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的1984天》 第1页 [GL百合] 《她消失的1984天》作者:如此良人【完结】 文案: 你有没有试过某天醒来,你爱的人突然人间蒸发? 不要试,你会一夜白头、未老先衰——岑瑾如是说。 你有没有试过一别经年,再次拥抱消失的爱人? 也不要试,除非你的肾足够好——路思停如是说。 岑瑾发现,路思停消失了1984天,变得更甜、更软,像颗成熟的蜜桃。 她当然要吃掉她。 原来,她消失的日子,都是爱的发酵期。 1984天前:注孤生的母胎学霸x桃花泛滥的冰美人 1984天后:口嫌体直的女霸总x夜夜服墙的小白兔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欢喜冤家,破镜重圆,现代,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瑾,路思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失而复得的故事 立意:有情人不怕折腾 第1章楔子 深城六月,燠热的空气里水汽膨胀,即便有风吹过,只看到树影摇晃,却感不到一丝凉意。 岑瑾顶着正午的太阳赶回办公室,进到空调房打了个冷战,依然心烦意乱。 中午在车上接到齐美佳的电话,说有了路思停的消息,岑瑾一个急刹,险些撞上对面来车。 1984天。约等于5.4年。 5.4年前的江城,新年前夜,岑瑾在江心广场一直等到午夜,烟花开了又谢,约好见面的思停却再未出现。 从此,她的电话成了空号,□□、邮箱一概关停,相熟的朋友也尽数失联,岑瑾在江城找了她一个月,依然杳无音信。 便这样失去了她。 办公室里悄然寂静,下午的日光透过百叶窗,映着岑瑾的面色更显苍白。她的头发因汗湿而贴在额头,纤长的手指紧紧抓住桌角,手腕的伤口,隐藏在白色Tiffany表链下面,那是思停消失第一年,她尝试自杀时留下的印记。 这些年,颓废,纵酒,深夜里痛哭,白日里麻木,拼命工作,抵死遗忘,却始终抹不掉心头,那个美丽的名字。 路思停,你的路,究竟停在何方? 岑瑾盯着微信对话框里,美佳发来的那串电话号码,打过去就能听到思停的声音。 但她忽然犹豫了。 眼前,浮现出思停美丽的脸,她笑起来弯弯的桃花眼,她温柔的环住她脖颈,在她耳边叫“阿瑾”,还有她带泪的眸,在暗夜里模糊看不清楚…… 回忆便这样将她掩埋。 思停。 第2章 2003年九月,柒市实验高中如期迎来又一批新生。路思停在校门口张贴的分班公示里紧张寻找自己的名字,终于在实验一班的名单上看到“路思停”三个字,她松口气,雀跃起来。 实验高中是柒市最好的高中,实验一班又是全校最好的班级,汇集了全市中考的优等生。思停之前一直祈祷可以进实验一班,又担心成绩不够,这回总算梦想成真,她迫不及待想回家告诉妈妈。 岑瑾也在实验一班,不过她连公示板都没看——她不用看。作为全市中考第一名,她毫无悬念地进入实验一班,此刻她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和家长,猜着谁会是她的同班同学。 学生们找到自己的班级,陆陆续续在教室里坐好,实验一班共有40人,新生见面忙着自我介绍,以前相识的同学也叽叽喳喳打着招呼,路思停看到了她的初中同学齐美佳,两人坐到一起,兴奋地聊了起来。 “喂,你看后两排靠走道的那个女生,她就是岑瑾,今年中考的第一名!”齐美佳一边回头看,一边对思停说。 思停回头,看到那女孩,短头发,白衬衫,牛仔裤,一条长腿伸到走道里,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目光似在游移,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哇,很酷的样子”,思停说。 “我看像个书呆子”,美佳低声道,思停和她相视一笑——第一名多半是书呆子,这是学生时代的共识。 没多久,班主任走进教室,是个男老师,四十多岁,带着副很厚的眼镜,一脸的不苟言笑。 “大家好,我叫徐涛,双人徐,波涛汹涌的涛。首先恭喜各位经过重重考验,成功升入实验一班,祝愿我们大家合作愉快。” 同学们看到他讲话时略带笨拙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名单,说,“现在我们来分一下座位。岑瑾,第一排,坐在这个位子”,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慈祥的笑容。 岑瑾起身走到教室前,她细高的个子,坐第一排实在有点别扭。她摸了摸头发说,“老师,我可不可以坐后面一点,怕挡到其他同学”。 徐涛顿了一下,解释道,“同学们,我们第一次排座位先按成绩来,然后再按身高啦、视力啦,略微做些调整。岑瑾你先坐吧,先坐吧。” 显然,第一排这个位子是为了表示对第一名的重视,岑瑾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坐下。 等到其他同学依次坐好,岑瑾的座位还是没动。本来,怎么会有人主动要求坐在老师眼皮底下,又怎么会有人主动申诉“岑瑾挡到我了”。 没办法只能靠自己。岑瑾回头对后桌的女生说,“你要不要跟我换个位子?”不等那女生回答,她已拎着书包站起来,那女生就糊里糊涂坐到了前面。 -- 第2页 岑瑾坐到第二排,又回头对后面的女生说,“麻烦你,愿不愿意坐到前面一点?”那女生想了想,点点头,突然又说,“可是需要老师同意吧?”岑瑾笑着勾勾手,“没事,来吧”,说着又站起来,换到了第三排。 坐好后,岑瑾一脸无辜地望着徐涛,“老师,我坐这儿行吗?” 徐涛眨眨眼,点头道,“好吧,看得清楚黑板吗?” “嗯嗯,特别清楚!”岑瑾满意地答道。 就这样,岑瑾和路思停成了同桌。 思停永远记得,成为同桌的第一个瞬间,岑瑾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不是打招呼,也不是随便看看,用思停的话说,那是一种“有意的、粗鲁的、从头到脚的审视”。 这一眼看的思停心头犯怵,以致最初那一个星期,思停都没看清岑瑾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总是静悄悄坐在那,长腿伸到走道里,一点打算跟人交流的欲望都没有。有时忽然跟前后桌说会儿话,又像自来熟,完全不需要预热。 可岑瑾从不跟思停说话。思停几次想开口,终于有一次鼓起勇气搭话,“下堂是语文课吧”,可岑瑾根本没理她,就像没听见。 思停最受不了的是自习课,岑瑾会盯着她的练习册,看她解题的全过程。本来就没什么思路,这下脑子更乱了,思停在书上勾勾写写,岑瑾正大光明地看,思停怯怯地瞥她一眼,她漫不经心的表情像在看笑话,思停红着脸把书收起来,回到家熬夜做完。 