直活在回忆里。 九月了,又是一个秋。 第5章 周一刚上班,伊苒先接到通知九点半去开会——齐瑞斋快满三百岁了,庆祝是少不了的,给全体员工开会之前先给各大部门的大小负责人开个会好预热预热。接着她又被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带新人周予筱。 说是新人,其实是个旧人。周予筱跟她认识足足大半年了,她们是在齐瑞斋的拍卖会上认识的,周予筱是个富二代,老爹是搞房地产的,喜欢附庸风雅,她就常去拍卖会上倒腾点东西以讨老爹欢心。这个欢心讨的极巧,她不懂书画古玩,正巧老爹也不精通,买点稀奇货装下文化人,乍一看,提升了自己又高兴了老爹,也算一箭双雕。 在齐瑞斋,伊苒有两个最常去的地方,一个是美术馆,另一个是拍卖行。她的好友向尚就在拍卖行工作,是业务经理,而向尚的老公肖洒则在美术馆工作,无论美术馆还是拍卖行跟她的修复部门都离得不是很远,来回串门极是方便。 那天是齐瑞斋拍卖一套十二生肖造型的紫砂壶,伊苒去了,周予筱也去了,俩人就这么见面了。伊苒对周予筱毫无感觉,但周予筱不一样,她对伊苒简直一见钟情,她看到伊苒的第一眼就觉得伊苒十分漂亮,再看第二眼第三眼就更是觉得漂亮的过分了,她脸皮厚是个自来熟,就主动上前跟伊苒套近乎,伊苒起初见这妹妹也怪可爱的,没设防,电话号码没多久就让周予筱给套了去。 周予筱今年刚满25岁,一张娃娃脸长的很是甜美,她去年才从澳大利亚留学回来,留学的时候光玩了,国外呆了两年连英语都没说利索,更别说功课了。回来后她也一直没有固定工作,有一搭没一搭的混着,反正家里有钱,随便她怎么玩都行。直到遇见伊苒她才转了性,知道上进了,因为直觉告诉她,伊苒不喜欢草包,她必须得上进才能入伊苒的眼。 来齐瑞斋之前她一直在她老爹公司上班,但她对房地产实在没兴趣,挺了半年就挺不住了。然后就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让老爹找关系把她弄到齐瑞斋来,这样就能一边“认真”工作一边随时关注伊苒了。 伊苒知道周予筱喜欢自己,也一早告诉她自己结婚了,可没想到周予筱振振有词地说:“我又没追你又没当小三没干缺德事,就偷着喜欢你而已,这没什么不对啊,挺道德的呀!” 伊苒没办法,只能随她去。 这下周予筱来了齐瑞斋,伊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她不讨厌周予筱,可是也不大可能喜欢她,周予筱有些张扬,她喜欢低调,再说5岁的年龄差对她来说差的有点大了。 为了跟周予筱保持距离,她把一直放到包里的钻戒拿出来逮到了手指上,意思是我结婚了,请注意车距。她一直不爱戴首饰,乍一戴上戒指别扭的紧,紧箍咒似的,等会儿开完会就摘下来,她想。 她问周予筱:“懂国画么?” 周予筱老老实实地回答:“会看,不懂。” “一点美术也没学过?” “没有……其实……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学过……” “嗯,那个不算。会写毛笔字吗?” “会写,就是写不好,狗爬的似的。” “以前接触过装裱或者修复么?” “装裱见过,修复从来没有接触过。” 这些回答在意料之中,只是伊苒没想到这姑娘会回答的这么实诚,对她的好感瞬间提升不少。 伊苒说:“咱们这部门一年最多招两个人,有的年头甚至不招人,既然来了就好好学吧。不懂国画和书法很难从书画修复上有成就,我建议你选择古籍修复。哦,还有,如果说医生是给人看病,那么作为修复师就是给书画看病,咱们这里对人品和道德上的要求远远超过对技术的要求,所有工作间的出入口都装有摄像头,别紧张,主要是防止偷盗,说说笑笑是没关系的。再有就是不要浪费修复材料,这里的所有用纸全是手工纸,一张少则十几块多则上百上千块,尽量不要浪费,对修复的东西也尽量不要发朋友圈,免得招来麻烦。就这些。等会儿你先去跟着打糨子,多看多记,一步步来吧。” “跟你学吗?” “不是,跟镜子学。” 镜子就是封梓镜,是今年六月刚来的一个应届生,毕业于天津美院,22岁,鼻梁上顶着一副黑框眼镜,文文静静的很乖巧,性格上有些少年老成,做事很稳妥。她一进来就跟着伊苒学,伊苒挺喜欢她的,而她也格外尊敬伊苒,她觉得伊苒手艺好,脾性也一直淡淡的,从没大喜大悲过,这样的人似乎只应天上有,好不容易从人间碰到一个,她简直就拿伊苒当女神看了,还经常当着伊苒的面“女神女神”地叫。 -- 第8页 伊苒觉得女神这个词有趣,就问她:“如果你觉得你的女神也会放屁,而且还是臭屁,会怎样?” “啊?”封梓镜显然没料到她的女神会说出这种话,有些傻眼。 “所以啊,哪有什么女神?无论是谁,接触久了都会发现那只是个平凡的人而已。” “可是,你就没有自己崇拜的人吗?” “有啊,我很崇拜我父母。” “除了父母就没有了吗?” “小时候是有的,”伊苒想了想,说:“那时候特别崇拜林徽因,还一度拿清华建筑系当目标呢。后来发现自己对数字不敏感,吃不了建筑那碗饭,就换了美术。” “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不是杨绛吗?”封梓镜见到过伊苒看杨绛的书,那时伊苒说过她最喜欢杨绛。 伊苒说:“喜欢杨绛是后来了,长大以后的事。” “那杨绛就是你现在心中的女神啦!” “不是,杨绛是先生。”伊苒温婉地一笑,说:“其实真要论起女神来,只有林徽因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个称号吧,或者像方君璧、林海音、郑苹如、张充和、傅莹、樊锦诗这样的女子也使得。只是现在女神这词烂大街了,不用也罢。” 封梓镜眨巴眨巴眼,明白了伊苒不太喜欢女神一词,也就不再当面叫了,不过背过身去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 伊苒早就出师能独撑一方天地了,带领新人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除了封梓镜,她还带着一个23岁的男孩王海军,小伙子是她师弟,去年毕业,由于身材魁梧粗壮,大家都叫他王小胖,不过胖归胖,干起活来还是很细的。 伊苒把封梓镜叫过来,说:“这是周予筱,新来的,你们俩先互相认识认识,我得去开会了。镜子,等会儿你先教她打糨子,然后教她托纸,或者你托纸的时候让她给你打下手。” “好的苒姐,”封梓镜冲着伊苒暖暖一笑,又斜眼瞅了瞅周予筱,冷着脸说:“跟我来吧。” 这伙计会川剧变脸吗?周予筱一边腹诽一边跟着封梓镜往隔壁工作室走去。 快九点半了,伊苒快步来到会议室,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向尚已经在最后排帮她占了座,她悄声走过去坐下,先跟向尚低声聊两句,接着戴上耳机听昨天刚下载的音频版《红楼梦》,她头发长,戴个耳机别人压根看不见。来这儿五年了,她总结出一个经验,那就是一般开大会都没他们修复小组什么事。他们靠手艺吃饭,若是出现难题都是自己组织讨论,大会上讨论这个根本不可能,一来对修复的东西需要保密,二来好多人不懂,也就没法讨论。 这次会议主要是回顾一下前三个季度的辉煌再展望一下第四个季度的未来,另外就是安排一下关于齐瑞斋三百年大庆的一些细节以及通知一下在人事上的调整,比如美术馆的馆长退休了副馆长顶上去,出版社的经理动手术了副经理先代职等等,果然没伊苒他们什么事。 伊苒一直戴着耳机神游红楼,也就没有听到老总刘德志正在说:“姬水曾在苏富比工作过五年,人虽年轻但工作出色,经验也丰富,从今天起,由她担任咱们齐瑞斋拍卖行的总经理,希望大家能配合她的工作,争取更上一层楼。” 向尚拍拍伊苒的手说:“哎,我们新来的总经理是个大美女啊!话说她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伊苒摘下耳机,顺着向尚的话往前看去,恰巧姬水的视线也正胶着在她身上,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碰个正着。 她以为看错了,就眯起眼睛又使劲看了看,没错,是姬水。 她还活着!这是伊苒的第一个念头。 那张脸一点也没变,没伤没疤没残,也不曾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好像更深沉了,也多了些说不出的风情。伊苒死死地盯着她,各种情绪一股脑的往大脑里涌,脸色渐渐苍白,心里开始翻江倒海,身体也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向尚发现了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她努力端着身子坐了半分钟,再也撑不住了,就站起来悄悄离场。刚走出会议室,就被地上的花盆绊了一下,恰巧王小胖路过这里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 她谢过王小胖,又看到他衬衣口袋里有盒烟,便自行拿了出来,王小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她问道:“打火机呢?” 王小胖从裤兜里掏出火机,看她脸色不好,关心问道:“苒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快干活去吧。”她接过打火机有些仓皇失措地来到顶楼天台,抖着手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上一口,努力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又瞪着头顶上并不蓝的天空发呆。 这两年她极少抽烟,在人前更是不抽一口,现下却是控制不住了。她以为她这辈子也不会跟姬水再见面了,没想到说见就见了;她以为她心如止水宁静致远了,没想到会如此心乱如麻。 许久不抽烟,乍一抽,头有些晕了,情绪倒是借此平复了些。 伊苒刚走不久会就开完了,姬水尾随伊苒来到天台,痴痴地看着她孤寂的背影,眼底隐隐地沉满了疼。 她静静地走到伊苒身后,低声叫道:“伊苒。” 伊苒没回应。 “伊苒,这些年……好吗?” 伊苒还是没回应。 她咬咬唇,又低声说:“伊苒,我回来了。” -- 第9页 伊苒吐口烟,侧过脸看她,嘴角撇起一抹嘲笑:“跟我有关系么?” 姬水沉默。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伊苒嘴角的嘲笑又浓了一些:“跟你有关系么?” 姬水就不说话了。 第6章 伊苒变了,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以前那个简单明了的姑娘终是被自己伤到了,姬水想着,视线扫过伊苒的手腕,看到那块她送她的手表,就不自觉地笑了笑,再往下看,又看到了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笑就这样凝固住了。 她提着一颗心,状似轻松地问:“喜欢佩戴首饰了?” 伊苒左手颤了一下,平静地说:“这是婚戒。” “你……结婚了?”姬水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一年了。” 伊苒说完转身便走,跟姬水擦肩的那一刻,姬水拉住了她的胳膊,伊苒平视前方,冷声道:“放手!” 姬水不放,抓的更紧了些。 伊苒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放手!” 姬水还是不放。 伊苒不再说话,姬水也不放手,两人像雕塑一般立在那里沉默。 空气质量不好,阳光也不毒,带着无数灰尘的光线向着四面八方乱射,仿佛突然丢到淤泥里的石头,溅起一片灰黑,却不发点声响,没有丁点动静。 良久,姬水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捻捻手指,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想总是沉默,就胡乱问:“他对你好吗?” “好。” “你幸福吗?” “我姓伊。”伊苒讥笑道:“忘了我姓什么倒也正常,毕竟五年了,谁能记得谁呢!” 姬水咬咬唇:“对不起。” “不客气。”伊苒不看她,对着戒指说:“结婚以后我很幸福也很快乐,还有别的要问么?” 姬水一愣,说:“伊苒,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不用了,你不欠我什么,也不用解释。我结婚了,挺好的,你家的钥匙改天我还你,就这样吧。桥归桥,路归路,就这样吧。”伊苒的声音有些凉薄,这些话,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是说给姬水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伊苒看了一眼姬水,姬水的眼眶红了,眼睛里的哀伤显而易见。伊苒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有些不忍,却逼迫自己转身离开,徒留姬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回到工作间,周予筱见伊苒脸色不好就急忙问她怎么了,伊苒急需安静,就把她又扔给封梓镜去“照料”,周予筱说:“你怎么又把我扔给她?” 伊苒皱眉。 封梓镜对伊苒了解的多些,看出了她的不耐烦,赶忙拉着周予筱去了隔壁工作间,心里还有点疑问:谁能让苒姐这么烦恼?又看看周予筱,摇头,肯定不是她,她还到不了那个级别,那会是谁呢?封姑娘满头雾水。 工作间安静下来,伊苒拿起笔要给清代画家汪士慎的一副梅花图全色,可是满脑子都是姬水那双哀伤的眼,她知道这样的状态什么也没法干,索性什么都不干了,毕竟修复是件顶细致的活儿,容不得走神。 姬水应该还是在乎自己的吧?伊苒想,否则怎么会眼睛里满是哀伤?可是不能再跟她有任何牵扯了,伊苒对自己说,真的真的再也伤不起了。 伊苒蛮喜欢现在的生活,无爱无恨无欲无求的,不想再为了情爱一事再把自己折腾个半死。不管姬水是因为什么才选择离开,五年的杳无音讯任谁都不可能轻易原谅。何况,她们都30岁了,不再是那个为了爱情宁可飞蛾扑火的小姑娘了,这个年纪前瞻后顾的多了,奋不顾身的少了,好多事情也会被看淡了,许多往事,回头想想,也就那么一笑了之了。 这一天伊苒除了帮着隔壁工作间的刘师傅做了一个轴头,别的基本上什么也没做。 跟她相反,姬水在这一天很忙。 她刚刚上任,很多事情正在等着她去熟悉和处理,根本没有走神的时间。 说起来,她这些年过的也不太容易。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她父亲被双轨以后,整个家庭甚至家族都陷入了黑暗,好在姬父留了些后路,先是跟她妈妈悄悄离了婚,又留了不少有利于自己的证据,后果也就不至于太惨——双开,判三缓五。但是她的家族并没有因此就有所好转,家里但凡从政的,仕途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影响,不从政只从商的,也基本都被调查了一番。如今网络发达,不少好事的网友没事去搞人肉搜索,把她家的祖宗八代甚至都搜了一个遍,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有些评论和骂声简直不堪入目。她妈妈不堪别人议论,一个人去了香港。墙倒众人推,阴霾罩在她的家庭上空,一时半会儿根本消退不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由家族衰败而带来的那种忽地从天堂坠到地狱的心理落差一般人恐怕无法理解,那种天冠地屦的差距无论放到谁身上都不可能轻易看开。她总是骄傲的,骄傲到不愿跟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痛苦和难处,哪怕这个人是伊苒。她不想骗伊苒,也暂时不想说家里的事,就选择了离开。她从没想过要离开那么久,她只是想离开一两个月去陪陪妈妈,顺便也好把心情收拾利索,她相信就算少了家庭的庇护,凭借自己的能力也照样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只是现在的心情实在太糟糕,她需要独处一会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和伊苒的事被她妈妈知道了。 -- 第10页 事情的过程很俗套。姬母看了她的手机,手机里有很多张她和伊苒自拍的合影,照片有正常的有搞怪的也有异常亲密的,姬母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十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姬母跟她平静又深刻地谈了谈,从人类起源到道法自然再到人类传承都被她妈聊了一个遍,中心思想就是人类起源于男女结合,男女结合才是正道,人类要传承,你要走正道。 姬水明白她妈的意思,不应承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听。知女莫若母,姬母了解自己的女儿,只讲道理是不行的。终于,她放出了最后一招,她说:“你爸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恐怕也没心思再去谈情说爱了。从小到大你总是很有主见,你认准的事——就像考大学选专业——我也基本没有干涉过,但这次不行,这件事情太大太大了,甚至比你爸爸出的那摊子事还大。你也放心,我不会干预你太多,只要求你五年之内跟那个叫伊苒的女孩断掉联系,如果五年之后你还是只认她一个,我肯定不会干涉,你看这样如何?” 姬母很聪明,她懂得时间能够冲散一切,姬水还很年轻,五年之内极有可能还会喜欢上别的人——老天保佑是个男人。如果还是女人呢?姬母咬咬牙,最好不存在这种可能,否则就真是绝症了。 姬水思索再三,答应了母亲的提议。她想给伊苒打个电话说一下她跟母亲的协议,但姬母不同意,她说:“既然答应了,就即刻生效吧。如果你是个有原则的人,并且还想获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尊重,那你最好从现在起就不要再跟她有任何联系。现在通讯发达,想联系一个人总能联系上,我不会查你的通话记录,只希望偷偷摸摸这种行为最好不要发生在你身上,更希望你能对答应过的事负责。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就是我对你教育的失败了,我不会对你失望,但是会对自己很失望。” 姬水思考片刻,依然试着跟姬母商量:“我就打一个电话也不行吗?我总不回去她会着急的。” “不能打,”姬母态度坚决:“如果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你还怎么承担你们的未来?你就把这当成对你俩的考验吧,五年之后如果她变了心,你最好也找对象嫁人。五年之后如果她还在等你,你到时可以领她来见我。” “你的意思是五年以后如果我们不变,你会接受她?” “五年以后再说吧,起码我不再干涉。” 姬水妥协了。她倒是猜到了姬母算盘——想利用时间来棒打鸳鸯。只是她信极了伊苒,那是个一路走到黑也不会回头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姑娘。伤痛只是暂时的,她安慰自己道,不过五年而已,五年之后就是一辈子。 跟母亲谈判完之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工作。 她父亲有收藏的爱好,儿时的邻居更是位收藏大家,从小耳濡目染的,对古玩也就比较在行,而她专业又是考古,对文物极为了解,因此就去了苏富比上班,从基层做起,扎扎实实积累了不少经验。日子在一天天的忙碌与思念中流逝,眨眼间,她跟姬母约定的五年期限到了,姬母在这期间也有了自己的伴儿,是港大的教授孙洪明,他祖籍天津,是个十分爽朗又开明的乐天派,比姬母大八岁,膝下有一子一女,都在美国定居,他跟姬水很聊得来,跟姬母结婚后也劝过她不少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话,让姬母想开不少。所以当五年期限一到,姬母见姬水依然如此固执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回去后要多给她打电话或视频。 终于,姬水回到了北京。 齐瑞斋的老总刘德志跟姬水的父亲是在一个大院长大的童年伙伴,姬父比刘德志大四岁,小时候常带着刘德志出去玩,俩人很是有些交情,刘家跟姬家也一直有往来,姬父出事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友情,所以姬水一回来就被刘德志叫了去,吃了一顿饭以后就说明了想让她当拍卖行总经理的打算。之前的总经理移民加拿大了,这个宝座也一直空了一个多月了,姬水在苏富比提前一个月辞职交接工作时,刘德志听到了风声,当时就决定这个位子由姬水来坐,一来是相信姬水的能力,二来也确实有刘姬两家的交情在里面。齐瑞斋拍卖行的规模虽无法跟苏富比相提并论,但在“国货”里面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只要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在哪儿干都一样,姬水就同意了。 她没想到伊苒也在齐瑞斋上班。她刚回来不过三天,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伊苒,可是伊苒朋友太少,跟大学同学也少有联系,还换了住址和手机号,一时很难找到。本想入职之后再去跟伊苒的导师方庭海打听打听,结果竟先在齐瑞斋碰了面。 初见伊苒时她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她看着坐在角落微微低头的伊苒,还是那么清丽秀气,那么平和寡淡,她思念了五年的姑娘似乎一切都没变,她简直想立刻冲过去狠狠抱住她亲吻她,只是迫于场合无法表达。好不容易盼到散会找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没想到那人却迎头给她泼来好大一盆冷水。 五年来她拒绝了诸多追求者,一心一意地憧憬她跟伊苒的未来,她明白五年的消失不可能轻易得到伊苒的原谅,没有关系,她可以耐心解释,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伊苒竟然结婚了,那个她自信的以为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姑娘竟然结婚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摔到她头上,炸的她差点灰飞烟灭。 -- 第11页 她把纷乱的情绪暂时放到一边,先集中精力去处理她今天该处理的事情,毕竟第一天上班,事情太多了些。跟伊苒的工作性质不同,她身为领头羊,必须对手下的兵负责,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工作进展,时刻保持理性也就成了必需。 等一天的工作结束,不可避免的,伊苒的影子又浮现到她眼前。 是真的结婚了吗?她用力揉着太阳穴,这种事应该没有说谎的必要吧? 那这五年的坚持又算什么?剃头担子一头热? 人当真都是会变的。 只是,不太相信,也太不甘心。 泪水划过脸颊,五指慢慢聚拢,握成了拳。 这个秋日的阳光惨惨又淡淡,她眼睛里也蓄满了凄凄和怨怨,雾蒙蒙的,似是半为怜秋半恼秋。 第7章 第二天,伊苒去姬水的办公室还钥匙。拍卖行在副楼,修复室在主楼,两个地方距离不太远,有一道长长的走廊连着,两边布满绿植,闲暇时在这里走走很是惬意。 伊苒进门的时候姬水正打电话,工作上的事,不好打断,见伊苒进来就做了个手势,请她稍微等一会儿。 伊苒对她的手势不予回应,把钥匙放到桌子上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看起来煞是绝情。姬水郁闷非常,又深觉这是自己该得的报应,头疼的不行。 随后三天,伊苒和姬水没再见过面。两人的心情都很复杂,伊苒是有些怕见姬水,怕姬水再从她平静的生活里掀起波澜。姬水则是需要冷静,在父亲出事前她一直是个生活顺风顺水的天子骄子,父母赠给她的强势基因和优渥的生活环境及自身的优越条件,直接导致她在对待感情时过于理想化和过于自信,甚至自信到自负。她一直以为她的感情就像她的学业和事业一样,只要她肯努力前途就会光明一片,却忘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任何一方不配合都不可能圆满。这种学霸式的自信伴随了她三十年,而今憧憬了五年的美好生活突然被打破,她烦躁的很。 伊苒总归是结婚了,她不想也不会去打扰别人的家庭,可是又是那么不甘心,伊苒毕竟还一直戴着她送的手表不是么?想到这儿,她的心又痛了,那个可怜的姑娘是如何度过这五年的?当初不该那么听母亲话一个电话都不打,回想起来简直自私冷酷的不近人情。现在,她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缺点,也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过去的无论对错总是过去了,未来还长,必须要好好想想。 她记得向尚是伊苒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伊苒朋友少,并非她不喜交友,相反,她在同学中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能入她眼上她心的人实在不多,这个看似温和的姑娘实际上难接触的紧,这是她从第一天认识伊苒就知道的事。伊苒同她提过向尚不少次,虽然从没见过面,但她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向尚嘛,积极向上,很难忘。说巧不巧的向尚正是她的兵,她想从侧面打听一下伊苒这些年的情况,就瞄准了向尚。只是她刚入职没多久,跟向尚也不熟,暂时还没法聊太多工作以外的事。 周五中午11点50分,伊苒放下笔准备去食堂吃饭,周予筱按时按点的凑了过来,要跟她一起吃午饭,伊苒拒绝,她不想给周予筱有任何幻想的空间。周予筱嘟嘟嘴,又去找封梓镜吃饭,封梓镜一脸嫌弃:“你那点心思鬼都看的出来,就这么喜欢当小三?” 封梓镜一早就看出了周予筱的属性,周予筱也顶大方,不藏着掖着,人家一问她就承认了。对此封梓镜倒是有点小佩服——佩服这个有点二二乎乎的姑娘一点也不懂保护自己隐私。 周予筱说:“鬼才喜欢当小三,我就是控制不住想多跟她交流交流而已。” “交流个鬼!”封梓镜在嫌弃的表情上又加了点鄙视:“想跟人家交流人家也得乐意啊!你这样下去是个人都会烦的,有没有脑子!” “真的假的?” “你换个位置想想,一个你不喜欢的人老是缠着你,你不烦啊?” “我没老缠着她啊!只是想中午一起吃饭而已。” “朽木一根。哼,白白比我多吃了三年的盐,真是老太婆上鸡窝,笨蛋!你最好反思一下你的行为。” 周予筱摇摇马尾辫,严肃了些,看上去倒真有点反思的意思了。 伊苒到食堂的时候正碰到了姬水和向尚。这几天姬水常跟向尚在一块儿,向尚知道了姬水就是伊苒在研三的时候交的那个好朋友,朋友的朋友是上司,不知是福是祸了,向尚敲敲自己脑袋,琢磨着以后得让伊苒多在姬水面前夸夸她,也好升个职加个薪什么的。 向尚长相普通但性格很好,她为人爽快,处理工作上的问题也很果断,很得姬水喜欢。去年向尚在伊苒的建议下把头发剪短了,整个人忽地就换了样,有些人天生适合短发,向尚就是如此,她是梨形脸,短发比长发漂亮多了。 三人碰面,向尚先发的声,她说:“伊苒你这几天忙嘛呢?也不找我玩去了,今天中午一起吃吧。” 伊苒没说话,姬水看她一眼,说:“一起吃吧。” 伊苒还是没说话,姬水就当她默认了。 齐瑞斋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环境好价格还便宜,大到总裁小到临时工都会来这里吃饭。三人点好菜,端着餐盘找个空桌坐下,向尚看看伊苒盘里的东西,咂舌:“好家伙,这绿油油的一片不见一点荤腥,伊苒你去当尼姑得了。” -- 第12页 伊苒说:“今天想吃点素而已。” 姬水看看她的餐盘,香菇油菜和白菜炖豆腐,确实素的够可以,她想也不想就从自己盘里夹了最大的一块带鱼给她,然后低头吃饭。 伊苒盯着带鱼出了下神,又瞪姬水,她也不问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就夹过来,从来都是这样不顾别人感受就自己做决定,这辈子都改不了了是吗? 有向尚在,伊苒不好把带鱼再还回去,也没有浪费粮食的恶习,就小口吃掉了。姬水见她吃完,面无表情地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给她,伊苒不好拒绝,就伸出左手去接,指尖将要碰到纸巾,手却被姬水拉住了,姬水注意到她的手上没了戒指,心中一阵欣喜若狂又一阵疑问丛生,为什么没带戒指?根本没结婚还是婚姻不幸福? 手被拉住,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伊苒心里一跳,抽出了手。看出姬水的疑问,淡然道:“干活带戒指不方便而已。” “是么?但愿。”姬水依然面无表情,又往她盘里夹了一条带鱼。 伊苒又瞪了她一眼。 姬水视而不见,只咬了咬筷子,拿出手机找到伊苒的号拨了出去,她们同属一个企业,想找对方的号码很容易,她一早就有了伊苒的,也知道伊苒肯定没有她的。 伊苒的手机响了起来,见号码陌生刚要接听,姬水就挂断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我的,存起来吧。” 伊苒简直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就狠狠咬了鱼一口。 向尚注意到她们的互动,微微皱了下眉。 这顿饭有些怪异,姬水和伊苒不说话,姬水是向尚的顶头上司,向尚也不好多话,总之都没怎么说话就把这顿午饭结束了。 吃完饭后姬水先回了办公室,等她走后,向尚问伊苒:“你跟姬水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不说话啊?” 伊苒随口说:“这么多年没见,生疏了吧。一般人多是这样不是么?” 向尚不同意:“也得分人,跟咱俩似的,不管多少年不见,再见面也肯定不会有生疏感。” “这倒是,得分人。”伊苒有些感慨,或许做朋友真的比做情人来的持久,可曾经是情人的两人又怎么可能再回归到朋友的位置?如果真能潇潇洒洒回归原位,那只能证明曾经爱的不够深了。 向尚踢踢伊苒的脚:“话说我还想让你在姬水跟前美言我几句呢,看你俩这生分劲儿,我这打算估计要落空。” “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还需要我美言吗?你能力摆那儿,她心里肯定有数。” “话是这么说,可谁不想跟上司套套近乎嘛。我听说过两天我们还来一个总经理助理和高级业务经理,我特别有危机感。” “行了啊,你正备孕呢,别危机危机的了,”伊苒敲敲她的额头,说:“30出头的人了,得分清主次,既然不打算丁克,那天大的事也没孩子的事大。” “也对,不过还真是,我备孕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向尚摸摸自己肚子:“是我这块地不行还是肖洒那颗种子不好?我都32了,肖洒也33了,难不成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好怀?零件都老了?” 伊苒失笑:“放心吧,你的地很肥沃,肖洒的种子也很优良,是你太紧张了,放松下来说不定哪天就有惊喜了。” “好吧,只能这样了。你呢?你不打算要一个?” “你又不是不知道胡小兵只爱英雄不爱巾帼。” “也是,我都搞不懂当初你干嘛答应跟他结婚。” “向尚,如果……”想到向尚跟姬水在同一个部门,姬水又是那么聪明的人,伊苒有些犹豫地说:“如果姬水跟你聊起我,你尽量不要跟她多谈关于我的事,尤其不要说胡小兵的性向,好不好?” “噢,你不提这茬儿我倒是快忘了,”向尚审问犯人一样审问伊苒:“你跟姬水有什么猫腻?中午吃饭的时候虽然你们都没怎么说话,可我还是觉着哪里怪怪的。” 伊苒觉得没有隐瞒向尚的必要了,就简单说道:“我跟她交往过,研三那年,然后她走了,五年没有消息,然后又来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简单的叙述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向尚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说呢,原来如此。我说你研三刚毕业怎么就憔悴成那模样……姬水那么大一套房子随你住还不收租金……还有你跟胡小兵,一般女人怎么可能跟他结婚……我说呢!原来如此!” “嗯,就是这样,有……看法吗?对我?”伊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有!太有了!”向尚跳起来打伊苒:“你怎么能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你最好的朋友?你刚毕业那年除了工作的时候精神十足,下班以后你哪天不是伤春悲秋?问你怎么了你除了说没事就是没事,不说实话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怕我对你有看法?” “也不是,那时候确实是不想往外说的。” “现在怎么又可以往外说了?” “姬水不会轻易放下我。她做决定前,总爱先调查清楚再发言。”伊苒看着不远处的海棠树,说:“她回来了,你是她的兵,她八成会问你我的情况,可是我不想再跟她有牵扯了,所以聊到我的时候,尽量少说吧。” “好吧,我答应你。”向尚长长拖出一声“唉”,又消声两秒钟,之后才说:“看今天姬水对你的态度,我觉得她应该还是很爱你的。” -- 第13页 “或许吧。她那种性子很难爱上一个人,一旦爱上了,也很难放下。”伊苒微微垂下头,说:“不过我不在乎了。” “她到底为什么一下离开你五年没消息?” “不知道。我想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吧。她想跟我解释,我不许。怕听了会心软,我不能再心软了。” 向尚回忆一下姬水的相貌身段,再看看伊苒的,忍不住摸着下巴八卦:“其实……你们俩挺配的。这些日子接触,我觉得姬水肯定随她爸爸,性子有些强势,天生领导的料子,凭我32年的人生经验,私以为这种人一旦做错事,只会用行动去弥补,很难低声下气去道歉。你呢虽然也调皮,恰巧温婉占多数,天生是被领导者,你们……性格上也挺配的。” “你可真是我的好损友!”伊苒白她一眼,说:“再配也不行。她太有主意了,遇事总是自己做主,不懂商量,比拿破仑还独裁。这些年我好不容易从阴影里走出来,不想再死一回了。” “说真的,伊苒,后悔过爱她吗?” “不后悔。” “怪她吗?” “以前怪,现在不了。这把岁数了怪来怪去的有意思么?要怪就去怪当时太年轻吧。就像儿时得不到玩具的痛苦现在想来只觉得有趣一样,等老了,说不定这还能成为美好回忆之一呢。谁知道呢。” “那你……还会爱上别人吗?” “很难了。经历过大海的广阔,就很难再从小溪里游泳了。只是我已经怕了水,怕被呛,怕被淹,已经不想再去游泳了。” 伊苒伸出右手从空气里挥两下,写下了无形的“难”和“怕”。 结构简省,笔势连绵,是草书。 第8章 伊苒情绪不好的时候通常会做两件事,一是画会儿工笔画,一是去爬长城。 这个周末,伊苒开车朝着慕田峪奔去。车子是前年买的,她工资不算低,除去五险一金实际到手的约有一万五左右,还有奖金和接私活的收入,工作这些年倒也攒了不少钱,而想在这块地皮上买房却依然不太现实,胡小兵的房子是他父母卖掉老家的一套房子之后才帮他付的首付,她想凭一己之力从这儿买套房实在有些为难。 房子买不起,买辆车子还是很轻松的。她租的房子虽然挨着地铁,可是早高峰的地铁着实太挤了些,冬天还好说,夏天热,味道多,人穿的少,那种连针都插不进去的拥挤程度确实有些让人难以忍受,尤其碰到坏运气——身边站个粗壮的黑人或者恨不得把整瓶香水都浇到自己身上的白人,那感觉就更销魂了。伊苒不喜欢跟别人有太多肢体接触,摇到号之后就立刻买了这辆白色途观。 她爬长城通常会起个大早去,这时道路不堵游客不多,很安静。到了之后,摸摸城墙的砖,感受历史的分量,就会觉出自己的渺小,然后就会觉得所有的事情在历史长河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情绪也就此得以平复。 跟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胡小兵也跟着来了。胡小兵由于工作上的事心情也不好,他问伊苒可有排解之法,伊苒说早起爬长城,他就跟着来了。他可是没想到伊苒说的早竟然是不到5点就叫他起床,周末不能睡懒觉的痛苦一下压过了工作上的郁闷,这种痛苦转移法倒也值得借鉴一番。 快到停车场的时候,伊苒看一眼正在副驾驶上打瞌睡的胡小兵,打算等停好车再叫醒他。 车头刚刚驶入车位,车屁股就被后边飞来的一辆白色X6蹭了一下,伊苒急忙停车,出来查看,看到车屁股上只是被蹭掉了一块不足两公分的漆,松了一口气。 这时宝马的车主也下了车,是个有着一头大波浪长发,体态修长,双唇厚而性感的妖娆女郎,伊苒刚要同她交涉,又看到了几乎跟她同步下车的姬水。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偶遇实在有些邪乎,两人对望一眼,都很惊讶。 不约而同的,她们都注意到了对方的打扮,说来也巧,竟都是穿了一条黑色运动裤和一件白色套头帽衫,头发也都束成了马尾。 女人颇有歉意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路况不熟,真是对不起。” 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浓郁的广东风味。 伊苒说:“路况不熟应该开慢些才对,再说这是停车场,更该慢些的。” “是我不好,非常抱歉,你看有什么损失我负全责就好。” 姬水走到伊苒跟前问:“蹭到哪儿了?” 伊苒指了指车屁股上的伤。 姬水帮女人解释道:“她刚从香港过来,路况不熟,对我这辆车也不是太熟悉,不是故意的。” 原来这宝马是姬水的,看样子这几年过的不错,伊苒瞅瞅她那辆车,不想计较什么了。女人见姬水帮她解释似乎很高兴,手很自然地挽住了姬水的胳膊,姬水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又挣了一下,还是没能挣开,那手就像附体的泥鳅一样无论怎样挣就是滑不下来,再挣就不好看了,姬水只能暂时放弃。 伊苒瞥一眼她们黏在一起的胳膊,心口一堵,就想赶紧离开:“没几个人会故意出交通事故,算了,就这样吧。” “伊苒,怎么了?”睡眼惺忪的胡小兵走了过来。 “没怎么,你醒了?” 姬水不等胡小兵说话,先问道:“这位是?” -- 第14页 “噢,”胡小兵自我介绍:“我是胡小兵,伊苒的师哥。” “还有老公。”伊苒补充道,又瞥了一眼她们的胳膊,心口堵的厉害了些。 女人在一旁叹道:“你们夫妻好般配!” 胡小兵和伊苒站在一起确实极是般配,姬水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脸上倒一直保持微笑,她往胡小兵手上看去,没戴戒指,再看伊苒的,也没戴,若说上班是为干活方便不戴,那现在又是为何不戴? 她一时理不出头绪,索性先把疑惑放到一边,对胡小兵说:“你好,我是姬水,”又介绍女人:“这是我朋友,方佳惠。” “伊苒,胡小兵。”伊苒简单介绍。 方佳惠看看姬水和伊苒,问:“你们认识?” “嗯,”姬水眯眼看着伊苒说:“以前挺熟,现在有点生了。” “没什么事了,走吧。”伊苒扯着胡小兵的袖子扭头就走。 姬水却说:“你们也来爬长城的吧?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吧。” 又是不容商量的肯定的语气。伊苒刚要拒绝,胡小兵却抢了先:“好啊!姬水是吧?久闻大名……” “胡小兵!你去把车停好!”伊苒急忙插口,她怕胡小兵没轻没重说些不该说的。 伊苒为了姬水整整三年半死不活,胡小兵极是好奇姬水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见了本尊,由衷叹了一句漂亮耐看。他精明的紧,见伊苒对姬水态度冷淡,就多少知道了些伊苒想跟姬水保持距离的心思。 他停好车后,顺着伊苒的心思对姬水说:“你们这个钟点来也是图个安静吧?我这人挺吵的,要不咱们还是分开走?” 姬水说:“不用,人多了热闹,我挺喜欢热闹的。” 方佳惠也说:“是啊,人多了热闹,我们这个时候出来是姬水怕堵车,人多点更开心啊。” 胡小兵无奈地看伊苒,伊苒无奈地看天。 最终还是成了四人行。 人少,天好。古老的长城在这种静谧的环境里愈发显得雄伟险峻,它在崇山峻岭中南北盘旋,目之所及,不见尽头。 方佳惠有舅舅在这儿做生意,她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也不是第一次爬长城,却是第一次来慕田峪。她拉着姬水的手兴奋异常,伊苒看着她们拉在一起的手刺眼的紧,索性扭头不再看,拖着胡小兵快走几步,甩了她们十多米。 胡小兵“啧”了一声,说:“姬水长得真挺俊的,气质还好,难怪你这些年别人一个也看不上,都怪起点太高了啊!所以说,初恋不能起点太高,否则最终坑的是自己个儿。” 伊苒斜眼看他:“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胡小兵的眼光不低,能掰弯他的人肯定不一般,他那个男性初恋确实挺不赖,用他的话就是“长的俊身材好脑子聪明文质彬彬学富五车,对未来还特有远见”,以至于直接导致了他对以后交往对象的高要求。 胡小兵说:“哎,回首我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哎,他要是不出国估计我这辈子也就他了……嗨!得了,往事不要再提。说说你吧,姬水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两不相欠。” “可能么?我看她还是挺在乎你的。” “那是她的事。” “我看你也挺在乎她呀!” “这是我的事。” “这绕的!哎伊苒,你不搭理她,是故意惩罚她的吧?” “跟你有关系吗?” “行吧,我是卖布兼卖盐,多管闲事了。你们女人的事我个大老爷们儿不好多嘴,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吱一声就是。” “嗯。” 姬水看着走在前边的伊苒和胡小兵窃窃私语,内心一阵酸楚,那个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女人找了别人,她应该祝福吗?哼,别虚伪了,姬水对自己说,你巴不得他们婚姻破裂早离早超生呢,还祝福!屁股后头绑扫帚,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昨晚这边下了点小雨,路面有些滑,姬水心里想着事,脚下就不稳,脚底一滑跌到了地上。正在自拍的方佳惠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姬水!” 伊苒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姬水跌倒在地,基本没有思考,条件反射一样跑了过去,几个大步迈到她跟前,跟方佳惠一起把她扶了起来,问:“伤哪儿了?” 姬水见她第一时间冲过来,心里欢喜的紧,就忘了回答问题。 方佳惠倒是帮她回答了:“呀!姬水你手指破了。” 伊苒低头看,是左手大拇指内侧划了一道小口子,就从背包里拿出随身带的酒精棉球帮她消了毒,又拿出创可贴来贴上。 方佳惠感叹:“你还自带医药箱啊!” 胡小兵在一边说:“伊苒干活的时候常拿刀子,不是裁纸刀就是马蹄刀,难免会弄破手指,工作需要。姬水,脚没扭吧?” “没有。” 姬水摔了一下,头发有些乱了,方佳惠看了就帮她用手理了理,姬水偏头躲,没躲开,又见伊苒正玩味地看她们,就有些尴尬和赌气,索性不躲了,让她玩味个够吧! 几个人又爬了十多分钟,方佳惠说:“伊苒,麻烦你能帮我和姬水拍个照吗?” “我来我来!拍照我专业啊!”不等伊苒回应,胡小兵先接过话来:“当年我专门学过摄影,还拿过不少奖呢。” -- 第15页 “真的?” “真的!全是鼓励奖!”伊苒忍不住损了胡小兵一句。 “嘿你这人!甭管怎么说,我摄影水平比你强这个你得服吧?” “服!都快服毒自杀了!” 姬水见不得他们打情骂俏,急忙把手机塞给胡小兵,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姬水和方佳惠往高处站了站,方佳惠先是搭着姬水的肩拍了一张,然后又站到姬水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放到了她肩上。这个姿势足够亲密,伊苒看了一眼就不再去看,背过身独自往前走去。 姬水不喜欢跟别人太亲近,方佳惠的亲密动作让她很难受,今天她已经迁就方佳惠太多次了,这次如此亲密,实在没法迁就了,就用力掰开方佳惠的手,说:“这样的姿势,你知道的,我做不来。” “只是拍张照片也不可以吗?”方佳惠的声音楚楚可怜。 “不可以,”姬水不忍打击她的兴致,也丝毫不愿妥协,就温和地说:“入乡随俗,来到北京,就照顾一下我的习惯吧,谢谢。” 方佳惠知道姬水有多固执,只好并排站在一起拍了一张。 胡小兵拍照确实不错的,无论构图还是光影都能达到专业水准,方佳惠看了顶喜欢。胡小兵琢磨着他身为师哥必须得照顾师妹,怎么也得让伊苒跟姬水单独聊聊,要不多对不起这次偶遇?就趁机对方佳惠说:“要不我多给您拍几张?你看那边的景儿就挺好,咱们过去吧。” 方佳惠就跟他一起过去了。临走前看了看姬水,又看了看远处的伊苒,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他们一走,姬水立刻小跑几步追上了伊苒,跟她并肩走着,也不说话。 走出20多米,伊苒看看姬水脚上的匡威,先开了口:“以后爬长城最好穿登山鞋,帆布鞋抓地力不够,有时候会打滑。” 见她关心自己,姬水的心情瞬间阳光灿烂,“刚才走神了,不小心摔倒的。你做修复经常会弄伤手么?” “还好吧,刚跟张师傅学那会儿有时会被刀子割破手,现在好多了。” “张师傅……就是张国华吧?听说他严的很,也不轻易收徒。” “是啊,难得有幸能成为他徒弟。”微风扑倒脸上很舒服,伊苒觉得就这么聊聊也挺好。 “嗯,严师出高徒。佳惠以前在日本留学,在那边也学过修复。你们倒是可以交流一下。” 佳惠?叫的还真亲热!伊苒能看出方佳惠对姬水的喜欢,她试探地说了句:“你跟方佳惠……挺好的。” “还好,”姬水客观地说:“她人不错,挺热情的,就是有时让人吃不消。” “你们住在一起?” “她刚来,暂时住在一起。她舅舅在这儿有套空闲的单身公寓,只是她舅舅出差了,后天才能给她钥匙搬进去。” “你们……这些年一直在一起吧?” “差不多吧,我们在工作上一直是搭档。” “挺好的,”伊苒略带酸讽地说:“时刻有人相伴,看样子这些年你过得不寂寞。” 姬水停住脚,诧异地问:“你觉得我喜欢她?你觉得我们在交往?” 听她如此问,伊苒心中便已有答案,却还是赌气哼了一声,“难道不是么?” 见伊苒对自己竟然不信任到这般地步,姬水有些失落,想着她跟胡小兵刚才窃窃私语你谈我笑的模样,当真是世人眼中才子佳人鸾凤和鸣的典型,心痛的几近麻木,也赌气哼了一声:“你都结婚了,我自然也不能甘于寂寞。” “那恭喜恭喜!恭祝你们桃李同心永不分手!” “同喜同喜吧!同祝你们鸳鸯比翼永不离婚!” “你有意思吗?” “你有意见吗?” “真没意思!” “我有意见!” “有意见保留!” 两人各自把头撇向一边,都不说话了。 第9章 这个周末的长城一日游并没有给伊苒带来好心情,姬水的心情同样也没能好到哪里去。胡小兵和方佳惠的心情倒是不错,他们拍够了照又讨论着去哪里吃饭好,胡小兵知道有家馆子不错,本想带着他们去吃一顿,不过伊苒不想看到姬水跟方佳惠的亲密,就拒绝道:“刚才吹了风,有点头疼,想早点回家休息。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姬水知道伊苒是不想跟她同行了,心里郁闷,可也担心她真的头疼,就说:“先去医院看看再回家吧。”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伊苒转头问胡小兵:“你呢?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当摄影师?” 胡小兵很识时务:“当然跟你回去,你头疼,我得开车不是?” 俩人就先走了。 等他们走远,方佳惠望着他们的背影说:“姬水,你常对我说你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个人,是她吧?” “嗯,是她。”姬水也望着他们的背影,苦笑:“她结婚了,找的老公看样子还不错。”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考虑我了?”方佳惠凝视姬水,眼睛里带了几分迫切。 她喜欢姬水已经很久了,从香港见到姬水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了,算起来,也是有五年之久了。之前她跟姬水同在苏富比上班,姬水来到齐瑞斋之后,她也辞职跟了过来。她在苏富比以组织能力强著称,这次主动来齐瑞斋,老总刘德志自然十分欢迎。过去几年她跟姬水是老搭档,这次也不例外,她以总经理助理的身份在周一正式上班。 -- 第16页 由于长的性感漂亮,她在香港的les圈里还是蛮有名气的,认识姬水之前她曾有过三个女朋友,认识姬水之后由于姬水的果断拒绝,又断断续续交过两个。她今年29岁,性格很不错,没有太多大小姐脾气,是个靠得住的人。在工作上她是姬水的好伙伴,在生活上她是姬水的好朋友,唯有在情感上姬水一直跟她保持距离。有次她们在海边散步,她问姬水:“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进你心里?” 那时的姬水面向北方的天空喃喃自语:“谁也走不进来了。我心里住着一个人,那是个柔的像水,韧的像水,干净的像水一样的姑娘。我们相识在秋天,秋水伊人,注定分不开的。” 大海总是容易叫人抒情。 她记得姬水说起那个姑娘时的神情又是温柔又是骄傲,她也就知道了姬水的内心并不是那么容易走进去。她并不知道姬水心里的姑娘叫什么,而当看到姬水看伊苒的眼神时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伊苒结婚了,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有机会了? “佳惠,我们其实更适合做朋友。”姬水又一次拒绝:“我劝过你很多次,不该跟我来北京,现在我还是要劝你,如果你是为了我才来北京,最好还是回去吧。除了她,别的人我谁都不要。” “可她结婚了啊!” “我知道啊,”姬水灿然一笑,说:“她喜欢的人,林徽因或者杨绛,总是文文艺艺的,也爱回首往事记录前尘。我却喜欢郭婉莹或者严幼韵这种总爱朝前看的人多些,严幼韵的长寿秘诀是不锻炼、不吃补药、不纠结往事、永远朝前看,半杯水的杯子也永远是半满的,不是半空的。所以有些人和事,需要换个角度换个心态来看。” “什么意思?” “没什么,”姬水轻叹一声,说:“走吧,你刚来北京,我带你先去吃午饭,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一周七天,这七天有两个快——周末过的总是很快,周一来的总是很快。 周一早晨,伊苒睡过了头,来不及吃早饭就赶着去上班。 她昨晚做了一宿梦,梦里全是姬水,乱七八糟的,没能记住多少,唯一记住的是梦里的姬水在吻她抚摸她,她有了反应,醒来后床单上还有一小片湿痕。竟然做春梦了!她有些别扭,再一想自己也30了,又空旷了这些年,做个春梦倒也正常,就释然了。 可为什么是姬水?可除了姬水又能是谁?身子又不认别人!伊苒似是跟自己的身子赌气一般把车开的飞快。 还好没有迟到。 进了办公室,封梓镜已经为她沏好了茶,她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光,缓了缓神,这才去了工作间。 封梓镜见她来工作间了,又赶紧把她的茶杯从办公室拿过来,再把水倒满,周予筱见了撇嘴:“小封,你这马屁拍的真殷勤!我四蹄儿狂奔也追不上!” “你懂什么!”封梓镜一脸看白痴的表情:“咱们这儿遵守的是老规矩,徒弟给师傅端茶倒水擦桌子扫地是最基本的要求,苒姐刚来那会儿得给一帮老头子伺候呢,比我累多了!嗨!你一看就是来混的,我犯不着跟你说这个。” 周予筱被人这么鄙视,自尊心蛮受打击的,她发誓非得学出个样儿来给封梓镜瞧瞧不行。 等伊苒把套袖带好,封梓镜抱着一摞上周裁好的棉纸放到桌子上,问:“苒姐,这些棉纸染成湖蓝色?” “嗯,”伊苒摸摸纸的厚薄,说:“有点薄了。” “那我去换。” “不用了,把这些薄的染旧备用吧,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到,明天再拿厚点的,”伊苒指指上周没完成的活儿,说:“等会儿我再帮你去调色,现在我得先把这个画的天杆地杆装上。糨子呢?” “在这儿在这儿,”周予筱急忙端来一盆糨子。 伊苒一看,问:“今天糨子谁打的?” 周予筱邀功似的一挺脖子:“我!” “不合格。”伊苒不忍心打击她,但是也必须得说实话,就拿根毛笔挑着糨子传授经验:“首先,打糨子前要注意一下淀粉跟水的比例;其次,打的过程中要不断搅拌,你看你这里面都有疙瘩,这就是没搅拌好;最后,判断糨子是不是打好了就看它的颜色,粘性最好的糨子是半透明,太过透明就熟透了,你这个还是白的,不会粘,或者粘的不结实。” 周予筱缩回脖子,问:“那怎么办?倒掉重新打?” “那多浪费,过滤一下,再重新放到微波炉里回炉吧。记得多留点稠的,我要用。”伊苒放下毛笔,说:“不要小瞧打糨子,它是最基础最关键的,修复的再好装裱的再好可糨子不行,一切也就都不行了。你既然来了,总要好好学点东西,镜子,以后她打糨子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 “噢。” “小胖呢?” 封梓镜说:“新进了一批绢和绫子,他搬东西去了。” “嗯,”伊苒打开她马上就要修好的一幅水墨《莲花图》,说:“等他回来让他给这幅画打蜡,来回各三遍,压出光来为止。”接着又拿出一块白色绫子放到足有3米长的大漆案子上:“镜子,等糨子打好了你先把这块绫子托了。予筱你给她打下手。我先去隔壁装天地杆,”又一拍额头:“哦坏了,今天张老爷子该来了,我得先去请个安,你们干活吧。等会儿老爷子肯定来视察,可别让他看见你们浪费东西,要不非发飙不可。” -- 第17页 张老爷子就是张国华,老一辈的人对工具材料都很爱惜,见不得浪费。他年纪大了,不可能天天都来,两年前就隐退了,但身为非遗传人,他的指点是十分珍贵的,老总刘德志就亲自登门拜访,请他每周周一或周三过来看看,给年轻一代指点一二,这周他就选了周一过来,作为他的徒弟,他来了伊苒必须得先去请个安。 伊苒来到休息室,一眼就看到了正跟张国华谈笑风生的姬水,张国华是修复一行的大师,在字画鉴定方面也是行家,姬水就在刘德志的授意下过来同他交流。 见伊苒推门进来,张国华朝她点头示意,伊苒没打断他们的聊天,只看着张国华的纸杯里快没水了,又续满了,然后坐在一旁继续听他们聊。 只听姬水说:“其实书画装裱的南北之争挺有意思的,越争越融合,我们鉴定字画的时候看装裱风格来鉴定真伪也是方法之一。早前的装裱形式南派北派泾渭分明,比方铜鼻,北方是铁丝的,南方是铜的;还有封头,南方三个,北方两个;最明显的是签条,北方多是大于二分之一,南方基本等于三分之一。不像现在,全都取长补短了,鉴定起来也麻烦了些。” “对对对,”张国华连连点头:“以前装裱南派嫌北派粗鲁,北派又嫌南派小气,跟婆婆媳妇似的,谁看谁也不顺眼,其实有些风格是地理气候原因决定的。就说轴头吧,北方天气干燥,擦蜡就行,南方湿热,就擦漆,您说谁好谁不好?没法说。现在的装裱确实都取长补短了,乍一看也分不出个南北。只是修复这块儿,我看原来是怎样的风格现在还是怎样的风格才好,尽量原汁原味嘛。这就跟宫里的东西跟民间的必定有区别一样,要是拿件宫里的一看,嘿!那搭杆还有云头或者如意头,得,肯定是赝品,要不就是修复师傅是个二把刀。” “搭杆……我记得民间的才有云头或者如意头,宫里的应该都是素的。” “对呀!所以说,风格要搞清嘛。不过在做工上,我还是建议学习苏州那边的做法,必须得细到极致。” “手工上的极致,起码得要三四年的功夫才能出师吧?” “三四年算短的,我那会儿光当学徒就三年,真能自己带徒弟是十年以后了。不过这个也得看天分,”张国华看向伊苒,笑道:“这个丫头天分就极高嘛,手也利落,这些年我收徒统共八个,这些人里头就她最有天赋。当然啦,她上手快跟方庭海对她的训练也分不开。咱们修复或者装裱这行当,懂书画会书画跟不懂不会的可是两码事啊。” “张师傅我可不经夸,会飘的找不着北的,”伊苒接过话来,先向张国华问安:“您最近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你看,身体倍儿棒!”张国华拍了拍胸膛,中气十足地说。 “师娘呢?也还好吧?” “可是好,她比我还精神十足呢!”张国华打量打量伊苒,说:“你气色不行,昨儿肯定没睡好。” 姬水惊讶道:“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啦!这人的精气神儿可不是靠涂脂抹粉就能压住的,化妆只能掩饰一下皮囊,身体里头的那股气可掩饰不了,画虎画骨,看人看气啊!” 张国华的话音刚落,伊苒的肚子就饿的咕噜了好几声。张国华离她远一些,听不见,姬水离她可是近,听了个真切。 这时又有人几个人过来向张国华请安,休息室里热闹起来,姬水趁这个机会问伊苒:“没吃早饭?” 伊苒不想搭理她,就用鼻子发声来敷衍:“嗯。” “起晚了?” “嗯。” “做梦了?” “嗯。” “梦到谁了?” “……”伊苒横她一眼,想到昨晚的梦,脸上不受控地发起了烧。 然后手心里就多了一块巧克力。 姬水晓得伊苒稍微有点低血糖,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经常备着巧克力的,这些年了,习惯倒没改。伊苒现在饿的也真是够呛,无心多想,偷偷剥开就吃了。 姬水看她吃完,又悄悄塞给她一块,在她耳边闷声一笑:“伊苒,昨晚,你梦到我了吧?” 第10章 姬水记得伊苒以前只要一梦到她,每每提及脸蛋总是泛红,现在伊苒的脸又红了,梦到她肯定**不离十了。 其实就算猜差了也没多大紧要,伊苒最大的缺点就是总给自己留三分余地,给别人留七分面子,她懂自尊的重要,也就不轻易让别人颜面扫地。这本该是天大的优点才对,可惜如今有太多人热爱把优点当成缺点来使用,很不幸,姬水就属于这一行列。 曾经那个羞涩的姑娘如今迈进了三张的大门,容易害羞的性子倒一直没变,姬水欢喜的紧,是时候去调查一些事情了,她想。 伊苒可没那么欢喜,梦到了又如何?实在不想再爱,这辈子恐怕注定就是平行线了。她把身子扭向一边,懒得再去搭理姬水。 嘴里的巧克力越嚼越不是滋味了。 张国华在各个工作间都溜达了一圈,给新人做了些指点,给将来要重点修复的一些字画也做了些提示。而后又去姬水的拍卖部门溜达了一圈,姬水那边新进了十几件山水画,她请老爷子去估个价,做个参考。 等送走张国华,已经到了午饭时分。姬水对伊苒说:“走吧,一起去吃午饭。” -- 第18页 伊苒不想跟姬水共进午餐,而肚子实在太饿,就没说话,闷头朝着食堂走,姬水紧走两步,跟她并肩走,走着走着就想牵她的手,又不太敢,跺一脚,作罢。 伊苒要了一份宫保鸡丁盖饭和两串烤肉,还有一碗南瓜粥,人饿极了总是感觉要吃很多。姬水要的丝瓜炒蛋和红烧肉还有紫菜汤——她的午饭一般都会有点肉。 起初两人都是埋头吃,什么也不说,吃到一半,姬水受不了这种气氛,就说:“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吧。” 伊苒头也不抬地说:“没必要。” “我觉得有必要。” “我觉得没必要。” “你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你死了么?坐在这儿吃饭的难不成是个鬼?” 姬水被堵了话,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叹着气说:“虽然你结婚了,可有些事情总要弄明白,我无意去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我太不甘心,还是需要时间去抚平心结。这五年,我知道你不好过……” “谁说我不好过?我好过的很!”伊苒打断她,说:“你好不好过跟我无关,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了。” “你就这么恨我?”姬水的眼神暗淡下来。 “我谁也不恨。”伊苒幽幽地说:“没有你我活的好好的,没有我你也活的好好的,在时间面前没什么非你不可。过去的就过去了,就这样吧。” “姬水!”方佳惠走了过来,先跟伊苒打声招呼,又有些埋怨地对姬水说:“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吃午饭的。” “抱歉,我饿的厉害,就先来了。”姬水一脸歉意的胡说八道。方佳惠第一天来齐瑞斋上班,对这里还比较陌生,甚至还不清楚食堂在哪儿,于情于理姬水都该跟她一起吃顿午饭。 方佳惠宠溺地朝她笑笑:“原谅你了,一起吃吧。” 伊苒浑身不舒服起来,她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方佳惠问她:“伊小姐会修古籍吗?” 伊苒客气道:“会一些。叫我伊苒就好。” “好的,伊苒,你也叫我佳惠吧。”方佳惠撩下卷发,说:“我在日本学过一段时间古籍和拓片的修复,不知道跟国内的修复手法是否一样,有机会想跟你交流一下,可以吗?” “好啊,到时就请多多指教了。”伊苒听出了她话中的挑衅意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去日本学古籍修复跟去美国学汉语言学一样,正常人都觉得是吃饱了撑的,唯有当事人还沾沾自喜。也是,毕竟留过学镀过金了,管它什么专业呢。齐瑞斋以前组织过修复小组去日本考察,当时张国华还在,伊苒也跟着去了,那会儿一考察完张国华就说了一句话:“日本人的手艺跟韩国人一样,都是师娘教的”,师父跟师娘虽是两口子,但论起专业程度来,师娘只算门外汉,自是不能跟师父比。这是一句行话,一般是暗讽某人技术不行。虽说工匠精神在日本被传承的很好,这方面十分值得借鉴和尊重,而中国毕竟有十三亿人,有工匠精神的也大有人在,不必妄自菲薄。 方佳惠似是看出伊苒在想什么,就解释说:“在日本我主修经济,修复是由于兴趣选修的。” “嗯,挺好的。”伊苒对日本人的修复技术持沉默态度,便又敷衍道:“以后我们可以多加交流。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姬水说:“你烤肉还没吃。” 人饿极了容易眼大肚子小,伊苒一份盖饭就吃饱了,烤肉就吃不下去了,挺好的两串肉扔掉太可惜,就把烤肉放到姬水的餐盘里,撂下一句:“你处理吧”,就走了。 伊苒走后,方佳惠说:“伊苒结婚了,你不该再跟她在一起了。” 姬水没说话,只拿起一串烤肉细细嚼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姬水把向尚叫去了办公室,先把有关工作上的事情聊完以后,姬水问:“今天晚上有事吗?” 向尚以为得加班,就说:“晚上没事。” 姬水看看时间,说:“快五点了,该下班了,你晚上既然没事,那跟我一起去吃饭吧,我还有点事需要向你请教。” 顶头上司请吃饭,向尚不能拒绝,就在姬水的带领下去了一家名叫“蜀味”的餐厅。餐厅不是太大,但贵在精致,餐厅外是一片竹林,餐厅内也都是竹制的桌椅和装饰,向尚一进去就觉得清新怡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室内室外的景致。 入座后,姬水点了四菜一汤,之前她向秘书小赵询问过向尚的饮食爱好,这四菜一汤也就全是按着向尚的口味点的。点完后她说:“我问过小赵,你好像偏爱川菜,就带你来了这儿。” 小赵这女人可真是大嘴巴,不过作为秘书倒还尽责,向尚腹诽着。又客套:“你看,姬总,让你迁就我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我也蛮喜欢川菜。” 菜很快上齐了,向尚举筷尝试,味道的确正宗,大赞:“地道!很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四川菜了。这里挺不起眼的,姬总,您是怎么发现这儿的?” “同学群里推荐的,”姬水帮向尚倒上茶水,话家常似的说:“这里是前年年底才开张的,老板娘是我师姐,成都人,自然爱吃川菜,她老公就给她开了这家馆子。这里不打广告,也不图挣多少钱,还有一条规矩,凡是北大校友饭菜一律八折。他们夫妻纯粹只是为了满足在饮食方面的爱好,基本就靠圈里推广,结果还是经常人满为患。人多了也好,吃饭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刚回北京那天我来过一次,感觉不错,就想着哪天得带伊苒过来,结果没机会,倒是带着伊苒最好的朋友来了。” -- 第19页 姬水最后一句话里提了伊苒两次,目的再明显不过,向尚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前些日子伊苒嘱咐的不要跟姬水聊她太多的话,脑子里就敲了警钟,便提神应承道:“我真荣幸,真荣幸。” “吃菜,”姬水笑着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片鱼,又聊了点其他,见她放松下来,突然问:“你不好奇我跟伊苒的关系?” “这有什么好奇的,你们不就——”谈过嘛!向尚差点脱口而出,又及时打住,音调转个弯:“朋友嘛!你们……不就是朋友嘛。” 姬水笑开了花:“看样子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不知道。”向尚急忙否认。 “伊苒应该跟你说过了。” “她嘛都没说。” “没说我们的关系?” “没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朋友?” “你们看着像啊!”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仅仅是朋友?” “你们看着不像啊!” “不像什么?” “不像朋友……”啊呀!绕进去了! 好吧,越描越黑了,向尚有些颓丧,这不符合她一向精明的性格,都怪姬水太能绕了! 姬水不再绕了,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前些年我父亲被双规了,然后我离开了伊苒五年。本来想着让她亲口告诉我这五年她是怎么过的,可她总是避开我,我不想强迫她,没办法,只能求助你。我不是喜欢说爱的人,可是我得跟你说,向尚,我爱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尤其是她的婚姻。