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君》 不识君小说 雨落之夜,饥贫交迫的裴晓葵拉着重病的父亲独自行过一段山路时,适逢一辆马车经过,里面公子撩起车帘亲手递给她一锭银子。 她未看清面容,只记得他一身白衫和他自袖口跌落的一枚麒麟玉佩。 这一恩,被她惦念了三年,她向来不信神佛,至此却唯盼那位白衫公子岁岁平安。 后来她被卖入梁府做婢女,有一日无意见着表少爷赵舒和身前别着那枚麒麟玉佩,便将他认成了白衫公子。 有意接近,或是假意路过,这点儿情窦初开的小心思皆被梁家大少爷梁舟迟识破。梁舟迟是远近闻名的浪荡子,向来被家族视为败类一样的存在,人人都说他同赵舒和相比一天一地。 见着自己院子里唯一瞧顺眼的姑娘都在暗恋他表哥,他越发不服气,打算先将裴晓葵纳入房中。 哪知裴晓葵得了消息连夜逃了 再与梁舟迟重逢时,谁知梁家败于一夜之间,念及夫人当初的恩惠,裴晓葵收留了她,以及重伤在身的梁舟迟。 凭添两口嘴,家里日子越发难过,正愁银子不够时,梁舟迟拖着受伤的一条腿随手丢给她一块玉佩:将这个当了,能买两个你! 握着手里的麒麟玉佩,裴晓葵有些懵,怎的同表少爷的一模一样? (双C) 内容标签: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晓葵梁舟迟┃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很好,我也不差 立意:在逆境中不要放弃自己,坚强勇敢 第1章 七月初七。 兜头的大雨自晨起忽然落地,像是给天捅了一个窟窿,后大雨转小雨,丝丝蒙蒙的到了傍晚才停。 墨州城华安门起,一路长街连到西边的良正门,街边两旁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傍晚被雨水冲刷过的天格外清澈,处处透着股泥土的芬香气,连夕阳下的云霞亦是色彩增了几分鲜亮,直到退去。 夜幕降临,长街上各色灯火燃起,由东到西,远远望着像是两条蜿蜒的长龙。 街上更是人头攒动,填街塞巷。 正值七夕当日,是为最热闹的一天。街上马车若流水,身着锦绣的人遍地皆是。街上有许多卖七夕节的应时物品,一时让人眼花缭乱挪不开脚。 裴晓葵身着不起眼的松花绿的长裙,简单挽了个灵蛇髻,上面只插一朵珠花点缀,躲着拥挤人群,偶尔只在灯下晃过,灯影打在脸上,照出她精致脱俗的轮廓出来。 纤细的身姿自人/流中更是显眼醒目。 还未行至一半,便见着街边有卖尚未开花的荷花苞,两只苞头被系在一起,远远瞧着像是一朵并蒂莲。 她见了欢喜,买了一支握在手里,脚步轻快,继续朝着西街行去。 来到一处名为云鹤楼的酒楼前,她下意识顿了脚步,果然见得前方有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正门口,马车华丽,华盖上的装饰繁复,车头两侧一对儿摇摇晃晃的铜灯上面各自写了一个梁字。 不多时,马车停稳,随后车夫跃下马车,将脚踏凳平稳放好,这时才从马车里缓缓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轻撩了帘子。 未见人面,先见其冠,那头上的玉冠是由一方上好的羊脂玉制成,顺着那玉冠朝下看去,是一张俊逸白皙的脸庞,棱角醒目,内含几分难得的英气,一双眼睛眼头尖窄,眼尾宽长略泛红色。 长手后是一身鸦青色的长袍于身,上绣祥云如意的图案。 那人由长随扶着平稳立于地面,长身玉立,侧面瞧着整个人挺拔清瘦,倒是十分精神。 他到了门口没有直接进去,反而是鬼使神差的眼光朝一侧扫过,好巧不巧正和裴晓葵的目光碰到一处,裴晓葵下意识的心抖了一瞬,看清那人脸面后脚步不觉朝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那人是墨州城首富梁肃梁员外的独生子梁舟迟,虽是裴晓葵做工的主家少爷,可她还是不愿近他身前。这位梁少爷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若只站在那里不开口说话,还有几分像人,可一开口便知这人实在不是个什么好货。 仗着几世吃穿不尽的荣华家私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今日不是入这个酒楼,明日便是入那个画舫,酒肉朋友数之不尽,自城东能排到城西楼门口,招猫逗狗的好不烦人,平日在府里,裴晓葵也是对他能躲则躲,从不像府院中旁的侍女一样巴着。好在府院人多,他到现在也辨认不全哪个是哪个,更没拿正眼瞧过自己,这也算是给她省了许多麻烦。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的还正好碰上他,这会她正在心里碎碎念,希望方才那一眼对视,他并未看到她,再或者,即便看到了也认不出她是谁! 可是显然她的想法是错的。 那梁舟迟止了入云鹤楼的步子,随后望着裴晓葵尚未走远的背影,扯过一旁长随的衣襟朝她离开的方向稍扬了扬下巴,问道:你过来瞅瞅,那女子是谁? 果真就像是裴晓葵觉着那样,这人不开口看起来称得上了持重端谨,可一开口,无论语气还是言辞,都好像是飘着的一般。 长随卫元被他扯了一懵,好在他人机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快便认出了他口中女子是谁,随即脸上一下子挂起莫名的笑意,少爷您说她啊,她是您院里的小婢女,叫裴晓葵! 我院里的?梁舟迟独自念了一句,只觉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是您院里的,卫元顿了一下,接着道,这可是您院里最漂亮的那个! 梁舟迟的院子里有多少人他自己都不清楚,可是卫元的眼睛贼的很,整日都盯在那些小婢女的身上,哪个脸上起了包,哪个手上破了皮他都门清儿,更别提姿容出众的裴晓葵了。 既然是我院里的,怎么方才见了我掉头就走?她什么意思?梁舟迟用力将卫元一推,眉宇间有些愠色,语气中更是透了十分的不满。 卫元一见,一边抚着心口处被才被梁舟迟扯皱的衣襟,一边给裴晓葵开脱道:定是没看见您,若是认出了是少爷您,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 梁舟迟眉头微皱,负手而立,语气坚硬肯定,不对,这死丫头方才分明是看到我了才走的! 他越想越气,转身大步朝前,朝着裴晓葵离开的方向追去。 少爷您去哪儿啊?卫元紧忙着追着梁舟迟的脚步跟了上来,手指还指向身后云鹤楼的方向,陈少爷他们还在楼上等着您呢! 让他们等着去,我今天非得跟那死丫头问个清楚不可! 梁舟迟自小张扬跋扈惯了,除了他爹梁员外,若大个墨州城还没有谁敢给他气受,今日被一个小丫头无视,也不知怎么就惹起他心里的一股子邪火来。 待离了那云鹤楼好远,裴晓葵才将脚步放缓,手里握着那支未开的荷花苞,心里这才稍缓舒平。 只是不知,自己已经被人不紧不慢的尾随上了。 去西街的路,原本只要从云鹤楼后拐过便是最近便,谁知方才碰上了梁舟迟,裴晓葵不得不转向绕行,多行了半条街才来到西街尾。 西街尾的桥边,立着一颗百年古树,古树参天,树干足有四五人连接才可环抱之粗壮,每当七夕时,便有人来此挂红笺祈愿,裴晓葵原本不信这些,可这两年却改了心,次次七夕来此。 她到桥头时,树边桥上已经围满了人,她好不容易寻了空挤到树下,向摆摊的大叔买了一张一掌长半掌宽的红笺,将手里的花苞暂且搁下,又借用了桌案上搁置的毛笔细细写下一行小字。轻轻吹干墨迹,这才眼带笑意来到树下。 朝树上遥遥望去,只见满目的红色飘逸的喜庆又好看,高处已经被人举着竹竿几乎挂满了。 裴晓葵素来不愿和旁人挤,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儿,才寻了一处安静的枝丫,踮着脚将那张载满了她祈愿的红笺系上。 系好后,她手轻抚笺身,在手指上沾了一满手的珠粉,而后河风送来阵阵幽香,红笺随之而动,裴晓葵看的心满意足,这才下了高处离开。 奈何她前脚走开,后脚便有人停驻在不远处,方才裴晓葵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底。 梁舟迟身长玉立,站在桥底,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卫元立即会意,小步跑到方才裴晓葵所立之处,将她方才系的那支红笺解下。 卫元不识字,一路小跑回梁舟迟的身边,将红笺奉在他面前适当的高度。 梁舟迟垂下眼眸一瞧,一行娟秀的小字入了他的眼帘,这竟是那丫头写的,让他不禁有些侧目。 愿白衫公子岁岁平安这是那红笺上的字,角处落款写的是裴晓葵。 梁舟迟不禁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原来是小丫头心里有人了。 这一声轻笑,他也不知道是笑的裴晓葵还是笑的自己。 大晚上的放着酒不喝,一路步行跟过来,和一个小婢女过不去。 他觉着他今天脑子好像有问题。 随即便觉无趣,抿了抿微红的唇角,罢了,给她挂回去吧。 ...... 世上无人知那墨迹下的白衫公子是何许人也,其实就连裴晓葵她自己也不知道。 三年前,她父亲重病,药石无医,家里的银子因给父亲看病花的干净,亲戚们又躲的远远的,无奈她只能独自拉着病中的父亲自乡中入城,途中大雨拦了去路,山路泥泞难行,正不知进退时却在半路遇上一辆马车。 狭路相逢,左右挪动不开,马车同行的随侍见她挡了去路便盘问了两句,见其有为难之意,裴晓葵只好如实告知,未料那马车里有位公子话未多说,自马车里探出手来,伸手递给了她一锭银子,同时亦从他的白衫云罗袖口中跌落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跌入雨水混合的泥浆中,是裴晓葵徒手拾了出来给他奉上,也正因此,她看清了那是一枚白玉麒麟佩。 他并未言语,夜里幽暗,裴晓葵更是看不清他的脸面神情,只是隐约觉着他好似不愿接受这枚玉佩一般。 那锭银子就好像是风雪中的碳火,沙漠中的清泉,暂解了裴晓葵的急。 虽然最后父亲仍没有救回来,不过用那银子买的药确实缓解了他临终时的痛楚,亦给了裴晓葵添了不少宽念。 那匆匆一瞥的恩人就此也在她心里烙了印。 这一惦念,便是三年。 第2章 许是那红笺的缘故,许是她心念之因,夜里她再次梦回那个毕生难忘的雨夜,梦中再次见到那位有恩于她的白衫公子,遗憾的是仍和从前一样,看不清容貌,只记得他的白衫,还有那枚麒麟佩。 鸡鸣三声,将裴晓葵自梦中拉醒,她猛的睁眼,因是梦重的原因,今日醒来分外疲乏,不似平日睡饱了精神。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住着,同屋的那个婢女之前手脚不规矩,被打发出府,一时又没有新人进来,所以这房里暂由她一人住着,也算清静。 仍旧是昨天出门时候穿的那身松绿色的长裙,只简单的梳了头发,连妆也没上,她自入了梁府便一直是如此,一来为了不惹人注目,二来也是图个方便,每日念着等攒够了银钱,便离了梁府去做点小生意。 那时她便真的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了。 当初拉着父亲来城里看病,后将银子都理了父亲的后事,花了个干净,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将自己卖了梁府中为婢,好歹算是能养活自己,还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出了房门,穿过后院与前院相连的角门,再绕过一道长长的复廊,便是梁少爷梁舟迟所住的院子。 梁家乃是墨州城的大户,各行各业皆有涉足,可谓是墨州首屈一指的,生意红火不说,加之听闻京中有个拐着弯儿的亲戚当靠山,这一来二去更是显贵。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梁家的崛起也和那位亲戚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梁府几乎年年扩建,今年更是几乎扩到了官府临前,只这几出几进的院落便数之不清,来到这里近三年,梁府内还多的是裴晓葵没去过的地方,可谓之宽广。 自回廊处出来,裴晓葵自墙角处寻了近一人高的长扫把出来在院中洒扫,她自打入了这院中,便一直被安排着做这些洒扫的粗重活计,像是给梁少爷端茶倒水洗衣换服的那种近身侍候的差事便是众人争抢着去做的。 一来近贵,碰上梁少爷这个败家子心情好的时候便随便赏了银子去,二来梁舟迟虽然败家,花银子没个度数,不过脾气还算好,有些事小来小去若是惹了他,只要诚肯低头认错,他便不会再计较。三便是因为他那张脸生的很是俊俏,人群中一眼便看出的那股出众气质,且年纪适当尚未娶亲,有不少人都巴着等爬床,趁他未订亲前得以混个姨娘通房等,这辈子便吃穿不愁了。 因昨日的大雨,将地浇了个透彻冲了个干净,今日院子很是干净,可裴晓葵仍是一丝不苟的忙着手底的活。 细竹枝扎成的扫把划在青砖地上,发出阵阵轻响,偶尔带起几片落叶,都被裴晓葵堆到角落里去。 少爷又是天快亮时才回府的?身后复廊中传来两个不同的脚步声,细细聊着天,不必回头也知道,是梁舟迟房里的婢女,红玉和淑儿,先开口的,声音尖细那位是红玉。 可不是嘛,喝的满身酒气回来的。另一个叫淑儿的回应道。 红玉此时捂嘴轻笑,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几分,眼神中带了几分轻佻,你说少爷都会去哪里喝酒啊?会不会去了花街,又会不会找了那里的姑娘? 淑儿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后扯了她的衣袖提醒,别乱说话,少爷是爱吃喝玩乐,可少爷从不在外面沾女人的,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小心又告到老爷那里去,到时候咱们谁都跑不了。 那红玉不是个细腻的,听她这一讲脸上有些悻悻之意,颇有些不服气,还嘴硬道:能怎么样,说着玩玩罢了。 两个人一拐出来,方见是裴晓葵正杵在那里,轻轻用扫把摆弄底下的落叶。 红玉和淑儿两个人先是一愣,后看清是裴晓葵后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裴晓葵鲜与旁人说话,每次打个照面头不抬眼不睁,好似和这府里任何人都没什么交情,两个人也知她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方才的话即便让她听了去也无妨。 若换作是旁人,红玉定要上去刻薄一番,可既然是她,那这顿刻薄也免了。 淑儿扯着红玉自裴晓葵身边绕开,裴晓葵就像是没看到,只顾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 即便如此谨慎,可还是瞒不过梁老爷的耳目,听了风音,梁老爷气呼呼的便冲到了这里,虽脸上努力保着风度,却不难见他脸色有多难看。 梁老爷一生要强,祖传下来的这么点产业在他的经营下一飞冲天,又对夫人十分疼惜,听闻两个人一辈子没红过脸更没吵过架,更没什么三妻四妾。 许是人某些方面太过顺利如意老天便偏偏会给其一个巨大的坑让其头疼,而对于梁老爷来说,这个坑便是他的独生子梁舟迟。 自小读书起,便接二连三的气走了几位学究,整日流于街上招猫逗狗,或是身边围了一群狐朋狗友,每日不喝的脸红腹胀绝不归家。 梁老爷人至中年,清瘦苍高,毫无阔门大户的肥腻之气,反而看着干净利落,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仍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雅印记。 梁舟迟的容貌,当是取了梁老爷和梁夫人的优点而生。 梁老爷冲过来时,第一眼便见了在院中洒扫的裴晓葵,于是停在她跟前高声问:少爷呢? 裴晓葵低下头不讲话,可眼神却是瞥向梁舟迟房门方向。 梁老爷也不为难她,径直走向梁舟迟房门口。 这等气势,可给红玉和淑儿吓了一跳,忙退让出三尺,生怕此时激怒了梁老爷,到时便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 少爷昨日又出去了?梁老爷耐着性子质问道。 两个人齐齐垂下头瑟缩的不敢轻易答话,红玉眼皮子轻轻挤着,给淑儿递眼色。 梁老爷面前,淑儿不敢撒谎和隐瞒,只小声应了句,回老爷的话,少爷......少爷昨日是出去了。 几时回来的?他又问。 是......是四更天时回来的。淑儿的尾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裴晓葵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梁老爷的背景,他此时负手而立,双手已在背后捏紧了拳头。 门打开!梁老爷高声道。 淑儿开始不敢动,还是红玉在一旁拿手指捅了她腰身一下,她这才提步过去,将房门推开。 梁老爷已经做足了准备,今日势要拿梁舟迟练个家法。 谁知前脚才一踏入门去,便闻到一股子腐臭气息直冲鼻腔。 寻味前去,只见那梁舟迟正歪在拔步床上,整个人看起来还未醒酒,吐的到处都是。 腐臭气混着洒气,险些没把梁老爷给熏的晕过去,本来一肚子的话要骂,却被这场面一下子全给挡了回来。 千言万语都如数吞了回去,梁老爷鼻子险些没气歪了,随即大骂了一声,甩袖离去。 大步出门,梁老爷的脸已经由先前来时的红转为了青色,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声量拔高,朝在场的小厮丫鬟们吩咐:即日起,你们将府门给我看严实了,少爷若是再出门,我就把你们这些人一个一个拉出来清算,乱棍一通打出梁府去! 是。众人齐声应下。 个个都紧绷着神经,连大气也不敢重喘一下,直到梁老爷离开。 这件事仿若和裴晓葵没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近身侍候的,无论那梁少爷跑到哪里去,上头都责罚不到她。 这许是在梁府做粗活,唯一的好处了。 梁舟迟睡到午时才醒,他对于早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连自己吐了都不知道。 此下被褥衣衫已经换了新的,屋里还燃了重香压盖气味儿,他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昨夜喝的实在是太多,以至于今日起床时头就像是要炸了一般。 自床榻上坐起身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穿鞋下地,此时正值晌午,刺目的光线投到他脸上,使得他眼晴用力眯了起来,适应了片刻才再次睁开。 卫元!他朝门口大喊一声,同时手握虚拳抬手轻敲了两下额头,里面的脑桨子像是一锅粥,胡乱的搅在一处。 卫元一路小跑应声而入,跳入房中时像极了一只蚂蚱。 少爷,您醒了! 今早听说梁老爷来了,卫元躲出去好远,生怕老爷见了他治他的罪。 口渴的厉害,给我倒壶茶来!梁舟迟下巴一扬,脸上表情有些扭曲,酒这东西醉人更是折磨人。 他觉着他现在一开口说话都是酒气。 卫元跳着出门,不多时掌上托起一只紫砂的茶壶归来,奉到梁舟迟面前。 梁舟迟接过,猛灌了一大口下去,因为喝的太急,茶汤顺着唇角流出,洒在寝衣上。咽了两口茶,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少爷,我伺候您梳洗换衣吧。卫元在一侧说道。 嗯,梁舟迟将紫砂茶壶搁下,轻应了一句,随即脑海里翻出了昨夜的旧事,他立即改了主意,你别动,换个人过来! 卫元立即问:是换红玉还是换淑儿? 换那个......梁舟迟伸长手指指着门外,一时记不起昨天的那个名字,换那个......换那个叫裴晓葵的过来! 第3章 午时阳光热辣,烤的各处焦灼,滚滚热浪在空气中浮动,蝉鸣声长,时有蜻蜓点水匆匆飞过。 裴晓葵身着绿裙,像是一只行走于檐下的莲叶,白色的绣鞋轻踏青砖地,蹭着屋檐下的阴凉处,渐渐行近梁舟迟的卧房门口。 在红玉和淑儿不善的眼神中踏入房中。 红玉和淑儿对于这院子里任何婢女都格外警惕,哪个若是近了少爷的身,或是同少爷说了句话,哪怕是让少爷看上一眼,这两个人便成了一对儿斗鸡,明里暗里的给人使绊子。 今日少爷直接换人伺候,还特意点了裴晓葵,让这两个人不禁警觉起来,丝毫不肯错过任何细微末节。 两双眼睛像是暗夜里的火把。 灼人。 裴晓葵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心里有些慌张,平日有多远躲多远,今日被点了名,很难不让人联想是昨夜的事引了他的不满。 这是她第一次入少爷的卧房,装潢花里胡哨,名画挂了一屋,名器摆了两架,西洋钟哒哒的走着,发出阵阵脆响声。 裴晓葵即便不算识货,也看得出这房中摆设大多是檀木而制,隐隐约约透着股舒缓的香气。 可眼下这香气亦并不能让她安然。 奴婢见过少爷。轻步近前,微微福身下去,眼睛轻垂,规矩站定,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对面海宴八仙桌上坐着的那人并不急着开口,慢悠悠的往嘴里送了口茶,月牙白的寝衣描的是金线随动而闪。 身影苍瘦,衣襟松垮,更显整个人飘逸起来。 梁舟迟上下打量她,不得不说,这人单扫不起眼,细看下去才觉惊艳。 不像院子里其他人,描眉画眼插花带钗,整个发髻上唯有一支珠花点缀。 鹅蛋脸线条流畅,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眉目顺长,垂肩细腰,像是偏安一隅淡泊宁静的茉莉。 你就是裴晓葵啊?梁舟迟将紫砂茶壶放下,声线飘了过来,让裴晓葵心口一紧。 这话问的奇怪,竟好像是自己大名在外今日终见本尊似的意味。 回少爷,奴婢正是裴晓葵。她音容浅淡,规矩守礼,脑子里只记得广为流传的妙法在少爷面前,无论惹了他如何生气,只要诚恳认错即可。 昨天你去哪儿了?他又问。 一听这话,便知昨天有意躲避他的事被惦记上了,且他有愠怒于胸。 若是此时在他面前狡辩,反而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还不如老老实实招认了。 于是她道:回少爷的话,奴婢昨日去了东街,还看见少爷了。 既然看见我了,怎么还跑了? 昨日奴婢是告假出去的,碰见少爷,一时心虚害怕,便没了主意,所以才转头走了,她语气一顿,言辞诚恳,过后奴婢也很后悔,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还未等他发问一番,没想到她倒是先痛快认错,还真就将他的发问给噎回去了,这个时候若是在她身上斤斤计较,倒显得他这个少爷不大度。 本少爷就那么吓人?我府里的丫头见了我就走? 他手指和食指的指尖交替着敲打在桌面上,发出阵阵鼓点似的声响。 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脑热,下次再不敢了,求少爷责罚!她更进一步,将话说到底。 这招果然好用,听见这,他的火就散了大半,一甩手,算了,本少爷哪里能和你们这种小丫头计较,你出去给我打水进来,我要洗漱。 是。裴晓葵心中窃喜,知道这关算是过了,转而出了门去。 一出门,便见了红玉淑儿两个立在门口,正一左一右的盯着她。 裴晓葵脑中灵光一闪,脚步朝向更刻薄一些的红玉,低声说道:红玉姐姐,少爷方才问完我话,说是要洗漱了,可是我一向做的都是粗活,不如姐姐们精细,伺候少爷这样的事,还得劳烦姐姐。 此话一出,眼见着红玉脸色瞬间缓和,这话说的巧妙,一来说了少爷寻她只是问话,没有旁的,二来又说她做不来这种精细活,也算抬高了红玉和淑儿。 至于为什么同红玉说,那就是知道两个人中,红玉更占上风些,将这些都推在她身上,淑儿也不会说什么。 等于红玉接了这个盘。 红玉易怒短虑,自然一时想不透其中深意,还觉着这平日不声不响的裴晓葵一开口倒是颇懂眉高眼低。 待红玉和淑儿端着盥洗一应入房间时,那梁舟迟早就将裴晓葵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裴晓葵今日一关,算是顺利过了。 九安堂。 日头照进门槛,堂中熏了果梨香,香雾四散,光影中照出袅袅烟踪。 赵舒恒直立于九安堂中,一身墨竹交影的月白长衫垂直顺落,显得人端庄大方,英俊有余。 他顺眉舒展,眼尾带着暖和色微微下垂,抑月口角微微扬起,笑中透着温润儒雅。 当真担得起翩翩佳公子一称。 看着这般的书卷气的赵舒恒,惹的梁老爷十分艳羡,不禁从头打量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说你,大老远来了,也不提前捎个信,也好让我跟你姨丈派人去接你,梁夫人许慧满目笑意看着自己的外甥,又抬手轻覆了桌案上他带来的礼物,不让我们接也就算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一点心意,何足挂齿。赵舒恒微微颔首,在家时候,母亲最多提起的就是姨母,惦念着您患有咳疾,说少时,您最爱吃的就是她做的秋梨膏,这次她特意叮嘱我多带些过来。 大热天的秋梨膏不好储存,难为你从凉州一路带过来。梁夫人许慧和赵舒恒的母亲许欣是双胞胎,两个人自小感情便是最好,后来许欣嫁到凉州去,两个人才分开。 赵舒恒的父亲赵炳是凉州县慰,清廉正直,家风亦好。当年许欣怀着赵舒恒的时候,因他父亲正持修河堤,脱不开身,许慧便将妹妹接来梁府养胎。 姐妹两个到底是有缘,临盆之日只隔一天,赵舒恒头天出生,梁舟迟在次日。 那时候许慧姐妹的祖父还养在梁府上,一把年岁,连得两个外重孙,简直乐开了花。 这次你来墨州求学,需得待一阵子吧,梁老爷慈眉善目,笑望着赵舒恒半晌,终于发话,你就安心住在府里,明日我让他们准备些送学究的见礼,你一同带着。 多谢姨丈,找舒恒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恭谨,舒恒就不在府上打扰了,一来学究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住所,二来学究府上有很多像我这种外地来的学子,我们住在一起,探讨学问也更方便一些。 他口中的学究姓陈,从前是京里出来的,学问深广,桃李天下,德高望重,一般天资不会收下,多少学子奔着陈学究的名声而来,却不是想进就进的,使多少银钱都没用。 想到这里,梁老爷的眉目又黯然一下,他做梦都盼着梁家能出一个读书人,像赵舒恒一样的儒雅书生。 见着眼前的翩翩公子赵舒恒,再想想自己家那个败家子,明明生辰只差了一日而已,为何这等天差地别? 不敢求梁舟迟能拜于陈学究的门下,只要他好歹读些书做些学问便好,哪知道 想起他来,梁老爷就觉着牙根痒,恨铁不成钢。 梁夫人和梁老爷伉俪情深,心有灵犀,见他他眉目一暗,便知道这又是为了自家儿子叹气。 梁夫人眼色一缓,忙起身,说道:也好,凡事以课业为重,反正舒恒你已经来了墨州,回来也方便,待你得空便来家里住上两天,我命人给你收拾出间院子来。今日就别走了,留下来吃饭,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呢! 舒恒遵命,赵舒恒浅笑,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怎么没见舟迟? 他梁夫人一怔,随后编了瞎话,给梁舟迟留了一些颜面,他昨夜身子不太爽快,闹了病,今日起的晚些,这会儿可能还不知道你来呢。 姨丈,姨母,我想去见见他。赵舒恒倒是没往旁处想。 那就去看看吧。梁夫人说着。 梁舟迟院子里的消息可比旁处灵通多了,卫元得了赵舒恒的消息第一个窜到梁舟迟面前报信,少爷,少爷,不好了,表少爷来了! 卫元不好了这句话用的妙,对于梁舟迟来说,那赵舒恒过来,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最烦的就是他! 梁舟迟翘着二郎腿,才往口中送了一口茶,听见这个消息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儿,咳嗽的脸都红了。 红玉忙殷勤上前,轻拍了他的背。 淑儿则取了帕子递上去。 梁舟迟拿起帕子胡乱擦了口鼻,缓了好半天才平稳下来,拧着眉目瞪着卫元,没好气的说道:赵舒恒?他来干什么! 听说是来墨州求学,还入了陈学究的门。卫元道。 他既然来了墨州,来梁府无可厚非,梁舟迟没再说什么,只是闷闷不乐的将帕子一丢。 少爷,表少爷这会儿往这边来了,说要见您呢! 不见!梁舟迟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第4章 少爷,这怕不太好吧。卫元有些作难色,您想啊,表少爷一年也只不过来个三两次,您次次都不见,怎么都说不过去,您好歹见一次,也免了下次。 一想到赵舒恒梁舟迟就来气,在他眼中看来,那赵舒恒就是个酸腐的臭书生,读了两天书就整日在人面前拿腔作怪,可偏偏梁老爷就最爱看这一套,总是拿着自己同那赵舒恒相比较,在梁老爷眼中,天大地大没有读书大,两个人自小被他比较到大,他有多喜欢赵舒恒就有多厌烦自己。 同理,梁老爷有多喜欢赵舒恒梁舟迟就有多讨厌赵舒恒。 自小因了他,不知挨了多少打骂,久而久之便成了一股子逆反,越是希望自己言行举止都像那姓赵的靠拢,他就偏偏反着来。 赵舒恒爱读书,他就偏偏不读书,赵书恒为人温儒,他就偏偏做出粗鄙状,甚至到了半分他爱不沾染的程度,以至于连后面知道赵书恒单爱月牙白,他便舍了自己一向喜欢的月白色转而换成了浓重的鸦青色。 我不见又能怎样,见了他满身都晦气,的确是晦气,今日凭白的好心情,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开始闹的满身不适当,看哪都烦,一会儿他若是到了,你将我把他给挡了,若是挡不住,你也给我滚出梁府去别回来了。 这......卫元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可他吩咐的也不能不照办,只得抓了抓腮邦子应下,小的知道了。 说着忙转头出了门去,跑去路上拦赵舒恒去了。 见他脸色不好,红玉忙又端了茶过来献殷勤,少爷,别气了,喝口茶吧。 红玉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梁舟迟才想起这屋子里还有这两个人,茶并不接,眼下瞧着哪里都烦,于是一甩袖子,出去,都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端着茶还未近身的红玉有些尴尬,面色有些失彩,欲言又止,再不敢多说什么,将茶盏轻声搁下便和淑儿一同退了出去。 西洋钟哒哒走着,响在梁舟迟的耳畔,安静了好一会儿,梁舟迟眼中的厌色才渐渐退去,随手拔弄起手底的鱼食,捏起一小把丢到身前的宽瓷缸中。 水面立即荡起一圈儿水花,里面几条金鱼自在游着,其中有一条鳞光鲜艳,在鱼群里显得格外显眼醒目,另有一条比其它的金鱼都丑,却被他喂的最肥。 卫元像只蚱蜢,在烈日下飞速窜动,好歹算是在园子里见着了表少爷赵舒恒的身影,正带着书童缓缓朝这边行来。 小的卫元,见过表少爷!卫元从廊下窜出来,正好落在赵舒恒的面前。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 这一下是赵舒恒没有想到的,眼前忽然窜出个人来,他心神一恍,反而是身后书童吓了一跳,手上的锦盒险些没拿稳。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卫元他从前见过几次,也算熟悉。 赵舒恒脾气温和,面上永远似一汪暖水春江。 表少爷你朝这边走,是要去见我家少爷吧。 是,赵舒恒说着,方才听姨母说他昨日身子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没好,还睡着呢,这会儿表少爷若是去,怕是见不着人。 赵舒恒不傻,他每次来见他,都是让梁舟迟以各种理由搪塞了,他心里也知道是梁舟迟不想见,可念及是兄弟,他总想着能将两人之间的隔阂解开,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前来探望。谁知倒是梁舟迟一如继往。 他也不急不恼,强人所难不是他的性子,他微一抿嘴,也罢,今日我留在府中,晚上吃饭时候再见吧,你告诉他我来过了,让他好好养着。 这是我带给他的一些东西,都是他爱吃的,我母亲亲手给他做的。赵舒恒微微侧身,示意身后书童递上锦盒。 卫元自书童手上接过锦盒,乖觉应着,好,小的一定将话带到,表少爷放心。 那我先走了。赵舒恒也不多作留连,转身便走。 待走得远了些,小书童回望那卫元不见了身影,他这才在一侧小声嘀咕道:早知道梁少爷不会见您的,大热天的你还顶着太阳行了这么久。 不难听出,小书童嘴里的抱怨之意,是为赵舒恒不值。 舟迟心里对我有气,我知道,我总得把话跟他说开了,毕竟是兄弟,哪里能总这样下去。就算今日见不到也无妨,好歹我现在常居墨州,往后有的是机会,赵舒恒一顿,往后这种话你不要说了,兄弟间没这么多讲究。 连训诫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都是不一样的,不带嗔怒,却尤其镇人。 小书童觉着他的脾气柄性是取了夫人和大人的优点而生,清正又不失温柔。 小书童重重点头,不再敢多言其他,小的记住了。 盛夏园中处处花团锦簇,萤飞蝶舞,密丛中他步伐加快,正在蔷薇花架拐角处出来,迎头碰上一抹人影。 他脚步及时撤住,对面那人影却躲闪不及,失手打翻手里的东西。 落地的是一堆杂物,乱七八糟洒了一地。 裴晓葵嗓子眼儿里挤出了一声闷叫,随后看了来人一眼,惊的低下头去,奴婢是不小心的,没看到公子。 这人眼生,裴晓葵从未见过他,不过瞧着衣着打扮,并非是府里的下人,梁老爷在生意场上游走多年,府中常来客,想来这也是其中一位。 赵舒恒垂目扫了一眼地上的零落,只道:无妨,我也没看到你。 转而侧头对着小书童道:书良,帮她捡一下吧。 好。那书良立即上前,帮着裴晓葵捡拾地上的物件。 裴晓葵亦没闲着,一同蹲下将散落之物都收回原本拎着的竹筐中去。 不多时便全都捡干净了,裴晓葵想起身道谢,抬眼的工夫目光正扫在赵舒恒的膝上,不偏不倚正瞧见他腰身上戴的那块白色玉佩,由一水色绳结所系,顺衣摆垂下,上面栩栩如生的麒麟浮雕,一见便是精匠所制。 她的目光顿在那玉佩上,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她的异常不由引了赵舒恒的注目,此时只见裴晓葵缓缓起身,而后眼中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在里,好似有什么在萤光闪动。 裴晓葵眨巴着眼睛,一时心口激荡,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如何开口。 可是有什么东西摔坏了?赵舒恒一脸莫名,以为她心口犯难。 裴晓葵立即摇了摇头,勉强从口中挤出了几个字,没有,什么都没有坏...... 语气中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再次垂下眸子,目光索在他腰下的玉佩上,不会错,绝不会错,就是这块玉佩,是当初她亲手从泥浆中拾出来递还给白衫公子的那块! 没坏就好。他心里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未再多问什么,转身微侧了步子自裴晓葵身侧路过。 路过时他的衣衫和裴晓葵的蹭在一处,发出细微声响。 正是这一声微响,好似将裴晓葵自恍惚中拉了出来,她忙转过身去唤道:公子留步! 赵舒恒脚步顿住,回头问:还有事? 奴婢冒昧问一句,公子您可还......后面的话裴晓葵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便听远处有人唤他。 表少爷,表少爷!众人目光朝不远处溪桥上看去,只见是梁老爷身边的管事张叔大步朝这边行过来。 表少爷,您的家书到了,老爷正找您过去前堂呢。 一听家书,赵舒恒眼前一亮,嘴里还念叨着,定是我母亲写与姨母的,知我来墨州她总是怕我麻烦姨母,前脚我走,后脚她便写了信过来。 说着,他带着书童大步朝前行去,没走出两步又忽想起裴晓葵来,立即转头,对了,你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知他现在有事在身,裴晓葵哪里敢随意耽搁他的时间,于是忙摆手道:没事,只是想谢过公子。 闻言,赵舒恒眉眼中一份释然,而后浅笑一下,未再言其他,转而带着人走了。 裴晓葵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直至不见,独自在花架前杵了良久,好似才慢慢缓和过来。 三年来,她心里一直念着的人,原来是梁府的表少爷赵舒恒......依旧是暖白的长衫,还有那一枚麒麟佩...... 入了梁府来,无数次听闻旁人说表少爷赵舒恒的事,偶尔他也会来寻梁舟迟,她因凡事不爱出头,因此才一次都未见过,今日机缘巧合下见了,她心里一时激荡,又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心情很是复杂。 原来是你啊......我终于找见你了......她心口升起一丝暖意,躲在花影之中,低声说给花儿听。 方才她脑子乱的很,见了他一时失态,硬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她方才想说的后半句是,公子可曾记得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曾给过她一锭银子? 不过想来,即便她方才问了,他也不会记起。 第5章 卫元捧着礼盒再次回来时,梁舟迟已经恢复了好心情,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市井绘本。 卫元入了门来,将礼盒捧到梁舟迟面前,少爷,表少爷已经被小的打发走了,不过他留下了这个,让我交给您,说是您姨母亲自给您做的小吃。 他厌烦赵舒恒,但不代表他讨厌姨母,千里所来的心意他不会拒绝,只道:收着吧。 卫元应下。 你可知那赵舒恒什么时候走?他将腿放平,问着。 听说本来是要走的,可是被夫人和老爷留下了,陈学究那里还有三五天才开课,想来是他也要在府上住个三五天。单独的园子都给收拾出来了。 什么!闻言,梁舟迟立即坐的挺直,园子都收拾出来了? 顿觉不妙,从前他偶尔来,也是居在厢房,如今单独收拾了个园子,这分明是想要常住。每年碰上三两次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劫难,这回若是常住在梁府,时不时的出现一回恶心他一次,他非呕死不可。 晚上老爷要设宴给表少爷接风洗尘,您再推脱不去,怕是老爷要生气了。 我就不去,梁舟迟舌头在牙上扫了一圈儿,面上露出几分厌恶和倔强,去了无非是听他说些读书时的光彩时,然后再让我爹生我的气罢了。 惹不起,躲得起,收拾收拾,带上银子出门去!梁舟迟站起身来,一甩衣袖。 使不得,使不得,少爷,今早老爷来时,听说您四更天才回来,气的够呛,刻意吩咐了关好门户不让您出去,若是出去了,小的可就没命了,非要被老爷打死不可! 卫元自小跟着他,万一有什么事,梁老爷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他可不敢。 我说能出去就能,梁舟迟才不管那些,你怕什么,出了事儿有我呢,快些拿上银子! 可......卫元仍旧是不敢。 再啰嗦不等我爹收拾你,我就先将你给打死,你看着办!说着,他大步朝外,行的潇洒,卫元无法,只得跟上。 ...... 午时一过,才正是热的时候,梁夫人许慧将妹妹写来的书信细细看过,然后又小心在盒中存放好。 举了团扇轻轻扇风,驱了些许炎热气。 周妈妈自门外掀了遮阳用的竹帘入门,说道:夫人,梅园已经给表少爷收拾出来了,您看从哪里调些人手过去伺候? 见着这个时辰将梅园收拾出来,梁夫人很是满意,府里的人手还算利落,略想一番,于是才言道:府里精细的丫头不多,干粗活的倒是不少,可舒恒倒是不比旁人,他是个读书人,园子竟剩些干粗活的怎么行,我看你从舟迟的园子里调上两个本分的送过去,舒恒在时就让她们过去,舒恒不在时接着让她们回舟迟那里。 本分的......周妈妈轻笑一声,笑中含有深意,若是在少爷园子里找本分的可有些难,挑挑捡捡也挑不出两个。 周妈妈的意思梁夫人怎能听不出来,这也是她一时的心病所在。 无论送谁到了梁舟迟的园子里,总会养成了不干正事整日轻狂的样子,梁夫人早就有意整顿。 我看着也就是舟迟的园了里闲人最多,先挑两个算两个,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剩下的那些整日想着爬床的哪日我一并清算了,给赶出府去。 梁夫人向来是温厚的性子,不出大事轻易见不得发火,这次也是忍了许久,才终于想借着这次赵舒恒来清理一批人。 话说到此,周妈妈心里已经有了谱儿,在夫人身边做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玲珑人,哪个园子里的人机灵哪个园子里的人不安好心,她都一清二楚。 夫人您也不用在此事上生气,少爷家世好,模样又好,年纪又适当,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对自己主家有想法也是正常,谁人不想吃肉喝汤呢。 见着梁夫人脸上有些不快,周妈妈忙宽慰道。 说到这里,梁夫人就更想叹气了,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梁家好歹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哪能随随便便给他纳了妾室定了通房,越是这样有些事便越要讲究些,你也是知道的,我可是一直指望着能给舟迟定个好亲事,总不能先让这些没好心思的败坏了他的名声。还未入门,这乱七八糟的成群,哪家好姑娘会乐意? 夫人说的是,可少爷喜玩喜乐,于男女之事上,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他园子有心思的多,可他从未胡来过。梁舟迟是周妈妈自小看大的,有些事,她看的门清,少爷不是那种胡乱之人。 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孩子什么脾气什么柄性我能不知道吗,梁夫人低叹一口气,将团扇搁下,举了茶小抿一口,他这是跟他爹叫劲呢,两个人只要凑到一处便打打闹闹,互相看不顺眼。老爷喜爱舒恒,一心也想让舟迟成了书恒那样,舟迟自然不愿。 咱们梁家世代从商,压根儿就没出过读书人,老爷久经商场,将先人留下的那么一点产业做到今天这副模样,其中心酸即便他来不说我也知道,我是陪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早年他吃了官场中人多少亏我哪里能不懂。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希望舟迟能走个仕途。 多话自不必说,周妈妈都懂,少爷往后就能明白老爷的苦心了,话说回来,咱们梁府如今算是朝中有人的,加之舒恒少爷争气,若是有了来日,也定会护着咱们梁府的。 舒恒自是不必说,至于旁人......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眉梢挂了愁色,轻摇了摇头,罢了,你快去吧,免得舒恒身边缺人。 是。周妈妈应声下去。 方才还说着这周妈妈是个伶俐人,方才梁夫人问话的时候她这心里选谁去梅园便已经有了盘算。 到了梁舟迟所居竹园红玉一见了是周妈妈,听说她来要人,便殷勤的冲了过来,亲昵的挽了周妈妈的手,不就是选几个人吗,怎的劳动周妈妈亲自走一趟,您寻人来知会一声我帮您选不就得了。 周妈妈面上笑着,可是眼神半分也没在她面上流连,微微朝外撇了脸,半似开玩笑的说道:你挑的人啊,我可不放心。 瞧你这描眉画眼的,倒是比之前见着更加艳丽了不少。周妈妈意有所指,可红玉似是没有听出话中深意。 反而还笑道:多谢周妈妈夸奖,常在少爷面前行走,怎么也得差不多些,免的少爷看了心里烦。这也是为了少爷的脸面。 周妈妈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该笑她蠢还是笑她不懂深浅。 罢了,把你们园子里的人都叫出来吧,我过过目。说是过目,实则也是抽查,这人规矩不规矩,眼中看的出,穿衣打扮看得出,言行举止亦看的出。 心里选谁不选谁已经落定,更多的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一番这园子里的下人们。 不多时,园子里的丫鬟小厮们由着红玉张罗着站了满院。 站于前头的大多和红玉一样,穿的花哨,描的艳丽。 倒是有那么几个着素面朝天的都站到了后面,不偏不倚,正和周妈妈平日听说的一样。 后面站的那三个,出来吧。她抬手指了后面的几个姑娘,其中一个便是裴晓葵。 三人消息不灵通,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差事,一见是周妈妈发话,忙从后面走出来,在她面前站成一排。 周妈妈见了她们还算满意,于是道:就你们三个了,随我走吧。 你们三个,这次跟着周妈妈去做差事,凡事机灵着点,别惹得周妈妈生气!红玉忙追了一句,显得她多机灵似的。 周妈妈只笑不言,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待跟着周妈妈一行出了竹园,周妈妈才慢悠悠的边行边说着:这次叫你们几个来不为旁事,你们可也听说了,表少爷要常居墨州了,梅园往后他会常来住着,今日我特挑了你们几个过去侍候,表少爷走时你们再回竹园。 提到表少爷,裴晓葵的心口不由又紧了一下,这才细细回品方才周妈妈的话,眼皮一点一点撑大,这是要去照顾表少爷? 真的要去照顾表少爷! 此时外面热的厉害,裴晓葵阵阵恍神,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或是现实。 表少爷是个读书人,要静忌吵,你们平日照顾的时候要小心仔细,别像竹园那些个,整日上窜下跳的没个规矩。这句话,全是周妈妈的提点了。 三人既然能在梁舟迟的园子里平安无事至今,那便是平时够低调,换句话讲也是够务实够聪明,所以一点即透。 周妈妈是见不得勾引主子的那套。 三人齐齐应下,轻步随着周妈妈行着。 裴晓葵面上平静无波,可是心里已经激起千层浪花。 她尚未从先前重缝白衫公子的喜悦中走出来,便被周妈妈带往他的身边,使得她头晕晕的,若不是有人带着路,怕是难分东南西北。 梁府太大,竹园和梅园距离甚远,拐的人头晕,不过好歹是到了。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4) 梅园清雅,不同于竹园的繁复光华,独有一番独特的韵味儿,园中有四层假山溪流造景,看上去是个读书品茶的好地方。 座北朝南的书房中,窗正敞着,窗下一排花影压墙,窗内隐约见得一人影在内。 平日表少爷在时,你们三个就住在梅园中,周妈妈指了裴晓葵身旁的两个姑娘,你们两个平日就照顾表少爷的饮食起居。 此时周妈妈的目光朝裴晓葵投来,眼色也随之跟着温和了许多,平日周妈妈的眼线回过来报,说这裴晓葵平日在园子里是最规矩的一个,不与人拉帮结伙,亦不与人乱嚼舌根,更不在少爷面前卖弄,因此梁夫人在让她挑人选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晓葵。 我记着你是叫裴晓葵是吧? 回周妈妈的话,正是。裴晓葵微微颔首下去,细声慢气的回答。 周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听说你识字? 是识得几个字。这话她是谦虚的说的,实际上她识得的不止几个。 之前在村里,她爹就是个教书先生。早年读了几年书,后来未再读下去,干脆在村里当了先生。 那你就去表少爷书房里侍候,端茶倒水,翻书找物什么的。 是。裴晓葵暗自里打算一会儿去翻翻黄历,瞧瞧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的事儿都赶到了一起,让她措手不及。 周妈妈将事情都安排下去后,三个姑娘便各自散去忙自己的活计。 梅园空旷人少,三个人各自寻了房间待下。 裴晓葵才坐下没多会儿,便有人过来敲她的门,晓葵,刚表少爷身边的书童过来说表少爷正要茶呢,你快去吧。 好。裴晓葵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落了地,微整了衣袖便出门跑到小厨房去泡茶。 滚沸的热水在壶中,壶嘴有腾腾热气窜出。 她取了木勺盛了上好的龙井放在白玉瓷的茶盏中,而后沸水缓缓注入,在她眼前形成了一片氤氲。 她将瓷盖扣上,将所有雾气压于盏中,最后取了小布巾隔了热将茶盏搁在青木托盘中端起,朝他的书房行去。 夏风自背后来,似是一双大手推着她,热浪卷起她的裙摆,裴晓葵双目朝前,眼见着离那书房窗影越来越近。 酷暑正当时,她的手心却沁了冷汗。 进门时,赵舒恒正低着头看书,毫不觉有人来,直到裴晓葵将茶盏在桌旁,他才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赵舒恒的眼中显然有一抹意外之色,随之说道:是你啊。 表少爷您记得我?裴晓葵眉目微抬,显然有些会错了意。 之前咱们不是才见过吗,我记性没有那么差,怎么样,东西没丢失吧。他仰脸,声线平和,如若春风,这种给裴晓葵的感觉即熟悉又陌生。 裴晓葵眼色一黯,随后摇摇头,什么都没丢。 那就好。赵舒恒轻点点头,而后手指触了茶盏,觉着正烫,没有要现在喝的打算,于是低下头去接着看书。 裴晓葵垂下眼,小心用帕子擦着自己掌心的湿汗,内心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同他讲之前的一切。 早闻表少爷为人很好,今日也是亲眼见了,即便对一个小婢女都礼待有加,毫无高高在上之感,想来这样的人品,随手助人也是常事,亦或许自己当初自他手里得的那一锭银子,根本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可是感谢的话,她还是想说,当初急急没有机会,如今他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是该好好同他道一声谢才是。 赵舒恒性子温良,余光查觉出一旁裴晓葵的局促,便自书页上抬起眼皮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 之前见她便吞吞吐吐的,现在还是如此,他不由得问起。 裴晓葵手上动作一顿,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就在这一刹那,几乎是鼓起了身上所有的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表少爷,您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一个雨夜,您曾给过我一锭银子? 第6章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影自窗外投来,照在梁舟迟的手背上,手指染了光线,照出一片通透色。 他随意的背靠在倚子上,一条腿曲起蹬在长椅上,手底下把转着一盏白色的瓷盅,眼皮懒懒垂下,是有几分微醺。 这里是云鹤楼最高一层,背后窗外是墨州的一条江,此时渔人扬起船帆自江心归来,边行边吆喝着,听起来很是欢快。 云霞染红江水连天,潮声不断。 此时他的面前是一片酒桌上的喧闹,今日他翻墙出来,胡乱寻了一群酒肉朋友出来,喝的昏天暗地。 那几人喝到兴起,一片吵吵嚷嚷,吵的梁舟迟心烦意乱,实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可是若是自这里离开,却一时又不知何处可去。 可谓烦的紧。 此时有一双大手正拍在他的肩上,随后亲昵的朝她他贴了过来,一股浓重的酒气随之而来,不禁让梁舟迟拧了眉心,侧目看去,只见一人喝的脸红脖子粗的端着酒杯坐到他身边,试量着要同他碰杯,这人是墨州钱府的大少爷钱富,为人做事和他爹钱大兴一个样,诚信没有,低劣手段一堆。他又偏偏喜欢巴着梁舟迟, 梁舟迟一阵恶烦,抬手打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把你的手拿开,少和本少爷勾肩搭背的。 那人脸上挂不住,笑意失了片刻,随后又堆起笑来陪着,今天梁少爷心情不佳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烦心事当然有了,梁舟迟轻笑一声,随后又眼角睨着他,一脸的不屑,我好好的请旁人喝酒,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钱富的笑容有些尴尬,几乎僵在脸上,看看梁少爷这话说的,我自觉想见梁少爷一回有多难,好不容易得了音信,可不得上赶着过来,俗话说的好,抬手不打笑脸人,您看看您好歹给我留些颜面,和我喝上一杯。 梁舟迟又是一声鼻息传来,又手挡了他递过来的酒杯,喝酒就免了吧,心烦的很。 他少有忧事,可是一旦那赵舒恒来了他心里便没个晴朗的时候。 心烦,好办啊,钱富搁下酒杯,一脸坏笑的凑了过来,旁边玉琼阁听说又来了姑娘,一个个的赛天仙似的,我请您过去看看? 我梁舟迟出门顶多只是喝酒听戏,可从来不去哪种地方。任凭那钱富将那种地方说的再花哨诱人,他也一点心思都没有,甚至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下。 钱富明知现在是热情贴冷脸,明知他的冷眼中满满是对自己的瞧不起,可他还是硬撑着陪笑,谁让他是梁舟迟呢,谁让他偏偏是墨州首富梁肃的儿子呢! 梁少爷,您该不会直到现在都没碰过女人吧!钱富没忍住,打了个酒嗝儿,因为他觉着,唯有从来没碰过女人的,才会对那种地方不上瘾不惦记。 梁舟迟眼角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这一句,钱富便知是他猜中了,于是哈哈大笑两声,还真的看不出来啊,咱们梁大少爷还真是挺纯情啊! 今天我做东,请你梁大少去玉琼阁转转可好!梁少爷您在里随意玩,全包我钱富身上! 钱富拍了胸口,又朝着众人扬声道,来来来,你们也陪着梁少爷一起去玉琼阁,今日你们的花销都包在我钱富身上! 众位狐朋一听个个兴奋起来,声声叫好。 钱富转眼看向梁舟迟,只见梁舟迟依旧是冷笑挂于脸上,随后一伸腿,将方才脚下踩着的长椅一脚踢倒,随而发出一声重响,这声响将众人砸的顿时鸦雀无声。 梁舟迟抬手往嘴里送了一口茶,随后将茶杯胡乱一丢丢在桌上,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他的脸色,无人再敢提玉琼阁的事儿。 钱富眼珠子一转,随后手臂举起手掌朝下朝人上下一摆缓和道:接着喝接着喝,梁大少不就是踢了把椅子吗! 说着,他弯身下去,亲自将那椅子扶起,又拉到梁舟迟的腿前,梁少爷,我给您捡,您随便踢,踢翻了我再给您扶! 瞧着钱富这做小伏低的模样,梁舟迟忽一下子对他很好奇,于是伸手拍了他的肩膀问道:钱富,你难道都不曾有烦心的时候吗? 看您说的,人吃五谷,哪里会有百日顺利的时候,他再次满面堆笑,见缝插针,要说烦心事啊,我现在就有,您看您梁府每年都收那么多米粮,您看要不您高抬贵手,今年也将我家的收了,我给您让一成!如何? 钱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些他不止在梁舟迟面前说了一次,可他从未痛快答应过。 今日他算是狠了心,怎么也要跟他讲开了。 这些早就在梁舟迟的意料之中,他舌头扫过牙床,手指轻弹着桌上歪倒的酒盅笑道:我家的生意,都是我家老爷子在管,我可丝毫插不上手啊,我一个整日吃喝的人,生意上的事儿可是一窍不通,你跟我说也是白说。 您就别蒙我了,您是老爷子的独子,您的话老爷子怎么会不听呢,只要您肯在老爷子面前美言几句,我就...... 算了,就你家的那些粮食,你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压了几年的陈米当新米卖,一斤米能掺半斤沙,以次充好,还想入我梁家的仓,钱富话还未讲完,便被梁舟迟打断,我看你是真拿我梁舟迟当傻子啊,你那一成,自己留着花吧! 说罢,他又重重拍在钱富的肩上,随后起身摇摇晃晃的阔步离去。 自云鹤楼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他在街上晃荡着也没个方向,不知去哪,却也不想回家。 卫元紧忙着跟上来,小声劝着,少爷,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若不然一会儿让老爷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挨顿打,又能怎么样。他歪着头,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边朝前走,夏风吹在他脸上,加之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身上灼热的厉害。 ...... 梅园。 书良取了灯罩,小心挑了灯芯,火苗一下子窜高了些,桌案前的光线也更亮了些。 随着火光跳跃,赵舒恒朝窗外看去,此时正值一轮弯月挂于天上,看书看的久了,他眼睛有些酸疼。 暂且将书搁下,随后想起之前裴晓葵问他的事来。 裴晓葵白日里正是站在此时书良所站位置问他,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他曾给过她一锭银子。 三年前......雨夜......银子......赵舒恒满目茫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的确给过不少人银钱,但是对裴晓葵却没有半分印象。 可是今日裴晓葵说的确切,一时让他有些动摇,三年前的夏日,他的确人在墨州不错,可是关于她说的这件事,全然想不起。 这个结果实际上裴晓葵早就料到,表少爷大名在外,心慈言善,像她这样的人不知接济过多少,总不会都记着。 不过这不打紧,如今裴晓葵好歹算是见着了本尊,瞧着赵舒恒这般前程似锦,身体康健,心中自是替他高兴的。 他记得与否,都不重要了。 晚饭过后,裴晓葵端了细点入了书房去,才一入门,正与赵舒恒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表少爷,这是夫人命人送来的点心,夫人说让您读书读累了便好好吃。裴晓葵将点心放在桌上。 才要退下,便被赵舒恒叫住,等一下! 表少爷还有事吩咐?裴晓葵驻足回身问道。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后来又细细回想了一下,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认错了人? 赵舒恒几乎将三年前所有记忆都深扒了个遍,却仍记不起裴晓葵与他描述的雨夜。 那天......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书良自门外急急入了书房,打断裴晓葵的话,梁老爷派人将梁少爷在街上抓了回来,这会正在竹园罚他呢! 闻言,赵舒恒立即起身,不管不顾的朝外行去,直奔向竹园。 第7章 梁舟迟是被梁老爷派人在街上给抓回来的。 梁老爷三令五申不让梁舟迟再踏出府门半步,可仍是没有拦得他的去路。见他又喝了满身酒气回来,梁老爷气的心口生疼。 待赵舒恒赶过来时,梁舟迟已经挨了顿打,正跪在院中,院中月色正照在梁舟迟的背上,他面前正是卧房处,梁老爷正在里面,就算是梁夫人在身旁也不好求情。 赵舒恒脚步停在梁舟迟身侧,许久未见过面,再一见又是以这种方式,一时间赵舒恒不知该同他说什么好。 你啊......赵舒恒小声讲了一句,语气中略带有怨意。 梁舟迟听见这一声,火一下子就窜起来了,歪着眼斜了他一下,有你什么事儿?走开! 赵舒恒欲言又止,无奈摇了摇头,自他身边路过,大步朝前行去。 这会儿梁老爷的脸还黑着,在灯火下更显阴郁,抬眼见是赵舒恒过来,脸色稍有缓和。 目光不觉又投向院中扫了一下,随后道:舒恒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您罚了舟迟,我便过来看看,赵舒恒方才瞧着梁舟迟在院中跪着,于心不忍,夜深露重,姨丈还是让他起来吧,跪久了身子不好。 这阵子生意忙,我没工夫管教他,府里简直让他翻了天去了,整日流连外头不学好,不是今日将这个打了,就是明日将那个打了,读书不好好读,做生意又不肯好好学......不让他出门非出去!梁老爷越说越窝火。 这么多年,梁舟迟在外惹事生非,墨州城里哪个提起他来不是大大的摇头无语。 他就是想不通,怎的偏偏生了个这么忤逆的儿子。 姨丈莫气,舟迟本性不坏,只是不爱读书而已,若是我在时,您罚他,那下次,舒恒真的不敢来了。他说的是心里话,实则他也知道为何姨丈会对梁舟迟这般气,多多少少也有他的关系,因此赵舒恒能不来梁府就不来,奈何每年抵不过母亲的催促,又不得不来看望姨母。 他是个通透人,怎的又不知梁舟迟对他向来的敌意是源自何方。 所以得知了梁舟迟被罚,他才这么急的赶往这里。 梁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抬眼瞧了赵舒恒眉目温和,彬彬有礼,只叹言道:哪怕他赶得上你万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 他自椅子上站起身来,而后朝外行去。 来到院中,正站在梁舟迟的面前,梁舟迟知道是他,也不抬头,一言不发。 你就跪在这里,跪到明日午时,你既然能喝酒喝到四更天回来,想来小跪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梁老爷今日发了火,将他院子里的人打了个遍,这会儿又扬声道:谁也不能给他一口水或是一点吃的,谁若是再敢不听话,我便让他发卖了! 梁舟迟歪着头,嘴角微微勾起,亦不是什么好笑。 梁老爷瞪了他一点,恨恨的离开了。 梁夫人不忍,来到梁舟迟面前扶着他的肩小声劝道:舟迟,你就服个软,跟你爹赔个不是,这个时候了,嘴硬吃亏的是你自己。 这话梁舟迟就像是没有听进去,全然不在意。 跪着没什么不好,挺好的,夏日里凉快。他确硬道。 你看看你们这两个人的臭脾气,让我在中间可怎么办才好。你明知他不让你出去,你连两天都忍不了吗,哪怕你等着这两天他气头过了你再出去也成啊!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5) 母亲,您快回去歇着吧,别在这里管我,怪热的。 唉........梁夫人知道她劝也没什么用处,只能任由他来,无奈只能拍拍他的肩,小声道,明日早起,我命人来给你送些饭食来,你偷偷吃了,再去同你爹认个错,经了一夜,他的气怎么也该消了。 说着,梁夫人直起身来,念念不舍的又叮嘱了好几句才离开。 ...... 次日晨起,赵舒恒在书房里看书,院中洒扫的活又不用裴晓葵来干,她待的一时无聊,想着手边的绣活又没带在身上,于是决定回竹园去取,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竹园昨夜发生的事她并不知晓,哪知到了这儿才见着梁舟迟正顶着大太阳跪在院中,这会儿脊背微弯,人略显狼狈。 裴晓葵脚步一顿,从前这样的场面也不少见,这次想来与以往无异,他这又是被老爷罚了。裴晓葵就当没看见,绕行到了一侧,顺着墙角溜到了后园去,麻利的取了东西回来时,她脚步放缓了些,这才看清了梁舟迟的正脸。 经了一夜,这会他脸色不太好,眼睛迷糊着也是半睁未睁,汗顺着额角流下,嘴角已经干的发白,隐约见得唇上起皮。 裴晓葵身子又朝墙上微侧了侧想趁着他没见着,赶快溜了,谁知正在此时梁舟迟睁眼,正好和裴晓葵的目光对上。 裴晓葵心中一惊,脚步顿住,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梁舟迟瞧着她,微眯了眼,随后抬手有气无力的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闻声,裴晓葵犹豫了片刻,还是提步过去,来到他的近前小声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弄点水来喝。他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一整夜,一口水都没有喝,难受的紧,全然将梁老爷的话抛到了脑后,饭可以不吃,大夏天的还在太阳底下,水若是不给一口,当真要渴死人。 于这种事上裴晓葵也是见过几次世面的人,梁少爷被罚是家常便饭,每次罚跪都是伴着不许给吃喝的,谁若是给了,梁老爷那边定不会轻饶,裴晓葵自然是不敢违抗梁老爷的命令。 眼下她就是十分后悔,怎的偏偏不知他在此处,还这个时候过来取东西。 见她不动地方,梁舟迟在烈日下有些恼,提声质问,你还杵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去! 这可让裴晓葵为难了,一边是老爷,一边是少爷,可是哪个都得罪不得。 奴婢还是先去问过老爷吧,您在这里等一会儿。裴晓葵憋了半天,这才想出这么句脱辞,她是不敢轻易冒险的,还是为了梁舟迟这种人。 我说你怎么听不懂我说话,怎么我梁舟迟喝口水还得你去问过我爹?他挺直身子,一时气血上涌,加上太阳正毒,他又跪了一夜,这会儿眼前有些黑影,惹的他头晕眼花。 一时没撑住,一手抚额一手撑在青砖上。 瞧他这副模样,裴晓葵心也随之一紧,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他一下,这会儿才见他身上衣衫已经湿的透了,只是衣衫的颜色深,自表面瞧不出来而已。 少爷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也顾不得许多,裴晓葵起身跑开,不多时,捧了一碗清水急急行来送到他的面前,少爷快些喝了吧。 梁舟迟睁了眼,见着她手上端的清水,一把接过,仰头几乎不喘气的喝了个干净。 裴晓葵在一旁听着他喉咙吞咽的咕咚声,看来真是渴坏了。 久未喝水,清水入口,便觉像是人间甘露,竟像是带着丝丝的甜,比得上世间任何香茗玉露。 一碗不停歇的下肚,满口满腹的清畅,他手执空碗,抬起手背蹭了嘴上的水渍,话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便听身后有一厉声响起。 放肆!竟敢给他水喝!梁老爷不知何时站于院落门口,此时正怒目圆瞪的瞧着他们。 裴晓葵心口一紧,脑子伴随着嗡的一声响,连指尖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心想着,这下可坏了,被人抓个正着。 梁舟迟手指紧紧捏着空碗,冷眼冷面回头朝后看去,随后又慢悠悠的转过脸来,替换上一脸不悦。脖子微微梗着,跪这一夜,并不能让他服软。 梁老爷行至近前,负手而立,高高在上的望着裴晓葵质问道:谁让你给他水喝的,是不是将本老爷的话当成耳旁风? 入了梁府三年,裴晓葵一直都是老实本分,遇事能躲则躲,从未受过一句责骂,谁知如今碰上,还是被梁老爷亲自过问。 她一时有些慌,缓缓站起身来,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微垂着头,一脸踌躇。 来人啊,拉下去给我打!梁老爷火气正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姨丈!此时忽闻赵舒恒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众人除了梁舟迟齐齐朝他看去。 赵舒恒大步行至跟前,目光扫过裴晓葵的眼,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后挡了她大半个身子,朝梁老爷道:姨丈,不关她的事,是我让她过来给舟迟送些水来喝的。 梁老爷闻言,将信将疑,你? 是我,我想着舟迟已经跪了一夜,加之现在这日头这么毒,只怕他身子受不了。这府里的人都听了您的话不敢来送吃喝,可我实在是担心他,于是便逆了您,赵舒恒一顿,姨丈,您若是罚,便罚我吧。 现在裴晓葵一抬眼,便见着赵舒恒月白的长衫映在自己眼前,修长的身形,温软的言谈,还有对她的袒护......许是这会儿她也晒了太阳的关系,一时觉着头有些晕晕的,脸上也跟着有些烫。 心底似有一股暖流划过,忽而记起赵舒恒昨天同她讲的话,问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原本她还有些迟疑,不过眼下,她便深信不疑了,除了他,谁还能像当初那般呢! 这一番话无疑是将梁老爷逼到了死角,他再如何气也动不得赵舒恒,况且梁舟迟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即便是打在他身上,亦是痛在他心口。 赵舒恒这样讲,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梁老爷的气好歹算是顺了一些,本来昨夜放了大话出去,不准给他吃喝,可是自晨起见着这铺满天际的太阳,他心里也是不落忍的。 罢了。梁老爷深咽一口气,今日我看在舒恒的面上,暂且饶了你,下次若你再敢在外面喝个昏天暗地,可就没这么轻易饶过你了! 滚回屋里去洗把脸,瞧瞧你这副德行!梁老爷一甩衣袖,气冲冲的离开,不过好歹今日这关梁舟迟算是过了。 眼见着梁老爷离开,裴晓葵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此时才觉,身上冷汗早就已经出了一层。 舟迟,起来吧。赵舒恒弯身想要去扶他。 未料手才触碰到他的臂膀,便被他一把甩开,走开! 梁舟迟厌烦的低呼了一句,随后艰难的撑着膝盖自地上站起来。 跪了一夜,膝盖都快没了知觉,又酸又麻,这会儿起身,也是难为他了,才试了两下,竟觉着十分艰难,可是眼下顾念那讨人厌的赵舒恒就在身侧,他暗自咬了牙,一口气站了起来。 两条腿像不是自己的,身形摇晃,险些栽倒,到底还是赵舒恒上去将他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好了,知道你能,就别逞强了,赵舒恒在一侧苦口婆心的劝着,这也就是你,若我跪了一夜,早就晕过去了,你可真是本事。 梁舟迟这次没有甩开他,只不过听着他说的话,一时竟觉不出他是在夸还是在讥讽。 由赵舒恒扶着一点一点的前行,腿脚慢慢也开始适应了些。 姨丈脾气暴躁,你也够硬,很多时候,只要你说一句软话便能化解的,何必非要跟他老人家对着干呢。 我用你说教,你烦不烦,住在我家里不走,还跑过来惹我的眼!实际上梁舟迟的脾气也算不上火气,只是在赵舒恒面前,总是忍不住会变成斗鸡一般,全然没了风度。 许是他自生下来,注定那赵舒恒就是他的对头。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明日就离开了,就不在这里碍您大少爷的眼了,您消消气可好?于赵舒恒而言,知梁舟迟秉性良善,不过是与他别扭些,所以他也从未生过他的气,一打哈哈也就过去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凡事都顺着他,他自认这是做为兄长的本分。 梁舟迟没在理会他,眼下又困又饿又渴,满脑子想的都是吃喝。 待将人送回房中,赵舒恒才大步出来,来到裴晓葵面前脚步未顿,走吧,回梅园。 裴晓葵脚步立即随上他的,终于寻了机会,小声在他身后道谢,方才谢谢表少爷给我解围,若不是你,我想是要挨老爷的打了。 闻言赵舒恒一笑,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说来也巧,早起便放心不下,想着过来看看,正好碰到这么一场。姨丈说打你,也是嘴上痛快罢了。再说就算是他真要打你,我也是不肯的,在这园中,难得有你这么个识字的人,若打坏了可怎么好。 他这话说的温暖人心,不由得让人开怀,裴晓葵忍不住抿起唇角笑比天清日晏。 对了,方才听您和少爷说您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嗯,不假,明日得去学究那里,学究府上有住所,加课业繁重,往后就不能常回来了。他一顿,不过得了空我还是会回来看姨丈姨母的。 裴晓葵听得这些,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对了晓葵,昨日你做的那味开胃小菜很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佐菜,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再多给我做些,我想带着。他说的小菜是裴晓葵做的黄花菜,搁了特制的佐料腌制而成,咸淡适口,微酸微辣,在炎热的酷暑很是下饭。 表少爷您爱吃啊,那我一会儿就多做一些给您带上。裴晓葵一口应下。 对了,是不是我走后,你就要回竹园了?他问。 是的,裴晓葵点头,周妈妈吩咐了,只有您在的时候,我们才来梅园。 像你这么有分寸又仔细的丫头不多见,在梁府里该受重用的。这两日裴晓葵的言行举止他都在看在眼里,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梁府中看到这样知轻重的人,他觉着很难得。 ...... 梁舟迟在榻上整整躺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将身上的酸痛缓和过来,桌上已经摆了饭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卫元昨天也挨了打,这会儿正拖着刺痛的屁/股迈入房中,每行一步,都觉着疼的厉害。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昨个儿老爷说我带坏了主子,便把小的拖下去打了几棍子,这会儿才下的了床,就来看少爷了。卫元说着都快要哭了。 也是难为你了,受我连累,一会儿去取些银子买药吧,大夏天的,伤口不爱好。梁舟迟道。 卫元连连谢过。 梁舟迟目光朝他身后一扫,觉着哪里不对,忙让卫元躲开。 哎,不是,我房里那张梨花木的宽角桌案哪里去了?梁舟迟指着空荡的内阁,转头问向红玉。 红玉脸色一难,没想着他竟到现在才发现。于是硬着头皮道:老爷昨日派人来说,这么好的桌子,您又用不上,摆着也是浪费,便让人搬去梅园给表少爷了,这会儿应当是摆在表少爷书房了。 这......梁舟迟听了怒火中烧,立即从榻上跳了起来,我爹欺人太甚,我房里的东西他凭什么说送人就送人了,还给了赵舒恒! 梁府哪里弄不来一张桌子,梨花木的紫檀木的随意他拿,为何偏偏拿我的! 这于梁舟迟来说,便是挑衅无疑,快快快,给我换衣裳穿鞋,我得去找他算帐去!本少爷的东西也敢收,肥了他赵舒恒的胆! 少爷,这不好吧,老爷才罚过您,不好再去表少爷那里闹,这一顿打,将卫元打的服服贴贴,反正明个儿表少爷就走了,到了那时候小的们再去梅园将那桌子给您搬回来! 不行!这事儿我忍不了!他顾不上旁的,自己亲自穿了鞋下地,胡乱换上了一身身衫怒冲冲的出了门去,直奔梅园。 才出了门行到廊下,便听不知谁在那里小声说笑,言辞之间还挂了赵舒恒的名字,梁舟迟忍不住缓下脚步细细听着。 只见复廊后下两个小婢女倚在角落。 其中一个道:表少爷那样的谦谦君子真是难得,眉眼生的那样好看,人又很温和。 就说的是啊,读书还好,能去陈学究的府里念书,很是难得,多少人使银子都进不去呢。 瞧的出老爷多看中表少爷啊,感觉比疼自己家儿子还多一些呢。 你说谁若是嫁得表少爷那样的人,该有多好啊。 原本我就以为像咱们少爷这样的有模样有家世的就很难得了,现在让表少爷一比,少爷都逊色了不少呢! 这一番话听在梁舟迟的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过他没心思和这两个小婢女计较,他满眼写着怒意都指向梅园那位。 于是大步匆匆朝梅园奔去。 梅园这头还不知那边的风风火火,仍是一片岁月静好。 裴晓葵没什么可忙,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房窗下,膝盖上还搁着一本书,这是赵舒恒给她的,怕她无聊。 她看的很入神。 此下两个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赵舒恒身子稍朝后靠去,便能看到窗外裴晓葵的侧脸。 他读书读的累了,自书案上抬起头来,瞧了裴晓葵一眼,顺手自桌角的果盘中取了一只梨子伸出窗外去递到她的面前。 眼前忽然被梨子遮了视线,她一抬眼,随之朝手的主人看去,正迎上赵舒恒的笑脸,吃吧,我自己一个人吃不完。 他手上的梨子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裴晓葵双手接过时说了句:谢谢表少爷。 将梨子捧在手中,细细闻着,诱人的果香气传入鼻腔之中。 刚这一幕皆被梁舟迟看在眼里,那裴晓葵眼角眉梢的笑竟和方才复廊下那两个说悄悄话的小姑娘所出无二。 梁舟迟更气了,暗自骂着:好你个赵舒恒,平日里在我爹面前卖乖也就罢了,现在连我园子里的丫头你也勾搭上了! 他大步朝前,三步并作两步,立于院子正中,双脚叉开与肩同宽,高声道:赵舒恒!你给我出来! 第8章 这一声吼,险些没将裴晓葵手中的梨子吓掉地上,她和赵舒恒抬眼齐齐朝前望去,只见这会儿梁舟迟火气正盛,站于院中,一派要找架打的阵势。 看他现在,不再似之前那股子病鸡模样,裴晓葵在心里想着,这厮看来是吃饱了。 裴晓葵自椅子上站起,暂且将书和梨子放下,朝他微微福身道:少爷。 这会儿梁舟迟看谁都来气,也包括她。 从前这个裴晓葵他记不起,可现在印象却深的很,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了还躲着他走,这会儿在赵舒恒面前倒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 更让梁舟迟觉着,好像这世上,所有人对待他和赵舒恒都是不一样的! 赵舒恒自房里出来,问道:怎么了? 梁舟迟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进了房,一眼就见着他之前用的那张黄花梨木宽角桌案,此时正摆在那里。 这怎么回事?梁舟迟指着那桌案问道。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6) 面对他的质问,赵舒恒不明所以,你指的是什么? 这桌子是我的!梁舟迟声调又抬高了一分,是我爹让人从我的房里抬出来的! 你的?这倒是给赵舒恒说了一愣,原来是你的,抱歉舟迟,我不晓得,可能是他们弄错了,我命人将东西收拾了,再给你送回去就是。 我告诉你赵舒恒,往后我的东西你碰不得,再碰一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外人不知梁舟迟到底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就连此时的裴晓葵也不能理解。 只是看着今日场面,即便戏说一场,也是无理取闹的少爷和温润如玉的表少爷。 一静一动对比之下尤其显眼。 梁舟迟一甩衣袖离开,在路过裴晓葵跟前时还重瞧了她一眼。 裴晓葵感到头顶有一道寒气逼人的目光投来,不禁又将头脸压低了一分。 白日里梁老爷的惩罚刚过,梁舟迟又惹了一肚子气,本来还想着消停两日,又觉着在家里待不得了,于是也再不顾旁的,骑了马朝闹市行去。 独自一人来了云鹤楼,才上了顶楼的雅间儿便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细听不难辨,是钱富的声音。 早知他在,他就不会来云鹤楼,本来就烦,听见他的声音,更烦。 才转身要下楼去,只听钱富的声音又自门里高声传来,还带着他的名字,让他忍不住又顿了足,他梁舟迟算个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个靠爹的货色,他若不是梁肃的儿子,就凭他,我早就把他打死了! 整日的摆个臭脸给谁看!他梁舟迟有个什么鸟本事,读书读不得,做生意也不插手,不过就是个银子挂身整日走街窜巷的浪荡子罢了! 若说他们那家子人,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个表少爷罢了,旁人都不在我钱富的眼里! 等着!等哪日,我钱富得了手,非将他梁舟迟踩在脚底下不可! 钱富酒量不错,可酒品不太好,不喝醉还好,一喝醉便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讲。 钱富接下来的一口酒还未送入口中,只听门声一阵巨响,随之被人自外踹开,一修长笔挺的身影正直立于门外,气势汹汹。 席上众人一惊,任凭哪个也没料到竟是梁舟迟会出现在这里。 钱富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两只眼珠子像是夜里的灯盏,瞪的光亮,连带着整个人都僵住。 正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想不到竟还有人往火口上撞。 不由连梁舟迟都眼前一亮。 屋里刹时安静,一股杀意自门口袭来,蔓延自房中,将人牢牢罩住。 不用挑日子了,我梁舟迟今日就站在你面前,他手指钱富,你过来试试! 席间正中,钱富整个人傻住了,闭了眼晃晃头,大惊失色,还不忘打马虎眼,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哟,这不是梁大少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今日你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我也不知是哪阵风把我吹来了,竟吹到你这,正巧在门外听了方才你说的那翻慷慨激昂之语,他负手缓缓行至房内,所到之处众人皆拉开椅子,给他让出条径直的通道来,梁舟迟行至钱富跟前,伸手拍在他肥腻的脸上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却很是响亮,钱富,你是吃了熊胆了,敢在背后这么编排我! 不不,梁少爷,这是误会,这是误会,我的确提了您,但不是说您不好,我...... 钱富方才说的话被人听了一清二楚,这会儿想说瞎话都寻不到适当的措词,只要语无伦次的苍白解释。 梁舟迟懒的听他废话,抬手举起桌上的酒壶便朝他砸去,众人包括钱富,尚未反应过来,钱富甚至还未来得及捂脸,便觉得腹上一记吃痛,被梁舟迟一脚踢翻在地。 这一脚用了十分力,将五大三粗的钱富直接踢倒,干净利落。 这会儿钱富顾不得脸亦顾不得腹,只觉着哪里都疼。 酒壶落地滚落了一圈儿,碎成若干。 从前只听闻梁舟迟学过些拳脚,可是当众施展,还是头一次,钱富想不到还是展在自己身上。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多时有腥热鲜红自脸上流出,流了钱富满满一手掌,他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舟迟随意扯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微仰下巴轻视道:你不是要将我踩在脚下吗,今日给你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眼下钱富眼前一片血色,瞧着屋里的众人投来的目光,今日可谓是丢尽了脸面,若是反抗,事情闹大了,只怕往后钱家生意没的做,梁府可是在墨州城大商贾中呼风唤雨的存在,可若是就这般忍气吞生,往后他还有何颜面在墨州城行走。 