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正文 第 1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 章 ┃┗┛┃━┓ ┃ ┃ ┃━━ ﹏ ━━┃★*★.. ★*★.. ★*★.. ★*★.. ★*★.. ★★.. ┗━━━━━━┛ 本书来自:[liandanmei.] 恋耽美 更多 TXT 好书 敬请登录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 ★*★.. ★*★.. ★*★ 《[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作者:森犀 文案: 高山种芙蓉,复经黄檗坞,果得一莲时,流离婴辛苦。 …… “可是非儿,你也要明白,高山种芙蓉,这件事是很难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修 ┃ 配角:苏沐秋,陶轩,周泽楷,韩文清,王杰希,喻文州,黄少天,蓝河 ┃ 其它:宫廷,总攻 ================ 第1章 第 1 章 太子成亲的时候,运送彩礼的马车整整堵满了入皇城的官道三天三夜,金丝楠木的车轭上披过朝霞和夜露,像黄金和丝绸的河流,缓缓汇进嘉世王朝的心脏。 叶帝说,瞧瞧,你母后真是给你找了门好亲事。 他穿着绛色龙纹的常服,有些漫不经心地微笑,叶帝曾三次征讨霸图郡国,流血漂橹,白骨成山,当中从未有过哪怕一回,能够像现在这样,站在泛起青芽的柳条下,悠闲地看着产自霸图郡国的财富平静地进入他的嘉世。 没有血和火,寒光四射的刀枪剑戟,和深沉缜密,暗藏獠牙的筹措谋划。 那些他真正熟悉的东西。 太子转头看他,半晌之后,点了点头,依旧保持着缄默。 叶帝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伸手揉揉太子的头,带着一点调侃和戏谑,宠爱地说,怎么越来越跟小周像了?不爱说话可不行。 太子眼光一闪,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不接他的话头,只是道,您不要再把我当做小孩子了。 叶帝就收回手,还是笑着看他,心中却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纵观整个嘉世皇宫,叶帝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大概不过二三,其中,必定有他钦定下的太子邱非。 立储的仪式异常隆重,由从来不轻易在众人面前出现的国师亲自主持,他身着的纯白曳地祭袍上装饰着碧幽幽的玉髓和翠榴,被天光照耀得澄澈无比;千人来迎,万国恭贺,东面的赤金尊位上高坐着华服盛装的叶帝和陶皇后,那种气定神闲的豪奢与傲慢,昭彰着嘉世王朝确凿无疑的如日中天。 后来太子在被罢黜后的颠沛流离中,内心深处未曾有一刻忘却那时的场景,像一团火,在骨骼里暗暗长燃,焚尽一切苦痛质疑,烧化所有怨懑愤恨,指引他寻回失落的荣光,负起此生注定不能逃避的责任和信念。 然而此刻,他对未来还一无所知,却隐隐约约地被叵测的预感所刺穿,在等待他的新娘,等待他应得的忠诚的过程中,感觉某些积压已久的东西,正在渐渐腐烂。 他想他也许知道那个原因,在众人暧昧的眼光和低语中,在什么人竭力隐忍着失望的面孔里,仿佛一道隐秘的光照般,瞬间澄明了某处阴暗的容颜。 所谓绝色。 叶帝有时被搅得烦了,总爱跑去国师那里。国师夜夜观星,他去得或早或晚,常常会看到高塔之上迎风伫立的身影。其实也说不上多么超尘绝俗,但总让人看着看着,心里便慢慢平静。 私下里国师并不太买叶帝的面子,见他来了也不过淡然嘱咐一句,叫你的宫人不要提那么多灯,恐惊扰了此处魂灵,然后叫侍者给叶帝上茶,同他打谱,不咸不淡地清谈上两句,一旦触及宫中波澜,便缄口不语,专心致志地思考着棋路。 叶帝也就只是笑眯眯地喝口茶,看檀木盘上,黑子和白子怎样绞缠在一起,彼此厮杀。 其实叶帝觉得自己很冤枉,他也跟陶皇后说过,小周统共才比非儿大几岁?你跟个小孩儿计较什么?陶皇后被他问住了,瞪了他半天,不知道怎么说话,她也清楚这个道理,即使是在最恨这个男人的时候,她也从没相信过他会对她说一句谎言,可就是明白,才觉得灰心,无法说出理由,只能任凭自己被铺天盖地的气馁所吞没。 而就算是在最风波诡谲的时候,常宁宫里也依然一片安静。 周泽楷初入宫的时候年纪还小,然而举凡见过她的人,无不诧异于那惊人的美貌。她的沉默被当做高高在上的冷漠,招来嫉妒恼恨,不怀好意的玩笑甚至是作践。她默默承受着,想到送她来到这里的轮回的使臣,细细地叮嘱她,要听话,同大家好生相处,尤其要顺着陛下,否则——他的眼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悲戚的色彩,叫周泽楷心底生出一种细微的恐惧,使臣说得很轻,否则,陛下一个不高兴,便是我们轮回的末路了。 叶帝亲自驱驾的名为嘉世的战车,碾压过所有不肯顺服的土地,血肉的泥上盛开出鲜红灿烂的繁花,叫所有不堪其一击的郡国,各自战栗,纷纷献上奇珍异宝,以示臣服。 周泽楷,在她尚且懵懂的时候,便成了那样一具人形的连城之璧。 她所未能察觉,并从未自负过的珍贵之处,在一个春风拂面的温暖傍晚,意料之中的撞进了嘉世王朝的主宰者眼中。 宫门里榴花开得明艳烂漫,那个男人懒洋洋地笑了起来,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小周吗? ——抬起你的头。 那个霎那,在往后悠久的岁月里蜕变成绮丽的传说,众口传颂的华彩篇章,仿佛电光火石间,又一个引人遐想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然而周泽楷后来回忆起来,只记得自己脸上身上,还沾染着先前被迫驱赶去寻找宫人失物时蹭上的尘泥,想必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她看到周围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侍从,和当中唯一一个袖手微笑的男人,他眼中从未闪现过任何深埋在他人目光中的惊艳,瞳仁明明是被暮色染得暖和的颜色,却那么深邃,那么暗。 周泽楷感到一种模糊的晕眩。 再回过神来,她居然已经被供上了常宁宫的主位,身披被赏赐下来的重重绚烂轻软的绫罗华裳,锦缎长裙,璎珞珠饰,那种明珠般的美貌散发着柔和而暧昧的光晕,却因为她清澈的眼瞳而尤为令人心折。 陶皇后为她授印的时候,有片刻的出神,她已经不能准确地从记忆中回想起那张失落的容颜,但确有那么一丝半缕,与眼前这尚显单纯的绝世美貌,恍如隔世,似曾相识。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2 章 太子的婚事就是陶皇后一手促成的,叶帝一度反对过,但漫长而坚决的较劲过后,他唤来了太子,将最终的选择权利交予他自己。 而太子应允了。 陶皇后在心里冷笑,她在太子离开后,对叶帝说,你以为太子会有别的回答么?你太不了解他了。 而叶帝坐在他的王座上,用听不出情绪的平静声音答道,不,我只是在希望,能听到他别的想法。 他只是对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怀着一点明知无望的怜悯。 他也只有对非儿会这样。 陶皇后想,她说出的话,曾是针锋相对的辩驳,此刻却显出一点苦涩的安慰,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是霸图出身,一旦嫁给了非儿,这一世便是非儿的人了……且不如说,是韩文清的亲女儿更好。 呵,叶帝低低一笑,你怎么以为霸图郡的人,是这样肯低头的。 ……她自然要低头,好似有些人在你面前,总是要低头的,陶皇后说,好似非儿就算没见过那个小姑娘,他也会答应娶她为妻。 叶帝不说话,陶皇后却不肯放过,与其对非儿觉得愧疚,你倒不如多想点法子,叫霸图断了其他的心,叫那个小姑娘,就算是韩文清的亲女,也必须仰仗非儿的宠爱! 她说得斩钉截铁,末了却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自欺欺人般,用缓和的语气道,又或者,那个小姑娘,性情很好,真正叫非儿喜欢呢…… 她神色黯然,只换得叶帝淡淡一句,这样的话,往后不要说了。 陶皇后日后果然便再未似此般出言。 太子着了婚服来明光宫与她看,日渐挺拔的少年,眉目英秀矜高,一身正红锦缎地绣金纹玄边衣装,无端端显出一种奢华隆重的威仪。 她爱怜地为太子抚顺了襟前的一缕流苏,含笑道,非儿真是越大越好看了。 她看着他,眼中有种恍惚的追忆,这个孩子一直都很好,越来越好,她知道他必定会是嘉世最好的继承者,能文能武,矜高的外表下是一颗滚烫的心。 他又像叶帝,又不像叶帝,而她也越来越不知道,她是喜欢他像,还是喜欢他不像。 陶皇后让太子坐下,慢慢叙了些闲话,又说到他的亲事,一时难以言尽。 太子在北宫,怀抱着渐渐冷去的,那时已被称为太后的女人的身体时,心中想到的,不是她颁下废黜自己的旨意时冷酷的神情,也不是她掌控朝政时傲慢的姿态,而是在那春日的暖阳中,晏晏的笑颜。 空气中浮动着浅金的尘埃,他看到她鬓角珠簪底一缕细白的发光,不知究竟是珍珠的浅影,还是岁月的风霜。 他为她不经意的疲态而缄默,为她谈起自己婚礼时慈爱的口吻,而释然了心中那一丝不为人知的不甘。 他想,如果能让母后如此开怀,能在嘉世和霸图间辟开一条新的道路,那,曾经期盼过的一些梦,就此淡忘,亦未尝不可。 长夏之时,宫中暑气迟迟难退,唯有清凉殿里盛着雕琢做婷婷芙蓉的冰块,隔着轻纱鲛綃散发出幽幽凉意,临水的壁垒外生着长长的蔓草,红尾的蜻蜓高高低低落在上面,片翼透明轻薄。 太子胎中带疾,生来怕热,幼时体弱,入夏以来,便在自己的长信殿中住不安宁,叫叶帝知道,索性让他搬去清凉殿,与自己一同起居。 饶是如此,太子也因热生症,发作过一阵,叫听闻消息的陶皇后好生恼怒,大大责罚了一顿服侍的宫人,又抱怨叶帝疏忽。 叶帝不跟她计较,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轻车熟路地带了过去,然而等太子从梦魇中惊醒时,第一眼便看到的,便是隔着屏风守在他榻边,挑灯夜读的父皇。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过去,叫抬头的叶帝一眼看到,没有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招招手,把下意识靠近,衣衫散乱满脸迷茫的太子抱进怀里,轻笑道,回魂了,非儿。 太子眨眨眼,还未完全清醒,不复平素那被耳提面命的自持形态,依赖地靠在叶帝怀里,闷闷开口,我看见了一个人。 嗯?什么人? 看不清楚……撑着一把漂亮的大伞,站在水池边……池子里还有座假山,上面开着好多花。 叶帝的手臂紧了紧,又慢慢放开,是什么花? 我也不认得……朱丹色的,白色的,蓝紫色的,像喇叭一样。 很好看,但是……心里又觉得非常难过。 太子小声说着,不知是因为疾症还是梦境,神色恹恹。 叶帝抱着他,下巴轻轻压在他头顶的发璇上,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那是你舅舅老家的院子。 沐橙舅舅家?太子扭过头看叶帝,那个人是沐橙舅舅吗? 叶帝笑了笑,说,不是。 堵住太子还想要追问的话头的,是叶帝落在他额上的,一个轻柔怜爱的吻。 非儿,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像在看一个还未来得及展开,还未曾留下任何遗憾的,生机勃勃的梦,然后说,将来,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人,就跟她过一辈子。 手中紧握鲜红的结花丝绸长带,大婚上的太子短暂凝望着站在他身边,与他握着同一条丝绸长带的太子妃,她的面容隐没在从头冠边缘处整齐垂落的连串珍珠之后,只依稀能辨认出端秀眉宇,宽袖中露出的手指细长,如玉般莹白光洁。 他还没有听过她的声音,还没有见过她的面容,她却已经成为了他的新娘。即使他能从她优雅沉静的仪态中,感觉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期待,一种潜藏在喉头,因为太过年轻所以还未曾磨褪的炽热的干燥,但他同样也很冷静,恪守着一个王朝的继承人所必须拥有的矜持,思考起那些伴随这陌生新娘一同而来的责任与威严。 叶帝的眼中盈满了嘉世王朝尊崇的赤红正色,浓重,鲜艳,宛如沸腾的斗气里燃烧开红莲火海,铺天盖地,气势汹汹,又因为各种华贵的点缀,而显得格外豪奢富丽,高高在上。 他在他的太子的婚礼上,想,这个孩子会爱上他的新娘的,只要她有任何值得旁人去爱的地方,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他的太子从来就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是爱一个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他还远远不懂。