思停和岑瑾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是开学两周后,某次老师提问岑瑾,她正神游天外,书都没翻开,随手抓过思停的书,简单看了看题,说出一串正确答案。坐下后,把书推给思停,连句“谢谢”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思停好惊讶,又有点生气,最糗的是她看了看书,这道题自己居然做错了!人家随口一说就是正确答案,自己却认认真真把题做错,还有什么颜面抗议? 那天思停的心情糟透了,一整天都未看岑瑾一眼——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又有一次,思停起来回答一道数学题,读题的时候,明明是“老李养鱼,老张种花”,她一紧张,脱口说出”老李养花,老张种鱼”,同学们尚未反应过来,岑瑾立刻哈哈大笑,紧跟着全班都笑了,有的同学下课还念叨着“种鱼”。 一次口误本无所谓,但岑瑾实在太可恶。她成绩好她聪明她反应快,可她凭什么这样无礼乖张恃宠而骄?连最基本的礼貌和友善都没有,思停气鼓鼓的,一下课便去找齐美佳吐槽。 “唉,当时分座位时,咱们俩坐到一起多好,现在遇到这么一个奇葩,我真想跟老师申请换座位。”思停说。 “我就说她是个书呆子,情商肯定是负值。”齐美佳撇嘴道。 思停叹口气,“她是呆子就好了,她就是太聪明,自以为是。你知道吗,她上课都不听讲,有时候连书都拿错,但就是能回答出问题,还作出一副很乖的样子,讨老师喜欢。” 美佳说,“那她还蛮有心机的!思停,你也不要太在意,她不理你,你也不理她,等到下次分座位,离她远点就是了。” 思停脸色失落,“本以为,跟第一名同桌是很幸运的事,我妈妈都很高兴。谁知道是个麻烦精,开学这么久了,都没跟我好好说过话。我觉得这个班级,氛围太差了,压力好大。” 美佳忙劝道,“思停,你可不能这么想,咱们班大部分同学都很好的,你别因为一个奇葩而折磨自己!实在不行,下次我帮你对付她!” 思停勉强挤出点笑容,岂料“下次”还有更头疼的事等着她。 岑瑾喜欢打篮球。从小她经常去父亲单位,跟父亲同事家的小男孩一起打球。上学后她个子长的高,便和班里男生一起打球。到了高中,男孩子们都人高马大,她一个女生与他们推来撞去已不合适,便自己组织了一支“女子篮球队”,几个不太会打篮球的女生,和她玩了几次也有了兴趣,所以当思停在体育课上跟齐美佳散步聊天时,岑瑾和她的“女子篮球队”都在球场挥汗如雨。 一天,岑瑾的队伍里缺少一人,正好思停与美佳经过,她便喊:“路思停!” 思停一抬头,岑瑾站在球场上向她粲然一笑,那是岑瑾第一次向她笑,在太阳底下,她看到岑瑾有两道英挺的眉,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脸,带着点顽皮的孩子气,她几乎不相信这是平日“折磨”她的岑瑾。 “来跟我们打球吧!”岑瑾向她挥手。 “啊……”思停不知如何回答,上次摸篮球已不知是什么年月的事了,可岑瑾突然走过来,揽着思停的肩把她带进球场。 一堂课的时间里,思停被推来搡去,突然拿到球,便抱着球向对方篮下跑,大家一边喊“犯规”一边哈哈大笑,岑瑾笑的比谁都欢,思停从没觉得自己那么像个笑话。 又一次拿到球,岑瑾边跑边喊“传给我”,思停一紧张怔在原地,球便被人打落了,岑瑾一脸无语地摇摇头,思停心里又痛一下。 最后一次,是岑瑾拿球,几个人同时防守,她转身喊了声“路思停”,思停还没反应过来,球便飞过来,直接砸到她头上。 球场瞬间寂静下来,大家都看着思停坐在地上捂着脸,一时没人说话。还是岑瑾走过来,扯了扯她衣袖,“喂,路思停,你没事吧?” -- 第3页 思停不说话,突然站起来跑了开去,已淌了一脸的泪,岑瑾的心居然有一点颤抖。 齐美佳送给岑瑾一个大大的白眼,扶着思停走开了。岑瑾撇撇嘴,本来可以继续玩的,心里却莫名有点不安。 回到教室,思停还在哭,长发遮着脸颊,间或可以看到肩膀的抽动。本来被球砸一下也没有怎样,她也不想哭鼻子给人耻笑,只是太久以来被岑瑾当空气、当笑话、当傻瓜,让她原本期待的高中生活蒙上一层灰色,内心的压抑一次爆发,哭到停不下来。 正沉浸在委屈和恼怒中无法自拔,有人拍了拍她的腿,她低头,膝头放了一张纸巾——是岑瑾。 她没理她,继续哭,膝头便又多了一张纸巾。一次一张,岑瑾一共放了五张纸巾,思停抖了下膝盖,纸巾落地,这是她能做的最明确的反抗了,却见岑瑾弯下腰,一张张捡起纸巾,又打开一包新的,继续一次一张,呈上思停膝头。 思停隔着长发的掩映看了看她,只见她轻轻咬着嘴唇,神情内疚而慌张。岑瑾递上第10张纸巾的时候,思停笑了。 第3章 其实岑瑾当初只看思停一眼,已为她惊艳。 思停好美,最美是眼睛。她有一双似醉似醒、宜喜宜嗔的桃花眼,眼波流转生出楚楚的风致,真是“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 她小巧的唇轻轻嘟起,总带着点委屈神色,惹人怜惜。 她的身材有一种奇妙的柔软,即便穿着校服,也能感到曲线玲珑而舒展。 她的头发黑而柔顺,轻轻一拢,斜搭在肩头,衬得她如水的面庞更加清丽。 天,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女生,简直是女神中的女神。 不过这些都是岑瑾后来的感叹。 初见思停时,她秉持着一贯的偏见,认为美女大多比较肤浅。所以,她看思停做题,多少有点看笑话的心态,谁知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的目光更多停留在她脸上。 这个美若仙子的姑娘,偏又那么柔顺。面对她的过分,非但不恼,反而每次看向她,目光都澄澈如洗。即便被她用篮球砸哭了,哄一哄也就笑了——带着眼泪的笑,甜到人心里。 不料刚刚萌芽的好感,很快被扼杀在摇篮里——几张纸巾便想抵消罪责,岑瑾想的太简单了。 思停不哭了,但坚称身心深受伤害,开出的价码是:岑瑾必须一个月内无条件听命于她,如敢不从,立刻绝交。 本来呢,思停只是想借机约束一下岑瑾,让自己以后过得舒服一点,不想岑瑾骨子里奴性十足,是个天生欠□□的主儿。 “把水杯给我递过来”,思停说。 岑瑾一愣:水杯不就在她手边么? “我说——把水杯给我递过来”。 “哦哦”,岑瑾抓过水杯,递到思停手里。 “动作慢一点,弄洒了怎么办?”思停瞥她一眼。 岑瑾深吸口气:“好的”。 “橡皮借我用一下”,思停道。 岑瑾看看手里正奋力工作的橡皮,递给了她。 思停接过橡皮,放到一边。 等了几分钟,岑瑾终于问,“那个…橡皮,你用完了吗?” “先放着吧,一会儿用。” 岑瑾张嘴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可以的,无非端个茶送个水借个东西,不算什么问题。 “岑瑾,帮我买包面巾纸行吗?”思停说着,递过一块钱。 “好,我下课就去。” “可我现在就想用。” 岑瑾掏出纸巾,“给,先用我的吧。” “不,我不用这个牌子,谢谢。”思停摇头。 “啊?纸巾还分牌子?”岑瑾瞪大眼睛。 思停嘴角一抹不屑的微笑,“所以,你不想去是么?不去也没关系,按原计划绝交好了。” 岑瑾咽了口苦水——人生是怎样一夜之间跌入谷底?!她举手:“报告老师,我想上厕所。” 起身的瞬间,思停说,“要快哦,我只能等五分钟。” 岑瑾迈开大长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买一包纸巾,妈蛋,跑运动会都没这么拼命。 终于气喘吁吁坐回思停身边,把纸巾放到她桌上,刚好五分钟。 思停心里暗笑,仍一脸傲娇。 一天,数学老师讲解一道很难的题目,写了满满一黑板工整的板书,同学们都在奋笔记录,思停道,“岑瑾,你去擦下黑板吧。” “什么?”岑瑾停笔,目光中带着惊恐。 “我说,你去擦下黑板,这样老师才能接着写啊。”思停气定神闲。 “拜托,是说让我为你做事,没说耍我吧?” “哦,那是我错了,绝交吧。”思停冷脸。 岑瑾忙道,“这个真没法做,换一样行吗?” “不用了,没兴趣。”思停扭过头去。 “喂喂,加罚,加罚还不行吗?这次不算,换我延期一星期行不行?”岑瑾去拉思停衣袖。 思停抬眸,“延期一个月。” 岑瑾咬咬牙,“好,一共不就两个月么,多大事儿啊!” 思停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岑瑾斜眼看她,什么变态爱好,这个篮球砸的代价有点大。 “喂,岑瑾,你家住哪儿?”思停有天忽然问。 “星海花园。”岑瑾说。 -- 第4页 “你每天怎么回家?” “有时坐公交,有时打车。” “那正好!我家在建工小区,门口刚好有公交开到星海花园。”思停道。 岑瑾直觉脊背发凉,看着她没说话。 “以后你每天放学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家很近的,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思停知道自己笑得很甜。 “我…我…”岑瑾还在揣摩思停背后的企图。 “主要是我书包好重,每天背回家真的好辛苦,你就帮帮忙啦。”思停知道自己说的楚楚可怜。 岑瑾想来想去,憋出一句,“那好吧…”,心底对自己涌出无限同情。 从此岑瑾每天晚上背着两个书包,跟思停走上二十分钟,把她送到楼下。 “路思停,你每天回家要看多少书,书包怎么这么重?”岑瑾皱眉抱怨。 “虽然看的不多,也还是带回去比较安心。” “自欺欺人。”岑瑾嗫嚅。 “怎么,嫌重啊?我每天背都没嫌重,你个子这么高,就当锻炼身体,不用谢我。”思停大义凛然。 岑瑾翻了个白眼,“带这么多书,一道三角函数还是错了三次。”这句话说出来,心里爽多了——虽然小小声。 “是啊,我基础差嘛,所以更要多看书多学习,谢谢你支持哦。”思停抬眸,冲岑瑾一笑。 算了,谁美谁有理,人家笑那么甜,出点力还能有什么脾气岑瑾一声叹息。 “喂,你说的公交车在哪儿?”岑瑾把书包递给思停,没好气地问。 “就在西门那边——哎呀,车来了看见没?快跑快跑!” 岑瑾已像风一样窜出去,思停在身后喊,“拜拜!明天见!” 站在二楼窗口,向小区门外看去,公车已驶远。思停有点小开心,其实这个冷面学霸捣蛋大王,还是满有趣的么。 她至今犹记岑瑾邀她打球时,那一挑眉的俊秀,在太阳底下,像一口冰凉的雪碧,让她心底扑落一下。 还有岑瑾每次体育课回来,气喘吁吁坐到身旁,抽出湿纸巾擦手,纤长的手指,一根根仔细拭净。 或者拧开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半瓶,隐约有汗气,带着皂香的暖意,思停故意不看她,心底有种异样。 自从签了“卖身契”,两人越来越熟悉,思停已将奴役岑瑾视为人生乐事,而岑瑾每次听到思停叫她都寒毛直竖。 “岑瑾,你为什么愿意答应我的不平等条约?”思停有天忽然问。 岑瑾楞了半晌,只吐出一个字:“哈!” “哈什么哈,问你话呢!” “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它是不平等条约——不对啊路思停,你不是说我砸伤了你很严重,卖身一个月都算便宜我吗?现在承认不平等了,良心发现啦?” “没错啊,就是因为便宜你,所以不平等——对我不平等。” 岑瑾连连摇头,“你们女人的报复心、控制欲、巧言令色、心狠手辣,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叫我们女人,你不是女人?” “我最多只能叫花季少女,可惜被你逼良为——奴!” “呵呵”,思停坏笑,“其实你完全可以撕毁条约,和我绝交有什么大不了。” 岑瑾一只手搭在思停肩上,“你这么美,我怎么舍得跟你绝交呢?放心,既然我砸哭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说着剑眉一挑,手指勾了勾思停的下巴。 思停的脸一下子红了,却嗔道,“小蹄子越来越无法无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果然,岑瑾的报应说到就到。 “岑瑾,体育课和我们跳皮筋吧。”思停笑邀。 “不跳,我要打球。”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思停说。 岑瑾一头黑线,这语气霸道的可以。 “能不能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是下达命令,什么时候是正常说话?” “有区别吗?”思停眉黛轻挑。 岑瑾气结,只能频频点头,“好,干得漂亮。” 于是岑瑾生平第一次扮演木桩,生无可恋的撑了40分钟橡皮筋。 还剩5分钟下课,思停说,“岑瑾,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和我一组跳!” “啊?我不会…”岑瑾话没说完,思停凑到她耳边,“不是在和你商量哦!” 岑瑾恨恨地跟在思停身后,模仿她每一个动作,奇怪,皮筋比她的胸还高,她是怎么一跃而起,像小鸟一样灵巧?而自己长手长脚倒嫌碍事,木偶一样翻进皮筋,就怎么也跳不出去。 “岑瑾,你在扮演海豚吗?”思停不解地问。 “好像是鲸鱼吧。”美佳笑道。 “瞧她这个头儿,怎么着也是条金枪鱼!”思停话音未落,大家爆笑。 堂堂学霸何曾受过这种待遇,果然是天道好轮回,思停笑得最大声,连校花的形象都不要了。 “好了好了别跳了,皮筋都被你虐哭了!”思停嫌弃地推开她。 岑瑾自信眼里的飞刀可以射穿一堵墙,思停视而不见,收起皮筋,扬长而去。 路思停有可能克她——这个判断第一次出现在岑瑾心里,多年以后,她去掉“有可能”三个字。 