如果她的婚姻不如意,我会尽全力把她拽出来,哪怕背上破坏别人家庭的罪名也在所不惜。可是如果她的婚姻很幸福……我不是圣人,为她祝福我肯定做不到,但如果知道她真的很幸福,我应该会远远离开她,不再打扰她吧……应该是这样。” 姬水的话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她微微低下了头,向尚注意到她的眼圈有些红了。 她的言辞十分恳切,向尚有些被打动了,她默默地喝两口汤,问:“五年中你为什么一次也不跟伊苒联系呢?” “我妈妈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她以五年为期,如果我在这段时间不跟伊苒有任何联系,她就同意我的选择。” “你妈妈知道了?这种事情被她知道……没发疯吧?” “发疯不至于,我妈妈一直趋于理性。只是那阵子所有事情都赶到了一起,她又一向要面子,不愿跟人诉苦,就有了些抑郁倾向……好在不严重,后来就好了。” 向尚唏嘘道:“有几个母亲能坦然接受孩子爱同性呢?何况丈夫跟孩子同时出事……我要是你妈妈,恐怕也会抑郁的。那你妈妈现在同意了?” “嗯,她没说同意,可是也不再反对了。” 向尚拍拍额头,说:“其实我也是前不久刚知道你们的关系,伊苒憋了五年,最近才告诉我的。我觉得她心里肯定是十分在乎你的,就是被你的不辞而别给整怕了。你刚离开的那些日子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成宿失眠,还拼命工作,瞬间暴瘦十来斤,那时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还一直以为她生病了或者家里出什么事了呢,她不说,我也打听不出什么,后来才知道是为了你才这样的,我也就明白了她刚毕业的时候为嘛不回家工作了。你知道,她一直喜欢博物馆,他妈妈正好在省博搞修复,本来都给她找好关系了,结果她拒绝了,原来就是为了等你。那天她跟我说她全心全意的等了你三年,三年之后实在是等绝望了,这才决定忘了你。其实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心里没底,你也没个电话,她不知道你是生是死……唉,反正那几年她成天煎熬,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姬水脸色发白,想到伊苒那些年受的罪,心里像被刀捅了一下似的痛不欲生,沉默良久,哑着音说:“是我对不起她。” “你是有点对不起她,虽然你也有你的苦衷。当然,我是站在伊苒的角度看的。”向尚看出姬水对伊苒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在乎,就决定彻底背叛伊苒了:“不过也不是不能弥补。不管谁对不起谁,过去的毕竟都过去了,再怎么计较也于事无补了。再说,对得起对不起这种事,我们局外人说了都不算。伊苒说要忘了你,可我也没见她跟谁再谈过恋爱,追她的人那么多,全让她给拒绝了,身边连个暧昧的人都没有,现在想想,她跟胡小兵结婚八成也是为了等你。” 姬水不解:“为什么说结婚是为等我?” “因为胡小兵是gay,他们是形婚。” “真的?”姬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了一句:“形婚?这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现如今大家做件事情都在谈值不值,谈婚论嫁也得算计一下值不值,在这个时代,物质至上,效率至上,忠贞的爱情反倒更容易受到嘲弄和质疑。面对感情,不图回报肯专心耐心去等的,都以为只有小说里的杨过小龙女,或者嘴里唱的《白桦林》,其实都是用自己世俗的心去玷污纯粹的情了,我相信这世上有愿用一生去思念一份爱的人。起码,我相信伊苒是这样的,至于你,姬总,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的人,”说着,向尚哼了几句歌——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姬水也跟着她的调调在心里默唱了几句《白桦林》,想着伊苒像歌里倔强的姑娘一样,心又像被撕裂似的痛了起来。 -- 第20页 她安静地喝了会儿茶,说:“你能告诉我她住哪儿吗?我去过她在单位登记的住处,好像不对,那个小区我从没见她进去过,是不是搬家了?” “你还专门去她家小区守过她?” “嗯,当时想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偷偷去过几回,都没见到。” “唉,也是个痴情种。伊苒在单位登记的是胡小兵的地址,她结婚后还是一直一个人住的。” 随后向尚告诉了她伊苒的住址,姬水认真记了下来。两人又边吃边聊了半个小时,吃完饭后互相道别,姬水随之飞也似地去了伊苒那里。 伊苒住的小区离蜀味并不太远,二十分钟就到了,姬水扫视了一圈周边环境,配套设施还是很好的,绿化的也不错,只是不大好停车,或者说她来的这个时间不好停车,都下班回家了,车自然很多,她找了四五分钟才找到一个车位。 坐电梯来到六楼,找到602,有些忐忑地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了,伊苒穿着一身淡粉色睡衣站在门内,满脸惊讶地看着姬水:“怎么是你?” “嗯,”伊苒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头发还没干透,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混合着飘过来,很好闻。姬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柔声询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伊苒摇头:“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若是来道歉就免了,毕竟不会犯错没有遗憾的人生,只是一个童话。” “那么你愿意跟我一起用我们的后半生,谱写一篇属于我们自己的童话么?”姬水依然柔声询问:“真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没必要,你……” 不等伊苒说完,姬水的两条长腿已经很自觉地迈进了门,伊苒气结:“喂!我同意你进来了吗?”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进来。今天,明天,天天,都要进来。”姬水魅惑地一笑,一如既往地,任性又霸道。 第11章 来找伊苒的路上,姬水考虑过应该用怎样的态度来跟伊苒接触,五年的无声无息,注定是她对不住伊苒的地方,那么,该是用抱歉或理亏的态度吗?显然不行,这样会在无形中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那温柔的?也不太好,想想以前交往的时候,基本是她在无形中主导两人的角色,她张扬了,伊苒自动内敛,她柔弱了,伊苒自觉坚韧。无论床下还是床上,伊苒在她面前多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 那就顺着性子来吧,她的性子是强势了一点,而跟伊苒在一起也不能不强势,伊苒太能忍也太能憋了,她们之间若是少个有魄力的主导人,恐怕她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了。 打定主意,姬水就真的顺着性子来了——未经许可,擅闯民宅。 伊苒把房间收拾的干净齐整,客厅还算大,家具不多,沙发、茶几、电视和窗边一张用来画画的条形桌都规规矩矩地立在那儿,茶色地板擦的一尘不染,姬水见门边的鞋柜里没有多余的拖鞋,索性脱掉鞋子,光着脚走了进去。 面对姬水的我行我素,伊苒简直没有一点办法,临近十一,天气渐渐凉了,光脚易受寒,就去卧室的柜子里拿了一双新拖鞋给她。拖鞋前头印有机器猫,是她前阵子看着可爱才买的,不成想却被姬水占了先。 姬水穿上拖鞋,扭头看伊苒,伊苒却不看她,也不说话,只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伊苒,”姬水走到伊苒跟前,拽她的袖子,“伊苒,我们聊聊天吧。” 姬水的声音里带着些乞求,伊苒心一软,合上杂志,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姬水见伊苒理她了,就玩笑道:“我跟踪的。” “我六点就到家了,”现在八点多了,骗鬼吗? “我在楼下犹豫着要不要上来。” “怎么知道的门牌号?” “挨个儿按的门铃。” 伊苒又打开了杂志,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 姬水又拽拽她的袖子,说:“今晚我跟向尚吃的饭。” 有些话不用多说。 伊苒一怔,瞬间全都明白了,看看姬水今晚的态度就知道向尚肯定全盘脱出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都知道了?”她机械地问。 “嗯,关于你的,都知道了。” 心里有些乱了,她又合上杂志,逐客:“你该走了。” “我不会走,”姬水有些口渴,伊苒没给她倒水,她倒也不客气,径自端起伊苒的杯子喝了一口,伊苒怒视她的无礼,她只当看不见。 手机响了,是方佳惠的,现在不是打电话的时候,姬水直接关了机,也不管伊苒听不听,自顾自地说:“当年我爸被双规,家里全都乱了套,父母离婚了,叔叔的公司也走下坡路,报纸上评价的,网络上大骂的,全家人都被人肉的底朝天。你懂的,好人不一定能当好官,我爸可能算不得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可他真是个挺好的官,只是政治斗争太残酷。不管怎么说,我从云端一下跌入臭水沟,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就想去香港一边陪陪妈妈,一边给自己点时间好接受这个现实,想着等调整好心态再回来跟你解释这一切。只是很不凑巧,我们的照片被我妈妈看到了,我的不妥协让她很伤心。爸爸的事和我的事让她接二连三受打击,甚至有了些抑郁的倾向。后来,她以五年为期,让我做个选择。如果五年内我还是非你不可,她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但前提是我们不能有任何形式的联系。我同意了。妈妈对我没有任何监视,所有一切都凭我自觉,我想过可以偷偷给你打电话,可是不行。一来怕她万一知道以后抑郁加重,二来我是觉得,答应的事,许下的诺,必须要做到,否则就不要去答应,这是我的底线。只是苦了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等了我这些年。伊苒,对不起。” -- 第21页 一直不言不语的伊苒脸色突然变了变,她不喜欢听姬水对她说对不起,甚至十分讨厌这三个字,这些年来她对姬水怨过、怒过,可是对不起?她从来没想过。她们刚重逢那天姬水就跟她说过对不起,现在又来说,这三个字就像一把锤子锤的她心疼,姬水不该是会说对不起的人,这根本不是她的性格,她也听不得她说什么对不起,这三个字,太严重了。她咬住嘴唇,按压住有些颠覆的情绪,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以后不要再说这三个字。这些年……过的怎样?” “这些年么?这些年背井离乡一人在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反过来,要成为妈妈的依靠……”姬水只说了一句就不想再说下去,她不是喜欢诉苦的人,只苦笑一声,说:“有句话说的好——如果不坚强,懦弱给谁看?所以我展示给大家看的总是最好的一面。我不太喜欢说这些年自己过得有多不易,跟你不知道我是死是活整日悬着一颗心的等待比起来,我这点不易不算什么。你知道的,我不太擅长说情话,可是我很想告诉你,伊苒,我想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在等我。” 伊苒心里更乱了,还有些闷,她突然想抽根烟了,就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盒摩尔来,走到阳台去抽。 姬水尾随着她来到阳台,继续说道:“五年了,妈妈见我还是很固执,就同意我回来了,我知道,这其实是一种默认。来北京前我一直在苏富比工作,方佳惠是我的工作伙伴,她喜欢我,而我除了你不可能再去喜欢别的人,我和方佳惠只是朋友。” 远处霓虹闪烁,车声喇叭声此起彼伏,伊苒望着楼下朦胧的街灯,问:“如果没有我,你会喜欢方佳惠么?” “方佳惠么?毕竟是个美人,没几个人会不喜欢。”姬水斜倚在窗边,说:“不过,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更不会知道自己会跟男人在一起还是会跟女人在一起。你是唯一的。” “看起来,你对她也不错。” “我不讨厌她,甚至欣赏她,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姬水认真地说:“拥有一片森林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一棵树停留?伊苒,你是森林,我的。”接着,她背了一段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我不是一个首领,用不着别的女人用奴隶的心来服侍我,但我却愿意做奴隶,献上自己的心,给我爱的人。我说我很顽固地爱你,这种话到现在还不能用别的话来代替,就因为这是我的奴性。”——背完,沉默几秒,又说道:“我也是一个奴隶,属于你的。” 谁说姬水不会说情话?经过这些年的社会历练,她的情话明显要登峰造极了,伊苒吐槽了一句,脑子里越发纷乱了。 一支烟已经抽完,她又拿出一支来,刚抽没两口,手里的烟就被姬水轻轻掐了去,她转头看姬水,姬水却不看她,只把烟按灭后扔进了角落的垃圾篓。 伊苒不再看她,盯着路灯发呆。 说是今晚有雨的,云层有些厚,像是裹了十多层棉被,压的灯光虚无缥缈。 该乱的还在乱着,暂时,她什么也不愿想了,就放空了自己。 隐约的,耳边传来姬水似是许诺一般的话:“过去的错误造成的遗憾没法弥补,但是让以后的日子不再有遗憾却可以做到。伊苒,我回来了,不会让你再吸烟了。终其一生,都不用再吸烟了。” 第12章 姬水,我想我们回不去了。”伊苒放空完毕后,转头对姬水说。 “为什么要回去?”下雨了,姬水伸出手去接雨滴,“我从没想过要回到过去,我要的是未来,我们的未来。” 伊苒嗤笑一声:“在你不辞而别整整五年之后——虽然你有你的苦衷——你觉得我们有未来吗?” 姬水信心十足地说:“给我一个机会,我亲手描绘给你看。” “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么?”这人哪来的自信? 姬水呵呵笑:“不给也没关系,反正没机会也可以去创造机会。” 无赖!伊苒暗骂一声,又叹息:“你这又是何必?当初我们都太年轻,把那些美好都存在记忆里不好么?公主和王子的幸福结局永远只是结婚,而不是结婚之后。再美好再难忘的感情一旦遭遇柴米油盐,也注定会逊色几分。” “只有柴米油盐才能成就一生一世,不是么?”姬水说:“我大概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未来的不确定,也担心我的性子。我晓得我性格上的缺点,有些强势,有时还会我行我素地替你做决定,这样不好,以后凡事都会跟你商量着来。可是你也该反思一下,你太过隐忍的性子是否正需要我的强势?就像我们当初刚交往时一样,如果我不先说出交往,恐怕你一辈子都只会缩在壳里不出来,这一点,你总得承认的吧?” 伊苒听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再一琢磨,又差点气歪鼻子:“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替我做的所有决定?这么说我还得对你那场说走就走的长途旅行感恩戴德?你丢下我五年不闻不问我还得三叩九拜高呼万岁谢谢皇上给了我成长的机会?姬水,你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姬水长舒一口气:“你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现在总算有点脾气了。” 伊苒愣了两三愣,回过神来,轻啐一声:“懒得理你!” “你懒得理我,我却热衷理你,”雨下的大了些,也起风了,姬水稍微关下窗,说:“刚才我还没说完,你擅长隐忍,不过你一旦走出了壳,就会认准一条路走到黑的,这时的你比任何人都会来的更坚定。伊苒,你除了我没有别人可选,正如我除了你别人都不想再看一样,我们都是只认一条路的。” -- 第22页 伊苒沉默了,姬水陪她沉默。 良久,伊苒说:“你该回去了。” 姬水说:“雨下大了。” 言外之意自是不想走了。 雨下的确实大了,豆大的雨点砸的玻璃噼里啪啦响,这该是进入九月以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雨。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这个时候实在不宜出门。 伊苒犹豫再三,还是狠心重复了一句:“你该回去了。” 见伊苒确实没有要留下自己的意思,姬水也不好一直赖在这儿,无奈道:“那……我走了,明天见。” 门被轻轻关上,姬水走了。 伊苒一直站在阳台,没有回头。听到门响,心里颤了颤。 有闷雷一声声传来,雨越下越大了,风吹进窗子,雨随着扑了进来,伊苒伸手去关窗,隐隐的,发现正对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正仰脸往上看,再定睛一看,不是姬水是谁? 伊苒顿时又气又急,打雷下雨的,这人不要命了么?还是想演苦肉计博同情?她抓起雨伞跑下了楼,跑到姬水跟前,举伞替她挡住雨,没好气地问:“你不回家傻站这儿干嘛?想找死还是想找病?” 姬水全身淋透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冻的不行,见伊苒下来,忽然又不觉得冷了,“我是想走的,走到这儿看你一直在阳台,怕你再抽烟……我想着如果你再抽烟,我就上去帮你掐掉,我说过不会让你再抽烟的。” 伊苒的鼻头突地酸了酸,她瞪姬水一眼:“是不是傻!跟我回去!” “可以留你这儿了吗?” “你想回你自己家我也不拦着!” “不要。” 等上了楼,伊苒找出自己的睡裙,又找出一支新牙刷,递给姬水:“去洗澡,你睡沙发。” “好。”她始终是关心自己的,姬水看她的目光愈发柔软起来:“伊苒?” “嗯?” 姬水眼睛里有些晶亮的东西,不知是头发上流下来的雨水还是其他什么。她嘴唇动了动,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是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伊苒愣了愣,轻声道:“快去洗澡吧。” “嗯。” 趁着姬水洗澡的功夫,伊苒熬了姜糖水,淋雨那么久太容易着凉,这个时候喝点姜糖水驱下寒不至于感冒。 这一夜伊苒睡的并不好,平心而论,她总是爱着姬水的。若问她姬水哪里好?她会觉得哪里都好,即使哪里都不好,可是因为爱她,那些不好又全都成了好,这就是爱情。真心爱过的人肯定都懂得那种即使卑微到尘埃里也能从尘埃中开出一朵花儿来的欢喜,这种爱根本不受自身控制,没有道理可讲,也并不会随着时间消亡,它是被刻到骨子里的。平日里的努力压抑只能换来暂时的风平浪静,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它又会发芽生根蔓延全身。 她自知若是听完姬水的解释肯定会心软,果然不出所料,她心软了,软的一塌糊涂,她甚至脑补了姬水那五年过的有多不容易,继而心疼起来。是啊,父母离婚,父亲判刑,家族衰落,报纸网络的口诛笔伐,墙倒之后的万人嘲讽……这对一个24岁的女孩来说,该承受怎样的压力?远离故土,独身一人在外打拼,从分公司到总部,从默默无闻到引人注目,又该付出怎样的努力? 只是年纪大了,想的多了,不敢再像曾经那样说爱就爱了。对未来的不确定让她怕了,或者说,是姬水的不辞而别让她怕了,她不晓得万一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姬水是否还会自作主张地消失?如果再一下子消失五年,她几乎能肯定自己会得抑郁症。这可不是什么好病。何况这世上并非只有爱情重要,亲情是远比爱情更可贵的东西,父母年纪越来越大,自己若是病了,又该怎么去照顾他们? 算了,先跟姬水保持一段距离吧,辗转反侧的伊苒直到凌晨四点才沉沉睡去。 姬水这一宿睡的倒是香甜。伊苒的沙发不算大,但一个人在上面睡觉还算宽敞,有时伊苒就会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姬水在上面睡可算不得委屈。她远比伊苒乐观,伊苒的骨子里总透着一股艺术家式的忧郁,而她极少有,她理性的多,总觉得认准目标之后,全力以赴就是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不嫌浪费时间么?人生短暂呢! 白色的睡裙和冰蓝色的蚕丝被上还存有伊苒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环绕着她的鼻息,习惯裸睡的她难得的没有一脱到底,只闭上眼睛,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描绘起她跟伊苒的未来——钱总是不嫌多,可也总挣不完,不过两人在一起要多些休闲时间才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工作不休息了。以后要尽量在家吃饭,周末哪儿都不去,就在家守着她,嗯,也可以出去,但要跟她一起。还有一定要买个大沙发,两人在一起总有拌嘴的时候,可以定个规则,谁理亏谁睡沙发,为了大家的睡眠质量着想,买个宽大又舒适的沙发是必须的……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明显是做了一个好梦。 早上姬水醒来的时候伊苒还没醒,她先去洗漱,洗漱完了伊苒还是没醒,又去做早饭,这些年她学会了做点简单的饭食,做个早饭没问题。结果做完后伊苒依然没醒。 快七点钟了,该是起床了,卧室的门关着,她敲了敲,里面没回应,就轻轻推开了门,然后就愣住了。 伊苒四点多才睡着,也忘了定闹钟,现下还在熟睡。她侧着身子,头发散落在身后,整个背部和两条交叠的长腿全都露在外面,被子只遮住了前胸和些许臀部,这样的状况让姬水瞬间燥热起来,她已经禁欲五年了,现在伊苒以如此诱人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她不由地想起她们曾经那些鸳鸯交颈的画面来。 -- 第23页 她双脚不受控地走到伊苒床前,坐到床边,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伊苒的发,她想起她在未名湖第一次见到伊苒时的情景,一个眉梢眼角都藏着秀气的姑娘坐在湖畔的椅子上略带好奇地望着她,微风吹起她的碎花长裙,跟湖水一起荡漾,她突然就觉得这姑娘似水一般清澈干净。她想她对伊苒并非一见钟情,而认识伊苒之后再也没有觉得别人漂亮倒是真的,从此伊苒成了她心里最美的人,再无他人可取代。 伊苒的皮肤白皙细腻,姬水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在她脸颊轻轻落下一吻,又极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轻轻推醒了她:“该起床了。” 伊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姬水只着睡裙坐在她床边,胸前半遮半掩的风情一览无余,她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侧下头,说:“你怎么进来了?” “敲门了,你没回应。” “那也不能不请自入。”说完这句才想到自己还正在全裸中,急忙拉过被子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姬水调侃道:“有必要像防狼一样防我吗?我都没有防你。” 伊苒红着脸斥道:“我跟你很熟吗?出去!” “暂时还不行,”姬水指指身上的睡裙,说:“你总不能让我穿这个去上班吧?我昨天换下的衣服还没洗,能不能先借我两件?” 伊苒希望她赶紧出去,就用下巴指指衣柜,说:“自己挑,内衣在抽屉里有新的。” “谢谢。” 她们身量相当,脚也一样大,衣服和鞋子以前是经常混着穿的,姬水喜欢囤内衣,伊苒自从跟她在一起以后也有了囤内衣的习惯,看到顺眼的就买下来,洗干净以后放起来,等哪天想起来了再穿。 伊苒的衣服多是休闲风格,正装没几件,这跟她的工作性质有关——穿正装干活不方便。姬水却不能穿的太休闲,就挑了一条黑色阔腿裤和一件浅蓝色条纹衬衣,等会儿再穿上她自己那双小高跟就比较符合白骨精的装束了。至于内衣,她选了一身黑。选好了,也不避讳伊苒,脱掉睡裙就慢腾腾地穿,伊苒知道她是故意的,恨的咬牙,却也无可奈何,骂一句无耻,拿被子蒙上了脸,她得承认,姬水的身段完美到无懈可击,可是姬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厚脸皮? 姬水穿好衣服后,掀开了伊苒捂着脸的被子,不知是羞的还是捂的,伊苒的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西瓜。看到她这般娇羞的模样,姬水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脸上却平静如水,她慢悠悠地问:“伊苒,其实你对我,还是很有欲望的吧?” “流氓!”伊苒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第13章 伊苒没想到姬水竟然会做早饭,虽然早饭只是简单的三明治和牛奶。她记忆中的姬水一直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以前在厨房只能打打下手,如今却能自己做饭了,看样子这些年是变了不少。 吃完饭姬水要加伊苒的微信,伊苒不同意,她索性抓过伊苒的手机来自己加,手机却有密码设置,伊苒拿鼻子哼了一声,意思是有本事你加啊! 姬水很淡定地输入了伊苒的生日,密码正确,伊苒愕然,她解释道:“你几乎所有密码都是生日,不是我的就是你的或者我们混合的,你对我有意见,自然就剩下自己的了。” 伊苒无语。 饭后上班,各去各的部门各忙各的事。 姬水来到齐瑞斋不久就收到了一个惊喜,一位87岁的老收藏家突发脑溢血去世,去世前没立遗嘱,儿孙为此闹得不可开交。经过调节他们一致同意把老爷子生前收藏的东西全部放到齐瑞斋来估价拍卖,所得收益均分。老爷子收藏的物件不多,但价值很高,其中那十余幅山水画最是惹人艳羡,山水画里竟然还有一幅蓝瑛的《草堂图》,尽管破损比较厉害,而这幅图若是真迹的话,注定会引起轰动。 今天应该就能拿到《草堂图》的最终鉴定结果了,姬水一边开电脑一边思考着一些细节问题,电脑刚刚启动,方佳惠就拿着一张照片走了进来,说:“鉴定结果出来了,是蓝瑛的《草堂图》没错,就是破损比较厉害,不知能否修复完整,如果能修复好,这幅画将价值翻倍。” “所以必须修复好。”姬水看着照片,照片上正是《草堂图》,画心部分碎成了五六块,有部分缺失,注定不好修复。 方佳惠说:“我询问了一下,修复组资历最高的是张国华先生,可惜这两年他不再动手了,是不是应该把他请回来?” 秘书小赵给姬水端来了咖啡,姬水说声谢谢,又对方佳惠说:“张老爷子年纪大了,体力恐怕跟不上,不过他的徒弟也是可以的。” “他徒弟是?” “伊苒。” 方佳惠惊讶道:“伊苒是他徒弟?” “嗯。” “伊苒可以吗?会不会太年轻?” “完全可以。”姬水信心满满地说:“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年龄,也得看天赋。张老爷子在的时候她就参与过不少名画的修复,这两年也单独修复了不少名作,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名声还是很响亮的。张老爷子把毕生所学全都教给了她,祖传的技法也秘密相授,让她修复《草堂图》最好不过,我相信她。” 姬水夸赞伊苒如此明显,方佳惠心里难免发酸,她提醒道:“这种事情最好不要感情用事,伊苒已经结婚了,你最好控制好自己感情。” -- 第24页 “她结婚与否跟她的手艺没关系,工作上的事我从来不会感情用事,放心吧。” “但愿。”方佳惠顿了顿,说:“昨晚我有打电话给你。” “哦,我知道,”姬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方佳惠却想要解释,就进一步说:“你没接。” “嗯。”依然不解释。 “为什么不接?” “正忙。” 正忙,这两个字让方佳惠得到了满足,她仿佛只想要一个解释,而不管这个解释是真是假。 她打量姬水一眼,说:“从没见你穿过这身衣服,印象中你好像从没穿过阔腿裤。” “是啊,现在想换一下风格了。”姬水说完就看电脑,手也端起了桌上的咖啡,这就是十分明显的“请你出去”了。 她想保护伊苒,自然就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伊苒是形婚。她已经出柜了,伊苒却没有,她经历过出柜的痛,就不想再让伊苒出柜。父母无罪,明明只靠低调或隐瞒就能皆大欢喜的事,何必因为一己私欲去让父母痛不欲生? 当天下午,姬水和方佳惠带着《草堂图》去了伊苒的工作间,她们到的时候伊苒正跟她带的三个新人聊天,确切地说,是周予筱封梓镜跟王小胖他们三个聊天,伊苒极少插话,她刚领着他们托染了几块绫子和绢,都有些累了,说笑一会儿权作休息。 周予筱现在知道上进了,她顶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透,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老缠着伊苒,反倒经常跟封梓镜斗嘴皮,伊苒对她也越发喜欢起来。 他们在聊齐瑞斋周年庆的事,据说到时会有几个当红明星过来,周予筱八卦起明星来显得很兴奋,她爸跟娱乐业多少有些接触,她也见过不少明星,就说:“好多明星年纪不大皮肤特差,脸上毛孔粗的跟火车头似的,不化妆压根儿没法出门。” 封梓镜说:“我不喜欢明星,我喜欢演员,有演技人品好的那种,比如李雪健和陈道明。” 周予筱说:“有些小鲜肉人品也是可以的,有的拍戏特拼命,挺招人喜欢。” 王小胖说:“你们女的可真逗!动不动就喜欢这个星喜欢那个星,最搞笑的还心疼这星心疼那星,你们爹妈把你们养这么大受了那么多罪也没见你们心疼过,那么多科学家一辈子拼死拼活为国效劳也没见你们心疼过,八竿子打不着的倒心疼去了。不过有些明星是挺有文化,比如有的爱看诺贝尔数学奖论文,这数学奖……高深!也难怪惹你们喜欢。” 周予筱说:“啊呀弟弟您更逗!所谓娱乐圈就是拿来八卦用的,不八卦怎么娱乐?我跟疯子就八卦而已,你见我们心疼过他们谁了?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呀!对吧疯子?” 伊苒叫封梓镜“镜子”,周予筱跟封梓镜混熟以后觉着“镜子”不来劲,索性叫疯子,反正疯跟封同音。封梓镜十分不爱听她这么叫,捏她嘴:“周予筱我要杀了你!” 俩人就闹了起来。 伊苒笑着看他们贫嘴,她觉得90后跟80后是有些不太一样,可要非说出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清楚,不管怎样,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三个小家伙的。 见姬水和方佳惠来了,伊苒皱起了眉,她们过来做什么? 方佳惠把装有《草堂图》的锦盒放到桌子上,姬水打开盒子,说:“伊苒,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小胖,给姬总和方小姐沏茶,再搬两把椅子过来。”伊苒先吩咐了一句。这群孩子也没个眼力见儿,以后得嘱咐他们一下,来了客人要先上茶,多长点心手脚多勤快着点没坏处。然后小心地拿出盒子里的画,打眼一看,大叹:“蓝瑛的啊!太难得了!” 方佳惠问:“你看这幅画能不能修好?” 伊苒反复看几遍,说:“应该可以。” “百分之百复原?” 百分百?这话就有点外行了,伊苒说:“没有任何人敢保证百分百复原。” 方佳惠自知用词不当,有些尴尬。姬水及时插话解围:“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伊苒拿尺子量了量那大卸八块的画,这画是立轴,绢本,画心纵80.5厘米,横43厘米,原画二色装,默算一下,说:“修好最少两个月。” “这么久?”方佳惠算一下时间,说:“马上十一了,你们十一放假不上班,得刨出一周,还有周末也要排除,这么算,得到元旦了。” “太急的活儿我不适合做,”伊苒推荐道:“要不你们去隔壁问问李师傅吧,他修复的快些。” 李师傅修复的是快一些,可是在全色方面差点事,而伊苒的全色功夫则是出了名的好。这种画的修复最好由一个人从头盯到尾,姬水又只想让伊苒来主修,就说:“不管多长时间,这幅画就拜托你来修复吧。”看方佳惠还想说些什么,就挑下眉,说:“就这么定了。” 方佳惠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五味陈杂,她觉得伊苒太年轻,技术上肯定不如上了年纪的老道,姬水还是感情用事了。 伊苒看她们一眼,沉静地说:“我说的两个月是包含周末在内,但不包含十一。破损这么厉害的画只最后的全色接笔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功夫,更别说还有前面的洗、揭、补、托等等了。有个常识得跟你们说一下,正规企业或单位在修复这方面,原则上是没有加班一说的,若是由于加班疲劳把书画修坏,那就是不可挽回的损失了。齐瑞斋在修复上只向故宫看齐,除非员工自愿或者十分紧急,一般不要求加班。所以若是让我修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加不加班是我的事,但你们,别催。” -- 第25页 谈及工作的伊苒令人着迷,姬水晃了下神,又快速恢复过来,说:“我们不会催,修复时间你来定,我们只要最终质量。” “那好,”伊苒把画放回锦盒,说:“后天十一长假,今天马上下班,那么明天就先拍照存档,制定修复方案吧。具体修复等十一回来再说。”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临走前她看了眼伊苒,眸子里似乎带着点闪烁的星光,伊苒心一跳,躲过她的视线,轻轻咳嗽了一声。 姬水二人走后,周予筱封梓镜和王小胖都炸了锅,王小胖说:“苒姐,蓝瑛的画啊!我要给你打下手!” 封梓镜说:“我也要打下手!” 周予筱说:“姬总可真漂亮,她旁边的方小姐也不错。” 封梓镜直着眼瞧她:“一看你就是混子,真是妗子改嫁没救了!大家都看画,就你看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点爱好。” 王小胖说:“其实看人也没错,两个美女呢!就是画比人更吸引人。呃,以我男人的眼光来看,姬总确实有气质,眼睛神似林青霞,大方耐看,快赶上林志玲了。” 周予筱说:“林志玲没法跟姬总比吧?她俩压根儿不一个路数。一个北大才女一个娱乐明星,气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对啊,这就跟没法对比馒头跟米饭哪个更好吃一样,各有各的说法,”封梓镜调皮地说:“不过苒姐,我还从没见你夸过谁漂亮呢,你觉得姬总跟林志玲这两种类型哪个更吸引人?” “我觉得波多野结衣这种类型更吸引人。” 伊苒丢下一句让三人目瞪口呆的话,飘飘然地走了。 第14章 下班回家的路上,伊苒在后视镜里发现姬水的车总是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后,她有些担忧,姬水不会是想一直跟到家吧? 担忧变成了现实。 伊苒在小区停好车后,姬水也紧跟着把车停到了她的旁边,两款同是白色的车子并排停放在那里,一辆相对外扬一辆相对内敛,就像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乍一看倒有点情侣的味道。 伊苒大皱眉头:“我邀请你跟我回家了吗?” “没有,”姬水老实回答,“你也没拒绝不是么?” “那我现在拒绝。” “我都到了家门口才拒绝,会不会有点晚?” “一点不晚,好走不送。” “这么狠心啊?” “跟你五年的销声匿迹比起来,这点狠心算什么?” 姬水自知理亏,又不想走,只好捂着肚子装可怜:“我饿了,今天太忙,中午只喝了一杯咖啡吃了几块饼干。” 她倒没说假话,今天确实太忙,中午也确实只吃了几块曲奇。 狗皮膏药是甩不掉了,伊苒不理她,自顾自的上楼,姬水欢快地跟了过去。 进了屋,伊苒换下衣服去做饭,姬水自行找出伊苒的一身灰色家居服来换上,也跟着去了厨房。 伊苒正在切芹菜,瞥眼姬水换下的衣服,倒也合身,没说什么,继续切菜。姬水看到泡到盆里的土豆,就拿出来削皮,边削边说:“这几年我也学会了几个简单的炒菜,最常做的是炒土豆丝、圆白菜和番茄炒蛋。复杂的不太会,不是不好看就是不好吃,或者既不好看又不好吃,我对做饭总是不在行。也可能是没人教我,难以自学成才。伊苒,以后你来教我做饭好不好?” 伊苒正切菜的手稍微停了一下,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姬水有些后悔用词不当,她该说从今天起你来教我,而不是以后,便及时纠正过来:“不用以后了,从现在开始我就跟你学吧。” “何必非学不可?” “我喜欢给你做饭,所以非学不可。” 这话齁甜,伊苒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既想学,就没有不教的道理。学做饭自是从练刀开始,又怕她切到手,就说:“等会儿先切土豆,切成条就好。” “嗯。” 姬水切的很认真,伊苒由她慢慢切,先去做汤。 等她切完,伊苒很快地炒了两个菜,是芹菜炒木耳、葱烧土豆条和紫菜汤,还把冰箱的猪耳朵拿出来混着黄瓜丝凉拌了一下。平日里若是她自己吃饭多是简单炒个菜或者下碗面条了事,现在来了一个没吃午饭的姬水,再做一个菜肯定是不够了。她自己也知道,她对姬水根本无法做到不理不管不闻不问,更是做不到跟她形同陌路。她们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的,只是她现在还是有些害怕和担忧罢了。 伊苒不是很饿,吃了点菜喝了点粥就饱了。姬水是真的饿了,也许久没吃伊苒做的饭了,胃里的空荡加上心里的感动,竟把菜吃的底朝天。吃完了才发觉吃撑了,帮着伊苒刷完碗后,抱着肚子躺沙发上再也站不起来。 伊苒踢踢她的脚,又开始皱眉:“你今晚又不回去了?” 姬水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哀求:“好伊苒,你再收留我一晚上吧,实在不想动弹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了。” “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控制不住嘴嘛。” “出息!” “就是!出息!”姬水顺着她自嘲了一句。“后天十一长假了,我没法全休,十月四号还安排了一场拍卖,你呢?有什么打算没有?” 伊苒不搭理她,只剥桔子。姬水又说:“你不说你十一干嘛我晚上爬你床上去。” -- 第26页 伊苒丢她桔子皮:“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能啊,你要不要试试?”说着就要往她身上凑。 伊苒警告道:“别得寸进尺!” 姬水眯眼笑:“除非你告诉我你十一干嘛去。” 伊苒没好气地说:“回家陪父母。” “开车回去吗?” “十一高速免费,会堵车,坐高铁回去。” “自己一个人?” “嗯。” 姬水提着一口气问:“你回家……是不是还要回你那个假婆家?” “不回,胡小兵的父母都在上海看孩子。” 太好了!姬水雀跃了,又装同情:“挺好的,据说伺候婆婆很辛苦的。” 伊苒斜眼觑她:“我家婆婆好的很,根本不用人伺候。” 我家婆婆什么的,姬水听了不是滋味,拿过伊苒刚剥好的桔子来吃。伊苒不理她,找遥控要看新闻,刚打开电视,就听她问:“几点的车?” “6点50,下了班就走。” “几号回来?” “6号上午。” “明天我送你去南站。” “不用,我坐地铁。” “用的,我送你。” “我说不用就不用!” “我说送你就送你!” “你怎么这么烦!” “你怎么这么轴!” 说着说着两人都笑了。 伊苒笑完才想起不该给姬水好脸看,又赶紧把脸拉黑,然后去洗澡。 姬水开心的不行,伊苒笑了,总算有进步了呢! 第二天下班后姬水送伊苒去车站,方佳惠远远地看到伊苒上了姬水的车,心脏一阵紧缩,对伊苒的不满也随之而来,都结婚了,还想搞婚外情吗?对婚姻、对自己还有对姬水都太不负责了! 路上难得没有堵车,一路畅通,6点10分就到了,离上车时间还早,姬水拉着伊苒先去吃饭,吃完再过来也不晚。 伊苒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好。” 姬水说:“我等你上车再走。” 伊苒说:“我看见你就烦,你还是快走吧。” 姬水说:“不走,你看不见我就该想了。” 伊苒又没了辙。 很快就到了上车时间,姬水送她到检票口,说:“到家以后给我发个微信吧。” 伊苒不吱声,姬水又说:“不知道你安全到家,我会成宿睡不着觉的。” “之前五年你一直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全到家,不也一直睡的好好的?”伊苒背起背包,淹入人海。 她始终对姬水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 伊苒身形高挑,即使混入人群也较为出众。她不像一般旅客那样急匆匆地赶路或一窝蜂地向前,只是随着人流不急不缓地往里走,尽量跟周围的人保持一段距离,长发也就没有因为人多拥挤而乱了队形。她的头微微低着,脊背挺的笔直,明明身边那么多人,可就是觉着她很孤单。姬水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她的背影,一阵阵心疼席卷而来,她明白她的消失给伊苒带来太大伤害,若是不能帮着她走出这个坎儿,她们很难重新再来。 不过,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姬水轻轻划着照片上的背影,乐观地想着。 伊苒九点钟左右到的家,她虽是吃了饭,伊母依然做了她爱吃的狮子头,伊父更是没吃饭要等女儿回来一起吃。父爱母爱就在这种无言的行动中表露了出来。伊苒不饿,却也陪着父母又吃了一些,还陪着伊父喝了点黄酒,一家人有说有笑的,热闹非常。 饭后三口人又聊了一会儿,家里新鲜事不少,伊父在今年八月被一家私立学校聘去当副校长了,伊母也被返聘回了博物馆去指导年轻一代的修复员,两口子又有了事做,不再跟刚退休时那样成天往外跑着旅游不着家了。伊苒觉得这样很好,自知父母不是能闲得住的人,能找份事情做发挥余热,心情好自不必说,还能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总之很是好了。 伊苒正在享受家庭的温暖,姬水就只能孤身一人享受思念之苦了。她到家以后翻看伊苒发的朋友圈——实在没什么看头,伊苒极少发朋友圈,统共不过二十多条,还以转发为主。姬水看了直叹气,在保护隐私方面她们有着惊人的相似,跟伊苒一样,姬水发的朋友圈数量也极其有限,想找点个人动态基本不可能。朋友圈没得看,姬水就每隔二十分钟给伊苒发一条微信,明知伊苒不会回复,还是很匀速的照发不误。她是真的很想伊苒,尤其在这夜深人静的深夜,思念就像一条蛇一般把她捆绑的死死的,几乎透不过气。 伊苒睡觉时快12点了,睡前拿出手机来看,不出意料的,姬水发来了一串微信。先是问她到家没有,后又问她睡觉没有,然后是各种废话,诸如“我堵车了你堵了没有?我喝了点红酒你喝了没有?我洗完澡了你洗完没有?我看了几页《草枕》你看过没有?北京今晚没月亮也没星星,你那里有没有?”之类,最近的一条是一分钟前发来的,顶可怜的写着“伊苒,回复一下下好不好?否则我真要失眠了”,还附赠了一张她自己的玉照——嘟嘟着嘴抱着泰迪熊做欲哭无泪状。 人前成熟稳重果决干练的姬小姐摆出这种花季少女才爱摆的姿势竟然毫无违和感,伊苒一看就笑了,心一软,就回了一条:“睡觉!” -- 第27页 姬水终于收到回复,开心的差点哭出来,截屏留念后,总算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15章 十一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姬水坚持不懈地给伊苒发微信——除了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之外,还汇报每天都干了些什么,隔三差五的还会发张自拍过去,只是伊苒不怎么回复她。 她这个假期并不轻闲。有人说假期都是给当兵的放的,当领导的该怎么忙还是怎么忙,身为刚刚上任的总经理,她有太多事需要做,也有太多人需要应酬,为了早日跟伊苒重归于好,她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发微信和自拍,可谓用尽了心思。 十月六号,伊苒提前一天回京。姬水去接她,十点半,伊苒下车出站,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太阳镜穿着白色立领小风衣的姬水。她记得以前姬水是酷爱风衣的,衣柜里挂满了不同款式和颜色的风衣,她也极是喜欢姬水穿上风衣的样子,简单优雅,干练潇洒,很是引人注目。 穿着风衣的姬水亭亭玉立,人群中格外显眼,伊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些年了,这种着衣爱好倒是一直没变。 姬水见到伊苒出来,赶忙过去递给她一件黑色阿迪外套。她看了天气预报,伊苒家天气晴朗,气温稍微偏高,北京却正经历秋雨,空气里全是寒凉。伊苒不太爱看天气预报,或者说她对天气预报总是不够信任,猜着她从家回来应该穿的比较单薄,就多了份心,拿了自己一件外套出来。伊苒果然穿的单薄,只穿了一件鹅黄色衬衣和七分牛仔裤,乍一出门被冷空气一袭还打了个哆嗦,见姬水递衣服过来,也不逞强,道声谢就接了。 为了方便伊苒穿外套,姬水把她手上提的两个纸袋和背包都提了起来,背包里东西多,她没想到会这么沉,猛地一提差点晃到腰,龇牙咧嘴地,模样倒是滑稽,伊苒没能忍住,转过头去偷笑。 她从家里带回不少吃食,像是妈妈包的饺子,爸爸腌的咸菜之类。父母可能多是这样,总怕孩子在外吃不好,大瓶小罐的使劲往孩子包里放,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塞进去。 上了车,姬水问:“快中午了,要不要先去吃饭?” 伊苒说:“不在外边吃了,从家带来一堆吃的,回去吃吧。” “你父母都还好吧?” “都好。” “这几天休息的怎样?” “还好。” “我这几天过得不像假期。” “嗯,好像是。” “你不问问我都干嘛了吗?” “你不是都在微信上汇报了吗?” “还有很多没有汇报。” “比如?” “比如我发现了茅台和二锅头的共性。” “什么共性?” “都是酒。”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有意义的东西?” “那我想你。” 秋雨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挡风玻璃上扑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前方闲聊。假期快结束了,出去玩的和回老家的都往回返,路上有些堵,姬水打开了音乐,是《枉凝眉》。伊苒听着曲子,问:“现在还弹古筝吗?” “不太弹了。事情多,一直忙,心情心境都比不得从前,也就极少动它了。” “可惜了。” “还好。你若想听,我可以拾起来。” “再说吧。”伊苒突然想起张国华有个老哥们儿叫许檀,家里世代做筝,或许可以通过张国华从他那里定制一把古筝了。 伊苒有个习惯,但凡离家超过两天,回家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先把家里打扫一遍,否则她浑身不舒服。姬水知道她这个毛病,就帮着擦桌子擦地。好在房子不大,又是两人干活,没多久就完事了。 伊苒简单洗把脸后去准备午饭,姬水跟着进了厨房,问:“中午吃什么?” “水饺,还有炸藕合。” “你妈妈做的吧?” “嗯,我爸也灌了些香肠,还有炸茄盒,你要不要尝尝?” “当然要的。” 午饭都是现成的,不需要多长时间准备。姬水一口气吃了六个水饺,边吃边说:“我好几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了。” “别说的这么夸张,过年总能吃到。” “没有夸张。你知道的,我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做饭,我们年夜饭吃的都是速冻水饺。” 伊苒心里一疼,问:“大年三十很多饭店都不关门,怎么不出去吃?” “离婚后我妈一直深居简出,不太喜欢抛头露面。再说过年就我们俩,出去吃也不合适,在家吃点水饺意思一下就好了。”说完姬水淡淡地笑了笑,仿佛过年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伊苒的心又疼了些。 饭后,伊苒把冰箱里剩余的水饺拿出来递给姬水,说:“都是早上我妈新包的,你带回去吧。” “我不回去,”姬水不接,“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所以我只好来你这儿了。” 伊苒把水饺放到餐桌上:“你就这么喜欢睡沙发?” 姬水一语双关:“我喜欢睡床,可是你不让我睡不是么?” 伊苒话里带刺:“这又怪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姬水揣摩一下她话里的讽刺,黯然道:“你晓得,我是最不喜欢后悔的,因为后悔太浪费时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后悔了,每次想起你这几年过的日子,总是难受的不行,只恨过去的没法弥补。” -- 第28页 伊苒望着她失了色的眸子又心疼了好几下,今天没事光心疼了!姬水肯定是故意的!她愤愤地想着,更可恨自己竟然这么轻易上钩,太没原则了! 然而姬水表现出的悔意毕竟不是装的。她其实是最不希望姬水后悔的,毕竟后悔这东西可能会毁掉一个人最天然的性格。她想以后不能总拿过去说事儿了,说几次发泄过就算了,再多说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说的难受,听的也难受,何必? 胡小兵来了电话,问伊苒十一过的怎样,这其实是变相的关心。伊苒说过的还好,又问胡小兵最近怎样,两人就这样聊了一会儿。他们是师兄妹,又是名义上的夫妻,每隔一段时间打电话关心一下或者见个面吃个饭实属正常。只是胡小兵嘴巴太贫,说话也逗,常常惹得伊苒大笑。比方这次,胡小兵说了一个段子,大意是许多中年夫妻的生活现状——老公想啪啪啪,老婆也想啪啪啪,但老公老婆都不想跟对方啪啪啪。伊苒听着有趣,再一琢磨还挺有道理,就哈哈笑了起来。 她笑的很敞亮,姬水心里就变了味道,当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伊苒是经常在她跟前大笑的,自她回来以后就再没听到伊苒这么笑过。现在听见了,却不是因自己而笑,个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说。她有些颓然,又逼迫自己要想开些,而精神却并没能因逼迫就变得高涨,反倒更失落了。 伊苒挂掉电话,看到姬水垂头丧气的模样心又隐隐地疼了,她生生把心疼压制下去,尽量不带感情地解释:“胡小兵的电话,互相问好。” 姬水垂头“哦”了一声。 伊苒见不得她哭丧似的脸,就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给,吃吧。” 姬水接过来一边小口吃一边嘟囔:“我知道胡小兵人很好,只是你对他笑的开心我有点不开心,虽然你们很纯洁……” 伊苒没好气地打断她:“我跟谁都很纯洁!” “可是我希望你跟我不纯洁。” 伊苒竟然无言以对。过会儿,她问:“明天天气怎样?” “应该是晴天了。”姬水吃完苹果,也调整好了心情,拿起洒水壶去浇花,“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过去,秋寒应该越来越明显了。” “也好,这样冬天就快来了。”冬天是伊苒最喜爱的季节,因为会下雪。她指着绿萝说:“这盆绿萝不要喷水了,刚刚打扫卫生的时候浇过。” “好。”阳台统共四盆花草,姬水很快就浇完了,她放下水壶,说:“阳台有点小,这几盆花放在这儿还显得有点挤。” “挤的岂止是花,人也一样。”伊苒翻翻眼帘儿,说:“你放着自己的大房子不住,跑过来跟我挤,有意思吗?” “有啊,”姬水回眸一笑:“大房子里没你,我空虚寂寞冷;小房子里有你,我充实饱暖热。来你这儿有意思的很呐!” 伊苒暗骂一声女流氓,又把桌上的水饺放回了冰箱。 第16章 姬水这次是有备而来,她去接伊苒之前先收拾了些自己的衣物放到了后备箱,是早就打算好赖在伊苒这里不走了的。所以当伊苒看到她下楼又把行李箱拉进屋之后,甚是郁闷:“你是打算常住在我这儿吗?” “没有,”姬水拍拍行李箱,说:“暂时住到你这儿,直到你搬去我那儿。” 伊苒有些气恼:“你又不经询问自作主张!看样子你这个毛病改不掉了。” “问你你肯定不会同意不是么?”姬水温和地解释:“若是询问你,你肯定会不停地纠结、犹豫、考虑。伊苒,我知道你对我五年前的自作主张一直耿耿于怀,也知道这道坎儿不好迈。可是,我们之前最好的五年都送给了等待,之后的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就不要再等了。即使等,也让我们面对面的去等,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能够得到彼此,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能看得到彼此,这样去等,好么?” 伊苒沉默。她心知姬水说的没错,又不愿口上赞成,就对着茶几说:“我不加班,也没有夜生活,晚上十点以后基本不出门。所以这道门,只留到十点钟。” 这算是对姬水的默许了。 姬水又朝着目标迈了一大步,简直高兴地要飞上天,却不表露任何兴奋之情,只故做羞怯地笑了笑,就打开行李箱要把衣物拿出来。 伊苒整理一下衣柜,挤出点空间,把她的衣服放了进去。好在她拿的衣服不算多,否则就这个衣柜是肯定盛不了的。 方佳惠打来电话,约姬水吃晚饭,姬水婉拒。把手机扔沙发上,见伊苒要出门,就问:“要出去么?” “嗯,去超市买点水果。” “能带上我吗?” “走吧。”这次必须要带她去,伊苒坏心眼地想,电梯正在维修,晚上才能好,水果很沉的…… 出了小区左拐不足两百米就是物美,不用开车。两人溜达进超市,姬水推着购物车,伊苒挑水果,姬水把几个橙子放到车里,伊苒瞪她:“你这样等会儿怎么称重?去撕袋子重新放,还有,尽量挑母的,公的少拿。” “怎么分公母?” 伊苒拿起两个橙子比对给她看:“肚脐眼小的是公的,大的是母的。” “嗯,知道了。其实公母都一样,专家辟谣过的。” “专家辟谣的多了。”伊苒想想哪里不对,就拿眼觑她:“你知道专家辟过谣,不知道怎么分公母?” -- 第29页 姬水呲牙一笑:“我装的。” “无聊!” “无聊才要找话聊嘛,”姬水挑着橙子,问:“明天假期最后一天,出去玩吗?” 伊苒说:“不出去,明天睡懒觉。” “那等你睡完懒觉,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暂时保密。” “不说不去。” “去嘛去嘛,好伊苒,去嘛。” 姬水竟毫无预兆地拽着伊苒的衣角撒起了娇,伊苒头皮一麻,瞬间想起以前两人在床上对着互嗲的场景来。那时滚床单前或滚床单后俩人经常玩笑似的撒娇发嗲,床下却极少发出这种调调。当时伊苒自认嗲不过姬水,总是甘拜下风,因为姬水的声音颇有磁性,极是好听,大学里也曾受过声音训练,读书期间一直是学校各种晚会的主持人,平时正经说话就让人觉得悦耳,撒起娇来更是能让人酥软到骨子里去。想到这儿,伊苒的呼吸就没了刚才的平稳。 这人实在太坏了!她调整好气息,抱起一个西瓜扔进了购物车,感觉分量不足以压死姬水,又挑了一个最大个头的哈密瓜。 第二天伊苒一觉睡到十点钟才起床,姬水一早就醒了,正坐在阳台看伊苒新买不久的《岛上书店》。睡沙发不比睡床,总是有些不舒服。看到伊苒出来,姬水先问候一声早安,又趁着她洗漱的工夫,把早上从楼下买来的小笼包和豆浆放到微波炉里热了热,顺手把凉拌的小黄瓜也端了出来。 一起床就有早饭吃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伊苒小口喝着豆浆,眼角余光扫过姬水,忍不住叹了声人生如戏,当年姬水十指不沾阳春水,妥妥的大小姐一枚,平日里都是她准备早饭,现下反了过来,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饭后在姬水的再三央求之下,伊苒总算答应了跟她一起去那个要保密的地方。那里距离奥森较近,是个环境较好配套也比较成熟的小区,小区的楼房只有七层高,看着不旧,应该是近几年修建的,伊苒心里暗暗猜测,姬水是不是要带她来见什么人?结果猜错了。 姬水在六号楼六单元停了车,又领着她去了五楼,打开501的门,就请伊苒进去。伊苒不明白她搞什么鬼,犹豫着迈进了房门。房子挺大,三室两厅两卫,没装修,里面是空的。伊苒这下心中有数了,她环顾一圈,问:“这房子是你新买的?” “不是,是我妈妈买的,”姬水摆弄一下钥匙扣,说:“这套房子是她08年买的期房,交房那年正赶上我爸出事,这边就一直闲置着。08年那会儿这边的房价相对便宜很多,我妈就当投资买了下来。她总说在中国最好的投资是买房,现在看看这房价的走势,果真让她说对了。我来北京的时候她把这儿的钥匙给了我,让我自己住或者租出去都可以,我想这边环境不错,自己住要比租出去划算,所以就想把这套房子好好装修一下。”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伊苒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姬水眼神一黯,说:“我家也就剩下这点房产了。” 是啊,曾经的枝繁叶茂的大树如今凋落成了几根枯枝,虽然这几根枯枝在一般人眼里也够粗够壮,然而毕竟不是当事人,个中心酸无法体会。 伊苒自知说错话勾起了姬水不开心的回忆,就急忙说声抱歉,又转了话题:“你妈妈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她应该一时回不来,”姬水笑道:“她在香港有了一个蓝颜知己,是港大的孙洪明教授,今年年初他们结婚了,日子过的好着呢。说起来,我能顺利回北京还有孙叔叔的功劳,没她在一旁劝我妈,我妈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想开。” “没想到你妈妈竟然结婚了,看样子她肯定是把过去放下了。” “嗯,人这辈子总要往前看的。”姬水试探地拉拉伊苒的手,见她没拒绝,索性握住了。伊苒的手并不十分细腻,常年挥着胳膊干活和画画,手上总挂着一层薄茧,可是姬水很喜欢。久违的触感传来,她感动地差点要涕泗滂沱,不由地失神叫了声:“伊苒。” “嗯,”伊苒见她看着自己傻笑,像个终于偷吃到糖果的孩子,心里也不觉软作一团,故作没有发觉她的小动作,任她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晃。 阳光温和地醉人,投射到墙面的影子也像醉了酒一样底盘不稳恍恍惚惚,伊苒觉得自己也快被姬水晃醉了,脑子随着手一晃一晃的,像是在荡秋千。 “伊苒?” “嗯。” “伊苒?” “嗯。” “我亲你了?” “嗯?” 不等回过神,脸蛋已经被姬水亲了一口。 伊苒的脸霎时发起了高烧,她甩开姬水的手,往前走两步,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寡淡些:“你又不经同意胡作非为了。” “你明明说了'嗯'的。” “那是二声!” “可是我听到的是四声。” “很明显,二声!”伊苒不愿再纠结声调,就扯着话头转了方向:“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想请你跟我一起装修房子。”姬水把窗子开大些,诚挚地说:“你喜欢怀旧,也经常不由自主地沉溺到往事里去,原来那套房子里面虽然有我们很欢乐的时光,可是更多的,我想,应该是我的离开给你带来的压抑和苦闷。若是你再住进去,难免会勾起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这里不一样,这里是新的,我们从没住过,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温暖的家。伊苒,我们都30岁了,从过往的泥潭里走出来,再送给彼此一个家,好不好?” -- 第30页 伊苒自认不是圣母,面对姬水这样一番说辞不去动心不太可能,面对这样大的一套房子不去动心也不太可能,面对姬水十分认真地想跟她共建一个家的愿望不去动心更不太可能。 她斜睨着姬水:“你是想用物质来诱惑我么?” “岂止是物质,”姬水的嘴巴弯成了括号:“我想用我所有的一切来诱惑你,直到你同意让我以身相许。” 姬水笑的明媚,牙齿晶亮亮地闪着光,她的笑感染到了伊苒,伊苒的心情也随着明媚起来,而嘴上却故拿姿态:“以身相许么?你远远不够格,且着呢。” 第17章 十一长假结束后大家又回归到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状态。《草堂图》不易修复,伊苒也看得出姬水他们希望能尽早修好,虽然嘴上说着不加班,但在长假后的第一天她还是起了一个大早,想着早去个把小时也好早点动手干活。 她起床的时候姬水还在睡。姬水的身子侧卧着,背紧贴着沙发靠背,被子一半盖着一半掉到了地板上,睡沙发终归还是不舒服的。 伊苒先给她倒了杯白开水——早起后第一件事是喝杯水,这是她们共有的习惯。再帮她把被子盖好,把她遮住脸的头发掖到耳后,然后蹲下来仔细瞧她。这张脸那么熟悉又那么美丽,即便睡着也带了些任性的孩子气,在外成熟大方干练得体的她,孩子气好像从来只会留给自己。那两片薄厚适中的红唇似乎有某种魔力,生生拽着伊苒向它慢慢靠近,在马上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一下,又慢慢撤了回来——她看到姬水的眼皮动了,这意味着姬水醒了,在装睡。 她极冷静地往姬水额头上拍了一巴掌,又顶冷冽地说了声:“蚊子!”然后就去了卫生间。 姬水极是郁闷,她全程闭着眼,弄不太清刚才伊苒的靠近是想吻她还是真的有蚊子,喝完水后就悻悻地抱着被子靠在沙发上出神。伊苒洗漱出来看到她还没起,就挑起她的睡裙丢到她脸上:“今天我要早点去上班,你最好也早点起。” “为什么要早去?” “无可奉告。” “真是不可爱了啊,”姬水掀开被子拿起睡衣穿,她是全裸,白净净的身子晃的伊苒眼晕。 “你不能稍微矜持点吗?”伊苒怕犯错误,看了一眼不敢再看,端起杯子喝水,却没注意杯子是空的,里面的水早被姬水喝光了。 “你不能稍微勇敢点吗?”姬水起身走向她,左手拿走她手中的玻璃杯,右手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我都这样诱惑了,一点都不心动吗?伊苒?” 然后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伊苒浑身一僵,傻了一下,她拍掉姬水的手,指指沙发上铺的毛毯和被子,尽量用平静的声调说:“今天天气好,把它们拿出去晒晒吧。” “好。”姬水点到为止,不再放肆。“今天早去是想早些修复《草堂图》吧?” “嗯,这画不好修复,提前过去看看。” “其实我不急的。” “我又不是为你。” “可以不要口是心非吗?” “可以不要自以为是吗?” 伊苒说完就去厨房准备早饭,唇角似乎还留着姬水的余香。 早饭后,姬水以省油为借口想跟伊苒开一辆车去单位,伊苒拒绝,临走扔下一句“你要真想省油就不该买这么烧包的车,换电动吧”,姬水给噎了话,直后悔刚才的借口太烂。她的心思伊苒门儿清,只开一辆车意味着她们要同进同出,上下班都要一起走,这倒没什么,只是她突然发现最近越来越顺着姬水的性子来了,说好的要保持距离呢? 她们一前一后的把车停到停车场,正准备朝单位大楼走,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方佳惠。她落下车窗,招呼道:“早上好!好巧啊!” “是啊,巧,早上好。”姬水也打了声招呼。 伊苒则是朝她微笑示意。 姬水看看她开的黑色A6,笑道:“肯定是你舅舅的车吧?官车似的。” “是啊,他借给我用的,”方佳惠下车后走到姬水身边,目光扫过伊苒的衣着,笑容凝滞了一下。 伊苒穿的黑色阔腿裤和白色小西服外套里面的浅蓝色条纹衬衣,正是姬水前些日子穿过的。她们真的在一起了?方佳惠狐疑地看向姬水,姬水接收到她的疑问,故作不知,大大方方地跟伊苒并肩走,问她:“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 方佳惠说:“长假一结束你肯定会先开会啊,我提前过来整理一些资料,省的等会儿开起会来手忙脚乱。你呢?怎么也这么早?还有……伊苒也挺早的啊!” 方佳惠在言谈中透着对姬水工作习惯的熟知,伊苒听了有些别扭,却也不得不认可她对工作的认真。就听姬水说:“上面下达了一串文件政策,像是加大对文物网络交易活动的监管,积极鼓励能吸引海外中国文物回流的拍卖,还有对知假拍假、管真不管假的一些管理等等,我得提前过来消化一下,找出重点和漏洞,开会的时候也好让大家多加注意。至于伊苒——”她扭头问伊苒:“你干嘛来这么早?” 伊苒不冷不热地说:“起早了而已。” 姬水耸耸肩:“好吧,你去你的楼,我去我的楼,该分道扬镳了,拜拜。佳惠,我们走吧。” 方佳惠跟姬水朝着副楼走去,她回头看看正往主楼方向走的伊苒,问姬水:“你们在一起了么?” -- 第31页 姬水笑笑,答非所问:“佳惠,去找完全属于你的人吧,我永远不可能是那个人。” 这无异于再一次的拒绝,方佳惠感觉心在滴血,“所以你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可是她结婚了啊!” “没关系,我爱她。” “所以你甘心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不会。”