一是被梁舟迟压了许久,二是今日借了酒劲儿,闹到这个地步总得找回些场子! 思想落罢,钱富自地上将那酒壶碎片拾起,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举着碎瓷片朝梁舟迟冲过去,梁舟迟,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见他猛的冲过来,梁舟迟也不急,头微微偏过,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他扎过来的手,反腿又是一脚猛踢,正踢在他的腋下。钱富不吃劲,身子一晃,碎瓷片落地,整个人趴在了桌上,桌上的碗碟落了一地。 钱富咬着牙,目光一侧正看到手边的酒坛,用力举起朝身后砸去。梁舟迟又是一脚躲闪,只见酒坛砸在墙上,瓷片飞起,刚好不好有一片正划过梁舟迟的手臂,衣袖破了一条,随之有血色自衣袖中沁出。 梁舟迟垂眼看去,眉目一皱,这下他不再放水,上去扯过钱富便是一通乱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钱富亦不是对手,更没有半分招架之力,三拳两脚的就被梁舟迟打倒在地。 随着梁舟迟一拳一拳砸落下来,钱富整个人眼冒金星,已经不分东南西北。 围观的众人怕出事,想上来拉却又不敢,只能在一旁小声劝。 梁少爷,差不多了,再打就将人打死了! 您也知道,这钱富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今日喝了点马尿便原形毕露了,您何必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们谁也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只当个屁放了,您高抬贵手! 就是,别把您手给打疼了! ...... 众人一声声劝着,梁舟迟骑在钱富身上,将最后一拳甩在钱富脸上,而后终于停下,慢慢起身甩了还带血色的拳头,眼神中的厌恶情绪冰冷似刀,扎在钱富脸上。 他用脚尖儿勾了勾钱富的脸颊说道:我烦你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算是给你个教训,若再有下次,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罢,梁舟迟悠闲离开。 众人这才敢将钱富扶起,急急去送医。 方才不觉,这会才觉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 好歹将火撒出去了,才走了个路口,正碰上出来寻他的卫元。 卫元一眼便瞅见他的伤口,忙问: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刚把钱富那狗东西打了一顿,让他扔坛子蹦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您不在府里,除了这儿,您还能去哪啊!卫元强忍着屁/股上的伤痛来到街上寻他,正是怕他又出些什么事儿,对了,表少爷方才收拾东西离府了,说是学究那边明日再去怕来不及,今日提前过去安排一下。 走了算他识趣。刚在钱富那里撒了通火,梁舟迟心情好了许多,走,回府去! 自街上一路走回来,他的皮肤还算合,伤口这会竟已经不流血了,可眼见着就是一条不短的口子。 卫元忙捧了药箱来打算给他清理伤口,谁知梁舟迟手臂一躲,止了卫元手上的动作,等等,赵舒恒走了,梅园的那几个人也回来了吧? 自是回来了,周妈妈说了,只有表少爷在时,她们几个才去那边侍候。卫元道。 梁舟迟眉目垂下,下巴仰着,舌头扫过牙床,片刻后吩咐道:将那个裴晓葵叫过来! 卫元不明,少爷找她有事? 让你叫你就叫,哪这么多话!梁舟迟没忍住,抬腿给了卫元一脚。 卫元急急奔了出去。 不多时,裴晓葵进了屋。 这是她第二次进梁舟迟的卧房。 裴晓葵显然有些拘谨,低头进来,也不敢抬头瞧他,生怕他会因为那桌子的事迁怒自己。 少爷,您找我。裴晓葵终于抬眼,谨慎开口,这一打眼正瞧见他伸在桌上受伤的手臂。 梁舟迟瞧了她一会儿,盯的她直发毛,随后下巴朝自己手臂轻点,过来给我包伤口。 啊?裴晓葵一时有些想不通,明明她园子里这么多人,还有向来近身侍候的红玉和淑儿,怎的偏偏让她来清理伤口,怕不是要变着法儿的找麻烦吧,她心里可没底。 于是故伎重演说道:奴婢向来是干粗活的,手没个轻重,怕是会弄疼了少爷,不如我去叫旁人过来吧...... 她的小心思都落在梁舟迟眼里,梁舟迟平日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府里的一草一木什么纹路他都一清二楚,只是看他乐不乐意计较罢了。 怎么了,又来上回那套?他头微微歪着,脸上流着几分不羁,怎的上次让你轻易逃脱了,你就以为本少爷傻是吧! 你不是周妈妈千挑万选才选到梅园的人吗,连赵舒恒都对你夸赞有加,怎的到我这儿就不成了? 本少爷比那读书人皮糙肉贱是不是? 一闻此言,裴晓葵心凉半截,这当真是在找茬! 躲是躲不过去了,裴晓葵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药箱打开,而后翻动了里面的物件,待心里有个数,这才伸手过去试图卷起他的袖管。 她指尖儿空捏了几下,比划两下才下得去手,在他面前,自是大气也不敢出。 伤口不长,倒是很深,像是利物划的,裴晓葵先用净水给他冲洗了下,而后又洒了药粉在伤口上。 她指尖儿微动,不慌不乱,淡粉的指甲呈瓜子形,细长的手指莹白柔软,看起来倒不像是做粗活的丫头的手。 还别说,她包起伤口来,可比卫元那粗手笨脚的好多了,一下一下轻柔有力,倒是半点儿没弄疼他,让他想找茬儿都没地方找去。 不过他气不顺,即便打了那钱富一顿仍是,他想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相比之下,还是在梅园的日子更好过些吧,有书看,还有梨吃。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的裴晓葵身上冷嗖嗖的,不觉手上动作一顿,自脑子里翻了合适的措词出来,少爷说笑了,奴婢本来就是竹园的人。 我看你那表少爷倒是很向着你啊,你们两个从前是相识? 在裴晓葵眼中,两个人从前的确是相识了,不过这种事情哪里能同他梁舟迟讲,于是她扯谎道:并不相识,从前亦没见过,只是偶尔听闻表少爷来府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梁舟迟到底不适合为难小姑娘,且也不知道怎么的,即便这个裴晓葵惹了他,可三句两句下来他就没了脾气。 怪事一桩。 你之前在园子里是做什么的?他又问道。 奴婢是做洒扫的。 光凭你这包伤口的手艺,让你洒扫算委屈你了,即日起来我房里侍候吧。 此话一出,惊了屋里众人,红玉和淑儿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裴晓葵。 此时的裴晓葵头皮发炸,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即便这园子里多少人都盼着这个机会她也不愿落在自己的头上。 若是入了他这里,意味着要每日对着他这张讨厌的脸,每日都要听他差遣,更重要的是,怕是往后都不能再脱身去梅园了! 看你样子,是不是不愿意?梁舟迟瞧出她的迟疑,并没有旁人那种欢喜之感。 奴婢做活不利索的,和红玉姐姐还有淑儿姐姐相差甚远...... 就这么定了,没的商量。梁舟迟也不听她言语,将手臂收回起身道,你先下去吧。 裴晓葵想说的话还未说出来,这会儿却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一般。 卫元忙给她使了眼色,上前小声嘀咕道:先出去吧,别惹少爷不高兴,有话来日再说。 经卫元提醒,此事只得作罢,她强咽下口中的话和眼中的泪,转身退了出去。 都出去,我要睡一觉!他一边朝内室行着,一边伸了懒腰。 红玉和淑儿亦是满脸的不高兴。 待人都走后,卫元才上前道:少爷您真要将裴晓葵留在身边吗? 怎么?不成? 那若是表少爷那边来了,该如何说? 我管他,我园子里的人,岂能随他差遣! 第9章 翌日晨起,裴晓葵仍旧像从前一样出了房门第一件事便是拿扫把。 虽说昨日梁舟迟同她讲要她入他房里去,不过她还总是幻想着,若是他见不到自己,说不定这件事便忘了。 然,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梁舟迟今日难得醒的早,素日里都是黑白颠倒的睡觉,已经不记得上次见着晨时的太阳是哪日。 今日他是被胃里的灼烧感给疼醒的。 许是近日喝酒太多,昨日又不知吃了些什么东西,一整夜都没睡好,即便到了晨起,亦没觉着哪里松快,好像更严重了些。 他拧着眉头自床榻上起身,而后声声唤着来人。 红玉在门口闻声匆匆过去,梁舟迟一见是她脸上立即改了颜色,那个叫裴晓葵的呢,让她过来! 有些事,他可不能忘的,那丫头看起来是表哥很喜欢的,表哥既然喜欢的,他非得插一手不可,总之就是要处处和那赵舒恒过不去,他才能痛快些。 红玉眼色一怔,面上才堆起的笑意立即散落下去,嘴角朝下勾着,透着十分的不情愿,却又不敢太过发散,只能出了门去叫裴晓葵过来。 踏出房门时,远远瞧着她正背对着正房门口归拢脚下的浮叶,看起来细致又认真。 红玉有火没地方撒,急步朝她走过来,一把夺过裴晓葵手里的扫把甩在地上,嘴里怼道:还在这装模作样扫什么地啊,里头少爷叫你呢! 瞧着忽然横在地上的扫把裴晓葵怔了一瞬,脸上闪过几分不情愿,红玉姐姐,我这地还没扫完呢,你看,我本就是做这种粗活的,不如姐姐精细,不如姐姐替我跟少爷说说,我便不去了吧。 若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红玉怎能不乐意,可这也不她能说的算的,红玉只当裴晓葵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算了吧你,我可没瞧出来你哪里像是干粗活的,若真是,哪能让少爷点着名的要你,模样好就是不一样,周妈妈都高看你一眼,将你挑去照顾表少爷,这回咱们少爷也非要你伺候,这本事旁人可学不来。 每句话每个字都透着酸意,酸的裴晓葵倒牙,此事难办,如今连红玉也得罪了,往后在这竹园,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同红玉讲再多没什么用处,除了酸她也撑不了什么场,裴晓葵也懒得同她多费口舌,默不作声的自地上扶起了扫把立在一旁,转身入了正屋中去。 才一进屋,只听那厢梁舟迟正打了一个重重的嗝出来,这声响亮,裴晓葵的步伐不禁顿了一下。 入了内室,梁舟迟正岔着腿坐于榻上,两只眉头拧在一处,单手抚着自己肚子,寝衣松垮,系带不严,露出胸前细上的一条肌理来,裴晓葵仅看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去。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7) 少爷。裴晓葵轻唤了一声。 过来!他眉头轻皱,朝裴晓葵招了招手。 裴晓葵只得木讷的走过去。 才到了榻前,只见他一后一仰,衣袖在裴晓葵面前卷起一阵风,随后他指着自己腹上说道:给我按按肚子,这会儿胀的厉害! 啊?裴晓葵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来了一句。 这让梁舟迟有些恼,啊什么啊,耳朵聋了?我说让你给我按按肚子! 哦。裴晓葵这会听清了,她抓了抓自己的下巴,随后手足无措的上前去,左手叠放在右手手背上,整个人朝前一倾,随之整个重心都集中在右掌上朝他压去。 这一下是梁舟迟从未料到的,只觉着眼前有阴影罩下,随之便觉着腹上最为脆弱的地方受力甚重,他原本半眯起的眼皮一下子撑的像两只夜里的灯盏,嘴上发出噗的一声,而后脸色涨的通红。 原本只是觉着腹胀,这会儿又疼又胀。 他抬手一扒,将人扒到一边去,随后艰难的撑起胳膊,五官因疼痛而挤在一起,斜着眼朝她重声喝道:你找死啊你!这么用力按我! 裴晓葵被他重力一扒,险些没站稳,好在及时抚住身后的架子才不至于跌倒,少爷,对不住啊,我不是有心的,一时用错了力...... 怎么这么笨,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梁舟迟捂着肚子有些气急败坏,转而眼珠子一转忽想到了什么,指着裴晓葵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因为我让你过来侍候我的事儿怀恨在心? 这他只说中了一半儿,的确是怀恨在心,十分不情愿,却并没有有意针对他。 她摇头连连否认,不是的少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不您再躺下,这次我轻轻的! 我...... 少爷!卫元的一声长叫自门口传来,正打断了梁舟迟想要说的话。 少爷,不好了,老爷朝这边过来了!卫元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一脸的汗色。 我爹来了,那又怎么样,他又不是老虎,怎么把你怕成这样。梁舟迟朝卫元翻了个白眼。 少爷您快躲躲吧,早上那钱大兴钱老板找到府上来和老爷告状,说您昨个儿将钱少爷给打了,还打的不轻,老爷这会儿过来要责问你呢! 闻言梁舟迟面色无异,可是瞳孔微缩,这便是有些忌惮,倒是没想到钱大兴能告到府上来。 门口一道寒气袭来,随之梁老爷大步踏入房中,一双眼珠子似是正燃烧的火盆,视线微微朝下,裴晓葵正瞧见他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条马鞭,这是有备而来。 梁舟迟坐在那里,先是瞧了他手里的马鞭,而后目光上移,正对上梁老爷的怒眼,不觉站起身来,因正站在脚榻上,所以视线投过去要高出梁老爷不少。 他光着脚踩在地上,才叫了一声爹,随后便见梁老爷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响亮又脆生,好似不带半分容情,不带半分偏错的拍在梁舟迟的脸上,将一旁站着的裴晓葵和卫元皆吓了一个激灵。 裴晓葵肩膀微缩,身子有意朝架后偏了半寸,生怕一会儿梁老爷真发起火来连她也一起抽了。 听说竹园里的人因为梁舟迟的缘故几乎都挨过打,裴晓葵之前因为离的远才幸免。 这一巴掌下去,眼见了梁舟迟的脸上浮起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挂在他冷白色的脸上十分突兀。 你是不是将钱富给打了!梁老爷手并未放下来,而是直指了梁舟迟的脸问道。 方才那一把掌将梁舟迟的脸扇的偏向一侧,这会儿他回过头来正对上梁老爷的指尖儿。 他没有解释什么,之前明明想解释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从牙关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音落,梁老爷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鞭子便朝梁舟迟抽去,鞭子隔着薄薄的衣料打在身上,发出阵阵脆响,让人听了都觉着心惊肉跳。 这可将没见过这般阵仗的裴晓葵吓的懵了,这会儿整个人都缩到了架子后,仅隔着架上的雕花镂空处朝外瞧看。 这个角度正能看到梁舟迟的侧脸,只见他就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闪,凭由梁老爷一鞭一鞭的抽在身上,双眼直视前方,紧紧咬着牙,腮处因死命强忍而略微鼓起,带着犟气和恨意。梁老爷每一下都不落空,结结实实的打在身上,丝绸的料子经不起几下,这会儿已经随着梁舟迟一起皮开肉绽,血色翻起。 卫元倒底不似裴晓葵,他忙自后边来抱着梁老爷哭喊着求饶,老爷别打了,可不能再打了,少爷今早起身子就不舒服,您别打了!您若是打,便打小的吧,小的皮糙肉厚不怕打! 梁老爷一把将卫元踢开,随后一鞭子真就抽在卫元脸上,你以为我能饶了你!整日跟着少爷一起不出好招! 眼见着卫元都挨了打,裴晓葵趁着梁老爷这会儿看不见,整个人悄悄的自架子后缓缓蹲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除了整日在外头给我惹事生非你还能做什么!你打钱富做什么?你可知钱富现在正躺在家中连床都下不了?梁老爷快要气疯了,指着梁舟迟破声喊道,随后上去又是一鞭子。 你当你家中有银钱赔得起就肆无忌惮的在外面闯祸,哪日若真闹出了人命,我第一个将你捆了送去给人抵命,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你看看舒恒,舒恒现在在陈学究的府上做门生,你再瞧瞧你,生辰不过只差了一天,竟这般天差地别! 梁老爷不提赵舒恒还好,一提起赵舒恒就像是触了梁舟迟身上的某处机关。他将一直垂的眼皮抬起,眼中有隐约的红意,只听他歪起头轻笑一声,终于肯说实话了是吧,你就是想要赵舒恒那样的儿子是吧,其实我也一样,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爹。 对,赵舒恒千好万好,可就一点不好,他根本不是你梁家的人!你没那个福气能生出那样的儿子,就像是我,生来福薄才有你这样的爹! 孽畜!这句话激了梁老爷,他恨的咬牙,气的脸涨,再次朝他甩了一巴掌过去。 梁老爷这会儿连指着他的手指尖儿都在抖,你胆敢跟我这样说话,你竟这般忤逆! 卫元整个人吓的傻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间,只见裴晓葵蹲在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卫元看懂了她的口型,木讷的点了点头,而后悄悄跑出门去。 我说错了吗?梁舟迟眼睛更红了,脸上挂着难看又别扭的笑意,步步逼近梁老爷,我知道,自小你就不喜欢我,你嫌我调皮,你嫌我不读书,你嫌我不是赵舒恒,你们所有人都嫌我不是赵舒恒! 爹,你告诉我,我明明是梁舟迟,为何处处您都要逼着我向赵舒恒看齐?难道我的身上就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吗?难道唯有像他那样知书懂礼会读书才能入了您的心意吗? 这一番话他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额头青筋鼓起,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猛兽,终于发出那一声怒吼,响于群山之巅。 父子两个正僵持间,梁夫人匆匆赶来,见着这般场面吓坏了。 见着身上一道又一道血痕的梁舟迟,再一见不知何时被丢在地上的鞭子,梁夫的人心寸寸冷了下去,知道这会儿再劝什么都没有用处,只失望道:两父子非要闹到这种田地才肯罢休吗? 梁老爷这会儿已经气的头昏脑胀,捂着心口慢慢朝后退去。 老爷......梁夫人忙将他扶住,见他脸色不好,忙朝外招呼人进来,快来,将老爷扶回园子里去! 屋子里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梁老爷几乎被人抬了出去。 梁舟迟的目光原本随着梁老爷,有几分担忧懊恼之色,却在梁夫人转过头来看他的一瞬间迅速收敛回来。 他再次垂下眼睑不说话。 瞧着他身上的血色,梁夫人心疼的说不出话,强忍了眼泪上前,轻抚了他的脸颊道:别怪你爹,他只是......他只是觉着你不该如此...... 我去找郎中来。梁夫人强咽了眼泪转身离开。 这会儿房内只剩下梁舟迟和裴晓葵两个,只不过梁舟迟早就将裴晓葵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扫在地上的鞭子上,一时愤意升腾,抬起拳头来一拳击在身侧木架上。 木架正中的环扣吃了力自中间裂开,两扇各散落开来,裴晓葵身前再没了遮挡物,她抱着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暴露在梁舟迟眼底。 她目光缓缓上移,此时正对上梁舟迟布满红丝的双眼。 梁舟迟恶名在外,方才目睹了那么一场,眼下她心有些凉。 裴晓葵这般出现在梁舟迟的眼底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很快便将这股意外压了下去,转而上去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几乎毫不费力。 裴晓葵不吃力,被他忽然拎起脚下有些不稳,在他身前转了半个圈儿,若不是被他死死抓着,只怕这会儿人已经歪在了榻上。 梁舟迟这会儿似脑子不清醒,双手捏住裴晓葵的双肩,将人抵到了墙上,而后脸朝前凑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我为什么不是赵舒恒? 裴晓葵眼前罩下的是梁舟迟给的一片阴影,两个人距离从未这般近过,裴晓葵亦从未这般仔细的瞧过他。 梁舟迟远比她之前想的要俊秀的多,宽长的眼尾透着微红,乌黑的瞳孔时有光亮在里,此时他眼里正倒映着她惶恐的神色,她亦看清了他眼底泛出的一抹伤怀之绪那是曾被他掩的极好的,鲜于人察觉的东西。 裴晓葵脑子一阵空白,几乎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同他讲,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这句话一遍一遍在近乎狂暴的梁舟迟耳边浮荡,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一下一下抚平了他心里此时的斑驳。 是啊,我为什么要是他呢?他眼底的暴躁一点一点的冷却下来,最后他惊觉,似是从前,从来没有人同他讲过这样的话...... 他们人人只说他表哥好,只说他梁舟迟不如他,实际在心底,梁舟迟也是羡慕表哥的.......他也恨为何不能同表哥那般,却从未有一人提及过,为何要成为表哥。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松懈下来,而后垂了肩膀朝后退开,随后又重新回到榻上坐下,不禁失笑出声,竟是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能听到这样的话...... 你出去吧。他的尾音夹带着一一抹轻叹,还有些许释然。 裴晓葵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自榻边行过,还未走过两步,只听他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站住! 他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5 22:32:11~20220109 00: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桌桌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裴晓葵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自榻边行过,还未走过两步,只听他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站住! 裴晓葵尚未踏出房门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少爷还有事? 她微侧了侧身问道。 给我拿药箱来上药。人非草木,皮肉如何能不疼,方才的冲动过后,他方才觉出身上火辣辣的疼,像皮肉在一点点的往外翻着。 眼见着裴晓葵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乱转,他怕她又在乱动什么心眼儿,临了还不忘加了一句,别想着寻旁人来,就得你过来给本少爷上药。 裴晓葵的心梗了一瞬间,见被他识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是。 人才一出了房间,便被红玉一把拉了过去,直直走到角落才停下,刚才房里怎么回事? 红玉是个好事儿的,哪里有动静都落不下她。 老爷生少爷的气,给少爷打了一顿,还捎带着卫元。裴晓葵长话短说。 红玉上下打量站于她面前的裴晓葵,只见着进去什么样,出来还什么样,不像是挨了打了样子,便歪了眼问,老爷没打你? 没打。她摇摇头,并未同人讲方才她躲起来的事,只怕是若是方才让老爷看到了,连她也要一起抽上两下。 红玉咂咂嘴,看似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又酸了起来,你还真有本事,老爷连卫元都打了,却还不打你。 唉,这会儿你要做什么去?红玉仍斜着眼瞧她问。 少爷受伤了,让我去取药箱给他上药。 受伤了,红玉眉毛一提,怎肯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这种活儿你做不来,去接着扫你的地吧,我去取药箱。 可是...... 可是什么?未等裴晓葵说话,红玉便一口打断,尖牙利齿的瞪着眼,恨不得将裴晓葵生吃了,别以为少爷点了你名字,你就能近身伺候了,你可给我安分些,不该想的你可别想。 这话说的,让裴晓葵打心眼儿里想笑,却也不当面反驳她,只乖巧的应了一句,是,红玉姐姐说的话,我记下了,晓葵不敢。 这还差不多。红玉瞧她像个识相的,冷哼一声,转身去寻药箱去了。 裴晓葵瞧着她的背影无奈笑笑,转身去了旁处,心想着:你当谁都将这位少爷放在眼里呢。毕竟这世上,除了表少爷赵舒恒,她从未觉着谁更好些。 出去,叫那个裴晓葵来!待红玉拎着药箱入了房间之后,只听梁舟迟的声音响的隔着门板都听的一清二楚。 红玉委屈的缩了脖子,向来梁舟迟近身都是她来伺候的,怎的最近就像是犯了邪,非要她来不可。 今日就算是拼了命,红玉也要硬着头皮问个清楚,于是她大胆前进了一步,小声道:少爷是嫌红玉伺候的不好?怎的非要那裴晓葵来呢? 料是梁舟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出来,眼皮一跳,略有震色的瞥了她一眼,怎么着?本少爷用谁不用谁还得经过你同意? 不是,我只是...... 滚出去,少在这里碍本少爷的眼!他拉长了声调,满嘴满眼的厌烦之意。 到底红玉没绷住,红着眼自他房中跑了出去,这般没脸面,却也堵了一口气,有意没去叫裴晓葵。 最后人还是淑儿叫进去的。 梁舟迟一见了裴晓葵,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火气就散了一半。 进了门,裴晓葵二话不说,自桌上抄起药箱,又净了手,朝榻上行去。 这会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安静的有些吓人。 少爷,不是说上药吗?她停在他面前,将药箱搁下。 哦。梁舟迟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随后便抬手去解衣衫。 裴晓葵忙将脸别过去。 一条系带才解开,他忽然察觉出不对,明明他才是少爷,怎的还需自己来解。 于是他身子朝后微仰,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前道:别在那杵着,给本少爷宽衣。 啊?裴晓葵下意识的来了一句。 啊什么啊,耳朵不好用是怎的?梁舟迟低嚷了一句。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8) 是。裴晓葵艰难应下,随之掌衣在衣侧蹭了两下,这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他们两个从来都没离的这样近过。 裴晓葵更从未想过会给这位少爷解衣带。 一时打心眼儿里不情愿。 之前这种活都是卫元来做的,今日也是头一回由姑娘家给他解衣带,即便平日厚脸皮若梁舟迟,此时此刻心里也是不自在的,两个人都默契的屏住了呼吸。 紧绷着头皮好不容易将他那快烂掉的衣衫退了,他白花花的身形和红通通的鞭痕皆入了裴晓葵的眼,她有意不去看,将目光别到一侧去,盯着别处。 梁舟迟抬起胳膊,瞧着自己身上的一道一道细长的红痕,心口有些泛酸,随后他趴到了床榻上催促道:快上药! 裴晓葵也不啰嗦,将一旁药箱打开,随后取了药粉和药酒出来,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 只是背上的红痕便有七八条,再别提手臂上的,平日瞧着梁老爷倒是温吞,谁知动起手来亦是这样不留情面。 裴晓葵轻点伤口,时而力道重些梁舟迟便会疼的吸一口凉气,可除此之外,他并未再说过什么,不过这一场下来,裴晓葵亦是胆战心惊的。 ...... 在屋里人瞧不见的角落,红玉正坐在园子里的假山后面掉眼泪,自打入了梁府,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是旁人这般骂她也就算了,偏偏是她最钟意的少爷,一时间她有些受不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淑儿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哄着,时不时的举着帕子给她擦泪,好了好了别哭了,眼都肿了,明日可怎么见人啊? 少爷从未这样骂过我。红玉说着,更委屈了。 我知道,这次也是他心情不好,才挨了老爷的打,所以才骂你的,淑儿内里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她要比这红玉精明一些,关于裴晓葵忽然在少爷面前得脸的事,她也不服,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只在红玉这里暗搓搓的拱火,只是不知道这裴晓葵这两日怎么这么受少爷的重视,当真是奇了怪了。 平日瞧着她不言不语的,谁知道原来是个厉害角色,听说表少爷那头也颇看重她呢,她只不过才在表少爷那边待了两日。淑儿摇头叹气一声,真是好本事。 这番话淑儿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红玉满心满肺的恨都即时算到了裴晓葵的头上,原本满目的委屈这会儿变成了对她的恨意,也不哭了,咬牙切齿地道:早就听说咬人的狗不叫,她就是那不叫的狗!哄了少爷来骂我,她却在里面卖乖! 淑儿眼见着她将手上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心里不禁暗喜,随后又接着说道:若是时日长了,怕是再没咱们两个的容身之地了,现在她那屋一个人住着,可一直都没进新人,依照现在她在少爷面前的势头来看,指不定过阵子她便睡到少爷的榻上去了。 只怕是改日你我见了她也得唤一声葵姑娘。 红玉经不得这种刺激,她更气了。 不成!红玉怒喝一句,她裴晓葵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她凭什么!她直挺挺的站起身来,将眼泪擦干。 淑儿也随之站起身来,扯了她的手臂,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红玉咬了牙,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得给这个死丫头一点教训,省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 梁舟迟上过药后,便渐渐睡了过去,裴晓葵将药箱收拾好,悄然退了出去。 这一觉梁舟迟睡到了傍晚,怎么叫都叫不醒。 直到卫元看出不对来,摸了他的头,烫的吓人。 待梁夫人许慧匆匆赶过来时,郎中刚刚给梁舟迟把过脉。 郎中,他如何了?这大夏天的,怎么就忽然病倒了?梁夫人这一日焦头烂额,早起梁老爷闹的一场,现在还未缓和过来,这边梁舟迟又添新病。 夫人莫急,少爷心火旺盛,加之受了些皮肉之伤,里外一拱,便病倒了,待我开些药,少爷喝上两日,热便能退了。 听了郎中的话,梁夫人便觉稍许安慰,那就好,那就好,劳您快些开方子吧。 趁着郎中开方子的工夫,梁夫人行至榻前看望,只见此时的梁舟迟面色苍白异常,脸颊却烧的火红,梦中微微拧着眉头。 被打的这一场,只怕是伤心又伤身。 她亦是心疼的。 夫人别担心,少爷向来身子不错,待喝两天药下去人便好了。周妈妈瞧出梁夫人的心疼,于是在一侧宽慰起来。 但愿如此吧。梁夫人不多话,眼圈儿却忍不住的红了。 对了,少爷房里伺候的都是哪些人?梁夫人微侧了身子,故意扬声问道。 回夫人的话,是奴婢红玉。红玉上前福身道。 随之淑儿跟上,奴婢淑儿。 梁夫人只微微抬眼瞧了这两个人,于是又道:只有你们两个? 还有一个卫元,再就是她们两个了。周妈妈目光朝那两个头顶一扫,随之说道。 竟让少爷病成这样,我瞧着你们两个也不是仔细的,这园子里可还有旁的人?梁夫人又问。 还有两个仔细的,不过被调到表少爷那里去了。 表少爷不在时,就让她们过来照顾吧,梁夫人眼皮一垂,这园子里也该换上一批人了,你来安排。 梁夫人目光投向周妈妈,周妈妈心领神会。 此下红玉和淑儿借着这个机会,被人彻底赶出了梁舟迟的卧房中伺候,转而换了裴晓葵一干人等,不过其中最为重视的,还是裴晓葵。 一时间天地反反转,裴晓葵成了梁舟迟屋里的大丫头。 可谓是无人欢喜有人愁。 红玉淑儿愁,裴晓葵更愁。 ...... 夜裴晓葵在房里守前半夜,这前半夜她时不时的给梁舟迟探头,可是他额上不见凉,一直烫着。 两碗汤药下去,连汗也不见出。 终于熬到后半夜换了人,裴晓葵拖了疲惫的身子回了房。 洗了把脸,又洗了脚,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才刚躺下,便觉身子底下一凉,她忙坐起身来,朝方才躺过的地方探手摸去,手底下一片湿凉。 将灯燃了凑进床铺一瞧,只见身底的褥子几乎从头湿到尾,没一处能躺人的地方。 她心里一凉,随之抬眸想了片刻,这种事儿,除了红玉和淑儿那两位,怕是没人能做。 思来想去,她在这园子这么久,从未得罪过谁,就连那刻薄的红玉,当初也不曾理会过她,可是却偏偏在今日她受了这等。 还不是为了她去了梁舟迟房里。 这种下作的小伎俩,红玉淑儿两个最为拿手,左右逃不开这俩。 裴晓葵将灯盏重重往桌上一放,一时不知今天这觉该怎么睡。 好不容易对付到了天亮,裴晓葵一早便将被褥拿出去晒,想着现在天热,若是晒上一天,到了晚上也就干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红玉和淑儿的眼皮子底下。 裴晓葵也全当没瞧见,装傻充愣了去了梁舟迟的房里。 今日的梁舟迟,仍旧病的像一只死狗,一碗汤药灌下去,也全然不见起色,只是偶尔能睁睁眼,多半时辰都在睡着。 呀,晓葵,你眼底怎么发青?昨夜没睡好?珠儿是同裴晓葵一起入梁舟迟房里的,一早便见着裴晓葵顶着两个黑眼圈儿,不禁低呼一声。 裴晓葵揉了揉眼,是没睡好。 既然你来了,那少爷就交给你了,一会儿少爷醒了,你便给他喂些粥和菜,昨天郎中交待了,少爷这两日怕是吃不了油腻。 说着,珠儿将手里的软帕搁到了裴晓葵的手上。 她抬手接过。 才用温帕子给梁舟迟擦了脸,他似梦中有觉,缓缓的睁开眼,正好和裴晓葵的目光对上。 他咂咂嘴,哑着嗓子道:给本少爷倒些水来。 裴晓葵放下帕子,起身去倒了清水过来,随后扶起他,一大碗水一饮而尽。 少爷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她小声问。 只见梁舟迟二话不说,只摇了摇头,接着躺倒下去,又闭了眼。 裴晓葵给他头上换了冰帕子,见他又沉沉睡去,一夜未怎么好睡的她这会儿也没了精神,趁着这会儿没人,悄悄倚在床榻边上闭着眼眯了一会儿。 这一眯不打紧,竟睡熟了,整个人朝梁舟迟歪去。 梁舟迟病的迷迷糊糊的,只觉着脑顶压了个人,软软的,还带着点香气。 许是他真的病的脑子不清醒了,他竟觉着这样还挺踏实的。 两个人便以这样怪异的姿势贴在一处,沉沉睡去。 睡了也不知有多久,裴晓葵觉着身上松快不少,还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她便觉着不对,将眼睁开一条缝隙,一时竟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她眼皮上抬,正瞧见梁舟迟正坐在她面前,一条膝盖曲起,胳膊随意搭在上头,眼中似有笑意又掺杂怒意的歪头瞧着她。 不知盯了她有多久。 见她终于睁眼了,他才哑着嗓子轻笑一声,带着阴阳怪气,哟,您醒了,睡的可好! 仅这一下,裴晓葵马上精神了,立即坐直身子,几乎是从榻上滑下来,忙站直身子垂首道:少爷.....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睡着了...... 裴晓葵脸如火烧,从未如此尴尬过,恨不得立即寻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哎哎!他低叫两声,在裴晓葵抬眼瞧他时,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睡的真香啊,口水都流出来了。 裴晓葵立即伸手擦了嘴角的口水,脸更红了。 本少爷的床好睡吗?梁舟迟仍是歪着头脸,裴晓葵根本不敢再抬眼瞧他的脸色。 却从他口气中听出无穷无底的厌烦之意。 奴婢知错。千言万语只化成这一句苍白的言语。 裴晓葵,你可真本事,梁舟迟没忍住咳了两声接着道,本少爷的床榻还从未被旁人睡过,你是头一个。 周妈妈说你是个仔细人,你就是这么仔细的? 今天早晨你吃的什么啊?我梁府伙食都这么好了?熊心豹子胆都成了你的盘中餐了? 一通讥讽下来,羞的裴晓葵几乎不敢抬脸。 这梁舟迟向来嘴毒,不过今日的事的确也是自己不争气,才讨得他这样一番骂。 奴婢知错了,求少爷责罚。她将头压的更低一分,身子也微微弯下。 梁舟迟朝她翻了个白眼,随后翻下床去,穿了鞋来到她身边,你是不是又是故意在我面前作戏? 少爷言重了,晓葵不敢。 呵,梁舟迟冷笑一声,你好本事。 你让本少爷罚你,我偏偏不罚,就将你留在我房里。说着,他慢慢踱到桌边坐下,伺候本少爷用饭。 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他饿坏了,这会儿烧才退,谁知睁眼便见着裴晓葵躺在他身侧比自己睡的还香。 堵气般的坐了起来,偏偏要见她到底要睡多久,谁知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 裴晓葵忙来到桌前,将粥碗端起,捧在他的脸前。 这粥中间有人来换过一次,所以还温着。 梁舟迟没有抬手去接,而是抄起筷子想要夹菜,可是拿起筷子又看了这些便又立即没了食欲,干脆将筷子重重搁下,这哪是给人吃的! 少爷这两天病了,不能吃油腻,只能吃这些。裴晓葵立即解释道。 他一见这些没滋没味儿东西便觉着心烦,干脆起身,手一甩,转而回到床榻边坐下,不吃了。 裴晓葵将粥碗放下,好像得了个空档似的,忙道:既然公子不想吃,那奴婢就先将这些撤下去吧。 见她这是脚底抹油,打算溜,梁舟迟自然不干,于是又阻道:慢着! 少爷有什么吩咐?她乖乖将粥碗放下,不敢轻易妄动。 你过来!他坐于榻上,朝裴晓葵勾了勾手指。 第11章 你过来!他坐于榻上,朝裴晓葵勾了勾手指。 裴晓葵心里有些无奈,可是还是慢慢走了过去,眼皮垂下,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情愿。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行至近前,梁舟迟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色,只见眼下的乌黑有些明显,整个人也不似平常有精神,再想到方才她躺在自己床榻上睡的那般香,便没忍住问:你怎么回事儿?是没睡好? 他难得这般语气同人讲话,裴晓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恍惚的以为他有那么几分关切之意在里的。 有些诧异的抬了眼眸,随后轻声道:是没睡好。 整个床铺都湿的透透的,能睡好才怪,就算是炎炎夏日,到了后半夜也是微凉,加上心里窝着一股火,到了天快亮时才闭上眼。 我就说,若是睡的好,怎么敢在本少爷的榻上睡成个死猪相! 梁舟迟似笑非笑,仅这一句,便让裴晓葵一下子打消了方才他是关切的念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关切旁人呢。 她于心里轻笑一声,并示再言旁的。 梁舟迟的肚子这会饿的咕咕作响,在仅有两个人的房间声响显得十分清晰,一时惹的裴晓葵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将头再压低一分,不让他瞧出来。 真烦。他捂着肚子念了一句,既饿着,口中又没味,见了那没滋没味的白粥和小菜便又想吐。 裴晓葵抬眼,眨巴了两下眼珠子迟疑了片刻,而后缓缓道:少爷,您既然不爱吃这些,又不能吃太油的,不如奴婢给您拿些开胃小菜去吧。 什么开胃小菜,你当我没吃过府里的厨子做的那些?从小吃到大,他烦了。 是奴婢自己做的,您没尝过的口味。 你自己做的?梁舟迟抬眼,随后有些不屑的轻笑一声,你做的又如何?手艺还能好过府里的厨子? 自然和府里的比不了,我只是想着少爷病中不爱吃饭,或许弄些下下饭,总比什么都吃不下要好些。裴晓葵觉着的确是自己多嘴了,若不是周妈妈嘱咐要好好照顾少爷,她才懒的管。 那些小菜可是特意为了表少爷做的,他喜欢吃,想着下次他再来时再多给他带些。 那你去拿吧,我尝尝。 谁料他扬脖一道。 于是裴晓葵退出门去。 回到小偏院,这会太阳正烈,阳光正晒在院中被褥上,她行上去摸了一把,想着若是到了傍晚就能干了。 回到房中,自阴凉处取了一只小瓦罐子出来,将盖子小心的掀了,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种小菜可是她的拿手绝活儿,当年娘亲就是凭这腌制小菜的手艺闻名乡里,一到了年节,哪个不拿些东西来向娘亲换上一些,凡是吃过的人就没说一句不好的。 如今裴晓葵将娘亲传下来的手艺多加练习,再加了一些自己的改良,使得风味再上一层。 取了干净竹筷小心的夹了些许出来,足足一小碗,她垂下眼睫略一思忖,因为夏天太热,怕这小菜放不住,所以做的少了些,若是都给他吃了,那表少爷就要少吃些.....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9) 于梁舟迟身上,她还是舍不得,于是又用筷子自小碗中夹回瓦罐两筷子。 再归来时,裴晓葵顺路去厨房取了新熬的白粥来一同端入房中。 梁舟迟瞧了桌上一小蝶其貌不扬红呼呼的小菜拧了眉,这就是你做的? 是。裴晓葵递上筷子,少爷尝尝。 这颜色怎么是红的,你搁了辣椒?你不知道本少爷病中不能吃辣椒? 放了些辣椒油,为了提香,但并不辣。她解释着,想着今日当真是多此一举,他哪里能懂这小吃的好处。 梁舟迟也是饿的急了,一时又没旁的可吃,随手接过筷子,挑挑捡捡的只夹了一小块放入品中。 小菜才一入口,他的眼珠子就亮了起来,那不起眼的一小条放在口中,有酸有甜,咸淡适口,嚼起来脆生生的,爽口又香,却吃不出辣味儿来。 他忙上去又夹了一筷子放在口中,还真的不错,这当真是你做的? 是。 梁舟迟连连点头,随之喝了一大口粥,这白粥这会儿就了这道小菜是正好,他觉着仅就着这一小碟便能喝上两大碗。 你做这小菜味道倒是特别,府里的厨子一个个的当真没这等手艺!言辞一向刻薄的梁舟迟难得说出这种话来。 裴晓葵抿嘴轻笑,看着他这吃相,便又想起表少爷来,赵舒恒第一次吃时,也是这般夸她来着。 不多时,一碗粥下肚,他仍觉着意犹未尽,抬眼指了只剩下微红香油的空碟子问:可还有? 裴晓葵摇头,没了,一共做了没多少,天热不敢多做。 这是什么菜做的?梁舟迟又问。 青菜头。她老老实实回答。 青菜头......任凭梁舟迟翻遍整个脑花儿也想不出何为青菜头,他素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分六菜不认,问了也是白问。 管它是什么,好吃就成。 那你闲着没事儿再给我多做些。他将筷子放下,随后加了一句,少爷若是高兴了,赏你银子! 一听银子,裴晓葵心眼一提,眼前随之一亮,银子可是好东西,她做梦都想攒够了银子离了梁府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我需要上街去多买一些青菜头回来。 去吧,需要多少银子?十两够不够?梁舟迟随口一道。 十两?裴晓葵一惊,她本意只是想出门上街而已,并非是同他要钱,谁知他张口就是给钱,还是十两。 怎么,不够?梁舟迟双眼懵懂望着她,于银钱上,还当真是单纯,不知市井为何物。 不是,太多了......她忙摆手道,青菜头那种东西,买上一筐也不过几个铜板。 剩下的你自己拿着,就当赏你了,去卫元那取银子吧。懒的听她啰嗦,梁舟迟起身,转而回到榻上坐下,我还要睡会儿,你出去吧。 那我现在就上街去买! 她这样说,见他也没什么反应,就当是默许了,脚步轻快的退出了房间。 一出门,行到石阶下,一抬眼便是刺目的阳光,十两银子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碰撞出声,怪不得红玉和淑儿眼珠子都沤红了也要在梁舟迟身边伺候,这种败家子可当真不常见。 如今她真是见识了。 ...... 自入了梁府,像是裴晓葵这种干粗活的婢女是鲜有机会能出门的,像今日这种不必告假便能出来的还是这几年的头一次,少爷的命令就是这府里的金牌,想往哪边走便往哪边走。 她出门时特意捧了那装着小菜的瓦罐,今日上街买青菜头不过是个借口,她只是等不及要将这个送去给赵舒恒罢了。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着他,除了早日离开梁府,这便是她剩下唯一盼着的事了。 陈学究的府上离梁府不远,只需要拐上三条街,心里揣着盼望,脚步也快,没行至多久便到了。 陈学究也是这墨州城里的名人,只要入了城一打探,几乎无人不知他府邸在哪里。 入府报信的门房小厮行了有一会儿,不多时书良自门中出来,一见着竟是裴晓葵在陈府石阶下等候便笑了,我当是谁找我家公子呢,原来是晓葵姑娘你啊。 晓葵姑娘,你来找我家公子有事? 赵舒恒气质温吞,他身边的书童书良亦是向来和蔼,不同于梁舟迟身边的卫元,整日像个跳蚤,哪里有事都缺不得他。 裴晓葵将怀中的瓦罐捧到书良面前去,这是我新做的小菜,今日正好出门,便给公子送来。 书良笑着双手接过,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公子来的那天给他的同窗们分食了你做的小菜,整整一坛子,一日就吃完了,连老学究尝了都说好。公子昨日还想着这口呢,今日你就给送来了! 这话裴晓葵心生欢喜,虽然见着的不是赵舒恒,可一听他爱吃,她就已经很开心了,正好已经腌了三日了,已经入味儿了,这时吃是最好的。 书良掂了掂怀中的瓦罐,好像比上次的还沉了些,晓葵姑娘做了这么多,真是辛苦了。 只要表少爷喜欢吃就好,她一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表少爷在府里还好吧? 好着呢,只是初来课业多些,他还有些不习惯。 哦。她点点头,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说来着,但是想着,让书良传话好似不太好,于是强忍着咽下,转而道,我没什么事了,就是来送这个的,你快进去吧,我也要回府了。 唉,好嘞!那晓葵姑娘慢走,我就不送了。 裴晓葵点头,转而离开。 行出不远后,听见身后有门声渐渐传来,再回头,书良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的失落神色一闪而过。 随后轻笑一声独自念叨,我这是想什么呢,表少爷怎么会亲自出来见人呢...... 一筐的青菜头,只用了五个铜板不到,这东西自野外地里挖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街市上随处可见,不过能将青菜头做的这般好吃的,现在只怕这墨州城只有裴晓葵这么一个。 不过她今日可谓是凭白赚到了十两白银,心情好的没法说。 连回去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到了傍晚时,伺候梁舟迟的差事便轮换成了旁人,她行至偏院住所,可一入了院子眼便直了,竹竿上搭着被褥,离开时瞧着已经干了七八,这回又湿了大片,很显然是有人在趁她不在时又进来做了手脚,这回可好,今夜便是又睡不成好觉了。 她咬着牙,心口憋闷,这种事儿是谁做的,她心里清楚,本想着她心里有气,让她把气撒出来也就是了,怎知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弄这一套。 很是让人恼火。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才忍了初一便来了十五,若是接着置之不理,以那人的脾性怕是闹到明年去也不肯罢休。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自竹竿上抱回屋里,而后将门重力的关了。 这些都一丝不落的落入墙后躲着的红玉和淑儿眼中。 听着方才那门声重重一响红玉得意的笑出声来,我看她今夜怎么睡觉。 淑儿自捂了嘴,她还真能忍呢,这样也不出一声。 她向来不就是如此,她不忍又能怎样,敢过来找我,我便撕了她的脸!这会儿红玉气焰正盛,得意忘形。 ...... 次日晨起,裴晓葵没有拿被褥出来晒,反正晒了也是白晒,她心里清楚。 今日的梁舟迟气色大好,已经不是昨日病歪歪的模样,自打吃了昨日裴晓葵做的小菜,亦看她顺眼了许多。 这次再见她,他难得没有阴阳怪气,昨日青菜头可买回来了? 经了一夜,想不到他竟还惦记着。 买回来了,买了不少,昨日收拾了一些,等晒干了,便能做了。 正说着话,只听外门红玉叫门。 不等他开口,裴晓葵前去将房门打开。 红玉眼下一见了裴晓葵就来气,二人正打了个照面,红玉脸上本堆着丝丝浅笑,一下子阴沉了下去,裴晓葵不声不响给她让出路来。 红玉斜着眼边瞧着她,边入了门。 气焰盛的藏不住,正可谓是竹园一霸名不虚传。 少爷。转眼间,面对着梁舟迟,红玉便换上了一副面孔,声音也甜的腻人。 什么事。梁舟迟问。 您常用的一些东西缺了,我今日想去上街采买一些。采买可谓是最肥的差事,每次都能从中捞不少银子,红玉最爱。 知道了,去吧。梁舟迟眼皮都不抬,这种事儿他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只随这些人罢了。 红玉得令,浅笑着退下。 离开时再次路过裴晓葵身边,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似是在说你等着瞧。 裴晓葵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转而将房门关上,而后上前来对着梁舟迟道:少爷,你前两日病着,出了不少汗,趁着今日阳光好,奴婢将您的被褥拆洗好了再去晒晒被子去去病气吧。 嗯。梁舟迟随口应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杂书来翻着。 在您园中晒着怕有碍观瞻,反正奴婢也要把被面拆去洗,不如就由奴婢将被子拿回自己院中连晒带洗,待弄好时一并给您拿回来。 去吧。梁舟迟一扬手,这些话他只一听一过。 裴晓葵说做便做。 ...... 午时才过,梁夫人便过来看望梁舟迟,见他身子好了许多,心中大喜,不由得同他多说了两句。 趁着得空,裴晓葵偷偷溜回偏院,果然见得院中晒的被子又是一片湿,不过这次她没恼火,而是将被子从竹竿上取下,抱着回了竹园。 回竹园时,周妈妈正巧出来,一眼便瞧着裴晓葵在院子里打转转,忙朝她招招手道:晓葵,这大热天的你抱着被子在太阳底下傻站着做什么? 裴晓葵走上前去,一脸难色小声朝周妈妈说道:周妈妈,方才我去偏院取给少爷晒的被子,谁知这上面不知被谁泼了水,湿的透透的,好大一片。 有这种事?周妈妈显然不太信,随即伸手在被中翻腾两下,还真别说,摸了一手湿,这怎么回事,谁干的? 裴晓葵垂眸摇了摇头,不知道。 天又没下雨,好好的被子湿了这么一块,明显是人为,谁这么大胆啊!周妈妈脸色也阴了下来。 心想着左不过又是竹园这几个人。 周妈妈,这可怎么办啊,若是少爷怪罪下来......裴晓葵不再多说,只等着周妈妈自己去发落。 周妈妈轻拍她手背,你别急,正好夫人也在这,这事我禀了夫人去。一个个的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却惹到少爷头上了,连少爷的被子也敢弄湿。 说罢,转身进了屋去。 梁夫人本就不满意竹园的这些人,如今又添了一把火,梁夫人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说什么都要把这个人给揪出来。 红玉为人不懂收敛,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就这两日她难为裴晓葵的事私底下也同旁人炫耀了个遍,经不住上面有人去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红玉给兜了出来。 连红玉本人也没想到,明明她是往裴晓葵的被子上泼的水,怎的变成了少爷的被子湿了。 眼下红玉正跪在堂上,眼圈儿红着,在周妈妈面前,没了往日的跋扈气焰,而是一脸的楚楚可怜。 周妈妈见不惯她已不是一日两日,也早就知道她是竹园中的一个刺头,今日索性拿她当个引子,先将她给处理了,也算出师有名,少爷被子是你给打湿的? 不,周妈妈,我今日去院中寻那裴晓葵,不小心将她晒在院子里的被子给弄湿了,我根本不知那是少爷的!为了自保,她只得说是不小心打湿了裴晓葵的被子,可这错漏百出的谎话被周妈妈拆的利索,那么大的一片,如何又是不小心三个字便能解释的了。 进一步是她和少爷过不去,退一步便是她在园子里横行霸道的欺人。 左右都是错。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朗朗乾坤之下,那院子里又没水井,你是如何打湿的?可是你能耐通天,请了龙王只在那一片地儿下了场雨? 不是......我......红玉平日也算是伶牙俐齿,可是今日却着实没有言辞可为自己开脱,只能干着急。 罢了,周妈妈瞧着她,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红玉啊,其实你在竹园里做的那些,你别以为旁人不知,你仗着入府早些,又在少爷近前伺候,整个竹园里你都要一手摭天了,这是梁府,可不是你的府邸。 夫人念你也是梁府的老人了,就不将你赶出梁家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有人带你去乡下的庄子上,你在那待着吧。 周妈妈!周妈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千万别让我去庄子上!红玉声泪俱下,急急同周妈妈求情。 庄子偏远,什么都没有,只能在那里做些粗杂之活,累且不说,月钱更少,还没有油水可捞,她好歹也是梁府的大丫鬟,如今说清到庄子便清到庄子上,如此这般,即便是庄子上的人也不会高看她。 周妈妈可没心思听她的哭诉,此事告一段落,再不管旁的。 红玉被赶到庄子上的事很快便在梁府上下散开,像这种事儿,近几年还是头一回。得了这个消息后,裴晓葵心里的郁结一下子散开了,眉眼带笑的给梁舟迟绷着被面,一针一线缝的十分仔细。 那红玉愚蠢,自外头采买回来时,见着偏院中搭着被子晾晒,还以为这裴晓葵趁她不在便偷晒被子,哪知那被面儿套的是裴晓葵的,而被里却被她换成梁舟迟的。 这么一闹,将梁舟迟扯进来,无论有何原因,周妈妈都不会放过她。 将被面儿细细绷好,裴晓葵自床榻上直起身来,只听外头卫元尖锐的声音响起,同梁舟迟道:表少爷回来了! 他又回来做什么?显然,梁舟迟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不悦,连语调都不觉提高。 第12章 他又回来做什么?显然,梁舟迟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不悦,连语调都不觉提高。 只听卫元道:听说是病了,得了风疹,之前陈学究府上来人报信,夫人这才将人给接了回来,现已安置回梅园了。 风疹?梁舟迟眼珠子瞪的比牛大,风疹那东西不是传人的吗? 内室的裴晓葵身子僵直,直挺挺的杵在那里,头摆正,眼角却朝外,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觉两只手都紧张的绞在一起。 卫元道:是啊,可是人又不能放在陈学究府上不管,所以便给接回来了,这会儿郎中正在梅园呢。 本来梁舟迟便见不上赵舒恒,这下子于厌烦上更添一笔,衣袖一甩,脸色不好,真是讨厌,怎么就他那么麻烦,好不容易盼着他走了,这回又病了。 一个大男人,怎的这么容易病,当真是晦气。 不远处的裴晓葵听得他这般的抱怨,心底为赵舒恒打抱不平,当是谁愿意得病。 她凭空翻了个白眼,眼下心已经飘到了梅园去了。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0)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妈妈手底下的姑娘珊瑚又来到竹园中寻人,先是寻了这园中的管事卫元将众人一个个的聚在一处,而后才朝众人道:你们之前哪个得过风疹? 竹园里里共十几个下人,闻言面面相觑,互相交递眼神,却没一个人站出来。 梁府虽大,可消息却传的飞快,赵舒恒才回来不久,众人就传开了,表少爷得的这病,可是着人的。 这可不是件好差事,虽说得过风疹便不会再易被染上,可是这种侍疾的差事落到谁都上都知不轻松,所以皆是能躲则躲。 见状,珊瑚眼中的神色又黯然了一分,本就是在来竹园之前于梁府各园各处都去过了,却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这样一来,便没法同周妈妈交差了。 珊瑚一时犯难,这种事儿若是办也办得,她若真狠下心来,随意揪几个去便是了,可若是这样,那她便会遭人记恨,往后在府里,只怕是什么事也办不成,梁府的这些下人,一个比一个精贼。 裴晓葵站于最后,放眼一望,众人无一应出,她垂下眸子,思忖片刻,随后站了出去唤了一声:珊瑚姐姐。 珊瑚一见裴晓葵出来,眼前顿然一亮,面上挂起笑意问:晓葵,你可是要去? 裴晓葵感到身侧齐刷刷的目光朝她投来,眼中深意各异,不过大多拿她当傻子看待,她全然不在意,忽略众人目光行至珊瑚跟前来,我少时得过风疹,我随你去吧。 珊瑚心里大喜,好歹今日这差事暂能交了,管他一个两个,带回去便是了。 珊瑚尚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卫元在一旁阻道:这可不成,她现在是少爷房里的丫头,少爷的衣食起居都指着她呢,她若是走了,我家少爷怎么办? 卫元,现在表少爷病着,急需人来照顾,你也见了,我梁府上下寻了个遍,只有晓葵这么一个人站出来,可少爷不一样,衣食起居就先拿别的丫头来顶上便是。 好不容易得来的人,珊瑚怎么会让她再轻易走掉。 可是...... 你就别可是了,夫人那边等着呢,若不然,我就在夫人那边说是你将人给拦下了?眼下珊瑚也顾不得旁的,只好拿着梁夫人出来压人。 卫元一听此话,未说出口的话被噎了回去。 夫人看重表少爷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自己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怕是夫人那般好的脾性也不会放了他。 虽不情愿,可还是不得不悻悻放人,凭着那裴晓葵同旁人走了。 待裴晓葵路过卫元身边时,那卫元扯了裴晓葵的衣袖小声道:你说你傻不傻,那么多人都不站出来偏偏你多事。 这话裴晓葵未答,只朝他笑笑,而后当成一阵耳旁风吹过。 珊瑚带着她走了一路,眼见着的喜笑颜开,晓葵,怪不得周妈妈平日里总夸你呢,你和府里的那些,可都不一样。 说着,珊瑚又轻拍了裴晓葵的手背小声道:这次啊,我一定在夫人和周妈妈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多谢珊瑚姐姐,美言与否裴晓葵都不在意,她现在在意的,只是表少爷的身子而已,她眼波转动,看似不经意的问起,对了珊瑚姐姐,还没问,表少爷病的严重吗? 不算严重,不过这疹子一起,脸上不好看,身上也不好看,看着略浮肿些,珊瑚一顿,不过郎中看了说没有大碍,饮食清淡些,养上几日便好了。 哦,这样就最好了。听到此处,裴晓葵心里稍稍放平稳些。 到了梅园时,梁夫人还守在这里没离开,周妈妈带着裴晓葵入了正堂,掀了帘子入门,周妈妈在前一步说道:夫人,人带来了。 随后周妈妈给人使了眼色,珊瑚带着裴晓葵入门来。 见着珊瑚只带了一个人回来,梁夫人一下子便明白了什么,只叹着这梁府里的下人,一个个的比猴子都要精。 也怪自己平日面慈手软,懒得管教这府里的下人,所以才养的他们越发的刁钻。 梁夫人上下打量裴晓葵,见她眼熟,便道:我记着你是叫裴...... 见梁夫人一时想不起,裴晓葵忙开口道:回夫人话,奴婢叫裴晓葵。 哦,对,裴晓葵,梁夫人笑自己记性不好,转而又道,你知道今日让人带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回夫人,听珊瑚姐姐说了,是来照顾表少爷。 梁夫人点点头,这疹子可是着人的,你也知道? 知道,裴晓葵抬起眼眸,奴婢少时得过风疹,所以不怕的。 梁夫人见她满目的清澈,倒是很赏识,周妈妈常与我说起府里你们这几个规矩懂事的,这次你好好照顾表少爷,待表少爷病好了,重重有赏。 多谢夫人。裴晓葵谢过,实际上赏赐不赏赐的都不重要,她在意的只是表少爷的安康罢了。 快去吧,少爷屋里这会儿没什么人。夫人轻声道。 随后周妈妈给珊瑚使了个眼色,珊瑚会意,带着裴晓葵朝表少爷卧房行去。 珊瑚只送到门口,裴晓葵自行推门入房而去。 屋内阴凉,裴晓葵顺手将门关上,将外面的艳阳隔在外头。 轻步入了门里,房内陈设素雅大气,和梁舟迟房里的奢华艳荣没一处相同。 她来到内室,此刻正见着赵舒恒躺在床榻上,双眼闭着脸上略有浮肿,伴着微红,是才要出疹子的状态。 有感人来,赵舒恒睁开眼,见着裴晓葵正立于榻前,你来了。 他轻唤一句,将出疹前,伴有低热,烧的他难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表少爷,你要喝水吗?只听他才一开口,裴晓葵整个人便开始难过了。 不喝了,他摇摇头,而后道,这风疹可是会传人的,你来不怕吗? 我不怕,我从前起过的。她摇摇头,眼神飘忽一下,她哪里起过风疹,不过是为了来看看他而扯的谎罢了,她自认为体格一向不错,亦不是娇弱的身子,存些侥幸不被传染罢了。 那就好。赵舒恒这才点点头,看似放心些,对了,你做的小菜我昨日吃了,听书良说你是特意送过去的。 昨日我上街去采买,想着应该是顺路,所以便带去了。 那还好。闻言,赵舒恒稍稍放心些,他虽也是出身官吏之家,却自小受了父亲母亲的教导,对任何人与事都谦虚有礼。 ...... 裴晓葵被带去赵舒恒那后,淑儿便大着胆子顶了裴晓葵的差事,跑到梁舟迟房里来送茶。 梁舟迟一见人不对,便问:怎么是你,裴晓葵呢? 淑儿回道:她被珊瑚叫去照顾表少爷了。 一听又赵舒恒,梁舟迟气就不打一处来,怎的又找我园子里的人去照顾他,梁府没人了? 卫元听了忙道:因为裴晓葵她得过风疹,不易再得,所以才让她过去的。 这个傻子,旁人都不去的,她上赶着去。梁舟迟破口骂了一句,赵舒恒那里她倒是去的勤快,削尖了脑袋都得去。 少爷,您消消气,喝点茶吧。淑儿忙像献宝一样上前去,趁着红玉走了,裴晓葵也走了,她还得抓住这次机会重回梁舟迟的身边。 这会儿梁舟迟烦的紧,出去出去,我什么都不喝。 他一甩袖子,朝卫元道:去梅园把裴晓葵给我叫回来。 卫元一听,一脸难色,少爷,您这是何必呢,人都已经去了,再回来,怕过了病气,再加上这人是周妈妈挑的,若是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说您两句,您何必惹的她不高兴呢。 这风疹来的快去的也快,左不过三五日她便能回来了。 梁舟迟朝远处眯了眼,也不知怎的就非要在裴晓葵这里钻牛角尖儿,他沉呤片刻,手指轻抓了抓下巴,一脸狐疑,这死丫头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爱往赵舒恒身边凑,他们两个是不是从前旧相识? 作者有话说: 想到这本会扑,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扑...... 第13章 卫元不太确定的答道:应该不是吧。 管他是不是,卫元,备马车,我要出门。说着,梁舟迟起身,他无法忍受与赵舒恒待在同一处,即使现在他病着,两个人见不着面也不成。 少爷,您真要出去啊?卫元上次挨了顿打,已经不太敢随着梁舟迟出门了。 怎么?不成? 老爷那边...... 我爹今日不在府里,再说那赵舒恒病了,他哪有心思管我。 那少爷您要去哪?卫元又问。 梁舟迟思忖片刻,好似除了喝酒的云鹤楼,他也没旁处可去,叫上一些人,去云鹤楼便是。 ...... 赵舒恒脸上的疹子起的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盖了脸上身上一层,放眼望去就没个好地方,好在这会疹子出透,低热已经退了,他亦不再像之前那样晕晕乎乎的,趁着这会精神好,直接拿着书页翻弄起来。 而裴晓葵则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扰了他。 房里的门窗都关着,好在桌前放了冰盆,可以稍缓炎热,赵舒恒偶抬起眼,这才发现裴晓葵正立于一侧,心血来潮问道:晓葵,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话,裴晓葵抬起眼来,随后才回道:取自晓日晨葵。 原是如此。赵舒恒是知她是念过书的,每次同她讲话,都觉着她谈吐和府里的旁人不同,心里只念她只在府里留做一个婢女实在可惜了。 对了,赵舒恒自圈椅中起身,行至桌边自抽屉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展开后里面躺着一枚小巧的青玉坠子,他将小盒子递到裴晓葵的脸前,这个送你。 裴晓葵打眼一瞧,金玉之流她不曾多作接触,更分不出个好坏,只是想着若是赵舒恒的东西,那定是极好的,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眸瞧他,眼中略有不明,表少爷,您这是...... 这是我前几日上街时买来的,本打算待归乡时送给母亲,可是姨母见了说这颜色太俏丽,母亲那个年纪戴怕是不合适,正好你在,便送予你了。 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白拿表少爷的东西呢。裴晓葵抿嘴一笑,而后摇了摇头,眼中灵光闪动,笑起来脸颊微微鼓起,看着甚是可爱。 谁说你无功了,赵舒恒声线温和,看她的眼神中亦是带着一抹柔光,自你来梅园,做事仔细小心,我病中又特意前来照顾我,仅这一点,这东西你便拿得。 快收下吧。他拿着盒子的手又往前微探一分。 裴晓葵的手在裙后抿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踌躇了会儿最终还是将手抬起,双手接过他手上递过来的那只小盒子。 上面好像还有他手指的温度,裴晓葵喜笑颜开,谢谢表少爷。 这会儿梁舟迟已然在云鹤楼中招了一群狐朋狗友喝的微醺,他坐于正位,身后靠着窗,只微微后仰便能听见窗外的江水连绵之音。 喝到兴时,有一位公子红着脸凑了过来,腆着一脸笑意殷勤道:梁少爷,城东才开了一家赌坊,要不要去玩玩? 梁舟迟想都没想轻笑着摇头道:我一不赌,二不嫖,那种地方,我从不踏足。 您看看,梁少爷,您这墨州城第一阔少活的也太没劲了,除了喝酒就什么都不做? 梁舟迟并未答话,只是笑笑,那公子还想说什么,只听雅间门外一阵杂声传来,随之便听一女子尖声响起,门板自外被人扑开,一女子正摔倒在地上,一脸恐慌。 众人齐齐看去,随之钱富自门外进来,一脚踢在那姑娘的背上,还敢跑,敬酒不吃吃罚酒! 梁舟迟抬眼朝门口看去,钱富这会儿才觉不对,一阵侧目环视房内,正与梁舟迟目光对上。 那瞬间钱富眼中划过一怵,稍缓了会儿后才硬着头皮挺起身板,故作硬气的冷笑一声,呦呵,都在啊! 皮笑肉不笑。 上次被梁舟迟打的那一顿可谓让他颜面尽失,现在身上的淤伤还未消散,怎知这会儿又碰上。 坐在梁舟迟身侧的公子目光自地上姑娘的身上移到钱富脸上,笑道:钱少爷今日兴致不错啊! 他这话中含有深意,在座各位全听的出来,都在看热闹似的笑着。 地上被他打的姑娘是这云鹤楼中的,平日靠唱些曲子糊口,模样倒是很俊俏,钱富每次来都要时不时的调戏两句,今日像这般动手,还是头一次。 钱富嘴角的淤青这会儿还在隐隐作痛,他顺着那人话头道:本少爷今日赏了她一些银钱,谁知道这丫头连杯酒都不肯陪我喝。 那公子又笑道:钱少爷,这就是你得不对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姑娘家,你要懂得怜香惜玉,这好皮好肉,打坏了可怎么办! 那姑娘见着有人为她解围,好似看到了一些光亮,忙朝着那位公子爬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衣摆哭求道: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命! 姑娘目光绝望,丝毫不觉方才这公子那一番话并非是为她解围,只不过是闲着打趣罢了。 那公子一见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十分厌弃,一下子将人踢开,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别耽误本少爷喝酒! 这一举动,又惹来屋里众人一声声笑,姑娘垂泪,身子瑟瑟发抖,眼神如死灰。 随后钱富又将人从地上扯起来,拉着便往门外走,此时只见一直冷眼旁观的梁舟迟喊了句:站住! 声音不大,却震了满堂,房间里的人默契的将笑容散了,目光齐齐望向梁舟迟。 钱富回头,正与梁舟迟目光对上,钱富眼中凶狠一闪而过,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会儿他心里有些发虚,梁舟迟,你又想做什么? 梁舟迟后背倚在窗上,下巴微抬了抬,将人放了! 梁舟迟,你未免管的太多了些吧,钱富硬扯着姑娘的胳膊将她拎到身前,她跟你有关系?还是你什么人? 没关系,梁舟迟声音淡淡的,只不过看不惯你强抢民女罢了! 真是笑话,我使了银子的,不是抢!钱富嘴硬道。 那姑娘见状,再次哭道:你的银子我根本没拿,公子求你放了我吧! 钱富,你在外名声不好,强抢民女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我看不见也就罢了,可是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梁舟迟声音加重一分,带着警告的意味,将她放了! 梁舟迟,没看出来啊,你还挺爱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救死扶伤的大侠不成!钱富双眼微眯,脸色越发阴沉,反正上次脸面已经丢尽,今日若还是温言软语只怕来日他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钱富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走出这云鹤楼!梁舟迟自桌上抄起一杯盏丢在地上,杯盏碎裂,发出一声脆响,随之从门外进来几个壮汉,各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堵住门口。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1) 这几个人钱富曾见过,是梁舟迟的家养打手。 钱富吞了口水,脚步朝后退了两步,得知梁舟迟的为人,他若非要来硬的,梁舟迟自然不会轻易放了他。 钱富手上力道渐渐松,强吞下心里的不甘,无法与之抗衡,只能悻悻收手。 将那姑娘一把甩开,钱富用鼻音哼了一声,转而大步夺门而出。 那姑娘捏着自己被抓疼的手腕,抬起袖子擦了泪,来到梁舟迟面前,颤着声音说道:多谢公子相救。 梁舟迟并未看她,而是垂了眼往口中送了一口茶,而后下巴朝门口一扬,无妨,你走吧。 女子眼中还蓄着泪,不敢相信,竟然这般轻易就得救了。 还啰嗦什么,让你走不走,小心一会儿那钱富再回来捉你! 一侧人扬声说道。 这好似给姑娘提了个醒,姑娘忙擦了泪,随后跑了出去,再无踪影。 待姑娘走后,房间里的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一人拥上来对着梁舟迟拍马道:今日可真是让我们见了什么才是英雄救美!梁少爷,我敬你一杯,你是真的侠义心肠! 梁舟迟无所谓的笑笑,也不说话,今日酒喝了许多,眼圈有些微红。 这一场酒喝到了傍晚才散,梁舟迟终于拖着一身酒气出了云鹤楼,才要上马车,只听身后有幽幽声传来,公子 起初梁舟迟未觉,还是卫元在身后提醒了句,少爷,是那个姑娘! 梁舟迟早就将之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去,经卫元提醒时还是一脸懵,说着卫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姑娘朝这边行来。 好一会儿梁舟迟才认出,是你啊,什么事? 那姑娘微微福身下去,我只是想好好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梁舟迟这会儿酒喝的头疼,没什么耐心的摆了摆手,不必了。随后长腿一迈,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公子 那姑娘还想说什么,只见梁舟迟修长的手指将马车帘子撩开,上下打量她,见她衣衫上打着布丁,一身衣裙洗的已经退了色,于是便冲卫元道,给她十两银子。 不,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姑娘忙摆手,随后卫元便从怀中掏出了两块碎银塞到她的手上。 我不是要钱那姑娘解释。 卫元似笑非笑道:我家少爷今日救了你,是你走运,旁的就不要多想了,拿着银子快走吧! 显然,卫元也误会了她的意思。 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讲出,只见马车缓缓行起,姑娘眼见着马车走远,直至不见。 她这才低头瞧了自己手里的银子,一时百感交集。 梁舟迟她低声念叨着,记得之前钱富就是这样唤他。 赵舒恒的风疹起来后,不过三五日的时光便痊愈了,这其中也多亏了裴晓葵的悉心照料。 赵舒恒痊愈那天起,都没过多将养便收拾了东西回了陈府,这两日病中课业落下许多,他有些着急,片刻都不敢耽搁。 裴晓葵被夫人赏了不少银钱,可表少爷不在,她又得回竹园去。 这两日风平浪静,闲暇时光裴晓葵便躲在安静处取了那翠绿的玉坠子睹物思人,坠子小巧可爱,她不舍得戴,整日搁在荷包里,想起来便拿出来看看。 这会儿梁舟迟在房里午睡,裴晓葵寻了荷塘边的树下阴凉处歇息。 阳光自树叶间的缝隙铺散下来,在裴晓葵的身上照下一片斑驳,她周身都似蒙着一层光。 偷得浮生半日闲,她摘下腰间的荷包,小心从里面取出那玉坠子,高高举在眼前,阳光下看着,那玉坠子通透清亮,隐约丝丝棉絮在里,看的她心生欢喜,不禁嘴角翘起。 眨眼的工夫,只觉眼前一阵阴影闪动,而后手里的玉坠子被人伸手夺了去,她只空捻着手指悬于半空之中,裴晓葵脸色大变,仰脸看去,只见眼前一道修长的身影遮了光线梁舟迟正拿着她的玉坠子看弄。 裴晓葵心头一惊,忙扶着身侧树干站起身来,身量只到他的下巴,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夺,手才抬起来便意识到不合规矩,于是又紧张的绞在一起,少爷,您不是在睡午觉吗? 他本来是要睡的,可是天气太热,他睡不着,便出来随意走走,正巧看见这死丫头坐在树下神神秘秘的,便悄悄上前一探究竟。 这坠子从哪来的?梁舟迟不答反问。 这是我的裴晓葵并不打算告诉旁人这坠子的来历,更不想让人知道是表少爷送给她的。 你的?梁舟迟显然不信,上下打量了裴晓葵,而后道,这东西成色极好,不是普通物件,就凭你的月钱,怕是要在梁府干上十年! 听见成色不错,裴晓葵眼珠子不觉撑大了一圈,这个东西表少爷给她时候看起来很随意,她只知是好东西,却不知这般值钱。 见她不说话,梁舟迟起了逗她的心思,这东西十分眼熟,怎么看着像我之前丢的那个! 不,这不是少爷您的是话到嘴边,她又犹豫了,梁舟迟向来讨厌赵舒恒,只怕说了会让他反感,真的是我的。 哦?不说实话是吧,见她扯谎,梁舟迟脚步朝后退去,长臂侧伸,将玉坠子悬于荷塘之上,不说实话,那我就将它丢了! 不要!这回她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便扯住梁舟迟的衣袖去够玉坠子。 可梁舟迟本来身量就高,胳膊又长,他将手高高举起,即便是裴晓葵踮脚去够也触碰不到。 见她心急,梁舟迟身子微微后仰,手捏着玉坠的红绳来回晃荡,脸上不觉露了戏谑的笑。 他手上每晃动一下,裴晓葵的心便跟着紧张一下,生怕他失了手玉坠子便掉落地上。 少爷,真的是我的,你就还给我吧! 两个人一争一抢,她越是想要,梁舟迟便偏偏不给,这会儿两个人的身子几乎贴到了一处,阳光投下两个人的影子亦是交叠在一处的,闹的欢腾。 这真是你的?梁舟迟低下头看着她,这会儿阳光正烈,晒的她脸蛋微红。 真的是我的!裴晓葵一双眼睛都在他手上,眼见着都要急哭了。 梁舟迟一笑,想要还给她,谁知手一甩,红绳自指缝间滑落,随即只听身侧荷塘咚地一声响,刹那间,万籁俱寂。 两个人同时僵住,齐齐朝那荷塘看去,裴晓葵的手还抓在梁舟迟的手臂上。 愣了顷刻,裴晓葵二话不说跳下荷塘去,梁舟迟伸手想要去抓她,谁知慢了一步,抓了个空,哎你梁舟迟看着她,欲言又止。 荷塘不大亦不深,水只没过她的膝盖,可是脚下淤泥难行,那半人多高的荷叶将她掩盖了大半。 裴晓葵眼上悬着泪珠子,费力的弯身下去在淤泥中反复摸索,却一无所获。 那玉坠子本来就是小而沉,落入水后便坠入淤泥,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这会儿梁舟迟在岸上也傻了眼,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谁知这东西竟被他失手掉落。 你上来,别找了,梁舟迟朝前一步,一定是掉进淤泥里了,找不到的! 裴晓葵也不理她,只顾着自己翻找,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入水中。 她背对着梁舟迟,梁舟迟根本看不见她哭,只是隐隐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 心里略有不安。 裴晓葵,你上来,他下巴微扬,顿了片刻,我再多送你几个好不好? 那边还是没回应,整个人几乎都埋进了大片的荷叶中。 我送你比那个还好的!梁舟迟声音又抬高了一分。 可是那人仍旧不为所动。 哎,你这个死丫头,本少爷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眼见着软的不行,他打算来硬的。 可是没有任何用处,水里的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到底是他理亏,他站在岸上有些手足无措,焦躁的抓了抓下巴,四处张望了一圈,犹豫良久,终于忍不住跳下荷塘。 每走一步便是一脚淤泥,可谓寸步难行。 淤泥翻腾,气味不算好闻,梁舟迟皱着眉头,挪动到裴晓葵身边,一把将人拉起来。 他这才见,裴晓葵双眼通红,鼻尖儿亦是,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痕,眼泪正顺着泪痕流淌下来。 她抬眼,眼中对他的怨念藏不住。 还真哭了?至于吗,不就是个玉坠子,我说了我赔给你,赔你成色更好的!两个人站在荷叶中,像是一道诡异的风景。 裴晓葵不答话,只垂着眸子默声流泪。 两滴泪落下来,梁舟迟的心一点一点乱起来。 他不近女色的原因是自小便觉着女人麻烦,眼下一见这哭哭啼啼的女人,更是麻烦。 打不得亦骂不得,只瘪着嘴不说话。 他头要炸了。 裴晓葵这会儿恨不得咬死他,赔十个又怎么样,她都不稀罕。 不必了少爷,我一会儿就能找到了,她嘴里唤着少爷,实则梁舟迟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怨念,少爷您的东西我不要,这坠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重要二字,是梁舟迟不能理解的,他下意识问道:你家传的? 见裴晓葵未答,他便当是说中了,于是沉了沉气,然后清了清嗓,语气竟然男的放柔了两分,你先上去吧,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找。 裴晓葵不动地方。 哎他低叹一声,嘴里碎碎念着,女人当真是麻烦! 而后硬扯了裴晓葵的胳膊朝岸上行去。 裴晓葵心里憋着气,身子朝后坠,嘴撅的老高,几乎是由他拖着走。 被拎上了岸,两个人的鞋子都黏了满处的淤泥,散发着阵阵恶臭。 回去吧。他道。 裴晓葵不做声,用力甩了身子离开。 这是她对梁舟迟的无声抗议。 梁舟迟回了房后被卫元见了,吓了一跳,瞧着他一路行来时带的脚印,睁大了眼,少爷,您这是掉哪里了? 梁舟迟一屁股坐下,随后长腿一伸,将鞋给我脱了。 卫元拧着眉头,不得不从,头朝一侧偏了老远,万分嫌弃的将他的鞋袜脱下,丢出门去。 你找几个人,去门前那小荷塘中找个玉坠子。梁舟迟道。 您丢了东西在那? 少废话,快去!梁舟迟心里焦躁,顺势踢了卫元一脚。 卫元不敢啰嗦,忙奔出门去。 梁舟迟这会儿低头瞧着自己湿透的裤脚,若有所思。 无端想起裴晓葵,和她那两行泪。 他砸吧砸吧嘴,女人当真麻烦! 这边裴晓葵惯了干净的衣裳,可自打回来眼泪就没停过。 她又气又悔。 气的是梁舟迟这般讨厌,悔的是自己明明应该把那玉坠子戴在脖子上的。 这回好了,还不知找不找得到。 想到这里,她哭的更厉害了 傍晚时,卫元唤她过去,说是梁舟迟唤她。 裴晓葵将刚洗好的衣裳搭在竹竿上,随后才磨磨蹭蹭的来到梁舟迟的卧房。 进了门,她低着头,也不说话,像极了午时的模样。 梁舟迟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盏晕了一口茶,随后才抬眼看她,见她垂着头,也看不清表情,他将茶盏搁下,起身来到她面前。 