叶帝看着那个同样一身正红纹金婚服的少女,猜测那珠串后的容颜,会不会有一丝半缕,肖似她的父亲,又或者是神态; 坚强,沉默,一往无前。 他不喜欢他的皇后执意要订下的这个婚约,因为他比谁都明白,爱一个像韩文清的人,或者被一个像韩文清的人所爱,都并不是一件能够简单了结,轻松忘却的事情。 殿台上火烛兴盛,却盖不过初夏明亮的日光,叶帝在那锋利的热度中,想起了北边的雪国,那莽苍的林海,落日,还有无边无垠的荒凉沙漠上,直冲云霄的孤寂烟气。 在那里,一头黑色的猛虎撕开了他的心。 太子大婚之后,便按例搬出了皇宫,叶帝听到的消息是小夫妻相处得很好,陶皇后脸上很是有些自得的喜色,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年轻的太子妃这样青睐有加。 那时他们已经常有分歧了,肉眼无法窥见的裂痕日复一日的扩大,像长堤上密密麻麻的虫洞,当中酝酿着深宫里不安的狂潮。 唯有常宁宫是安静的,应和着它的名字,和它那位美貌举世无双的主人,周妃异常沉默寡言,在叶帝面前,更是有种本能般的阴影,她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回避着那个男人的注视,他就像一个暧昧的漩涡,那样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下,能嗅出一种冰冷的暗涌。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3 章 而这又仿佛一种错觉,所有服侍她的宫人都艳羡道,陛下待您真是温柔。 叶帝长久地停留在常宁宫,却并没有怎样纵情声色,反而更像一个带些戏谑的长者,慵懒而又睿智地指点着周妃的迷惑,他问,小周为什么这样怕我?换得无措的沉默,和过去良久后知后觉的摇头否认,这青涩的举止令他长笑不止,末了支着自己的头,笑眯眯地说,这样嘴拙心实,可是要吃亏的。 周妃随他坐在榴树的荫凉里,绿叶中开满了灿烂鲜红的花朵,她不像叶帝般怎么舒服怎么来,随性得简直要让礼官不忍直视,而是规规矩矩地正坐。她穿着雪青地曲水缠枝的宫装,肤色白皙,眼眸幽黑明净,专注地凝视着讲话的男人,仿佛不染片尘。 叶帝说,真叫人舍不得。 他让周妃念诗,美其名曰磨练她说话的本事,于是常常能够在午后的常宁宫,在暖洋洋的日光和青草的芬芳里,听到一个绝世美人低柔的嗓音,念着被要求的子夜四时歌,春夏秋冬,年轮里一圈一圈碾磨出的刻骨心事,或是喜悦,或是凄楚,或是哀怨,却无不带着浓烈而陌生的缠绵。 ——最怕是相思。 叶帝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目光向着周妃,又穿过她,然而一旦她因为某些细微的地方而放缓语调时,他总能察觉,有哪里不明白? 周妃带着点犹豫,最后却仍是默默指给他看,这世上的情诗,她读不懂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叶帝那种看似异乎寻常的宠爱,在深宫之中掀起了不留痕迹的轩然大波,连搬出皇宫的太子耳中也塞满了有意无意的风言风语,他却什么也没有说过,他一直如同重要的人所希望的那样,冷静的外表下,自存思量,然而叶帝却看得明白,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无言的不安和更深刻的信任。 太子后来向他复命时屈膝请罪,为着抚养他的女人的死讯,那是非常安静的雪夜,他素色的轻甲肩头还沾着几点纤细的雪花,慢慢的融化,晕湿了衣袍。 他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眉宇间却不显任何波澜。 叶帝知道自己说点什么的话,这孩子大概会好受一些,早已有人将那个女人临死前的种种回报于他,那些怨恨,悲哀,不满与不平,还有绝望的希冀。 他比太子更清楚她未曾说出的话,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去辩驳了,就让他的皇后带着从未被爱过的错觉沉入忘川之底吧,如果这样他们都能彼此甘心。 若是他们之间只存在过互相伤害,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解答。 那么,就葬了吧,叶帝最后这样开口说道。 领命而去的太子在深夜中,在扑面而来的寒风和迷眼雪花中,难以自制地想着一些过去的零散片段,颅中隐隐作痛。 他尚未预知到有朝一日,他也会站在同样的风雪中,静静凝视着一队人马的远去。 乔一帆陪他一起,望他颜色,颇有些担心地说,这样……真的好吗? 他为这年轻的帝王维护着他风波诡谲的后宫中微妙的平衡,以自己软中带硬却又坚似磐石的手腕,和无人知晓的牺牲。乔一帆用隐藏着恻然的柔和声音道,即使是现在……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立刻就可以扣下皇后,和那些霸图军士。 邱非沉默良久,最后说,想想左相。 乔一帆便不再作声,即使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一个仅剩的选择。 然而,他也看得分明,若邱非执意以此为理由来说服他人……与他自己呢? 他总是很不忍心,见他年轻的帝王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的神情。 我放你自由。 邱非在心中默念,他好似在这一刻才理解到多年以前,叶帝宛若毫无动容的颜色,他从不畏惧,但他叫了很长时间母后的那个女人,身体逐渐冷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他臂弯之中,叫人心也冰凉下去。 他在雪地里抓住跪在鸿宁殿前的太子妃的手腕,在那之前,他父皇轻描淡写地说,你的妻子,你自己处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然而她大约是早已被冻得肢体僵硬,竟不呼痛,只是眼中,渐渐滚下发烫的泪珠。 就那热度,也在寒风中飞快的凝结。 怎么会有这么冷入骨髓的季节。 而唯一一个融化了这冰雪的人,现在也已经不在他身边。 陶皇后篡权之后,追捕叶帝,罢黜太子,对后者并未痛下杀手,对前者,却是锋刃尽出。流亡之中的叶帝,在一次逃避追杀的过程中,跃下了激流,再想脱身时,忽而听到了叮叮咚咚的水声。 仿佛雨滴活泼跃在弦上,奏出一阙轻快的乐声。 叶帝比先前觉得棘手了百万倍,湿淋淋地从水中攀上船舷,未理仪容,狼狈不堪,脸上却很是有种坦然的潇洒,呵呵一笑,道,真是稀罕啊,居然能看到你。 那身着群青织锦长衫,腰间只佩着一块乳白玉玦,整个人却显得清贵无比的俊雅男子停下轻演的咒术,温文施礼道,确实好久不见,陛下。 双手拢在袖中,不露分毫。 叶帝懒得跟这唇上时时噙着一抹浅笑,叫观者如沐春风的故人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问,就你一个人?少天呢? 男子颔首应道,这是我的意思……您还是先好好休息一段,来得合适。 口气很大啊,叶帝笑,他还记着见我一次揍一次的话么? 少天的话,几时不算过话呢,男子依然微笑,礼数周全,不予置否。 叶帝忽然收敛了面色,不动声色道,那便接驾吧,喻郡王。 为他突如其来的改变而神情闪烁了一瞬后,喻文州轻轻拍掌,一大群举止谨慎细致的侍者从船舱里涌出,恭敬地服侍起叶帝。 而喻文州温柔地回答道,是,陛下。 蓝雨郡支持叶帝,几乎倾尽一郡之力,叫知者咋舌,叶帝多年来暗建的兴欣军副统领方锐笑他不知是前世烧了多少柱高香,军师魏琛私下里却望着叶帝,怜悯道,你若被啃得还能剩下具骨头,老夫看在过往情分上,好赖也会替你收尸的。 他二人皆是蓝雨出身,方锐中道入呼啸,而魏琛却是蓝雨前任郡王,如今落魄江湖已久,遍身谜团,也只有叶帝敢为伯乐,委以重担。 叶帝满不在意说,虽是你教出来的弟子,也不用现在还看得这般重罢。 那魏琛便只是哼笑,不再多言。 同样的话,叶帝有意无意间,倒是也在喻文州面前提过,他素性潇洒,笑骂间更是有段天生的自在风流,直教人耳热心酣,陶然晕乎,喻文州却在专程为他准备的酒宴上微微一笑,他敬叶帝在上位,自己也坐得很近,侧身耳语时,便如一段暧昧缠绵的温存; 他说,一个死了的陛下虽好,终究不如一个活着,却气数将尽的陛下来得适当,陛下以为呢? 融融灯烛映照他眼,黑瞳中尽是滴水不漏的矜敬礼数,叶帝唇边,却慢慢溢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他说,文州,我的话,你记得真好。 一个死了的喻文州虽好,终究不如一个活着,却废了双手的喻文州来得适当,文州以为呢? 多年以前的那个雨夜,回答喻文州如出一辙的问题的,便是叶帝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末了更是在拔回穿过筋骨钉进岩块的却邪之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匍匐在地,却努力收回血肉模糊的交叠双手的年轻人,然后道,你会是蓝雨最坚固,也最脆弱的基石,而蓝雨,也只能永永远远,臣服于嘉世。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4 章 雨滴冰冷坚硬,犹如石子,打得喻文州几乎要睁不开眼,他听到风雨中卷起的阵阵马蹄,叶帝收兵了,留下他被彻底蹂躏的母国,他筋骨尽毁的双手,而这全部都是他的责任,他的罪业; 和他的仇恨。 又或者,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 腰上的玉玦不为人知地散发出暖意,喻文州展颜,陛下还有闲心问这些琐事,想来是文州招待不周,令您无聊了,只是——不知现在,又如何呢? 他话音未落,一簇清冽剑光便似天地间第一缕雨丝,由无生有,悄然迫来,逼近那刻,霎时大盛,严严实实地笼罩住整个上位。 千机伞应声而张,被拦在伞外的,不止是明亮森冷的剑气,还有连珠炮般劈头盖脸砸来的聒噪言语,叶修看剑剑剑剑剑剑剑剑!!! 挥手让舞姬歌者乐师侍从退了干净后,喻文州悠悠地也往后站几步,观赏起嘉世斗神与蓝雨剑圣的武斗交锋,中间还掺杂着一路噼里啪啦,拆楼毁阁的热闹声响。 乍见那位未来的卢妃,现下还只是蓝雨郡国里资质为人称道的小郡主时,叶帝有过一瞬闪神。那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跟在太子身边,笑容明丽烂漫,仿佛长夏里新鲜的朝阳和雨水。 太子微微地皱着眉头,似乎对这纠缠感到压抑的不耐,然而叶帝却能敏锐地觉察出,他眼中沉凝的冰雪,已经开始有了消融之兆。 可是,为什么要是她呢。 这个,被喻文州扶养,性情却宛若黄少天一般的小姑娘。 叶帝开始在心中苦笑起来,如果他自己不能遗忘对于光明的眷恋,那又有什么立场去对他不知者无罪的太子耳提面命。 火焰总是生得如此美丽而温暖,靠得太近却只有被灼烧得遍体鳞伤。 就如此刻蓝雨的剑圣仿佛心无挂碍地与他调笑玩闹,冰雨同千机伞一并横扫千军如席卷,然而也曾确实的有过那样一日,纤薄剑锋寒气逼人,撕开却邪乌黑的矛光。 疯狂的复仇者,不顾一切的绝望者。 缄口不语曾经的信任和善意,连同质问与控诉,叶帝从前便常常觉得他的剑虽能一如最冷酷的刺客般绝情断念,他的心却总是那样光明,温暖,毫无阴霾。 而如今,叶帝已将那阴霾,亲手生生扎进他心底。 最后阻止一切的是赶到的喻文州,双手缠着绷带,脸色像纸一般苍白,那场蛰伏已久的刺杀已经惊动了叶帝的亲卫队,只是迫于帝王的命令,无人敢于轻举妄动,这只能指向一个结果。 叶帝横持着却邪,喉咙里有股血气的腥甜,他冷眼看着喻文州用极快速的听不懂的蓝雨方言安抚着伤痕累累的剑圣,自己则双膝落地跪在叶帝面前,请求叶帝的宽恕和谅解,黑瞳中带着动人的哀恸。 却邪矛尖挑高了喻文州的下颌,剑圣身上杀意蓦然暴涨,却被那渗出鲜血的双手死死扣住。 ……要向文州学学呢,少天,叶帝懒洋洋的,亲昵唤他二人名字,想杀我,还太早了。 那时的他那么强,无法撼动,无法颠覆,毫无瑕疵,令人绝望。 然而黄少天却冷笑了起来,他一字一句地说,谁也不可能永远没有破绽,谁也不可能永远坚不可摧,谁都总有那么一天; 我——我们,会等到的。 叶帝曾经教导过太子,很多时候,等待是一种最强大的手段。他知道太子学得很好,无论是当初耳中塞满风言风语时,还是被剥夺长久以来的地位之后,他的外表总是冷静,内中却酝酿着不可知的风暴,以一个继承人的角度来看,太子简直毫无破绽,但作为一个父亲的孩子,叶帝想,无论给予他多少慈爱,都并不过分。 因为他能够想象,在那些残酷的等待中,在不动声色的隐忍和自制下,涌动的是怎样狂躁的怒潮,又是怎样灼烫的熔岩在沸腾,将一切软弱和依赖,烧成飞灰和烟烬。 也因此,尽管他从不惧怕,但是想到黄少天,这站在他身侧聒噪不堪却仿似阳光般明朗锋利的人,心中某处却正冷酷的蛰伏,等待一个他所不愿坠入的场景,一种隐晦的寒意便开始潜滋暗长。 黄少天和他玩笑,三言两语被激得气急败坏,冰雨剑光仿佛夏末的一场爽快骤雨般恣肆挥洒,这些都是在更早以前,在一切还未成为定局前,熟悉的景象。