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残疾学霸的秘密后》 第16页 说完,他看向一条过道外的俞烬,俞烬似乎并不怕热,连西装外套的扣子也不解开,这套西装校服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每一处都正好贴合身体线条。 身躯偏瘦,有些单薄,但又不是绵软无力的那种干瘦。 薄浔挪着椅子,直接凑到他桌旁,“俞烬,”他笑得有些讨好的意味,“那个……” “离我太远了。”声音还是轻如细水,勾了勾手指,示意薄浔靠近。 薄浔乖乖的把脑袋伸过去。 修长的颈部彻底抻直后,喉结尤其突出,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滚动着。 他感觉到那双灵巧的手在替他解着领带上的死结。 “下次遇见这种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别再自己瞎弄了。” “好!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不像宋嵩,情窦初开以后直接忘了兄弟。 夸完,他感觉到俞烬的手不自在的顿了一下。 折腾了半天,系成死结的领带好不容易解开,皱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只见俞烬把领带捋平,拿起厚重的词典压在上面,“现在没有熨斗,这么压一会儿应该就平整了。我还没给别人打过领带,可以让我先练练手吗?” “练手?” 他见俞烬没说话,从容的从桌兜里拿出来了一节很长的麻绳。 这种麻绳…… 他记得,俞烬转学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无意中在他桌兜里看见过。而且昨天午休时见到的那个人偶,身上绑着的也是麻绳。 瞬间,无端的联想占据脑海。 他刚想开口问,只见俞烬把麻绳绕在保温杯上,用保温杯模拟别人的脖子,让绳结面对自己,手法十分生疏。 薄浔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节麻绳要绕到他脖子上。 抗拒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对方是拿保温杯做实验。 “怎么了?”俞烬抬了一下眼,瞬间又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问道。 “没什么。”他肯定不承认自己想多了,“话说,你上学带麻绳干什么?” “学校的无障碍设施太差了,很多上坡的地方过于陡峭,只靠手摇轮子很容易倒滑下来。有绳子绑在栏杆上做一个简易的滑轮装置就会好很多,最不济也是只有轮椅滑下去,人摔在原地。不至于人跟着轮椅一起后仰摔倒。”解释的声音十分自然,完全没有任何遮掩,“麻绳足够结实,摩擦力大,而且常见轻便,就一直随身带着。” 薄浔:…… 他在心里默默的疯狂给俞烬道歉。 果然是他想多了,这么单纯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不堪? “保温杯和真人还是不太一样。”俞烬叹了口气,放下不成形的麻绳,“本来还想先练熟,再用领带给你一次打成。” 薄浔见此,顺口道,“用麻绳在我身上实验不就好了?” 说完,他见俞烬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到俞烬温和的瞳眸倏然眯起,闪过一丝阴鸷。手攥成拳头,阴沉的面容不怒自威声音也不似以往轻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 还没说完,领口毫无征兆的被向前猛地拽,他下意识用手撑住桌子,才没和俞烬撞到额头。。 领后突然一紧。 “俞烬,等等——”还没说完,余光里,他看见系在衬衫上的麻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领带。 厚重的词典下空空荡荡。 第九章 “打好了。” 他还没回过神,胸膛上的温度猝然消退。 温凉适中的手掌在肩头轻拍了两下,动作亲昵又不过线。 低头,只有一个工整的三一结安安静静躺在心口前,和常见的领结长得不太一样,像兔子的三瓣嘴,把领结分割成三等分,华丽又不至于太过张扬。 领带收的有些紧,微微勒着喉咙。 “衣服,皱了。” 那双手又一次凑了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子。 衬衫贴身,手难免碰到脖子,甚至是喉结。 白皙的五指光滑细腻,指甲修得短短的。 和同龄男生的手完全不一样。 “薄浔?”俞烬收回手,见他出神,用手指叩了叩桌子。 “…啊,”薄浔如大梦初醒一般回神,“谢,谢谢。” 他伸手松了松领带,试图让呼吸顺畅一些。 俞烬的声音依旧从容自如,“不用谢,领带很适合你。” 心跳声。 不知道是天气太过燥热还是别的缘故,耳膜里“突突”的心跳声让他躁动不安。 “浔哥,帮我也打一下领带呗!” 薄浔还没来得及思考心跳声的来源,突然听见教室前门有人喊他。 回头,见走来的同学一脸玩世不恭,语气吊儿郎当的。 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印象,这个人以前初中的时候来求过他和谢哲几个忙打架,具体什么事儿薄浔也不记得,反正最后被谢哲收编,认了干弟弟。他们高中虽在一个学校,但在不同班,即便偶尔一起打过几次球,印象也不算深。 “大黄,你不是四班的吗?三班录公开课关你什么事儿?”薄浔瞬间收起笑容,冷淡道。 “我也不想啊,你们班人数不够,那个老女人抓了几个四班的来凑数,正好抓到我了。快点,求求您帮我系一下,我才不想那个教数学的老女人帮我。” -- 第17页 薄浔和他不熟,也懒得陪笑,转过头拿出手机,“不会。” “浔哥,都是出来混得别见死不救啊,你怎么能说不会,你看你这领带打的,夜场里那些鸭子都没你这领带打的骚。” 听到这句话,薄浔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别烦我。” 他抬头看了一眼后门的监控,红色的光点在跳动,明显是个功能正常的监控。 “鸭子?”俞烬看了看新来的男生脸上的坏笑,露出疑惑的表情,转向薄浔,“薄浔,他说你以前混什么?” “就是鸭子呀,你不知道?我待会儿慢慢给你讲。哦你问薄浔混什么,他啊,”大黄嘴角的笑意更加肆然,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薄浔,“他以前是我们那条街区出了名——” “闭嘴。” 薄浔凶完大黄,赶忙转向一头雾水的俞烬,语无伦次的连忙否认,手摆的和拨浪鼓一样,笑容十分勉强,“别听他的,鸭子说的是烤鸭,好吃的。我以前什么都不混!除了学习不太好哪儿都好。” 和俞烬苍白的解释完,他才回头照顾大黄,“你找死是不是!”他彻底怒了,单手捂着大黄的嘴,另一只胳膊锁喉,把人向着教室外面拖,压声怒道,“你他妈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嘴欠是吧?” “呜呜呜——你生什么气——”大黄和他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连挣扎的余地都没,只能软声求饶。 “我犯得着和你生气?他我们班新转来的好学生,特单纯一学霸,你当着人家面开荤腔?而且都说了,初中那会儿的事儿别给我提,别给我提,是不是记不住?”薄浔恨不得把他直接提起来,阳光一打,白衬衫成了半透明的样子,手臂上的青筋血管凸起,几乎要冲破皮肤的桎梏,“他和咱们这种粗人不一样,我在他面前辛辛苦苦装了这么多天,你非把我以前的混球样儿兜出去才开心是不是?” “——!” 走廊尽头突然多出来一个穿职业装,踩着高跟鞋抱着书本的女人,“薄浔!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薄浔一见是秦老师来了,在大黄身上锁喉的胳膊改为搭在肩上,笑着喊道,“秦老师好!我和兄弟叙叙旧,没什么事儿。” “没事儿去帮数学老师把公开课教室布置了,你劲儿大,多干点儿活,”秦老师驻足,瞥了一眼被薄浔搂着,面红耳赤喘气的少年,训斥道,“你也是,哪个班的回哪儿去,别老缠着我们班学生。你们班班主任没给你们布置学习任务?” 大黄灰溜溜的走了。 等两个人都走后,薄浔气的一拳砸在墙上。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俞烬知道自己以前当街头混混时的样子。 宋嵩谢哲蒋翰还有别的同学朋友都可以知道,就是不能让俞烬知道。 生了一会儿闷气,薄浔面色暗淡的从后门回到教室,绕到俞烬身边。有些心虚,苦笑一声,“别听他瞎说。” “嗯,我知道。”俞烬乖巧的点了一下头,笃定平静的目光落在薄浔身上,“我只相信你说的话,别人我都不信。” 他心里一阵窃喜,嘴角不禁上扬。 “不过我很好奇,你刚才说的好吃的烤鸭,有机会可以带我也尝一尝吗?” 薄浔的笑容凝固了。 见对方精致的面容疑窦丛生,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底气足一些,圆谎道,“当,当可以。不过我也没尝过,有机会一定带你,兄弟嘛,有福同享,有福同享。”说完他又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别开目光,不敢去看俞烬清澈的眼神。 - 滚滚雷声响彻天际,漫天乌云遮天蔽日。 明明中午应当是最晒的时候,室外却暗如浓暮。 雷声越来越近,已经有豆大的雨滴陆陆续续落在跑道上,形成一点一点的深色水痕。 “——!” 解散哨提前响起。 “好耶!不用训练了!” “好耶!谢谢教练!” 薄浔也跟着人群一起欢呼雀跃。 教练摆摆手,笑着回应道,“不用谢!都给你们记着呢,天晴了补上!还有,今天月考家长会,提起祝大家过个开心周末!” 薄浔没听见最后一句,已经一个健步冲回了教学楼,急刹车停在了班门口。 几乎是刚到班门口,大雨就如期而至。 “松松,你怎么午休不回宿舍?”班上就剩宋嵩一个,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写着什么,“还在整理笔记吗?让我看看。”说着,他就自然的凑道宋嵩旁边。 “检讨。”宋嵩垂头丧气的说道,“待会儿开家长会,我这月考成绩……写检讨是早晚的事儿,长痛不如短痛。” 家长会? 薄浔想起来了,每次考试后家长会都是少不了的。 他陷入了沉默。 “怎么,你父母又不来?”宋嵩放下笔,像摸小动物的脑袋一样揉着薄浔的短发,叹了口气,怜爱道,“没事哦乖孩子,为父这不是——” “爬。”薄浔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打断,拨开了脑袋上的手。 宋嵩:“认真的,要不要借你一个家长?我姐最近特清闲,待会儿让我妈给她也捎过来,让她坐你位子上给你撑撑场面?” 薄浔垂头,“不用了,没人来正好,家长肯定嫌我成绩丢脸。小学那次你也记得,我爸妈听到成绩时,在众人面前打我那劲儿,当时要不是几个老师拉着他们……如果投胎没冷却时间,估计我现在又该上小学了。” -- 第18页 宋嵩没忍住笑了一声,“抱歉,我知道不该笑。” “没事笑吧。”他叹了口气,偷偷摸摸从桌兜里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也面,手指在某个号码上悬空。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下侧方的锁屏。 说话间,后门突然一声巨响。 薄浔和宋嵩双双回头。 “你怎么又串班?”看见谢哲的身影,宋嵩先一步蹙眉。 “没人找你,三班学委。”谢哲瞥了他一眼,直接双手撑在薄浔桌子上,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放荡不羁的面容难得多了几分乖顺。 薄浔向后靠了靠,“干嘛?” “快快快,帮我藏点东西。”谢哲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塞到他腿上,双手合十,不断鞠躬,“好哥哥好哥哥,帮我这一次。今天家长会,前段时间不和你说了吗,我家老头子给我弄了个家庭教师,他看我看的可严了,这些东西万一给他发现我就完了。” “你是说过,你爹给你找了个退役的……” 还没说完,余光里看见手提包里露出来了一个彩色的角。 他不解的打开手提包。 最上面是一个switch的包装盒,下面还有不计其数的小盒子,“以前那个是真的被砸了?这是过年新买的?”他顺手拿起两个配色华丽花哨的盒子,看见盒子上画着穿着过分清凉的少女时,表情瞬间像地铁老人看手机一样,五官拧在一起。 “这都什么,Gal Gun,少女射击,IdolDays,限界……” 谢哲没等他念完,笑吟吟的把薄浔手上的东西夺回来塞回包里,“先别看了先别看了。机子你可以拿着玩,别弄坏了就行,过段时间再给我。最下面还有几个别的东西,在外面千万别拿出来,好奇回家再看。谢谢兄弟,下周的饭我也包了。”说完,谢哲再次双手合十给薄浔鞠了一躬。 “帮帮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 谢哲同学的游戏确实没有好玩的。 第十章 “到底是什么漫画?”薄浔实在好奇没忍住,根本不顾谢哲给他的温馨提示。 他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教室,这才偷鸡摸狗的打开背包。 手提包看上去不算大,实际上容量很深,掏了半天才摸到底。 底部,像是书本一样的触感,封面上都包了塑料书套。 薄浔松了口气,心说这也没什么。 确认手感是书本,这才大大方方拿出来。 每本上面都有不透光的书衣,完全没办法根据封面判断里面的内容。 薄浔随意挑了一本翻阅。 刚翻开,慵懒的表情瞬间凝固。 一双犬眼瞪的溜圆,堪比铜铃,攥着书页的指节不禁用力到有些发白。 ——书页上的漫画,实在是令他大为震撼。 人物穿着的衣物过于返璞归真。 主角只有一方是人,另一方则是蜿蜒却拥有人类意识的藤蔓,而且意识还能分裂出许多人格。明明画面上只有主角一个人类,愣是看出一支足球队的感觉。 “卧槽。” 寥寥几幅画面,彻底颠覆了薄浔的认知。 “谢哲!给我回来!” 他对着空气咆哮。 谢哲早就跑远。 - 第二节 课下课,走廊上就陆陆续续出现家长的身影,一群中年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各自说着各自的孩子。 薄浔实在不想一个人翻墙逃课,即便成功,回到家也只有他一个人,只好耐心等谢哲蒋翰他们结束。 三中的家长会一向要求学生站在教室最后面旁听。 他没家长,自然免去这项规矩。 此时,他正单肩挂着书包,一手拎着谢哲给他的一提包烫手山芋,无所事事的在校园里闲逛。 天色依旧阴沉,刚才的雨下得不算淋漓尽致,天空中依旧压着一团团黑云。 薄浔站在走廊上,向外抻出胳膊。 雨停了。 教学楼的天台常年挂锁,薄浔轻车熟路的用铁丝撬开,钻进去后再把门掩上。 这是他在学校的秘密基地,连宋嵩他们几个都不知道。 他在墙角找了一处干爽的地面坐下,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通讯录里置顶的号码。 听见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嘴角瞬间咧起,笑容有些憨,“喂妈妈,我和你说,这次月考我全都及格了,今天家长会——” 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明显信号不好,有些不耐烦,“陪小衍训练呢,上个月生活费不是给你打了吗?你又有什么事儿?” 听见弟弟的名字,薄浔拿手机的手顿了一下。 “今天是家长会——” 电话另一端的女人像是没听见一样,直接打断,“这段时间忙小衍进国少队的事儿呢 。” “妈妈,我没问小衍的事情,我在说我自己的事情。”薄浔怀疑是手机信号不好,在空气中晃了晃。 突然,女人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发火,“你那家长会又不重要。你多考那几分儿还真能上好学校?我在忙你没听见吗?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话呢?” 薄浔被怼的哑口无言,突然,又像是挽留一样,“那小衍现在训练的怎么样了?” 紧接着,手机传来“嘟嘟嘟”的挂断提示音。 薄浔怅然若失的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四个大字。 -- 第19页 他的表情骤然狰狞,拿起手机狠狠的就要朝着墙上砸。 手机的金属边儿即将碰到墙壁,倏地又收住。 最终,拿着手机的手绵绵无力的垂下,仗着天台上没人,大声感慨道,“啊——有钱我一定买个能通话3分钟以上的手机——” 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之后,薄浔打了个哈欠。 午休体训消耗的体能过多,他下午时常会犯困。 他把书包作为靠枕垫在背后,用校服外套盖在身上。 准备睡觉的时候,好奇心让他又拿出谢哲的漫画看了两眼。 最终,薄浔还是放弃理解谢哲的内心世界。 虽然是自由,但有机会他一定一定会建议谢哲去看看医生。 薄浔蜷缩着膝盖,就这么在干燥的墙角打起盹。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有一道阴影将他笼罩。 却没有任何脚步声。 按理来说,这个天台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人上来。 薄浔正在困倦之中,没工夫想这么多事情,把脑袋歪到另一侧,继续和周公会面。 流畅的下颌线连接着修长的脖颈,像天鹅一样,就这么毫无防备的露在外面。 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扫过他的颈侧和喉结。 像是指腹的薄茧。 又像是在屋檐下躲雨雀鸦的羽毛扫过,轻轻柔柔的。 还有像鼻息一样温热的气流,在耳垂到后颈附近来回流窜。 像是在汲取他的气息,徘徊了许久。 - 不知道过了多久,薄浔是被雨淋醒的。 睁眼,天空又一次隐天蔽日,开始零零星星的飘起小雨。 正抬头望天,头顶忽然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替他遮挡过细密的雨点。 薄浔赶忙回头。 “俞烬?” 看着身侧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薄浔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俞烬手里的伞,撑在两个人之间。 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电梯。”俞烬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门,“转学第一天,老师就给我了校内教工用的电梯卡,方便我去各处地方。” 薄浔刚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突然见俞烬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朝他递来。 薄浔不明所以。 只听见无波无澜声音道,“它是一部可以通话三分钟以上的手机,送给你吧。” 他愣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俞烬在说什么。 瞬间脸色十分精彩,尴尬的笑了一声,拒绝道,“不不不,刚才抱怨只是因为对面突然挂我电话,并不是手机真的有问题。” 说完,薄浔又问道,“不是,你…你早就在天台上吗?我睡觉前和家人打电话的时候你就在?” “嗯。课间午休和其他休息的时候我都常来天台,这里的微风很舒服,而且足够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你也经常来吗?” “我一般逃课的时候才来,难怪没怎么见过你。”薄浔干笑了两声。 和这个新同学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有些紧张,“你怎么没去旁听家长会?” “他们不会来。”俞烬回答的很平静。 完蛋,问错话了。 薄浔挠了挠头。 刚被雨淋过,校服的雨伞布紧紧贴着紧实的肩臂线条,稍微一点动作,布料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薄浔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刚才天台上还有第三个人在吗?” “怎么了?” 薄浔毫无戒备的说出自己的疑惑,“睡觉的时候,好像感觉有人一直在碰我的脖子和喉结。” “真的假的?”俞烬脸上瞬间露出担忧之色的,焦急的抿了一下唇,“要不要找老师去调监控?这是很严重的事情。走吧,我们去教务——” “不不不,这就不用了,也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薄浔没想到俞烬会这么焦急,赶忙拒绝,“也不确定是人,很可能是掠过的雀鸟。” 说完,薄浔陷入疑惑。 难道是做梦? 可是刚才似乎还听见有人说话…… 即便是进入青春期,他也几乎不会做这种不合时宜的梦。 俞烬看着薄浔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发丝贴着麦色的皮肤,表情毫无戒备之色。 俞烬忍住唇角勾起的冲动,转过身,低头,指尖在唇边点了一下。 又探出舌尖扫了一下,如数家珍的品尝残留的余温。 品尝之后,又掩饰性用拳头抵着口鼻,咳嗽了几声,才抬起头继续看着薄浔。 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擦一擦头发上的水,会感冒的。” “谢谢。”薄浔双手接过纸巾。 其实被俞烬这么看着,他不自在的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兴许是背光的缘故,俞烬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格外苍白,指尖殷红,眼球中的血丝密布,唇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和平时的斯文矜贵完全不同。 