裴晓葵眼眸微颤,见着他的鞋尖儿停在自己跟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8 16:50:43~20220119 22: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屿屿大宝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谷雨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我想问你一件事 裴晓葵眼眸微颤,见着他的鞋尖儿停在自己跟前。 她正沉着不说话,哪知梁舟迟突然弯身在她面前,自底下瞧她,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一处,裴晓葵惊了片刻。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至于吗?梁舟迟直起身子,正可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裴晓葵这会儿恨的他牙根痒,凭他说什么都不答话。 本少爷说话算话,这样,既然是我弄丢了你的玉坠子,那我便多赔你几个。 他赔的裴晓葵才不稀罕,他的东西,裴晓葵更是半分也不想沾染。 见她还是不作声,梁舟迟心底有些火了,声调也不觉抬高,死丫头,我跟你说话呢! 若是平常他发火,裴晓葵还会怵一下,可是现在,她心里凉叭叭的,凭他如何。 她淡声道:多谢少爷,不用了,闲时我再去找找,应当能找到的。 独自哭了许久,她的鼻音有些重。 梁舟迟被她噎的说不出话,一时哽住,两个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梁舟迟终是回身过去,自桌上将那只先前不慎丢掉的小玉坠子拎起来,在裴晓葵的面前摆动起来。 裴晓葵的目光被眼前的一阵摇晃所吸引,随之又眸发亮,似闪动星光,她惊喜的抬起脸来,笑意藏不住,找到它了? 一个区区的小玉坠子还能难得倒我!他顺手往裴晓葵手里一塞,还你了,免的传出去,说本少爷欺负人。 裴晓葵双手接过,小心在掌中摩挲,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难以言表,这次她学聪明了,将小坠子挂在在脖子上。 一旁梁舟迟冷眼瞧着她这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这东西我帮你寻回来了,你可怎么谢我?他问。 裴晓葵将目光自玉坠上收回,重新投到他的脸上,一时也想不出。 她身无长物,还有什么能给的,一时语塞,还真将她给问住了。 上次你说给我做小菜来着,什么时候能吃到?他仰脸问着,这口可一直都等着呢,每每用饭时就会无端想起。 今日差不多可以了,我去给少爷拿来。她喜笑颜开,连语气都松快了许多,再不似方才入门时的那副不情不愿,好像和梁舟迟有多大的仇。 梁舟迟以一种复杂的眼色看着她,正想着这人也太过于现实了,方才还对他一张怨恨的脸,这会又笑的和花一样娇艳。 多做一些,给夫人也送去尝尝。难得梁舟迟想着自己的母亲一次,却绝口不提他爹。 凭他说做多少,裴晓葵都是乐意的,她眼中泛着一层又一层的欢喜,一口应下。 待放了裴晓葵离开后,梁舟迟竟觉着心情难得的好,瞧着裴晓葵远远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低低骂了句,当真是不怎么聪明。 ...... 裴晓葵哭肿的眼这会儿也消下去不少,趁着街市未散,出门来买些青菜头。 每到快收摊时,这里的青菜头最为便宜,裴晓葵挑挑捡捡挑了一筐好的,付了银钱欢欢喜喜的转过身去,怎知不巧,双手拎着菜筐,一不小心碰上了人,冒尖儿的菜头掉落在地,滚了几滚。 裴晓葵低呼一声,随后忙低下头去朝人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2) 声线甜脆好听,引的对面那人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这不看还好,一见那人眉目一挑,丝毫没了方才被撞到时将要散发的火气,反而立即换上了一抹奸笑挂于脸上。 哟,这墨州城竟还有这般姿色的小娘子呢?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街上人人脸熟的钱富。 裴晓葵并不认得他,抬眼瞧着他让令人作呕的笑声,加上他衣着光鲜亮丽,猜测许这又是哪家纨绔。 她下意识的拎着菜筐退后两步,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但想着出门在外还是不要惹祸,一门心思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她脚步转调,转身匆匆离去。 可没走出两步,便又被那钱富带的一行人团团围住,阻了她的去路,裴晓葵心唤不妙,紧紧将菜筐护在身前,转头朝那钱富道: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怎么,冲撞了本少爷,这就想走?钱富脸上堆着阴笑之色,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裴晓葵,眼角眉梢都带了轻浮,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还真是提醒了裴晓葵,她自己虽是个无名小卒,可好歹也是梁府的人,这梁府是墨州城的第一大户,若是报上名来,这人碍于梁府的颜面,兴许也不会为难她,于是裴晓葵重声道:我是城南梁府的奴婢。 果真,一提梁府名号,那钱富眼中一滞,随口又向她确认,城南梁府?是梁舟迟府上? 这梁舟迟的名号在墨州可比梁老爷还要响亮,一提便知。 裴晓葵心里还想着,看来这梁舟迟于她,也不是全无用处的,见着他脸上表情微有松动,心念此事有门,于是点头肯定道:那是我家少爷。 不过事情好似并未向裴晓葵心里所念的方向发展,眼见着钱富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去,就像是是内里在蓄着一场风暴,之前种种还尚在眼前,光是他挨的那顿打便让他足足几日都下不来床,又加上后来云鹤楼卖唱女一事,将钱富的恨意一下子又全都翻了出来。 他几乎是以憎恨的目光看向裴晓葵。 那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吃人,裴晓葵的肩都不禁缩了一下,怎么瞧怎么觉着不对。 好像不提梁舟迟的话还好些,怎么提了反而更糟糕了。 虽明知道梁舟迟的性子在墨州城里树敌颇多,可碍于他的家世,也没人敢真的明晃晃的和他过不去,再瞧眼前这人,竟像是要将她撕碎了喂狗一般。 梁舟迟......钱富冷笑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身后有小厮看出不对来,一想着自家少爷每每同梁舟迟对线都没赢过,念及少爷的能力,便上来小声劝了一句,少爷,梁府的人咱们还是少沾染,怪晦气的。 小厮这般说便是给钱富留了些颜面,实则谁不知何来的晦气,不过是那梁舟迟带的羞辱罢了。 本来钱富还在犹豫,可听这小厮一番话便好像是激了他的那根反骨,今日不管怎么说,他也得出了这口恶气不成。 梁家的人他非沾染,即便说破了天,不过就是个小婢女罢了,只要能恶心他一下,钱富也是相当痛快的! 钱富打定了主意一阵暗喜,随后扬手道:原来是梁府的人,那更得好好接待一番了,来啊,把这小娘子给我带走! 还未等裴晓葵反应过来,两条胳膊便被人牢牢抓住,硬拖着他朝北边行去,以防裴晓葵乱喊乱叫,他们还将裴晓葵的嘴给堵上了。 她拼命的挣扎,可实在不是这几个大汉的对手,几乎像是拎小鸡一般给拎走了。 这个时辰街上看热闹的围了一圈又一圈,商户游人却无一人敢站出来搭救,因为这条街市就是钱富家的。 看着他们冷漠的神情便知钱富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不止一次,所有人都知道若是被钱富抢了去裴晓葵会面临什么,他们有的笑看热闹,有的实在不忍心的则扭过了头去。 裴晓葵被塞进马车里带到了云鹤楼停下,这里是钱富常来之所,这里不光能喝酒,还有可以暂居的住所,二楼一整层都是。 这会儿云鹤楼客人不多,还未到旺时,钱富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门中便凭添了许多吵杂之声。 小二见了钱富忙挂着满面的笑意迎上来嘘寒问暖,而后才将目光投到了裴晓葵的身上。 只见她这会口中有帕子堵着,胳膊又被人牢牢架住,心里便明了几分,裴晓葵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谁知那小二目光又投向了旁处,不再理睬她,更丝毫没有要帮助的意思。 钱富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亮在小二面前,这是胭脂楼里新来的妓子,我来试试,去给本少爷找个上间。 小二满面堆笑,双手接过钱富扔过来的银子一把揣到了怀里,而后引着他上二楼行去。 是良家女还是妓子这小二怎能不知,只不过是帮着他打马虎眼罢了。 裴晓葵一阵绝望,脑里里嗡嗡的响。 来到了二楼,裴晓葵口中的帕子被人扯下,被人自后面一把推进房中,用力甚大,她一把扑跪在地上摔的不轻。 随后钱富大步入门,房间的门自外面关上。 听到关门声,裴晓葵惊呼一声,随之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强忍着磕痛的膝盖扶住八仙桌,与那钱富隔了距离。 少爷,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抓我来这里,我不是什么妓子,我是梁府的人,求你放了我吧!这会膝盖疼的厉害,一弯一曲都觉着难忍,可她还想着许是这人脑子不清,没有听清她来自哪里,不妨再多同他讲一嘴,他反应过来改变了主意也说不定。 无怨无仇,钱富见她跑着也不急,反而森森冷笑起来,你若不说你是梁府的本少爷或许还能放过你,可你偏偏是梁府的,本少爷今日可得拿你好好快活快活! 这下流的言辞入了裴晓葵的耳朵里仿若一根刺,扎的她满身怒意,心想坏了。 你和梁府有仇?她问,这会儿手掌撑着桌子,余光却落在手边的茶壶上,趁他不备,指尖儿已经悄然朝那茶壶摸去。 确切的说,是和梁舟迟有仇!钱富有意清了清嗓子,瞪着眼用拇指指向自己,钱富,钱少爷就是我! 钱富这个名字裴晓葵早就听过,之前梁舟迟将他打了一顿,钱富的爹钱老爷还跑到梁府上向梁老爷告状来着,今日本尊这般龌龊,当真是那日打的轻了。 裴晓葵第一次乐意站在梁舟迟这边。 钱少爷,您抓我来也没用的,我只是梁府的一个小婢女,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她不禁在心底猜测,这钱富多半是个傻子,这么憎恨梁舟迟,应当把他抓来才是,抓自己有何用处。 那钱富奸笑起来,上下打量裴晓葵,可别这么说,抓你我也不亏啊,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墨州城可少有。 说着,他摩拳擦掌自八仙桌那头绕过来。 他的神态语气,五官长相,无论哪一点单拎出来都到了让人作呕的地步,裴晓葵忍无可忍,一手拎起茶壶举在身前,我告诉你,你不要过来! 在钱富看来,眼前的小娘子连发起狠来都这么漂亮,他笑的声音更大,哟,还是个烈女呢,我喜欢,待你尝了我的滋味儿,你才知这里的好处! 说罢,那钱富张来手臂便朝她扑来。 裴晓葵也不是吃素的,见他过来,心一横,拎着茶壶一把甩在他的头上。 这一下不轻,将钱富砸的后退了两步,他随即捂住钝痛的头,嘴里哎哟哎哟在原地打转鬼叫了两声,料是没想到她真的敢下手。 只这一下,便激怒了钱富,他稍缓了一下,凶狠的指着裴晓葵道:好啊你,敢打本少爷,今天本少爷非将你狠狠的办了不成! 说着他再一次扑来过,裴晓葵看准时机上去又是一茶壶,可是这次钱富早有防备,这一下只擦到了他的头皮,并未像方才那样砸的实诚。 裴晓葵再想抬手,腕子便被钱富抓住,随后扯着她用力一甩,整个人被他甩到了地上。 钱富眼下像只失控的野兽,头上的伤口开始往外冒血,正滴在他的手上,他抬起手随后朝头摸去,一股咸腥气猛冲鼻腔。 他更气了,看着地上的裴晓葵,恨不得将她给撕碎了。 你胆子不小,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钱富冲过来扯她的衣裙。 裴晓葵还想跑,却被他一下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随之感到他的手在胡乱的扯她腰间的系带。 裴晓葵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 ...... 梁舟迟在府里待的闷,便出来逛逛,正巧走到云鹤楼楼下,本来今日不想喝酒,可又一时想不出去哪,望着身后江潮滚滚,心想着上楼去看看景色也好,于是由卫元陪着,大步迈入门中。 那小二见是贵客,忙迎上来,他打量着梁舟迟的脸色,好似今日心情不错。 梁少爷,您今日要喝些什么酒?小二殷勤笑问道。 来两壶桂花酿,再上些小菜。桂花酿是梁舟迟的最爱,味道飘香甘醇又不易上头。 小二应下,引着梁舟迟朝楼楼行去。 喝酒之所在四楼,才上到了二楼的缓步台,梁舟迟便听到有一女声尖叫传来,这声音有些熟悉,他脚步随之一顿。 小二见他脚步停下,于是问道:梁少爷怎么了? 小二话音才落,只听又是一声传来。 这回梁舟迟彻底觉着不对来了,看向身后卫元,只见眼下卫元亦是眼珠子撑圆,和梁舟迟想的是一件事。 这是什么声音?梁舟迟自卫元脸上收回目光转而问小二。 小二笑意带着几分猥/琐小声答道:是钱富钱少爷,方才带了一个妓子过来,正在里面...... 一提到钱富,梁舟迟的眉目一紧,不知怎么的,凡事只要跟那钱富扯上关系,他总觉着没个好。 随之又是一女声破门传来,这回他清清了,那女子隔着门板骂了句:滚开! 也正是这一声,梁舟迟丝毫没有犹豫,长退一迈便是三阶,两步便上了楼,寻着那声响寻去,只见在最里一房间门口,站着几个小厮,这几个人他认得,正是钱富常带在身边的狗腿。 狗退罢了,论身手,还真的不是梁舟迟的对手,他一腿便卷飞了两个,随后卫元扑上来又缠住了两个。 梁舟迟一脚将房门踢开,随着门声咣当响动一声,里面的人被震了一瞬。 梁舟迟步入房中,只见眼下房中凌乱,裴晓葵正被钱富掐着脖子按在墙上,裴晓葵的脸色涨着异样的红,衣衫有些凌乱,钱富的头面上有血色,脸上也有几道抓痕还隐隐透着红。 裴晓葵此刻正在绝望中,她万没料到梁舟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袭蓝袍,身子挺直微微侧着,眼中充着怒意,气势摄人,像个从天而降的侠客。 眼下绝望的人成了钱富,梁舟迟的手段他不是不清楚,上次挨的打他还没忘,不知不觉,钱富的手离了裴晓葵的脖子,她的脸色也在此时慢慢退了些方才的涨红,一点一点转为惨白。 与钱富这么长时间的周旋撕打,几乎已经耗费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这会儿梁舟迟来了,她便知道她安全了,心里松懈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顺着墙根滑落下来,直直坐到了地上。 梁舟迟的目光从裴晓葵的脸上移到钱富身上,随之大步朝钱富行来,上去一脚就踹在他的胸口上,钱富哪能吃的了他的脚力,加上之前被裴晓葵砸了那一茶壶,脑子有些不清楚,经这一脚,重重摔在地上,后背摔的生疼,钱富还不不及叫喊,只见梁舟迟上来又一脚接着一脚的踢在他的头上,脚脚着力,丝毫不留余地。 仅这样还不够,他还猛的踹上钱富的子/孙根,对于钱富来说,这才是要命的,这一脚脚下去,他疼的脸色惨白,捂着那处拼命哀嚎,在地上来回打滚,疼的嘴里含糊不清的求饶,险些跟梁舟迟叫爹。 这一场下去,钱富被打的不成人形,可就是这样梁舟迟还觉着不够,他见地上还倒着个茶壶,一手操起又砸在钱富的头上。 钱富这会儿已经没了反应,连哭喊也止了。 裴晓葵这会儿似才回过神来,她忙扑跪过去抱住了梁舟迟的大腿,哀求道:少爷,少爷这就够了,不能再打了,若再打就出人命了! 钱富的命在裴晓葵眼里不值钱,这种龌龊之人就该乱棍打死丢去野地里喂野狗,可是若是梁舟迟为了这种东西惹上人命官司那便是大大的不值了。 直到听到裴晓葵劝,梁舟迟的神智好似才稍恢复了一些,他将举着的茶壶丢到一旁,而后拎着裴晓葵自地上站起。 裴晓葵这会儿吓的腿已经软了,加上之前膝盖摔伤了,这会儿根本站不直。 梁舟迟拎着她坐到一侧圆凳上,随后在她头顶问道:你可吃亏了? 没有,没有,裴晓葵扯着他的衣袖猛摇头,多亏少爷来的及时。 算他命大,敢动我的人!梁舟迟冷眼吐了那死活不知的钱富一口。 不知怎的,他的这句敢动我的人莫名让裴晓葵的心肝都跟着颤了一下似的。 还能走吗?他问。 裴晓葵没作声,扶着桌案试图起身,可是这般费力还是没有逃过梁舟迟的眼睛。 他低骂了句,当真麻烦! 随后离了裴晓葵的身边,自那钱富身上迈过去,伸手扯了月洞门上的绸帘下来,隔着老远朝裴晓葵丢过来,帘子宽长,盖在裴晓葵的头顶,不偏倚的将她整个人蒙住。 裴晓葵觉着眼前一暗,还未弄清楚他的用意,便觉着肩膀被他捏住,而后整个人被他拎了起来,随后天旋地转,裴晓葵大头朝下,整个人被梁舟迟扛到了肩上,大步离去。 他没心思管身后的纷乱,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扛着裴晓葵出了云鹤楼,而后像丢货物一样将她塞入马车里,最后自己再钻入马车中。 裴晓葵感觉到身底一阵动荡,随后听见马车辘轳轮转动的声音。 那张绸帘还盖在她的身上,将人裹的像个蚕蛹,梁舟迟侧目瞧她,见她一动不动,于是伸手将她脸上的绸帘扯开问了句,死了? 若是平常,裴晓葵听到他这样的话定要暗自同他翻个白眼,可是今日梁舟迟救了他,她还是对梁舟迟心存感激的,她轻咬了下唇,什么也没说。 眼下她觉着自己丢脸极了,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可她还是觉着丢人,一想到被那钱富险些占了便宜去,她心里就难过的要死。 少爷,我不想回府......裴晓葵闭上眼,声音有颤意。 毛病倒是不少!梁舟迟嘴上是这么说,可还是掀开马车帘子吩咐前面车夫调转了方向,行向别处,先不回府。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来到西街的桥下,老远就见到那棵立于桥头的百年古树。 梁舟迟见眼下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干脆让卫元租了一条乌篷船,带着裴晓葵上了船。 梁舟迟亲自摇桨,将船摇向了河心,而后停下,他背对着竹篷抬头望天,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的搭到了船下来回荡着,裴晓葵则躲在篷中整理衣衫和头发。 时间一点点流过,她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渐有星光自夜中显出来。 风吹荷叶阵阵声响,梁舟迟随手摘了一支离他最近的莲蓬剥了起来。 听见身后有响动,他回过头来,定定的瞧了她一眼,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这句话一下子打在裴晓葵的心坎上,见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好似水坝一下子就开了闸,放声痛哭起来。 她忍了一路了,本不想这么丢人的,可就在梁舟迟让她哭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3) 河心除了满目的荷花荷叶再无其他,她的哭声在此处显的尤其空旷。 梁舟迟没去打扰她,任由她哭着,只一心剥着手中的莲蓬。 最后听到她声音渐渐弱下去,梁舟迟顺手朝河里丢了颗莲子,而后开口道:好了,哭的差不多了,再哭下去,旁人听了还以为这河心闹水鬼呢。 明明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却一下子把裴晓葵给逗笑了,她扯了衣袖胡乱擦了眼泪,方才那一通痛哭,当真发泄了她不少的委屈。 言归正传,她敛了情绪,哑着嗓子同梁舟迟道:今日多亏了少爷,若不是少爷在,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梁舟迟轻笑一声,平日我看着你就觉着你不太机灵,今日这一场,看来我想的没错。 他说的这句话裴晓葵不知是何意,茫然的抬眼瞧他。 只听他接着又道:在墨州城里碰上这种恶人,怎么不知报我梁舟迟的名号,你若觉着那些人承受不住,只报梁府的名号也成啊! 他若不提这件事还好些,一提裴晓葵便觉着心一梗,只见她低下头幽幽道:我就是正因为报了少爷的名号,那钱富才将我拖走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顿时觉着连空气都安静了。 梁舟迟一阵哑然,随后将手里的莲子全都丢到水里,钱富是畜生,他不算。 对了少爷,他被你打的那样惨,会不会出什么事,裴晓葵倒不是担心那钱富,我怕少爷惹上麻烦...... 此事因她而起,若梁舟迟真的为此惹了官司,她心里过意不去。 管他呢,我还怕他不成,梁舟迟十分不屑的冷笑一声,他强抢民女在先,就算官府过问,他也不占理,今日没将他打死就算他便宜了。 不过,他说着话,突然转过来对上裴晓葵的眼,我想问你一件事。 第15章 你良心让狗吃了 不过,他说着话,突然转过来对上裴晓葵的眼,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裴晓葵问道。 你......梁舟迟看着裴晓葵清亮的眼珠子,方才想说的话不知怎的一下子都咽了回去,话峰一转,说了旁的,你倒是厉害,我进门时,正看着那钱富脸上一道一道的血痕,都是你抓的? 是,裴晓葵一想到钱富的那张脸,还有今日他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下流话便觉着恶心至极,本来就是拼命的时候,若是我手边有把刀,说不定会将他杀了。 看不出来,还是挺有脾气的吗,梁舟迟抬脸仰望星空,时辰不早了,回府吧。 好。裴晓葵应着,这会心绪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府了,只是她心里隐隐透着不安,那钱富被梁舟迟打的不轻,只怕过后他会有麻烦。 果不其然,梁舟迟的马车才停在了梁府门前,里面老管家便奔出来,一脸难色道:少爷,您去哪里了! 裴晓葵跟在梁舟迟身后,一见老管家的脸色,便觉着不妙,目光投向梁舟迟。 只见梁舟迟反而不急不缓的问:怎么了? 方才官府的人来过了,说是钱家少爷钱富在云鹤楼被您打了,这会儿还昏迷不醒呢,钱老爷报了官,官府的人才被老爷给打发走,老管家一顿,不过官府的人也说了,若是钱富还昏迷不醒,过两日还要过来拿人。 哦。对此梁舟迟似毫不在意,可愁坏了裴晓葵,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由她而起,若真闹大了,她亦不知该如何自处。 少爷,您现在去眼老爷认个错,将前因后果好好同老爷讲了,让老爷心里也好有个数,这样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老爷也知该从哪里下手。 知道了,我去就是。梁舟迟大步迈入府门中,裴晓葵连忙跟上。 可就在入了园中时,裴晓葵突然扯住梁舟迟的衣袖,少爷...... 梁舟迟垂眸看着被她扯住的衣袖一眼,问道:什么事? 我跟少爷一起去吧,这件事我最清楚,我同老爷说明。 未等梁舟迟回话,只见梁老爷的房门自里面打开,一室光亮自门中投到院中,而后见梁老爷直直站于门正中,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气势逼人,瞧着和上次怒打梁舟迟时的气场是相近的。 给我滚进来!梁老爷这会儿似是已经是强压着心口的怒火,不禁又让裴晓葵想起上次,他将梁舟迟打的皮开肉绽的模样。 裴晓葵想上前去,却被梁舟迟暗自挡了一下,只听他小声同裴晓葵道:你去找我娘,同她说明真相,让她来救我! 随后他大步上前去,决绝的像是要去奔赴刑场。 裴晓葵听了他的吩咐,忙奔去寻夫人。 梁老爷管教时,根本不会让夫人插手,老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慈母多败儿,加之这两年梁舟迟整日上蹿下跳的没个稳当,连夫人也觉着若不时常给他一些教训他便要反了天了。 今日他闯的祸事不小,连官府都惊动了,夫人心里不踏实,自打得了消息便一直待在佛堂里念经。一是图个心安,二是为梁舟迟赎罪,三是祈愿钱富平安无事。 裴晓葵同夫人讲了前因后果,夫人起先还犹豫要不要来管,后来经不住周妈妈在一旁劝,再一想上次梁舟迟便被打的那样惨,最后她终于坐不住了,匆匆行去。 虽然来了,却也迟了,才来到前院还未站定,便听老管家拍着大腿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晕过去了,快去请郎中来! 随后便见着几个小厮将梁舟迟自梁老爷房间中抬出来,梁舟迟仰面朝天,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不省人事。 梁老爷失神的立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一节鞭子,目光追随着闹哄哄的人群,隐隐透着懊恼。 夫人本就胆小,一见人是抬出来的,眼睛一翻,整个人朝后仰去,好在周妈妈扶的及时。 裴晓葵一时也乱了阵脚,不知该先顾哪头,最后还是周妈妈赶着她道:晓葵,你先去少爷那边盯着! 哦,好!这会儿她慌了神,听从了周妈妈的吩咐,忙转身跑回竹园。 回到竹园时,郎中正在房间里给梁舟迟把脉,房间外面围了一层人。 估摸半个时辰后,郎中从房间里出来,当着众人面说了一通,却也没说梁舟迟究竟为何原因晕死过去。 还是卫元站出来,指了裴晓葵道:晓葵,你进去伺候,小心一些,少爷身上有伤! 裴晓葵想也没想入了门去,脚步匆匆来到床榻前,此时的梁舟迟正趴在床上双目紧闭,露在外面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红痕。这会儿甚至瞧不出他是否还在呼吸,瘫在那里如同一条死狗。 裴晓葵蹲在床榻下,脑子一热,竟伸出手指来伸到他的鼻下试探鼻息,手指才横在人中,床榻上的人就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珠子瞪得比牛大,随即抬手攥住她的手指,干什么?试探死人呢? 裴晓葵被他这一出吓了个激灵,听他声音倒毫无虚弱之感,她一边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心中抽出来,一边低声道:少爷您醒了! 什么醒了,我压根就没晕! 那你方才 他随即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不这么骗我爹的话,他非把我打死不可。 一扯起笑脸,他脸上的那道长长的鞭痕就火辣辣的疼。 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这会儿身上的伤口牵扯起来疼的要命,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你去将我裤子退了,给我上些药! 啊?裴晓葵惊住。 梁舟迟白了她一眼,啊什么啊,少爷吩咐你敢不听! 可这种事,裴晓葵的确做不来,她起身道,我还是找卫元过来吧! 站住!他低声将人喝住,咬牙切齿的恨骂,裴晓葵,你良心让狗吃了?我今天这顿打同你脱不开干系,让你干点活还推三阻四的,你想干什么!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放肆的丫头,敢违拗主子的话!你等我好的,我也拿鞭子抽你,让你尝尝这滋味! 早知道今天就不该管你! 本少爷肤如凝脂的玉臀还没想好见不见你,你倒嫌弃上了! 梁舟迟气的就像是一股脑的往外倒豆子,一番喷洒字字句句敲打在裴晓葵的头上,反而真让她的内疚又加重了几分。 她想着,不该这个时候还想着男女有别 经他这么一骂,裴晓葵觉着自己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恶人。 我错了少爷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这般坦诚的同梁舟迟道歉还真是头一次。 梁舟迟又赏了她个白眼儿,用鼻子用力哼了一声,而后又趴下去。 还杵着做什么,想疼死我啊!他见裴晓葵不动,又低吼了一句。 裴晓葵如梦初醒,忙坐回床榻上,小心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万分小心的将他的裤子退了,目光偏过去不曾看过一眼。 裴晓葵起身取了药箱过来,这里都快成了百宝箱,什么药粉都有,梁舟迟时常挨老爷的打,夫人找人四处去寻了专治外伤的灵药,这里的每一种,他几乎都用了个遍。 方才退裤子的时候,不看也就罢了,可这会儿上药若是再不看,那药便上不成。 裴晓葵一时心中又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想到方才他的那一通谩骂,一下子裴晓葵心里便释然了。 不就是上药嘛! 她鼓足了勇气将目光投在梁舟迟的所谓玉臀上。 这一打眼,裴晓葵还以为他尚有一层亵裤未脱掉,仔细一瞧方知,这哪里是什么亵裤,更称不上是什么玉臀,像极了蒸锅里肿起来的黑面馒头,黑里还透着紫。 看来梁老爷不仅拿鞭子抽了他,还命人用板子打了他! 裴晓葵心一凉,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这两滴泪水咸湿,不偏不倚的滴在梁舟迟的屁股上,然后顺着弧线便滑落下来,正所谓伤口上撒盐差不多就是如此,梁舟迟顿觉一阵钻心的疼袭来,嘴咧的更大了,痛的他直锤床。 裴晓葵,你干什么呢!他将脸埋在软枕下,疼的快要抽了。 裴晓葵惊了一瞬,手忙脚乱的擦了眼泪,又小心用帕子将那泪痕擦干净,他身上是新伤,再怎么小心也疼的他难以忍受,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最后裴晓葵终于将止疼的药粉撒上,涂抹均匀,过了良久,梁舟迟才缓和过来。 尽管梁老爷那边听见郎中的说辞是梁舟疼晕过去,可他仍旧放心不下,在房里踌躇了许久,又被才醒过来的夫人骂了一顿,这才提了步子来到竹园看望。 卫元机灵,一见是梁老爷来了,便大声在门口摆了哭腔唤了一句:老爷,您总算来了! 这无疑是在给屋里的梁舟迟报信,梁舟迟听了忙趴倒,还不忘警告裴晓葵,你若在我爹面前说露半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3 20:58:46~20220124 23: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堕落天使(已黑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堕落天使(已黑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一个真正的男人 裴晓葵惴惴不安面向进门的梁老爷,朝他福身下去,老爷。 梁老爷的目光直直投向内室,随意朝她抬了抬手,明明眼角眉梢都挂着担忧嘴上仍没好气问道:他人怎么样了? 这故作冷漠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别扭,裴晓葵低着头,想到方才梁舟迟的警告,想说的话在脑海里编排了一番才脱口道:少爷一直没醒,身上的伤比上次的还严重,奴婢怕夏日里少爷的伤口溃烂,于是才给他上过药。 郎中跟你们怎么说的?他仍旧是放心不下,更担忧他为何醒不来。 这裴晓葵眨巴了两下眼睛,而后才道,郎中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奴婢无意当中听见他说了句少爷是气血上涌急火攻心什么的当时奴婢在屋里上药,听的不全,也可能是听错了。 瞎话该编还是要编,却打上个听不清的名头,事情一来道个清楚,二来还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在人间吃苦这么多年,她还真就练就了这一身油条似的本事。 她似说者无心,可梁老爷听者有意,全当这是真的了。 虽说梁舟迟不成器,可再如何也是他亲生的,打在他身上,他何尝不痛! 只是每每想到他出门惹祸,只怕哪日真的搭上自己性命,梁老爷就愁的夜里睡不着觉。 罢了,好好照顾少爷,少爷若是醒了,过来同我禀报一声。自打梁舟迟晕过去的那一刻,梁老爷的心便也跟着碎了,这会儿唯独盼着他醒过来,他甚至在心里劝慰自己,只要他醒过来,自己则再也不对他打骂! 是。裴晓葵痛快的应下,随后目送梁老爷离开。 卫元在门口接应,趁人不备兴奋的朝裴晓葵飞了一眼,又快速的朝她竖起大拇指。 裴晓葵无奈笑笑,关了门转身回了内室。 瞧着梁舟迟装的还真像,凄凄惨惨的躺在那里,可真是可怜。 少爷,老爷已经走了。裴晓葵低声道。 梁舟迟这才睁开眼睛,用手肘撑起上身促狭一笑,脸上那道红痕好像比之前更明显了些,行啊你裴晓葵,瞎话编的像筐一样,一道是一道! 裴晓葵听得出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也不介意,只顺着应道:多谢少爷夸奖! 你从前没少撒谎吧,看你的样子可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他眯起眼睛说着。 少爷说的哪里话,裴晓葵一顿,老爷一门心思的关切你,哪里顾得上细想我这个小婢女说的话。 少爷,你伤口还疼吗? 梁舟迟扭了两下,疼,不过比没上药之前可强多了。 那我给少爷打水洗脸,少爷早点休息吧!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梁舟迟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两天你都在我房里守着,我的伤需要你时时照看。 若是平常裴晓葵定然不愿意,可是这次不同,他的伤皆是因她而起,好好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裴晓葵没有半分犹豫,应了下来。 入夜,裴晓葵又给梁舟迟的伤口涂了一层药,待他睡下,自己才躺在拔步床对面的罗汉榻上,房间内的灯火只留了昏黄的一盏,她隐隐能看见前方梁舟迟的轮廓。 夜里安静下来,白日里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也随之在脑海中翻涌袭来。 裴晓葵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钱富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然后就是她的声声尖叫,那种由心底发出的恐惧让她不寒而栗,终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既然睡不着,她干脆从榻上坐了起来,目光正好停在梁舟迟的身上。 她回想今日的梁舟迟,在他猛揍钱富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那个人根本不是平日放荡无形的纨绔少爷,而是一个肯出手相救的侠士,一个一个真正的男人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4) 这是第一次让裴晓葵觉着这个败家子竟有可取之处。 回想今日种种,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分明肝颤了一瞬,那种感觉很微妙,似曾相识。 她曲着腿坐在榻上,手摸上心口,将心口处带着她体温的小玉坠子拿了出来在掌心摩挲,原本不拿出这玉坠子还好,拿出了便免不得想到赵舒恒,不知怎的,她心里一下子又有大片的委屈涌上来,连眼眶都不禁热了起来。 身上伤口疼的梁舟迟睡不踏实,每隔一会儿便睁开眼,他听见裴晓葵起身翻动的声音,便睁开眼来瞧瞧,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还能隐隐听见她叹气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在想赵舒恒吧?他半开玩笑的扬声说道。 暗夜里他突然开口,着实将裴晓葵吓了一跳,她眼皮撑大,心虚的将小玉坠子塞回衣襟里,挺直了身子道:少爷还没睡? 梁舟迟苦着脸叹了两声,止疼的药粉用处不大,还是疼的厉害。 罢了,忍忍也就是了,他身子微微侧了侧,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角度,满目的好奇,你自己坐这想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在想赵舒恒? 被他说中,裴晓葵自是不肯承认的,心虚的垂下眼,少爷您说什么呢! 呵,还想骗我,他轻笑一声,眼神中带着点羡妒,赵舒恒可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每次他一来府里,这梁府里的丫鬟可各个都闹翻了天了。 更何况你,不是人家生病的时候还自告奋勇的去照拂吗! 上次是因为因为听说夫人给赏钱她任何事都可自圆其说,唯独在赵舒恒身上总是编排的不够圆满。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都喜欢赵舒恒什么?这会儿梁舟迟怨念一起,旁的什么都听不进去,连语气也越发激进了,就因为他会读两本破书? 是有这个原因,却不止这个原因。 别人裴晓葵不得而知,可她是为了什么她很清楚,就是为着那个饥贫交迫的雨夜,就是为着那时他给自己带来的一束光。 就像是今日的梁舟迟,同样也给她带来了一束光,可是两个人真的相比较而言,表少爷温言懂礼,对她这样的人都很是尊重,很难不让人心动。 他一想到赵舒恒,顿时觉着伤口更疼了,闷闷不乐的锤了下床。 少爷您也是很好的人。这算是实话,因为今日见识了,她对梁舟迟的改观不止一点点。 好有什么用,不还是被我爹打成这样。 裴晓葵见他这是疼的开始胡思乱想,于是穿鞋下地,取了药箱过来,又点亮了两盏灯,少爷,想着多上些药,止疼效果或许会更好些,我再给您添一些吧。 还有您脸上的那道伤,我也给您擦些药酒,消的能更快些。 随她说些什么,梁舟迟不答话。 这在裴晓葵眼里便成了默认,于是她便又在他伤口上忙了起来。 经过几次的坦荡相见,她已经不怵他的所谓玉臀,上药的动作也照比之前更熟练一些,更从容一些。 药箱无处搁置,只能暂放地上,她上好了止疼药粉于是便蹲了下来在药箱里翻找擦脸的药酒,原本躺在榻上翻身时衣襟便已经不算规整,这会儿贸然蹲身下去,衣襟处又被膝盖蹭的变了形,衣口露出一片雪白她竟也未察觉。 只是这个角度梁舟迟一眼便看见,那雪白的一片中间隐约透着一道深深的沟渠,当他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心口骤然一热,忙将脸别过去,心慌之间忘记了自己右脸侧还有伤口,这一下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4 23:36:53~20220125 23:1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堕落天使(已黑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他要议亲了 他这一生闷吭引起了裴晓葵的注意,只见裴晓葵脸抬起看向梁舟迟,少爷,你右脸上有伤,就不要用那边躺了吧。 嗯,我一时忘了。的确是忘了,不仅忘了还慌了。 少爷,将脸转过来,我给你擦些药酒。这会儿裴晓葵手里已经拿了药酒,蹲在床榻前,正面对着他。 梁舟迟有些别扭的转过脸来,脸颊两侧微微透着粉红。 这会儿他心烦意乱,睁开眼就能看到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干脆闭了眼,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药酒浓烈的气味盖在他脸上的红痕上,清凉的同时蛰的生疼,裴晓葵手上力道轻柔,时不时地还提醒道:忍着些,一会儿就好了。 梁舟迟只闭着眼,乖乖听话不乱动,他只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挪动,带着几分扰人的香气。不由得想起之前酒桌上那群狐朋狗友的说辞,他们说他从未尝过女人的滋味,若是尝到了便知其中的好处。 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考虑过,若是真的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忍着身上的痛楚好不容易过了一夜,第二天便觉着好多了,可还是不能下床,裴晓葵打了洗脸水进来,将帕子拧干小心为他擦脸。 她弯身的工夫脖子里的小坠子便落了出来,在她脖子上来回晃荡,梁舟迟忍不住问道:你这小坠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听他又问起这个,裴晓葵还真的有些犹豫,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如就告诉他算了,可转念一想,若是提了表少爷他指不定要发什么脾气,想想还是忍住了,只道: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有多重要?他不依不饶,你爹?你娘?你情郎? 裴晓葵也不知怎的,一下子被这句话逗笑了,少爷说笑了,你之前不是说这玉坠子需得我做上十年工才买得起吗,我家里哪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当初有,我爹也不至于 话越说越远,缠绕起往事,让裴晓葵心里越发不舒服了起来。 她的话没接着说下去,梁舟迟瞧见了她眼睛里的一抹黯然,他倒是机灵,一下子反应过来,话锋一转,故意调笑道:那就是你情郎送的了? 裴晓葵被他的话自过去伤心往事中拉扯回来,他问的话有些荒诞,却让她心里美滋滋的,她倒希望那人是她的情郎,可裴晓葵十分有自知之明,那样好的一个人,哪里是她配得上的。 少爷说谁便是谁吧!她将脸给她擦好,而后将帕子丢回水盆中端起出了门去。 再回来时,碰见卫元一路小跑着回来,少爷!少爷! 裴晓葵见卫元脸上欣喜的样子,猜测大概是钱富那头有了好消息,她忙跟着卫元进了屋,只听卫元连气也未喘匀便同梁舟迟讲,少爷大喜,钱富醒了! 他醒了怎么成了我大喜,梁舟迟趴在床上冷笑一声,嘴里仍旧没有一句好话,他怎么还没死! 卫元自然知道他说的气话,接着又道:贱人贱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钱富且能跟王八似的活个天长地久呢! 少爷,他虽没死成,可钱老爷已经跑去官府使银子了,听说这回动静闹得不小,说什么也要将你抓进去。 笑话,梁舟迟毫不在意,抓我也成,且将那调戏良家妇女的钱富也抓了,他祸害了多少姑娘家,那条街上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卫元道:少爷说是,不必怕他们。 你再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梁舟迟抬了抬下巴说道。 卫元得令,又奔了出去。 虽然方才听梁舟迟讲的信心满满,可是裴晓葵仍旧觉着心里不踏实,她提了裙角朝他走来,少爷,当真没事吗? 这天下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更何况还是面对这种恶人! 梁舟迟整整在床上趴了三日伤口才略见好些,虽然能下地了,但仍旧不敢躺着睡觉或是大幅度动作,梁夫人整日过来看他,偶尔梁老爷也过来瞧瞧,只是两父子没什么话好说,这次梁老爷知道惩罚的略重了些,也不忍心再同他讲重话。 钱富的事府衙判了个各打五十大板,意思双方都有不妥之处,且各自罚了些银子这件事便过去了。 梁府赔了些药钱给钱富,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梁舟迟最不在意的便是银子,他宁可再多掏些银子去暴打钱富一顿。 见着梁舟迟一日好过一起,裴晓葵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安然下来。只不过时不时的便会想起表少爷,自打上次一别,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这天,终于盼到了赵舒恒回府的日子,裴晓葵原本开心了一早晨,谁知待赵舒恒真的回来,梁府里也同时传出了一个消息。 赵舒恒议亲了。 对方姑娘是陈学究的外甥女,因为在陈学究府上读书二人才相识。加上陈学究十分看好赵舒恒,虽然现在尚未获得功名,可陈学究觉着他来日必成大器,因此多方撮合下,才促成了这门亲事。 虽然还没彻底定下来,不过十成已经满了八成,赵舒恒已经往凉州寄了家书,只待和家中父母商榷。 梁夫人一闻这门亲事都连连称赞,想着凉州那头也定然不会犹豫,陈学究可是当朝顶尖的文人名士,腐书网,即便是赵舒恒这样的家世亦算是高攀了。 府里这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与此相关的每个人都欢喜的不行,唯有裴晓葵知晓此事的时候杵在院子里发愣了大半天。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表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被人喜欢被人急急定去一点都不奇怪。 她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会儿觉着发堵一会儿觉着空落落的,总之不痛快极了。 明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垂着眼,瞧着阳光打在地上的影子,一股自惭形秽之感漫布全身。 她是什么东西?还敢痴心妄想?她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野丫头,怎能同那腐书网的小姐比得。 她吃的是糠谷喝的是稀粥,人家吃的是山珍戴的是金银,无论哪一点,她都比不得。 你想什么呢!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掌轻拍了裴晓葵的肩膀一下,是梁舟迟的声音传来,死丫头我在后面叫了你半天,又跟我装聋作哑是不是? 裴晓葵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回过身垂下头,少爷有什么吩咐? 是啊,她不过是一个任人差遣的丫头罢了,她每日需要考虑的,一是如何不惹主家生气,二是如何填饱肚子。那些风花雪月那种谦谦君子哪里是她这种人肖想的! 你怎么回事儿?梁舟迟头略底下,盯着裴晓的脸瞧,哭了? 第18章 不如我娶你如何 没有,裴晓葵急急否认,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试图让方才险些落下的泪晕回去,风沙太大,一时迷了眼。 呵,你骗鬼呢!梁舟迟轻笑一声,抬眼望了天,万里晴空,院子里的青砖地扫的比你脸都干净,哪里来的风沙! 裴晓葵退无可退,亦没有旁的借口可搪塞,只觉着这会儿糟糕极了,心情已然跌落到了谷底,这会儿还要应付他! 该不会是......梁舟迟眯了眼瞧了她片刻,该不会是赵舒恒要议亲了,你心里不舒服吧? 少爷别胡说,没有的事。裴晓葵双手在身侧用力捏着裙角,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忍了,可他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只得梗着脖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若是一旦在他面前承认了,就凭这个大嘴巴,怕是所有人都晓得了,到了那时,她就真的没有脸面再见表少爷了。 好在梁舟迟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太久,话峰一转道:别在这杵着了,去给我沏壶茶去! 是。裴晓葵终是松了一口气,急急的奔了出去。 竹园中的小厨房灶上常坐着水,这会儿厨下无人,裴晓葵瞧了一眼灶上的铜壶,尚未有热气自壶嘴冒出,她干脆扯了竹凳坐在灶前等着水开。 一时恍神,心思又飘到梅园去,她不知道这会儿表少爷在做什么,心想着,议亲这么大的喜事,他定然也很欢喜吧。 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拾起干柴又往灶间添了一把,火苗燃的正旺,没多一会儿壶里的水便开了。 裴晓葵备好茶在紫砂壶中,才拎起铜壶将水注入茶壶中,便听院中两个小婢女说着话朝这边来。 表少爷可真有福气,才来墨州多久啊,就被陈学究给看上了。 还是那家小姐更有福气些,表少爷可是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 这件事一落定,府里不知有多少小婢女要伤心了。 可不是嘛,这些人哪里同那高门大户的小姐比得,痴心妄想罢了。 最后那句痴心妄想好似一根根针,直直刺入裴晓葵的心。 晓葵,你做什么呢!小婢女齐齐入了门,正见着在灶前愣神的裴晓葵,沸腾的热水已自那紫砂壶口溢了出来,顺着灶案流了大半。 经这一唤,她才回过神来,忙低头看去,心里顿时一惊,手忙脚乱间就像是缺了心智,伸手要将那紫砂壶拿开,谁知被热水烫了一下,她手一下子弹开,热水壶亦被她丢到了脚下。 两个小婢女惊住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许多,裴晓葵都没有听进去,这会儿只觉着手指刺痛,是方才被烫的。 你傻了啊,手都红了,还不去上药!其中一个小婢女推了她一把,她好像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 这一壶茶让梁舟迟好等,等的他心烦意乱已经开始骂街的时候裴晓葵才端着茶出现在他的面前。 死丫头,沏壶茶怎么还让我等这么长时间?他坐于窗下仰着下巴质问道。 裴晓葵一脸的菜色,也不说话,只默默将茶壶放下,梁舟迟瞥见她左手拾指和中指竟各自包着纱布。 问你话呢!见她不答,梁舟迟又问。 方才在灶间烫了一下。她垂眼瞧着自己包起的两根手指,嗓子里发出颤音,眼前却是一片明朗,心想着,这回若是哭,也算是有借口了吧。 这借口当真算是不错,话音一落,大滴大滴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不多时便在脸上汇成两道河。 哭什么啊,我又没说什么!这眼泪掉的让梁舟迟觉着有些懵。 疼.....她一边哭着,一边举起那两根无辜的手指,疼的...... 梁舟迟本来还想再骂她两句,可是一见她举着手指,难听的话竟也咽了回去,实在是见不得女人落泪,他拧着眉头摆了摆手,算了,出去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她抬起手背蹭了下眼泪,转身欲出门去,一只脚才踏出门槛,只听后面梁舟迟的声音又起,一会儿去找卫元,他那里有上好的烫伤膏。 ...... 到底裴晓葵也没去卫元那里要烫伤膏,只是坐在房间的门槛上任凭手指上钻心的疼痛一浪接着一浪的袭来,似是唯有这样的疼,才能分了心上的疼。 她眼瞧着日头自中到西,再由西落入她看不见的地方,天边红色的晚霞一落地,便又是墨色的黑夜上了房。 她的头倚在门框上,一声接一声的叹,哭了一下午,这会儿眼睛肿的像是烂桃,这会儿哭够了,手上的烫伤疼的她坐立不安。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5) 又是一声叹息过后,裴晓葵听见前方似是有脚步声传来,因她一直坐在这里,檐下或是屋里都没掌灯,随着那脚步声同来的,还有一抹朦胧的光亮,被人提着渐行渐近。 待人行至跟前,裴晓葵才发现竟是梁舟迟。 他能来这小偏院,让裴晓葵感到万分的意外,裴晓葵忙坐门槛上起身,有些不敢置信道了一句:少爷,您怎么来这了? 梁舟迟垂着眸子看着她烂桃似的一双眼,没好气道:这里一草一木都姓梁,我哪里不能去! 他说话好像总是带着刺,就没有一句好话是从他嘴里讲出来的,裴晓葵一阵无语,也不再接话,凭他说什么。 死丫头,我倒是没瞧出来啊,你还是个多情的种子!他带着几分嘲弄说道。 裴晓葵就像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似的,心虚的低下头,假装听不懂。 不就是他赵舒恒要成亲了吗,至于难受成这样,你哭成这样,他可知道?他歪着头,似笑非笑,还特意将手里的灯笼照在裴晓葵脸上。 少爷,您说笑了,我这是疼的,跟表少爷没关系。裴晓葵心跳的厉害,那种谎言被拆穿的心虚感遍布全身,怎的就让眼前这个杀千刀的梁舟迟给说中了! 得了吧,那你在这一声又一声没完没了的叹气也是为着烫的?他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见着卫元之后还特意问了一句裴晓葵有没有同他去要烫伤膏,听卫元说没见着她人,他竟动了过来瞧瞧的心思,谁知才到了这偏院,便听着她自己在这里一声接着一声的叹。 真是疼的。这会儿裴晓葵觉着自己的狡辩都变得十分苍白且无力。 好好好,疼的,他一笑,自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来塞到她的手上,本少爷大发善心,亲自来给你这死丫头送烫伤药。 裴晓葵尚未反应过来,手里便被他塞了东西,还带着温度的小瓷瓶。 少爷,您这是......她第一反应是这其中有诈,他梁舟迟何时心肠这般好过,还亲自过来给送药。 我娘说要吃你做的小菜,快些把你的手养好了,别让我娘等急了。 ...... 是,我记下了。她就说,他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心。 我说裴晓葵......他说着,神色忽然认真了起来,身子微弯,脸正凑在她的面前。 什么?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被他瞧的心里发慌。 既然赵舒恒要娶别人,不如我娶你如何? 第19章 通房 这回裴晓葵是彻底的被吓着了。 吓的她大气都未敢喘匀,就这么干巴巴和梁舟迟对视了良久才颤颤巍巍地道:少爷,您是在说笑吧。 梁舟迟说出这句话确有玩笑之意,却也未曾想过她眼中除了惶恐竟再无旁的情绪,一时让他觉着十分无趣起来,只是一甩胳膊笑道:怎的,嫌本少爷配不上你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裴晓葵忙解释道,少爷您是贵人,奴婢怎敢高攀,只是这话若是让人听了去,会暗地里笑话少爷的。 她说的好听,梁舟迟这样的心性,再好她也未曾想过。 罢了,懒得理你。梁舟迟不与此事上多做纠缠,只当是个乐呵,一说便过,药既已送到,便又提着灯自行回去了。 梁舟迟这药果然好用,夜里涂上第二日眼见着手指便好了许多,又过了些许时日,她手上的烫伤才彻底痊愈,庆幸没有落下疤痕。与此同时,凉州那边也来了人,赵舒恒的父亲本正要上京述职,恰在出发前夕收到了赵舒恒的家书,夫妻二人得了消息便赶着一同来了,反正上京也要路过墨州,与陈家结亲此等大事自然不会草率。 即便是墨州来了人,梁舟迟也照常躲的远远的,能不见就不见,能出门便出门,裴晓葵也时常见不着他人影。 好在这时梁老爷因了上次的事已经不太管他出门的事,加之眼下有赵舒恒的终身大事挡在面前,他也不好再闹出什么乱子节外生枝。 难得赵舒恒回府一次,一早赶来堵梁舟迟,不想梁舟迟没堵成,却让他见着了裴晓葵。 实际上在赵舒恒发现裴晓葵之前她便先见了他的身影自疏疏密密的竹影中缓缓而来,只是她不若平常,不大想见着他,本想着躲开,谁知却被他自身后叫住。 裴晓葵无法,只得转过身来强颜欢笑,却也不敢抬眼瞧他,只微微福身道:表少爷。 舟迟又不在?他自院中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问道。 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裴晓葵规矩回道。 明明她言辞间没有半分不妥,却让赵舒恒无端觉着生分许多,许久未见你了,怎的上次我回府时,没见着你回梅园? 之前少爷受伤了,夫让我照顾少爷来着,便不能再去梅园了。实际上若是她想去便过的去,可是她私底下同周妈妈道了一声,只拿着梁舟迟做了借口,不想再去梅园,亦不想再见赵舒恒。 他突然议亲,就好像是给一直活在梦中的裴晓葵来了当头一棒,一棒子将她敲的清醒,敲散了她心里的那点本不应有的念想。 赵舒恒是人中龙凤,前程大好,不像她,到底两个人是云泥之别。赵舒恒人好,才会在三年前的雨夜给了她帮扶,换成任何人他都会这样做,而并非因得她是裴晓葵,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她只是怕近了他便真的会一点一点的沦陷下去,哪怕只是藏在心里的不为人知的那么一点儿,失去时也会让她肝肠寸断。 她生来拥有的东西便不多,若是再失了那点难得的清醒,便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哦,那样真是可惜,不能常见你了。他发自内心的感叹一句,倒是真的没有旁的意思。 虽然不能去梅园了,可是小菜还是会给表少爷送去的,直到表少爷吃腻了为止。 说到小菜,她觉着她自己便是那轻贱又丑陋的青菜头,最大的用处便是于烈日底下晒的干巴巴的再切成条腌制入味,上不得席面,只能用来佐餐。 一听这话,赵舒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本想着见了你便同你说这件事的,只是总是劳烦你,倒是有些不好张口。 我屋里有些新腌制的,稍后就给表少爷送去梅园。的确腌制了许多,一坛子是梁舟迟让她做给他自己吃的,两坛子是裴晓裴自掏腰包买来青菜头留给赵舒恒的。 那就劳烦你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他不多留连,道别后转身离了竹园。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远,裴晓葵才抬眼瞧着他的背影,瞧他衣袂飘然俊秀的身影转弯不见,她心里微微泛着酸意。 他这样的人,哪里是自己能沾染的,得了他那个雨夜的庇护,已然是她的福气了。 裴晓葵再踏入梅园时,抱了两坛子小菜,远远就听着赵舒恒和书良主仆二人的说话声,裴晓葵脚步沉沉缓缓朝前行去,到了门口便听书良道:真不愧是大家闺秀,这绣工当真了得,许小姐绣在这帕子上的一双黄鹂鸟,竟像是真的一样! 裴晓葵脚步一顿,迟疑了片刻才步入门中,一眼便见着赵舒恒坐于桌案前,手掌中正铺着一块轻纱白帕。 一见有人进来,二人齐齐朝门口看来,一见是裴晓葵,赵舒恒带着未敛的笑意冲她道了句:晓葵来了。 裴晓葵对他的目光闪躲过去,不敢多瞧一眼,只怕溺死在他温和的目光中再也爬不出来,我来给表少爷送小菜。 书良一见,忙上前来接过,顺手便放在了桌案上。 赵舒恒一见笑意更甚,想不到你又做了这么多啊,真是辛苦你了。 裴晓葵未答话,只听书良在一侧接着道:晓葵,你是不知道,陈府里的那些学子,可都被你这小菜给惯坏了,一顿不吃便想,连那许小姐吃了都连连称赞! 书良口中的许小姐她从未听过,可是一进门前听到书良说的那番话,再听许小姐亦吃过她做的小菜,不用细想便知,这位定然是陈学究的那位外甥女,很快便会成为赵舒恒的未婚妻。 她目光投在赵舒恒的手上,他一直捧着那帕子不舍得放下,虽未瞧的仔细,可只打眼那帕子所用的白纱便知价格不菲,是她活了这十几年从未敢想过的料子。 她心里不舒坦,却仍要笑的毫无破绽,这件事很难,可是她却做的很好。 ...... 佛堂里檀香飘渺,让人心神安定。 梁夫人由周妈妈陪着出了佛堂,浅步自廊下行回卧房,这会儿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前头由婢女提灯引路。 可叫人去叫舟迟了?梁夫人微一侧头,问过周妈妈。 方才已经叫人去请了,想着这爷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周妈妈应道。 梁夫人点头,不经意间轻叹了口气,舒恒的这门亲当真是好,连我也羡慕不已,若是舟迟也得娶得这般大家闺秀,我也就再没什么可盼的事了。 咱们少爷自然能得位好的,夫人又何必担心呢。在这墨州城里,再好还能好过陈学究府上?周妈妈不过是宽慰人心罢了。 这舒恒一议亲啊,我这心里也有些急,想着给舟迟寻个好的,他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却好像是对婚事不曾上过心,也不曾听闻他钟意哪家女子。梁夫人不免摇头,眼中浸着一丝烦忧,我想着,今日叫他过来同他好好说说,也趁着舒恒议亲的事,把他的事儿也定了算了。 夫人,这事儿可急不得,您从前也不是没和少爷提过这件事,哪次他不是横眉毛竖眼睛的,说到底不还是没有钟意的,您若担心少爷身边无人照拂,不如先给他寻个通房侍妾,说到这种话茬儿,周妈妈脸上挂上了一抹暧昧的笑意,亦将声线压低了些,有些事他未经过便不知这里的好处,待他尝了其中滋味,也就明白自己该娶妻生子了。 周妈妈的这一番话好似给梁夫人提了个醒。 梁夫人果真细想了一下,连连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这人,我得好好给他挑挑,若万一弄了个不安分的,往后有的是麻烦。 周妈妈亦点头:是得好好挑挑,像之前那红玉淑儿之流,万万不可。 梁舟迟归府时尚未回竹园便被梁夫人身边的人请了去,说是老夫人有要事要同他商量,他亦没多想便随着去了。 入了梁夫人房中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梁夫人一见了他便眉开眼笑的,见着他脸颊两侧有微微红晕,不禁抿了嘴斜目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仍旧舍不得加重,整日的往外跑,又出去喝酒了吧,外面的酒就这么好喝? 梁舟迟对着母亲自不会狡辩,只调皮似的笑笑,母亲这么晚了不休息,唤我来是为了何事? 舒恒议亲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梁夫人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我本想着,也给你寻门亲事,但是又怕你不乐意,方才我与周妈妈也商量了一下,想着先给你寻个温柔贤惠的通房照料你的起居,省的那卫元粗手粗脚的没个稳当气儿,有些细致活儿他一个大男人也做不来。 通房?梁舟迟手指敲了桌案两下,随后竟痛快应下,好啊,不过需得我自己选。 他这般痛快倒是让梁夫人始料未及,还以为这种事儿也要同他多费两句唇舌。 梁夫人同周妈妈对视一眼,随后笑的更开了些,自己选也成,不过要选个知进退的,待往后你成了亲,若她乖觉懂事,便将她提为姨娘。 知进退......梁舟迟似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她还算是知进退吧。 一听此言,梁夫人身子也不由朝前微探,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可是有人选了? 第20章 待他成婚后,便将她抬成姨娘 梁舟迟点头轻笑,倒真的有一个,母亲若是真的想给我添个通房,那就选我房里的裴晓葵吧,她相比旁人倒还算是过的去。 裴晓葵......梁夫人低低念了这个名字,而后和周妈妈对视一眼,只见周妈妈朝她轻点了头,梁夫人这才回过脸来对上梁舟迟的,若是裴晓葵,也还算不错。 夫人,这便是了,裴晓葵这孩子,自打入了府,我便见她行,虽以往做的都是粗杂活,但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少言寡语。上次表少爷病了,那么多人都往后躲,唯她肯近前,品行也自不必说了。 提到裴晓葵,周妈妈倒是对她印象不错,即便梁舟迟今日不提她,她也有意在梁夫人和梁舟迟面前美言几句,哪知竟先让梁舟迟开了口,她也正好顺水推舟。 对裴晓葵同样赞许的也不只是周妈妈,梁夫人亦对她另眼相看,难得与梁舟迟说起此事时他不反感,且几人对裴晓葵皆算是满意,这也可谓是一桩好事。 既然如此,那恰是正好,梁夫人还想说什么,只是念着梁舟迟在场,有些话他也听不得,于是催促道,你先回去吧,过会儿我让人将裴晓葵给叫过来,正好也吩咐她几句话。 通房不比明媒正娶,自是不用三媒六聘一应纳采,也就是挑个良辰吉日圆房也便罢了。 梁舟迟未多耽搁,今日这点酒喝的他有些头疼,也想着早些回去歇息。 待他回到竹园后正好见着裴晓葵在院中折花枝,身子背对着他,纤细的身段在月光下更显几分窈窕,折花枝的样子看起来倒很是认真。 梁舟迟有意放轻了脚步悄然行过去,才想趁她不备拍她后背吓吓她,哪知一到了近前她措不及防的转过身来,脸正撞在梁舟迟的身前。 两个人撞在一起,裴晓葵脚下不稳自他身上弹开后退了两步,她心下有些恼,可看清了来人之后也就不敢恼了,少爷,您回来了。 她惊魂未定,暗自嗔怪他为何像鬼一样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 想吓人没吓成,反而让两个人方才贴到了一处,梁舟迟怔了一下,也不知是否因得今日的酒喝的有些上头,他竟觉着脸颊这会儿微烫了起来,夜来凉风一吹,这种感觉更加显然。 嗯,回来了。若是平常,他定要朝着裴晓葵嚷嚷两句,可今日,他偏偏不想嚷嚷了,反而有些想知道,一会儿若是母亲将她叫去,说让她当自己的通房,她应当是很高兴的吧,然后回到竹园里面带羞意的同自己道谢。 今日他语气竟平和了许多,若不是入了夜,当真让裴晓葵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晓葵!园子门口有人低唤了她一声,裴晓葵侧目瞧看,原是周妈妈身边的珊瑚。方才梁舟迟背对着珊瑚,她未看清他是谁,这会儿梁舟迟转过头来,她方知是少爷,忙福身见礼,少爷也在这。 梁舟迟一见了珊瑚心头一喜,想着她是周妈妈身边的人,这会儿她过来定是要寻裴晓葵过去,他亦不耽搁,只点了点头,未说旁他,自裴晓葵身边路过,径直走进房间去。 珊瑚姐姐,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裴晓葵温声问道。 珊瑚一见她便笑了,却也没有提前同她透漏半句,夫人找你有事,让我过来寻你,你快些同我走吧。 夫人?裴晓葵实不知夫人找她能有什么事,于是便多嘴问了句,夫人找我何事啊? 自然是好事,你去了便知道了。说着,珊瑚便扯着她的腕子离了竹园。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6) 待两个人说话声渐渐远去,梁舟迟才自房门中探出半个身子来,脸上难得挂了几分期待的笑意。 这件事才起了个开头,他便已经给裴晓葵想了个结尾。 想着若是这死丫头懂事,不惹他生气,待他成婚后,便将她抬成姨娘。 ...... 跟着珊瑚来的一路上她都同裴晓葵说自己大喜,可到了老夫人这里,裴晓葵方知何为大喜。 老夫人的话尚在耳畔,萦萦绕绕,可裴晓葵却整个人愣住,这哪里是大喜,这分明是大悲。 她不想给梁舟迟做什么通房,更不想做那往后看不见摸不着的姨娘。 她只想早日赚够了钱离了梁府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周妈妈见裴晓葵半晌愣在那处不说话,还以为她被高兴傻了,于是在一旁笑意提醒道:晓葵,还不快谢过夫人! 裴晓葵两片红润的珠唇一抿,饱满的辰珠微动,感谢的话却未讲出口,因她知道,一旦谢了,便没有退路可言了。 她迟疑了片刻,亦没有想全后果,整个人都是懵着的状态,她也不知此时面对着梁夫人哪里来的勇气,只轻摇了两下头道:夫人,奴婢不想给少爷做通房。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全愣了。 想着这裴晓葵怕是个傻子,亦或是心比天高,觉着一个通房配不得她? 梁夫人细瞧了她的神情,似乎又不大像,端在手里的茶盏又搁下,于是问道:你不愿意?这是为何? 从前常听闻府里的人说,梁夫人这一辈子都吃斋念佛,心肠良善,亦从不为难下人,见着可怜人还时常出手接济,于是裴晓葵下定决心打算赌一把,就赌梁夫人不会怪罪她。裴晓葵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目露诚肯同梁夫人道:晓葵很是感激夫人的赏识,亦知道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只是于此事上,晓葵不愿意。 晓葵只是个乡下来的农女,三年前带着病重的父亲独自来到墨州城寻条生路,后父亲不在了,为讨生计,我才将自己卖入梁府,只盼着有朝一日攒够了银钱出府回乡。 不说旁人,仅从前竹园的那群丫头就整日巴巴的盼着沾上梁舟迟,哪知裴晓葵得了却不将这些看在眼里,倒让梁夫人很是意外。 再一听她的身世,竟不知这般可怜。 你独自带着父亲来墨州?梁夫人一顿,那你现在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裴晓葵垂着眉子摇头,只剩我自己了。 这话听的梁夫人心口一窒,倒也不忍再往下接着问。 只听周妈妈在一旁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当初晓葵她自己只做了个简单的拖木拉着她爹一路来的墨州,入府时骨瘦如柴,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府里进的下人,周妈妈都会先行细问一番,而裴晓葵当初给她的印象很深,这也是为什么将她安排到梁舟迟的院子里。得了这样一个人不易。 梁夫人心软,听不得民间疾苦,只知道一个孤女带着一个重病之人究竟有多艰难,再往下细想,她便不忍心了。 原是这样......梁夫人心一紧,你也是可怜。 她从前吃过苦,却还能对着梁府的富贵不为所动,这倒是十分难得,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好似一下子明白这姑娘坚守的是为何物,方才的那些不解,到了这会儿也有些可以理解了。 你当真不愿意给少爷做通房? 多谢夫人厚爱,晓葵真的不想。她回答的很是决绝,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也罢......梁夫人低叹一口气,反而问道,你方才说,你想要出府? 是。裴晓葵郑重点头。 梁夫人沉默片刻,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缓缓才道:珊瑚,你去帐房带着裴晓葵取十两银子,再她的卖身契给她,放她出府吧。 裴晓葵骤然抬眼,不敢置信的望着梁夫人,更以为自己方才耳朵出了毛病听岔了。 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不敢相信,眼眶温热,连声音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去吧,府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你有几分孝心,全当我成全你。梁夫人浅浅的笑意挂在脸上,满目的慈悲。 裴晓葵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整整盼了三年的心愿,竟被梁夫人轻而易举的推了一把,心里激荡无法言说,只觉着梁夫人应是菩萨在世,来渡她的,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晓裴会记一辈子的,无论晓裴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夫人的! 话落,她重重的给梁夫人磕了头。 去吧。梁夫人轻轻摆了摆手。 待裴晓葵走后,周妈妈这才上前来,对夫人这样的决定仍觉着有点意外,夫人就这么轻易的将人放走了? 虽知梁夫人的性子,和软恩慈,却也做事不会这般草率。 你也知道,我梁府向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她不乐意留在梁府,若强扭着她,好事也怕要成了坏事。再而她拒绝了,也算是折了舟迟的面子,日后留在府里,众口嘴杂,总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加之就如我方才说的,这孩子能从乡下将她爹拖来墨州,也是有些孝心的,我成全这样的人,就当是给舟迟积福了。 这丫头的性子倒不似寻常乡下没主没意的姑娘家,若有来日,许也能做出些什么,何必拘着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3 23:54:10~20220204 23:0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让她死在外面算了 裴晓葵手里拿着自己三年前签下的卖身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正掌握在她的手里,沉重的不真实。 她瞧了放在桌上的十两银子,忍不住抬手掐了自己的脸蛋一下,还挺疼,这才方知真的不是做梦。 将手里的卖身契一片一片撕的粉碎,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嘴角却是带着敛不住的笑意,她终于是自由身了! 梁夫人说夜里行走不安全,让她住到明日再离府。一时心头感慨万千,觉着自己的命一点也不苦,自打来到墨州,遇到的都是好人,从前的白衫公子,加上如今的梁夫人。 她还是更乐意在心里称表少爷为白衫公子,表少爷是大家的,唯有白衫公子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单单只藏在心里,不必与旁人说。 独自在房间里的这一夜,裴晓葵半分睡意也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眼睛终等到了天空中的一抹鱼肚白,踏着将来的晨光悄然出了竹园。 此时尚早,府里几乎没什么人行走,她独自一人拎着小包袱从偏门出来,也不知怎的,这一路行来心狂跳不止。 绕到梁府正门,她驻足片刻望了梁府气派的大门,在这里住了三年,若真说起来,似乎也真有点舍不得。 至此一别,一想到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赵舒恒,裴晓葵垂下眸子,难掩目中的失色。有些人,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惊鸿一蘸,你仰视过他的风华,却注定不可触及。 她想,再过不久,表少爷就要成亲了,此后定会一生顺遂,这也算她有所安慰。 还有梁夫人,往后的日子定然多子多福,身康体健。 这亦是裴晓葵最深重的祝福。 她深深望了梁府大门上的匾额一眼,将手里的包袱挎在肩上,转身离去,未再看梁府一眼。 ...... 泔水巷。 这是墨州城角,出了城便是郊外,离城心偏远,住的也都是一些穷人,比如做力巴的、给人洗衣的、游街小商贩等等,当初来墨州城时,正打听到这里租金是墨州城最便宜的,裴晓葵带着父亲来短租过一段时日。 自梁府出来,她一时也无处可去,便寻牙行租了泔水巷的一处小院子住下,泔水巷里这样出租的屋舍院子不少,多供手头紧的外来人落脚之用,裴晓葵虽在梁府那样的大宅院里住了三年,却也适应的了这样破败的居所,不管怎么说,好歹暂时算个自己的家。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再多存些钱,便去前面的永安巷买个小宅院,那里位置照比这里稍好些,也不似这里鱼龙混杂。 她上街随意买了些平日用得上的,因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一切从简,回来时又将这房间里外都擦了一遍。 房子虽老,可之前的老主家应当也是个整立之人,房里的东西除了灰厚些,旁的都不用再多收拾,倒省了她许多的工夫。 推开窗,正午的阳光正打在院中,偶能听见院墙外来往行人寒暄声,吵吵嚷嚷也算热闹,她自桌下拖了椅子坐下,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身上都要散架了。 ...... 夏末的风卷着几许落叶飘散于地上,砸在地上悄无声息,竹园中的荷塘中偶有小锦鲤跃出水面,鱼尾一摆,搅的水面仅剩不多的荷叶动荡两下。 梁舟迟坐在靠窗的圈椅上,目光盯着自外面打进来的光线许久,而后才略有失神的冲卫元道:走了?谁让她走的! 梁舟迟向来喜怒都在脸上,心思不难猜,可这会儿的语气倒真让卫元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今日起床时便没见裴晓葵前来伺候,哪里都寻不到人,后来还是卫元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才知昨天梁夫人将人给放走了。 是夫人让她走的,听说还给了她当初入府时签下的卖身契,另外封给她十两银子。这事儿虽是昨天夜里发生的,可今天一早便在整个梁府都传开了。 都道夫人心善,裴晓葵命好。 她怎么能走了呢?梁舟迟心里十分不解,语气略加重些,我娘为什么将她放走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昨天说起通房的事,还让我自己挑,这回我挑了裴晓葵,她却让人走了......梁舟迟自圈椅上站起身来,越想越觉着不对,不对劲,是不是我娘不喜欢她,明面上答应我,背地里便将人赶走了? 除了这个解释,旁的他再也想不出比这正合适的理由。 卫元闻言脸上有些难色,支支吾吾半天也不开口,最后犹豫再三才道:少爷,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人,听周妈妈身边的珊瑚说,是她自己要走的,说......说不想给少爷当通房...... 夫人见她性子不错,又听说她身世可怜,一时心软便将人给放走了。 这事儿新鲜,连卫元起初也以为自己听岔了,还是多问了几回才确定下来。 不愿意给我当通房?梁舟迟听了这个解释一下子气笑了,粗喘了几口气,嘴唇微动几下才发出声响,这是她亲口说的? 卫元点点头,珊瑚说的话,总不会是假的。 她裴晓葵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愿意给我当通房!她拿她自己当什么了,当仙女下凡了?我梁舟迟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找不到,真是给她脸面她不知道要!这会儿梁舟迟越说越气,脸色涨红,双手掐着腰一脚踹翻了方才坐的圈椅,说走就走了,亏得当初我在钱富手底下把她救回来,还挨了我爹一顿毒打,她走的干干净净,都不知道来跟本少爷说一声,这不是白眼狼这是什么! 这会儿气中还带了些许心寒。 梁舟迟长这么大,第一次觉着何为被人辜负,将好心好意推到人身上,怎知那人竟还不领情,甚至还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试问自打他记事起,谁又给过他这种难堪! 少爷别生气,您要觉着过不去,我派人出去再将人找回来!卫元忙上前来拍着梁舟迟的心口给他顺气。 别找!梁舟迟一把甩开卫元的手,找她做甚,传出去还以为我梁舟迟非她不可了,都不够丢人了,让她死在外面算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4 23:08:26~20220205 22: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里婵娟2瓶;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梁家败了 裴晓葵一只脚才刚踏出门去,紧接着便打了两个喷嚏,白雾自口中散出,转而便不见了。 今日天气阴沉,她起的有些晚,抬眼瞧了天色,又闻着空气中湿润的味道,想来再过不久便会有大雪降临。 她回身将门锁了,钥匙揣进怀中还轻拍了拍,这才推了门口的独轮车朝巷子外拐去。 转眼时日过了一年半,自夏入冬,她一个月前才从泔水巷搬到了永安巷,买下了这一处安静的小院子,院子虽小,可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共花了她近十两银子,心疼却也欣喜,再也不必租房度日,且这里比泔水巷亦干净许多,人来人往也不似那般杂。 才走到街市口,便有一人影自远处朝她快步走来,赵宽来到她身边用肩膀将她往一侧推去,随之双手接过她手中的独轮车,嘴里还念着,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晚? 见他将车接过,裴晓葵也不与他争,只在一侧随着,今日天阴,我还以为天未亮,便起的晚了些。 赵宽一路帮她推着车来到市街中停下,而后将木架从她车上卸下,装好后又将小菜坛子帮她摆放好,这才拍拍手问:早起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昨日给我的蒸糕我给热了一下。裴晓葵绕到自己的摊位后,取了干净的巾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她自打从梁府里出来便以做小菜为生,在这街市上租了一块空处摆了一个小摊位,因小菜味道不错,加上干净量足,价格也相对便宜,每日倒是卖的不错。 旁边挨着的蒸糕摊便是赵宽的,自打裴晓葵来了这里,他对她向来很照顾,也算是裴晓葵在这墨州城里交下的第一个朋友。 赵宽自蒸笼里取出了一大块热气腾腾的蒸糕,最上面还有一颗红枣,用油纸包了底送到裴晓葵面前,给,趁热吃了。 不要了,我吃过了,你留着卖吧。裴晓葵说着,没有抬手去接。 你吃那个是昨日剩下的陈的,这个是新的,好吃着呢。赵宽也不管她接或不接,就直往她手上塞。 裴晓葵见拗不过,只好抬手接过,这会儿却也吃不下,只用油纸包好,悄然放在一旁,随之将腌菜坛打开,用竹夹子给夹了满满的一碗给他递过去,这是我昨日新制的,你拿去尝尝! 你看,我不过是给你一块蒸糕,你又给我这么一大碗小菜,弄的好像是我特意跟你换似的!虽然二人相识一年多,但是裴晓葵从不肯多麻烦他一下,她倒是很知分寸,不过却也让让宽对这种客气感到些许不悦。 哪有,你娘不是爱吃吗,这是给你娘的!裴晓葵笑道。 二人正说着话,有位妇人提着篮子来到摊前,笑着同裴晓葵讲话,晓葵,方才我从那边路过没瞧见你,以为你今日不出摊呢! 没有,今日是我起晚了些,裴晓葵甜笑一声,自打来了这街上,数她这手腌青菜头卖的最好,日子一长也有了不少主顾,来来去去都脸熟了起来,您今日要多少? 给我来一碗,我家那死鬼午时回来要喝酒,就爱吃你这口下酒,看着红乎乎的,倒是不辣,空嘴吃也下饭!说着,妇人自竹篮中取了一只碗出来,亮在裴晓葵眼前。 好,我给您盛一碗!裴晓葵取了竹夹子,拔着坛底入味的给夹了一碗,压的实诚,而后才又倒入她的碗中。