但也有改变,从前无论什么时候,黄少天都爱叫上喻文州,与喻文州分享所有令他觉得快乐的事情几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而那时他是如此热切的期望着和叶帝那些匆忙混乱的遇见。但现在,他以一种自己并未察觉的谨慎与保护的姿态,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叶帝与喻文州之间。 叶帝心知肚明,他以此取笑,也因此,心中某处,拔起了多年来,深埋的细小尖刺。 每当他感到疼痛时,也是那根刺在提醒自己存在的痕迹,而如今,什么都不应该留下,所有伤口,都应当愈合。 可这难道是如此容易达成的事情么。 当看到自己所抚养的孩子毫不踌躇地双膝落跪时,喻文州就从她明亮的眸子里寻到了端倪。她声音清脆,内里潜藏着愧疚和不安,但那种甘美的火焰,那种在眼角眉梢间熊熊燃烧的热烈的感情,其中所蕴藏的无法抗拒,不能隐忍,令人头晕目眩,心焦喉渴的强大欲念,早已令喻文州深知,破釜沉舟,再难挽回。 因那欲念不仅曾浮现在叶帝眼中,黄少天眼中,也同样,在他自己心里,击起过万丈波澜。 喻文州没有阻止她,而卢瀚文离开后,黄少天怒气冲冲的抱怨霎时止歇,他皱着眉头,认真地看过来,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此去经年,烂柯难回,他们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孩子,势必无法得到她真正所想要的幸福,无论如今正沉浸在多么真挚而又甜蜜蚀骨的誓言之中,为什么不教她悬崖勒马,不教她,能够坐在那个王座上的人,永远都不会真正为人拥有。 喻文州轻按上黄少天的眉心,他的手血气不通,肌肤相触,总是冰凉,然而动作却那么温柔,一点一点,抚平了黄少天眉间的沟壑。 即使并不赞同他的想法,黄少天也从未在两人相处以外,提出丝毫异议。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喻文州在包容着黄少天,甚至是纵宠,然而喻文州自己知道,他拥有的,是何等深厚的信任与支持。 只有你,喻文州低声说,少天,只有你,做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祝福。 因为黄少天也是同样。 喻文州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宽容善良的人,即使指向了貌似如此的结果,也不过是因为一种不露痕迹的冷淡和蔑视,然而黄少天就是能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好一些。 所以我想,我也应该祝福瀚文。 他说的没头没脑,黄少天却听得明白,他哽了哽,想说话,又半天没找准词,心内纠结许久,终究只是握上了喻文州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那冰冷的肌肤,然后拉至唇边,轻轻吻上喻文州修剪整齐的指尖。 他用自己的掌心盖住了叶帝曾留下的狰狞伤痕。 我后来想,如果换做是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的,黄少天的声音有些发闷,像夏日久旱时,窒闷的天空,但是,他抬起了眼睛,郑重地说,他不能这样对你。 事实上黄少天直到那时才真正懂得,为何那么多人提起叶帝时,恨不能寝皮食肉,吞血啖骨,他一直被炽热感情所蒙蔽的双眼,只有在被却邪冻彻骨髓的矛光扎进时,才愿意正视,自己曾有过的天真幻想,是何等荒诞可笑。 喻文州或者能够因为一如既往的温存体贴,默许他发这白日梦境,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容忍和成全。 卢瀚文一直觉得,比起爹爹来,她的师傅更加不满意自己的决定,他用力揉着她的头发,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她,也从来都对邱非没个好脸色。然而当她骑在马上,最后同蓝雨众人道别时,也是她师傅紧紧抱了她一下,肢体相触的霎那,卢瀚文的眉心之间,瞬间灼痛。 再松开那刻,被称为剑圣的男人无声开口,深深凝望的眼眸犹如最明净锋利的剑刃。 卢瀚文识得唇语,于是也能读出那句被隐藏起来的话。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5 章 他说,带着你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 焰影的炎气在血脉深处沸腾,卢瀚文并不惊讶他为什么懂得唯有历代蓝雨之主才能掌握的种器之术,却下意识地,为他忤逆当初在得知她想与邱非同去嘉世后,爹爹收回她一切权力的决定而感到后怕。 蓝雨郡王温柔地握着即将进入宫闱的孩子的手,一边慢慢地用术法为她消去长久以来练剑而留下的薄茧,一边教导她说,你要记住,手里没有武器的人,才最危险。 因为他们看上去软弱可欺,看上去,只有依附着别人,才能存在。 而他们依附的人,是不会对他们设防的。 卢瀚文偷偷抬起眼看了看他,那人明明专注地凝视着她的手,却仿佛能感觉到这视线,唇角兀自浮上一缕笑意,有什么不对么? 我……卢瀚文犹豫了一下,这并不是她的性格,然而只有在她爹爹面前,无数前车之鉴有证,最好在说话之前多过过脑袋,免得不清不楚便失了所有;但她毕竟勇敢,最终还是直言反驳道; 我不想依附任何人,我喜欢谁,就要和谁光明磊落地站在一起。 她爹爹像是被逗乐了般,笑着抬头,赞了一句,不愧是我的好孩子,有志气,随即,便更加柔和地开口,但你要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只属于你。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点在卢瀚文唇上,堵回了她欲行的辩解,喻文州眼中有种怜悯的爱意,和被世事磨砺出的残酷意味,缓声道; 你和我,都知道那个名字。 然而出乎喻文州意料的是,卢瀚文竟无丝毫动摇,只是眼睫轻舒,继而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您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好啦! 只要小邱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会害怕,怎样都不会放弃。 她容颜如炬,照亮一切前路渺茫与世途坎坷,几乎要令喻文州霎那之间生出一种谁也不会忍心辜负的错觉,他收养这孩子许多年,一直将她捧在掌心,爱若珍宝,她也从来都用自己的光明和上进证明了她值得这样的疼宠,只是这一次,喻文州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卢瀚文的头发,那发丝还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恣肆和莽撞,向来被梳成桀骜干脆的马尾,此刻却叫侍者按照他的吩咐,仔细编做了精致的发式,髻里垂下的堇青流苏一晃一晃,闪烁着清澈的光泽。 他怎么舍得让这孩子堕入早已注定的渊薮; 然而,十丈软红,又哪肯成全。 喻文州用一声静默的叹息,盖过了心中汹涌而出的,对嘉世的冷酷恶意,温言道,你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 瀚文,既然决定了,就不要令自己后悔。 目送着轻装的车马消失在视野尽头,黄少天这才扭过头,对送行的众人摆摆手,道,回去啦回去啦回去啦,再看多久小卢也不会回转来的,别傻愣着站在这里了! 在他一叠声地催促下,众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唯有一人留在原处,除了示意众人听从黄少天的话外,竟未出言。黄少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咳嗽了一声,方凑了近去,说,你也别光顾着叫别人回去呗,自己也动动怎么样?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那是,你不听我的,我只好听你的了。 黄少天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他就算瞒着所有人,也没想过瞒喻文州,况且那本就是当年他同喻文州一起在前任郡王那里学的蓝雨秘术,他身负剑圣之名,冰雨出鞘,所向披靡,然而若论术法,却不可与喻文州相比。 文州文州你这个玩笑说得一点也不好,我当然听你的啊什么时候你都最有道理了谁敢不听你的看我收割了他!我知道你在嘉世那边也有布置啦,不过,黄少天话锋一转,郑重道,对剑客来说,最好的朋友,最能依赖的存在,只有自己的剑。 你当然可以收回给瀚文的令牌和权柄,但只有焰影,必须留在瀚文手里。 他说到剑的时候,总是这么严肃,喻文州想,轻叹了一声,瀚文师从于你,谈剑,我自然在你们面前甘拜下风,抬手打断了黄少天的反驳,他垂下眼睫,无奈道,可瀚文手里握住的越多,我怕……叶修他便越不会放心。 那个人……喻文州平静地说,想要左右人心的时候,没多少人能够不被他动摇。 邱非去觐见叶帝,带着一种暗暗吞吐的少年气和耳根处陌生的薄热,说了卢瀚文的事情,恳请叶帝的允许。事实上他本不用这样多此一举,所有的明眼人都能够看出那位活泼的小郡主投向他的视线是多么灼烫,专注,充满着毫无遮掩的欢喜。 然而这种感情能否得到回应,这种关系能否延续下去,却并不决定于她的愿望,甚至是太子自己。 叶帝没有反驳,那时他们即将进入嘉世都城,离他暌违已久的王座,只有一步之遥。深秋已至,晚来天寒,夜风在窗外低沉呼啸着,仿佛在召唤一场盛大的屠戮与流血,而室内却足够暖热,灯烛明亮,照得太子眉目纤毫毕现,英秀而暗藏勇武。 叶帝有很多话可以说,他的每一句话,对太子而言,都有着足够强大的力量,但那一刻,他却只是看着太子,以一贯以来对他的轻松笑意,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说过的话。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就跟她过一辈子。 太子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然而却是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方才回答,我记得。 他素性刚毅尚行,寡言少语,内心却极为聪颖,毫不费力地理解了叶帝所有不忍开口的询问和质疑,然后以简短的决定作答。这决定并非出于某种草率的激情,隐忍的报复,或是深沉的思虑,他也能感觉到叶帝那谆谆的关切之意和一丝晦涩的提点,但他只是说,请您放心,这不是交易,他顿了顿,也不是同情。 我——太子吐出半字,继而咽下,冷澈的眼眸也随之望了下去,战场上的铮铮铁骨,朝局里的森严城府,都在这垂眸间隐没得无影无踪,他很低,有些局促,有些不适,却也很坚定地说,我知道自己的心。 ……真难得哦,叶帝见他模样,忍不住出言调侃,换来太子尴尬的一声父皇,像是埋怨,也像是求饶,叶帝哈哈一笑,说,你这样郑重其事的,是怕我棒打鸳鸳吗?放心罢,我可不爱干那没良心的事儿。 他看向太子的目光很温暖,是从未改变过的疼爱,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太子有些脸热,血色不自觉地攀上了肌肤,然而下一刻,却又听到叶帝说,可是非儿,你也要明白; 高山种芙蓉,这件事是很难的。 平乱之后,叶帝重归王位,然而朝堂之下,却几乎换了一片新的面孔,有些依然是看熟了的眉眼,譬如国舅苏沐橙,先呼啸郡大将方锐,前蓝雨郡王魏琛,也有些曾经籍籍无名之辈,便似叶帝新封的尚书令,安文逸。 安文逸是医官出身,祖籍霸图,据说还曾领受过张新杰的教导,太子第一次见到她之前,耳中便塞满了这样别人有心无意说过的话语,他心知肚明其中端倪,不发一语地走过长长的宫阶,那时正是秋杀的季节,宫中弥漫着菊花千丝万瓣辛辣的香气,盖过了曾有的血腥甜意,鸿宁殿里,有个身穿银裳白袍的少女弯腰行礼,冷淡而恭谨地敬道,见过太子殿下。 王座上的那个男人一边笑,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这是安文逸。 他看着眼中波动了一瞬的太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怜悯神情,随即又轻描淡写地掩去。 后来独处时,叶帝支手撑颚,用一种略带揶揄的闲散语调问,小安啊,太子和你想象中的一样么? 他知道纵然从未出口,这少女若有所思的郁结眸光,却偶尔会停留在太子府之中。 安文逸颔首,眼眸冷静无波,道,太子光华内敛,确乃人中之杰; 而陛下您,多想了。 虹藏不见,天气上腾,叶帝在小雪时开家宴,殿中布座,代替陶皇后坐在他身边的是周妃,明珠一般的绝世美貌仿佛从未蒙尘,依旧皎然生光。而太子妃却抱病告罪,未曾出席,只有蓝雨郡的小郡主陪在太子身边,衣着昳丽,容色明媚,带着几分天真好奇,盈盈打量着四周。 