癫狂,像即将失控的野兽一样,随时可能露出獠牙扑向猎物。 他被这种眼神盯的不太舒服,刚想开口说什么,只见俞烬垂下目光,再次抬眼,亮如点漆般的眼睛恢复清明。 仿佛刚才的阴鸷全是错觉。 -- 第20页 “你的书包没拉好。”俞烬看向墙角放置的那个黑色手提包,拉链大敞,最上面的漫画书反扣着。他把轮椅向前挪了一点,确保臂展能够着。 弯腰,俞烬的手还没碰到书本,薄浔眼疾手快,扔下手里的雨伞,伸手抢先,一把把拎包夺了回来。 薄浔急忙道:“我自己来!” 他慌慌张张的将漫画封面上的水珠拍掉,急匆匆的塞进去,把手提包拎远举高,不让俞烬碰到。 薄浔心有余悸的举着拎包。 好险。 只见俞烬乖顺的面容上,瞬间多了几分错愕和委屈,唇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稳住情绪,可不管怎么克制,声音还是发颤,“为什么要这样戒备我?” 说到这儿,俞烬清冽的声音骤然又多了几分哭音,抽了两声气,似乎随时可能落泪,“我只是想帮你收拾一下,是,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愉快了吗?” 第十一章 “不是的……”薄浔慌忙解释道。 还没说完,只见俞烬垂下头,双手攥成拳头,肩膀小幅度颤抖着。 “抱歉,是我太没分寸感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隐忍的声音苦涩哽咽,已经有几分哭腔,说完头垂的更低,艰难的转着轮椅,朝电梯门的方向缓缓挪动。 他愣在原地。 心跳声无限放大,莫名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涩从心口猛然炸开。 见俞烬已经移动到电梯口,他一个健步冲上去,直接把腿横在轮椅前,拦住了去路,“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听我解释,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就是……” 薄浔不知道怎么解释,急得抓肝挠肺。 “就是……”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我知道你没有不把我当朋友,是我自己容易多想。抱歉,没控制好情绪,先走了,回见。”少年的语气掩不住的失落,依旧彬彬有礼。 擦身而过的时候,薄浔感觉到俞烬的呼吸骤然加重了一下,像是在摄取什么气味。 轮椅的高度刚好到他的小腹。 微热的呼吸气流擦过潮湿贴身的布料。 俞烬的头发很软,擦过腰间的时候,头皮一阵发麻。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苍白//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莫测的笑容。 不过一瞬,令人寒颤的笑容就被落寞的背影取代。 “俞——”回过神,电梯门早已闭合。 薄浔只好垂下头作罢。 酸涩感。 这种心脏像是要胀开一样的感觉太过陌生,他把关节掰的咔咔作响也无法缓解。 电话铃声响起,薄浔烦躁的接通。 “儿子你人呢?怎么校门口没见你人啊?不是说好晚上去月妹和她男友新开的店嘛,你在干嘛?” “来了来了,你爹这就下来。”他听见谢哲的大嗓门,把手机从耳边拿远。 “蜗牛。”蒋翰的声音也从电话另一头响起。 薄浔:…… 暮色渐浓,天空又一次飘起细雨,薄浔和谢哲蒋翰一起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到市中心地下商场的小门面,是一家vr游戏线下//体验店。 店内没什么客人,短视频的bgm声很吵。 一进门,薄浔就朝着店内柜台后的女生热情的挥手,“月妹!我们来了!” 噪人的DJ舞曲和猴子笑戛然而止,柜台后穿着粉蓝色围裙,一头梨花烫画着咬唇妆,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钻了出来,胸前的工牌上写着“李月月”三个字。 “上次你们说要玩的机子陈老板都给你们弄好了,在那边。”她指了指一旁的懒人沙发和头戴式游戏机,还有十几台比人还高的大型设备。 “居然真有人给对象喊老板。”谢哲每次听见她说话都要吐槽一句。 “我们老家那边都是给自家男人喊老板的。”李月月故意切换方言讲了一句,随即切回普通话,呆呆的笑道,“之前那次多亏你们帮陈老板,那群人再也没来砸过店子。尤其是薄浔,打架又狠又准,当时记得挑染粉紫色头发,打着唇钉耳钉,穿了个最时尚的九分裤,真的头发越粉打人越狠。” 薄浔被点名,端可乐的手抖了一下。 蒋翰:“可不,那会儿薄浔有多威风,现在在高中就多乖。你是没和我们一起上学,不然天天拽着你看薄浔问数学题时求爷爷告奶奶那样。” 薄浔:…… “能不能别说了,我都从良多久了。” 李月月“噗嗤”一声笑了。 谢哲忍笑忍的辛苦,“那个,你最多叫金盆洗手。从良指的是从风尘行业脱身——” 薄浔没等他说完立马会意,反手迅速捂住谢哲的嘴,低声咆哮道,“能懂我意思就行。” 闹腾了一会儿,几个人的注意力还是被游戏机吸引。这种大型vr设备对十几岁的男生来说是致命的吸引,薄浔刚把头戴式游戏机扣在眼睛上,手机猝不及防响了。 他只好摘下游戏机打开手机。 是个群里发起的临时对话框。 班主任的头像。 “薄浔,3=1,快点,你在干嘛?” “等一下,班主任给我发消息了。” 薄浔说着点开了对话框。 消息其实是半个小时前的,地下商场信号差,导致他半个小时之后才收到。 -- 第21页 第一条问,有没有看见俞烬去哪儿了,在学校里最后的监控画面里,只看见他上了电梯,但是迟迟找不到人,电话也无法接通。 第二条说,俞烬已经找到了。 “都周末了你怎么还管老师的消息啊?你是真从良了?”谢哲焦急的按着游戏手柄上的按钮,踢了踢薄浔的脚。 蒋翰:“严肃点,那叫金盆洗手。” 薄浔拿起手机,朝着店外走向消防通道,看见信号好了一点,才给班主任回了过去,“秦老师好。” 对面很快接通,“哟,薄浔,什么事儿呀,怎么想起来给老师打电话了?” “就是刚才看您发消息说俞烬,他怎么了?” “刚才他被关在电梯里了。那个电梯平时坐的人少,警报键又太高他够不着,手机还没信号,全校老师找了很久,最后还是他一直拍电梯门才有老师发现他。不过人已经出来了,有点着凉咳嗽,他监护人刚接他走,应该是带他去医院了。还有什么事儿没?没事儿我要去开会了。” “没,没事了,谢谢秦老师。” 放下手机,薄浔空洞的看着墙面。 被关在电梯里了? 那不就是他们在天台分头之后……他似乎能感觉到电梯里逼仄狭窄的环境,坐在轮椅上无力的、一次又一次徒劳的伸手去够警报按钮,无数次打开手机面发现没有信号,绝望拍门时的崩溃局面。 要是那个时候他大大方方让俞烬看手提包,然后和俞烬一起走就好了。 比起被关在年久失修的电梯里来说,那些漫画似乎也不算什么。 发愣间,消防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 “薄浔,我和蒋哥月妹都玩了几局了,来不来呀。” “……马上。”薄浔神游在外,木讷的回应了一句。 他点开和俞烬的对话框。 上一条消息还是很多天前的,他拍了张数学题发给俞烬,两分钟后俞烬连题带解析一起发回给他。 纠结许久,薄浔还是在对话框上打起了字。 [听说你病了?]他自己读了一边,觉得是太过生硬,又按着删除键一个个删掉。 [听说你被关电梯里了?生病没?]又太阴阳怪气了。 [听班主任说你去医院了……]也不合适。 明明很简单一句问候语,他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突然,背后猝不及防压上谢哲的体重,“在干嘛?” 他没来得及收手机。 “哟!儿子长大了!会给女孩子发消息了!”谢哲不但没生气,反倒喜笑颜开的拍着薄浔的肩膀,“我就说,我儿这么俊,那么多妹妹喜欢,肯定能嫁出去!”谢哲说完,冲着一条走到外的店铺内喊道,“蒋哥!薄浔发芽开窍了!” 回到店内,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薄浔。 薄浔:…… - 最终,他被他们缠的没办法,只好顺着编道,“对对对,你们猜对了。就是我们一个女生,她今天受伤了,听说人在医院,我在想怎么开口问问病房号,要不要去慰问一下。” 反正蒋翰谢哲和他不一个班,他们对三班的女生的了解有限。 说完,他看见三双眼睛依旧雪亮,连忙补充道,“不是喜欢,就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一下。” “哦~” “哦——” “哦————”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拖了长腔。 薄浔:…… 不知道为什么,气血就是不受控制的往脸上涌。 他确实不喜欢,也的确是处于人道主义关怀,对方甚至还不是女生,但就是控制不住脸红。 “浔哥,你耳垂真红。”李月月毫不留情的点破。 薄浔没说话,把校服领子支棱起来盖过头顶,活像瘦长鬼影。 蒋翰先一步凑过来,“和哥几个说说,谁啊?” 薄浔:…… 蒋翰见他不说,也不勉强,依旧眉飞色舞,“给你传授一个秘诀,之前我前女友就是这么被我搞到的。比如她现在搬不动桌子,你就在她面前一把把桌子搬起来,给她示范一遍,然后再放下让她自己尝试着搬,切记不要直接帮她搬,这样她才能对你印象特别深刻。” 谢哲冷哼,翻了个白眼,“难怪是前女友,不前才怪。” 薄浔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觉得谢哲说得对。 不是前任才怪。 谢哲哼完,喝了口水,情绪激进的凑到薄浔面前,“薄浔你听我讲,直球,直球才是最有效的办法!直接用肯定句告诉对方你要去探望,肯定的说出你很想见到她,不要给她拒绝的机会,语气要够霸道。” 蒋翰对此十分不屑,“你天天都在看什么东西啊?” “漫画啊,恋爱漫画里都是这么画的。” “死肥宅。” “我不肥,不信你摸,八块腹肌呢。” 说话的功夫,李月月已经进仓库又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全新的毛绒熊,塞到薄浔怀里,“拿着!都是新的,原本是给冲卡的客人当礼物的,你去探望人家总不能空着手,我可喜欢这个熊了。”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去都似乎对不起大家的鼓励。 他又一次鼓足勇气,打开和俞烬的对话框。 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和心在键盘上开始打字。 -- 第22页 第十二章 薄浔对着聊天框迟迟举棋不定,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打完再删,如此反复了十分多钟,聊天框里还是空白一片。 “你行不行啊?”谢哲看他打打删删,瘫在懒人沙发里,放下游戏手柄嫌弃的说道,“这么怂?” “薄浔你不会不行吧?”蒋翰见木头开花,也顾不上游戏,抬头打量着薄浔微妙的表情,“不就是问哪个病房吗?我帮你吧?看你办事儿这么磨叽为父很着急。” 一听有人说他不行,薄浔立刻急了,“这不是在想措辞吗?跟人家说话能和跟你们说话一样这么不注意分寸?我得注意礼貌用语吧?这难道不需要想吗?” 李月月:“礼貌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太有割裂感了。” 薄浔上下牙气得直哆嗦。 他咬着牙,正打着字,突然,对面先一步弹出一条消息。 [嗯,市三院,住院部顶楼,到了打电话就行,麻烦了。] 薄浔看着消息顿了三秒。 突然,“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这行小字,替代了刚才发出的具体位置。 他刚想说些什么,只见俞烬的昵称下面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抱歉,发错人了。] 薄浔盯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 那,俞烬原本是打算发给谁的? 他不敢问,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失落。 “薄浔,到底问到了没有啊?对方不会拒绝了吧?”谢哲贱兮兮的揶揄道。 “我问到了!”薄浔有些愤怒的反驳道,“帮我叫个外卖跑腿,把书包和你的手提包送回我家,我去医院了。” 说完,他抓上李月月给他的玩具熊,朝着地下商场外大步走去。 地铁上,薄浔生怕自己记性不好,在备忘录里写了好几遍:市三院,住院部顶楼。 - 来到市三院的时候,天色大黑,绵密的雨针在路灯的光晕下细如蛛丝。 薄浔给自己买了张黑色口罩,顺着人流进入住院部大门。 在电梯上的时候,他紧张的看着手机。 电梯上行的很慢,几乎每个单数层都会停,薄浔不断整理口罩,反复把手机锁屏按开又关上。 顶楼的病房区域静悄悄的,装修明显比下面的楼层讲究的多,室温十分舒适。电梯对面摆着精致的枯山水和中式屏风,楼层向导上也没写具体科室。 薄浔还没走出电梯间,就被保安拦住。 保安斜眼看了看薄浔身上的校服和湿漉漉的头发,“干什么的?” 薄浔平视着比自己略矮半头的保安,“来探望同学。” 保安不耐烦道,“预约码让我看一下。” 原来还要预约码吗? 薄浔楞了一下。 “没有。”他大大方方的说。 “你同学住哪个病房,那边有可视电话,你去打给他,让他给你发探病预约码。”保安说着指了指电梯旁边墙上的触摸屏。 他不知道俞烬在哪个病房。 沉默。 “我不知道他在哪个病房。”薄浔干巴巴道。 保安厉声呵斥道,“那你来捣什么乱?医院是你们这种小年轻来乱闹的地方吗?赶紧滚啊,在这儿呆着干什么?” “能不能好好说话?”他压着怒意,尽量冷静的反问道。 以薄浔往常的脾气,很少能接受有人这么大声吼他,尤其是一个未曾素面的陌生人。 他攥紧拳头,咬牙告诉自己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大声喧哗。 僵持之时,病房区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壮汉。 壮汉足足有一米九出头,吨位和体重成正比,往那儿一站,保安立刻就不吭声。 薄浔认出他了,好像那天在药店遇见俞烬时,他就站在俞烬旁边。 “是小烬的同学吗?”壮汉微微低头看着薄浔,声音平淡。 薄浔承认,“是。” “让他进去,”壮汉厉声对保安道,“医院里不要大声喧哗。”说完,他指了指墙上的投诉电话。 保安干笑了一声,给薄浔和壮汉让了路,“不好意思小兄弟,给您道个歉。” “不用,折寿。”薄浔没理他,快步跟上壮汉的步伐。 到了西边尽头的病房,薄浔见壮汉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小烬在里面,刚才他还醒着。” 薄浔攥紧手上的娃娃熊,“俞烬他怎么了?很严重吗?” “原本周末就是要住院做康复训练的。刚才淋雨吹风,高烧的厉害,就把他提前送了进来,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已经退到37.5°左右。” “好,谢谢。”薄浔说完,小心翼翼的敲了敲病房的门。 听见锁开的声音,他推门进去。 病房是个套间,暖光不刺眼,又不会过于黯淡,玄关处摆着崭新的一次性拖鞋。 干净的木地板泛着光泽。 薄浔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的运动鞋。 “俞烬。”他特意放轻声音,“嗯……是我。听班主任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 说完,里间传来书页闭合发出的“沙沙”声。 他紧张的舔了一下唇。 “给你带了礼物,放门口?时间也不早,怕影响你休息,我就不进去了。”说完,薄浔匆匆放下玩具熊。 -- 第23页 还没朝门口迈开步子。 “进来。”冷然的声音带了一分阴戾,像命令一样不容违抗。 薄浔:…… “进来。”冷厉的命令又重复了一遍。 他只好弯腰捡起熊,脱掉运动鞋,换上一次性拖鞋,走向里间。 里间,病床宽敞软和,俞烬正倚在中间,身上反扣着一本书。 面色呈病态的苍白,一直束在脑后的小马尾散开,头发有些遮眼,额前带着冰凉贴。只有手心是红的,红到有些发肿,皮下的血液几乎冲破皮肤的桎梏。 这张俊美到不真实的脸,薄浔真的看一次感叹一次。 四目相对的时候,薄浔正思考该说些什么,只见俞烬突然低头,掩住口鼻开始剧烈咳嗽。 要不要给他倒水? 薄浔没照顾过病人,纠结片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热水壶,手忙脚乱的倒了杯凉白开端到病床前。 “咳咳咳咳咳咳——”俞烬一边咳嗽,一边抖着手去接。 大抵是咳嗽的太剧烈,杯子没端稳,手歪了一下。 杯子瞬间翻打在被子上,滚了两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薄浔跳开的时候已经晚了。 右手臂的袖子连着衣襟彻底湿透,袜子上也没能幸免,惨白的被子上也多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对不起咳咳咳咳——”俞烬一慌,咳嗽不停反急,刚才还苍白的面色瞬间充血,身体不断耸动着,整个人像是快要散架一样。 “没事没事。”他赶忙捡起滚在地上的杯子,重新摆在床头柜上。 湿冷的衣服穿在身上难受,薄浔干脆把校服外套脱了,顺手搭在椅子背上,“新被子在柜子里吗?我给你拿。”说着,他绕到衣柜前,从里面抱出来干.爽的薄被,把湿透的撤下。 俞烬收住咳嗽,哑声道,“抱歉,下周洗干净给你带到学校。衣柜里有新的,你先穿一件。” “没事,反正也不冷。”薄浔整理了一下里面的紧身短袖。 黑色的短袖特别勾勒身材,尤其是胸肌。 他现在带着口罩,只有一双微微下垂,像犬科动物一样的眼睛露在外面,意识到俞烬在看他,他局促的整理了一下口罩。 “话说,你怎么摸到这儿的?”说完,俞烬又咳嗽了两声,“我记得我没告诉老师。” 薄浔承认道,“你错发的消息我看见了,就擅自摸过来了。” 俞烬微微歪头,十分疑惑,“确实发错了。不过我记得发出去不到五秒就撤回了,你怎么看见的?” 薄浔:…… 总不能说自己对着俞烬的聊天框锤足顿胸半天,打打删删了十几分钟,还被朋友们奚落了一顿。 他的语气有点赶,狡辩道,“对啊,我特爱玩手机,尤其是周五放学后,得把这一周缺的都玩回来,怎么了?” 平复了一会儿,俞烬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朋友之间来探病很正常。” 说完,薄浔意识到“朋友”这两个字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来说,有些刺耳,又补充道,“班主任都和我说了,当时……如果和你一起走就好了。”他挠了挠头,“我突然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只是第一次有同学来医院看我,有点开心,”俞烬拿过床边的毛绒玩具熊,双手捧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突然抬起头,眼底带着点期待,试探性的问道,“不过,既然是朋友,你可以不可以抱一下我?” 薄浔顿了一下,怀疑自己没听清。 抱一下? 他印象中的俞烬太过清冷,不像是会提这种要求的人。 “就像你和宋嵩他们打闹时那样,从来都没有人那样抱过我,我一直很羡慕。”俞烬微微别开目光,没敢看薄浔的眼睛,轻声补充道。 说完,他见薄浔面露迟疑,笑容倏然变得僵硬苦涩,眼里的期待瞬间黯淡,“抱歉,生病的时候容易乱想,提了奇怪的要求……差点忘了我还在发烧,有可能会传染给你,拒绝我吧。”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卑微到甚至不太能听清,“但是如果有可能,还是希望你能抱一抱我……” 第十三章 看着俞烬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睫毛颤动,手不安的抓在被子上等待着回应。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疼不已。 “当然可以!”薄浔回过神,慌忙答应,半跪在地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了上去,他生怕用力过猛把人碰碎。 大抵是发烧的缘故,俞烬的体温很热,苦涩的艾草香很淡,手感有点硌。 感觉到对方修长细腻的手也回抱上背脊,脑袋很自然的搭在他肩上。抱得很紧,臂弯像是牢笼禁锢一样,比想象中有力的多,和瘦弱的身躯完全不符。 薄浔被勒的有些呼吸困难。 “谢谢你。” 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得意的笑意,呼吸拂过耳垂,薄浔不禁颤了一下。 好痒。 他下意识扭动,没想到背后那双手像狩猎的蟒蛇一样,顿时收的更死。 两幅胸膛紧紧贴着,心跳声此起彼伏。 十分钟过去。 拥抱没有半分松懈。 这种窒息感并不好受,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俞烬?” “嗯?”带着鼻音的哑声有些慵懒,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不是说好可以抱一抱我吗?要反悔吗?” -- 第24页 “不是反悔……” 突然,病房门锁转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看见护士的影子倒映在墙上,薄浔赶忙松开抱在俞烬背后的手。 对方却没松开。 “喂,俞烬。”他小声提醒道,“护士来找你了。” 俞烬无动于衷。 护士走进来,看见眼前的场景,抱着记录版的手抖了一下,眼睛睁的老大,缓慢的摸出口袋里的温度计。 俞烬又抱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转向背后的护士,“抱歉,我表哥突然来探望我,有点激动,没听见你来了。是该测体温了吗?” “是的,测完体温打第三针。今天要把烧退下来,这样明天才不耽误你做康复训练。”