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7) 妇人自荷包中掏了三文钱出来递到裴晓葵手上。 正好三文,您慢走!裴晓葵将钱收入掌中,随后塞到腰上别的小布包中,听着铜钱声叮当作响,她心里别提多畅快。 才一来就有了生意,裴晓葵舒适的叹了口气,从前在梁府时也每个月拿月钱,衣食不缺,可远不及这般开怀,外面的天望出去都无边无际,她也唯在眼下方觉着是在为自己而活。 这一上午出来生意还算不错,可一到了午时天便下起雪来,随着雪花越飘越大,街上的行人也渐渐没了。 赵宽抬眼看了天色,又四顾瞧看街两旁的小贩也都在收摊位,这雪一下街上便没人了,看来今日也得提前收了。 嗯。前几场雪下时生意便差,眼下裴晓葵也有了经验,下雪天便早早的收摊回家。 瑞雪兆丰年,这也眼见着到了年关。赵宽不急着自己收摊,反而先帮着裴晓葵忙活起来。 裴晓葵也没闲着,自坛中夹起一碗小菜对赵宽说道:我先去前面酒肆给掌柜的送小菜,一会儿便回来。 去吧这里有我呢,放心。赵宽说着,朝她摆了摆手。 裴晓葵转而来到街前的酒肆,一掀了棉门帘子,进屋便觉着一阵烘暖,这时节外面行人不多,可越到雪时酒肆中倒是越发热闹,众人围炉喝酒谈天,四漫的酒气微醺。 有眼尖的桌客见着裴晓葵进门便同她打招呼:哟,晓葵来啦,过来喝一杯! 不了,我那边摊上还没收拾呢!起初裴晓葵对这种带着几分调意的话还有几分烦感,可时间久了也知这里的人除了多嘴一些,旁的也大多没什么恶意,随便应付一两句也便过去了。 个中也有好事之徒打听她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她也从不对外说实话,只说父母皆在,家中兄长弟弟都在外做工,好也给有坏心思的一些忌惮。 来时掌柜的正忙着在后厨杀鸡,听着裴晓葵的声音才出来,瞧见裴晓葵放在桌上的小菜,洗了把手擦净便忙给裴晓葵拿钱,我媳妇正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就吃你这一口才就得下饭,晓葵啊,可多亏有你和你这口小菜啊! 掌柜说笑了。裴晓葵嘴里应着,心下自是欢喜。 自掌柜手里接过钱,等着他将空碗归还的空档,只听身后桌上几个酒客聊起,你们听说了吗,梁家败了! 哪个梁家? 咱们墨州城里还有几个梁家,自是那头顶一的梁家! 裴晓葵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睫毛微颤一下,随后身子也转了过去,细听他们说话,心里还觉着是自己多虑了,他们指代的梁家,并非是梁舟迟府上。 哎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也得有快半年了吧,听说是梁家的镖局往宫里运东西时被山匪给抢了,圣上大怒,便将梁家抄家了! 他们胡乱说着一通,裴晓葵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直到掌柜的将空碗推到她手上她才回过神来。 只听掌柜也就着那些人的话头叹了一口气,说到这梁家,当真可惜了,金山银山转眼都成空了! 怪不得世人常说,小富即安,银钱太多了,那便都不是自己的了,人家想要拿去便拿去,哪管你是梁家李家还是王家。 掌柜,你们说的,可是城东梁府?此下旁人说的明白,可她仍是抱着一丝侥幸,只盼着不是梁舟迟府上。 除了城东梁府,整个墨州城哪还能找出第二家,可怜那梁肃梁老爷,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事出不过半个月便去了,一辈子亲手挣下的家业哟!提到此处,掌柜也不免叹息,梁老爷于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重一个信字,墨州城里无人不晓。 梁家不是有亲戚是在朝中做官的吗,就算是被山匪抢了,难道非要抄家不可?梁家除了赵舒恒的父亲之外,还有一位拐着弯的远亲在京中为官,这样的事若出了即便是赵舒恒的父亲也说不上话,只得由京中的那位出面。 官场上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哪里懂,只听说是京中的那位为了自保,全部都推到了梁家身上,听说当初还是京里那位举荐的梁家的镖局,谁知就这么巧,说着,掌柜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里水深的很,里应外和也说不准呐! 那梁府其他人呢? 那便不知了,家都抄了,下场能好到哪里去!掌柜摇头也跟着一声一声的叹。 旁桌要添酒,掌柜应了一句便走开了,裴晓葵端着空碗失神的转过身来,呆呆的立在那里愣了许久才从酒肆里走出来。 这会儿外面刮起了北风,夹着雪花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耳畔风声呼啸,她眯着眼瞧漫天的风雪,一时有些想不通,她离开时还是那般繁华气派的梁府,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回摊位的,这会儿街上已经见不着人,赵宽已经帮她将东西都收回了独轮车上,瞧着她失魂落魄的走过来不免问起:这是怎么了?掌柜的没给你钱? 裴晓葵摇摇头,不是,钱收到了。 她不打算将梁府的事再说与旁人听,只打了个岔道:快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你自己能行吗?瞧着她这模样,又见这漫天的大雪,赵宽有些不放心,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离的又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你快回去吧,若不然你娘该着急了。 说着,裴晓葵推起车便走,任赵宽在后面怎么说也不回头。 今日阴天,屋里黑的更早,她回了家中将车立到院落一角,在外屋甩了身上的雪片子便入了屋里去,外面的风声即便关紧了窗也依然听得见,不知为何,听着这么大的风声裴晓葵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 在梁府的日子好似还在昨天,梁府是她生平所见最为气派富贵的大宅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内有古树参天亦有水榭参差错落。 梁老爷那般正直的一个人,梁夫人又是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再加那个败家子梁舟迟...... 想到这里裴晓葵鼻子一酸,竟也落下泪来。 心只得往好处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不如从前,也应差不到哪里去吧。 她希望是这样的。 第23章 世事无常 大雪直下到了第二日寅时才停,日出后,晨曦打在雪地上面,闪着银耀的光。 一股寒意直冲脚底,裴晓葵推开门去,见着满院子厚厚的一层白茫兴奋的笑出了声。 雪是好东西,好似能将一切不悦与不洁全部压下。 从屋里搬出两坛子小菜,将独轮车上的积雪扫落,又简单的在院子里除了一条路出来便出了门去。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已有人在巷口扫门前雪。 天气比昨日要冷上许多,自家门口到街市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裴晓葵觉着脸上被北风吹的干巴巴的。 雪路难行,今日又比昨日来的更晚了一些,赵宽见着她的身影后便大老远的奔过来帮她推车,一边行着,嘴里还问着:今日天气这么冷,路又不好走,你且在家待着便是,又不差这一日。 在家里待着哪有进项,出来能赚几文是几文,裴晓葵用戴着棉捂的双手捂在耳朵上,一说话眼前的白雾纷纷出口又迅速散去,再说我又不是大家闺秀,在家里待着做什么。 你就该寻个好人家嫁了,一个姑娘家,出来吃这种苦算什么。赵宽一笑,实则赵宽对她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只知她是个孤女,自乡下来,旁的便再无了解。 对此种说辞裴晓葵向来不以为然,每每听到都要忍不住同人分辩几句,此话大错特错,谁说女子的好结果只是嫁个好人这一种,那是需得碰运气的。唯有自己强了,才能让自己成为运气,不必处处去碰! 怎么,你还要做一番大事不成?赵宽转过头来笑着问她。 大事许是做不了,可万一哪日我发达了呢,就像是梁家......话一脱口,裴晓葵方觉不对,昔日梁家如今已经不在了..... 赵宽不知梁家的事,见兴冲冲的话说了一半儿便戛然而止,不禁奇怪的看着她,还等着她的下文。 裴晓葵的脸色变的很快,没有接着话头说下去。 街上的积雪除开之后,路上行人渐渐多了几天,今日风光正好,除了冷些旁的没什么,赵宽今日的蒸糕生意不错,蒸笼里的热气阵阵飘来,迷蒙裴晓葵的双眼。 偶尔忙不过来时裴晓葵便帮着搭把手。 忙了一阵子后可算是得以喘口气,赵宽又往灶里加了把柴,等着下一锅蒸好。 忙了这么会儿,饿了吧。赵宽说着,自旁处掏出两个方才没卖的,将其中一个大的递给裴晓葵。 裴晓葵也不与他推让,接过后顺势夹了碗小菜,两个人就坐在灶下一边取暖一边吃蒸糕。 裴晓葵才将蒸糕上的红枣咬进嘴里,便听旁边一侧有吵嚷之声传来,原是两个老妇为得一点菜摊前被人丢的烂白菜叶吵了起来。 其中一个泼辣的用力推了另一个一把,嘴里还骂咧咧的不休不净,大意是就这么点白菜叶,从来都是她拾的,如今却来人抢了之类。 另一个身上裹着破毡子,任人推搡打骂不还口亦不还手,只是在旁人去抢她手里的白菜叶时护的牢牢的,偶尔抬起脏破的衣袖委屈的抹两下脸,似是在擦泪。 最后菜摊主人瞧不下去了,从中调和两句,那泼辣的妇人自是不敢得罪摊主,于是也再没说什么。 那老实女人便紧紧护着拾来的菜叶离开了。 裴晓葵瞧着心里不忍,眼见着那妇人朝这边走过来,垂眸瞧了一眼自己手上吃了一半的蒸糕才想起身,便见身旁的赵宽先一步站起朝那妇人招呼道:大婶你过来! 招呼了两声,那女人才觉赵宽是在叫她,一张毛毡遮了大半张脸,仍不难瞧出她的局促不安,迟疑着不肯上前。 见状赵宽自蒸笼里用竹夹夹出两块蒸糕出来朝她比划,你过来,这个给你吃! 见他拿出蒸糕来,她这才挪动了脚步上前。 赵宽忙将蒸糕用油纸包好而后递上去,拿去吃吧! 裴晓葵站起身来,瞧着身旁的赵宽面露笑意,心里也是赞许他这作法。 那妇人鼻息轻抽了两下,随之又落下泪来,一手抱着方才险些被人抢去的菜叶,一手接过赵宽递过来的蒸糕,哭哭啼啼的连声道谢。 她一出声,裴晓脸面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消失,而后定睛打量着面前的妇人,恨不得透过这毛毡将人看穿一般。 女人道谢后拿着蒸糕便走,裴晓葵忙随上去,紧跟在她身后低唤了句:梁夫人? 随着前面那妇人脚步顿驻的刹那,裴晓葵的心也跟着一寒。 妇人许是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会有人这般唤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慢慢回过身来瞧她,脸上的毛毡也随之缓缓下移,露出她整张脸来。 裴晓葵在看清她面容时眼睫一颤,紧接着便又脱口而出:夫人...... 你是......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她认出来,你是裴晓葵? 是,夫人,我是裴晓葵,她笑着重力点点头,您还记得我...... 对于裴晓葵而言,她自心里感激梁夫人,如今在此时重缝,竟想不到是这般场景,她一时心情复杂,说不出是喜是悲。 好好好,梁夫人轻叹一声,想不到还能再见着你...... 夫人,梁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裴晓葵怎么也没想着方才与人争拾菜叶的竟会是昔日的梁夫人,不必想也能知晓现如今的处境究竟有多难以启齿,二话不说扒掉了方才她捡来的菜叶,而后上前去搀扶住她,夫人,这些不要了,你随我回家,我做饭给你吃。 你......瞧着这辛苦捡来的菜就被这么丢在地上,梁夫人着实不舍得,犹豫着不肯走,不,不,舟迟还等着吃呢,这不能扔...... 少爷?裴晓葵见着昔日养尊处优的梁夫人如今竟会对别人扔掉不要的菜叶连连可惜,心里像是有刀子一样划过,少爷在哪呢? 提到梁舟迟,梁夫人这才崩溃似的当街窝在裴晓葵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裴晓葵轻轻护住她,不劝不问,只等她哭完再说。 ...... 城外野茫白无际,裴晓葵随着梁夫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城郊一处破庙里,这里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头上的残垣碎瓦难挡风雪,起初梁夫人同裴晓葵讲她与梁舟迟这阵子一直住在这里时她还不信,直到真的见了正躺在干草上满身伤的梁舟迟方知是真。 和梁夫人之前带给裴晓葵的震惊如出一辙,眼下的梁舟迟紧闭着眼,脸唇苍白,但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皆是淤青,腿被一只破木板禁着,血迹染透破败的衣衫,早已干涸成了暗黑色,人也瘦的几乎脱了相,哪里还有昔日鲜衣怒马的光亮模样。 若没人说起,谁能将眼下这将死未死之人和当初那墨州城第一纨绔败家子梁舟迟联接在一起。 少爷这是怎么了?身上的伤像是被人下了狠手打的,实际上这也并不难猜,这世上落井下石之人不少,他从前活的那样肆意张扬,明面上有多少人捧着便有多少人在暗处咬牙切齿。 说起这,梁夫人又呜咽着哭了起来,是钱富......梁家败落后,钱富便带着二十几个人来将舟迟往死里打,还扬言说,不会将人打死,只要在墨州城里,见一次便打一次,打到他跪地求饶为止。 舟迟的性子,即便将他打死也不会向钱富低头,我将他拖着躲到这里来时,他便已经伤的不轻了,腿也断了,我又身无分文,只能出去捡些东西回来随便煮了喂给他吃.......眼下这已烧了两天了也不见人醒,只怕是撑不过去了......说到此处,梁夫人哭的更伤心了。 梁夫人自小娇养,后嫁给梁老爷亦没有让她吃过半分苦,谁知她平安顺遂了半生,却在晚年时家道中落,自云端直坠跌入泥中。 世事无常,如若风云变幻莫测。 那表少爷呢?表少爷的双亲不是在凉州吗,你们何不去投奔呢?此事出了许久,裴晓葵一直没有打听到赵舒恒的下落,亦不知他现在过的如何。 我本想着带着舟迟去凉州,可舟迟不肯,只说将我送到凉州他再去旁处,梁夫人一吸鼻子,这孩子心里一直对舒恒有个结,他自然是不肯投奔的。他不肯去,我个做娘的又怎么忍心留他一人。加上之前梁府出事,舒恒的亲事也被许家给退了,闹的他在陈学究府上亦待不得,倒也是我们连累他。我着实没脸去凉州见我妹妹。 这结果裴晓葵也曾暗自想过,几经深略却也不敢细想,如今听梁夫人所言,倒真是倍感唏嘘。 亲妹妹那里没脸去,再不用提旁的亲戚,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这场面她也曾经过,不说她也懂。 裴晓葵双眉拧着,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心痛更多些,目光投在半死不活的梁舟迟脸上,瞧见他嘴角干裂霜白,别提好好吃饭,怕是连口热水都没喝上过,一时心里不落忍,便开口道:若是夫人不嫌弃,就带着少爷先去我那里吧,必是和从前比不得,可好歹能让你们饱食三餐。 少爷身上的伤还有这腿不治又哪里能行。 去你那里?梁夫人双目含泪,如珠闪闪,竟是没想到在举家落难之时,裴晓葵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8)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7 13:22:49~20220208 12: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里婵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凭添两口 梁舟迟昏迷不醒又有伤在身,裴晓葵和梁夫人很难将人自郊外破庙带回城中去,无法,裴晓葵只得跑了一趟去敲赵宽家的门。 赵宽只听裴晓葵让他帮去抬个人,二话不说便随着她来到郊外,来时还特意朝邻居借了辆牛车,这才将梁舟迟带回城里裴晓葵的家中。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黑透,裴晓葵将赵宽送出门去。 他们是你什么人啊?回来这一路上赵宽什么也没多问,可现在到了门口还是忍不住好奇起来。 是我家亲戚,遭了难,正好让我碰上了,我就将人带回来了。这番说辞她来时路上便已经想好了,从头解释起来又麻烦,况且现在梁舟迟和梁夫人想来也不乐意让旁人知道太多内情。 从前只听裴晓葵说她是孤女,倒不想今日突然冒出来这样的亲戚,人还伤成这样,倒免不得为她担心,于是赵宽又多问了一嘴,什么亲戚啊,从前也没听你提过。 我姨母和我表哥,这瞎话张嘴便来,只得先这样搪塞,天黑路滑,你路上小心一些,今日真是幸亏有你,若不然还不知怎么将我表哥给带回来呢。 无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赵宽倒是没听出她有意打岔,而是同她笑了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牙齿,那你明日还上街吗? 这念头在裴晓葵脑子里转动一圈儿,随后她摇了摇头,明日想是去不成了,我过两天再去。 好,我知道了,赵宽一指门里,天凉,快进去忙吧。 好,那你慢走。手底下事多,裴晓葵也不多留他,二人道了别,直到见着赵宽的身影走出好远她才转身进了屋。 这时天气干冷,裴晓葵烧了火坑,稍适屋里才渐渐暖和起来。 她沏了一壶热茶端送到梁夫人的面前,又斟了一杯送到她手里,这茶是我自己在街上买的,夫人先凑合着喝。 这种茶自是比不得从前梁府饮的香茗,不过是在街边小贩那里称的一些散茶,平日里自己喝喝也就罢了,可方才拿出来时还觉着有些送不出手,犹豫了半天才沏上。 梁夫人瞧着眼前干净的茶杯里冒出的腾腾热气,伴着茶香缓缓入鼻,手上自有温热传来直达心底,一时哽咽,晓葵,真是谢谢你了,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伸手拉我们一把。 眼见着她又要哭,裴晓葵忙劝道:夫人快别这样说,当初还是您放我出府的,还给了我银子,这小院子正是拿着您当时给的银子买的,只要您和少爷不嫌弃,就拿这里当自己的家,只要我裴晓葵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们。 这里虽和梁府一天一地,可好歹也算个落脚之处,而且这永安巷偏僻,又不是富人居所,想那钱富也找不到这里来。 梁夫人听此一席话眼圈温热,我们两个怎好意思一直在这里叨扰你,待舟迟好些,我便劝着他同我一起去凉州。 裴晓葵知她这也是不好意思麻烦自己,她之前还说没脸去凉州来着。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裴晓葵忙岔开了话头,夫人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厨房里做些饭菜,再给少爷熬些粥,你先好好歇息,待明日一早我便去请个郎中过来给少爷看病。 未等梁夫人答话,裴晓葵自跑去了厨房忙起来,家里有赵宽每日卖不掉的蒸糕,平日她拿油纸包了又盖了层粗布便放在院中,冬天里这些吃食都很好保存,即便在外面冻的像石头那样硬,一拿到锅里热透便又松软了起来。 蒸糕热透后她又清炒了一盘白菜,再从厨房中制菜的坛中取了青菜头一大碟这才端进了屋里。 这会儿屋里热腾腾的,随着她进门,一股饭香气也随之在屋里漫散开来。 将饭菜搁下,裴晓葵又打了水进屋,夫人,您先洗洗手吧,水温着。 我自己来就行,晓葵,你不必这么伺候我,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而已。 短短半年内梁夫人便尝尽了人间冷暖,也早已经认清了现实,从前的日子一去不返,如今能见着还有人这般待她,倒真让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对此裴晓葵也没多说什么,只将手里的干净帕子递给她,夫人应该饿了吧,我只简单的就着家里有的给您做了一些,明日上街我再多买些菜。 梁夫人接过帕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将身子背过去一边洗着手一边偷偷擦眼泪。 她以为她藏的很好,却都被裴晓葵收入眼底,可裴晓葵也只当不见,免得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梁夫人来此之前已经饿了两顿,这会儿早已饿的双腿发软,上了桌闻着饭菜香也将从前的那些礼节尽数丢到了脑后,大快朵颐起来。 从前府里吃的是山珍海味,品的是香茗珍汤,她从不知一块看起来平平无齐的蒸糕竟可这般甜香,亦不知白粥可口粘糯,胜过人间无数燕翅鲍肚。 她多久都没有这样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当真是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 从前在府里时裴晓与梁舟迟是主仆,给他宽衣解带也无妨,可如今再让她做这些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梁夫人也自是不能让她做这些,吃饱后她亲自将梁舟迟身上的血衣脱了,又拿了干净的巾帕给梁舟迟擦拭身子,所见之处皆是淤青,梁夫人心疼的紧咬着牙。 裴晓葵觉着这时待在屋里不大合适,于是拾了地上的血衣出了门去。这衣衫虽已经破了几处,可料子还是好的,现如今不比以往,这些东西能不丢便不丢,她打了水,将他的衣服都摁在水盆中,而后搁了一大把皂角粉沫去泡。 有意在外磨蹭了时间,裴晓葵估摸着这会梁夫人应是给梁舟迟清理的差不多了,她这才推了门进去。 家里没有他能穿的衣衫,等明日我上街去买些料子给少爷做一身。她擦了手,而后来至炕前,伸手探上梁舟迟的额头,仍是滚烫,眼下这人连米汤也喝不下,只喂了些水进去,真的是跟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裴晓葵这小院子不大,只有两间房,正房这间她住着的,西侧还有一间小厢房挨着灶间,应是之前房主堆放杂物的地方,四面透风不说,连炕也没盘,以往只是裴晓葵自己住着,所以那厢房也只让她留着存放青菜头和瓦罐之所。如今家里突然多了两口人,这本就不大的正房也显得拥挤了。 不过现在梁舟迟动弹不得,三人暂时在这房里挤着也无妨。 炕桌在中间一隔,梁舟迟挨在里侧,梁夫人睡在外侧,裴晓葵则从杂物间里取了之前房主留下的一张竹床横在屋里,这样一来她和梁夫人夜里也好随时照看梁舟迟。 后半夜又下起雪来,伴着狂风怒号,门窗紧闭也听的清晰,裴晓葵侧身卧在竹床上,目光呆呆的望向梁舟迟所在的方向,从前也曾跟他同屋而眠,不过那时他躺的是宽敞华丽的拔步床,并非现在的土炕之上,眨眼间天旋地转,好像将他的人生整整调了个头。 这一夜竟是裴晓葵自打出府里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晚,从前里出外进都只是自己一个人,院墙外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可这次不同,许是心底知道屋子里还有旁人,心里的不安便被她压了下去。 积雪再次堆了厚厚的一层,天未亮时裴晓葵便爬起出门去寻郎中,雪路难行,待得带着郎中回家时已是天光大亮。 郎中先是给梁舟迟把了脉,又细细看了他的伤势,随后开了方子让裴晓葵照方抓药,只说身上发热与身上的伤大有关系,至于腿上的伤也好在只是错位没真伤到骨头,需得寻个会接骨的郎中来才行。 对梁夫人和裴晓葵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两个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付了诊费,又将郎中送出门去,裴晓葵同梁夫人打了声招呼便上街去抓药,而后又去布庄买了些料子,一下子多了两个人出来,不比平日只自己过,还需得多买些用物,这一圈儿折腾下来带出门的二两银子快要见了底。 少爷可醒了?裴晓葵才进门便停了脚步,想着待散了身上的凉气再往里走。 见裴晓葵回来,梁夫人自她手中将拎着的大包小包接过,放好后才道:方才睁眼瞧了瞧,这会儿又睡着了。 药我抓回来了,我去给少爷煎药。 未等她离开,梁夫人一把扯住她的腕子,你忙了大半天了,药便由我来煎,你歇着吧。 夫人,这怎么行...... 别夫人夫人的叫我了,我受不起,梁夫人扯着她的手背轻轻攥在掌心,晓葵,你是我和舟迟的恩人,若你不嫌弃,便唤我一声慧姨,舟迟也不是少爷了,你直呼其名便好。 从前夫人少爷的叫,已经习惯了,冷不防让她改口一时也难,不过她也没别扭太久,顺着梁夫人的意唤了声:慧姨。 这声慧姨听的梁夫人心口一暖,倒好似真的将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自梁夫人去灶间煎药后,房里又只剩下裴晓葵和不省人事的梁舟迟两个人,她取来新买的料子展开在手里摸索了一会儿,不过是最普通的麻料,但胜在颜色平整干净,这件若做件外袍穿在身上应该也不算难看。 一时心血来潮,她坐到梁舟迟的身边,将衣料盖在梁舟迟的身上看颜色,记得梁舟迟往日脸色冷白,配这暗色的苍蓝应也不错,她正琢磨着这外袍应当如何剪裁,倒没想一直躺着半死不活的人竟在此时睁了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5 12:54:01~20220211 15:0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堕落天使(已黑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里婵娟4瓶;完美花花、郑言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白眼狼 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身上。 梁舟迟的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隙,却是眼见的清明。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张口说话,时间也像是静止了一般。 此时的梁舟迟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乏力似是有干火在烧,稍有想动弹的念头便觉着身上痛楚难忍。 他脑中有一阵阵的恍惚,竟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裴晓葵那个白眼狼不是早就走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少爷,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裴晓葵瞧他一直躺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以为他是彻底清醒了。 直到听到裴晓葵的声间传至耳边,梁舟迟这才意识到兴许不是梦,而是这个白眼狼真真切切的在自己面前。 昏迷时的事他全然未知,想要开口却觉着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肿痛的说不出话,很难发出声音。 裴晓葵瞧见他干裂的嘴唇上下微动,于是身子前倾将耳朵伏在他的唇边低声道:少爷你说什么? 白眼狼!简单的三个字,几乎用尽了梁舟迟全身的力气,拼了命的从嗓子眼里挤出的一句话落在裴晓葵耳中让她不明所以。 白眼狼?她直起身来,歪着头瞧他,一时想不出他是何意,也不确定是否自己听错了音,干脆起身给他倒了一碗温茶,而后拿着汤匙盛了一点缓慢送入他的口中。 一口温茶润喉,好似缓解了些许,梁舟迟躺在炕上强忍着喉间的痛闷清了喉咙后又不甘心的说了句:白眼狼! 这次他说的可比方才清晰多了,里面的怨念都快要从嗓子眼里一同冲出来了,裴晓葵确认他说的是什么,而且亦确认了他是在说自己。 很快她便明白过来他为何这样说。还不是为了当初通房的事,她不仅没答应还一声不响的走了,以梁舟迟的心性,定是会记恨她的。 离开梁府那日,她想过梁夫人,想过赵舒恒,唯独没想过他...... 梁舟迟是个败家子不假,他嘴里常没半句好话也不假,可是他当初从钱富手里救她出来还将钱富打了个半死也是真的。 这些却在她离开之际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被她有意无意的忽略过去。 现在他以这句话骂她,于她而言,不冤枉。 裴晓葵抿着嘴唇没有讲话,而是又将一匙温茶送过去。 这次梁舟迟没有喝,眼睛随之睁大了些,目光在这不大的房中环视。 少爷别担心,这里是我的家。裴晓将碗放下后起身,我去叫夫人过来。 自打他醒了裴晓葵便来了灶间换了梁夫人,母子两个在屋里说话,裴晓葵则在灶前煎药。 炉火热气扑脸,一阵阵药香自砂锅中散开。 梁舟迟没醒过来时她还不觉着如何,可听了梁舟迟方才骂她的那句话,她才觉着心里过意不去。 有愧疚自心头蔓延开来,她想,或是当初她离开时应该同他道个别。 梁夫人进门一见儿子醒了自是高兴,同她讲了他们母子两个是如何来到了裴晓葵的家中,却只字不提她曾在街上拾菜叶的事。 这会儿梁舟迟才觉着自己彻底清醒了,他昏睡了三天,这三天他整个人的魂魄都好像游离在世间之外,即便是梦里也知晓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记忆杂乱繁复时近时远,可心里却一直被一件事堵的发慌,那便是裴晓葵当初不声不响的离开。 她离开明明对自己没有什么损失,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很生裴晓葵的气。睁开眼便见着她,那一瞬间他分明是欣喜的,可再一想到那时她不辞而别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母亲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说着话,他这才将目光移到母亲脸上,不过半年的光景,为何看着眼前的母亲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白发不知何时攀上了她的头顶,脸色也不似从前暖白红润,和从前比,竟像是换了个人。 娘,你为何还没有去凉州?缓了许久,梁舟迟终于讲出完整的一句话。 舟迟,你糊涂了啊,娘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走呢?梁夫人拧了冷巾帕盖在他的额头上,待你好了,咱们一起去凉州,凉州是你姨丈管辖,咱们大可在那里好好的过日子。 你病的这些日子,娘也想通了,银钱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好好的娘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咱们还有手有脚,还能养活自己。 梁夫人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带着梁舟迟快些离开墨州,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还剩下这个儿子,若他再出事,自己真就活不成了。 见他不答话,梁夫人又道:这次多亏了晓葵咱们才得以歇口气,想不到啊,当初梁府那么多人,现在咱们落难了,伸手的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 我不想留在这。他立即说道。 的确不想留在这,当初裴晓葵不过是家中的一个小婢女,如今他梁舟迟却要得她收容接济,这滋味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别说这种话了,梁夫人还以为他是自尊心上过不去,我知道你心里顾忌什么,可晓葵她不是那种人,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去了凉州再多给她送些银钱回来。 他本想反驳,却在想要自炕上扑爬起时发觉自己几乎动弹不得,一时心里泄了气,只得别别扭扭的将想要说的话又生生咽下去。 炉子上还煎着药,我过去瞧瞧。梁夫人起身,行到厨房里去将裴晓葵换了回来。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19) 裴晓葵进屋时梁舟迟正朝这边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裴晓葵将眼眸下,而梁舟迟则朝她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自己的地界,反让裴晓葵局促不安起来。 待我能下地了便走,不在这里麻烦你。他干咳两声,连烧了几天,嗓子哑的像是砂纸一般粗糙。 若是真的让他选的话,他宁可去凉州也不愿意待在裴晓葵的眼皮子底下。 比起赵舒恒,现在他更讨厌裴晓葵。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 裴晓葵抠着指尖儿没说话,两个就这样一躺一坐在屋里半晌不出声,直到梁夫人端着汤药过来。 许是因得他想快些走动快些离开这里,所以药来时喝的很积极,一口气未喘的灌下。 裴晓葵取来之前买的料子铺在桌上剪裁起来,心里想的是得先让他穿上衣服才行。 两碗汤药灌下去后梁舟迟出了满身的汗,烧热这才退了,身上的伤痛不过也是时间的问题,唯独这腿郎中再三叮嘱需得好好养着。 自打他烧退了,就再也没跟裴晓葵说半个字,亦没再多瞧她一眼,好像这间房子里唯有他自己和母亲。 第三日裴晓葵瞧着他能坐起来了,这才推了独轮车上街去摆摊。 赵宽倒是没想到她今日能来,看着她身影朝这边行来兴高采烈的跑去帮她推车,瞧她愁眉苦脸便问:你家亲戚伤势如何了? 烧退了,就是伤得养一阵子。她回道。 看样子是要在你家住很久吧。赵宽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转动一下,随后小心试探,你那表哥今年多大了? 这倒真是给裴晓葵问的愣住了,在梁府时只知他二十出头,若真细论起她还真的不知,只随口诌道:二十有三。 哦,那跟我年纪相仿,赵宽脸色微沉,他可有家室了? 裴晓葵摇头,不曾婚配。 赵宽的脸色更不好了。 除此之外赵宽旁的再没提过,亦没问过她那表哥为何伤成了那样。 前阵子我娘还说,过年时担心你自己一个人,还想着让我带你回家过年,他将裴晓葵的摊位摆好随后如往常那样夹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糕给她,如今看来,许你是要跟你姨母和表哥一起过年了吧。 粗算一下,离过年也不过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之前郎中说梁舟迟那腿伤怎么也需得养上百日,可不就是得一起过年了,嗯,是,得和我姨母和表哥一起过年了,替我转告大娘,我谢谢她的好意。 赵宽脸色不太好,原本他也是盼着能带着裴晓葵一同回家过年,谁知现在梦灭,此事也不好再多提。 隔了三天没来,生意还算不错,到了晚上下市时,裴晓葵跑去街头肉铺买了一提猪骨,常听人说吃什么补什么,她打算拿回去熬汤给梁舟迟喝。 冬日天短,她推了独轮车回到巷子里时天已经黑透,借着月亮的光亮她来到自己家门前,才要掏钥匙才记起今日家里有人,出门时家门没锁。 她将木门推开一条缝隙,只见正屋内有昏黄的灯火自窗子里透出院外,在这冬日里添了几分暖意。 这么久的时日一直都是她孤身一人,每次进门家里都是先要面对黑漆漆的一片,今日有一盏灯火亮着,让她心里添了分难以形容的暖意。 这才应该是家吧。 在屋里听到门声响动,梁夫人掀了棉帘出来查探,只隐约瞧见门口有个人影便问:是晓葵回来了吗? 慧姨,是我!她高声应着,随之将独轮车拖回院中。 这声慧姨梁舟迟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听到裴晓葵的声音,他摇晃了一天的心才算落地,可这感觉被他有意略过去不去细想,反而在嘴里不满的嘟囔道:还慧姨,死丫头倒是挺敢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1 15:02:32~20220212 18:2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ncert 2瓶;梦里婵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酸 慧姨,你们还没吃饭吧?裴晓葵拎起独轮车中带回来的猪骨,在她眼前晃晃,我今天买了这个,一会儿熬汤咱们喝! 颠沛流离大半年,不曾有肉腥入口,梁夫人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儿。 瞧着裴晓葵脸蛋冻的通红,梁夫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你都在外面忙了一天了,可是家里的灶火我还不会生 她娇生惯养大半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的灶火当真难住她了,若不是裴晓葵走之前留在锅里的饭菜,这一整日怕是她和梁舟迟又得饿着肚子。 没事,慧姨,我回来做饭也是一样的,你们不在时我也是到了家再做饭的。裴晓葵将门闩好,转身进了厨房收拾起来。 那干干的柴火在她手里十分听话,燃的恰到好处。不多时,饭菜上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散。 裴晓葵进门第一眼看向梁舟迟,可他却坐在炕上目视前方,没有看她一眼。 梁舟迟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旧的里衣,缝缝补补也有些不像话,新的还未做好,只能先拿旧的对付对付。可这缝补过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将饭菜放到炕桌上,三个人围桌而坐,裴晓葵先是盛了一碗汤送到梁夫人面前,而后又盛了一碗放到梁舟迟面前。 今日他看起来气色照比刚来时要好的多,人已经能坐起来了,只是脸仍旧是那么臭。 主食仍是蒸糕,青菜头的小菜满满一碟子,这也曾是梁舟迟最爱的滋味。 晓葵别光顾着我们,你也吃。梁夫人不忍看着她这般照料两个人,好歹有手有脚,哪里还能让她伺候,今日你生火时我瞧了半晌,想着明日试试,我也在家将饭提前做好,等你回来能吃口热的。 慧姨别勉强,若是不会就别动手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做也是一样的。裴晓葵笑着应道。 对了晓葵,我还没问你,你在外头做的是什么生意?晨起天不亮裴晓葵便急匆匆的走了,也没同她细讲。 就是这个,裴晓葵指了桌上的青菜头,我制这小菜拉到街上去卖,三文钱一碗,生意还算不错。 她手指过来的时候,梁舟迟清楚的瞧见她手指微红,看样子像是冻的。这么冷的天在外面一待便是一整日,他感觉心里有些透不过气,端着汤碗猛灌了一口,似是想压下什么似的,可喝的太急闷声咳了两下。 这一咳嗽牵扯的身上的伤口也跟着一起疼,他的眉头皱了皱,不过很快恢复平常。 梁夫人只瞧了他一眼,而后接着裴晓葵的话茬儿道:这个味道好,可以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佐菜,自打你从梁府里出来,可是一直都做这生意? 裴晓葵点点头,是啊,旁的我也不会,卖这个又不需要多大的本钱。 这手艺是谁教给你的? 是我娘,裴晓葵道,少时便记得娘亲做这个很好吃,左邻右舍都会拿些吃的来换,不过我娘的手艺我倒是没完学成,只是自己捡起来另加了些东西,若是我娘做的定然更好吃。 这就十分难得了。梁夫人又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被晒干的青菜头十分有嚼劲,她头一次吃时就被惊艳了。 现在是冬日,没有黄花菜,若是黄花菜做的味道也不错。提到黄花菜,裴晓葵的目光黯淡些许,记得她第一次给表少爷做这小菜时便用的黄花菜。 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容易,我们也不能拖累你太久,我和舟迟已经商量好了,待过些日子他养的差不多了我们便到凉州去。梁夫人接着又道,待我们去了凉州也不会忘了你的,应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让你们住进来不是图你们谢我的,夫人您是好人,对我有恩,这些就当是还你们的,提到凉州,她不免又扯到赵舒恒身上去,知他现在已经不在陈学究府上,试想应是回了凉州也说不定,再三还是没忍住,只多嘴问了句,表少爷现在还在墨州吗? 这一句话问出来,对面的梁舟迟眼皮一紧,连嘴上咀嚼的动作也显见的缓了许多。 心想着之前这死丫头还嘴硬,现在不还是一心惦记着赵舒恒。 自出了事便回凉州去了,梁夫人低叹一声,好不容易能到陈学究府上,又得了好姻缘,谁知造化弄人,被我们连累了,起初还要带着我们一起走,可舟迟死活不肯,我只劝了舒恒让他自己先回去,我们稍晚些再去。 裴晓葵点点头,没再问其他。 这桩婚事告吹的确可惜,按常理来讲,裴晓葵应是高兴多一些,可连她自己也奇怪,竟也不觉着有多高兴,反而是替赵舒恒感到遗憾。 饭后,梁夫人跑去厨房煎药,屋里又只剩下梁舟迟和裴晓葵两个人,裴晓葵知道梁舟迟现在不乐意理她,她也不上去讨嫌,只拾了梁夫人做了一半的衣裳过来接着缝,想着让他早日穿上新衣。 针线自布料间细细穿过,发出轻微声响,房里安静的似唯有她自己,梁舟迟就愣坐在炕上,偶尔目光会飘过她的头顶,又生怕她会察觉而迅速离开。 赵舒恒婚事没成,你应当是很高兴吧?许是吃的饱了,许是身上伤痛轻了,梁舟迟终是没耐得住性子酸了这么一句。 他却也不觉的是在酸。 裴晓葵手上的细针扎透手底的布料未来得及穿过便停下,她迷蒙着抬起眼眸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少爷你说什么? 虽然梁夫人早就让她改口,可她一时还是改不过来,仍旧对他以少爷之称。 你不是一直惦记赵舒恒吗,反正现在他为着我家的事也成了没人要的臭鱼一条,你大可趁机而入。梁舟迟就像是个坐在炕头上的怨妇,嘴里吐出的话没一个字是愉悦的,看似伤人,却更伤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2 18:26:33~20220213 23: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所谓表哥 少爷,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吧,对于梁舟迟这样的言辞裴晓葵心里有些不悦之意,难得反驳了一回,我心里只能是盼着表少爷好的,不会盼他半分不好。 他是个好人,对我有过恩情。 恩情也好,倾慕之情也好,裴晓葵觉着没有必要同旁人细说,对方还是梁舟迟。 恩情?什么恩情?梁舟迟轻笑一声,他该不会是你心里的那个白衫公子? 当初他可是跟着裴晓葵行了几条街,亦瞧过七夕当日她亲笔写下的红笺,赵舒恒常穿白色,除了他还能是谁。 白衫公子这几个字就像是裴晓葵心里的禁忌,明明她藏的那样好,明明无人知晓,为何现在却被梁舟迟像笑话一样当着面讲出来。 她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说的羞意涌上心头,双眸也不觉撑大,几乎忘了眨眼般的瞧他,你怎么知道白衫公子的事? 她现在翻动自己所有的记忆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这件压身底的事怎么可能被梁舟迟知道! 瞧她这般反应,梁舟迟便知自己猜对了,也不知从哪里窜出一股无名火,越燃越旺,还真是赵舒恒啊! 嘴上酸着,心里细算着时日, 第一次知道白衫公子的事时是那年的七夕,后裴晓葵被送到梅园去,她认识赵舒恒时应更早些。 两个人一直眉来眼去的,只他见着就有几次,私底下看不着的时候还不知有多少。 他更气了。 裴晓葵有些羞,更多的是怒,心底的秘密被人随意扯出来当成笑话一般亮在外面她实难接受,她怒将手里缝了一半的衣服一丢,转身跑出了门去。 梁夫人在厨房听到声响忙探头出来,瞧见裴晓葵入了杂间去,随后里面发出一阵声响,她忙跟过去查看,只见裴晓葵这会儿正拿着棒槌用力砸着晒干的青菜头。 这是怎么了?梁夫人不明所以。 没事慧姨,这青菜头要砸的松散了才好吃!这显然不是真话。 梁夫人瞧见她似是不太高兴,默默退出杂间回到灶前,将汤药盛好进了屋中。 这边梁舟迟的脸色更是不好,头尾一串,梁夫人大概明了方才这屋里发生了什么。 她将药碗放到炕桌上随后坐下,你是不是又骂晓葵了? 我骂她作甚!梁舟迟语气不算好,目光瞥到墙上的窗上,尽管这会儿窗外什么也看不到。 舟迟,不是娘说你,现在咱们已经不是从前,晓葵帮了咱们,咱们要好好待她,你不能欺负她,现在晓葵可不是咱们家的婢女了。 我知道。他有些恼,方才明明也没说什么,可谁知她偏偏跑出去了,好像只要一提赵舒恒总会让人犯起不悦。 总结起来,还是那赵舒恒晦气! 你知道就是最好,将药喝了吧,快些将养好,咱们也不用再拖累人家,梁夫人将药碗又往他面前推了一推,明日晓葵不出摊,她说快到年节了,要去买些年货回来,我想着明日我也随她一同出去,你自己在家好好待着。 闻言梁舟迟轻笑一声,随后下巴朝自己的伤腿扬了一下,自嘲道:我都这样了,我不在这好好待着我还能去哪儿! 梁夫人瞧的出来他今日不痛快,也不去惹他,只凭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梁舟迟端起药碗放在唇边吹了吹,待凉了些便大口大口的将药喝下,他现在唯一盼着的就是身上的伤快些好,快些离开这里,快些将这阵子的花用还给裴晓葵! 到时候她是惦记她的白衫公子也好,想着那赵舒恒也罢,都跟他没半文钱的关系! ..... 次日一早,天气还算和暖,三人围着饭桌吃早饭,裴晓葵将昨天没喝完的猪骨汤热了一遍,又给梁夫人和梁舟迟各盛了一碗,自己则只喝白粥。 梁舟迟的目光时而扫在她的脸上,可显见的裴晓葵拉着个脸,拿前方视作无物,更没瞧他一眼,更没同他说半个字。 这是真生气了。 经了昨夜,这会梁舟迟竟开始有些后悔,觉的似是不该像昨天晚上同她那样讲话。 可覆水难收,又能如何,只能闷头吃饭。 啊,对了,我蒸了一碗红枣在锅里忘了拿出来了!裴晓葵忽然想到了什么,搁了筷子起身朝厨房奔去,梁夫人不知要拿什么也跟了上去。 这会儿饭桌上只剩下梁舟迟一个人,他目光扫在裴晓葵喝的那碗白粥上,又瞧了自己眼前香气四溢的猪骨汤,随后用筷子将猪骨上贴的一层瘦肉拨弄下来夹到裴晓葵的粥碗里。 猪肉沉底,白粥弥上,很快将猪肉覆盖住,只从外面看倒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不多时,裴晓葵和梁夫人进屋,裴晓葵的手里端着一碗蒸枣,而梁夫人手里端着一碗炒豆子。 梁舟迟见人进来忙端了碗喝汤,像个没事儿人一般。 这豆子是我炒的,只放了些盐巴,当零嘴吃吧。炒豆子这东西梁夫人也算是生平第一次露手,虽然颜色不大好看,但闻起来还挺香,她自己对此倒是十分满意。 裴晓葵端起碗接着喝粥,筷子在碗里一拨弄,方才那沉底的猪肉便卷了上来,她见了一愣。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0) 粥是自己盛的,方才喝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这才出去转了一圈儿里面就多出来一块肉,显然不是梁夫人给她夹的,她眨巴眨巴眼,很快便看向一侧的梁舟迟。 即便他眼神闪躲的很快,装的也很像那么回事儿,可还是被裴晓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她将肉夹起来塞到嘴里,瘦肉发柴可味道不错。 对面这少爷脾气,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不就是认错了? 裴晓葵无奈的笑笑,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愁的。 虽然这笑意很难看,那嘴角勾的也很勉强,但梁舟迟见了之后心里的阴霾竟散了大半,肯吃肉,是不是就说明她不气了? 他暗自在心里这般猜想。 ...... 赵宽到裴晓葵家门口时发觉大门未关严,他在门口唤了几声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思量再三还是没忍住推门进了院。 这是他第二次来裴晓葵的家中,上次是夜里背她表哥回来,今日还是头一次环视这小院。 院子不大,却被她拾掇的干净又利落,屋角还堆了个半人多高的雪人,那雪人丑的让人一见便想发笑。 他站于院中又唤了一声,仍无人应,也不知是否好奇心驱使,他定了定心神,朝正屋走去。 推开正屋的门,正见门对面摆放着的木桌亦被擦的锃明瓦亮,不染灰尘。 屋内有淡淡的香气,还夹杂着药香。 他目光环视一圈儿,却在走到里处时被炕上一双眼睛吓了个半死。 此时梁舟迟正坐倚炕角用警觉的目光瞪着赵宽,屋里本安静无声,赵宽还以为没有人,哪知这一双气势逼人的眼睛早不知盯了他多久。 瞧着他身上未散的伤,加上没盖住的伤腿,赵宽这才定了定神随口道了句:原来是晓葵的表哥啊。 晓葵两个字让他叫的亲切,可梁舟迟的剑眉却又压低了眼,他上下打量对面的男人冷声问:你是谁? 我叫赵宽,他忙举起手里拎来的吃用物品晃了两下,我是来给晓葵送东西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3 23:43:33~20220214 20: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咱们还是说说这料子吧 什么赵宽赵窄的,你送的什么?俗话说的好,扬手不打送礼人,人家将礼送来了,梁舟迟还是不肯给句好话。 方才在屋里便听他唤的一声又一声,而后又见他不声不响的跑到屋里来,若是没人应就可随意进门?若是裴晓葵自己在家呢,他也这般随意出入! 这冷硬的语气让赵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瞧着他这模样倒是生的俊俏,脸上虽还粘着伤,身上也只着粗衣麻布却也透着一股子矜贵气,怎么长的好模好样的说话却像吃了爆竹般。 念及他是晓葵的表哥,赵宽也不好回嘴,只抬手再次示意,不过是一些吃用,这不是快到年关了,想着给晓葵送一些过来。 未等梁舟迟开口,赵宽又接着说道:表哥,你那日回来时病着,可能不知道,是晓葵让我将你带回来的,今日见你还没问,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这一声表哥叫的梁舟迟心肝脾肺没一处痛快的,怎么听怎么别扭,谁是你表哥? 梁舟迟拧着眉,脸色越发难看,弄的赵宽更是十分尴尬,两个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赵宽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和裴晓葵很熟?梁舟迟坐的直挺,在炕上曲一起条好腿打下打量赵宽。 这赵宽生的高佻威武,浓眉大眼,脸上瞧着倒不见恶相,不过论起英俊,梁舟迟自认他连对手都谈不上。 我和晓葵一起摆摊来着,我是在她旁边卖蒸糕的。赵宽老实回道,见他这副发问的阵势倒不觉也随着拘谨了起来,好似来见女方的长辈,一时手足无措。 蒸糕......这两个字在梁舟迟脑子里一过,怪不得家里上顿蒸糕下顿蒸糕怎么也吃不完,原是因得他,你们两个整日在一起摆摊? 是,自从一年多年晓葵来了街市,我们便一直在一块儿,后来便相熟了。 他每念叨裴晓葵的名字一次,就让梁舟迟心里不适一会儿,行了,东西放下,你走吧。 一摆手,曲腿放平,整个身子朝后靠去,想把这个碍眼的人快些赶出去。 好。赵宽倒真的没想到今日来此能将热脸贴了这么个冷屁股,心里暗道晦气,发火又发不得,只得应下,将东西搁到桌上才想离开,便听院子里门声响动,随之裴晓葵和梁夫人说话声传来。 听着裴晓葵的声音赵宽眉眼一抬,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紧着出了门去。 梁舟迟的目光也不禁投到了院中,从细密的窗纸看去,隐隐能瞧见裴晓葵的身形轮廓。 赵宽,你怎么来了?也是未料到赵宽从屋里出来,裴晓葵一阵惊讶。 我来给你送些东西。赵宽应着,看向一则的梁夫人。 梁夫人认得赵宽,见是熟人与他点头示意,而后便拎着才从外面买回来的东西拐进了厨房。 瞧着赵宽的脸略带晦色,裴晓葵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珠移到主屋窗前,然后声音也不觉压低了,来怎么也不提前说声,今日我一早便和我慧姨出门去了。 昨日采买了些东西,顺路给你带来,见着院门没锁我便进来了,正见着你表哥。赵宽对方才梁舟迟拿话揶揄的事闭口不提。 略过梁舟迟不提,裴晓葵接着道: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饭吧,也快到午时了,我买了一只活鸡。 不了不了,我还赶着回去呢。方才屋里那张臭脸可是让人怕了,赵宽即便想留下来也留不得,只能拒绝。 不差这一时,正好我还不敢杀鸡呢,吃了饭再回吧! 见裴晓葵是真心想留他,赵宽一时犹豫,只见下一刻裴晓葵扯了他的袖子往厨房里拉,别磨蹭了,快来! 这下赵宽真的无法拒绝了,低头垂眼看着她的指尖儿正捏着自己的衣袖,就好像是一道钩子牢牢将他钩严实了,他想逃逃不得,跑亦跑不得。 灶台生了火,赵宽一手擒着鸡翅膀一手持菜刀放血,手法娴熟,将裴晓全看的一愣一愣。之前杀鸡倒是看过几次却没试过,瞧着满满的一碗鲜红的鸡血不由叹,还好你在,若不然我怕是得杀到天黑。 这夸赞让正拎着鸡的赵宽很是得意,他取热水将鸡毛烫了后蹲在地上开始拔毛,这活儿哪里你能干的,这种脏活以后交给我就好! 那我每次一次鸡都得让你跑一趟来杀?裴晓葵捂嘴笑了,取了案板开始切菜,两个人一站一蹲说说笑笑看起来倒是般配。 赵宽侧身瞧了一眼,梁夫人回屋去了,这会儿厨房只有他们两个人,于是他多嘴开口道:你表哥脾气不太好啊。 提到表哥二字还是让裴晓葵一时无法习惯起来,她先是一怔,手上切菜的动作也随之缓了下来,不答反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我进屋时他问了我几句话。赵宽一边拔着手里的鸡毛一边抬起脸来看裴晓葵。 裴晓葵逆着光,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只一副了然的口吻道:你不用理他,他嘴里向来没有什么好话的。 一直没问你,你表哥是怎么伤的,怎么还伤的那么重?今日一见他的伤腿,不禁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想到那天夜里将人半死不活的拉回来,实再忍不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裴晓葵将手里切好的菜都拨到盆子中,随后掀开水缸木盖舀了两瓢水放在盆中这才道:你也见了他那臭脾气,伤成这样也不奇怪。 见她要洗菜,赵宽忙放了手里的活将她挤到一旁,又顺势夺下她手里的菜盆,水凉,我来洗吧,你去弄别的。 夺不过他,裴晓葵也不说旁的,转身拎起地上的白条鸡放到案板上举着刀剁起来。 等他伤好了还会留在这里吗?赵宽将菜盆端的近了些又看似不经意的问。 不会了,伤养好了就要回乡去了。她迟疑片刻,又想起那日梁夫人同她讲他们要回凉州的事。 眼下回凉州的确是最好的出路,昔日的梁家已经化为乌有,梁舟迟一个过惯了奢华日子的纨绔公子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更没有当初梁老爷的半分能耐,待回了凉州寻个好差事,养活自己便是最好了。 屋里的人此刻并不知道厨房里的人正如何编排他,他倚在炕头上透过窗远远望着厨房方向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心里一阵烦燥。 梁夫人举了一块料子贴在梁舟迟的身上比量,看起来倒是很开心。 梁舟迟捏了身上的布料,是那种最粗糙的布衣料子,要在从前这种衣料给他当擦脚布他都嫌弃的,娘,你干嘛? 今日上街和晓葵买了些料子,这件是给你的,留给你做身新衣。她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好,穿惯了绫罗再见这些布衣倒也觉得别有风格,粗染花的料子倒比绸缎的更加板正些。 买什么料子,有什么新衣可穿,我不穿,他气急败坏的将身上的布料掀开,娘,咱们不是没银子了吗,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是晓葵的,她非要买,拦也拦不住,左右我想着往后一块将银子给她,便也不拗了。 到底梁夫人是半辈子未见人间疾苦的人,即便吃了这些苦头还是单纯的要命,梁舟迟垂着眼睫瞧了这衣料,一件深色的是他的,另一件看着像是给娘亲买的,却唯独没有她死丫头该用的布料。在心底细算这些日子他问医抓药的银子,联想到裴晓葵那三文钱一碗的小菜还有她回来时冻的通红的手指,心里有些发闷。 只道:娘,将这料子退了吧,我这不是才买了一身,我又下不得床,做这么些新衣做什么。 梁夫人自是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只以为他厌烦,将衣料自他身边收回又叠好,全然没有要退回去的打算,反而笑意浓浓的打了岔,厨房里的那个后生,瞧着倒是对晓葵不错。 哪壶不开提哪壶,梁舟迟低叹一口气又伸手扯了衣料回来,娘,咱们还是说说这料子吧......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感谢在20220214 20:06:24~20220215 21:1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言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你是不是喜欢她 拾掇的干干净的鸡下锅后不久便散出了诱/人的香味儿,若是平日只有自己,裴晓葵断不舍得炖只鸡吃,近日家中人多,她也借着机会吃些好的。 饭菜上桌,四个人围炕而坐,梁舟迟仍旧黑着个脸,他眼见着裴晓葵手里的筷子是赵宽递过去的,她自然的接过。 我记得你是叫赵宽是吧?梁夫人笑意浓浓瞧着眼前的人。 慧姨,您没记错,我是叫赵宽。之前记得裴晓葵便是这么称呼他,他也只得随着。 梁舟迟的脸色更不好了,对这声慧姨嗤之以鼻,慧姨也是他能叫的? 那天你走的急,一直没机会谢你,多亏了你送我们回来。梁夫人避开了他给自己蒸糕一事,生怕他提起来被梁舟迟知道。 赵宽也是知进退的人,根本不会乱说话,慧姨客气了,你们是晓葵的亲戚,这些我自然要帮的。 这话让他说的倒是与裴晓葵拉近了几分,梁夫人笑笑,随后看向裴晓葵,一副了然的神态。 裴晓葵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梁夫人碗中,慧姨,吃肉。 紧接着又夹了一块搁到梁舟迟的碗里,梁舟迟垂眸瞧了瞧,并不急着吃,反而舌头扫过牙床难得摆出一张笑脸道:今天家里来客人,晓葵,你应该去打些酒,我可得和赵宽好好喝一杯。 方才还黑着一张脸,现下突然挂上笑,裴晓葵抬眸对上梁舟迟的眼,深深的似望不到眼底,只觉着他皮笑肉不笑,不清楚他的用意。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你身上还有伤!梁夫人在一旁劝道。 不妨事,小酌一杯,他下巴又朝对面的裴晓葵扬了扬,我说晓葵,好歹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哪能没有酒呢? 既然这话头提了,赵宽倒觉得理应和他喝一杯,暂且将筷子搁下道:既然表哥想喝酒,那我去打些酒来就是。 你别动,你是客,哪有让客动手的道理,梁舟迟又看向裴晓葵,去吧晓葵。 赵宽不明就里,还以为梁舟迟真的好心要同他喝酒,也连连附和,弄的裴晓葵若不去倒真不像是那么回事儿,她只好先出门去打酒,今天倒要看看他梁舟迟究竟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既然要喝酒,那我再去炒些黄豆来,赵宽,你先在这坐着。梁夫人拍拍赵宽的肩膀,倒是很乐意他留下,也借此机会展示一下她唯一才学会的炒黄豆。 眨眼间,屋里就只剩下梁舟迟和赵宽两个人。 梁舟迟一条腿曲着,胳膊搭在膝盖上,头微仰,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盯着眼前人,倒将赵宽看的坐立不安。 你觉得我这表妹如何啊?提到表妹这个称呼,连梁舟迟自己都想笑,糊里糊涂的成了裴晓葵的表哥,她倒是真敢编排。 晓葵,赵宽一顿,嘴角微抿,一双浓眉大眼亮闪闪,晓葵自然是好姑娘。 怎么个好法? 啊.....这......赵宽犹豫片刻,随后才道,漂亮,懂事,能干,一个姑娘家在外讨生活不容易,我很佩服她。 记得她刚来时,街市上的地痞流氓总是来找她的麻烦,不是言语调戏就是乱砸她的东西,后来还是我从中帮他寻了个地头蛇来摆平,她也搭了不少银子进去。 起先赵宽夸赞的那些还让梁舟迟好发笑,但是听到后半句便渐渐的笑不出来了,眸色转为黯然,找她的麻烦? 赵宽点头,刚来时是难些,不过现在都好了,再说哪条街上没两号市井流氓。 说的倒是轻巧,可梁舟迟从前跟这种人也打过交道,他们言语污秽下流,变脸比翻书都快,缺德事没有不做的,她一介女流,旁人见她自己出来摆摊,定会多为难她。 才有一点想要同情裴晓葵,可转念一想,当初不还是她非要走的。 手指轻点于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而后才意识到什么,即便当初不走,隔一阵子还要走的,梁家败后,家里的人都散了,她去或留,结果都是一样的,现在或许对她还说还算好些。 表哥,你知不知道晓葵平日喜欢吃些什么?赵宽坐直了身子,笑的有些傻气,我想着快过年了,我给她买些。 你是不是喜欢她?梁舟迟开门见山,瞧着这赵宽想藏又不想藏的模样便来气。 一下子被说中心思,赵宽的脸一红,虽未答,可脸上止不住的笑意还有飞红的脸颊便已经告知了答案。 你小子长的倒是精神,可怎么年纪轻轻的就生了眼疾,裴晓葵哪好啊?他声线忽然拉高,然后挂上对裴晓葵的一脸嫌弃。 赵宽被说了一愣,起初心里对她有个表哥这件事还心存芥蒂,可再一瞧梁舟迟万分看不上裴晓葵的样子又让他放下心来,他笑意更开了,表哥说笑了,晓葵很好的。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1) 她好不好你能比我清楚?对他的看法梁舟迟不敢苟同,伸出手指抓了两下发顶才道,我跟你说,裴晓葵这个人十分狡诈,知道她在我们家外号叫什么吗,叫白眼狼,顾名思义,这个人半分良心都没有,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不择手段! 嘴里还没一句实话,她也就是长的人模人样的,你可别被她给骗了! 真的假的,显然,赵宽对此一个字也不信,表哥,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梁舟迟越说越不像话,身子微微前倾,像是知晓什么不得了的机密要文,她啊,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踢寡妇门,还刨绝户坟,丧尽天良恶事作尽,谁要是娶了她,真就是等着一起到地狱里下油锅去吧! 表哥......你这说的是晓葵吗?赵宽抓了抓自己的后脑,面露一丝莫名的笑意,哪知天底下竟有表哥这样说自己妹妹的,她嫖,她嫖谁啊? 我这就是打个比方......梁舟迟的话说了一半,院门响动,是裴晓葵回来了。 她一进到屋里,一股凉气随之跟来,行出去这一会儿,脸蛋冻的通红。她手里共拎了两小坛子酒,一坛搁在赵宽面前,一坛搁在梁舟迟面前,还不忘嘱咐他说道:当初郎中说了,喝酒对你伤口恢复不好,我给你买了一些梅子酒,浅尝一下便是了。 她微红的指尖将酒坛又往梁舟迟的面前推了推,想的很是周到,梁舟迟瞧着眼前天青色的小酒坛子,又想起方才赵宽同他说的先前裴晓葵的处境,当真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对了表哥,我认识一个木匠,手艺不错,哪日让他打副拐来给你用吧,我想着你过阵子伤若好了,也能下地了,有副拐杖行动方便些。三两句聊下来,赵宽竟觉得自己同这表哥熟络起来,更重要的是,他觉着这表哥好似对裴晓葵半点心意也无。 瞧他声声叫的亲昵,可裴晓葵知道梁舟迟是个什么货色,她迅速抬眼扫了梁舟迟一眼,然后轻推了赵宽的手肘,菜都要凉了,快吃饭吧。 好啊,那真是有劳你了。梁舟迟手里摆弄着小酒坛子,方才她的那点小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表面上他是笑着,可总让裴晓葵觉着有股阴阳怪气之意。 才落座没多久,梁夫人端着她唯一会的炒黄豆进屋来,就当加了盘下酒菜。 对了晓葵,险些忘了同你说,赵宽一拍大腿,猛然想起,今日你没来,咱们街市头那家点心铺子贴出告示出来,说是铺子要转让! 闻言裴晓葵眼前一亮,当真? 赵宽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我还同掌柜打听了两句,他说他着急出手,三十两银子不还价! 三十两!裴晓葵轻抿了唇角,这价格倒真的不贵。 裴晓葵此时脑筋飞速转动,盘算着自己手里能拿出来的到底有多少银子,明日先去瞧瞧,只怕晚了这铺子就让人抢走了! 晓葵要盘铺子?梁夫人在一旁问起。 是,一直都想开一个,想着整日出去摆摊风吹日晒的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有了铺面,我除了小菜还可以卖些别的! 现在每日最多只能带三坛小菜出去,细算着若是能盘下铺面,每日卖的量便能多些,银子赚的也能多些,且再也不用整日起早贪黑的推着车来回。 生意哪里是那么好做的,想的倒是简单!梁舟迟说话冷嗖嗖的,本应是件高兴的事儿,他却忽然沷过来一盆冷水,将人浇的外湿里透。 听他说话,裴晓葵才绽在脸上笑意瞬间散去,趁他不备丢了个白眼儿。 看出裴晓葵不高兴,梁宽忙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裴晓葵的碗里,轻撞了她手肘一下,带着半哄的语气小声道:明天我陪你去。 梁舟迟猛地一声将酒坛上的封口布扯开,闹出的动静不小,满倒一碗,随后一饮而尽。 梅子酒下肚,他忍不住咧了嘴,这梅子酒酿的滋味当真与云鹤楼的半分都比不得。 第30章 将这个当了,能买两个你 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天黑,赵宽实在不胜酒力,才一坛子便喝的晕晕乎乎,裴晓葵送他送到了巷口,瞧他走那两步路还是摇摇晃晃的。 她回来时,梁夫人已经将炕桌上的碗都捡下去洗了,从前梁夫人没做过这些,可自打来了之后便让裴晓葵不用顾家里,这些小活她都会学着做,裴晓葵见拗不过也就不再同她争。 收拾了桌上的残渣后,裴晓葵拿了抹布来擦桌子,梁舟迟倚在炕被上,瞧着她心情甚好。 你当真要买间铺子?梁舟迟倚在那里半晌,方才喝的梅子酒有些上头,这会儿太阳穴略有跳疼。 是啊,存了许久的银子就等着有间合适的店面。该说不说,手里的那些银子也有不少是当初在梁舟迟身边时赏她的,碎银几两,加在一起数目便可观了起来,一些被她存进了钱庄,一些放在家里,加上利息,林林总总三十两总够了。 明天也带我去看看铺子。他下巴朝对面人扬了扬,语气莫名,可裴晓葵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的腿行动不便,还是算了吧。她眼珠子扫过他的伤腿轻飘飘地道,她也并不想他是否出于好意。 可以让赵宽带我去啊,他似笑裴笑盯着裴晓葵的脸色,我想他倒是很乐意。 听出些没事找事的意味之后裴晓葵便不再接话了,任凭他说什么她也不理会,只将桌子擦了个干净,然后出了门去。 不多听他说一个字,免得碍了自己的好心情。 接下来的两日也不知裴晓葵在忙什么,只见她忙叨叨的里出外进,好似也没摆摊,隔日赵宽真就给他送了一只木拐来,有了这木拐好歹他能下炕,走动的虽然费力些,照比之也方便了许多。 才过午时,梁舟迟拖着一条腿下地走动,腋窝被粗糙的木头磨的生疼,梁夫人做了个布包塞了些棉花绑在上面,垫的软些,也少让他受些罪。 此时听到院中门声响动,然许久也不见得有人进屋,梁夫人和梁舟迟对视一眼后放下针线出门查看,只见大门并未关严,搭在上面的铁锁链还摇摇晃晃,于是她朝着院中低唤一声:是晓葵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可静听好似有女子嘤嘤低泣之音传来,梁夫人放心不下,迈出门去,才行至杂间便愣住了。 没多会儿梁夫人又回了正屋,梁舟迟看她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你在家待着,我出去买些纸墨回来。梁夫人摘下中指上的顶针放回针线筐中,抬手拍了身上的线头就要出门。 买纸墨作甚?他拉住将要出门的梁夫人,头又朝穿外探去,仍旧什么也看不到,裴晓葵回来了? 回来了,梁夫人轻抿了唇角,一抹怜惜之情爬上眼角眉梢,人在杂间呢,你帮我盯着她点儿,等我回来再说。梁夫人轻拍了梁舟迟扯在她衣袖上的手,而后拉下出了门去。 梁舟迟不明所以,待梁夫人走后,他拄了拐杖出了门去,杂间的门没关,他一到门口也愣了。 杂间不大,到处堆了存放小菜的瓦坛,而裴晓葵正坐在一条破木椅上趴在水缸上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细窄的背起起伏伏。 他拄着拐费力的进了屋,来到她身后,瞧见她手里正紧紧攥着一张纸,因过于用力纸张都已经拧出褶皱,上面的墨迹若隐若现,像是什么票凭。 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他站在裴晓葵身后问道,这会儿午后的光线正洒在他的脸上,昭的他脸一半明一半暗,长睫也随之铺了一层光霜似的。 水缸上的人像是没听见他问话,或许听到了也没心思理会他,只顾自己哭个痛快,抽抽噎噎的声响此起彼伏。 梁舟迟伸出两根手指轻抓了下巴两下,记得早晨出门时还欢天喜地的,怎的隔了几个时辰归来便能凄惨成这副模样,见人不答,他挪动两步上前,身子前探,伸手去够了她手里攥着的票凭。 上头有银汇钱庄的字样,细看下来这应是她存钱的票凭,从前这东西他不少见,只在这单据上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何以将票凭搓磨成这样? 从头细看几回,他眼睫忽然一定,目光紧紧锁在这钱庄名号上,银汇......银汇...... 这名头浅浅浮上他的脑海,想通后紧接着冷笑一声,这便是了。 若我没猜错,你这银子打水漂了吧?他手指轻弹票凭单据两下,我早就知道这银汇钱庄靠不住,可偏偏有你这样的傻子往里送钱。 你早就知道这钱庄是骗子?一直趴在水缸上的人猛地挺直了身子转过身来,脸上汗泪糊在一处,泪流成河,比梁舟迟所见她哭的每一次都惨。 骗子倒也不全然是,站得久了腿受不住,梁舟迟轻慢挪到裴晓葵身边的长椅上坐下,伤腿直挺挺的不敢曲,他晃了晃手里的票凭,近几年私人钱庄若雨后春笋到处都是,为了让人往他那里存钱,开出的利息高的吓人,不过其中有信的过的,有信不过的,是非如何需得你自己去看。 这银汇钱庄的掌柜才来墨州时曾来到梁府拜访过我爹,像我爹那样的大商贾他们自然想抓住,开出的利息还很可观,银汇钱庄的掌柜更是没少在我爹身上下工夫,连端茶倒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但我爹最后愣是一文钱都没在存在他家。 裴晓葵眨巴眨巴眼,抽抽哒哒的听的很是认真,然后呢? 你先告诉我,这钱庄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微侧过身,面朝裴晓葵,晃了晃手里的票凭问道。 提到这钱庄裴晓葵就恨的牙根痒,恨不得亲自去扒了那钱庄掌柜的皮,于是她咬着牙道:今早我去钱庄想着把存里面的银子取出来,谁知到了那里早就人去楼空,我就一路跑到衙门,哪知衙门口堵的都是被他骗了的百姓。听说钱庄掌柜拿着那些钱不知去做了什么,连本带利全赔光了,如今到衙门自首,可他自首有什么用啊! 一想到她存在里面近三十两银子,心疼的像被人挖去,就连当初听闻赵舒恒议亲时她也没这么难受! 那可是近三十两银子啊,是她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啊! 这种事儿见怪不怪,梁舟迟听了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只道:这就是了,知道当初为什么我爹不肯往他那里存钱了吗?私下我命人查了一下,那钱庄掌柜好赌,你猜这样的人若是每日看着大把的流水同时又赌红眼了会做出什么? 生意人啊,最忌嫖赌,一沾上这两样,变数就大,信不得的,他一顿,若我没猜错,当初这钱庄给出的利息不低吧? 说来惭愧,裴晓葵噘起嘴,绝望的点了头,每三个月八十文钱。 听到这里梁舟迟笑出声来,看,果然有人上钩,合着你什么都不用做,每个月就能入账这么些。 可是头三个月的确是给了的......裴晓葵用袖子擦了眼泪,方才心里太过悲惨,嗓子都有些哑。 不给你点肉星,怎么能钓出你身上的五花啊!他将手里的票凭叠放整齐后又重新塞回裴晓葵的手里,你当将这个好生裱起来做个教训,时常拿出来看看,往后别人怎么骗你你都不会上当了。 真就没一点法子了吗?银子真的都拿不回来了?她将手里的票凭捏的死死的,指甲都跟着泛白。 人都跑去衙门自首了,这摆明了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银子多半是要不回来了。 听了梁舟迟的话,裴晓葵心里更疼了,哭的泪都干了,只能绝望的捶着自己心口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梁夫人买回纸墨后一头扎进了屋里,梁舟迟亦拄着拐进屋,一进来便见着梁夫人坐在桌前急急研墨,手底是展平的信纸。 娘,你这是要给谁写信?梁舟迟问道。 给凉州去封书信,她手上动作稍缓,却也不抬眼,晓葵出了事,缺的那些银子我得想法子给她填补上,她还等着银子开铺子呢,再不济,你姨母和姨丈这点银钱还是会给我的! 自打方才得知了裴晓葵的事,梁夫人便做了这个决定,反正舍了这脸皮去也不能再让晓葵吃亏。 梁夫人买的应是最劣的次墨,一股臭气自她手底下研磨开来,熏的人头疼。梁舟迟眉头一紧,随后伸手去按住梁夫人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来,信先不要写了,这银子的事,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梁夫人撑大了瞳孔不敢置信的瞧着他。 他舌头轻扫过牙床,顿了片刻,随后言他,瞧她那德行,怕是要因为这件事急火攻心了,您别掺和了,我有法子。 说着,他一瘸一拐的又出了门去,直奔杂间。 这会儿裴晓葵整个人就像是被恶虎掏了心,行尸走肉一般干巴巴坐在那里,两手肘杵在水缸边沿,十指插进发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扯动着。 三十两,她的全部家当,若是吃了喝了也就罢了,偏偏都没握热便都被人骗了去,怎么想心里怎么堵,若是给根绳子,怕是上吊的心思都有。 与此更多的是懊恼,怎么就非要贪图那几十文钱?若是她不贪,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 她更恨了! 有木拐的声音落地,停在她的身侧,她余光侧目看去,只见梁舟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个物件朝她丢过来,裴晓葵只浅见个白影自眼前飞过,不偏不倚落在眼前水缸的木盖上,闷响一声。 将这个当了,能买两个你!身侧的人微扬了下巴,说的很轻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6 17:58:43~20220217 22:3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袭3瓶;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竟然很怕她说是 裴晓葵的目光皆被眼前飞来的一抹白色所吸引,水缸木盖上正躺着一枚白色玉佩,定睛一瞧,上面一只麒麟雕的栩栩如生,她识得这玉佩。 这不是......她将玉佩自木盖上拾起端详,这东西她曾在赵舒恒身上见过,不过那时他是以水色绳结系在身上,而手里的这个穿玉孔的绳结却是花青色,这个玉佩......不是表少爷的吗? 她的语气中透着不确定。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怎么这世间的好物只配他赵舒恒一人所有?提到赵舒恒,梁舟迟的眉心一跳,眼底浮起一丝愠色,他的确也有一块,跟我这个是一样的。 一样的?捏着玉佩的指尖泛了白色,心脏也莫名跳漏了一拍,她转过脸来有些讶然的看向梁舟迟的脸。 我俩出生仅隔一日,那时我们的外曾祖父还在世,他将藏了大半辈子的美玉一分为二,找匠人做了这两块麒麟玉佩,取麒麟双子之意。提到此,他轻笑一声,据说当时他们兄弟两个隔日生时,旁人都说是什么麟儿降世,哄的老头家乐呵呵的,后来他们长大了,好像也只有赵舒恒承了众人的期望。 这东西意义非凡,但他却觉着留着对他来讲是一种羞辱,尤其在和赵舒恒对比之后。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2) 裴晓葵目光闪烁,直直望着他却不讲话,察觉到她奇怪的眼神之后梁舟迟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脸,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 几欲开口,裴晓葵都觉着讲不出话来,有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脑子里纠缠着飞舞盘旋,她甚至不敢前去一探究竟。 大概四年前,夏日里的一个雨夜,你在哪里?与白衫公子遇见到今已经过了四年,谁又会记得几年前的某一天......明明连赵舒恒都不记得。意识到自己问的太过笼统模糊,她又加了句,可曾给过谁一锭银子? 梁舟迟打小就是个败家子,丢出去的银子数不胜数,总不会都记着,可若真细揪起来,当真有个片段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沉吟片刻,五指分开轻轻插到头顶发中抓了抓。 瞧他似是全然不知此事的模样,裴晓葵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稍稍落地。想来也是,向来流于酒楼欢所的梁舟迟怎么会跑到那么偏远的山路去,又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 呃......就在裴晓葵以为他会否认时,他突然抬眼,眼皮朝上,眼珠子左右翻动两下,好像真有那么回事,我记得是去青云观的路上...... 记忆的碎片不断朝他涌来,拼凑到一起越来越清晰。那年的夏夜,本是父亲的生辰宴,可为了锁事俩父子发生了口角,当时赵舒恒也在场,父亲还拿这玉佩说事儿,最后气的他弃宴而去,想着找寻一处安静地方待两天,乘着马车一路出城奔向城外青云观。不巧行至一半,遇大雨拦路,同时还碰上了一个可怜人,他一时动容,随意掏出了一锭银子递出去。 他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也正是因为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而且梁老爷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梁舟迟根本不配拥得这块玉佩。 他紧紧的握了这块玉佩一路,险些将它从马车里丢出去,虽然最后还是没扔成,至此却再也没当众戴过。 也是从那天起,梁舟迟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按着父亲的意愿而生活,他既然说他不配,那他就彻底摆出一副不配的姿态来让他看看...... 青云观......闻言裴晓葵喃喃两句,自家原本住的村子叫喇叭沟村,那附近的确有一座青云观。 若真说起来雨夜给了谁银子,那应该就是那天吧,梁舟迟一顿,一个小姑娘,她爹病了,怪可怜的,随手拿银子打发了...... 他将此事说的轻描淡写,却不曾留意到身前人此时眼底的波涛翻涌。 这时裴晓葵双手捧了玉佩站起身来,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带了哭腔又勾了唇角,笑起来既拧巴又难看。 玉佩触手温凉,一见便是上好的籽料,即便四年前跌落在她脚前的泥浆之中她也辨的出来,那时的她也同此刻一样,将其捧在手心里朝那白衫公子递去。 瞧着她神色诡异,梁舟迟后知后觉,眉眼一挑,宽长的眼尾显的越发清秀,你问这个......该不会那年的小姑娘是你吧...... 上下打量裴晓葵,却怎么也和多年前雨夜里被淋的如落汤鸡似的小姑娘联系不到一起。 裴晓葵捧着那玉佩轻笑,怪不得她当初与赵舒恒提起此事时他一脸茫然,分毫不记,原来一开始错的就是自己。 造化弄人,自己一直惦念的恩人不是风光霁月的赵舒恒,而是眼前这个纨绔败家子梁舟迟,她从前最讨厌的梁舟迟,那个他觉得半分和赵舒恒也比不得的梁舟迟...... 当真是你?梁舟迟这回更加确信,若非如此,谁又能知道这一桩过往。 裴晓葵将玉佩重新递回到他手上,也不抬眼,亦不否认,只道:少爷还是留着吧,这东西卖不得。 不明她意,梁舟迟捏了她递过来的玉佩,上面还带着她手上的温度,那你哪还有银子开铺子? 她未作声,只是自他身前路过时轻浅摇了摇头。 ...... 夜里,四面安静,外面的风声都听的一清二楚,梁夫人已经睡下了,裴晓葵躺在竹床上却久久没有困意。 这一整日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大起大落,好像人生中所能发生的大事都在今日一同向她扑来。 银子没了不说,白衫公子还从赵舒恒变成了梁舟迟,活像话本子。 你一直讨厌一个人,一直在背地里腹诽一个人,一直在想方设法想要躲避那个人,就在你将自己与他摘的干干净净没有分毫关系的时候,你忽然发现,曾经给你帮扶最大的那个人,竟就是他。 