叶帝环视了一圈,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感叹道,这宴开的,人越见越少了啊。 周妃侧首望他,眸光清澈而隐隐不安,太子沉默不语,倒是小郡主本就活泼大胆,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叶帝的话,说陛下为什么不叫二皇子来呢?大家一起多热闹啊!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6 章 太子看她一眼,小郡主便乖乖地消了音,国舅在席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帝也笑着答,谁说不是,只是二皇子太难请动了,我的面子似乎还不够大啊。 旁人还可,周妃却着实苦恼,二皇子如今在她宫中,受她所佑,于情于理,此时都该由她出语化解这微现不详的话头,然而她本就不善言辞,况且叶帝回宫以来,除却场面上的应答,她竟未同其相处过,从前那种被夏日午后的阳光所熨化了的阴影,似乎又开始重新凝聚。 这个男人,对她而言,始终是难以捉摸的漩涡。 ……不,她低低开口,二皇子……身体,有恙…… 哦,叶帝摸了摸下巴,那大概是时日不对,病倒的不止一个两个。 国舅闻言,扫过太子一眼后咳嗽了声,轻轻皱起眉头。 叶帝纵宠国舅尽人皆知,对他的不满也只是一笑置之,道,好罢好罢,我也不说闲话了。 然而中途,那位据说有恙在身的二皇子却突如其来地闯入殿中,手持却邪,怒气冲冲。宫中侍卫皆非他对手,阻挡间被他掀翻一地,歌舞受惊,乱作一团,地上散开纵横交错的轻纱薄缦,珠串花粒,凌乱中却颇显迤逦靡丽,叶帝高坐东面,冷眼看到那个一身锦缎华服的年轻人握着曾经属于他的乌黑战矛,眼眸被怒火蒸腾得格外明亮,大声喊道,叶修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是!折腾别人玩阴的算什么本事!!说着大踏步迈入殿中。 众人一时瞠目结舌,国舅脸色一沉,正想发作,却见叶帝转头向周妃,啧啧奇道,确实病得重,有没有叫太医好好看过?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怒意更炽的二皇子已然挥矛,斗气汇聚,霎时发出长长锐响,小郡主颊边忽然拂起一阵凉风,是太子拍案而起;然而谁都比不上一支纤细玉簪,瞬息之间直刺斗气涡心,余劲轰然炸裂,回过神来,便见周妃抓住却邪矛尖,使力按下,众目睽睽,她秋水一般的眼眸却只是凝视着叶帝,唇瓣阖动,如淡色花瓣不堪盈露,微微而颤; 请……恕罪。 二皇子不岔,却也不愿转动锋刃割伤她手,只得冲她吼道,放开!你不知道他—— 孙翔,周妃打断他,别无二话,周身气势竟至慑人。 而此时殿外也传来一道焦急声线,住手! 呵,叶帝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个身着紫袍玉带的男子拉住二皇子手腕向后拽了拽,随即行礼,规仪严谨至无懈可击,道,见过陛下,见过太子。 免礼啊,叶帝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肖卿。 他话语轻淡,座下的太子却躬了躬身,以师礼回敬道,太傅大人。 宫闱之变后,陶皇后以整饬朝纲之名,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人手,早前因帝血之名被召入宫内,授之皇子封号的孙翔,更是一时风头无两,然而他虽悍勇难敌,却缺少几分心计,陶皇后有感于斯,额外招揽了一人; 便是天下四大智者之一,雷霆郡王肖时钦。 雷霆郡虽无富庶之名,郡中却风行奇技巧艺,而那肖时钦不仅是其中翘楚,胸间亦颇有沟壑,陶皇后赐他太傅之职,明面上是为太子寻得良师,然而谁都知道,真正得他苦心劝教的,却是二皇子孙翔。甚至为他出入方便,陶皇后还赐下令牌,内宫外臣禁地,只需出示,皆可畅通无阻,但那肖时钦亦是谨慎明理之人,从不妄行逆举,这也是头次,旁人见他进入宫闱。 现如今叶帝复位,明里暗里,亦有无数趋炎附势之辈,幸灾乐祸地等着这位枉得智者之名,却一子落错,即将满盘皆输的郡王的下场。 小郡主心念电转,脸上却不露分毫,好奇地打量着殿中那气质儒雅谦逊,眉间却带着淡淡愁容的男子,见他循声向太子颔首致意后,整肃了神情,郑重道,陛下息怒,二皇子受人所激,一时不察,惊扰圣驾,非是有心,还请陛下明察。 哦,叶帝饶有兴致道,是谁说了什么,让二皇子这么生气? 听他语调,肖时钦下意识地脑后发麻,然而他还未出口,一旁的孙翔再也按捺不住,劈头盖脸地抢先问道,你是不是要革了小事情的职还要赶他回雷霆?! 小事情?叶帝玩味地重复了一句,肖卿,你这传道授业之职,做得还真是颇有趣味。 肖时钦闻言,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当机立断地垂首解释,陛下恕罪,二皇子性情跳脱,绝非故意冒犯,而我……他侧首望二皇子,声音依然平缓镇定,却平添了一缕无奈,返回雷霆之事,是我自己向陛下上书请命的。 他不说则已,如此开口,孙翔更是暴跳如雷,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还待质问,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周妃隔着袖子暗暗推了推他,肖时钦会意,赶在前面将罪责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向叶帝告罪。 肖卿心好,叶帝以一种分不清楚深浅的散漫笑容答道,素来容易显得别人都太坏。他斟了杯酒,晃了晃,浅金浮动的酒液在碧玉犀中烂烂生光,我却是当惯了这个坏人的,倒也不怕,他这样说着,示意宫人端上了一方赭纹紫檀漆盘,将碧玉犀至于其中,然后赐下; 虽是家宴,肖卿亦是太子之师,饮一杯酒,也说得过去。 肖时钦双手接过,耳畔又闻,又或当借花献佛,祝肖卿一路顺风罢。 他指尖一颤,终究没有其他言语,眉目纹风不动,低下头去,答道,多谢陛下赏赐。 周妃目送肖时钦离去,按理孙翔既然来了,便应当留下,但他黑着脸扭头就走,叶帝一哂,旁人自然不敢多嘴。先前凌乱的器具尽皆理清,升平歌舞即将重起,她却站在原地,仰头望叶帝,眉宇湛然,眼如秋水,瞳似点漆。 叶帝只是道,坐回来吧,小周。 他朝她伸出手,姿态如此温柔宽容,周妃踌躇一瞬,轻覆上去,待回到座中,叶帝却没有放开,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周妃的手掌,指节修长,肌肤白皙,修得圆润纤丽的指甲还泛着珍珠贝母般的柔光,又像淡粉的花瓣,毫无瑕疵。 美丽的手。 压下却邪亦无碍的手。 他早就知道身边这个美貌卓绝的妃子并非外表看上去那样纤纤弱质,不堪一击,她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主动提起,就是这种坦然,让叶帝忍不住心软。 周妃有些不安,却不敢妄动,然而叶帝只是轻声喟叹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长大了啊。 当夜宴会散去,叶帝宿在了常宁宫,久违的宠幸打破了自从陶氏掌权后便一直寂寂的宫殿的宁静,寒夜漫漫,罗帐之中,却是红尘迤逦,软玉温香。 暧昧的声响皆尽平息后,便是细碎的喘息和轻笑,叶帝托起周妃线条优美的下颌,哺了口温水给她,被反复亲吻过的双唇鲜美得近乎凄艳,溢出的水痕沿着修长脖颈一路向下,蔓延进锁骨盛积的暗影,带起湿润的亮光,她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仿佛晒着午后的阳光,安逸的气氛,舒适的疲倦,如果在这里睡去,那必然黑甜的梦境,似乎令不能醒来也变得不再可怕。 叶帝搂着她,为她拨开了黏在颈窝里漆黑如丝的长发,锦被下只有交缠的肢体,赤裸的亲近。他摩挲着周妃还带着湿气的长睫尾端,它们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撩着他的指腹,你睡了吗,小周,叶帝柔声问道,回应他的是有些破碎的呓语。 叶帝不仅失笑,起了逗她的心思,垂着头,在她耳边低沉开口,我以前让你读的诗还记得吗,背一首来听听? 潮热的气息抚在周妃耳畔,令她敏感的身体颤抖了一瞬,迷茫地抬起头来,仿佛在困顿下,竭力回忆了一阵刚才听到的话语,方才理解出来,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素来清澈的瞳中尽是濛濛的雾气。 叶帝忍着笑,静静等待,错觉有一炷香那么长,终于听到那个沉郁低柔的嗓音,缓慢却不胜坚定地响起;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 周妃枕在他臂上,雪白脸颊上泛起薄薄的潮红,眸光迷蒙醉人,似是害羞,又带着无限欢喜之意,叶帝本应高兴,他听她念过无数缠绵悱恻的情话,然而那只是单纯的摹仿,因为不知世事而显得尤为洁净纯澈,如今她终于沉进了这汹涌莫测的漩涡,只字片语,带出情深难解,但这一首,为何偏偏是这一首,叶帝的笑意僵在脸上,再去看时,周妃已然入眠,她只是无心,叶帝比谁都清楚,可他坐在榻上,身心一时俱冷。 这又算什么呢,叶帝自嘲地闭上了眼睛,却全无睡意,深夜里寂然无声,唯有常宁宫外遍植的榴树落光了细叶,空荡荡的枝杈间盘踞着呼啸北风,榴花开得最明艳的时候,他看到了小周,霎那入眼的青春灿烂。那一年的花全谢了吧,这世上又哪里有不会谢的花呢。 悄无声息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叶帝起身,将一室温暖与做着好梦的周妃留在门内,自己推门而出。 皇宫最东,一水之隔,藉地势矗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台,小雪并非一年中最冷的时节,然而观星台表面已是遍铺了一重晶莹剔透的冰层,月光如冻,星华烁烁,天地一色,美则美矣,常人于其上,纵是仅仅站立,也难能得成。 虽则如此,一袭素色身影独立其上,行走间却不见任何游移失态,月已东逝,那人影一步一步,缓缓走下长长的阶梯,袍袖凌风,远远望去,几欲归去,实非人间气象。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7 章 待下得高台,正堂里亦是一片寂灭,唯有两盏金芒湛湛的琉璃灯,端端正正地悬在门扉之旁。 而堂中匾额下坐着的男人,闻声抬头,扬起三分散漫笑意,问; 国师,我还能活多久? 门扉旁的琉璃灯盏暖芒鞭长莫及,国师府的正堂之中,便只得洞开的窗扇外照进来的月光明览周遭,犹如霜冻,叶帝面前的黑白棋局,错综凌乱,辰砂色的常服也仿佛蒙上了那冰寒的气息,衬得他纵带笑意,眉宇也显十分冷漠。 国师并未回答,只是燃起火引,一根一根,点上了主座后整幅墙面旁的骊龙烛台,焰生金红,不仅照暖了叶帝面目,也令那墙面的巨幅画作上,恢弘旭日与万顷碧波霎那复生。 叶帝叹道,可知你平时叫我少打些灯是看我无事就不舒坦,轮到你自己了,倒是州官放火得快。 他言语戏谑,国师亦不搭腔,只是回转过身,道,魂灵已被陛下煞气所惊,不复此地,多些明火也无碍了;继而又淡淡接回了先前的话题,陛下福寿绵长,何来此问。 福寿绵长?叶帝一哂,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句好话。 不过我可不是为这个来的,他往后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口道,好罢,就不该跟你端这个架势,如今我明白问了,你也给我明白答。 大死了? 国师平静看他,口中道,今日一宴,既剪除了二皇子最后的助力,将肖郡王赶出嘉世朝局,敲打了众人,又笼络了常宁宫,皇后过世后,多少人请罪求赏,蠢蠢欲动,陛下不动声色按到如今,动则雷霆俱起,一举数得,正当得意,不该作此秋虫吟。 哈哈,叶帝歪着头笑了,国师就是国师,身虽不动,这外朝内宫里的风吹草动,没一件逃得过你的耳目,可见生成哪有都有那样的好处,你一只眼盯着微草,一只眼盯着身边,居然都看得如此牢靠。 听他拿自己的样貌打趣,国师也不发一语,静待后文,果然叶帝笑过一阵后,又说,我虽不常夸人,但你倒也当得起一句赞,这样想起来,能得你为嘉世国师,倒也真够可以的。 ——是吧? 国师已然在他面前落座,闻言只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句,说,囚我十来年,是这样能令你开心的事情么? 也还好吧,叶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尤其是知道,你这个人,最是恋家长情,这十多年来,身无一日可离嘉世,心却魂牵梦萦着你的微草。 叶帝笑着,神色无比坦然,仿佛方才言语,并无一丝冷酷残忍。 国师垂下眼眸,答得亦是淡然,如此,陛下该当多加感念吴校尉。 吴校尉……吴雪峰。 暗火一刹那间在骨骼里复燃,此去经年,再听到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时,熟悉的痛苦依然轻易化作剜心长刀,刺穿胸膛。 