护士听见是表哥,眼里的震撼感少了一些,整理了一下口罩的绑带,瞄了一眼跪在病床边的薄浔,“这是你表哥呀?” “嗯。”俞烬回答的很平淡,接过水银体温计。 薄浔感觉到护士又朝他迅速看了一眼,像是笑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的样子,饱满的卧蚕特别可爱。 等待体温数据出来的时候,护士又开口道,“你们不愧是一家人,长得各个儿都好看,”说完,她看向薄浔,“小帅哥,有女朋友吗?” “啊?没有。”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薄浔感觉耳垂有些发烫,声音不禁含糊。 他带着口罩,加上身材结实,没穿校服,确实不太看得出年纪。 护士还是笑吟吟的,“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我…我有个朋友,家里在本地有十五套房,父母开明,就喜欢你这样的,需要的话留个联系——” 薄浔刚想开口拒绝。 “咳咳咳,”俞烬先一步咳嗽了两声,“其实,我哥为了照顾我,根本没办法好好工作,准嫂子都跑了四五个了,一见到我这双腿,都嫌我累赘。之前甚至还有富婆开出天价,但一听我哥要照顾我,根本没时间陪其他人,也都作罢。不然凭他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又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护士的脸色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俞烬望向薄浔,“你说对吧,小浔哥哥?” 薄浔:…… 对个头啊。 心里忿忿不平,可是这句软软的“小浔哥哥”……俞烬的声音本来就好听,病中带着点沙哑鼻音,听的人直犯迷糊。 “是,确实如此。” 护士:“……” 五分钟一到,她取出俞烬的体温计,按下圆珠笔,手脚利索的记录了体温。 “37.3,比几个小时前要好一些,去护士站给你配药了。”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护士一走,薄浔不可思议的趴在被子上,双目溜圆,抬头看着俞烬,“我怎么就成了你那踹了四五个前任,让富婆开天价的哥哥了?” 俞烬眨巴了一下眼睛,“只是帮你拒绝一下,别生气好不好?你才上高中,不能结婚,那个小护士再好看也必须要拒绝。” “生气倒不至于。”薄浔从被子上爬起来。 “可是,你确实让我认你当过哥哥。”俞烬笃定的补充道。 “没有吧?” 薄浔一愣。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认弟弟认妹妹的坏习惯他只在初中时候有,那个时候他人混不学好,学校的文化课一塌糊涂,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而且每次打架后或者出去玩时,都要认几个弟弟妹妹,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得有百来号人,但很多认了就没下文,甚至连面都没再见过。 可俞烬是高中同学,还是不久前转学来的,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肯定没有,怎么可能?等等,是不是谢哲他们几个和你说了什么?” “谢哲是谁?是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外班男生吗?”俞烬眼神迷茫的问道,“不过可能是我记错人了,抱歉,问了奇怪的话。” 记错人? 难道俞烬还认过别人当哥哥? “等等,有人逼你认他当哥哥吗?” 俞烬沉默。 薄浔很想摇着俞烬的肩膀问问是谁,是什么情况下认得。俞烬长得漂亮,是超越性别的那种惊艳,他初中读的体校,见识过那种男女不忌的玩的有多开,他很难不多想这个认得哥哥到底对俞烬是什么心思。 但是见俞烬沉默,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多问。 薄浔又想起来早些时候,俞烬错发给他的位置。 那俞烬原本是不是,打算发给那个认得哥哥? 这个猜测过于无厘头,但一想到关于俞烬的问题,薄浔就莫名烦躁。 “你怎么了?”俞烬看着他面色骤变,间接性激动持续性颓废,跪坐在病床前,眼睛和嘴角都耷拉着,像只非常不开心的小狗。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地铁马上停运,再不走我回不去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他从地上站起来,大抵是跪太久,腿脚发麻导致一个趔趄,差点摔在俞烬床上,还好他常年练体育平衡力好,迅速稳住,尴尬一笑,“我先走啦。” 俞烬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薄浔,门口有伞,你拿……” 他还没说完,门锁合上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 确认薄浔离开后,俞烬才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来平板电脑,屏幕上连接着好几个机位的高清监控,可以看清病房里的一切。 -- 第25页 他把监控回放调整到薄浔进门的时间,一帧一帧的截取着照片。 这帧的角度薄浔的眼睛好看,垂眼无害又纯真,黑色的口罩像是大型犬的止咬器,湿漉漉的黑色短发翘着一撮呆毛。 这一帧也好看,是薄浔刚脱下校服,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短袖,大臂上的肌肉被袖口勒的微微发红,青色的血管凸起,整个人朝气蓬勃。 还有这帧,跪在地上导致裤子短了一节,露出白色的高筒球袜,拖鞋太小不合脚,大半个脚掌只能悬空着,脚后跟还有汗渍。 俞烬似乎心情不错,仔细的截取着这些画面,整理好后,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便携式照片打印机,仔细的把截取的画面打印成照片,收好。 刚才去配药的护士回来了。 “来打针吧?”护士见俞烬在忙自己的事情,先检查固定着输液架,“咦,你表哥走了?” 俞烬放下平板电脑,突然露出和善的微笑,“护士姐姐。”他糯声道。 “怎么啦?” 俞烬长得好看,自然讨人喜欢,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知道可以仗着这张脸,向别人提一些不碍事的小要求。 “我就剩我表哥一个亲人了,其实是我故意不让他结婚,把准嫂子一个个儿赶走的,”说到这儿,俞烬的眼色突然阴鸷,笑容变得有些瘆人,“所以,可以请你喜欢别人吗?” 刚才那一瞬的笑容太过诡异,护士愣了一下,否认道,“也没有喜欢,刚才见到他好看,就是感兴趣问问,现在不感兴趣了。” 俞烬恢复阳光无害的微笑,“谢谢护士姐姐。” 护士点了点头,开始给他扎针。 打上吊瓶,俞烬突然又开口,“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怎么啦?” 俞烬指了指椅子背上的那件校服,“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这件校服吗?”护士走向椅子,“还是湿的,你确定要吗?” 俞烬点头,“嗯,谢谢你。” 校服是薄浔留下来的。 上面的被凉白开泼过的痕迹还没干透,摸上去潮潮的。 等护士离开后,俞烬迫不及待的把校服抱在怀里。 猛地,把脑袋埋在里面狠狠的吸了一口。 洗衣粉的气味,还有男性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和刚才抱着薄浔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校服的气味不够鲜活,而且过于冰冷,毫无温度。 还不够。 又闻了许久,他躺进被窝,把潮湿的校服一同攒了进来。 把脑袋埋进被窝里,肆意感受着和密闭空间中,校服外套的气息。 俞烬半眯着眼睛,笑容餍足,喃喃道,“……沾上小浔哥哥的气味了。” 第十四章 星期一,午休时阳光正晒,一群穿着训练服的少男少女聚集在跑到边上。 今天百米跑测试,还没轮到薄浔,他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勾着头朝终点看着,只听见教练嘹亮的声音,“11.77,11.81,12.05,12.77……都快13秒了你跑的是什么呀!能不能出去别和人说是跟着我练的,丢脸!”“好了第二组准备!” 蒋翰刚测完,凑了过来,手肘压在薄浔肩上,“怎么样,周末去探病了?” “当然去了!”薄浔得意洋洋的说道,说完,立刻叹气,“不过只是周五去看了一下,周六还想去被婉拒了,周日也被婉拒了,他还托人送了我一堆卷子让我好好回学校上晚自习。” “是不是你周五表现不好?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薄浔摇头。 俞烬好像就是这样,待人礼貌又疏离,会和别人在礼貌范围接触,但不会让任何人离他太近。 比如有人找俞烬讲题。他会耐心回应,但若是有人问他别的,示如从小的学习方法以及家庭教育方式,他就会立刻转移话题。 更不愿意和别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就是因为俞烬太冷,所以那天为期短短十分钟的拥抱,才格外让他受宠若惊,导致这两天都寝食难安。 “薄浔!” “点你名两次了!你在干什么!准备时间是让你和朋友闲聊的吗?” 他见教练抡着棒球棒朝他走来,赶忙道,“对不起!没听见!” 薄浔迅速窜上跑道起点,摆好准备姿势。 教练见此也回到终点,瞪了他一眼。 “预备——” “————” 随着哨声响起,薄浔像离开弓弦的白羽箭 一样窜出起跑线,迅速把别人甩在身后,短短三秒,就遥遥领先一大截。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掐下秒表的响声和教练的报数声同时响起,“10.94。” 反应过来的时候,同组其他三个同学也结束了体测。 “我进11秒了?”薄浔后知后觉的凑到教练旁边,惊讶的看着成绩单,确认之后,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我进11 秒了!” 他看见自己成绩在最上方,位列第一,又撑着教练的肩膀跳了两下。 旁边同学听见薄浔的欢呼,顿时竖起耳朵。 “谁进11秒了!” “薄浔呀,肯定是他。” “已经算国一运动员的水平了吧?” “切,手动掐表肯定有误差,怎么可能真进11秒。” “那也比你强点……” “谨慎一点,不是强点,是强太多了。” -- 第26页 薄浔没理会他们的议论,瞧见蒋翰在一旁蹲着系鞋带,撑着蒋翰的肩膀就是一个跳山羊,“耶!” 蒋翰猝不及防,差点没直接趴地上,抬头不解的看着薄浔,有些怨气,“干嘛?” “薄浔,过来。”教练喊住在一旁跳山羊的薄浔。 薄浔放过蒋翰,朝教练跑去。 教练:“虽然你入学就说过,高中期间不参加任何比赛,练体育只是为了高考,但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改变过主意?比如说觉得比赛也很好玩,想去试试?” 薄浔一听到市里的比赛,立刻严肃,笃定道,“没改变想法,还是不想去。” “这样啊,”教练放下写字板,把圆珠笔别在上衣口袋上,“前一段时间省体协有活动,偶然听省队的老教练说,十年多前好像邀请过你去省队,说你当时练的是游泳,但是最后你没去,当时好多人都替你可惜,是不是真的?” 听到“省队”两个字,薄浔顿了一下,瞬间眼眶有些发酸,红血丝布满眼球。 也不知道是风太刺激或是别的缘故,过分充沛的泪水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他咬了咬牙,否认道,“假的吧,反正不是我,兴许是有同名同姓的。” “也是。十多年前你才刚上小学,要是当时就能进省队,现在说不准都能上世界级赛事了,还在这儿吃高考的苦干什么……”教练自言自语完,看见草坪上懒散的同学,焦急的吹了声长哨,“偷懒是吧!周五那天欠的训练都给我补回来!上跑道,快点!” 薄浔垂着头,回到跑道上,跟着队列一起慢跑热身。 刚才跑进11秒的喜悦荡然无存。 队列里蒋翰和薄浔并排,见薄浔忧心忡忡,“你又咋了,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教练是不是也说你什么,别高兴的太早之类的,或是别的打压你的话?” 薄浔笑了,“如果教练真说了,你替我揍他?” 蒋翰:“校内就算了。校外可以考虑,前提是你给我掐监控。” 薄浔:“亏得教练没说,逃过一劫。” 蒋翰:…… - 夏令时的午休更长一些,体训也更为煎熬。 结束训练后,薄浔没急着回教室,坐在操场无人的角落里看了看自己的鞋。 白色的运动鞋早就被他踢成灰色,后面还有一小块血迹。 跑起步来已经开始磨后跟,是时候该换新的。 下个月拿到生活费再买吧,他心想。 借着墙壁的遮挡,薄浔松了松右脚的鞋带,把后跟踩下来,卷下袜边。 后脚筋的皮肤常年不见光,要白皙的多,磨到斑驳的皮肤翘起薄皮,殷红刺眼的嫩/肉露在空气里。 拿出随身鞋带的酒精棉片,轻轻敷上去的时,电流一样的激麻窜过全身。 疼…… 但是疼痛之余,是别样的痛快和舒服。 薄浔想到刚才教练的话,突然又想起小学时的陈年旧事,这些不太美妙的回忆反刍起来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幕幕播放。 他猛地按下酒精棉片,加重了伤口的疼痛。 “咝……”这次的疼痛更为剧烈,他咬住牙,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细微的声响。 薄浔把脑袋埋进膝盖,大口大口的换着气。 手指隔着棉片,狠狠地在伤口上掐按下去,黑曜石一般的瞳中瞬间蒙雾。 疼痛对他不只是午夜时分发泄多余精力的助兴剂,更是不开心时,纾解压力和情绪最好的方式。 “呜——”他的痛觉本来就比常人更敏/感,疼到大脑空白时,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酒精在空气中挥发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没了刺激伤口的作用。 薄浔掏了掏兜。 酒精棉片用完了。 他有些意犹未尽。 小臂上,还有练蛙跳时没站稳造成的擦伤。 犹豫片刻,薄浔舔了舔破皮的擦伤处。擦伤不严重,唾液带不来太强的刺激。 他用牙,试图叼起那块伤痕累累的皮肤。 舔舐伤口的时候,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影。 影子的方向是从背后来的,身量看上去不长。 薄浔蓦然回头。 轮椅上的身影纤瘦,带着几分病色,双手抱着一件校服外套。 “怎,怎么是你……”薄浔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的意思是,记得你今天请假,怎么出现在学校里?”薄浔赶忙补充道,说完,他尽量坐直,有些不自在。 “嗯,待会儿还要回医院输液,”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沙哑到几近失声,伴随着轻微的咳嗽,“来学校拿一下往后几天的作业和录播课程,最重要的是,给你送校服。” 听到最后一句,薄浔明显顿了一下。 “给你。”俞烬说着,双手捧着校服,朝薄浔递来,这个角度正好露出手腕内侧最脆弱苍白的部分。 薄浔接过,“谢了,当时本来应该拿回来自己洗的,走得急忘记了。”接到手后,薄浔感觉到不对。 他穿衣服不讲究,校服更是可劲儿造的穿法,早就洗到发软发白。 可这件像是新的,但又没新校服自带的折痕。 俞烬见他怀疑的摸着校服布料,“其实是刚才新买的,你的那件旧的被/.干洗店洗串色,便替你扔了。” -- 第27页 “哇,你这么好吗。” 薄浔完全没发现,收下校服时,对方眼底闪过的窃喜。 俞烬的目光向下移,有些惊讶,“你的脚怎么了?” “鞋磨的,不碍事。”薄浔意识到自己现在没穿好袜子,脚向后缩了缩,歉意的仰头笑了一下。 刚想低头整理鞋袜,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和一排酒精棉棒。 俞烬的声音无波无澜,“自己处理一下,不然很容易发炎。” “不用不用,”他赶忙罢手,“我结实着呢,哪儿那么容易发炎。” 他不敢在人前处理伤口。 对疼痛过于敏/感的反应,肯定会被人发现。 “处理一下。”俞烬的语气不容置疑,还是僵持着手,示意薄浔接过手里的酒精棉签。 “不——” 没说完,修长的手指附上膝盖,直接将他的小腿搬起。 薄浔被迫倚上背后的墙,他柔韧性好,被搬起腿的时候并没有太大阻碍。只是坐在地上把脚翘在别人身上,这个姿势未免…… 右脚被按在那双纤细无力的病腿上时,薄浔下意识想缩。 “别动。”俞烬命令中的寒意很重,不容拒绝。 “刚才让你自己处理,你拒绝了。” 声音刚落,薄浔感觉到袜子被一点点剥下。 沾血的布料和伤口死死粘合在一起,撕开的时候,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身体,偏头,把脸埋在肩膀中。 他没意识到,这个姿势只会让俯视位的人,更好的看清他的表情。 第十五章 蘸着酒精的棉签碰到伤口时,薄浔疼的一抽,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 因为隐忍,五官微微拧起,无论脑袋怎么往肩膀里埋,像熟透的车厘子一样的耳垂还是会露在外面,在黑色的碎发下若隐若现。 “别动。” “我自己处理……”说话间,薄浔的呼吸声还是很重。 “刚才让你自己处理,你是不是拒绝了?” 他老实回答,“是。” 瞥见俞烬微微弯腰,认真的清理着他脚后的伤口。 微热的呼吸全落在脚趾尖上。 每次酒精刺激伤口时,脚趾就会下意识一缩。 “嘶——”棉签按压在伤口上的时候,他叼住t恤的布料。 “很疼?”俞烬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明明只是擦拭伤口,他的动作轻柔,按理说不可能有太大的痛苦,可薄浔却是一副被欺负惨的样子。 红晕直直蔓延到脖颈,埋头的同时,用手臂掩饰着眼神,只能看见饱满的胸肌快速起伏。无意识发出像犬类动物一样的哼声。 薄浔摇头否认,回避着俞烬的目光。 皮肤上的红晕却未褪去半分。 剧烈的疼痛让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在舔舐手臂上的伤口。你以往习惯用这种方式处理伤口吗?” “……偶尔。”薄浔只剩下气音。 水雾弥漫的余光中,对方弯腰,欺身压的更近。 侧面看去,轮廓完美的薄唇几乎和他的脚重叠。 倏然,后脚的伤处传来濡湿柔软的触感,像丝绒一样。 划过伤口的液体并不稀薄,来回在伤处打着转。 薄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顾不得强行挣扎会不会伤到对方,使出十二分的力气直接收回了腿。 动作过大,不小心把轮椅带的一颤。 眼中的水雾散去,目光重新聚焦,薄浔看见一向冷静的俞烬脸上难得闪过慌张,慌促的伸手扶住墙壁,手上还握着一瓶液体创口贴,刷子却是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薄浔也愣住了。 刚才濡湿的触感,应该是液体创口贴的刷子。 并非他那肮脏之心所想。 低头,脚后的伤口已经结出了一层透明的薄膜。 俞烬心有余悸的稳住平衡,不可思议的瞪着薄浔,“为什么,要踢我的轮椅?”说道“轮椅”两个字的时候,低哑的声音有几分打颤。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薄浔没说完。 对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落泪一样,不知是生气还是愤怒,肩膀隐隐颤抖着,眼神空洞的垂着头。 “不小心?”俞烬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这三个字。 “就是,不小心。”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薄浔像做错事的小动物,小心的讨好着,“可不可以别生气?” 他从未见过俞烬这副表情。 印象中,俞烬给人的感觉就是情绪过分稳定,从来不会出现什么大喜大悲,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上去犹如死灰。 “俞烬?”薄浔意识到这一下可能踢重了,他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俞烬没说话,转动轮椅,默默离开。 “俞烬俞烬,”他意识到这次是真做错了,赶忙追上去,“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踢到你的…要不然,你也打我一下?我们扯平?” 这次把腿横在轮椅面前。 可换来的只是一个冷厉至极的眼神,默斥着让他别挡路。 薄浔一下怂了。 他收回腿。 预备铃已经打过了,他还在走廊上的储物柜徘徊,没心思回教室。 虽然他知道自己有错,可又不是没道歉,也说了让对方打回来,至于那样瞪他嘛。 -- 第28页 薄浔心烦意乱的想道。 忿忿想着,薄浔看向那个上次发现玩偶和情书的匿名储物柜,发现柜门已经拆下来了,里面的东西早就搬空,上面挂了一个“损坏勿碰”的警示牌。 收回目光,恶狠狠地把被汗水浸透的训练服塞进储物柜,把单薄的铁门摔的哐哐作响,他又气鼓鼓的的对着墙踢了两脚。 踢完墙,薄浔环顾四周,确认老师不在,偷偷拿出手机给俞烬发了条消息,[别生气嘛]。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没有生气,不必多心,错不在你,是我心性敏感,刚愎自用。] 打字都带句号了,怎么可能没生气? 他几乎能想到俞烬打下这行字时的表情。 薄浔还想回什么,突然听见高跟鞋的声音,迅速把手机塞进宽大的校服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回教室。 - 第二节 生物课下课,薄浔转着手上的铅笔。 “松松,”薄浔见宋嵩没在写题,见缝插针的凑了过去,“我要是不小心踢到你了,你什么反应?” 宋嵩用关怀弱智的表情看了一眼薄浔。 “当然前提是真的不小心,我也道歉了,也说了让你打回来。”薄浔又补充道。 宋嵩:“能有什么反应,给你两拳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会生气吗?” “生气?这点小事不至于。”宋嵩被问的一头雾水,“怎么突然问这个?你踢到老师了?”说完他又补充,“那老师生气属于正常,你好好去赎罪吧,刚才当我没说。” 薄浔:…… 正说话,听到有人敲他桌子,薄浔回头。 带着眼镜的男生声音不大,敲完薄浔的桌子转身离开,“薄浔,外面有人找你。” 前门多了一个不安的身影,不断的在两块瓷砖以内的范围踱步。 薄浔大步走出教室。 是一个女生,薄浔没什么印象,甚至认不出是几班的。 女生160出头的个子,脸色红扑扑的,校服在她身上像编织袋儿一样过分宽大,见到薄浔出来,眼中的高光闪烁悦动,双手紧张的抓着衣摆。 薄浔看着她,即便未有语言上的交谈,也能猜到她是来做什么的。 告白这种事,神色永远比语言更先一步出卖内心。 “有事?”薄浔微微低头,注视着她,尽量摆出高冷的样子。 “嗯……”女生明显有些不自在。 来往的同学似乎对这种闹剧很感兴趣,一层六个班,至少有八个班的同学凑过来围观。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薄浔冷然道。 他向来拒绝人都是这样,一次说清楚,不会给对方半点希望,也不会吊着谁。 女生迟疑半晌,头几乎低到地上,不敢看薄浔的眼睛,双手递过来了一个信封。 纤细的胳膊颤抖着。 “情书?”薄浔没有接,反问道。 “……” 薄浔:“抱歉,那我不收哦,不过很谢谢你的喜欢。” 刚说完,薄浔听见凑热闹的人里面传来议论。 “薄浔什么时候会说抱歉了?” “他刚入学的时候一直都是:滚,烦死了。” “还有还有,姐们儿几个又来给我送草稿纸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女生就喜欢他以前那副拽样吧。” “……” 僵持。 拒绝的话说完,时间像是停了许久。 “没事…”女生还是双手举着信封,“听到你亲口拒绝我就放下执念了。之前给你写过很多封书信,但总是没什么勇气送出。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还是想试一试……希望没有耽误到你的时间。” “嗯。没有耽误,你很勇敢,”薄浔的声音还是很淡,“既然说完了,那我回去了?” 女生赶忙开口,“等等。” 薄浔站在原地。 “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俞烬的,就是那个残…走路不太方便的男生?” 提起俞烬的名字,薄浔不禁烦躁,但在女生面前他还是绷住,“有。他今天请假了。” “这封信,可以请你转交给俞烬吗?”女生收起情书,用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封信。 薄浔愣了。 他第一次见这种流水线式的告白方式。 一个不行直接换下一个,他是第一个被人拿来开刀的。 女生见他发愣,连忙道,“不是情书,是以前初中母校给俞烬的东西。据母校老师说,已经给俞烬寄了好多次,但总是被退件,这才想到托同学来送。” 薄浔听到这儿,瞬间竖起耳朵,“初中学校?你和俞烬一个初中吗?” 女生点了点头,“嗯。不过我和俞烬只是同一级,不在一个班。” “借一步。”薄浔说完,朝着楼梯过道走去。 起哄的人已经开始沸腾了。 薄浔没理会他们。 到了安静些的地方,薄浔才开口问道,“可以先告诉我是什么信件吗?根据内容决定是否帮忙传达。” 女生思考片刻,“不太清楚,可能是道歉信?我和他初中不熟。我们初中是个私立的国际中学,大多数同学都是不高考的,高中考来三中的同学寥寥无几,老师才拜托和俞烬并不熟的我送信。” “道歉信?老师和俞烬道歉吗?”薄浔神色蹊跷,微微歪着脑袋。 -- 第29页 “只是猜测。因为当时他们班上闹的挺大的,好像是俞烬刚出事做完手术回到学校那会儿。”女生有些不自在的拨了一下刘海。 薄浔蹙眉,“怎么回事?” 女生到这儿咬了咬牙,似乎不太忍心继续说下去。 “当时……好像是俞烬班上有男生故意欺负他。具体似乎是故意把他掀下轮椅,再把轮椅搬远,说什么就喜欢看他惊慌失措坐在地上,想移动只能在地上爬行蠕动的样子。可每次等俞烬快爬到轮椅边上的时候,他们会再把轮椅挪到更远的地方……” 第十六章 “据说还会趁俞烬午休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故意卸掉轮椅上的螺丝。还有在无障碍通道上放路障……这些是他们班一个同学转学以后匿名在贴/吧上说的。当时学校删一次,那个同学换小号发一次,后来怎么压下去的也不清楚……反正学校还专门开会和全校人说,有人在网络上散布不实言论,所以我也不太确定真实性。”女生说完,脸红的更厉害了。 薄浔张了张嘴,有些语塞。 “那俞烬……” “自那之后,俞烬好像就没怎么来过学校,欺负过他的男生也转走了几个,没再怎么听老师说起过他。” 良久,薄浔才道,“抱歉,如果真的是道歉信,我不能帮你转交。建议你也退还给母校老师,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女生犹豫片刻,放下拿着信封的手,“我知道了。” 回班的时候正好响起预备铃。 薄浔刚坐下,宋嵩就凑过来,“你答应她了?” 薄浔瞥了他一眼,“当然没有。” 宋嵩一副会意的表情,笑得讨打,“那你怎么带着她去没人的楼道里了?” 薄浔没说话,把课本卷成枪筒,朝着宋嵩虚开了一枪,“砰——!好了你被我打死了,现在不能说话。” 敷衍完宋嵩,数学老师已经抱着电脑和课本走上讲台。 他还在想俞烬的事情。 - 星期三,早自习的时候,薄浔听见后门有动静。 他像是听见主人回家的小狗,立马支棱起来,也不犯困了,丢下单词书就抬起耳朵。 偏头,瞥见是教导主任来巡视早读,这一瞥正好撞了个四目相对。 又迅速蔫儿了下来,乖乖拿起单词本,继续背着晦涩难懂的天书。第三节 大课间下课,薄浔被拽着去室内体育馆打球。 他心不在焉,防守也拦不住,抢球抢不到,鞋底跟刷了胶一样,蹦也蹦不起来。 在对面连进两球后,谢哲直接锁着他的喉,把他硬生生拖下场。 “你演我是吧!” “松手!”薄浔踢腾着脚,手试图解开脖子上的桎梏。 “你这几天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拜托,以前都是咱们虐他们,能不能别演了?能不能?” 谢哲的大嗓门如魔音贯耳,薄浔耳膜都是疼的,他像一颗毫无生气的海藻,任由谢哲晃动。 蒋翰对输赢无所谓,心态也好,瞥了一眼叠罗汉的两个人,拧开矿泉水瓶,“他从周五离开月妹店里,去探病之后就这样。” 谢哲一听,也不锁喉了,转到薄浔面前,“就是说,能让你立刻放下VR游戏机、冒雨奔赴的人,肯定是非常级别的喜欢。别不承认。” 薄浔挠了挠头,“真的不是喜欢,就是朋友,而且对方也不是女孩子。” “咳咳咳咳咳——”正在喝水的蒋翰被他的话呛得猝不及防,水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谢哲惊讶的向后一仰:??? 薄浔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你们干嘛这么激动?真的是朋友,不过他的心绪敏感,所以感觉有点忽冷忽热的,相处起来和寻常男生不太一样。” 谢哲听完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懂了,难怪你总拒绝别人表白。合着你对你好的你爱答不理,对你忽冷忽热你念念不忘。” 蒋翰幽幽道,“以我从小学就开始读体校的经验来看,这种男生……这样讲吧,我之前被类似的男的缠上过,当时我也以为他只是一个心性细腻的人,除了有点缺爱,过分粘人,加上喜欢干涉我恋爱问题,动不动就劝我分手之外,也没什么缺点…当时也没多想,直到某天在推/特上帮谢哲看游戏发售信息的时候,无意间刷到他发了一张眼神迷离的自拍,配字:男中学生找1,喜欢哥哥型。我这才幡然醒悟。”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哲笑得只拍薄浔的肩膀,“蒋哥,这件事怎么以前没听过你说过?” 蒋翰郁闷道,“说来太丢人,不想说。要不是感觉薄浔可能遇见类似的事情,下辈子也不说。” 薄浔在心里和俞烬对比了一下。 首先,俞烬和粘人沾不上边,更不爱干涉他的感情问题。 “他不一样,他不会的。” - 回到教室,薄浔的见靠后门的位置不再空空荡荡。 只见俞烬还带着口罩,面色微微发红,侧爬在桌子上,手绵绵无力的握着铅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果汁饮料和各种各样的药品,每个购物袋上几乎都有便签字条。 很明显是不同人刚买回来,送给俞烬的。 他回到座位,刚找到一道难题想借此和俞烬搭话。 刚站起来,正好,有一个女生先他一步坐在了俞烬前方的空位上。 -- 第30页 俞烬见有人来,勉强抬起头,清了清嗓子拽好口罩,“晓晓,你有什么事情吗?” 被叫晓晓的女生是班上的宣传委员,声音甜甜,“有事。可以问问这个语法该怎么用,还有,关于绘画方面能不能问你……” 还没说完,宁晓晓疑惑的抬头看着站在课桌旁边的薄浔。 俞烬也仰头,看着薄浔。 ——他身量高,往那儿一杵,对坐着的人十分挺有压迫力的。 薄浔后退两步,“你们讲。” 说完,他悻悻回到座位,嘀咕道,“怎么会有人找病号讲题?” 宋嵩听见,停了停笔,“你不是也找他讲题吗?” “我又不是真的找他讲题,”薄浔瞥了一眼一条过到外的俞烬。 俞烬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随和,说话的过程中伴随着细微的咳嗽,明显病还没好利索。 后两节课,薄浔见俞烬大多数时候都趴在桌子上,偶尔抬头做些笔记。 有口罩的遮挡,他看不清俞烬的脸,只能从对方辗转不安的翻动中推测似乎不太舒服。 加上前两日从俞烬初中校友那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薄浔听课的注意力有些神游。 最后一节课刚打下课铃,同学们蜂拥而至涌入食堂,教室里瞬间空空荡荡。 薄浔难得没去抢饭。 他看着趴在课桌上的俞烬,明显是睡着了。 肩膀其实不算窄,只是过分单薄所以看起来脆弱,扎在后肩的短马尾乖乖低垂。 生病时候的俞烬,少了往常的那种清冷感。 薄浔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喉结滚动。 后门外,传来蒋翰熟悉的声音,“薄浔,快点去食堂,吃点东西该训练了。” “来了。” 薄浔没再看趴着睡觉的俞烬。 正午的阳光过分充沛,根本睁不开眼。 塑胶操场像是要被晒化一样,跑上去莫名有种粘腻感。 休息时间,薄浔让蒋翰给他打掩护,决定逃掉后半程的训练。 反正今天后半节课教练主要是讲关于下半年赛事的事情,他也不想听,逃掉并不会有太大损失。加上他体训一向满勤,只逃一天不会给教练落下太差的印象。 翘掉体训,跑到树荫下的时候,薄浔只觉得浑身舒爽。 他身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 他记得俞烬说过,午休的时候,会经常去天台晒晒太阳。 薄浔看着地上的砖缝,似乎是要钻研出来点什么,在原地来回踱步着,表情时喜时悲。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奔以前常翻墙逃课的豁口。 - 薄浔单手拎着两个袋子来到教学楼天台的门口。 袋子里,一袋是草莓和提子,一袋是药品矿泉水还有面包。 他不知道俞烬喜欢吃什么,只能根据谢哲宋嵩他们生病的时候喜欢吃的食物进行推测,随便买了一点。 别开天台门,果然,高护栏网边上,停着一架黑色轮椅。 薄浔进去反锁上门,径直朝轮椅的方向走去,“俞烬!” 他说着,直接跑过去,在俞烬旁边的空地盘腿席地而坐,抬头望着俞烬。 俞烬正在闭目养神,大抵是天台没人,总算把口罩摘掉。 微风拂过,发丝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侧颜和阳光融合在一起,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你中午吃饭了吗?我见你下课以后没去食堂。” 薄浔说着,把袋子里的东西摆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所以我给你买了点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还在生气吗?” “没生气。”半晌,俞烬睁开眼睛,从轮椅里坐直了一些,低头看着他。 头发看上去软软的,像黑犬的毛发,很让人有伸手摸一把的冲动。 俞烬忍住这种冲动,继续保持冷淡,睥睨的注视着他。 薄浔想了想,决定不提遇见俞烬初中同学的事情。 如果那个女生所言为真,说出来等于二次揭人伤疤。 “我保证再也不会踢到你的轮椅了,我知道踢到它你会惶恐不安。当时,主要是,没看清你手上拿着的是液体创口贴,只看见你离我很近,加上伤口的触感很有欺骗性,还以为你……” “当时以为我什么?”俞烬冷声问完,微微偏头,借助长发的掩饰,遮住不禁上扬的唇角。 薄浔回避目光,摸了摸鼻尖,看向地面,多次咬牙,唇角动了动。 “以,以为是你在……”他欲言又止,“舔舐……”后两个字极轻,只有微风听见。 俞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命令不容置疑,“说出来。” 第十七章 “……” 他说不出口。 头顶,比阳光还要灼热的视线,他不抬头,也能猜得出俞烬的表情。 一定是冷冽凌厉,带着点怒意,占据绝对主导权的样子。 “说出来。”重复时,声音更为冽厉。 “我以为……”薄浔死死地撑住地面,沉默良久,又把摊开的手掌改为攥拳。 俞烬似笑非笑的俯视着薄浔表情上的变化,不断的抿唇,耳垂上的血色加深。 “难道,是想到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了吗?” 薄浔:“……” 他把头埋的更低,牙齿咬的更死。 -- 第31页 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只是想想,就几乎是对面前人的亵渎。 …… 僵持之下,他感觉俞烬转了过来,修长笔直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捏起一颗草莓。 感觉到水果的气味凑到唇边,薄浔不明所以,“怎么了?” “如果没有理解错,今天你是来认错赔罪的,对吗?” 薄浔点头。 “那就有点认错的态度,让你做什么就照做。” 他不明所以,疑惑的抬起眼。 突然,那颗草莓强行撬开他的唇瓣,逼着他张开嘴。 “吃。”俞烬的命令简短。 薄浔刚想伸手自己拿着吃,正好迎上寒意凛冽的目光。 他只好就着对方的手指,咬了一口了草莓。 还没咬下去,整个草莓塞了进来。 草莓是他专门挑大的买的,一口吞下有些勉强。 合上嘴准备咀嚼,又一颗草莓凑到嘴边。 “还没……” 没等他说完,另一只手强行捏着他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开嘴。 薄浔没得选,刚分开唇瓣,又是一颗硕大的草莓塞了进来。 紧接着,还有刚买的提子。 果实按进嘴里的时候,他感觉到大拇指在他唇上划了一下。 指腹触感细腻。 嘴已经无法完全闭合。 一咀嚼,清甜的果汁满溢出口腔,在唇角留下一道淡紫红的痕迹。 刚咽下去一点,又是一颗水果凑过来。 “继续。” 不由反抗的指令。 “呜呜——”薄浔刚想说什么,发出来的只有一阵无意义的抗议声。 口腔再次无情的被水果填满。 脸颊两侧像仓鼠一样鼓鼓囊囊,可对方喂食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他向后躲闪着脑袋,却正好被按上后脑勺,限制住逃跑的路线。 熟透的水果很甜很甜。 稍微一咬,汁水便在口中爆/裂开来。 紫红色的果汁淌过唇角,流过下颌线,拂过喉结,染深了校服领子的内测。 还有几滴,顺着锁骨钻入t恤和胸肌的缝隙。 腮被食物撑的酸/疼,薄浔摇头想躲,那只手又适时的钳住他的下巴,强制喂给他更多。 “……”真的吃不下了。 他说不出话,只见俞烬的表情愈发阴戾,目光中的狩猎意味和病态疯癫相互交织,完全取代平日的斯文。 喂食的手指也从缓缓塞入,变成残暴的卡进口中,几乎要把原有的食物顶入喉咙。 口腔中的食物太多,根本嚼不动。 试图直接吞咽,正好被噎住。 又是一颗水果挤进来。 口腔内壁完全被撑平绷紧,纤长细滑的指腹偶尔触碰到牙齿,或是牙龈舌尖,在沾上唾液和果汁的混合物后,才会慢慢退出口腔。 俞烬看着薄浔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总算停下暴虐的行为。 短短几秒,他迅速调整好情绪,拿出纸巾,在他唇角上擦拭了一下溢出的果汁,不急不缓的开口,“食物充满口腔无法下咽的感觉,让你很慌乱对吗?” 薄浔一边小口小口的吞咽,一边点头。 “被你踢到轮椅的时候,我也会有类似的慌乱感,”俞烬从容的说完,把脏了的餐巾纸团成团,丢进垃圾袋,“所以,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不要再踢到我的轮椅了好吗?” 他无法说话,只能继续点头。 果然那天俞烬是真的生气了。 好不容咽下去了大半,薄浔才低头用袖子擦拭了一下已经干净的嘴。 总感觉,刚才强行喂他水果时的俞烬,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像是变了一个人。 薄浔垂着心口,好让噎住的食物快些下去。 “给。” 一瓶拧开又虚掩回去的矿泉水递到他手边。 薄浔接过,仰头,猛地灌了几大口。 彻底缓过来后,薄浔坐坐直,揉了揉酸痛的脸颊,再次看向俞烬,那双狭长的凤眼恢复以往无波无澜。 刚才的那种暴戾像是错觉,怎么也和面前这个文弱少年联系不起来。 俞烬看着他沉默灌水的样子,“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薄浔放下矿泉水瓶,“本来也是我先踢到你的,你惩罚回来是你的权利。不过这样我们也算扯平了对不对?那你以后不能再瞪我了。”说完,他继续揉着脸。 ——他完全没意识到,说到“惩罚”两个字的时候,对方的神色闪过一丝异样。 “怎么了?”薄浔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俞烬沉默了,“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没说错什么。”俞烬摇头,“话说,有没有说过你很像一种小动物?” 薄浔顿了一下,“你是想说像狗吗?” 他又补充道,“没事的,你可以直接说,因为初中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像德牧。” “他们?” “……就是体校里的同学。谢哲蒋翰他们也这么说过。”薄浔不太想说起自己以前的混球模样,赶忙含糊过去。 俞烬看了看他。 确实很像。 低垂的眼尾,像黑曜石一样的纯黑眼珠,健康的麦色皮肤,充满朝气活力的身躯和结实的肌肉。黑色的短发软软的,和德牧的就差了一双耳朵。 -- 第32页 “教练还说过我可能上辈子是比格犬。我一直以为他夸我可爱,直到某天看手机刷到了什么比格犬受害者联盟,点进去看了看,我才理解教练什么意思,气死我了。”说完,薄浔忿忿的又喝了一口水。 “你问这个干什么?” 俞烬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卷起袖子,露出左手给薄浔看了看。 食指的指腹上,停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色齿痕,慢慢地向外渗着血。 “刚才,你咬到我了。” 第十八章 俞烬语调寻常,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第一次被人类咬成这个样子。所以才问你,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小动物。” 薄浔陷入沉默。 看见俞烬手指上的血珠更加湍急,顺着咬痕缓缓淌下。 真的像被狗啃了一口一样。 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没敢和俞烬对视,“不然你也咬回来?” 俞烬被他幼稚的言行弄得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狗,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咬回去?” 薄浔:“……”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又没证据。 “没有怨你的意思,只是手破了不太方便转轮椅,原本还说要去……”说到这儿,俞烬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薄浔赶忙接道“你要去哪儿,我推你。” 俞烬偏头,面色有些迟疑,哑声道,“会不会很麻烦你?” “当然不会。”薄浔单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校裤上的灰尘,绕道轮椅后握上把柄。 他身量高,推轮椅时胳膊几乎伸直。 俯视角度下,俞烬的动作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他见俞烬细致耐心的包扎好刚才咬伤的地方,节骨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像白玉凝脂一样,只有被他咬过的地方带着血色。 好几次,他见俞烬都想伸手去扶轮子边的扶手,又像是后知后觉想起来有人推着不需要自己转动,才讪然缩回手。 很显然,俞烬不太适应被人推着。 薄浔看着对方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却偏偏信任他,不禁有些得意。 宿舍楼一共六层,顶层是教工宿舍,他看着俞烬娴熟的刷了卡,按了顶层的电梯。 “待会儿麻烦你在电梯口稍微等我一会儿,我拿完课本马上出来。” 电梯传来“六层到了”的提示音后,俞烬轻声道。 薄浔疑惑,“不用推你进去吗?” “不用,”俞烬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一个人住,从不收拾屋子,怕你见笑。” 薄浔刚想说什么。 只见对方已经缓慢的挪着轮椅,朝电梯对面的房间移去。 开门的时候,薄浔虽知窥探别人隐私不好,还是不禁好奇的瞥了一眼。 离得远,看不见房间内的具体陈设,但依稀能看出里面窗明几净,地板擦的反光,,只有几道轮胎划过的痕迹,屋主绝对是爱干净的。 薄浔低头,闷闷的踢了踢墙边的护墙板儿。他刚刚还以为,俞烬肯让他推轮椅,是信任他。 果然,不收拾屋子只是借口,不想和他太亲近而已。 - 是仲夏,午后的蝉鸣噪的厉害,配上空调风扇发出的“呼呼”声。 即将期末,班上的气氛原就浮躁,现在更是叹声连天。 薄浔写着手上的模拟卷子,笔触十分暴躁。 “轻点,我的桌子都快被你晃散架了。”宋嵩正喝着水,无奈的放下杯子。 “我这叫力透纸背。”薄浔狡辩完,还是乖乖的收敛起暴躁,好好写字,“不是刚考完第三次月考吗,怎么又到期末了。” 宋嵩推了一下眼镜,“想开点,考完期末就是暑假。” 听到“暑假”两个字,薄浔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 顿时连卷子也不写了,丢下笔,失魂落魄的看着地面。 宋嵩:“怎么了?” “我没有暑假。我只有夏训。”薄浔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宋嵩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出去旅游会记得给你带纪念品的。” 说话间,脑壳儿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 “嗷……”薄浔揉了揉脑袋,以为是老师来了,赶忙坐直。 坐直后,他发现前后门都静悄悄的,唯有手边多了一个纸团。 他拿起纸团,展开: [盛年不重来,一日再难晨。] 标准的颜体字,每处顿笔都铿锵有力。 薄浔看着字条,目光一怔。 以往,他的成绩一向是倒数守门员的水平,即便高中意识到不足开始追赶,诗词积累这种细水长流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赶得上的。 “委婉说你学习三心二意,劝你专心。”宋嵩看见纸条,幽幽的提醒道。 薄浔转头,看了看一条过道外。只见轮椅上的少年,正抱着速写本,完全没在复习。 似乎是注意到了薄浔的目光,少年微微挑了挑眉梢,停下晃动的手腕,没看向他,但扬起唇角。 书卷气的侧颜唇角的桀骜放肆对比鲜明,薄浔看的愣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捡起刚才暴躁扔下的笔和卷子,嘀咕道,“他怎么知道我三心二意。他也不复习,怎么就能学好。” “你脑子里安装的是单核处理器,人家又不是。”宋嵩呛完他,自顾自的拿起课本,翻阅着笔记。 -- 第33页 薄浔:? 他保证再也不晃宋嵩桌子。 关于夏训的事情,教练给他们每个人发了表格,特意叮嘱要让家长签字。 放学后,天色还没全黑,明晃晃的路灯已经亮起。 薄浔在校外的小摊上等着自己的食物时,拿出手机打开通讯软件,反反复复点开和家人的对话框,又合上。 “几班的几班的?老师没说过不允许在校外小摊上买东西吗?” 正发愁要不要给家长打电话,突然,两个带着学生会袖章的男生挤过人群。 “……有病啊,出了校门还管?” “……又不是谁家里都有人陪读有人做饭。” “……要不是学校食堂那么贵还难吃,我也不想出来买。” “……” 哀怨声中,有几个文弱的女声已经乖乖报了班级,挨了两句警告。 听见学生会的男生们朝他走来。 薄浔把手机往兜里一揣。 “喂,同学……”其中一个带袖章的男生看见薄浔身上的校裤,刚张口,才发现自己需要仰视才能看见薄浔的脸。 ——他人高马大的,不说同龄男生,很多成年人也没他看起来健壮,就连小摊上的老板在他面前都略矮小。 薄浔懒懒散散的从墙上站直,“怎么不问我几班的?” 学生会的男生:“……” 薄浔:“问啊,我又不会怎么样你。” “……” “算了算了,咱们去记下一个。”旁边另外一个带袖章的拽了拽对薄浔欲言又止的男生。 薄浔没等他们离开,伸出手臂一拦,“别呀,欺软怕硬?” “问啊。”薄浔又道。 “……” “……” 巨大的压力下,学生会的两个男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才的嚣张荡然无存,像两只乖巧的绵羊。 在场的几乎都是三中刚放学的学生,一时间纷纷投来目光。 “是三班的薄浔吧?哥哥好凶我好喜欢……” “他们不会要打架吗?” “不会,真发生冲突肯定是浔哥单方面殴打他们……” 薄浔拦了一会儿,见自己的饭快好了,学着电影里混混找好学生要保护费的样子,朝他们两个摊开手。 学生会的两个男生陷入沉默。 其中一个迟疑的掏了掏兜,掏出来一个硬币。 “不是要钱,把刚才你们记录的违纪表给我。”薄浔见他们误会,反了一下手掌,示意自己不收钱。 男生撇了撇嘴,很不情愿的把写字板上的表格夹页,递给了薄浔。 薄浔接过,看了一眼。 ·高一(5)班,校外小摊购买手抓饼…… ·高二(1)班,校外小摊购买福鼎肉片…… ·高一(6)班…… 后面还记录了每个人的名字。 “今天就记了这么多?”薄浔大眼扫了一下违纪表。 男生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发虚,“就这么多。” 薄浔没说话。 “唰”的一声,把违纪表撕成两半,叠起来再继续反复撕开。 直到完整的纸张碎成纸片,薄浔才对着学生会的男生们云淡风轻道,“好啦,你们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把碎纸屑攒进口袋。 小摊老板看着薄浔,抿了抿唇,笑脸相迎道,“小同学,你的面好了。打包吗?” 薄浔回头,赶忙双手接过,腼腆的笑道,“打包打包,谢谢。” 拎着饭往家走时,薄浔还在手机上反复点着和母亲的对话框。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问问母亲什么时候从外地回来。 纠结中,薄浔决定打一个。 刚做完决定,似乎手滑点错到和别人的对话框。还没退出来,手却是比脑子更快一步拨通了语音通话。 薄浔反应过来,疯狂点击那个红色电话按钮。 对话框里,显示[通话已取消] 抬眼,这才发现对话框的备注是:俞烬。 薄浔:……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解释了一句:[手滑点错了,不好意思啊] 发送完,他退出来重新点入和母亲的消息栏,发送的语音请求。 响铃持续了一分多钟,通话自动取消,显示对方无人接听。 薄浔叹了口气。 第二次月考完他和母亲打电话说家长会的事情时,对方的就说在忙弟弟训练的事情,再往后除了打生活费,他就没和母亲说过话,父亲常年在外忙生意,更是指望不上。 可能母亲还在忙吧,薄浔如是想道。 他决定还是打字和母亲说明夏训安排以及表格签字的事情。 在人流如潮的人行道上,找了处墙角,薄浔放下手中的打包餐盒,刚准备打字,通知栏突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俞烬:[那你原本打算打给谁?] 第十九章 看着屏幕上的质问,薄浔大概能想到俞烬那种训斥的语气,莫名有点怂,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动物。 刚想回俞烬消息,电话就打了过来。 薄浔接通,“喂,妈妈。”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吸尘器的“轰轰”声,还有中年妇人的声音,“小浔,怎么了?刚才见你打电话了?” 薄浔:“是关于夏训的事情,需要家长签字,还有训练费。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 第34页 电话里,母亲絮叨道,“你怎么也夏训啊?我还说暑假让你过来陪你弟弟训练,照顾他生活起居,我清闲两天。衍衍刚被教练挑中,往后就去首都训练了,这不是刚在首都这边租的房子,还在打扫呢……” 薄浔第一次没等母亲说完,“妈妈,我在说我自己的事情,没有问弟弟的事情。” 电话对面的声音明显被噎了一下,顿时有些不耐烦,“一天天打电话就知道要钱,除了要钱你就没别的事儿了,还敢打断我说话,白养你了是不是!你又没你弟弟优秀,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我像你这么大都出来打工给家里寄钱了,你不帮衬家里就算了……” 薄浔不想听她说教。 直接把电话拿远。 依稀听见听筒里又吼了两句,具体吼的什么不得而知,突然,电话被暴躁的挂断。 他看着通话结束页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车水马龙的街道,来往的人流湍急,薄浔低着头,看着路灯下一道道飞速掠过的长影。 冷静片刻,他点开和俞烬的对话框,[没谁,无意点错而已] 回完,看了看手边已经冷掉的面。 面条吸收完汤汁,浓成一团,看上去像个死面疙瘩。 - 临近期末考,自习课多。 次日,办公室里,薄浔不太自在的站在秦老师桌前。 前后左右全是老师的工位,写字声打字声,给密不透风的办公室更添一丝窒息。 等了片刻,秦老师端着玻璃茶杯走进来,坐在薄浔面前的座位上,叹了口气,抬头打量着薄浔,“你教练说了,就差你的表格和训练费没交,明天就截止了,你怎么回事啊?” 薄浔攥紧拳头,死死的盯着地面。 秦老师: “和你妈妈打电话,她说管不了你,说你不想夏训,让我和你沟通。” 薄浔:“我没有说不想夏训……” “和家里吵架啦?”秦老师敲着铅笔,无奈问道。 薄浔:…… 半晌,他点了点头。 这时,旁边的位置上有个中年男老师,穿着立领polo衫,衣服扎进皮带,大腹便便的样子,“小秦,这你们班那个体育生?” 秦老师转头,“昂,和你说过嘛,就是我们班的傻大个儿,和你们班上一届那个妞妞一样,也是家里条件不错但有个更优秀的小的,家里人重点培养小的没精力管大的。这不是正发愁他夏训的事情吗?” 穿polo衫的男老师喝了口茶,吐出茶叶,“你让他父母先把夏训的同意表签了呗,夏训的费用还能再拖拖。家长也真是的……上一届那个妞妞真的,可惜死了,但凡她父母给点力,唉……” 薄浔把头垂的更低。 秦老师没再闲聊,转回来看着薄浔,“这样吧,待会儿我再和你妈妈协商一下,给她发个电子版的表格让她签了。钱的事情我也和学校说说,帮你拖延点时间,行不行?” 薄浔缓缓的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行了,回去复习吧。该期末了长点心多,争取多考点分。”秦老师说完,拍了拍薄浔的背。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看见物理老师的工位旁边,停着一架轮椅。 熟悉的背影穿着校服,恭谦的微微低头,不知道在和物理老师说什么,只能看见老师笑得十分欣慰。 停留片刻,薄浔还是离开,没再去看。 自习课还没下课,他没急着回班。 绕到公共走廊上的储物排柜,刚找到自己的柜子还没打开,余光中,随着不远处电梯门合上的声音,身边多了一道影子。 抬头,见是俞烬,“你怎么在这儿?”他吓了一跳,往柜子旁边闪了闪,“我还以为老师来了。” 俞烬开口说话前,先双手递过一个信封。 牛皮纸的信封,有些厚度,上面什么也没写。 薄浔一怔。 他经常收到这种信封装的情书。 他陷入沉思,俞烬,应该不会…… “你想什么呢?”俞烬开口的声音还是缓缓柔柔,在燥热的盛夏中宛若一缕清风,“拿着,夏训的费用。刚才秦老师的声音太大,想听不见都难。” 薄浔反应过来,赶忙罢手,“不行,我不能白收你的——” “谁说我是白给的?”俞烬没忍住,笑了一下。 薄浔:…… 原来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别人看见,这才松了口气。 “算是给你的佣金,拿着吧。”俞烬再次示意他收下。 “佣金?” “对,正好手边有一件事缺人,你来正好。”俞烬的语气自然,完全听不出施舍。 薄浔有点动摇,但理智告诉他,没有白来的好事,“不会让我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俞烬笑得无奈,“怎么可能,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吗?” “不是。”薄浔摇头。 那个厚厚的信封又朝他面前推了推。 “做我的绘画模特。” 薄浔疑惑,“绘画模特?” “之前一直合作的那个模特突然失约,这是我开给原来模特一次的价格,当然你觉得不够我们可以再谈。” 薄浔犹豫。 他记得俞烬转来第一天的时候,就抱着绘画本,好像是在画人。 但是他还记得,俞烬画的人,也不知道是没画到衣服,还是原本就不打算画衣服。 -- 第35页 “大概一次会占用你四五个小时,需要你穿着指定的服装,坐在展示台上。因为中途不能移动,加上我指定的服装过于繁琐,穿上会不太舒服,展台环境也会比较受罪,很多模特不太愿意接,所以佣金会比市场价格高一些。”俞烬又补充道。 听到不是不穿衣服的,他松了口气。 薄浔承认自己心动了。 虽然他也知道,俞烬大概率不缺模特,只是恰好见他缺钱想给予帮助。 “如果你实在不想来,我就再找找别人。” 说完,俞烬叹了口气,故作要收回信封。 见俞烬要反悔,赶忙道,“等等,我去。具体什么时候?” 俞烬松开握在信封上的手,“暑假,具体的时间我会提前一周通知你。” 当着对方的面,他没清点具体数目。 只知道肯定是多余他需要的训练费用,也肯定高于找模特的市场价。 俞烬人真好,好到让他无以报答。薄浔如是想到。 他诚恳的鞠躬,“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 或许是轮椅背光的缘故,薄浔感觉到俞烬眼睛里闪过了什么。 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还没捕捉到,俞烬就恢复了平静。 “那我收下了。”薄浔拿钱的时候,又再次看向俞烬。 俞烬点头。 得到应允后,薄浔才用钥匙打开自己的储物柜,准备把钱先放好,中午训练的时候再拿出来交给教练。 刚打开储物柜,突然,里面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像球一样,在地上滚了两下才停止,正好停在俞烬脚边。 俞烬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赶忙转着轮子连连向后退去,面露惊恐,语气难得出现慌张,“这,这是什么?” “怎么了?”薄浔也走上前,弯腰,捡起那个“球”。 地上停止滚动的东西并不是一个球,仔细看,是一个娃娃的躯干。 ——玩偶被暴力卸掉胳膊、双腿、和脑袋,剩下来的一个躯干。 玩偶的正面躯干体上,还有很多美工刀留下的划痕。 只是看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上涌,几乎喘不上气。 即便眼前的玩偶并不脏,薄浔还是下意识把它丢了出去。 玩偶滚了滚,成了背面朝上的姿势躺在地上。 隐约中,他看见玩偶背后,贴着一张便签,字迹娟秀。 薄浔忍着恐惧再次凑近。 [那天生物课后,又有女孩子和你表白了,她没有我长得白,也没我漂亮。你和她一起去了无人的楼道,你们说了很多很多话。] [我知道你没有答应她,但是,我很嫉妒她和你告白的勇气。] 薄浔看着便签,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上次,和你说过那个奇怪的人。她好像,一直在监视我。” “是你上次无意中看见的那个储物柜吗?我好像有印象。”俞烬心有余悸的把轮椅挪进了一些。 “对,应该是她。我原以为她只是个暗恋者,不会打扰到我的那种,看来,我低估她了。” 薄浔说着撕掉那张便签,原本是想看看便签背后是否有其他线索。 可眼前的东西,让他差点心跳骤停。 ——玩偶的背脊上,除了道道刀痕,是一串用口红画出来的字,字迹像树杈一样,锋利凌乱。 [薄浔,我才是最喜欢你的。] 第二十章 看着那行触目惊心的红字,薄浔触碰到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立刻缩回了手。 “最喜欢”三个字写的尤其重,口红残留的颗粒卡在划痕中,手指一抿,就是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 俞烬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战战兢兢的凑过来,好奇道,“怎么了?玩偶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说完,他俯身伸手,从地上抄起来那节躯干。 “薄浔,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俞烬缓缓地念着玩偶背脊上的字。 薄浔听着一个激灵。 对方的语调轻重缓急,尾音嘶哑,完全不像是读出别人写的内容,就像是在他耳边,对他说这些话一样。 “别,别读了,”薄浔急忙打断,“把它扔了吧,拿着怪瘆人的。” 俞烬没有答应,反倒是把玩偶往怀里抱了抱,“我收着吧,兴许可以帮你找出这个人的身份。” 说完,他伸手捻了一下上面的口红印记,“口红是玫粉的调的,肤色偏白才会使用这个颜色。‘是’字最后一捺有习惯性顿笔,应该多少练过书法。刀痕深浅一致,肯定是经常持刻刀,还有我再看看……” 薄浔直接抢过那半个玩偶,“不用,找出她的方式有很多。我自己可以解决,扔了吧。” 他不想把俞烬牵扯进来。 把玩偶躯干扔进垃圾桶后,薄浔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最终,他决定把装钱的信封放在身上。 这个暗恋者既然能偷偷别开他的柜子,给他传讯。若是要想偷钱岂不更是轻而易举? 回班路上,薄浔推着俞烬,慢悠悠的走着。 很明显,他不是很想早早回去继续上自习课。 “俞烬,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般来说那种疯狂的暗恋者,应该很怕自己的身份败露吧?” “我怎么知道她怕不怕身份败露?”俞烬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不过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比如觉得你即将会和别人谈恋爱,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话说你揣摩她的心思做什么?正常人很难想得通变/态的内心。” -- 第36页 “也是。”薄浔闷闷道。 既然别人来表白就能把她逼出来…薄浔决定等下次再有人和他表白时,多留意一些身边的异样。 回到班上时,自习课还没结束。 薄浔转着笔,思考着刚才的事情。 既然那个女生能撬开他的柜子一次,肯定能再撬开第二次。 他决定给这个陌生“女生”留张字条。 想着,薄浔拿出演草本,随意撕下一页,洋洋洒洒的写道。 【既然你能意识到当面告白是一件勇敢的事情,那你应当也知道,光明正大的喜欢才算得上是喜欢。羡慕别人的勇气就去学,多给我塞两个玩偶、多写两次我的名字、多偷窥几眼我的生活,就能有所改变吗?】 写完,薄浔又觉得措辞过分温柔。 应该直接警告对方,再有下次直接打断她的腿,中断她的学业,才有警示作用。 正在纸上写写划划,突然,他感觉到手边多了什么。 抬头,桌子上是一个小巧的盒子,穿着蓝白校服修长手臂刚刚收回。 薄浔不解的看向俞烬。 “微型摄像头,”俞烬单手支撑着脑袋,“新的,还没拆封,原本是打算自己用的,不过我暂时用不到了,你先拿着吧。” 薄浔拿起那个小盒子。 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像黑色的,圆圆的小摄像头,大小刚好可以卡在锁眼里。 “你也太好了!不过你原本买来是干什么的?”薄浔掂量着手里的小物件,顺口问道。 他只是无意一问,余光里,感觉俞烬脸上清澈的笑容似乎停顿了一下。 俞烬偏过头,喉结滚动,似乎有些为难,“原本是打算装在我宿舍的猫眼里面,当可视门铃用,因为我的高度……根本看不见猫眼。”说完,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渐渐攥成拳头,脑袋也垂的更低。 薄浔哑口无言。 只觉得嗓子倏然哽住,呼吸似乎都有些不顺。 每当俞烬直白的说出苦难时,恻隐之心难免跳动。 “后来还是专门买了可视门铃,这个小摄像头就闲置了。” - 思考片刻,薄浔决定接受俞烬的提议,把这个小东西安装在自己的储物柜的内壁。 镜头朝内,只会拍摄到打开柜子的人,并不会对来往的路人造成影响。 午休时间,薄浔刚结束体训,趁着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和俞烬一道来到储物柜边。 看着俞烬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摄像头的安装,回到教室后又耐心的教他如何在手机上看监控录像回放。 “大概就是这样操作的,它的待机时间很长,一个月充一次电就行,”俞烬拿着薄浔的手机,不急不躁的调试着软件,“如果她擅自打开你的柜子,肯定能拍摄下来正脸。只要有正脸照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即便你不愿意通过学校处理,也能直接找到她本人,当面进行谈判。” 薄浔对着屏幕若BaN有所思的点点头。 虽然他没太看懂俞烬给他演示的具体监控操作,但不妨碍他觉得俞烬很厉害。 “还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俞烬说完,把薄浔的手机还了回去。 薄浔接过手机,揣回口袋,“好!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用我的笨方法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说完,他冲俞烬笑了一下。 俞烬没再看他,转过头,开始写自己的卷子,声音疏冷,“朋友之间,应该的。” - 往后的半个多月,直至期末,薄浔都没见到过那个“变/态”的身影。 