许他说的不错,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月光透过窗棱洒进来,正好盖在裴晓葵的脸上,她将手伸向自己心口处,掏出了一直拿着当宝贝的玉坠子。 她不知在外念过赵舒恒多少次,即便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可能站到他的身边。 赵舒恒是被他偷偷藏在心底的那个人,这种感情是何时而起的呢?是从她见了赵舒恒身上的麒麟玉佩那一刻吗? 倘若她先见了梁舟迟身上的,她又会如何?连她自己也不该如何往下去细想。 有些恼火,不知是因自己还是因为梁舟迟,或是因得赵舒恒。 竹床上的一声低叹轻飘飘的传到梁舟迟的耳朵里,他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睁开眼,很想问问那死丫头,是不是认出当年给她银子的是是自己所以失望了。 几欲开口,最终还是忍住了,竟然很怕她说是。 ...... 白日醒来一睁眼便见竹床空空如也,裴晓葵一早就不见了人影,独轮车就放在院里,显然也没去摆摊,梁夫人时不时的出门去望望,看不见人影便放心不下,坐立不安问起梁舟迟,舟迟,昨天她还哭的那么伤心,你说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啊? 梁舟迟才送到口中的一口茶险些没喷出去,呛咳了两声,咳的脸都红了才摆手笑道:那丫头不会的,你是不知道她,心思多着呢,谁想不开她都不会。 虽然她平日不声不响的,但起来软弱可欺,可梁舟迟却觉得她骨子里就像根野草,冬伏夏起,根本没那么容易消弥。 梁夫人才想问你如何得知,转念又记起当初裴晓葵还险些成了梁舟迟的通房,想到这一层,让人好阵唏嘘,短短时日可谓星辰巨变。 说话间院子里的门便响了,稍过后裴晓葵推了门进来,带着一身的凉气。 晓葵,你这一早起去哪了?梁夫人忙站起身来上下打量,裴晓葵虽然今日眼睛有些肿,但看起来心情好似不差。 裴晓葵自怀中掏出一只小布包放在炕桌上,里面七零八落的声音响起,是熟悉的银子碰撞之音,随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坐到炕上,我去了趟当铺,换了些银子回来。 之前的银子虽然打了水漂,可铺子还是要买的,总不能被横生的枝节拦了去路。 你把什么当了?梁舟迟仰脸问,昨日给她的玉佩她分明没有收下。 少爷您可还记得之前的那只小玉坠子?你说的没错,那东西若按照当时我的月钱来讲,的确得存十年才买的起,裴晓葵浅笑一下,抬手拍了拍桌上的钱袋子,我将它当了,不多不少当了四十两。 那玉坠子对你不是很重要吗?对此梁舟迟曾问过几次,她亦没说那玉坠子的来历,只当是她的宝贝,谁知说当就给当了。 它若真是我的,往后还会回到我手上,若不是我的,留着也无用,不如用它来做些有用途的事。 显然,对面这两个人都未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反而是梁夫人又问起,那有银子了,你那铺面可买下了? 还没,那铺面卖的便宜,才一贴出告示就被人抢了去,我到底还是没赶上,她一顿,不过不打紧,反正现在银子就放在这,再去寻寻别处的,万一有更合适的岂不是更好。 瞧她状态不错,梁夫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昨日瞧她回来时哭成那样,让人看着怪揪心的。 至此梁舟迟未再讲话,身子朝着身后炕被缓缓靠去,目光盯在立于墙角的木拐上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7 22:38:35~20220218 20: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ncert、离袭2瓶;郑言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你不喜欢赵宽? 之前的银子虽然寻不回来,可裴晓葵也没因此泄下气去,她明白她可没有时间悲春伤秋,日子该过还得过,银子是赚回来的,再怎么伤怀哭诉银子也不可能回头。 虽然梁舟迟绝大数的话都不中听,可唯有一句她觉着很有道理,经过这一场,往后想来谁也别想骗了她了。 细算时日,离过年也只有三天了。 离年关越近,街上的年味儿也便越浓,有不少铺前已经开始挂了红灯铺了彩纸,看起来十分热闹。 被这喜色染的,裴晓葵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反正这一年也这么过去了,往后总会好起来的,她如是想。 好不容易忙完了手里的这一阵,赵宽见她心情不错,手犹豫着摸上身前,终还是从怀中掏了一支珠花出来递到她的脸前,这个你拿去! 这是干嘛?裴晓葵顺势瞧去,并没有抬手去接的意思。 送你的,见她不接,赵宽又朝她脸前伸了伸,过年了,给自己身上添些颜色,这也不贵,那日上街买东西时顺手就给你买了。 这珠花漂亮是漂亮,可裴晓葵并没有收下的打算,不必了,我平日都在街上卖货,戴这么好的东西不是浪费了吗。 浪费什么?赵宽见她不接,语气不禁抬高了一分,年纪轻轻不就得给自己打扮打扮吗! 裴晓葵!梁舟迟的声音忽自身后响起,两个人齐齐望去,此时他正拄着拐自胡同口朝这边缓缓行来。 一条腿曲着悬在半空中,木拐杵进雪地里,身着一身粗布的袄子,雪当照的他本就霜白的脸又蒙了一层冷然,随着一行一动,唇边缓缓吐出白雾。 你怎么来了?倒是没想到他这副模样还能出门,裴晓葵怕他摔了,忙迎上去。 见此赵宽脸上划过一丝不悦,此时她不曾接过的那支珠花在他手上显得尤其不合时宜,他悻悻收回。 我娘在家做好了饭,让我出来喊你回家,他一顿,年关至,谁不是大鱼大肉的等着吃好的,怎么会来买你的小菜。 回去吧,不差这两天,这两日别出摊了。 慧姨在家做好了饭?一想到前阵子火还不会生的梁夫人,竟然突然说做好了饭,不禁有些怀疑,那饭真的能吃吗? 怎么,你不信?不信回家瞧瞧去不就行了?他轻笑一声,随之也好像对些觉着很新鲜,我娘从前虽没做过这种,但是她可聪明着呢,一学就会。 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天都黑了。 梁舟迟紧接着催促道。 本来这个时辰收摊回家裴晓葵还有些不甘心,可一瞧着梁舟迟拖着一条伤腿自永安巷走出这么远来寻他,也不好说不回,加之也真的想见识见识梁夫人做的什么饭,索性也就不再啰嗦,转身去收拾东西。 这就要回家了?赵宽盯着她问。 是,今日回家早些。她一笑,搬起了瓦坛搁到车上。 我来帮你收拾。赵宽才想伸手,谁知梁舟迟就挡到了他的身前,单手拎了另一只瓦坛递到裴晓葵面前。 赵宽手扑了个空,此时梁舟迟忽然侧过身来对着他拍拍腋下的木拐,这很好用,还没谢谢你呢。 赵宽勉强扯起一抹笑,客套道:你用着好就行。 最后赵宽是眼见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的,他到底也没插得上手。 车轮滚滚行了一路,在寂静的巷子里发出阵阵响动,旁边的人走路费力,所以裴晓葵也有意放慢了脚步,免的他被拉下太多。 行的时间长了,拄拐的腋下有些磨疼,可面上却未让人瞧出来,多日不出门,梁舟迟觉着身上都躺紧了,今日出来转转,倒似轻松了许多。 她偷偷在梁舟迟的身上打量,一身粗布的衣裳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好笑,细想起来,梁家的事他好似自打醒了就没听他提过,即便是梁夫人偶尔想起也会掉两滴眼泪,可于梁舟迟而言,好像没发生一般。 想着自己丢了三十两银子都心疼的像是被人剜去了,怎的家大业大的梁家没了也不见他抱怨过一句,难不成当真心大成了这样? 少爷,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摆摊啊,路程可不远,你行动又不方便,何必走这一趟呢,你这腿得好好养着才是。两个人自打从街上回来就一路无话,气氛紧张又尴尬,裴晓葵冷不防开口,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倒显的尤其突兀。 这墨州城里还没有哪处是我不知道的,市口就那么点地方,出来便见着你了,他不抬眼,只盯着自己的腿,我又没残,腿又不是折了,哪用养那么久。 ......他一说完话,裴晓葵便又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沉默又自二人之间拉开。 梁舟迟瞧她安静了下来,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瞧见她连耳根也冻的红红的,曾经记得她在府里时也身上也会戴些小耳坠之类的,好似现在便不会了,整个头面看上去都空空的,只留了耳眼在上。 方才那赵宽给你的珠花你怎么不收啊?他问。 若是他不提这事儿,早被裴晓葵忘到脑后去了,我不缺珠花,收他的作什么。 这不是实话,实则男子赠女子珠花还有旁的含义,裴晓葵不想让人误会什么,所以这珠花也是她有意不接。 你不喜欢赵宽?梁舟迟的脚步加快了些,与裴晓葵的肩膀平齐,就是为了更好的捕扑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动。 哪知裴晓葵面无表情的回道:少爷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看她装傻,梁舟迟又翻了个白眼,可我看他很在意你呢。 少爷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朋友,赵宽是个很好的人。她淡淡回应着。 这答案梁舟迟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只是觉着这裴晓葵总是给人一种模模糊糊看不清的感觉,连他也琢磨不透。 冬日夜长昼短,二人一路行到家门口时天已擦了黑,此时巷里人家炊烟四起,偶有饭香扑面而来,到家推门而入时,见着房内有暖灯一盏,裴晓葵很享受这种感觉,好似他们在,她便暂且有了一个家,有一盏灯火为了等她,有一抹炊烟为她而升。 她喜欢这种感觉却又不敢太过于贪恋,想着过些日子梁夫人和梁舟迟还是要离开的,那时便又只剩下自己,她应早些看的淡些才是。 想到这层,她便不敢去深想了,将车拉到墙院角,而后闩好门,随着梁舟迟进了屋去。 才入门中,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化了她一整日在外的僵硬。裴晓葵搓了搓手,而后寻着饭香气朝炕上望去,还真是一桌子菜,看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慧姨,这些都是你做的?裴晓葵惊圆了眼,有些不敢相信。 梁夫人略有自豪的点点头,其实做饭也没那么难,这些日子你在厨房里忙着,我就在旁边看,还挺有意思的。 怪不得少爷说您聪明,看来真是心灵手巧啊!一想到初来时,梁夫人连火都不会生,谁知个把时日,竟真能自己做了这一桌的饭菜。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3) 快去洗洗手吃饭吧,在外忙了一天了。梁夫人忙轻拍着她催促道。 裴晓葵卷起了袖管急急应着,随后奔到盆架边去。 ...... 转眼到了年三十。 裴晓葵醒了之后便套了衣裙出去贴对子,火红的颜色糊在门上,更加了几分喜气,今年她还刻意买了几个红灯笼回来,打算全部挂在院子里。 将房檐下的两个最大的挂好后,裴晓葵站在檐下掐着腰仰头看着随风飘动的灯笼穗,带着对来年的无限盼许露出了笑容。 谁知一个雪团自她背后来,正好落在她肩上,顿时觉着脖颈处一片寒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紧接着是梁舟迟嗤嗤的笑声传来。 裴晓葵拧着眉头回过身去,只见他正倚在墙角笑着瞧看她,笑意中带着几分挑衅,手里还正在捏一个雪团子,好似随时打算朝她丢过来。 裴晓葵被他丢的有些恼,伸手拍了拍肩头的残雪,朝他丢了个大白眼儿。 哪知她这一个白眼翻过去,紧接着又是一个雪团子朝她飞过来,这次是打在她的衣裙上,她不耐烦的朝他瞪过去,暗自腹诽,这人一旦能下地行走便是个祸害。 越想越气,干脆也朝院墙根下的雪堆行去,挖了一捧雪团了一个雪团在手朝他飞去。 哪知雪团近脸,他脖子一歪,轻而易举的便被他躲过了,还眉开眼笑的朝裴晓葵扬了下巴。 裴晓葵不服气,紧接着又捏了两个朝他丢去,皆被他用木拐挥散了。 裴晓葵更气了,目光稍抬,却见着他头顶的树枝,心生一计,这回手里捏了个更大的,朝他头顶的树枝砸去。 院中的桃树枝上本落了几层积雪,稍一撼动则纷纷落下,尽数都落在梁舟迟头肩上,将他砸了个懵,这是他先前没料想到的。 瞧着他一时的窘样,裴晓葵几乎乐出了声,这次她也学着梁舟迟方才那得意的模样朝他扬了扬下巴,只见梁舟迟一边匆忙理着自己头顶的雪一边指着她骂骂咧咧。 裴晓葵立时心情大好,蹦蹦哒哒的进了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8 20:32:22~20220219 18:0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的y 2瓶;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除夕 梁夫人在屋里听见动静,好奇的朝窗外望去,还问,舟迟呢? 少爷自己在外面玩雪呢!她笑着蹲下,手放在碳盆上烤了一会儿,随手拿起筐里的粟子用小刀划开一条口子,而后丢到碳盆里去。 实则平日裴晓葵是舍不得生碳的,但是今日是年三十,是得将屋里烤的暖烘烘才是。 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在外面玩雪,不像话。梁夫人信以为真,摇头笑叹。 此时梁舟迟踏入门中,发上还顶着雪粒子,一进了屋里被热气融化,便成了水珠挂在发上。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摆出了恶狠狠的表情抬手指了裴晓葵,裴晓葵也不理他,只顾笑着着摆弄手里的粟子。 腿就算是见好了也别乱跑,好生在屋里养着,省的落下毛病。梁夫人起身,按了梁舟迟坐下,我厨房里还煮着花生,我去看看。 时日一长,梁夫人从之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变成了整日洗米做饭的妇人,不过她好似还很享受现下的生活,觉着每日倒算是有些事做。 她出去后,屋里就只剩下梁舟迟和裴晓葵两个人,梁舟迟坐在炕沿上,听着梁夫人的步子远到听不见,他这才低语起来,行啊你裴晓葵,弄的我满身是雪! 少爷,方才不是你先拿雪团子丢我的?怎的我丢你就不成?再说了,我也没丢你身上,我打的是树枝,谁让你这么巧就站在树下! 裴晓葵,你胆子肥了是吧,现在我不是少爷了就治不了你了?他瞪圆了眼珠子,做势起身。 裴晓葵忙原地站起要跑出去,哪知手里的小刀没摆好,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不长,倒是深,血迅速自指尖儿散开,她低叫一声,紧跟着指头上火辣辣的疼也跟着袭来。 瞧着她指头上的血珠子,梁舟迟忙从炕上的针线筐里抽了块布条子塞到她手上,怎么不笨死你啊,我又不追你,你跑什么! 我以为你要站起来打我呢.......她小声嘟囔两句,血色透了手上的白色布条,像是染上了一朵小梅花。 我可不打女人。他冷笑一声,转身回到炕上坐下,至于吓成这样。 裴晓葵一抿唇角,暗地里朝他翻了个白眼。 ...... 天色自暗下来之后,便听得街头巷尾开始有人放爆竹,吵的屋里说话声都难听见,虽然有些扰人,但是年节的气氛听了也不觉着恼,时有孩童笑着跑跳在院子里,欢声笑语不断,裴晓葵和梁舟迟还有梁夫人则坐在屋里炕上吃着年夜饭。 檐下红灯燃起,将整个院子都照的红彤彤的。 吃过饭后,裴晓葵也将爆竹拴在竹竿上,扯着近两米长的竹竿放了好长一挂,声响震耳,她却笑弯了眼。 夜到深时,城中便放起了烟火,那么贵的东西永安巷自是无人放的起,只能远远的瞧着城中的有钱人家燃放,距离虽远却也能看到,巨大的焰火飞到空中绽开,变成无数个小星星洒落下来。 裴晓葵踩了椅子站于高处,一双眼直直的盯着远处焰火绽放,脸上挂起傻憨的笑意,裙角随风而摆,见到格外漂亮的还会轻跳两下,欢快的像个孩子。 梁舟迟站于椅旁却一眼都没看向远处的焰火,只见她裙角时而摆动,然后目光寸寸上移,正瞧见她秀丽的下巴,还有她此刻不拘爽朗的笑声。 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眼前有白雾随着呼吸散开,梁舟迟目光向远环顾这个不大的院子,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名花俊树,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间小院子,却难得给了他一份舒心。 他从未有一个年节过的这般安然自在过。 白日瞧着她笑嘻嘻的贴对子挂灯笼,夜里见她闭着眼放爆竹又跳着脚的看焰火。 从前在梁府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每缝年节,他什么都不用插手,府里的丫鬟小厮老妈子便开始忙起来,张灯结彩提前两三日便将府里布置的花里胡哨,三十那夜便是家宴,大把大把的赏钱洒出去,各处都是谢恩的声音,听着各处来的贺词,府里也会连放许久的焰火,每年三十到初一只光焰火的支出便不止几百两,皆说梁府阔绰热闹,却总让梁舟迟觉着空荡荡的。 如今他才真正意识好,曾经的梁家,当真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了。 昨日如梦似烟,一点一点的在眼前消弥,就像天上的烟花,任凭它在天上绽的多恣意盛大,转瞬消散时连星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昔日的梁家便是如此。 自最后一颗焰火在空中消失后好似天地一下子静下来,只留一些或远或近的爆竹声,裴晓葵踮着脚站在椅子上等了良久,都没再见有焰火再绽,她还没看够呢。 看来是没有了。她嘴里小声说着,弯身想要下地,谁知脚踩了裙角身形摇晃,整个人朝一边歪去。 尚来不及惊叫便觉腰身被人搂住,而后整个脸面都扣在一人身前,粗麻的布料有些刮脸,就像是冷风吹在脸上,却带着些温度,是梁舟迟的体温。 裴晓葵就这么不体面的半跪在椅子上,脸贴在梁舟迟的身前...... 好在梁舟迟有木拐杵地才站的稳些,裴晓葵自他身前抬起脸来,额前的秀发因为方才的一阵磨蹭而变的凌乱,以一种诡异的恣态翘在额头两侧,自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梁舟迟棱角分明的下颚。 梁舟迟垂眸瞧着她,方才抱住她的腰肢实属下意识的行为,他心头升起一种难以言说之感,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他立即反手揪了裴晓葵的衣襟将她拎回到椅子上坐稳,嘴里又嚷道:怎么真有人能笨成这样? 闻言,裴晓葵尴尬的抓了抓发顶,手指抚过自己有些发烫的脸,窝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梁舟迟进了屋去,她才磨磨蹭蹭的从椅子上下来。此时空中又重新绽了一颗焰火,几乎染亮了整个夜空。 回到屋里,两个人各坐一旁,期间一次对视也无,梁夫人只顾绣着手里的帕子,闲来无事,她打算绣些帕子出去卖些银钱,也不算浪费了她的好手艺。 娇养这么多年,这手女工可是少见,她总想着做些什么,也当打发时间。正值年节,她便心血来潮绣了一对鸳鸯。 年三十守岁,可每年裴晓葵都等不到最后,许是吃的太饱,戌时一过她便倚在炕角昏昏欲睡,梁夫人塞了个枕头给她,让她躺下睡,她迷迷糊糊接过便躺了下去,正躺在平日梁舟迟睡觉的地方。 舟迟,你去给晓葵盖上被子,夜里凉。梁夫人将手上针线自绣绷中穿过,朝梁舟迟抬了抬下巴。 梁舟迟脸上露出很嫌弃的表情,可还是伸手够了被子给她盖上,这会儿沾了枕头,人睡的实了,黑浓的睫毛像是一把蒲扇扣在眼睑,脸蛋红润,皮肤细嫩,美的倒真的不像是个乡下来的丫头。 梁舟迟心好似跳漏了一拍,随即刻意别过眼去不去瞧她。 随后又坐到角落摆弄起筐中烤好的粟子,只在手里把玩,也不吃。 梁夫人见他似无聊便同他说起话来,抬手捏了捏他的伤腿,瞧他没什么反应,我见着你这腿好的差不多了? 嗯。他垂眼应了一句。 到底是年轻,恢复的快,刚开始我还以为你腿要折了,吓的我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说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梁夫人仍旧忍不住叹气,觉着惊心动魄的。 这些话梁舟迟不爱听,眉头显见的皱了一下。 好在梁夫人没再接着说下去,转而道:再过一个来月,咱们就回凉舟去,到时再命人送些银子来给晓葵,可不能亏待了她。 这回梁舟迟没应下,反而失手将一颗粟子丢到了她手边,好在没惊动熟睡的人,他探身过去打算将粟子捞回,小指却无意触到了她的。 刹时若有电光火石在他心头打了一下,他一怔,很快便收了手。 此时再想方才娘亲的话他觉着有些烦,却也没应下什么,只模棱两可的敷衍了句,知道了。 困意袭来,梁舟迟挪着身子下了炕,来到裴晓葵平日睡的竹床上坐下。 你跑那去做什么?梁夫人不解的看着他。 你瞧裴晓葵睡的像个死猪一样,怕是叫不醒的,今天就让她在炕上睡吧,我身上的伤反正都好了。梁舟迟指了指炕上的裴晓葵,随之在竹床上躺了下来。 竹床又硬又窄,自是和热乎乎的火炕比不了,也不知这些日子里来她怎么睡的。 子时过后,窗外的爆竹声才渐渐息了,梁夫人熄灭了屋里的灯,院子里的红灯笼的光铺到屋里来,像是给屋子里蒙了一层浅纱。 借着微弱的光亮,梁舟迟侧过身来,躺在这里正好能瞧见裴晓葵的发顶。 他忽然又想起母亲方才同他讲的,再过一个月就离开墨州,眼下去凉州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临到关头他却有些犹豫了。 裴晓葵若是自己留在墨州,她会过的好吗,会不会再受旁人的气?是不是就要跟那个叫赵宽的在一起了? 第34章 铺面 自打年过了之后,梁舟迟明明行动不便却还整日在外面晃荡,早早的便出门,天擦黑了才回,梁夫人问起他也不说,只说是出去转转。 裴晓葵在一旁听着,只觉着这少爷脾气还是难改,从前就是这样,现在仍是如此。 市口的那点心铺子如今已经易主,铺面对面正是裴晓葵的摊位,她整日瞧着对面店主里出外进的收拾,满眼都写着羡慕。前两日才上了新的匾额,以红绸蒙着,只等着上元节后开张。 赵宽见她般,以为她因为错过铺子的事不高兴,于是在一旁宽她的心道:别整日看着了,往后你也会属于你自己的铺面的,比这还好,还大! 借你吉言。裴晓葵眉目一弯,轻声笑笑,果真就不再看去,转而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裴晓葵!梁舟迟打老远过来,还未走至跟前便唤她。 表哥,你怎么来了?当着赵宽的面,她一直唤梁舟迟表哥,时日一长,竟也习惯了。 瞧着他打南边过来,不是从家的方向来,便猜到他今天又不知跑哪里转去了。 你这东西先放一放,你随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讲!他行至摊位前,将裴晓葵手里的竹夹子夺下,而后扯了她的腕子。 什么事啊?我这还没收拾呢!裴晓葵道。 先别收拾了,这不有个大活人吗,让他先帮你盯着,梁舟迟朝一侧的赵宽扬了扬下巴,随后生扯了裴晓葵出来,你先跟我来! 瞧他这样子似有急事,赵宽忙接话道:晓葵,你先随表哥去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他的这声表哥叫的梁舟迟心里膈应,暗自撇嘴。 听连赵宽都这样说,裴晓葵也只得应下,自摊位里绕了出来,随着梁舟迟离开。 还没走出多远,裴晓葵低头瞧了自己的腕子还被他扯着,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梁舟迟侧过头来瞧她,一脸淡然,没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你刚才那么一副着急的样子!裴晓葵到底还是不大信他能有什么正事儿,这人从前玩惯了,逗弄人也是常事,不奇怪。 我若不那么说,你指不定 还要啰嗦到什么时候,他笑意浅浅,有几分得意的神色在里,有事是有事,就是没那么急。 你不用多问了,随我走一趟就明白了。他这会抓着裴晓葵的细腕并没有放下的意思,反而将人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赵宽远远的望着这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心里有些不悦,想着即便是表兄妹也不能这么没远没近,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 两个人脚步倒是不慢,从市口拐了两条街后来到玉华街。 就这了。他指了玉华街门楼,这才将裴晓葵的手松开。 玉华街?裴晓葵不明所以,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你不是要买铺面吗,我这两天在这附近转了转,这玉华街宽大,铺面出售的不少,而且价格要比你现在待的那条街要便宜许多。 玉华街要卖的铺面的确不少,隔三五家便有一个,我也早知道价格便宜,可少爷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便宜?她抬手指了街头正中,你瞧,这玉华街本来宽阔繁华,前临江岸,后接居巷,可道路中间偏偏被许多杂摊隔了,行人都难过,更别说车马。谁不知道玉华街铺面的生意不好做,虽是临街,却被挡的严严实实。 玉华街本是很繁华的一条街,但是几年前这里不知自哪里涌来一群人摆摊也无人管理,后人越来越多,最后竟跑到这里搭棚建室,杂七杂八都堆了过来,硬生生的将玉华街占满了,最后还被分隔成了许多摊位出租,两边林立商铺可谓叫苦连天。 后来这事儿还闹到衙门去,后也不了了之,只听人说似是占了玉华街的人和衙门的人有些关系,背靠大树好乘凉,将这件事糊弄糊弄也就算过去了。 我自小生长在墨州,这些我可比你清楚,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不过这次你得听我的,说话间梁舟迟脸朝她耳畔侧过,声音压低,你若买了这里的铺面,过阵子有你乐的!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4) 裴晓葵对身边这位的坏印象可谓根深蒂固,从前梁老爷就因为他不入正途打骂了他很多次,连他自己都说对生意场上的事一窍不通,让人如何听信。 不管她如何劝,裴晓葵还是很坚定的摇摇头,谁买玉华街的铺面谁冤大头,本来我就才丢了银子,现在手里的那些,可再不能容我胡闹了。 她双手一摊转身要走,却又一把被梁舟迟扯着后衣领给拎了回来,死丫头,你怎么不听劝啊,我梁舟迟再不济也不能坑你啊! 我不是说你坑我,这铺面你也亲眼见着了,我若是买下来,整日店里一个人都不进,还不如我在市口摊子上卖的好,那我图什么啊? 你若买了,他就自会进人,你信不信?梁舟迟像是生怕人跑了,将她扯的牢牢的。 为什么,你倒是说说。 这几日我在家闲不住,整日就在街上转,我就发现,有一个叫李三的人,总往玉华街这里钻,这家铺子出来又进那家铺子,听起来像是和里面掌柜签了什么契约一般,我闲着没事儿就进去打听了打听,里面店主说,他是来买铺子的,他一顿,接着道,你可知这李三是什么人?他是这墨州府衙里主薄的小舅子,人倒是八面玲珑,从前我爹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这小子精明的狠,是个不见油水不伸手的主,你说他难不成是有银子没处花,跑到玉华街来买铺子,一买就三五间? 裴晓葵听的认真,脑筋也随着他的话转的飞快,你的意思是...... 他也算半个衙门的人,他敢这么下手,只能说明现在墨州风向要变,年前墨州才有位知县新官上任,过往墨州的那些盘根错节定是要清理干净,你说这玉华街的乱七八糟还能留着不成?梁舟迟在这街上转了不是一天两天,从前这种事儿没少听他爹讲,耳濡目染,稍有动向便能探个明白,他垂目看向裴晓葵的发顶,我这样同你讲了,你可听明白了? 若是这样的话......裴晓葵轻咬下唇,在脑海里将这些都梳理了一遍,这才露出些欣喜的笑出来,现在趁着大家都不知情时买了便宜,到时若这些都拆了,那不就是真赚大了。 还不算太笨。梁舟迟轻笑一声。 那万一不拆呢?现在这些不也只是猜测吗?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之前打水漂的那三十两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现在想起来还觉着肉疼。 不拆的可能性不大,对此梁舟迟倒是很笃定,因为他十分清楚李三的为人,比猴子还要精几分,他都敢出手,只能说明此事有门路,若是不拆,我将我那麒麟玉佩赔你,那可比你那小玉坠子值钱多了。 一提那麒麟玉佩,裴晓葵的心里又泛动起一阵波澜,提那个干什么,那是好东西,你当好好留着才是。 方才那一番话,说的裴晓葵心里痒,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买还是不买,若梁舟迟说的是真的,她却没出手,往后玉华街的杂摊真拆了,她岂不是要后悔死。 梁舟迟瞧出她一脸犹豫之色,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在这能想出来什么,反正都到这了,不如就此机会将这些要出手的铺子都看看。 对,反正看铺子又不要钱。这会儿裴晓葵当真是越说越心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20:20:21~20220221 21: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酥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袭3瓶;时光的y 2瓶;轻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二十二两 行了一大圈,两个最后在一间瓷器铺门前停下,瓷哭铺的陈掌柜见有人进来眼睛放绿光,以为是来买货的,一问才知这两个人是来看铺面的,掌柜先是眉开眼笑,再一打量这两个人,一个衣着朴素,一个还拄着拐,怎么瞧也不像是能买的起铺面的,可有人来问总比没有强,掌柜还是举着笑脸将信将疑的把两个人迎到到店中来。 这小铺面不大,却是上下两层,一楼摆满了碗碟,塞的没一处空档,随着陈掌柜上到二楼,亦是摆满了许多货品,一见就是不经常挪动的陈货,上面一层压一层的灰尘,摸上去足一指腹。 这铺面上下两层,一楼用来开门做生意,二楼本是能住人的,但是我家不住这,所以就用来放货,陈掌柜行至窗前,将窗子敞开,顿时二楼便亮堂了许多,哪知冷风一吹,屋里的积灰也随之飞了起来,陈掌柜有些尴尬,忙又将窗子合上,收拾收拾不错的,别看这铺面不算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生火做饭,还能住人。 裴晓葵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方才和梁舟迟从街头一路看过来,也当真属这铺面稍合心意,俗话说的好,若想开铺子,第一眼见很重要,若是进去了觉着不舒心,这铺面也买不得。 裴晓葵不发一言,只给梁舟迟递了个眼神。 梁舟迟见了不动声色的别过眼去,倒也瞧不出他满意不满意。 陈掌柜打量这两人脸色,终于开口笑问道:不知道两位想做些什么生意啊? 还没想好,梁舟迟抢在裴晓葵开口之前将话答了,实不相瞒,我们兄妹二人才到墨州不久,想着寻个铺面先安定下来,再将乡下的老娘接过来。听人说这玉华街上卖铺面的不少,所以今日赶着来瞧瞧,这不之前也看了几间...... 您这铺面,看起来倒也不错,若真买下来,像您说的,一楼做生意,二楼住人,倒也方便。 见梁舟迟胡说一通,裴晓葵站在掌柜身后抓了抓后脑勺,终将想说的话压了回去,忍住了没开口。 果然,一听是乡下,陈掌柜更乐了,以为碰见了乡巴佬,他料想也是,墨州城里哪有大头肯跑到这里来买铺面。 小哥你这话说的就太对了,实不相瞒,若不是我家中有急事需要用钱周转,这铺子我可舍不得卖,陈掌柜硬是顺着梁舟迟的话摆出一副十分心痛的模样出来,话又说回来,你们二位,看的怎么样? 这该看的也看了,我觉着还成,不过也得问过我妹妹,梁舟迟抬手指了裴晓葵,她是我们家的老幺,麻烦着呢。 掌柜回身去看裴晓葵,随即点头笑笑,那是自然,买铺面不像买米买柴,可得好好商量着,你们先看,我去给你们泡壶茶来。 掌柜自梁舟迟的话音听出些音来,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恨不得今日就不让他们二人走了摁在这里付钱。 这样的傻子哪里找啊。 听着掌柜噔噔噔地下了楼梯,裴晓葵这才一大步迈到梁舟迟身边来小声问:你觉着这间怎么样? 我觉着比之前看的那几间都规整些,就是小了点儿,不过不打紧,小一些价格也会更便宜。梁舟迟来到窗前,将窗子稍打开一条缝隙,冷风即时灌入面上。透过这一条小缝隙,他遥遥望去,隐隐能看到远处江面起伏,再垂眸一瞧底下街市,黑压压的一片,拥挤的乱棚将偌大的玉华街铺的几乎密不透风。 他将窗子复而合上,你若也觉的好,那就买这间,宜早不宜迟,万一过两天那李三买铺面的事被旁人察觉,只怕这些掌柜也不会轻易脱手了。 本来裴晓葵对这件事还抱着满腹迟疑,可真见了这铺子倒也确实心动,就算做不成生意,用来住人也算不错,她终横下心点了头,那就这间吧,我看着倒是挺顺眼的。 好,一会儿他上来我跟他说,你不要插嘴,就站在一旁观望就可,他若问你什么,你只回一句,全听兄长的。 闻言裴晓葵点点头,不过很快就觉着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他像是占了自己便宜。 什么兄长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裴晓葵暗自腹诽道。 不多时,掌柜估摸着两个人差不多商量定了,这才端了两杯清茶上来,怎么样,这也看了一圈儿了,你们两位可也有主意了? 梁舟迟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不禁轻皱了眉,这茶也不知是何处买来的散茶,带着一股子旧年的霉味儿,若当从前,就连他家的下人也不会喝这种茶。他将茶杯搁下随后道:我觉着也倒还成,只是还没问掌柜这铺子要卖多少银两?您也见了,我们乡下来的,手里的银钱也不算宽裕。 我这铺面价格还真就不贵,我看你们也是诚心要来墨州落脚,我也不多要,掌柜伸出一只手掌在二人面前晃晃,二十五两! 起先瞧他伸出一只手掌,裴晓葵眼珠子都撑大了,还以为他要开价五十两,谁知喘了个大气只要二十五,弄的人一口虚气提起又咽下。 二十五......梁舟迟手指轻挠了下巴两下,掌柜可还能再让些,我们也是诚心买,您也知道乡下人不容易,我们两个还有个老娘要养,这找亲戚朋友拼凑拼凑也拿不出这么多。 小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上这玉华街上去看看,哪还有这个价了,二十五两不多了,掌柜一摊手,我又不是那黑心肝的人漫天要价,这可是摸着良心给你们的价,两层的铺面,能住能商,这好事儿还去哪里找啊,我也就急用钱,若不然我可当真舍不得卖啊! 实际上裴晓葵觉着这掌柜说的也不全都是假话,若真论起,这二十五两也算值,若是几年前干干净净的玉华街,这个价格根本想都别想。 梁舟迟似很认真的斟酌了下,沉吟片刻才又道:这样掌柜,我也知道你是好人,我们也不敢多跟您讲,您看这样成不成,二十两! 梁舟迟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掌柜面前比划,那五两您就免了,就当是留给我们回乡去接老娘的盘缠。 小哥二十五两你还跟我讲,你这也太狠了,我就算再急着用银子也不能去了这么多啊,真真的是赔钱! 掌柜,您看,我们也是诚心想要,不是逗弄您玩的,二十两您若是应了,我们明日一早就来这交定钱画押,咱们再寻个黄道吉日将房契过了,我们绝不跟您啰嗦!梁舟迟一张嘴就砍五两,这也是裴晓葵没想到的,她对此没什么经验,生怕掌柜不同意,一双眼直勾勾盯在掌柜脸上。 若说陈掌柜不心急那是假的,自打买下这玉华街的铺子糟心不说还难出手,外面的杂摊将他的生意全抢了之后几乎是日日都在赔银子,关了铺面就等同于一个废宅,放着也不是开着也不是,二十五两他几乎都已经是要到底,这还要硬讲五两! 你们若是成心,就再给我加些,我若跟你们多要了随你讲,可我这真是不能再降了。掌柜的还想再挣扎一下,又不敢太强硬,这两个乡巴佬若是跑了,他这铺子想卖出去还不知要再等上几年。 听他话意松动,梁舟迟的叹声拉长,沉吟片刻又开口,那这样,您看二十二两如何?我们退一步,您也让一步,这二十二两听着也是好事成双! 这个价我们回去凑凑也勉强能凑出来,这个价您若还是不同意,那我们就真的要不成了。 事已至此,掌柜也知已是最底,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二十二两若卖出去总比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要好的多,他佯装惆怅的也叹了口气,也罢,看你们兄妹两个也有些孝心,想着将乡下的老娘接到城里来享福,剩下那三两银子就当我成全你们,那这事儿咱们就先说定了,你们明日一早就来交定钱吧。 一听掌柜松口,裴晓葵目露欣喜看向梁舟迟,可梁舟迟眼底倒是一片平静,也瞧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辰时三刻,我们兄妹两个就到店里来交定钱。梁舟迟应道。 听此话掌柜这才喜笑颜开,连笑声也跟着爽朗许多,好好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我明日一早就在铺里等你们兄妹! 好,梁舟迟点头应下,倒真以兄长的口吻朝裴晓葵招了手,走了,妹妹,我们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再过来。 裴晓葵立即点头,紧跟着到了他身边,轻扶着他下楼梯。 掌柜一路将他们送到门口,二人自玉华街拐出好远,裴晓葵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少爷,这就算成了? 明日交了定钱才算成呢。梁舟迟瞧见她笑的欢喜,自己也跟着高兴,嘴咧开笑笑。 我竟没想到他开口只要二十五两,就算是做不成生意,自己住也好啊,怎么这个价就给卖了? 他们铺子里卖什么那些外面的杂摊就卖什么,比他们价格低许多,而且那条街上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地痞扒手也闹的他们不堪其扰,生意没法做,住又没法住,他自然急着出手。梁舟迟一顿,今日我有意说我们是乡下来的,他就拿我们当傻子了,这老板说话不实,我就偏要跟他再讲上几两,咬下来一口算一口。 你连这些都看出来了?裴晓葵用力睁大眼睛,倒是没想到这些话是自梁舟迟嘴里说出来的,怪不得,从前随便丢给旁人银两的人会在今日为了三五两和人磨了这么半天牙。 你当我是你?他眼底含笑,带了几分戏谑之意,近朱者赤,好歹我也是商贾之家出身,这些小伎俩都上不得台面。 快回家吧,天黑了,我饿了。说罢,他抬手轻扣在裴晓葵的后脑,推着她朝前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1 21:30:28~20220222 15:2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言非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不走了 近了春日,街面上的雪开始融化,月华照在巷子里,把巷子里的雪水蒙上一层光亮,裴晓葵的绣鞋踏上去发出噗噗声响。 她快乐的像只鸟儿,连脚步也欢脱,和拄着拐杖行动笨拙缓慢的梁舟迟成鲜明对比。 她步伐轻快,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一会儿,梁舟迟抬眼追着她的身影,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一路。 从前在府里都不曾见过她有过这时候。 少爷,她走的远了些,又往回走了几步,跟梁舟迟并肩而行,若是将那铺子买回来,收拾收拾是不是就能去那里住了,那里比这要宽敞些。 反正都是你的房子,还不都是你做主。他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笑。 到时候好好收拾收拾,楼上我瞧着似是还能再隔一间出来。她已经开始盘算那屋里二楼要怎么收拾才好,到时候慧姨也能住的更舒服些 听她提及母亲,梁舟迟眸色一暗,你不用管我们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实际上还想告诉她,他的腿已经见好,再过些日子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张不开嘴,只能将剩下的偷偷咽下。 听她盘算了一路,两个人有说有笑到了家门口,梁舟迟看见门前有个人影杵在那里脚步一顿,随后停下。 这巷子里本就窄,这会儿路上泥泞不好走,裴晓葵便在他身后跟着,见他脚步停了忙问道:怎么了? 梁舟迟朝前方微抬下巴,赵宽在门口呢,看样子在等你。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5) 裴晓葵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一见门前站着的真是赵宽,忙提了裙角绕到前面去,你怎么在这站着不进去? 远远的就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本来倚在根上,一见人过来,赵宽忙站直了身子,我才将车给你送回来,你走之后我有些不放心,怕你有什么事,便过来看看。 梁舟迟拄着拐慢慢行到两人跟前,这话说的他不太高兴,跟我在一块她能出什么事! 闻言赵宽尴尬一笑,忙解释,表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们两个有事需要帮忙,我本来瞧着你们那么匆忙的走了,便有些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 我知道,没什么,裴晓葵忙从中间打圆场,既然来了就进屋里去坐坐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接到裴晓葵邀请,赵宽自然乐意,可转眼一看梁舟迟的脸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了,今天太晚了,改日吧。不过你今天匆匆忙忙的去哪里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就是玉 前两天当的玉坠子有人要买,我带着她去当铺瞧瞧,看看她还想要不想,若是不想,就让当铺掌柜出手了。梁舟迟打断裴晓葵的话,没让她就着话头说下去,反而随意扯了个由头给糊弄了。 当玉坠子这事儿赵宽也知道,经梁舟迟一提便明了,原来如此,那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 这木拐是哪里做的,还想再做一只,这只有些短,用着有些费力。梁舟迟手指轻轻敲在木拐上,再一次堵了裴晓葵的嘴。 一听是这件事,赵宽眼底原本的那点期待便化为平常,不远,明日我就再去找我认识的那个木匠,让他重新打一只便是。 多谢,梁舟迟一扬下巴,都这个时辰了,不去屋里坐坐? 这是客套话,赵宽听得出梁舟迟的言外之意,天色晚了,他更不想留人,于是他忙道:不了,我家中还有事,改天吧。 三人这才就此道别。 裴晓葵直到看着赵宽的身影全然消失在巷子拐角处这才问:方才你怎么不让我说啊? 你想说什么?梁舟迟明知故问。 玉华街这事儿我理应告诉他一声,这也算是好事一桩,怎么能瞒着他呢?若是他也借此机会买一间铺子这不正好吗! 裴晓葵,之前在梁府我见你整日不声不响的,还以为多聪明,多懂得收敛,现在一放出来了,怎么觉着你这么傻呢?梁舟迟歪着头一笑,你方才还担心玉华街这事儿八字那一撇有还是没有,这会儿就急着和旁人说,万一他听信了你的,也买了铺子,但是最后玉华街的乱棚并没有被惩治,你该当如何?他会不会怨你将他拉下水? 一番话让裴晓葵幡然醒悟,她倒真的没有想过这一层,一直认为若有好事还是应当和赵宽分享的,这件事我只告诉他,他买不买是他的事,可我若是知情还瞒着他,总觉得不太对得起他。 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行走尘世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缺少了一份儿圆滑。梁舟迟无奈摇头,推门进去,快进来吧,别在外头杵着了。 进屋后,裴晓葵倒是将这件事与梁夫人说了,梁夫人自然是为她高兴,晚饭还加了道炒豆子。 吃饱喝足后裴晓葵便去了杂间处理晒干的青菜头,这几日事多,她都没什么时间腌菜,今日趁着得空,便多切了些。 梁夫人盯着着杂间昏黄的烛光看了一会后将棉门帘放下,行至炕前坐下,今日春江水暖,你这腿也能下地行走,我瞧着也好了许多。 现在也好了,晓葵的铺面马上就能买下来,往后她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待你帮她忙完了铺面的事,咱们就出发去凉州吧。 梁舟迟抓在膝盖上的手掌一僵,紧接着眉头也微皱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平常,他没有应下梁夫人的话,嘴唇上下努动两下,这才轻飘飘的道:娘,凉州还是您自己回吧,您什么时候走我送您。 原本都商量好的事哪知他此刻又变卦,梁夫人有些急,你怎么又不走了,之前咱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你既然不走,那你要去哪? 起初的确动了去凉州的心思,可偏偏就在这几日他就不想去了,他觉着这里有个傻子,若没人管,恐怕还要吃亏上当被人骗。 没想好,或许还留在墨州。他没有直言道明,言辞含糊,就是不想让人猜到他的心思。 本来梁夫人心里还有些焦躁,可听闻他说或许留在墨州,眼珠子都闪动了下,她下意识的看了眼杂间的方向,再想想这阵子他和裴晓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打闹闹的,立即有了几分大胆的猜测。 你想留在墨州,该不会是因为晓葵吧? 即便一语中的,梁舟迟也不能承认,反而露出夸张的神色,因为她?我凭什么因为她,她比常人多长了一个脑袋还是多长了一双眼睛! 我只是觉着,在墨州习惯了,我又熟悉,想来在这里混口饭吃也不是难事。 梁夫人一眼不眨的望着他,自他脸上看不出端倪,可又总觉着他说的不是实话,再一回想当初在梁府,梁舟迟可是指了姓名的要裴晓葵,这么一来二去,她的猜测也更加合理了。 若真是因为此事,她倒也是很乐意,也罢,既然你这么想留下来,定然有你自己的想法,我也不逼迫你,你年纪轻轻,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一点,不能欺负晓葵! 听到梁夫人松口,梁舟迟心里一颗大石头也跟着飘飘然的落地,多日来的担忧转化成了一点儿欣喜,但仍旧口不对心地道:欺负她?我才懒得欺负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2 15:28:59~20220223 23:1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梨花粉 次日裴晓葵早早的就醒了,吃过早饭便掂量着钱袋里的银子,仰头问梁舟迟:定金带多少过去合适? 梁舟迟抬手理了衣襟,不紧不慢的往嘴里送了口茶,带二十二两。 今日不是只交定金吗? 你还真以为只交定金,那掌柜怕是急着让你交银子脱手呢,再说咱们也没什么好等的,今日怎么也得把铺子买下来。他将茶杯搁下,扶着拐站起,这两日腿恢复的倒是好,想来再有个把时日就能离了这拐。 那好,那我就都带着。裴晓葵现在对梁舟迟的话言听计从,知道他鬼心思多,在这方面应该吃不了亏,于是从钱袋子里数了二十二两带在身上,好生揣好。 原本掌柜还有些放心不下,眉宇之前有些忧心,可一见了这两兄妹果真按时来了,远远望着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欢天喜地的将人迎进铺子里来,寒暄两句,掌柜直奔主题,你们兄妹还真是守时。 这是好事,自然要守时。梁舟迟笑着接了一句。 今日咱们就先定下了?还是按之前的价格,没问题吧?掌柜笑问道。 那是自然,银子我们都带来了,掌柜,您说这定钱咱们交多少合适?梁舟迟装模作样地问道。 这个,昨日我回家以后和内人商量了一下,内人说你们是乡下来的,现在定然还没地方住,也怪不方便的,反正这该卖也卖了,不差那一两日,也算是给你们行个方便,也不用弄那定金不定金的,你们俩兄妹若是乐意,今日咱们就将契约一并签了,也省去许多麻烦。 说着掌柜自柜前取出一只木匣子手指轻轻敲动两下,今日我都将房契地契约等一并带来了,你们若是乐意,咱们就先签个契,然后一并去官府留盖章留底。 掌柜的所作所为都在梁舟迟预料当中,他们急,显然掌柜更急,美名其曰是给他们行方便,实则谁又不知他是巴不得马上搬离了这玉华街拿银子走人。 既然掌柜这样说,那我们也不好推辞了,谢谢掌柜和夫人给我们行的方便了。 梁舟迟借坡下驴,不紧不慢的接着掌柜的话。 自早晨出门后,到了傍晚事儿也办的齐全了,契约签定,官府盖章留底,银子交付,只等掌柜择日搬家。 连裴晓葵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顺利,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早晨拿的银子还未到午时便花了出去,换回了玉华街的一间铺子。 捧着手里的房契裴晓葵乐的合不上嘴,回家的路上一蹦一跳的,比昨天还要开怀许多,这是尘埃落定的欢喜。 梁舟迟瞧着鸟儿一样在自己眼前跳来跳去的姑娘,一时也跟着笑,你就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了,我终于有间属于自己的铺子了,我现在也真正算的上是墨州的人了。她将房契好生叠好,揣到胸口,一只手紧紧捂着。 墨州有什么好,又不像是京城那样繁华。梁舟迟瞧了地上两个人投下的影子,长长的那么两条,看起来倒也算是般配。 少爷去过京城吗?提到京城两个字,裴晓葵的眼也跟着睁大了许多,京城这两个字对她来说陌生遥远又神秘。 小时倒是跟着爹去过两次,京城很大,很漂亮,墨州跟那根本没法比得。 小时也曾听过旁人讲过京城的事,我也很想去,若是有一天我赚了很多银子,我也一定要去京城瞧瞧。她长叹一口气,在这拥挤的小巷子里仰望星空,满目的星光闪闪,璀璨的眸子倒是比那银河还要亮上几分。 家里梁夫人早就将饭做好等着他们。 裴晓葵还特意将房契拿出来给她看,她在饭桌上仔细看过,又笑着同她道:真好,晓葵也有自己的铺子了,往后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裴晓葵喜笑颜开,很用力的点点头。 正值兴时,梁夫人脸色微变,连笑意也退去了不少,犹豫了片刻才道:今日,凉州那边来信了,信中说,让我抓紧过去,我想着你这铺子也买完了,我瞧着也没什么事了,我想着,这两天我就收拾收拾去凉州了。 话音落,裴晓葵的脸自饭碗之间抬起来,眨巴着两下眼睛,瞧了梁夫人,又看向梁舟迟。 只见梁舟迟眉目未抬,只顾吃饭,好像这事儿全不在他心里似的。 慧姨,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啊,少爷的腿不是还没好全吗?裴晓葵将筷子放下,忽然觉着饱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她还有些舍不得。 孤单一个人久了,她早就忘了有家人是什么感觉,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梁夫人和梁舟迟算不得她真正的家人,但归家时的那一捧火,夜深时的一盏灯已变成了很让她贪恋的烟火气。 她......舍不得。 梁夫人目光瞄过梁舟迟的脸,随后道:我时常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凉州那边又来信催促,我先过去。至于舟迟,他还要在墨州养一阵子,晓葵,我就先将舟迟交给你了,这些日子怕你要多费心帮我照顾他。 梁夫人说着话,她的手在梁舟迟胳膊上轻捏了一把,似是某种提点。 少爷不跟你一起走?裴晓葵问道。 他暂时不走,说是在墨州还有些事。梁夫人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笑让裴晓葵不明所以。 腿还没好,怕走不了远路,我先将母亲送去...... 那么远的路,我不用你送,你这腿好好养着,切莫行远又累着,往后再落下病根儿。梁夫人打断梁舟迟的话,又转而同裴晓葵道,晓葵,往后你也不用拿他当少爷了,他早就不是少爷了,你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他若是敢挑嘴你饿着他便是,家里有什么累活重活就都交给他做,腿是还没好,可旁处不耽误! 这话说的裴晓葵反而不知该如何接,只能低头笑笑,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只觉着想让梁舟迟做活,怕是比登天还要难,那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脾气,哪里是她使唤的动的。 吃饱喝足,裴晓葵在厨房打了水洗碗,梁舟迟不声不响的倚在门口,若不是他的木拐敲打了门槛一声,她还不知他站了多久。 少爷,你怎么过来了?裴晓葵瞧了他一眼,随手拿起一只碗摁进水盆中。 知道我不走,是不是有点失望了?他歪着头,整个人站没站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没有。她轻笑一声,说的的确也不是假话。 真没有?他似有些不甘心,仔细盯着她的脸色,试图从上面找出些真假。 真的没有!她很认真的停下手里的活,郑重同他说了一句。 见她说的不假,他心才安稳落地,本以为她知道了会不高兴,不想这结局出乎他意料。 裴晓葵,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卖掉的那玉坠子倒底是哪来的,你就那么舍得卖了?这是梁舟迟很在意的事,那东西不是她祖传,不是她父母给买,又是从何而来?到底是谁送给她的? 提到那玉坠子,裴晓葵眸色一暗,将眼垂下,以手掬水,一下一下的泼在碗上,捡的。 她一顿,我从前照顾一个病人,那是那病人的谢礼,于我而言倒是很值钱,但是对那样的大户人家来说,只不过是随便买来观玩的东西罢了,之前拿着当宝贝,是因为少爷你说那东西值些银子。 这解释梁舟迟总觉着哪处不对,却又深究不出有何错处,问了她几次都含糊着不说,想是真的问不出来了,也就此作罢。 裴晓葵,你往后想做什么?话峰一转,他忽然问起旁的。 裴晓葵自碗间抬起眼来,听他问起,倒是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而后道:想赚很多的银子,想买个大宅院,想穿绸缎料子做的衣服,想买好多的珠花......也想像旁的姑娘们那样,用玉香记家的梨花粉涂脸。 这听起来是傻笑,可是配上她的憨笑倒显得十分可爱,梁舟迟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反而问,什么是梨花粉? 就是梨花制的粉,涂在脸上香香的,滑滑的,还特别白,玉香记家的一盒要二两银子,我总是舍不得买,以后赚多多的钱,我也要买一盒试试。 瞧着她很认真的样子,梁舟迟摇摇头笑笑,二两银子罢了,他肆意挥霍的曾经,竟是旁人渴求的未来。 当真世事无常。 我帮你赚很多的银子,你会有大宅院,会有绸缎做的衣裳,会有好好的珠花,会有堆成山的梨花粉!他一顿,眼神清明又笃定,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瞧着他十分自信的样子,好像金山银山都是他的,从未离开过,裴晓葵眼皮一点一点撑大,眼中带着迷惑不解,银子是想赚便能赚到的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3:10:31~20220225 21: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薯酱、轻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笨死了 两日后,风和日丽,天气晴好,春江水暖,春吹终吹了一抹暖意在脸上。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6) 裴晓葵同梁舟迟一起,送梁夫人上了去凉州的马车。 马车租一辆跑那么远的路并不便宜,可裴晓葵还是半分没有含糊的掏了银子。 梁夫人来她家里时身无长物,住了这阵子也只做了三两身衣裳,裴晓葵给她带了路上足够吃的干粮还有许多小菜,又偷偷在她包袱里塞了几两银子。 这银子若是给她她是不会要的,只能悄悄的塞进去,待拿干粮时便瞧得见。 玉华街的陈掌柜,只不过隔了两日便将铺子里的东西全都搬离了,临走时还给裴晓葵留了许多新的碗碟,说是不打算搬的,都留给她用了,这倒是好,倒省下许多置办碗碟的银钱。 梁舟迟坐在二楼角落处的椅子上,瞧着裴晓葵活蹦乱跳的在眼前拾掇,原先的掌柜将东西都搬走后,这屋子倒显的更宽敞了。 裴晓葵手里扯着抹布,在桌间柜上一遍一遍的擦拭,恨不得将漆都擦掉一层皮才肯甘心。 瞧着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梁舟迟也跟着笑起,你都忙了一早了,就不能歇会吗,在我眼前晃的眼晕! 早些将屋子收拾了,我心里也少块心病,等这街上拆完了,我就马上搬东西进来。裴晓葵说这话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落在她脸上,给她脸上凭添了一份柔意,显得整个脸颊更加饱满可爱,纤长的睫毛在山根处投下一道阴影,一眨一动。 梁舟迟伸出小指挠了挠眉角,轻轻笑笑也不说话。 对了,慧姨今天早晨出发,待过个三五日便能到了吧。有了马车路程不慢,但是走一趟也要几日的时间,这两日裴晓葵的心一直放不下,一日不收到凉州那边报平安的书信便一直难以踏实。 凉州那边有人接应,不会出错的。他目光飘远望向窗外,这会春风吹拂入窗,倒让人觉着很是惬意。 晓葵在吗?因为要往楼下丢东西的原因门并没有关,此时赵宽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我在!裴晓葵忙将头伸出楼梯朝下头应了一句,正对上赵宽抬眼望过来的脸,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买这铺子的事到底也没瞒赵宽多久,她觉着这不是什么可藏的事。 梁舟迟脸上的浅浅笑意在听到赵宽声音的瞬间沉了一些,很快又从裴晓葵身上移到窗外,看似只专心的看风景。 你上来吧,我在楼上!裴晓葵朝他招呼道。 赵宽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那里的梁舟迟,脚步顿了下,随后道:表哥也在。 梁舟迟这才从窗前转过脸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言语中满是嫌弃,你怎么来了? 前两天听说晓葵她要来这里收拾,我想着表哥你腿脚不便,怕她自己忙不过来,所以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 赵宽老实回道。 只听梁舟迟阴阳怪气的自鼻子里出了哼笑一声,要来早来啊,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才过来,是赶着饭点儿吃饭呢吧? 他这样一说,反倒是将赵宽说的不好意思,忙看向一侧站着的裴晓葵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们能来的这样早...... 我知道,我表哥逗你的,裴晓葵轻浅的朝梁舟迟翻了个白眼,他向来是这样说话的,你不要介意。 本来这几日他说话都好好的,怎知这会儿又变得刻薄起来。 明知赵宽是好意,偏要说几句难听的揶揄旁人。 你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来帮你。赵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到饭点才来蹭饭的,忙卷起袖子四处张望起来。 这二楼我都擦干净了,一楼还有些要丢的杂物,你帮我丢掉吧。 裴晓葵指了楼梯下说道。 好,我这就去。说罢,赵宽痛痛快快的下了楼梯。 梁舟迟在上面冷眼瞧着,冷笑一声,在赵宽身影不见了之后,他才站起身来,这小子跟你跟的倒紧。 你倒底把这铺面的事同他讲了? 讲了,裴晓葵有些心虚的点点头,我也问他买不买来着,他说家里没那么多银子就不买了,我觉着这件事同他说了也无妨,他就算买了,往后万一不拆也不会怪我的。 你就这么了解他?梁舟迟歪了头瞧她。 与他相处这么久,他是什么人我自然清楚。 这话怎么听都怎么让梁舟迟听着觉着刺耳。 这会赵宽来了,又怕梁舟迟坏言坏语找茬,裴晓葵忙道:一楼还有些东西我去收拾了,我去给你泡壶茶过来,正好掌柜留了两套茶具,我瞧着倒很好看。 梁舟迟也没应,随她去了。 一楼的柜后就是个小灶间,她今日来时就提前买了一只铜壶,座在灶间好一会儿了,壶口已经开始冒出白雾,想再过不多时便能开了。 赵宽丢了东西回来,正看到灶间里露出裴晓葵的裙角来,便直接一头也扎进灶间来。 一会儿水就烧好了,我泡壶茶,你先喝些再干活。她弯身下来,细闻掌柜留下的一小盒茶,味道闻起来竟也不错。 怎么没看着大婶过来?赵宽在一旁的水盆中洗了手。 她回凉州了。裴晓葵应着。 回凉州?赵宽手上动作停下,身子微微侧过来,目不转眼睛的望着裴晓葵。 裴晓葵满心思都放在茶上,只随意回道:凉舟有她的一个妹妹,去投奔妹妹了。 那你表哥怎么不跟着一起走啊?赵宽目光闪动,这话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若是真细论起这个,裴晓葵还真讲不出,她只知道若是他想一直留着,那她便一直让他留着,也不问原由。 腿未好全,怕在路上颠簸,所以再住些日子。她随意扯了个借口说道。 这回赵宽听后便沉默了,脸别过去,面上显然有些不太好看,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那这些日子只有你们两个一起住了? 你说什么?裴晓葵没有听清,转过脸来又问了他一回。 没什么。方才的话他自己说出来也觉着荒唐,她既然没有听清,他索性也不再问。 ...... 从上午收拾到了晚上,这才终于将整个铺面收拾干净,裴晓葵自是累的腰酸背痛,不过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一切,她整日都露着欣喜的笑。 回了家时躺在炕上许久都爬不起来,久久才觉家里似是安静了许多,她眨巴眨巴眼自炕上抬起脸来环顾屋里这才意识到屋里只剩下梁舟迟了,慧姨一早就离开了。 起初她还觉着没什么,很快便从炕上爬了起来,盯着墙角的那张竹床发愣。 从前这屋里三个人睡,冬日里穿的厚实也没什么,可现下梁夫人走了,只剩下她和梁舟迟两个,这晚上可怎么睡啊。 之前她是梁舟迟的丫环,守夜也是常有的事,可那时好歹屋子大,他那床上亦有帐幔遮挡,可现在地方小不说,也没个遮挡,他又不是之前伤的起不来。 反而倒是让她不自在了起来。 你在那想什么呢?梁舟迟坐在炕桌对面轻推了她一把,看你这灰头土脸的,也不去洗洗! 经他这么一提,裴晓葵似才回过神来,低头瞧了自己身上,可显见的哪处都是灰尘。 我去烧些水。裴晓葵自炕上下来,急急奔去杂间。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梁夫人洗澡时都是将木桶放进屋里,再将梁舟迟赶出来,今日也不例外,待烧好了水梁舟迟便自觉拄着拐出去了,贴着墙根坐下,手里还抓了把瓜子,抬头望天。 往日都是两个人在院子里站着,还能说说话,可如今只剩下了他自己,屋里哪怕传来一点声音传的也都清楚。 只听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似溪间的清流,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他的心口,他越是想忽略却听的越清晰。 一时心里有些恼,站起身来朝门口行去,离的远远的就听不见了。 可也不知是耳朵太好还是怎的,似是那一声一声好似一直在他耳畔回荡。 恼羞成怒,一把将手里的瓜子扬了出了门去。 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才晃晃悠悠的自巷口走回来,推门进院,见着屋门前有一摊水渍,想来这是裴晓葵洗完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轻叩了两下门,直到听到里面的人让他进,他才敢进去。 门推开,有一股水气卷着香气扑面而来,再往里瞧,裴晓葵正坐在炕上对着灯盏拿着绣花针挑动指尖儿,洗过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有两缕挂在了肩头,几乎遮了一半肩膀。 一双黛眉紧紧皱着,专注而认真。 这是干什么呢?他将门关好这才问道。 手里扎了个刺,白天就一直觉着疼,这会儿我得给它挑出来才行。一直觉着食指处微痛,可真要找还找不到,只能用拇指指甲一遍一遍在指腹上打着圈儿。 梁舟迟坐在炕桌对面瞧了她多久她便找了多久,久到梁舟迟都看不下去了,终朝她伸出手来,笨死了,让我看看! 第39章 擦头发 裴晓葵乖乖将手伸过去,梁舟迟一手扯过她的手指头,一手捏着绣花针,将她手指拽到灯下便问:哪里? 就这里!裴晓葵指了手指腹说道。 他凑近了细看,拿着针尖儿在指头上排查,果真就在指腹圈上看到一个极小的黑点儿。 找到了,你别动。他说着,捏着针尖儿小心的挑过去。 他手劲很轻,捏着绣花针的时候显得有些好笑,裴晓葵忍不住抬眸瞧他,此时的梁舟迟微微皱眉,正满心满眼的跟她手上的小刺过不去,一脸专注。烛火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将他脸照的忽明忽暗,裴晓葵也是头一次觉着,其实梁舟迟长的很好看。 只不过他往日里总没个正形,便没旁人忽略了,他不开口讲话时往那里一站便是个美男子,可若是开了口便能将人噎死。 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屋里的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似紧张了好一会儿,裴晓葵觉着指腹才有针扎的痛楚传来,便瞧他轻吹了手指,好了。 他将裴晓葵的手指放开,裴晓葵两只手指轻轻抿着,果真没了之前的那股闷痛感。 谢谢少爷,真的不疼了。她语笑阑珊,眼底饱满的的卧蚕隆起,头发轻轻散着,瞧着倒像是一幅美人图。 梁舟迟竟看的愣住了,竟不觉吞了下口水,想着将眼自她身上别开,却无意扫见她微湿的肩头。 她的头发擦的不算干,肩头衣衫被打湿了大片,发梢上还有水珠子落下。 梁舟迟一时看不过眼,干脆抄起她身侧放着的软巾过去,站到她身后来。 裴晓葵尚未反应过来,便觉有一缕湿发被他握在了手里,才想开口便听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傻子,头发不擦干睡着了会头疼的。 哦。头还未回便又被她摆正,老老实实任他去给自己擦头发,一时心里有些惊异,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梁舟迟给自己擦头发。 他又是抽的什么风? 细长的发丝在他手底下轻轻摆弄着,偶尔传来软巾和发丝间的摩擦声,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并未让人感到一丝的不适。 裴晓葵的背坐的有些僵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小桌上,似是在心里犹豫了许久才问:少爷,你往后就留在墨州不走了? 还没想好,暂时留着吧。有一件事情一直被他刻意忽略,他对外只说不乐意去凉州是因得赵舒恒,实则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了谁。 天下之大,他这种现如今一无所有之人去哪里又有何分别,这墨州又有什么特别。 毕竟自小生长在这里的,什么都熟悉,轻点了两下头,随即又犹豫了片刻道,只不过,会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啊? 身后人手上动作一顿,眼皮轻眨,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像之前钱富那样的人,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这实则一直是裴晓葵心里的坎,她很清楚当初将他带回来时是怎样的凄惨,况且梁夫人的意思,是那钱富不会善罢甘休。 且不说那钱富,当初他在这墨州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罪的或是记恨的人定少不了,一下子从云端跌下,还不知有多少人碰见了会过来踩一脚。 她对此说的很含蓄,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对,牵了他的不悦。 即便你不跟我说这些,该想到的,我也想到了,以我梁舟迟的今天,留在墨州的确不是个好的选择,他一顿,目光紧紧锁在她圆溜溜的后脑上,语气又放慢了些,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留在这儿吗? 为什么?她头微微侧过,浓长的睫毛就像蝴蝶振翅,小巧而挺翘的鼻子微微泛着红,让梁舟迟看了心头一紧。 挂到嘴边的话突然他就不敢再往下说了,反而似憋了笑意冷言道:我的事凭什么告诉你! 裴晓葵悻悻将脸收回摆正,凭空翻了个白眼儿,嘴唇微动,暗自腹诽两句。 死丫头是不是偷着骂我呢?他突然弯身,将脸凑在裴晓葵的脸侧,正把她噘嘴的模样逮了个正着。 没有!她被吓的愣了一下,很快便摇头否认。 真没有? 真没有! 量你也不敢!他将身子挺直后,自己又站在她背后偷笑出来。 咣咣!院外忽然传来两声叩门声。 两个人同时朝外望去,起先裴晓葵还以为听错了,紧接着又是两声门响传来。 这两声照比之前声音要大些,在暗夜里尤其响亮,连巷子里的狗都惊动了,接二连三的叫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裴晓葵站起身来,伸手去够炕上的外袍。 梁舟迟一把将她胳膊扯住,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 他将人扯了回来,随后去拿立在炕沿的木拐。 裴晓葵静坐在屋里,听着院中的动静,只听外面梁舟迟似是和谁交谈了两句,很快便又回了屋里。 是谁啊?她问。 梁舟迟朝外扬了扬下巴,那个赵宽在门口等你,去看看吧。 赵宽?这么晚了他来有什么事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穿外袍,衣裳系带系好后便往外跑。 梁舟迟随手将手上的软巾帕丢过去盖在了她的头上,头发还未干透,外头风大! 好。裴晓葵接过,随后朝他笑笑,果真就乖乖的将巾帕蒙在头上出了门。 夜里起风了,吹在未干透的头皮上还真的有点冷,她脚步加快朝门口行去,只见果真门口站的是赵宽,此时巷口有火光闪动,正有两个人举着火把立在不远处朝这边望着。 裴晓葵一时心有奇怪,正纳闷呢却听赵宽唤了一声:晓葵。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裴晓葵的目光自巷口收回,落于赵宽脸上,只觉着他和平日神色不大一样。 我......他似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 去京城。 京城?裴晓葵的声线也不由得抬高,不过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将声调急急压下,你去京城干什么?大娘呢? 我娘也跟我一起去京城,这件事说来复杂,我一时跟你解释不清,今日我就是来跟你道个别,待我到了京城后安顿下来再写信与你细讲。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7) 你什么时候走? 跟你道别之后。 这么急?裴晓葵听的云里雾里,见他一时也说不清楚,连声音都是低压着讲话,再瞧巷口里那两个人,属实不像善类,心里不免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将声音压的更低了,用仅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低叹一口气,随后抬眼,这许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定。 这么严重?裴晓葵的余光飘向巷口,瞧着那两个人并未动地方,于是大着胆子又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银子了?那两个人是不是要将你带走? 要不然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快点逃命,逃到官府去报官! 这话一下子将赵宽给逗笑了,在赵宽眼里,她向来是有些傻气和纯真在的。 他摇摇头:不是,你放心吧,我没欠银子。 话音落,他自怀中掏出了一支珠花递到裴晓葵的面前,裴晓葵定晴一瞧,这是上次他想送给自己却没有接受的那支。 这个你收下吧,当个念想,往后能不能再见,我也不知道了。他的笑中有些苦意,还有些对眼前人难掩的不舍。 这珠花若搁平常,裴晓葵定不会去接的,但若真如他所说,便没了拒绝的理由。 她终是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接了这珠花。 指尖儿紧紧捏着,瞧他似是一脸难色,却又不能拒绝那些人的感觉。 要不要我帮你报官?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帮得到你?她仍旧放心不下,盼着他能给自己些提示。 哪知又是他轻笑一声,随后摇头,真没事,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目光朝向巷子里,紧接着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真的走了? 嗯。他点头,眼中的不舍都快要溢出眼角,你保重。 随后赵宽将所有的不舍与眷恋收回,转身投向巷口,未再同裴晓葵讲一句话。 裴晓葵紧紧盯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巷子里,再也不见。 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低头瞧着自己手里的那支珠花,再抬眼亦看不见赵宽的身影。 风卷起她头上搭的巾布,吹落于肩上,头皮一阵发凉。 她忧心忡忡的将门合上随后带着满身的凉气回了屋里。 梁舟迟瞧着她一脸愁意的进门,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支珠花上。 这个他也认得。 是上次赵宽想要送她她却未接的那支。 怎的现在肯接了? 他大晚上的过来,就是来给你送这个啊!梁舟迟将木拐立在一侧,随后坐在炕沿上。 他说他要走了。裴晓葵将珠花放在炕桌上,满目的不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6 23:22:49~20220227 21: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感动不5瓶;轻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毛贼 走了?去哪?这对于梁舟迟来说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赵宽那厮对裴晓葵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看着烦。 暗想这姓赵的怎么都跟他犯冲。 裴晓葵摇摇头,说是去京城,跟我说完之后他就跟着两个人走了,看起来怪吓人的。 越想之前巷子口里的两个人越觉着恐怖,刹那间裴晓葵脑海里翻涌许许多多的可能,没一样是好的,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我问他是不是欠了旁人的银子他也不说,不过我觉得他也不至于,他向来勤恳本分,不可能做出格的事。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他不会出什么事,他瞧着裴晓葵一脸担忧的神色,他若是个女子这事儿就麻烦了,可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能出什么事,谁能把他怎么样,若是仇家,还能让他跑来跟你道别? 这倒也是,那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啊!经过梁舟迟的一番分析,裴晓葵觉得很有道理,可这各种可能都想过一遍还觉着差了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归死不了。梁舟迟摇摇头,目光又锁在这珠花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时候不早了,你之前不就嚷嚷困了吗,睡觉吧。梁舟迟站起身来,拄拐自觉走向墙根儿底下的竹床。 裴晓葵亦识趣的爬上了炕,待见梁舟迟躺下之后她才探身到了灯罩前吹了里头的烛火。 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黑暗,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楹给屋里铺上一层霜意,梁舟迟听见炕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最后消失,应是她躺好了。 屋里虽然只少了个人,却好似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要是从前他还是少爷时裴晓葵给他值夜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两个人就这么睡在这间屋里总让人心里觉着怪怪的。 裴晓葵更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翻了个身,久久也睡不着。 你还没睡?听到她翻动的声音,梁舟迟的声线自暗夜中响起,实则现在他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烦躁。 还没。她应着,声线很是清明,一丝困意也无。 明日我打算搬去玉华街去住。他顿了片刻才道,玉华街那边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也是怕有人万一趁铺子空着闯进去,也是麻烦。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之前陈掌柜留下的一些碗碟,还怕丢了不成。裴晓葵在夜色中笑了笑。 听她似是没有会意自己的言外之意,梁舟迟反而不知该如何往下讲去。 他要去玉华街住不过是个借口,更多的是觉着他住在这里对她来讲不算方便,洗个澡自己还要先找地方待着,若是她自己便不会这么麻烦。从前因为有伤在身加上母亲也在,三个人挤在一起是不得已,现如今孤男寡女再这样住下去怕是要对她名声不好。 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就去玉华街住,玉华街比这里宽敞,谁乐意跟你在这小屋子里挤啊。对于此事梁舟迟很坚持。 到了这会儿裴晓葵心才反应过来他要去玉华街的意图,暗夜中眨了眨眼,不再多说话,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竟觉着有些羞意。 两个人只说了两句话,裴晓葵便有了困意,没多久眼皮沉沉合上,入了梦乡中去。 就在梁舟迟也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见院中有响动,极轻,却怪异。他本来睡眠就轻浅,听到异动一下子便精神了起来。 眼白在月光下微闪着水光,他屏息凝神视线投在窗外,自是什么也看不见,再一细听裴晓葵呼吸均匀已是睡的熟了。 院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眼下梁舟迟已经确信不是自己听错了,想着该不会这么巧吧,才说了会有人闯空门便应到这里来。 他轻声起身下地,来到炕前轻轻将裴晓葵摇醒。 裴晓葵睡的正香,被人晃醒才揉了眼想要说话,却被梁舟迟一把将嘴捂上,而后在她耳畔低语道:别出声,外头有人。 听见这句裴晓葵一下子精神了,眼中浓浓的困意消了大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梁舟迟眨巴眨巴,只见梁舟迟将捂在她嘴上手拿起,而后听到裴晓葵细声问道:会不会是小偷? 梁舟迟点点头,许是吧,我听着好像进杂间了。 话音落,他手伸到墙角处拎了木拐在手里,如今他腿已经好的差不多,平日不用也能行走。 裴晓葵自是没有他那般警觉,见他摸了东西自己也伸手要去捞点什么拿在手里。 梁舟迟瞧出她的意图,忙将她从炕上拎下来,你自己躲到桌子底下去,别出声,别给我添乱就成了。 说着拎着木拐便要往外走,裴晓葵扯住他的胳膊紧张道:你自己出去啊?还是我跟你一起吧。 你能顶什么用?他将人往回一推,听话,躲起来。 裴晓葵被他推的退后了两步,而后见着他拎着拐便出了门去。 一听屋里有门声响动,正惊了在杂间乱翻的人影,那人夺门而出,正被梁舟迟碰了个正着。 两个人走个照面,那黑影一怔,随而灰溜溜的逃窜开,梁舟迟忙追过去,哪知那身影十分灵活,打了正门便跑了出去,梁舟迟腿脚不便,追出去时那黑影早就逃到巷子口了。 梁舟迟立在门口望了好半天,并没有打算去追的意思,实则他要是想抓早便抓了,不会刻意惊动他。 