小将军……小将军…… 那个清晨,将尚未称帝的叶修从浑噩梦境中唤醒的,便是这样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吴雪峰早年与他一同起兵,自甘下属,年齿却长他许多,故而私下里反倒对他多加照顾,只是人前护他颜面,称尊受令一丝不苟,叶修已经很久没听过他这样唤自己了。 半梦半醒中,叶修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下意识地感觉不对,却又无法挣脱。 干爽的布料擦过他面上密密仄仄的细汗,那个男人似乎是有些无奈地笑了,说抱歉,我知您伤势还未痊愈,正是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但请您振作一下,现在务必先听我说…… 伤势?叶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他在先前和霸图的征战中遇刺,命悬一线,现在是在微草郡内受诊;想起这件事后,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面孔,慈眉善目的老者,清高狂狷的神医,还有一张年轻的……皱着眉头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剧烈的头痛瞬间攫取了叶修的心神,他死死咬住牙关,未曾呻吟出声,强迫自己去听先前的声音,却始终觉得无法辨清; 微草狼子野心,想要借助诊治之名,对您下蛊,炼做药人,受其驱使…… ——什么?他在说什么? 我们虽然得到风声,但恐打草惊蛇,怠误您的伤势,只得暗自留意,却也并非长久之计…… ——为什么耳边轰轰作响,听不真切? ……如今,您可暂且放心,我已告知夫人,即刻便将有人前来接应…… 小将军……多保重。 那个男人最后一句话温柔而微弱,却像是一记重锤,瞬间砸碎其他一切纷扰,叶修猛然瞪大眼,在他瞳底,先前俯身对他耳语的吴雪峰,身披着嘉世红甲,面容和善的吴雪峰,就在霎那间,仿佛被千千万万细小虫豸啃噬掉皮肉一般,化作了嶙峋骨架! 叶修坐在床榻之上,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熟悉衣物,暗红轻甲,和数不清的,还带着些许温热,从衣缝甲隙里漏下,坠出沉闷声响的,白色骨骼。 是……噩梦吗,叶修有些愣怔地,慢慢低下头,看着散落开来的骸骨; 晨光熹微,它们在尚显晦暗的室内,在他的身上和床上,被褥与地面,苍白得格外温柔而安静,仿佛就算此刻,也依然试图给予安慰。 这一场,白骨倾身的,修罗梦境。 ……大眼啊,你又何必总爱提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呢? 叶帝眉梢一挑,像是很惋惜地样子叹了口气,要不是雪峰换了母蛊子蛊,现如今就该是我来应付你了,说不定你也把我囚在微草一辈子,又说不定,你哪天气不顺了,心念一动,轻而易举就叫我送了命,或者你运气不好,被别人当头一刀,母蛊既毁,子蛊不存,我也只能跟了你去。 多可怕呀,你说是不是? 他微笑着,这样说道。 沉默良久后,国师方才开口,音调平稳,你可以试一试。 但你知道吴雪峰如何死去,你知道微草会如何报复; 你也知道我。 她看叶帝,眼光不悲不喜,仿佛谈论的只是遥远国度的陌生人。 我能做的事情,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 我知道你,你是特别不要命的,叶帝却好似并没有被冒犯,支着颌,轻描淡写地说道,况且你要是死了,也有很难办的人。 你那个鬼见愁的师叔,我们的方大神医,他勾起了嘴角,当他知道母蛊在我这里时的那张脸,真是——令人难以忘怀啊。 叶帝想着便笑出了声,在这样寒冷的夜晚,这样安静的空气里,回荡着的笑声即使和平日里毫无差别,也分外透出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8 章 ……你又何必如此,国师淡淡道,那蛊虽由师叔培制,但不管是下在吴雪峰身上的,还是准备下给你的,都是我做的决定。 欸,大眼你真是太实诚了,叶帝含笑看他,眼中却无分毫暖意,所以你现在自食其果,我也觉得——十分该。 目光仿佛无形的棋路,绞缠在一起。子母蛊初成,叶帝却没有即刻动杀,只是藉和微草立盟之机,逼王杰希立下誓言,除非得他允许,不可踏出嘉世都城半步,否则立时蛊发,身死其处。 最初那几年,他们关系最糟糕却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粉饰太平的时候,只有无穷无尽的对弈,容色平静地对面而坐,棋盘上却厮杀得凶狠暴戾。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缓和下来的,也许是一霎那,也许是好几年,等回过头来看时,黑白争局中终于消弭了横溢的戾气,却像是烧尽了的灰,开败了的花,倘若没有该当谈论的正经事情,便只有相对枯坐,彼此寂然。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而来的吗?国师开口。 叶帝不答,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碰了碰国师的脸,随即无视对方皱起的眉头,下了判定,好冷。 你这么一个人待着,还真是挺冷的,他感慨道,我说我突然想起你了,你相不相信? 国师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信。 在叶帝说话之前,她又补充道,但你大概是在想,我可不能比你活得长久。 纵是叶帝,也难得被噎住,好一会儿才抱怨出声,大眼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这样很容易叫人背过气去啊。 不过,你是真的聪明,也难怪你人在嘉世这么久,主事者换了一个又一个,微草郡王的位子,还是能坐得纹风不动。 只是,也太聪明了。 叶帝心想,隔着不远的距离,他们彼此打量,各自筹算,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最后还是国师斟酌着缓缓开口,当年郭明宇坐化之前,以三谶赠你,了结尘缘。 哦,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叶帝也不问她从何得来这等消息,不置可否地回答。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国师一面说,一面观窥叶帝脸色,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三谶,和我看到的,是不是同样。 噗,大眼你还真坐实了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啊,还说我问得吊诡,你这样讲,倒是先告诉我,你成天在那个台子上,究竟看出了些什么? 叶帝被她沉下去,忍了忍又显出不屑的脸色逗乐了,心里却想着那一日,向来没个正形的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坦然地说,叶修,老子没钱还你。 干脆送你三句金玉良言,洗干净耳朵听着啊。 他说他这一世有大落亦有大起,说他心中之人,得失自在,说会有一颗最美丽的星星,从东野升起,卷来兵燹和乱世。 你真想知道吗? 叶帝从洞开的窗扉里遥望夜空,卯时已至,星辰隐没,月影黯淡,仿佛一切都笼罩在着深沉的黑暗中,但这些,都是为了迎接一轮新的朝阳。 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他望向国师,国师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像很多年前,他性命危在旦夕时,有人撩起纱帘,尚且年轻的脸上还藏不住一丝隐约的好奇和关切。 你看,我们怎么说也待在一起这么久了,托你的福,如今也算是个同生共死。 不如你索性再陪我一路吧,到那时候,你想问什么,我都一并告诉你便是了。 叶帝轻笑一声,悠然说道。 而国师早已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半晌之后,淡淡地说,若我拒绝,你也不会答应,那又何必拿这话来试探呢。 她摆弄着棋盘上的残局,有些索然的样子,沉沉开口,叶修,皇后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觉得,你这副铁石心肠,也能改换。 叶帝走出国师府时,东边泛起一点琉璃般浅蓝的天空,已然布满曙光,寒冷而明朗。 临水空地里站着一列绛色衣装的侍卫,兵戢森然,当中却有一人,身披银鼠色的皮毛斗篷,神色闲淡,手中却郑重捧一具装饰奢华的细长玄铁石匣,仿佛有些出神,然而却又是敏锐的,第一个注意到响动,向叶帝转身望来,随即恭敬行礼,陛下。 小乔怎么来了,叶帝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玄铁石匣,还把千机伞带来了。 那人微微一笑,答道,寅时下了一刻冻雨,您先前从常宁宫离开时并未带伞,恐有不便,没想到这会儿却停了,倒是平白惊动了千机伞。 呵,叶帝启匣,手指抚过那被整理得宜的顺滑伞面,笑了笑,也不算,让它通通气也好。说完便取了出来,支伞于肩,浑然不顾阴晴明晦。 千机伞乃是世上罕有的神兵利器,然而叶帝持它在身,仿佛全没有什么宝贝的意思,坦然潇洒,乔一帆却知为了制它,叶帝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操劳,只是面上从不露半分声色罢了。 晨光洒在伞面,在地上便留下了浅淡的影子,叶帝不紧不慢地行着,心里残存着一丝半缕隐约的滞涩。 他听国师提起陶皇后,以一贯不喜不悲的平静语调,她识得陶皇后也不晚,就在微草郡内。 当叶帝从光怪陆离的噩梦中再次醒来,看到的便是守在他床榻边,眉宇间带着浓重倦色的陶皇后,见他睁眼,面上倏然现出惊喜之色,像是浇了一捧雪水,瞬间涤清怠累。 你醒了!她低呼出声,转身就想叫人,谁料被一把攥住了手臂,对上叶帝还带着血丝,却清明如常的眼睛,你在这里,雪峰呢? 熟悉的名字仿佛一阵狂风,卷得她眼中光亮狠狠摇曳,似至熄灭,这神情立刻便让叶修察觉,先前种种,非是侥幸的南柯。他缓缓松开了手,四肢百骸宛若灌铅,沉重得再难提起。 叶修……她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祈求的哀切,你……不要太过伤心,反倒辜负了雪峰的心意……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他,自己眼眶也渐渐发红涨痛,终于收了声音,假装整理发鬓,擦去了眼角的潮湿。 ……我已收殓了雪峰尸骨,她垂着眼,压低的语气里有些切齿的憎恶,微草……总要还上这笔账! 你还在人家地盘上呢,叶修说道,声音沙哑,注意说话。 他的神态冷静,并不像是刚刚确认过噩耗,然而陶轩凝视了他许久,慢慢伏下身,也怕碰到他的伤口,仍隔着三四指的距离,吐息温暖,低微地说,我这便把灯熄了,谁也看不到的; 你要是实在难过……总有个去处,能放心待着。 最后一句,她并没有说出口,怕被嫌弃矫情,叶修向来嬉笑怒骂风流洒脱,她却知他骨子里最是骄傲。 现在想起来,叶帝也不知她当时明明身在嘉世,是如何匆忙狼狈赶至微草,也不知他伤重昏睡之时,她是怎样各方操劳,维持局面。他一直明白她的能干,又兼年长,从前总会不自觉地带出些似乎是长辈般琐碎的絮叨,因此将很多事情托付给她,都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选择。 譬如那个风骤雨急的暗夜,他一脚踢开了陶家的大门,那时还是个乡绅小姐,只是因为父母早亡所以当起了家的陶轩虽早已与他熟识,仍旧沉下脸来,叶修你做—— 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襁褓塞进了她手中,叶修又从身后拉住一个紧紧裹着厚厚雨披的半高身影,说,这是我儿子和我弟,你替我照看一下。 闪电乍然劈亮,照见他紧握却邪,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瞳中却燃烧着难以言喻的烈焰,简直像是复生的厉鬼,陶轩愕然,质问的话卡在喉咙里,还未吐出,他扭头便走,等——也许是被接连而起的雷声惊吓,那襁褓中突然爆发出哇哇的啼哭,陶轩手忙脚乱地拆开层层布裹哄起婴孩,还不忘叫家仆为那半高少年换下雨披以免着凉,少年极是安静,却也乖巧,不劳仆妇帮忙,自己便依言而行,露出小小的脸,神清骨秀,明眸皓齿,虽然年幼,已可见未来的绝色。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9 章 陶轩愣了一下,便顾不上叶修消失在骤雨夜色里的身影。 婴孩哭个不停,陶轩亦无经验,焦头烂额地絮叨着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别哭别哭,你看你的小哥哥也没哭——不是哥哥,那个一直很安静的少年突然轻声开口,却坚定地看着她,说,是舅舅。