姬水依然不想把伊苒是形婚的事告诉任何人,她说:“我从没想过要破坏她的家庭,对她,我只需每天能看到能聊聊就足够了。” “你这又是何苦?” “你觉得苦,我却觉得甜,默默守着一份爱也挺不错,”姬水呼口气,说:“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来只是友情,也从没给过你任何暧昧的幻想,我们只能做朋友。好了,打起精神吧,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 尽管心情十分恶劣,方佳惠还是打起十分的精神专心工作,她对工作的认真负责,以及能理性的将个人情绪撤出工作之外的态度,恰是姬水最欣赏她的地方。 而当一整天的繁忙工作结束之后,她空落落的心又开始疼了。 她去了酒吧,现在似乎只有酒才能缓解她心的疼痛。酒吧有个蛮好听的名字,叫夜未央,据说是根据老板的名字起的,老板叫叶未央,酒吧名只是将叶换成了夜。那是家颇有名气的les吧,吸引了不少年轻人。 一连三天,方佳惠的夜晚都是从这里度过的。她每次出现都能带起不小波动,毕竟到这里来的漂亮性感看起来又事业有成的女人并不多见,而且她来到这儿只是喝酒,对其他人的搭讪一概不理,喝的差不多了甩头就走,这就增加了她的神秘感,这种神秘感甚至引起了老板叶未央的注意。 第四天晚上,方佳惠又按时按点的来酒吧“上班”,叶未央见了,就亲自给她调了一杯酒,并给她端过来,说:“这杯我请。” 方佳惠扫她一眼,端起酒来小饮一口,口感绵软又有力道,不由诧异:“这叫什么名字?” “一时兴起之作,还没来得及起名,不如你给起一个?” 方佳惠随口道:“酒吧名字叫夜未央,这酒就叫夜未央吧。” 叶未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那你的名字呢?” “方佳惠。” “不问我叫什么?” 方佳惠一口把酒喝光,趴到吧台上:“为什么要问?” 叶未央玩笑道:“因为我漂亮。” 她确实漂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挑染了褐色的中长发,凤眉明眸的,是挺有吸引力,只是化了妆,看不出年龄。而事实上,如今女人的年龄若是只看样貌,大多具有欺骗性,懂得化妆和保养的人越来越多,单看脸,30岁跟20岁之间的差距以及40岁跟30岁之间的差距都有越来越小的趋势,年龄也就看不出真假。不过这种差距多是局限在10岁以内,超过10岁还是很轻易能辨别出年纪的,毕竟40岁的人皮肤保养的再好也不可能有18岁女孩的鲜嫩。 方佳惠猜测她的年纪该是在三十三四岁左右,就打趣道:“你是漂亮,看起来也年轻,可是有个先天不足。” “什么先天不足?” “矮。” 叶未央郁闷了,她161的净身高不能说多高,可也肯定不能算矮呀!她哪里知道方佳惠是拿她跟姬水比较了,161在172跟前,可不就算矮了么。 于是叶未央又给方佳惠调了一杯度数偏高的酒,喝死她算了! 果然,方佳惠醉了,而醉的不彻底,半醉半醒间,她拨通了姬水的电话。喝酒就是这点好,以往不太敢做的事现在借着酒意全做了,她要姬水来酒吧接她,否则就打起来没完。 此时的姬水正在洗澡,伊苒在看电视,听到铃声响,就扫了眼姬水的手机,见是方佳惠打来的,就把电视音量调大了些,任由手机响。在两人正式和好前,她是不会替姬水接任何电话的。 等姬水洗完澡出来,方佳惠已经打过三个电话了,第四个电话正在尖叫中。 伊苒说:“好吵,接电话。” “那你帮我撑开床。” 床是伊苒前两天在京东花了两千多买来的折叠单人床,按她的话是感觉好就买了,姬水却知道是买给她的,当晚就撑开睡了上去。折叠床上有高密度海绵和高弹度弹簧,可六档调节还有万向轮设计,躺上去要比沙发舒服的多,姬水十分喜欢。 姬水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明显醉酒的声音:“姬水……过来接……我一下……可以么?” “佳惠?你喝了多少?” “不知道……应该……挺多的吧。” “你在哪儿?” “在……夜未央。” “夜未央在哪儿?” 方佳惠告诉她夜未央在哪儿,她挂断电话,对伊苒说:“佳惠喝醉了,我得去接她。” 伊苒瞟一眼时钟,快十点了,说:“我十点以后封门。” 姬水刚来的时候就给她立下了十点以后不再开门的规矩,她该是记得的。 姬水确实记得,也就有些为难,一时就不晓得该选择哪头才好。她并不想去接方佳惠,可是醉酒的女人在外又太危险,于情于理都该去接一下。伊苒却不为难她,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把备用钥匙丢到折叠床上:“我睡觉轻,回来的时候动静小点。” 姬水就笑了,她拉了拉伊苒的手,说:“我快去快回。” -- 第32页 伊苒不理她,径自去了卧室休息。 第18章 姬水到酒吧的时候,方佳惠又喝了三杯酒,酒意更浓了些,不过她酒量不算差,意识总还在。 姬水进了酒吧,立时引来不少人的视线。她个头高挑,气质也极好,衣着体面长相又俊雅,很难不去惹人注意,尤其是在这个以女人为中心的环境。 这里的氛围,从幽深昏黄的灯光到耳鬓厮磨人儿,无一不透着几分惹人醉的暧昧,这种暧昧却不被姬水喜欢,她始终喜欢空间里多些光亮和明快。 她四周环顾一圈,首先看到了叶未央,叶未央先是被她惊艳了一下,又冲她笑,她也礼貌地朝叶未央笑了笑,再去找方佳惠。 方佳惠就在叶未央左侧不远处,姬水走过去,搀起她,也不说话,只往外走。 方佳惠却不想就这么回去,她反拉着姬水坐下,说:“难得你能来,陪我坐会儿吧。” 她的声音要比在电话里清醒一些,姬水皱眉:“你还没有醉到分不清东南西北,走吧,我不喜欢酒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酒吧,以前在苏富比,同事邀你去酒吧你从来没答应过,这个我一早就知道。” “个人喜好而已。” 方佳惠小啜一口酒,带着某种期待,问:“那你这次来酒吧,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 “让你误会是我的错,”姬水摊了摊手,说:“这么多年的朋友,于情于理都该来。换做其他人,也会来。” “你说点好听的,我爱听的,就当是哄我一个醉汉,你也不肯,真是讨厌。”方佳惠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眼泪流了出来,这该是她第一次在姬水跟前落泪。 姬水叹气,拿出纸巾帮她擦掉泪,柔声道:“若是怕你伤心就说谎,恐怕就是真的对不起你了。傻瓜,你该把眼泪留给那个值得让你去掉泪的人,而不是我。” “感情这东西,哪有值不值?只有一厢情愿和两厢情愿罢了。我对你是一厢情愿,你呢?你和伊苒,是什么?伊苒穿的衣服是你穿过的,你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所以你也是傻瓜。” “嗯。不早了,走吧。”姬水不再多说什么,又搀起她,走出了酒吧。 老板叶未央一直在一边旁观,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跟唱曲儿似的哼出一句:“你爱她,她不爱你,又是这样一出戏。不如喝酒,不如喝酒啊!” 方佳惠住的单身公寓距离齐瑞斋约有四站地,算起来倒是距离伊苒的住所不算远。姬水把她送回家,刚架着她打开门,方佳惠就一口吐了出来,幸亏姬水躲闪及时,没能吐到她身上,但鞋面上多少还是溅了些污秽。 姬水生性喜洁,看着鞋面大皱眉头。她踢下鞋,搀扶着方佳惠先去卫生间漱口,又把她安置到沙发上,帮她脱下外套,喂她喝点蜂蜜水,再帮她把门口收拾利索,这才拿出几张湿巾把自己的鞋子擦干净。看看时间,已经出来一个多小时了,该回去了,就对方佳惠说:“我该走了,拜拜。” 方佳惠一直撑着头看着姬水帮她忙里忙外,她由衷地生出一种幸福感,想着如果姬水一直待她这样好那该多好。这下突听姬水要回去,满心不舍,就抬手揉眉,做出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来:“别走,可以吗?好难受。” 姬水叹口气,走到她身后帮她按揉太阳穴,姬家刚出事那会儿,姬母有一阵子经常头疼,姬水为此学过一阵子按摩。 姬水的手修长而柔软,方佳惠心神一阵荡漾,她想记录这一刻,就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照片里的姬水很专心地按摩,她则满脸幸福,姬水知道她有自拍的爱好,没多说什么。 “姬水,今晚留下吧,”方佳惠握住姬水的手,试探着说。 姬水抽出手,问:“你好了?” “还是很难受。留下吧,姬水,只是留下陪我聊聊。今晚喝的太多,胃里实在难受。” “即使再伤心,你也不该喝这么多酒。自己都不懂爱惜自己,又能指望谁来爱惜你?”姬水又帮她倒了杯水,说:“你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的。佳惠,以后别再这样了。” “你跟伊苒也不可能不是吗?” “我爱她就足够了。” “你还想为她守一辈子活寡?” “只要我乐意,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30了姬水,一直旷着身子,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难受吗?”说着,方佳惠摇晃着起身,鼓足勇气,一件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从没做过这种事,她的两腮染了些酡红,眼神由于羞涩倒愈发显得妩媚,她抬起双臂攀上姬水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喃:“这身子,哪里比伊苒差?你一点都不喜欢么?” “哪里都不比伊苒差,甚至比伊苒性感,”姬水轻轻拉下她的胳膊,弯腰捡起她的外套,裹到她身上:“可是这世上,只有她的身子才能打动我。” 姬水的眼睛里不掺丁点杂质,可见并未说谎。方佳惠的勇气像没了气的皮球,一下瘫了,她颓然道:“你又何苦呢?” “你又何必呢?”姬水轻叹道:“不要总想我了,这样下去,我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我得回去了,拜拜。” 姬水走的果断,方佳惠盯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怔怔发起了呆。 -- 第33页 姬水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屋里没开灯,有外边的光亮透进来,也不十分黑。她悄悄换上拖鞋,悄悄脱下衣服,悄悄走到折叠床边躺下,争取不出一点动静,以免扰到伊苒休息。 她正要合眼,余光就瞥到阳台上似乎有样东西在一闪一亮,像是鬼火,不由吓了好一大跳。好在她天生不信世上有鬼,就穿上睡裙轻轻走过去想看个究竟,顺手还拿了枕头放在胸前以增强安全感。走近了,就先闻到一股烟味,定睛一看,原来是伊苒在抽烟,瞬间就全都明白了。 伊苒在等她,等来等去等不来,就怕了,怕她像五年前一样消失不见。自己到底给她带来多大伤害?姬水鼻头发酸,实在不能控制自己,就从背后环住伊苒的腰,俯下头默默哭了起来。 突然有人环住自己的腰,伊苒的背陡然挺的笔直,又察觉到后边的人是姬水,便放松了下来。脖颈和肩膀处传来潮润,她知晓是姬水哭了,准是看到自己这般模样开始自责了。如果没记错,这该是她第一次见姬水哭,原来她也是会哭的!只是哭声太过压抑,像是从密封的瓶子里传出来的,不响亮,不畅快,听的人有些透不过气,这人!哭起来一点也不可爱! 她利落地摁灭烟,稍稍侧下头,问:“回来了?” “嗯。” “哭够了?” “还行吧。” “为嘛哭?” “想排毒。” 伊苒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可以松开手了吧?” “不要,再抱会儿。”姬水抱她的手又紧了紧。“今晚……佳惠也哭了。” “所以你有样学样?” “我是排毒。” “没哄哄她?” “不会哄人。” “可怜见的。” “是说我吗?” “是说方佳惠,”伊苒哼哼两声:“爱上一头驴,可怜见的。” “你才是驴,”姬水把嘴贴到伊苒的脖子上,顺势舔了舔。 伊苒浑身麻嗖嗖地过了一道电,她提醒道:“我记得我们还没和好,松手!” 姬水不敢太放肆,就松开了手,擦一下眼角还挂着的泪,说:“佳惠喝多了,吐了,我帮她收拾了一下,也帮她按摩了会儿风池和太阳穴,回来就晚了些。” “嗯。” “她……引诱我了,脱光了衣服。” “辛苦她了。” “你不担心么?” “不担心。” “为什么?” “你会回来。” “那你还抽烟?” “烟瘾犯了。” “干嘛不睡觉?” “烟瘾犯了,睡不着。” “干嘛要犯烟瘾?” “夜色太美太温柔,不犯可惜啊。”伊苒瞪着黑漆漆的夜,使劲想找出几颗星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你看,人造卫星!多亮!” “那是吊塔上的灯!”姬水忍不住鄙视她一下,又躲脚,自责:“我说过不会让你再抽烟的,是我的错。” “以后不会再抽了,”伊苒踢踢她的脚:“抽烟……毕竟有害健康。” 互望一眼,两人就都笑了。 第19章 秋天的脖子总是极短。十月下旬,树叶还不想那么急着拥抱大地,天气倒是说冷就冷了,冷空气来的迅猛,流感病毒普降大地,不少人中了奖,包括伊苒。 每逢秋冬或春夏换季前后,伊苒总是要感冒一场,这几乎成了习惯。她倒想得开,就当感冒是排毒了,只是鼻涕眼泪一把把地流,实在太难受。 轻伤不下火线,就算感冒,该干的活儿也得干。《草堂图》太贵重,非得由她亲力亲为不可,就连糨子她也得自己调和,像是托画心用的糨子得稀到什么程度,贴折条用的糨子得稠到什么程度一类,封梓镜和小胖他们经验不足,手上没准头,调不好,也只能由她自己上手。 她感冒期间,姬水包揽了全部的家务,还买了本菜谱学会了不少新样式,虽然火候欠佳,味道一般,但总能入口。可见做饭这东西,只要肯学,总能学会,至于能否学好,就是时间跟经验的问题了。 伊苒对姬水做出的饭菜从不挑剔,不管好吃与否,她都会吃光,姬水知道这是对她变相的鼓励,也就更热衷于往厨房跑。其实伊苒这样给面子的鼓励她也是为自己的后半生着想,姬水原本不是太喜欢做饭,现在爱从厨房捣鼓,跟她们还没有完全和好有极大关系。这就跟婚前的男女总爱在对方跟前展现自己最好最体贴的一面,婚后则无所畏惧地暴露各种缺点一样,没了追求的压力也就少了献殷勤的动力。因此,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姬水的厨艺训练出来,以后恐怕很难再让她如此勤奋地去厨房工作了。 伊苒感冒了一个星期,一周以后,也就入了11月,天气明显寒凉了许多。这天,姬水和方佳惠一起来到了伊苒的工作间,她们想看一下《草堂图》的修复进度。 伊苒的进度不算慢,她们来时她已经将画上墙绷平了,接下来就该全色了。 封梓镜和小胖这次有了眼力见儿,一看来客人了,紧着沏茶倒水打招呼,伊苒对此十分满意,唯有周予筱这个大小姐一时还学不会伺候人,封梓镜就在暗中狠狠掐了她胳膊一把,并警告道:“想当姑奶奶就别来这儿啊!来了就得守规矩!” -- 第34页 “你掐死我了混球!我又不是故意的!”周予筱特别委屈,她真不是故意不好客的。 “哼,是不是谁知道!反正我见一次掐一次!” “你是我妈啊!” “我不是你妈,但我要替你妈管教你!” “你可真是三儿她妹!” “什么?” “四儿啊!” “你才事儿!” …… 封梓镜跟周予筱在一边叽叽,姬水和方佳惠则都去看墙上的画,整幅画除了需要全色和接笔的地方,其他的已经恢复成型了, 伊苒修补的十分漂亮,补口周边厚薄均匀,补纸与整个画心也晕润地极为平整干净,不留丁点痕迹。姬水看着忍不住露出自豪的神色来,方佳惠见她这般,难免心酸,但正值工作时间,也不好带起太多个人情感,就问:“要等到干透以后才能全色吧?” “对的,如果顺利,后天差不多就可以全色了。”伊苒揉了揉腰,这两天贴折条贴的腰酸背痛的。 姬水注意到伊苒的动作,就提议道:“我们坐下来聊吧。” 说着,她率先坐到了椅子上,伊苒和方佳惠随之也坐了下来,方佳惠说:“你刚才说'如果顺利',还会有不顺利的情况吗?” “有,”伊苒指指绷到墙上的画,说:“就怕冷热不均给绷裂,这可是除了揭裱和贴折条以外最麻烦的事之一了。” “怎样才能避免?” “多守着多盯着吧,感觉哪里干的不匀和了,就甩点水上去,让它们尽量保持干的一致就不会绷裂。” “甩水?”姬水问:“怎么甩?” “这样。”伊苒拿起鬃刷蘸点水,对着空白的墙面做了一个甩的动作,俨然一副敷衍小孩子的态度。 封梓镜几个忍不住笑起来,姬水轻咳一声,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当天晚上七点钟,吃过晚饭后,伊苒心挂着墙上的画,就想回单位看一看,姬水要陪她一起过去,她拒绝了。姬水最近常把一些工作文件往家里带,分明就是在家里加班了,她不想耽误姬水的时间,就一个人走了。 来到工作间,打开灯仔细审查一番,看到有几处干湿不均的地方,就甩了点水上去,感觉都差不多了,这才放心回去。 她刚走出单位大门,顶凑巧的,就碰到了方佳惠,原来方佳惠也在加班。最近在姬水的带领下,拍卖行这边效益奇佳,从上到下都忙的热火朝天,动辄加会儿班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两人见面,先是互相打了招呼,接着,方佳惠说:“难得能碰到,我们一起去喝点东西聊聊天吧。” 伊苒问:“你加班到这个时间,不用吃晚饭吗?” “我六点就吃过了。你想喝什么?咖啡?茶?还是去酒吧?” “酒吧就算了,”伊苒说:“喝茶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宜舍茶室,我们去那里吧。” “好。” 去茶室的路上方佳惠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应该是日本人,因为她是用日语回的。等她挂断电话,伊苒赞道:“你日语说的可真好。上学那阵子我看过不少日剧,还跟着学过,不太好学,没学多少就放弃了。” “语言其实就是环境。我小时候邻居就是一对日本夫妻,常听他们说话也常跟他们的孩子玩,就很自然地跟着学了。后来去日本留学,有了语言环境,想学不好也难了。” “还从来不知道你在日本上的是哪个学校呢。” “哦,是早大。” “村上春树的母校啊,真好。” 宜舍茶室距离齐瑞斋十分近,两人走着去十多分钟就到了,茶室的装修属于徽派风格,仿古板材和小青砖相得益彰,内部空间用古琴、书卷架和假山水景隔开,朴素自然的气息也就由此而来。 开门接待的小伙子显然认识伊苒,见伊苒进去立刻笑容满面:“苒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嗯,最近忙。”伊苒打趣道:“小孙,你可胖了不少,你们老板给你加薪了吧?” “借您吉言,长了八百块钱,心情好了就胖了。”小孙领着伊苒二位入座,问:“苒姐,还是老样子?” 伊苒问方佳惠:“碧螺春可以么?” “可以。” 伊苒就对小孙说:“那还是来碧螺春吧,再多加两份茶点。” “好来!您且稍等。” 等茶和茶点都上来,方佳惠问:“你常来这里吧?” “还行吧,以前常来这里坐坐。最近忙,也就不常来。”伊苒帮她倒上茶,说:“这里的茶点不错,你尝尝。” 方佳惠拿起一块紫薯山药糕吃一小口,点头道:“确实不错。没想到这里地方不大,环境跟茶食倒是这么雅致。” “这里的老板本来也不想做大,就是想借着茶室多交几个朋友。” “你认识这里的老板?” “嗯,老板是张师傅的老乡,也是忘年交,张师傅以前常带我来这儿,我们也就认识了。” 方佳惠奇道:“张师傅不是北京人吗?” “不是,他祖籍无锡的。” “真没看出来呢。上周三他来齐瑞斋的时候我还接触过他,他说的那口京片子可是够地道。” 伊苒笑着说:“是啊。就像你说的,语言就是环境,他从五六岁就在这儿生活,又娶了一个北京姑娘,想不地道也难。” -- 第35页 “说起来姬水也是北京人,不过感觉她说的北京话好像就没有张师傅地道。”方佳惠说完短而轻地看了一眼伊苒,等着她的反应。 “嗯,确实。”伊苒拿起一块绿茶饼,捏一小块放嘴里,“姬水以前在学校经常主持各种晚会,像是元旦晚会迎新晚会什么的,也在学校广播台播过音,私下里接受过声音训练,所以她的普通话要好过北京话。” “你很了解她?” “嗯。” 方佳惠没想到伊苒“嗯”的这么果断,一时不知说什么了,过了会儿,她说:“听姬水说你们认识的时候还在读书,青葱岁月,真好。” “是啊,那会儿毕竟年轻。” “真想看看你们那时是什么样子,青春洋溢是一定的。有照片么?” “没有。”伊苒确实没有,她早把照片该烧的烧该删的删了,现在又有点后悔,毕竟有些照片不仅仅是照片,也是成长轨迹。 “可惜了。过去五年,我跟姬水一直在一起。说起来,我们的合影可是不少。”说着,方佳惠打开手机,翻出相册,把这几年来她跟姬水的合影指给伊苒看:“你看这张,是我们一起买手机时拍的,那次我们买的是同款手机;这个是公司组织旅游的时候拍的;这张是在英国了,这是我们刚被调到英国的时候迷路了,你看我们表情都挺迷茫的;这张是姬水升职我为她庆祝拍的;这张是腊月二十八拍的,那天她还在加班,好像根本不打算过年似的;这张是我们在健身房跑步……” 方佳惠说了很多照片的背景,伊苒一直含着笑安静地听着,也很认真地去看照片,那一张张照片上的姬水衣着不同,表情却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礼貌客气的笑着,伊苒熟悉她这种表情,这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能跟着姬水一起经历那些酸甜苦辣咸。 方佳惠指着最后一张合影,带着一脸幸福的甜蜜说:“你看,这是我前不久在酒吧喝多了酒,姬水帮我按摩时拍的。她总是这样体贴,有时弄的我都不好意思。” 伊苒记起姬水去接方佳惠的那个晚上,方佳惠好像引诱了姬水,只是未遂。突然就觉得对面的这个女人也是可怜,你爱她,她不爱你,你的真心换不来她的实意,何必? 伊苒轻叹了一口气,方佳惠听了心中一阵雀跃,伊苒叹气了,是否说明她会对姬水放手了呢?于是脸上的幸福感又浓烈了一些:“那天我真不该喝这么多酒,害她为我按摩了一晚,第二天手指都快麻木了,我看到眼里,心里真是自责的很。” 伊苒问:“她经常住在你那里吗?” “不经常,但有时候会住在我那里。” 伊苒“哦”了一声,并不想点破方佳惠。一厢情愿的爱情本就容易使人卑微到尘埃里去,又何必再去撕裂那层面子和自尊? 方佳惠说了太多话,嘴巴有些干了,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而说:“姬水跟我说过,你是她的初恋,她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忘得了你,可是你毕竟结婚了不是吗?结了婚总该为家庭负责的,所以我想请你跟她保持点距离,可以吗?” “如果——”伊苒帮她续上茶水,慢悠悠地问:“如果我想做新时代的丁玲呢?” “你老公肯定不愿做胡也频。”方佳惠感觉这句话太过天方夜谭。 伊苒依旧慢悠悠地问:“如果我老公愿意做胡也频,而姬水也愿意做冯雪峰呢?” 方佳惠依然觉得难以置信:“不可能,你……你不可能这样!” 伊苒突然问:“你还不满30岁吧?听说你今年29?” “是的,怎么?” “29跟30之间,虽然只隔了一岁,可是心境会大不相同的。不过也因人而异。”伊苒又问:“喜欢看《红楼梦》吗?” “还可以吧。” “我是喜欢读红楼的。”伊苒倚到椅背上,端起茶杯喝着茶说:“七八岁的时候看电视剧,没能看懂多少,就觉得里面的姐姐都很漂亮。十来岁的时候看,基本只对宝玉黛玉和宝钗的三角恋感兴趣,十分喜欢刘姥姥,佩服王熙凤,而对里面不讨喜的角色,比如薛蟠、贾环或赵姨娘,恨的咬牙。二十多岁看,对黛玉又不太喜欢了,感觉她整日哭哭啼啼的好没意思。现在三十了,前些日子我下载了红楼的音频,又重新听了一遍,突然就觉得,里面的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可爱和苦衷,就连当初讨厌的薛蟠或赵姨娘,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而黛玉又成了我最喜欢的一个人,并且没有之一。我想等到我40岁的时候再看,肯定还会有不同的感悟吧。” “有人说读红楼梦能读成佛,你快成佛了。” “没有,我只是对身边的人和物多了些理解。其实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好一些,总是斤斤计较十分容易变老不是么?” “这跟我们刚说的主题有什么关系?” 伊苒放下茶杯,似乎在答非所问:“姬水也喜欢红楼,里面有些诗词她甚至倒背如流,有时兴致来了,还会一边弹古筝一边唱87版红楼里的曲儿。” “姬水……还会弹古筝?” “嗯。从小学的,弹的很好。她也喜欢苏东坡,你如果跟她聊起苏东坡,她会眉飞色舞喋喋不休。” 方佳惠突然有一种挫败感,跟伊苒一聊天,才发现除了工作以外,自己对姬水了解的太少太少,她心有不甘又无从发泄,难受极了。 -- 第36页 姬水见伊苒还不回家担心起来,就打来电话询问。伊苒的手机屏幕上蹦出了“落跑鸡”三个字,这算是她对姬水的昵称了。她拿起手机低声说了句“马上回去”,就挂了。又对方佳惠说:“我刚才说的那些,没有向你炫耀或者**的意思,就像你说的,我毕竟是结了婚的。我跟姬水相识相爱不过一年,你跟姬水从相识到现在将近五年,如果五年的接触比不过一年的了解,那么你是否该回想一下是哪里出了错?” 方佳惠摇摇头:“我不知道哪里有错,我只知道我爱她。” “爱她确实没有错。”伊苒温声道:“我刚才说了她不少爱好,你喜欢她,大可投其所好去追求,我并无异议。我们三个并不存在三角恋的关系,姬水也不是会搞三角恋的人。都说女人不易,女人不该为难女人,偏偏现实是女人最容易为难女人。你实在不该让我跟她保持距离。好了,言尽于此吧,我该回家了,再见。” 伊苒说完就走了,她的背挺的笔直,走的不紧不慢,从容体面。方佳惠突然发现自己对伊苒根本讨厌不起来,她心情复杂地拿起伊苒用过的茶杯仔细端详着,苦笑一声,又放下了。 第20章 伊苒回到家已经十点多钟了。天冷,暖气又没来,她一进门就带入一股寒气,把帮她开门的姬水冻了好一个哆嗦。 姬水接过她的包挂到衣架上,又转身把她抱住,想用自己的体温帮她去去寒,心里自是也做好了被她推开的准备。不想伊苒并没推她,不过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站那儿任她抱。姬水的体温透过衣服渗入心底,这是她熟悉的温度,熟悉到有些恍惚,她们好像还是二十四五岁,姬水好像从没有离开过,一切好像都没有太大变化。 直到对面邻居家里传来敲门声,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就拍拍姬水的肩,说:“好了,进屋去吧。” “嗯,”姬水有些不舍的松开她,问:“怎么这么晚?是画出现问题了吗?” “没有,”伊苒换下拖鞋,说:“碰到方佳惠了,一起去茶室坐了坐,聊了聊。” 姬水侧侧脑袋,点点自己的额头:“肯定聊到我了。” 她动作娇憨,伊苒忍俊不禁:“你倒聪明。” “什么感想?” “挺不容易的,”伊苒停了停:“方佳惠,挺不容易的。” “你不觉得我也挺不容易么?”姬水的口气里带着些酸味。 “身边有美女相伴,时刻有人帮你拍照留念,你有什么不容易的?再说——”伊苒拉长声音,丢她白眼:“你有我不容易么?” 姬水无法反驳了,就倒热水给她喝,顺便捡着话里的重点问:“她给你看照片了么?” “看了,很多。你们那美好的瞬间还真不少,看样子这五年你丁点没浪费。”伊苒说的顶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姬水稍稍一愣,笑道:“这倒是,这五年我除了工作就是想你,时间从来没浪费到过别人身上。” “呵!”伊苒冷哼一声:“你浪费到我身上这么多时间,我怎么连你是死是活都感觉不到?真是不应该!” “是我不对了,”姬水好脾气地陪笑:“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不是,别生气了,好么?” 伊苒自觉刚才的语气有些过硬了,便又柔顺下来:“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缺失了那几年,太可惜了。” “所以我会记住教训,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但愿吧。” “不过……伊苒,你刚才是吃醋了吧。” “我是吃了些酸的,然后你就应该高兴了么?” 姬水无言以对。 伊苒看她被堵住话的样子像极了被鱼刺卡住喉咙的猫儿,想伸手去顺顺她的毛,又不愿给她好脸,就喝着水转话题:“姬水,年龄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有什么意义?”姬水拿起苹果来削:“我觉得年龄只是个数字而已,对个人生活来说不会改变什么。” 伊苒坐到沙发上抱起抱枕,说:“理论上说,年龄确实只是个数字,现代人又会保养,不少人都是40岁的年纪20岁的容貌。但是身体内的器官呢?再有20岁的容貌40岁也必然属于高领产妇,而且更年期也不会因为你看起来年轻就不会光临。” 姬水切一块苹果塞到她嘴里:“你的意思是女人反正都会老,顺其自然就好根本不用保养?” “保养还是要的,谁不喜欢看起来年轻些呢?我的意思是年龄这个问题还是要正视一下的。” “怎么突然计较起年龄来?” “不晓得。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今年马上又要过完,又要老一岁了。” “不是老了,是成熟了。”姬水拉她起来,一边把她推向浴室,一边说:“快去洗个澡,把你那些伤春悲秋的心思都洗掉。你今天太累了,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美好的很,你也年轻的很。” 睡个好觉,心情会变美,这是真的。 第二天,伊苒睡到了自然醒,有生物钟作祟,她自是不会起太晚,只是昨夜的睡眠质量比较高,一夜无梦酣畅淋漓的大睡几个小时,再睁开眼就觉得每个细胞似乎都灌满了活力。 姬水倒是起的较早,她熬了小米粥,烙了鸡蛋饼,专等伊苒来品尝她的手艺。伊苒心情美,吃起来就格外香,只是烙饼是个技术活儿,所以当伊苒吃完早饭以后,忍不住去厨房看了看。果然,姬水那厮烙了两张饼用了半袋子的面,伊苒心里默念着粒粒皆辛苦罪过罪过,脸上却扬起满足的笑,对姬水说:“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鸡蛋饼来,真是……没想到!” -- 第37页 “你觉得好吃?”姬水受到鼓励,士气大振:“那我明天再做葱花饼怎样?” “好!”伊苒想着,对难得有做饭欲望的人必须要多加激励和赞美,否则他们将会以“我做饭不好吃”为借口而一生不沾厨房的边,到时受累的只会是自己。只是,下班后该去超市多买两袋面粉了。 吃完早饭,姬水跟伊苒一起去上班,这次她们都上了伊苒的车,没有各自开各自的,因为姬水说她今天要跟方佳惠一起坐单位的宾利去接外宾,晚上难免应酬,喝了酒没法再开。言外之意是想让伊苒晓得她晚上可能会晚些回来,伊苒明了地点头,没多说什么。 到了单位,一旦忙起来,时间过的也就十分快。中午一点钟,姬水跟方佳惠一起坐了单位的车奔向机场,接到外宾彼得并把他送往预定好的酒店后,两人又上了车,要返回齐瑞斋。 方佳惠昨晚跟伊苒一通聊,心情有些郁郁,想同姬水说些私密话,而车里有专职司机在开车,不方便,就只针对晚上吃饭的时候该如何应酬彼得聊了聊。 方佳惠说:“彼得这几年常住法国,对家族生意好像不太理会了。他的藏品一般是在佳士得拍卖,这次能相中齐瑞斋我还有些意外。” 姬水说:“能来齐瑞斋倒也正常,八国联军侵华那会儿,他祖上在中国掠去不少好东西。现在中国今非昔比,从民间到政府都很重视海外文物的回归,他很聪明,知道一旦把中国的文物拿出来,中国人肯定都挣着拍,也就能拍个好价钱。齐瑞斋是老字号,眼瞅着又要三百周年大庆,到时政商两界都会来不少大人物,他放在这里拍,无疑是最好也最有意义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他还想结交一些内地的达官贵人?” “他是收藏家,更是生意人,虽然隐退多年,但本性难移。何况他孙子已经把他们家产的红酒打入了中国,更是需要多认识一些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法拉利突然从右侧冒了出来,显然是要超车,右侧路太窄,开的又太快,姬水车上的司机想给法拉利让路,可是来不及了,法拉利已经贴了过来,姬水他们的车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司机急踩刹车,三人都被重重地往边上甩去。姬水及时把胳膊贴到车窗上,避免了方佳惠的额头跟车窗直接相撞,方佳惠还来不及道谢,后边按规则行驶的车来不及踩刹车又顶了上来,三人又给撞的满眼冒金星。姬水煞那间升起了对死亡的恐惧,她努力警告自己要冷静,可是不管用,心跳地极快,简直要冲破喉咙飞出来,她咬紧嘴唇,默念着妈妈和伊苒,使劲掐一下自己的手,这才稍稍缓复了些情绪。 这起车祸的起因很明显——法拉利右侧超车引起的。姬水三人和法拉利的司机都被送去了医院,齐瑞斋也在第一时间派了律师过来处理事故。这才得知开法拉利小伙儿的母亲犯了心脏病被送去医院抢救,小伙子急的一路超车,只是欲速则不达,酿成车祸。 沾了宾利比较耐撞的光,姬水和方佳惠伤的并不厉害,姬水的左胳膊划伤了,方佳惠要好一些,只是额头磕破一层皮,但是司机伤的有些严重,左边肋骨骨折了一根,至于超车的小伙子,很不幸,脸上给划了好大一道口子。 姬水替方佳惠挡了一下,方佳惠深受感动,感激道:“刚才,谢谢你了。” 姬水不在意地说:“不客气,条件反射而已。” “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种条件反射。” “成长在红旗下嘛,难免会发生些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壮举,”姬水打趣一句,见方佳惠还想说什么,便阻止道:“你不用因此感动,我也不是因你特殊才这样,别多想。否则,就尴尬了。” 说到尴尬二字,方佳惠瞬间想到了自己借着酒劲引诱她却未遂的事,确实不宜多想,就不再言语了。 姬水见她不再说话,就放了心。拿出手机,想先给伊苒去电话,又深知她性子看着虽淡,可一旦着急担心起来也是个坐不住的,定会急匆匆地往医院奔,带着情绪开车可不好,想着也不是多大的伤,就没打。只通知了向尚,因为晚上要应酬彼得,她跟方佳惠都受了伤,不能喝酒,而应酬这种事不喝酒总会少一点味道,所以就让向尚过来陪彼得多少喝一些。并特地嘱咐她对红酒懂多少就说多少,不懂就虚心请教,因为彼得家里就是造红酒的,这方面你越当学生他越高兴当老师。 姬水没给伊苒打电话,向尚却打了,所以,伊苒是从向尚那里得知姬水出了车祸的。 听到车祸二字,伊苒的脑袋瞬间就炸了,她问清楚哪家医院,丢掉手中的活儿,大步奔跑着向停车场冲去。 她慌乱极了,担心姬水有什么意外,尽管向尚说只是小伤,可还是担心,毕竟那是车祸,人跟钢铁机器对撞还能有好么?人的年岁越大见的生死越多,见的生死越多越是能感受到命这东西有时候真的由天不由人。想到生命的无常,她愈发慌乱了,慌乱到拧了三次钥匙才把车子启动,她拍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握好方向盘驶入车流。 飞也似的来到医院,找到姬水,顾不得姬水身侧的方佳惠,先急着把她从头到尾审查了一遍——脖子还在,脑袋健全,四肢没有残,脸也没毁容,只是胳膊上缠了一圈纱布。 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紧紧抱住了她。 -- 第38页 姬水拍着她有些颤抖的背安抚:“我没事,别担心,我没事。” 伊苒不说话,只对着她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 第21章 伊苒那一咬大有猎犬见到猎物后的狠绝,姬水疼的差点要哭,却生生忍住,依然安抚她:“我没事,别担心,你看,我好的很。” 伊苒这才松开姬水,帮她理理衣领,对着她胳膊上的那层纱布问:“胳膊缝针了么?” “嗯,缝了几针。” “那肯定会多少留点疤了。” “也好,就当天然纹身吧。” “这倒是,虽然注定会丑,但据说丑也是一种艺术。”伊苒讽她一句,这才转身去看站在她身边的方佳惠,关切地问:“你的额头也受伤了,严重吗?也缝针了吗?” 方佳惠觉出伊苒语气里的关心并非客套,心里竟滑过一股暖流,就照实说:“还好,不严重,比姬水的伤轻多了,也多亏有她及时拿胳膊替我挡了一下,只是蹭破点皮,否则……很难想象了。” 伊苒瞟眼姬水的伤,说:“你们都没事就好,洗脸要注意些了,别沾到水。” “会注意的。” 伊苒点点头,又问姬水:“你们晚上还要应酬么?” “要的,”姬水说:“我跟佳惠都是小伤,该去还是得去的。” 都缝针了还是小伤?伊苒知她固执,也不辩驳,只说:“这里有律师处理,你们身上都沾了血,我先送你们回家换件衣服吧。” 方佳惠说:“那麻烦你了。” 伊苒先把方佳惠送回家,方佳惠下车后道了声谢,然后看着伊苒和姬水离开。她摸摸自己受伤的额头,突地一阵心酸,如果能有个人也像伊苒关心姬水一样的来关心自己,那该多好。她突然觉得,找个爱自己的要比找个自己爱的幸福,起码爱自己的会时时刻刻把自己放到心尖上疼惜,而自己爱的呢?她想到姬水,就觉着有些累了。 伊苒两人到家后,姬水要换衣服,她左胳膊上打的麻药针过了劲儿,现在正疼的厉害,就不太容易把脏衣服脱下来。 不等她向伊苒求助,伊苒已经伸手帮她脱了,嘴上也不客气地说:“就这样还去应酬,想找死吗?” “我可一点不想找死。”姬水撅噘嘴:“彼得这次选择齐瑞斋,从上到下都很重视。今晚刘德志也去,有他在,我能轻松很多。” “这个彼得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背景挺深的。他的小儿子和侄女都在法国政界担任要职,这次选择齐瑞斋跟促进中法文化交流也不无关系,而且他还有个习惯——严格守时。有这种习惯的人自然不会喜欢别人轻易改变行程,所以必须重视起来。” “谈个生意也能扯到政治,麻烦。” “没办法啊,生活处处讲政治嘛。” “我在外可从不讲政治不谈国事。” “你是在家看新闻,在外装糊涂。” “就你聪明!”伊苒给她倒杯温水,说:“这么聪明的人还不顾死活去应酬,就这么想成功?” “也没有多想成功,只是想守时守约。”姬水接过水杯,喝上一大口,说:“就说彼得吧,他35岁那年骑马时摔了下来,小腿骨折了还按时参加晚上的宴会,一般人肯定很难做到。我常想成功的人必定有他们成功的理由,所以跟这些人接触也必须得适应他们的节奏,这样挺好,起码能提高自己。” 伊苒叹道:“其实我挺搞不懂,人为嘛非要成功不可?自由自在慢悠悠地过日子不也挺好么?我倒有些怀旧了,就像木心说的那样——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是啊,”姬水顺口接道:“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可是时代总归是在快速发展,从前也只能存在回忆里了。” “好多人还是依旧慢生活的。” “更多人是在快节奏里打转。” “俗。” “所以像我这种世俗之人必须要找个你这种不食烟火的仙才互补嘛,天生一对。” “贫嘴!你们从哪里吃饭?” “彼得喜欢烤鸭,就订了全聚德。” “真没觉得烤鸭好吃在哪儿,不过鸭架汤倒是好喝。” “那我把鸭架子给你拿回来?” “不用。这种应酬还是不要打包的好。我晚上送你过去吧。” “你送我去?”姬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便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打车。” “可以不矫情吗?”伊苒从衣柜挑出一件杏色毛呢大衣,说:“穿衣服,抬手!” 晚上,伊苒把姬水送去了全聚德。姬水进去后她没有回家,一直安静地待在车里等姬水。她拿出手机看了会儿《三体》,看累了闭眼歇一会儿,又打开手机随意翻,看看新闻逛逛论坛,或者看会儿视频玩会儿消消乐,时间过的倒是也快。 九点多钟,饭局结束,刘德志亲自送彼得回酒店,向尚的老公肖洒一早就在酒店门口等着接她回家,她跟姬水和方佳惠告别后就满脸幸福地挽着肖洒的手走了,方佳惠一边跟姬水往停车场走,一边说:“向尚跟她老公感情还真好。” “是啊,这世上好男人还是有很多的。” “极少见你贬低过男人,可见你并不反感他们,你会考虑结婚么?” -- 第39页 “不会。喜欢的对象是个女人并不意味着要全盘否定男人。说起来,我还真是喜欢过不少男人,古有苏东坡王阳明,今有季羡林钱学森,小时候我还幻想过,若是嫁给他们中任何一位我都会美的飞上天。不过这是认识伊苒之前的事,认识她之后就没了结婚的心思。” 又是伊苒!方佳惠听了极是别扭,就不再聊这个话题,随口问:“你拿鸭架子做什么?” “回去做汤喝。”伊苒说了鸭架汤好喝,姬水就上了心,悄悄吩咐服务生给她打了包。 “你会做吗?” “不会,但是可以学。”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今晚伊苒来接我。” 方佳惠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她毕竟结婚了,不过朋友总能做。”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些人既然放不下,做个朋友也不错。” 方佳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姬水给伊苒打电话,问她把车停到了哪个方向,伊苒告诉她位置,等挂了电话,她嘱咐方佳惠开车慢些,就走了。 方佳惠望着她的背影,酸楚和疲累全都涌到了心头,她这么痴心的等候绝不紧紧只想跟姬水做个朋友,可是感情这种事不是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何况姬水也从没给过她任何希望。 额头还在隐隐作痛,她却很想喝杯酒了,于是去了夜未央。老板叶未央见她又从老位子上坐下,就主动过去招呼:“想喝点什么?” 方佳惠说:“夜未央吧。” 叶未央笑了,正要去调酒,又看到她掩在头发下的额头上的伤,就端了杯纯净水给她:“高度二锅头,喝吧。” “这是水。”方佳惠喝了一口,皱着眉说。 “你是想借酒消愁吧?” “何以见得?” “头上都挂彩了还不要命的想喝酒,不是想借酒消愁是什么?”见方佳惠不语,便又玩笑道:“情伤嘛,借酒消愁不如借人消愁。” “那我借你消一下愁怎样?” “你……” 不等开口说话,方佳惠已经吻了过来,酒吧里似乎有人在吹口哨,叶未央听不真切,只感觉这个吻的味道还不错,多品尝一会儿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都是女人,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谁也吃不了谁的亏。 至于两人是怎么从一个简单的吻发展到了不简单的滚床单,方佳惠表示她也搞不太清楚。她并没喝酒,自己在做什么也门儿清,若是非要个理由,那恐怕就是原始的欲望本能和想借人消愁的发泄了。她跟姬水从没交往过,不存在道德与否的问题,既如此,为什么不能一晌贪欢呢? 只是她贪完了欢提上裤子就想走,这就让叶未央很不高兴了:“我知道你叫方佳惠,你不问我叫什么?” “为什么要问?”一夜情而已。 “叶未央。”叶未央见她压根儿没有要问的意思,只好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叶未央,这酒吧是我开的。” “夜未央,叶未央,”方佳惠玩味地笑:“你还真自恋。好了,再见。” 方佳惠拿起包飘然而去,叶未央盯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也玩味地笑了起来。 这个夜晚黑的有些暧昧,这暧昧渗入了陌生人之间,就像方佳惠和叶未央,更渗入了曾经的情人之间,就像姬水和伊苒。 姬水生性喜净,每日的冲澡是必备课,只是现下受了伤,无法再跟以前一样痛快地洗,就带着被拒绝的准备慢吞吞地求助于伊苒:“伊苒,等会儿帮我擦背……吧?前边我可以自己洗,后边……麻烦些。” “好,”伊苒倒爽快:“我先帮你洗头。” “嗯。” 洗头发,尤其洗长头发,是个技术活。好在伊苒手巧,洗起来并不费力,她让姬水坐到凳子上,自己一手拿着花洒一手灵活地揉按,让人没有丁点难过,姬水舒服的几乎要睡着。 洗完头发,就该擦背了。 伊苒说:“脱吧。” “什么?” “不脱衣服怎么帮你擦背?” 姬水突生一股羞涩:“其实……我也可以自己洗。” “你确定?那我出去了。”伊苒说着就要出门。 “别……还是你帮我洗吧。”姬水强忍羞涩脱掉了睡裙,只剩下一条黑色内裤。 那个熟悉的人和身体就在眼前,伊苒打眼一看先闹了一个大红脸,又见姬水的脸也红扑扑的,突然就笑了,她记起了姬水脱掉衣服其实也是挺知羞的,平日里强装无赖不过是因为穿着衣服罢了。 伊苒先把她的受伤处裹上两三层保鲜膜,又拿起澡巾轻轻擦拭她的背。姬水的身体白皙滑嫩,她曾经爱抚过无数遍,现在虽是隔着澡巾,那动人的感觉却没有变。伊苒的心里在敲锣打鼓,面上却努力保持平静,她不断警告自己要淡定,不过好像不太管用,心跳的更快了,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下来。 姬水起初也羞的不行,这一刻在浴室的大镜子里看到伊苒拼了全力去维持形象的样子,反而不羞了。她的脸皮终归要比伊苒厚的多,就故意侧了身,含住伊苒的耳垂,舌尖轻轻逗弄,饱满的乳房也有意贴到了伊苒的胳膊上。 伊苒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耳垂从来都是她的敏感点,姬水现在这样撩拨,是想引人犯罪吗?而胳膊上传来的软滑的腻感更是叫她热血上涌,几乎要把持不住。 -- 第40页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咬着牙推开姬水,警告道:“你的胳膊不疼了?要么你自己洗,要么别胡闹,你选一样。” 姬水见勾引失败,嘟嘴道:“你帮我洗。” “不许再闹!” “知道了。” 擦背的时间并不很长,伊苒却找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擦完后,她走出浴室,喝了大大的一杯冷水,这才把身上的燥热浇灭。 姬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伊苒已经开始准备休息了,她单手撑不开床,只能又去找伊苒帮忙,敲敲卧室的门,哀求:“伊苒,帮我撑开单人床可以么?” “不可以。”拒绝的极是干脆。 “为什么不可以?” “太累,手没劲。” “这么说,单人床就没法睡了,”姬水心中一动,双眼盯着卧室的大床,颇为苦恼:“那我怎么睡?” 伊苒回头瞥她一眼,淡淡地说:“来卧室睡吧。” 话音刚落,姬水就一头扑到了床上。 第22章 “一口唾沫一个钉,你可不许反悔!”姬水使劲贴着床,生怕伊苒反悔。刚才扑的有些猛,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伊苒甩她白眼:“就算我反悔,你也已经开始耍无赖了不是么?胳膊缝了针还这么用力扑,看样子伤的还是太轻了。” “激动的嘛,刚才碰了一下,好疼好疼。” “活该!忍着吧。”伊苒懒得看她,又突然想到了向尚,就说:“以后有应酬的场合,你尽量少让向尚参加,她正备孕呢,最好不要喝酒。” “她正备孕么?”姬水坐起来,认真道:“我不清楚这点。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让她应酬了。” “会影响她升职么?” “她现在想的不该是升职,该是怎么生小孩。” 伊苒挑挑眉:“话说……该怎么生?” “要不……我教你?”姬水也挑了挑眉。 伊苒震惊道:“你能让我生小孩?” “不能……”只有这方面一点底气也无。 “所以……” “所以……?” “睡吧。” “好吧。” 姬水终于睡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床上,她想跟伊苒多聊聊天,却未遂愿。她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是白天出了车祸,多少受了些惊吓,她睡的并不安稳。 她做梦了,梦里的情景乱七八糟,有得知父亲出轨后的愤怒,也有知道父亲被双规后的失落,有母亲抑郁时掉落的泪,也有思念伊苒时隐忍的痛,有在工作中遇到的绊脚石,还有在车祸发生的刹那间突现的对死亡的恐惧。现实生活中被她深埋的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呈现在她的梦里,让她在梦中得以放肆地哭和放肆地叫,而梦话也就断断续续地往外冒了几句。 “妈妈……伊苒……伊苒……妈妈……”睡梦中的姬水反复轻叫着她最在意的这两个人,伊苒听到动静,就打开床头灯,翻身看她。她的眼睛紧闭着,额头总有冷汗往外冒,伊苒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同意她来卧室睡,就是怕她晚上做噩梦。出了车祸,一般人哪有不害怕不后怕的道理?平日里姬水总是表现的乐观坚强,殊不知这种人脆弱的一面一旦爆发出来,简直能把自己压扁。 伊苒擦掉她额头上的汗,轻轻滑进她的被子,伸手把她揽到了怀里。被子里的姬水什么也没穿,伊苒也无心去多想其他,只一边轻吻着她的额头,一边轻缓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反复低语了几遍:“乖,不怕,我在呢”,她这才睡的踏实了些。 第二天伊苒睡醒后悄悄起床做早饭,早饭做好了,姬水还在沉睡。伊苒不忍叫醒她,昨天又是车祸又是应酬的,今天应该休息一天才是,不过也得问问当事人要不要休息。她正要拍醒姬水,姬水却自己醒了,她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七点了。胳膊还疼吗?” “好多了。我昨晚做了一宿梦。” “嗯,还说了梦话。” “说了什么梦话?” “嘟嘟囔囔的,听不太清。” “吵到你休息了吧?” “没有。”伊苒把她遮住眼睛的头发往耳边拨一下,说:“你以后有了不开心的事,至少要跟我说出来,不要装作不在意,故作坚强什么的,在我跟前就不要了,嗯?” “嗯。” “今天还上班吗?” “去吧。” “要不别去了,或者在家休息半天也好。” 姬水伸个懒腰,说:“最近事情太多了,不去不太好。不过下午倒是可以回来。” “也好。我做了水煎包和小米粥,快起来吃早饭。” 姬水惊讶道:“你得起多早才能做水煎包?” “没多早,早起半个小时,早上的时间就能宽裕很多,快起床吧。” “嗯。” 水煎包是伊苒跟她妈妈学的,伊母做的水煎包不止模样好看,味道更是上佳,这是伊苒每次回家必吃的东西。伊苒做的虽比伊母差了些许,但也是色泽诱人,外脆里鲜,香而不腻。姬水平日里没怎么吃过,这次一口气吃了个肚儿圆,第一次吃早饭吃撑了,伊苒直骂她没出息。 早饭后两人一起去上班,姬水问伊苒要不要试驾一下她的车。伊苒没客气,拿了钥匙就上了驾驶座。 -- 第41页 一般说来,贵的东西总有贵的理由,伊苒开着姬水的车直叹气:“一分钱一分货,你的车开起来感觉确实不太一样。” “什么你的?”姬水有些不高兴:“我的就是你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这车你若开着舒服,以后就由你来开。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现在买的每样东西都有你的因素在里边。” “我的什么因素?” “好多。比如香皂,你喜欢舒肤佳我就一直买舒肤佳用;太阳镜你喜欢咖啡色,我的全是咖啡色;你喜欢用紫砂杯喝茶,我也用紫砂杯喝茶……或者咖啡;还有这车,知道你喜欢suv才买的这款。” “难为你了!不过我还喜欢美女,你怎么不多买点美女回来?” “我也想啊,只是我实在找不出在你心里有谁还能美过我。” “可以不自恋吗?” “我很客观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就到了双十一,伴随着全国人民买买买的节奏,姬水的生日也大驾光临了。她的胳膊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恢复的还算比较快,这些日子一直是伊苒伺候她洗头擦背,在结痂完全脱落之前,恐怕要一直伺候下去。 这些日子两人也一直同睡一张床,其实这在某种意义上说就等于和好了,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有些事情不必非要点破才算数。 晚上睡觉的时候,若说她们对彼此没想法不太可能,只是条件不允许——大姨妈几乎同时问候了她们俩。大姨妈这东西一般女人不敢轻易去惹,平日里又是不能吃凉又是不能吃辣的供奉还来不及,又哪里敢公然跟她叫板?你一挑衅它的地位,她轻则甩你一身血染的风采,重则把你贡献给妇科大夫去练手,这等代价实在太高了些。 双十一当天,伊苒请了半天假,先去超市买了菜,又从离家不远的味多美拿了昨天预定的蛋糕,然后就是一通忙活。 她从下午三点半一直忙到五点半,做了一桌子菜,有糖醋排骨,清蒸鱼,咸蛋黄虾仁豆腐,肉松蛋卷和凉拌藕片,另外还有一份姬水最爱喝的海鲜疙瘩汤。她美院出身,画画的时候总爱往美里画,做饭也就总喜欢往美里做,这方面她有点强迫症,只味道好她是不满足的,非得色香味俱全才叫好,这样的高要求倒是练出了她一手好厨艺。 姬水回家后一看,险些尖叫出声。四点钟的时候伊苒在微信里说她坐地铁提前回家了,姬水只猜着伊苒是去超市买菜好等她回去一起做饭过生日,可万万没想到她已经把菜端上了桌,而且还做了这么多。 伊苒见她回来,就解下围裙,说:“换下衣服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好,”姬水换好衣服洗完手回来坐下,说:“这么多菜,吃的完吗?” “看着多,但是量小,能吃多少算多少吧,”伊苒点上生日蜡烛,说:“许愿吧。” “嗯。”姬水虔诚地许了一个愿。 伊苒等她吹灭蜡烛,拉着她走到阳台,掀开罩在外面的棉布,露出一架考究的古筝,“生日快乐,这是生日礼物。” “谢谢。”姬水欢喜地走到古筝边,反复看看,拨了几根弦,试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十指纤纤,琴音婉转,伊苒沉醉其中,于一勾一托一抹一扫间,仔细品那指尖中滑出来的音韵。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 一曲终了,姬水大叹:“太好了!这筝应该是定做的吧?” “嗯。通过张师傅从许檀那里定做的。” “许檀?做筝世家的许檀吗?” “嗯。” “我听说想从他那里定做一把琴起码要等半年,因为想定做的人太多了。” “还好。不过官场有人好说话,他跟张师傅是老朋友,有张老爷子出面,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姬水又拨了几根弦,发自内心的感动:“谢谢。” “不客气。”伊苒耸耸肩:“真想道谢的话,以后就多弹点曲子来听吧。” “好,只弹给你听。”回到餐桌,姬水问:“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喝点酒?” “我可以喝,你就算了。”伊苒往自己杯子里倒上红酒,又往姬水杯子里倒上果汁,说:“你胳膊还没好利索,就喝果汁吧,我刚榨的橙汁,尝尝味道怎样。” 姬水端起杯子喝一口,说:“很好喝。” “好喝也少喝点,多吃菜。” “嗯,姬水吃片藕片,问:“今天双十一,没买东西么?” “买了。” “从哪儿买的?” “亚马逊。” “买的什么?” “两双运动鞋,两条运动裤,两套居家服,还有两条浴巾。你没买么?” “买了。可惜太忙,没空翻网页,只买了两件衬衣和两个包。”姬水咬着筷子笑:“没想到我们买的都是成双成对的。” 伊苒理所当然地说:“两个人,自然要成双成对。别告诉我你买的颜色都一样。” “怎么可能?都是差着颜色买的。” “这就好,我买的也都是同款不同色。” “我就爱情侣装。”姬水敲敲伊苒的酒杯:“伊苒同学,这个周末跟我一起去找装修公司吧,奥森那边的房子该装了。” “好。” “然后去看看家具。” “你还没想过要什么样的装修风格,怎么看家具?” -- 第42页 “你喜欢的风格就是我喜欢的。你肯定对大体该怎么装修心里有数了,到时你只管按你的想法来就是。”姬水夹块鱼肉,把鱼刺挑出来,放到伊苒盘里。她晓得这桌子菜全是依着她的口味做的,伊苒被鱼刺卡住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除了吃点带鱼鲈鱼之类鱼刺少的,但凡鱼刺多点的她都不敢吃。 “我来画效果图,咱们一起商量着来吧。”伊苒随手抽出几张A4纸,一边画草图一边说:“屋里颜色不要太多,也不要太艳,简单素雅一些最好不过。那边的户型图是这样的吧?” “嗯,是。”姬水指着客厅的阳台说:“这个阳台大,可以买个花架养几盆花,我喜欢石榴盆景。” “到时买一盆。卧室的阳台可以做个飘窗。” “地板呢?你喜欢地砖还是木地板?” “还是地砖吧,好打理,颜色浅一些。过门石和大理石颜色重些,到时还得去建材市场亲自看看。” “卫生间做成黑白相间的吧。厨卫吊顶都不宜太复杂。还有热水器,燃气的还是电的?” “燃气的吧。橱柜一类的,大的就订做,小物件可以去宜家看看,这个不急,慢慢补充就好。” “好。” 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伊苒的红酒也喝了大半瓶。她酒量一向不错,只是微醺,正是最惬意的时候。 姬水拉住她的手,笑着问:“我们……这算彻底和好了吧?” 伊苒单手撑着额头反问:“你说呢?” “嗯……这要试试才知道,”姬水小心地凑向她,小心地吻一下她的唇,见她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就大胆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对碰,鼻息交缠,熟悉的芳香在嘴里回旋,好一会儿,她抬起头,说:“伊苒,我爱你。” 伊苒就笑了。 “我再送你一样生日礼物吧。” “还有礼物?” “嗯。” 伊苒“嗯”完就不再说话,只掩了眸子,似是沉思。 姬水忍不住问:“是什么?” “是——”伊苒挑起眼帘,左手环住她的腰,右手挑开她的内衣,轻轻往她的耳孔吹口气,缥缈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爱。” 第23章 第二天早上,姬水和伊苒是同时醒来的。想到昨夜的疯狂,两人都红了脸。 那是怎样的一晚啊,互相面对着思念了太久的人和空旷了太久的身子,无需火花,只需一个小小的示意或轻微的摩擦就足以将彼此燎原。 姬水记不清喊了多少遍伊苒的名字,只记得她在伊苒的手下化成了一汪汪的水,身体随着伊苒的节奏快乐地起伏,双腿间只为她绽放的花瓣在她掌心里荡漾,每当一阵阵的滔天波浪席卷而过,她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而伊苒也同样记不清“姬水”二字被她呻吟了多少次,只记得她在姬水的唇舌里热的发酸发胀,姬水恰到好处的啃噬让她无法控制地尖叫,四肢百骸处处欢愉,又寸寸难捱,每次颤栗的发泄都忍不住让她抓紧姬水的背,咬住姬水的肩。 从餐厅到浴室,从浴室到沙发,又从沙发到床上,爱的味道于一夜之间飘入了房间的角角落落。 风从缝隙钻进来,掀起了一角窗帘,阳光投过一道线,天亮了。 “该起床了。”伊苒无力地坐了起来,浑身没劲,一夜疯狂的后果是身软腰酸。 “嗯,”想到昨夜,姬水十分不好意思,她把脸埋入伊苒的小腹,嘟囔出两个字:“早安。” 伊苒也不好意思起来,就拿过水杯喝水,喝了半杯,又递给姬水,姬水接过来喝光,放下杯子,也不羞涩了,抬头去吻伊苒,两人唇舌交缠了一番,在擦枪走火前伊苒及时抽身,捏她鼻子:“快起来了。” “不想起。” “其实我也不想起。” “所以我们一起逃课吧。”说着,姬水用膝盖磨蹭伊苒的腿根,媚声道:“亲爱的,又湿了,三十如狼呢。” 伊苒闷哼一声,俯身含住她的乳尖,手随着往下探去,同样媚声道:“姬大人好像一直没干过呢。” 姬水荡悠悠地吟一声:“所以本相需要爱妻给个痛快。” “本相?不该是臣妾么?”手撩起了花瓣。 夹住那只手:“所以臣妾需要爱妻给个痛快。” “爱妻?不该是梓童么?”小指又挠起了腿根。 耐不住痒,分开了腿:“所以臣妾需要梓童给个痛快。” “为了痛快简直没底线了啊!”伊苒的脚趾来回划她的小腿。 姬水搂住她的腰,翻身把她压下,媚笑:“所以夫人就从了吧。” 都这样了,再不从似乎说不过去了,所以,你啊我啊什么的,互相从了吧。 一番缠绵下来,上班时间迫在眉睫。 伊苒喘着气说:“这次真该起床了。” 姬水也喘着气说:“我累。” “难道我很不累吗?”伊苒掐住她的脸:“想迟到么?快起床!” 姬水痛苦地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对这句诗现在深有体会,难道你没有吗?” “首先你得成为杨贵妃我才能找到唐明皇的快乐。” “你肯定比唐明皇快乐,你看我的肩就知道了?” 伊苒瞄着姬水肩膀上被她咬出来的青痕,脸上一热,找出干净内衣丢到她头上:“抓紧时间冲洗一下,赶紧回来穿衣服。来不及做早饭了,出去买点吃吧。” -- 第43页 “好吧。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上班了,好累的。” “《草堂图》开始全色了,最后关头可不能放松。要不你在家休息,我去上班。”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的天气难得的晴朗,蓝天干净的能照出人影来,一如伊苒的心情。 周予筱和封梓镜同时发现今天的伊苒跟往常不太一样,哪里不太一样呢?又说不出来。打眼看去,声音、语调、面貌、衣着都跟往常无异,然而再往深里细究……尽管揪不出什么来,可就是感觉哪里不一样。她两个都托着腮去研究伊苒,起初伊苒并没注意,后来发现她们总是盯着自己看,就问:“你们总看我做什么?” 封梓镜说:“苒姐,你昨天是不是中彩票了?怎么今天感觉哪里怪怪的。” 周予筱说:“我也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你肯定是得了什么好事。” 一旁干活的小胖说:“我觉得苒姐挺正常呀!哪里怪了?你们女的就爱多疑。” 周予筱说:“你懂个球!我们女的有直觉的懂吗?” 封梓镜说:“就是,咱们构造不一样,男人是靠下半身的感觉,女人是靠脑子里的直觉,说起来还是女人进化的高级些。” “女人进化再高级,少了男人的种子也生产不出娃娃来啊,你们可别搞性别歧视。”小胖来回瞅她俩:“哎哎哎,你们俩不是成天互怼吗?什么时候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莫非你们俩有故事?” “您可拉倒吧哥哥,”封梓镜嫌弃地看着周予筱:“我跟谁有故事也不可能跟她个二世祖有故事。” 平白被人说成二世祖,周予筱气的跳脚:“你才二世祖!你全家二世祖!跟我有故事怎么啦?我哪里配不上你了?稍微给你点好脸你就猴子照镜子还真是得意忘形了!我跟你说,你想跟我有故事我还不稀罕呐!” “您可别稀罕!你一没有苒姐的本事二没有姬总的才华,我跟你有故事还不如跟小胖有故事呢!” “嘿嘿嘿!怎么扯我头上了?胖哥我躺着也中枪啊!我可是有女朋友的!这玩笑不能开,她心眼儿小。” 封梓镜说:“一般体块儿大的男的都爱找个小巧玲珑的女的,胖哥,你女朋友是不是特瘦?” 小胖说:“还行吧,算不上瘦,有点丰满。” 周予筱捶胸顿足:“那坏了。” “怎么?” “俗话说,男胖短,女胖深,男女都胖准得分……” “滚你的!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众人大笑。 笑完了,周予筱说:“胖哥我可提醒你,心眼太小的女人谈谈恋爱就算了,要是结婚您可悠着点。” “就是就是,”封梓镜说:“未来胖嫂要是个小心眼,恐怕你一结婚就得辞职回家。” 小胖问:“为嘛啊?” 周予筱说:“还用问为嘛啊?您成天跟我这样的美女凑一块儿工作,胖嫂那针鼻儿似的心眼能容得下?” “这您可就多心了,”小胖语重心长地说:“周大姐,您是美女不差,可您这美女只爱美女不是?我跟你成天一起上班,我媳妇肯定不会有意见。” 伊苒听着听着就乐了,她正在全色,需要安静,不过听听她们胡说八道也没什么,就当休息了。 邻近午休的时候,姬水发来了一条微信:“做什么呢?” 伊苒回复:“全色。你又开小差了。” “没有,我在光明正大的不务正业。” “不怕别人说你挂羊头卖狗肉?” “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畏。” “所以你就无所顾忌地打扰我工作?” “课间休息嘛。你猜我在做什么?” “发微信。” “我的手在发微信,心在想你。” “可以更肉麻一点吗?” “完全可以,你要听吗?” “要。” “……”姬水反而说不出来了,她本就不是太会肉麻的人。 伊苒见状,笑出了声。周予筱和封梓镜同时看她,又开始同时觉得今天的伊苒哪里不一样。 中午姬水和伊苒一起吃完午饭后,姬水非要送伊苒回去不可,伊苒由着她送到工作间,姬水却并不马上离开,她想多跟伊苒待会儿,就说:“我想看你全色。” “你不忙吗?” “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工作室里暂时还没人,姬水去拉伊苒的手,伊苒任她拉着,顺口提示:“这里摄像头多,不许放肆。” “我知道,所以只是牵手。”姬水挠挠伊苒的掌心,说:“我上午联系了一家装修公司,周末去看看吧。” “嗯,”伊苒想了想,说:“装修的钱我出。既然是两个人的家,我总得出份力。” “好。不过……以后呢?” “以后什么?” 姬水犹疑一下,说:“以后我的钱和你的钱是放到一起,还是各花各的?” 伊苒想也不想地说:“我不懂理财,你帮我保管好了。” “好。” “我该干活了,”伊苒抽出手,问:“你还不回去?” “这么不愿看见我啊!”姬水一脸不快。 “只是不想你耽误工作,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伊苒拉拉她的手,权做安慰,又走到《草堂图》跟前,一边调色一边问:“从没见过全色么?” -- 第44页 “前两年去台湾的时候见过一次,不过感觉那人技术不行。” “怎么感觉出的?” “全色这方面我虽是外行,不过大体也知道最基本的全色接笔原则——先小后大,由上向下,宁浅勿深,宁干勿湿。那人用笔太湿润,而且第一笔颜色也太深,当时就替那画可惜了。” “落笔颜色深可是犯了大忌,这种错误一般不会有人犯,”伊苒嘻嘻笑道:“肯定是你站在他身边把人家弄得太紧张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六十多岁了!” “这有什么?你知道大龄男人都有同一个梦想吗?” “同一个梦想?什么梦想?” 伊苒一本正经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姬水大笑:“你太污了!” “是东坡先生太污了。” “所以我喜欢他。” “所以你也很污。” “所以我喜欢你。” “所以我也喜欢你。” “有样学样,”姬水瞪她:“可以换一个喜欢我的理由吗?快说说你是喜欢我天使般的面孔还是喜欢我魔鬼般的身材还是喜欢我爱因斯坦般的智商还是喜欢我卡耐基式的情商?或者——喜欢我弹钢琴般的指法?” 伊苒回瞪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脸皮厚,长横肉,您悠着点。” 第24章 这个周末,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不算太大,但这东西就像熊猫,无论个头大小,但凡它一出现,准是惹人喜的,所以不少人起了一个大早,举着手机扛着相机,去街头或公园拍雪景。 