像是这种小巷,这种毛贼不知有多少,没丢什么东西就算扭送到官府关不了两天打几板子又会给放出来,反而会让他记恨,毕竟裴晓葵住在这里,更多的是不想给她惹麻烦。 他将门重新锁好,推门进来,唤了几声。 裴晓葵一听是他,忙凑上前来,随手燃了灯上下打量梁舟迟,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方才在屋里听着两个脚步声纷乱,生怕动起手来他会出事。 是小偷吗?她脸色有些紧张的问。 看样子应该是,见我出去便跑了,方才我瞧见他是从杂间出来的,你随我去看看杂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好。裴晓葵披了外袍在身,拿起桌上灯盏便和他来到了杂间。 杂间放的都是她做好的几坛子小菜,盖子有被动过的痕迹,有两坛子已经空了,坛子外面还有洒淋的酱汤。 丢了两坛子小菜,她站起身来,轻抿了手上的汤汁,什么人啊,连小菜也偷。 看来只是普通的小毛贼,梁舟迟上前两步,瞧着满地的坛子,有些放心不下,若我说,这几坛子小菜你还是都别要了,万一那人恶一些,将里头放了东西,吃的人再出了事,惹上官司的可就是你了。 他这么一说,裴晓葵的后背立即冒出一片冷汗,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惊色,这么严重?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坛子小菜才几个钱,别出了大事。他提醒道。 对,对。她忙点头,我听你的。这样一想,这几坛子小菜也不是太可惜了。 这巷子里以前可出现过什么偷盗的事?他问。 也有过,不过丢的东西不多,白日里听人骂过两回,也就这么过去了,倒不知今天竟上我碰上了,她眼微一眯起,竟还笑的出来,还好有你在,若是我,怕是这些菜都丢了我都不知道。 裴晓葵,你还真是傻子,你当这菜有什么好偷!他笑出声,又骂了一句。 实则今日的事不光裴晓葵后怕,他也怕,因为若是他不在,他也不能确定这人若是进了屋,只看到她自己,会做出什么旁的歹事来。 若是旁的没事,便回屋去吧。他朝着裴晓葵扬了扬下巴。 裴晓葵点头应了句,随后将灯拿在手里。 两个人再次躺下,这回裴晓葵是真的不困了,一想到那些小菜得扔了,心口便有些疼。 而梁舟迟一想到裴晓葵离危险这么近,心口更疼。 从前梁府高门大户,家丁护院不知有多少,哪里出过这种事,有不要命的早被打死了。 他越来越觉得他没去凉州而是留在这里算是留对了。 若是让裴晓葵自己在这里过日子,指不定会碰上什么事。 裴晓葵翻了个身,掰着手指头道:少爷,明天你都带什么去玉华街啊? 他略想了下,而后回道:不去了。 不去了? 嗯,等过阵子玉华街拆了再跟你一起搬过去,他一顿,若是再来个这样的贼,怕你自己应付不了。 后半句话完,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拉开。 屋里静的针落可闻。 裴晓葵心里才生起一丝暖意,只听他又生硬的加了一句:我娘去凉州之前告诉我来着,好好盯着你,免的出事。 裴晓葵眨巴眨巴眼,夜色隐了眼底的那一抹失落之色,只喃喃道:慧姨待我真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7 21:55:26~20220302 19:4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狡山芋、轻夏3瓶;玖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这鸡买的好 次日裴晓葵没有出摊,反而在家将所有的坛子都刷了一遍,而后又腌了许多新的青菜头。 梁舟迟一早便又不见人影,裴晓葵早就做好了饭,热了一遍又一遍,他到了深夜才回来。 一进屋,灰头土脸的,一脸灰土气,木拐拎在手里也用不上了。 你怎么才回来?裴晓葵忙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他,也不知他额头在哪里蹭了灰。 他见了裴晓葵也不讲话,只是笑,随后将一包东西重重丢到炕上,里面传来银钱碰撞的声音,甚是好听。 裴晓葵耳朵微动,顺着炕沿看去,只见炕上是一个灰布兜子。 去打开看看!他微扬下巴,露着一脸得意色。 瞧他这笑裴晓葵便知有好事,她凑到炕沿坐下,随即将那灰布兜子打开,只见里头躺着白花花银锭子,大小不一,一抓一把,估摸着足有四五十两。 这么多银子,哪里来的?她眼珠子放着光亮,声线也不觉提高了许多,满脸的惊喜色。 我赚的呗,还能是偷的抢的!他挪动步子坐到裴晓葵身侧来,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只见她笑起来脸颊鼓鼓的,十分娇俏。 怎么赚的?她回过身来问,两个人贴的很近,梁舟迟瞧见她眼里闪动的光,还有自己的影子。 他心跳漏了一拍,瞧着她这张近在眼前的脸,一时脑子里有些慌乱,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我去旁边的遥城了,遥城底下有个遥县,就在隔壁,走两个时辰就到。我本想着这墨州城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旁处我还不大了解,反正闲来无事就转到那去了,哪知还真让我给碰上了。 遥县织造不久前接了上头的命令,需得织染一批衣物,眼见着工期已定,谁知县里产白云母的矿塌方,白云母是重要的染料之一,缺了少了便开不得工,于是遥县府衙宁可重价从周边县城收白云母。今日我得了消息,便赶回来,跑了十几处地方才收了些白云母散物,又一刻不停的送到遥县去,大货早就被人包圆收走了,我好不容易抠出这么些价格稍低些的,左手进右手倒,折腾一天下来赚了五十六两银子。 裴晓葵听的一愣一愣的,终于听明白了怎么个意思,原是他今天跑出去一天,是出去空手赚差价去了,还一下子赚了五十六两,足可以买玉华街两个商铺还有富余。 他出门时满兜里都没二两银子,披星戴月的忙了一整日,可是兑了个这么宽的缝,惊叹之余裴晓葵低头瞧了他的腿,你腿还没好全,去遥县来回一趟可就得四个时辰,你怎么回来的? 早起去是走着去的,夜里回来雇了辆牛车,牛车走的是太慢了,和马车没得比。他轻笑两声,回想今日,还是头一次坐牛车,想过会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慢。 他身子微朝后仰,两腿伸的笔直,今日折返几趟,跑动时不觉,这会儿停下来便觉着双腿里的筋脉一跳一跳的。 听他笑着说起,不知为何裴晓葵反而有些心酸,从前的少爷可是食有鱼出有车,想来也不用这几十两奔波成这个样子。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8) 见她不作声,两眼直勾勾的也不知在想什么,梁舟迟的手掌拍在她的肩上,怎么样,之前我可说了吧,会给你赚银子的! 这些可抵了这阵子我和我娘的花用了? 裴晓葵点点头,太多了。 这就多啊?他肩头轻撞了她的,死丫头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五十六两算得了什么。 将银子好生收着,少爷我赚银子的法子多着呢。他轻笑一声,随后又得意道,知道本少爷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侧过头来问。 空手套白狼,见缝插针。他指了她手里的银袋子,就像今天这样。 今天就算是空手套白狼?她的唇角一抿,我觉着你很辛苦,这也算不得空手,是付出了辛苦的。 也不知怎的,一想着他今日拖着条病腿跑了一整日心里就有些酸酸的,即便银子在手也没有那么开怀。 傻子,在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辛苦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怕是付出了辛苦仍然一无所获。他轻轻抚着裴晓葵的发顶,竟像是个年长之人在教育后辈一般,看起来有些滑稽,今日我跑了这几趟便是赚了。 感受到头顶有他掌心的温度传来,裴晓葵忽然觉着很安心,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不过我怎么瞧着我赚了银子你有些不开心?他头微探过去,身子弯起,凑在她脸前细细打量神色。 没有不过开心,只是觉着你太辛苦了。她细语道。 起初见了这么多银子的确是开心的,但是一想到这么累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该不会是......他脸越凑越近,声音有意拉长,你该不会是心疼我了吧? 话音落,裴晓葵心里跳空了一拍,随后有些慌乱的掩饰道:说什么呢,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不觉她脸上挂上了一抹红晕色。 心疼我了就去给我烧些水来,我今天跑了一天了,是得好好泡个澡。他轻拍着她的背说道。 好,我这就去,她痛快起身,这才又指了炕桌道,饭菜是才热好的,你快吃吧,我去烧些水,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他点点头,示意她去。 直到裴晓葵离开,梁舟迟才仰倒在炕上,眼皮也随着垂了下来。 今日跑了一整天,的确是累极了,在回来的路上便早就累的肚子咕咕直叫,可到了家门口便觉不出饿了。 他躺在炕上半眯着眼,闻着屋里淡淡的香气,和裴晓葵身上的一样。 梁舟迟微勾了唇角,笑的温意而满足。 自遥县回来的路上又黑又静,那一路上他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些银子给裴晓葵看,想着她视钱如命,见到这些一定会很开心。 ...... 裴晓葵将水烧好,再进屋来叫他时发现人早就躺在炕上睡的熟了,桌上的饭菜一口没碰。 她抬手轻晃了晃他的胳膊,一点反应也没有。 平日里他睡觉是极轻的,今日这般摇晃也不醒,可见是真的累了。 她静静的坐在他的身侧,就这么干巴巴的盯着他的睡颜良久,细看他眉眼,虽不似往日的鲜衣华裳,可眉宇间那股子轻狂气仍旧存在。 好似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好似他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让自己过的看起来很快意。 瞧他睡的深沉,裴晓葵一想到今日他拖着未好全的腿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忍心再叫他,跑去灶间打好了水进屋,将干巾帕按入水中拧的半干,而后爬上炕头给他擦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又修长,因为肤色较白所以也显着手上有一抹冷白色,往日秋冬时府里婢女都会给他涂香膏以防手脚皴裂,现如今不同往日,更和从前梁府比不得,哪里来的香膏,眼见着他的手也被早春的风刮的起了皮。 将手细细给他擦好,而后又投洗了帕子擦脸,帕子才摁在脸上他便醒了。 眼皮睁开一条缝隙,也看不出是清明或是迷糊。 他这样躺着瞧看自己的模样,倒是让人想起他重伤初来那日。 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手上动作顿了片刻,很快恢复如常,举着软帕轻轻在他脸上游走。 她袖上的香气轻轻拂在他的鼻底,帕子游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阵温凉。 梁舟迟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 许是睡的迷糊了,许是他假装自己未清醒,他只管躺在那里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她的腕子。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这样一上一下,裴晓葵的长发自背后扑过来一缕,正搭在他的身前,远远瞧着像是一条墨黑色的丝线,将两个人紧紧捆在一处。 裴晓葵。他哑着声唤了她的名字。 她亦很温柔的回应:怎么了? 你开心吗?他又问。 这句话问的裴晓葵一愣,不知他指代为何,怎么? 瞧着她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懵懂,他停驻片刻,紧接着又加了句,我带回了银子给你,你开心吗? 听他是问起这个,不知为何,裴晓葵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失落之感,连眸色也跟着暗了下来,开心。 听到这两个字,底下的梁舟迟才笑出声来,你开心就好。 说着,眼皮又沉沉的合上,抓着她腕子的手也跟着松了下来。 起来吃些饭,或是洗个澡?她又问道。 底下人好似又睡了过去,对她的话全无半点回应。 裴晓葵只好给他将脸擦好,而后又设法将他脏外衣脱下,扯了锦被给他盖上。 ...... 晨起梁舟迟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听着外头不知是谁家的鸡一直叫个不停,他心里有些烦燥。 坐起身来抓了抓发顶,发觉自己竟睡在炕上,再一瞧身上只着了里衣,外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这才意识到昨夜里太困了,躺下就睡着了,哪知竟是在炕上睡的。 再一瞧旁边裴晓葵的枕头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心里有些慌,若是他昨天睡在了炕上,那不就等同于两个人同床共眠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脸色有些微红。 此时又不知谁家的鸡啼鸣了一声,他顺着窗缝望去,只见裴晓葵的身影在院中若隐若现。 他穿了衣衫出去,正瞧见裴晓葵站在竹竿下晾衣服,竹竿上搭的是他昨日去遥县穿的那身。 周身还围了一只鸡,正在院中踱步。 好说是谁呢,原来是它叫个不停。 哪里弄了个鸡?他问。 听到他的声音,裴晓葵回头看去,手里还拎着洗过的衣衫,你醒啦,我今早起便去集市上买了只鸡回来,想着炖了,还未腾出来空呢。 话说的好听,实则是她不敢下手。 每次吃鸡都不是她自己杀的。 我昨夜在炕上睡的?他现在不关心这鸡,只关心昨天晚上的事。 是啊。她回过头来,将手里的衣裳搭在竹竿上,轻理上头的褶皱。 那你在哪睡的?他又问。 我也在炕上睡的。 哦......他倚着门框再次抓了抓发顶,在她身后窃笑。 裴晓葵听到笑声转过头去,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事,一见她转过头来他立即止了笑意,抬手指了院中踱步的鸡,这鸡买的好。 第42章 梅子酒 刚出锅的鸡在海碗中腾腾冒着热气,今日的鸡仍不是裴晓葵杀的,灶边还摆着一碗鸡血,梁舟迟倒是杀鸡的一把好手,刀放在鸡脖子上,一刀便抿了下去,可谓快准狠。 梁舟迟自外头买了一坛梅子酒回来,在院中正碰上端着海碗从厨房出来的裴晓葵。 回来啦,饭刚好,快洗手吧!她说笑一句,转而进了屋中。 方才那一笑让梁舟迟一阵恍惚,无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此情此景,给人的感觉竟像是寻常夫妻一般。 他心头一阵触动,在心里美滋滋的一笑,大步入了房中。 将洒坛子放在桌上,随后挽起袖子跑到盆架边上,对了,方才在街上买酒时听到酒铺的掌柜说玉华街上今早贴了告示,说三日后那些野铺便要清拆,正让那些人收拾东西搬离呢! 当真!裴晓葵在桌前猛然回头过来,一双眼亮晶晶的。 掌柜说的,我也未去看,不过应该不是假的吧,待吃完了饭,我亲自去瞧瞧。对此事梁舟迟面上还算平静,可裴晓葵便定不住了。 我先不吃了,我现在就去瞧瞧!若是梁舟迟不说还好,一说她便风火的挡不住事,急着便要往外跑,路过梁舟迟身边时被他湿着手给拎了回来。 着什么急,官府若真贴了告示还能跑了不成,不差那一时,吃了饭再去。 梁舟迟的湿手在她的后衣襟处留下两道印子。 可是...... 可是什么啊,梁舟迟又将人往回扯了一下,先吃饭。 被人扯回桌前坐下,裴晓葵拿起筷子坐立不安,既然是掌柜说的,定然不会有假,他消息素来灵通,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清拆了! 起先为着这事儿她心里还略有不安,此时竟没想着成了真,乐的她合不拢嘴,吃个饭也不能安生,恨不得马上飞到玉华街上去看看。 怕是没这么顺利,梁舟迟夹了一筷子鸡腿丢到裴晓葵的碗里,玉华街那群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许是要闹上一场才甘心,这两日能不去就不去,且闹完了安定了再去瞧,能省下许多麻烦。 裴晓葵一门心思都放在旁处,倒没留意碗里的鸡腿是哪来的,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咬上一口,满嘴香气,他们再闹还敢跑去官府? 这群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梁舟迟从前见的世面不止这些,对此也是波澜不惊。 可是...... 先吃饭。梁舟迟下巴微抬,将海碗向裴晓葵面前推了推,阻止她说下去。 他拿起小酒坛倒满面前空杯,梅子洒香散入鼻腔,这梅子酒虽然不及从前喝的那些,可这些日子以来喝习惯了竟也觉着还成,他又斟了一杯推到裴晓葵的面前问道,要不要喝一些? 先不喝了,吃完了饭不是还要去玉华街吗!她本就不胜酒力,虽这是梅子酒,可过年时只喝了两杯便晕晕乎乎的,那感觉现在还记得,以防误事便拒了。 见她不喝,梁舟迟也不勉强,只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轻饮。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竟也将海碗里的鸡肉都吃了个干净。 裴晓葵出去打水洗手的工夫,梁舟迟将炕桌端到地上,弯腰直身时便觉着不对,他低头朝下看去,见有帐篷支起。 面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随后感觉自己脸上身上都异常发热。 裴晓葵才洗过手,经过院前时听到门外有叩门声,嘴里还唤着:晓葵在吗? 她听着声音觉着有些耳熟,忙前去将门打开,只见门外是巷口酒铺掌柜的娘子。 婶婶,你怎么过来了?掌柜娘子年纪不算大,与酒铺掌柜是老夫少妻,所以平常见了裴晓葵也顺着掌柜的年纪唤她一声婶婶。 掌柜娘子面有难色,将她拉出门来,来晓葵,借一步说话。 瞧她满脸的神秘,晓葵出了门低声问:怎么了婶婶,出什么事了? 方才你家的小郎君跑去我家买酒了是不是?她问。 裴晓葵重重点头,是,买了,梅子酒。 他喝了没? 喝了。 喝了多少? 裴晓葵眼珠子转动两下,回想后才道:喝了能有半坛吧,本身那坛子酒也不大。 闻言,掌柜娘子脸上露出一股复杂的笑意,说是笑,倒是比哭还难看,哟,那你家小郎君可要难受了。 为何?裴晓葵不明所以。 掌柜娘子左右看看,随之将裴晓葵拉到身前,手挡在唇边附在她耳畔低语起来,那酒本来是我家老头子自己喝的,谁知你家小郎君来买酒,我随手拿了一坛,竟给拿错了...... 裴晓葵眨巴两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掌柜娘子话中深意,拿错了又如何?可是卖错了价? 此时裴晓葵见着掌柜娘子一脸的难色,还以为她是来讨要银钱的。 见她不开窍,掌柜娘子急的要跺脚,干脆又直白了说:什么卖错了价啊,那酒是我家老头子要喝的,就这么跟你说了吧,酒里放了点东西,闺房里的东西。 见着掌柜娘子有些气急败坏,脸也跟着红了,裴晓葵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紧接着眼珠子都跟着愣了一下。 那他......她虚指了院中,回忆方才在饭桌上他到是连着喝了两杯不止。 这酒倒也没什么,药劲撒出来便好了,我就是过来提前同你说一声,免得你......免得你惊住......掌柜娘子有些后悔,不该来这一趟,好了,这件事儿你知道就好了,我先走了啊! 掌柜娘招了招手,离开时竟像逃似的。 裴晓葵一拍大腿,心想着不妙,忙奔回了屋里。 她只探了个脑袋进屋,正瞧见梁舟迟此刻背对着她坐于炕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还好吧?她自门口低低地问。 炕上的人脊背一僵,正用手捂着额头,霜白的手背抚在额前更显得脸色涨红,他似很艰难的应了一句:嗯。 听着他声音闷闷的传来,好似还算平和,裴晓葵这才放心下来,那你还倍我去玉华街吗? 怕是去不成了。梁舟迟坐于炕上紧闭着眼,似是在强忍些什么,此时听见裴晓葵的声音更觉难受。 裴晓葵瞧了一眼搭在炕沿上的外衫,抬手抓了抓耳朵又道:那我自己去了,我先去瞧瞧,是不是真有告示。 前面的人没应,裴晓葵想着即便真的拿错了酒,想来喝下去也没这么快反应,加之瞧着梁舟迟还算平静,不如趁现在快些出去。 想到此她大着步子进屋,伸手要去够炕沿上的外衫。 梁舟迟耳朵微动,听着裴晓葵的脚步就在自己身边路过,稍带着她身上淡然的香气传来,他也不知脑袋搭错了哪根筋,抬手一把将人扯住往身前带。 裴晓葵只觉着自己手臂被人扯住,随后听着眼前人用十分低哑的嗓音唤了她一句晓葵,而后整个人朝梁舟迟歪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2 21:58:54~20220306 00:0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眼文鱼小澳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狡山芋5瓶;离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逗 这哑声的晓葵唤的清晰又低沉,和他平时的语气不太一样。 手臂力量甚大,将裴晓葵一带便带的栽倒,随后只见梁舟迟整个人都压了过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带着梅子香气。 晓葵紧接着他唇齿轻启又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面红耳赤的盯着身子底下的人,连眼珠子都布了血丝,似喝醉了又似清醒,真假难辨。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29) 白细的腕子被他轻轻钳制住,却也动弹不得,裴晓葵吓的整个人都傻了,从来都没有这般过,即便从前在他房里伺候也不曾这般粗鲁无礼过。 少爷,我知道你喝的酒里有东西,你不要冲动!瞧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脸颊近在咫尺,裴晓葵说话都带着颤音,生怕那句惹了他那就坏事了。 他似乎听进去了,又好像无动于衷,钳着她的手力道加重,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梁舟迟双唇紧抿,在清醒与沉沦中反复横跳。 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颊,她雪白的脖颈,视线再往下,是一片隆起 裴晓葵此刻觉着身上似压着一团火,憎恨自己不该进来多此一举拿衣袍,应该立即跑开的。 晓葵他艰难开口,身子又往下沉了一分,有些物件抵在裴晓葵身前,我难受 突如其来的相抵让裴晓葵吓破了胆,更加不敢妄动,她红着脸劝道:少爷,你可不能做傻事啊,酒铺老板娘说了,你发散出来就好了,我先出去,房间让给你,随你怎么折腾 听了这些他突然低低笑起,红椒似的脸颊配上一排皓齿笑容看起来分外诡异。 他手左右滑动两下,在她腰肢附近停下,轻轻掐住,另一只手探上她的衣带,这事儿自己发散不了 可是我也帮不了你 你能。语气倒是很坚定。好像早就决定好了一般。 他微闭上眼,随后唇轻轻凑上来,带着一声接着一声急促的呼吸。 不不成她伸手捂住梁舟迟的嘴巴,用力朝后抵着,少爷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裴晓葵! 我知道。他睁开眼,手接着在她身前衣带上来回摸索,放心,我会负责的,大不了我娶你就是了。 不成,不成,少爷,你现在喝了酒,神智不清,你快点醒醒!她拼命的挣扎。 成亲这种事可是胡乱就说的,娶不娶的又哪里是他能说的算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配不上你了?他这次抬手,重新攥住她两只腕子扣在炕上,身子紧紧贴上她的。 这个角度,可以轻易的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很是迷人,此情此景让人难以把持。 不,你配的上,少爷你这种人即便是遭难了也是人中龙凤,你该娶大家闺秀的,不应该被我绊住脚!知道他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才至于此,裴晓葵哪里肯让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管它什么话,尽管丢出来就是,脱身要紧。 梁舟迟一下子觉得很无趣,脸上有一抹黯然一闪而过,随后胳膊一撑,从她身上爬起翻到一侧,将人放开后便曲着腿坐在炕角,干脆利落的讲了两个字:没劲。 身上骤然一松,随即裴晓葵连滚带爬的跑下炕,整个人跑到对角去,满目警惕的瞧着他,少爷,你没事吧? 梁舟迟瞧着她吓成这副德行便觉没意思,朝她翻了个白眼儿,语气一如平常,当然没事了,想着逗逗你,谁知道你吓成这样,出息! 听见这话她松了一口气,可看着他红似煮虾的脸色仍旧不敢放松警惕,又问了句:真的没事? 若是不信你就过来看看!他朝她招手道。 裴晓葵自是不敢,不仅不敢上前,还往后又退了两步,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方才说酒里有东西,怎么回事? 是酒铺老板娘给你拿错了,酒是原本掌柜留着自己喝的,她方才来过告诉我。 裴晓葵如实回应。 梁舟迟忍不住呸了一口,嚷道:怪不得我今天喝着味儿不对。 除了味道不对,没有旁的吧! 你说呢!他一抬下巴,瞧着她傻里傻气的模样真想让她见识见识,可又怕她吓破了胆,想着还是收敛些好。 你不是要去玉华街吗,快去吧。 裴晓葵没有留意到他撑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儿正用力抠着,显然在强力忍耐什么。 面上倒是一片淡然,除了脸红耳赤脖子发紫之外也没什么不对。 那你不和我一起去了? 这句话多少问的有些不知死活,梁舟迟如是想,若是现在出去,怕是要吓坏路人,想着快些让她走,她偏偏废话这么多。 早知道那酒也该给她尝尝! 我不去了,才喝过酒,有些头疼,我睡一会儿。说罢,他伸手够了炕沿上的外袍朝裴晓葵丢过去。 裴晓葵机灵接过,披上便出了门。 听到院中门声响动,梁舟迟一直紧绷的脊背这才稍稍松懈下来,低头瞧着帐篷,很难让人无视。 方才曲起一条腿坐就是怕她瞧见,这会儿人走了,他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 的确得发散,这酒不是什么邪门的,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怕自己力不从心喝的一些补物,可于他这种年轻力壮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子来说,那都不能用锦上添花来形容。 他喝过后反应不小,却不至于控制不了,做出方才的样子,起初是为了逗裴晓葵玩,可两个人真贴在一起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着,若不然将错就错罢了。 娶她的那句说的不是假话。 想要她也是真的,即便今日没有这酒 随着身体的燥热越发严重,他有些后悔有些恼,方才本不应该那么轻易放她走的。 他低叹一声,目光飘到一侧,正看见地上躺着一件东西,他瞧着眼生,伸手拾起,薄薄的料子很软绵,帕子大小却又不是帕子,周身桃粉色,上头还有系带,他拎起来仔细辨认,直到看到上头的鸳鸯图案方觉五雷轰顶。 意识到这是一件肚兜之后,梁舟迟的脸更红了,背脊紧跟着一僵,就仿佛满身的血脉都集中到一处,随时等待喷发。 拿着它的指尖儿都在颤抖。 这东西应是没塞好,方才两个人扭在一处时便不知从哪里掉落了下来。 这本不应该让他瞧见的东西现在却真真切切的躺在他掌心里。 手上有浅淡却深刻的香味儿传来,让梁舟迟宽长的眼尾也跟着染上了淡淡的红。 是得发散,若不发散他怕得死了。 整个人仰倒过去,手里捏着桃粉色的肚兜仔细端详,这颜色一般人衬不起,哪怕是黑一些的就会将这颜色显的俗气万分,可若是像裴晓葵那样的雪肌,想来穿着会很好看 他闭上眼,将肚兜盖在自己脸上,脑海里一阵翻腾,想的都是她的模样。 她穿着的模样。 梁舟迟长这么大虽然从未碰过女人,偶尔也会自己疏解一番,可是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酣畅。 到底还是后悔了,早知应该将错就错给她拿下的。 裴晓葵在外头转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敢回家,只去玉华街看了一眼,那里乱糟糟的都在收拾东西,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她怕生事,不敢过多逗留,所以从玉华街出来便在街上闲逛,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这才提着胆子回家。 到了家门口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推开门,屋里燃了灯,窗前有道剪影静立,远远瞧着像是水墨画一般。 推门进去,又只敢探了个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明明听见声响也不回头,裴晓葵踌躇片刻才问:少爷? 什么事?他也不知在忙什么,都不肯回头看裴晓葵一眼。 我能进来吗? 不愿意进来就在门口待着吧。 听这话便知他是正常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堪堪落地。 她卷了一身的凉气进屋,细看他脸色,红色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霜白。 吃饭了吗?他终于抬眼瞧她,只见她就像是躲瘟神一样贴着墙根走,生怕沾染了他分毫。 我吃过了,我怕你饿着,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将手上拎着的油纸包搁在炕桌上,这是东市卖的杂嚼和卤味,还有油饼,还热乎的。 梁舟迟只扫了一眼,看上去很满意,不错,正好一会儿下酒,我还剩下半坛子没喝呢! 作者有话说: 女神节快乐!!!! 第44章 还养活不了她裴晓葵? 仅这一句话,吓的裴晓葵不敢再上前去,她怔在原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炕上梁舟迟。 一见她这模样,梁舟迟简直要笑出声,朝她招了招手道:瞧你这点出息,逗你的。 闻言裴晓葵的脸色这才稍作缓和下来。 可是一想到白日里不免觉着尴尬无比,也不肯到炕上来,只在竹床上坐着。 知道每到这个时辰她就会洗澡,梁舟迟披了外袍下地,你在家待着,我出去转转,约半个时辰后回来。 好。也不问他去哪儿,她只轻点了头。 梁舟迟出了门去,头也不回的步入院外,将门带好并未走远,只在大门外的檐下坐着。他也不是非要走,只是若还留在院中,只怕听了那扰人的水声便会更加心神不宁,索性还是躲的远远的为好。 抬头望着空中的星月,只朦胧的挂在天上,巷子里宁静安逸,风声也显的小了许多。 他抬手轻探入怀,摸到了柔软一角,白日里不舍得将那肚兜放回去,只随手揣到了怀中,生平头一次他偷拿人家的物件,而且竟然是件肚兜。 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着好笑。 之前还说裴晓葵没出息,自己又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吹了半个多时辰的冷风,听到院中有泼水的声音传来,知是她洗好了,这才起身推门进去,这会儿人已经进屋去了,只留院中一片水渍,似还冒着腾腾热气。 推门进房,只见裴晓葵披散着头发蹲在地上翻找什么,未干的长发就搭在背上,似一条墨绸,能将她细瘦的背脊全部盖住。 远远望着人蹲在那里就小小的一团。 找什么呢?他奇怪道。 没什么。她自是不好意思说是在找肚兜,明明记得洗好后就放在枕头底下盖住的,怎的回来一趟便没了。 可这东西丢的尴尬,问又没法问,讲又没法讲,只得自己找寻,可寻了半天也无果,加上梁舟迟回来了,也只能作罢。 撑着膝盖起身,转头便对上梁稍迟的眼,你去哪里了? 随便转了转。梁舟迟将外袍脱了挂起,转身的工夫怀襟处露出一角桃粉,他并未留意。 那抹桃粉于他灰蓝的衣衫间显得格外扎眼,被裴晓葵一眼捕捉到。 等一下!裴晓葵将人叫住,上前两步指了他身前桃粉一角道,你这是...... 她纤长的玉指才指到自己身前,梁舟迟便猛的反应过来,一把捂在自己身前,将露出的桃粉一角压住,什么! 你这衣裳里揣的是什么?虽然挡的严实,可方才裴晓葵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都没有。毕竟是心虚,梁舟迟逃似的转过身去。 裴晓葵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脑子一热伸手上去扒他的衣衫。 一个躲一个进,两个人撕打到一处。 你是不是拿我东西了?裴晓葵今日非要瞧瞧他衣襟里揣的是什么。 我拿你东西作什么。梁舟迟扯住她的腕子,两个人一高一低在原处转了两个圈儿,也难分高下。 不对,我方才分明看见的,你让我瞧瞧!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是那桃粉色,和她的肚兜颜色那般相近。 我说不是就不是。此时他哪里敢承认,若是被她拿定了,往后自己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到底他也没舍得用全力,只不过是轻钳着她的腕子,便给了裴晓葵可乘之机,摆脱他的双手,伸到胸前去扯他的衣衫。 衣衫凌乱,梁舟迟只感觉身前一片清凉,随后有大片胸脯露在外面。 两个人俱是一惊,直愣愣的挺在原处片刻,随后裴晓葵觉着自己有些过火,想要将手收回,却一把被他攥住。 怎么回事儿,现在连我的衣裳都敢扒了?梁舟迟反客为主,步步紧逼,裴晓葵的脸面被盖上一道阴影,是梁舟迟的气息逼近。 眼前的一片光洁裴晓葵自是不敢直视,只低垂着眸子,没了方才的气焰,连说话声音都明显小了许多,我不是有意的。 你完蛋了裴晓葵。说着,他将裴晓葵的胳膊架住,几乎将人从地面上拎起直逼到墙角,迫使她的脊背贴到墙面,一挨的近些,便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温和气息,是才洗干净的水气,让梁舟迟一阵心痒,我告诉你,方才我在外头喝酒了,喝的是白日剩下那两坛,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了。 别!身前人低呼一声,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帮你把衣衫整理好! 晚了,他将人的腰掐住,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若不然你不老实。 不要!她怕的将脖子一缩,身子直往下坠,吓的就快要蹲在了地上。 梁舟迟一把将人拎了起来,随后将人夹起丢到炕上,之后便做势要去解自己的衣带,来来来,我让你看个清楚,我到底有没有拿你东西! 见他似要来真的一样,吓的裴晓葵连滚带爬的缩到炕角捂上眼。 怎么不看了!梁舟迟掐着腰站在炕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裴晓葵忙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他,一阵猛摇头,不看了,没拿就没拿吧,就当我看错了。 就当你看错了?每每瞧着她这副模样傻乎乎的,便觉着十分有趣,他歪着头,将自己的衣襟又扯大了些。 梆梆不急不缓轻叩门环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裴晓葵和梁舟迟同时抬起脸,只听又是两声传来,二人确定有人在外叩门。 这个时辰了能是谁来!裴晓葵第一反应是赵宽,忙爬下炕去,扯过桌上的银簪随意挽了个发髻便要出门去。 梁舟迟将人扯住,你在屋里待着,我去。 他将衣衫拢好,这么晚了自是不会让她去折腾一趟开门,于是像之前一样,将人留下,他亲自跑一趟。 稍许,梁舟迟归来,还带了一个人进屋,那人的确也姓赵,不过不是赵宽,而是赵舒恒。 梁舟迟走在前头,面色不算太好,进门的第一眼眸光便扫在裴晓葵的脸上。 只见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面上露了惊喜的笑,表少爷,你怎么来了? 一见了裴晓葵他仍是那股温意的笑,一如从前无二差别。 姨母已经到了凉州,我亲自在路上接的,她同我说了你们的境况,我将姨母送到家中之后便快马加鞭的赶来了,他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到裴晓葵的面前,这是一百两银子,是姨母让我带给你的,请你务必收下。 一百两的银票裴晓葵这辈子都没见着过,可此时却近在眼前,她一脸讶然的瞪着眼珠子细看银票上的花色却没有抬手去接,这银子便不必了吧,夫人从前待我很好,住在我家的这段日子,我也没让她吃上好的穿上好的,她还却这么记挂着我。 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银子收不得,劳烦表少爷收回吧。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0) 既然是姨母的心意,你更得收下才是,赵舒恒瞄了梁舟迟一眼斟酌道,这阵子多亏了你照顾姨母和舟迟,你不光是梁家的恩人,也是我们赵家的恩人,这也是我们赵家谢你的。 裴晓葵抿嘴一笑,眼中似有光澄澈,最终还是摇了头,且朝后退了半步,还是不要了,我现在自己能养活自己了,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却能糊口。 可是你...... 她都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还啰嗦什么!一旁不知何时坐下的梁舟迟漫不经心的翘了二郎腿,有些没好气的打断赵舒恒的话,怎的当谁没见过钱? 之前还风晴日朗的人一见了赵舒恒便原地成了一只斗鸡,无论赵舒恒说什么做什么,是对或是不对他都能挑出错来,就如同鸡蛋里头挑骨头。 这银子是姨母托我带给晓葵的,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既然这是姨母的意思,我定要亲自交到晓葵手里才行。 这一声晓葵叫的梁舟迟脑仁疼,我娘身无长物,就是离此去凉州时兜里揣的那点银钱还是晓葵偷着放的,这银子又不是她的,是你们赵家所出,她自然不能要。 你非要让她收下,难不成你认为我堂堂一个男人,还养活不了她裴晓葵? 这句话一下子将赵舒恒噎住,竟从里头听出些旁的意思,来时便听姨母说了大概,又听说梁舟迟似是很钟意裴晓葵,起初赵舒恒还有些不信,可如今一见,想必是真。 这话脱口而出似是因为心急的缘故,话音落地后梁舟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觉着自己失言,偷瞄了裴晓葵一眼,只见她现下正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免有些心虚。 谁说让你养了......裴晓葵暗自腹诽道。 梁舟迟轻咳了一下,随后身子坐正,将银子收回去,该去哪儿去哪儿。 第45章 你当真这么想? 瞧见表少爷站在那里略显尴尬,于是裴晓葵忙圆场道:表少爷,这银子我真的不要,你拿回去吧,就当先存在你那里的,待我用时再向你取来。 你长途跋涉,这个时辰才到这里,想来一路也没好好歇息,你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吧。 不用忙了,我已经定下了一间客栈,说罢,赵舒恒垂眼紧瞧着手里的银票,这东西我若带回去,许是姨母也会怪罪我,你们先拿着,若是不要,就哪日亲自送还给她,也不好让我为难。 他想将银票塞到裴晓葵的手中,转念一想看似不妥,于是将其放在炕桌上,反正我是不能再带回去了。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客栈,我也不急着回凉州,他目光投向一脸无谓的梁舟迟,瞧着他还是老样子,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明日一早我再过来,和你们叙旧。 若是平常,裴晓葵怎么也得多留他一会儿,可是今日实在是太晚了,他在这里也不方便,万一晚归路又不好走,这里又没有他再能住的地方,于是上前一步道:我送你。 这话一出,梁舟迟立即瞪大了眼珠子,眼底流着万分的不乐意,再眨眼时人就已经跟着赵舒恒出去了,他有些气,却也没当即发作。 夜空朗朗,小院里昏黄的灯将裴晓葵与赵舒恒的身影拉的老长,摇摇晃晃。 舟迟脾气不好,你照顾他这段时日,费心了。赵舒恒温柔宽和一如从前,丝毫没有变过。 即便到了现在,他担心的仍旧是这个只小一天的表弟,他对自己的不友好,却也从未往心里去过。 少爷还好,实际上,他从前的桩桩件件都有原由的,只不过他不乐意向外人解释罢了。 这一声少爷叫的赵舒恒好生奇怪,若按理来讲,两个人独处一屋,早该不是这般生疏的称呼,可瞧着两个人,似也不至于像平常夫妻一般。 他本性不坏,这我知道。赵舒恒浅浅笑笑。 对了,表少爷,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下。裴晓葵脚步放缓,眼神之中略有闪躲。 什么事?赵舒恒踏出门去,才转过身来问道。 你之前送的玉坠子,被我给当了。她两根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有些心虚的不敢抬眼看他。两个人更未察觉身后有一道人影隐在夜色当中。 赵舒恒似是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她所指为何,你说那个玉坠子...... 当了就当了,若在难时能帮得上你们,就是那东西最大的用处了。 这话让裴晓葵很是意外,本来当了那玉坠时还让她心有不安了许久,一直在心里暗自苦恼的事竟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一下子让裴晓葵释然不少。 就如同心底一直噎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面上也透出些轻松的笑意来,你不怪我? 不怪。赵舒恒声线温柔舒缓,之前听说你们过的不好,姨母讲时我也心里也跟着难过,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旁的没什么重要。 裴晓葵欣慰点头,是,都过去了。 往后舟迟还要给你添不少麻烦,若是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就往凉州去信。 好,我记下了。 裴晓葵重重点头,知他为人总是这般为旁人着想,不禁心里感叹,老学究家的女子没有跟着他,当真也是错过了一个顶好的如意郎君。 好了,快进屋吧,明日我再过来。赵舒恒微扬下巴说道。 好,表少爷路上小心。裴晓葵点头道。 二人就此分别。 直到赵舒恒的身影拐过巷口彻底不见,裴晓葵才退入院中将门插好,转身的工夫眼前一道人影突然蹦出来,正落在她的面前。 着实将她吓的魂飞魄散,险些尖叫出声。 借着光亮瞧在正脸才拍着心口粗重的叹了一口气,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死人了。 此时梁舟迟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嘴里有些阴阳怪气,那玉坠子当真是赵舒恒送你的? 对于此事他原本就有猜测,他对此怀疑耿耿于怀,但后来见她义无反顾的将其当了,此事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今日再一听他二人说话,方知真的是赵舒恒送的。 一想到当初她还为着这小物件丢到荷塘中哭鼻子他便心塞。 那小玉坠子当初她可是宝贝的很。 是。裴晓葵点了下头,承认时目光有些闪躲。 当初那么宝贝,怎么说当就给当了,岂不是白费了你表少爷的一番心意。话中不难听出有些酸意。 梁舟迟自然不知,实际上裴晓葵是个很懂断舍离的人,就在知晓赵舒恒议亲那日,她便早不对赵舒恒抱有什么幻想。 起初对他有些旁的念想也是因得误会当年白衫公子是他的缘故,如今连这一层都没了,赵舒恒于她而言,就是个人品上佳的表少爷。 仅此而已。 那些难以言说的少女悸动,一旦过了,便也找寻不见。 为了活着,当了有什么的。唯有她自己清楚,这算是在心底里同她对赵舒恒的那星点情愫做个了断。 她现在脑子很清醒,就在方才又见到赵舒恒的第一眼,她心里很平静,个中感觉唯她自己明白,若是还喜欢定不会如此。 他现在没有婚约在身,对你印象又不错,你若乐意,我可以帮你去说和说和,没准他会答应。就连梁舟迟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他只知道现在他心里不舒服,难受的紧,就像是心口卡了鱼刺,咽不下亦吐不出,不上不下的,非说些难听话出来才算排解。 你当真这么想?这话不仅他自己说的来气,裴晓葵听着更生气,于是梗了脖子问道。 她不问还好,一问梁舟迟刹时又怂了,眼皮紧眨两下,这回连半个字也不敢多吐。 瞧他似哽住,裴晓葵暗自窃喜,随后大步行回房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22:55:36~20220315 14: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感动不5瓶;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白头偕老 玉华街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清拆干净,一经整理,又恢复了早些年的宽广干净,那些杂摊一处都不见,自牌楼底到街尾江头,看上去一片清亮。 整个玉华街的铺面又恢复从前生机与繁华。 这街上的掌柜自是个个喜气,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像裴晓葵这样捡到便宜的更是畅快。 她梁舟迟搬进玉华街铺面时已过了惊蛰节气,一片欣欣向荣。 找人新做的匾额正挂于铺面上,取名为葵记,起先裴晓葵想着叫裴记来着,可梁舟迟听了觉着不好,裴与赔同音,于生意人是为不妙,而葵与魁同音,听起来更顺一些。 裴晓葵觉着于做生意方面,梁舟迟毕竟是大家出身,自是要比她强上许多,所以也不同他争,全听他的。 两个人将二楼收拾出来做为卧房所用,将中间隔了围板,裴晓葵睡里,梁舟迟则在外间架了张木板床,睡在外头。 店子开了,自是不同往常推车在街上摆摊,小菜的样式也添加了几种,海带萝卜之流,总之裴晓葵的手艺好,做出的小菜味道不错。 之前赵舒恒只在墨州待了一日便走了,那一日梁舟迟就像个斗鸡,处处挑刺,可待赵舒恒一走,他又恢复了正常,好像是与赵舒恒一山不容二虎似的。 江水吹的湿润,天气一天随着一天暖起,裴晓葵的生意也眼见着不错,每日做的小菜当日都差不多能卖光,剩下的卖不掉的便送给了左邻右舍,还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吃。 开门迎客,趁着客人还未来时,裴晓葵拿着巾布擦拭桌子,每日她在店里打点,梁舟迟便出门到处转,闲时便坐于窗前看街上行人来往,一壶茶一碟子点心,就能在窗口坐上大半日。 两个人即便不说话,她忙他坐,裴晓葵竟也觉着很舒心。 梁舟迟斟了一杯茶也不急着喝,一条腿曲着随意踩在条椅上,怔怔的望着外头。 裴晓葵瞧着他的侧脸,不禁放慢手里的动作,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试想若是现在他走了,裴晓葵还当真有些不习惯,可是两个人现在就这般住在一起,倒有些不清不楚。 起先来时,左右都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小夫妻,起先裴晓葵还想着跟人解释,可转念一想,旁人若误会也就罢了,若是解释了,反而让他们觉着自己不检点,尚未婚嫁便和一个外男住在一起,久而久之,说他们是夫妻的人多了,她也就当听不见,这些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默认。现在几乎半条街的人都以为梁舟迟是他的小郎君。 摆菜的架案才擦了一半儿,便见着一个提着竹篮的小姑娘踏入门中,模样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见了裴晓葵就直奔过来。 小姑娘,要来些什么?裴晓葵还以为是来买小菜的,便放下手里的巾布先去洗手。 手才洗了一半儿便听小姑娘将竹篮举高笑道:姐姐,你要绒花吗?这都是新样式,好看的紧。 玉华街拆后也多出许多游街卖小玩意儿的,大杂小料的偶尔会进铺子里来问问。 裴晓葵只扫了竹篮里花花绿绿一眼,里面的样式倒也真是精致好看,微有心动时一想前两日才买了几支,若是再买,便有些浪费,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客气摆手道:我不要了。 小姑娘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神色,听她说话,倒是惹的一直看景的梁舟迟别过脸来。 小姑娘似很不甘心,眼珠子一转,转而跑到梁舟迟面前来,哥哥,你给你家娘子买一个吧,你家娘子本长的就这般好看,若戴上这绒花定更好看。 这话一打小姑娘嘴里讲出,梁舟迟忙看向裴晓葵的脸色,只见她迅速低下头去,装没听到。 反倒是梁舟迟抿嘴一笑,伸出两根手指轻挠了下巴两下,随后朝小姑娘招招手,示意她拿篮子拿过来。 一见他有意,小姑娘忙将篮子放于桌案上,任他挑选。 梁舟迟眼光不错,真就挑了两支很出挑的,一支是玉环栀子的样式,一支是玉露缠蝶。 就这两个吧。他将绒花取出放于桌面上,随之从怀中掏出钱来递给她。 小姑娘接过钱喜笑颜开,哥哥真有眼光,数这两支做的最精细。 随即讨巧的别过脸去对着案架后的裴晓葵又道:姐姐,你家小郎君对你可真好,你们二位定会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一番话讲的裴晓葵脸色羞红,再瞧梁舟迟,他已经别过脸去,瞧不见他的神情。 殊不知此时的他正极力憋了笑意,只在她瞧不见的角度偷着乐呢。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走了,裴晓葵一甩袖子,这小姑娘,怎么乱说话。 梁舟迟背着脸好不容易摆收了笑意,平稳了心绪,这才看似随意的自椅子上站起,一手一支绒花来到裴晓葵的面前,我挑的,怎么样,好看吧? 他将绒花摆于她的眼皮子底下。 裴晓葵现在情绪还未平和,只浅扫了一眼,心里的确觉着好看,若是方才她选也会选这两支,只是经过那不知好歹的小姑娘一番话,她便不想承认了。 买这个做什么,我又不缺发饰一类。她小声嘟囔着,却忍不住伸出指尖儿去拔弄上头的花瓣儿。 绒花,与荣华同音,一早起就有人来给你送荣华,总不能不要吧,这话让梁舟迟说的冠冕堂皇,实则他知这不过是句借口罢了,小姑娘真正说到他心坎里的正是那句你家娘子。他暗自心里美不胜收,抬手取了桅子那支别到她的发髻上,这支颜色淡雅些,正配你今日穿的这身水碧的衣衫。 见他手伸过来时裴晓葵也没想着躲,只随他去了,见他别好后,自己才抬手去摸,虽这会儿没镜子,可想着那式样应当是很好看的。 在梁舟迟眼中,裴晓葵戴与不戴与往日没差,一样清丽娇俏,不过方才她老老实实杵在那里任由自己戴绒花的模样当真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无关她样状乖巧,只记得之前那赵宽亦送了她一支发簪,她却不曾接过。 既然是荣华,那便带着吧,图个好彩头。 这便是了。他轻笑,仍回味着方才那懂事嘴巧小姑娘的话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聪慧的小丫头啊! ...... 一整日,生意红火,今日的小菜卖了个底朝天,落夜,梁舟迟将铺门关好,瞧见裴晓葵正在柜前拔弄着算盘珠子,脸上透着傻里傻气的笑意。 瞧着她笑,梁舟迟也跟着笑,随后走向后厨去烧热水,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他知道裴晓葵每日都要洗澡。 将今天赚的银钱都收好,裴晓葵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之行到后厨去,见着梁舟迟竟然都已经将灶旁小室里搁的木桶灌满了水,瞧见他过来,他将有些打湿的有袖卷起,水好了,进去洗澡吧。 你帮我打了洗澡水?裴晓葵自小室门外望着里面氤氲的水气,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难不成鬼打的?他说话一向难听,半个字也不肯说好的。 那我就当成是鬼打的了。两个人相处久了,他说话的特色裴晓葵也跟着学了那么一点儿,虽不算精通,却也算是学以致用,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1) 死丫头,胆子挺肥啊,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小心一会儿你洗澡的时候我闯进去吓死你! 这话自然不是真的,裴晓葵当知他也只是嘴上痛快吓唬人罢了。 也不同他多做纠缠,裴晓葵上楼取了干净寝衣后又下了楼来,一头扎进小室。 每日都洗,身上干净,只是去去汗气,所以费不了多久的工夫,不过一柱香的时辰便洗完。 从木桶里出来正扯了软巾要擦拭身上,便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吱吱吱几声,声音不大,却像要钻人耳洞,吓的裴晓葵满面惶恐,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从前在乡下可不少见。 老鼠!裴晓葵万分警觉敏感的低呼一声,随后连身上的水珠也顾不得,只想快些扯了衣衫穿上离开这里。 哪知手才扯到架子上的衣衫,便瞧着一块黑色的东西迅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开。 啊!裴晓葵惊叫一声,吓的四处逃窜。 那老鼠似也被她吓着了,也在屋里四处逃窜寻不到出路。 随着老鼠身形一会儿隐一会现,她慌忙之中撞倒了挂衣衫的木架,脚亦踩上了一摊水渍,随之脚底打滑,整个人朝后仰去,摔的不轻。 动静不小,楼上的梁舟迟才刚坐下便听着下面声音不对,二话不说迈下楼梯,只见小室的门紧关着。 里面时不时传来裴晓葵两声低叫。 裴晓葵!他身子侧过,细听里面动静,在外叫了一声,你在里面没事吧? 她现在身上片布未着,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那该死的老鼠仍在她身边打转,她一边忍着惊恐一边应付门外的梁舟迟。 听到他的声音,裴晓葵忙去扯衣衫,可衣衫被倒了的衣架压在底下,她越急便越扯不出来。 才朝外面应了一句没事,哪知那该死的老鼠又朝她跑过来,她吓的尖声叫了一句,门外的梁舟迟脸色一变,听着她叫声凄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乱之间也顾不得旁的,自外用力一推门,在看到屋内场面之后,脸色由白转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5 14:39:36~20220318 21:2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完美花花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没看清 该死的老鼠跑的无影无踪,唯有裴晓葵与梁舟迟四目相对。 此时裴晓葵只扯了半截衣衫挡在重要处,肩腿都露在外,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整个人窝在坐上,显的狼狈又尴尬。 谁让你进来的!这一声叫喊几乎让裴晓葵失了声,扭曲的神情似要吃人。 似是傻在那里的梁舟迟听了这一声才忙转过头来再将门死死关上。 此刻他脑海里全是方才的一片雪白,脑子混乱的如同一锅熬糊了的浆糊,见着真的,这还是头一次。 新鲜又刺激。 他只觉着自己的脸上如同火烧,心也跟着砰砰似的打鼓,竟像是要随时跳出来一般。 就在梁舟迟关门之后,那缺德老鼠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好似只逮裴晓葵欺负似的,随着挑衅似的吱吱两声,裴晓葵捂着脸朝门外叫了一声:梁舟迟!屋里有老鼠! 这是她头一次光明正大的唤出他的名字,本来是可以称他少爷的,可是方才他那样进来,让裴晓葵心里窝了一把火,直呼其名。 又是这一声叫喊,似一下子将魂魄游离在外的梁舟迟扯了回来,即便关着门他也不敢轻易回头,只略有心虚的微偏了头道:那你出来不就好了。 我出不去....... 紧接着只听她在门里嘟囔着什么,剩下的梁舟迟没听清,间隔了好一段含糊言辞才听她又在门里唤道:你进来闭上眼,将老鼠抓了! 闭着眼怎么抓老鼠啊。这可当真是强人所难,于是他也顾不上许多,转身跑向后院去。 早起有裴晓葵晾在那里的床单,这会儿已经干了,还未来得及收,他忙扯了抓在手里朝小室门口跑去。 行至门口,他还像模像样的敲了两下门,提醒道:我可进来了! 你闭上眼!她万分不放心的在门里叮嘱。 话音未落定门便又被人推开,不过这次他入门时将大床单高举过头顶,遮了他自己的视线,他只朝前行了两步,只能瞧见裴晓葵蜷缩的脚趾,料定距离差不多后反手将床单扣在她的头顶。 裴晓葵整个人蜷缩在那里不过小小的一团,一张单子正好将盖住,一丝也不露。 眼前单布遮眼,这场景很是熟悉,竟一下子让裴晓葵想起之前梁舟迟于云鹤楼在钱富手里将她救下的那一次,也是这般取了张大帐子将自己扣住。 那时眼前一片昏暗,却如无比安心罩下,将好护的严实。 眼前遮着单子,她瞧不见外面场景,只听梁舟迟在屋里来来去去,不多时便出了门去,再进门时便道:那老鼠已经被我踩死丢出去了。 听到后裴晓葵的心才终安下来,在单子里吐了长长的一口气。 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他又问。 我站不起来.....她噘嘴嘟囔道,方才脚底打滑摔了一下,膝盖有些疼...... 不止有些,这会儿是非常疼,整个膝盖摔在木架边角上,若不然也不至于站不起。 麻烦。只听梁稍迟低骂一句,紧接着大步上前,隔着单子将人拉起,随后卷紧了才将人抱起,向二楼房间行去。 他掌心灼热,温度透过薄薄的单布传到裴晓葵的身上去,惹得她脸色一红,而梁舟迟亦没有好到哪里去,人就隔着一层单子倒在他怀中,线条清晰,体温可触。 将人搁到了床上之后他片刻也不敢停留便退了出去,门声甩的很大,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似的。 裴晓葵就在单子里窝了一会儿,听到房间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这才确定他确实是出去了,这才自单子中探出头来。 现如今第一要是便是取了衣裳穿好,膝盖摔的不轻,缓了一会儿才稍微好些,好歹能挪动着下地。 不多时,只听房间外又响起敲门声,不急不缓两声而止,而后梁舟迟的声音传入门中,裴晓葵,我能不能进去? 哦,进来吧。这会儿她已经将衣裳穿好,只是头发半干未干的披在身后,坐于床沿上。 梁舟迟入门后,两个人都默契的将眼别到旁处,不曾对视。 你膝盖怎么样了?他问。 没什么事,就是还有些疼,明天应该就好了。她略有尴尬的抓了抓发顶。 梁舟迟走上前来,也坐在床沿上,朝她招了招手,让我看看。 不用了,没事。裴晓葵自是连头也不敢抬。 什么不用了。他也不顾旁的,弯身去抓她的腿,哪只膝盖? 就这只。她指着被他抓住的那条腿道。 裤腿卷起来,我给你上些药酒,料想着方才人连站都站不起来,自是没有她说的那般轻松,于是方才将她送回来后便到了街上去买跌打酒,又想着她素来笨拙,这种东西怕是抹不好。 裴晓葵这才瞧见他放于桌边的一小瓷瓶跌打酒,也顾不得旁的,忙扯了他的腕子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怎么,你以为我是占你便宜?他脸忽然仰起,正对上裴晓葵的目光,只能瞧见裴晓葵红透的脸颊暗自窃喜。 一句话说的裴晓葵哑口无言,只道,你烦死人了。 不知道为何,这句话听在梁舟迟的耳朵里像是她在对自己撒娇一般。 不觉连他生硬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快让我看看。 又生怕自己语气太过温柔会在她面前暴露了什么,于是又多加了一句,毕竟从前我可也是常用跌打酒的人。 提起他过往的事,裴晓葵轻笑一声,而后真就乖乖的将腿抬到床边,将裤腿小心卷起,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膝盖已由原先的红变成了紫。 摔的不轻。他只看了一眼,随后去拿药酒来。 梁舟迟的手掌长大,可按在淤青上的力道却甚好,倒也不觉着有多疼。 原本裴晓葵有些紧张的神绪渐渐缓和下来。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梁舟迟微垂脸面的模样,看上去倒是专注而认真,似也有那么一点点迷人。 唯有趁他不备时,裴晓葵才敢这样静静的盯着他瞧。 整日的出门去转也未见人瘦,反而脸色一如往常干净爽白,就算穿着粗布麻衫,他气质亦不像是平民家子。 似她盯的太久,所以被人察觉,梁舟迟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抬起头来。 二人目光交叠在一处,猝不及防。 好在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扫了她一眼便又沉下头去。 裴晓葵有些紧张,唇角牵动几次才小声道:你看到了吧? 什么?他面上无波,却很清楚她所指为何。 一时看不透他在装傻,裴晓葵心下有些恼,强忍着恼怒咬着牙又接着道:刚才在小室里,你进门时,看到了吧。 没看到。梁舟迟尽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到这个答案裴晓葵略松了口气,可仍有些不放心,真的? 没看清。哪知梁舟迟就像是使坏一样又加了一句。 到底是没看到还是没看清?这一下子又惹的裴晓葵不得安宁,忙将身子前探大声问道。 没看到,只是过眼一晃,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 嗯,真的。 再三质问,裴晓葵的心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放下。 哪知这梁舟迟简直坏透了,忙又加了句,不过倒真是挺白的。 啊!紧跟着又是裴晓葵的惊叫一声,你倒底看没看到! 没看到啊,他抬脸笑笑,脸微微前凑,声音压低,我进去时屋里水汽那么厚,哪里能看清,只见着你的头在那晃来晃去的,脸色苍白。 那你真的是没看到吧?裴晓葵的情绪从未这般无法淡然过,随着他的一词一句七上八下。 没看到。他最终笃定一句,心里想的却是,即便看到了这种事也不好讲出来。 脑海里一过那个画面,水汽是厚重,却不至于看不到,的确通身雪白。 ...... 涂过药酒的膝盖的确轻松不少,尚有余痛,裴晓葵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会儿屋里已经熄了灯,唯有月光透过窗子打入屋中,她自暗中坐起,细细想着方才梁舟迟的话,怎么都觉着不对劲。 他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或是看到了多少? 越想越抓狂,实在是放心不下,裴晓葵干脆起身下床去,悄悄行至外间。 这会儿梁舟迟也已经躺下,借着月色朦胧,她隐隐瞧见他闭着眼,于是悄悄凑了过去。 正隐隐要入梦乡的时候,梁舟迟总觉着哪里有一双眼正死死盯着他,一睁眼,正瞧见上方一张脸,他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撑着手肘半起上身,在看清是裴晓葵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大晚上的你要吓死人啊? 只听裴晓葵心有不甘幽幽地道:你真没看到吧? 第48章 我娶你不就成了 听到她怨念似的声音,梁舟迟惊了一身冷汗出来,忙敷衍道:没看到,真的没看到。 快去睡吧。 他语气中带了几分哄的意味,竟连自己也未察觉。 可这会儿他说什么裴晓葵也不敢再信了,只一遍又一遍地问:真的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是吧! 她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肯定。 真的没看到,你挡的那么严实我能看到什么啊,这会儿梁舟迟困的眼都睁不开,轻捏了她肩头一把,又催促道,快去睡吧。 就算看到了也得马上忘了,更不能说出去!裴晓葵扯了他的衣襟警告道。 我能跟谁说啊?梁舟迟被她质问的笑了。 你还是看到了是不是?听出他的话外音,裴晓葵又不得淡然。 瞧她颇有些要跟自己拼命的意思,梁舟迟突然觉着不困了,见她这会儿正杵在自己眼前,一股淡然的香气扑面,梁舟迟脑筋有些乱,不觉喉结微动,暗吞了口水,你是想让我看还是不想? 他突然问起。 当然不想!裴晓葵觉着自己要疯了。 那若是我看到了呢?你打算如何?他低压了气息问,这会儿神色倒是很认真,是杀我还是怎样? 那就杀了你!夜色亦难掩裴晓葵的咬牙切齿一脸狰狞。 狠意尚未发散尽全,只见梁舟迟挺起上身,双手捏住她的肩,将人轻轻一带便带倒在了床榻上,反之自己压上过去,这回换作是梁舟迟在上。 其实也不用杀了我,还有另一条路,他在裴晓葵眼前轻笑一声,随后手伸向她寝衣系带,我娶你不就成了。 觉着自己衣带渐松,裴晓葵之前的凶狠再也撑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腕子,你要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啊,反正你也要杀了我,不把该做的都做了,我死的未免太赔了。 走开!裴晓葵用力推着他一点一点压过来的肩。 就不走开,今天可是你自找的,我说我没看,你偏不信,我只能借此看个清楚。说罢,梁舟迟将她手反扣于头顶,之后脸便朝她颈窝凑去,唇正好贴在裴晓葵的脸侧。 唇角轻轻摩挲她细嫩的脸蛋,却克制的没有真的吻下去,只沁了她满身的香气,险些让梁舟迟不得自持。 混乱中又想到之前在小室里的场景,那时他推门进去,满室的水汽扑于脸上,而后便见她就坐在水雾中,整个人迷蒙一色,肩颈雪白,只遮了身前樱桃,旁处都露于他的眼底,若隐若现,让他险些疯掉。 她......很美。 两个人都感知有物在迅速膨胀,梁舟迟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出了满身的汗,抓住她腕子的手心都是潮热的。 觉着这次他不像是假的,裴晓葵几乎吓破了胆,低声哼哼两句,带了哭腔。 这两声无疑是烈火浇油,此时的梁舟迟可听不得。 他的疯狂和理智正在僵持,进退两难。 少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会儿裴晓葵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正扑在自己脸侧,就像是要来真的,方觉后悔,连连求饶。 那我问你,你去不去睡觉?他唇尖儿轻触了她的耳垂一下。惹的裴晓葵缩了一下脖子。 睡觉,我这就去睡觉,再也不问了!她吓的都快哭了。 良久,才听到梁舟迟在她耳畔低笑一声,随后起身将人放开,走吧,再跑过来没事找事我就来真的了! 管他说的什么,裴晓葵麻利自床上起身,而后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几乎逃似的进了房间,将门紧紧关了。 瞧她这模样,梁舟迟无奈低笑起来,随后长舒了一口气重倒回床榻上。 这会儿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起,这个角度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近一轮满月。 这会儿他强忍着很难受,不过最终还是和缓下来。 终是理智抵住了疯狂。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2) 之所以忍得住,是因他现在自知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再不是从前在墨州城里呼风唤语的梁少爷,而是一无所有的梁舟迟。 给不了裴晓葵任何。 若真有一日,也得需他要的起的那天,再堂堂正正的站于她的面前告诉她,自己要娶她。 翌日,风和日丽,太气晴好。 裴晓葵醒来时梁舟迟已经不在二楼,而是早已将楼下一应准备妥当开门迎客。 早起客人不多,他便沏了一壶茶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前看景。 一条腿曲着踩在长椅上,看起来悠闲又惬意。 直到听到身后楼梯传来咚咚声,他才慢悠悠转过头去,正与裴晓葵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裴晓葵一想到昨天的事便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好在他也没计较,只是笑了笑,随后又将头转了过去。 ...... 云鹤楼。 钱富正在云鹤楼中左拥右抱,喝的满面通红。一尖嘴猴腮之人自门外跑了进来,附在钱富耳畔低语了两句,只见钱富的眉目一挑,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我今才从玉华街路过,瞧见梁舟迟就坐在里面,还有上次那个小娘子! 尖嘴描述道。 一提到梁舟迟钱富就恨的牙根痒,从前没少吃他的气,且那次在云鹤楼被他打的那样惨,每每想起都觉着恨,好啊,梁舟迟,自打上次揍了他个半死,人就不见了,想不到还在墨州城里,他胆子倒大! 今日那小娘子也在?钱富一双肥耳微动,两只蛙眼瞪的圆溜溜。 尖嘴点头,露着一脸坏笑,在的,在的! 好,钱富将怀里的两个姑娘推开,那今日正好,咱们过去瞧瞧。 ...... 裴晓葵正于案架前收拾,只见门口进了人,她才一抬眼,却在见到钱富那张脸后,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 下意识的看向坐于桌前的梁舟迟。 梁舟迟亦一眼就见了钱富,与裴晓葵脸上的惊恐不同的是,他脸色一如往常,只是端起的茶杯未送入口中便又放下。 哟,好久不见啊,梁大少爷!钱富脸上堆着阴狠且肥腻的笑,慢悠悠的来到桌前,掌中的折扇杵在桌上。 他带来的六七个人皆堵在了门口,随之店门被他们关上,裴晓葵暗觉不妙,记得上次梁舟迟被钱富带着人打的很惨,这回碰上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梁舟迟不言不语,只定睛望着他,余光却在身边寻东西,看看有没有趁手的物件可当武器。 伤养好了?钱富笑着,歪头一瞧他正曲着的腿,看起来整个人倒是康健,想不到吧,你跑到哪里本少爷都寻的到你! 梁舟迟仍旧一言不发,只一只手藏在桌下,对着裴晓葵摆动两下示意她从后门跑。 裴晓葵看的一清二楚,此时只能先跑去衙门报官,她如是想。 于是脚步偷偷挪动,才走出两步,哪知那钱富早有防备,目光落在裴晓葵的身上,哟,这不是小娘子吗,许久不见,又比从前漂亮了许多啊! 裴晓葵暗觉不妙,转身要跑,哪知脚步才到小室门口便被人一把扯了回来。 别动她!梁舟迟自椅上站起,却被钱富带来的人团团围住动起手来。 裴晓葵则一把被人推到小室里,紧接着钱富进了门来,小娘子,你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怎样,咱们不是又见面了? 他笑着看向一旁被几人缠住的梁舟迟轻笑,这会儿梁舟迟身无长物,赤手空拳哪里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且那些人有备而来,个个带了铁器。 不多时,梁舟迟便落了下风。 可即便如此,就在他看见钱富入了小室之后还是拼命挣脱了这些人冲到小室去。 怎奈手还未拉到钱富,便被人从后一棒子敲在腿上,这一棒用了十分力,他立即跪倒在地,另一只膝盖却强撑着要站起,随后七棒八棍的朝他落下来,他脑子嗡嗡的,耳畔只听得见裴晓葵的尖叫声。 此时裴晓葵在小室里被人抓住,钱富笑看梁舟迟,正站在两个人之间。 将他给我按在这里,我今日就让他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收拾这小娘子的!钱富一卷袖子,又朝众人道,待我一会儿将这小娘子办了,你们人人有份! 裴晓葵脸色惨白,却无暇顾及自己,只见着梁舟迟被人压住,单膝跪地,脸上血渍横流,这让她想起之前他半死不活的被拉回来的那天...... 今日当真是要活不成了吗? 她颤着心口想。 此时钱富扭过头来,笑着掐起她的下巴,随后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推倒在小室的竹床上,她想往外跑,却被钱富抓住,钱富的手去扯她的衣衫,裴晓葵死命挣扎,指甲抓在他的脸上,痛的钱富惊呼一声。 脸上觉着火辣辣的疼,他抬起手摸了自己脸一下,只见指尖有血印,这一抓怕是要破相了。 钱富一怒一巴掌甩在裴晓葵的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十分力,甩的她眼冒金星,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 眼见着钱富扯了裴晓葵的衣带丢到地上,众人看的正乐,梁舟迟眼里似在冒火,恨不得将钱富碎尸万段。这里正是小灶旁,灶前正放置了一把菜刀,就在他瞄见后,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挣脱一只胳膊上的束缚,伸手抓了灶上的菜刀朝人砍去,只听惨叫一声,也不知是谁的血溅在梁舟迟的脸上。 他只觉着胳膊上一松,随后站起身来,挥着菜刀四处砍去。 年少时他曾与家里请来的护院学过一阵子拳脚,若是手里有物件,打这几个乌合之众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提着刀杀红了眼。 这会儿梁舟迟几乎是拼了性命,不管前方几人阻拦,他手提菜刀,刀刀朝人致命处砍去,不多时惨叫连连。 屋里的钱富觉不对,回头时梁舟迟已经到了近前。 裴晓葵手臂还在挣扎挥舞,这会儿外衫已经被扯破,被打了那一巴掌手头晕眼花,却见梁舟迟满身血色的入了屋中来。 她不知是谁的血溅了他满脸满身,此刻他踏入屋来,活生生像个地狱里的修罗。 钱富整个人吓的傻了,明明是刹那间的工夫,怎么的就让梁舟迟反败为胜了? 再瞧地上的那几个人,横七竖八的就像是血葫芦,有的一动不动,有的哀嚎不停。 梁舟迟提着刀一步一步朝钱富逼近,钱富自知不是梁舟迟的对手,他扑通一下跪在梁舟迟面前,梁少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钱富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求饶的样子一如从前。 只见梁舟迟行至近前,高高在上垂着眼眸看他,有血迹从脸上滴落下来,正砸在钱富身上,瞧着钱富跪在自己眼前瑟瑟发抖的模样他冷笑一声,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人也是杀! 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打她的主意! 话音落,刀高抬,朝着钱富重重僻下,钱富还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瘫倒在地,裴晓葵闭着眼没去看,不过瞧着梁舟迟方才的手法,想必钱富死状定当极其凄惨。 这回安静了。 一下子安静了。 梁舟迟身心未定,眼见着钱富的鲜血流到自己脚边,满屋子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他抬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而后刀一丢,正落在裴晓葵的脚边,刀口处经卷了刃。 她撑强撑着坐起,仰脸瞧着正立于她面前的梁舟迟,此时正神色不明的望着自己。 瞧着眼前人这副模样,裴晓葵鼻子一酸,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这时裴晓葵坐着,头才到他胸前,裴晓葵脸埋进梁舟迟的衣衫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呜咽着哭了起来。 只是被她这样一围,梁舟迟嘴角翘起,扯起一抹笑意来,似唯有她这一抱,便能让他知晓,一切都是值得的。 梁舟迟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语气极轻,对不住,将你的店弄脏了。 第49章 要娶你,都不是假话 院中莺飞草长,一片春意盎然,不知哪里来的鸟雀落在窗檐上,叽叽喳喳吵的人头疼。 裴晓葵抱着双膝坐于炕角,将脸紧紧埋于膝盖间,就这般静静的坐了一夜。 那日梁舟迟为了她杀了一屋子的人,后他自行出去投案,玉华街的铺子也被暂封,她被叫去衙门问话,归来只得重回永安巷的家中,也算暂时落脚。 此案轰动整个墨州城,百年难得一遇的重案,梁舟迟凭一己之力算钱富在内杀了七个人。 这样的罪名无论有多难言的苦衷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哭了一整夜,这会裴晓葵的头脑晕晕沉沉的,直到听到门外有响动,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瞄向门口,巷口酒铺的老板娘。 一瞧见裴晓葵这憔悴的模样,她低叹了一口气,晓葵,我给你熬了些粥,你好歹喝一些。 多谢婶婶,我吃不下。裴晓葵也不知自己几顿没吃过了,一想到这会儿梁舟迟被关在牢中受苦,她便于心不安,什么胃口也没有。 婶婶知道你心不好受,可若是你家小郎君知道你这样,也会心疼的,老板娘将粥菜放在炕桌上,坐到裴晓葵身边,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你说你家小郎君这一场,到底为了谁啊,不还是为得你。 婶婶,话还未讲三句,裴晓葵便吸了鼻子又落下泪来,你说,他会不会死? 这答案显而易见,可老板娘不愿亲口讲,只端了粥碗过来,递到她面前,多少吃些,有了力气,衙门里万一来人传唤,你也可以立即去见他。 他杀了七个人,七个,裴晓葵终再也止不住哭腔,那些人无论怎么打他,他也没动杀人的心思,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老板娘忙又将粥碗放下,轻轻抱着她的肩,取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这件事墨州城都传遍了,钱富那个挨千刀的,死了一点也不冤,虽说你家小郎君杀了人,可没有一个人说你家小郎君的不是,都道那钱富死的好! 你家小郎君的确可惜。不过话说回来,这辈子能有一个男人,为自己这般拼出性命,也很难得。 他是个男人,落得这般下场,的确可惜。 连老板娘都忍不住连连生叹。 从前他们还在永安巷住时,这前前后后哪个不说梁舟迟模样好,为人又正派,虽交际不多,可一见他便知是个好人,两人又般配。 哪知好景不长。 晓葵在家吗?酒铺老板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未等裴晓葵应声,老板娘便道:进来吧! 酒铺老板一见裴晓葵,本来一肚子的话也不忍说了。 反而是老板娘问道:你去街上打听的如何了? 街上告示已经贴出来了。他一顿,一脸的为难,也不知该不该立即讲出。 裴晓葵的脸上还挂着泪,一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是为何,于是垂下眼,捂着脸哭了起来。 告示上说,七日后问斩。这话再难也不得不说,迟早的事罢了,钱家有钱有势,听说为了这件事的判定从中使了不少银钱,非要将他凌迟不可。 好在,咱们墨州城里新来知府是个公正之人,只判了斩首,不至于让他受那么大的罪。 这些事早就在裴晓葵的意料之中,毕竟是七条人命,他又怎么能逃的开。 话音落,她便又嚎啕大哭起来,抓着老板娘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道:婶婶,是我害了他,是我...... 瞧见她这样,老板娘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陪着她一起哭,不怪你,不怪你,是恶人太坏! 一旁老板瞧着此情此景也不落忍,连连叹息道:我家有个亲戚是个看牢门的狱卒,一会儿我去同他说两句,趁着他们换班时,晓葵进去瞧瞧你家小郎君吧,好歹算是送行。 话音落,裴晓葵连连点头,捂着脸猛点头含糊不清地道:谢谢大叔,谢谢...... ...... 从前只听牢中脏乱,却不曾见过,如今裴晓葵终入了此处,倒是比她想的还要脏差。 阴暗潮湿,一股说不出的臭气直冲鼻腔。 按理说像是梁舟迟这样的死囚是不得探视的,可是这府衙上下都知梁舟迟是为了保自家人的清白才不得不犯了人命,也对他有几分敬佩之意,即便冒险也乐意帮他一把,更不用说还是酒铺老板的亲戚从中疏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晓葵来时还算顺利,由人带着来到牢中尽头最后一间,她终于见得多日未见的梁舟迟。 此时正坐在角落里,曲着一条腿望天。 牢中昏暗,他更没想到裴晓葵能进得来,亦没留心,不曾往外看过一眼,直到听到裴晓葵在牢门外低唤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起初以为自己是幻听,直到亲眼见了蹲在牢门外的裴晓葵方知不是假。 