陶轩哑然,半晌过后,方才犹犹豫豫地问,那,那你姐姐……呢?少年默默看着她,眼眸清澈如镜,却渐渐蒙上了潋滟水光。陶小姐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只觉得难受,她抱着婴孩,下意识伸手想为少年擦去眼角的泪花,却没想到他身子一偏,躲开了,眼泪却因此淌出眼眶,愈流愈凶; ——叶修哥哥去为姐姐报仇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至死不休啊。 叶帝突然这样感慨了一句,换来身旁乔一帆极是诧异的眼神,他是叶帝在流亡途中所收,素来细致内敛,对叶帝深为敬爱,自从叶帝复位之后,便添属少府,职位虽不高,却颇得宠信。 没事没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乔一帆犹豫了一瞬,然而他本能地以为叶帝方才所言,应与国师相关,而他出身微草,且有心结,自觉应当避嫌,便不再发声,重提了方才之事; 太傅今日已递上辞表,不知…… 让他走吧,叶帝道,肖时钦心思重,强留他反招忌讳。 是,乔一帆应下,再则就是……下月中旬之后,微草郡使臣又该至了。 王杰希身为微草郡王,却以国师之名,常留嘉世都城,故而微草郡历年都有行队来访,从不懈怠。 哦——叶帝若有所思,名单报上来了? 是,已呈入朝中。 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乔一帆摇了摇头,仍如从前。 呵,叶帝笑了,倒也真是,母子情深。 乔一帆心中立时咯噔一下,他自然知道叶帝此话所指是谁,然而纵是他伴君久矣,依然分辨不出叶帝话中是喜是怒,有何深意,反倒是叶帝一眼望穿他掩饰不住的局促,调笑般问道,怎么,想你的小朋友了? 哪里,乔一帆面上一红,吞吐道,并无此事…… 他从未想过在叶帝面前隐瞒任何事,更何况当初种种,叶帝本就看在眼中,然而事已至此,相见不如怀念,又何必存下丁点难以割舍之心呢。 又走了一阵,叶帝忽然开口,一帆,我将高英杰指婚给你如何? 乔一帆停下了脚步,而叶帝也侧首看他,那张年轻内敛的面孔上神情剧烈波动了一瞬,随即又平静下来,攀住眼角眉梢的,与其说喜色,倒不如算作落寞; 请陛下不要戏弄我了,乔一帆微微苦笑,国师不会同意的。 你管她作甚么,叶帝旋了旋伞,口气闲闲,只告诉我,你自己愿不愿意就好。 愿意么,乔一帆脑中忍不住浮现出一张清秀的容颜,有些羞涩,有些退却,却是那样真挚和温柔,眼光盈盈,能叫所有梦乡化作水乡。年少时,以为有得一时一刻,便可当做一生一世,何其天真,又何其可笑呢,他早已学会直面这世路了。 再来,乔一帆迎上叶帝目光,说不上多么关切,却总是温厚深邃的,顿觉心中一暖,世上之情,能报者不过一二,所谓取舍,也只在寸心之间。 我对英杰,他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只愿她平安喜乐,并无其他希冀,他眸光平静,何况我之余生,只愿能为您……效犬马之劳。 叶帝瞧着他,闻言拍了拍乔一帆的肩,道,你若真想报答我,最要紧的,便是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情,才能见到相见的人。 活着多好啊,能遇到这样体贴的好孩子,叶帝想,而他自己,也只有一个孩子。 等周妃醒来,日上中天,枕畔早已无温。 她默默无语地任凭宫人们服侍穿戴洗漱,新赐下的华裳丽服迤逦垂地,衬托着她举世无双的美貌,彷如光照。常宁宫此刻正沉浸在一片暧昧的欣欣之意中,陶氏乱政后,虽未对常宁宫有所处置,过去门庭若市之处却早可罗雀,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皆在暗地里揣测,这曾经承受着叶帝异乎寻常宠爱的美人,运势只怕是要到头了。倘若不是轮回郡新晋使臣江波涛长袖善舞,于中筹谋,尽力护其周全,谁又能想到还有这时来运转之日呢。 只是逐渐升温的气氛,却仿佛没有感染到周妃,她听过机灵的宫人附在耳畔的低语后,沉吟片刻,屏退了左右。 从朱红色的镂花窗扉里望去,偏殿门户皆闭,似乎与这宫室格格不入。 殿前榴树早已零落,唯有梧桐枝杈上仍旧残留着细碎的叶片,纵然天光寒肃,亦显斑斓。 叶落而知秋,如今,却已是深冬。 她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哀戚,步入了偏殿。 果然便见那个一身光鲜的年轻皇子,手持乌矛,站在庭中空地,一动不动。 周妃等了会儿,她进入时并没有刻意隐藏声息,而二皇子以勇悍称道,现在这般不知不察的模样,不是刻意不理,就是正在出神。 ……孙翔,周妃轻声唤道,却也不知接下去该如何做声。 二皇子好似大梦初醒般怔了一怔,转过身来,一眼看见她立在雕梁画栋之中,服彩明丽,美貌皎然,像是一幅上好的工笔图。 然而如描似画的眉目之中,却仿佛隐藏着某种不安的隐忧。 原本升腾而起的怒火,焦躁,嫉恨,嘲讽,都在一瞬间被拍灭,二皇子扯起嘴角,依稀是从未改变过的骄傲面容,你摆这张脸干嘛,现在还不够你得意么。 若是有心人,大约会觉得他语中带刺,然而周妃却知这并非实情,她犹豫了一霎那,终究还是开口道,你……不送? 她说话没头没尾,而一向不耐烦这点的二皇子此刻却仿佛早已心知,顺着话头哼笑了一句,谁说我不送,我不送的话,岂不白白给别人错处好叫他们说我目无师长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么。 我送了啊——送了他一拳。 不管周妃眼中的诧异之色,二皇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说要我保重,要我别和叶修过不去,要我多听听江波涛的话,要我别让你为难;他还想拿那块没见他离过身的玉佩给我,说万一我实在有什么事无法可想,大可以凭这信物去雷霆找他。 呵,这样一看,他也真不愧是你们说的什么四大智者,什么都想得妥妥当当的。 周妃不语,果然下一刻便看见二皇子改换了面色,愤恚之意涌上眼底,却邪重重顿地,击起一片浮尘,咬牙切齿道; ——可我才不要! 赤火在心头燃烧,孙翔想着那人从来都温文和善的面目,即使在他突如其来的发作下也只是愕然,继而苦笑,他止住了身旁忿忿不平的雷霆郡人,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不要便罢了,但我跟你说的话……他似乎是踌躇了一瞬,终究还是引而未发,你怪我,那也是自然。 ……抱歉。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0 章 彼时孙翔铁青着脸,咬着牙一言不发,看他上了马车,自车窗后又露了脸,带着淡淡愁色的眼眸在水晶镜片后望着孙翔,随即便被垂下的车帷遮没了。 那目光并不锋利,甚至还带着丝丝愧疚,却像是一把刀子,直直划开心房。 谁让他道歉?!——他根本就没有错啊! 孙翔用力抓着自己的兵器,骨节突起,泛出惨白,脸上却被烧得赤红,他为我做了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他吃的苦头受的罪从来都不说,最后还想着我怎样才好; 我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从来都骄傲得仿佛一头狮子般的年轻人眼里卷起惊涛骇浪,他忍不住想起当初开玩笑般问小事情你这样的家伙干嘛要跑嘉世来啊,这边可不是好待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的! 那时又是得到了怎样的回复呢,那个总是好像对他有点无奈的人轻轻地笑了,说多谢殿下啊; 但,他出神了一瞬,迎上孙翔探究的目光,依然诚恳地放慢了语调,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讬於无为,此非士之情也。 小事情你跟我掉什么书袋啊,纵使被这样抱怨着,男人也仍旧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孙翔想起他说话时自持却从眼底飞起一点光彩的神态,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如果我能杀掉叶—— 微凉的手掌飞快地掩住了他的嘴,周妃瞳如点漆,黑得深透,凝视着孙翔,缓缓摇头,孙翔甩开她的手,横眉立眼,却没有再度出声。 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竟成一片沉寂。 良久之后,二皇子沉着脸,硬邦邦地说,我的事不要你管,也奉劝你一句; 别以为你现在春风得意,皇后当初不得意么。 没过几天,常宁宫接了旨,赐周妃千匹帛,百斛珠,升了品级,并着周妃迁去明光宫。 朝里朝外顿时哗然。 明光宫原是皇后居所,当年陶皇后助叶帝起兵,患难与共,精心辅佐,及至后来,也非像前朝后妃般不理朝政,因而酿出的宫闱之祸另说,她尚在宫中时,令行禁止,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不仰仗她之尊荣,无人敢可僭越。 而如今周妃却居了明光宫,俨然便似将登后位,击起多少波澜。 这突如其来的宠信,令周妃等人也一时无措,倒是江波涛思来想去摸不着头脑,索性在借探望之名来看周妃时宽慰了几句后,半开玩笑般地说,不如你挑个不打紧的时候,干脆去问问陛下好了,我觉得陛下不会对你生气的。 周妃无言地望着他,目光里带一丝谴责的意味,江波涛反倒笑了,他一向人缘极佳,笑起来也有种叫人忍不住放下防备的生动暖意,别担心啊,小周,江波涛轻巧唤着少有人提的昵称,眼光殷殷,能对你生起气来的人,这个世上可不多呢。 于是当周妃依言,谦恭而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之后,只得到了叶帝忍俊不禁的揶揄,我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人么,他吮净了喂来剥尽皮的马奶葡萄的周妃指尖甜腻的汁水,朝她懒洋洋地笑着,赏赐也让你不安? 周妃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脸颊上涌起一层薄薄的红腻,仿佛白玉里晕出诱人的胭脂。 那就好好想想,叶帝撑着自己的下颌,带一点漫不经心地玩味,道,等你觉得实在想不出,再来问我罢。 却不知那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叶帝想,可他早就明白,猜度不过是件无谓的事情,这世上的更迭无常,就像他的小周曾念过,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 欢行白日心,朝东还暮西。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他尚年少轻狂,曾经在一个人面前,因为拌嘴而赌气,生平仅有的想要发下一生的誓言,那个人却地往他嘴里塞了个梨子,堵回所有的言语,笑盈盈地说,吃你的去。 那时并不察觉,只是多年后回想,才发现自己在最不知渊薮的时候,原是两手空空。 也或者是那人向来聪明骄傲,从不轻许,也不愿身做枷累。 但我心如此,一念既起,又怎么有收回的道理,叶帝独处时,轻抚千机伞,以变化诡谲闻名的神兵利器如今呈现出战矛的模样,却不似却邪般漆黑,锋刃明净如秋水,映照出叶帝沉沉的眼瞳,你虽不让我说,但我只当自己已经出言,皇天后土,皆所共证。 沐秋,叶帝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久别的惆怅和沉郁; 我对你的允诺……从来不虚。 冬日过后,便是春朝,宫中无甚大事,唯独微草使臣一年一次的入都,带起绵长涟漪。 因郡王常年以国师之名留驻嘉世都城,顾以微草使臣的入都便另带了一层意义,分外的隆重长久,仪轨庄严,而素来止水不惊的国师府,也唯有此刻,会显出些许热闹的氛围。 待种种繁嚣褪尽,已是几日过去,国师府重归宁静,还有些想要登门拜访的,却也被婉拒,略一打听,才说是府中有人水土不服,经不得烦扰,在国师府中能有如此矜贵,有心人便也明了,自不必多说。 夜深时分,月明如霜,国师轻轻掩门,抬眼便见一人垂手等在外间,衣衫整净,神色可亲,鬓边微带风霜,见她出来,关切地发问,好些了吗? 嗯,国师示意那人同去,一面答道,无甚大碍,只是发热罢了。 那就好,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 国师顿了顿,淡淡道,她遇见太子了。 话说至此,那人登时心知肚明,再不追问,反倒是国师继续说,劳你费心了,复升。 哪里,听者笑着摇摇头,跟我客气什么呢,杰希。 唤侍者去煎药后,二人同入了素常议事的侧堂坐定,国师亲手泡了茶,递予邓复升,后者也不推辞,接过来后,用熟稔的口吻问,他不过来也罢了,我今日去太医署,怎的也不见士谦? 国师解释道,师叔说趁着这几日放晴,要去收了上次在邙峰里看中的一枝三秀。 邓复升闻言,默了一瞬,随即仿佛有些头疼般喝了口热茶,难为你也得说下去……这天生的牛心左性,真是叫人没辙。 