每天查询监控回放,也没发现过异常。 薄浔原本就不是心思细腻的,天大地大,没有吃饭睡觉打球重要。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是英语。 这次英语作文他卒于读不懂题目,还没打铃,他就提前交了卷。 出了考场后,篮球场上,看见了同样提前交卷的谢哲,两个人一拍即合,窜进了室内球场。 “你这段时间不是学的挺努力吗?怎么,也写不出来?”谢哲正练习着半场外远程投篮,半天也没投中几个,见薄浔闷闷不乐,运着球绕到他面前。 薄浔:“下次一定行。” 那些字母他都很熟,就是连成单词和句子,变得陌生了而已。 “那今天彻底考完了,晚上要出去玩吗?” “当然去!”听到出去玩,瞬间,作文写不出的沮丧消退了一半。 “接球!”谢哲说着,把球传给了薄浔。 薄浔伸手接过传球,流畅的对着半场外的篮筐起跳,掷球,动作一气呵成。 只见篮球干脆利落的卡进篮筐,在挡板和篮筐边缘打了两下,落地。 谢哲捡完球,隔着老远,一边传球一边喊道,“这次期末出分真快,最后一门没考完,前面的分数和单科排名就出来了。” 薄浔一时间任由篮球擦肩而过,也没伸手去接,“成绩已经出来了?” 谢哲:“对呀,提前交卷后去办公区偷听了一下。你们班那个下学期才转来的学神是真的厉害,真就是考满分是因为卷子只有那么多分。” 听到这个消息,薄浔怔了一下,“这个学神,说的是俞烬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话说你不是和他走得近吗,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们班上的女生缠着我打听,我和他又不熟,又放不下面子说自己打听不到,就来问问你。” -- 第37页 说完,谢哲又嘀咕了一句,“上学期还说喜欢打篮球的体育生,我辛辛苦苦练了篮球,结果这学期又说喜欢清冷学霸…女人,善变。” 薄浔反问,“我怎么知道?我和他也没熟到这个地步。” 说话间,薄浔见谢哲突然站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背后看台上的位置,面色诧异。 室内球场只开了中场的灯光,周围看台光线昏暗,即便来人,一时间也很难察觉到。 薄浔顺着谢哲的目光回头。 暗影之中,隐约停着一张轮椅。 他立马朝影子的方向奔去,“俞烬!你怎么在这儿?” 看台离地面有一人高的距离,他抬头隔着栏杆,才堪堪到俞烬脚边的高度。 谢哲也抱着篮球走过来,见到来的人不是老师,这才松口气,“嚯!说曹操曹操到,居然是学神本人。” 俞烬没看谢哲,目光还是停留在看台下的薄浔身上,“刚才透过考场的窗户,你看见你提前交卷跑了出去,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所以也提前交了卷,跟出来看看。” 薄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他没有身体不舒服。 “我——”他那点单薄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俞烬面前直白的说出,自己压根看不懂题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儿子他脑子不舒服,卷子写不出来,”谢哲见俞烬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收敛了一点讨打的表情,“他身体老结实了。之前去漠河训练,零下几十度,我们一群人都冻得感冒发烧,就他一个人啥事儿都没。” 俞烬听完,紧绷的面色放松了不少,“那就好。” 谢哲继续没心没肺道,“薄浔,你刚才还说和他不熟,结果人家学神因为担心你都提前交卷了好吧?” 听到这句“不熟”,薄浔感觉到头顶上,俞烬原本温和的面容乍然凝固。 谢哲意识到气氛有些凝重,“怎,怎么了?” 看了看像做错事的小狗似的薄浔,抬头,又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小学神,不明所以。 薄浔瞬间有种打爆谢哲狗头的冲动,转头,刚准备直接从腋下抄起谢哲。 头顶上,倏然响起俞烬的声音,温声中带着点玩味的笑意,眼睛眯起,蛇信子一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后颈的软肉,“小浔,你真的说过我们…不熟?” 最后两个字,咬音极重。 第二十一章 “我没这么说,”薄浔急忙否认,“绝对没有!” 他转身对着谢哲就是一记锁喉,直接把人拽倒在地上,对着耳膜低声怒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和他不熟?” 谢哲觉得冤枉,又打不过他,只能在怀里扑腾四肢外加吱哇乱叫,“我刚才问你小学神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你给我来了句,‘不知道,我和他也没熟到那种地步。’那不就是不熟吗?” “当然不一样,少说两句吧你!” 薄浔感觉到头顶的目光不但没有转移,反倒更加灼热。 他抬头,不好意思的冲俞烬笑了一下,有些心虚。 “好好好,不一样不一样,都听你的你都对。我不说了,松手松手。”谢哲不情愿的妥协。 薄浔低声逼问道,“真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好哥哥放了我,”谢哲见薄浔不吃这套,又补充道,“好爸爸好爸爸,逆子知错了。” 薄浔这才松手。 确实不一样。 他敢和谢哲这么玩闹,大多原因是两个人臭味相投。可俞烬不一样,那种特别的气质,让他无法问出这种世俗情爱的问题。 薄浔重新凑向俞烬脚边,眼巴巴的扒着栏杆,“他说话口无遮拦,你别生气啊。” 俞烬勾了勾唇,微微俯身,好凑近他,“你很担心我会生气?” “当然……”感觉到对方步步逼近,薄浔有些不自在。 俞烬见他偏头,目光继续追踪,“我在你心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说话间,交卷的铃声终于响起。 下一秒,教学楼的方向爆发出响彻天际的欢呼声和脚步声。 连着室内体育场的地面都是震动的。 谢哲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朝一旁眼巴巴趴在看台边的薄浔喊道,“走了走了,去月妹店里打游戏去,别傻楞着了。” 薄浔还扒拉着看台边,“当然不是,没说你心量小——” 还没说完,肩头猛地锤上来一拳。 谢哲:“你磨叽什么呀?司机已经来了,蒋哥都在车上等我们了,蜗牛吗你是?” 锤完薄浔,谢哲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场还有另外一个人,单手搭在薄浔肩上,随意抬起头道,“小学神,一起来玩吗?” 薄浔连忙附和,“对,你要一起来玩吗?哥们儿开的游戏线下/体验店,挺有意思的,要一起吗?” 听到邀请,俞烬有些激动,无波无澜的眼眸中倏有光粒跃动,“我可以一起去吗?” “第一次有人喊我出去玩。”他说着,笑的有些苦涩,清澄的眼中似乎蒙上一层水雾。 “当然可以!”薄浔说完就要翻上快两米高的看台,手臂肌肉带动身躯时,青筋格外凸起,“走啦,我推你。” - 走在去校外的路上时,薄浔听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刚解开锁屏,旁边的谢哲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 第38页 屏幕上,谢哲的消息赫然醒目:[想邀请小学神出来玩就说自己说啊,非要我帮你开口,无语。] 薄浔:…… 他瞥了谢哲一眼,有种心思被戳中的无奈。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说中了?以前你不是挺拽的吗?只有你不给别人面子的时候,谁敢不赴你的约你恨不得上去就是两拳。浔哥,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薄浔咬了咬牙。 如果不是现在正推着俞烬,他早冲上去给谢哲两拳。 [噢懂了,见色起意嘛,说出来也不丢人——] 后半段挖苦的话薄浔没看,冷冷地转过头,对谢哲用唇语道:闭嘴。 说完,又用手指做了一个划拉脖子的动作。 俞烬似乎察觉到背后的两个人有互动,微微转头看向薄浔,“你们在说什么吗?” 谢哲:“薄浔偷偷在背后夸你好看呢。” 薄浔:…… 刚才就该把谢哲的嘴打下来捐献到人体器官中心。 到了车边,俞烬用手支撑着身体挪上车,司机帮他把轮椅折叠好塞进后备箱。 爬上后座的时候,薄浔眼尖,见司机年轻,坐的笔直,“谢哲,这是你那个兵哥家庭老师吗?” 他只听谢哲说起过这个管的严,刚退役的家庭教师,第一次见到本人。 “昂,这不是没办法,才让他偶尔充当司机,”谢哲回答的随意,抱怨道,“暑假了,你和蒋哥谁考个驾照啊,这样我就不用他来帮我开车了。” 蒋翰怜爱的摸了摸谢哲的头,“等你成年了自己考。我和薄浔就算考到了也不会帮你开车,当然钱到位另说。” - 今天全市的高中都考完期末,地下商业街没了寻常那种冷冷清清,光是等排队上直梯就等了十几分钟。 游戏体验店的人多,进门的时候,李月月穿着黑白色女仆装样式的小裙子,正耐心的和客人介绍着产品价格。 李月月看见他们来了,挥了挥手,指了指最里面的机器,示意那几台是给他们留的,让他们自己去玩。 薄浔几个轻车熟路窝在懒人沙发里,连好了机子。 “正好四个人,我和蒋哥一队,你和小学神一起,”一切调试好后,谢哲朝薄浔抛过来两个头戴式vr眼镜,“还没试过双人对打,今天刚好人齐,快点快点。”他催促道。 薄浔分给俞烬一个vr眼镜,简单的讲解了一下操作机制,“总之就是这样,和现实里打网球差不多一个规则。你随便玩玩就行,我一挑二也不是问题。” “嗯,好。”俞烬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尽量不拖累你。” “有什么拖不拖累的。” 说完,薄浔帮俞烬调整好眼镜,再给自己带上。 游戏开始提示音响起的时候。 薄浔怎么操作手柄,页面都没有反应,但是能看到其他三个人在移动。 他疯狂晃动着双手,“我卡了!” “卡了也算输。”谢哲狂妄得逞的笑了一声。 薄浔咬了咬牙。 第一次打游戏带人就卒于网卡,气得他后槽牙都快咬烂。 他只能干着急的看着游戏画面。 只见谢哲蒋翰得了一次分后,俞烬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从一开始手忙脚乱接球,到突然操作变得行云流水。 俞烬逮住空隙,猛地一记扣杀。 分数持平。 重连网络的时候,薄浔看不见游戏画面,只能听见谢哲和蒋翰哀声连连,相互甩锅。 再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刚过了两秒,游戏结束的结算弹框跳出。 他们率先得到四分。 赢了。 薄浔震惊的看着结算页面。 谢哲率先拽掉眼镜,“诶,不是……这就,结束了?” 薄浔和俞烬随即也摘掉游戏机。 虽然这场游戏没薄浔参与的份,但不妨碍他得意,模仿着谢哲平时说话的语气,“对呀对呀,就说了俞烬什么都会,超厉害的。” “下一局我和小学神一起,你和蒋哥一组。” 蒋翰听了微微蹙眉,“至少给我个网络不波动的队友吧?” 没等俞烬发话,薄浔抢先往俞烬腿边挨了挨,“不行。我和俞烬一个班,他是我的。” 俞烬听到这句话,握在手柄上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没说话,只是偏过目光,落在歪在懒人沙发里的薄浔。 俯视的角度,短发看上去软软的,宽阔的后肩肌肉在T恤下若隐若现。 李月月忙完手上的客人,端着饮料走过来。 她看见俞烬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盯着俞烬看不太好,目光不太自在的看向别处,“咦?这是你们带的新朋友?” “薄浔班上的,你别看他弱不禁风的,刚才直接给我和蒋哥打懵了。”谢哲说着,端起一杯饮料一饮而尽。 突然,头顶刺眼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薄浔下意识站起来,看着刚才闪烁不定的灯管,“是不是接触不良?” 刚说完下一秒。 室内猝然陷入黑暗。 不止他们所在的这个商铺,整条商业街都瞬间死寂。 只有“安全出口”字样的应急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绿光。 “发生了什么???” “怎么停电了?” -- 第39页 “……” “出口在哪儿???” “……我的孩子呢?” 外面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李月月赶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帮我过来关一下店铺的门!监控也断了!” 蒋翰第一个爬起来,摸黑快步走向门口,“来了。” 薄浔也想去帮忙,还没爬起来,耳边倏然传来低沉的请求声,“薄浔,先别走。” 对方的声音很轻,似乎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他准备迈向门口的脚步停住了。 刚想打开手电筒,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什么禁锢绕上了腰间。 有力的手臂像狩猎的蟒蛇,紧紧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肢。 夏季原就闷热。 停了空调的地下商场更是。 仅是被抱一下,轻痒的触感便激起额前的密汗。 明明是公共场合,漆黑的环境中,却是割裂出来了一方隐秘。 “我怕黑。”身后的声音又柔又糯,像是哀求一样。 随即,腰间环绕的手臂缠的更紧,双手交叉在前方的小腹。 “我,我没说要走。”薄浔被抱的不太自在,话都有些说不囫囵。 俞烬坐在轮椅上,脑袋只到他腰间的位置。 薄浔腰后一沉,黑暗中,似乎感觉到俞烬把脑袋抵了上来。 尾椎骨附近,忽然传来炽热的吐息。 第二十二章 “俞,俞烬?”薄浔整个人不禁绷紧。 昏暗中,原本就敏锐的感官,更是无限放大,即便隔着衣服,身后呼吸和触感也太过清晰。 对方身上特有的艾草味钻入鼻腔。不浓,却是无法忽略。 “抱歉,我真的特别怕黑。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他们我都不熟,我只能求助于你。” 声音小心翼翼,说话时呼出的水汽打在衣服上。 尾椎骨后原本干燥的布料,渐渐变得潮湿。 见他没说话,低沉的声音带着示弱的意味,“所以,可以让我抱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这种请求完全无法拒绝。 薄浔从来没被别人这样抱过,尤其俞烬的皮肤太过细腻,让他产生几分悱恻的错觉。 他仰着头平复着呼吸。 大抵是呼吸的起伏过大。 背后,倏然又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歉意,“是我抱的太紧了吗?你好像…很不自在?” 话音刚落,腰间的困缚不减反增。 勒的已经有些疼。 同时,衣服的下摆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着一样,下坠感很重。 “薄浔,你在发抖。” 听到这句话时,温和柔弱的声音似乎骤然剧变。 尾音含着不明的笑意,呼吸更为沉重。 黑暗中,薄浔看不见身后人的表情和动作。 只觉得寒意瞬间爬满脊背。 他刚想说些什么。 突然,头顶响起广播震耳欲聋的声音。 【因总控电室突然发生故障,导致地下商业区电路中断,我们正在全力抢修,预计二十分钟后可恢复正常供电。请大家停留在原地保持冷静。】 广播一遍遍重复着。 眼前,惨白刺眼的应急灯忽然亮起,谢哲和蒋翰还有李月月的轮廓渐渐清晰。 店内虽然是昏暗,但至少不致于伸手不见五指。 薄浔感觉到腰间的那双手臂松开。 蒋翰还在用手摇着应急灯箱后面的发电机,“总算有亮光了。月妹,你快看看机子有没被人偷走。” 有了光线,之间谢哲从梯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吟唱一般的语调道,“某个人啊,从停电开始就杵在那儿什么都不做——” 俞烬没等谢哲说完,先一步认领,低声道,“抱歉。” “不是说你不是说你!”谢哲一听俞烬对号入座瞬间慌了,收起刚才的阴阳怪气。 俞烬又道,“是我抓着薄浔不让他走的……” “这样啊,”谢哲尴尬的挠了挠头,干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是薄浔偷懒。” 被说偷懒的薄浔刚接替了摇发电机的工作,听见谢哲的声音,一边加快摇动摇杆的手臂,一边白了谢哲一眼。 供电在十几分钟后如约恢复。 店内的灯光重新亮起时,五双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狼藉陷入沉默。 店内的机子倒是没遭窃。 只是刚才停电,人群倾巢而出的向外涌,撞掉了好几个货架,地上的电线缠绕成一团,手柄,机子散落了一地,上面还有零零散散的鞋印。 李月月看着满地残骸的现场,痛心疾首的惊叫道,“完蛋了!陈老板回来我该怎么交代!” 谢哲也叹了口气,“如实说呗,停电又不是你干的,他还能怪你不成?” “怪我倒是不会,就是这么多机子损失的钱…他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也很心疼啊……” 薄浔一言不发的坐在地上,解着绞死的电线。 这团电线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摧残,指甲都快扣烂了也解不开。 俞烬转着轮椅挪向柜台,对李月月道,“小同学,可以过来一下吗?” 李月月察觉到背后有人喊她,赶忙回头,指了指自己,“是在喊我吗?” 俞烬点头,“嗯。” 李月月跑回柜台。 俞烬:“能允许我看看你店铺的租赁合同吗?” -- 第40页 李月月一头雾水,“啊?” 俞烬还是轻声细语,耐心解释道,“这次停电事故如果是商场的责任,商户造成损失也许可以申请赔偿。不过,具体可不可以申请赔偿,需要看一下你当时和商场签的合同。” 李月月的表情还是有点懵,“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能申请赔偿吗?我不太清楚什么合同,这个店我只负责看守……” 俞烬看了看她稚嫩的面容,思考片刻,沉着道,“现在打开手机摄像功能,先把现场的拍摄下来,作为取证。” 这回李月月听懂了,立刻照做。 取证完成后,她又绕回轮椅边上,“然后该做什么?” 俞烬:“然后去清点机器损坏数量,以及检查具体损耗情况。对了,电脑借我用一下,我帮你做商品损坏统计报表。” 李月月赶忙把前台的笔记本电脑搬出来,“太谢谢你了!要是只有我和他们三个傻大个儿,现在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 “不必言谢,你是薄浔的朋友,帮你是应该的,”俞烬的声音很淡,双手已经开始在键盘上不断的敲击,“到时候你把视频取证和报表一起发给你的老板,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 薄浔手上的电线团还是没有解开。 他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专心致志对着电脑敲字的俞烬,又瞥了一眼李月月崇拜的眼神。 谢哲正在检查机器损坏,看见薄浔发愣,揶揄道,“你不会喜欢小学神吧?” “谁不喜欢呢?”薄浔的语气凉飕飕的,“学习长得也好,换谁谁不喜欢?”最后一句,多少带点咬牙切齿。 刚才停电的时候,俞烬对他太过依赖,难免产生恍惚。 以至于现在看着俞烬和别人说话……心里莫名有些落差感。 “指的是你想和他恋爱的那种喜欢,”谢哲无奈的解释了一句,“这么多年就没见你像现在这么拧巴过。” 薄浔顿了一下,“不可能。都说了是直男。” 谢哲听完若有所思的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你说的直男,是指一直喜欢男人?” “滚!”薄浔没忍住,抬手用胳膊肘给了谢哲一下。 “你才喜欢男人。以前在体校见的那帮没节操的弯仔,现在想想都恶心。给厕所隔间的挡板挖洞这种事情,真的是人类能干出来的吗?” 打闹间,谢哲突然停顿,目不转睛的看着薄浔背后。 “看我干嘛?”薄浔见他突然不打了,非常不适应。 谢哲蹙眉,若有所思,目光还是没移开。 半晌,“你衣服背后怎么有个牙印?还有像唾液干涸的痕迹。” 薄浔赶忙揪着后面的衣服转到前面,“不会吧。” 否定完,他突然回想起刚才停电时。 身后传来的下坠感。 牙印…… 他狐疑的朝俞烬的方向看去。 俞烬正专注着屏幕上的内容。认真的时候,微微挑起的眉目看上去有些冷,比山间明月还要疏离。 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俞烬会咬他的衣服。 “你看错了。”薄浔放下衣服,笃定的对谢哲说道。 谢哲沉默。 疑虑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薄浔身后,仿佛在说:崽,阿爸很担心你。 说话间,柜台的方向传来清冽的声音,“薄浔。” 听见俞烬喊他,薄浔立刻放下手中的电线团儿,哒哒哒的朝柜台的方向跑了过去,“怎么了?” “我准备回去了。来接我的人已经到附近了,和你说一声。”声音很平静,说完,转动着轮椅调整了一下面向。 薄浔一听俞烬要回去,语气顿时急了,“这就回去?晚上还说去吃火锅,你不一起吗?” 俞烬轻轻摇头,“改日吧。” 这句改日,就是婉拒。 薄浔挽留的话到嘴边,又突然改口,“那我送你。不过……是和我们玩不开心吗?” 俞烬无奈的笑了一下,“不是。和你们玩很开心,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一起出来。今天是真的该回去了,再晚学校宿舍要关门了。” 学校宿舍关门? 都考完期末了,俞烬为什么还回学校宿舍住? 在电梯上的时候,薄浔小心翼翼的问道,“回宿舍?都放暑假了,你不回家吗?” 