姬水和伊苒倒是没有早起,她们正在被窝里热火朝天。姬水跪趴在伊苒腿间,灵活的唇舌大肆蹂躏着泛滥成灾的花瓣,伊苒玲珑有致的身子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快乐就在这一推一迎中时快时慢地累积,累积到最高峰,长吟一声,身体紧绷,后又松软下来,这才算结束了一遭征战。 不等多缓几口气,伊苒又翻身将姬水压到了身下,从额头一寸寸地向下吻,吻到乳房处,张嘴含住,盖上属于她的印记,手也覆上那片柔软,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 两人一直腻歪到十点钟才彻底消停。姬水轻轻划着伊苒的背,说:“再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如狼似虎。” 伊苒伸出食指点她下巴:“你是在说你自己么?” “我是在说我们俩,床单都湿透了……” “所以要起床了。” “不要,再抱抱,”姬水把腿搭到伊苒的腿上,交叠,缠住,轻声叫道:“伊苒。” “嗯?” “在一起真好。” “嗯。” “我总想你。” “嗯。” “想我么?” “不想。” “不信。” “不信还问。” “想听你说话而已。在你心里我总是主角,我晓得。” “又开始自恋了。”伊苒抱紧姬水,说:“姬水,我不喜欢悲观,更不喜欢杞人忧天,可是有的时候真觉得像做梦,也有些害怕。因为太幸福了,总怕老天看不顺眼会夺走些什么。” 这种感觉姬水何尝没有?设若伊苒怕是因为五年前姬水曾在她感觉最幸福的时候离开过,那么姬水怕则是由于她的父母实在没有从爱情和婚姻方面给她做出好榜样。他们给了她极好的教育,却没能给她一个美好的家庭,实际上,她对忠贞爱情和温暖家庭的渴望要远比伊苒来的强烈,这倒恰巧印证了那句缺什么就要补什么的俗话。只是放眼看看四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完美的家庭或爱情几乎不存在,或多或少总有些缺憾,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就是那里出了难题,这并非悲观,只是现实。电视里新闻上展示给大家看的一对对恩爱夫妻,永远是最好的一面,至于私底下走过多少辛酸路,则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而她却不说这些,只握紧伊苒的手说:“我们分开了五年,老天给了我们足够的考验和磨难,它不会再夺走些什么了。你担忧的我大概能理解,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不会总维持在最圆满。所以,如果幸福是一个圆,先别急着落笔,让我们用平常心慢慢画,用一辈子的时间将它画完,好不好?” “好。” “伊苒,我想我应该做不到时刻都让你感觉很幸福,但是我能做到当我们老了回首这一生的时候,你会牵着我的手告诉我——总的来说,是幸福的。” “嗯,你在就好。” “嗯,再不会离开了。”温存了一会儿,姬水说:“咱们起床吧,我约了非凡装饰的首席设计师,下午两点见面。” “好,起床吧。” “我要穿新鞋。”姬水说的是伊苒在双十一买来的鞋子。 伊苒伸个懒腰,说:“一双粉色一双薄荷绿,随你挑。” “我穿绿吧。” “那我就粉了。” “以后帽子不许买绿的。” “绿帽子不用买,我可以免费送你。” “这个难度比较大。” “这能有什么难度?” 姬水刮刮她的鼻子:“想送我绿帽子,首先你得先治好除我之外容不得别人碰的病才行。不过这对你来说是铁板钉钉的绝症,怎么办?” 好像很有道理,于是伊苒气恼地喷了俩字:“讨厌!” -- 第45页 姬水跟设计师约在奥体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那设计师一见伊苒,顾不上跟姬水打招呼,先惊讶地叫了一声:“伊苒?好久不见!” “你是……苏梦莹?”伊苒没想到姬水约的设计师竟是她的大学同学苏梦莹。算起来,苏梦莹是第一个敢于追求伊苒的女孩,她们在同一宿舍,苏梦莹大伊苒两岁,两人经常一起看书吃饭,原本关系不错,只是后来苏梦莹的心理起了变化,她对伊苒的感觉渐渐地从友情往爱情的方面靠拢,起初她一直压抑自己,后来在大三那年的圣诞聚餐中喝多了酒,借着酒劲说了出来。伊苒对她毫无感觉,果断拒绝,并说自己未来肯定是要结婚的——当时的伊苒确实是直的堪比电线杆,从未想过要跟女人如何如何——就断了苏梦莹的念想。两人毕竟住在同一宿舍,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苏梦莹的灰心和沮丧被伊苒看到眼里,她不觉中就有些心软,可是这种事又不能迁就,她也十分为难。好不容易熬到了毕业,苏梦莹离校就业,伊苒继续深造读研,两人不再联系,伊苒这才轻松下来。 往事如烟,一吹就散。 两位老同学时隔多年再见面,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苏梦莹在读书时走的是中性风,她个头高达176,身材瘦长,走中性路子最符合她的气质。现在留着短发穿着黑色毛呢外套和中跟皮靴的她依然走的是中性路子,只是身材有些发福了,最明显的是大腿,比读书时粗了不止一圈,不过她个头高,胖点倒也看不太出来。 苏梦莹看着伊苒,伊苒的脸上只极淡地上了点妆,衣着则一如既往的休闲,短款格子针织棉服、白色高领羊绒衫、深蓝色牛仔裤和粉色耐克跑鞋。跟往常不太一样的是她今天把头发编成了辫子侧放到了肩膀上。她喜长发,又不喜打理,平日里最常用的发型就是马尾或把两侧的头发往后一拢来个半扎发,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弄,任由头发披散着——沾了发质好的光,即使不打理也不难看。她不爱打理,姬水却很热衷于帮她打理,比如今天的这个麻花辫就是姬水帮她编的。麻花辫容易使人显得年轻,她长的又秀气,配上休闲的装束,这样一来倒像个还没走出校门的大学生了。 苏梦莹叹道:“这么多年了,我变化蛮大,你却是一点没变,造物主也太不公平了。” 伊苒摇头道:“我变化也不小,皮肤没法跟十七八岁的时候比了。岁月可不会轻易饶了谁。都奔上了三,就谁也别说谁了。” “这倒是,”苏梦莹这才将手伸向姬水:“你好姬总,真是抱歉,见到老同学就把您忽略了,还请见谅。” “没关系,可以理解,”姬水说:“你们可以先叙旧,我的事并不急。” “叙旧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苏梦莹好奇地问:“不过姬总你跟伊苒是都想装修吗?” “不是,只有姬水想装,我负责监督,”伊苒笑着拍拍姬水的手,说:“我这个表妹花钱太过大手大脚,没人监督她可不行。” “原来姬总是你表妹。” “嗯,没出三服,还算亲近。” “难怪感觉你们哪里有些像,原来是亲戚。” 像吗?这个苏梦莹可真会聊天,不过很惹人开心就是了,姬水挽住伊苒的胳膊,说:“所以这次装修就由我大姐来负责了,大姐,您可得好好监督,尽量帮我多省点钱。” 大姐……伊苒听了刺耳,能把“大”字去掉吗?她暗骂姬水一声混球,说:“以后你如果能老老实实叫姐姐,我就把省出来的钱给你做嫁妆。” 苏梦莹看着她们两人拧成麻花的胳膊,感觉出她们的亲密,印象中伊苒从没跟谁亲近过,不过再一想两人是表姐妹,也就有些理解了。她问:“姬总还没结婚吗?” “没呢,不过订婚了,”感觉出苏梦莹看向伊苒眼神中的不寻常,姬水就瞄着伊苒又补了一句:“到时大姐和大姐夫可要送我一份厚礼。” “伊苒你结婚了啊?”苏梦莹问。 “是啊,早结了,”伊苒暗中掐了姬水一把。 “我想你总会结婚的,这倒是预料之中的事。”苏梦莹释然笑道:“我们来聊一下装修的事吧,伊苒你选修过室内设计,这一块儿也算内行,来找装修公司恐怕就是为了方便,不如让我先听一下你和姬总的想法,然后我再提出我的意见。” “也好,”姬水建议道:“我家就在附近,不如我们去家里边看边说吧。” “这样最好不过,我们走吧。” 三人起身离开,伊苒走前又要了三杯咖啡打包带走,这边房子还没装修,连杯水也没有,天气又冷,带着热咖啡过去才不失礼貌。 苏梦莹感叹伊苒在细节处的周到体贴简直无人能及,不知是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这样一个人,想到大学时对伊苒的单恋,心里不觉又有些酸了。 针对装修问题三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细枝末节处基本都被讨论到了。自然,大多数时间是伊苒跟苏梦莹讨论,姬水对装修不太懂,以听和问为主。她对着伊苒虽是经常口若悬河,甚至会信口开河,但在别人跟前,她对没有十分把握的事从不轻易发言,更不轻易做决定。 苏梦莹说:“我建议你们在五金件上千万不要省钱,尤其地漏,千万要好的。插座也一定要留够。我明天过来量尺寸,出效果图,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再改。” -- 第46页 伊苒说:“也好。家具家电的尺寸和位置我回去会画张草图发到你邮箱,效果图的话麻烦你出两份吧,一份客厅地砖卧室地板的,一份全部使用地砖的,我想做个比较。” “好的。” “材料方面我远不如你,到时就麻烦你帮我们推荐一下了。” “这个没问题。”苏梦莹看看时间,说:“四点半了,也快到饭点了,这么久不见,一起吃饭吧。” “好,你请客,我掏钱。”不等苏梦莹开口,伊苒又玩笑般地加了一句:“好好贿赂你一下,你这大设计师也好帮我表妹把房子装修的漂亮一点。” 苏梦莹无奈道:“这个要求我好像没法拒绝。” “对哒。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都可以。” 伊苒记得苏梦莹比较爱吃牛肉,就说:“要不去吃西餐吧。” 姬水说:“莫尔顿牛排坊评价还不错,去那里可以吗?” 苏梦莹说:“可以。” “那伊苒你……” 伊苒掐她胳膊:“什么伊苒?叫姐!” “是——!姐——!”姬水拖着长音怪叫完,说:“车子油不多了,我得去加点油,你们先聊,或者去楼下等我,附近就有加油站,我一会儿就回来。” 姬水走后,苏梦莹和伊苒有一瞬的沉默,两人好像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种气氛有点尴尬,伊苒就主动开口说了句:“今天挺冷的。” “不过太阳倒是挺好,”苏梦莹接过话来:“你跟你表妹感情真好,以前从没见你对谁的事这么上心过。” 伊苒拨弄一下辫子,说:“她对装修不太在行,工作又忙,只能我操心多些。” “你不太从群里说话,同学聚会很少去,朋友圈也极少发,这几年一直也没有你的消息,不少同学还都以为你出国了呢。” “出国?还真能猜,”伊苒摇头笑:“吃不了中国菜我可受不了,你这些年过得怎样?” “还行吧,结过婚又离了,有些事情很难迁就,何况婆媳关系还不和谐。”说着,苏梦莹叹了口气。 伊苒沉默一会儿,问:“有孩子么?” “没有,幸好没有,否则最终倒霉的还是孩子,”苏梦莹摊下手,说:“现在想想,或许还是你这种对婚姻有向往和期待的人比较好。不像我,结婚是迫于压力。读书那会儿我还想着怎样才能掰弯你,现在回想起来也真是有些可笑了,能直的还是尽量直着吧,毕竟就算弯了,也不见得就能爱的长久。男人女人能走到头的可能不多,但两个女人能走到头的却是压根儿没有,起码我是从没见过。” “对感情的态度这么绝望,看样子你受过不少打击。又交过女朋友么?” “嗯,离婚后谈过两个,都崩了。一个太没主见,一个又太有主见,都不合适,她俩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说起来,那两人跟你多少都有些相似的地方,一个跟你一样头发很好,另一个跟你眼神有点像,看样子大学那四年我中你的毒太深了。”说完,苏梦莹深深看了伊苒一眼。 伊苒迎着她的视线双手合十,诚意十足地说:“罪过罪过,你看我在无意中竟犯下了这么大的罪,真是石头放到鸡窝里,混蛋一个啊。” 说完两人都笑了。 苏梦莹说:“看你容光焕发的样子,你老公对你肯定很好了。” 伊苒说:“是不错。不过有时她也像个孩子,得哄着才行。” “男人嘛,也是要哄的。” “嗯。” “要小孩了么?” “还没有。” “其实若是想要孩子还是尽量早点要比较好。” “这倒是,我努力吧。” 姬水来时两人已把话题从孩子转到了旅游上,女人聊天一般不会摁着一个话题聊起来没完,多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跳跃的很。 苏梦莹也是开车来的,于是由姬水带路,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出了小区。 路上,姬水说:“你不是不喜欢西餐么?怎么还建议去吃西餐?” “苏梦莹爱吃牛肉,上学那会儿她牛排也没少吃,请人吃饭总要按着客人的口味来。” “好吧,那就委屈一下你的嘴了。” 伊苒噘嘴说:“没关系,偶尔吃顿西餐也没什么,只是对刀叉这种武器不太适应。” “把刀叉当成武器,也真是难为你了。”前方红灯,姬水停下车,捏着伊苒的脸问:“伊苒同学,你知道苏梦莹喜欢你吧?” “知道啊,”伊苒一边摆脱姬水的手一边说:“她以前是喜欢过我,毕业之后就没联系了。” “那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捏脸的手加重了些。 “想不起来也就没说了。今天若不是碰到了,恐怕我还想不起来。” 姬水松开手,叹:“认识我之前你比钢管还直,苏梦莹喜欢上你得遭多大的罪?” 伊苒凄然道:“嗯……肯定遭罪不少,当时我看她失落的样子特别可怜,差点心软了。” 姬水挑眉问:“别人一受伤你就要心软?” “是啊,我心善嘛。” “难道当时我要跟你交往你也是因为心软才答应的?” “对哒!真聪明!” “哼!我才不信!肯定是因为迷恋我才答应的。” “姬水,你真的是属于不自恋就会死的那路货。” -- 第47页 姬水呵呵一笑:“本来就是嘛,当初我给你讲论文该怎么写的时候,你那崇拜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伊苒,我把你掰的弯成蚊香是不是该自豪?” 伊苒连呸三声:“你还是别自豪的好,咱们两个到底是谁掰弯了谁根本说不清。再说,如果你能把我改造的见了漂亮女人就有欲望这才算成功,你距离成功还差的远呢。” “这种成功我还是不要的好。不过苏梦莹是天生喜欢女人的么?” “不清楚,这方面没跟她深聊过,不管是不是,人人心中都有座断臂山吧。”伊苒叹口气,说:“跟她聊天,感觉她对爱情挺绝望的,不相信两个女人也能一生一世,可能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的缘故。” “一生一世哪里有那么容易?哪里又有什么合适的人?”绿灯亮了,姬水缓缓开动车子,食指习惯性地往方向盘上点两下,说:“有句话说的好啊,天生一对就是一个懂得包容迁就,另一个懂得适可而止。所谓合适,也不过如此,都是在日常的鸡毛蒜皮里不断磨合出来的而已。” “懂得真多!好聪明!”伊苒掰了一块巧克力放到姬水嘴里,算是奖励。 第25章 进入12月份,齐瑞斋三百周年大庆也就到了。三百年前创始人齐鸿亭于阴历十月十六将写有“齐瑞斋”三字的匾额悬于门屏之上,若按公历来算,这天恰是12月5号,因此每到12月5号这天,齐瑞斋总会搞点庆祝活动,今年恰逢它三百岁生日,张灯结彩的大庆自是少不了的。 庆祝嘛,大扫除、开大会、演节目是必备课,这对大家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并挑动不起大伙儿多少神经。真正能让大家感到齐瑞斋确实正在欢庆生日的事件,是每个员工不分职位大小都收到了1000块钱的红包。钱虽不多,但只要有红包收,大家总是很高兴,至此,员工们最常聊的话题才从八卦领导同事的是是非非转到齐瑞斋本身的岁数上来——噢!发红包了!三百岁生日为什么只发一千?不该是三千吗?数学没学好还敢当领导?猪脑子! 周五晚上齐瑞斋举办酒会。伊苒在工作场合虽然也能得体应酬,然而爱静的性子却没法改,她不喜交际,对以人际交往为主要活动的酒会也就兴致缺缺。她本不想去,只是张国华打来电话说要在酒会上介绍几个人给她认识,这下就推脱不得了。再说老爷子这么大年纪都去了,她年纪轻轻还能不去吗?不得不去。 她挑了一件绸料的酒红色吊带长裙,姬水帮她化点淡妆,把头发盘起来,又找出自己的珍珠项链给她戴上,后退两步仔细审审,含酸说道:“你这样出去会招蜂引蝶的,都不想让你出门了。” “往哪儿招蜂引蝶去?你忘了我已经结婚了?婚姻的盾牌还是很强大的。” “这倒也是。” “其实我也不想出门,”伊苒拽拽脖子上的项链,蹙眉:“这东西像狗绳,搞不懂为什么女人都爱首饰,就像你,首饰成堆,不麻烦吗?好麻烦。为什么我就不喜欢这些东西?” “因为你的人生境界已经升华成仙儿了。” “水仙?” “神仙!”姬水抱着她笑:“忍一忍吧,等会儿早点回来就是。” “好吧,”伊苒坐到姬水腿上,撒娇似的说:“我不爱首饰,你也不用送我首饰,给你省了好多钱。” “对呢,所以我只好把我自己——这个你最热爱最喜欢最牵挂的礼物送给你了。” “嗯——,这个礼物不错,长的凑合,挣钱也凑合,我勉为其难,凑合凑合吧。” “你嘴里的凑合我从来都是当做完美来理解的。”姬水亲亲她的肩,问:“伊小姐,要喷点香水吗?” “不要,不喷,你也不要喷,我现在对香水过敏。清清爽爽的多好呢,喷什么香水?你不晓得,现在一提香水我就想到老外的体味,尤其是黑人兄弟……啊——那销魂劲儿的,你没在夏天早高峰挤过地铁永远也体会不到。”伊苒想到曾经销魂的经历,仿佛那无以言说的味道就在鼻子底下流连,忍不住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形象跟她的装束严重不符。 姬水又抱着她大笑起来,笑够了,才说:“你说的销魂我也经历过不少回,所以老外香水制造的好嘛。” “还是中国人最好了,有体味的少。” “对啊,就像我,只有香味。” “又自恋了。去换衣服吧,你穿什么?” “我也穿裙子吧,你是酒红,我穿黑色好了。”说着就去找衣服。 等姬水换好出来,伊苒有一瞬间的失神,姬水穿的是斜肩黑色长裙,这裙子还是她在英国时定做的,伊苒从没见她穿过。完美的剪裁将她玲珑起伏的身段勾勒的恰到好处,漂亮的锁骨半遮半露,诱着人想前去一探究竟,偏又不忍扰了那份神秘,只得望而却步。她皮肤本就白皙,被黑色一衬更显光泽。伊苒过去帮她把头发挽好,又从后边环住她的腰,亲吻她的脖子。 姬水轻轻扣住她环在腰间的手,压住悄然而起的悸动,笑着问:“怎么样?好看么?” “好看极了。穿给谁看过?” “除了裁缝,就是你。” “好乖。”伊苒轻咬着她的后肩,低声道:“这么漂亮的衣服需要慢慢地穿,也需要慢慢地脱,对不对?” “怎么?你想点火么?” -- 第48页 “点火么?好主意,”伊苒含住她的耳垂:“你希望我点火么?” 姬水对伊苒向来没有抵抗力,嘴上却硬:“就算我希望,你能点的着么?” “你觉得呢?”嘴唇游走到脖颈,轻轻啃噬。 仰起头:“嗯……让我想想。” “要想多久?”食指轻轻划着锁骨,一下,两下,三四下。 “这个问题……我也要想想。” “不用想了,”伊苒的手往下走,撩起裙摆,腿根处传来些微轻颤和润泽,“已经点着了,不是么?” “讨厌!”姬水微微后仰,侧过头,寻到她的唇,贴过去咬住,伸出舌尖描绘一番,低语:“一个人失火好孤单。不如一起燃烧吧。” “想要互相伤害么?” “嗯哼,互相伤害。” 好吧,来吧,互相伤害。反正时间还早。 酒会设在齐瑞斋旗下酒店的二楼宴会厅,厅内音乐流转,花香四溢,灯火辉煌。姬水和伊苒到这儿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各界名人都有,以文艺界名人居多,这是齐瑞斋本身的文化属性决定的。 两人进去后先把裹在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交给侍应生,向尚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她们俩,第一时间过来打招呼:“贵客到访,不胜荣幸,姬小姐,伊小姐,欢迎光临!” 伊苒笑着打她胳膊:“没正经!” 姬水关心道:“这里应该有果汁,你正备孕,就不要喝酒了。” 向尚“唉”了一声:“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这茬儿闹心。” 伊苒说:“闹心做什么?你太心急了。” “能不心急吗?”向尚翻着白眼拍肚子:“这都备孕多久了,这不吃那不喝的,排卵试纸用了好几盒,一到时间就催粮食,弄到现在是催粮的怕交粮的也怕,本该挺享受的事硬搞成活塞运动,可肚子愣是不见动静,气死人了!” 向尚说的滑稽,表情也滑稽,姬水和伊苒都顾不上形象嘎嘎笑了起来。 姬水努力把笑纹抹平,说:“说到底还是你们太紧张。孩子的事其实也是个缘分,缘分到了他自然就找你来了。你们不够放松,越渴望越紧张,越紧张越怀不上,越怀不上又越紧张,我看你们都恶性循环了。” “我觉得也是恶性循环,所以我今天决定喝点酒放肆一下,说不定一放肆就怀上了呢。”向尚随手拿起一杯香槟,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又说:“你看人这东西就这么矛盾,年轻的时候不想要,想要的时候他不来。越想要的越没有,越不想要的反倒一个个的怀,现在看新闻一看到那些扔孩子的我就来气,动物还知道护崽儿呢!嘛玩意儿!还有一看怀的是女孩就打胎的,什么东西!” “彼此彼此,我也一样,”伊苒说:“现在关于弃婴或拐卖婴儿一类的新闻我都不敢看,扫眼标题就算,直接翻过去。” 姬水调侃道:“你现在不敢看的太多了,孩子受罪的不敢看,老人孤苦的不敢看,电影悲剧的不敢看,小说太虐的不敢看,节目煽情的不敢看,适合你看的恐怕只有喜羊羊和灰太狼了,噢,熊大熊二光头强应该也可以。” “真讨厌!这说明我心善,懂吗?心善!”伊苒拿胳膊肘捅她:“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向尚审视她们片刻,肯定地说:“你们俩又好上了!” 姬水问:“很明显吗?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两人都笑里含春话里含嗔的,不是情人能这样?啧啧啧,伊苒,你锁骨上那是刚摘下来的鲜草莓吧?是要甜死我老人家吗?” “你若想吃,可以让肖洒多帮你种点,耕田的同时种点草莓,互不耽误,双丰收。”伊苒面不改色地拨弄一下项链,恰好把草莓印挡了一个严实。 向尚忽闪着睫毛问姬水:“你知道你家伊苒的本性其实是个小黄人吗?” 姬水认真答:“相当知道。” “所以?” “所以物以类聚。” “果然天生一对!”向尚晃晃手里的高脚杯,问:“什么时候和好的?” “真正意义上的和好,该是双十一吧。” 向尚气道:“和好这么久却不告诉我,你们两个可是不够意思了啊,尤其伊苒你,对得起我成天跟你掏心挖肺的吗?” 伊苒哄道:“是我的不对,只顾着甜甜蜜蜜亲亲我我了,好积极,原谅我这个见色忘友的坏家伙吧。” “我叫向尚!不叫积极!”向尚吼她:“好不容易忘掉这个外号了,你又叫!再叫我积极我跟你同归于尽!” 积极是高中时伊苒给向尚起的外号,积极向上嘛,积极跟向上总归是一家人。按说叫积极也并不难听,只是一群少男少女们总爱瞎搞,硬是把一个完全褒义的积极给叫成了鸡鸡,有些调皮鬼还故意在前边再加个“小”,试想动辄有个同学过来找你,开口就说“小鸡鸡我跟你讲……”这让当事人该如何回应?向尚的心灵为此受了三年摧残,而罪魁祸首自是伊苒。 于是伊苒安抚道:“好向尚,往事不要再回忆,抬头挺胸往前看嘛。你看,我这次没叫你积极。” “看在你这几年总是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过的也实在不太容易的份上,就原谅你了。”向尚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又看向姬水:“姬水,好好待她。” -- 第49页 “会的。”姬水听懂了向尚的提醒,便又说道:“放心吧,往后的日子,无论阴晴雨雪,都会在一起的。” 伊苒听了心暖,就握了下姬水的手,脸上洋溢的尽是女儿家特有的娇憨。向尚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由衷说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你们。” “谢谢。”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后,伊苒说:“我得去找张师傅了,向尚,咱们等会儿再聊。” 姬水说:“我也得去应酬了,一起走吧。” “嗯。” 两人并肩离去,向尚看着她们的背影十分登对,就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接着又微信给了她们。 伊苒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忍不住笑,向尚拍照时姬水正微微侧着身问她为嘛向尚那么讨厌“积极”这个外号,伊苒告诉她缘由,她笑地有些站不住脚,伊苒就顺势搂了一下她的肩。恰巧伊苒穿的鞋子比姬水的高些,在照片里的形象就显得霸气了点,而姬水看起来就温顺的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了,天知道实际上两人的性子是彻底反过来的。 不过能在照片里霸道一回也蛮过瘾的,伊苒想着,把照片点了收藏,准备日后冲洗出来永久保存。 第26章 姬水和伊苒需要应付的人不太相同,姬水是拍卖行的领头羊,许多人得由她来亲自伺候,并且不能轻易忽视谁。伊苒就不同了,她只需把张国华伺候好就行了。张国华给她介绍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修复能手,这很对伊苒的胃口,因为一般在修复上有所成就的人基本都是专注于自身的技艺,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算计,他们多是慢性子,急性子肯定做不来或者做不好做不精。慢性子的人大多脾气好,跟这种人聊天不用太多浪费脑细胞,跟姬水需要应付的人比起来,简直太轻松不过。 张国华把他的几个老朋友介绍给伊苒认识后没多久就走了,他上了年纪,体力和精力都没办法再跟中青年比,早点回家休息大家也都能理解。伊苒扶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车上,返回后就找了一个角落歇脚。许久没穿高跟鞋了,冷不丁一穿还有些不太适应。这几年她也顶少买高跟,这自然跟工作性质有关,修复这行当,干起活来有时一站就是一天,穿高跟鞋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还是平底鞋更舒适些。 伊苒刚坐下没多久,就发现对面那个正玩手机玩的十分专注的姑娘很眼熟,再一看,正是摘掉眼镜后的封梓镜。伊苒悄悄走过去拍她肩膀,她吓了一跳,刚要骂娘,又见是伊苒,生生把即将脱口的脏话咽了回去,说:“苒姐,你今晚可真漂亮。” “你也很漂亮。”伊苒把她额前有几根想炸毛的头发顺一顺,说:“你看你这一收拾,活脱脱小美女一个。你以前不太注意打扮,以后可该注意些了,女孩子嘛,就算不愿意打扮给别人看,打扮给自己看总是可以的。看着镜子里那个人美美的,心情肯定也会美美的。” “这倒是。我就是嫌麻烦,不愿把时间浪费到这上边。” “少看两眼手机,时间就省出来了。” “好吧,我以后少看点手机,多看看我这张脸。” “这就对了。” 封梓镜看看不远处那些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的人们,问:“苒姐,你不需要跟那些人应酬吗?怎么也跑角落来了?” 伊苒顺着她的视线往人群中望,恰巧看到姬水正跟一个金发老外谈笑风生。姬水身形高挑气质出众,在人群中难免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她似是感到伊苒正在看她一般,状似不经意地扭过头,朝伊苒眨了眨眼,伊苒心里一甜,也朝她眨了眨眼,这才收回视线对封梓镜说:“我不喜欢交际,就跑到角落来避难。你年纪轻轻的不去多交几个朋友,怎么也在这里躲?” “别提了!”封梓镜一拍手机,抱怨道:“我是给周予筱骗来的,她说她要来,让我也来见见世面,结果我来了,她没来,气死我了!” “谁说我没来?我这不是来了嘛。其实我早来了,就是一进来碰到我爸一朋友,他非拉着我说话我脱不开身。”周予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跟伊苒打声招呼,又眼睛发直地看着穿了一身白裙清纯的像芙蓉花一样的封梓镜,也不掩饰,就这么直勾勾地看。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封梓镜让她看的汗毛倒竖,“眼神跟恶鬼似的,吓死人了。” “疯子,没想到你摘下眼镜来一化妆竟然还挺漂亮,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真是不应该。” “我带着眼镜不化妆也很漂亮!” “还是不戴眼镜化上妆更漂亮!” “周予筱你到底你会不会聊天啊?” “聊天谁不会呀!我就是爱跟你说实话嘛。” 封梓镜一时无言以对。 伊苒不插话,只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俩,若有所思。 她有些口渴,就起身往里走去找水喝,走到东南侧放果汁饮料的地方,倒了杯矿泉水。这些年她自制的很,在外边基本不喝酒,酒吧更是从来不去,想喝了就自己在家喝。女孩子在外喝酒容易吃亏,滴酒不沾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在推不掉的饭局上当有人想给她倒酒时她多以酒精过敏为由拒绝,好在她不需要应酬太多人,不少人反倒有求于她,劝酒这种事极少发生在她身上。 “你好,伊小姐。” -- 第50页 有人给她打招呼,她扭头去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中等个儿,长卷发锥子脸,挺漂亮的,只是脂粉气有点重。印象中她不认识这个人,就问:“你是——?” 女人似乎误会了伊苒的疑问,以为那句“你是”后边会直接说她名字,便接话道:“嗯,我是。” 你是谁啊?直说不认识不太礼貌,伊苒就婉转地回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是的。我认识周予筱,她一直跟我提起你——齐瑞斋最棒的修复师。” “最棒可不敢当,有那么多老师傅老前辈呢,个个儿都比我强的多。予筱太夸张了。” “她可能只是为了表达对你的喜欢吧。”女人停顿片刻,问:“伊小姐会修古籍吗?” “会一些。” “太好了,我手上有一套书,其中一本有些破损,麻烦您帮我看一看可以吗?” “现在吗?” “现在,请稍等。”女人打了一个电话,是让人把书送过来,很快的,一个年轻小伙子送来一本书,她让小伙子递给伊苒,说:“就是这本。” “我们去窗边坐下来看吧,那边人少。”伊苒并不伸手接过书来,这边酒水饮料太多,万一不小心洒点水上去该怪谁?古玩古籍一类的东西多是珍贵,对待它们该是慎之又慎才对。 走到窗边坐下,伊苒让小伙儿把书放到桌子上,这才把函套打开,一看,是《带经堂集》第三册 ,打开后一摸护叶,就想皱眉,但是忍住了。她摸了摸里面的纸张,又仔细捻了捻边角,然后交给女人,说:“这书应该有两函十二册,对么?” 女人惊讶道:“的确是一共十二册,分两函装。伊小姐你还真博学,这也知道!” “只是凑巧以前看过,说起来就是四年前了,齐瑞斋有人修复过《带经堂集》,我长了些记性就记住了。” “能把别人修的东西都记到脑子里,也是常人很难做到的了。今天知道能见到不少修复师,就带了其中破损最严重的一本过来,想请教你们看看怎样。” “哦?他们怎么说?” “他们都说不太好修,让我最好原物保存。” 一听这话伊苒心中就更有数了,她常跟书画打交道,对书画用纸的分类、来源及年代也就了然于心。这书的护叶用纸虽然做了旧,可是她能摸得出来,这就是她修书时最常用的竹纸,年代大概是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而里面的用纸基本跟护叶一样,同是做旧后的竹纸。再翻开书脊看里面的纸捻,就更容易发现问题了,清朝的纸捻放到现在肯定会发脆,多少也会掉点细渣,这本书的纸捻韧性貌似太好了点。也就是说,这书八成是赝品。其他人肯定是看出了这些才让女人原物保存,毕竟人家花钱买来了,直说赝品不太好,尤其在这种场合,更不好直说实话,这也是一种尊重。 因此伊苒也说:“这书确实不太好修,我跟他们意见一样,建议你原物保存。” 女人有些失望地说:“好吧,我还以为可以修呢。” “其实破损不太严重,这样保存也蛮好。”伊苒不忍看她失望,就转了话题:“你很喜欢看书吧?” “是的。我特别喜欢读书。” “那喜欢哪个作家呢?” “贾平凹。” 女人把凹读成了ao。伊苒愣了愣,没说什么,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太好,就说:“你看咱们光聊天了,我还没请教您贵姓呢。” “你不认识我?”女人诧异地问。 伊苒一脸茫然,她是真的不认识她。 女人又提示性地问:“你平时不看电视么?” “看。”基本只看新闻或纪录片。 不等女人说什么,女人身边的小伙儿插嘴说了一句:“那你应该认识她。” 伊苒依旧茫然。 “她是当红花旦,吴晓,”周予筱不知又从哪里蹦了出来,她很熟络地挽住吴晓的胳膊,说:“我们俩是高中同学,我还想着等会儿再介绍你们认识呢,苒姐,你平时不看电视剧,这下落伍了吧?” “确实落伍了,”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去北大采访被拒的那个跑星来,伊苒想着自己在清华待了七年,虽然象牙塔里鼻孔朝天蝇营狗苟的人或事也不少见,可真是从没见有哪个学术泰斗敢于说你应该认识我,这倒直接导致自己有些“目中无人”了,于是笑道:“真是抱歉,本该认识的。予筱,镜子呢?” “苒姐,我在这儿呢,我刚刚去拿了一杯香槟,一点不好喝。”封梓镜从伊苒身后走过来,看到周予筱跟吴晓手挽手的亲密装,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吴晓不是有绯闻男友么?难不成也是弯的? 封梓镜脸上藏不住事,那一脸好奇的模样周予筱一看就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不明缘由地,就有些生气。她又故作亲热地摇摇吴晓的胳膊,说:“我跟你介绍,这个是封梓镜,我同事。你拍的戏她可喜欢看了!”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封梓镜暗翻白眼,嘴上说:“是啊是啊,我可喜欢了。” “是吗?谢谢。” 伊苒适时告辞道:“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说罢果断转身离开。这里人多且杂,对她胃口的并不多,她要找姬水赶紧回家去。 而姬水正在跟方佳惠一起和几个同行聊天,正聊到兴头处,方佳惠冷不丁看到叶未央挽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那男人她认识,是家连锁超市的老板,叫钟仕平,年轻的时候风流成性,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现在快六十了,懂得养生之道了,总算收敛了些。 -- 第51页 她过去先跟钟仕平寒暄几句,又趁着钟仕平跟别人寒暄的空隙,问叶未央:“最近可好?” “很好。”叶未央打量着身材修长的方佳惠:“看起来你也很好,你是在齐瑞斋上班?” “嗯,”方佳惠同样打量着身着黑色小礼服叶未央:“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你。” “彼此彼此。我是仕平带来的。” “你跟他很熟?” 叶未央轻笑:“你吃醋?” “只是问问。” “是很熟,”叶未央略微思索一下,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又说了一句:“十年前,就很熟。” “熟”有太多含义,何况她还加了一个十年前。方佳惠问:“不会是我想的那种熟吧?” “很不幸,是。两年。”有些话不必说太多,别人自会明白。她是被钟仕平包养过两年,那会儿钟仕平还没离婚。这一点她一直不愿对人说起,而现在,她却不想骗方佳惠。 方佳惠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犹豫片刻,说:“其实……我一直好奇你到底多大。” “我么?比你大,33了。” “十年前23。”方佳惠善意地推测:“当时急需钱用?还是有什么别的苦衷?” “都不是,”叶未央耸耸肩:“只是我在他店里打工,他对我很大方,我又经不住钱财诱惑,就同意了。我们这种农村出来的姑娘,比不得你们从小家庭条件好的,当一大摞人民币摆到你跟前,说不动心么?我是做不到的。” 方佳惠微微蹙眉:“有些事情,总该有些原则的。” “确实有。”叶未央垂下眼眸,又抬起来,“当时的原则就是拼死拼活要挣钱,无论以什么方法,只要不再被人看不起就好。” “别人的看法很重要么?” “重要么?当时觉得很重要,现在想想无所谓了。”叶未央喝口红酒,说出的话里盛满沧桑:“没办法,当时太年轻了啊!” 方佳惠十分不认同:“人一旦犯了错,总爱归罪于年轻,年轻何其无辜?我想还是不要把所有过错都归罪到年轻身上比较好。” 叶未央一时无语,突又轻声笑出来:“怎么?觉得我脏了?” “不会。是有些别扭,至于脏?你不该这么想我,更不该这么想你自己。” 叶未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深深看她一眼:“受教。” “你后来怎么会开les吧呢?” “后来碰到一个女孩,看上了,爱上了,然后她嫁人了,我伤心了,这就发现对男人突然没兴趣了,就开了夜未央。” 原来也是受过伤的,方佳惠问:“现在呢?你跟钟仕平?” “现在我们是很单纯的朋友。自从发现我更喜欢女人之后,他就给了我自由,酒吧能顺利走到现在,他也帮了不少忙。”叶未央瞟一眼不远处的钟仕平,客观评价道:“其实他很绅士,也讲义气,是个好人,就是用情不专。” “你们……还挺奇葩的。”方佳惠感叹百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 叶未央叹道:“你终归还是对我有看法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价值观不太一样。” “也是,你是白富美白骨精,我只是靠着男人草根逆袭而已。”叶未央挑了桃嘴角,挑起了几分自嘲的笑。 方佳惠气道:“我自认从没轻易不尊重过谁,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而已,我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何必这么轻贱自己?” 叶未央突然凑到她耳边,暧昧一笑:“那你今晚跟我回去?” 方佳惠后退半步:“不了,今晚我想早点休息。” 叶未央就呵呵笑了。 姬水发誓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只是想回家了,回家前想过来同方佳惠道个别,然后很不凑巧的听了一耳朵,然后这一耳朵勾起了好奇心,然后就多听了几耳朵。她给自己找着借口——人人都有好奇心,人人都会听墙根,人人有我,我是人人。 当然,她没能全听,只听到了后半截。聪明如她,很轻易就推测出了方佳惠跟叶未央的关系,她想方佳惠现在的心情肯定够喝上一壶二锅头的,她也不用再去道别装礼貌了,于是就四处搜索伊苒的身影,恰好伊苒也正在找她,她往东找,伊苒往西找,她再往北找,伊苒就往南找,找来找去找不着,都有些心急。 两人这时才想到还有手机这种通讯工具,就同时打开手包,同时拿出手机,同时播出电话,又同时收到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 叹口气,放好手机。抬起头,准备再找。 “伊苒!”姬水首先找到了。 伊苒回首的瞬间,两人的视线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交汇,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她走向她,她也走向她,走到彼此身边,会心一笑,心安了。 “姬水,回家吧。” “嗯,回家了。” 第27章 “伊苒,我觉得佳惠应该是正在遭遇一段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新恋情。”姬水揽着伊苒说。她们刚刚回到家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温存。 “她不是一直很喜欢你的么?”伊苒的思维里只要心里还有没放下的人,就不太可能去喜欢别人。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傻。我们从没交往过,我也一直在拒绝,她没有必要为我守寡的。” -- 第52页 “是呢,我是够傻的,生生为你守了这些年活寡。” “彼此彼此,我也一直为你寡着呢。” “你守寡是你自己作的,我守寡是被你作的,咱们两个有本质的不同好不好。” 这话没有丁点错误,姬水自知理亏,索性揉着伊苒的胳膊撒娇:“是哒是哒,好姑娘,我错了嘛,原谅我原谅我……” “混球,你拿我当面揉呢!”伊苒抢救出胳膊,躺到沙发上,头枕到姬水的腿上,问:“你怎么知道方佳惠又谈恋爱了?她跟你说了?还是你自己猜的?” “是我猜的,”姬水捏捏她的鼻子,说:“今天她跟一个蛮漂亮的女人聊天——当然,她没你漂亮——我不小心听到一部分。感觉她们两个……怎么说呢?应该是发生关系了。只是女人好像被人包养过,被包养大概是因为年轻出来打工经不住诱惑什么的,依着佳惠的性子,应该很难去接受。” “自打色情业鼻祖管仲大人设立官妓以来,小姐这行就一直是个合法存在,虽然现代被取缔,但人性摆那儿,想杜绝不可能。依我看,被人包养跟当小姐差不多,都是凭自己本事赚钱,倒也无可厚非。就怕年轻不注意,老来换得一身病。那女人现在还在包养中吗?” “应该是没有了。咦,我好像见过那个女人,让我想想……”姬水想了好一会儿,恍然道:“想起来了,是那家酒吧夜未央的老板。” 姬水的记性一向很好,她见过的人有时候只看一面就能记住,这种学不来的特长一向叫伊苒佩服的五体投地。 伊苒说:“有了自己的酒吧,这样说,人家也是很有想法和追求的。其实如果是真爱,应该可以接受吧?不过方佳惠应该也挺重视内涵的,酒吧老板跟早大高材生……她们能聊到一起去吗?” “不知道。认识她这些年,她交过两个女友,都是名校毕业特别独立个性突出的,这一次是个例外,不晓得会不会例外到底。” 伊苒惊讶地挺起脖子:“方佳惠一边喜欢你一边又交往过两个女友?” “是啊,”姬水又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她的头发:“刚才就跟你说了,我们没交往过,人家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只是佳惠眼光太高太挑剔,跟那两个女孩的交往时间都没能超过三个月。怎么?” “没怎么,只是难以想象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如何再跟别人交往,可能是我太保守的缘故吧。”说着,伊苒嘎嘎笑了起来:“没能把佳惠同志彻底迷晕,姬水,你的魅力值看样子还是太低了,亏你成天那么自恋,我替你羞羞。” “有什么好羞的?我能迷住你一个就够了。” “我眼瞎,能迷住我不算本事。” “对我来说,能迷住你这瞎子就是最大的本事。” “你甜言蜜语说的越来越顺口了,话说回来,你能接受你的女友被人包养过吗?” “能啊,你不是正在被我包养吗?” “讨厌!跟你说正经的呢!”伊苒拉过姬水的手,摆弄着她的手指说:“我想我是不能接受的,虽然能理解别人,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放到自己身上就很难接受了。” 姬水微微叹口气:“彼此彼此,我也一样,这就叫做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 “所以方佳惠如果真喜欢她了,恐怕还有的纠结。不说这了,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两杯。你没喝?” “嗯,没喝。” “有时候你自制的都不像搞艺术的人。” “对哒,姐姐从来都是被艺术搞的人。”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过会儿,伊苒翻开手机百度查东西,姬水好奇地问:“在查什么?” “在查吴晓。今晚她给我看了本《带经堂集》,赝品。不认识她好像很落伍的样子,我百度一下长长见识,也好跟时代同步。”伊苒打开百度百科,看看她的作品,叹道:“我果然落伍了,这些偶像剧竟然一个也没看过。” “你只是过了看偶像剧的那个年纪。娱乐圈推陈出新的那么厉害,不认识也正常。不过齐瑞斋这种文化企业,跟娱乐圈里不少人都有来往,按说你该见过不少演员的。” “见过几个话剧出身的老戏骨,年轻的偶像明星就没见过了,或许见了也不认识,就像吴晓,就在眼皮底下都不认识,我似乎该补补课了。” “不用补课,北京这地方,藏龙卧虎的,最不缺的就是名人,一块砖掉下来,砸到的十个人里恨不得有九个是名人,咱们根本认不过来,只需要把自己真正该认识的人记住就好。吴晓我不熟,她哥哥倒认识,喜欢倒腾古籍,只是古籍对知识面的宽度和深度的要求都很高,听说他上过不少当。” “古籍这东西一般人还真是玩不转,真正应了那句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但是古籍造假不容易,也麻烦,相对要少很多,要是能把它倒腾好,准保能发财。恐怕吴晓的哥哥就是想钻这个空子吧。” “是啊,想钻这个空子的可不止她哥一个。有些东西我放到了原来的家里,等新家装修好搬过去以后,我给你看看这几年我折腾的那些书。” 伊苒瞪大眼睛:“别告诉我你一直在倒腾这个。” “嗯……”姬水嘟嘟嘴:“也不算一直吧,看到有价值的就入手,感觉是时候了就出手,这只是近两三年的事。最近入手的是一套《孔子家语》,八卷两函,还有《宜春催田欧阳族谱》,一函三册,这些都是我回北京前倒腾的了。” -- 第53页 “奸商!这些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 姬水无辜道:“你没有问,我也想不起来说啊。欧阳族谱第三册 破损比较严重,前些日子还想着过阵子得让你修复好,这样也好上拍。只是每次一见到你就忘,我整个儿心思都放到了你身上,都耽误赚钱了。” “好吧,还成我错了。” “对的,就是你错,什么也不问,都不关心我。” “伺候你吃穿住行还不够?你还想让我怎么关心你?” 姬水忽闪着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大眼珠,说:“起码要把我所有的一切都问个遍吧,还有手机,你怎么从来不查我手机?太过分了!” “对你信任反倒成错了?无理反缠!蹬鼻子上脸!”伊苒勾住她的脖子往下拉:“坏家伙,过来亲亲。” 姬水笑着低下了头。 第28章 周末两人去看了看房子的装修情况,她们是全包,费用虽然高些,但相对来说省时省力也省心。装修进度还是比较快的,地板已经铺完,师傅们的做工也比较细,两人看了都挺满意。姬水拿出一条中华烟放到了客厅的小凳子上,让他们随意抽,几个师傅见了烟宛若狼见了肉,一边眼睛往烟上瞟一边又太不好意思去接受,姬水索性把烟的包装打开,分给他们一人一盒,再把剩下的放到凳子上。这样一来,几个师傅对姬水的好印象就像坐了火箭一样直线上升。 姬水问年纪最大的李师傅:“李师傅,听您口音是保定那边的吧?” “是啊,我是保定过来的,你这是去过我们那儿?” “我上学那会儿去过白洋淀,还吃过特正宗的驴肉火烧,现在想想都直流口水。” “你这一说驴肉火烧,我都馋了!”李师傅哈哈一笑,又指着其他几个工友说:“我们几个都是河北那边的,有邯郸的,唐山的,张家口的,等你没事了不忙了,再多去我们那儿走走,反正咱们离得近,方便。” “等有空了一定去,”姬水抬脚划划地板,问:“李师傅,实木地板的话,哪种木质比较好?” 李师傅抽口烟,说:“这个没法说,得看偏好哪种,硬度高点的,有铁线子,相思木。稳定性好的,有橡木,柚木,圆盘豆。这东西跟人一样,想要十全十美的肯定没有。” “那怎么区分好坏呢?” “这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咱们普通人主要还是看颜色,木纹清晰,是自然色的,肯定好。要是上的漆比较厚,你就得考虑考虑这漆下头是不是有虫子眼或者其他残缺了。再就是看色差,好木材肯定有色差,一棵树长起来,它的向阳面和背阴面颜色肯定不一样,甚至做成板子以后,一块板子同一面的上下颜色都不一样,要是颜色全都一样了,你最好就掂量掂量这是不是纯实木的了。” “那瓷砖呢?应该怎么分辨好坏?” “这个也容易,就看它背面小颗粒,颗粒越细,致密度越高,质量越好。有些人有个误区,觉得瓷砖越大越厚抗打击能力就越强,实际上可不一定是这样,姑娘,你可别让商家给忽悠喽。” “您这一说,我肯定就长记性了。” 伊苒站在一旁安静地听姬水跟他们聊天,姬水是属于能上能下能高能低能大雅也能大俗的人,她能欣赏歌剧也十分爱听秦腔,能谈科技人文也能聊家长里短,可以不失礼节的吃西餐,也可以豪情万丈的喝啤酒,在保留底线的前提下,亦不会因为自己讨厌什么就远离什么。就像现在,师傅们在抽烟,她没有因为讨厌烟味而逃之夭夭,反是兴致勃勃地跟师傅们促膝畅聊。这样的姬水从来都是让伊苒迷恋的,她跟姬水不同,她不喜交际,从不主动交朋友,除非有必要,否则一般不会跟陌生人多加攀谈,看着和善实际上跟人总有距离感。姬水则相反,她八面玲珑颇善言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极易讨人欢心,看起来高冷而实际上比伊苒更容易相处。 伊苒痴痴地看着跟师傅们谈笑风生的姬水,胸腔里涌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难以描述的暖,这样的一个女人完全属于自己,这是需要轮回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真的很爱她啊!伊苒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 看完装修两人又去看了看家具。关于家具,之前两人在网上看过,也讨论过不短的时间,对于选择什么样的材质和类型早已有了概念,所以这次来到家具城她们没有跟逛街时一样要把所有的店都逛逛,而是有目的地直奔目标,把该预定的大件家具——像是沙发、床、餐桌——都预定了下来,至于小件,可以慢慢补充,不必着急。 又看装修又订家具,这一天下来,两人都累的够呛。回家后懒得做饭,就叫了肯德基外卖,不知是饿了还是汉堡太香了,总之二人都吃的狼吞虎咽。吃完后草草冲个澡,躺到床上谁也不再动弹,一起瞪着天花板发呆。 “姬水,去过西藏吗?”伊苒一边呆呆瞪着天花板一边问。 “去过,前两年去的。”姬水盯着天花板说:“蓝天,白云,湖泊,雪山,孩童,僧侣,转经筒……去了那里,心一下变大了,世间事一下变的微不足道了,还有仓央嘉措,好像也真正能读懂他一些什么了。” “仓央嘉措么?跟徐志摩一样,天生做诗人的料子,可惜,天才诗人大多不长命。” “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徐志摩的。” -- 第54页 “是啊,不过不妨碍欣赏他诗,那么多女人对他着迷,总是有原因的。张幼仪,林徽因,凌叔华,陆小曼,都是拔尖的聪明,她们喜欢他,他总归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说他了,姬水,背首诗来听吧。” “想听谁的?” “谁的都行。” “嗯,”姬水侧头看一眼伊苒,又闭上眼睛,轻声诵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我放下过天地,放下过万物,却从未放下过你。渐悟也好,顿悟也罢,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伊苒眯起眼睛,安静地听着。据说这诗的作者是仓央嘉措,但是还有待考证,其实这是无所谓的事,诗词足够优美动人,这就够了。她的心思随着姬水背出的句子飘向了那天空湛蓝白雪皑皑的雪域高原,那个她去年刚刚踏足过的地方。她没告诉姬水,她去西藏时,身边带的唯一的一本小书就是仓央嘉措的诗集,这算是缘分么?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应该算吧。 一首长诗背完,伊苒叹道:“我对你的记忆力真是无话可说,这么长的诗,几乎一字不差,简直让人无从嫉妒。” 姬水俏皮地眨眼睛:“所以你不用嫉妒,只需要仰慕就好啦。” “所以你又开始自恋了,真是一点都夸不得。”伊苒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就呼口气说:“老了老了,以前逛街一整天都不觉得累,那精神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现在才大半天腿就灌了铅,真是老了,岁月不饶人啊!” “不是老了,是你懒了。”姬水翻个身,趴到床上,“以前你天天跑步,现在呢?不跑步了,瑜伽也不练了,只知道天天坐着。” “这倒是,天天做着爱。” “难怪向尚说你是小黄人,你还真是泛黄于不动声色之间。” “咦,我很严肃的。你的皮肤和精神为嘛这么好?跟我们天天上演动作片有直接关系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那些皮肤不好精神也不好的是爱没做到位?” “嗯哼。” “同学,如果皮肤不好精神不好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呢?” 伊苒语塞,憋了一会儿才说:“讨厌!我说的是成年人,你偏往孩子身上想,你才是小黄人,不对,是大黄蜂!” 姬水大笑:“大黄蜂?我倒荣幸了,跟你说件事,装修加上买家具,亲爱的,你这几年辛辛苦苦攒的那些钱只剩下不到两万了。” 伊苒诧异道:“还有两万吗?这么多!我以为早就花光了呢。” “也快了,家电还没买呢,买上两件你也就成穷光蛋了。” “是呢,我好穷,好穷好穷好穷,”伊苒在床上滚一下,说:“不过没关系,反正傍了你这样一个富婆,不愁没钱花。” 姬水扬起眉:“假如我不给你钱呢?” 伊苒也扬起眉:“也没关系,反正我自己有手,能挣。” “真不会聊天,”姬水一脸不高兴地把被子捂到头上:“就不能说点讨我欢心的话来听啊?讨厌!” “生气啦?”伊苒扒拉开被子,咬她鼻子:“真小气,讨你欢心的话该怎么说?你教教我。” 姬水羞意十足地把头埋到伊苒胸前:“不嘛不嘛,人家就是要你养,就是要花你的钱,就是愿意让你拿人家当闺女宠嘛。” 伊苒惊叫道:“妈呀!你杀了我我也嗲不出这鬼哭狼嚎来呀!” “你才鬼哭狼嚎!” “说真的,姬水,”伊苒把脸抹严肃,说:“你声音这么好听,真该去当配音演员,还必须是给日本的爱情动作片配音,一定比她们原声效果好。” “这主意倒是真不错,”姬水也把脸蛋拉扯严肃:“只是……你舍得让我叫给别人听?” “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是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舍的……” “所以喽,配音演员什么的,让别人去当吧,我还是只叫给你一个人听好了。”说着姬水压倒伊苒身上,吻了下去。 舌尖在背上流连的感觉就像过了一层细微的电,酥酥麻麻的,当真美极了,间或腰腹处被咬一口,那酥酥麻麻的电又变成吃了梅子一般的酸酸爽爽,从方寸之处蔓延全身,不足以喊出声,而足够使人沉醉。伊苒被亲的迷迷糊糊,理智完全塌陷之前,她嘟囔了一句:“好累的,这样真的好吗?” 姬水不说话,只埋头苦干。 两人的睡裙早已被丢到了一边,花丛里的手指正朝着她的渴望处试探,她抱住姬水光裸的背,又嘟囔一句:“好吧,其实这样……也不错。” 第29章 向尚终于怀孕了。 除了老公肖洒以外,首先得知这个消息的竟然不是伊苒,而是姬水。 周四是向尚该来例假的日子,该来的日子没来倒没什么稀奇,毕竟提前几天或拖后几天都属正常。而对备孕的女人来说就不太一样了——大姨妈提前来了,说明这个月的粮食糟蹋了;大姨妈该来的时候没来,小心脏开始扑腾了,会不会怀上了? 向尚自备孕以来,心脏扑腾了无数次,结果没有一次能扑腾出点花儿来,也就带着渺茫的希望灰心了。就像这次,一觉醒来发现大姨妈没按时来,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找出一根验孕棒就例行公事地去了洗手间,出乎预料的,验孕棒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了两道红线,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看一遍,确实两条线,又以为验孕棒坏了,又找出两三根再测,还是两条线,这下信了,真怀上了! -- 第55页 她激动地大叫“肖——洒!肖——洒!”,嚎声像是刚被捅了一刀的猪,吓的肖洒以为她怎么了,急忙往卫生间跑,没注意脚底下的水,滑了好大一跤。 到了卫生间,只见向尚以拿奥运火炬的高昂姿态神圣又庄重地高高举着验孕棒向他宣布造人成功,肖洒忍不住兴奋,又高兴地往上跳,站的时候没站稳,后脑勺又碰到墙上好一下。 疼么?疼,可是心里高兴,就不疼了。 心中一高兴,周边万物都跟着高兴起来,光秃秃的枝丫似乎变漂亮了,色眯眯的泰迪似乎变正经了,零下七八度的天似乎也不冷了,总之,一切都十分美好了。 向尚神清气爽地来到单位,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射出一种即将要当妈妈的喜悦,而手也开始不自觉地往自己肚子上摸。她拿文件给姬水签字,姬水看到她不同寻常的精神气,调侃了一句:“眼都乐没了,什么事这么高兴?有了吧?” 向尚没想到姬水这么会猜,就捣蒜似的点头:“有了有了真有了!您可真厉害,一语中的!” “真有了?”姬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真的说了个孩子出来,直觉神奇。 “真有了!总算快当妈了!” “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还没有,正想着明天去呢。” “现在就去吧,去做个B超,抓紧建档,我给你批假。” “现在不行,今天上午十点钟有个客户要来,总不能爽约。” “下午没约人吧?” “没有。” “那你下午去。” 向尚答应道:“好,那我下午就去。早点去也好,听说现在建档有些难,今天建不上那我明天请假,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嗯,”姬水低头沉吟片刻,说:“我有个学姐在北医三院,虽然不在产科,但应该能帮上点忙。你稍等,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咨询一下。” 说罢,姬水拿起手机给学姐打了过去,向尚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只听姬水道:“傅姐,是我……是啊,想你想疯了,所以赶紧打电话听听你的声音咯……最近身体可好?日子可闲?孩子是不是满地跑了?……好吧,说正事,我一个朋友刚刚怀孕,想从你那儿建档,您帮着走个后门呗……嗯,好,回头请你吃饭啊,拜拜。” 挂了电话,姬水在纸签上写下学姐的姓名和手机号码,递给向尚:“你下午两点拿着建档需要的资料去三院找她,她会领你先去做B超再建档。” 向尚激动道:“那太好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那你努力生个健康宝宝让我玩一玩当谢礼好了,”姬水一边开玩笑一边打开文件看,看了几行,又把文件合上了:“都说一孕傻三年,你现在就开始了?文件拿错了。” “哎呀!”向尚一拍脑袋:“你看我你看我!真是开始傻了!我回去再拿。” “你小心些,”姬水看看她的小高跟,说:“以后高跟鞋就不要穿了。” “好的。” 向尚走后,姬水给伊苒发了微信,告诉了她向尚怀孕的消息。伊苒看到消息,立刻丢下手上的活儿,一阵风似的席卷到了姬水这边,直把小胖封梓镜他们看的发愣——苒姐何时变成龙卷风了? 封梓镜说:“能让苒姐走这么快,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小胖说:“有可能是单位来了什么大人物,需要苒姐亲自伺候。” 封梓镜说:“这有可能。不过我发现最近苒姐那心情一直是肚脐眼里插钥匙,开心的很,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好事。” 小胖说:“肯定是苒姐老公把她伺候的很到位呗,已婚妇女心情要是特别好,一般情况下就两种情况,要么偷情偷的好,要么老公伺候的好,面筋粘知了,没跑儿。” 封梓镜说:“你这人真狭隘,苒姐就不兴事业有成心情好啊!” 小胖说:“事业有成表现出的高兴跟家庭幸福表现出的高兴不一样。再说苒姐虽然手艺好技术好,可你看她像是女强人吗?压根儿不像嘛!人家女强人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苒姐走路呢?说好听点,那是老牛吃甘蔗,慢条斯理,说不太好听点,那真是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地能急死一群急性子!” 封梓镜说:“嘿!你怎么就跟牛干上了?不过你说的也是,光看苒姐走路就不大像女强人,嗨!好好的当嘛女强人啊?累不累啊!哎,周予筱,你老看我干嘛?怎么不说话?” 周予筱确实一直在看封梓镜。她发现自从那天酒会过后,她对封梓镜越来越在意了,她以前总觉得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封梓镜,因为封梓镜总爱打击她,不成想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竟造就了她的受虐体质——一天不听封梓镜的打击她就一天感觉空荡荡的。她年岁也不小了,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成功地从对伊苒的迷恋转移到了对封梓镜的喜爱上。她有些苦恼地对自己说:你移情别恋就罢了,可怎么能喜欢封梓镜呢?那可是老巫婆的闺女,小巫婆一个!怎么能这样?炉子翻身,倒霉透顶! 她劝自己千万要及时抽身,可是越劝陷的越深,就像现在,她怎么看封梓镜怎么可爱,以至于对封梓镜和小胖的聊天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直到封梓镜踢了她一脚她才回过神,胡乱说了一句:“今天没人干活啊?那咱们聊聊天吧。疯子,苒姐干嘛去了?” -- 第56页 封梓镜突然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了。 伊苒来到姬水这边的时候恰巧赶上方佳惠也正拿着文件等姬水签字,她先给方佳惠打声招呼,又飘到打算要走的向尚身边,盯着她的肚子直研究,研究的向尚直发毛,向尚一捂肚子:“你想干嘛?” 伊苒不吱声,又研究了几秒钟,方才叹出一句:“没想到你这块盐碱地还真开出花儿来了!” 姬水和方佳惠都忍不住笑,向尚颇没面子,呵斥道:“你才盐碱地!会不会说人话了!” “人话是会的,只是一激动没能控制住,竟然说了仙语。”伊苒摸摸她的肚子:“今天早上刚知道的么?” 姬水那张嘴巴可真是够快的,这才几分钟啊!向尚看一眼姬水,说:“是啊,早晨刚知道的。” 方佳惠说:“我听着像是向尚怀孕了,是么?” 向尚喜滋滋道:“刚怀,刚怀。”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妥妥的一孕傻三年,情商直线下降,伊苒暗翻白眼,方佳惠怎么跟你同喜?这让人家怎么接话? 果然方佳惠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姬水及时解围:“向尚怀孕了,佳惠,你等会儿安排一下,一些繁重的工作先转交给别人去做,相对吵杂的活动和应酬也不要让她再参加了。” “好的。” 向尚说:“其实我也可以的,不用拿我当大熊猫似的……” “你现在可比熊猫珍贵!”伊苒劝道:“好不容易怀孕了,你就别总想着工作了,工作满大街都是,丢了这个可以找那个,孩子可不是说来就来,尤其是你!” “什么叫尤其是我?”好像人家真是盐碱地一样!向尚颇伤自尊:“哎呀我今天怎么这么不爱听你说话!真是交友不慎!” 方佳惠忍笑道:“天大的事也没孩子的事大,你还是先照应好身体吧,工作不急。” “就是啊!”伊苒一扯向尚胳膊肘:“快跟我走吧!” “干嘛去啊?” “去医院啊!” “我上午见客户,下午再去。” “肖洒陪你去吗?” “他肯定得陪,都说女人最像皇太后的时候就是怀孕这几个月,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平时也没见你不皇太后过,哪次不是把肖洒使唤来使唤去的?行了,既然他陪你去,我就不用去了,医院检查出结果跟我说一声就好。想好去哪家医院建档了吗?” “想好了,去三院。”方佳惠在,向尚没说是姬水帮她找的人,只做了一个小动作——在伊苒的大拇指上划了两下“J”。 “嗯,”伊苒心中了然,心中夸了一句姬水真懂事,又扭头对姬水和方佳惠说:“《草堂图》已经修好了,你们有空的话可以过去验收。” 姬水说:“好的,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那我先走了。” 等伊苒和向尚出去,方佳惠说:“我有些看不懂你跟伊苒了。” “我跟伊苒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没有什么不好懂的,”姬水四两拨千斤地说:“我倒是真有些看不懂你跟夜未央的老板。” “怎么?” 姬水坦言道:“那天在酒会,看你们聊天的样子不像是普通朋友,我也不小心听了你们部分对话,不是有意的,抱歉。” “没关系,”方佳惠理解道:“毕竟公共场合,被听到也正常。其实我们一直算不上朋友,现在好久没见,更算不上了。” “她喜欢你吧?” “不清楚。” “你不喜欢她?”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吧。”方佳惠皱眉,喜欢叶未央么?应该不喜欢的,但是也并不讨厌。不过最近这些日子确实经常会想到她,倒也不是波涛汹涌的想,只是淡淡地想起来,像是早晨的薄雾一样,隐隐约约地存在,太阳一出来,也就快速散开了。 姬水见她皱眉,就晓得她多少动了些感情,便说:“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来的毫无道理,你觉得能一辈子走下去的,偏偏中途分了手,你觉得毫无可能爱上的,偏偏就不受控制爱上了。” “或许吧,毕竟有些东西不受大脑左右。” “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随心随缘吧。”姬水收拾一下桌子,站起身,说:“你对伊苒的修复水平总持怀疑态度,走吧,去她那边看看《草堂图》,也看看你的怀疑是否正确。” 