他又看了国师一眼,语调里带一点安慰,你别理他,他这脾气一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跟他较真不值当。 国师微微笑了笑,随即又静下脸色,只道,是我不好,惹师叔烦恼。 邓复升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别这么讲……他扯开了话题,这阵子还好吗?听他们说,你近来夜夜观星,只怕没好好休息吧? 哪里,国师眸色深晦,道,只是最近,大概不会很平静。 ……是叶修吗? 国师颔首,他来找过我,看样子,是真正动了杀心。 他撑不了多久了。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1 章 止住邓复升闻言皱起的眉头和欲出之辞,国师冷漠地说,微草蛊术精深,当年师叔更是另耗心血修整蛊种,以图为我减轻负累,后来被叶修所得,种蛊于身,虽以功力相制,更兼饲喂血肉,终能降服,遥驭子蛊,但也必有毁损,如此日积月累,怎能不伤元气。 更何况,国师声调平静,皇后乱政,你以为他真像外表看上去这样无动于衷么?重返帝位,又何曾是那样唾手可得之事? 但他毕竟是强……如是种种,竟也一力扛了下来,不露破绽,只要有他在,十雅荏弱,既不似自己,也不似她血缘上的父亲,自从王杰希无意中发现嘉世秘术竟对这孩子无用之后,她心中深藏的爱意和愧疚,终是因为得到看似坚固的理由,破土而出。 但这瞒不过方士谦,那聪明绝顶又洞穿世情的师叔,他素来清朗倜傥,那时却只一径冷笑,道,是的,这孩子会有用途的,当叶修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他会额外分出注意给她,他会去爱他师出无名的女儿冒着动摇太子地位的危险,他会为她留下权利,地位,乃至将半个嘉世都送给她—— 他会的,对吗?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不,我告诉你,你不要抱着任何侥幸,不要让叶修查到任何端倪,否则你选中的微草继承人,你用性命换回来的心爱的女儿,只会变成嘉世和她兄长的垫脚石! 可是师叔也错了,王杰希想,她从未有过一时半刻想要言明这背后的隐秘,她爱这个孩子,不因为她的父亲和血脉,只因为她是她的孩子,温柔羞涩却又才华横溢,能够守护她的故乡。 微草……她怀念它仿佛怀念幼年时母亲臂弯的温度,仿佛沙漠里干渴的旅人怀念海市蜃楼的绿洲,仿佛白杨寂寞的林嚣,芦苇白芒的涟漪,湛蓝天空中的一串一串鸽哨。 大泽诛蛇,中原逐鹿,若得功成,便可无憾。 她是这样一字一句对师叔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如果说在更年轻的时候她还会因为不应启齿的欲望而悸动,如今也不过剩了棋盘上烧化的飞灰。 岁月如流迈,春去秋已至,荧荧条上花,零落何乃使。 她亦不惧怕消亡,但,若不能埋骨于生处,便不可轻谈无憾。 王杰希这样想着,低声唤醒了高英杰,亲手喂她喝药,末了准备起身,却被拉住衣角,低头看去,却见高英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悄声道,母亲…… 她嗫嚅着,吐息温热,王杰希却明白,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随即淡淡道,我去洗漱了就来。 黑暗的夜晚,因为相贴的身体而显得异常温暖静谧,高英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凑近母亲耳边,细细地说起一些琐碎的,本不应堂而皇之成言的话,我见到蓝雨的小郡主了……真是好可爱啊,难怪殿下喜欢她……殿下也问我好…… 睡意无声弥漫,高英杰迷迷糊糊地想,我还看到一帆了…… 能够待在母亲身边,能够再见到那个人,沉进梦乡之前,高英杰心满意足地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后来高英杰入宫,被封为贵妃,赐住兰林殿,与昭阳宫的皇后,合欢殿的卢贵妃并得恩宠,仿佛验证了许多年前宫人们的闲话。那时尚且稚幼的高贵妃还未回转微草,而是在国师身边一同起居,因此偶尔与叶帝一同前去国师府的太子便常常能看到一个羞涩的小姑娘,躲在国师身后,垂着纤长眼睫,怯生生行礼,细声细气地唤他殿下。 不止一个人拿年岁相近,相处得也颇好的他们开玩笑,国师虽然向来是不轻易开口的,但她那出乎意料冷酷的态度,却渐渐让这玩笑销声匿迹,而叶帝却像是饶有兴致地私下里问太子,我看你很喜欢小高的样子,怎么着,要不要让你母后给你去说个娃娃亲? 太子年纪还少,不甚解人事,却板着小脸,有模有样地用大人的口吻说,太子立妃是一国大事,怎可凭一人喜好任性妄为? 叶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嗽一声,含混称是,还在想可得给太子换个不那么满嘴之乎者的老师,否则好端端一个孩子,就要给教成老古板了,然而随即便听到太子补充道,再说,为什么要成亲?他眼眸澄澈明净,问得毫无邪念,我只把英杰当妹妹。 叶帝却沉默了一瞬,然后笑着说,记住你今天的话,非儿。 他抱起小太子,亲了亲他的脸,你若当真有个妹妹,一定会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可惜……叶帝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淡的感慨之意,我只会有你一个孩子。 太子有时候想,他也许永远无法得知叶帝心中的沟壑,他崇拜他,也景仰他,既把他当做无懈可击的榜样,也当做一定要超越的目标,但最重要的是,他敬爱他的父亲,即使随着年岁的增长,无数从前视若无睹的晦暗蛛丝,慢慢浮出了水面。 叶帝说,非儿,你喜欢这张座椅么?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2 章 他笑着,修长指节轻敲扶手,黄金的王座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沐浴着鲜血,显出一种浓重明亮的赤铜色泽,为之堆积而成的如山尸骨,孤魂野鬼,如果能够看到这一幕,也不会心生任何悔恨,反而只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将它们打下更深的炼狱。 太子很小的时候就被抱去上面玩过也坐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懂得这张座椅的魔力了,然而当恩爱分道,双亲反目,母子成仇之时,他才觉得自己或者过于天真。 所幸现在还不迟,太子默默地想,他还有能够挽留的东西。 我不会辜负它的,将手按在王座之上,太子回答说,残留的温度从坚硬轮廓上渗出,竟隐隐灼烫。 叶帝望着他,直到太子迷惑地对上他的视线,是否每一个父亲都要经历这样的时候,就在一瞬间,他会发现,一直都被他保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孩子,忽然犹如雨后春竹,拔节抽叶,笔挺青翠,成长到能够和他分享肩上的重担。 而当中流逝的种种时光,恍如一梦,醒来时既觉欢欣,又有些许恻然。 非儿,叶帝蓦然道,莫听庸人浅见,一心只想两全,若能得最心仪之物在手—— 便是无憾。 然而什么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呢,目送着那袭灰黑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太子腹中,仿佛千万车轮,缓缓碾转。 叶帝将千机伞扛在肩上,用明天早上吃面吧的轻松语调说,那么,我就走了。 苏国舅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抿得紧紧,带着某种赌气般的执拗,一言不发。他乌黑如云的长发织在脑后,身穿一袭奢华的正玄底锦袍,其上玛瑙粉的霓纹却飘逸非常。 那样的风华特秀,犹如玉山上行,光映周遭,叫人一时觉得怀念,仔细望去,却又分明陌生得很。 叶帝在心中哂笑,事到如今,他难道还会去寻找什么人逝去的虚影么。 然而他终究宠爱国舅,出声道,好了,沐橙,别闹脾气,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去做些自己真正想的事情了。 ……可你怎么知道,我过去没在做呢。 国舅向来顺从,此刻,却出乎意料,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 叶帝愣了愣,随即却笑,摇头道,非儿都不像你这般孩子气。 他说着便看向太子,不,在他走后,这少年便是名正言顺的嘉世新帝,是受他亲身教养训诫,毫无瑕疵也无懈可击的继承者。 太子眉目凛然,这既是掌控的强力,也是对自己的克制,迎着叶帝的眼光,他顿了顿,随即镇定道,愿您一路顺风。 竟无丝毫怨怼动容。 还有什么遗憾呢,无论前程几多坎坷,叶帝对自己说,你总是要放手的。 黑夜沉沉地笼罩下来,像是一袭密不透风的裹尸布,孤月繁星都隐没在云层之中,黯淡不已,点燃的宫灯是那上面唯一细碎的点缀,被囚禁的火舌终究要被吞噬殆尽。 国舅怔怔地凝视着叶帝离去的方向,如玉脸庞在灯火烘照中显得尤为秀美,眼眸纯净却莫名哀婉。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音色轻忽而沉静,这是第三次了。 国舅转身看向太子,眼中浮动着澄澈的光亮,他这样离开我,已经是第三次了。 暴烈的雨夜,倾轧中的出逃,还有这样,平静的离别,苏沐橙自嘲般的低低笑了出声; 但我还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从来都没有,苏沐橙想,他喜欢一个人,便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生死相随; 但他喜欢的那些人,最后总是给他同样的终结。 太子手提宫灯,只是沉默不语,而国舅最后叹息一声,道,他一直是这样的,你……也不要郁结在心。 自然不会,他回答道,夜寒露重,舅舅,我送你回去吧。 叶帝退位隐走之事,公诸于众前,所知不过二三心腹,道别时,更是唯有太子与国舅在场,若依叶帝素性,连这遭也不会有,只是终究顾惜血亲,不忍相拒。 乔一帆已在外围等候久矣,与太子一并送回国舅后,查见他颜色如雪,斟酌了片刻,终究还是谨慎地开口探问道,殿下是回长信殿,还是……去鸿宁殿? 鸿宁殿乃是帝王起居之地,他料想太子或许意欲在那儿停留一阵,乔一帆虽与太子相交不久,但他素来人品温厚,体贴入微,既敬太子端严高华,又叹他命途坎坷,故而在忠心之外,别有一番维护之意,暗自忖度着,经此一别,太子虽然外表不动如山,只怕也难免伤怀于内,然而太子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们都走吧,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 这,乔一帆踌躇不已,太子却不看他,沉沉出声,我有一句,你听过便罢; ……多谢你。 人声尽去,太子站在这早春逼人的寒夜之中,只觉心中一片无言。 伫立良久后,他迈开步伐,却带着几分罕少的迷茫,在这暗影憧憧中穿行。 墨绿的凿花碧晶小路上浮动着星星点点萤火般的翠光,两边冬草微褐,却也不知道被如何顾理,不随年岁枯荣;临水的壁垒外寂静萧瑟,既不见红尾蜻蜓,也无虫鸣蛰伏;风吹云动,原本隐没的孤月露着半边苍白的倒影,烘出朦胧雾翳;一切都带着难以捉摸的暧昧氤氲,唯有宫墙楼阁,雕栏画栋,纵是在此时此刻,也依然被高悬灯盏勾勒出精致轮廓。 太子停下步,抬头视去,合欢殿的火与光,像是忘川彼岸的海市蜃楼,美得毫不真实。 而花房里培育着的诸般产自南国的奇花异草,馥郁熏然,香气随风漫溢,裹住太子,拂起了曾在那里的回忆。 长夏与朝阳,新鲜的雨水。 和过往端严庄重截然不同的明丽笑靥。 一种深沉的痛楚攫住了太子的心神,他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厉声告诫,继续留在这里只是软弱的沉浸,但在他还未有所举动之前,清脆嗓音讶然响起,宛若剑锋,直直破开心防; ——小邱? 只是一个名字,就撕碎了一切伪装。 蓝雨郡主随太子入嘉世,起初并无封赏,只是同未归于自己宫外府邸的太子一起,住进了长信殿,后来还是叶帝发话,将合欢殿赐予蓝雨郡主起居,而那成为宫中最炙手可热之处,则是更晚时候的事情了。 那个夜晚,当太子踏着寒夜的白烟步入合欢殿时,小郡主赤脚踩在整幅厚实柔软的斑斓虎皮长毯上,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但太子没有像从前一样,在脸上浮现出些微不可查的笑意,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随后低声开口,明珠百斛,黄金千两,你喜不喜欢? 啊?困惑在小郡主的眼里绽放; 又或者,封地三百里?