第4章 不到两个月,岑瑾已被培养的“奴性十足”:下课自觉去给思停接水;思停吃东西时主动递纸巾;思停写作业她不许看,但遇到不会的题目要耐心讲解;思停上厕所她要陪着,站在外面帮她拿外套;食堂的麻辣烫窗口总是排长队,思停不喜久等,但有了岑瑾,她每周都要吃一次。 -- 第5页 “刑期”终于只剩一周,想到马上要重获自由,岑瑾喜形于色。 只见思停捂着肚子伏在桌上,一副吃痛的样子。 “喂,路思停,你没事吧?”岑瑾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略为关心一下。 思停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刚刚喝了你接的水,突然肚子痛。” 岑瑾仿佛看到眼前有个巨大的深坑向她招手。 果然,思停抬头,一脸幽怨:“你是不是在水里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岑瑾目瞪口呆,思停更委屈了:“你是不是恨我让你做这做那,故意报复我?” 路思停,你是戏精下凡么?岑瑾暗自叫苦,默默估量着敌方杀伤力。 “既然你这么不情愿,又何必勉强,就当我被你的篮球白砸了一下!”思停说完,又捂着肚子趴到桌上。 岑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怎么样……” “延期!”思停立刻坐起—— “不行!”岑瑾斩钉截铁。 思停嘟起嘴,默默观察岑瑾的表情,看她会不会真的生气。 岑瑾冷着脸,过了半晌,一本正经地说,“你觉得以我现在的自觉性,还有必要用这些强制性手段吗?” 思停噗地一声笑出来,岑瑾一声长叹——岑瑾啊岑瑾,你怎么就一失手成千古恨,平白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好歹熬满了两个月,至少身份由主仆变为形式上平等的同志,岑瑾也不必再战战兢兢,偶尔皮一下还是很开心的。 “路思停,你初中是班花吗?” 思停眼波一横,“人家明明是校花好么。” 岑瑾笑,“这我信。校花都比较笨。” 思停白她一眼,“没办法。学霸都比较丑。” 岑瑾哈哈一笑,却凑上来,“你看我丑吗?” 思停看看她,那未经修剪的英气的眉,邃黑的瞳仁,尖尖的下巴,小巧的嘴,笑起来浅浅的酒窝,谁会说她丑,分明也是个美人坯子,怎生得这样顽皮无赖。 “总会越长越丑。”思停得意道。 岑瑾嘻笑道,“不会,很快我就不是学霸了,下次我物理只考60分。” 思停暗道她幼稚,谁料下次物理考试,她果然只考了60分,连思停也考到70多! 岑瑾捧着卷子,满足地笑道,“这回我的颜值有提升吧?” 思停瞠目,“你疯了,真把考试当整容?” “无所谓,反正我读文科。” “那你干脆不及格,说不定能入围世界小姐!” 岑瑾想想,提笔在试卷上改了个数字,跑去向老师申诉,“老师,这道题目批错了,我应该得59分。” 思停咂舌,眼看着老师一脸的哭笑不得,到底给她改成59分。 岑瑾回到座位,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笑。 “弱智。”思停做口型。 “还不是你□□的好。” “哈,我那么有影响力,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有。”岑瑾斜抛一记魅眼,思停的脸突然一红,怎会,身体里有什么流过,从腹中一直麻到脚趾。 岑瑾和思停的爱好大多数时候都不一样,但她们都喜欢同一门课:班会。 每次班会,老师本着“学生自治”的原则躲得远远的,大家用班费买来各种零食和饮料,在教室里尽情侃大山。 这周的班会零食里有一盒旺仔牛奶,思停刚要伸手,却被另一位同学拿走。 “你喜欢喝旺仔牛奶?”思停回头,迎上岑瑾问询的目光。 思停点点头,“不过也没关系啦,都一样”。 “等我”,岑瑾说着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她带回一联旺仔牛奶,悉数放到思停面前。 思停脸颊发烧,却推搪道,“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是我自己买的”,岑瑾的目光坦荡无忌。 思停忍不住笑意,“看到你的奴性成功转化为自觉性,本宫甚是欣慰。” “珍惜吧,小心将来转化为革命性。”岑瑾居高临下斜晲思停,竟看得她面色绯红。 谁知从此过上了每天一盒旺仔牛奶的生活——原是岑瑾妈妈每天给她带牛奶,忽有一天岑瑾点名要旺仔,她一向对吃喝从无意见,骤然提议,家长怎会不允。 “这样喝下去我会胖的”,思停嗔道。 “说的像你不胖似的”,岑瑾笑,思停上前揪住她耳朵,她咧嘴告饶。 连齐美佳都看出,思停与岑瑾日渐亲密。 “你们最近相处的不错嘛”,齐美佳说。 思停点头,“嗯,她人其实还挺好的。” “她们那种人,就是忽冷忽热,凡事以自我为中心。”齐美佳对岑瑾仍有微词,也难怪,岑瑾的交际范围并未广泛到足以涵盖齐美佳,两人最直接的相处,就是思停被篮球砸到时的目光交错——显然并不友好。 “嗨,谁知道呢,总比一直僵持要好。她其实蛮幼稚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见得有什么心眼。”思停道。 齐美佳笑道,“想什么就能做什么,还需要什么心眼。你呀,好了伤疤忘了疼,和她做朋友,我看你要吃亏。” 思停笑着抱住美佳,“好啦,知道你为我好,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做朋友,能维持一个学期相安无事就好。” 日日喝人家的牛奶,还说不做朋友,思停口不对心,连自己都害羞。 -- 第6页 其实她对岑瑾,似有一种超乎朋友的感觉,夹杂着好奇、期待与试探的温暖电流。每天到了教室,第一眼去看岑瑾的座位,好友也不见得这样费心,而若不是好友,又是什么? 一天午后,思停本想伏案小憩,奈何日光太足,到处找不到阴凉处。这时岑瑾挺直腰身,在课桌上遮出一块阴影,指了指说,“到这儿来”。 思停凑过去,躲进那一抹小小阴凉,几乎靠在岑瑾身上,片刻后果然安睡。一觉醒来,岑瑾静坐如故,额角细汗晶莹,却若无其事,收拾东西准备上课。 思停又感到一股电流穿肠而过,怎会怎会,千般万般,都不似朋友行事。是闺蜜?不不,这词安到岑瑾身上实在别扭,思停当场否决。 来不及深想,第二天中午却上瘾一样,明明是阴天,还嚷着要像昨天那样睡。岑瑾便又挺直身体,思停偎依其侧,双目微阖,却难再安睡。 教室很安静,岑瑾一动不动,思停向她靠近,她依然不动,再靠近,感受到身体的温度,想了想,再靠近,岑瑾抽出手臂,搭在了思停肩上。 思停心怦怦跳,不想动,也不想睁开眼,两人一似无知,一似无觉,待午休结束,都出了一身的汗。 多奇怪,这是什么感觉,思停从未如此。晚上回家写日记,原本都是些春花秋月的少女心事,忽然冒出许多“她”“她”“她”… “她”是谁?几时变得连名字都不必提?