第30章 ——你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流过的光 你伸出双手摸着纸上写下的希望 你说花开了又落像是一扇窗 可是窗开了又关像爱的模样 你举着一枝花等着有人带你去流浪 你想睡去在远方像一个美丽童话 那本书合了又开漂落下梦想 我们俩合了又分象一对船桨 总要有些随风 有些入梦 有些长留在心中 于是有时疯狂 有时迷惘 有时唱 姬水和方佳惠来到伊苒的工作间的时候,伊苒正在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筠子的《立秋》,小胖几个小辈则在一旁打着拍子跟着哼哼。每当修完一幅较为难修的画,伊苒若是心情好,总会抱起吉他弹上一会儿或唱上两段,这也算是自我娱乐和庆祝的一种方式。 远远听到歌声,姬水和方佳惠并没进去打扰,只站在门口安静地听。姬水晓得伊苒偏爱民谣,偏爱那种简单干净的旋律,也一早晓得她会弹吉他,只是两人的相处时间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年多,听她弹吉他的次数实在有限,虽然平日里也常听她哼上几句不知哪里飞来的调调,而像现在这般一本正经地唱歌就基本没听过了。 -- 第57页 十一点钟的太阳不浓不烈地透过玻璃窗洒到宽敞的工作间,带着几分冬日里的清冷,正浅吟低唱的人就被染了几分薄凉,偏那眼角眉梢又沁溢出丝丝地暖,姬水远远看着,禁不住就笑了——该说她有仙气还是接地气? 方佳惠倒没笑,听到伊苒唱完最后一句,她就想到了叶未央。她们那一夜是不是也算疯狂?一夜之后是不是也有迷惘?现在呢?是唱完一曲《笑红尘》之后就风吹云散了么? 不知道。 随心随缘说起来容易,该怎么随?天知道。 她调整一下思绪,随着姬水走入室内去看画。 《草堂图》被伊苒修复的很完美。画心缺失部分的全色与原画浑然天成,若非知道原作有缺损,根本看不出哪些是原色哪些是补笔。在装潢方面,伊苒讲究宽边大料,用古朴静雅的青灰色来做天地头,从铜鼻到签条全都由她一人完成,也就保证了整幅画在装裱上的高度一致性。 姬水看了满心欢喜,脸上倒一直淡定的很。在人前她极少表达个人的真实情绪,只拿出手机把修好的画拍了下来。她想日后可以做个册子,把伊苒所有修复过的书画都记录下来,等退休之后拿出来翻翻看看,定是极有意义。 方佳惠看着画啧啧称赞,她实在没想到伊苒竟能把画修复的这样好,坦言道:“以前我总对你有些怀疑,现在我对自己的眼光开始怀疑了。” 伊苒说:“有怀疑很正常,毕竟我太年轻了。其实你怀疑的很有道理,我的长处是全色,在装裱方面我不如那些老师傅,还需要时间去练。” “但是以你的年纪来说,能把画装裱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装裱也是个体力活,你全部是自己完成的么?” “不是,小胖他们几个帮了我不少。”伊苒拍拍小胖的肩,说:“别看他块头大,干活儿却仔细的很,假以时日,肯定是能超过我的。” “苒姐你再夸下去我能再胖一圈你信不信?”小胖给姬水和方佳惠倒上茶,说:“这茶是我从家专门给苒姐带来的龙井,统共没多少,平时苒姐都舍不得喝,姬总,方小姐,你们多喝点。” 方佳惠喝上一口,笑道:“我喝咖啡还能喝出好坏,茶就不行了,品茶我是外行。” “其实品茶没什么技巧,跟酒一样,多喝长喝就能辨出好坏了。”姬水端起来品一口,清香怡人,口舌生津,她说:“确实是好茶。小胖,你是浙江人?” “对,我杭州的。” “又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真不错。多久没回家了?” “过完十一到现在一直没回去呢。” “不想家吗?” “想啊!不过等我买了房子把父母接来就好啦!” 姬水笑着问:“你父母在杭州过了一辈子,你确定人家真愿意来这边养老?还有啊,等你买了房子就该娶媳妇了,再把父母接来,不怕婆媳处不好?” “我爹妈就我一个孩子,等他们老了,我肯定得接过来好伺候他们。至于婆媳这个世界性难题……”小胖苦恼地摸摸鼻子:“我争取娶个好媳妇吧!” 周予筱八卦的问:“小胖,要是你妈跟你未来媳妇真吵架了,你向着谁呀?” “我肯定和稀泥,谁也不向着。其实说句实在话,婆媳之间吵了打了闹腾了,不心疼妈的男人肯定特少。这点我觉得媳妇应该理解一下,要是一个男的连亲妈都不心疼,他还能心疼谁呀?咱们再换位思考一下,姑爷跟丈母娘闹了别扭,媳妇肯定心疼亲妈,媳妇能心疼妈,老公为嘛就不能心疼妈呢?我觉得现在一些媒体把婆婆都妖魔化了,几乎一边倒地全都指责婆婆怎么怎么不好,不帮你看小孩甚至都成了天大的罪过,这让婆婆怎么说理?有些婆婆是不大行,可儿媳妇也不见得就肯定好啊,这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对不对?” “有点道理。” “所以苒姐,以后你跟婆婆吵架了,姐夫要偏向亲妈了,您千万得理解。” 伊苒拿鬃刷敲他脑袋:“怎么说我头上了?我招你惹你了?我躺着也中枪冤不冤呐!” “这屋里就您一人结婚了不是?” 这倒是,伊苒翻着白眼道:“行了啊,少扯闲篇儿,你闲着也是闲着,把桌上的绢染了去!” 小胖挠挠后脑勺,老老实实地去染绢,大家看他这副模样都笑了起来。 晚上吃过晚饭,姬水拿着手机仔细看上午拍的《草堂图》,边看边说:“伊苒,你后来接的笔跟原画一点都看不出谁是谁,要说调色你肯定能调的出来,可是你是怎么把颜色做旧的?” 伊苒正敷面膜,不想说话,直到姬水问了第二遍才把嘴巴撕开一条缝,直着音说:“要我回答这种机密问题,可是要收学费的。” “要多少?” “这可贵了,十万起步,可以教你皮毛,再往深里学,就无价了。” “我学皮毛就好,你看我值不值十万?” “不值。” “讨厌!说嘛说嘛,怎么做旧的?”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伊苒揭下面膜来,说:“其实很简单,首先要把纸啊绢啊一类的染旧色,这你是知道的。全色的时候等颜色干透,弄点细炉灰,往上扑点再弹掉就好,如果有必要,还需要用烟熏,用日晒,用砂纸打磨等等。这东西跟魔术一样,看着神奇,真正揭穿了,也就那些道道儿。” -- 第58页 说完伊苒去洗脸,姬水随在她屁股后边,拍马屁似的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想当个好的魔术师也得十分刻苦努力才行。你这行也一样,说起来挺简单,真正该怎么拿捏一个度就需要经验了。” “其实各行各业都一样,看着简单的,想做好做精都不容易。”洗完脸,伊苒说:“我今天还接了件私活。” “什么私活?有照片么?” “有,”伊苒打开手机找出照片,说:“工笔画,《月下独酌》。” 姬水放大照片:“看起来破损不算严重,两周能修完么?” “差不多吧。” “修这样一幅画你得收多少钱?” “两万吧。张师傅要我修的,有人情在,不好要太多。其实若不是看他的面子,我还不想接。” “怎么?” “单位上的活都做不完,况且刚修完《草堂图》没多久,原想着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接私活儿的。再说一干起活来,跟你一起玩耍的时间就少了啊。” “这倒是,钱总是挣不完,你有空了还是多陪陪我比较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人这辈子大半时间都用到了工作和睡觉上,所以平日里的休息时间还是都送给你比较好,尤其周末,我尽量不让别的人或事打扰。” “嗯,我也争取周末不谈工作。” “你跟我不一样,可以理解哒,不用勉强。啊对了对了,”伊苒一拍额头:“现在建档这么难,还得谢谢你帮向尚找了后门。” 姬水眉毛一拧:“这么客气做什么?讨厌!以后不许跟我客气!” “知道啦!这么凶做什么?容易老的!”伊苒把她的眉毛抚平,说:“向尚下午做了B 超,发微信说胎心胎芽什么的一切都很正常,高兴地快飞起来了,这样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建档?” “应该吧,不过她好像还得去建母子健康档案,这样的话今天肯定建不上,争取早点吧,”姬水切片柠檬放入杯子,倒上水,自己喝一口,又递给伊苒:“北京这边好点的产科都人满为患,建档麻烦着呢,到时你跟我一起去谢谢傅姐,就是那个帮向尚建档的学姐,我介绍你们认识。” “难得你主动介绍人给我认识。” “我认识的人大多心思深沉,所以才不主动介绍给你。” “这个心思不深沉?” “她就不能用深沉来形容了,应该说她心思细腻,而且品格十分好,最重要的,她属性跟我们完全一样。” 属性一样?伊苒问:“难不成家里那个也是女人?” “对哒!不止是女人,跟你还是校友。” 伊苒讶异道:“这么巧!那我倒有兴趣认识一下了。” “就猜你会感兴趣的。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今天唱歌了,我平时都极少听你唱歌的,你不唱给我听,我不高兴了!” “我平时是极少唱啊,今天是心情好才唱的嘛,那我以后多多唱给你听?” “这还差不多,你现在先来一首。”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同学!唱首正经的行不行?” “还有比儿歌更正经的歌吗?” “不想唱就算了!” “好啦,闹什么情绪?”伊苒从床底下找出家里那把许久没用过的旧吉他,唱到:“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啦啦啦啦忘词啦忘词啦,啦啦啦啦忘词啦忘词啦……” 伊苒是真的忘词了,她一“啦啦”完,音调一改又唱回到了《小毛驴》上,这词倒是记得怪熟,姬水抱着她笑成了一团。 两人正闹着,胡小兵来了电话,邀请伊苒跟姬水一起吃个饭,伊苒觉得跟姬水和好这么久了,也该跟胡小兵吃个饭让他们彼此都熟悉一下了,就同意了。 圣诞节的前一周,冷空气再次来袭,空中也飘起了雪,雪不大,下的不爽快,接一片看看形状,歪七扭八瘦不伶仃的也不具什么美感,然而终归是雪公主,公主一驾到,凡夫俗子们总会奴性大发而一再拜倒在雪公主的石榴裙下——歌唱她,赞美她,没完没了地拍照往微信微博上发,瞬间,人人都变成了诗人和艺术家。 姬水也不能免俗,她给伊苒写了一首诗——你是雪,我是洁白,你落到我身上,我融入你身体。 伊苒看罢脸颊发热,正想给姬水回送一首,就接到了胡小兵催她快去吃饭的电话,关于诗的情丝就此打断,正巧马上下班,就带了姬水去赴胡小兵的约。 胡小兵邀请姬水和伊苒去了蜀味。三人入座后,姬水说:“看样子我师姐开的这家餐厅还挺有名的,不仅吸引了北大校友,连清华的也招来了。” 胡小兵说:“我也是听我们单位一北大的哥们儿介绍的,来过两回,做的菜真心不错,以后肯定还得来。” “嗯,这里的菜确实不错。以前我还一直想带伊苒过来的。” 伊苒问:“那你怎么没带我来过?” 姬水嘻嘻笑道:“我觉得你做的菜比这里的更好吃一些,就没带你来。” “巧舌如簧!”伊苒嗔睨她一眼,又拿筷子敲了她手背一下。 胡小兵看着她俩,心中已然有数。他要了几瓶啤酒,等菜全部上来,就打开啤酒往杯子里倒,伊苒说:“别给我倒酒了,你们喝吧,我不喝了。都喝了酒等会儿怎么开车回去?” -- 第59页 胡小兵说:“没关系,我坐地铁来的。” “那我跟姬水呢?” “行吧,反正你在外头一直不大喝酒,你就以茶当酒吧,好歹端端杯子意思意思。来,姬水,伊苒,恭喜你们重归于好。” 三人碰杯后,姬水说:“你也该找你的另一半了。” 胡小兵说:“哪有那么容易找?又不是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子了,对什么爱啊情的已经不存什么念想了。我看单身一人也挺好,人这辈子不是非要找个伴儿不可。当然,要是碰见合适的,我也不拒绝。” “合适的可不见得就是你爱的。” “嗨!哪来那么多爱不爱的呀!差不多得了。跟你们俩似的太少,大部分人都是凑合凑合算完,不愿凑合的就单身过。” “其实好多人就算一开始爱的死去活来,过着过着也就开始凑合了,凑合着凑合着也就一辈子了,这种情况在中年夫妻里面最常见。挺过去的,就白头偕老了,挺不过去的,也就分道扬镳了。又有哪对夫妻背后没心酸呢!” 伊苒说:“这倒是。我其实搞不太清楚为什么很多人会说'异性只为繁衍后代,同性才是真爱'这种话,我是觉得不管同性异性都是有真爱的,而繁衍后代本身也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并没有什么可嘲笑的。说到底,人都一样,情感路线也都相似,过了激情期接下来都是平淡,所以说感情需要经营。” 姬水打趣道:“所以我只需要经营你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是我经营你?” “你太懒了,没空经营。” “谁说的?在经营你这方面我一向不会偷懒。” “你确定?那我倒渴望被你经营一下咯。” 胡小兵苦着脸说:“你们可以别守着我这孤家寡人秀恩爱吗?不过伊苒,我还真有件事请你帮忙。” “嘛事?” “我姑妈过两天来玩,需要你配合一下。你也知道,我起小就跟姑妈最亲,北京她也不太常来,年纪又大了,我也不放心她一人在外边住,就想让她住家里,就是要委屈一下你,得去我那边当两天'女主人'。” 家里来了亲戚,两人暂时性的住在一起,这对伊苒和胡小兵这对名义夫妻来说其实并不陌生,比如去年伊苒的父母过来看他们就是住在胡小兵家里的。形婚这东西最麻烦的地方就是要不时地做戏,不过这也是为了和谐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伊苒和姬水和好了,她总要考虑到姬水的感受,就说:“这事我现在做不了主,你问她,”她指指姬水:“要是她同意,我就没意见。” “你们把我想的也太过小心眼了些,”姬水帮伊苒续上茶水,说:“这种事该去就去,反正不过两三天而已,我没意见。” “我就知道水妹妹是大好人,来来,走一个!”胡小兵喝完酒,说:“妹妹您大可放心,碰到这种情况我跟伊苒虽然必须得睡一屋,不过我都是打地铺的。” “不用解释,我很放心。” “敞亮!诶,你微信是多少?” 姬水把微信号告诉他,两人互加微信后,姬水问伊苒:“你是不是得拿几件衣物过去?” “不用,他那里有我衣物。”看她一眼,解释道:“这种做戏的事时有发生,来回拿也麻烦,索性留他家里得了。他那儿有我单独的一个衣柜,我把四季的衣服都分别放了两套,这样就比较像夫妻了。” 姬水听了一边觉得这样做十分正常,一边心里又怪怪的,她把突生的怪异暂放一边,微微蹙下眉,端起伊苒的茶来抿了一口。 第31章 “伊苒,我想我应该是吃醋了,而且是很大一缸陈醋。”姬水一边翻着胡小兵的朋友圈一边说。 她们刚从蜀味回来,姬水趁着伊苒洗澡的功夫去翻胡小兵的朋友圈,不成想,被刺激了好一把。胡小兵的朋友圈里有不少他跟伊苒的合影,甚至还有许多两人结婚前拍的婚纱照和结婚典礼上的抓拍,穿着婚纱的伊苒亭亭玉立,跟玉树临风的胡小兵站到一起,当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在看什么?”伊苒擦着头发走到她身边,看看她的手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是应该吃醋,看到胡小兵的朋友圈你要是不吃醋,那我倒要怀疑你对我有几分真心了。” “胡小兵的朋友圈但凡发照片,肯定是你俩的合影,看的我恨不得去宰了他。” “这倒怪不得他。我们俩是一个导师,共同认识的人有不少,我不怎么发朋友圈,他发了也就等于我发了。有些东西还是有必要做给别人看的。”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掩饰,可是看了心里还是别扭。” “我懂的,要是你跟别的人秀恩爱,哪怕是故意的,我也会别扭,”伊苒涂着乳液说:“可是没办法啊,你当年要是不离开,我肯定也不会跟他形婚。你要是真觉得别扭,那我明天就去跟他说不形婚不演戏了好不好?” “还是不要了。”姬水接连摇了三个头:“形婚虽然有形婚的麻烦,但是跟让父母难过比起来,这点麻烦根本不算什么。我可不要让你出柜,出柜这东西……太难熬了,唉,真的真的太难熬了。就这样吧,挺好的。再说了,你还不能让我吃吃醋啊?适当吃醋可是有益感情健康的。” “好吧,反正总是你有理,”伊苒把吹风机递给她:“过来帮我吹头发。” -- 第60页 “嗯。”姬水接过吹风机,仔细帮伊苒吹起了头发。伊苒的头发顺直柔滑,平日里她是最喜欢摆弄的,只是今天有些走神——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伊苒的浴巾往下滑了好一块,两只白嫩圆润半遮半掩的乳房耸立在她眼皮底下,就着暗黄的灯光,传达出说不清的诱惑,再想专心去吹头发,似乎有些难。 她把吹风机的风调小,似有似无地往伊苒胸口吹,于是浴巾又慢吞吞地往下滑了一些。伊苒似乎没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半眯着眼坐在椅子上,看着像是马上要睡着,这副模样倒愈发让人想上前去欺负一番了。 头发吹到六七分干,姬水放下吹风机,弯腰环住她的脖子,轻声叫道:“伊苒?” “嗯?”伊苒猫儿似的回了一声。 姬水食指挑挑浴巾:“你故意的么?” “嗯。” “怎么突然这么主动?”印象中她是极少勾引人的啊。 伊苒眯眼笑:“看你吃醋,心情好啊。” “那我以后要多吃几回醋了。” “我可不太喜欢闻酸味。” “那我往酸里加点甜,酸甜口,怎样?” “话说——姬大人,”伊苒白她一眼,嗔道:“到现在不见你动作,是不喜欢奴家这般么?” “是太喜欢,反倒不知该如何下手了,”姬水伸出舌尖,从下往上舔一下她的耳根,媚声道:“从这里下嘴,可好?” “嗯。”伊苒反手揉揉她的头发,笑着闭上了眼睛。 平安夜的前三天,胡小兵的姑妈大驾光临。下午四点钟,胡小兵和伊苒一起去南站接她,接到人后一起在外吃了饭,又一起回了家。姑妈今年65了,由于保养得当,精神也好,看起来倒一点也不像已迈入花甲之年的人。胡小兵的父母年轻的时候工作忙,他跟他哥都是由姑妈一手带大的,她这次来北京,一来是过来玩几天,二来也是想侄子了,过来看看。 晚上八点,伊苒胡小兵和姑妈三人坐在客厅闲聊。伊苒剥开一个红心柚子,递给姑妈一块,问:“姑妈,姑父怎么没一起来?” 姑妈接过柚子,说:“他一个苏州的同学总算抱孙子了,他去苏州贺喜,我原本想跟他一起去,又想着这大冷天的那边也没个暖气,还不如来北京吹北风呢,还能看看你跟小兵,这不就过来招你们厌了。” 胡小兵说:“您能来我们求之不得,哪能厌呢。” “就你嘴甜!”姑妈问:“小苒最近工作忙不忙?” 伊苒说:“算不得忙也算不得轻闲,一直也就那样吧。” “我看你们厨房里头还挺干净,不怎么在家吃饭吧?” 胡小兵应着:“是啊,一般在外边吃。” “总在外边吃可不是个事儿,还是尽量在家吃的好。”姑妈说:“我上个月去了趟上海,你们大哥那俩小家伙可真喜人,会叫人了,都抢着叫我姑奶奶,真是惹人高兴。小苒,你跟小兵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要个孩子了,没个孩子这家总归不像个家。” 胡小兵说:“我哥一下生了俩,我们生不生的吧,无所谓。” “你说这种话就有些不负责了,”姑妈眉毛一横,郑重其事道:“生孩子不光是为了延续香火,更是为了让你们自己体会那种做父母的责任和快乐。你哥的孩子能管你叫爸爸?你哥的是你哥的,你的是你的,男人不当爸爸一辈子也成熟不起来。再说咱们老百姓这辈子拼死拼活的赚钱养家图的是什么?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咱们人这辈子啊,不是为了挣多少钱,到头来都是图个人。你看你们生了孩子,我们老人都帮着你们看,爷爷奶奶能沾孙子孙女多少光?一点也沾不上!可我们帮你们看孩子心里高兴。那种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的感觉,你们现在肯定体会不到,等年岁再大点就知道了……” 姑妈说起孩子来没完,胡小兵和伊苒对望一眼,都摆出小学生的姿态认真听讲。总之,这个夜晚是姑妈劝生的一个夜晚,伊苒自结婚以来还没被人催生过,这下迎来一个姑妈,当真是头大的很。 姑妈一直在叨叨叨,她也不好拿手机去看和回复姬水发来的消息,等到姑妈不再叨叨了,她也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了,心里想着要回复完姬水再睡觉,可是身体跟她做对,脑袋一歪,就迷糊了过去。 姬水一直没能等到伊苒的消息,心里急的不行,一个电话打过去,不想却是胡小兵接的。胡小兵告诉她:“伊苒困的不行,穿着衣服就睡了,要不要叫醒她跟你说几句话?” 姬水说:“不用了,你帮她盖好被子。” 挂了电话,姬水想着伊苒每天睡前必会冲澡,这下穿着衣服就睡了,肯定是累的不轻。伊苒累了,她却不能在她身边陪她安慰她,徒然生出一种心酸。看看窗外浓稠的夜,摸摸身边没有温度的床,又生出些落寞来。她辗转反侧到两点半才恍然睡去,身边少了一个人,她浑身觉得冷,怎么也睡不踏实,习惯了跟伊苒相拥而眠,屋里暖气再足,也抵不过心里的空虚。 伊苒以为姑妈说过一次生孩子的问题之后就不会再说了,不想姑妈却是一次一次地说起来没了完。她说的倒也不重样儿,要么说谁家的媳妇年轻的时候光想玩,三十五六了才想要孩子,结果总是怀不了,没办法,只好做试管,可受了大罪!要么说谁家的闺女自打有了孩子之后一改以前不爱孩子的怪癖,现在见了孩子喜欢的不行,都想自己开幼儿园啦!伊苒不晓得姑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许多的关于孩子的故事,只知道她快被姑妈念叨晕了。 -- 第61页 她天生不喜交际,也不喜欢跟人针锋相对地去辩论,虽然工作场合她能得体应酬,而面对家庭中长辈们的谆谆教诲,她从来都是微笑着沉默地去听,听的顺心了就按着他们的意愿去做,听的不顺心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此以外,她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因此姑妈跟她说起这些来,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听,硬着头皮上阵的后果就是搞的自己身心疲惫,加上这几天她不止要干单位原有的活儿,张师傅托她接的《月下独酌》也得挤出时间来干,这样一来就愈发疲惫,甚至疲惫到忽略了姬水的情绪,而一味地只顾忙活工作和应付姑妈。 伊苒还以为姑妈待上两三天就会走,结果姑妈一直待到了圣诞节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圣诞那天恰好周六,姬水给伊苒买了一块腕表,本是打算当圣诞礼物送她并借着圣诞之名跟她好好玩上一天再去吃顿大餐的,只是姑妈没走,伊苒也就没法跟她一起过。 姬水挺失落的,这几天她比较忙,工作上杂事太多,饭局也多,中午没空跟伊苒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人面对面的相处时间加起来撑死不过四个钟点。好不容易等到圣诞,她推了所有应酬,一心想跟伊苒好好聚一聚,没想到事与愿违。她失落极了,人一失落就容易忽略身体,一不小心肚子受了凉,又正赶上大姨妈到访,小腹就这样隐隐作痛起来。她给伊苒打去电话想让她回家陪陪自己,没想到电话又是胡小兵接的,胡小兵说:“伊苒可能来月经了,正在洗澡,我刚帮她买了卫生巾回来,等她洗完出来就让她回给你。” “好的。”姬水想起她跟伊苒来好事的时间基本是同步,她来了,伊苒肯定也差不多了。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卫生巾也让胡小兵去买,他们两人还真是什么都不避讳! 她想伊苒想的紧,等肚子稍微好些,感觉没那么疼了,就开车去了胡小兵的小区。她刚到,伊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伊苒有些虚弱地说:“来了大姨妈,弄到内裤上一些,刚才在洗澡,就没能接到你的电话。” 姬水说:“没关系,我在胡小兵楼下。” “什么?” “我在胡小兵楼下。” 现在是晚上7点半,天愈发冷了,气温零下八九度,伊苒一听姬水到了楼下,顾不得自己来了月经身体也难受的很,抱着羽绒服就往楼下跑去。 胡小兵的单元楼前停满了车,姬水就把车停到了小区广场上,她来的匆忙,外边只穿了一件风衣,没穿羽绒服,正冻得瑟瑟发抖,伊苒急忙把羽绒服裹到她身上,怒道:“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天连件大衣都不穿!你想可怜给谁看!” 姬水委屈道:“我出来的急,忘了穿。” “你怎么忘不了吃饭?” “说真的,这一样……也忘了。”她是真忘了,大姨妈一闹腾,心情烦躁,身体又虚弱,除了自己冲了点红糖水喝,根本没胃口吃东西。 伊苒现在正在经历被姑妈、工作和月经轮番轰炸的三重折磨,压根没心情哄她,继续怒斥道:“姬水你多大了?马上31了!放到一百年前都能当奶奶了!这么大年纪还跟个小孩儿一样不懂照顾自己,很光荣吗?” “有你在,我哪里还需要自己照顾自己。”姬水的热脸一再贴上冷屁股,委屈不由加倍,忍不住抱怨道:“你不也是不懂照顾自己的么?日子都不记,快来月经了也不知道提前准备好卫生巾,还让胡小兵去买,你们俩好像什么都不避讳,关系未免太好了点。” “我跟胡小兵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伊苒的心情愈发烦躁,不知怎的,她从姑妈那里得来的郁闷不自觉地就想朝着姬水发泄,说起话来口气便越发不善:“卫生巾我准备了,只是忘了准备夜用的,你知道我跟你一样,来好事第一天总是最难受,胡小兵见我难受就下去帮我买一包回来又怎么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七大姑八大姨的应酬很好玩很容易吗?我又没有你那八面玲珑的本事,不可能顾着这头还能顾上那头!我笨!能把一头伺候好就不错了,何况就这一头还没伺候好!单位一摊事,家里又一摊事,我又忙又累又烦,你体谅一下很难吗?再说当初要不是你说走就走音信全无,我何必要跟胡小兵绑到一块儿?何必要伺候这些让人避之不及的亲戚?你现在回来了吃醋了不高兴了受委屈了,可谁又是罪魁祸首?” 伊苒咄咄逼人的声调惹的姬水也生了气:“非要拿过去说事儿不可吗?是不是每次闹别扭你都要拿过去说事儿?过去是我不对我都道了八百万遍的歉了,还是非要揪住过去不放对吗?你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吗?你见过得了抑郁症的人吗?我妈当时得了这种怪病我除了开导她陪伴她尽量不去刺激她还能怎么办?对,我是可以阴奉阳违偷偷跟你联系,可医生说这种情况一旦被我妈发现极有可能会加重病情,我还能怎么办?” “呵!你光想你妈,你怎么不想想我?你妈抑郁了是可怜,可我呢?我差点抑郁的要死的时候就是活该对不对?你妈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你为了坚持你那所谓的原则就可以不顾我的死活?” “你怎么说话的!你明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怎么还能这样口不择言胡说八道!你以为我坚持不给你打电话很好过吗?你不了解我妈,你不懂她心思有多深眼睛有多毒,她那么聪明的人我根本什么都瞒不住她!何况她还抑郁着!我早就后悔不该什么都听我妈的,更是早就后悔当初没跟你联系,那些日子我后悔的一夜又一夜的失眠,可怎么办?时光不能倒流,我没办法纠正过去的行为,你又何必老戳我的痛处?”姬水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上火,又深知伊苒正在气头上不该跟她计较,只好逼着自己深深呼吸两口,努力压住心里不断往上窜的怨念,尽量温声道:“这段时间你忙我也忙,我们很久没好好独处过了,今天是圣诞节,我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连这也错了?” -- 第62页 “没错,就是你错了!”这时的伊苒根本不想冷静,一味只想发泄,而姬水自是成了她最好的发泄对象,她鼓着腮帮子,硬邦邦地说:“我现在一个头俩大,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热闹倒是有不少!一个姑妈已经够我头疼了,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行不行?很累的!” “我哪里让你累了?”姬水没想到自己这次来找她竟然是在香炉前头打喷涕,扑一鼻子灰不说,还惹一肚子气。小腹突然一阵酸痛,她拼命裹紧羽绒服,脸色苍白地说:“那个姑妈一来你基本就把我当成了透明,我给你微信你隔上半天才回复那么一两条,我给你打电话你从来没有接到过,都是胡小兵接。是不是只要姑妈在,你就根本不会搭理我?如果姑妈走了又来了一个姨妈再来一个舅妈,你是不是成年成月的都不用搭理我?” “这样抱怨有意思么?”伊苒把羽绒服裹到了姬水身上,她只穿了一件毛衣,毛衣虽透风,一生气倒也不觉得冷,她的身体和心情都糟糕透了,平日里的淡然荡然无存,基本上处于见谁怼谁的状态,而情侣吵架什么难听就说什么的一般规律在她身上也就完美上演:“形婚就是这样,免不了要接待亲戚。一个人的精力也有限,顾得了这头往往就忽略那头,反正我就这个样,你若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分手,有什么好抱怨的!” 打死姬水也没想到伊苒竟会说出分手二字,她脑袋“嗡”地一下响了起来,那心情当真是王八钻火炕,连憋气带窝火,里外直冒烟,不由分说地怒呵了一声:“伊苒!你别太过分!” “是你不要太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你真是有病!” “你有药吗?没有就别找事!” “从头到尾没事找事的是你!” “这么嫌弃我你干脆分手啊!” “你再给我说一遍分手试试!” “分手分手!有什么大不了!” “王八蛋!”姬水气的七窍生烟:“分手是吧?行!分就分!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的混账东西!你不哭三回我都不搭理你!” 第32章 吵架吵到分手,这是姬水和伊苒都没能预料到的。 她们都不是会吵架的人,这一番唇枪舌剑下来,身心都累的够呛。 路灯昏黄暗淡,没有丁点生气,像是被踹了一脚的落水狗,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姬水在车上生了好一阵闷气才回家去——她到底还是理智多些,晓得气头上不能开车。到了家一脱衣服,才想起伊苒把羽绒服裹到她身上,她自己倒一直是冻着的,不由地又恼又急,这样冷的天,她只穿一件毛衣在外头站了那么久,可别冻出好歹来!还骂别人不懂照顾自己,你自己不也不懂照顾自己? 伊苒说了分手,姬水暂时不想搭理她,就给胡小兵去了电话,让胡小兵给她熬点姜汤喝。 情绪这样一波动,肚子又难受了几分,她逼着自己吃了两块巧克力,又喝一大杯热水,捂着被子昏昏睡去。 伊苒也十分不好受,她同样气的不轻,直到胡小兵端了一碗姜汤过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姬水跟自己来月事的日子差不多,想想姬水一直捂着肚子的动作,肯定也是来了的,她后悔自己说话太不走脑子,抓起电话要打给姬水,可是姬水不接。姬水不接,她就一直打,姬水被电话吵醒,一看是伊苒,顺手就挂了。 伊苒第一次被姬水挂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起身就要回去。 胡小兵见了,就说:“姬水刚才跟我通电话的时候口气不善,我猜着你们是闹别扭了吧?你身体虚成这样根本没法开车,要不我替你过去看看?” 伊苒想想就点头答应了。她的身子确实虚的紧,又刚跟姬水吵完架,话赶话地说了分手,虽然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设若让她立刻回去认错道歉,她还有些拉不下脸。就嘱咐胡小兵:“姬水可能没吃饭,我家小区门口有粥铺,你买份粥过去,看她吃完再回来,她吃不完你就别回来了。还有你去了,先把电暖水袋充上电,暖水袋在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很好找。姬水可能会凉到肚子,你让她用暖水袋暖暖。” “放心吧,看你这脸白的跟擦了一层石灰似的,你也赶紧躺床上歇着吧。” 胡小兵是个好闺蜜,当他提着热粥热菜见到姬水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姬水跟伊苒一样,都来了亲戚,因为姬水一直把抱枕捂在肚子上,腰也不自觉的略有些弯。 他劝姬水喝点粥,姬水没胃口,只想赶紧送走胡小兵她也好赶紧去床上躺着。胡小兵见她不喝粥,死活不肯走,又劝道:“你跟伊苒是吵架了吧?嗨!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两口子没有不吵架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不过我猜着八成跟我多少有点关系,这几天伊苒忙着伺候我姑妈,肯定是忽略你了,你们刚和好没多久就让我在中间横了一刀,真是抱歉啊。你千万别怪伊苒,我姑妈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自打来到这边就一直在催生,别说伊苒心情不好,弄的我都有些烦了。你看,都说一个家里辈分最高的是姑奶奶,我哥刚生了孩子,我姑妈也荣升姑奶奶,有时候说起话来就特别气势。她一气势了就爱管闲事,一管闲事就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伊苒也真是挺不容易。你们可千万别为这点事闹别扭,你也千万别为这生她的气。” -- 第63页 姬水说:“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嘛生气?” “是为她口不择言说分手。” “分手?”胡小兵一脸惊异:“伊苒说分手?跟你?怎么可能!” 姬水咬牙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偏偏她就说了出来!” “那她肯定是吃错药了!她那种一根筋的性子,打死也不可能跟你分手呀!肯定是吃错药了!” 姬水郁郁道:“不管她是不是吃错药,我都不可能轻易原谅她。分手这两个字,就算知道不是她本意,听到想到也是难受的紧。” “对对,这俩字怎么能随便说呢?咱不轻易原谅她。不过你也别怪她,她那性子你懂的,平时都是忍着让着,极少发脾气,她跟你吵架使性子,反倒说明她跟你最亲近了。本来她想回来照顾你的,让我给拦住了,她身子虚的紧,开车太容易出事。她也知道错了,你看这粥这菜都是她让我买给你的,还特地嘱咐我必须得等你吃完才能回去。你也知道她那性子,脸皮薄,一时半会儿肯定也拉不下脸来跟你认错,你看在我的面儿上,就算不原谅她,也多少喝点粥吧。”说着,胡小兵把粥和菜往姬水跟前推了推。 姬水听到这粥是伊苒让胡小兵买的,对伊苒的怨念瞬间少了几分,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确实也该进食了,就拿起勺子来一口口地喝。胡小兵见她肯吃东西了,松了好大一口气,趁她喝粥的功夫,从衣柜抽屉里找出暖水袋来充上电,又去厨房给她熬了点姜糖水。 临走前,胡小兵对姬水说:“你们女的来月事一怕着凉二怕情绪坏,结果你跟伊苒把这两样全占了。我看你脸色不好,姜糖水我给你熬好了,赶紧趁热喝下去,再就是暖水袋也充好电了,你晚上睡觉把它护到肚子上吧。噢,这些都是伊苒嘱咐我做的,你看,她总归还是最关心你。不早了,我走了,你赶紧歇着吧,拜拜。” 胡小兵走后,姬水想着这个男人着实是不错的,如果他跟伊苒都是直人,也当真是极为完美的一对。可如果他们都是直人,自己该往哪儿放呢?哼,还是都弯着的好! 胡小兵回去后跟伊苒说了说姬水的状态,伊苒听了一阵心疼,悔意又增了几分。她硬挺着站起身,想即刻回去照顾姬水,偏逢姑妈这时推门进来嘘寒问暖,见她想出门,急忙拉她坐下,说:“天大的事也没身子事大,月事大意不得,你不小心伺候它,它顶容易跟你闹脾气!十女九寒,咱们本身就属阴,容易受寒,今天又冷的厉害,更得好好暖着。你看你额头虚汗直冒,听姑妈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晚哪儿都不许去!” 姑妈也是好意,伊苒脱不得身,只得又躺回床上。 等姑妈出去,伊苒的心思又飞到了姬水那里。她本就是软心肠,平日里稍微残忍点的新闻都不敢看,这下枕边人被她气成那样,难免又懊悔又心疼,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心里还自我安慰——姬水说得哭三回,这是第一回 。 辗转反侧到深夜入不了眠,她打开床头灯,叫醒睡地铺的胡小兵,说:“胡小兵,我跟你商量个事。” 胡小兵打着哈欠问:“什么事?” “咱们离婚吧!” “什么?”胡小兵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咱们离婚吧,”伊苒又重复了一遍,“我想过了,既然跟姬水在一起,再跟你还挂着夫妻名分对她实在太不公平。我们今天第一次吵架,这次是我不对,不该无缘无故冲她发火,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姑妈,如果有更多的亲戚来干涉呢?我肯定还是头很大还是想发火,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这样吵啊!” 胡小兵抓抓头发:“你打算出柜?你父母肯定受不了的。” “我不想出柜,姬水也肯定不会同意我出柜。”伊苒盘起腿来,正对着胡小兵说:“我只是想让这种形式婚姻形式到底,咱们两个在法律上是合法夫妻,这样一来姬水算什么呢?离了婚就不一样了。可能是我太传统,也可能是心理作祟,有那张结婚证捆着,我总觉得自己对你家里人有一份义务,无论说话做事总是拘谨着,这样太容易把自己弄疲惫。以前姬水没回来,我能心安理得地假冒你家的儿媳妇,可我们毕竟又和好了呢。如果离了婚,我想我应该能放松点,起码心理上不会再有负担,跟你再演起戏来也能自如些。” 胡小兵听罢沉默一会儿,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就依你吧,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妹妹。以后咱们再做戏,你不要老是拘谨,放开些,心大些,有什么呢?别弄得自己那么累。你看我在你父母跟前就很轻松,这方面你要跟我学。” “你父母倒还好,他们脾性好,都不强势,好相处。我只是担心你家那些亲戚,现在有了一个孩子的都被催二胎,没有孩子的更要被催了,你家亲戚又多,姑妈只是第一波,不晓得后边还会有几波。” “是啊,当初我以为我哥生了双胞胎,咱俩结了婚就一身轻松了,没想到这催生的来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以后要再有亲戚来,我尽量不往家里领,你也不用过来演戏了。就是过年那几天还是得委屈你一下,那几天咱俩肯定都逃不过去,如果离了婚能让你心理上轻松些,那咱周一就去办手续,你也别想太多,记着,以后再有催生的,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说是我不想要孩子,这样他们就不会老冲你叨叨了,好吧?” -- 第64页 “嗯。”伊苒躺下来,盯着天花板发一会儿呆,悠悠叹道:“胡小兵,这些年来一直是你照顾我,谢谢。” “应该的!瞎客气什么呢!睡吧,晚安。” “嗯,晚安。” 第33章 由于晚上受了凉,也没能休息好,第二天伊苒就发起烧来。虽是低烧,也够折磨人的,她想给姬水打电话道歉,又实在拉不下脸,微信写了又删好几十遍,仿佛无论说什么都欠点事儿,这样反复一犹豫又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药效一上来,脑袋晕的厉害,一沾枕头又昏睡过去。 姬水要陪两个外宾去首博,没空休息,只是思想总开小差,不时拿出手机来瞧——看看伊苒有发什么信息没有,结果什么也没等来,又生了一肚子气,气的连周一要去深圳出差都忘了,还是方佳惠打来电话提醒她别迟到才想起这回事。 周一早晨她打车去了机场,登机前她想跟伊苒说一声去出差,又觉得不能老是自己主动跟她说话,咬咬牙,又把手机收了起来。而这天姑妈也终于决定要回家去了,伊苒简直要燃炮欢送,还亲自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胡小兵能理解她的心情,可是这高铁订的实在太早了些,就说:“你还是改签成10点多钟的吧,我自己送她去南站就行,你该干嘛干嘛去,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就赶紧回去陪陪姬水吧,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伊苒说:“我们现在正闹别扭呢,打她电话她也不接,去她办公室找她也没在,碰到向尚才知道她去深圳出差了。你看她连出差都没跟我说一声,我们这别扭还有得闹呢!” “这感情老甜着也太腻的慌,偶尔闹个别扭挺好,就当调味剂了。” “这次别扭闹得有点大,我跟她说了分手,她肯定是气冒烟了。” “没事儿,等她回来你跟她好好道个歉认个错不就完了?就是你这脸皮,千万不能再这么薄了,老妇老妻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关键时刻得厚起来才行。” “嗯,到时说吧。” 姑妈走后,伊苒跟胡小兵去办了离婚手续,领到离婚证的那一刻,伊苒只觉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再看胡小兵,怎么看怎么顺眼,顺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胡小兵见她高兴,自己也跟着傻乐,这倒弄的给他们办证的工作人员傻了眼——离婚的像结婚,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伊苒终于可以回到自己家里睡觉了。家里被姬水收拾的很干净,她冲个热水澡,洗去了这几天来从姑妈那里招来的疲惫。 吹完头发,打着哈欠坐到床上,对姬水的想念又涌了过来。她拿起手机,试着再给姬水打电话,预料之中的,又被姬水挂断了。打开微信,犹豫着给姬水发消息,本想道歉,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思来想去,就写了这么一句:“姬水,我回家了,你在做什么?我熬了粥,帮你多喝了一碗。” 姬水收到消息,哭笑不得,道个歉有这么难么?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搭理伊苒,吵架那天她说过了,伊苒不哭三回都不搭理她,让她哭就免了,但认错还是必须要的,分手二字怎么能轻易出口呢?再急再累也不能口不择言啊! 她和方佳惠在深圳呆了四天,这四天她们基本是连轴转的忙,不停地跟这个见个面跟那个吃个饭,即使有点空闲时间也是在琢磨该怎么说话或者开什么条件才能达到目的,直到周四下午,两人把该忙的事情忙完了,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能轻松一下了。 晚上,方佳惠拿了瓶红酒来到姬水的房间,说:“一个人无聊,陪我喝点酒吧。” “好,”姬水拿出杯子,说:“这几天辛苦了,该我请你喝点酒才对。” “谁请谁都一样,你就别跟我客套了,”方佳惠倒上酒,晃晃酒杯:“这几天你跟伊苒远隔千里,感觉怎样?” “不怎样,我还是更喜欢离她近点。”提到伊苒,姬水满心思念,这几天伊苒有给她发微信,一共发了四条,发的不是文字,而是图片,第一条发了一张哈士奇的,第二条发了一张金毛的,第三条发了一张拉布拉多的,第四条终于不发狗了,而是发了一头猪。姬水明白她的意思,哈士奇表示她经常会犯二,但二的叫人喜欢;金毛表示她有时会调皮咬人,但总体比较淑女;拉布拉多表示她不止性格温和,并且智商还高,所以你要珍惜;至于猪,肯定是见自己总不回消息给她,生生骂了一句猪头了。伊苒的脸皮总是薄的,发完这四条微信后再也没给姬水发过。这样的伊苒简直让姬水无奈到抓狂,人家也是女孩子,你厚着脸皮过来哄哄又怎么了?不哄就算了,还发了头猪过来,这是一个需要道歉的人该有的认错方式吗?这几天倒是向尚突然对她关心起来,不时问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动辄就嘱咐她要少喝酒早睡觉,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肯定是伊苒那个别扭的家伙让向尚问的。她自己不好意思问,就让向尚问,想到她这些让人一目了然的小心思,姬水对她更是又爱又恨了。 “姬水?”方佳惠见姬水一直在发呆,就伸手在她眼前摇了摇:“你怎么了?想伊苒了?” “没有,”姬水回过神来,说:“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一点事,有点走神。” “你啊,还装!”方佳惠戳下她的脑门,说:“你跟伊苒是在一起了吧?从你穿她的阔腿裤开始,你们就在一起了吧?你虽然掩饰的很好,可我好歹也算情商智商双高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不过是你不点破,我也乐于故作不知罢了。你不跟我说实话是为了保护伊苒吧?她毕竟结了婚,你保护她情有可原,只是你该相信我的人品,起码我的嘴不会乱说。” -- 第65页 姬水稍显尴尬地笑了笑:“我一直相信你的,只是我跟伊苒的事是我确实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就实话说了吧,伊苒其实是形婚,我离开她的那几年,她一直在等我。她是那种要么不爱,要么只爱一次的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执拗的很,就算等的无望了,也极难移情别恋,只会固执地守着那份坚持。有时候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可她还是坚持了,为此还选择了形婚。回头想想我那几年对她的确太残忍,呵,不管怎样,都熬过来了。” “形婚……我的天!这点是打死我都想不到的。”方佳惠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叹道:“姬水,如果不是认识你在先,我肯定会喜欢上伊苒的。” “可惜没有如果。” “是啊,可惜没有如果。”方佳惠坐到沙发上,喝口酒,说:“前些日子我跟她在宜舍茶室聊天,她跟我聊了好一阵儿的红楼,说起你来也不带任何情绪,当时就觉得她淡的好像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对你恐怕也就是想找点刺激而已。没想到,看起来最淡的,反倒是爱的最烈的。” “所以伊苒除了我,不可能再去喜欢别的人了。” “怎么这么自信?” “因为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除了我,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她常说杨绛和钱钟书是住在两个身体里的同一个灵魂,我想我们也是。”姬水喝光杯子里的酒,又倒上,说:“我们现在正在装修房子,应该快完工了。等装修完,晾上一段时间,我们就搬过去,到时请你去做客。” “好啊,不过你什么时候又买的房子?” “不是我,是我妈前些年买的。” “装修可是个费脑筋的活儿,不少夫妻都为装修吵架,你跟伊苒吵过没有?” “没有。她美院出身,审美水平摆到那儿,我不需要多操心,全听她的就是。” “你这种性子能全听别人的,真是难以想象,倒也说明你是真的爱她了。” “嗯。”方佳惠的酒杯空了,姬水瞟她一眼,有意给她倒了大半杯,“说说你吧,你跟叶未央怎么样了?” 提到叶未央,方佳惠有瞬间的沉默,低头啜口酒,才不经意似的说:“一直没见过,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吧。” “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我们不合适。”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合适?看样子你是介意她的过去了。” “或许吧,我不知道。”方佳惠把玩着酒杯,问:“姬水,你说……什么事爱情呢?” 姬水仰头想想,说:“爱情啊,应该是除了她,别的人都不愿再去看。虽然一山更比一山高,而世间始终你好。” 方佳惠又沉默了,喝一大口酒,方道:“我跟她不像你跟伊苒,你们都受过极好的教育,家教也都属上等,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也会共同进步,在精神层面和个人价值的实现方面不相上下。而我们的成长背景差距太大,这种差距暂时可能看不出什么,但随着交往的深入,肯定会带来很多问题。并非我势利,我只是在客观说一些现实中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爱情这东西虽说浪漫,但说到底也是个俗物,除去必要的经济宽裕,在精神层面两个人设若没有共同话题,不能共同进步,也是件极危险的事,我交过三两个女友,这方面我可是比你更有体会。” “虽然听着有一定道理,但感情这事,偏偏是个不讲理的东西。再说,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跟叶未央就没有共同话题了呢?梁红玉,苏小小,柳如是,赛金花,小凤仙,哪个又不是人中龙凤?”姬水跟她碰碰杯:“莫以出身论英雄,你啊,顺其自然吧。” “嗯,顺其自然吧。” 方佳惠往外看去,想看夜有多黑而不得愿,大而亮的落地玻璃倒映着室内的一切,灯光,沙发,红酒,姬水,还有她自己,混着窗外透射过来的霓虹,海市蜃楼一般不够真实。 她不太爽快地舒口气,倒上酒,又喝了一杯。 第34章 周五上午伊苒请了半天假。向尚说姬水要在这天回来,她要去接机,这其实也代表了一种态度——主动示好求和。九点半,她一眼就看到了拉着行李箱的姬水,顺便也看到了姬水右侧的方佳惠,以及她左侧的一位文质彬彬的男人。 那个男人伊苒认识,叫吴卓航,是姬水的大学同学,也是姬水的追求者之一。五年前她跟姬水刚交往那会儿跟吴卓航打过几次照面,还一起吃过一次饭,他由于生的斯斯文文,衣品也比较好,引经据典谈吐不凡,尤其那白白净净的模样不像一般北大男生那般接地气,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伊苒的相貌和个头都较为出众,姬水和方佳惠一出来同时看到了她。姬水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一向低调的伊苒竟会冒着被方佳惠识破的风险过来接她,被人这样重视的感觉很美好,她心里霎时塞满了糖,甜的很。心情一好,跟身边的吴卓航说起话来也就神采飞扬。 她心情好了,伊苒看到眼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对别人这样好,唯独对自己理都不理,什么东西!她承认她是吃了一缸横来飞醋,明知姬水不可能跟别人有什么,可还是气的肚子鼓囊囊的,像个刚吃饱的蛤蟆。 当姬水三人有说有笑地慢慢走近,方佳惠先打了招呼:“伊苒,真没想到你在这儿。” -- 第66页 “伊苒?”吴卓航的记性也十分好:“我的天!我说刚才怎么看你眼熟呢,佳惠一喊你名字我就想起来了,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 “你倒是变了,变得更加风度翩翩了。”伊苒微微笑着回应道:“我有朋友来北京,过来接机,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们。” 是来接朋友的,不是来接自己的,当老孔雀了!姬水的好心情瞬间就飞走了。 远处有个男人在朝吴卓航招手,吴卓航抬起胳膊回应一下,说:“我朋友也到了,姬水,佳惠,这个钟点不好打车,你们坐我的车走吧。” 方佳惠瞟眼姬水,说:“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姬水,你呢?想陪伊苒等人还是跟我一起?” 姬水不表态,只盯着伊苒看,伊苒朝她冷哼一声,又盯着远处的人群看,好像是真的在等朋友一样。 伊苒一脸冷漠的样子惹的姬水极是不快,说分手的人不道歉就罢了,反倒甩脸给自己看,什么态度! 一赌气,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哼,不就是冷战么?谁不会呢! 肩膀擦过伊苒的,稍一停留,留下了一抹冷香,刺激的伊苒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伊苒本是请了半天假,由于心情十分恶劣,索性下午也不去了,好在修复部环境较为宽松,人也多是忠厚,多上半天不去一般没什么问题,马上元旦,这样一来倒真有点小长假的意思了。 回到家的时候11点了,刚到家,就接到了苏梦莹的电话,是为装修的事,她说:“伊苒,我上午去你表妹家看了看,地板墙面厨卫什么的都已经装修好了,接下来该做衣柜了,虽然大体样式我们谈过,但是有些细节,比方里面想要分几层,要几个抽屉或几个挂架?这些细节我们需要讨论一下,我这里有画册,如果你方便,最好能当面看看,也好做个选择。” 伊苒说:“好的,我正好现在有空,不如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好,你说个地点,我过去找你。” 伊苒想了想,就把蜀味的地点告诉了她。虽然苏梦莹爱吃西餐,但她今天实在没心情去舞刀弄叉,觉着蜀味还不错,距离苏梦莹的公司也不远,就选了这里。 等伊苒跟苏梦莹走入蜀味的时候,极为凑巧的,姬水、方佳惠和吴卓航正坐在里面较大的圆桌旁点菜。正值饭点,人比较多,伊苒装作没看见他们,领着苏梦莹往左侧空着的方桌走,不想方佳惠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伸手就朝她打招呼:“伊苒!” 这下伊苒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只好走过去客套:“真巧,又碰见了。” “是啊,这位就是你刚才要接的朋友?”方佳惠看了眼苏梦莹,暗叹一句这个头可真够高。 “不是,这位是我同学,你们聊,我们去那边坐。” 刚要转身,却听姬水问:“梦莹,是装修出了什么问题么?” 苏梦莹说:“没出问题,是该装衣柜了,需要什么样的款式还需要您亲自选择一下,能在这儿碰见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这儿有画册,您先看一下。 姬水接过画册,扫一眼伊苒,淡声道:“这里座位紧张,不如一起吃吧。” 吴卓航听罢,急忙站起来邀请:“是啊,一起吃吧。伊苒,坐。” 方佳惠也邀请:“一起吃吧,人多了吃饭热闹。” 伊苒不好推辞,又见姬水状似无意地往边上挪了挪,就挨着她坐了下来。多日不见,原本甚是想念,却偏偏一见又开始了冷战,上次的吵架还没和好,这次战火又起,真不嫌累?伊苒在心里叹了口气,桌子底下拿腿蹭了下姬水的,权做求和,不想姬水跟没知觉一样,根本没回应。装什么木头人呢!伊苒索性又往她大腿上掐了一把,姬水端坐着,还是没回应,但嘴角明显抖了一下,行吧,也算有反应了,伊苒挺满足的。 苏梦莹跟他们互相介绍后,吴卓航把菜单递给她,说:“伊苒,你跟梦莹也点几个菜吧。” 伊苒没推让,接过菜单点了一热一凉两个素菜,又问吴卓航:“您现在是在哪儿高就?” 吴卓航说:“没高就,跟朋友合开了一家风投公司,混吧。你呢?听姬水说你也在齐瑞斋?” “是啊,也是混吧。”伊苒瞥眼姬水,又问:“结婚了吗?” “没呢。” “那肯定有女朋友了。” “跟前女友分手一年多了,一直单身呢。”说着,吴卓航看向姬水,情意满满地说:“没想到这次竟能从飞机上碰见姬水,也是缘分吧。” “是啊,天大的缘分啊!”方佳惠对姬水既然看开了放下了,说起话来就放松了许多,她看出姬水和伊苒好像是在闹别扭,就唯恐天下不乱:“男未婚女未嫁,郎才女貌的,你们倒合适的很。” 姬水呵斥她:“别乱开玩笑!” 又紧着看伊苒,伊苒却笑的灿烂,好像很认同方佳惠的话,一时气极,逮住伊苒的大腿狠命掐了一把,就当是伊苒掐她后的回礼。 伊苒吃痛,脸上却依然笑着,趁人不注意,憋足劲又踩了姬水好一脚。姬水差点喊出声,不是因为脚痛,而是因为心疼鞋子,新买的短靴啊!混球! 等菜都上齐了,吴卓航打开啤酒依次给众人倒上,轮到伊苒时,她捂住杯子,说:“我酒精过敏,就不喝了。” 吴卓航也没勉强,又给她要了一份热牛奶,苏梦莹说:“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挺能喝的呀,咱们同学一起聚会吃饭你可没少喝,什么时候开始过敏的?” -- 第67页 伊苒忘了有老同学在,不该拿酒精过敏当借口,分明说开车也是可以不喝酒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姬水。 姬水暗声骂她一句猪脑子,及时帮她圆场:“伊苒后来生过一场病,就不能喝了。” 苏梦莹问:“得的什么病?” 姬水胡扯道:“过敏性皮炎,好了之后就再不能喝了。” “酒喝不喝无所谓,还是身体重要,”吴卓航温和地看眼姬水,举杯说:“你看在座的诸位都如花似玉,只有我一个是男的,人家都说众星捧月,咱这儿星星不够多,就先让我这一颗星来捧你们这三个月亮吧。星星少,光线微弱,不能结成星海来簇拥弯月,遗憾遗憾。我干杯,你们随意。” 伊苒玩笑道:“北大才子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都像作诗。不过弯月这比喻还真是贴切,月嘛,还是弯着好看些。” 姬水想着这一桌子的女人确实都是弯月,当真有意思,不由笑出了声。方佳惠也听出了她的话中话,同样笑了起来。唯有苏梦莹不明就里,以为在座诸位只有她一个特别,根本没往直弯上想,只从艺术的角度觉得伊苒说的有道理,弯月的确是更容易惹人遐想。 吴卓航则是只从字面意思去理解了,笑道:“弯月确实好看,可是圆月也不差嘛。花好月圆,皓月当空,银盘高挂,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皎皎秋空八月圆,常娥端正桂枝鲜;此夜西亭月正圆,疏帘相伴宿风烟。你看,都是说圆月的。” 伊苒又玩笑道:“吴先生果然是大才子一个,张嘴就说些让我们小女子背不过的古诗词,欺负我们头发长是不是?跟女人聊天可不能太有学问,罚酒!” “是我卖弄了,该打该打,我自罚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方佳惠说:“我虽然诗词背的不多,歌倒记得几首,那首《弯弯的月亮》就很好听嘛。话说回来,弯月圆月都是那轮月,不时换个装束罢了。” 伊苒接话道:“这倒是,只是这月时圆时弯的,说不定它老人家心里也装着一座断臂山呢,您觉着有道理没有?吴先生?” 伊苒最后那句问话一出来,多心的都会以为吴卓航性向有问题,苏梦莹就不由地深看了吴卓航一眼,把吴卓航看的极为尴尬,就讪讪一笑,说:“可惜这月亮多是形容女人,就连孕妇的肚子也被钟书先生拿来用月亮比喻,可见这月亮天生跟女人有缘。我们男人当侍奉月亮的星星当惯了,实在搞不清楚女人心里到底装着什么山啊!” 伊苒逮住他话里的破绽说道:“女人的心思都搞不清,还怎么追女人?太不专业了!罚酒!” 吴卓航只好又喝了一杯。 姬水知道这是伊苒有意针对吴卓航,见她吃醋心里虽高兴,可毕竟桌上人太多,不宜针锋相对,就往伊苒盘里夹只香辣虾,说:“少聊点星星月亮,多吃点鸡鸭鱼肉,今天卓航请客,不多吃点多不给他面子。” 卓航?叫的还真酸!伊苒吃完虾,打开画册挑衣柜,懒得再参与他们的聊天。想要什么样的衣柜她心中早已有数,所以看的快选的也快,她指着一组乳白色转角衣柜说:“就这个吧。” “好的。”苏梦莹看向姬水,小声问伊苒:“你……不用问问姬水的意见?” “不用,我做主,就这个吧。” “好的。” 伊苒刚合上画册,就听吴卓航问:“伊苒,你结婚了吗?” “结了,怎么?” “噢,我寻思你要是还没结婚,就把我堂兄介绍给你呢。既然名花有主,那就算了。” 方佳惠不怀好意地说:“姬水没结婚,你可以介绍给她。” 姬水慢悠悠地说:“我要求可是很高的。” 吴卓航极感兴趣地问:“什么要求?” “倒也简单,”茶壶放在伊苒左手边,姬水想拿茶壶倒水,正巧伊苒也想倒水,两人手背相碰,姬水微不可见地磨了两下,才端起壶来把水倒上。眼见伊苒的脸有一瞬间的红,就笑了起来,眼角撩着她,说:“有才有貌,专一幽默,没有前任,我是唯一。” 苏梦莹说:“这个要求听着简单,实际上可是高标准。” 吴卓航说:“除了没有前任做不到,其他的我倒是都做到了。” 伊苒故作天真地问:“专一还能有前任?” “我们俩是性格不合,跟是否专一其实没多大关系。” 姬水说:“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杀人,只是有个人正好死在我的枪下?” 吴卓航一时语塞。 这时苏梦莹突然一脸惊喜的朝着正走向隔壁方桌的女人打招呼:“未央,好久不见了!” 叶未央听到招呼,扭头去寻,看到苏梦莹,也惊喜地不行:“小莹,真是许久不见了!” “听说你去旅游了?” “是啊,刚从意大利回来。” “看你气色不错,一定玩的很开心了。”苏梦莹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叶未央。” 伊苒没见过叶未央,但姬水曾经提到过她的名字,隐约记得当时姬水说她跟方佳惠好像有纠缠。这下听到叶未央三字,就抬头看她,叶未央也正往她的方向看,她友善地朝着叶未央笑,叶未央也友善地回以一笑。 方佳惠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叶未央,她见跟叶未央一起来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就猜着这可能是她的新欢,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低头吃菜,故作不识。 -- 第68页 叶未央扫过她,嘴角一勾,没说话,只朝着姬水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就跟女孩去隔壁方桌前坐下了。 姬水问苏梦莹:“你跟叶未央很熟?” 苏梦莹说:“我跟她是好朋友。我当初离婚烦心的很,也多亏有她一直在身边陪着。怎么,你也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齐瑞斋周年庆那天她也去过,给我的印象……感觉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对吧?”说着,姬水瞟了眼方佳惠。 “这倒是,她挺传奇的,从身无分文到现在身家千万,一步步的走过来,虽然中间有不择手段,也历尽坎坷,但总归是实现了自己年轻时许下的愿。认识她的人还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呢。” “都说她好?人缘这么好?” 苏梦莹点头道:“与其说她人缘好,不如说她心好。她那人别看是个小女子,可是讲义气的很。她家当初穷的揭不开锅,上学都成问题,她一直都是借钱读书。后来高考跟本科线就差一分,只能读大专,这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为了弥补遗憾,她有钱以后,匿名资助过不少贫困儿童。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伊苒赞道:“这倒是,只凭这,就比一般人高出许多。” 苏梦莹说:“对啊,反正你要我时不时去捐个款帮助个陌生人,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方佳惠一直听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想去洗手间,跟姬水几个说一声就去了。 凑巧的,叶未央也在。两人碰面,都愣了愣。 “巧啊,”叶未央似笑非笑地看她。 “巧。”她也似笑非笑地看叶未央。 “精神不错。” “晚上睡的好。” “又借人消愁了?” 方佳惠摊摊手:“这倒没有。借人消愁也不过只那一次而已,跟你。” “那我有幸被临幸一番,还得谢主隆恩了!” “太客气!不必拘礼。” “多日不见,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人嘛,总是在变的,包括各种想法。”方佳惠犹豫片刻,说:“你好像有新欢了?” 叶未央嘲讽道:“在你这种精英眼里,我这种人,新欢时时不缺,不是么?” 方佳惠就笑了:“晚上我去酒吧。” 叶未央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一声:“夜未央来者不拒,欢迎光临。” 方佳惠咂咂滋味,笑意加深了许多。 第35章 午饭结束后,苏梦莹赶回公司上班,吴卓航有专车来接,就想送姬水回去,姬水说:“伊苒送我回去,你送佳惠回家吧。” 说着就跟方佳惠道别。 伊苒见她主动把行李箱放到后座,又主动坐到副驾驶上,也不说话,目视前方,开车就走。她见伊苒不说话,自己也把嘴紧紧闭上,一路无语。 回到家,两人依然不说话。姬水收拾行李箱,伊苒去浴室洗澡,等伊苒出来,姬水又去浴室洗澡,伊苒则整理书架。两人各忙各的,除了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瞥一眼那人在干嘛,剩下的状态就是谁也不搭理谁。 姬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伊苒已经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了,她穿了一身藕粉色七分袖居家服,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姬水看了心动,裹着浴巾故意在她跟前溜达了两圈,不想伊苒却目不斜视,她自感无趣,就去卧室也找一套居家服来换。刚找出衣服,还来不及穿,身体就被无声无息飘进来的伊苒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姬水板着脸问:“你不是不理我么?” 伊苒不说话,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不理我,还抱我这么紧做什么?” 伊苒还是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嘟囔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伊苒提高声量,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再说一遍。” “对不起。” “再说。” “对不起。” 姬水没想到她这么听话,险些笑出声来,“我记得你提过分手的,你现在这样,还怎么分手?” 伊苒低声道:“我哪里有提分手?你明明知道那是气话,只是话赶话说出来了而已,你不是也说了么?我才不会跟你分手。” “气话就可以口不择言?话赶话就有理了是不是?那天我只是想过去看看你,谁知你给了我一阵好脸色!