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3 章 太子还想再说,即使已经明白自己的逾越,他即将成为嘉世新的帝王,收获无数臣服,统驭万里江山,自然可以一掷千金搏此一笑,但他一直以来,都是最完美的继承者,又怎能如此放诞恣意? 况且,强烈的失落随着太子的话,在他心中汹涌澎湃,他其实太心知肚明了,蓝雨郡富庶丰饶,他方才允诺的一切,功名利禄,对眼前之人来说,都不过是原本就唾手可得的东西,倘若这些就能够动摇她,她又何至于离开故土,追随自己,进入这陌生而不可测的皇城。 可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给予,如今他手握生杀,轻言征伐,这也是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的,真切的未来。但是,在那些少年不知的幻想里,在铭心刻骨的欢喜里,在美梦与热望里,从来没有过如这一刻般,感到如此深入骨髓的孤独。 天地浩大,百代苍茫,他清醒地看到自己站在绝岭之巅,举目四顾,皆是浮云与深崖。 太子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因为他的眼中,自少年时起,旁观或亲历,从未见过爱意得到善终。 小郡主见太子默然不语,眼中却暗潮汹涌,不由得拉住了他的手,凑上前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小邱? 她音色清亮,也不像别人毕恭毕敬,那样亲昵的话语,就仿佛手中不是什么太子,什么储君,而只是她初见时那个英秀挺拔的少年。 太子恍惚中想起,从前也曾有过这样一刻,她背着剑,脚尖在地上点点画画,孩子气得要命,说,爹爹告诉我,以后不能直呼你的名字,这样是僭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在微不可闻时抬起脸来,眸光里漾动着明亮宛转的渴求之色。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淡淡开口,如果你喜欢,私下里,怎么叫都可以。 欢呼一声,小郡主径直扑了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欢天喜地道,就知道小邱你最好啦! 其实太子也知道,她这样说,并不是抱怨或者伤感,只是一种狡黠的迂回,不能够改变要求的本质。可他愿意纵容,他喜欢看那张得到满足后的笑脸,天真,明丽,专注而执着。 那么的陌生,仿佛能将过去的阴影一扫而尽,某些他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的无能为力,某些被深埋的哀伤。 小郡主也看着他,有时候她会觉得,她不顾一切去追求的,是一个不懂得怎样去爱的人,甚至她所感受到的温暖,不过是火焰在冰层上跃动的虚影,而她喜欢的这个人,这样难以自拔的孤独,或许在爱上她之前,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可他为什么仍然感觉孤独?就算在她的面前,也会感觉孤独吗? 她有这种疑惑,甚至在进入嘉世之前,可她后来依然做出了现在的选择。 将握住的太子的手引至唇边,小郡主轻声笑了笑,用最温柔坦诚的音调说,小邱,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还爱着我。 但是只有这件事情,她不会告诉他,小郡主心里想,她要等他自己察觉,要他终于顿悟到此刻炽然的心情,名为眷恋,名为不舍,名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矢志不渝。她足够耐心,也足够聪明,一向深得宿命宠爱,想要的东西,最后,从来没有得不到。 而这一次,必定也是同样。 离开嘉世以后,叶帝云游天下,傍身唯有一柄千机伞,流离浪荡。 这样的日子,跟往日的花团锦簇前呼后拥相较起来,恍如隔世,然而其实也并非全然的陌生,他给自己起了无数的花名,留下数不清的痕迹,想到在故人们的情报网里那些光怪陆离的事迹,每每都会经不住嗤笑出声。 你可真惹人憎,后来同样弃了官职,告老还乡的魏琛在澧水边遇到他,一脸嫌弃地发话。 他们同乘着一叶小舟,漫无目的的逐水而下,这荒凉的河流上甚至寻不出一条画舫,沿岸和水中是繁盛的上古时的植株草木,魏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喝完就疯疯癫癫地唱起了歌。 他那调子荒唐走板,听来听去也不知道唱了些什么,若不是他时不时哼笑几句,叶帝简直要疑心他是不是心血来潮,念起了什么古早晦涩的咒文,直到魏琛声音终于低下去,他才忍不住伸脚踹了踹他,你哼的都是些什么鬼? 踹毛踹!魏琛勃然大怒,随即却为着他的话大笑出声,老叶你还是嫩点!他得意洋洋地飞着眼色,老子唱的东西,岂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能懂! 呵呵,叶帝早就习惯了他这口气,懒洋洋地回嘴道,也不知道哪家不是凡夫俗子的,天寒地冻大半夜的喝醉了坐在门槛上抹眼睛呢。 还能不能行了!魏琛糊上他的脸,老子抹的是冻出来的鼻水! 叶帝敏捷地弯腰躲过,谁知魏琛不知被什么一绊,直直砸在了他身上,猝不及防,两个人滚成一团,痛得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我就不该跟个醉鬼计较,叶帝直起腰,叹着气说。 呸!魏琛索性瘫在他腿上,口中还不忘堵回去,你有本事就计较啊?! ——这辈子,你也就能计较这一次了! 叶帝没有回答,他望着永不停歇的川流,望着河岸边红色的土地,望着土地尽头,起伏的黛色丘陵,他觉得自己就像被装在一个碗里,只有这条河是活的,载着他,在命运的倾轧下奔流。 老朋友,魏琛的喉咙里仿佛梗着什么,含含混混地嘟囔着,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全都泡在水里,漂远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叶帝低下头,语调轻松; ……去蓝雨吧。 嗯? 蓝雨是个好地方,魏琛在他腿上翻了个身,醉得发红的眼睛盯着虚空里无迹的某处,然后闭上,你该去看看,老叶。 叶帝完全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蓝雨郡跟微草郡开始交恶,毕竟在他的记忆里,曾经有一个叫做方世镜的人,是那位鬼见愁的方大神医的同宗兄弟,在为魏琛丢了性命前,经常带着黄少天和喻文州上微草走动。然则这样的话要说出去,少不得被喻文州笑眯眯地看回来,或是遭黄少天一句呸,王杰希则会摩挲着棋子,不冷不热地说,行了,不会少谢嘉世硬插的那一杠子。 所以叶帝也懒得说,免得平白担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名头。 他是后来才意识到,那一天的小舟上,魏琛哼的大概不是什么歌,而是命,他是如今天下第一术士喻文州的启蒙师傅,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懂得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 道破命数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比其他任何要少。 魏琛说,去蓝雨吧,他被岁月刻上痕迹的眼睛里深藏着隐秘,叶帝原本以为他指的是黄少天或者喻文州,他不能再见到的两个人,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有个年轻人撑着伞,好心问他,你还好吗,要不,到屋里来躲躲雨? 那双干净的黑眼睛里,雾蒙蒙的笼着西子湖上五月的烟雨。 那时叶帝离开嘉世已经太久了,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断桥和残雪都变作了遥远的回忆,蓝雨的盛夏炽热明烈,偶尔有暴雨倾盆而下,冲尽淤积的潮意,然后在生长着茂密植被的土地上汇作蜿蜒的河流。 躲雨轻易变成了暂留,然后是常住,蓝河,叶帝笑吟吟地唤这个名字,用诚恳而戏谑的语气说,在下君莫笑。 年轻人扶着额头,用有点无奈的语气说,上次你告诉我你叫尹诺,上上次你告诉我你叫姚有光,好吧,这次君莫笑这名字能用几天? 叶帝打了个哈哈,小蓝你最喜欢哪个? 不要叫我小蓝,年轻人怒视他,随即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回答说,我喜欢能一直用下去的那个。 叶帝摸着自己的下巴,想君莫笑这个名字能用多久,他其实也不太清楚。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4 章 一天,一旬,一月还是一年,跟蓝河在一起的时候,时间就像顺流而下的花瓣,稍不注意,就被冲到了遥远的地方。 他在眷恋中感到一种些微的迷惑,直到有朝一日,他醒过来后发了一会儿楞,然后趿拉着自己的鞋,踢踢踏踏地推开门走出去,晨间的雾气泛着湿漉漉的青意,篱笆上缠满朝颜,绿玉般的叶片里开出花,朱丹色的,白色的,蓝紫色的,像喇叭一样,叶帝说,小蓝,我做了一个梦。 蓝河正挽着袖子在井边打水,随口问,梦到什么了? 他梦到龙坠于野,凶兽云集,虎猊噬爪,鹰犼啄目,个个恨不能寝皮食肉,那龙盘踞着巨大的身躯,角已经折断,鲜血从伤痕累累的鳞片中流下,落在地面上,汇成汩汩血河,虚空里仍然有什么在靠近,熟悉得叫那条不动声色的龙也感到怖惧悲忿,依稀是执刀之手,逼近它长长的脖颈,即刻之间,便可斩下大好头颅。然而忽又跑出一人,抱住那条巨龙的心,扑簌簌滚下泪来。 也没什么,君莫笑闷闷地笑着,说我梦见你嫁了人,上花轿之前哭得可伤心了。 ……我是个男的,蓝河铁青着脸说道,抬起头来,一扬手就把井边舀水的木勺扔了过去。 但是蓝河真是个好人,他什么也不问,默许叶帝保留着自己的过去,他的宽容像一种温暖的风,熏然清新,轻易叫人沉浸其中。 可你能吗?叶帝对自己发问。 他没有忘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现在的决定,时光沉淀下的苦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躯体,他不惧怕死亡,但他不愿意将最后的软弱暴露在那座光鲜宏伟的宫殿之中,也更明白在奢华的表象下,多少不动声色的面孔,在等待着他的丁点失措。 那些曾经爱过他也被他爱过的面孔,最后都殊途同归的染上同一种恨意。 但他难道会后悔么,叶帝冷淡地想,就像他对他的太子所说,能够紧紧抓在手中,最心仪之物,一旦得到,便可无憾。 而他已经攫住了,这生于世间,铁马金戈的荣耀。 只要没人能够确信他已过世,这迎风猎猎的威名,仍可震慑无数蠢动之辈。 既已至此,还有何不平不满,焦灼忧虑? 他想到自己未曾成言的约誓,一旦允诺,绝不更改,但他确实的违背了,于是甘心情愿,受尽惩戒;他想到北边的雪国,无垠的荒漠,曾经有人爱他如火,最后却只落得相隔参商;他想到他受过的最深的背叛,带着无尽诅咒和怨恨的自裁;想到长夏和雨水里的光明温柔,憎怒杀意;想到数不清的对弈里,枯坐而成锦下灰烬;他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最后的答案,那张美丽的面孔,秋水般的眼瞳,有人预言那是他毕生基业崩毁的伊始,他是故意的,他放过了那个人的性命却没有真正放过他,放过那些荒芜寂寞的等待。 除夕的时候,叶帝和蓝河一起守岁,这是多年以后极新鲜的体验,没有美轮美奂的宫殿,没有簇拥的人群,燃烧出流淌鲜红的火炉,只有人的温度,隔着厚厚衣物,烫在肌肤之上。 爆竹在窗外噼啪出声,或许还夹杂着南国难得一见的飞雪,叶帝却感到一阵浓浓的睡意,悄悄攀上他的眼角眉梢。蓝河注意到之后,推了推他,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烧热水,准备洗漱。 他的身形融在温柔的夜色里,然而叶帝却分明望见,迷蒙中有无数晦暗的雾气降临于前,影影幢幢,隐着静默熟悉的容颜。 将死未死,似冥非明。 他们薄如蝉翼,无言地等待着。 我会来的,叶帝在心里说,我做过的桩桩件件,都会一一偿还。 但是现在,让我在这个人身边,再多留一刻吧。 【完】 ┃┗┛┃━┓ ┃ ┃ ┃━━ ﹏ ━━┃★*★.. ★*★.. ★*★.. ★*★.. ★*★.. ★★.. ┗━━━━━━┛ 本书来自:[liandanmei.] 恋耽美 更多 TXT 好书 敬请登录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 ★*★.. ★*★.. ★*★.. ★*★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BL全职同人)[叶修中心]高山种芙蓉 作者:森犀 第 15 章 tet:ull});(ew Ige).src="/js.gf?errr_b 第 15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