过去每一个“他”都不曾独占几页,如今这一个“她”竟连篇累牍。 体育课上,岑瑾依然打球,却没再叫过思停。 思停故意吃味,“我笨嘛,参与不到那么高级的运动”。 岑瑾笑,“打球有什么高级,只是难免磕磕碰碰,我怕你受伤”。 只这两句话,思停心里又如小鹿乱撞。 无聊的时候,思停在岑瑾手腕画表,画了一块又一块,乐此不疲。岑瑾也让她画,她说不许擦掉,岑瑾便不擦,她说不许遮掩,岑瑾便露出手腕,引来老师皱眉,岑瑾也只是笑笑,这样好脾气,思停都怀疑,还是不是曾经的麻烦精岑瑾。 “阿瑾,你下学期留长发好不好?”思停坏笑,其时已近期末,她直呼岑瑾作“阿瑾”,岑瑾对这个称呼受用得很。 岑瑾嘟嘴,“不好”。 “为什么,女孩子不应该留长发吗?难不成你性别错位?” “你才错位”,岑瑾不服气,“头发长见识短,你没听过?” “哦,那你应该剃光头!” 岑瑾赠她一记白眼,“好冷。” “头冷吗?”思停说,一手撩起岑瑾的短发,“嗯,发际线是有点高。” 岑瑾无语,思停纠缠不放,“不管不管,让我看看你留长发的样子!” 岑瑾便在那个寒假,第一次留起长发。 下一个春天结束,暖风拂面时,岑瑾长发及肩,一缕碎发散在额前,多么清秀好看。 “阿瑾,你会骑车吗?等你学会了,带我去兜风好不好?”思停偶见骑单车的少年,向岑瑾发出感慨。 柒市多山,地势不平,骑车的人不多。岑瑾每天早起一小时,苦练三天,膝肘留下几处擦伤,终于在某天清晨,将单车停在思停家楼下。 “我的天,阿瑾你要不要这么厉害!”思停坐上单车后座,欢喜惊叹。 从此岑瑾每天骑车接送思停上下学,不长不短的路途中,两个女孩欢声笑语、美丽无匹,仿佛岁月亦为之温柔停驻。 第5章 岑瑾生于小康之家。 父亲岑海涛,柒市地质专家,脾气暴躁、性情刻板,有浓重的大男子主义情结。 母亲薛雅芬在税务局工作,管一摊事,行事风风火火,性格刚强利落。 夫妻性格不和,时常吵闹,忙起来又无暇相顾。 岑家一心想要男孙,薛雅芬偏生了女儿,在婆家颇受冷落。岑瑾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一头短发,背心短裤,玩具是飞机坦克,游戏是篮球沙包,上小学之前,一直像个假小子。 薛雅芬总觉这样不是办法,岑瑾上学后,便着手开发她的女孩特质——动辄在她短发上别个发卡,出差给她买芭比娃娃,换上了彩衣花裙,购置了卡通文具……岑瑾就在不同方针政策的指导下,懵懂而茁壮地成长。 初中后的岑瑾不再听任大人摆布,生活的各种趣味已很笃定:爱穿衬衫长裤,舒适好搭配。爱梳短发,清爽易打理。爱打篮球,但讨厌男孩子打球架。爱看书,一目十行、夜以继日。爱画画,几笔勾出一个卡通人物。娃娃和坦克均不喜,但一双巧手,给娃娃裁件衣裳,或用黏土捏艘航母,都很在行。 从小父母没时间管她,老人又不亲近孙女,岑瑾的童年孤独而自在,独自往还于学校、篮球场和绘画班。她不爱说话,极少主张,只是个子一味蹿高,反把聪明也藏了起来,直到初中成绩格外优异,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然而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个性已经养成。 比之岑瑾,思停的成长要坎坷的多。 思停4岁时,父亲在一次生产事故中去世。 关于父亲唯一的记忆,是思停幼时失足跌进河里,呛了好多水,父亲轻拍她的背,那手掌的力度,每当想起,都感到脊背一阵温热。 而母亲刘琴说,父亲并未拍过她,是医生。 -- 第7页 思停不信,定是母亲记错,否则父亲唯一的记忆,也荡然无存。 看着父亲的遗照,恍若不识,而这陌生面容,沉在她的骨血。 5岁进城上幼儿园,住在姑姑家。姑姑是市文工团演员,时年30岁,未婚,把思停当自己孩子,送她学舞蹈、练声乐,思停小小年纪便绽放异彩,姑姑爱之不尽,宣称思停的艺术教育由她承包,而思停日夜哭闹要妈妈,姑姑终于不耐,出钱尚可,寄宿是不能了。 上小学,终与妈妈团聚。学校照顾她家境,允许她妈妈在校食堂工作,她小小年纪即学会感恩,领导慰问时要千恩万谢,排队打饭时万不可在同学面前露出尴尬神色。 上初中就没那么好运,妈妈转做钟点工。一日三家,紧赶慢赶,中午还要回家给思停做饭。思停早知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日日像扛枷,做错一道题,都恼恨自己。 奈何思停出落的越发好看,身边的男孩越来越多,常常执意要送她回家,她却苦恼如何遮掩租住贫民窟的事实。 终于妈妈咬牙搬进一处旧小区,第一次住楼房,思停为抽水马桶惊喜了一星期。 她的人,她的风致,都似天成。而她的宿命仿佛担不起这般美貌,她甚至为此烦恼。 有一次,妈妈的雇主碰巧见到她,大赞她的外表,“学的好不如嫁的好,大嫂,有这等女儿,你以后有福了。” 思停恍若明白,这天资可以待价而沽。 刘琴也似被点醒,开始着意于女儿的美丽。那时她买一斤虾尚要分三次煮,分期改善生活,却耗资百元为思停买了一条裙子。思停也不负重望,直逼校花宝座,不知多少男生争相送她回家,她却隐隐不安,像灰姑娘借来玻璃鞋,午夜一过便要归还,谁能伴她到底。 像爸爸的大手在她背脊上轻拍,她想要的是那种安全感。而这个家,老的老,孤的孤,寡的寡,总觉人世动摇不定,没有什么快乐能坐实。 说来奇怪,乖觉善感如思停,怎么见了岑瑾,心情就好起来,想要不管不顾,疯疯闹闹。 一学期眨眼就过,岑瑾和思停已形影不离。中午放学,岑瑾带她回家,煮面给她吃。 “要不要加个煎蛋?”岑瑾问。 “早饭才吃煎蛋,吃面要配荷包蛋。”思停说。 岑瑾笑,“我只会做煎蛋,每次煮荷包蛋,都不翼而飞。” 思停起身,“我教你”。鸡蛋打进热水,关小火,成形后再调大火煮熟,用锅铲轻轻掀动,防止粘锅。 几分钟后,一只圆润透亮的荷包蛋煮好,岑瑾惊叹。 两人端着碗坐在电视机前,“思停你好贤惠”,岑瑾边吃边说。 “你学着点,免得以后笨手笨脚,嫁不出去。” “无所谓,大不了出家当和尚。”。 “出家你也该做尼姑,就说你性别错位!”思停笑着瞪她,越熟悉越觉她幼稚傻气,难怪,住这样的大房子,有这么好的家庭,她何必急着成熟。 “思停,你的理想是什么?”岑瑾问。 “我的理想……你先说你的!”思停说。 “我没什么特别的理想,就是希望可以开心的生活。”岑瑾说。 “哈,那你的理想岂非每天都在实现。”思停说。 “才不是。”岑瑾道。 “怎么会?像你这样成绩好,家境好,前程似锦,为所欲为,还要如何开心?” “这都是理所当然,开不开心都如此。” 思停叹道,“唉,人比人气死人,明明是上天眷顾,多少人求之不得,在你就是理所当然。” 岑瑾分辩,“我不是那个意思,人当然要惜福。可我说的开心,不是拥有什么,而是一种成就感,是把一件事情做好的感觉。那种感觉可能很短,很难得,但很美妙。” “比如呢?” “比如…比如说跑赛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终点线,拿到第一名,就会好开心。