梁舟迟怔了片刻,借着高悬的小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裴晓葵的脸后,忙挪动到她脸前来。 你怎么来了?此时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扇牢门,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一般。 是永安巷的酒铺叔叔帮找的人,我才进的来,一见了她,裴晓葵便瘪了嘴,眼圈一红,想哭又不敢,瞧着他脸上这会还带着那日打斗时的伤,她的心疼的就像被谁剜了刀,你还好吗? 好,当然好,梁舟迟眉眼弯,冲她笑笑,你还好吗?可有人找你的麻烦? 没有。她摇头,听闻钱家人正到处寻她,她避而不见,也省了许多麻烦,只是这种事便不好同他说,省的他担心。 两个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裴晓葵再开口,垂着眼皮不敢直视他,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梁舟迟在里头竟像是没事人一般轻笑一声,当是我对不起你才是,钱富分明是冲着我来的,那日好险连累你。 不过现在好了,钱富那厮死了,我俩的恩怨也就此算了了,虽我赔上一条命,可他们死了七个,我不亏。 好似天大的事在他这里都算不得什么,即便光线幽暗他也看得清裴晓葵肿成烂桃似的一双眼,可见这两日流了多少眼泪。 有些事,有些话,他只怕若是这次不说,便再没机会了,他犯了大错,不可能再逃出生天,今日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他不想留下遗憾。 顿了片刻,梁舟迟舌尖儿轻绕牙床,收敛了笑意很认真地道:晓葵,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他这样问,裴晓葵骤然抬眼,二人四目相对,裴晓葵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一份情深,独属于自己的那份。 她也不想再瞒,重重点头,会,一辈子...... 一辈子这三个字太重,朝他压过来他却觉着很欢愉,有些事不必说便已经心知肚明,他终轻笑出声,笑的得意且满足。 心想着,这便够了。 只可惜那个叫赵宽的已经不知去向,他一顿,若不然,你跟着他,我也是放心的。 到是没想到此时他还能想起赵宽,裴晓葵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儿,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直直落下来,她哑着嗓子讲: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赵宽。 我也不喜欢表少爷...... 嗯,我知道,梁舟迟瞧着她的哭相,忍不住也红了眼圈儿,眼尾泛着星点的红,好在这室内幽暗,他藏的极好,那我也同你讲一件事吧。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3) 之前曾有两次说过要娶你,他一咬牙,十分郑重,都不是假话。 ...... 墨州府。 墨州知府孙亦成才上任不足几个月,管辖之地便犯了这么桩要案,让他十分头疼,加之钱家三天两头的跑来闹事,又塞银子又找人动用关系,让他十分为难。 今日才判了梁舟迟斩首,钱家又闹了好一阵子,可谓烦的紧。 才一落坐,只见管家前来,行色匆匆附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孙亦成听后眼珠子瞪的圆圆的,侧头问:当真? 管家郑重点头:千真万确。 第50章 贵人 孙亦成闻言忙起身,正好帽冠,一脸正色道:快请。 管家尚未出门,他便后悔了,忙将人叫回来,且慢,我亲自去请。 府衙后院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静停在那里,孙亦成出来时一眼便看到,只见马车虽不起眼,可围在车前车后的一行人皆是正色严肃,一见便知来头不小,只看随行护卫皆是如此,马车里的人身份正是不一般。 孙亦成与管家对视一眼,忙疾步来到马车前颔首道:下官孙亦成,见过承湘郡主,不知郡主大驾来此,实属下官之罪。 马车帘子被一只素手轻轻撩开一条缝隙,里面的一双丹凤眼只看了他一眼,随之便道:孙大人不多礼,此次我是微服前来,不想过于惹人注目。 一听微服,孙亦成眉目稍提,自想承湘郡主是亲王镇阳王之女,远在京城之中,从未听说和这墨州有过什么交集,怎的今日偏偏来了,还来的这般悄无声息,着实神秘。 可人既然来了,又找到他头上,自然不敢怠慢,于是恭敬道:郡主远道而来,请先到府里歇息片刻吧。 也好,孙大人,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商量。 ...... 承湘郡主身着常服入了正堂之中,远远瞧看上去倒也瞧不出身份竟然会这般尊贵,若不是有镇阳王府腰牌出示,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既入了正堂,她且坐下,孙亦成命人上了上好的茶点,自己则恭谨立于一侧。 孙亦成坐了一辈子芝麻大点的官,无门路仕途前路无望,小心谨慎,无过亦无失,却也是头一次得见这般贵重之人,自是有些紧张。 初夏的天气,愣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瞧出孙亦成的拘谨,承湘郡主语气尽量缓和,温声道:孙大人请坐。 听此孙亦成才敢搭了个椅子边儿坐下,坐的笔直。 今日我来实在唐突,既然孙大人您就在此,那我便直说来意,承湘郡主轻抿了一口茶,而后搁下,这才道,我是为了一个叫梁舟迟的人来。 梁舟迟?这个名字孙亦成自是再熟愁不过,一人杀了七条人命,可谓赫赫大名。 不错,正是梁舟迟,承湘浅笑,而后道,我听说他犯了案,杀了墨州大户家的公子在内共七个人。实不相瞒,这位梁公子,与我有些交情,所以今日我是来向孙大人要人的。 一听此,孙亦成当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看了管家两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才又道:郡主是要将那梁舟迟提出去? 瞧着孙亦成反应过来之后的一脸为难和镇惊,承湘点头一下,正是,梁舟迟这样的人,不该死。 可是......郡主的话说的已经这般明白,可孙亦成仍是有所顾忌,他杀人的缘由...... 我知道,卷宗之前已经命人调到手中细看过了,一些恶人手持凶器闯入他的家中闹事,还试图欺辱他的未婚妻,这样的事,只怕是发生在任何有血性的男子身上,都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我才说,他不该死。 孙亦成眼珠子一转,听出承湘郡主言外之意,梁舟迟非保不可,既如此,定要先将自己甩个干净才行,于是他接着道:可这件案子闹的太大,下官就算是想保他,也很难办,这案子已经定案,若再想翻案,就需要层层上报......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交由我处理便好,大人不必再插手,若谁有疑惑,你便让他来寻我便是。她终于给孙亦成吃了颗定心丸。 这下子孙亦成才算是松了口气,抬袖子轻拭了额间的细汗,这才又多嘴问起,我就说这位梁家公子,非一般人也,竟认识您这样的贵人。 实不相瞒,从前我在墨州也住过一段时间,梁舟迟对我有大恩,提到过往,承湘脸上不算愉快,话又说回来,光天花日之下,钱富带着人闯入百姓家中,当真是目无王法,梁舟迟杀了这样的人,也算是个义士了,据我所知,钱家在墨州就是个祸害,猖狂至此,也和墨州府衙不作为脱不了干系。 孙亦成听了这番话,更是又冒出一身冷汗,知道这番话是郡主在点他,他脑筋一转,忙道:郡主您说的是,下官知道该如何办了。 这句话总算是让承湘露了笑脸,孙大人是聪明人,我相信孙大人能处理好这些事。 既然如此,怕是要劳烦大人亲自带我去牢中一趟,将人带出来。 牢中脏臭,您这等贵人怎能踏足,您在这里稍等片刻,下官这就亲自去提人。 不,承湘郡主自椅中站起,我一定要亲自去。 见她坚持,孙亦成自是不敢阻拦,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后怕,好在没急着砍了梁舟迟,否则只怕连自己也保不住了。 ...... 自牢中的小窗望去,只能望见巴掌大点儿的天,清澈干净的蓝色,与牢中的污秽昏暗成鲜明对比。 梁舟迟的头轻轻靠在牢墙上,一条腿曲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裴晓葵的脸。 现在的他,无比清醒,将少时的事桩桩件件都回忆了个遍,都说人生苦短,他从未想过竟这么短。 如今他身陷囹圄,唯一庆幸的便是不曾碰过裴晓葵,若是真碰了,他却死了,往后她又该怎么嫁人。 他想,他的心思她一定明白,这辈子能看到她为自己流泪一次,也算是值了。 牢门处传来嘈杂声阵阵,比哪次的动静都大,这里是死牢,每日都有被拉出去砍头的人,今日又不知轮到哪个上路了。 他如是想。 谁知脚步声到他这边便停了,紧接着有人提灯到前,将他眼前照的一片通亮。 他忍不住侧过脸去,只听孙亦成大声招呼道:快将牢门打开! 狱卒忙上前掏钥匙将牢门打开,紧接着孙亦成十分殷勤的上前道:梁公子,您看看谁来了! 听到孙亦成称他为梁公子梁舟迟第一反应怕不是这孙大人傻了。 直到让他出路来,一女子朝前一步,冲他笑笑:梁公子,许久不见。 梁舟迟坐在墙边仰脸瞧了来人,灯火虽照的她五官清晰,可梁舟迟并不认识这个人,他手微动,腕上的铁链也跟着晃响几声,你是...... 时隔太久,梁公子贵人多忘,果然不记得我了,见他认不出,承湘也不恼,仍是笑脸相对,您可记得当初在云鹤楼中,您曾在钱富手底下救过一个女子? 若是说起这件事,梁舟迟才慢慢起了点印象,于钱富有关的事,他哪件都记得清楚,因为他每次见了钱富都忍不住想要揍他。 你就是那个女子?他有些不确定,因为对那女人长相毫无印象,怎么也和眼前这个联系不到一起。 正是。她重重点头,同梁舟迟说话时语气还带着几分敬重,听说恩人有难,我连夜从京城奔来,好在赶上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说吧。 听这话头,梁舟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嘴唇微动轻念道:出去? 快将梁公子扶起来。孙亦成见承湘郡主都这般看重梁舟迟,自己更是不敢怠慢,忙吩咐了一旁的狱卒。 直到梁舟迟被扶着站起,他又看着孙亦成对这女子恭敬殷勤的样子,想这姑娘来头不小,心底大喜过望,暗自想着:难道我不用死了? 作者有话说: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因为做好事,老天给了他一个媳妇,因为做好事,他保住了命////// 感谢在20220321 15:03:46~20220323 22:3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狡山芋5瓶;完美花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你可同我一起去吗 被关在暗无天日牢房中多日,梁舟迟再一出来,十分不适应外面刺目的阳光,眯起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平缓下来,已是被人带着带到了正堂之中。 这会儿身身上铁链已除,显得整个人轻盈削瘦了许多。 承湘郡主将孙亦成支开,只留亲侍在侧。 一时梁舟迟也不知该如何谢过眼前这位姑娘,只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是...... 你眼前的这位,正是镇阳王府的承湘郡主。侍婢适时上前同梁舟迟说道。 这样的身份倒真是梁舟迟没有想到的,难怪连墨州府的孙大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谁又能想到,当初随意救下的一位姑娘来日竟成了镇阳王之女。 虽远在墨州,可镇阳王的大名梁舟迟从前也有所耳闻。 梁公子,你犯的事,都交于我身上,有我在,没人敢动你。提到钱富,承湘便恨的牙痒,当初在他手里险被羞辱,即便梁舟迟不杀他,她也会杀回来。 如今只不过是梁舟迟替她做了她想做的事而已。 当年得知自己是镇阳王遗留在民间的千金之后,一路北上寻亲路过墨州盘缠却被人偷了去,无法前行,只得先留在云鹤楼卖唱为生,好在遇上了梁舟迟,若不然也不会有她的今日。 多谢郡主,大起大落后的梁舟迟情绪竟难得平稳,如同经过万事一般,淡然笑笑,想不到我梁舟迟竟这般命大,能遇上郡主这样的贵人。 正所谓好人有好报,你当年救我,如今我救你,应当的。 承湘郡主瞧着如今梁舟迟落魄模样,心有不忍,再一想当年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梁家出事时,我也才到京城,人微言轻,加上父王那时有病在身,我亦脱不开身,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好了,你若有什么难处,竟可同我说。 大难不死,即是有什么难事,也都不是难事,梁舟迟轻笑一声,眼神清澈而光亮。 ...... 自打从牢中探望出来,裴晓葵便趴在炕上哭,哭的迷迷糊糊便睡着,醒了再哭,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 她似在梦中,被锁碎的声音惊醒,一睁眼,屋内不知被谁点了灯,身上也搭了被子,她一惊,猛坐起身,听到声音是从厨房里传来的,自窗子望去,厨房方向也有一抹光亮。 她微沉下肩,这两日酒铺的婶婶时不时过来看她,偶尔也会给她做些饭食,再想身上的被子,多半也是她来见了自己睡着给盖的。 泪浸湿了半张脸,和细汗混在一处,她抬手胡乱蹭了一把,随后穿鞋下地,朝厨房走去。 厨房中有勺子铁锅碰撞的声音传来,随着她的步伐相近而渐渐清晰。 这两日哭的她头疼,这会儿眼周胀胀的不舒服,却在见到厨房里的人时立时撑大了瞳孔。 眼前的人哪里是酒铺的婶婶,修长瘦削,不是梁舟迟是谁? 不过她以为自己是眼花,或是梦还未醒,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又揉了揉眼,此时梁舟迟闻声转过身来,正站在灶前冲着她笑,脸上还有未全退去的伤痕,可整个人却很精神。 醒了?他手里举着勺子挥动两下,饿了吧,试着熬了些粥,快熟了。 你......即是此时裴晓葵也是惊的说不出话,唇角动了两下终缓缓才起,你怎么? 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我有十八条命呢!他微抬下巴笑起,仍是从前那副得意神情。 裴晓葵用力掐了自己大腿,确定有痛感,方知不是梦,眼圈一热,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来。 二人四目相对,梁舟迟看清她干在脸上的泪痕,还有肿的不像话的一双眼,心里疼惜,将手上物件放下,声音也随之缓和了许多,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说这句话之后,裴晓葵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之感,就是想立即奔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管明天后天又会如何。 她小心翼翼的朝前又踏了一步,嘴微瘪着,朝眼前人伸开双臂,抽抽哒哒的说道:你不打算抱抱我吗? 唯此一句,让梁舟迟再也绷不住,大步上前,一把将人环住,紧紧扣在怀里。 直到两个人这般亲密的抱在一起后,裴晓葵头埋在他的身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还略有潮湿,无比安心。 我一回来,瞧你正睡着,就先洗了个澡,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臭都要臭死了。他说话像是打趣,实则眼尾泛着微红,很庆幸,他大难不死。 很庆幸,往后还能再保护她。 只保护她。 怎么回事?怀中的人声音颤抖,喜极而泣。 说来话长了...... 他将人拥的又紧了些,感觉怀里的人瘦的吓人,好似皮包着骨头,瞧她憔悴的模样,知她吃不好睡不好,自是心疼,也不急着答,低声在他耳畔道:先吃饭,边吃我边给你讲。 ...... 清粥小菜,粥还泛着点糊味儿,却是裴晓葵吃的最踏实的一顿饭。 她将饭碗放下,还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儿,难得梁舟迟头一次伸手将她唇边的饭粒拾下。 先前将所经历的同裴晓葵一句不漏的讲了一遍,她忍不住连连惊叹何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瞧着她喜笑颜开,梁舟迟的神色一点一点冷静下来,似是久久不忍打破她的欢愉,犹豫几次终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晓葵...... 嗯?她抬眼,正对上他的。 从他眼中看出了心事,不由笑意也敛了几分。 梁舟迟自桌上端起一杯茶一口灌下,这才开口道:今日,实则承湘郡主还同我说了一件事。 她问我愿不愿意投在镇阳王麾下。 实阳承湘郡主这次来,除了救他,还想要向镇阳王举荐,镇阳王在京中早就听闻了当年他救下自己女儿的事,加之他一人杀了七条贼人的性命,更是让镇阳王十分赞赏,想要见见他。 有这等好事?裴晓葵一听此事,眼珠子都跟着亮了起来,那自然是去啊! 你可同我一起去吗? 第52章 我想嫁你 梁舟迟问出这句话时,满眼皆是期待。 他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去往京城。 裴晓葵抬眼正对上他的,犹豫了片刻,才道:你先自己去吧,我留在墨州,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也很想同梁舟迟一同去京城,但是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她不想一辈子活在他的护佑之下,尽管他是梁舟迟,她现在认定的人。 这答案似在梁舟迟意料之中,可他还是不死心,只问:你为何不乐意同我一起? 本是柳暗花明,二人前途皆是一片大好,可裴晓葵却偏偏在这时候退却,她轻咬了下唇,只道:你受了镇阳王和郡主的赏识,总不好拉着我一个累赘过去,若是我不在,你做什么事也能专心些。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4) 梁舟迟恍然,裴晓葵就是这样一个人,凡事总是不乐意麻烦别人,她这是怕自己带着她上京被人诟病,说不好听的,连自己都是被收留的那个。 瞧他脸色不太好,裴晓葵怕他多想,忙道:我等你。 此话一出,梁舟迟神光大亮,一双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就像天上的星星。 被他瞧的,裴晓葵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红着脸犹豫了片刻,又问了句:之前在牢里时,你同我说的,还算数吗? 你说的哪句?梁舟迟瞧着她这模样,忽然很想逗逗她。 这下子裴晓葵脸更红了,就是那句! 可是我娶你的那句?他下巴微仰,脸又朝前凑了一分。 裴晓葵觉着自己的脸色应是红透了,将头一下子埋在桌子上。 你若不信,咱们就成了亲我再走。梁舟迟这句说的很是认真。 谁要跟你成亲啊。裴晓葵自桌上将脸抬起来,口是心非。 两个人相视而笑,随后梁舟迟接着道:其实我还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你若有顾虑,我也不勉强,我只告诉你一句,不出半年,我定会回来接你。 好,裴晓葵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他从不食言,她知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待你安顿好,我便去京城投奔你,我在墨州,会照顾好自己。 ...... 夜色深沉,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到竟又回了久安街的老房子,竹床之前搬去了玉华街,这回只得两个人一起睡在炕上,中间只隔了一只炕桌。 伴着月色,裴晓葵睁开眼,只望着脚底的窗,和外面隐隐可见的月亮。 她侧头,透过桌腿看向那头的人,小声问:你睡了吗? 没有,睡不着。他低声回应。 为什么睡不着?她问。 许是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了吧,他一顿,晓葵。 嗯? 从前,我总是跟我爹作对,他说什么我偏偏不听什么,我总是固执的以为,他想让我好好念书,是为了让我像赵舒恒那样,给他挣面子,如今才知,其实是我想错了。 那时梁家还在,我便想着,反正这些银子几辈子也花不完,我何苦要像赵舒恒那样,且只管自己潇洒过一辈子便是了。哪知有很多事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梁家风光几十年,倒台只在一瞬间,而我面对这些,却无能为力。 如今想来,我爹从前,也是希望我能有自己撑起一片天的本事,不至于到了山穷水尽时走投无路。 听着他长叹一声,裴晓葵知他能这样想,便不再是从前那个轻狂的梁少爷了。 裴晓葵不作声,只静静的听着他讲。 于是他接着又道:承湘郡主邀我上京时,实际上我是犹豫的,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往后再生了这样的事,我除了一条命,便没有什么本事能再护你了,所以我就一口应了下来,我不仅要做,还要做到最好。 话音落,良久的沉默自二人之间拉开,直到听到裴晓葵细微的拉泣声。 他撑着胳膊坐起,借着微弱又朦胧的月光问:哭了? 裴晓葵用手背轻拭眼泪,却是喜极而泣,自打爹去了,我总觉着自己命运不济,可到了梁府后,好像总是遇见好人,慧姨很好,梁老爷也很好,表少爷也很好,还有你...... 她猛然自炕上坐起,暗色中有锁碎的声音传来,屋里太暗,梁舟迟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稍许过后,只见一个人影朝他扑过来,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接,接了满手的细皮嫩肉。 直到裴晓葵细腻的肌肤蹭在他的身上,他才反应过来,她原来方才在脱衣裳。 晓葵,你这是做什么?未经过如此场面的梁舟迟顿时慌了神,直到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过来,梁舟迟一双手无处安放又寻不到合适的撑点,身子一点一点朝后仰去,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朝后躺去。 此时裴晓葵整个人都已经贴了过来,长发散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张纱帘,带着她身上的独有的香气。 让人一时心迷意乱。 两个人气息相近,他的手举在半空,哪里都不敢轻易触碰。 你说娶我,是真的吧?裴晓葵趴在梁舟迟的身上,双手像猫爪一样搭在他的肩上。 当然。他回答的很是笃定。 那我要你现在就娶我。她唇角的热气扑在梁舟迟的脸上,于他而言,这是折磨。 就像是上次喝了酒铺老头的药酒一样,险些让他把持不住。 晓葵,别闹。他哑着嗓音说道。 可裴晓葵语气很是认真,我没闹,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就是要你现在娶我! 他手臂轻轻揽上裴晓葵的腰肢,不敢妄动一下,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是她细想了很久,自打她亲眼见着他拼了命的救她,不惜杀人之后,她便已经认定了,梁舟迟就是她要跟着一辈子的人。 当梁舟迟被关在牢里的时候,她整日难过的要命,如今他好好的回来了,她不想再做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想嫁你。她声音喃喃的,呼出来的气也带着些许灼热。 我知道。有此一句,梁舟迟觉得心满意足,手轻轻抚在她的后脑,我都知道。 那你......她骤然抬起脸来,二人四目相对,这会儿窗外的月色正打在梁舟迟的眼上,她看的清楚。 话只说了一半,唇便被身子底下的人轻轻咬住,随后背上是他温热的手掌覆盖过来,将人紧紧搂住,翻了个个儿,转瞬间,换成了他在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4 21:53:53~20220326 23: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狡山芋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唯一一个 这会儿月光正打在裴晓葵的一只眼上,将她原本黑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琥珀色,她轻眨眼皮,随着他的吻轻密的落在自己的唇上,藕节似的手臂也环上梁舟迟的脖子。 此时的梁舟迟微闭着眼,就像是想要将眼前的人生吞了一般,可是脑海中还有一丝理智残存,有些事,他不能做。 他的唇离开裴晓葵的,可手还轻轻环在她的腰上不舍得放开,上气不接下气的用低哑的嗓音道:有些事,还不能。 怎么?她不明白,她不能明白为何他戛然而止。 情到浓时,不应该就是如此吗? 此去京城,我并非是攀附权贵,而是想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做出一番事业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一顿,抬起指尖儿轻撩了她散在额前的碎发,意味着,若想比旁人更快出头,就要比旁人过的更凶险。 我梁舟迟素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对你也是如此,他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可体内似还燃着一团火似的,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总得嫁人。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要比旁人过的更凶险?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裴晓葵听他说这些,心里反而没底。 出去当兵,自不同赵舒恒那样整日看书写字的读书人,需得操练习武,自是会有些凶险在的。他得知自己说错了话,忙安抚她道。 总之,今日我知道,你心向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待半年之后,待我在京城稳定下来,一定接你过去,那时我们便成亲。 事到如今,裴晓葵终于明白他言中深意,他是怕他有个什么万一,自己没办法再清清白白的嫁人。 原来,无论何时,他总是先把后路给自己想好的。 这时和那时,又差的了什么?裴晓葵于此事上难得聪敏一回,他方才说的那些,绝非那么简单,若只是操练习武,哪算得上什么凶险。 你觉得,我若不跟着你,我还能嫁给谁?我还会嫁给谁?此时裴晓葵的声线有些发颤。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万一......他慌忙解释。 我不就是你的万一吗?裴晓葵不知为何,竟有些委屈,两手攥住梁舟迟肩头的衣衫,只薄薄一层的寝衣料子,还是当初她亲手做的,你从前在梁府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我这个小婢女拼命和杀人? 自然不曾想过,从未想过,可如今一切,就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你不是小婢女,在我眼里早就不是了。听到她说婢女的事,他便觉得心疼,从前在梁府里可没少欺负她,害她掉眼泪。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在未家道中落时好好疼她爱她,给她摘星星或是摘月亮。 只要她开口,他命也可以给她。 我不管,我只做你的妻子,你若有事,我便一辈子不嫁,守着墨州城的小铺子过日子......今日裴晓葵当真是下定了决心,并非为了什么报恩,或是为得感激,就只是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而已。 她轻吸了两下鼻子,而后手朝下,去寻他的衣带,可是屋子里黑,她手因慌乱的关系略显笨拙,寻了半天也寻不到那衣带在哪里。 最后只听上头梁舟迟轻叹一声,随后抓着她的手,一路带到衣带处,可裴晓葵的手就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怎么也扯不开。 梁舟迟的一声轻笑正洒在她的脸上,随后见他腾出一只手来轻轻一拉,衣带渐松。 他直起身来,跪在炕上,像是一座塔,正遮了裴晓葵眼前的光影,裴晓葵隐约看见他肩膀的线条,他胳膊的线条,他腰部的线条,还有...... 梁舟迟如同一道黑影,再次覆盖在她的面前,他只用手臂撑在身前,二人现在只有一拳的距离。 梁舟迟好似能听到裴晓葵现在剧烈的心跳声。 她正羞的不敢睁眼,手指用力抠着身下的床单一角。 可想好了?就连梁舟迟自己也不确定这样能撑多久。 裴晓葵就在他问声中轻轻抬起手臂,再次环上梁舟迟的脖子。 他全然明了。 俯身下去,唇盖住她的,疯狂吮吻起来。 裴晓葵手掌扣在梁舟迟的肩上,随着他的疯癫或轻或重的捏着,就在一捧旺火越烧越热之际,梁舟迟唇角侧移,突然在她耳畔低语道:你的那件桃粉色肚兜,是我拿的。 声线有些磁哑,听的裴晓葵心尖儿一颤,她下意思的回应一句:嗯? 似未懂他话里的意思,随后才想起那件怎么也寻不到的肚兜,原来当时没看错,果然是他拿的,她一时觉着好气又好笑,你拿它做什么? 梁舟迟轻轻咬住裴晓葵的耳垂,低语道:想你时,就偷偷拿出来,然后......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最后的那几个字低到只有裴晓葵才听得到,却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所指为何,脸色一下子更红了,好在夜色幽暗,将绯红一同隐去。 可我从来也不知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你知道?那我的脸还要不要了?他伸手在白雪上轻糅一把。 紧接着听到裴晓葵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你现在的脸就不要了? 嗯,不要了。他痴笑出声,又贴在裴晓葵耳畔道,反正都说了,不妨再多告诉你一件事,我想时,就会把你的肚兜盖在脸上,然后想着那是你。 裴晓葵都替他羞的慌,忙把脸埋进他的肩下。 那你......她闷闷的声音自肩头传来,这些话裴晓葵正犹豫着要不要问,思量再三,还是怯怯地问了句,从前他们都说你声色犬马花天酒地,你到底...... 接下来的话,她怎么都羞于启齿。 想着,他从前不管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眼前这个人,只是梁舟迟,而非当初那个浪荡的大少爷。 我到底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他很认真的抬起脸,字字句句都万分郑重的同她道,少爷从前是喜欢喝酒乱逛,听曲儿看戏,可旁的女人,一个都没碰过。 若今日碰了你,那你就是头一个,他一顿,也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 你信吗?他又问。 裴晓葵重重点头,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23:27:15~20220328 22:0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2068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小别 若说从前酒铺里的婶婶也偶尔同她讲些没分寸的话,听得未经人事的裴晓葵面红耳赤,可如今真的经得了,方知婶婶从前同她讲的那些都不是假的。 何为饿虎扑食。 这一晚裴晓葵便成了猛虎口中的食物,被人吃的干干净净。 她终成了梁舟迟的女人。 两个人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是她头一次在梁舟迟的怀中睡着,每以往每一次都睡的踏实。 醒来时裴晓葵身上酸的几乎下不了地,倒是梁舟迟神清气爽。 吃过早饭后裴晓葵躺在炕上看杂本,梁舟迟则为她按着磨红的膝盖,这两日就要动身启程,梁舟迟将她自己放在墨州就是放心不下。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他仍不死心,还是想劝劝,万一她改变主意了呢。 总之现在他是舍不得和她分开的。 你是不是怕我跑了?她从书页一侧探出一只眼睛来瞧他,打趣道。 你能跑到哪去?就算跑到天边我也能给你抓回来。他低声喃喃,一向嘴硬的他难得声音软和,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 承湘郡主和钱富有仇,自然也不会放了钱家,此下梁舟迟出来的干净利落,自是不怕钱家再找他和裴晓葵的麻烦,可一想到两个人将要分别半年之久,他便死活放心不下。 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我保证,她将杂本放下,随后坐起身来,我只是觉着,我的铺子才有了起色,若是就这么扔了有些可惜,若是你真的在京城安身立命,大不了我便去京城开个铺子,可现在前路未定,我觉着,我应先在这里守着。 说来说去,还是怕拖累他,见她执意如此,他便也不好勉强,只轻捏了她的下巴,那你等我。 ...... 三日后。 梁舟迟如约启程。 两个人立在门口,裴晓葵站于石阶上,眼圈儿红红的,瞧着她似要哭的模样,梁舟迟轻拉了她的手道:若是舍不得,我便不去了。 这叫什么话,前程要紧,不过才分别半年,半年很快就过去了。裴晓葵捏了他的指腹催促,快去吧,别让郡主等急了。 你自己在那死过人的铺面里会不会害怕?自打那铺子死过人,便被衙门封了,如今因得承湘郡主的关系又开了,但毕竟是死过人的地方,总是不吉。 我又没做亏心事,不会怕的,再说,郡主亲自提的匾额,有贵人之气镇压,更不用怕了,再说了,我只是白天在那里卖东西,晚上又不在那里住,过两日对面的铺面腾挪出来,我便换去那边,没事的。 七条人命,料是谁也不敢进去买东西,就连过路也会指指点点,好在玉华街上已经传开,裴晓葵的小郎君认识京中的贵人,众人想要巴结都来不及,自然也不必担心生意不好。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5) 夜里睡时将门窗关好。他仍旧不放心的叮嘱道。 我记下了。她连连点头,分离在即,裴晓葵终是强忍了泪,一路将人送出巷口。 二人就此别过。 就在裴晓葵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时,泪水终止不住的落下。 一直在远处观望两个人的酒铺老板娘终上前来,轻搂着她的肩安抚道:你说你,非留在这墨州城,和他一同去京城该有多好,何必守在这里吃苦? 他这次死里逃生,并非是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此得官见贵,靠上了郡主和镇阳王这颗大树,实则唯有裴晓葵懂,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证明自己,他梁舟迟可以做出一番事来,即便一无所有。 他不再是从前的纨绔少爷,而是真真正正的梁舟迟。 我希望,待他崛起那一日,我也能堂堂正正,丝毫不差的站在他的身边同他比肩,而非是依附他的那个人。想到此,裴晓葵擦了泪,目光坚定不移,如同梁舟迟离开时的那般神情,别出无二。 这番话酒铺老板娘自是不懂,只低低的骂她傻,这么好的小郎君,若是到了京城,有镇阳王这么个靠山定然抢手,万一到时被人抢了去,你哭都来不及。 他不会的。裴晓葵十分笃定地说道。 也对,为了你连杀七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变心啊。 就在梁舟迟未走之前,裴晓葵觉着时间过的飞快,她只认为半年的时光一闪而过,哪知他真的走了,方觉出何为度日如年。 白日里她在铺子里忙着还好,夜里回了永安巷的家中,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到处都是梁舟迟的影子和气息。 每日她回家中,都从匣中将他寄来的书信从头翻到尾,信纸每日都翻在手里,纸张旧的很快,她却仍是舍不得放下。 书信中他只报喜却从不报忧,好似在京城的生活一切顺利,不过两个人远隔千里,让他觉着度日如年。 ...... 此时的京城已经是盛夏末尾,午后的鸣蝉躲在树上长叫个不停,梁舟迟回到房中第一件事便是净手,而后拿出信纸展平磨墨。 每隔三日便写一封书信寄往墨州,这是他现在养成的习惯。 不觉来到京城已经近三个月,离他们当初约定的半年之期,已经走过了一半的路程,在给裴晓葵的书信中也未必全是拿好话哄她安心,他来此的三个月,的确还算顺利,镇阳王让他最末等的从随做起,并未因承湘郡主的举荐而优待,时隔一段时日,觉着他做事干脆还算沉稳,便稍提了一等,成了众多亲随中的一员,可以留在王府居住。 他回来之后顾不得满头大汗,满心满脑的要将这件事写信告诉裴晓葵,因太过专心,并未察觉身后有人悄悄踏入门中。 笔峰着墨,在纸上才写出晓葵二字,不想信纸便被人自一侧抽走,他笔峰未撤,于底下的纸张上划了长长的一道。 他拧眉抬起眼来,正见着眼前一位姑娘笑的灿然,手里正拎着他的信大声念着:晓葵...... 这个晓葵是谁啊?就是你口中的未婚妻? 第55章 烦 瞧着手底空空如也,梁舟迟眉间透出怒意,他侧头看去,只见长月正以指尖儿拎着他的信纸招摇而笑,模样十分欠扁。 梁舟迟起身,一把将信纸从她手中夺过,像是宝贝一样在桌上展平,无奈还是破了一角,只能作废。 瞧着他一脸的不悦,长悦来到桌前扬声道:不就是一张信纸吗,弄坏了陪给你就是。 眼前人梁舟迟十分不喜,也不理睬,只坐下重新执笔,认认真真的写下晓葵二字。 那长月似是瞧不出旁人脸色似的,只坐到他身侧来,一双眼情不得盯在信纸上,问你话呢,这晓葵是谁,是你的未婚妻? 她在一旁,烦的人当真是半个字也写不下去,梁舟迟干脆将笔放下,正色道:长月姑娘,这是家书,你这里瞧着,怕是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瞧着挺合适的,她灿然一笑,贴离梁舟迟又近了些,你未婚妻长的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梁舟迟身子挪开,离的她远了些。 比我还漂亮?长月自信的仰着脸问。 需要我给长月姑娘找个镜子吗?梁舟迟板了一张脸问。 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你说她漂亮,我偏不信。长月高声道。 梁舟迟最烦的就是她这扰人而不自知的样子,也懒得理她,只顾自己整理信纸,嘴里冷哼一声,用得着你信,你信与不信既不影响她漂亮又碍不着她可爱,你信不信能值几个钱。 瞧他说话冷言冷语的,很是伤人,长月脸色终于变下,你至于说话这么难听,我不过就是问问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未婚妻,就是了不起,他露出一抹嘲意,你没未婚夫吧,也难怪,你这样的,谁能要你! 梁舟迟,你太过分了吧,长月拍案而起,指着梁舟迟大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治你?小心我去告诉我母亲,让镇阳王来整治你! 长月是镇阳王妃的外甥女,因为早年王妃走失了爱女便一直将她养在王府里以寄亲思,素日只当是府里的亲生小且,即便后来承湘郡主归来,亦没让她回归本家。 前不久有长随练习弓箭,哪知长月这个不知死活的闯入靶场,险些成了箭下鬼,若不是梁舟迟反应灵敏将她推开,她就要被人射成筛子。也自打那天之后,她有事没事的就总缠着梁舟迟。 梁舟迟不堪其扰,能躲则躲。 可这长月就像是个狗皮膏药,哪哪都有她。 镇阳王是明理之人,哪里会听你胡说八道,你若想去就快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梁舟迟,我好歹也是镇阳王府里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我也算你半个主子,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找死吗?长月说话向来不分轻重,口无遮拦,多数也是吓吓人罢了,府里哪个不知她那胡闹的脾气。 我只听从镇阳王的,你算是哪颗葱,趁我心情好,离我远些,我梁舟迟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生起气来,连女人都打!梁舟迟在她面前晃晃拳头。 你...... 长月!承湘在院中高呼一声将长月的话打断,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一猜你就在这里烦梁公子。 承湘郡主对梁舟迟投以抱歉的目光,随后上前去拉了长月道,母亲找你有事,快随我来。 长月不情不愿,死死的朝梁舟迟翻了个白眼儿。 承湘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随后又朝梁舟迟道:是要给晓葵写信吧,信中代我问声好。 对着承湘,梁舟迟语气也平和了许多,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 直到走出好远,承湘瞧着那长月还时不时回头望望,心思都写在脸上,不禁轻摇头直言劝道: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梁舟迟早就有未婚妻了。 自打梁舟迟从靶场将她救回来的那日,眼见着长月就像丢了魂,恨不得整日缠在他身上,这些承湘都看在眼里,有时也无可奈何。 谁说我对他动心了!长月还死咬着不肯认。 承湘轻笑,我何时说你动心了?不打自招。 你......长月朝她飞了个白眼儿,嘴角不觉朝下,未婚妻怎么了,又没过门儿。 就算未娶未嫁,那也是梁舟迟的心上人,梁公子的为人我很清楚,当初在墨州他可是为了裴晓葵连杀七条人命,你说这样的男人,除了裴晓葵还会娶旁人不成? 那他是没遇上我,若是早先遇上我,说不定会为我杀七条人命,对此长月很是不甘心,自打初次与梁舟迟在靶场相遇,她就对其一见钟情,得知他有未婚妻也不在意,想着二人相隔老远,哪里似她近水楼台,她自信终有一天会把梁舟迟弄到手,等着瞧吧,他迟早是我的。 瞧着她这狂妄而不自知的样子,承湘暗自腹诽,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念的好,免得到时候丢脸的是自己。 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算什么歪念,男未娶女未嫁,人人都有机会,你哪知他梁舟迟不会变心?她歪头甩着手里的帕子,一个乡野村姑,也配跟我争。 闻言,承湘郡主的眉目一缩,这话自长月口中说出来十分刺耳,她虽贵为郡主,可自小流落在外,也算长于微识,深知百姓疾苦与难处,如今听长月这般眼高心高,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意味便觉不妥。 于是开言劝道:长月,你还是谨言慎行些吧,别忘了祸从口出。 长月瞪了她一眼,全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本来她在王府里受尽宠爱,哪知承湘回来,整日在王爷王妃面前装模作样,不光王爷王妃以及王府里的哥哥们疼她,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眼见着见风使舵起来,若不是她,如今的郡主之位便是自己的,长月怎能不恨。 父王和母亲这会儿又不在,你说这些话,他们也听不着,倒也不用。长月一甩袖子,行于承湘之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1 21:42:57~20220404 21: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夏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负心汉 就在收到梁舟迟来的第七十二封信时,已经到了大雪纷落的时节。 此时距上一封信,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而这一封却也不是京城来的。 急忙的拆开信,上面也只不过寥寥数语,的确是梁舟迟的笔迹没错,还照比平常多了心安勿念几个字。 也不知为何,这几个字落在她的眼中,倒显得十分疏离。 尾处还写着,让她在墨州好好待着,去京城的事暂缓,许是有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再给她写信。 裴晓葵心里有些落寞,盯盯的望着手里的信纸发了好久的呆,直到铺子里来人买小菜她才回过神来。 急忙的将信纸收好,暂缓心口的不适便给客人夹菜。 屋里的碳火烧的暖,外面的雪光打进来,整个屋里倒是一片明光。 她坐回柜前,又拿出梁舟迟给她写的信来看,可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什么花样来。 本来说两个人分别半年就可团聚,谁知如今半年已过,梁舟迟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这么一封她看不太懂的信。 是发生了什么,很久不能再给她写信,又是为何从前催她快快上京的人一下子说去京城的事情暂缓? 心下越发不安起来。 她不觉得梁舟迟会负了她,只是怕他只身在外会出了什么事。 正愁闷间,店里又来了客人。 只是和寻常来此的人不同,步入门中的是一衣着华丽的小姑娘,轻挑棉帘,随她身后来的,是一位华光贵彩的年轻女子,身披锦狐皮氅,发髻高盘,上有金穿玉珠的步摇轻动,印着雪光直晃人眼。 一双玉鞋轻提,鞋尖儿的绒球亦是狐尾团,与肩膀上的相应,满身的珠翠发出好听的声响,一见此人便是哪家的大户。 再细瞧,怕是又不止。 且看身后随人便有六七,只怕整个墨州城里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 姑娘想要来些什么?裴晓葵将手上的书信压到柜中的坛底,慢慢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不急着答话,只四面环顾,每瞧看一眼,眼底便多加一分不屑。 我还当是个什么地方,让他那么念念不忘,姑娘冷笑一声,原来就是这么个穷酸的铺子,一摆一设都透着穷气,连京城里最下等的铺面都不如。 话音落,她再抬眼,上下打量裴晓葵,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一身粗布麻服,也不难看出眼前女子是个难得一见的通透美人,许也是正因为这几分姿色,才能勾了梁舟迟的心去。 铺子俗气,卖的东西也俗气,就连人都跟着俗气。长月眼底浮着刻薄,可却将妒忌掩藏的极好,似是怕裴晓葵瞧出来似的,你就裴晓葵? 她这语气极尽挑衅与讽刺之能事,让裴晓葵满心满肺的不舒畅,却也不知哪里惹过这样的人,听口音亦不像是墨州人,再加上她方才句中提到京城,倒不免让裴晓葵心口一闷,我好像不认识你。 来人语气不善,她也没必要好言相对,直挺挺的立在柜里直问道。 你自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长月有意拉长的语调,我是从舟迟口中听说你的。 舟迟两个字,像一记锤轮在裴晓葵的头顶百汇处,眼前女子唤的这样亲密,就连她,也不曾这样唤过梁舟迟几次。 我家姑娘是镇阳王府的长月小姐,衣着华丽的小婢女上前自报家门,还有意抬高了长月的地位,哄着裴晓葵山高水远不识内情罢了,与承湘郡主可比肩。 若是原本裴晓葵心里还有些疑念,这回便全然没有了,再瞧此人装扮,的确和她曾见过一百的承湘郡主有相同之处。 你想说什么?裴晓葵故作镇定,实则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眼角还能睨到被她压到坛下的那一方信纸,上面的笔迹清晰可见。 很明显不是吗,在京城的这段时日,舟迟与我,两情相悦,我们很快便能成亲了。长月微一仰头,露着几分得意又傲慢的神情,他不想亲口同你说,怕你想不开,于是我便亲自跑了一趟。 其实这个结果,你早就应该想到了,梁舟迟那样的人,注定非池中之物,你这样的人,也注定配不起他。她再次环顾这铺面上下,就像他,即便家道中落,亦能在镇阳王身侧拔地而起,短短半年,便得了镇阳王的赏识,而你呢,只能在这铺子里卖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菜。 好聚好散,你们两个有始自也要有终,今日便是了,往后还请你好自为之。 他人呢?裴晓葵脑子里空空的,一时想问的太多,挑挑捡捡却也怎么捡不出来,不过,她还是想当面同他问个清楚。 想来,往后你都见不到他了,有些事还是不要问的好。 有始有终也好,好聚好散也罢,这都是我和梁舟迟这间的事,不用旁人多嘴,就算是他要娶别人,若他真是个男人,就让他亲自跟我说。 裴晓葵眼中似燃着两团火,不管眼前人再如何说,她也不信,她不信当初与她花前月下,捧着她脸说喜欢她的那个梁舟迟会喜欢旁人。 那可是为了她杀了七条人命的梁舟迟! 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来。长月露出阴森一笑,转而带着人离开铺子。 棉帘被人挂在墙上的银钩上,露出一角,自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长月上了街边那辆华丽的马车。 待车与人都走了许久,冷风自门外灌进来,裴晓葵才失了神似的愣坐回椅上,掌心颤抖着拿出压于坛底的那封信。 一闭上眼就能想到许多和梁舟迟从前的画面,自梁府起,到永安巷终。 他怎么会喜欢别人,他怎么可能要娶别人!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身来,手掌拍于柜上,寒风吹过的手背冻的通红,眼里的泪珠子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就算要娶别人,我也要亲口听你说!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6) 她扯起柜上的书信,胡乱的寒进怀里,而后收拾了东西,直奔永安巷的家里。 ...... 马车自玉华街驶出来,压着道路两旁的积雪直奔墨州城外,众人随行脚步匆匆,要赶在天黑之前赶到墨州相邻的锦城走水路去往边陲阳黎道。 马车里的长月被颠的受不了,掀了马车帘子朝外骂了两句,毫不似方才在裴晓葵的铺子里那股子春风得意劲儿,更像是个市井泼妇一般。 随行的婢女劝道:姑娘别恼,咱们本来可以直奔阳黎道的,您非要绕来墨州是要耽搁一些时辰的,若是不加紧赶路,怕是待路上各个关卡封禁,咱们就出不去了。 眼下再急,她也得忍,京城有变,镇阳王带人出逃,与边陲大军汇合,京中所有家眷都被匆忙接走,她偏偏行了异路,来到墨州,就是为了借着机会在裴晓葵面前折腾一圈儿,好让她死了心。 这段时日以来,无论她是倒贴也好,刻意制造机会也好,哪知那个梁舟迟愣是一眼都不会多瞧,她一时好奇,就想来看看那裴晓葵倒底是个什么模样,如今眼见,不过如此,还当是什么仙女下凡。 你说,是那裴晓葵美,还是我美?长月也不顾外头冷风灌头,只顾着同裴晓葵争个高低。 小婢女自是不敢说实话,面上倒是看似诚恳,自然是姑娘您比她强了。 无论真假与否,好歹是说到了长月的心里,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户女罢了,到底不是富贵乡里泡大的,就像那承湘一样,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凤凰,骨子里仍是一副穷酸相。她裴晓葵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与梁舟迟早认识几年罢了。 小婢女有些担忧道:姑娘,若是裴晓葵不甘心,去找梁大人该当如何?那样您今天来此的事不就兜不住了吗? 你觉得她往后还见得到梁舟迟?长月冷笑一声,梁舟迟现在人就不在京城,边陲那么大,她怎么找?我倒是盼着她上京城去,现在京城里的人谁还敢蓄意谋反的镇阳王还有梁舟迟相近,她敢在京城里多提梁舟迟三个字,就等着死吧! 这是最好的结果,裴晓葵或是就此伤心,听了她的话认为梁舟迟成了一个负心汉,或是自不量力的上京城去,死在京城! ...... 许是永安巷住的久了,反倒是给了她一份心安,回到永安巷的家中,裴晓葵的泪珠子就忍不住的掉落,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哭。 一抬眼,光影晃动,好似还能看着梁舟迟坐于床角与她没脸没皮的笑。 若是以往,不管旁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可恰巧,梁舟迟已经整整两个月不曾给她来过信,好不容易等来的一封还只有只言片语,上面墨迹冷的如同外面的天气,客套的好似她只是个邻家好友。 难道就真的像戏文上说的那样,男人一旦出人投地,心便也跟着飞了? 东西才收拾了一半儿,只听院中传来急促的砸门声,伴着酒铺婶婶的叫喊声。 裴晓葵忙敛了泪,奔出院去。 这会儿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将半天未干的泪痕吹起一层紧绷的皱皮,贴在面上极为难受。 开门一打眼,酒铺婶婶便瞧出来她哭过,可也还来不及问缘由便一把将人推到门里,又确认四处没旁人,这才催促道:晓葵,你快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4 21:35:49~20220407 16:4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2068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反 满目的茫然如同潮水将人淹的看不见,裴晓葵眨巴了眼,很显然没有听懂酒铺婶婶的话。 酒铺婶婶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瞧着她这不咸不淡的神态自是更急了,想着如何长话短说她才能懂,晓葵,你家小郎君在京城犯事了,你快些跑! 什么?裴晓葵眼珠子瞪的老大。 我家老头子不是有亲戚在衙门当差吗,说这几日墨州城要开始封城,不让人随意出入,听说京里出事了,你们家小郎君投奔的那位镇阳王出逃,说是在边陲起兵造反,酒铺婶婶将话音压的极低,现在很多人还不知这件事,只是衙门里传出的消息,听说之前跟着镇阳王的那些人的家眷已经被带走拷问了,你还留在这里,不是等死吗! 这永安巷哪个不知梁舟迟是你的小郎君,保不齐哪个人为了金银财宝就把你给卖了!到时你跑了,谁还知道你是谁的家眷! 裴晓葵的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响,造反这些事,从来只在戏文里听过,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竟会落到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头上。 瞧着她似是吓的傻了,酒铺婶婶忙将人往屋里推,快收拾些金银细软,趁天还亮着快些出城去,再晚些怕是要出事! 他人不在京城!这样一说来,裴晓葵脑子一下子清醒些许,既不在京城,也就能说明那封信为何隔了两个月她才收到,且信中言辞不明,许也是怕连累她的缘故,却又不敢挑明,不写又怕她担心...... 这样一来便全能说的通了。 裴晓葵将那什么长月抛到脑后,若是让她信长月的话,她还不如信梁舟迟的确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写那样一封信。 东西本来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她胡乱系了包袱便往门外冲,酒铺婶婶送她一路到巷口,还不忘叮嘱,你别怕,家里铺子里我帮你照应着,你走时也不要显的太过匆忙和心虚,免得让人瞧出端倪来! 酒铺婶婶胆大心细,自打得了消息便一路奔过来,先是去了玉华街看她不在,没想果真在永安巷让她把人给找到了。 裴晓葵听着她的叮嘱连连点头,脑子里已经清划了路线,若是想去边陲,得先走水路...... 尚未行到巷口,便见着有一队官兵拦了去路。 裴晓葵一惊,怔在原地。 是孙大人带了官兵前来,本来墨州城的孙大人不想多管闲事,他认得裴晓葵,也知梁舟迟跟着镇阳王造反一事,可想着裴晓葵的身份特殊,民不举官不究也就罢了,哪知偏有好事之徒为了拿赏将人给举报了。 这回他想装聋作哑都不成。 孙大人......之前梁舟迟杀人之事闹的墨州城鸡犬不宁,裴晓葵也被孙大人叫去府衙几次问话,所以也不算是生人。 晓葵,跟我走一趟吧。二人面面相觑,自是心照不宣。 孙大人不是个傻的,自是不会为难裴晓葵,且好吃好喝关着也就罢了,当今圣上并非明主,镇阳王功高盖主造反一事早有端倪,亦是听说这次镇阳王在京里,圣上有意去了他的兵权,这才怒而起兵。 胜负难定之时,孙大人倒觉着这是一个机会,左不过是个弱女子,能闹腾出什么水花,若万一有天地翻覆那一日,梁舟迟若见了裴晓葵好端端的,也会记着他孙文成的好。 眼见着孙亦成都亲自来了,裴晓葵即便再怎么装傻也知逃不过。 可再一瞧孙大人不像是凶恶之人,加上这巷子里外早就被官兵堵住,她就算再多长两条腿也跑不出去,还不如这会儿好说好商量时跟着去了,也免得受罪。 于此,裴晓葵倒是个能屈能伸之人。 轻拢了包袱,随上众人脚步,跟着去了。 这一路上,孙大人一等还真的没难为她。 不仅如此,还亲自将她送到牢中,可虽说是牢里,却应当是被人提前打点了一番,牢中有一张草床,木桌,倒还算是干净能住人。 之前她来过牢中一次,那时是为了看梁舟迟,记得那牢里乱的比猪圈还不如,相比之下,这算是在天上了。 晓葵啊,这镇阳王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我也不瞒你,你需得在这住上些日子,若万一有人问起,本官也好歹对四处有个交待,想当初感情那么深的两个人,想着梁舟迟有事不会瞒着裴晓葵,说不定有些事裴晓葵比他还要早知晓,加上瞧她拎着包袱要走,很明显是已经知晓这些,也就不多作解释,不过你放心,只是住住就好,你若知道什么就同本官讲,若是实在不知,也没人会为难你。 若不是顾念着梁舟迟是镇阳王的人,他一个官场中人也不会对一介平民女子如此客套。 眼前裴晓葵可不是什么罪人,是他压在梁舟迟身上的一个宝。 这种情境之下裴晓葵也来不及伤心,只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包袱朝孙亦成微微点头道谢:谢过孙大人。 ...... 牢里的时光并不算难过,孙亦成给她安排了空荡处,前后都没有关押的犯人,现如今时局动荡,许待在这里也是安全的。 唯一不安的便是梁舟迟的处境,他既跟着镇阳王去了边陲,若镇阳王造反之事属实,那他也就真的没有退路可言了。 她只愣愣的抱着自己的包袱坐在草床一角,实则包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几件随身的衣裳,还有一些银票,加上梁舟迟自走后写给她的信,每日都要一封一封的拿出来看看,若不然他不在的日子里,还不知要怎么捱过去。 现如今,长月的话在她心里已经泛不起什么涟漪,细想下来,若是旁人上了京许是会将她忘了,可是梁舟迟就是梁舟迟,他不会。 裴晓葵乐意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来的那天。 就算是他一去边陲再无音信,她也等。 ...... 边陲不比京城四季分明,只是风沙不小,天气更加恶劣,漫天黄土见不到一片绿叶。 若是城中还好,野外四茫,毫无生机,就像是一片死城。 梁舟迟一身银色盔甲,曲起一条腿就地而坐,城楼下的小土坡可窝身挡风,自他来了边陲,无事时便坐在这里,遥望墨州方向。 他身手不错,还在京城时,一次出外围猎,镇阳王遇上刺客,若不是梁舟迟在,怕是那日镇阳王便要交待在猎场,他以一敌十,身受多处刀伤,却保得镇阳王全身而退。 就此镇阳王才当真见识了这是一员猛将,亲封他为麾下游骑将军。 也正是因得这一场,他重伤在身,昏迷了几日才醒,两个月才能下地,尤其是右手伤的太厉害,连笔都握不住。 可这些他与裴晓葵的书信中只字未提,本想着将人自墨州接到京城,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皇上忍不住对镇阳王动手,镇阳王不想坐以待毙,带着人连夜杀出京城赶往边陲。 此地原是镇阳王割据之地。 就在走与不走之间,梁舟迟思忖了良久,知他若这一走,若是成,便就此平步青云,若是败,只有死路一条,不仅如此还需背上乱臣贼子的之名。 就在最后时机,梁舟迟终是选择动身,跟随镇阳王,他想博一把,因为他叫梁舟迟。 也正因为他叫梁舟迟,所以才清楚当初梁府是在谁的手底下不明不白的毁灭。 一只手重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沉重的思绪打乱,随之一只酒囊递到他的眼前。梁舟迟顺势接过,拔开囊塞闻了闻,是他最爱的梅子酒。 梅子的香气萦萦入鼻,带着酒意的微醺。 浅尝一口,勉强润了干涸的喉咙。 我瞧着你总自己坐在这里,从这里望出去的风景倒也不觉着有多好。赵舒恒自土坡后绕过来,径直走到梁舟迟身侧坐下,长衫蹭在梁舟迟的银铠上,略显格格不入。 这梅子酒你在哪里弄的?梁舟迟也不看他,只晃晃手里的酒囊问。 自然是在城中买的,今日闲来无事入了阳黎城去,看到梅子酒,记得你爱喝便顺带买回来了。赵舒恒脸上永远挂着淡然的笑意,不慌又不忙,难得他打趣梁舟迟一次,我还以为我买的酒你不会喝的,你却接了,倒让我很意外。 听得出赵舒恒是在逗弄他,若是以往,梁舟迟肯定要刺他几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对赵舒恒没了以往那些敌意。 许是因为裴晓葵的关系。 裴晓葵曾与梁舟迟讲过,这辈子只要他。 好似仅有这一句话,便豁然开朗了似的。 梁舟迟只是轻笑出声,竟没有说旁的,这倒真的让赵舒恒很是意外,不过更让他意外的还在后头。 只听梁舟迟面转向他,淡声却郑重道:表哥,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和姨母姨丈,若不是我跟着镇阳王造反,今年三月,本应是你殿试之时,也不至于背井离乡一大家子人跑到这边陲来,还冠上了个反贼的名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7 16:41:24~20220407 21:0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206869、三眼文鱼小澳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我看谁敢 二人自小到大,几乎从未听到梁舟迟这般和软的语气同自己讲过话,这让赵舒恒面上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惊色,后知后觉,这才笑出,爽朗道:你我兄弟,不必说这种话。 倒是我还得谢你,若不是你及时派人赶来,只怕现在我们也成了刀下冤鬼。 京中听闻镇阳王起兵造反,他所有的部下及家人都在被朝廷捉拿,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凉州亦不能幸免。 好在梁舟迟命人提前去凉州报信,这才能保得他们平安。 如今在边陲落脚,就势投奔了镇阳王。 对于倒戈这件事,梁舟迟倒是没想到姨丈这般痛快,在他的印象中,姨丈向来刚直不阿,为人清正,就算镇阳王起名之兵再名正言顺,那也是反。 现在我们暂时有了落脚之地,我只是担心晓葵那边。风沙吹的梁舟迟不禁眯起了眼,看向墨州方向,遥遥却怎么也望不到那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按理说,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可怎么也不见人呢。 知他心中担忧,赵舒恒忙宽慰道:晓葵吉人自有天相,她是个有福之人,一定会平安来与你见面的。 但愿吧。一声长叹自梁舟迟胸腔滚过,略带不平。 ...... 锁链声响在死寂的牢房中响荡绵远,声声敲击着裴晓葵的耳膜,她猛然从梦中惊醒,警觉的望向出口方向。 被关了这么些天,不知今日几何,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遥看过去也不算费力。 少顷,只见从牢房门口连连走来几个鬼绰的人影,直奔她所在的方向。 四处无人,很明显中,是奔着她来的。 果然,众人在她的牢前脚步停下,有人冲着里面大呵一声,似要吓死谁的语气:你就是裴晓葵? 显然,这并非是孙大人的人,孙大人这几日倒算是对她照拂有加,可也不晓得这些人什么来头。 有什么事?她坐直身子,唯有这两句对话,无数个可能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凶多吉少。 不过她最担心的是,是否梁舟迟被抓住了。 跟我们走一趟,有人要见你!带头人语气直冲,说着朝一旁人递眼色,狱卒忙开了牢门,小心的给裴晓葵递了眼色,似是让她顺其心意,免得受罪。 是福不是祸,反正人都在这,想逃也逃不了。 她定了心神,出了牢中,被人带着一路来到前厅。 多日不见阳光,地面上的雪未化尽,日光投在雪片上,晃的人眼花缭乱眼头酸疼。 四面见方的长厅正中,坐着一位脸生男子,身着紫袍官服,看不清衣补,不过瞧着孙大人直立一旁大气不敢出的模样,不难猜出,此人来头不小。 好似随便哪个人都要比孙大人气派的多,裴晓葵也早已见怪不怪。 同牢中狱卒一样,孙大人亦给她使了个眼色,他的眼神飘过来,倒显得贼眉鼠眼一些。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7) 见到御史邵大人还不跪下!不知是谁在裴晓葵耳侧嚷了一句,声音震天响,将她吓了个激灵,裴晓葵这才回过神思,对上方才孙大人给她使的那个眼色来。 裴晓葵缓缓弯动膝盖跪了下来,抬眼直视座上之人,虽不认识,却也想不通透,怎么今日还劳动了御史亲自过来盘问。 邵大官居高位,面无二两肉,一双眼目光精炬,上下打量裴晓葵,瞧着她一身不起眼的装束,确也掩不住貌美,怪不得让曾经墨州大名鼎鼎的梁少爷倾心而往。 他在打量裴晓葵,裴晓葵也在打量他。 邵姓在心里盘了几圈后,突然灵光在眼前一闪而动,邵大人......御史......难不成,他便是从前梁府一直倚仗的那位在京中为官的远亲? 您可是邵栋大人?反正现在都已这般,结果还能再差些不成,裴晓葵也懒得同他们讲什么规矩,干脆直问。 你等刁民,胆敢直呼大人之名!又是那一声响,嚷的人耳朵疼。 不过也恰恰证实了,的确是她中所猜之人没错。 只见裴晓葵暗自哂笑一声,而后眉目微垂下去。 此人她虽不曾打过照面,却也不止一次在梁舟迟的口中听说。 当初梁家如日中天,可说败就败了,送京之物被劫之事太过突然和蹊跷,可知当初梁家走镖可是拥有最好的镖师最好的武头,怎么会被一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山贼给打劫了,且过后那些贼人亦不知去向,再者又有哪个山头不要命的敢劫梁家的东西,那可是要送上京的。 事后这位邵大人将事情推个干净不说,梁家产业如数被抄,只是不知其中多少填了他的肚子。 梁舟迟早已看透这一层,每每提起他都恨的咬牙切齿。 如今瞧着他是有备而来,若梁舟迟猜测是真,只怕是裴晓葵落在他手里,也没个好过。 你认得本官?邵栋讲话时眼睛微眯,让人很难瞧出其内情绪。 倒是裴晓葵想的通透,不卑不亢道:大人名声在外,想让人不晓也难。 听出她话中有几分讥讽的之意,邵栋皮笑肉不笑,却也不说旁他,直言道:我听说,你是梁舟迟的未婚妻。他小时,我还抱过他,按辈分来讲,他得唤我一声叔叔,我实难忍看他走上歧路,他现在助镇阳王行大逆不道之事,是为天地所不容,若你归劝于他,现在肯悬崖勒马,我可在面前给他美言几句,保他性命。 讲到圣上二字,他举拳向天,面上是诚恳动容,真就像是一个关怀晚辈的长者一般苦口婆心。 若真能如此,那倒是再好不过,裴晓葵抬眼,直望邵栋,随后低叹一声,只可惜梁舟迟未必会听我的话,我曾经是他未婚妻不假,这件事整个玉华街都知道,可现如今不是了。 大人您久居京城,难道不知他要娶旁人了吗?裴晓葵歪着头,一脸无辜,倒一时让人难分真假。 见邵栋不语,裴晓葵接着道:他独自上京,跟了镇阳王,后来便和镇阳王的养女长月小姐要好,不要我了。 若我还是他的未婚妻,他怎么会将我独自留在墨州,让我只靠开小铺度日。 话一说起来,裴晓葵的眼泪便如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将长月那天同她讲的一番话加以润色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通。 哭的凄惨,活脱一个被辜负了的凄情女,而那梁舟迟便是那心口不一,抓了高枝便飞走的负心汉。 七句真三句假,倒真的让邵栋难分真假,险些被她哄了过去,听说,他曾为了你背了七条人命在身上,怎的倒变心了? 大人不也是男人吗,这话你们应该问自己才是,我哪里清楚你们男人的心思,今日对这个好,是掏心掏肺的,明日不好了,便再把心从女子这里掏回去。裴晓葵越哭越伤心,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这泪也不全然是演戏,也掺了几分真情在里,梁舟迟如今去向不明,有些话她还尚未当着面问清楚,他当初杀七条人命,也不全是为我,也是他自己和那钱富有仇,现如今只怕他能为那长月再杀七条,红起眼来,连我也一同杀了也说不定。 话一说起来,就像是开了洪的闸,怎么也止不住,如今最亏的就数我裴晓葵,共患难时我在,享荣华时被弃,就到现在,也因他造反之事吃了连累,我现如今在他眼里,只怕不如那长月的一根手指头。 话落,便又手袖抚眼,嘤嘤的哭了起来,倒是真的凄惨。 这厢哭着,也不晓得座上之人信了没有。 邵栋听她哭的脑仁疼,将信将疑,一来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长月可是京中有名的厚脸之人,也曾有几阵耳风吹到他这,似是长月和梁舟迟有些不清不楚。 可以他的心性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眼下更懒得同她废话,只冷哂一声,端起手边骨玉瓷的茶盏轻拨几下,慢悠悠的挤出几个字,信与不信,在本官,不在你。 来人!他高唤一声,将裴晓葵绑了,吊在城楼上,往边陲送封信,就说他的心上人在我们手中。 话传过来,正坠裴晓葵耳尖,明显她整个人跟着颤了一下,她只怕,梁舟迟真的会来...... 我看谁敢!这厢裴晓葵才被人从地上拎起,只听一中气十足的男音自厅堂外传来,众人聚目望去,连邵栋的细长眼也不觉睁大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7 21:02:24~20220410 21: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2068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我可护你 伴随着厅外飘进来的一股雪气,冷的裴晓葵身上打了个寒战,她拧身朝后看去,来人目光正对上她的一双眼,澄然,她也惊着了。 近日也不知是什么黄历,世间所有稀奇事都让她碰了个遍,一时也说不好是运气还是不幸。 昔日在她身边摆摊卖蒸糕的小哥,眼下正着一身琉璃玉色织锦袍,头戴如意冠,踏着一身寒雪气自外而来,将从前那份憨厚气压的牢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裴晓葵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凛然贵寒之气,与从前天差地别,陌生的很。 似是贵人独有的那种距离感。 瞧着他眉眼深邃,是从前的模样不曾变过,可细瞧又好像不是,让人多瞧一眼都觉着恍惚,最后连裴晓葵都不确定是否她认错了人。 那似赵宽的人将目光在裴晓葵身上移开,直直投向身后的邵栋身上,不同这厅堂中所有人对那邵栋唯唯诺诺之感,他面对邵栋之时,颇有居高临下之意。 果不其然,方才还悠闲品茗之人,这会儿见了来者如同老鼠见了猫,高低之间转换熟练且自然。 邵栋放下手中茶盏匆忙起身,万分客套的朝来者颔首道:原是晋国公公子,赵大人。 在朝中,赵宽官职不比他大,不过论家世,三朝老臣晋国公府可是世家,谁又不给几分颜面,更何况他邵栋。 听闻晋国公几个字,虽裴晓葵听不懂有多大的来头,不过见着邵栋此状,便知不同一般,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赵宽的侧脸,这角度和从前二人在街角摊前看过去时一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卖蒸糕的小哥,而是晋国公家的公子。 不由想到与他分别时的那个夜晚,他一脸神秘来同自己告别,想那时便是奔了京城去,只是碍于要事,不得与她诉说真相。 见着邵栋如此,一旁孙亦成眼珠子锃亮,这墨州不大个地方,还少有京官前来,今日是怎么了,一来便是俩。 他忙朝赵宽行礼道:下官孙亦成,见过赵大人。 他与眼前的赵大人并不相识,可晋国公的名号他也听过多次,只闻晋国公年轻时偏爱家中妾室,惹的正妻不满,妾室虽身不在贵位,心气倒是高,带着幼子离了京城,一走就是许多年。后晋国公正妻去世,又无后,晋国公找寻母子二人找了许多年。这件事在官场上传的沸沸扬扬,连远在墨州的孙亦成都听得一耳朵,可见此事闹的有多新鲜。 如今见了正主,瞧这赵宽眉目周正,都说生儿像母,可见晋国公钟爱的那位妾室年轻时必也是貌美之人。 孙大人不必多礼,赵宽负手而立,眉眼微弯,倒是笑起,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旧相识。 旧相识?下官一直在地方任职,不曾见过赵大人。孙亦成抬起脸来,正盯看向赵宽,确认这等贵人是他所不识的。 自然大人不曾见过我,瞧着那孙亦成听的云里雾里,他也不绕弯,更不忌讳从前在墨州城里的过往,去京城之前,我曾在墨州城生活过一段时日,以卖蒸糕为生,那时正逢孙大人才上任墨州不久,大人乘坐骄巡街时遥遥见过一次,相较起,也当真是旧相识。 一席话,惊的孙亦成半张着嘴半晌不曾合上,心中叹道,哪知晋国公的公子竟是这墨州里出去的! 听他说起旧相识三个字,孙亦成自是乐得,暗叹,今日当真是个大喜的日子。 利官见贵! 邵栋脑子灵光,一听他说起过往,又与墨州有关,再加之他方才入门时说的那句话,不免将目光移到裴晓葵身上,只怕是今日这赵宽是奔着这女子来的。 他忙给旁人递了眼色,原本押着裴晓葵的两二人会意,将人放开,悄然退到一旁去。 裴晓葵顿觉身上宽泛不少,借机理了衣袖。 不知赵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何事?邵栋笑言,圣上亲命我来墨州,着手此处反贼之事,不知赵大人...... 我是为了她而来。赵宽直指身侧裴晓葵, 果然让邵栋猜个正着,珠目微流转,笑道:赵大人可是要亲自审问她? 并非审问,只是听说有人将她抓来盘问,不知这里是否有什么误会? 说到此,孙亦成暗自流汗,不免心虚,人不管怎么说,是他抓来的。 裴晓葵此人,是反贼梁舟迟的未婚妻,我正想着,以她为饵,逼梁舟迟现身。邵栋道。 这就是误会了,她不是梁舟迟的未婚妻,赵宽说着,朝裴晓葵看过来,似隐隐给她递了个眼色,后顺势将人扯到近前,她是我的未婚妻。 赵大人,你没开玩笑吧,这墨州城里可是近一半的人都知晓梁舟迟和她的关系,当初他们可是...... 不晓得这件事是如何传出来的,不过的确是邵大人你误会了,赵宽打断邵栋的话,我与晓葵相识多年,当初我们整日在一起摆摊,这也是墨州城近一半人都知晓的,后晋国公府来人寻我,走前我便告诉她,待我在京中安稳下来,便来接她。哪知京中事务缠身,耽误了一阵子,我再派人来接她时,她与我闹脾气不肯走,还非要我亲自来接,于是我便亲自来了。 晓葵,对不住,让你久等了,他又将人扯的近了些,手牢牢抓住她的腕子,我来接你了,别跟我闹了,好吗? 感到腕子上的手力道稍一加重,裴晓葵知他这是在救自己,便顺着他的话嗔道:你还回来找我做甚,干脆让我死在墨州算了。 二人作戏,看在旁人眼里竟是两相好闹别扭,又甜又酸没眼看。 孙亦成这会儿彻底傻了,这裴晓葵到底是谁的未婚妻,怎么又搭上晋国公府的公子了,他虽一时想不通透,可唯有一件事他觉着庆幸,就是这些日子他不曾为难过裴晓葵,当初也算是押对宝了。 总之都是贵人,任是哪个他也得罪不起。 邵大人,我可以带人走了吗?赵宽问。 邵栋一时也难分真假,只是若他非要带人,自己也束手无策,他素来是个知进退的人,更不愿与晋国公府结怨,虽不甘心,也不得不放人,只浅意笑道:既然赵大人都这般说了,那您请自便就是,只是倘若圣上问起...... 邵大人放心,我自会与圣上说明。赵宽道。 既然如此,那还请赵大人自便。 赵宽未再多言,只是温声扯了裴晓葵的腕子朝外走,走吧,晓葵。 直到随着赵宽出了门,裴晓葵还惊觉梦初醒一般,方才还险些被人捆上城楼,转瞬便转危为安。 一阵寒风扑面,她都忘了冷,只是衣着太过单薄,身上还打着冷战。 感知她身上发抖,赵宽命人取了狐皮大氅直扣在她身上,裹了个严实,我带你去个地方。捏着裴晓葵的肩,带着她离了此地。 马车一路随行,来到城南顿下,裴晓葵自马车中出来,瞧着眼前景致,让她不由得眉目一窒。 此处她再熟不过,从前她在此地生活过许多年。 只是昔日梁府的匾额被人御下,亦不知现在成了谁家府邸。 先在此处歇脚。接下来的话,赵宽未说尽,只道,这是昔日墨州首富的府邸,后那家落寞,这便被官府收了去,成了接待官员路过之所。 赵宽并不知晓这曾是梁舟迟的家,更不知裴晓葵与这处的关系,只想着重回墨州,是要给她处安稳之所暂缓才是。 一时也没瞧出裴晓葵眼中风云变幻。 梁府的大门缓缓敞开,缝隙渐宽,将裴晓葵整个身形都展在阶前,昔日梁府的盛况又重现在裴晓葵的眼前。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园子里空荡如也,四处白雪覆盖,没了四处行走的丫鬟小厮忙碌的身影,亦没了那桀骜不驯的梁家少爷醉时迷醒时闹的步调踩踏。 重归此地带给她的震撼,远比当时她知晓梁家败时还要正大些。 许是因为心境变了,她心疼梁舟迟更多一些。 赵宽带着她缓缓前行,每走一处拐角还要四下斟酌,而裴晓葵则不同,她对这里熟悉的很。 来到从前老爷夫人所居院子,赵宽吩咐人去上茶点,此时柔和的目光落在裴晓葵脸上,一如从前。 眼下裴晓葵的全部思绪都被过往所缠,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打探赵宽如何成了晋国公府的公子,又不想知他在京城时都发生了些什么,甚至都忘了问他这段时光过的好不好......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将她按坐在椅上,低声道:晓葵,不必担忧了,这里很安全,没人再能带走你。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打在她的脚面上,将她整个人的身影拉开,瞧着屋里正燃的碳盆,她心里微缓和,这才如梦初醒般侧头看向赵宽,朱唇微动,一时却不知该问什么。 当初两个人相处时日也不算短,她的性情赵宽清楚,不等她发问,赵宽便先开口解道:当初我走时,因前路未卜,所以有些事不敢同你说尽,想着若我还有命活着,便回来寻你,亲自同你把这一切讲清楚。 我母亲曾是我父亲晋国公的妾室,后正妻不容,我母亲性子烈,她气我父亲不能护她,便带着我来到墨州落脚定居,后来才知我父亲寻了我们很多年,也是那时终寻到我们,便命人来将我与母亲都接了回去。自小,他便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平民百姓,需要卖一被子蒸糕,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摇身一变,竟成了晋国公的公子,造化弄人,不过他很高兴,因为如此,他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曾心爱的女子面前,就如同今日,他可护她,救她,来时路上,梁舟迟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护你的。 多谢,要不是你来了,我怕是今日要被人捆着上城楼了,裴晓葵轻咬下唇,将脖子往大氅中缩了缩,我当真是走了贵人运。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8) 第60章 旧事 瞧着她情绪不高,好似并未因他的到来而有多少欣喜,赵宽脸上划过一抹黯然,踌躇半晌后仍提起勇气问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裴晓葵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梁舟迟现在身在何处?她还能不能在墨州城里待?好似都不成。 前些日子还可凭着一身孤勇不管不顾的收拾东西要去寻他,可这些日子冷静下来之后,又觉着此路不可行。 天地茫茫,边陲那么大,她怎么找? 晓葵,赵宽忽然正色道,你跟我去京城好吗? 提到京城两个字,就好似一下子触了裴晓葵哪根筋,让她不由连身子都跟着一颤。 之前梁舟迟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他的目光肯切又热烈,可是后来,他人没等到,却等来了长月和她那一番话。 不过她将疑,她不信梁舟迟在短短半年时间便会移情旁人,她还要当着面与他问个清楚。 瞧她不肯应答,赵宽就已经知晓答案,可是有些话存在心里若是不说,他怕往后便再没机会了。 