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薄浔似乎捕捉到对方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 俞烬云淡风轻道,“住在学校学习效率更高。暑假横竖也是闲着,不如待在图书馆里多看书做题。” 薄浔张了张嘴。 他有很多疑问,关于俞烬的一切。 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说话间,两个人出了地下商业街,来到地面广场上。 市中心到了夜晚,霓虹灯光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毫无保留的散发着炽烈的光芒。 俞烬的司机还没到,薄浔就和他一起在人行道上停着。 “薄浔。” 夜风嘈杂。 听见对方喊他名字,薄浔才回神。 “下周三你有时间吗?”俞烬又发话道。 薄浔连忙接道,“当然有。不过白天要训练,四点以后才是空闲的,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吗?” 俞烬故意迟疑了好几秒,才不紧不慢道,“嗯。上次说的,做我的绘画模特。如果下周三有时间,就定在下午四点半如何?” -- 第41页 薄浔回想起来了。 那次夏训费用的事情,是俞烬帮他顶上去的。 交换条件是,做俞烬的人体模特。 他点头道,“好。不过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或者需要我做什么准备?” 俞烬抬眼,打量了一圈薄浔毫无戒备的表情。 尽量忍住勾唇的冲动,淡然道,“也不需要准备什么,记得带一套换洗衣物就行。” 第二十三章 “带换洗衣物干什么?”薄浔不明所以,微微歪着脑袋,眼神困惑。 俞烬沉思片刻,平静的笃定道,“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会用到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之前和你说过,做我的绘画模特会比较辛苦,并非虚言。如果想反悔,没开始之前可以随时通知我。” “我不会反悔。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哪儿有反悔的道理?” 况且他连钱都收了。 拿人手短,这点道理他还是清楚的。 “好。” 他似乎瞥见俞烬的唇角微微勾起。 转过头仔细看,漂亮的脸上又只剩下平静。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渐渐穿破夜色,缓缓停靠在路边。 熟悉的西装壮汉从驾驶位上下来,走上人行道。 临上车前,俞烬转向薄浔,抬头道,“待会儿你要去哪儿,送你一段路吧。” “不用不用,和他们吃饭就在那边,”薄浔说着,转身指了指后面的商场大楼,“吃完饭谢哲送我回去。” 听到有人会送薄浔回去,俞烬抓在扶手上的手缩了一下,神情虽看不出起伏,但嘴角还是不禁抽搐了一下,低头道,“好。那你路上注意一点,我先回去了。” 薄浔挥了挥手。 看见俞烬上车,这才一路小跑离开。 - 七月初,下午的天气像大火收汁的炖锅一样。 夏训从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两点,中间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这种天气体训无疑是对身体素质和心理意志的双重考验。 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薄浔借用蒋翰宿舍的浴室冲了个凉。 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薄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他记得今天和俞烬有约。 蒋翰见他洗完出来,顺口道,“刚才你洗澡的时候,谢哲在问晚上要不要出去玩。他家新开了个室内滑雪场,还喊了好几个我们班上的女生。” 室内滑雪场……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薄浔承认自己心动了。 炎炎夏日,这种凉爽的运动场所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不行。待会儿我有事,可能要弄到很晚。” “什么事儿啊?”蒋翰看着他两眼冒光,却还是拒绝,疑惑道。 薄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去给俞烬当模特的事情,灵机一动道,“……兼职。最近经济有一点拮据。” 蒋翰打量了一圈,“真的想象不出来你乖乖听老板话,老老实实打工是什么样子。话说你在哪儿兼职?下次有机会我们去探监……不是,探班。” “就兼职这一天,临时工,”薄浔含糊过去,“晚上要是结束的早兴许还能找去你们玩。” 他记得俞烬说只会耽误他五六个小时。 蒋翰没再追问,“行,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吃过饭,薄浔来到俞烬留给他的地址。 地址在市中心的一栋公寓写字楼内,一看就知道是类似工作室的地方。 盛夏酷暑,一路乘公共交通抵达目的地后,刚洗过澡的身躯又开始止不住的冒汗。 到了指定门户前,薄浔给俞烬打了个电话。 对方说在路上堵车,给了他密码让他自己先进去。 公寓内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仓库,下层则是打通所有房间隔断,合并成一间大平层。 过了玄关,先映入眼帘的是各种乐器。 除了常见的电钢琴架子鼓外,还有几个薄浔不太认得的乐器,不过最瞩目的应该是那把电贝斯。 贝斯的新旧程度一看就是被经常弹奏的。 他以为,俞烬这种气质孤清的,多半会玩一些昂贵小众,又平缓的乐器。 摇滚乐和俞烬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看完乐器,薄浔又往前走。 落地窗的视野非常开阔,可以将半个城市都收入眼底。 落日余晖中,外面金灿灿的,有些睁不开眼。 窗边,有一个巨大的布景台,旁边放置着已经绷好的画布,地上还有好几个颜料盒。 幕布上,放置着一个可以装下人的鸟笼,金色的笼杆缝隙宽大,根本关不住人。 还有许多散落的金属镣铐和绳索,以及未开封的血浆道具。 薄浔看着这些东西,喉结混动了一下。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没来得及多想,背后,传来指纹锁解开的提示音。 薄浔回头,正好看见熟悉的面孔挪着轮椅,缓缓进来。 “到的这么早?”俞烬的语气轻松,心情似乎不错,“我们先来谈一下作画思路和流程,冰箱里有水和饮料,你先拿着喝。” 他第一次见俞烬穿校服,衬衫和病号服之外的衣服。带了窄框眼镜,整个人斯斯文文的。 连帽的休闲装让这幅温和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凡间气息,头发剪短了一些,束不成马尾,只能在脑后扎起一个小揪。狭长的凤眼含着笑意时,才有了一些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和生命力。 -- 第42页 薄浔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无糖可乐和一罐黑咖啡,在轮椅边席地而坐,等着俞烬开讲。 “你刚洗过澡吗?”俞烬的目光落在薄浔头顶蓬松的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很清爽。 “嗯,体训完身上全是汗。借别人宿舍冲了一下。”薄浔不太理解对方为什么问这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俞烬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俞烬接过易拉罐,单手打开,“需要你穿的衣服在那个箱子里。穿好之后,需要再加一些点缀。”说完他拿出平板,调出几张龟甲缚的绳艺示意图。 薄浔拿过平板。 瞬间愣住。 这种绳结捆绑方式…… 几个月前,他在那个玩偶身上见过。 瞬间,不好的回忆如排山倒海,侵蚀着大脑。 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声音带着点笑意。 “没,没什么。”他慌忙舔了一下唇。 “没什么就好。不过这种绳结…有点复杂,我学了好几天也不太会打。待会我们一起看教程学习,或者你先自己尝试着捆一下,必要时我再帮你,”俞烬收回目光,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黑咖啡,继续道,“这次主要是想画出世俗禁锢和自由无缚之间的割裂和反差。囚笼镣铐,还有绳缚用来表达禁锢,给你准备的衣服则是表达打破规则,代表无拘无束。” 薄浔的注意力,还在屏幕上的图片上。 他没和俞烬说过第一个娃娃的具体样子。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俞烬还在自顾自讲解着自己的思路,“这次预计是画两幅。一副就是刚才和你讲解的,第二幅则是再第一幅的基础上,在你身上泼上水和人工血浆。妆造变化不大,但是需要你的表情动作有所变化,具体表情动作参考待会儿给你看图……”俞烬说着,意识到对方神游,“薄浔,你在听吗?” “在听,在听。”薄浔立刻回神,“你刚才说要换什么衣服?” 俞烬:“在那边的箱子里。上个模特和你的身材差不多,都是他的旧衣服,你应当也穿的上。不过用于道具的衣服布料都比较粗糙,建议你把自己的衣服套在里面。” 薄浔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幕布旁的箱子边。 打开箱子,那套洗净叠整齐的衣服放在最上端。 拿起来时,薄浔愣住了。 上半身是衬衫和小西装,看上去版型有些短紧,但勉强还算正常。 下半身却是一条短裙。 裙摆目测不超过37cm,是在动漫中,常见校园女主穿的那种格裙。不过他手上这件把百褶裙改成了修身包臀的款式。 薄浔拿着这条包臀短裙,放也不是,穿更不是。 手有些颤抖。 他似乎理解了俞烬所说的那句,衣服是用来表达打破规则的。 过度震惊中,他完全没察觉到,不远处轮椅上的少年,脸上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俞烬见薄浔满脸写着震惊,微微偏头,用手掩饰了一下嘴角,软声道,“抱歉。这幅画对我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但是如果真的不能接受,也没——” “当然能接受。”薄浔瞬间反驳道。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他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退缩。 而且,这里只有他和俞烬,不会有第三个人看见,加上俞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在想…没穿过这种衣服,该怎么……” 俞烬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修长的手指对着薄浔的方向勾了勾,“过来,我帮你穿。” 第二十四章 薄浔走近。 轮椅的高度不高, 他只能跪在地上才能和俞烬平视。 俞烬没说多余的话,抻开衣服抖了抖,开始替他穿着。 那件摄影用的衬衫布料极硬, 领口很扎。 刚穿上, 就觉得刺挠。 “很扎吗?”俞烬看穿了他的反应,又帮他理了理领子。 修长的指尖温热,触碰到颈部的皮肤时, 薄浔下意识缩了一下。 “还好。” 衬衫是短款的。 那双节骨清晰的手娴熟的把他穿在里面的长款t恤折叠上去,用小夹子固定好。 感觉到背后投来的视线一直徘徊在腰间,薄浔有些不太适应。 他刚想问俞烬怎么了。 倏然,身后的人凑近,那副窄框眼镜几乎触碰到腰间的皮肤。 “这是你之前说的, 在腰间的纹身吗?”俞烬近距离打量着皮肤上那块小小的刺青,“是莲花吗?” “是,是的。”他有些尴尬的想要下拽衣服掩饰。 可衣服太短, 根本盖不住,反而把原本固定好的t恤拽乱。 “不用遮挡,它很漂亮,”俞烬见他掩饰, 温声道, “真的很好看,为什么要洗掉?” “因为高考要体检。现在开始洗,到了高三就没痕迹了。” “这样啊。”俞烬的声音缓缓的,有些遗憾, 手开始重新整理薄浔刚才拽乱的t恤。 一点也不为他乱动而生气。 整理衣服的时候, 难免碰到皮肤。 薄浔不知道怎么。 只是被眼前这个人触碰, 思绪就会头皮被发麻的感觉打断。 “跪坐好, 别乱动。”温润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冷不热,如同上位者的气场,莫名让人无法反抗。 -- 第43页 薄浔乖乖跪坐好,任由肩头的双手帮他整理衣服和领结。 上半身穿好后,感觉到手叩了叩肩膀,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见对方要伸手帮他换上短裙,薄浔赶忙道,“剩,剩下的我自己来。” 刚说完,感到窄框眼镜后的目光骤然眯起,变得像能刺穿人一样尖锐。 方才那种少年期特有的朝气活泼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捉摸的阴鸷。 强大的压力下,薄浔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闭嘴。 短暂的停顿后,俞烬还是没说话,继续动作。 运动短裤委在地上,薄浔刚准备迈出裤筒的范围。 侧面,沉冷的目光逼的更紧。 他听见俞烬的呼吸声倏然加重,目光还是直勾勾的寄生在他身上。 偌大的房间中,气氛莫名有些逼仄焦灼。 眼镜反光的缘故,他不太看得清俞烬现在的眼神。 只好偏过头,试图逃避炽烈的目光。 短裙没有上衣那么合身。 臀围卡的刚好,腰围却是大出来一圈。 “请帮我把针线拿过来,在那个柜子里,”俞烬的声音还是很严肃,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夹子固定不住,缝上比较好。” 薄浔“噢”了一声。 他被裙子束缚住,多少有些迈不开腿,走路的样子难得有了几分秀气。 打开柜子。 映入眼帘的是好多个大木偶的半成品。 这些大木偶大约都是一米左右高。 都是素体,还没雕刻五官。 但各个躯体都雕的十分细致,看上去有男有女。 薄浔没再看这些奇怪的木偶,从最下层找出了针线。 “给。” 递过针线盒后,他看着俞烬慢条斯理的穿针引线,流利的剪断线头,在线尾打了一个结。 缝合的时候,好几次,薄浔感觉到冰凉的银针贴上皮肤。 他一动不敢动。 “别怕,”俞烬捕捉到他的紧张,轻声笑了一下,“我的技术很好,只要你不乱动,不会扎到你的。” 大抵是带着眼镜的缘故,勾起的唇角平白多生出几分斯文,中和了眼眸中的阴鸷。 “好了。” 感觉到对方松手,薄浔才松了口气。 瞥向镜子时,他呼吸不禁一滞。 ——娇俏的女式西服和格裙在他身上短的过分,布料紧巴巴的绷在一起,似乎随时可能爆裂。 球鞋和半筒运动白袜和上半身的风格格格不入。 小腿的肌肉线条,勾勒的淋漓。 薄浔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愣住。 即便知道房间内只有他和俞烬两个人,还是警惕的环顾了一圈。 俞烬没看薄浔现在的样子,垂头思索着屏幕上的教程图解,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红色麻绳,“这点我不太懂,打了四个小绳结以后,怎么在人体身上固定。” 薄浔绕道俞烬背后,微微弯腰。 屏幕上的图解看起来并不算难,打量了两分钟后。 “我看懂了。” “你看,四个小绳结你已经打好了。然后这样套在我脖子上,再从裙子下过来,绕到背后。” 俞烬不得其解的看着薄浔。 “我给你演示。”薄浔见语言描述行不通,直接夺过绳结,套在自己脖子上,又绕过裙底穿到背后,“就像这样,我有解释清楚吗?” 俞烬顿了好几秒,这才恍然大悟的微微张嘴,“哦!明白了!” 随即,他从薄浔手里接过绳头,“小浔哥哥真厉害,太聪明了。” 听到这声“小浔哥哥”,和夸奖,薄浔瞬间耳垂发烫。 他慌忙伸手,用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不过,他是第一次学习能力比这个小学神快。 还是有点开心的。 跪在地上背对俞烬的时候,他看不见俞烬的脸。 只能感觉到背脊上的绳索收的一次比一次紧。 手法暴虐。 似乎还听见一声兴味盎然的低笑。 过度束缚感造成的疼痛,薄浔只能咬牙。 他分不清楚对方是故意的,还是他的感官太过敏锐。 如果俞烬只是正常力度。 说出来等于把他最最隐秘的秘密露在人前。 粗糙的麻绳绕上手腕时,薄浔下意识躬身。 “疼?” 突然,背后的声音没有温度,冷冷的询问。 薄浔急忙摇头否认。 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俞烬似乎察觉到他要问什么,先一步解释,“过于松垮的话,不利于我画衣服的褶皱。绳结也有辅助作画的作用。如果弄疼你了,记得和我说。” 说完,俞烬又嘀咕了一句,“不过我明明下手很轻了……” 薄浔哪敢承认。 只能低头,死死地盯着地板,咬牙。 - 展示台上,最后敲定的姿态是跪在地上,双手举在背后,用镣铐吊在那个金色的鸟笼顶端。 这个姿势像是垂翼天使堕入凡尘,以束缚倒挂的双手模拟折断的翅膀,在囚笼中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粗糙僵硬的衣服,和过紧的绳结都不是最难受的。 双手反拧在背后又高高吊起,造成血液不流通,不一会儿,四肢就开始发凉发麻,渐渐有失去知觉的征兆。 -- 第44页 唯一能自由动弹的地方就是眼睛。 度秒如年。 薄浔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俞烬。 对方聚精会神的拿着画笔,下笔又准又快,时不时抬头打量着他。 偶尔两个人有目光交汇,俞烬似乎也不打算和他有任何交流,只专心于绘画。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俞烬的上个模特会跑路。 更明白为什么俞烬给他钱的时候,说这是他应得的,让他不必有负罪感,好好拿着。 “这张快画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俞烬才开口。 声音柔和了不少,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薄浔咬了咬牙,闷哼了一声,“嗯。” 黄昏落日转瞬即逝,一轮弦月挂在空中时,余光中的少年才停下笔。 吊着的双手被解开,下一秒,薄浔整个人像虚脱一样,无力的趴在地上。 也顾不得双手还是反拧在身后的状态。 血液慢慢回流,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感应到干枯的唇边有水递过来,他下意识张嘴,任由对方喂给他。 清凉的水驱散了一些身上的不适。 他趴伏在地上,蔫蔫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抱歉,画的慢了,让你受苦了。” 喂水的动作轻柔,和刚才那个恨不得将他勒死的判若两人。 “真的对不起,但是还有下一幅……要不然我再给你加些佣金好不好?” 薄浔摇头,“不必。让我歇一会儿就行。” 说完,他看见俞烬脸上尽是愧疚,哑声安慰道,“问题不大,就是刚才手脚有点麻,歇一会儿就好了。话说下一幅,不用像刚才那样了吧?” “不用。下一幅你可以跪坐着,绳结也是散开的。但是之前和你说过,要用到人造血浆和冷水……”俞烬说到这儿,迟疑了一下。 “没事。”说完,薄浔又缓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 手腕上,紫红色的勒痕有些发青,还有点点淤血。 疼。 但是疼痛的感觉…过了一开始的锐痛后,感觉其实并不差。至少对他而言,不是折磨。 是一种身心放空的轻松感。 跪坐在地上的时候,他看着俞烬拿着刷子蘸着血浆,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专心致志的画着。 落地窗外的月光一照,暗红色的血浆十分逼真。 和淌血的新伤一模一样,静谧的月色中,配合着幕布上的囚笼镣铐,支离破碎的美感。 画完血痕,俞烬拎过装满水的消防小桶。 “准备好了吗?” “嗯。” 薄浔点头。 下一秒,冰冷的凉水从头泼浇而来。 “咳咳咳咳咳——”他还没来得及蔽气,冷水钻入鼻腔,引起剧烈的咳嗽。 “薄浔?”俞烬慌慌张张的放下桶,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替他顺背,语气焦急,“对不起,我以为你准备好了,真的对不起。。” “咳咳——”呛水的感觉太过难受。 薄浔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五官拧蹙在一起,咳嗽时,结实的肩膀一直发颤,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涌出。 下垂的眼角,多了几分薄红。 呛咳之中,他似乎感觉到,替他顺背的少年眼神光中多了什么。 像是野兽露出獠牙,准备狩猎的前兆。 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渐渐浓郁。 第二十五章 “咳咳咳咳……” 咳嗽的冲动渐渐过去, 呼吸还是急促的,胸膛剧烈起伏。 发梢上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大口换气之余,他瞟见俞烬缓缓抬起手。 倏然, 那只手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 朝他的喉咙径直伸来。 温软的指尖碾压上喉结。 并不浅尝辄止的压住,而是狠狠地按了下去。 呼吸被扼住的窒息感瞬间袭来。 薄浔刚想质问对方干什么。 那只手突然又像是触电一样,从他的喉结上缩回。 这次俞烬的手转向自己的脖颈, 似乎要朝着自身掐去。 “你怎么了?”