但如果还剩一丝力气,或者拿到第二名,都没那么开心。” 思停看看她,她嘴角有少年般的坚毅,眉目又似孩童般单纯。这是个专注自我的人,不必费心与世界周旋,通身像有使不完的精力,而自己则不同。 “你呢,思停?还没说你的理想。” “我希望过上幸福的生活。”思停低眸。 “幸福?怎样才算幸福?” “我也不清楚,也许就是你这样的生活,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愁,每天睁开眼,只为没有烦恼而烦恼。” 岑瑾撇嘴,“如果这就是幸福,那幸福也太无聊了。” 思停摇摇头,“你不懂。记得小时候,每到逢年过节,我都好奇怪邻居家为何那么吵,是否在打架。长大才明白,不是所有人家都像我家一样,多大的喜事都没人登门,多大的坏事都没一声响。其实我也不知幸福是什么,但就是好羡慕人家,人口齐全,吵吵闹闹,到处都有亲人,永远不会散。” 思停微侧着头,看向落地窗外,仿佛陷入某种渺远思绪,岑瑾竟不敢打扰。 片刻后,思停回过神,望着岑瑾笑笑,“人与人很不一样,是不是?” 岑瑾忽然有点心痛,小声说,“我觉得,如果能让你幸福,我愿把我拥有的都给你。” 思停一怔,苦笑道,“阿瑾,你怎么这么幼稚。” -- 第8页 岑瑾不服,“你不信?不然你做我妹妹,我所有的东西,你都有一份。” “我做你妹妹,你做我什么,和尚姐姐?”思停眼波轻拂,戏谑地笑着。 岑瑾的脸忽而一红。 吃完饭,思停和岑瑾回学校,看她在前面走路带风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些沉底的心事,和任何人都不曾多说,然而对着岑瑾,她想把一颗心和盘托出。 一天中午,两人正要去食堂,忽听一女生在身后唤:“岑瑾!” 岑瑾回头,微怔片刻,笑上眉梢,“小杜子!” 那女孩跳过来打她一下,“讨厌,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小杜子!” “哈哈,小杜子你怎么来了?” “哼,我不找你,你永远不会想起我!”女孩说着把藏在背后的蛋糕递过来,“喏,我亲手做的,给大学霸补补脑!” “哇,要不要这么感人!走,请你吃饭!”岑瑾笑着接过蛋糕,回头才想起思停,有点抱歉地说,“思停,今天我就不去食堂了,来了个朋友。” 思停点点头,看岑瑾和“小肚子”走出校门,心里酸酸的。 吃完中饭,思停和同学一起去校外买文具,借口找不到想要的笔,走了一家又一家店,其实只想看看岑瑾在哪家餐厅。 终于发现岑瑾和“小肚子”在一家台式茶餐厅,思停从门口一闪而过,又不甘心,转头对同学建议喝杯奶茶,大家应允,一行人进店。 思停装作不经意瞥一眼岑瑾,恰好“小肚子”挖一勺蛋糕喂给她,她张嘴吃下,面带笑容。 思停回眸看向柜台,假装排队等奶茶。不知怎地,又朝她的方向看去,茶餐厅这么一点大,岑瑾已发现她,向她点点头。思停像没看见,拿了奶茶,一径走回班级。 还以为有多亲近,岑瑾那一点头,无非是陌生人的客气。所谓“来了个朋友”,那个“小肚子”才是她的朋友,自己呢,只是新认识的同学而已。 下午岑瑾回班,仍有一句没一句地开玩笑,思停不理她。 “喂,路思停,你没睡醒啊?”岑瑾撩撩她的头发。 思停推开她的手,“别闹。” 上课有些顽皮的男生故意搞怪,全班哈哈大笑,岑瑾也跟着傻乐,思停则面无表情。 “思停,你是不是不舒服?”岑瑾关心地问。 “你少说两句,我就好受多了。”思停面若冰霜。 岑瑾一愣,不敢多说。下堂体育课,她又兴兴头头凑过来,“思停,下节课我给你们撑皮筋吧!” 讨好的意图够明显了,可思停毫不领情,“我们人满了。” 岑瑾撇撇嘴,并不往心里去。思停偶尔就是会忽冷忽热,哄哄就好了,此刻还是去打球要紧。 体育课上,思停见到岑瑾的初中同学刘霜,若无其事地打听,“霜霜,以前你们班有个女生叫小肚子吗?” 刘霜想了想,“哦,你说杜绮若吧?个子不高,看起来像个小孩儿?” “嗯嗯,应该是她!她怎么会叫小肚子,好好笑的名字。” “哈哈,只有岑瑾会叫她小杜子,别人叫她要急的——咦,你认识她?”刘霜问。 “今天中午她来找岑瑾,我看她长得像个洋娃娃,很可爱。”思停开启胡说模式。 “她是很可爱,不过初三就转学了,我好久没见她了。”刘霜说着撑开皮筋。 体育课结束,岑瑾追上思停,在她肩头一拍,思停回头,她嘻嘻笑,“走,陪我洗手去!” “我不去。”思停绕开她向班级走。 “喂”,岑瑾站到她面前,“你怎么了,不开心?” “要你管。”思停仍板着脸。 “那你说,为什么不开心,怎样才能开心?”岑瑾语气变得认真。 思停抬头,岑瑾忽然抓住她的手乱揉一气,“哈哈,这回你不洗也得洗!” “喂,放手啦,你手好脏!”思停想要挣脱。 岑瑾又捏了下她的脸,“哇思停,你脸也好脏!”说着哈哈笑起来。 思停的脸刷地红了,拽住岑瑾一通乱打,岑瑾边躲边揽住她向水房走,“乖啦我们去洗脸脸,路思停你这么暴力以后谁敢娶你……” 水声哗哗,思停也自觉好没道理。莫非……她在吃醋? 第6章 “小杜子”到访一次便成常客,隔三差五来找岑瑾。岑瑾索性叫上思停,三人一起吃饭,思停也不拒绝,但总觉怪怪的。 原来杜绮若是跳级生,比岑瑾和思停小两岁,父母都在外地做生意,也把她带去外地念书。后来父亲生意不顺回到本市,她便跟回来,就近念了邻校的高中。 看得出这女孩极聪明,和岑瑾说话很会接梗,常逗得岑瑾哈哈大笑。吃饭时,岑瑾照例把西蓝花挑给思停,小杜愣了下,也把盘里的西蓝花夹给思停,思停看看她,那狡黠的眼里总像有秘密闪烁。 “杜绮若,这名字很好听。”小杜走后,思停说。 “哈哈,就是太绕口,说快了像肚脐眼。”岑瑾笑。 思停瞪她一眼,“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玩,你干嘛总是打趣她。”说完气鼓鼓地走了,留下岑瑾一脸懵。 时逢初夏,全市高中召开运动会。每年这一天,各校代表队齐聚市万人体育场,卖零食、运动服和各种小玩意的摊贩云集,不少市民亦来观战,热闹的场面堪称柒市高中嘉年华。 -- 第9页 岑瑾这次有两个参赛项目,接力赛和五千米长跑。思停则参加啦啦队,穿着紧身衣和短裙,在比赛间隙与各校汇演。 啦啦队每隔一阵就要上场,思停忙不迭,仍不忘给岑瑾准备湿毛巾和矿泉水,备赛时、检录时,都陪在她身边。 “思停,我这算不算国家队待遇?感觉不跑第一都对不起你。”岑瑾嬉皮笑脸。 “别贫了,一定记得量力而行,你又不靠跑赛吃饭。”天气反常的热,思停有些担忧。 接力赛成绩不错,实验一中拿到第二名,仅次于市体校。岑瑾跑完回到看台,小杜已在等她,“岑瑾岑瑾,厉害喽!刚才我给你加油听到没?” 岑瑾揉了揉她头发,“你傻吧,咱俩不是一个学校,你给我加什么油?”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才不管!”