形婚需要应付很多人,你工作忙又来了大姨妈,所以心烦,我都能理解,可是干嘛有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发火也没关系,你冲我发火是跟我亲近,好多人都是冲着自己最亲的人发泄情绪,这个我也能理解,可是你怎么能口不择言呢?说什么'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分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说出这种话,等气消了应该立刻道歉,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处事方式,可你呢?脸皮薄到只发了三只狗和一头猪过来让我猜谜,然后又没了消息。这么长时间你就给我发了这四张图片,我在外一周,你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伊苒,放低姿态厚起脸皮好好哄哄我很难么?过去那五年是我不好,可你也不能总拿过去惩罚我啊!”姬水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鼻子竟然酸了,眼泪也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伊苒见她掉泪,心神一下慌了,转过她的身子,心疼地吻她:“别哭,别哭,是我不对。那天我猜到你来例假了,把你气成那样……真是该死!以后再也不会拿过去说事了,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你也不要总拿过去当回事,以后如果我不小心又拿那五年扎你的心,你就掐我嘴——噢,不行!掐嘴会毁容,掐腿吧!腿是可以的!你出差这些天,我其实一直有通过向尚关心你的……你晓得我脸皮薄,我也想好好哄你,可是平时被你哄惯了,也习惯了总是你厚着脸皮耍无赖,就养出这样一身傲娇的臭毛病,说起来,你也有错对不对?干嘛这么惯着我啊!” -- 第69页 “我对你好还有错了!” “以后换我惯你宠你,好不好?乖哦,别哭了,嗯?” “嗯。”姬水抽搭了一下鼻子。 “说点高兴的,”伊苒拿出一个小红本放到她手里:“你看看这是什么。” 姬水翻开一看,是离婚证,呆了一下,接着眉毛又紧紧揪了起来:“你离婚了?为什么?因为这次闹别扭所以你想出柜?我不同意!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同意。” “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出柜。”伊苒耸耸肩,说:“离婚只是我想让自己轻松些,我跟胡小兵原本就是形婚,既然形婚,那就形式到底吧,该演戏的我们会继续演戏,既是演戏,就没必要非是合法夫妻。有结婚证在,我跟你算什么呢?我可不想让你当一辈子小三。你没回来以前,我可以全身心去当胡家名义上的儿媳,我一直以为我跟胡小兵可能会这么一辈子演下去,演到老,演到死,再互相送终,也挺好的。可是你回来了,我不能再这么想了,我想让自己完全属于你,也想让你完全属于我,可以么?我们相处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以后需要磨合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咱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过平顺,好不好?” “好,”伊苒的心思姬水全都明白,她搂住伊苒,蹭蹭她的头发,问:“你今天去机场接谁了?” “接朋友啊。” “什么朋友?” “女朋友。”伊苒垮下脸来,说:“本来请了半天假要去接女朋友的,结果女朋友只深情款款地跟她身边的男朋友说话,压根儿不理我,我的一片真心被无视,好难过的。” 姬水听的心里暖洋洋的。又听伊苒说:“我实在不喜欢看你跟别的人太亲近,不管男女,都不喜欢。看你跟吴卓航有说有笑,我吃了好一缸的醋,所以才没理你。我从不知道我的占有欲会这么强,姬水,看在我有情可原的份上,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伊苒难得地撒起了娇,她又装可怜又撒娇的样子极是可爱,姬水伸手捏住她的脸蛋,说:“既然去接我,干嘛不直接跟我说?我跟吴卓航说话哪里深情款款了?你就这样诬陷你的女朋友吗?你这家伙成心想气死我对不对?还有,好几天对我不闻不问的,你占有欲哪里强了?连我一半都不及好不好!快说,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这几天……特别想你,每天都要抱着你的枕头才能睡。我每天都在想你在干嘛?吃的什么?吃的好不好?晚上睡觉有没有踢被子……真的很想你,以后再也不要跟你吵架了。”伊苒把脸埋到姬水的脖颈,贪恋地闻着她身上冲澡过后留下的淡淡的柠檬味,“姬水,我不太会说情话,可是你记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即使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也绝不与君绝。” 这该是伊苒说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了,虽然只是稍加修改的引用。姬水听了感动,心和身体都动了情,勾起她的下巴狠狠吻她,她搂住姬水的脖子热情地回应,小别胜新婚,这个吻比以往来的更热烈一些。 伊苒挑开姬水的浴巾,眼睛透射出星点灼热的光,她有些情急地从额头一路往下吻,把这些日子来积存的所有思念都融化到了里面,吻到胸前的饱满,像只刚出生的小兽般逗留一会儿,又去舔舐小巧的肚脐,姬水仰头站立着,只觉得浑身就要燃烧起来。 “姬水……爱你。”手指穿过茂密的丛林,湿热的唇舌紧随着探入隐藏在内的花瓣。 姬水腿脚一软,跌坐在床沿,体内的火开始漫山遍野地肆虐,伊苒俯身跪坐到地板,顺势抬起她的腿搭到自己肩上,舌尖随之往花瓣更深处探去。 姬水瞬间跌入了深渊,在意识出现空白前,她抓住伊苒托着自己臀瓣的手,咬着牙说:“以后再也不许说分手!” 回应她的,是比方才更剧烈的吮吸声。 第36章 “姬水,我渴了。”伊苒软绵绵地趴在姬水身上,有气无力地说。 姬水递过床头放的水:“给。” 伊苒喝上半杯,又放到她嘴边:“你也喝些。” 姬水低头喝完,叹:“好累!” “累又怪谁?谁叫你这么没节制的?” “我喜欢听你在床上喊我名字而已。” “……” 这个下午她们除了尽情享受鱼水之欢,别的事一点没干。伊苒没想到刚出差回来的姬水体力会这么好,在她连续要过姬水两次之后,本以为姬水会累的倒头大睡,谁知她不等休息就翻过身立刻给伊苒来了次礼尚往来,好像是故意惩罚她先说分手却不及时道歉一般,换着花样把她折腾地死去活来。 由此伊苒得出一个结论,当领导的女人精力多是旺盛,欲望也一样。 “伊苒……”姬水夹住伊苒的腿轻轻磨蹭:“总是要不够你,也总是喜欢被你要,怎么办?” “又想了?”本就被她撩拨的浑身敏感,她一磨蹭,伊苒也快要把控不住了,她爱死了姬水在床上的风情无限,人前的成熟干练只是表面,床上的柔情万种才是本真。于是起身压住她,舌尖抵着着乳峰的红晕转会儿圈,又轻噬她的唇:“要不要?” “嗯……”姬水主动拉着伊苒的手来到自己黏湿的腿间:“要。” 那就要吧。 -- 第70页 让她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起床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伊苒裹上一件宽松的白衬衣去厨房煮面,姬水从卧室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到厨房送给伊苒:“呐,给你的。” 伊苒接过来打开,是块31mm玫瑰金色腕表,惊喜道:“劳力士!” “喜欢吗?” “简直太喜欢!”伊苒戴到手腕上反复看:“什么时候买的?” “圣诞买的,本想当礼物送你,结果你跟我闹别扭。” “亲爱的我错了,”伊苒诚挚地再一次认了错,又亲亲她的脸,说:“习惯了那块欧米伽,戴别的手表都不舒服,不知道这块能不能习惯。” 姬水满脸自信道:“你习惯的不是欧米伽,而是送你欧米伽的人。放心吧,只要我送的你肯定都能习惯。” “好吧。”伊苒知她说的没错,就晃晃手腕上的表,满脸喜庆道:“收到礼物好开心,越贵越开心,我果然是俗人一个!尽管如此,姬水,以后也不许太破费,差不多就行了。” “知道了。” “好乖。”伊苒突又猖獗地笑:“我说不许太破费,可没说不让你送礼,我很俗的!” 姬水失笑:“以后逢年过节一定送礼给你,如何?” “不会是脑白金吧?” “这就说不准了。” “你若送我脑白金,我就送你卫生巾!” “好啊,请认准苏菲,谢谢。” “讨厌!”水开了,伊苒拿出面条放到锅里,说:“你跟吴卓航飞机上偶遇,有几分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意思,我看他以后少不得要对你展开追求了。” 姬水不在意地说:“追求我的人多了,简直能组一个团,他实在想加入这个队伍的话,我也拦不住。” “又自恋了。” “没有自恋,只是说实话嘛。我毕竟还单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人追,倒是说明我还有点价值。” “呵!跟我一起还不够,还要更多人来追,你是有多贪?再说,跟我在一起就不能体现你的价值了?” “跟你在一起本身就是最有价值的事了。”姬水剥根香蕉,让伊苒咬一口,自己也咬一口:“我的意思是大龄青年找男女朋友总爱利益最大化,找对象结婚更是容易把物质摆到感情前面,动辄还会来个两面三刀双重标准。若是我相貌平平工作一般,吴卓航这样的人肯定对我连看也不看。我清楚的很,身边的那些追求者,要么图我财要么图我貌,要么图我家庭背景,单纯的只为我这个人而追求的,没有一个。也就你对我是傻乎乎的,所以喽,除了你,别的人我都不稀罕。” 伊苒“呸”上一声:“德行!我更势利,你要没钱没貌没个有背景的爹,我才不会看你一眼。” “那我幸好这几样都有。”姬水揉揉有些酸的腰:“有件事还得告诉你,我跟佳惠说了你是形婚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该说就说吧,方佳惠对你那么痴情,跟她说实话也是应该的。” “她现在对我可不再痴情了。今天碰到叶未央,看她的神情,肯定是对叶未央上心了。” “叶未央挺漂亮的,一点不比你长得差,她们倒也蛮搭,”伊苒嗤嗤笑一声:“个头儿也挺搭——情侣个儿。” 姬水哈哈大笑:“你是在损叶未央不够高吗?可真够坏的!” “没有,叶未央虽然不够高,但也不算矮。据说在婚恋市场,160到165之间的身高最是抢手。” “说的跟你很有经验一样。” “我是蛮有经验,别忘了你的枕边人可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多情少妇。” “是哦,一枚只对我多情的少妇,”姬水从背后搂住伊苒的腰,下巴抵到她肩上,问:“你说,佳惠今晚会不会去找叶未央?” “不知道啊,我对她们俩都不太了解,你说呢?” “我说啊,八成得去。” 姬水猜的没错,方佳惠确实去了夜未央。 她到的时候叶未央正跟一个短发女人聊天,两人离得挺近,看上去有些暧昧。 她无意去打扰,找到老位置坐了下来,要了杯酒,慢慢喝。 有人过来搭讪,她摇头拒绝。 坐了大概半个小时,叶未央踩着高跟款款而来,那鞋跟既细且长,方佳惠自认算是个高跟爱好者,而这种比钢钉还细的跟她是绝不敢轻易穿的,不由的就担心叶未央会崴脚,而她显然多虑了,那鞋穿在叶未央脚上如履平地,步速与步幅不快不缓,平稳的很。 叶未央坐到她对面,老朋友似的招呼:“来了?” “你不是一早就看到了么?” “的确,你一进门就看到了。”叶未央坦率的可爱。 “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的夜未央。” “稍等,”叶未央起身调好酒,放到她跟前:“最后一杯,请慢用。” 方佳惠不解:“最后一杯?怎么?” 叶未央重新坐到她对面,以长者的口吻缓缓说道:“妹妹,姐姐好歹比你年长几岁,经历的人遭遇的事也比你多的多。你许久不来这儿,今晚突然过来,原因嘛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管怎样吧,咱们俩终归不是一个盘里的菜,我也不想从你那儿去找自卑感,所以,喝完这杯之后,想做朋友,欢迎,想找刺激或者新鲜,恕不奉陪。” -- 第71页 方佳惠稍许沉默后,说:“你能猜到我来这儿的原因?不见得,说说看。” “今天中午你们跟苏梦莹一起吃的饭,我的情况她大概会跟你们说一说,就算她不主动说,也保不齐你们当中会有人问,比如那个姬水,看她对你比较关心,对我又比较好奇的样子,她八成会问吧?梦莹跟我是好姐妹,也就必然会把我往好里讲,你听了心里多少有些触动吧?然后就过来探个究竟?”叶未央将音量提高两度,警告道:“孩子,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过还有一部分原因你没说出来。” “还有什么原因?” “还有一部分……”方佳惠抬头看看暗黄的灯,托着腮使劲想想:“还有一些……连我自己也太不知道的原因。” 叶未央的眼皮跳了跳:“小方,抱歉,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你是不是太寂寞了?我认识不少姑娘,学历高长得俊的也认识几个,要不要我介绍?” “好意心领了,没想到你资源还挺丰富!”方佳惠的眼睛突然有点酸,“叶老板,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床上招待过多少女客人?” “不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呵!没想到你还有做余美颜的潜质。” “不敢不敢,余美颜的床客前后相加三千多,我差的远呢!” 方佳惠失声笑了出来。 叶未央自认刚才那句话没什么笑点可言,就问:“你笑什么?” “笑我狗眼看人低了。”方佳惠自嘲道。刚才说出余美颜,她有些后悔,毕竟年代远了,好多人不太知道,说出来像是在卖弄学问。叶未央能知道她,方佳惠的确意外了。 叶未央一下就明白了,她在桌子上划道横线,说:“咱们两个在有些方面确实不在同一条水平线,比方说,姐姐的阅历你这辈子也比不了。也不怪你狗眼看人低。” 方佳惠尴尬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你这杯酒要喝完了。” “怎么办?还想再喝点。” “再喝……可是要代价的。” “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窗外夜色正浓,一轮弯月在看起来不算太高的天边挂着,叶未央伸出食指轻划她的唇:“还想借人消愁吗?” 方佳惠含住她的指尖,舌尖轻挑:“这等代价,愿付双倍。” “呵,没心结了?” “有,等你解开。” “可惜了。” “可惜了?” “可惜我家姨妈到访,今晚身上不便。”叶未央站起身,又给她调了一杯酒:“夜未央,请慢用。” 第37章 元旦到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新年不一定有好天气。元旦当天雾霾严重,能见度极低,外出的行人不少都戴上了防毒面具。 难得假期,姬水和伊苒本打算去郊外走走,见雾霾如此严重,只能作罢。两人正商量该如何度过这个短假,吴卓航就打了电话过来,约姬水一起吃午饭,说是他还约了几个同学,就算做是同学间的小聚会。姬水问清是哪几个同学,就低头思量。她开了扬声器,伊苒能听清他们的讲话,她见姬水这样,就知道她那几个同学多少有点重要性,便拍拍她的手,朝她点头,意思是你该去的。姬水原本想着也是该去,又觉着假期应跟伊苒一起过才有意思,又有些不情愿。现见伊苒示意她该去,就点头应了下来。 姬水去蜀味参加同学聚会,伊苒一人在家百无聊赖,就兴致缺缺地抱着薯片打开电视看,频道按了一圈,没有一个中意的,电视剧不喜欢,新闻看多了腻,综艺节目太无趣,总之,无聊。刚想关掉电视,胡小兵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元旦了,该去看看导师方庭海了。 他们两个是同一导师,又喜结连理,结婚时方庭海还是他们的证婚人,去看望这样一位亲师父,自是要成双成对地去才显尊重。伊苒发微信告诉姬水她的去向,就跟胡小兵一起去了方庭海家。他们是打车去的,在这种节日里去看望长辈,不喝点酒不太可能,开车不太方便。 方庭海住在北五环的一个别墅区,家里的装饰是纯中式,古香古色的极是典雅。胡小兵跟伊苒提了礼物刚下车,方庭海的妻子先一步迎了出来:“小兵两口子来了!跟你们说过多少遍,来这儿就是来家,带什么礼物!” “礼节不能少嘛,”伊苒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玩笑道:“师母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没有?有的话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你这臭丫头,又来寻我开心!看我气色比你好你就嫉恨了是不是?” “太是了!跟您一起出门眼神好点的觉得您是我姐,眼神坏点的肯定觉得您是我妹,能不嫉恨嘛!” “哈哈哈,要不我喜欢跟你聊天呢,因为你净说些肺腑之言啊!”师母笑的十分爽朗,她是烟台人,自小长于海边,生来就带着一股豁达。她跟伊苒和胡小兵都来自齐鲁之邦,跟他们两个也就十分亲近,讲起话来也随意些。 进了屋,把礼物放下,胡小兵问:“师母,方老师呢?” “这儿呢!”方庭海从厨房露出半个脑袋,喊道:“小兵伊苒到了?等我做完这道糖醋鲤鱼咱们就开饭,今儿高兴,咱们几个好好喝点。” “好嘞!”胡小兵走到厨房往里瞧瞧:“方老师,最近我也学了几道菜,给您露一手?” -- 第72页 “那废什么话!来呀!” 胡小兵去做菜,伊苒就在客厅跟师母聊天。师母是舞蹈老师,身段保持的极好,压根看不出是快六十的人。而她的心态也是极好,从不觉得自己年纪大,喜欢接触新鲜事物,没有丁点架子,动辄还会讲个段子或者冒出几句网络流行词,这样的长辈不多见,伊苒也就十分喜欢同她聊天。 方庭海兴致极好,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酒。酒场上,当老师的一举杯,当学生的没有不奉陪的道理,因此伊苒和胡小兵也都喝了不少。他们喝的是42度剑南春,三人喝了四瓶。师母不会喝白酒,以红酒代之。伊苒起初也想喝红酒,但方庭海不同意,他对自己这个女学生的酒量心知肚明,又有师母在一边劝“喝醉了就在家里住下”一类的话,伊苒索性头皮一横,喝了! 她对自己能喝多少最是清楚不过,一般说来,42度左右的酒,7两是个分界线,7两以内,意识清醒,头会晕,但不会醉;7两到一斤之间,意识清醒,头晕,会有些醉;一斤以后,或者说一斤二两以后,意识虽是清醒,但身体开始不受大脑支配,这种时候往往就是真醉了。 而今天有些邪性,伊苒喝了一斤多一点,竟然还能走直线,这让她直呼神奇,同时也不得不发出疑问:“方老师,您这酒是不是假的呀?” “什么叫假的?”方庭海点根香烟,抬手敲她脑壳:“这是珍藏级的懂不懂?你喝着没觉出它的味道比普剑醇厚吗?” “是比普剑香一些,可我喝了这么多怎么还能走直线?以前喝一斤走道儿都得画S了,这不科学!” 胡小兵说:“你可别小瞧了这酒,后劲大着呢!再说喝酒也跟心情有关,我平时也就一斤的量,今天喝了一斤多,因为心情好,你看我这不也没醉嘛。” 就算没醉伊苒也不敢再喝了,毕竟不是在家,不能肆无忌惮地醉。屋里热,屋外冷,冷空气有助于醒酒,师母去做汤了,她瞄一眼聊的正欢的方庭海和胡小兵,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就偷偷溜出了门。 冷空气确实管用,她被小北风一吹,瞬间清醒不少,只是喝的太多,看东西多少还是有些重影。她先给姬水打了电话,上来就问:“你喝酒了没有?” 姬水听出她有些大舌头,猜她肯定是喝了酒,就说:“我开车出来的,没喝。你喝了不少吧?” “嗯,我跟胡小兵都喝了不少。姬水,说你想我。”伊苒借着酒劲撒起了娇。 姬水走出包厢,宠溺道:“我想你。” “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想——你。” “好乖。你们同学小聚,有几个人?” “要查岗啊?”姬水低头笑道:“一共六个,除了我跟吴卓航,还有两男两女。” 伊苒酸道:“正好三对呀!” “又乱点鸳鸯了。好吧我跟你汇报一下,两个男的一个叫张峰一个叫邢磊,一个在知识产权局一个在文化部,都结婚了,邢磊今年刚添了一个女儿。两个女的一个叫吴雪一个叫钱红亦,吴雪在外交部,也结婚了,女儿两岁。钱红亦呢跟吴卓航一样,都搞风投这块儿,刚刚离婚,暂时找对象的可能性不太大。伊小姐,汇报完毕。” “好吧。你同学……尤其男同学,从政的还挺多。我同学里面官老爷要少的多。” “搞美术的从政……不搭调吧。”姬水的语气里满是怀疑。 伊苒不服气道:“别小瞧搞美术的!我们是要么不玩,一玩就玩惊天动地的!比如阿道夫·希特勒。” 姬水咂舌道:“你吓死我吧!所以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画点画一心一意为祖国的艺术事业做贡献比较好,其他的就别瞎掺和了。” “讨厌!亲爱的,我需要你来接我。” “好,你告诉我地址,我这边马上结束,一会儿就去接你。” 伊苒告诉她地址后就挂了电话,然后在花园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她使劲按自己的太阳穴,真的是喝多了,眼睛发直,看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脸也喝的有些麻木了,好歹意识没醉,还算清醒。 伊苒回去的时候方庭海和胡小兵已经去了书房,方庭海有个习惯,喝酒之后总要画上几张画,他有时也自比诗仙李白,不醉没灵感,事实上他醉后的画确实要比清醒时来的灵透。这可能是醉了之后不会琢磨太多细节,可以肆无忌惮地直抒胸臆的缘故。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他这个习惯自然就遗传给了伊苒和胡小兵,他俩也常在酒后作画,只是现在都围着工作打转,提笔画画的机会比不得在校园里了。 书房很暖和,伊苒在外边本已被冷风吹跑不少的酒意,现下被屋里的暖气一蒸,又全都涌了上来。她的头又开始沉重了,还特别想放肆地大喊大叫两声,又深知这是在老师家里,丁点放肆不得。 她努力撑着神经硬挺着,一直挺到姬水赶来。姬水打电话告诉她已经到了,她急忙拉着胡小兵告辞。师母要伺候方庭海,没法出来送他们,只嘱咐他们路上要当心些。二人出来后一看到姬水,紧绷的神经瞬间都松散了下来,胡小兵喝的要比伊苒多的多,在方庭海跟前也是硬着头皮硬挺,这下见姬水来了,犹如被压迫多年的农奴终于见到了能让他翻身的红军,浑身上下温暖极了。 伊苒已经没法再走直线,姬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塞到副驾驶上,胡小兵要好些,自己爬上车,半躺在后座上呼哧呼哧喘气,喘完了,又醉醺醺地说:“这车……真他妈舒服!跟泰姬陵似的!” -- 第73页 姬水说:“我谢谢你啊!把我这车比喻成个坟!” “嗨!那坟……也不是一般坟不是?泰戈尔老爷子怎么说的来着?说那是……永恒面颊上的一滴泪珠。” “哎哟……这些诗人可真够酸的,”伊苒打个酒嗝:“胡小兵,你不会想去印度了吧?你要去了,可得多干几碗恒河水,据说喝一杯延年益寿,喝两杯长生不老,喝三杯长命百岁,喝四杯万寿无疆,喝五杯天保九如,喝六杯……” “去你的!你……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用了长命百岁,就、就甭再用长生不老!你……你这到底想让我活的长还是想让我老不死?再说,谁……谁说我要去印度啦?那边男人没进化好,连婴儿和动物都不放过,人家害怕!”说着,胡小兵双手抱头瞪大眼睛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来,甚是可爱。 姬水哈哈大笑道:“胡小兵,你终于暴露了你受的本性!” “哎哟妹子你这笑的真渗人!跟你说个秘密,哥哥是攻,纯的!”胡小兵得意地挺挺脖子:“说正经的,妹夫,谢谢你来接我啊!” 伊苒回头喷他:“胡小兵!不许你叫我家姬水妹夫,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分明是我媳妇的!” 胡小兵说:“拉倒吧!你……那模样怎么看都是被娶的命,还有你那气质,太受了!还是我家妹夫霸气,亦正亦邪,可攻可受,不说话跟东方不败似的,一说话就跟东方不败她妈似的……” 伊苒问:“东方不败她妈是谁?” “独孤求败啊!” “独孤求败不是男的吗?” “嗨!他也自宫啦!”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是黄蓉跟穆念慈好了之后的事吧。” “穆念慈跟黄蓉好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郭靖杨康成双啦,她俩就被迫成对了。” “郭靖和杨康嘛时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没文化真可怕!” …… 伊苒跟胡小兵一唱一和地说醉话,姬水懒得搭理他俩,给伊苒系好安全带后,理理她有些乱的头发,侧身亲亲她的脸,哄一句“乖些,回家了”,又一踩油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冲去。 第38章 姬水先把胡小兵送回家之后才带着伊苒回自己家。佛祖保佑,路上还算畅通,没堵车,只等了几个红灯。 伊苒的酒劲已经全部上来了,根本没法再正常走路,姬水扶她上楼,她顺势把身体重心都放到了姬水身上。她虽不胖,而108斤的分量也着实不轻,个头儿又那样高,路上她东倒西歪地把姬水带偏了好几次。这会儿姬水倒是十分佩服那些动辄就能把人横抱起来轻轻松松大步走的女汉子,现实中她是没怎么见过,但文章里常见,果然艺术都是高于生活的。 开门进屋,姬水累出一身汗,伊苒倒没觉出累来,醉了的人恐怕一般也感觉不出什么叫累。 姬水把她安置到沙发上,顾不得喘口气,又去厨房给她冲了杯蜂蜜水,自己试一口觉得不烫,就端过来仔细喂她喝了下去。 伊苒的酒品还是很不错的,她不会耍酒疯,也比较老实听话,只是话比平时多些。而醉酒的人无论醉的多厉害,一般情况下总会有部分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干嘛,也知道别人在干嘛。虽然有些人在第二天可能会出现“断片儿”的状况,而在整个醉酒的过程中,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只是有些行为不受大脑控制罢了。 就像伊苒,她是醉了,可是她觉着自己还没醉,或者说还没醉的太厉害,好像还能再喝点。她平日里克制惯了,在方庭海家里也全程绷神经,这下回到了自己家,她终于可以放轻松了。 太热了,毛衣又太厚,她想脱掉毛衣,无论如何也脱不下来,脑袋困在毛衣里左摇右晃,喘气都不顺当,十分难受。姬水急忙帮她脱下来,再帮她把裤子和内衣脱掉,换上睡衣。 身上少了束缚,伊苒就更加放松了。她半仰在沙发上,带着明显醉酒的音调,说:“姬水,我好像醉了,又不够醉,好像……还能再喝点。” “能喝也不要再喝了,”姬水走到她身后帮她按摩:“也别睡觉,等酒醒醒再睡,要不容易头疼,我陪你说会儿话,嗯?” “好吧,说什么呢?你起个头儿。” “你喝了酒,就说说酒吧。咱们奥森那边的房子有酒柜,想好要放些什么酒了吗?” “上边方格放洋酒,下边橱子里放白酒和啤酒。”姬水揉按的很舒服,伊苒半眯起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灯,说:“我现在看那灯……还是有重影,真是醉了。我在外边滴酒不沾,这一点方老师是知道的。但这次是去他家里,算不得外边,总得喝些。”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伊苒摆摆手,说:“跟方老师喝酒……我跟胡小兵总要提着一根弦,跟他再熟,他也是师长,不能失态,也就不能放开喝。酒友难寻,能举杯对饮的,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说起来,跟胡小兵喝酒的感觉还不错,他能侃能聊,我也无所顾忌,那些日子你不在,他常陪我喝酒,他说我也说,他喝我也喝……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们两个喝酒喝到最后,总是越喝越寂寞……嗯,寂寞。” 姬水心里一疼,问:“那些日子,常喝酒么?” -- 第74页 “有一阵子是常喝的,想你嘛,一醉解千愁。” 姬水心疼地轻抚她的脸,弯下腰去,深深吻住了她。 伊苒正在醉酒中,亲吻时呼吸难免没有平时那般平顺,姬水点到为止,一吻过后,又继续给她按摩。她的手法很专业,伊苒舒服地哼出了声:“姬水,按摩,跟谁学的?” “跟广州那边的一位老中医学的。” “你这幅脾性,要么不学,要么就要学好……学了很久吧?” “嗯,半年吧。” “当初,方佳惠喝醉酒,你就是这样给她按摩的吗?” “嗯。” “以后……不要再轻易给人按摩了,我很小心眼的。别看我成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是对别人才这样,他们无关紧要。你不行,你对别人好,我会吃醋,也会恼怒,你的眼里只能有我,知道么?” “知道的,在我眼里你必须永远是第一名。” “这才像话。怎么……突然间想买衣服了……” “想买什么衣服?” “想买……”伊苒努力想想:“女人的。” “我知道是女人的,”姬水忍笑道:“我是问什么款式。” “款式……我没有的你有,好像也不缺什么款,让我想想……就要棉麻的,简单的,穿上去飘飘的……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等你酒醒了,我们就去买,好不好?” “为什么现在不去?” “现在你还醉着呢。” “讨厌,我没醉。” “嗯对,你没醉,是我醉了。” “就是。” 姬水顺着解酒的穴位大概按摩了半个钟点,伊苒比之前清明多了,起码看东西不再有重影,胃也舒适了不少。胃一舒适,饥饿感又席卷而来,她中午在方庭海家里喝的酒是不少,吃的东西却不多,现在马上四点半了,一旦缓解过酒劲儿来,饿是自然的。 姬水听到她肚子在咕咕叫,知道她是饿了,就问:“想吃什么?” “一时想不起来,清淡些的吧。” “好,你等着,我去做。” 姬水去做饭,伊苒裹上她的羊绒大衣走到阳台站了一会儿,阳台没暖气,空气凉,有助于醒酒。她倚着窗台往外看,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跟光秃秃的树枝几乎一个颜色,新的一年也没觉出有什么新的气象,除了身边有了她。 是了,她回来了,她也等到她回来了,她们会一直一直地在一起,这是她在这人世间唯一可以肯定的东西。尽管也晓得,世事变化无常,人心无常善变,有什么关系?如同她相信父母对自己的爱不会变一般,她也相信姬水对自己不会变。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该相信点什么。 想着想着,她哧哧笑了起来,喝了酒果然更容易抒点情。 大衣上尽是姬水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柠檬香,阳光的,暖暖的。她亲了亲衣领,回到客厅,把大衣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又去了厨房。 姬水正在做罗宋汤,伊苒走过去,从背后圈住她的腰,把脸轻轻贴到了她的背上。 姬水笑着问:“想我了?” “好像有点。” “肯定是一大点。” “是一大点。” “肯定大到把你的心都占满了。” “是占满了。” “难得没听你说反话。” “酒后吐真言嘛。” “那以后应该让你多喝点,头还晕么?” “嗯,还是有点,酒倒是醒了不少。” “这就好。”姬水把熬汤的火调小些,说:“太复杂的我不会,只做了木耳炒鸡蛋和清炒茼蒿,还凉拌了一个海蜇,加上这个汤,可以么?” “相当可以了,你出差的时候我包了些水饺冻了起来,好歹也是个阳历新年,主食就吃这个吧。” “好。” 等饭菜都端上桌,伊苒看看新一年的日历,又拿了两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出来。姬水知她一向有分寸,并不去阻止,即使没分寸她也不想阻止,伊苒难得放肆,就让她放肆到底吧。 伊苒倒上酒,说:“总归是元旦,喝点酒意思一下吧。” “好,干杯。”姬水跟她碰下杯,抿一口,说:“从这个元旦起,往后的每个元旦,我们都来喝点酒,怎样?” “好。” “我中午没喝酒,可以多喝,你少喝点。” “小瞧人,想当年我是可以从中午喝到半夜十二点的。” “想当年你二十岁,现在呢?三十了大姐!” “扎心了老姬!” “讨厌!不许这么叫我!” “哈哈我先吃点东西,”伊苒连吃三个水饺,消除了肚子里的饥饿感,又给姬水倒上酒,说:“我觉着喝酒这东西主要看遗传,我爸挺能喝的,所以我也能喝。你爸当那么大的官儿肯定更能喝,所以你比我还能喝。” “现在可不一定了,这些年我虽然不跟你似的在外边滴酒不沾,但是也一直克制自己尽量不喝或者少喝,酒量肯定是不如从前了。” “为什么要克制自己?我克制是怕自己吃亏,你呢?” “我也怕自己吃亏,还有……”姬水微微垂眸:“我怕自己会哭,想你想的哭。” 伊苒幽幽一叹:“都不容易。” “我是自找的,只是苦了你。” -- 第75页 “确实。所以往后你要加倍对我好。” “自然。差点忘了一件事,”姬水起身去卧室拿了一条玫红色丝巾出来,“呐,节日快乐,这是礼物。” “谢谢,”伊苒接过丝巾,围到脖子上照照镜子,问姬水:“好看么?” “好看。” “人好看还是丝巾好看?” “丝巾衬得人更好看。” “油嘴滑舌。”伊苒解下丝巾,挑起姬水的下巴,送去一吻,笑道:“这就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了。” “这个礼物我喜欢,只是……还不够。”姬水勾住伊苒的脖子,又深深吻了过去。 两人也亲也聊的,等吃完饭已经六点半了,一瓶红酒早已见底,姬水酒兴上来,又打开了一瓶。伊苒中午的酒还没醒透,被红酒一招呼,整个人又开始有点飘,她突然很想画画,就拉着姬水到了书桌前,铺好宣纸,拿起毛笔随手挥洒起来。 这个时候的伊苒是最真实最放松的,她画了一幅写意山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用笔明显不拘小节,多用泼墨,远处的山石、茅庐,近处的草木、房舍,寥寥几笔,看似漫不经心,又尽在法度之中。整幅画一蹴而就,气势纵横,虚实相生,层次分明,线条刚柔相济,曲直相称,着墨干湿浓淡总相宜,景物远近高低各不同。 画完了,伊苒放下笔,问一直立于一旁含笑看她作画的姬水:“如何?” “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过两天我把它裱起来,挂到新家的客厅里,怎样?” “正合我意。刚才你画到一半我就知道,这画挂到客厅最合适不过,”姬水仔细品会儿画,又痴痴看伊苒:“我娶到一个宝。” 伊苒皱眉:“为什么不是你嫁给一个宝?” “娶媳妇要有车有房,你有房吗?” 伊苒认真道:“有啊,我有心房。” 姬水一时无话,半晌才说:“好吧,那我嫁给你了。” 伊苒就咧开嘴傻呵呵地笑了。 第39章 元旦过后伊苒迎来一件让她比较头疼的事——交年终总结。 修复部的姚主任早在12月初就下了通知,要修复组每位成员在一月六号之前把年终总结交上,只是伊苒对总结一类比较形式化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从来都是能拖就拖,不拖到最后一天最后一刻,她绝不会动笔写。 五号晚上,吃过晚饭后姬水去刷碗,伊苒打开电脑准备写总结,刚写了不到三句话,又觉着不着急,可以看看新闻再写,就打开网页随意浏览,浏览了十多分钟,觉着该干正事了,就关了网页再写总结,这次写了不到两句,突然想起洗发水快用完了,该买点洗发水了,又打开了亚马逊,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 姬水收拾完厨房走过来的时候她正看保温杯,摇摇头,坐到她身边提醒道:“你这总结写的,都写到亚马逊上去了,明天你可是要交差的。” 伊苒无所谓道:“不急不急,洗发水快没了,我买点洗发水先。” “买洗发水你看保温杯做什么?” “顺便看一眼嘛。” “别看了,洗发水我来买,保温杯我帮你看,你快写总结。” “你知道逼着别人去做不喜欢做的事等于在实施凌迟之法吗?”伊苒不情愿地关上网页打开文档,抱怨道:“真不晓得单位干嘛每年都搞这种形式,我们是搞技术的,又不是搞行政的,写什么年终总结啊?讨厌!” “有些形式也是挺有必要搞的,领导有领导的考虑,互相体谅一下吧。”姬水安抚道:“不过一份总结而已,你一咬牙一闭眼也就写完了。” “一咬牙一闭眼就能写完?”伊苒心思一动,朝着姬水大抛媚眼:“姬水——好姬水——” 不好的预感突如其来,姬水急忙起身要走,无奈她的动作没有伊苒的手来的快,伊苒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下巴贴到上面跟泰迪似的来回蹭:“姬——水,帮帮我吧,你看我多可怜,不会写还要硬憋,这样憋下去会憋出肝硬化的!” 姬水不为所动,使劲往外拔腿:“少装可怜!你前几年都是怎么憋出来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个忙我不帮。” “自己的事情都自己做了,那我还找你做什么?” “找我做爱。” “找你就这点用途啊?” “这点用途还不大啊?” “不帮算了!”伊苒见软的不行,索性耍起了横,不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姬水端起柠檬水一边喝一边看她写总结,不看还好,一看就乐了,五分钟过去,伊苒磨磨蹭蹭地只写了三句话,一句是“本年度我又重新认真学习了一遍公司的各项规章制度”,一句是“同时不断提高了政治理论水平和业务素质”,还有一句是“这就保证了在思想上同党中央的一致性,也保证了在行动上不偏离正确的轨道。” 姬水忍着笑问:“亲爱的,你在写入党申请书吗?” 被人嘲笑了,伊苒十分不痛快,卷着鼻子喷出三个字:“要你管!” “真生气了?”姬水拍拍她的肩:“起来。” 伊苒哼一声,不搭理她。 “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起来我真不管你了。” 伊苒闻言,忙站起身,脸也跟变魔术似的从三九寒冬变成了阳春三月,她往姬水脸蛋上大大地啃一口:“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快坐快坐,我去给你做水果沙拉。” -- 第76页 姬水擦擦脸蛋上的口水,吩咐道:“马屁你等会儿再拍,先把你今年都修复了哪些东西写下来给我。” “好的好的,”伊苒拿张纸,把她今年修过的作品都一一写了下来。 姬水拿过来一看,皱眉:“这幅《月下独酌》不是你前阵子刚接的私活儿吗?” “对哦,写顺了,把私活儿也写上了,真不应该。”说着又把《月下独酌》划了去。 “把私活儿写入总结,是不是想找事?仔细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你接的私活儿,如果有就划掉。” “好吧,”伊苒仔细审查一遍,又划掉了四个作品。 姬水见状,问道:“你什么时候接了这么多私活?” “你没回北京之前接的,否则你以为装修的钱是怎么来的?光靠工资可不够。” “那我以后可以靠你养了。” “想美事呢!我就是天天接私活也没你挣得多,你就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养我吧。我呢前些年太辛苦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要好好享受生活了。” “我也一直很辛苦的好不好?” “你辛苦你乐意呀!咱们性格不一样,你天生女强人,不勤奋工作你浑身难受,我天生小女人,被包养什么的最适合我。” “你说这种话出来不怕咬到舌头吗?说正事,刚刚看你写总结我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关于手卷的转边和撞边,应该分明前和明后的对吧?明后的手卷有没有撞边的?” “一般情况下不该有,如果有的话你最好仔细斟酌一下了。”聊到专业问题,伊苒对姬水几乎毫无保留,她说:“我顺便告诉你几个书画在装潢上的演变吧,首先是你刚才说的,转边的手卷基本都是明后,撞边的都是明以前;另外还有一点,没有引首的大都是明前,明都加引首;再就是明后尾子长,清代更长,一是为写题跋,二是为了保护画心。还有宋裱,画嘛现在基本没有了,倒是书还有一些。这些东西都是多少代修复师从实践里总结出来的,对你鉴别真伪应该有帮助,在书上基本找不到。” 姬水仔细揣摩一番,侧头亲她的脸:“这些对我太有用了,真是好媳妇!快去做水果沙拉吧,我要帮你写作业了。” 总结之类的东西,对姬水来说简直手到擒来,她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顿敲,不出半个小时就写完了。伊苒通读一遍,夸道:“比我写的好太多了!北大盛产才女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个写文章都跟闹着玩儿似的。你看你这作文写的主题明确思路清晰,简直能得满分!” “谢谢夸奖!所以你要怎样报答我?” “报答么……”伊苒叼块苹果送到她嘴里:“以身相许怎么样?” “可以考虑,不过……”姬水吃掉苹果舔舔嘴角:“再来块水果先。” 伊苒笑着含块橙子,又送了过去。 隔天伊苒把总结交给了姚主任,姚主任一看之下,脸色突变,伊苒以为总结里有什么地方触犯了他,就极为小心地问:“姚主任,哪里有不对么?” “不不不,没有不对。”姚主任摘下粗重的黑框眼镜:“小苒,你这回写的总结,文风跟以前大不相同啊!以前你那总结是应付,现在呢,认真了,专业了,不繁琐,不枯燥,简直能当范本了!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啊!” “不瞒您说,这份总结我熬了两个通宵才写完的。以前还年轻,总觉得技术高于一切,认识不到总结的重要性,现在长大了,认识到重要性了,也就认真了。”伊苒说的大言不惭,心里想着以后关于书面文字的东西就交给姬水了。 姚主任以前干过编辑,对文字的要求一向不低,奈何修复部的那些技术员工对文字的重视几乎为零,他每次收到应付式的作文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看到伊苒痛改前非竟然写出这样一篇好文章来,心里大为高兴,一高兴就说漏了嘴:“认识到重要性就对啦!上头觉得你认真了,说不定一高兴就给你涨工资了呢!” 伊苒左眼皮一跳,急忙弯腰小声问道:“姚主任,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姚主任自知说漏嘴,就干咳两声,低声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据说是年后要给咱们修复部门整个儿把工资都提一截,你可先别往外说!” “知道知道!哎哟姚主任您茶都凉了,我给您重新沏上。” 从姚主任那边出来,伊苒直奔姬水的办公室,秘书小赵见她过来笑着问好,并告诉她姬水正在会客,最好过会儿再进去。 等了大概十分钟,姬水跟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出来,很明显这是姬水要亲自送男人出门,以此显示出对男人的尊重。 中年男人伊苒是认识的,是个颇有名气的收藏家,伊苒曾帮他修复过三幅书画,也算熟人了,所以一见他出门,就起身打了招呼:“牛先生,您好。” “好好好,好久不见了伊苒,你可还好?” “吃嘛嘛香好着呢。看您容光焕发精神矍铄的,肯定也是吃嘛嘛香。” “可不是,最近精神头确实不错,胃口也好的很,都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前阵子减肥好不容易减下来的几斤肉,这一吃,一下子又给补回去了。” “人家胖子减肥就算了,您又不胖,还减什么肥呀。再说冬天减肥也不合适,冬天咱们得养膘,好抗寒不是?” -- 第77页 牛先生哈哈大笑:“是了是了,你这一说,我对吃回来的这几斤肉一点也没愧疚感了。伊苒,咱们抽空再聊,我还得赶去国博见个朋友,姬水,你也甭送了,就到这儿吧,走啦!咱们回头再见!” 送走牛先生,伊苒随着姬水进了她的办公室,关上门,姬水拿起一块曲奇喂她吃,顺口问:“看你喜笑颜开的,是不是得了什么好事?” 伊苒坐到沙发上,说:“是得了好事,你猜猜。” 姬水略一沉吟:“八成是快涨工资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啊。” “说实话!” “上午开晨会,刘德志私下里跟我透露了一点,年后工资涨幅最大的部门是你们修复部,其次就是我们了。” “能涨多少钱?” “两千左右吧。” 伊苒失望道:“这么少啊!我还以为得五六千的涨呢!” “呵!你胃口还不小!”姬水点下她的脑门:“除了跳槽的,我还没怎么见过有谁的工资能一下涨五六千呢。再说了,你们奖金也会跟着涨,知足吧啊。” 伊苒戚戚道:“当领导的跟当兵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样,关于工作,领导对员工的努力程度永远不够满足;关于工资,领导对员工的真实忠告永远是你要知足。这么说来,咱们俩的本质其实是阶级敌人啊!” “你终于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了,我好欣慰。” “去你的!对了,牛先生干嘛来了?又有东西放你这儿拍?” “是啊,除了这个,顺便还给我介绍了一个有为男青年,希望我有空能见见。” “你答应了?” “没有,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没问你男朋友是谁?” “问了,我随便编了一个。”姬水坐到她腿上:“陪你的时间都不够用,哪里还会再把时间浪费到别人身上。” 伊苒听了心里甜的冒泡,嘴上却道:“其实你去见见人家,顺便蹭顿饭吃也不错。” “伊苒同学,有时候你真是虚伪的可爱。” “讨厌!”伊苒端起她的杯子喝水,一喝之下才发觉杯子里是咖啡,刚要提醒她咖啡尽量少喝,眼珠一晃就看到了躺在落地窗旁边的一大束红玫瑰,她放下杯子,用下巴指着玫瑰,略带阴气地问:“谁送的?” 姬水顺着她下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答道:“吴卓航,今天早上收到的,看着有些碍眼,就扔那儿了。” “我也该送你一束花,桃花,烂的。”那目测不少于99朵的玫瑰红地火辣辣,伊苒跟它们两两相望,右眼皮好一阵跳,给辣的。 第40章 “吃醋了?”姬水吹吹伊苒的眼皮,严肃道:“难得见你吃回醋,我该高兴才对,可是真见你吃醋,我怎么又高兴不起来了?让我想想原因,噢——!晓得了,因为你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开心,所以我就高兴不起来啦。” “油嘴滑舌!”被姬水一哄,伊苒的眼皮总算不再跳了,“谁说我吃醋了?你哪只眼珠看到我吃醋了?” “好吧你没吃醋,你只是尝了点酸。”姬水往她脸上亲一口,说:“你知道的,我并不十分喜欢花,但是人家都送来了,我也不好拒收。只能把该说的都跟他说清楚,其他的,就没我什么事了。” “他很缠人吗?我看吴卓航挺绅士的,不像是会缠人的人啊。” “还好吧,他答应了只做朋友。” 朋友什么的……伊苒以肯定的语气问道:“除了我跟胡小兵这号的,你觉得男女之间会有纯友谊吗?” “不会,所以我只管表明我的态度就可以了,”姬水抻一抻腰,说:“其实大家年纪都不小了,不会像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样为爱不惜献出生命,碰了壁,大都会自动拐弯,倒也不用太担心。” “这倒是了,年纪一大想的就多,尤其在谈婚论嫁这种事上,考虑的物质也远比感情多。都说年纪越大越难碰到真爱,恐怕就是想的太多造成的。” “所以呢,吴卓航不会对我死追不放,我们有互相用得到的地方,也必须要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虽然在这份友谊里他可能会比我多用一分情,但是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纯洁友谊的走向。” “什么事到你嘴里总能说出点理儿来,行了,我该回去干活了,”伊苒瞥眼玫瑰,走过去抱起来,皱着鼻子闻闻:“跟黑人用的香水似的,香气过浓就刺鼻了。这样好大一捧,扔了怪浪费,我拿回修复部都分了得了。” “嗯哼,随你处理。” “那我走了,”伊苒抱着玫瑰走到门口,停住脚,扭过头,又带着几分阴气说道:“姬水,你还从来没送过我花,连根葱花都没有。”说罢,转身开门,顺口又嘟囔了一句:“当然,我也从没送过你,扯平了。送花什么的,俗不可耐,谁稀罕呢!” 姬水哑然失笑。 修复室里是不能放花的,伊苒就把玫瑰拿去了办公室,见封梓镜正在电脑前写修复方案,就把玫瑰放到她桌边,说:“镜子,看谁喜欢养花就把这堆东西送谁。” 封梓镜惊叹道:“红玫瑰!这么多这么漂亮!苒姐,谁送你的?肯定不是姐夫,要是姐夫送的你肯定不会送人。” “是个师弟送的,”伊苒随口扯道:“快结婚了,估计是为了纪念一下当初的暗恋吧。” -- 第78页 “快结婚了还想着你,还挺痴情的。”封梓镜起身往伊苒的茶杯里倒上水,说:“话说回来,他老想着你,这样对他媳妇好像不太公平。” “那就是他跟他媳妇的事了,反正没我啥事。”伊苒端起杯子喝口茶,问:“你写的什么档案?” “就是前两天你刚修完的那幅《童子垂钓图》。” “嗯,写的细致些,记得留个备份。” “好,”封梓镜想了想,说:“苒姐,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不太好开口说,你得帮我拿个主意。” “你还没说什么事呢,我怎么帮你拿主意?” 封梓镜揉揉鼻子,想到了两天前的那个午后,周予筱找她“说正事”的场景。 那天吃过午饭,周予筱拉着她去了顶楼天台,说是有点正事要同她商量,她看周予筱难得一本正经的样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随她去了天台,不想到了以后周予筱反而不说话了。 天气不暖和,小北风带着尖刺呼呼地往脖子里扎,她受不了这冻,就十分不耐烦地催道:“到底什么事?不说我可回去了!” “哎哎哎别走别走!”周予筱搓搓衣角,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说:“也不是太大的事,就是最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这事儿我得跟你说一声。” “什么?”封梓镜一下蒙了,打死她也没想到周予筱会喜欢自己,就抠着耳朵问:“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我很严肃!” 周予筱的模样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严肃,不知吓得还是怎么的,封梓镜的小心脏竟扑腾扑腾跳了两下。 “周予筱,你不是喜欢苒姐吗?” “人家早就结婚了,我总不能老是单相思,也该移情别恋了。” 封梓镜一听就怒了:“王八蛋!所以你喜欢我就是想从你那单相思的泥潭中拔出腿来?” “这倒不是,我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你,跟别人没关系。”周予筱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踢颗小石子,低声道:“人家也是姑娘,跟你表白也特别需要勇气,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认真的!” 然后封梓镜就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发了半天呆,才说:“你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两天,她也没能考虑出个所以然,这两天她一会儿想两个女人在一起前路太艰难,一会儿又想两个美女过日子其实也挺养眼,一会儿琢磨女人事儿多俩女人事儿更多,一会儿又琢磨事儿多了日子过得才热闹,总而言之,她考虑了一堆有的没的,就是没考虑出该怎么回应周予筱才好,是拒绝还是接受?她不知道,只知道这两天见了周予筱就烦,不见还有点想,以前可是从没想过她的,真是莫名其妙! 把思绪扯回来,封梓镜别别扭扭地看着伊苒,吞吞吐吐地说:“就是……就是……周予筱……表白了……跟我……然后我就……纠结了。” 随后把过程简单说了说。 伊苒听完愣了一会儿,问:“然后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么?” “嗯。” “那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不讨厌。” “以前喜欢过女孩吗?” “没有。” “男孩呢?” “有过。” “她表白的时候,你心跳了吗?” “有。可是以前男生跟我表白,我也心跳的。好像不管喜欢不喜欢那个人,我都会心跳。” “心跳跟心跳也不一样的啊。” “是有点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封梓镜摘下眼镜趴到桌子上,苦恼道:“反正我现在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顺其自然吧。”伊苒拿起她的眼镜戴上,度数太高,有点晕,“你才20出头,以前也没喜欢过女孩子,别太早给自己的性向下定论,两个女人的路,如果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和足够好的经济条件来支撑,前途注定艰难。” “你对两个女人不看好吗?” “没有,我只是对世事人心太明了。”摘下眼镜,看东西瞬间清明了,果然近视镜只能配近视眼,镜框或度数是否合适也是因人而异,别人的感觉实在没有那么重要。“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顺其自然吧,趁着年轻,大可随着心走,喜欢了就去爱,不喜欢就分开,别在最好的年纪留下遗憾就好。就算用尽整个青春也走不出悠长的雨季,可是只要经历过用心过,也该是值得的吧。” 回家后伊苒要做菜饼,姬水不会和面,就去调馅,两人手上都有活儿,嘴巴却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伊苒就把封梓镜的纠结跟姬水说了说。 姬水听罢,笑道:“看样子又要诞生一对小情人了,我们的队伍正在不断壮大啊!” “话是这样说,可是想想前路艰难,倒也不觉得这种壮大是好事。”伊苒一边揉面一边说:“周予筱好说,从小叛逆到大,爹妈拿她都没辙,她大可尽情折腾。镜子可不一样,那是个从小就听父母话的乖乖女,从上学到工作基本都是按着父母的意愿来,她们俩真要走到一起……我是不敢太乐观的。” “追求幸福就免不了触摸痛苦,哪有那么一帆风顺的呢!我倒觉得她俩完全可以折腾一把,时代终归不同了,社会的包容度也越来越大,只要足够独立,就没有必要去悲观什么。如果我是周予筱,我会努力从爹妈那里多要些钱过来,以防他们切断经济来源之后的手足无措,同时也会充实下大脑,你晓得,有趣的灵魂远比好看的皮囊重要。至于封梓镜……有些乖乖女一旦不乖起来可真能吓死一头牛,比方说你也是出了名的乖乖女,你看你执拗起来哪里有一点乖的样子?” -- 第79页 伊苒嗤之以鼻:“就冲这一句就证明你这家伙不识货,姐姐我哪里乖了?我可从没觉得我是乖乖女。” “我识货地很,”伊苒秋波一闪:“你就是乖乖女,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乖乖女。” “这话该送给你自己。” “是了是了,论起在父母跟前装乖的火候,我应该比你更炉火纯青些。要不是发生意外被迫出柜,恐怕我现在还是我妈眼里的好孩子一枚。”姬水大叹一声:“话说回来,现在的孩子说表白就表白,真了不得!时代果然是不一样了。” “呵!想当年你不也一样说表白就表白了?”说完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又怒瞪姬水:“混球!你根本没跟我表白过!” “怎么可能?胡说九道!” 伊苒叫道:“当时那句'从今天起,我们交往'是你说的吧?这是表白吗?这是命令好不好!” “就算是命令,也是爱的命令!”姬水仔细想想,当初确实从没对伊苒说过“我爱你或我喜欢你”一类的话,反正已是理亏,索性硬要麻雀生鹅蛋,蛮不讲理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表白方式,我的命令就是我的表白,知识分子都这么干,你爱信不信!” “呵!您这知识分子可真是白眼狼戴眼镜,无赖装斯文!”脸皮厚实到如此地步,再华丽的语言也显得苍白,伊苒无话可说,只好以行动替代——抓起面粉抹她一脸,又觉着不够,索性又往她胸口撒了一抹白,倒也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第41章 腊八节前夕,姬水感冒了。 跟伊苒每隔三两个月就会感冒上一回不同,姬水顶少感冒,一年到头至多遭殃两回,许是感冒不常光顾的缘故,每次病毒一旦侵入她的身体,总会给她带来最炽热的爱——鼻涕眼泪横流不说,还得伴随发烧咳嗽。 她烧到了39.1℃,身体酸痛,眼皮沉重,呼出的气都是烫的,这种情况没法去上班,伊苒急地差点挂急诊,姬水安抚她说:“你别担心,我一感冒准发烧,都习惯了。” “你习惯我可不习惯!”伊苒喂她吃上药,没好气地说:“平时我就让你多穿点,你总不听,爱美爱出高烧来,划算吗?也不知道你臭美给谁看!反正肯定不是美给我看——我对你这种冻死人的美丽可半点不稀罕!明知自己一感冒就发高烧还这样不注意,再三嘱咐你这几天有寒流要穿厚点你就是不听,甚至还嫌羽绒服鼓鼓囊囊的不雅观,给你买了三件就没一件中你意的!我看根本不是羽绒服不好看,是你审美有问题!羊毛大衣是好看,可挡不了多少风寒不白搭?我跟你讲,从现在起你但凡出门就必须得穿羽绒服,不管好看难看,都得给我穿上!就穿那件大鹅的,厚实!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姬水起初撅着嘴老实听着,然后……就睡着了。伊苒捏捏她的鼻子,给她盖好被子,又去厨房给她做饭,她半夜就发烧,胃口不佳,早饭没吃多少东西。伊苒想着感冒了不能吃辛辣油腻,就先熬点小米粥吧,又突然想起家里小米不多了,也没有多少蔬菜了,看看姬水睡地正沉,就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去超市买了点青菜和水果回来,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姬水,看她一直沉沉睡着,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些汗来,知道是感冒药起作用了。 她松了口气,发汗了就好,一发汗,烧就容易退了,烧一退,胃口也就来了,于是不等歇歇脚,又忙着去厨房熬粥做菜了。 姬水睡了三个多小时,醒的时候浑身汗津津的,再量下体温,烧退下去不少,伊苒总算放下心来。 姬水说:“出了好多汗,不舒服,我想洗澡。” 伊苒说:“不行,吃完午饭你还得吃药,吃完药你肯定还会困还会睡,八成也还会发汗,别折腾了,等晚上睡觉前再洗吧。” “好吧,”这时姬水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她摸摸脸,颇是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伊苒,我好像有点饿了。” 难得见她害羞一回,伊苒瞬间失笑:“平日里脸皮那么厚,一感冒倒是懂得羞涩了!你早上基本没吃东西,也该饿了,想在床上吃还是下去吃?” “床上吃不舒服,下去吧。” “也好。”伊苒给她找出一套印有小黄人的夹棉睡衣帮她穿上:“这睡衣太厚,从买来就没穿过,没想到你穿上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挺像哪么一回事?” “挺像小黄人那么回事。长呼呼的,圆滚滚的,可爱。” “我哪里圆滚滚了?都是衣服太厚了!真的好厚,我能脱下来吗?” “不能!衣服厚点正好能帮你发汗。”伊苒给她盛上粥,又把菜端过来,说:“这次做的比较清淡,你感冒了,吃不得油腻,我往小米粥里放了点山药和红枣,你多喝点。” “嗯,”姬水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看了看桌上的菜,一共三道,清一色的素,有番茄炒西兰花,西芹百合和香菇油菜。她握握伊苒的手,叹道:“我总算真正体会到为什么人最好有个伴儿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了伴儿,就不会寂寞不会孤独,心情坏了有人安慰,心情好了有人分享,最重要的,生病的时候有人照顾。我想那么多父母着急让孩子结婚生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害怕孩子日后老了病了,可身边却没有肯照顾他的人吧。” -- 第80页 “是啊,起码我父母肯定是这样想的。”伊苒认同道:“当时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怕我一旦上了年纪,难免会惹病上身——老年人难免会有老年病嘛,谁也逃避不了。到那时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得多可怜?所以后来选择跟胡小兵结婚,也是为了让他们放宽心。” “嗯,我明白的,现在你有我,我有你,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姬水咬咬筷子:“不说这了,我看你买了不少蒜,买这么多蒜干嘛?” “明天腊八了,今天剥出来,明天腌腊八蒜。等晚上再把花生、核桃仁、红豆什么的泡上,明天一早给你熬腊八粥喝。” “咦!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些。” “你不知道的多了,慢慢发现吧。” “腊八粥跟八宝粥有什么区别?” “好像没什么区别。” “好吧。那等会儿我帮你剥蒜皮。” “好。” 饭后两人一起剥蒜瓣,一边忙活一边说笑时间过的倒是也快。下午三点多钟,姬水又开始犯困,伊苒催她去卧室休息,她不依,非要伊苒也去床上陪她睡,伊苒无奈,只好陪她,等她睡着,又悄悄起身去了厨房,姬水烧是退了些,但还是有点咳嗽,她得熬点梨汁给她喝。 第二天姬水的体温已恢复正常,伊苒也彻底放下心来。有时候她觉得她对姬水的爱跟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没什么两样,若说孩子病了母亲会心急如焚,恨不得代替孩子去忍受病痛,那么她也一样,她总把姬水的健康看的比任何事都重,根本见不得姬水生病,而一旦姬水病了,她显然要比姬水的母亲还要着急上火。 也因此,她才有时会觉得她可能才是姬水的亲妈,只是不凑巧,俩人年岁一样大。每想到此,她总是先肯定地点个大头——我是你妈!而后又失声大笑——多可乐呢! 她正独自乐着,手机响了,是她们早两天在苏宁订购的电视到了。周末,全天都有空,她告诉那边的工作人员上午十点钟左右送去就好。挂了电话,她端出熬好的腊八粥和烙好的小饼,跟姬水一起吃早饭。 姬水先喝的粥,说了一长串的好喝好喝,又吃小饼,吃了一口就问:“这是用什么做的?” 伊苒反问:“你觉着像用什么做的?” “我觉着像是芹菜,可是又不太像。” “就是芹菜,不过是芹菜叶。” “啊呀原来芹菜叶也可以吃的啊!” “有必要这么白痴吗?”伊苒像看外星人一样看她:“西瓜皮都能吃,芹菜叶为什么不能吃?” “那这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的,把芹菜叶切碎,跟鸡蛋和面放到一起拌匀,擀平后放到电饼铛里烙熟就可以了。” “可是怎么能这么圆?” “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随手画圆还不简单。” “姬夫人好厉害!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你这样心灵手巧的贤妻良妇!” “伊夫人也很厉害!我真是三生倒霉才娶到你这个五谷不分的生活白痴!” “五谷我还是能分清的!” “你真厉害!行了说正事,电视今天到,等会儿我得去奥森那边,你感冒刚好,就别去了。” “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伊苒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出门前伊苒给她找出了厚毛衣,并拿出最厚的羽绒服让她穿上,她穿衣一向是将“美”放到最前头,为了美可以不保暖,大有一种“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的无畏,平日里不生病伊苒也就由着她折腾,而这一感冒发烧,激的伊苒起了调教之心——严格纠正她那美丽冻人的穿衣法则,否则就别想出门。就像现在,伊苒一脸严肃地抱着臂站在门口看她穿衣服,她也晓得不穿成球肯定出不了门,只好听从指挥,万般不愿地把一层层布料裹上了身。 两人到了新家后没多久,电视就被苏宁的两个小哥送了过来,小哥问她们是要把电视放到电视机柜上还是挂到墙上,伊苒说挂墙上,于是小哥就把电视上了墙,客厅较大,选的电视就大了些,等安装完,两个小哥都忙出一身汗,姬水忙把矿泉水递给他们,连声道谢,两个小哥都憨实地笑,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 电视一装完,新家的装修就算彻底结束了,抬眼一望,整个房间比较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硬装上有些偏向冷淡,而在软装上冷暖适宜的色彩搭配又压下了那层冷淡,多了带着温度的人情味。 两位小哥走后,姬水和伊苒就开始了大扫除。来时伊苒多长了点心,提前买了两个新拖把,这会儿就把拖把拿出来,分给姬水一个,顺便吐了俩字:“干吧!” 姬水一愣,挑起兰花指,唱戏似的说:“冤家!矜持些!你这话太惹人遐想了!” 伊苒啐道:“是你思想太污了!” “行吧,反正鱼找鱼虾找虾,我污你也不纯洁,倒是正应了那句同流合污。” “你这话可有点犯上作乱的嫌疑了,人生在世要有所谈,有所不谈,换点我爱听的聊聊。” “儒佛上帝、怪力乱神、红楼艳史,请问您想听哪个?” “不用那么高深,就聊聊那个老而弥怪穷且益酸的姬水同志吧!” “老夫生不逢辰,命途坎坷,生活苦寂,精神萧索,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 第81页 “原来歌里唱的是真的,你的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 两人一边不着边际地耍嘴皮一边干活,十分欢乐。