窗角打进来两柱光,有一柱不偏不倚的照在他的半边脸颊上,将赵宽原本纯黑的珠仁照成琥珀色,其实,我知道梁舟迟不是你的表哥,他对你的心思我瞧的见,因为我和他一样。 碳盆中碳花爆一声响,似将周围一切都压的安静了。 裴晓葵一双珠目发直,越发想将整个人都缩进大氅中。 方才还觉着身上冷,这会儿身上直往外冒汗,鼻尖儿亦沁出了星点儿的汗珠子,是湿凉的。 如今他做了反贼,成与不成都难说,可是你放眼细看古今,有哪个反贼真的有天翻地覆的本事,又有哪些能得善终?赵宽目光稍移,眼角睨着她的神情,却不敢以正眼视她神绪,在你眼中,或许我不能比他更好,只是我待你的心是真的,从我初次在街市上见你时......一直是真的。 从前我不过是个卖蒸糕的平头百姓,不敢与你承诺什么,可如今,我有能力护你周全,可以保你一世荣华,只求你,跟我一起去京城。 裴晓葵半晌不曾讲话,将头压的低低的,那边期待她的答复,二人之间的静瑟若天地无物,正尴尬时,只听大氅中传来咕噜一声响裴晓葵空空如也的肚皮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二人听的十分真切。 裴晓葵脸更红了。 反倒是一侧赵宽如释重负,他一脸赤然,以笑缓解二人之间的生硬,只道:是我疏忽了,你这么多天在牢中定是吃不好睡不好,当好好歇歇才是。 我这就命人给你准备吃喝,你好好休息两天。他站起身来,逃似的朝外走去。 他心念,裴晓葵现在应是不知该如何抉择和回应,不得逼迫的她太过于焦急,需要给她一段时间考虑,说不定,下一刻她便想通了。 念及此,赵宽连步伐也跟着松快了许多。 ...... 夜里又吹起了北风阵阵,像是一头恶狼在夜色的掩护下狂声嚎叫,墨州城的冬日里不好过,一如现下。 因赵宽居于昔日的梁家府邸,邵栋不方便去,于是在赵宽走之前,他只能留在孙亦成家中暂居。 不过前脚赵宽带了那裴晓葵离开,后脚城外便来通报,说是在码头渡口抓到了一个镇阳王府的人。 将人带至邵栋面前,倒是让邵栋眼前一亮。 瞧着眼前略显狼狈的昔日贵女,邵栋不紧不慢道:这不是长月姑娘吗,好久不见啊,大老远的,你跑到墨州来做什么! 本想着那日在墨州封城之际逃出去,哪知就算是快马加鞭仍是赶不及便被封在了城中,这几日一直在渡口寻机会出城,正因常在渡口流连,惹起了附近巡逻官兵的注意,一盘问,长月无脑,倒是因心虚先露了马脚。 后被人搜出身上还带着镇阳王府的腰牌,遂将人拿下,押至此处。 当初邵栋来过王府几次,长月也不眼生,知他素来与镇阳王不对路,也不盼着他能将人放了,况且长月素来傲慢,亦不是轻易肯求饶之人。 只凭他发问,长月只是一双眼狠狠地瞪着他。 这才被人带走了一个裴晓葵,这边就来了个长月,正撞在枪尖儿上,早听说她和梁舟迟不清不楚,加上她是镇阳王的养女,这下倒好,有她在手,不怕镇阳王不为所动。 邵大人,你让人将我捆来是为了什么?事到临头,长月还未看清自己处境似的,仍旧大言不惭,我劝你快些将我放了,免得往后有你好果子吃。 此言一出,惹的邵栋仰天笑起,一时竟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的,大胆反贼,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同本官说话。 我呸!长月跪在地上挺身而起,指着邵栋破口骂道,我是反贼,你又是什么,我告诉你,我父亲是镇阳王,我未婚夫是梁舟迟,他们若知道你将我抓住,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活该你被千刀万剐! 长月自小被娇纵惯了,试问京城中的各路人数,哪个不看在她家世的份上给她几分薄面,即便到了如今,她还以为此事行的通,却忘了现在镇阳王府的处境。 邵栋眉目一提,你说你是梁舟迟的未婚妻? 怎么,还有人冒充不成?见他单问起梁舟迟,长月干脆乱说一通。 好,很好,邵栋一笑,来人啊,将她给我捆了,挂在城楼上,再把消息放出去,就说镇阳王的女儿,梁舟迟的未婚妻在我手上! 他阴阴一笑。 长月这回彻底傻了眼。 ...... 夜色中,空荡的梁府凭添了几分诡异之色,离了厢房,重走去时路,裴晓葵顺着昔日花墙来到竹园中。 竹园一如往昔,似不曾变过,踏着幽幽小径站于院中,风吹的檐下灯火胡乱晃动,阵阵恍惚,裴晓葵脚下正踩的青砖地,似还有过去梁舟迟在此罚贵的身影。 那时他多浑啊! 他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左一句死丫头右一句死丫头,往日情景重现在眼前,勾起裴晓葵的笑意来。 在这园子里与梁舟迟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真实的,那时只觉着他烦透了,现在念起,那当真是一段万分难得的时光。 只是那时自己尚不知他的好。 不知哪里飞来的寒鸦扯着哑嗓鸣叫两声,将她的旧时忆打破,心头一颤,重回现实中来,依旧是冬日雪厚,依旧是北风呼耳,一片暗色。 梁舟迟终是不在这里了。 提步朝前行去,推开正房的门,寻了半天才找到两根白烛,燃起后屋内才亮起,环顾屋里,和从前的陈设区别不大。 穿过月白色的轻纱帘,还能看到内室的旧床榻,眨眼间,似还能瞧见过去梁舟迟被梁老爷打的一身伤趴在这里鬼叫。 她的思绪正和过去缠绕在一起,丝毫未觉身后有人进来。 直到听到清晰的脚步声,她才后知后觉的猛回头去,只是见来人是赵宽,她瞳色一暗,很快又恢复如常。 到处都找不到你,想不到竟跑到这里来了。赵宽也是头一次来此处,环顾屋中,陈设到是鲜亮,亦未多想,还以为她是觉着新鲜好奇所以到处走走,只道,也不知这当初是梁家谁住的园子。 裴晓葵垂下眼并未接话,只是问:今天我想住在这里,可以吗? 这话问的有些外道,让赵宽觉着心里不太舒坦,不过他仍扯起笑意道:当然,你想住在哪就住在哪,不必问过我,我带来的人也都供你差遣。 多谢。裴晓葵点头道。 这两个字让赵宽彻底变了脸,只是觉着,她同自己上京的事,只怕是越发的渺茫了。 不过他愿意等,愿意给她时间,直到她点头的那天。 对了,方才有人来禀,说是邵大人抓住了镇阳王的女儿,听说那人是梁舟迟的未婚妻。 只听前半句,裴晓葵还面露惊异色,以为是承湘郡主,不过在听到后半句时,适时反应过来,他指代为谁。 那个自称梁舟迟未婚妻的人,除了长月,还能有谁。 你和梁舟迟究竟怎么回事?赵宽忍不住问道。 一时我也说不清楚,等我弄清楚了之后,我再同你讲吧。她的确弄不清楚,不晓得梁舟迟成了什么模样,是否像长月说的那样,想娶的人已经不是她裴晓葵。 第61章 使小性 枕榻上早就没有曾经梁舟迟身上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冰冷和孤独。 就算她孤身一人在外讨生活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彷徨过。 将自己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裴晓葵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隐约入梦,梦中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山中冷风吹的她透骨的酥冷。 那绝望的滋味再次袭来,遥远处却有一辆马车迎雨而来。 马车停在她的面前,里面的人将帘子掀开,是梁舟迟正对着她傻笑 也不知怎的,心口一酸,在梦里哭起鼻子来。 热泪盈眶之际她猛然惊醒,泪已打湿了软枕,同时她听到身后似有异声。 才翻身过去,她只瞧见眼前一个黑色的人形轮廓,下意识的想喊,可是那人先一步将她的嘴巴捂住。 裴晓葵吓的脸都白了,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可唇上的感觉太过清楚,这分明不是做梦。 一双胳膊在空中乱舞,却也一下子被眼前鬼魅似的人按住,随即那黑影朝她扑过来,在她耳畔说了句:晓葵,是我! 仅此一句,让裴晓葵整个人僵在原处,她一口气尚未喘匀,黑暗中仅有眼白或有异光。 目光寸移,看向脸侧的黑影轮廓,只见黑影抓着她的手摸在他自己的眉眼上又重复道:晓葵别怕,是我! 若说方才那一声还有所迟疑,那么这句她便听的无比清晰。 鼻下是梁舟迟身上特有的味道传来,与他的气息一样熟悉。 他轻笑一声将放在她口上的手拿开,随后双手抱住她肩膀将人从床榻上抱坐起来,吓坏了吧,进来刚想叫你,谁知道你突然醒了。 裴晓葵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一时难以平复,梦中的残泪还挂在脸上,缓和许久脑子才转了弯。感觉到肩上是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来,又一想之前种种,她强咽了委屈,心口抽噎地哑声问:真的是你吗? 听到她声线颤抖,想必是吓坏了,梁舟迟心疼的厉害,不是我还能有谁! 确定是梁舟迟没错,裴晓葵更想哭了。 晓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离开,我带你出城,城外有人接应。梁舟迟事先准备了衣衫在侧,这会儿拿来披在裴晓葵的身上。 裴晓葵也任他摆弄,想着他能来此,定是费了很大工夫,时间耽误不得,于是很是配合的将衣衫穿好,长发随便绾了个髻。 许是因为心里紧张,这会儿手不听使唤,抖个不停,绣鞋就在手里可怎么也提不上。 焦灼间,只见身侧人弯了身下去,一手夺过绣鞋,一手抓住她的脚踝,将鞋快又准的提了上去。 黑暗中自己的腕子被梁舟迟扯在手里,拉着她便往门口走。 二人才穿过轻纱薄帘,便听门声响动,随之又是一个黑影不紧不慢的入门,正堵了二人去路。 尚未来得及一探究竟,视线便被梁舟迟的宽肩所遮挡。他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裴晓葵前面。 同时,裴晓葵听见有铁器的摩擦声,好似从他手边传来。 好久不见,梁舟迟。只听对面人轻笑一声,随后一抹微弱的光亮自前方传来,将人影照亮。 是赵宽吹了手里的火折子,火苗轻闪动,赵宽侧步,顺势伸向手边烛台,一手隔风一手点燃蜡烛,瞬间整个房间也亮堂起来。 赵宽。对于他出现在这里梁舟迟并不觉着好奇,在京城时他便已经听说晋国公府的事。 知晓现在梁舟迟的身份不同,裴晓葵忙从他背后走出来,站在二人之间,面对赵宽道:赵宽,你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里? 烛火闪动,打在她的脸上,似给她的脸颊蒙了一层细纱。 他当然会在这里,而且知道梁舟迟也会来,将裴晓葵留在墨州,他梁舟迟怎么肯呢。 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梁舟迟,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胆大,略过裴晓葵的话不答,赵宽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很难看出来意,你还敢回墨州! 身后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随即下巴微抬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将裴晓葵拉到身侧,我最重要的在墨州,我当然会回来。 怎么,晋国公家的公子要拦我去路不成? 你可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赵宽朝前一步,目光自裴晓葵脸上淡淡扫过。 什么身份又能如何?我只知道,谁要是敢拦我去路,只有死路一条,你想试试吗?梁舟迟用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认真的话。 赵宽知道,他这不是玩闹,是真的。 你的本事我听过,只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只要我朝门外叫一声,立即会有层层官兵过来,将此围的水泄不通,就算你长一双翅膀,也飞不出这府邸! 话落,倒不见梁舟迟如何,反倒是裴晓葵紧张了起来,赵宽,这样不好吧,好歹相识一场...... 话未说完,便觉着腕上一紧,被梁舟迟拉到身后来,大不了就是一死,又能如何,我梁舟迟早就是死过千百回的人了,还差这一次不成。 我梁舟迟既然敢来,就没怕的。 腕上的力道深重,裴晓葵低头瞧着,抬眼又见他侧脸,向来没个正形的人,眼下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郑重似的。 之前有些疑团她本想着当面问清楚的,此情此影落在她眼中,她倒觉着是自己狭隘了。 这样一个人,曾为自己付出过性命的人,即便知道千难万阻也来寻她的人,怎么会移情旁人,要娶旁人呢? 这一瞬间,裴晓葵对之前的犹疑深感惭愧。 丧垂似的拉下眼角,眼泪就不争气的在眼中打转。 她脸上的细微末节,一喜一怒都逃不过对面人的一双眼睛,沉默良久,赵宽眼前闪动一抹黯淡。 他再次开口,却没了之前的针锋之意,生死之事,可以一会儿再说,只是现在,我想和晓葵先求证一件事。 事及裴晓葵,她才恍惚的抬眼朝赵宽看去,一脸懵懂,什么? 我想单独问你两句话。赵宽道。 裴晓葵不明所以,但这个时候,管他问什么,再一想赵宽并非奸诈之人,也便应允了。 二人就在梁舟迟眼皮子底下进了内室,梁舟迟在外等着,二人说的什么他在外根本听不清。 似是又安静了好一阵,裴晓葵才出来,走到梁舟迟近前,重新拉起他的手。 梁舟迟满目疑惑看向她,又看向后来之人。 不知是否听错了,就在赵宽路过他们二人身边时,竟听到一声细叹之音。 紧接着赵宽道:梁舟迟,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赵宽虽非什么十足君子,却也不是个卑鄙小人,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为。 今日我放你走,就当我从未见过你,此去一别,往后是生是死,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赵宽声线低沉缓慢,这样温吞的样子,竟让梁舟迟又想去过去在永安巷那个在裴晓葵家中手足无措的赵宽。 再一想方才他的举动,心下了然几分,他相信,赵宽此人,说到必做到。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39) 这是我晋国公府的腰牌,赵宽自怀中掏出一物,正亮在二人眼前,拿着它,出城会更顺利一些,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了的。 他将腰牌高举,却未再瞧裴晓葵一眼,梁舟迟将此接过,紧握在手中,难得语气中带了几分钦佩道:多谢。 赵宽仅用余光流连在裴晓葵脸上,而后咬着牙转身,手微抬,就算别过。 裴晓葵瞧着赵宽略显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未讲出半个字。 ...... 果然同赵宽所言,有了晋国公府的腰牌出城十分顺利,到了城外寻到接应的马车时,东方初亮。 一行人马都是梁舟迟的随行,见着人平安抵达,这才从林子里现身。 冬日晨起风大,梁舟迟将裴晓葵抱进马车,随后自己也钻入马车里,一行人,疾疾行去。 马车驶动,车内略有颠簸,这会儿天尚未大亮,马车里的光线并不好,她瞧着眼前若隐若现的一切,略有恍惚,直到听到前面有人凑近。 梁舟迟用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笑说道:晓葵,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抱抱我的吗? 之前保命要紧,裴晓葵没工夫与他磨牙作闹,这会儿暂时能喘口气,又听他开口,一下子满腔的酸楚涌上心头,虽觉着自己极力忍了,可嗓子眼里挤出的颤声骗不了人。 我听说你要娶旁人了!这半年未见,千般委屈般孤寂也好,唯让她伤心的,便是这件事。 梁舟迟一怔,随即脸色一变,是谁在你眼前胡乱放屁!赵宽放的? 你且说有没有这件事? 天地良心,我梁舟迟除了你裴晓葵,从未动过娶旁人的念头!梁舟迟气的牙根痒,不知谁给他扣的莫虚有的罪名,眼下唯一想到的,就是那赵宽,是那赵宽同你讲的吧,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 不行,我得回去将他抓到这来,咱们三个当面对质!越想越气,他调头便要下车。 好在裴晓葵抓的及时,你先别说旁的,我只问你,你为什么来墨州?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旁人? 裴晓葵,你在说什么?梁舟迟微侧过头,瞧着裴晓葵愤楚瞧他的神色,眼底透着些莫名,我派出去接你的人说在墨州寻不到你人,我梁舟迟二话不说便从边陲赶回来,拼死混入城中,多番打听才知你被抓入牢中,辗转才晓得你被赵宽带走了,我是怎么将你带出来的,你方才难道没看见?为何又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梁舟迟冒死回来墨州,不是为了你,还会为了谁? 你到底听了哪个碎嘴的话跑来疑我? 无论在京城还是在边陲,梁舟迟整日满脑子想的都是裴晓葵,就在夜入昔日梁府时,看她毫发无伤的在那里安睡,心里别提多安慰,哪知终等到两个人都松口气独处时,竟换来她这一番冷人心肠的话。 还是你觉得我梁舟迟不可信?去了京城就学旁人惦记外头的那些莺莺燕燕? 眼下裴晓葵扯着他的袖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自知惭愧。 实则自己是信他的,就在他出现在梁府时她心头的疑惑便全都解开了,只是她觉着心头的委屈实难发散。 关心则乱,一时也乱了阵脚。 她猛一头扎进梁舟迟的怀中,低低嘤泣起来,哭的酸噎。 有声音自梁舟迟的心口闷闷传来,还同从前一样的好听,对不起,我不是疑你......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了...... 就在她掉眼泪的瞬间,梁舟迟的心已经开始疼了,比她质疑自己的时候疼多了,顺势将人搂住,轻抚她微颤的背脊,脸上的怒意全然散开,唯留温笑,我也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好。 晓葵,你这是在同我使小性吗?他一顿,眉眼弯弯,从前听爹说过,女子只会同他心爱的男子使小性。 从前不解的,如今全然懂了。 我的晓葵从前可是十分善解人意的,如今也学会使小性了,我当高兴才是,这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承受的! 裴晓葵窝在他怀里哭的更凶了。 梁舟迟觉着身前衣襟似是湿了一片,他却欢喜,揉着她的发顶道:好了,不哭了,我带你去边陲,那里是镇阳王的驻地,我娘还有我表哥他们都在那里,我来时,我娘还千叮万嘱让我带你回去,还说若是见不着你,她就要打死我。 一句话让裴晓葵破涕为笑,她梨花带雨的自他怀中抬起眼前,半夜未眠,人显的有些憔悴。 不过......他以指腹轻拭去裴晓葵脸上的咸泪,到底是哪个嘴生疮的告诉你我要娶别人! 裴晓葵摇摇头,猛然记起一件事,对了,那个叫长月的,被邵栋给抓了,许是现在还挂在墨州城楼上呢,邵栋说要以她引你与镇阳王...... 若是不提此人,梁舟迟都要将长月忘到脑后,之前离京时,她偏离了大行人马单走异路,如今竟在墨州管辖被捉,再结合这种种,梁舟迟的脑子,很快便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引我和镇阳王,那便让她在那挂着吧,不必管。 她不是镇阳王的女儿吗? 此人品行恶劣,刁蛮狠毒,之前嫉恨承湘郡主归家,还命人给承湘郡主下毒,被抓了个正着,承湘郡主心善,加上镇阳王与王妃一手将她带大也不落忍,只命她禁足思过,哪知京里出了事,她便趁乱跑了,竟还跑到墨州来。 她在墨州无亲无故,为了什么目的,可想而知,这种人就算被抓梁舟迟都不会心软半分。 晓葵,你且记着,这世上,唯有你,值得我赴汤蹈火。他轻凑于裴晓葵脸前,轻吻她的残泪。 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唯有此刻,裴晓葵才觉着是真实的。 对了,他捧着裴晓葵的脸很认真的问,之前那赵宽到底同你说什么了? 只见裴晓葵眨巴两下眼,随后坐直身子低言道:也没什么,他只问,我是不是非要同你走,若是的话,他便放行。 原来如此,梁舟迟点点头,赵宽此人,还算不错。 他本就没打算难为我们,只是作作样子罢了。赵宽为人,一向如此,裴晓葵清楚,亦不意外。 只是方才同梁舟迟讲的话她扯了谎。 ...... 天光大亮,檐上残雪迎着光线化成水珠子,顺着檐角滴答落下,若不是晴朗日照,还让人错觉雨落沉沉。 赵宽静坐在裴晓葵之前睡过的床榻上,眼睁睁的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房里似是还有她的气息。 只是他知道,今日一别,就再不会见面了。 就在梁舟迟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便知他再也没机会了。 可他不甘心,还是想问她,只问她一句,若是梁舟迟没有来,她会不会同自己回京城。 裴晓葵告诉他,若是梁舟迟不来,她便去找,找到为止。 回忆内室中二人的对话,赵宽忽然笑了。 虽结果如此,可遇见裴晓葵的那段时光,他不曾悔过。 作者有话说: 小兵:禀报大人,长月已经在城楼挂了三天了! 邵栋:梁舟迟来救她没? 小兵:他不仅没来救她,还带着裴晓葵跑了! 长月:?????? 第62章 被发现了 边陲到底不似京城天气,秋有凉风冬有雪,到了这宽广之地,放眼望去的,便是四野茫然的风沙土坡,倒是旷野自在。 入了阳黎城,已是半个月后。 他们这一行,足足走了半月,在马车上颠簸的这半个月,起先裴晓葵颠吐了几回,后来便慢慢习惯了,到了城中后,她才恍然间的松了口气。 终是到了。 快到时,梁舟迟命人快马加鞭的去城中送了信,梁夫人亦知他们今天会来,于是早早的便在城外等候。 出门前还拾掇的干净利索,吹了会儿风沙,将每个人的脸上都盖得灰头土脸的。 赵舒恒本意是让她母亲和姨母在车里等候,可这姨母偏偏不肯,非要等到他们人影不可。 好在,终于来了。 远处一片平原,唯一行人马护着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倒是在光秃秃的土路上显得尤其突兀,梁夫人手挡风沙眯了眼,紧抓着自己身侧妹妹的腕子,你瞧,是他们回来了吧?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卷着风沙吹在马车外身上,叭叭声响,梁舟迟待这阵风沙吹过之后,小心的用手指挑起车帘一角,朝外看去,已经可以影绰的看到阳黎道的城楼。 他心头一喜,瞧了眼下正睡在他怀里的人,昨夜里裴晓葵闹肚子,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在来时途中,窝在他怀里睡了好一会儿了。 她水土服,加上一路颠簸,没少受罪,加上昨天闹起病来,这会儿眼底黑青,瞅着倒是憔悴,轻手握了她的腰身,与半年前相比,瘦了整整一圈了。 晓葵,晓葵!见怀里的人睡的熟,若是这会儿叫她起,还倒不忍。 裴晓葵这会儿困的正深,自是听不见他唤。 见她不醒,梁舟迟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捏着她的肩从怀中拎起来,晓葵,到了,醒醒! 裴晓葵只觉着眼皮沉的厉害,整个人在梁舟迟怀里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才将眼睛睁开条缝隙,到地方了吗? 今日起程时便听梁舟迟讲,今日便能到目的地,这会儿不让她睡了,许是到了。 到了。梁舟迟瞧她困的难受,将人拥入怀中,细细拍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畔细细碎碎的说道,一会儿到家再睡。 他的手掌很大很软,拍在裴晓葵的背上,在他瞧不见的地方,裴晓葵轻然一笑。 随后手臂搂上了梁舟迟的脖子,求饶似的,不睡了...... 嘴上说是不睡了,可身子又忍不住软了下来,整个人挂在梁舟迟的身上。 梁舟迟感觉到怀里的人似是一只面团,怕是叫不醒了,且让她睡吧,大不了下车时扛下去便算了。 怎知到了城门底下,人倒是恰好动了动身子,醒了。 马车缓定,梁舟迟捧了她的脸道:晓葵,到了,你看谁来接你了! 裴晓葵这才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朝外看去。 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却隐隐听到了车外的说话声。 她的睡意顿时去了大半,慧姨! 得到梁舟迟肯定的目光,她笑着掀开车帘,眼前一同来接她的,不光是慧姨,还是赵舒恒。 梁舟迟先行下了马车去,随即转过身来手伸向还在车上的裴晓葵。 慧姨!裴晓葵高呼一声,随后被梁舟迟抱下马车。 梁夫人一见了她泪就出来了,脸上又是喜又是泪,自远处奔过来。 娘俩儿抱在一处,哭成一团。 晓葵,你可来了!梁夫人心疼的抚着她的后脑一遍一遍,嘴里还骂着,跟着舟迟你吃苦头了! 一旁梁舟迟瞧着母亲给自己的这番评价心里不是个滋味,直翻白眼儿,可还未翻上两下,便被梁夫人捶了几拳,她这是瞧着裴晓葵憔悴成这样,气的! ...... 马车最终在阳黎城中心处停下,这是一处府邸,由镇阳王所赐。 虽然阳黎城的风影和昔日京城里的梁府没得可比,可这几近几出的大宅院倒是宽阔。 上头高挂起的匾额写着梁府二字,一横一竖似都映着梁家的复起。 由商易武。 领头人由从前的大商贾梁老爷,变成了梁舟迟。 到了这里,方觉得是真到了家了,梁舟迟将裴晓葵从马车上抱下,裴晓葵真真觉着再多行一步都走不了了。 梁夫人瞧着裴晓葵这一张惨白的脸,便知道她这一路行来没少吃苦头,忙命人将她送到事先给她收拾出的院落里来。 独一个院子,裴晓葵自是住得。 ...... 夜风徐徐,裴晓葵终张开眼,自打入了府,她先是沐浴更衣,紧接着便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将身上的头晕和疲惫散去大半。 梁舟迟进来见她时,裴晓葵才从床上坐起,正伸着懒腰。 他大步走来,见着她便坐到榻边上,抬手轻点了她的鼻子,瞧她身上仍是去不掉的那层慵懒,反手将人捞到怀里。 揉着她的发顶,一股子香气慢慢散开来。 什么时辰了?她在梁舟迟怀里闭着眼问。 快到亥时了。他答。 裴晓葵睁圆了眼,蹭地一下自他怀中坐起,倒一下子显得精神了不少,我竟睡了这么久! 谁说不是,怎么叫也不醒,他顺势又揽过她的腰,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母亲说了,你来这一路辛苦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她再找你说话。 本想着归来时自己半死不活的,这会儿怎么也得去请个安之类的,但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是她没料到的,正觉着太过失礼,又一听梁舟迟这般说话,一颗上下摆动不停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瞧你似是没睡够,正好我也乏了,接着睡吧。说话间梁舟迟的手就探上腰间的系带。 裴晓葵瞧着不对,你做什么? 睡觉啊,难不成我在这坐一夜?梁舟迟指了床榻一角,倒是理直气壮。 裴晓葵的眼瞪的更大了,方才那点残留的睡意这会儿全然没了,你要睡在这? 有何不可?他歪了头不解,随即露出点促狭的笑意来,你和我还分彼此不成? 你疯了?裴晓葵推了他凑过来的身子一把,这可不是在永安巷,若是让别人看着了,会说闲话的。 你还好意思提永安巷?梁舟迟轻捏了裴晓葵的脸,从前在永安巷咱俩可是日日住在一起,那时你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了? 那能一样吗!那是不得已,若是你住在这里,明日被慧姨他们看到了,怎么说的清! 裴晓葵声音越来越小,梁舟迟终是忍不住,朝前扑去,裴晓葵,我跟你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是吧? 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压迫,紧接着人就仰倒下来,四目相对,颇有羊对上狼的意味。 我说裴晓葵,来的路上我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说到了这边就成亲?现在你又跟我扭捏个什么劲? 裴晓葵的腕子被梁舟迟抓在手里死死扣着。 来的路上两个人落脚驿站,哪天晚上的夜里也没少折腾,可这毕竟不是驿站,她得要脸。 我就是...... 裴晓葵还想分辨什么,唇却一下子被梁舟迟的堵住。 她只觉着脑子里嗡的一下,两个人贴在一处,倒是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唇上袭来冗长的温软,像要将人活吞了一般,良久过后,直到裴晓葵觉着漫身发软,他才自她身上离开,身子一翻,躺到她身侧去,单手拥她入怀。 他望着头顶的纱帐略喘粗气,道:就这么睡吧,我什么都不做,明天早起便走,谁也不知道。 知她脸皮薄,也便随她一次,反正两个人婚事是迟早要定下的。 他怀里的裴晓葵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他肚子上,头又往他身前蹭了蹭,满足而又安然的闭了眼。 着实是太困了。 这边才熄了灯火不久,本以为能安然睡去,谁知身旁的人又不安份起来,手指在她腰前左右游走,时不时的掐一把。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40) 裴晓葵被他掐的有些疼还有些痒,素手握拳在他身上捶了一把,怒嗔道:睡觉。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梁舟迟正觉得心里激起一层浪花,随风摆荡似的,怎么也不能平。 在暗夜里捏起裴晓葵的下巴,随之整个人又压了上去......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响起阵阵吵嚷的铜锣声响,伴着一声破锣似的嗓音急急在外奔走相告:走水啦!走水啦! 声音一声赛过一声,忽近忽远。 梁舟迟的目光瞬间由迷蒙到清明,他猛抬头,急忙将裴晓葵从床上捞起,随意扯了条锦被给她披上,抱着人便往外跑。 一脚踢开门,却见着西边火光朝天,正冒着浓滚滚的黑烟,时有风吹向这边,有些熏人,怀里的裴晓葵呛咳了两声,微眯了眼咧了嘴。 才想离开,就见着院中洞门中乱糟糟的走来一群人,为首在前的是梁夫人,还有她的胞妹赵夫人,入门一眼便瞧着门口这般风景裴晓葵的房门前,梁舟迟只着寝衣,抱着裴晓葵。 刹时,梁夫人有些傻了眼,扭头与赵夫人对视,两个人容貌相差无几,连吃惊的神色都一模一样,互看就像是照镜子一般。 料是再傻也瞧出是怎么回事。 一时神情复杂,倒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嗔。 只听去救火人的在院子围墙外边跑边嚷道:没事没事,只是风吹翻了灯盏点着了马厩里的干草垛! 这声消散远去,院子里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裴晓葵整张脸窝在梁舟迟的怀里,低低的骂着他。 第63章 足矣 日头正当,今日难得没有风。 相比昨日来时那番苍白脸色,歇了一夜的裴晓葵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脸上还挂了一抹红晕。 对面的梁夫人自是怎么看她怎么喜欢,眉眼弯弯,竟像是看梁舟迟的眼神一样。 晓葵,这些日子你吃苦了。时经许久,裴晓葵在墨州所历经的事梁夫人早已知晓,自是心疼的不行。 昨日这番话梁夫人在见她第一眼时就说过,裴晓葵亦知,梁夫人这是真的心疼自己。 可转念一想到昨天晚上在门外的那场面,又忽然觉得无地自从,脸没处搁,不禁又暗暗在心里骂起梁舟迟来。 本就让他不能住在她房里的,他却偏不。 梁夫人看出她有心事,都是过来人,心下了然,抬手朝裴晓葵微招,道:晓葵,你过来。 裴晓葵乖巧走过去,静立在梁夫人面前。 本以为梁夫人叫她来是为了问清楚昨天晚上的事,哪知她扯过裴晓葵的手握在手里,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晓葵,我家的小子浑,可我也瞧出来了,这世上能降住他的,也只有你一个。你若是不嫌弃我那儿子不成器,可愿意嫁给他?你若不要他,只怕是他这副德行,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这番话说的有意思,倒不像是在说梁舟迟。 裴晓葵羞的脸都不敢抬一下,越发灼烧似的,在梁夫人期待了半晌的眼神中,裴晓葵才轻点了下头。 只她这一点头,梁夫人可就笑开了花,你肯点头,就是我那浑小子的福气。 我想着,反正你也来这了,倒不如挑个好日子将你们两个的婚事办了,你看如何? 全听慧姨的。此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在来的路上就不知听梁舟迟说了几遍到了边陲成亲。 她一直逗着他不肯答应。 今日老人开口,她倒觉着便宜了那梁舟迟。 还不知若是那厮知道了,得乐成什么样子。 ...... 到了傍晚,又起了大风,即便关着门也能听到外头风沙打门的声响,梁舟迟推门进来,许是手劲过大,将门板拍得咣响一声,吓的裴晓葵还以为是来了贼人。 二人对视,只见梁舟迟笑的傻里傻气的,反而是裴晓葵被灌入的风沙迷了眼,忙背过身去摆手,快将门上! 梁舟迟反手关门,随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裴晓葵身边,直直的将人从椅子上拎起抱到桌上,我听母亲说了。 没头没尾的话裴晓葵倒是听懂了,他指代为何,可她偏想逗他,你说什么啊? 他一抬手掐住裴晓葵的脸蛋,你还装傻,方才我回府,母亲将我叫去,说这两日就开始着手筹备咱们俩的婚礼了! 那又怎样。裴晓葵嘴角勾勒一抹坏笑,倒是少见。 梁舟迟掐了她的腰间一把,怎么,你是不是想反悔? 反悔又怎么样?腰间的掐力弄的她有些痒,她轻笑起来,随手两只手搭在眼前人的肩上。 瞧着她脸上的绯色,梁舟迟眸色加了一份深重,脸凑上去,将她的唇吻住。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裴晓葵的脸上、唇上,热烈而深重,裴晓葵手由掌变拳,攥紧了他肩上的衣衫,仰头浅浅回应。 梁舟迟将人拥的更紧,随后手臂用力,拖着她的臀将人从桌上抱下,裴晓葵腿盘在他的腰上,任由梁舟迟将她带回到床榻上。 轻轻将人放下,梁舟迟就在上方静静看着她,十指紧扣,他的嗓音带着嗞哑,晓葵。 他沉声唤着她的名字,每到这时,他的声线中都带着难得的认真。 裴晓葵这会儿正重喘着气,顿了一会儿才回应他,嗯? 虽说现在来到了边陲,可往后动荡我也难以预料,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探上裴晓葵脸蛋的线条,上下游走着,我怕...... 你不用怕,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未等他话讲完,裴晓葵便攥住他的手指抢了他的话头,我既来了,就不会怕,往后不管如何动荡,我都跟着你。命之长短是祸是福皆由天定,往后路好走便一起走,若无退路,我也认命! 前路茫然未可知,可裴晓葵信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梁舟迟终是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吻在她的眉心,音色中带着舒心与知足,此生得你,足矣。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错了感谢在20220417 20:39:04~20220420 23:4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的y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两个人缠绵近乎到了天亮,天空露出鱼肚白时梁舟迟才让她睡去。 明明也不是隔了许久未见,可梁舟迟就是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这边梁舟迟还在盘算着过两日两个人成亲的事,可正盘算了一半儿,便听着城中闻鼓震天响,连梦中的裴晓葵也惊醒了。 过了太久颠沛流离的日子,裴晓葵即在梦中也容易被惊吓起,她慌乱的起身,下意识的以为又要逃命,才猛的坐起便被人摁住。 感觉到背后有人轻轻拍着她,梁舟迟熟悉的气息传来,她心下稍安,抬眼在天际稍白之间望着他,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通慌乱,让梁舟迟心疼不已,不知这段时日,她独自人一人怎么过的,明明是可以过得安稳日子的人,明明已经寻到自己安稳人生的人,却因为他,全部都不见了。 他得赔她一个才行。 他有朝一日得将她捧的高高的才行。 梁舟迟轻抚了她的发顶,为裴晓葵理了凌乱的发,轻言道:应是前方有急报,我先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 如今裴晓葵最听不得的,便是有急报这两个字。 现在前方战急,两方打的不可开交,虽边陲这边一暂时一片升平,谁知哪一日朝廷便会打过来。 下意识间,裴晓葵扯了他的衣袖,不想放他走。 二人分别这段时日,她受够了思念的苦,只要他不在,便整日患得患失,吓的要死,我不想让你出去...... 她想唯任性这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梁舟迟又怎么舍得离开她,这种夜半闻鼓他在此地不知听了有多少,这多半是又有仗可打,他不得不去,于是他耐下性子安抚道:别怕,我只是去看看,很快便会回来。 我答应你,很快。 到底她也不是任性娇纵的性子,不仅如此,还特别好哄,时常闹起来不过他三言两语便哄好了,今日亦是如此。 不太甘愿的将人放开,随之梁舟迟一抿唇,将人好生放倒,又给她掖好被角,轻捏了裴晓葵的翘挺的鼻尖儿才道:要是睡不着,就想想咱们成亲的事,都该备些什么。 他故作轻松哄着她道。 裴晓葵闭上温热的眼眶,强忍着不让泪流下来,点了点头。 直到听到身侧人起身离开,她才敢将眼睛睁开,眨眼间,那人便大步出了门去。 实话,裴晓葵很讨厌这样的日子,虽然能与梁舟迟在一起,但是她仍害怕,怕他出去打仗,虽然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自己不能拖他的后腿,但是她仍是担心不已,一想到他提着脑袋在外拼杀,她就怕的不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一回一遍,使他平安。 再困倦,这一觉她也没有睡过去,而是到了天光大亮时,梁舟迟终于归来。 此时裴晓葵早就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房里等他。 原本整个人都是黯然模样,却见他入门的第一眼,整个人都发起了光彩。 梁舟迟一进门,裴晓葵便朝他奔过来,即使身上有些灰土的气息,她也不嫌弃。 梁舟迟将人抱在怀中,用力揉了她的发顶,唇有一下没一下亲了亲,怎么没睡觉? 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眼底下黑的,我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 她笑着又用力往他怀中挤了挤,撒娇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这句暖心的话让梁舟迟既欣慰又感伤,轻拍了拍裴晓葵的肩,唇齿微动两次才万分不忍的说道:可怎么办,我怕是要对你食言一次了。 一听话头不妙,裴晓葵从他怀中直起身子,拧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只听眼前人低叹一声,随后才捏了她的耳垂道:前方有战事,需要我去支援。 说是支援,实则是让他去主持大局,因为如今他是镇阳王身边唯一可用的猛将。 许多时地,无他不成。 明明已经是捡了最好听的哄着她说的,可裴晓葵一听还是冷了脸下来,我就知道....... 好了,没事,不过十天半个月我就回来了。梁舟迟说的倒是轻松,实则自打同镇阳王一同反了之后,没有哪一场仗是打的轻松的。朝廷再不济,亦是制霸了这江山多少年,根基深厚,朝廷再无能,也不是旁人轻易可以撼动的。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反,就等着死,为了活,只能反,而且用尽全力的反。 镇阳王没有退路,他梁舟迟更没有。 你再等我一个月,我回来咱们就成亲,好不好?他竟挑好听的说。可是话头里,还是让裴晓葵听出了旁意。 方才说的还是十天半个月,这会儿又变成了一个月。 他报喜不报忧,自己哪里能不知,裴晓葵虽不懂战事,却也与梁舟迟有些解不开的默契。 她不想成为梁舟迟的负担,不想让他在前线为得她的事担心受怕,她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使她安心。 该装伤充愣的时候,她便装傻充愣。 于是她装作很好骗的样子点点头,应了句,好,我等你回来。 紧接着,她便又加了一句,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歹这是让梁舟迟听了欣慰安心的话,他将所有沉重都藏起来,只在她面前笑的轻松,就好像万事他都可迎刃而解一般。他轻捏了裴晓葵的脸,这还差不多,你可得等着我啊,我告诉你,这边陲都是些小伙子,光棍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你可别乱动心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本是悲戚,被他这一句话弄的四不像,裴晓葵一把打掉他的手,而后跳起来用额头用力顶撞了他的,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身形朝后退了半步,抚着有些发疼的额角,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走呢就想着谋杀亲夫啊!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宰了你!她捏起拳头在半空中挥了挥,随后一把扯了他的衣襟道:你出门在外也给我老实安份些,不许看别的姑娘!梁、少、爷! 天地良心,军营中哪里有女的啊!梁舟迟高声喊道。 这话让人听着便觉有旁意,裴晓葵声音更高,你什么意思?若是军营中有旁的女子你便看了是不是? 哪里的话?他坏笑一下,紧接着在裴晓葵的腰间掐了一把,若真有合适的,我弄回来当妾,然后让她侍候你,怎么样? 你敢!虽然明知这是他在说笑,可裴晓葵仍然不乐,双手一手掐一只他的耳朵道,你若是敢有旁的女子,我就不要你了,我回墨州去! 回墨州干什么?找赵宽? 越说越不像话,裴晓葵朝他翻了个白眼,脸也跟着掉了下来。 梁舟迟忙笑着哄,好了,好了,不闹了。说真的,你好好等着我,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找些什么事打发时间,别为难自己,知道了吗?这里除了镇阳王便是我说了算,没有人敢与你为难,若是有人敢怠慢你,你便等着回来告诉我,我收拾他。 哪里用得着你,慧姨便会帮我出头了。裴晓葵的语气也不觉缓和起来,吵归吵,闹归闹,两个人在一处,她总是不舍更多一些。 等我回来。他侧过头,在她脸颊重重一吻,语气轻的似要将人化了。 什么时候走?裴晓葵亦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 今晚便动身,他甚至不敢再多说下去,忙扯开话题说道,既要走了,那得将未来不见的这段时日的粮都交了。 说动便动,他弯身下去将人打横抱起,朝榻前走去....... ...... 明明前不久还是一个纨绔的少爷,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银盔束甲的将军。 一身戎装的梁舟迟,还是裴晓葵头一次见。 比她想的还要威风。 若是在几年以前,她是万想不到那个整日不学无术不着调的少爷会有今日顶天立地的一日。 亲自将银甲帮他穿上,冰凉的铠甲将两个人的温度隔绝开来。 他每动一下,身上都有铁物冰凉碰撞之音传来。 梁舟迟高大威武的站在她面前,瞧着她垂下的眼皮便知她不开心,伸手轻扫了她的下巴,宽慰道:别不高兴了,小心我在外头找个妾。 你敢!说着,裴晓葵的泪便流了出来,倒不是因为他找妾,而是因为两个人将要分别。 你不哭我便不敢。他仅用露在外头的指尖儿触着她的泪,染了满指的潮湿。 轻抽了两下,裴晓葵抬起袖子将眼泪擦去。 听着外头有人吹促的号角之音扬起,便知到了起程的时辰,梁舟迟如常抚了她的发顶,好了,我该走了,等我回来。 好。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强,可是颤抖的音色还是出卖了她。 城内皆是火把照亮了整条长街,府外已经兵马齐备,只待出发。 梁舟迟翻身上了马背,坐稳后目光却一直回打,流于府门前的那一抹身影前。 光线不亮,却隐隐瞧着她的人影立在门前,虽看不清面容,却想得到她会哭成什么样子。 小丫头终于知道惦记我了。他心念,明明前路凶险,他却仍能露出一片甜笑来。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41) 这甜,是裴晓葵给他的。 第65章 边陲不似从前墨州那般繁华安逸,可在镇阳王的管辖之下不少百姓也得以安居乐业,城镇一日一日的发展起来。 起初裴晓葵不适合这里干燥的天气,常流鼻血,后来慢慢便适应了。 与这糟糕的天气相比,最让她厌烦的便是梁舟迟,先前走时,明明说好了十天半月就回来的,可是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偶尔会写来报平安的书信,人影都没见着一个。来送信的使人似是被他吩咐了不能多说,也只报喜不报忧。 说的简单轻巧,可裴晓葵知道,他出去打仗,就是把头拴在腰上,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他离开的这段时日,裴晓葵整日无所事事,都不知道一天一天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人眼见着瘦。 梁夫人不忍,便整日寻她过来说话,给她解解烦闷,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 时有坐不住时,裴晓葵便上街去,街上百姓皆议论前方战事,裴晓葵也能顺耳听一耳朵。 镇阳王爱民如子,所到之处兵马不伤百姓,不夺钱财,一传十十传百,深得百姓之心,这一路大军朝南行去,听说收了两座城池,士气大振。 既如此,那便证明梁舟迟是平安的,多少给了裴晓葵些许安慰。 几近夏日,天气越来越炎热,边陲的枯柳已经发了新芽,街上也出了不少摆摊的小贩,梁夫人陪着她一路在长街上行走,走到一家卖炒豆子的铺子前,梁夫人突然笑的直不起腰。 慧姨,你笑什么?裴晓葵还未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梁夫人眉眼弯弯,指着那大铁锅中炒香的豆子说道:试想先前在墨州时,我只会炒豆子,自打来到了边陲,我便再也没炒过了。 回想从前,裴晓葵的记忆中好似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好事,时常为了吃饭而发愁,只是后来与梁舟迟与慧姨在一块的时光还算轻松,与她相反,那明明是梁夫人此生过的最苦的一段时光,可她却好似毫不避讳,总能想起来先前让自己高兴的事儿,这样的心情,也实让裴晓葵佩服。 慧姨,你现在若再想起来梁家落败之时的事,心里会难过吗?她忍不住问。 意料之外,梁夫人淡笑着摇摇头,不会,人各有命,前半生我享福是命,受罪也是命,咱们谁都无法改变,亦无力回天,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好眼下的日子。舟迟有今日,我很欣慰,有多少人摔到泥里便再也爬不起来,可舟迟不同,他不但爬起来了,还做的很好,他是我们梁家的骄傲,他爹在天之灵也会同我一样高兴。这一切都得多亏了你。 晓葵,有你是我梁家的福气,舟迟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子,更是他的福气,梁夫人这一通话,似有意宽她的心,你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却比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要好,我知道你们要好,这阵子我瞧着你整日茶饭不思,慧姨也是心疼,舟迟是我的儿子,在我眼里,你亦是我的女儿。不过你的生命里不能光有他,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那样你的世界就会崩塌了,知道吗? 这番话一出来,裴晓葵终知道了梁夫人今日非要带她出来上街的用心。 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便只有梁舟迟了,为了梁舟迟喜,为了他而悲,他不在,心就像是掏空了一般...... 梁夫人见她陷入沉思,于是又接着说道:我与他爹的感情很是要好,从前我都只依附着他而活,后来他不在了,我险些也丢了一条命,可是那时候我想,我还有儿子,为了儿子我得活,那你呢,若是没了舟迟,你又该当如何? 感觉到梁夫人的手掌拍在她的肩上,似一下子给她拍醒了,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不要整日想着他,时日过的很快,再过不久,他定能平安回来。 好,我知道了,慧姨。裴晓葵点点头,心情豁然开朗。 这一日,她从街头走到街尾,这街上很热闹,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卖小菜的,她重新打起精神,打算寻个铺面卖小菜。 梁夫人一听,自是满口的答应,她乐意找事去打发时间,总比整日在家中暗自愁闷的好。 于这里开铺子,可比墨州要强的多,第一本钱不用太多,梁家自有,第二铺面也更好找些。 梁舟迟不在,赵舒恒闲时便来帮她的忙,从盘铺面到装潢,再到制菜,也不过用了十日,这小铺子就算开起来了。 边陲几乎没人卖这种小菜,加上裴晓葵手艺不错,自开业以来,每日小菜都卖个精光。 她整日忙着制菜卖货,时间过的紧紧巴,实则也是她想让自己暂时忙起来,忘记去想梁舟迟。 他给的书信已经积了一只木盒,眼见着木盒已经装不下了,可是他仍旧没有回来。 边陲由春到夏,再由夏到秋,本来说好的十天半月,一转眼就过了半年之久。 朝廷不得民心,加之天灾人祸,根本压不住镇阳王的大军,朝廷节节败退,直到冬日将近,朝廷便下了议和之书。 可眼下的镇阳王已经杀红了眼,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议和保命那么简单,他要让这天下换一个君主。 边陲这边,裴晓葵的生意越来越好,小菜每日多的做不过来,干脆由小菜铺子扩展成了酒肆,铺子里雇了几个人手,除了赵舒恒常来之外,承湘郡主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这间葵记酒肆开于闹市,鲜有人知与梁家有什么关系,裴晓葵以为承湘郡主是金枝玉叶,不想她没有半分骄气,反而似寻常百姓一般,倒看不出半分的架子,偶尔客忙,还会在柜前帮帮裴晓葵的忙。年纪相仿的良善女子,总是更容易交好。 不过不久后,裴晓葵便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承湘郡主每每只有赵舒恒来此时她才来的勤,眼神还会时不时的朝那头瞟去。 以往赵舒恒不忙时,总会挑个窗边的位置坐着看书,承湘躲在柜台后面偷偷瞧他,今日又被裴晓葵抓了个正着,裴晓葵洗了两个苹果,伸手递给承湘一个,而后笑着调侃道:柜里东西多,两个人站着太挤了,你不如去赵公子那里坐着吧。 不说还好,一说承湘脸便红了,一脸心虚的低下头去咬了一口苹果,他看书呢,我就不过去打扰他了。 可是你眼珠子可是一直飞在他身上,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回承湘的脸更加没地方搁,她又羞又窘的轻推了裴晓葵一把,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胡说什么呢!你若再乱说话,我往后可就不来了。 这不怪你,裴晓葵笑意更甚,我们梁府的表少爷从前无论在墨州还是在凉州,都是城中有名的佳公子,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她还少说了一点,曾几何时,自己也对赵舒恒芳心暗许过。 听了这些,苹果拿在手里仅咬了一口便也觉着没滋味了,承湘眼神有些落寞,虽她现在贵为郡主,可是未认亲的头十几年她自己知道日子是如何过的,现在出行有车,食时有鱼,可她仍觉得自己是那个流于市井的小丫头,对上这月光似的人,总觉着不匹配,明明喜欢,可下意识的却想躲。 那他......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啊?承湘很想知道关于赵舒恒的过去,有关于他的一切,关于他来边陲时前的模样。 对于过往,裴晓葵觉着没有什么可遮掩的,于是直言说道:从前我在梁府做婢女,表少爷偶尔会从凉州到墨州来小住,他自小读书便好,人的性子也好,长的也好,府里许多姑娘都喜欢他,表少爷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无论品行还是什么,都无所挑剔。 既然喜欢他的姑娘那么多,为何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定过亲? 曾经有过一门亲事,但是后来因梁府落败,将他连累了,后来连书也念不下去,便回了凉州,后又因梁舟迟的事一路随着家人来到这边陲。 原是如此......承湘有些庆幸,庆幸他来了边陲,亦庆幸当初她上京去寻亲人,若非如此,哪里会有二人如今的相遇。 实则承湘没敢告诉旁人,她自看见赵舒恒的第一眼起,便被他温和的气质所吸引,不过一直到今日,她都未敢主动同他讲过一句话。 做的最多的,也只是敢默默这样看着他。 北州大捷啦!北州大捷啦!门外街上正有人从南至北跑过来,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整条街都听得见他的声音。 自战事一起,沙场前线有什么动静便会有人似喇叭一样在街上奔走相告。 听闻这声响,铺子里的食客们皆议论起来,而裴晓葵与承湘还有角落里坐着的赵舒恒此时表情如出一辙。 三人默契的面面相觑,随后赵舒恒合上书页自椅上站起,笑着朝柜前二人走来。 北州大捷,这是好消息,赵舒恒眼角眉梢都带着抹不去的笑意,北州城破,接下来便是京城,这便说明,镇阳王的大军,很快便能入京。 入京之后便是皇城,皇位如同探囊取物,那时,梁舟迟便能回来了。 裴晓葵如是想。 姨母她们在家中,定还不知这个消息,我现在回去同她们报个喜免得她们担心。他话时一顿,又道,晓葵今日早些关门回家,我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裴晓葵乐得点头,此时赵舒恒似才发现承湘的存在,于是又客套道:郡主若是不嫌弃,不如也一起来吧。 承湘没有想到赵舒恒会突然提到她,仍在方才的恍神中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旁的裴晓葵先替她应了下来,裴晓葵抢话道:那自然是好,承湘一起来,人多热闹。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若是能见到赵舒恒,她自然高兴。 可惜再抬眼时想说些什么,发觉人已经出了门去。 瞧着她愣愣的傻样,裴晓葵便觉得可爱,忍不住拿她打趣,瞧着四周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待往后,你便是公主了,我有个做公主的朋友,你得多多照顾我生意。 承湘想也没想说道:那是自然。 正如赵舒恒所讲,今日酒肆早些打烊,天还未黑透,裴晓葵便到了家,哪知一到了梁府门前,便瞧着赵舒恒正侧立于门口石狮子一侧,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鲜有这样不淡然的神情,裴晓葵见了便觉心里有些不妙,加快步子朝他行去,习惯性的唤了句:表少爷。 知她从前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赵舒恒也没工夫同她计较这些,见她回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往前走了两步,低声唤:晓葵...... 怎么了?怎么不进去,在门口干什么?瞧他这样子,裴晓葵头皮一阵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直冲脑皮。 晓葵,赵舒恒一顿,侧头瞧了一眼未关严实的府门,我要同你讲一件事,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冷静,可好? 见他语调,裴晓葵不由连眼都睁大了些,她唇齿微动,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舟迟出事了? 他未急着否定,却也未说是,这让心急如焚的裴晓葵似心上浇油,从头燃到脚,他真的出事了? 她的声线已经带了颤音。 事已至此,赵舒恒一咬牙说道:舟迟人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府里...... 瞧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裴晓葵就要急疯了,回来了,然后呢? 他在战场上受了些伤,攻打北州的时候,他带领一队骑兵绕后,谁想归来时遇见埋伏,为了保护镇阳王安全撤离,他受了重伤,自马上跌落下来。后被部下所救,镇阳王担心他出事,便命人将他送回后方将养。 赵舒恒已经极力将这些说的轻描淡写,可是裴晓葵虽未见识过战场无情,却也能想得出是何等凶险,朝廷存亡之际,自是每个人都在拼命,他是如此,敌军更是如此。 我去看看他。裴晓葵目光放空,整个人似失了魂,快步入了府门,一路奔向梁舟迟的卧房。 听到她来,梁夫人已经哭肿的眼睛睁的大了些,似早就盼着她回来似的。 晓葵!梁夫人自内室出来,一把扯住裴晓葵的手。 两双冰凉的手交汇在一起,分不出谁的更冷一些。 他回来了是吗?裴晓葵目光穿透内室纱帐,隐隐可见床榻上似躺了个人形。 一股熟悉之感传来,她心更疼了。 你快去看看他吧,同他说说话。 说着,梁夫人便又哭了。 裴晓葵上前行去,手撩开纱帐,朝拔步床行去,果然见得梁舟迟正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唇似纸张一样白。 与死人无异。 面上唯一带的颜色便是左一个伤口,右一个伤口,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朝外透着血色。 很难想象,这半年多来,他在外头究竟经历着什么。 她整个人愣在床榻前,这样半死不活的人,让她想起梁家初败时,梁夫人带着她行往破庙,看着满身是伤的梁舟迟躺在干草堆里的模样。 人是今天午后送回来的,怎么叫也不醒,听说已经昏迷了许久了,郎中来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梁夫人的眼泪已经止不住,我这苦命的孩子..... 实则梁夫人有意在裴晓葵面前隐了先前郎中所说的那些话。 梁舟迟摔到了头,身上的伤又重,能不能活下来全凭本事,叹气之中,已经隐隐有让家人开始准备后事的打算。 若非听了这些,梁夫人也不会哭的如此伤心。 本来心急如焚的人现在在看到了梁舟迟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若说这世上,能有一人给她心安,那便唯有梁舟迟了。 她如是想。 无论如何,他回来了,不是吗? 裴晓葵强将眼泪给忍回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未转身,才说道:慧姨,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在这里陪他一会儿。 虽她在极力忍着,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会儿难受,不与她争,便都默然出了门去。 自出了门后,一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承湘这才上前来宽慰道:梁夫人,你放心,我父王派护送舟迟回来的人与我带话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全力救活他,他向来深受父王的器重,父王命我去寻最好的郎中来,他不会有事的。 此时,无论是什么话,梁夫人都听得,她难掩泪水,哭的快要晕过去,好在最后被赵舒恒扶回了房中。 房内四下安静,唯有她与梁舟迟两个人。 裴晓葵脚踩脚踏,而后坐于拔步床边,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 忍不住伸手以指尖儿轻触他下巴的轮廓,人瘦了,也黑了,呼吸也极其微弱,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回来的,怎么这么没本事,还让人给抬回来? 那头的人没反应,连眼都不曾睁一下。 裴晓葵眼泪终是没有忍住,一颗一颗的滑落下来,似在与他说家常一般,你看看,你又食言了,先前不是说会娶我的吗?就你这个样子,怎么娶我啊? 第66章 裴晓葵抬袖拭了眼角的泪,伸手摸了他脸上的胡茬儿,略带嗔怪道:你看看你,在外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胡子都长了这么长了,都不知道递的。 说罢,她寻来剃刀与清水,小心为他剃了胡子,剃刀在他手上游走,日头照在上头,偶尔能闪出亮晶晶的光,闪的裴晓葵眼睛疼。 回想从前在墨州梁府时,梁舟迟总是挨老爷的打,有几次打的他下不来床,那个时候胡子都是她给剃的。 细想起来,那时虽然他不学无术,不过那时父母都安好,家宅还算安宁,那时梁舟迟还是幸福的吧。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42) 回想如此,她心口便又觉得疼了。 强忍泪水,剃了胡子,又用清水给他擦拭身子,身着的中衣一脱掉,大伤小伤都显在裴晓葵的眼前,从前光洁平整的身子,如今多处伤口,有两处还落了疤,他自打跟了镇阳王以来,一直都是以命相拼相护,原本拿茶盏酒瓷的一双手,转眼四处都是握刀枪而磨出的茧子。 他现在仍是梁舟迟,却又不再是梁舟迟。 洗净之后,几位郎中便又来了,稍加查探之后,又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离开了。 梁舟迟身负重伤,加之从马上摔下来,正好跌破了头,昏迷了整整几日,按着郎中的话,活下来已是万幸。 这话裴晓葵听得懂,正是说,他往后便是活死人了。 近几日,自打梁舟迟回来,众人有话都哄着她说,明明连郎中都说没底的事,可是人见了她都宽慰,说他养上一阵子便能好了。 是怕她伤心难过,裴晓葵知道。 所以她在人前从来只笑笑不讲话,一到了夜里,便对着梁舟迟掉眼泪。 自打他回来,梁舟迟一应都是她亲手照料,夜里她便睡在拔步床对面的罗汉榻上,日日夜夜的守着他。 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她讲话,每日所见所闻她都一一讲给他听。 时光一晃,秋已近冬,夜里房间里需得上碳火才不至于冷的睡不着。 适逢深夜,给他擦洗完身子又喂了药,裴晓葵熄了内室的灯,仰面朝上躺在罗汉榻上,眼睛稍适了黑暗后,便见着一轮绝美的月光正铺在房间里,她侧过身,面对着他的拔步床,指了外头的月光道:舟迟,你瞧,外头的月亮多好看啊。 虽然他在,可他发不得半点声音,裴晓葵的声线在内室中传出,显得空空的。 她不管不顾的自说自话,你知道吗,镇阳王那头传来消息,他已经入京了,之前的那位皇帝被赶出了宫去,还不知是死是活呢,人人都说,再过不久镇阳王便要登基了。对了,镇阳王册封你的旨意下来了,说要封你为随镇大将军,还要给慧姨加封诰命,我不懂这官职厉害不厉害,可是你是为了救镇阳王的命才变成这样的,他定会好好待你吧。 今日承湘郡主说,再过不了几日,咱们便要都迁到京城去了,她笑着一顿,眼中却没有对未来的过多期许,再过不久,想来我便应该称她为公主了。小时候对京城繁华心驰神往,可如今真的要去了,倒不那么期待了,你若能好了,我宁可一辈子都不去京城,就窝在这边陲吃风沙也好。 再偷偷告诉你一件事,自你走后,我便去衣铺量了身段,做了一身嫁衣,就等着你回来时,咱们成亲用的,衣裳早就做好了,明日我穿给你看看可好? 咱们成亲的事,我同慧姨说了,可慧姨不乐意,说着说着,裴晓葵的眼角流下泪来,穿过鬓发,湿了枕畔,慧姨说,你能活多久都不一定,若是这样成了亲,你若有个万一,我便成了寡妇了,往后便没那么好嫁人了。她还说,要认我为女儿,往后入了京,你有了官职加荫,她又有诰命在身,我便成了京中的高门贵女,定能许个好人家。 可我知道慧姨待我好,连后路都为我想好了,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听她的,我早就打听过了,若是新郎因为身体有疾不能拜堂,那便由族人抱个大公鸡也算是了,这我倒是不介意,我想若能成亲,你当也不在意的吧。 拔步床那头仍没有半点动静,整个内室唯有她自说自话之音。 梁舟迟.......其实我早都想好了,这辈子,就跟着你,不管入不入你梁家的门,你都得是我的,你若活着,我就陪着你,你若死了,我便好生陪着你的骨灰灵位,待慧姨百年之后,我再随你去。她长叹一气,头仰过来,而后擦了泪,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入梦。 唯有梦中,她似才能见到想见的人。 梦里裴晓葵重回昔日梁府,穿过一片竹林,便见着梁舟迟一身白衫,好端端的站在院中冲着他笑。 梦里的他四肢健全,身上无伤,正立于院中笑的灿然,像极了当初在雨夜中干净的少年。 死丫头,跑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他下巴微仰,笑的狂妄却又爽朗。 不知怎的,裴晓葵一下子落下泪来,不管不顾的朝前奔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周身被他紧紧抱着,甚至在梦里还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松香气,与从前的一样。 她明知是梦,却不愿意醒来,哪怕一辈子让她待在梦里也好。 次日,裴晓葵不知被哪处的鸡鸣声吵的不得安宁,哭了许久,她哭的头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却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声音忽远忽近,听的不太真切,她以为尚在梦中,便紧皱着眉,眼都没睁一下。 哪知那声音又起,她却寻不到来由,直到有一双手攥在她的腕子上,头脑一阵发炸,猛的睁开眼。 天光尚未大亮,房内是天将明的幽暗。 她眼瞧着面前的人形轮廓,惊的整个身子为之一颤抖。 晓葵。那熟悉的声线又起,她听的一清二楚,不是她的梁舟迟还能是谁? 夜里做的那个梦太过清晰,她清楚,是她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得,她现在脑子里混沌一片,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但是这梦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她想哭。 一个字都没讲,却嘴一瘪先抽噎了起来。 对面人的神色看不太清,但是语气仍是那副心疼之意,他伸手轻触了裴晓葵的额头,怎么?你不想我了? 此下裴晓葵才觉出不对劲来,她眼神清亮,猛然从床榻上坐起,一切都那般触感真实,不是梦! 舟迟.......因为才醒来,嗓音有些干哑之意,当真是你? 是我,我不敢死,所以才回来了。他突然笑了,身上仍旧不舒服,四处的伤口袭来,疼的他险些招架不住,不过与裴晓葵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他于战场上拼了命,拿了军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裴晓葵,让他母亲,让背后整个梁家荣耀满门,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不再是曾经的纨绔子梁舟迟。 他的记忆止于身受重伤从马背上摔下,而后自己便像是被困在了一片混沌之中,四周白茫,哪里都看不清,亦走不出,但是裴晓葵同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楚。 直到听到那句,待母亲百年之后她便随着他来了,他心一惊,而后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拉出那片白茫混沌。 醒来时,听到罗汉榻上的呼吸声,带着几声喃喃。 就连在睡梦中,她仍是一副不安的样子,憔悴又伤怀。 他怎敢不回来。 身上伤痛一下强过一下,但他还是强撑着下地,坐到她的榻前,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天亮。 他不笑还好,一笑便又惹了她哭,裴晓葵不顾一切的扎到他的怀中,似梦中那样,却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真真切切的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般猛的一扎,额头正顶在他身前的伤口上,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可是梁舟迟的眉目也只轻拧了一瞬,随后便心满意足的笑着,抬起双臂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真好啊! 重新回到她身边,见着她,真好啊! 裴晓葵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人几乎抽了过去,梁舟迟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脊安抚,还不忘同他讲说道:我这回之所以受这么重的伤,是因为我于北州城内发现了邵栋,一时脑热,只急着取他人头,当时我杀红了眼,不顾一切的骑马朝他追去,不想最后落入了他们的包围,此时镇阳王率兵赶到,可敌军人数正多,为了救镇阳王,我拦住敌军,让他得以平安突围。 说到此处他长喘了一口气,似是那日场面重新在他面前浮现,犹可让他激动不已,邵栋的人头被我一刀砍下,当时瞧着他的人头落地,我便想,死也值了,可谁知,竟命大没死。 这回你同梁老爷总算是可以交待了,也为昔日梁家报了仇,现如今,朝廷将要易主,曾害过梁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仍是一抽一抽的,不敢去想象他所说的场面。 九死一生,眼前这个人险些丢了命,似差那么一丁点儿,她就见不着他了。 除了后怕,再无旁他。 她完全忘记了这人还有伤病在身,只是将人搂的紧紧的,生怕稍稍一松手,人便又没了。 闻着她发顶的香气,梁舟迟欣慰的笑笑。 他于生死之际,唯一挂念的,只有眼前这个人。更让他感动的是,裴晓葵亦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从前梁舟迟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如今他却觉着,上辈子应当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这辈子老天才将裴晓葵送到他身边。 晓葵,我好想你。他微微闭上眼,轻轻吻住她的发顶。 晓葵,你没事吧?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响,随之梁夫人的声线透过门板传来。 方才裴晓葵哭的凄惨,院子里的婢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不敢上前来,只要先奔去梁夫人那里报信,急忙奔到此处时已经近乎听不到哭声,但她放心不下,于是唤了两声。 慧姨,我没事........本想让她快些进来看看,哪知话未说完,梁夫人便推门进来。 一奔入内室,正看到床榻上正坐着的两个人。 在见到梁舟迟的刹那,梁夫人高兴的险些晕过去。 不顾形象的一拍大腿,急急朝他奔过来,一把将他搂住,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背,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若说方才裴晓葵哭的难看,那这会儿梁夫人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上的伤更疼了,他在梁夫人怀中龇牙咧嘴,娘,疼...... 他一连说了几声,梁夫人才听见,忙又将人放开,可是一想到方才进门时,明明他与裴晓葵两个人也抱在一起,倒也没见他叫疼。 于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轻拍了他一下,笑着骂道:当真是儿大不中留! 你半死不活这几天,晓葵和我们都要哭死了,你还算是有点良心! 我不光有良心,我还给你挣了诰命回来,爹若是在天有灵,也会跟你一起开心的!梁舟迟身上皆是伤口,但此刻,两个生命中他最爱的女人皆在身边,他觉着万分庆幸。 一提到梁老爷,梁夫人的眼泪即时又落了下来,忙以袖口拭泪,是啊,你是爹的骄傲,你爹会很庆幸有你这么个好儿子,还有这么个好儿媳! 裴晓葵轻轻拍着梁夫人的背以作安抚,一切都好起来了! 窗外晨曦于此刻布满天际,天光大亮,正有一束光穿过窗子照进屋里,赵舒恒与他的母亲听到动静放心不下自别苑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赵舒恒轻搂了母亲的肩,正好听到裴晓葵说的那句一切都都好起来了。 是啊,一切都好起来了。 第67章 京城。 随镇大将军府。 府内外皆是一片喜色,地上还有白日落下的残红,放眼望去,天地皆红。 大将军娶妻,府内设宴,大摆三天流水席,京中前来拜贺这位圣上最宠的臣子络绎不绝,裴晓葵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达官贵人,更没有意识到,今日至后,她也是人人羡慕的贵人了。 她才来了这京城不过三个月,便听了许多关于梁舟迟的传言,闻说这位大将军天生神力,英武不凡,跟着镇阳王出生入死,几次救了镇阳王与危时,还有人说他一表人才,文韬武略,自小便天资过人。 每每听到这些,裴晓葵也只是笑笑不语。 梁舟迟是什么人,她能不清楚? 哪里有什么天资过人,自小不还是被梁老爷打的起不来床,亦或是酒楼脚店里的常客,当初在墨州城里有一号的败家子。 这还不算,他们还有人编排起这位将军的夫人来,有人说她能耐不小,名不见经传,不知是哪门哪户的出身,却能让大将军造了这般阵势迎娶。放眼京中哪家贵女出嫁也不曾有过这种排场,十里红妆,帝王亲临,公主亲自送嫁。 他们只是羡慕两个人如今得到的荣耀,却不知,在这两个人未到今日之位之时都经历过什么。 梁舟迟是如何脱胎换骨,裴晓葵是如何日日不离的陪伴。 裴晓葵梁舟迟二人所居的院子起名为竹园,曾经在梁府时,梁舟迟住的院子亦是此名。 入夜,府内燃了红灯,一片喜红之色,竹园内种了大片的春竹,于细风之下轻轻摆动叶尖儿,偶尔发出沙沙声响。 梁舟迟一身吉服,正是伴着竹叶的沙沙之声入了门中。 长身玉立,脱去一身盔甲,今日他是身长亭立的玉面郎君。 从前只觉着他着白衫好看,不想穿着红袍亦是这般惹眼。 他面带微醺的笑意朝内室走来,房里的嬷嬷与婢女都默契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在房内。 他素手撩起红帐,朝她款款而来,眼前一片明光,随之裴晓葵便瞧见室内跳动的烛火光亮,累了一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梁舟迟坐到她身边来,抬手捏了她的脸颊,累了? 一股酒气随之而来,裴晓葵不喜欢这酒气,轻皱了眉目,嗯,累了。 随之肩膀一紧,是梁舟迟将她一把搂了过来,那累了便早些睡。 说着,唇便朝她贴了过来,静置当中,裴晓葵被他身上的酒气醺的有些晕头转向,脸别过来,搭在他宽厚的肩上,我当真嫁给你了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繁华的一切,都是梁舟迟给的,从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从前她只是想,只要有间可以谋生的小店,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可以自立更生便好了。 你说呢?梁舟迟嘻笑一声,随之手不老实的在她腰间轻掐了一把,他轻轻将人拥着,笑的温润而满足,晓葵,往后我去哪你便去哪好不好?我这辈子都不想与你分开了。 好。她抬手环抱住他的肩,唯有在梁舟迟身边,她才觉安心。 你知道吗,当初梁家败时,我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这辈子就那样陷在泥地里起不来,谁知道后来我有了你,我便想着,要给你我能给的一切,我得爬起来,我不仅要自己站的堂堂正正,还要将你高高举起。 裴晓葵在他的怀中笑的满足,点点头道:你做到了,现在很多人都羡慕我。 那些人若是知道了你我的过往,他们只会更羡慕我,羡慕我遇见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他将人放开,双手摘下压她头顶的金冠,裴晓葵便觉头顶一空,轻松了太多。 晓葵,他温声喃喃,随后凑上来咬住她的唇,极尽温柔,只听他又含糊着说道,此生,我梁舟迟,唯爱你一个。 ..... 房内春光一片,不似外面凉风飒飒。 今日白日晴朗,夜里便满天繁星,似是连星月亦在贺这对碧人新婚。 承湘独立于院中,仰头看着星光,从前梁舟迟与裴晓葵的事情她便知晓,如今见着二人共结连理,她很羡慕。 今日由她亲送裴晓葵出嫁,亦瞧见裴晓葵眼中流露的幸福之意,充盈满目。 是何人在那?身后突然传来赵舒恒的声音,让发愣中的承湘有些手足无措。 她猛的回过身来,强自镇定道:是我。 闻声,赵舒恒便知是谁,于是亲自提着灯前往,原是承湘公主,这么晚了,您还没有回宫吗? 晓葵说,今日我太过劳累,让我留在府里住上一晚。 恋耽美 不识君小说(43) 一想今日自天不亮,皆是承湘陪着裴晓葵,赵舒恒这才了然,原来如此,公主是在这里看月亮吗? 是,承湘点头,今晚月色真美,站在这里独赏一会儿。 的确美。赵舒恒点头道,随之与承湘并肩而立,他吹熄了手上的灯,而后亦仰头看天,月光打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将身影拉得老长。 承湘的目光一直落在二人的身影上,她也想不通,为何赵舒恒连影子也这般好看。 又不禁回想起之前裴晓葵与他说的,赵舒恒自来都是众多女子倾慕的对象,曾经还与京中有名的学究家中的女眷议过亲。 这样的人,若是几年前的承湘定是不敢想的,即便如今她成了公主,却也仍然不敢肖想身旁这人,她自小苦过来的,现在时常忘了自己的身份,总觉得自己仍旧是从前那个四处讨生活的孤女。 而他,生来便是书香之家。 他似才想起来身旁还站了个人,赵舒恒侧过头来,借着月光,正瞧着承湘一脸失落的垂着头,于是多嘴问了句:公主有心事? 的确有心事,许是今日高兴,喝了点酒儿,她又不胜酒力,又许是今日的月光给了她些许勇气,若是平常,她定不敢这般说话,我喜欢一个男子,但是不晓得如何该同他讲。 她硬着头皮说完这句话便开始后悔了。 站在那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那头良久的沉默传来。 而后承湘那头心灰意冷,知他无意,于是转而说道:太晚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身侧人一愣,而后点头说道:天黑了,路不好走,我送公主回去。 赵舒恒左一声公主右一声公主叫的她头疼,她微点头,未言其他。 二人顺着石子路穿过复廊唯有月光作陪,一路不发一言。 承湘的眼泪委屈的在眼眶中打转。 她万分不自信的想,是啊,像他这种光风霁月之人,怎会喜欢我这种人呢,虽说如今顶了个公主的名头,过往却连普通百姓都不如,颠沛流离不说,还在酒楼卖过唱...... 快到她下榻的院落之时,承湘不发一言低着头往垂花门里行走,走出一段路程之后,才听到赵舒恒嗑嗑绊绊地在身后说道:实则......实则我亦有个喜欢的女子...... 这句话让承湘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她心头阴霾又埋了一层,果真,他果真有喜欢的女子。 只是那女子......赵舒恒深望着承湘的背影,而后又鼓足了勇气说道,只是我与那女子身份地位太过悬殊,她如高高在上的月亮,而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待科举之后,我定取得功名,再来与她说心事! 那时,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必依附她的权势与地位,仅靠我自己的才华与学识,我便能配得上她! 这番话承湘听的云里雾里,不晓得这世间哪还有女子是能让他觉得配不上的。 她略带迟钝的转过身来,恰正对上他一双赤热的眸子,她的心弦一紧,脑子一片空白,却下意识的问了句:你说的那个人,可是......我? 这一瞬,赵舒恒一下子笑了,笑的温润,似今天挂于天际的月亮一般温柔,他重重点头一下,而后吐字清晰道:等着我。 天上一轮满月,见证了人间所有疾苦,亦见证了人间所有的甘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