小杜跳过来翻岑瑾书包,“让我看看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就知道吃,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哼,谁胖了,人家很轻的,不信你试试!”小杜抱了袋果冻,坐到岑瑾腿上。 “哎呦喂快起开,我快被你一屁股坐残了!”岑瑾一脸嫌弃地推搡她,小杜嘻嘻笑着,撕开一枚果冻塞进岑瑾嘴里。 思停跳完一段操匆匆赶回来,迎头看见这一幕,似不经意地说,“瞧你们俩好的,也不嫌热。” 岑瑾揪住小杜的马尾辫,“就说你像条赖皮虫,赶紧给我下来!” 小杜从岑瑾腿上滑下,顺势蹭到思停身边,“思婷姐姐,你吃醋啦?” 思停脸一红,回头瞄一眼岑瑾,岑瑾也看她,两人同时调转目光。 “杜绮若,你代表你们学校蹭吃蹭喝来啦?”思停岔开话题。 小杜嘟嘴,“就吃了一个果冻嘛,看你们俩穷凶极恶的样子。” 思停笑笑,“门口有卖烤鱿鱼的,你吃不吃?” “哇真哒?我要吃我要吃!”小杜拉着思停和岑瑾,三人一起去买烤鱿鱼。 排队的人很多,太阳又毒,岑瑾说,“你们俩去树荫下坐着吧,我排就行了。” “没问题!”小杜高兴地拉走思停,“有思停姐姐在,待遇就是不一样。” 思停伸手戳下她额头,眼角却偷瞄岑瑾,她一身背心短裤,一双长腿在人群中分外显眼。下午还有长跑,这会儿又在大太阳下晒着,思停有点不忍。 一会儿岑瑾回来,一人一串烤鱿鱼,坐在树荫下吃。岑瑾和小杜一刻也不消停,一直打打闹闹,思停递了瓶水,对岑瑾说,“吃这么咸,下午还想跑五千米?” 小杜眼珠一转,“思停姐姐真贤惠,岑瑾你要珍惜啊!” 岑瑾接过水笑道,“那当然,你什么时候能有人家一半贤惠,你爸爸我就放心了!” “什么我爸爸……”小杜满嘴鱿鱼抗议,岑瑾捏住她的嘴,“还嘴硬,叫爸爸!” 小杜张牙舞爪地挣扎,岑瑾把手里的鱿鱼塞到她嘴里,“乖啦多吃点,看爸爸多疼你。” 思停看着她们,不禁也笑起来。 下午气温更高了,岑瑾的五千米跑得着实艰难。前面的节奏压得很稳,后半段两个体校的女生仗着体能好,提前发力、你追我赶,岑瑾看了有点慌。她清楚自己的能力,此时发力绝难撑到最后,以她的个性是想拼第一,但理性又告诉她保守点更有利。 打头两个女生已落她半圈,太阳明晃晃照下来,汗水沾湿睫毛,偶尔的两声加油更衬得赛场分外寂静,岑瑾有点晕眩。 “阿瑾加油!”身旁忽然飘过一缕香风,岑瑾扭头一看,是思停! 她穿着粉红色的紧身衣和小短裙,和岑瑾并肩奔跑,笑靥如花。 “加油哦阿瑾!”她朗声唤,递来一条毛巾,冰冰凉擦在头上,顿觉精神好多了。 “阿瑾别急,要稳住哦!”思停边跑边说,岑瑾点点头。 赛场有专门的服务人员,体育老师开始清理陪跑的同学,思停像只机灵的小白兔,跑远一点,又绕过来,在岑瑾耳边说,“阿瑾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哦!” 岑瑾抬眸,思停的眼睛那么亮,可以照出自己的影子。眼看体育老师又赶过来,岑瑾大声说,“思停,在终点等我!” 还有1公里,是时候了,岑瑾逐渐提速,疲劳感迅速涌来,她冷静地调整呼吸,没问题,疲劳的顶点会很快过去,身体会慢慢变得轻盈。 打头的两人已有一人掉队,看到岑瑾追上来也有些慌乱。岑瑾与她并驾齐驱,始终卡在第二位,最痛苦的时刻淡去,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岑瑾抬头,思停就在前方,在终点处向她招手。 还有二百米,岑瑾加速,再加速,在一百米处追平领头的女生,场上开始欢呼,加油声此起彼伏,岑瑾恍若不闻,再加速,身体已不属于自己,进入一个绝对寂静的空间,没有对手,也没有观众,只有思停在终点招手。 冲过终点的一刹那,岑瑾张开双臂抱紧思停,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人带倒在地,思停慌忙爬起来检查岑瑾有没有受伤,而岑瑾只顾急促地呼吸,脸上的笑容像在梦境。 如她所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夺取第一名,这是她生平最开心的事,是她一次又一次拼搏的瘾。 过了好长一阵才平复呼吸,身体却已脱力,要靠思停搀扶才能站起。 -- 第10页 “唔,好累,思停看看我腿还在不在。”岑瑾埋首在思停颈窝,有气无力地说。 思停感到她温热的鼻息喷在耳后,不禁起了轻微的战栗,柔声哄她说,“放心,胳膊腿都在呢!先把奖领了,回头我们抬你回家。” 岑瑾笑,“领奖的应该是你呀路思停,你是我力量的源泉。” 思停心里渗过一缕甜,手掌轻抚着岑瑾汗湿的后背。领完奖回到看台,全校同学热烈欢呼,岑瑾看起来很平静,思停心里却满满的都是骄傲。 小杜也喜颠颠跑过来抱着岑瑾说,“岑瑾岑瑾,你太牛B啦,我激动的要哭了!” “哼,我刚才累死累活的时候可没听见你加油,现在想起你爸爸啦?”岑瑾虎着脸打趣她。 小杜满脸委屈,“什么嘛,我又不像思停姐姐是啦啦队员,我根本进不去赛场的好吧!” 岑瑾拉过她,“好了好了,晚上请我们吃大餐,就算原谅你了!” 于是三人当晚一起去吃牛排,号称助力岑瑾回血。嬉嬉闹闹的一餐后,两人送走小杜,一道回家。 岑瑾一路哼哼唧唧,嚷着明天没法上学了,估计要在床上瘫一天。 “思停,你发扬一下白求恩精神,来我家陪我好不好?” “好呀,你先发扬一下雷锋精神,把我的书包和衣服送回家。” “喂路思停,你不怕我半路猝死啊?” “放心,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女儿。” 岑瑾无奈地摇摇头,“路思停,我发现你这个人表里不一。小杜在的时候,你是温柔贤淑的典范。小杜不在的时候,你简直比小杜还难缠。” 思停撇撇嘴,“我哪能跟小杜比,你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胡说,我和你才是生死之交。” 思停心思一动,望着岑瑾,“你说说看,怎么个生死之交?” “你今天给我加油,激动的我连命都不要了,万一我牺牲了,你算不算杀人凶手?”岑瑾仍在嘻嘻哈哈。 思停冷脸,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全部挂到岑瑾肩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喂路思停你行行好,我的意思是感谢你的再造之恩…喂路思停…你是我生命的力量,力量的…源泉…喂路思停你长没长心啊…你还有没有人性!”岑瑾在身后哀嚎。 思停双手抱怀,一副傲娇的女王架势,“岑瑾你要记得哦,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我们是万年不变的主仆关系,有意见吗?” 岑瑾恶狠狠地盯着思停,心灵深处的“奴性”却开始蠢蠢欲动——奇怪,被这个女生照顾和被这个女生欺负,都觉得好开心,这是什么状况? 第7章 高一下将分文理科,岑瑾笃定要选文,思停为数理化头痛了多年,还是不敢放弃理科。 