一个多小时后,房间基本打扫干净了,伊苒揉着腰说:“可累死我了,这会儿才觉得小房子挺好,起码打扫卫生容易。” “可一般人还是喜欢大房子。”姬水放下抹布,拉着伊苒一边在房子里溜达一边说:“等搬过来,周末咱们就不用出去了,电视够大,可以在家看电影,卧室够宽敞,可以尽情地滚床单,想要精神追求了咱们就去书房,想吃什么菜了咱们就一起下厨房,虽然打扫卫生累一些,可反过来一想,就当做锻炼身体嘛,也挺好的。” “好吧,你这张嘴,宽慰起人来还是很有一套的。该吃午饭了,咱们先找地方吃饭吧。” “行。” 关上门,两人挽手一起走出了单元楼。伊苒的鞋带开了,姬水极自然地弯腰帮她系上,不想刚站起身,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天冷,小区里人不多,伊苒只低头笑着看她系鞋带,也没说话,周边比较安静,这下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地被拍了背,她不大不小地吓了一跳,不耐烦地回头一看,那不耐烦瞬间又变成了惊喜:“傅姐!怎么是你!” 这就是传说中的傅姐么?伊苒望着那个显然是要故意吓姬水一跳的俏丽女人,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久违的感觉来。 第42章 “伊苒,这是傅姐,傅卉舒,”姬水顶热情地跟伊苒介绍道:“就是帮着向尚建档的那位学姐。” “你好傅姐,久仰大名了,”伊苒伸出手去:“伊苒。” 傅卉舒看眼姬水,也伸出手,笑道:“伊苒,多好听的名字,我才是久仰大名了。” 看样子姬水是在这个傅姐跟前提过自己不少次了,伊苒心下了然,又打量傅卉舒——及肩长发,远山眉,眼睛清澈明亮,模样很是好看,但不能用漂亮来形容,漂亮二字用到她身上似乎太肤浅了点,用端庄秀丽更贴切些。她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围着暗红色的羊毛围巾,脚上踩着雪地靴,很厚实的穿着,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丁点臃肿,看样子身段保养的是十分不错了。 发觉傅卉舒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自己,伊苒突地生出些不好意思来,她把飘到额前的头发掖到耳后,没话找话似的说了句:“向尚的事,真是多谢您帮忙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不过你们两个来这儿,是来走亲访友还是打算在这儿买房?或者……这边有房?”傅卉舒笑意满满地看着她俩,言语里没有丁点生疏。 姬水反问:“你猜呢?” “我不用猜,一准儿是这边有房子了。” 伊苒颇有兴致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傅卉舒两手一摊:“我猜的。” 姬水说:“这个笑话真冷。” 傅卉舒哈哈大笑:“你们住六单元?” “是啊,六单元五楼,刚刚装修完,等晾上俩月就搬过来。” “我说怎么从来没碰到过你们呢。” 伊苒问:“你也住这儿?” “是啊,五单元六楼。”傅卉舒指着自己家窗户,说:“就是那一家。” “没想到咱们离得这么近。” “是啊,真没想到,不过这也算是缘分。” 姬水点头道:“这倒是,缘分。大周末的,您独身一人这是干嘛去了?” “买了两个发夹,”说着,傅卉舒把手里提的小纸袋晃了晃。 姬水接过来看看,说:“挺漂亮的,话说你家那个不是也做首饰吗?” “是做首饰,可不做发夹啊,只能自己掏钱买了。”伊苒早就饿了,肚子直叫唤,傅卉舒听了,就说:“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走吧,跟我回家去,小沐已经做好了。” 姬水说:“我们也没带东西,空着手混吃好吗?” “当年我们不也是空着手去你家混吃混喝的吗?装着见外有意思吗?走啦!” 傅卉舒领着她们去了自己家,她家的装修风格是温馨四溢的田园式,客厅里没人,沙发上散着几块积木和汽车玩具,卧室里传来女人跟孩子嬉闹的声音,傅卉舒喊了一嗓子:“小沐!见客!” 没想到看起来柔柔顺顺的傅卉舒会突然来这么一嗓子,伊苒听了直想笑,但忍住了。没多久,就见一个穿着史努比居家服的女人抱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走了过来,女人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细腻,身材高挑,中长发,瓜子脸,眼睛忽闪忽闪地煞是灵动。傅卉舒介绍道:“小沐,这是伊苒,以前姬水常提的那个姑娘,还有印象吧?伊苒,她是拙荆戚小沐,姬水应该也跟你提过。” “什么拙荆?你才是拙荆,我是贤妻!”戚小沐先是抗议了一句,又笑嘻嘻地跟伊苒说:“早就听姬水念叨过你,今天总算一睹芳容了。” “彼此彼此,”伊苒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说:“我也听姬水提过你跟傅姐不少回,这下好奇心总算满足了。小家伙真可爱,多大了?” “11个月零4天。” “会跑了吗?” “会了,他会跑的比较早,刚满11个月那天自己突然就会挪步了,就是还走不利索。” “这么早会走已经很厉害了!宝宝长得真漂亮!跟傅姐简直一模一样。” “可不是么,这家伙就是个男版傅卉舒。” -- 第82页 傅卉舒说:“儿子随妈还不正常?他爸不是要带他出去玩的吗?怎么这么早就送回来了?” “郭兴说临时加了手术,得去医院,就把他又扔给我了。” 伊苒奇道:“他还有爸爸呀!” 戚小沐咯咯笑道:“没爸爸怎么把他造出来啊?狗啊猫的都有爸爸,咱们人就更有啦!话说在距今两千万年以前,在古老的旧大陆上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古猿,其中的一支,就是人类的直接祖先……” 傅卉舒打断她:“又想犯贫是不是?我们都没吃饭呢,可没力气听你跑火车。” “嗨!我这不是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拉话嘛!”这时宝宝接连打了三个哈欠,眼皮也有点往下沉的意思,戚小沐拨弄一下他的小耳朵,说:“饭都做好了,桌上放着呢,我哄他睡觉去,你们先过去吃吧。今天我就跟有预感似的做了一桌子菜,没想到还真让我预感准了,果然来贵客了!我真厉害!” 戚小沐说完就抱着孩子去了卧室,傅卉舒跟姬水伊苒去了餐厅,伊苒一看,有荤有素的果然是一桌子菜,傅卉舒给她们盛上米饭,说:“小沐肯定以为儿子会跟他爸玩一天,所以才多做了几个菜好庆祝劳动人民大解放。” 伊苒有些犹豫地问:“孩子的父亲……?” 傅卉舒说:“孩子的父亲是我同事郭兴,是Gay,跟另外一个同事田武在一起很多年了,俩人感情很稳定。” 伊苒推测道:“所以你跟郭兴也形婚了么?” “没有,我跟小沐早就出柜了,郭兴两年前也出柜了,都出柜了就没必要再形婚了。” “郭兴的父母知道你们有了孩子吗?” “知道。” “那平时就由他父母过来帮着看孩子?” “不是,平时都是我父母和小沐父母看着。郭兴父母快七十了,年纪大了看不了孩子,郭兴当年一出柜又让老两口受了不小的刺激,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就更没法带孩子了。”傅卉舒把鱼香肉丝往伊苒跟前放一放,接着说:“当时决定要孩子之前我们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孩子需要父亲吗?答案肯定是需要的。孩子在父爱母爱都健全的环境里更容易健康成长,每个孩子也都有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权力,所以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我不要,我的孩子必须同时拥有父爱和母爱。当时郭兴已经出柜了,我跟他在单位也假装了好几年的男女朋友,然后顺理成章,孩子就这样降生了。郭兴是个好父亲,他跟田武一起也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就是为了每天都能看到孩子。” 伊苒同意道:“是啊,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确实需要父亲的引导。就说我自己吧,我简直无法想象没有我爸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姬水玩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很恋父?” “我岂止恋父?我还很恋母!” “哎呀彼此彼此!我也是既恋父又恋母!”戚小沐踢踏着拖鞋过来坐下,说:“小家伙上午太兴奋,估计是累了,放床上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伊苒说:“光顾着聊天了,还不知道宝宝叫什么呢。” “叫景铄,戚景铄。” “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景铄,好名字,不过宝贝姓戚……”伊苒望着戚小沐沉吟片刻:“难不成是戚姐您生的?” “您真聪明,”戚小沐说:“卉舒跟郭兴没结婚,她突然怀孕了难免叫人嚼舌根,我就不一样啦,我自己开店,没什么后顾之忧,不怕被人说闲话。就是我爷爷还不知道我跟卉舒的事,他年纪大了,怕他受不了我未婚先孕的刺激,为了照顾老爷子的心情,我拉着郭兴跑他跟前说我们私定终身了,又请几个亲朋好友吃了一顿饭就当结婚了,然后就开始着手造小孩——卉舒的卵我的地郭兴的种,哎,那取卵啊保胎啊孕吐啊尿频啊以及后来的侧切啊缝针啊什么的,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不过跟生孩子过程中的疼比起来,那点辛酸也直接可以忽略了。” 伊苒同情道:“肯定很疼吧?我听说有无痛分娩的啊。” “是有无痛的,不过那得开完三指以后才能打无痛针,”当初生产的过程仿佛就在眼前,戚小沐一回想起来脸蛋就皱成了核桃皮:“就是这三指可把我折腾坏了!一开始阵痛间隔时间长,还能忍忍,后来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我疼的想哭都哭不出来,当时就一个想法——让我抱着我的大肚子跳楼死了得了!还有那内检,我的妈呀!您想知道被强奸是什么滋味吗?让那群白衣天使给您做次内检就知道了!你疼地死去活来还不能叫出声,喊声疼吧人家还鄙视你,说什么这点疼都受不了等会儿还怎么生?嘿!我疼我还不能叫了!往哪儿说理去?” 姬水说:“你生孩子是第一回 ,医生伺候生孩子的可是千万回了,产科医生成天听产妇高亢的喊叫也真是挺不容易的,你也体谅体谅人家吧。诶对了对了,忘了夸夸你,戚姐,这些日子不见,你身材恢复的还真不错啊!难得!” “嗨!一生完孩子就瘦了十多斤,平时饮食稍加注意也就慢慢恢复了,不过论其根本嘛,还是姐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怎么折腾都胖不起来的缘故,”戚小沐努努嘴,说:“就是头发还没长到我最爱的长度,哎,前阵子头发掉的厉害,不得已,剪短了,这俩月刚刚有好转,我看就先半长不短的呆一阵子吧。” -- 第83页 傅卉舒说:“生个孩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当初我全程陪在她身边,看她那么难受就一个劲儿地后悔我应该自己来,不该让她遭这罪。” 戚小沐摆手道:“说这话就不好听了,生孩子没有不遭罪的,可真把那小东西捧手心里了,又觉得受那点罪压根儿不算什么,要不怎么说母亲最伟大呢,自打生了孩子我真心觉着我自个儿挺伟大的。” “伟大的母亲您辛苦了!快吃块肉补补脑子!”傅卉舒往戚小沐碗里夹块糖醋排骨,又对伊苒说:“说起来还得特别感谢姬水,为了避免麻烦,我们是在香港做的试管,那会儿一直住在她公寓里,要没她在那边帮着我们又是联系医院又是充当司机的,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是不好办。” “你是学姐,姬水帮你忙,本是应该的。”伊苒问:“宝宝也是在香港出生的么?” “不是,产检和出生就是在我们医院了。” 姬水说:“都说孩子出生后的第一年最是考验两个人的感情,你们经受住考验没有?” “还行吧,我没觉得有什么可考验的啊,”戚小沐扒拉一口米饭,说:“孩子一出来一下四个老人帮我们看,他也就晚上跟我们睡会儿觉,白天动不动就找爷爷奶奶,还有他爸没事也带他出去玩儿,我们倒是更轻松了,有了娃娃之后除了多了一份当妈的责任之外,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傅卉舒说:“还是有点变化的,我觉着最大的变化就是自打有了孩子感觉家更像个家了,一回来就热热闹闹的,挺好。” 姬水说:“你以前就养戚姐这么一个闺女,现在又多了个儿子,能不热闹吗?说起来傅姐,您也算儿女双全了啊!” 戚小沐抬着鼻孔朝姬水喷气:“您一开口就跟那歪嘴巴和尚吹喇叭似的,生生带出一股邪气,我可真不爱听你讲话!太愚昧了!” 傅卉舒拍拍她脑瓜:“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觉着姬水说的挺对的。” 伊苒说:“我倒好奇孩子该怎么称呼你们了,都叫妈妈?还有爷爷奶奶,你们的父母谁是爷爷奶奶谁是姥姥姥爷?” “这问题有趣。”傅卉舒大笑道:“景铄叫我妈妈,叫小沐小妈,现在我一问他小妈是谁,她就指小沐。至于爷爷奶奶嘛,她姓戚,肯定叫小沐父母爷爷奶奶,这也是为了圆戚老太爷当太爷爷的一个梦,老爷子一直想抱重孙,这下抱上了,可高兴着呢!” “戚老爷子就是戚金贵吧?我导师认识他,我也见过几面,我记得他也是非遗传承人?” 戚小沐接连点头道:“对对没错,您导师是?” “方庭海。” “啊哟你导师是他呀!你认识蔡玉泉不认识?知道不知道你导师跟蔡玉泉是铁哥们儿?” “别告诉我你是蔡玉泉的学生!” “可不嘛!我就是蔡玉泉一手带大的亲学生!哎呀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咱俩是亲人呀!” 戚小沐是自来熟,这样一攀亲戚,把一向慢热的伊苒忽地一下捂的热腾腾的。 傅卉舒见她们聊的欢,就眉开眼笑地对姬水说:“你也总算圆满了。” 姬水笑看一眼伊苒,点头道:“是啊,圆满了。” 第43章 伊苒姬水几人吃完饭后坐到客厅聊天,伊苒注意到茶几的边角和室内所有带棱的地方都被仔细地粘上了颜色不一的防撞条,就说:“防撞条贴的这样仔细整齐,是戚姐干的吧?” 傅卉舒问:“为什么不能是我贴的?” 伊苒说:“防撞条接口处都接的这样严丝合缝,只有长干细活儿的人才干得出来。傅姐你虽然拿手术刀干的也是细致活儿,可是想把防撞条的颜色搭配的这样好看应该多少有些难度吧?所以我猜是戚姐贴的。” “没错没错,是我贴的,”戚小沐得意笑道:“卉舒是天使,天使的职责就是上班的时候举起刀忙着要命,回家之后放下刀立地成佛,通俗点讲就是上班勤快在家懒——简直懒得要死!咱们平头百姓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傅卉舒不满道:“我也是干家务的好不好!你穿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这倒是,你帮我扔洗衣机里洗的!” “渣渣!闭嘴!有客人在少揭我短!” 姬水忙说:“别客气别客气,我们不是外人,你们继续!” 正说笑着,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啼哭,傅卉舒和戚小沐同时条件反射一样地站了起来,傅卉舒说:“景铄醒了,我去把他抱出来。” 说着,傅卉舒来到卧室,先哄了一声:“景铄乖,妈妈来了。” 小家伙一听到自己妈妈的声音瞬间就不哭了,只高举着俩胳膊俩腿,要让妈妈抱。 傅卉舒握住他的小胖手,先检查一下要不要换尿不湿,看着尿不湿上的两条黄线没变颜色,暂时还不用换,这才把他抱到怀里,亲亲他的额头,说:“今天家里来了两位漂亮阿姨,妈妈带你去看看好不好?走,跟妈妈去客厅玩。” 来到客厅,伊苒和姬水同时过来逗弄宝宝,宝宝起初有点怕生,十分羞涩,一被逗弄就往傅卉舒怀里钻,钻到怀里了又歪着头瞪着眼审视姬水二人,这样过了十多分钟,宝宝跟姬水和伊苒熟悉了,就开始撒欢了。 他拧着小身子从傅卉舒怀里挣脱出来,举着两只胳膊往戚小沐的方向走——刚刚学会挪步,扭扭歪歪地走的极是不稳当,傅卉舒弯着腰全程在后边跟着,以防他跌倒磕着。来到戚小沐跟前,宝宝一下扑到她腿上,顶清晰地连叫了四声“妈妈”,又逮住她的膝盖来回啃,戚小沐耐不住痒,一边笑一边拿起吸管杯,说:“刚睡醒,先喝点水。” -- 第84页 宝宝听话的喝了两口水,又转过身来一边咿呀呀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一边扶着茶几转圈,转到伊苒跟前,突然挥着胳膊嘟着小嘴喊了声“么!”伊苒试着伸出手,说:“景铄,让阿姨抱抱怎么样?” 宝宝跟听懂了似的立刻抬高双手让伊苒抱,伊苒的心瞬间被萌化了,她抱起软软糯糯的小家伙,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的小脸亲了一口,又突然想起未经许可这样亲人家不对,就忙说:“阿姨不该非礼你,真是抱歉,都怪你太可爱了!” 这话其实是说给傅卉舒和戚小沐听的,毕竟没几个家长喜欢别人乱亲自家孩子,傅卉舒听出话音,笑道:“宝宝你说既然我这么可爱,那阿姨你就多亲两口吧,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话是这样说,伊苒可不敢多亲了,她跟傅卉舒戚小沐刚认识没多久,还是收敛些比较好。 姬水说:“景铄还挺乖的呢。” 戚小沐说:“乖什么呀!也就睡觉的时候能老实一会儿,皮着呢!只要他睁着眼,就没有闲着的时候,爬来爬去的不是抓这个就是扔那个,淘死了!你看我家那两盆花都没叶子了,全是让他给揪的!” “这不正好随你么?” “我可没他这么淘!” 傅卉舒铿锵有力地“呵呵”了两声:“可不是么,我家小沐起小就文静,砸玻璃偷试卷什么的从来没干过,思想觉悟高着呐!” 戚小沐急忙捂脸扮羞涩:“哎呀讨厌!我这人虽然是脚杆子上绑大锣,走哪儿都是当当响的英雄儿女,可人家天性低调,您这么大张旗鼓地夸,尽管是好心,可我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你爱的不就是这个嘛!” 这会儿宝宝开始揪伊苒的头发,一边左右扯一边喊着“么么”的音,他劲儿不小,伊苒给扯的生疼,戚小沐急忙过去把他接过来,打他屁股一下,又跟伊苒解释道:“我和卉舒的头发也经常遭殃,他拽头发一般就表示跟你亲近。” 戚小沐话音刚落,宝宝又扭着身子朝着伊苒喊了好几声“么”,他喊的模糊不清,有几声“么”听上去十分像“妈”,傅卉舒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看样子景铄跟你有缘,老朝你叫妈呢,干脆,你当他干妈得了,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呢!”伊苒也觉得自己跟这孩子极是投缘,小孩她见过不少,也抱过不少,可能把她的心软化成水的,目前为止只有眼前这一个,便说道:“只要你们当亲妈的没意见,我这个干妈即刻就能上任。” “没意见没意见!”傅卉舒盈盈一笑:“说起来真是缘分,要没姬水我们在香港不会这么顺利,我们早拿她当自家人看了。你跟姬水不分你我,这样说起来,景铄倒一下有俩干妈了。” 姬水故作惊悚道:“于是我被当干妈了?” “你爱当不当,反正伊苒当。” “对的对的,反正我要当宝宝干妈。”伊苒接过宝宝来,逗道:“来宝贝,再喊声么么。” “么么!么么!”宝宝极听话地又喊了两声,惹的大家都大笑起来。 伊苒最是喜不自禁,从手包里掏出一把毛爷爷,也不管到底有多少,全都塞到了宝宝怀里:“这是干妈给你的见面礼!” 戚小沐见钱眼开,忙说:“既然是干妈给的见面礼,景铄你就收下吧!” 不想宝宝视钱财如粪土,压根连看都不看,直接扔到了地上,倒是对姬水手腕上戴的菩提手串起了兴趣,姬水索性脱下串儿来,挂到宝宝胳膊上,说:“景铄喜欢干妈的手串,那这串儿就送你了!景铄,也叫声么么来听。” 宝宝忽闪着大眼珠咯咯一笑,叫了声:“大大!” 姬水纠正道:“不是大大,是么么,或者妈妈。” “大大!” “么么!” “大大!” “叫妈!” “大!” “么!” “大!” “干妈!” “大大大大大!” 一屋人又被惹的高声大笑起来。 伊苒捏捏宝宝粉雕玉琢的小脸,说:“看景铄这大长腿,以后肯定是个大帅哥!我看他牙长了不少,几颗了?” 傅卉舒说:“八颗,上边四颗下边四颗,他长得算早的。” 姬水同情地看向戚小沐:“可怜的奶妈,吃奶的时候得挨咬了吧?” 戚小沐说:“还行,现在基本不咬了,他刚出牙那会儿咬的最厉害,疼的我都想跟他同归于尽。” “打算什么时候断奶呢?” “一周岁之后再说吧,他现在能吃上饭了,奶吃的少多了,也添了奶粉,估计慢慢的也就自动断了吧。” 傅卉舒唤宝宝过来,剥开一根香蕉喂他,宝宝一边玩一边吃的并不老实,间或把两个不算小的玩具汽车都抓起来扔着玩。伊苒见了,叹道:“这孩子劲儿还不小!” 傅卉舒说:“他劲儿是挺大的,那天一巴掌拍到小沐脸上,可把她疼的不行。” “那有了孩子之后,对生活有没有什么新的感受?” “太多了,”傅卉舒微微蹙下眉,又舒展开:“除了更能体会到父母不易之外,还有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都不一样了,心里多了一份怜悯,社会责任感比以前大了许多,希望自己能做的更好,好给孩子做榜样,也希望这社会越来越好,能给孩子提供一个相对健康愉快的生活环境。这些听起来有些假大空,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样,从我做起吧。” -- 第85页 伊苒试探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宝宝成年后,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同性,你们会怎样?” “这个问题好,”戚小沐拉扯一把耳朵:说:“这个问题不光我跟卉舒想过,孩子他爹也琢磨过,前两天我们还聊这个来着。首先我们肯定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个阳光又阳刚的男人,能娶个好妻子,能生两个孩子,能保护家庭,最好还能对社会做点贡献。其次我们做了父母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没几个父母喜欢自己孩子爱同性,哪怕父母本身爱的是同性。可是如果他真的随他爹妈也跟同性对眼了,我们除了接受和祝福,也没别的办法,是不是?反正,无论他最后选择什么,只要对社会无害,我们就肯定不会为难他。不过我看这小子以后性向肯定没问题,他见着漂亮姑娘高兴着呐!动不动就冲着漂亮姐姐傻乐,倒是对男的没多大兴趣,除了让他爹和爷爷姥爷抱,别的男的都不给抱,经常一脸嫌弃地瞪人家,可逗了!” 姬水说:“我看这家伙以后八成是个花花公子,可别祸祸儿太多小姑娘。” 伊苒立刻护崽儿道:“那哪儿能啊!我家干儿子专一着呢!只会祸祸儿自家老婆。” 宝宝似乎听懂伊苒在夸他,就歪歪斜斜地扶着沙发走到伊苒跟前,又抬手让她抱,伊苒的心又化成了水,她跟这日后注定会长成大帅哥的小家伙对视两秒,点着他的小鼻头由衷说了句“干妈愿你未来身体康健,妻贤子孝,前程似锦”,接着伸手把他捞起来抱到了怀里。 第44章 伊苒二人从傅卉舒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四点钟了,冬日天短夜长,不够明媚的太阳软塌塌地挂在西边天打哈欠,辛辛苦苦散发了一天的光和热,想来它老人家也是累了。 伊苒想着家里的蔬菜水果都不算多,卫生纸也快用完了,快到家的时候就拐了弯,领着姬水先去超市采购。 来到蔬菜区,伊苒推着购物车问:“晚上想吃什么?” 姬水一时想不起要吃什么,就说:“随便吧,中午吃的挺多的,晚上应该吃不多。” 伊苒说:“首先,我不会做‘随便’这道菜,其次,每天说吃不多的是你,每天吃的最多的也是你,成天啪啪打自己脸不嫌疼啊?最后,快说到底想吃什么!” “好吧……”姬水努力想想:“红烧肉?” “太腻了!” “土豆炖牛肉?” “太费时了!” “糖醋排骨?” “中午刚吃过!” “你看我说随便你不乐意,我说了你又不给做,亲爱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说的全是肉的,中午从傅姐家里已经吃了不少肉了,晚上还吃这个,你确定不是信口胡诌?” 姬水确实是有点信口开河,不到饭点,她也不饿,实在不知道该吃什么,偏偏伊苒非要她说个菜名,她也只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大晚上的,吃肉确实不太好,她伸着脖子四处一张望,看着茄子挺新鲜的,便说:“要不红烧茄子吧。” “这个太油了,”伊苒也觉着逼着一个不饿的人非要说想吃什么有点强人所难,老否定人家也不好,就说:“你感冒刚好,给你做凉拌茄子吧,再炒个青菜熬点白粥,晚上就吃这个怎样?” “好,反正你做的我都爱吃,说真的,自从咱俩和好以来你把我的胃都养叼了,以前看着戚姐做饭还不错,但跟你一比她也差了一个档次。现在就觉着谁做的饭都没你做的好吃,你真该写本菜谱流传于世,否则就是厨子界的一大损失。” “油嘴滑舌的,就是为了让我做饭给你吃吧。” “你真聪明!” “德行!” 回到家伊苒去做饭,姬水感冒刚好,心安理得地享受病号待遇——什么也不用干,只管闲着。她闲了五六分钟,看着伊苒在厨房忙这忙那的又觉着过意不去,就拿了本小说读给她听——杨绛的《洗澡之后》,伊苒看过三两遍,再听她选读几段也不觉得腻烦,当然也并没生出一些什么新的感慨,毕竟手上忙着活儿,心里装着油盐酱醋,脑子有点不够使。 饭后伊苒打开亚马逊里的购物车,让姬水给她付钱。她喜欢钱,却懒得管钱,那些让钱生钱的各种理财她也一窍不通,因此她的工资卡自从给了姬水后就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手头留点现金备用,平日里想买什么就往购物车里放,再让姬水结账。姬水浏览一下她要买的物件,是几本书和一个破壁料理机,笑着亲亲她微微翘起的唇,直接付了账。 而后两人跟以往一样坐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间或说点段子,逗的对方嘎嘎笑。正聊着,伊苒和姬水的微信一先一后响起了提示音,打开一看,原来是戚小沐和傅卉舒发来的入群邀请,群名叫“戚爷的守护神”,戚爷自然是指戚景铄了,群里人不多,十三四个,都是戚小沐和傅卉舒最亲近的朋友,除了分享小景铄的日常外,还有各种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挺热闹的。 姬水二人一入群,戚小沐先发了一个红包表示欢迎,伊苒抢了5分,姬水好点,抢了一毛五,戚小沐挺抠的,就发了一块钱,还分了十份,对此大家都表达了衷心的鄙视。 在群里混迹一会儿,姬水问伊苒:“伊苒,傅姐两口子你还喜欢吧?” “喜欢啊,十分喜欢。”伊苒放下手机,把脚搭到茶几上,睡裙下滑,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小腿,“她们俩从出生就在一起,这辈子从没分开过,感情得到父母祝福,又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得羡慕死多少人呢。” -- 第86页 “嗯,”姬水顺手抱住她,右手似有似无地在她小腹上画着圈,“跟她们俩似的,只可遇,不可求。” “这倒是。但她们俩能在一起这么多年还相看两不厌,肯定有不少值得咱们借鉴的地方吧。” “也没有太多可借鉴的,”姬水咂咂嘴,说:“她们能长期甜蜜得归功于戚姐的奴性,她在傅姐跟前,态度永远是服帖,当然也得归功于傅姐的母性,据她说她就从没觉得戚小沐长大过,所以她现在等于养了两个孩子,一个戚小沐,一个戚景铄,一男一女,齐了!” “你这嘴可够损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所以关于她们,你想借鉴哪方面?戚姐的奴性还是傅姐的母性?” “我觉得我母性更多些,你正好奴性四溢,咱俩正好分别借鉴一下了。” “这话不对,我觉得我母性比你要多,只是我平时不易外露罢了。” “好吧姬妈妈,以后所有家务和日常三餐都由你来做吧!” “好哒宝贝,妈妈荣幸之至!”姬水摆弄着伊苒散在肩头的头发,说:“伊苒,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是最近两年才真正喜欢上孩子的,”伊苒往她怀里再靠一靠,寻个舒服的姿势,猫一样地眯起眼睛,说:“两年前我对孩子几乎没什么感觉,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而然的就这样越来越喜欢了。可能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喜欢孩子的吧,你不喜欢么?” “喜欢啊,不过肯定没你喜欢的厉害就是了,”姬水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柔声道:“其实我们也是可以考虑要个孩子的。” “暂时不做考虑,二人世界我还没过够,咱们俩要孩子的愿望也显然不够强烈,这种时候不适合弄个捣蛋鬼出来。” “这倒是,过两年再说吧,反正这年月这科技,不愁造不出孩子来。只是真想要的话还是早点好,尽量不要超过35岁。” “嗯,咱们距离35还有好几年呢,不急。”伊苒环住姬水的脖子,吻她的唇角:“就算不要孩子也没关系,我有你,你有我,就够了。” “是啊,能有彼此,多好,”姬水转个身,把她压到沙发上,指尖在她胸口处一撩,媚声笑道:“听说贵处芬芳满园,小女子不才,此刻想将您这儿细细赏读一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就……任君多采撷了。”伊苒抬腿缠住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到了年底,大家的工作热情仿佛一下高涨起来——几乎个个儿都在上班时间红光满面地算计要怎么请假才能凑个比较长的假期。方佳惠来到姬水办公室,问她要不要一起回香港,姬水说:“我今年在北京过,我家毕竟就在这儿。” “不回去陪你妈妈?” “我妈有孙叔叔陪着,我该陪陪我爸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27开始放假,我28走吧。” “也好,”姬水有些八卦地问:“你跟叶未央怎么样了?” 方佳惠无声地笑了笑:“说不太好。” 姬水的八卦之心愈加强烈:“让我猜猜,不会是只做爱不说爱吧?” “姬水!你什么时候这么奔放了?” “这恼羞成怒的,看样子让我说中了!” 姬水确实说中了。 方佳惠跟叶未央如今的关系有点微妙,若说是床伴,俩人也会来点花前月下的你侬我侬,若说是情人,俩人分明又都觉得欠点什么,至于欠的是什么,她们谁也说不真切,反正就是欠那么一点火候,蒸不熟煮不烂地吊着那么一口气。 唯有在床上,两人是最和谐的。 就在前天晚上,她们滚完床单后,叶未央抚摸着方佳惠的背说:“你晓得,两个人相处,床上的和谐度很重要,我经历过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能让我次次走到高峰的,只有你方佳惠了。” 方佳惠说:“这算是你对我的夸奖吗?我也交过几个女友,技术上她们不比你差,但愉悦感她们没你带来的多,所以我也得向你表示感谢。” “男怕嫁错郎,女怕上错床。看样子我们都错过不止一次。” 然后两人就不再说话了。提到曾经经历过的人,两人心里都有些酸涩的别扭,这种别扭不算强烈,但很真实。 过了好一会儿,方佳惠犹犹豫豫地问:“叶未央,你全心全意的爱过谁吗?” “爱过,我的第一个姑娘。你呢?” “爱过,但从来没有全心全意的爱过。后来遇到姬水,就想全心全意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给我这个机会。” “现在还爱她么?” 还爱她么?方佳惠懒软地翻了下身:“不了,现在只是朋友。” “你们不是一路人,注定走不到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 叶未央拿眼角撩她片刻,说:“我跟她没什么接触,但从她那次来酒吧接你也能看出点什么——她不喜欢酒吧,甚至打心底里厌烦这种环境,那么她应该不太喜欢热闹,相对喜欢安静,严于律己,不会随波逐流。听说她学的是考古,现在又是你们拍卖行的头儿,在鉴定方面肯定是有一套的。喜欢字画古玩的女人,十有八九会比较传统,她喜欢的也必定会是个传统的人。对比起来,你够奔放,性跟情能分的开,跟她也就走不到一起。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 第87页 “你果然阅人无数,看人还是蛮准的。她的确很传统,喜欢的人更传统,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能幸福。” “你倒豁达。不过……她喜欢的人你认识?” “嗯,你见过的,伊苒。” “伊苒……”叶未央跟伊苒有过一面之缘,在蜀味,印象中那似乎是个清清柔柔的女人,满身的书卷气,现在想来,跟姬水倒是蛮搭的。姬水和伊苒距离她的生活太远,她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就问:“想喝点酒吗?” “好。” 叶未央起身倒了两杯红酒,方佳惠接过一杯来轻轻晃着,突然问道:“叶未央,我们这算什么呢?” “情人之下,朋友之上。”叶未央小口喝着酒,嗓音略显低沉:“我的过去你其实知道的也差不多了,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简单说,就是被包养过,然后开了酒吧,二十六七岁也风流过,但从来不欠风流债,也从来不为谁多情。对情对爱,我看的比你透,但跟你也不想只是玩玩,所以,我们的关系就由你定吧,等定好了,通知我一声就好。” 方佳惠没想到叶未央会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诧异问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 “我说分手就分手?” “嗯,我绝不会缠你一分一毫。” “如果我说要你爱我呢?” “那就用心去爱了。” “你怎么能确定你能爱上我?”方佳惠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了出来,流于浮表的笑,礼貌又疏离。 叶未央凝视着她,缓缓地说:“我喜欢你,否则不会跟你上床。都喜欢了,爱还远吗?或者,我可能已经爱了,毕竟喜欢跟爱太像双胞胎,总叫人分不清楚。” 这个回答惹得方佳惠心脏大跳,她掩饰似的瞥开眼,不去看她,却忍不住又问道:“如果我始终不爱你呢?” “那我绝不会缠你一分一毫。” “又绕回去了。”方佳惠又有些失望了,“你对待感情,总是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吗?” “不是,只是不喜欢拖泥带水而已。人生苦短,爱的时候真心爱,分的时候痛快分,这样才不会浪费时间。对我来说,爱情并非生命的全部,光阴几十载,及时行乐吧。” 方佳惠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苦笑道:“当下的人似乎都懂得及时行乐,姬水那样的痴情种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了。” “你还是爱她的。”叶未央的情绪忽地有些阴郁了。 “或许吧,毕竟爱了五年呢,”方佳惠喃喃道:“只是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我爱的到底是她,还是她对爱情的态度了。” 叶未央没回应,深看她一眼,点了一支烟淡淡抽了起来。 第45章 过了小年,大家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都需要购置一些什么样的年货了。伊苒也不例外,春节里走亲访友是少不了的,走亲戚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置办各种年货也就成了必须。 伊苒手头还有两幅画没修完,算算时间,年前肯定是不可能完工了,索性就慢悠悠地干。周五下午,她把刚修好的画心贴到墙上绷平后,走到正在托纸的周予筱身边看了看,周予筱干起活来足够努力,或者用“用力”来形容会更好些——腰弯成90度,双腿绷地直直的紧贴着大漆案子,右手死死攥着鬃刷上下挥舞——这姿势叫人一看就累。 伊苒轻轻拍拍她的背,叫她停下,说:“先擦擦汗。” 周予筱刚想抬起胳膊来擦额头上的汗珠,封梓镜就从旁边递了一块手帕过来,嘴里不无嫌弃道:“我刚洗的呢!又要让你弄脏了!跟你说过多少遍要随时带着手绢好擦汗,就是不听!” “你带了我就不用带啦!”周予筱笑嘻嘻地接过手绢来,先拿鼻子嗅了嗅,“好香哦!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话太惹人遐想,伊苒难免来回摁着她俩扫视,封梓镜见伊苒如此,脸皮瞬间跟烤熟的胡萝卜似的红透了,她咬牙道:“周予筱你说话能不能有点正经!没事也能让你说出事来,真讨厌!” 周予筱无辜道:“我怎么不正经了?明明跟你身上的香味一样啊,大家都能闻的到!” 封梓镜气急,拧了一把她的耳朵,伊苒忍了好一会儿,没能忍住,阴恻恻地嘿嘿笑出声来,又觉着这样的笑声会惹人尴尬不说,跟自己一贯正直善良的人设也有点不符,就岔开话题说:“予筱,你刚才托纸的姿势不对。你看你托的纸不平,褶皱也多,这样的纸是没法用的。” “我猜着我托的这纸也没法用,怎么就这么多褶子呢?真气人!”周予筱丧气地跺跺脚:“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们似的,不管托什么都没一点褶子呢?” “刚学托纸肯定都会有褶子,没关系,多练习几遍就好了。褶子也分活褶和死褶,活褶多刷两遍能刷开,死褶就彻底没救了,你看你托的这张上边,几乎全是死褶,这跟你托纸的姿势有关,”伊苒又拿了两张纸,给她做个示范,说:“首先身子要放松,千万不要紧张,你个头儿也挺高的,手长胳膊也长,身子稍弯就好,没必要弯成90度。还有鬃刷也别握太紧,拿稳就行,刷的时候要贴着宣纸走,不要抬起来,甩开胳膊尽管大胆往前刷,别犹豫,也别怕它不平,你越怕越犹豫它越不平,来,你试试。” 周予筱模仿着伊苒的动作再来一遍,果然轻松很多,伊苒又在一旁提示道:“鬃刷不要拿太低,否则指甲或刷子边容易抠到纸。以后再干活的时候,千万注意每道工序的姿势,姿势对了,技巧就掌握了一半。” -- 第88页 周予筱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待专业上的事,她还是十分上心的。 封梓镜愤愤道:“我跟你说过好几遍要放松,你就是不听,非让苒姐说出来你才听,成心跟我对着干!” 周予筱说:“你一跟我说话就跟母老虎似的,一点都不温柔,我不跟你对着干你还当我是加菲猫呢!” “嫌我是母老虎就别搭理我啊!成天跟我屁股后边干嘛!” “人家脑子进了水,就偏偏喜欢母老虎嘛!” 伊苒一边听她们斗嘴一边想,周予筱这丫头可真够彪的,不管喜欢谁都敢大胆地嗷嗷出来,这一次次露骨的表白也不知封梓镜能不能吃得消,不过,但愿吧。 身边有周予筱和封梓镜这对冤家不时闹腾,时间过得倒是也快,下班后她先去稻香村买了几盒点心,顺路去商场给父母各自买了一身衣服,回来后又从京东和亚马逊买了一些酒、奶和营养品,这几样东西比较沉,去超市买还得自己拎回来,太累,远不如从网上买方便。 姬水问伊苒:“你打算几号回去?” “大后天吧,”伊苒说:“大后天腊月二十九,我跟胡小兵一块儿开车回去,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我想陪我爸过个年。前两天跟他视频,他明显比以前话多了,头发也白了不少,应该是年纪大了,觉着孤单了吧。”说完,姬水叹了口气。 伊苒揉揉她的头发,吻吻她的唇角,说:“成王败寇,是非对错都是过眼云烟了,你有五年不在他身边,也该好好陪陪他了。” “嗯。”姬水拉过伊苒的胳膊环到自己腰间,随口问道:“你跟胡小兵回家过年是要跟他父母一起住吗?” “不是,我们俩一直住在我爸妈给我买的那套房子里,所以你如果能跟我一起回去的话,还能去我那'嫁妆'里住几宿。”伊苒多少有些期待,俩人和好后的第一个年,她希望能跟姬水一起过。 “那我倒好奇你会把你的嫁妆布置成什么样了。” “我那嫁妆是我父母一手布置的,我没操一点心。很温馨的,等你有空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姬水听出伊苒话里的渴望,稍一思量,就说:“好吧,那我初二去找你。” 伊苒惊喜道:“初二?你确定有时间?” “相当确定!怎么?不喜欢?” “怎么会!简直喜欢的要发疯!”伊苒拨弄一会姬水的手,又跟她十指交叉,“我一直想让你去我家玩玩的,按风俗初二我得回娘家,正好你跟我一起去看我爸妈。” “咦,我这是马上就要见到岳父岳母了吗?” “是公公婆婆!” “好吧,”姬水抬起那双十指交叉的手,亲亲伊苒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就去拜见公公、参见婆婆。” “贫嘴!”伊苒衔住一颗草莓,笑着往她唇边送去。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天还没亮,胡小兵就过来找伊苒一起回家,他是打车过来的,大包小包的也买了不少东西。这么远的路俩人开两辆车太不划算,平时回家过年他们都是开一辆走,伊苒买车之前是坐胡小兵的卡罗拉,买车之后胡小兵就坐她的途观,他们都不太喜欢当司机,一般是谁的车谁负责开,见对方实在累了才帮着开上个把小时。 姬水抱怨胡小兵来的太早,胡小兵连声喊“抱歉抱歉”,又解释道:“过节了都回家,实在是害怕堵车才这么早就走,打扰您休息实在也是没办法,不过咱也不是外人,你就多体谅吧。” 姬水想想也是,就把车钥匙递给伊苒,嘱咐道:“一个人开车太累,你们俩轮流开。” 胡小兵见伊苒要开姬水的车回去,忙说:“放心放心,我们一人一小时。” 伊苒鄙视道:“见了好车才争当司机,坐我车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过,胡小兵你可真够虚荣的!” “虚荣心人皆有之,不丢人不丢人。” “行吧,虽然不光荣,但确实也不丢人。”走前,伊苒抱住姬水亲了亲她的脸,悄声道:“我会发微信给你,记得想我。”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姬水紧紧抱她一下:“快走吧,困的话路上眯一会儿。” “好,拜拜。” 伊苒走了,姬水原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奈何再也睡不着,索性不再睡,就去了奥森那边的新家,重新打扫了一遍卫生。她用家用甲醛检测仪检测了一下,可能是装修时使用的都是环保材料的缘故,甲醛含量并不高,再晾上两三个月完全可以入住,想到快要搬入新家,心情一阵雀跃。 打扫完卫生也不过九点钟,早饭还没吃,肚子饿的咕噜响,一个人吃饭挺没意思,就去了傅卉舒家,反正离得近,以后也注定是她家的常客,提前骚扰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 巧的是戚小沐和傅卉舒刚起床没多久,正在吃早饭,姬水大呼幸运,也不客气什么,自行盛了一碗玉米粥,抓过葱花油饼来就吃。 傅卉舒问她:“伊苒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姬水说:“她今天一早回家了。” 戚小沐说:“所以你寂寞难耐,就跑我们这儿来叨扰了。” “没错,日后注定多有叨扰,还望戚姐姐多加欢迎才好。” “反正以后你没事的时候过来找事是注定了,我欢迎不欢迎的也无所谓了。” -- 第89页 “还是戚姐英明。” “这也不一定,”傅卉舒诚意满满地说:“据说伊苒做饭很好吃,我跟小沐才真是日后注定多有叨扰,还望姬妹妹多加欢迎。” “对对对,”戚小沐也把嘴脸拉扯真挚:“伊妹妹的厨艺大名鼎鼎早有耳闻,日后必定要多加光临多提意见,才能让你们深切感受几番嘛叫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姬水嘴角有点抽筋,她成天显摆伊苒厨艺好,没想到竟招来了两只狼,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愿再继续这个痛苦的话题,就指指卧室的方向,问:“孩子还在睡觉?” 戚小沐说:“没,他睡的早起的也早,一早就跟他奶奶和姥姥玩去了。” “别人家都为没人看孩子发愁,你们家都争着抢着看孩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卉舒说:“80后大部分是独生子女,有了孩子大多数老人还是比较愿意帮着看的,但前提是关系得处好,并且得相信老人能把你家孩子看好。” “还真是,”戚小沐吃着油饼嘟嘟囔囔地说:“老人看孩子其实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带孩子真的真的太累了!可惜好多人都不能互相体谅,没办法。” 姬水说:“所以现在一般家庭姥姥带孩子的越来越多了,女儿跟亲妈好沟通,就算吵起来也没什么,婆媳之间可难了。诶,景铄的学习问题呢?归谁管?” 傅卉舒说:“我管,小沐数学不行,到现在还三八二十七呢,可不能让她管文化。” “三八二十七?戚姐你真人才!好样的!”姬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过年怎么过?两家凑一块儿过?” 戚小沐说:“是啊,自从我们出柜以后就一直一起过年,现在添了孩子,更得一起过了。” 姬水不无羡慕地说:“像你们这样的,世间恐怕找不出几对来。” 傅卉舒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每份情缘都是绝无仅有的,你跟伊苒不也是世间独一份么?” “但是跟你们父母一样开明的极少见啊。” 傅卉舒又摇了两回头:“少见归少见,想当初也是付出极大代价的。过到现在,有时候我们回头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情愿瞒着爹妈一辈子。不过当时也是被逼无奈,我妈发现猫腻了,我们俩也不得不出柜了。你不也一样吗?你妈先发现之后你被迫暴露,要是你妈没发现,你八成也不会主动交代。” “嗯,”姬水深有同感地点了个大头,“我是觉着既然爱了那两人用心爱就是了,没必要非得到别人的祝福不可。” “什么祝福不祝福的,得到满世界祝福的情侣最后闹了离婚的不也有的是吗?眼前不就有个皮特跟朱莉嘛。所以说,感情能不能长久跟你得没得到祝福基本没什么关系,关键还是得看俩人怎么过日子。” “这倒是了。”姬水看看正在闷头喝粥的戚小沐:“差点忘了正事,戚姐,我要去你店里拿幅铁画送人。” 戚小沐问:“送谁啊?” “送伊苒父母。初二我去她家,对她父母的性格爱好不太了解,不确定该拿什么,想来想去还是送铁画比较好,毕竟你家戚字招牌名声在外,她父母应该会喜欢。” “这好说,等会儿你跟我去店里随便挑,不收钱。”戚小沐爽快极了。 姬水让她的爽快给吓的眼睫毛都快竖起来了:“啊哟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这严重不符合你抠门的天性啊!这可真是打着灯笼过铁道,见鬼了!” “嗨,你这人动不动就拿着和尚当秃子打,专爱冤枉好人!您是孩子他干妈,钱这东西管谁要也不能管你要呀!我对你可是爱护有加掏心挖肺,你爱信不信。”戚小沐大义凛然地说完,顿了顿,又挑了根咸菜放嘴里吧唧:“眼瞅着过年了,压岁钱什么的该收一收了吧……” 姬水顿时很无语。 第46章 由于走的早,路况也较好,伊苒和胡小兵只用了五小时就到家了。 到家后伊苒先给姬水报平安,接着去胡小兵家报道,胡小兵的哥嫂——胡小丘和赵婉——刚从上海回来没两天,胡小兵跟伊苒一到位,一家人总算在年尾整了一个大团圆,胡父胡母高兴的很,亲自掏腰包请儿孙们去饭店吃了一顿大餐,伊苒偷空对姬水进行了实时报道。 姬水在微信上说:“胡小丘和胡小兵,这名字长得太像了,不知他们哥儿俩模样像不像?” 伊苒偷拍一张他们兄弟的照片发过去,说:“有七八分像,但性格一点不像。” “哪里不像?” “胡小丘可能是在银行上班的缘故,性子四平八稳的十分老成稳重,胡小兵跟他哥一比就太像个长不大的老男孩了。” 姬水顺势下套,问道:“所以伊姑娘,胡小兵跟胡小丘你到底喜欢哪一款?” “我只喜欢你这一款。”丝毫没有上当。 伊苒难得回复地如此直白,姬水心里瞬时灌满了蜜,又忍不住带着些许酸意调侃道:“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回家得先回婆家再回自己家,你还挺尽责的。” 伊苒回复道:“首先婆家娘家都是家,若想把关系处好就不能分得太清;其次我晚上要住娘家,所以最好午饭吃婆家晚饭吃娘家然后顺理成章住娘家;最后我已经离婚了,无所谓尽责不尽责,演戏而已,你再乱吃醋我立刻出柜给你看,你觉得我敢不敢?” -- 第90页 伊苒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也不乏执拗,姬水深知她从不会拿感情的事开玩笑,演戏本身已经够累,而她又是那样一个不擅长演戏的人,这档口自己还动辄扔一瓶子醋过去,着实不应该。就急忙说:“你敢你厉害!怕你了,真是的,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伊苒就坡下驴:“所以我需要道个歉吗?” “这倒不必,以身相许吧。” “所以晚上要视频吗?” “必须要!” …… 大年三十一大早,姬水就去了父亲那里,陪他聊聊天,喝喝茶,下会儿象棋,父女俩都比较健谈,天南海北的聊的口干,都说往事不要再提,而对真正放得下又看得透的人来说,比如姬父,往事完全可以再提。他主动说起了年轻时如何不择手段地往上爬以及爱过的和背叛过的人,姬水问他:“我妈妈在你心里的位置到底是怎样的?” 姬父不假思索地说:“唯一的,你母亲和你,都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姬水又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那你为什么还出轨?” “人性啊,总是贪得无厌,总是不受控制,说起来,我到底是个俗人了。” 然后姬父点了一支烟,没再说话。 姬水看着父亲有些发白的头发和稍显浑浊的眼睛,跟当年那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小伙子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地,就心酸了。他终归是老了,何必逮住过去斤斤计较?一切,也该随着年月风吹云散了。 到了下午,爷儿俩一起动手包起了饺子,俩人手艺都不够好,饺子像打醉拳一样东倒西歪,好在重点不在于吃,而在于陪伴,心情好了一切也就都好了。 姬父两鬓虽已斑白,精神倒健旺矍铄,平日闲来无事就养花弄草修身养性,日子过得反比以前更滋润了。只是见女儿还没结婚有点着急,不由地嘴上催了几句,姬水知道姬母没将自己的情况跟父亲说过,既如此她也不打算跟姬父坦白,就说暂时还没碰到合适的,而且对婚姻也实在不抱什么期望,所以不想结婚。姬父深知自己没能在婚姻上给女儿做出好榜样,听到姬水这样说愣了一会儿后,有些沉痛地叹口气,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就不再催了。 姬水这个年过得算是轻闲,伊苒就不行了,她很忙,名义上的儿媳也是儿媳,儿媳到了婆家等于到了自己家,在自己家里没有不干活的道理,胡父胡母得看孩子,胡小兵和胡小丘哥儿俩负责包饺子,做菜的活儿就全落到了伊苒和嫂子赵婉身上。赵婉比伊苒大三岁,在上海理工当辅导员,她这辈子没离开过学校,也就意味着没离开过食堂,可能是沾染了太多食堂的气息的缘故,她做出的饭怎么吃怎么都带着一股食堂味,她自知手艺跟伊苒没法比,于是在厨房主要负责给伊苒打下手,这样一来伊苒的任务就重了,一大家子人,十余道菜,搁到急性子身上非得头顶冒烟不可,还好伊苒是个慢性子,过年无非图个热闹,急什么呢?慢慢来呗。 大年初一伊苒跟胡小兵挨家挨户的去拜年,拜完年回来伊苒暂时没什么事情做,就抱着手机跟姬水聊天,刚聊了不到十分钟,就被胡小丘的那对龙凤胎给缠住了。她好像天生招孩子喜欢,不少小孩见了她都爱往她身上扑,恰巧她也极是喜欢这些软软糯糯的小东西,因此不少人见到她如此母爱的一面难免会催生,她学乖了,动辄就开导自己人家催生的也没有恶意,听听就算了,这样一想倒是真的不会再因为别人催生而心烦。 她的心情虽然没有烦躁过,甚至由于姬水在微信上不时地发来信息而一直很开心,但因为这几天实在是一直忙的停不住脚,体重明显下降不少。她属于易瘦体质,掉肉容易长肉难,别人是每逢佳节胖三斤,她是每逢佳节瘦五斤,可能还不止。姬水回来之前她一直在103左右徘徊——这个斤两按到她的身高上实在是偏瘦了,姬水回来后总算长了几斤肉,而过节一忙活,一下又打回了原形,逮住空隙往称上一站,104,这个春节不过才刚刚开始。 大年初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空中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起初下的稀,雪片也小,后来越下越密,雪片也越来越大,形同鹅毛,不多时,天地间就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海绵。 早上7点钟,伊苒去车站接姬水,姬水坐的是6点半的高铁,大概8点半左右到。由于下雪,车不能开太快,伊苒又见人心切,饭也没吃就走了。 从出站口接到姬水,伊苒先跑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问:“买的什么?怎么这么沉?” “从戚姐那里拿了幅铁画,送你爸妈的。”姬水盯着她,紧紧皱起眉头,说:“你瘦了!这几天很累吧?真是的,我该陪你一起回来,都怪我!” 伊苒轻轻揉着她的眉心,温声道:“你陪我回来我也一样掉肉,春节事情多,人一忙了自然会瘦点,等回去一养也就养回来了,别担心,也别自责些有的没的,嗯?” “嗯。” “你爸还好吧?” “还好,精神不错,养花种菜的比以前慈祥多了。” “他不是一直慈眉善目的吗?” “以前那是装的,现在是发自内心的,不一样。”姬水得意道:“当然,我说的是对别人,对我他还是比较内外一致的。” -- 第91页 “除了最亲的人,对所有人都装,所以他是你亲爹,你也是他亲闺女,都一个德行。”来到车前,伊苒帮姬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说:“上车吧,我带你先去我的'嫁妆'看看。” “不胜荣幸。” 伊苒的“嫁妆”坐落在奥体附近,外边的环境在当地算是十分好的,里面的装修则是伊父伊母亲手为她打造的,两室一厅,南北通透,室内面积90平左右,整个房间的主色调是浅浅的粉蓝色和白,窗帘、门框、窗户、桌椅基本全是由蓝和白组成,十分干净整洁,清爽简单,是典型的地中海风格。地面使用的是仿古地砖,天花板上挂的是铁艺吊灯,玄关处贴着贝壳和航海舵,满满的全是童话色彩,沙发后面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块拱形照片墙,大小不一的相框里有伊苒从小到大的照片和一家三口的合影,原本还有伊苒和胡小兵的生活照,但伊苒担心姬水会吃无所谓的醋,昨晚就被她拿了下来,又换上了她跟姬水的合影。 姬水注意到这个细节,就问:“怎么没有你跟胡小兵的?怕我吃醋?” 伊苒特别诚实地点个大头:“是啊,怕你喷酸。” “讨厌!”姬水含住她的唇,软软甜甜的,唇齿间尽是淡淡的清香。胡小兵为了给她俩腾地儿,主动去厨房避嫌,有第三者在,姬水不敢亲的太过火,腻歪一会儿后也就分开了。她围着房子走一圈,说:“伊苒,我像是走进了一个粉蓝色的童话世界!” 伊苒说:“是挺像的。我爸妈知道我偏爱蓝色,又老觉着我一直没长大,然后就装修成这样了。” “能装修成这样不知耗了你父母多少心血,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是啊,所以每次回家我都舍不得走,工作不在这儿,平时我也不怎么回来,但家里一直很干净,都是爹妈定期过来打扫的,辛苦他们了。” “所以以后你要多回来几次。” “嗯,”伊苒牵住她的手:“你陪我一起回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姬水心里一暖,答应道:“好,以后常回家看看。” “姬水伊苒,你们快过来喝点粥。过会儿咱们得去伊苒父母那儿,丈母娘手艺好,好吃的也多,所以咱们稍微喝点粥不饿就行了啊,留着肚子好去那边胡吃海塞,”胡小兵从厨房出来招呼道。他过年回家一直是住在伊苒这儿的,伊苒睡主卧,他睡客房。早晨伊苒去接姬水的时候他就在家熬八宝粥,熬了这许久,总算熬到了火候。 姬水玩笑道:“小兵同学,我跟伊苒得攒多少辈子的福才能找到你这样一个男保姆?” 胡小兵说:“水妹妹,您这话说反了,该是我胡小兵得积攒多少辈子的福才能碰到您跟伊苒这样的好主子!话说水主子,小的刚给您熬了粥,是不是得有点奖赏什么的?” “确实有。”姬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叶紫檀手串递给他:“其实我一直想送你一样东西,只是一直没看到合适的,前几天看到这手串想着你该喜欢,就买来了。胡先生,请笑纳,感谢你这些年对伊苒的照顾。” “照顾伊苒是应该的,你别这么客气。当然,我也不跟你客气,这手串我就笑纳了。”姬水送礼从来都是投人所好,胡小兵喜欢把玩手串,她就送串儿。这串儿的油性和密度都不错,底色干净,质感十足,一看就是珍品,很入胡小兵的眼。 伊苒在一旁有些吃味,就阴里阴气地说了句:“个大男人戴什么手串!真娘!” 胡小兵眉毛一横:“嘿!男人玩手串多正常的一事儿啊,怎么就娘了?女人不戴首饰才真是有问题,比如你!” “我戴手表!” “手表不算首饰!” 伊苒正要反驳,姬水就把一个盒子塞到了她怀里,说:“送你的,你看看这东西能不能把你的酸气压下去?” 伊苒打开盒子一看,是台玫瑰金色的苹果平板,10.5英寸,256G,里面已经下载好了她常用的几个软件,跟姬水现在用的是同款,她瞬间明白了姬水是想跟自己用“情侣脑”,醋味立刻烟消云散,而嘴上却说:“我刚想换微软的试试如何呢,既然你送来了苹果,那我就勉为其难,先用它吧。” 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姬水深知经常查看并处理图像的人顶少用其他牌子,不过也懒得跟她耍嘴,就用实际行动——蜻蜓点水一个吻,结束了对话。 胡小兵看看她们再想想自己,愤愤地说了句:“秀恩爱,分得快!” 姬水严肃道:“所以你跟伊苒离婚了,全是你在朋友圈里秀恩爱秀的!” 胡小兵愣了半晌,愤然道:“所以就因为你,伊苒就慷慨激昂地把我给绿了!墙头上挂狗皮,太不像话了!” “就是!太不像话了!来,水姑娘,这是奖励。”伊苒往姬水嘴里塞颗巧克力,又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笑了起来。 第47章 伊苒父母家距离伊苒的“嫁妆”很近,步行也就十五分钟左右,说起来,伊苒的房子买了有六个年头了,当时伊父伊母满心以为女儿会回家工作,压根儿没想到她会留在北京,所以在给她买房子的时候就存了点私心——买的房子离家近一点,看到女儿的次数就多一点,毕竟就这样一个宝贝闺女,谁也舍不得让她离自己太远。虽然伊苒没能跟他们预想的一样回本地工作,但她回家的次数却十分可观——姬水回来前,她每个月至少回家一次,姬水回来后,很遗憾,回家次数瞬间减少一大半,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不管怎么说,如今交通发达,乘坐高铁的话从北京到家不过两个小时,交通如此便捷离家也不是多远,就不用太在乎到底从哪儿工作了。 -- 第92页 伊苒带着姬水和胡小兵回到父母家的时候刚刚十点半,他们是走着过来的,每个人手上都提着礼物,伊母开门后一边让他们赶紧进来一边说:“说过多少次了,我跟你爸嘛都不缺,回自己家不用买东西,就是不听。这位就是姬水吧?” “是的阿姨,我是姬水,伊苒肯定跟您和叔叔介绍过我了。”姬水快速打量一眼客厅,空间较大,新中式的装修,沙发墙上挂着一幅镜框山水画,画中山峦起伏,江河浩淼,皴擦渲染并用,设色匀丽清雅,意态栩栩如生,山村野市、流溪飞泉、亭台楼阁无不出以精心,看这画风,定是伊苒的手笔。她把铁画往上提一下,说:“叔叔阿姨,我第一次来,又是过年,也不知道买点什么才好,就从朋友店里拿了一幅铁画,她自己亲手做的,希望你们喜欢。” “太客气了,”伊父接过铁画,说:“昨天伊苒打电话过来,说是你要来玩几天。她不大喜欢交朋友,从小到大就往家里领过两个人,一个是向尚,另一个就是你。” 伊母补充道:“三个,还有一个小兵。” “哈哈哈是三个,光想着伊苒的小姐妹,把自家女婿给忘了。快坐快坐,我给你们沏茶。” 胡小兵忙说:“我来我来,爸,您歇着。” 伊父也不跟小辈客气,顺手就把茶叶给了他,又问道:“伊苒,向尚那丫头怎么样了?” “挺好的,成天开开心心的就等着当妈妈了。” 伊母问:“向尚怀孕快仨月了吧?” “嗯,马上三个月。她挺厉害的,看人家怀孕都吐的死去活来,她一点反应没有,吃嘛嘛香,老来得子就是不一样!” “这话说的!人的体质不一样,反应就不一样。你跟她一个单位,平时得嘱咐嘱咐她,没事多溜达溜达,可不能因为好不容易怀了孕就不动弹了,更不能逮啥吃啥,营养到了就行了,也别吃太多。” “妈,您觉着让我一个没有任何怀孕经验的黄毛丫头去指点一个大龄孕妇该怎么吃喝玩乐合适吗?” “都三张了还黄毛丫头,不怕闪着舌头呀!反正合适不合适的吧,你们又是同学又是同事还是老乡,互相照顾总是应该的。”说着,伊母打开铁画的包装,一看就喜欢上了,那是幅《童子煮茶图》,做工极细,结构清晰,对比分明,虚实相兼又富于情趣,再仔细看看印章,惊讶道:“戚小沐,这是戚字招牌啊!” 姬水说:“是的,这是戚金贵的孙女戚小沐做的。阿姨,您认识戚老爷子?” “认识,但不熟,那还是前两年去北京开会的时候,我们文物修复的跟他们非遗传承的一起吃了顿饭,就这么有了一面之缘。那老爷子仙风道骨的,想忽略他也不容易呐!她孙女如今继承了他的手艺,也总算后继有人了,挺好。” “是啊,不少传统工艺因为没有继承人只好默默消失,能继承下来的,都挺不容易的。”姬水坐到沙发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伊父伊母一番,两人都是奔六的人了,只看模样却分毫辨不清他们的年龄,他们保养的都不错,伊母很知性,她戴着一副金边近视镜,模样端庄大方,头发盘着,身材略微有些发福,举止谈吐皆是温和。伊父浓眉大眼,气质儒雅,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笑起来却十分爽朗。伊苒的眼睛和耳朵像父亲,鼻子和嘴像母亲,性格又像父亲又像母亲,这样的一家三口放出去是极易惹人羡慕的,姬水由衷叹了一句“家和心常惬,人睦品自高”。 伊母问姬水:“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吗?” 姬水说:“不是,小时候,大概六七岁那会儿来过一次,之后就没有了。” 伊父说:“你六七岁,就该是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我们这儿还是'家家溪水绕户转,户户垂柳赛江南'呢,现在不行了,也拆也毁的,没有以前的老味道啦。” 姬水说:“各地情形其实都差不多,商业街基本都是高楼大厦,小吃街也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发展太快了,难免会丢失一些什么,不过总会有人拾起来,写入书本也好,放到博物馆也罢,总不会真的丢弃。” “确实这样,”伊母削着苹果说:“我在博物馆干了一辈子,对这块儿体会最深了,但凡是好的东西,它兜兜转转总会以不同的方式再走回来,说玄妙点,也就是个轮回。” “你再往下说又得给我们上历史课了。”伊父脸朝着姬水,指指伊母,说:“你这阿姨有职业病,他们这群在博物馆干工作的,总比历史老师更爱讲历史,不过他们讲的历史肯定比你们历史老师讲的有趣。得嘞!你们先吃点水果嗑点瓜子拉拉家常,厨房里炖着肉呢,我先过去看看。” 胡小兵说:“爸,我帮你。” “行,我再炒俩菜,你给我打下手。” 伊母说:“老伊,你先把那条鱼拾掇干净,等你炖完肉我就过去做红烧鱼。” “好嘞!” 姬水问伊苒:“你不用过去帮忙吗?” “不用,”伊苒搂住伊母的脖子说:“老爸老妈从来舍不得让我做饭,对吧妈?” “没个正形,不怕让人家笑话!”伊母捏捏伊苒的胳膊,说:“你现在难得回来一次,我跟你爸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又哪里敢让你做饭?” 伊苒说:“那我以后多回家几次,争取让你一看见我就烦,这样你就不用巴结我了。” -- 第93页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有个前提条件,不能耽误工作。”伊母刮刮伊苒的鼻子,又问姬水:“听伊苒说你们同岁,有对象了吗?” 姬水看看伊苒,说:“有了。” “什么时候办婚事啊?” “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我们工作都太忙了。” 伊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姬水,说:“当初伊苒也总说工作忙,没时间考虑终身大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总把工作看的比婚姻重要,也总觉得工作比男人可靠,其实不是这样,一段好的婚姻需要两人共同经营,这方面男女是绝对平等的,就像我跟伊苒他爸,别人都羡慕我们家和睦,也都觉得我为家庭付出的多一些,其实他爸对这个家的付出可一点不比我少,只是男人嘛,总不善于表达,别人也就看不到眼里。不过时代终究不一样了,咱们女人从以前的依附男人到现在的强调独立,总归是个大进步,无论怎样,工作总是必不可少的,你们年轻人看重工作也好,就是别太累,工作之余也要注意身体。” “嗯,”姬水点头应一声,又问:“阿姨,您跟叔叔在一块儿得有三十五六年了吧?” “没错,我是23岁那年跟老伊结的婚,今年58,正好35年。” 伊苒插嘴道:“所以老妈您跟我爸年轻那会儿没干什么正经事儿,光顾着谈恋爱搞对象了!” 伊母骂道:“你个熊孩子!我们不搞对象能有你吗?再说我们那年代结婚都早,没几个敢拖到30还不结婚的。” 恐怕伊苒只会在最亲近的人跟前才会如此调皮了,姬水看着她们母女俩笑了起来。