薄浔见他反常,迅速一把抓住俞烬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只见俞烬目光低垂,眸中的阴戾化为死寂。 “俞烬?” “抱歉。”俞烬说话的时候,死死地咬住后槽牙, 肩膀微微耸动着。 “我画不出来。突然就画不出来了……抱歉,白让你淋了血浆和水。” 说完,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捡起一根没洗过的画笔, 狠狠的捅/.进白色的颜料里,疯狂的搅和。 白色无暇的颜料瞬间变得浑浊。 沉寂。 半晌,俞烬艰难的开口道,“对不起, 今天先到这儿吧。去把衣服换回来, 穿湿衣服出去容易着凉。” “那要不然,下次再画?”薄浔总觉得俞烬的状态不太对,担忧道。 俞烬还是没抬头,“还可以有下次吗?难道你不会觉得……当绘画模特很委屈吗?” 薄浔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随即回答道, “不会。” 确实不会。 以前在体校每年寒暑假, 他们都会去极寒或是极热的地方进行训练。比给俞烬当模特累的多得多, 而且还要倒贴钱。 俞烬的动了动喉结,声音还是低哑的可怕,像是压抑着内心躁动的野兽,“好,那下次吧,到时候麻烦你再跑一趟。” -- 第45页 说完,俞烬把腿上的平板和的颜料盒放在地上。 推着轮椅迫不及待的朝洗手间挪去。 薄浔目送他离开。 随着关门的声音,洗手间里传来巨大的水流声。 迟迟不见俞烬出来。 只能依稀听见里面有水流之外的动静。 在背景布前,换回干净的衣服后,薄浔正收拾着个人物品。 矮脚桌上,俞烬的平板电脑亮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紧接着,平板电脑开始震动,应该是有人在给俞烬打电话。 眼见着平板电脑要震滑到地上,薄浔伸手,拿了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 意外的,瞄见了屏幕上的弹窗信息。 【创伤后应激障碍与性/心理障碍专家王主任】正在邀请您进行通话。 薄浔顿了一下。 他和朋友玩闹时,也会给对方备注类似的离谱昵称。 比如谢哲是十年杀猪专员谢师傅,蒋翰是黑/道退役佣兵蒋哥。 甚至网上冲浪的时候还会冒充精神科医生,给别人留言:您好。 但俞烬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薄浔思索片刻,还是把平板放在另外一个较大的桌面上,没再去窥探俞烬的隐私。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薄浔才听见盥洗室里的流水声停止。 见俞烬缓缓出来,明显是刚洗过脸,两侧的头发湿漉漉的,眼镜片上残留水痕。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桌子,“你的平板电脑刚才响了,我怕掉下去,帮你放在那边的桌子上了。” “谢谢。” 声音已经完全恢复一往的无波无澜,低哑的嗓音重新清澈。 薄浔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八点,现在去找室内滑雪场找谢哲他们还能玩一会儿。 “待会儿一起吃饭吗?”俞烬拿了平板,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订餐厅。” 薄浔顿了一下。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俞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抱歉,忘记问你后面是否还有约。如果方便的话,晚上一起吃饭吗?” 薄浔还没回答。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他冲俞烬笑了笑,“我先接个电话。”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接通,对面是熟悉的声音,“薄——浔——” 谢哲的大嗓门如雷贯耳。 哪怕没开免提,薄浔还是下意识把听筒拿远。 对面叽叽喳喳的,明显有好多人围着手机。 薄浔:“怎么了?” “真是不来滑雪的话就算了,但是晚上必须得一起来吃饭唱K,快点快点,地址发给你了,速来,我们马上滑完就过去。” 薄浔不安的瞥了一眼俞烬。 俞烬倒是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别的。 “不去了,我还有事情没忙完,老板还在边上,走不开。”他撒谎道。 谢哲:“你打工还没打完?什么黑心老板让你工作这么久?” 轮椅上的某个“黑心老板”当然听见了这句话,抓在扶手上的手倏然攥紧。 薄浔:…… 看来谢哲的大嗓门,俞烬是能听得见的。 突然,俞烬毫无预兆的开口,“帮我把消防水桶挂回去,太高了我够不到,快点。” 语气冷淡,带着命令。 另一端的谢哲顿了一下,“咦…你旁边的人,怎么听起来像你们班那个小学神的声音?” 谢哲此话一出。 电话两边,都是一阵死寂。 不一会儿,听见对面传来怪声怪调的“哦”声,还有女生的窃窃私语的讨论。 “……那个谁不就是给对象喊老板?” “……确实,谁知道指的是不是真的老板,嘻嘻。” “……拜托,你弄清楚,什么叫我骗人,是薄浔自己说的去做兼职。”以及蒋翰喊冤,辩解自己没说谎的低语。 薄浔举着手机,慌忙圆着谎话,语气中尽量保持愤怒,“不是,真的是店里的老板。我也带俞烬出来和你们一起玩过,怎么人家的声音你们都能听错?” 在朋友面前编谎话的时候,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他偷瞥了一眼俞烬。 俞烬侧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不说了,我继续干活了。”薄浔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他一言不发的把消防水桶挂回墙上。 “不去和你的朋友们玩了吗?”俞烬见他挂断电话,不禁抿唇,揶揄道。 薄浔:“不去了。” 他看见镜片背后那双漂亮的凤眸闪烁着笑意。 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话说,你刚才怎么突然喊我放水桶?” “你和你的朋友们说你在给黑心老板打工,我在配合你的谎话进行表演,”俞烬无辜的歪着脑袋,淡声道,“不然我平时什么时候命令过你?” 薄浔想反驳,深吸了一口气,又想不出辩词。 俞烬看着他说不上话的反应,忍住笑意,“那要和我去吃饭吗?” “吃。”薄浔毫不犹豫接道。 - 在俞烬给的选择范围内挑了一圈,最终晚饭定在一家非常安静的粤菜馆。 餐馆的选址在市中心的商业区的顶楼,不受噪音纷扰,又可以俯瞰整个繁华的城市。 -- 第46页 薄浔这辈子就没来过这么安静的餐馆。 虽然能理解俞烬不太喜欢被人瞩目,更喜欢安静的地方,但不妨碍这顿饭还是无滋无味。 吃过饭,趁着俞烬的司机还没来,两个人在广场上漫无目的闲逛着。 夜晚消暑的人很多,两个人说是闲逛,不过是薄浔推着他沿着没人的广场边缘慢慢走着。 “你今天不回学校宿舍吗?”累了一天,铁打的薄浔也有点站不住,不禁弯腰,在轮椅靠背上借力。 “明天要做康复训练。今天回医院住,医院没有门禁时间,我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 “不过待会儿要回家拿一点东西。当然,是送你回去的时候顺路,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这怎么能叫耽误! 薄浔没说出口。 其实和俞烬认识这么久,他对俞烬的认知并不多。 完全没听俞烬提起过家住哪儿,和谁住,只能从俞烬的言行举止中推测出是个家境优渥的小公子。也隐隐能意识到俞烬家里可能发生过什么,多问会闹得很尴尬。 他不会主动去问,但不代表不好奇。 “薄浔。” 夜风把清澈的嗓音混的更加温柔。 “嗯?” 趴在轮椅后背上的缘故,他其实和俞烬离不远,是已经能说耳语的范围。 只是风息吹散了呼吸的温度,让他根本没意识到,现在两个人的距离早就超出礼貌范围。 “没事,喊喊你。” 俞烬当然不会提醒他。 最好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静谧的相处并没有持续太久。 十分钟后,俞烬的车准时停在路边。 薄浔一起钻进宽敞的保姆车,把背包随意的仍在地上,坐在俞烬对面的位置。 车上的冷风开的适宜,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闷热。 车子走走停停。 明显是道路不顺。 这个点正值晚高峰,又是市中心,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鸣喇叭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会上映。 薄浔从早上开始体训,到现在也没休息过,难免犯困。 不一会儿,他就无法保持坐端的姿势,脑袋一栽一栽的。 “困的话可以睡一会儿,到你家我会喊你。”俞烬微微弯腰,在他肩上拍了拍。 薄浔瞬间惊醒,“不困,我…我在思考。” “那我考考你,5,6,7,8,l -7 l ,组成一个集合,那么集合里面有几个元素?” 薄浔有些迷瞪,“嗯?” 他其实没太听清对方的话。 “……什么糊涂?” 俞烬没忍住,无奈的笑了一声。 “…其实还是有点困的。”薄浔承认道,挠了挠头。 “困得话就睡吧。” 车内空间密闭,俞烬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不少。 “可以把鞋脱掉,躺上来会睡得更舒服一些。” 脱鞋? 他虽然困,但还是基本理智还在。 在外人面前脱鞋这个动作太过不雅。 尤其是在俞烬面前。 “不用,我趴一会儿就好。” 拒绝完,他以胳膊为枕,蜷缩在座位上。 即将进入梦乡时。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抓上了他的脚踝。 脚上的球鞋被强行剥离。 小腿搬起的动作轻柔。 直至放到真皮座椅上后,脚踝上有力的五指才松开。 “……”睡梦中被打扰,薄浔不情愿的翻了个身。 “别动我。”呓语反抗的声音像是小动物哼唧一样。 哼完,身上似乎落上来了一条毯子,毛茸茸的,隔绝了冷风吹拂的凉意,又不会过分燥热。 “……” 睡了不知道多久。 突如其来的刹车,薄浔瞬间清醒。 即便刹车十分平缓,但对于睡梦中的他,都是绝大的刺激。 他惺忪的睁开眼睛,还没爬起来,眼前的场景让他呼吸倏然一滞。 ——车内的光线黯淡,只有靠门边的那一盏顶灯是开着的。 昏黄的光线中,他看见自己的鞋正被俞烬捧在手中,举到眼前。 明明是沾着泥泞的鞋子,对方似乎一点都不嫌脏一样。 高挺的鼻尖几乎触碰到球鞋的鞋底。 第二十六章 薄浔看得双目瞪圆。 俞烬这是……在做什么? 球鞋离那张俊美的脸太近。 几乎重叠。 他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 脑子“嗡嗡”发蒙。 “醒了?” 举着鞋子的手并没有放下,反倒是凑的更近。 这个角度看去…… 薄浔没敢想下去。 “你……” “刚才,画错了。”俞烬慢条斯理的声音说完, 又把鞋朝着自己更凑近了几分, “在工作室的时候离得太远,我没能近距离观察这双鞋子,所以画错了。” 侧方看去, 窄框眼镜和球鞋的剪影重合。 “趁你睡着的时候才看清,原来鞋是这种款式,怪不得我刚才画着觉得奇怪。” 薄浔意识到自己误会,头皮发麻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他原本还以为…… 上次俞烬替他处理伤口造成的误会还历历在目。 “画错了也不能凑这么近。” -- 第47页 “为什么不能?” “因为很脏。”薄浔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脏? 俞烬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字一样。 勾了勾唇。 他的目光没再看手上的球鞋,而是转向薄浔那幅睡眼惺忪的脸。 翘起来的短发显得呆头呆脑的, 低垂的眼尾看上去像没睡醒的小狗。 表情也和小狗一样,毫无防备的信任人类。 俞烬压制住笑意,缓缓解释道, “这双鞋既然是画中的一部分,那么它就不脏,是圣洁的。我甚至可以用最虔诚的亲吻去对待它……就像这样。” “我知道了不用演示!”薄浔眼疾手快。 在俞烬即将贴在鞋面上前,一把上前夺回。 他慌慌张张的穿着鞋。 刚才那一幕, 冲击力实在是太强。 现在回想起来, 除了心有余悸之外…还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脑海里全是俞烬捧着他的球鞋,慢慢贴近唇边时,高挺的鼻子和微微扬起的天鹅颈。 虽然回忆不出俞烬当时的表情,但至少是不厌恶的。 俞烬的脸是他见过所有人中, 最漂亮的, 是不拘束于性别的那种美貌。 想到这儿, 除了头脑发蒙, 身体也莫名发热,气血上涌…还有冲动。 趁着车内光线昏暗,薄浔惊慌的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运动短裤,死死地盯着地面。 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炸开。 这是他第一次把俞烬和冲动联系起来。 甚至说是第一次把真实的人和冲动联系起来,以前,只有虚无缥缈的疼痛作为媒介。 “坐得离我那么远干什么?”俞烬推了推眼镜。 “……” 薄浔匆匆抿了一下唇,抓过那条毯子盖在腿上,“你那边离风口近,有点冷。” “车早就熄火了,现在车上没开空调。”俞烬露出疑惑的神情。 谎言被当场揭穿。 薄浔尴尬的攥紧拳头。 感觉到俞烬困惑的看着他腿上的毯子,和不太自在的目光。 “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说完,薄浔清了清嗓子。 赶忙转移目光,朝着窗户看去。 掀开闭合的窗帘,窗外,是一栋民国时期的小洋楼。 明明位于市中心,却意外安静。庭院之中,陈年的腐木和杂草交织,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疏于打理。 楼内一盏亮灯也没有。 每扇窗户都有厚厚的黑色窗帘作为遮挡,完全看不见里面的陈设。 这是俞烬家? 还没来得及看的更仔细。 突然,车内的灯光全部打开,有些刺眼。 亮堂的灯光一打,透明的玻璃立刻变成镜子,那栋小洋楼,再也看不清楚。 “这是你家吗?” “嗯。司机拿完东西就出来,然后送你回去。”俞烬刻意回避,没去看窗外的景象。 薄浔还是有些好奇。 刚准备贴近窗户。 突然,身边的真皮座椅塌陷了一下。 一双手撑了过来。 紧接着,整个人挪到他身边。 “别看了。” 冷冽的声音刚落,修长的手臂绕过他的后背,试图强行拽上窗帘。 薄浔没想到俞烬会突然移动过来,下意识想换到对面的座位上。 大抵是动作过大,准备起身的时候,手碰到了俞烬的肩膀。 俞烬本来就是以一种勉强的姿势去拉窗帘,这么一碰,顿时失去平衡,朝旁边栽去。 薄浔:!!! 他怕俞烬摔着,顿时也不敢换位子。 腿上,猝不及防压上来一具身躯。 接近成年的少年身量不算轻,猛然压上来,带来的钝痛让大脑短暂的麻木了一下。 最重要的是…… 哪怕隔着毯子和衣服的布料。 他也能感觉到俞烬的体温。 还有他自己的。 俞烬伸手,试图撑在座椅上爬起来,语气里有些恼怒,“你突然碰我干什么……” 还没说完,他也顿了一下。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耳垂下的压感太过清晰。 薄浔:…… 他能感觉到腿上趴着的俞烬明显怔住了。 完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 薄浔不断深呼吸着,试图缓解不合时宜的温度。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俞烬足够单纯。 “薄浔。” 祈祷还没开始,熟稔的声音幽幽响起。 没有恼怒,似乎带着一点玩味的笑意。 薄浔整个人绷直。 “这就是你故意远离我,大热天盖上毯子的理由吗?” 质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气音,哑哑的。 在密闭的空间中,说不出的勾人。 他百口莫辩。 “我……” 脑内,又不自主的回忆起不久前,俞烬的侧颜剪影。 越是想转移注意力,那些反刍一般的记忆越是不受控制的浮现。 宽敞的车厢突然有些局促。 车内是完全密闭隐私的空间,他们的呼吸声锁的死死。 怎么回避,粗/重的呼吸都会毫无保留的钻入耳朵。 “不过理论上,应该是刚睡醒的缘故吧?怎么小浔哥哥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刚睡醒的时候是会产生这种反应?”俞烬的语气还是保持着一往的温和,不急不缓。 -- 第48页 余光一直瞥向薄浔。 嫣红到几乎滴血的耳垂。 比他想象中还要纯情。 “我当然知道!”薄浔说话的语气有些焦急。 这种时候喊他“小浔哥哥”,无疑是火上浇油。 尤其是尾音刻意拖长腔,微微上扬。 刚刚靠深呼吸平复下去的一点思绪,又变本加厉的被勾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开始感觉到,私下的俞烬,似乎和平日学校内那个清冷小学神,有些不太一样。 那双漂亮的薄唇,似乎多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既然知道是睡醒后的正常反应,为什么还要躲着我?还是说,根本不是因为刚睡醒,而是因为别的缘故?” 第二十七章 “我——”薄浔急得解释不上, 说话直犯结巴,“不是,就是, 刚睡醒……不是别的原因, 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俞烬唇角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脸才这么红?可不可以让我也看看?” 说话间,他心安理得的趴在薄浔腿上。 肆意享受着对方全身绷紧,呼吸不顺的青涩感。 “……” 薄浔不断深呼吸着。 “没, 没看见什么。主要是你太单纯了,即便是很正常的事情,被你看见也会有负罪感。”语无伦次半天,薄浔总算说出一句流畅的话。 说完之后薄浔像是被自我催眠一样,松了口气。 肯定是刚睡醒的缘故, 根本不是因为看见俞烬才产生的冲动。 单纯? 俞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既然小浔哥哥说他单纯,那这次就点到为止。 再次开口的时候, 俞烬收敛好玩味轻佻的笑意,严肃道: “也不必感到负罪,我也是普通人,没你想象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说完, 从薄浔腿上爬起来, 坐直。 感觉到腿上的重量倏然一轻,薄浔紧攥着的拳头松开了些,呼吸也渐渐放松。 俞烬也没再说话,对不久前的意外闭口不提, 安安静静的端坐着。 只是, 刚才撩拨起来的火苗并没有随即消退。 离得太近了。 座位明明宽敞, 可因为刚才的事件, 俞烬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坐在他旁边。 动作稍微一大,甚至能触碰到俞烬的肩膀。 薄浔只好转过头,尴尬的拿出手机,点开网课app,试图靠看天书,强行转移注意力。 车外传来脚步声和搬运车卸货的声音。 紧接着,听见驾驶位上的门打开又闭合。 车辆重新启动。 后半段车程,薄浔完全没了睡意。 空调开得凉快,额前却是汗涔涔的。 每一秒都是煎熬。 微微颠簸之中,时不时会碰到绵软无力的病肢。 和同龄男生的腿不一样,没有肌肉,纤细的过分,死气沉沉的。 艾草和皂角的味道不断钻入鼻腔。 车辆再次停泊时,薄浔匆匆道了句“谢谢”。 车门开启的那一刻,像野狗一样冲了出去。 - “路上慢——”俞烬的手还停留在开启车门的按键上,话还没说完,健壮的背影就消失在小巷的夜色之中。 跑了。 看着背影消失的地方,俞烬脸上没有失落,唇角渐渐咧起,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他关上车门,缓缓的趴俯在薄浔刚刚坐过的位子上。 体温,以及残留的体味,都还没消退。 舌尖扫过真皮座椅时,他像是品尝珍馐美味一样,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食髓知味后的笑容比平时更加慵懒,眼眸半眯起,“……真好,小浔哥哥开始对我有反应了。” - 正午操场上,薄浔正朝远处的沙坑扔着铅球。 12.9米,12.97米,12.87米…… 每次都是离13米的线一步之遥。 高考满分线他早就达到了,只是不甘于仅仅拿满分。 “薄浔,给。” 正甩手臂放松肌肉的时候,左肩被拍了拍。 转头,蒋翰拿着冰镇的矿泉水瓶朝他递来。 “谢了。”薄浔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即将被太阳晒化的身躯立马恢复了几分生机。 蒋翰等他喝完水,才缓缓道,“话说,你昨天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别再骗我说是去做兼职,我不信。” 薄浔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咽完水后,他才开口,“真的是打工,不过老板也真的是俞烬。” 蒋翰一向沉稳的面色,多了一丝震惊。 薄浔顺势席盘腿席地而坐,又解释道,“他画画需要模特。之前的模特好像跑路了,所以我就去了。他人特别好,根本不是黑心老板,不仅不拖欠工资还会提前预支。” “……行。”蒋翰愣了半晌,才蹦出来这一个字。 “怎么了?”薄浔见蒋翰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问道。 “你提起俞烬的时候语气都柔和了不少,处处维护他。”蒋翰也坐下,瞥了他一眼。 “有吗?”薄浔完全没意识到。 他只是客观的叙述俞烬,哪儿有处处维护? “不是我说,他刚转过Hela来的时候我提醒过你,他可能不是好惹的,你还记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