又聊了一会儿,伊母去厨房做红烧鱼,伊苒则拉着姬水去了她的卧室。卧室里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可能是从窗台上放的兰花那儿蔓延过来的,姬水打量一圈,浅黄色的抱枕和书桌,米白色的床和书架,以及粉色的窗帘和玩具熊,一看就是女孩子才会住的地方。姬水笑着说:“你这儿是典型的公主房,谁能想到表面上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伊苒同学内心竟是这么可爱天真?” 伊苒撇嘴道:“你就使劲打趣我吧,你要知道人的审美总是在变的,女人小的时候谁还没个公主梦呢!” “公主梦?难不成你也梦到过白马王子来拯救你吗?” “没梦到过,但想象过,偏偏现实跟理想做对,白马王子没来,白雪公主倒缠上一个。” “然后呢?” “然后……”伊苒拉过姬水的衬衣领子,往她嘴上亲一口,媚笑道:“然后体验过公主的滋味,就再也不想王子了。” 姬水扬起唇角:“公主是什么滋味?” “软糯香甜。” “原来公主是个粽子。” 伊苒一愣,大笑起来。 姬水注意到西墙上还挂着一把老旧的吉他,比成人用的要小两圈,显然是给初学琴的孩子用的。她伸手摘下来,拨弄两下弦,感觉音色还挺正,就猜道:“这不会是你的第一把吉他吧?” 伊苒点头道:“嗯,是。我小的时候,大概8岁那年吧,我妈让我学钢琴,可是无论如何我也学不会,后来让我学古筝,我继续学不会,再让我学笛子,我依然学不会,还把笛子给弄断了。我妈以为我没有任何音乐天赋,就绝望地问我你到底喜欢啥?那会儿正好路过一个吉他店,我说要不我试试这个吧,然后就学了,没想到竟然学会了,高兴的我妈可不轻,然后就有了这个小吉他。” “试了那么多乐器终于有了一个能学会的,你也算是绝处逢生了。” “我还好,倒是我妈,她对我是真有点绝处逢生的意思。”伊苒戳戳姬水的鼻尖,说:“我不像你,你也会钢琴也会古筝的,似乎无论什么乐器只要你肯学都难不倒你,我不行,我对音乐天生少一根弦,欣赏还可以,要说玩儿转它们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姬水一脸同情地安慰道:“你也不用觉得可惜,我看你能把吉他弹顺畅就很不错了,否则你又会画画又会弹琴的,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也没什么吧,会画画又会弹琴的可不在少数,现在的家长一重视素质教育,会这两样的就更多了。你不也会么?虽然画虎类犬,但好歹也会拿毛笔啊!”伊苒损上姬水一句,又说道:“其实真正让我感到自豪的反倒是修复这一行当。这年月被媒体一捧就能成名,什么画家音乐家歌唱家简直多如牛毛,但书画界里的医生就凤毛麟角了,这一行可不是说捧就能捧得起来的,能跟修复结缘还能成为张国华的徒弟,这才是让我感到自豪的事。其实你也一样,我猜能让你引以为豪的肯定不是当了齐瑞斋拍卖行的头儿,对吧?” “嗯,对。能管理好一个部门甚至公司的也大有人在,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对古玩的辨识和对古物的考究就不是人人都懂了,而能将这些古物跟人文、自然甚至工程技术这些学科都综合到一起思考的人就更少了。所以——”姬水突然拉长了声调:“我最引以为豪的也根本不是这个,而是——伊姑娘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囊中物,这才是我最骄傲的事!” “讨厌!你不也一样成了我的囊中物?” “是的呢。我早就说过,我情愿成为你的奴,愿做你爱情的奴隶。”姬水含住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道。 声音太过诱惑,耳垂太过敏感,伊苒打了一个激灵,父母就在厨房忙活,她们这般目中无人,是不是不太好?于是跟她拉开几分距离,故作清冷道:“虽然有点酸,好在我喜欢。” -- 第94页 “关于我的你敢不喜欢?”不再闹她,姬水站起身来喝水。 “德行!” “伊苒,弹首歌来听吧。” “好啊,你难得来趟我家,就唱首关于我家的歌吧。”伊苒抱起小吉他,侧头想了想,边弹边唱道:“穿旗袍的姑娘你在哪儿呢,说快板儿的大爷你在哪儿呢,膈应人的小么都长大了,半青的乡音有谁还会记得……” 一首歌将将唱完,拨弄琴弦的手指突地加快了速度,节奏瞬间变得更加轻快飞扬,只见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姬水的眼睛,粉唇轻张,愉悦地哼唱着:“I'm coming to study, study all the nice fine girls.I'm coming to study, study best place in world.I want to have a nice trip, walking with the sun all day.I'm sitting with a Rasta Man, on a green brown cocopalm's tray.Sing about:Hey up! Hey up!I'm talking bout a rising girl.Hey up! Hey up!I'm talking bout a rising girl……” 伊苒唱的有些俏皮,脸上的表情也甚是生动。姬水抱着臂倚在墙边含笑听着,不时跟着拍子哼哼两句。冬日暖暖的阳光透过粉色的窗帘洒到她们身上,不觉地,整个房间都似乎溢满了粉红的色彩,就连窗台那盆淑雅的兰花,也透出些淡淡的粉红来。 第48章 大年初二的午饭在一片和谐友好的氛围中进行。饭桌上摆了八菜一汤,有冬瓜炖肉、红烧鱼、糖醋丸子、荷塘小炒、蒸茄子、素炒三丝、酥锅、油焖大虾和玉米浓汤,这些由伊父伊母亲自做出的菜,道道都是色香味俱全,姬水品尝过后,终于明白了厨艺这东西也是搞世袭制的,伊父伊母厨艺好,伊苒就把他们的手艺继承了过来,自己父母厨艺差,所以自己就没这方面的天分,她由衷叹了句基因这东西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过节吃饭,没有不喝酒的道理,伊父心情颇佳,把自己珍藏多年的茅台拿了出来,胡小兵一看,眼睛闪开了金光,吧唧吧唧嘴,问道:“爸,这酒是98年的吧?” “没错,”伊父有存酒的习惯,每年都会拿出几瓶好酒来存着,每逢心情大好的时候就拿出来喝点。他轻轻拍拍酒盒,说:“当年一共存了五瓶,三瓶茅台两瓶五粮液,五粮液去年喝了一瓶,咱们再试试茅台。来,打开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胡小兵小心翼翼地把酒打开,给每人斟上一杯,姬水一闻,扑鼻皆是醇香,再缓缓地呷一小口,更觉酒香绵长醇和,沁人心脾,赞道:“果然是上了年份的,味道像山一样,绵延不断。” 伊母惊讶道:“你这丫头竟然懂酒!真没想到!” “多少懂一些,但不精。阿姨也懂?” 伊父面带得意道:“你这阿姨岂止懂?还能喝呢!当年她可是一斤不倒二斤不醉,人送外号'巾帼酒仙',酒量一点不比男人差。” 姬水及时拍马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阿姨给人印象娴雅端淑,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能喝酒的人。” 伊母欢喜道:“这孩子说话真招人喜欢,伊苒就不行,她不大会夸人,好不容易夸人了也让人听着跟骂人似的。” 姬水想想还真是这样,不由笑了起来,伊苒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招呼大家吃菜喝酒。几人也说也笑的,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钟点,饭后几个晚辈收拾餐桌厨房,等收拾完,又聊了一会儿,胡小兵找借口告辞,伊苒和姬水则继续留在家里陪父母聊天,一直聊到日落西山,很自然的,就直接留宿了。 晚饭是伊苒做的,中午都吃了不少,晚饭不宜多吃,伊苒就做了几个顶清淡的小菜,顺便熬了点白粥。她去做饭,姬水就在客厅陪伊父伊母聊天,姬水那张嘴能说会道的,惹的老两口好不开心。 吃完晚饭几人又玩了一会儿扑克,玩到十点,伊父伊母脸上都显露出些疲惫之色,姬水见状赶紧让他们去休息,她跟伊苒把扑克收起来,再把客厅的地板擦一遍,这才各自洗澡准备睡觉。 伊苒帮姬水吹干头发后拿出相册给她看,那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姬水兴致勃勃地边看边评:“你还是小时候更可爱,这是你的满月照?这小脸肉嘟嘟的让我好想捏一把!哟!你看你穿开裆裤的这张,屁股都露出来了!哈!这是你们中学校服?又大又丑的简直能跟我们学校的并驾齐驱了!你的模样……大学之前明显稚嫩,从上了大学以后就没怎么变过,是不是冻龄了?你看你竟然跟那么多男生合过影!他们肯定都是暗恋你的!完了我吃醋了!” 伊苒揪揪她的耳朵,说:“水姑娘,毕业前都会吃散伙饭也都会合影的!再说,暗恋我的人那么多,我却独独爱恋你一个,这么想想,你怎么还好意思吃醋含酸啊?倒是我,真该吃点酸才对,你到现在烂桃花还一堆,不是什么卓航就是隔壁老王的,真让人操心!” “咦,我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名叫隔壁老王的烂桃花?你就这么想往自己脑瓜上添点绿呀?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我有洁癖的!” “呃……”伊苒一时找不出话来损她,就暂时住了嘴。 姬水见她吃瘪,高兴地眉毛乱飞,在床上滚两下以示胜利后,拿出另一本相册来翻,翻了几页,又发现一件蛮惊奇的事:“啊呀伊苒!你还养过狗啊?我以为你从来不养宠物的!” “我现在是不养宠物,小时候还是养过的。”伊苒指着一张她跟狗的合影,说:“这只是标准的中华田园犬,是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养的,尾巴稍和四只脚都是白色,很漂亮。那会儿我每次上学它都会跟着,一直把我送到学校它再回家,后来有一天它就没再回过家,据说是被几个不良青年给打死了,我没见到过它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愿不是吧,我更希望它是走丢了。” -- 第95页 “所以从那之后你再也不养宠物了?” “没有,后来又养过一只,”伊苒翻过两页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就是这只,德国黑背,刚上初中的时候我爸抱来的,一点点养大,养了五年,特别通人性,懂事的简直不像话,后来要搬到楼房,就把它送去我爷爷那里了,它从我爷爷那儿呆了八年,一直挺好的,直到我爷爷去世,它也生了病,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它应该是陪我爷爷去了吧,毕竟他们感情很深。从此我就再也不养狗了,实在受不了那份生离死别。” “可怜见的,你心肠太软,确实不太适合养寿命相对短的宠物。” “是啊,还是花花草草更适合我。你养过宠物吗?” “嗯,高中的时候养过一只加菲猫,肥嘟嘟的可爱极了,后来我忙于功课,有些忽略它,然后它就跑到邻居家不回来了,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它的本性——有奶就是娘。从那时起我除了修身养性,别的嘛都不养了,不过如果你想养只猫啊狗的,我可以……” “不用不用,我不想养,”伊苒急忙打断她,说:“我现在有了你这只大宠物,哪有精力再养别的?没那心思。” “哼!”姬水伸出兰花指朝着伊苒的额头一点,唱戏似的地说:“你这奴才,竟敢把你家主子当宠物看!该当何罪?” 伊苒忙道:“惹怒娘娘,奴才罪该万死!娘娘恕罪,奴才也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一时忘了分寸,竟然得意忘形,说出实情,实在该罚!” “且说说该如何罚你?” “就罚奴才三年不准下厨,四年不准拖地,五年不准洗衣服,如何?” “想得美!”姬水揉揉她的脸,躺到床上,叹道:“你这张床还挺舒服的,就是小点。” “你睡大床睡惯了而已,一米五的不小了,”姬水的睡裙肩带有些下滑,锁骨处一片雪白,伊苒愣愣地看着有些走神,忽地,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就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姬水:“呐,送你的礼物。” “谢谢,”姬水喜滋滋地打开包装,一看之下笑容僵在了脸上:“情……趣……内衣?” 那是件旗袍样式的黑色透视装,确实是件比较有内涵的情趣内衣,依着伊苒那种傲娇又寡淡的性子,她不太可能会想到去买这些东西,想到这儿,姬水问:“谁鼓动你买的?” 伊苒有些别扭地说:“戚小沐,前几天跟她微信聊天来着,她说妻妻之间更需要情趣,然后……” “然后她就极力推荐你要买这个?” “嗯,”伊苒头回送人这种东西,脸皮火烧火燎的,也着实有些撑不住,“其实……其实也是我觉得你穿上肯定会好看才买的,她只是一个诱因。话说回来,姬大人,你到底要不要穿?” 姬水挑挑眉:“你确定让我在你父母家穿这个?” 伊苒讷讷道:“这……这有什么?房门关着呢。” “不觉得不和谐吗?” “不觉的。” “那你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伊苒转过身闭上眼,姬水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又顺手把头发挽了起来,露出秀颀的脖子。重新走到她跟前,学着张曼玉那经典的旗袍造型摆个撩人的姿势,问:“伊小姐,奴家这身打扮如何?” 伊苒慢慢睁开眼,先是一顿,脸蛋又烧了起来,心脏也紧跟着瞎扑腾。那衣服太过撩人,衣长只到臀部,长腿玉臂全露在外,衣料也够透,勾人的三点破土欲出,酥胸和腰身的线条若隐若现,再配上姬水那性感撩人的姿态,伊苒瞬间明白了究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感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色不迷人人自迷……这才叫犹抱琵琶半遮面,果然只有半遮半掩的若隐若现最是动人,”伊苒喃喃道,她爱姬水爱到了骨血里,姬水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无疑是最美,而姬水一撩拨,她也就跟着燃烧起来。 姬水挑起她的下巴,贴近她,调笑道:“我还没脸红,你脸红什么?” 玉颈生香,伊苒贪婪地嗅着,只觉得自己的身心庞然膨胀,“我才不是脸红,暖气太足……太热了。” “那我帮你退退烧。”姬水笑着含住她的唇,不过一秒,松开,再含住,再松开,手也隔着睡裙轻轻划过腰部的曲线,又在胸前逗留起来,“伊苒?” “嗯?” “爱你。” “嗯。” 空气陡然变得潮湿。伊苒压抑着体内的悸动,无意识地翕动了两下唇瓣:“这样好吗?我爸妈在隔壁……” 姬水轻笑一声,将她压到床上:“这有什么?房门关着呢。” “讨厌!学我说话!” “嘘……小点声。” 好吧,是要小点声,可在下边的分明该是姬水不是吗? 嗯……好像来不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了。 第49章 大年初三开始,伊苒和胡小兵开始了各种走亲戚。伊苒家跟胡小兵家亲戚都不少,两家加起来必须要走的——比方居住在本地又顶亲近的叔叔姑姑姨妈舅舅姑奶奶姨姥姥一类,大概有十三四户,再加上那些不是非去不可但最好是去看看的,20户只少不多。好在这些亲戚有些在外地定居,他们只需打个电话了事,不必非去不可。两人为了节约时间,每家基本上只呆15分钟左右,有的甚至放下东西说几句话就走,这么多的亲戚,能让他俩跟赶鸭子似的在两天之内全部走完也算得奇迹了。 -- 第96页 如果说这两天的伊苒走亲访友累成了狗,那么这两天的姬水则吃吃喝喝活成了猪。这两天姬水自然是住在伊苒的“嫁妆”里,家里一应俱全,什么也不缺。伊苒自知一出门就是一整天不太可能回来陪姬水吃午饭,就特地早起给她把早午饭做好并把水果洗好,还给她买了不少零食放到茶几上,以方便她睡醒了就能吃。姬水十分不客气地享受了这种猪一般的待遇,她除了去附近景点溜达溜达算是运动,其他时候基本上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一边看电影一边吧唧各种零食,这年过得着实轻松。 大年初五伊苒终于不用再走亲戚了,她放松下来,一觉睡到了九点钟,说是睡到九点,其实早上六点半左右就醒了,上班造就的生物钟不可能一下改过来,不过是醒了之后再继续迷迷糊糊地赖会儿床罢了。 她醒的时候姬水还在睡,也不知做的什么好梦,脸上若有若无地还挂着一丝傻兮兮的笑。在有些方面她特别佩服姬水,比如生物钟这东西,姬水仿佛根本不受它的困扰,上班期间她说醒就醒,周末或假期她也能自动将生物钟关闭,一觉睡到自然醒。这种能力着实让伊苒羡慕不已,可惜学不来。 有人当猪,有人自然就成了饲养员。 喝杯水,亲亲她的脸,撩起床边的白色衬衣,准备起床做饭。 将将把胳膊套到袖子里,腰先被搂住了,就听姬水懒懒地问:“怎么起这么早?” “做早饭啊,不饿么?”伊苒也不在动作,由她搂着,只端起床头的水,说:“既然醒了,先喝点水。” 姬水没骨头似的一动不动,伊苒只得把水送到她唇边,她这才喝了两口,又软绵绵地趴到伊苒身上:“我不饿,再陪我睡会儿。” 既然不饿,再睡会儿也无所谓。又把刚披上的衬衣脱掉,缩进了被子。 两人习惯了裸睡,姬水睡意颇浓,伊苒却丁点不困,她靠在姬水怀里,肌肤与肌肤间的热度互相传递着,想着姬水身上那柔和美丽的旖旎风光正紧贴着自己的背,不由地就想干点坏事,便转过身子面对面,手指微抬,一遍遍描绘那起伏有致的线条。 没能完全摆脱周公的姬水毫无抵抗可言,等到终于从周公那儿脱身出来,又落入了枕边人的魔爪。意识并不十分清醒,刺激却似乎比平时更加强烈,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随着伊苒的手跳跃、颤动,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这么半睡半醒……感觉也挺舒服的。 晨运结束后姬水再次进入梦乡,伊苒重新穿上衬衣起床做饭。 十点半,伊苒熬好了豆浆,做了两个鸡蛋饼,姬水顺着香味走到厨房,勾住她的肩,说:“亲爱的,早安。” “马上该午安了娘娘!”伊苒侧过脸亲亲她的嘴角,又捏捏她有些潮湿的头发:“冲澡了?” “嗯,床单该换了。” 伊苒挑起她的下巴,笑的邪恶:“所以姬大人今早还算尽兴?” “讨厌!”姬水白她一眼:“晚上再给你好看!咦,两个鸡蛋饼,胡小兵不在?” 伊苒切着咸菜丝,说:“他今天同学聚会,一早就出去了。” “哦。话说,我好像从没见你参加过同学聚会。” “刚毕业那两年参加过,后来觉着没意思,就不去了。” “这倒是了,同学聚会无非是攀比炫耀拉关系,或者在回忆当年同学情的基础上再搞搞婚外情,去了确实没什么意思,可是有时候不去也不行。” “去不去的也得看工种,像你这种当官搞管理的,还是去比较好,像我这种当兵吃技术的,就无所谓了。” “你总有理。”姬水喝着豆浆问:“亲戚都走完了,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你猪一样的过了两天,今天就陪你出去逛逛街吧。” “这样再好不过。我一直想看看你家的人文啊景致啊什么的,只是你不在,我自己也没有逛的兴致,只认真参观了两个最出名的景点,深刻感受了一下你们这儿的文化气息。” 姬水跟个老干部似的,说的顶认真。 伊苒对此嗤之以鼻:“一个小时溜达了俩景点也叫认真参观?还能深刻感受?同学,别把自己的懒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可以么?” “好哒。” 饭后伊苒开车带着姬水先去几条有年头的小街小巷逛了逛,正值假期,游人不少,伊苒一看人多就不爱往里走,又看姬水游兴颇浓,只好硬着头皮陪她逛到底。若说人多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那么堵车就真的有点让人接受无能了,姬水叹道:“你们这儿的堵车程度真快赶上北京了。” 伊苒说:“承让承让,其实已经赶上北京了,你看咱们走的这条路,打我刚记事那会儿就开始修,二十多年过去了,它还在修,这修不完的路也该算是我们城市的一大特色了吧。” “要致富先修路,你们是深得精髓啊!” “可不是么,作为一个经济大省总有它致富的秘诀在里面,你可千万别羡慕。” “不敢不敢。你下一站领我去哪儿?” “市区人太多了,带你去黄河边看看吧。” 伊苒调转车头往黄河的方向走,这一路倒还好些,起码没市区那么堵,两人在市区逛了两三个小时,等到了黄河大桥就快四点半了。黄河水不算太多,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沙滩,远远没法跟夏天时节河水滔滔的壮观比,这时正值夕阳西下,河水被染了一层淡淡的红,那红并不艳,也不算透亮,有点闷,带足了冬日的凉,也带着几分节日里的安静与祥和。气温虽不算高,风也稍微有点大,而并不让人觉得冷。 -- 第97页 姬水拿出手机来拍了张落日的照片,见伊苒在不远处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念一动,极快地把她此时的神色抓拍了下来,照片上的伊苒侧对着落日,余晖给她镀上一层淡淡的橘黄,长长的头发和驼色的围巾都被风吹的往后撩,眼睛微微眯着,嘴角微微翘着,整张脸都透着专心和专注,姬水心满意足道:“伊姑娘,你是有多爱我才会露出这样痴迷的表情?” 伊苒“呸”她一声:“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你这叫过度解读。” “死鸭子嘴硬,再说,就算我是过度解读,那也只会对你过度解读。” 伊苒听了甜的不行,嘻嘻笑着挠她痒以做奖励,姬水怕痒,倒退着往后跑,两人就着这落日的余晖嬉闹起来,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笑声穿破了九层天。 太阳落山后,两人上车回家,第二天伊苒又陪姬水逛了大半天,大年初七,她们跟胡小兵正式返京,假期到此为止,就算结束了。 节后上班第一天,伊苒扎起头发强迫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干的活儿需要细心到极致,节后第一天上班又往往带着些节日里的懒散,她强迫自己也实属迫不得已。她是进入工作状态了,她手下的那几个年轻人,比方封梓镜和周予筱,就好像还没能从节日的气氛中拔出腿来。她注意到自打进入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封梓镜和周予筱这对冤家就没说过话,封梓镜脸色极差,一直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动辄打两个哈欠,周予筱挂着黑眼圈,脸色同样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伊苒猜着她俩在这个春节中可能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也不管她们,只让小胖打起精神来好好配合她的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午休时分,封梓镜把伊苒拉到休息室,欲言又止地憋出半句话:“苒姐……我有点事……” 看来是有事相告,伊苒等了半天等不到封梓镜开口说事,只好问:“什么事?” “就是……” 说完“就是”二字,又没了声音,伊苒只好再开口:“咱们午休就一个半小时,吃饭用了半个小时,还剩一个小时,到底什么事?” “就是……”封梓镜咬咬嘴唇,说:“我跟周予筱有关系了。” 有关系了?这么快!伊苒心里惊了一下,脸上不动声色道:“你们不是一直有关系么?” 封梓镜惊讶地不行:“你怎么知道我们有关系?” 伊苒存心逗她:“同事关系不是关系么?” “嗨!不是这种关系!”封梓镜瞬间从惊讶变成了哭笑不得:“苒姐你就爱逗我玩,我是说我跟周予筱发生了关系……可是我又觉得这样很不对,就故意疏远她,她似乎觉出我在有意疏远她,心情也不好……反正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你们什么时候有的关系?” “春节放假第一天,我们逛了街吃了饭还喝了一点酒,然后借着酒劲……”封梓镜挠挠涨得红彤彤的脸,略带尴尬道:“你懂得,酒什么的都是借口,我也心甘情愿的,当时感觉还是挺天长地久的。” 当时封梓镜跟周予筱在床上缠绵的时候确实感觉能跟她天荒地老的,可是一旦下了床,似乎就有点变了味。 “那为什么又觉着不对?” 伊苒有点八卦地追问。 “因为后来我觉着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这个春节周予筱带我去了她家,还让我认识了她的不少同学和朋友,她家……”封梓镜笑了笑,声音有些干涩:“怎么说呢,自带游泳池的那种,我不好形容,反正特别土豪,还有她们的朋友聚会,三四千块钱的酒喝着跟玩儿似的。深入她的生活之后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苒姐你晓得,我家就是小康,家里有车有房,有存款没贷款有保险没负担,说起来是不缺钱,可没法跟富豪比,父母过的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可周予筱不一样,我怕跟她在一起以后也会变得奢侈,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们这种感情本来就脆弱地紧,到时真的一拍两散了,我从精神到物质肯定都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 伊苒仔细琢磨琢磨,问:“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害怕了,对么?” “对的对的,”封梓镜连着点了三个头:“我真是挺害怕的。我们悬殊太大,我远没她有钱,她又远没我有追求,从物质到精神,简直没有一处门当户对——这点还是其次。重点是每次一想到她一会儿喜欢你,一会儿又喜欢我,让人特别没有安全感,可我又控制不住对她上了心,这……这可该怎么办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伊苒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着实没有太多经验可讲,虽然跟姬水确立关系前也有过一点纠结,但她们的感情走向一直是被姬水一手主导的,就算在两人分开的那五年,姬水似乎也在她灵魂深处指挥着她的所有作为——嘴上说要忘掉她,手腕上的表却摘不掉;心里说该放下了,却偏偏跟胡小兵搞了场形婚。设若没有姬水在潜意识里作祟,她又怎会一边自欺欺人的说着放下了一边又带着些许希望去等待?姬水归来后,她倒真有了些纠结,只是关于未来,姬水给的十分明确,做的也比较到位,关键是她由始至终一直坚信姬水是爱她的,根本爱不上除她以外的任何人——因着这份不可名状的信任,她又被姬水牵着鼻子一道儿走到了黑,这么想来,她好像也没纠结太多有的没的。 -- 第98页 她看着封梓镜为难的模样十分不忍心,就带着些许鼓励的意思安抚道:“你也别太刻意了,感情的事越是刻意越是纠结。没有一段感情是顺风顺水走到头的,中间都得经历这样那样的波折,你们能走到哪一步还得看你们的造化,是你的差距再大也跑不了,不是你的门当户对也够不着。多点信心,给点信任,放平心态吧。” “嗯。” 伊苒说的有些假大空,但是对于一个初初尝过爱情滋味的年轻姑娘来说,这碗鸡汤多少还是有点积极意义的。 给自己点信心,给对方点信任么?封梓镜甩了甩马尾,点了个小头。 第50章 被伊苒一开导,封梓镜的心情好了许多,回到工作室,她主动拉了拉周予筱的手,并往她嘴里塞了块费列罗。周予筱受宠若惊,这几天她明显感觉到封梓镜在有意疏远自己,她极是聪明,主动换位思考了一下,隐隐约约地就明白了几分封梓镜在纠结什么,可出身不是她能决定的,生活习惯不是一日养成的,总得给彼此一个适应过程吧?封梓镜那种一下了床就不理人的做法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人家也是姑娘好不好! 被冷了几天的周予筱面对封梓镜的突然示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就顺着自己的性子朝着封梓镜的脸蛋大大啃了一口,又傻呆呆地笑,封梓镜没料到周予筱会如此大胆,脸蛋倏地通红,冷着脸狠狠白她一眼,转过身,又兀自偷偷笑了起来。 周予筱踢踢封梓镜的脚尖,拉着她走出门来,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小声道:“以后……别总一个人纠结,起码让我知道你到底在为嘛别扭,好不好?” “这个……”封梓镜没有立刻答应,只说:“你首先得保证你以后不能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封梓镜颇伤自尊。 “哼!你来齐瑞斋原本是为了追苒姐才找关系进来的吧?这才过了几个月你就对我移情别恋了?你这喜欢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让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封梓镜说的是事实,周予筱无可辩驳,急地抓耳挠腮:“苒姐……我是喜欢过她,可从没追过她啊!她早就结婚了,我也无意当小三,打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跟人家没戏的!我不喜欢我爸的公司,来这儿也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当然也是有很大一部分苒姐的因素……可是我发誓,我从来不会乱喜欢人的,尤其对你,不是玩玩,是真的用了心的!” 封梓镜看她那副急赤白脸的样子不由地心软:“行了行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聊聊以后吧,以后我肯定会跟着苒姐在这一行当做下去的,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我不太知道……”提到职业走向,周予筱有些犯愁:“说真的,我其实不太适合干这一行,修复这行当太需要耐性,我也不像你一样,对这行是要命的喜欢……我想我早晚得回我爸的公司上班吧,只是暂时还不想去……”她揉揉额头,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不够上进,你不晓得,每次看到你跟小胖都那么喜欢自己的工作,我都感觉特自卑……你看,我活了这些年,竟然连自己究竟爱干什么都闹不明白,真是失败……不过,不管干什么我都会努力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封梓镜的心又软成了一片,她重新拾起最初的话头,说:“我答应你,以后如果闹了别扭,我起码会让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以后……我们就互相适应吧。” 这等于正式答应了两人的交往,周予筱大喜,勾着她的小指摇了摇。 伊苒的眼睛不经意地往外一瞟,正瞟见两个姑娘勾着小指的这一幕,见状,她笑着摇摇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若说伊苒这边有个刚刚纠结完的封梓镜,姬水那边也同样有一个正在纠结中的方佳惠,这个年方佳惠过的并不十分好,十天左右的假期叶未央只主动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其他时候都是她主动给叶未央打过去的,自然,她主动打给叶未央的也仅仅两次而已,算是礼尚往来了。 从香港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去酒吧找到了叶未央,上来就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未央反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十天,两个电话,你觉得我们这样正常吗?” “不对,是四个,”叶未央漫不经心地笑:“我打给你两个,你打给我两个。” 她的笑让方佳惠有些发恼:“所以呢?正常吗?” 叶未央收起笑容,正色道:“从恋人角度出发,是不正常,可是小方同志,你觉得我们是恋人吗?你喜欢的是姬水那种为爱不顾一切、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物种,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我明确告诉过你,我不是那种人,除了爱情,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你也不是那种人,如果你是,你会一心一意守着姬水,哪怕她不爱你也会守着,可你明显没有,不是么?正因为你不是,所以就格外渴望那种爱情至上者,你不把这种渴望去除掉,不管碰到谁你都会觉得她比不过姬水,日子一久,你就会觉得厌烦,进而分手。你仔细想想,你跟你以前的女友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的手?我不常打电话给你,不过是想在我们的关系正式确定之前,先让你想明白而已。所以方佳惠同学,在这个春节过完你又长了一岁之后,你想明白了吗?” -- 第99页 方佳惠还没有想明白,所以她落荒而逃。 然后同样在午休时分,方佳惠把她的顾虑跟姬水说了说,说完后总结道::“说到底,我跟叶未央的问题主要出在我身上,我不确定能跟她走多久,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潜意识里常拿你当标杆去衡量别人,也当真是不受控制的事。” 姬水仔细听她说完,拿起手边的钢笔随意在A4纸上画个圆圈,说:“我这个人其实乏味的紧,你看,我从没送过伊苒一束花,送她的礼物也从来不是亲手做的——都是买来的,而且买的那些也大都是实用的。我也从没带伊苒去吃过哪怕一顿烛光晚餐,那些花前月下的浪漫,似乎总跟我的大脑无缘。电影除非是特别喜欢,否则极少去影院,娱乐场所更不爱去,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距离我更是有十万八千里远。工作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我基本都是在家度过,若不是常看日历,有些特殊的节日我都会忘掉,你瞧,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无聊?除了伊苒,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拿着我这种无趣的性子当宝贝,要知道伊苒骨子里可是个十分喜欢浪漫情调的文艺女青年啊!所以,如果你真的跟我过起日子来,就会发现也不过如此罢了。” 方佳惠想想姬水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确实是除了工作就剩下家了,但好像也不全是这样,就说:“博物馆你还是常去的。” “哦对,逛博物馆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业余爱好之一。” “还有画展呢?伊苒美院出身,你不也得常常陪她去看?” “刚认识伊苒那会儿是经常陪她去,后来嘛,她眼界儿高了,一般的展览入不了她的眼,她能看上的又不多,这样一来我陪她去画展的次数少了,她陪我去博物馆的次数倒是多了,不过博物馆里也不时有各种展览,算是一举两得。” “伊苒这算是被你同化了吗?” “这倒不是,她本身也挺爱逛博物馆的,毕竟她妈妈在他们省博干了一辈子,爱屋及乌耳濡目染的,她不会不喜欢,只是没我逛的勤快罢了。” “所以还是近墨者黑了。”方佳惠略带打趣道:“单单看你的模样,谁也料不到你会这般没情趣,伊苒那种连走道儿都带着点文艺调调的生物,跟你成天混一块儿混的都泯灭本性了,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所以不要总拿我当标杆去要求别人。” “所以还是说嘛,得不到的总是最好。” 姬水笑着耸耸肩:“所以你的态度要端正了,争取把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改成得到的就是最好吧。跟叶未央好好聊聊,别太着急确立关系,等过个一两年如果你对她还没厌烦,她对你也还是怦然心动,那么你们就是真的有缘人了。” “或许吧,我努力。”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方佳惠思索再三,给叶未央发了一条微信:“你想要天长地久吗?” 叶未央回复道:“我更愿珍惜当下。” 珍惜当下么?方佳惠突然心跳的厉害,这一刻,她似乎十分渴望听到叶未央那半是慵懒半是正经的声音,这么想着,手就不受控地拨通了叶未央的电话,待对方接通后,她直言道:“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恐怕不止一点吧。”叶未央看看时间,下午两点半,方佳惠从来没在工作时间打过私人电话,想到这儿,叶未央就笑了:“看样子你的心比你的脑子快一步。” “好像是。” “然后呢?” “然后……晚上去看电影吧。”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们在一起吧。” “你……确定?” “嗯。” “好。” 斩钉截铁的一个“好”字,方佳惠心跳的更快了。 无论如何,“在一起”总是好的,不是么? 晚上回家后,姬水跟伊苒互相报告了今日所得,两人都有些感慨,姬水盘腿坐到床上,说:“有的人是先来前戏再奔主题,有的人是先奔主题再补前戏,看来佳惠跟叶未央属于后者。” 伊苒一时没过脑子,傻呆呆地来了句:“没前戏多干呐!不难受吗?想想都疼!” 姬水听罢哈哈大笑:“你是真不单纯呢还是真不单纯呢还是真不单纯呢?” 伊苒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捏她脸:“你这家伙老把我往沟儿里带,真是讨厌。话说回来,爱情什么的也的确恼人,封梓镜跟周予筱这俩小孩前途叵测,方佳惠跟叶未央这俩大人也拖泥带水,都是想的太多的缘故。” “是啊,人一旦想多了,什么事情都来了。有的时候就得凭一股傻劲一冲到底才行,否则伤人伤己,还不落好。” “是呢。所以你看封梓镜跟周予筱有前途没有?” “不知道呢,她俩还年轻,有各种可能性。” “我还以为你能预测未来呢!” “我哪有那本事,”姬水不满地送给她一个四十五度微侧脸:“亲爱的,我这辈子只用过你一个女人而已,有经验也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的经验,别总把我想成阅尽繁华饱经沧桑的千年普洱茶好不好?在感情上我比你还单纯呢!” “好吧我错了,”过会儿,伊苒又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方佳惠跟叶未央有前途没有?” 又是这种问题!姬水太阳穴砰砰砰直跳:“不知道,但愿吧。哎,我由于感情经历不足而导致感情经验严重不足,有时候我也真想多经历几个人也好长点经验什么的。” -- 第100页 伊苒狐疑道:“经历别人?你下得去嘴吗?” 姬水干笑两声:“闭上眼把她们想象成你应该下得去嘴。” 伊苒一本正经道:“口感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吧。” “没经历过,要不我现在去大街上拉个人回来试试?” “大街上的人不知根不知底的,染上病怎么办?” “正好,我再传染给你,咱们有福同享,有病也得同得才是。” 伊苒听的腿肚子直转筋,瞬间感觉自己语言十分贫乏,想象也异常枯窘,无语半晌,摊手道:“好吧,我又错了……” 姬水忍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伊苒乖乖地点点头,突然又傻呆呆地问:“姬大人,你说女人跟女人怎么传播那种病?” “内裤放一起就可以了吧……”姬水也不太确定,看着伊苒那副偷马贼挂佛珠,假正经的样儿,不由地就想踢她一脚,想着想着也就真踢了,一脚招呼到她屁股上:“伊姑娘,你确定要跟我讨论如此一点美感都没有的话题吗?” “好吧……我真的错了。” 伊苒撩起她的吊带,翘着脚趾挠挠她的脚心,又趴到她身上,一边吮着她的锁骨一边献媚讨好道:“亲爱的,为表歉意,我让你再用一下好不好?” “物尽其用……自然极好。”锁骨处太敏感,姬水那双幽深的眸子润地能拧出水来。 伊苒伸出食指点点她的唇:“先前戏后主题,还是先主题后前戏?” “不如……”姬水含住她的食指轻轻噬咬,如愿地听到一声轻吟后,又微微笑着搂住她的腰,臀部微挺,腿间的柔软贴上她的:“一起吧。” “一起么?这可算是互相利用了。”伊苒稍稍抬起身子,让那两处丛林贴合的更熨帖些。 “那就……互相利用吧。” 白皙的身子互相交叠着,温热的触感让心尖微颤,姬水猫儿一般地闭上眼睛,随着伊苒一起,微风略过湖面一般,舒缓有致地随波荡漾起来。 第52章 日子随着心情一天天的往前过——心情好了,时间走的快点;心情不好了,时间走的慢点;心情不好不坏了,时间就走的也不紧不慢了。 3月下旬,伊苒跟姬水搬到了新家,搬家这东西是个体力活,屋里的物件看着不多,可一收拾又多的让人抓狂,把那些锅碗瓢盆衣帽鞋袜七零八碎的一打包,竟整了十来个大箱子,一车根本拉不完,只好把胡小兵请来让他当苦力。 在搬家过程中胡小兵充分展现了男人打基因里带来的优势——有劲儿!伊苒和姬水俩人都抬着费劲的大纸箱子人家一个人轻轻松松就搞定了,直把她们看的目瞪口呆,姬水一边咂舌一边提醒:“胡小兵你悠着点儿,这箱子齁儿沉,可别闪着腰!” 胡小兵得意洋洋道:“这点分量还想闪着我的腰?差远啦!” 伊苒说:“我们主要是怕你闪到肾。” 胡小兵说:“哥的肾保质期是三生三世,且能折腾呢!” 行吧,既然他如此自信,那剩下的箱子也都归他得了。伊苒和姬水负责指挥,胡小兵负责搬上搬下,一天下来俩女人毫发无伤,胡小兵倒累成了狗,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问她们:“你们干嘛不找搬家公司啊?” 伊苒一拍额头,看姬水:“对哦,咱们干嘛不找搬家公司啊?” 姬水一拍额头,看胡小兵:“忘了!头回搬家没经验,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胡小兵一拍额头:“哪儿还有下次呀?你们肯定故意的!成心累傻小子呢!” “真的是忘了这茬儿,见谅见谅!”姬水忙拿出一瓶五粮液塞到他怀里,以抚慰他受累的心。 新家迎来了一对新主人,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生气。伊苒和姬水收拾完搬来的衣物后,先去超市买来蔬菜瓜果和各种肉类放入冰箱——冰箱满了,厨房里叮叮当当传出做菜的动静,这样看着、听着,家就更像个家了。 搬家之后的第二个周末,姬水和伊苒先是美美的睡个懒觉,然后姬水拿出她收藏的古籍来给伊苒看,古籍种类较多,有医药的、堪舆的、军事的、算数的等等,大概200多册,伊苒大体翻了翻,见其中两本《宜春欧阳族谱》破损的十分厉害,就说:“这书又是虫噬又是鼠咬的,还霉烂了一块,你是怎么淘来的?” 姬水说:“原本是一个大学同学的,他想转手,又苦于破损严重卖不出价。我倒觉得这书破损虽然厉害,但是它的用纸很好,你看明末的纸到现在摸着还很有弹性,光这一点就注定它会有价值,所以我就低价从他手里买了来,准备等你修好后再高价卖出去。” “拿纸张当看点,你倒鸡贼。”伊苒小心翻开书,皱了皱眉:“这书修起来注定麻烦,得先清洗,前后几张都得托裱,中间的尽量湿修吧。” “在家里修好然后拿到单位压平?” “是啊,家里没有压平机,只能拿到单位去。” “装订的时候装成金镶玉你看怎样?” “不好,尽量原书什么样最后就装成什么样,修旧如旧嘛。” “嗯,这方面你就看着来吧。” “好。” 两人正说着,家里就不请自来了一位贵客——姬母。 姬母五十九岁了,个头偏高,身材适中,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近视镜,不说话的时候给人感觉有些严肃,说起话来还好些,引经据典之余也间杂些风趣幽默,满满的尽是学者风范。 -- 第101页 伊苒起初见到姬母十分紧张,毕竟她在潜意识里早已把姬母归类成了棒打牛郎织女这对苦命鸳鸯的王母娘娘,连来了客人要首先沏茶倒水的礼貌都忘了,站在她身边的姬水也同样有些紧张,她不清楚母亲大人这次突然到访是要再次棒打鸳鸯还是怎么样,反正心里没底。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握住了伊苒的手,仿佛是想传达给对方一些勇气。 手上传来熟悉的温度,伊苒总算淡定了些,然而还是有些忐忑。 姬母看出了她的紧张,似是无意地扫过两人互相握着的手,说:“我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埋头在纸堆里,也不太会说话,情商至多算个及格,为人处世不如姬水和他爸。你看,你一拘束我也拘束,这样,我们都深呼吸两下,放松一下神经,好吧?” 说着,姬母真的深吸了一口气,伊苒见状瞬间放松不少,忙沏上茶,说:“阿姨,这是同事送我的龙井,您尝尝。” 姬母端起茶来先闻闻香,再品一口,说:“是好茶。” 姬水问道:“妈,您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 “过去的事都放下了,也该回来看看了,看看你,”视线挪向伊苒:“也看看你们。” 伊苒又拘束了。 姬母淡淡笑道:“我年纪越长,日子过得越平顺,对孩子越是挂心。你们不用紧张,这次来,我就是很单纯的来看看你们,顺便还得去看望几个朋友,还有我的老师,后天就是他90大寿,无论如何我都要回来一趟。” 姬水问:“是张政廷老先生么?他都90啦?” “可不么,一晃眼就是90个年头,当年他在404那会儿,还是个壮实小伙子呢,岁月不饶人啊!你不也31了么?你闭上眼睛想一想你上小学熬夜写作业时候的痛苦,是不是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样?” “还真是,真不晓得是生活节奏变快了还是时间变快了。” “都有吧,”姬母说:“前两天我倒听过一个有意思的说法,大概是说时间正在悄悄地变快,不管怎么样吧,努力让日子过充实,不叫它白白过去,才是咱们该做的。” “嗯,”姬水看看时间,站起身,说:“快十一点了,妈,我们先去吃饭,边吃边聊吧。” 姬母却不动弹,笑着看向伊苒,说:“你一直说伊苒厨艺好,今天伊苒辛苦辛苦,让我在你们家吃顿家常饭,可以么?” 伊苒忙说:“可以可以,阿姨您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我想吃什么……恐怕做饭的最怕吃饭的说‘随便’,”姬母想想,说:“我对吃也没研究,平时吃素多过吃肉,咱们就来点简单的,番茄炒蛋,可乐鸡翅和家常豆腐吧。” “好,我这就去做。” 姬母说的菜都不难做,没多久伊苒就做好了,顺便做了一份紫菜蛋花汤并凉拌了一个豆角,姬母的突然驾到,让她潜意识里有了要讨婆婆欢心的念头,手上自动地就把菜做的好吃又好看,简简单单的家常菜都让她倒腾的跟朵花儿似的,四菜一汤一上桌,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交相辉映,漂亮极了。 伊苒做饭时姬母不时会往厨房看一看,姬水悄声问她:“妈,您对伊苒还有看法吗?” 姬母无奈地笑笑:“想有也不能有了,就算有也不管用了,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啊!那孩子挺好的,你们……就好好的吧。” 姬水彻底放下了心,眼眶一热,由衷说了句:“妈,谢谢。” “真想谢我,就好好过吧。” “嗯。” 餐桌上,姬母聊的很随意,无非是问问伊苒家在哪儿父母身体可好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识过哪些风土人情之类,伊苒有问必答,不问不答,乖的像个小学生,倒把姬母逗乐了,心情一好,饭也吃了不少。 饭后姬水去收拾碗筷,姬母从包里掏出一个玉镯,说:“听姬水说你不爱戴首饰,可是头回见面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才得体,这个镯子是我姥姥送给我母亲,我母亲又送给我的,现在我该把它送给你了。” 伊苒接过镯子,只觉得分量有千斤重。 又听姬母道:“过去几年,发生了太多事,大家过得都不易。你的事姬水都跟我说过了,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选择形婚,你这执拗劲儿倒跟姬水有一拼,这么一想,你们能在一块儿,倒也是命中注定,只是那五年,苦了你,苦了你们……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翻篇儿吧,以后咱们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嗯。” “你跟姬水的事,尽量别跟你父母说,能瞒着就瞒着吧,我们这辈人没你们那么有包容度,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坚强,有些想法根深蒂固,一旦给推翻,且缓不过神儿来呢!” “我知道的阿姨,我父母那边,能瞒就尽量瞒着。” 姬母点点头,又说:“你知道的,我跟姬水她爸的婚姻算不得美满,但我们对她的教育都是从没放松过,你以后多督促她一些,人活一世不容易,不能觉着生活安稳了就虚度光阴。” “嗯。” 等姬水收拾完回到客厅,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半小时后,姬母说:“我该走了。” 姬水说:“妈您住哪儿?” “我跟你孙叔叔住你姥姥那边。” “孙叔叔也来啦?怎么不带他一起过来?” “改天吧,今天我来算是先探探风,改天再领他过来看你们。” -- 第102页 “也好。” 临走前,姬母嘱咐道:“五道口那边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拾掇拾掇租出去吧,也算是一份不错的收入了。” 姬水说:“我还寻思等你回来就住那儿呢。” “我还是更喜欢住你姥姥那儿,有小院,也安静,住的舒服。” “好吧,过两天我们就往外租。” “还有一件事,”姬母看眼伊苒,低头思量一下,说:“过个一两年,你们考虑一下是不是该要个孩子?我看伊苒的面相,该是很喜欢孩子的。” 伊苒愕然。 姬母走后,伊苒问姬水:“你妈还会相面?” 姬水说:“嗯哼,她还会看手相。” “有个这样的婆婆……”伊苒细思极恐:“姬水!我不要你了!退货!我要退货!” “亲爱的,你用完了人家就想退货,这跟吃饱了饭就骂厨子有什么区别?”姬水做出西子捧心状,一脸伤痛。 “这可怜劲儿的!行了别装了,我不退货就是了。”伊苒揉揉她的头发,突地又自顾自大笑起来:“姬大人,你妈妈生怕你会虚度光阴,还让我督促你要上进呢!” “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不听老太太的,”伊苒摇头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早就不长个儿了,再怎么上进也不可能窜到一米八了,还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吧。你高兴呢就上进,不高兴呢就堕落,反正有我陪你呢,只要咱俩在一块儿,光阴就不叫虚度。” “果然是我的好媳妇!”姬水笑着吻住她,两人同时跌倒在沙发上,指尖所触,尽是芬芳。 第52章 阳春四月,春风轻拂,草长莺飞,山峦叠翠,处处芳菲。 搬家以后,伊苒姬水二人跟戚小沐和傅卉舒住到了同一栋楼里,成了不算邻居的邻居,两家互相串门也就成了日常,伊苒厨艺好,戚小沐抱着戚景铄过来蹭饭同样也成了日常,而每到周五晚上或周六下午——赶在傅卉舒不用值班可以休息的时候,就成了她们固定的聚会时间。 这个周六,傅卉舒一家三口敲开了伊苒家的大门,胖嘟嘟的小景铄见到伊苒,先是伸开俩胳膊让她抱,等抱完了又从她怀里拧巴出来,围着客厅一边咿呀呀地叫唤一边满地飞奔。小家伙跟伊苒和姬水越来越熟也越来越亲了,这是让人感觉很幸福的一件事,让人感觉不那么幸福的,就是家里的东西没少让这个宝贝疙瘩祸害,为了避免少受毒害,姬水也把家里收拾的跟戚小沐家一样干干净净,把能拿走的物件全都拿走,并把茶几和有边角的地方也贴上了防撞条,省的让孩子磕着碰着。即便如此谨慎,阳台上的花还是受尽了委屈——叶子几乎已经被娃娃揪光了。不管怎样,能看到孩子快乐成长总是很高兴的一件事。 来到伊苒家,自然是伊苒做饭,傅卉舒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帮不得忙,姬水厨艺一般也帮不上太多忙,好歹还有个戚小沐能上得了台面。她们这次准备吃羊蝎子,头天伊苒就把羊蝎子买来泡上了,戚小沐她们来之前也炖上了,剩下的任务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洗洗蔬菜而已,再熬上个把小时就可以开吃了。 下午五点,伊苒拿出电磁炉,把从大锅里炖好的羊蝎子倒入小锅,几个人有吃有喝地聊了起来。傅卉舒先喂景铄吃了点伊苒特地给他做的牛肉,小家伙已经长了槽牙,吃肉早就没问题了,然后又喂他吃了点青菜,吃完青菜又吃了点馒头蘸菜汤,顺便还喝了半碗小米粥。小孩子都知道饥饱,等他吃饱了再怎么喂他也不会再吃了,剩下的任务就是各种玩了。 巧的是小家伙刚吃饱,他爷爷奶奶就过来接孙子了,戚小沐一看帮着带孩子的来了,急忙把孩子扔给了自己爹妈,并嘟嘟囔囔地说:“臭小子你可累死我了,赶紧走吧!晚上跟你奶奶睡吧,千万别回来了!” 她今天带了一天娃,让娃给折腾的够呛,巴不得赶紧把孩子送出手。小景铄足够顽皮,精力也旺盛,醒着的时候不是跑就是爬的压根儿闲不住,淘起来更是一点不比小时候的戚小沐差,戚小沐也总算是深切体会到了自己父母当时的艰辛。 孩子一走,几个大人终于彻底解放了,四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地一边天南海北的乱侃一边胡吃海塞起来。 戚小沐啃着羊蝎子说:“伊苒你做的一点不比饭店里做的差,我可是惦记上下一顿了啊!” 伊苒一听,腿肚子直转筋:“您知道做个羊蝎子有多费事吗?我告诉你秘方你自己回去做去行吗?就当我求您了!” 傅卉舒滴溜着眼珠子,说:“你告诉她秘方也白搭,那火候啊什么的还是得由您这大厨亲自来。” 姬水从喉咙里干笑一声:“不会做饭的没有发言权!傅姐,貌似咱们里面严格奉行君子远庖丁的就您一个呐!” 戚小沐煽动暴乱一样的大声喊:“别乱讲!我们家卉舒还是会熬个白粥的,虽然经常把粥熬成饭……” “渣渣你闭嘴!” 戚小沐果然闭了嘴,伊苒抑扬顿挫地鄙视道:“南瓜长在瓦盆里,阿沐姐姐您就这点出息呀!” 戚小沐自动将鄙视视为表扬,神气十足地说:“这点出息已经很大啦!有诗为证: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永得开心颜!” 姬水惊道:“唉哟您糟蹋的这诗还挺文艺!” -- 第103页 戚小沐扭着屁股嘻嘻笑道:“嗨!太文艺的人不适合过日子,为了过好日子,姐姐我已经脱离文艺界很久很久啦!虽说人分三六九等,树分桦梨紫檀,但俗话说的好,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我如今的追求,不过就是这六尺三餐。” 傅卉舒解释道:“小沐的话外音就是她把钱都给我了,没法儿去追求别的了,只能安于现状了。” 伊苒跟姬水恍然大悟。 酒过三巡后,傅卉舒问道:“姬水,你跟伊苒考虑过要个孩子没有?” “想过,不过还没下决定,”姬水笑着看向伊苒:“这事情她说了算,她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还是要吧,”戚小沐捞块豆腐放碗里,说:“虽然照顾孩子累一点,以后教育孩子可能会更累一点,但是这个小东西还是能给咱们添上不少乐趣的。有时候你累的不行想甩锅不干了,然后那家伙冷不丁冲你笑了笑,或者妈妈妈妈地冲你叫,你瞬间就能从累的不行满血复活到一切都值,又心甘情愿地为他受累,这其实也是一种乐趣。再说就你们这基因不遗传给下一代,似乎太可惜了点。当然我这不是劝生,就是从过来人的角度讲,感觉有个孩子真是挺不错的。” “事关下一代……”伊苒喝口啤酒,说:“这个问题比较严肃,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会考虑就说明有这想法,有这想法就说明打心眼里还是想要一个,”傅卉舒哈哈一笑,说:“我猜到时真想生了,肯定是伊苒的肚子姬水的卵……” “还有我那师弟胡小兵的小蝌蚪,”戚小沐插嘴道。伊苒的形婚对象大家一早就知道的,说起胡小兵来都不陌生。 姬水点头道:“胡小兵智商情商都在线,个头儿、身材、模样都不差,如果生的话肯定得用到他是没错的,相信他也肯定会是个好父亲。只是由谁来生嘛……怀胎十月太艰苦,生育完身材也容易走样儿,我不想让伊苒遭这罪,还是由我来吧。” 伊苒听罢颇受感动,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一时没能控制住,侧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戚小沐看了眼红,也把脸伸过去要让傅卉舒亲,傅卉舒无奈地捏捏她的鼻子,极快的往她脸上蹭了蹭,又对姬水说:“这个你说了不算,到时你们都去我那儿检查下身体,看谁的身体素质更好一些就选谁。” 姬水说:“但愿是我吧,伊苒和胡小兵家里亲戚太多,生孩子这种大事他们两家肯定会来一批又一批的人,他们的父母也肯定会来常住,人一多了麻烦就会多。我就方便多了,家里没那么多亲戚,而且我妈也知道了我的情况,虽然未婚妈妈会让人嚼舌根,但跟应付那堆亲戚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傅卉舒微微蹙下眉,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咱们这种情况,无论是谁生,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既然少不了麻烦,那索性就不想那么多,我行我素得了!不过孕前你们都先去检查一下身体,选择一个最好的,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说这了,姬水,唱首歌来助助兴吧。” 姬水抬眼看看伊苒,略一沉思,张口清唱道——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足迹。 却见仿佛依稀,她在水中伫立。 姬水的嗓音婉转悠扬,歌声里带了十足的情意,伊苒不由地就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 “姬水。我的名字。” “在水一方的水?” “嗯。” “伊苒。” “所谓伊人的伊?” “嗯。” 时光荏苒,往事依稀。 两个都不相信一见钟情,也都不承认对彼此一见钟情的人,却都固执地笃定她们的缘分在初见的那一瞬便已注定。 是吧,跟谁遇见,为谁悲喜,跟谁牵手,又陪谁白头,上苍早已在冥冥中安排好了这一切,只等那一个个为情痴癫为爱疯魔的痴男怨女一头扎入,甘愿沉沦。 姬水选择唱这首歌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她们的初遇?伊苒清浅地笑着,寻来寻去,却不知芳心早已遗落到了那片水域,蓦然回首,方觉那伫立在水中央的人儿已再无上岸的可能,她心甘情愿地守着那一片水,任由水的温热将她全身包围,她沉溺于水底,无论风吹雨打都不会再挪动半分,她跟水早已融为一体,再不可分了。 姬水还在唱着,声调柔软而甜美,伊苒静静地听着,看着,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 一曲唱罢,傅卉舒倚在戚小沐身旁轻轻鼓起了掌:“声音这样好听,姬妹妹不去当个播音员或者歌手,实在可惜了。” 戚小沐说:“卉舒你别自卑,咱声音也不差,你看你给儿子唱的《数鸭子》多美妙多动听呀!有多动症的都能让你唱睡着,催眠曲儿似的,简直宛若天籁!” “渣渣!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 第104页 “不痒不痒,喝酒喝酒!” …… 几人信马由缰地聊着,一直吃喝到十点才散场。姬水二人洗完澡后一起来到了阳台,夜难得的清明,零零散散的还能看到几颗星。 二人都喝了酒,都有些微醺,伊苒坐在藤椅上,把姬水揽到怀里,说:“姬水,过两年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好,明年或后年,总之35岁以前,可以么?” “嗯。” 姬水握住她的手,问:“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我们的,都喜欢。你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我们的,都喜欢。” 姬水吻吻她的额角:“我希望孩子长得像你,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长长的头发……” “所以你还是喜欢女孩更多些。” “或许吧,只是觉得咱们已经有了小景铄,如果能再有个女儿,就更完美了。等他们都大了,如果有缘能结成夫妻最好不过,如果没有夫妻缘分,做对兄妹也挺好。不过可以肯定的事,无论男孩女孩,我最喜欢的永远只有你一个,孩子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有他们自己的诗和远方去追求,你才是能陪我走到最后的那个人。有时候想想,人生短短几十年,一辈子真的太短太短,如果真的有轮回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生生世世爱着你,陪着你,多美好呢。” 伊苒听了,眼角突然湿润了,掩饰似的,她说:“姬水,读点散文来听吧。” “想听什么?” “你读的,随便都可以。” 姬水回房拿出一本散文集,翻开一篇轻声读了起来:“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怎样地匆匆呢?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挽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 是《匆匆》啊,可不是么,匆匆,一切都匆匆的。 总该在这匆匆中留下些什么。 是了,是该留下些什么。 “姬水。” “嗯?” “什么才算永恒呢?” “上下五千年,生命转瞬即逝,能永恒的,恐怕只有文字了吧。” 缓缓吹来的夜风里携了些花香,混着姬水身上清爽的柠檬味,十分好闻。伊苒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我想写篇作文了,为我们。” “好,我帮你出题目吧。” “嗯。” 姬水抬头望望轮廓朦胧的云片,轻声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秋水伊人》,如何?” “题记呢?” “遇见你之前,我不曾看过别人;遇见你之后,别人我不曾看过。” 心安若水,心韵悠悠。 握住彼此的手,二人对视一眼,轻轻笑着依偎到了一起。 时光未央,岁月静好。 春夜里,春风又起,暖暖的。 ——完—— 是了,正如文章最后所说,这篇文的题目和题记都是她起的,我只是写了一篇作文。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写到这儿,又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不是一个好作者,因为写文章需要编排情节,这一向不是我的长项。编故事需要大量浪费脑细胞,而我又那样懒,实在不愿为此伤脑筋,索性不编了,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所以大家看到的所有文章的所有人物和背景,几乎都有雷同的地方,而所有这些文,也不过都是些披着小说外衣的琐碎日常而已。 这篇文让主角分开了五年,原因有二,一来是为了图省事,如果从她们刚认识就开始写,那注定是一个大工程,所以原谅我,为了省些笔墨,我还是把那五年一笔带过吧。 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写文之初她说gl文里强势的一方似乎更受欢迎,你不如反过来,让相对柔顺的那方更受欢迎些。所以……怎么才能让不那么强势的一方更受欢迎呢?不想浪费脑细胞,得了,就让强势的那方犯点错吧——于是无声无息消失五年,果然引来一片怨念,哈哈,目的达到了,虽然很狗血。 凭实说,我并不适合写文,毕竟有太多短板摆在那儿。但还是写了,不为突破,也不为高追求,就想着以这种形式去记录点什么,毕竟只要写文,总能或多或少地代入一些自己生活中的点滴,只是这篇文代入的稍微多了点,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 还得承认的是,我对小沐和卉舒虽然偏爱很严重,但是自从有了小景铄,她们俩也得往后站了。说到这里,插句祝福吧:愿天下所有的妈妈及准妈妈都能身体健康,心情开朗,平安幸福,顺心如意。 时隔五年再写文,手生了,心态跟五年前也大不一样了。过了五年,生活愈加稳定,性子也愈加平和,对很多事的看法相对立体了不少,相信再过五年,还是会变的,至于变成什么样,应该会更好一点吧……哈哈,容我自恋一下。还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别太着急让我们变老。 说过很多次,写文只图一乐,不为别的。关于这篇文在微博上的打赏或其他形式的收入统共有6259.2,已全部捐赠出去,为保护隐私起见就不再像第一次捐赠时那样往微博上放截图了。谢谢大家,谢谢你们能跟我一起做点好事,这种感觉真的还是很不错的。 -- 第105页 另外就是重申一遍关于出书的问题:没有出书的打算,读者若是喜欢可以自己打印出来,未经作者同意而私自印刷并出售获利的属于侵权行为,请自重。 好了,基本就这样啦。 文章缺点多多,请诸位多多包涵。 最后,很庆幸能在最好的年纪遇见最好的你,很庆幸在遇见你之前及之后都不曾看过别人,很庆幸能在最懵懂的时刻遇见永远十八岁的你们,很庆幸我们都懂得包容和珍惜,也很庆幸因这些文而认识了这样多的和善而活泼的读者,发自肺腑的感谢,谢谢。 谨以此文,赠友。 蓝汐 2018.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