岑瑾笑她,“看来你跟理科还真是虐恋情深,依依不舍。” 思停叹气,“我也不想,可他们有说文好,有说理好,又说什么理转文容易,文转理难上天,唉,纠结死了。” “你管别人说什么,选自己喜欢的不就好了?” 思停想了想说,“可是我一到下决心时就犹豫,总想做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岑瑾忽然拉过她说,“思停,来,看着我的眼睛。” 思停不知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思停,你这么美,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是女神,做什么都是小公举,记住了吗?”岑瑾一本正经地说,面瘫的偶像派演技,让思停忍不住笑。 “所以啊,一定要做你自己喜欢的事,这样你才会开心,就算遇到困难也不会退缩。你开心才会更美,你美了,整个世界都跟着变美了,知道吗?” 不是吧,岑瑾眼里的柔光,像黄昏时分潋滟的湖面,演技直逼实力派。 “以我对你的观察,你纤细敏感,理解力领悟力都一流,更适合念文科——最关键是,念文科可以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诱人?”岑瑾眨眨眼,思停像给电打了一样,愣着不说话。 岑瑾在她眼前挥挥手,“喂路思停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思停一秒出戏,瞪她一眼,“要演就演到底,就知道会烂尾。” 岑瑾嬉笑,“哈哈不怪我,吻戏还没拍,女主角痴呆了!” 旁边围观的同学也笑起来,思停的脸又染上桃花色。 一个人冷静想想,岑瑾说的也有道理。思停从小惯于考虑什么是对的、好的,反而忘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很多年来,思停觉得世界好复杂,自己又好无力。奇的是,和岑瑾在一起总觉世界很轻盈,未来充满希望——虽然说不清是什么希望。 周末岑瑾常去思停家玩。她平日皮的很,到了长辈面前又极乖觉,到底是好教养。刘琴也很喜欢她,变着花样给她们做好吃的。 岑瑾从小到大,哪吃过几顿妈妈做的饭,在思停家格外满足,“思停,按我说,这就是你所说的幸福。” 思停无语,傻瓜,背后的心酸你怎会看到,可以的话,谁不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可被岑瑾这样一说,她又觉得两人坐在桌旁,长日无事,只乖乖等一份炒饭,实在也是幸福的事。 岑瑾在思停家看到她的舞鞋,想起她说曾学习唱歌跳舞,“思停,我还没见过你跳舞,你跳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岑瑾央求。 -- 第11页 刘琴笑道,“她正经跳了十来年,上高中后没时间,才不学了。” 思停推托,“本来跳的就不怎么样,扔了一年多,白长几斤肉,更没脸跳了。” 禁不住岑瑾再三央求,思停还是穿上舞鞋,换好衣服,踏着录音机伴奏,跳了一段天鹅湖。 岑瑾惊呆了。思停的飘逸灵巧超出这狭小的空间,像只真正的天鹅,盘旋于光洁如镜的湖面。 思停捅了捅她,“怎么,被我这只胖天鹅吓到了?” 岑瑾这才回过神来,思停哪里胖,那美丽的蝴蝶骨,纤细的脖颈,玲珑的胸线,岑瑾感到一阵热流贯穿脊背,竟坐立不安。 刘琴上前笑道,“思停姑姑说过,跳舞这回事,要老天爷赏饭吃,否则你花多少钱,出多少力,不见得有效果。思停倒是有点天赋,但咱们普通人家,又在小地方,做这么金贵的事总是吃力,不如好好学习来的稳当。” 岑瑾点头称是,但还是觉得思停不跳舞太可惜。 “思停,你还想不想跳舞?”一次晚自习间,岑瑾问。 思停想想,“能跳当然好,就算跳不出什么名堂,可我跳舞的时候什么都忘了,总是很开心。” 岑瑾道,“我妈有个朋友开了间舞蹈学校,如果你愿意,可以免费去跳舞。” “可是,现在时间这么紧,周末补习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跳舞”,思停无奈地说。 岑瑾说,“这样好不好,我帮你补习,你每周去跳一次舞,岂非两全其美?” 就这样,每周六下午,思停去舞蹈教室练舞。老板平日多赖薛雅芬照顾,对岑瑾当然给足面子,思停也不负教导,进步神速。 岑瑾在一旁看着,这女孩线条如此纤柔,旋转间又满是青春的力量,同样是人,怎么就有人生得像神仙一样。 “脚疼吗?”岑瑾见她脱了舞鞋,脚背有些红肿,心疼地问。 思停笑道,“还好,主要是不常练,生疏了,习惯就好。” 跳完舞,岑瑾去思停家,帮她补习英语。说是补习,不过是一起学习,岑瑾把一些难解的语法,绘成卡通图形,“按图索骥,顺藤摸瓜,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基本结构”,岑瑾轻巧地说。 思停把题目套进来一试,果然如此。她欣喜道,“阿瑾,你这个方法,比200元一课时的老师讲的还管用呢。” 岑瑾得意地笑,思停又道,“可这样一来,我欠你的太多了,怎么还得起。” 岑瑾听她语气,像琼瑶戏里女主角的台词,便故作邪魅,凑尽思停,“那就用你的青春,你的美貌,你的温柔,你的一辈子还我吧。” 思停捶她,“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这么皮,要感激我肯用青春、美貌、温柔来感化你。” 岑瑾笑道,“没错,求你感化我一辈子,感化得我□□。” 思停脸一热,不理她了。 其实岑瑾喜欢到她家玩,多少也因岑家这时正不太平。 家庭的温爱,岑瑾很少体会。 母亲薛雅芬对利益有种天性的热衷,身处税务系统,职务不高,能量却不小,一心扑在工作上。她舍得给女儿花钱,但对岑瑾的生活和情感则没那么上心。 岑瑾小时候,与父亲更为亲密。 岑海涛本是一介书生,苦读出身,算是柒大地质系的奠基人。 岑瑾幼年,岑海涛即发现她虽沉默寡言,却别有一股坦率利落,带点男孩个性。于是一有空便教她打球,带她读书,怎奈工作愈来愈忙,对岑瑾的教养也难以亲为。 四十出头时,岑海涛主持的地质系,为市里的矿产开发争取到国家支持,多年苦心一朝变现,岑海涛名利双收,事业登顶,每日迎来送往,回家酩酊大醉,一言不合甚至动手打老婆。 后来薛雅芬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便开始疯狂地捉小三,分给岑瑾的关心更少了。 晚上九点钟,如果岑海涛还没回家,薛雅芬便在各个房间团团转。 十点钟仍无影踪,她便扔下岑瑾,出门“捉奸”。 一时间,岑海涛的朋友、下属甚至领导,都在深夜接待过眼睛红肿的薛雅芬。岑海涛声名狼藉,回家便把老婆往死里打。 那时岑瑾正值中考,已习惯睡梦中一声门响,妈妈走了,她独自躺在黑暗中。 没多久,房门又响,客厅里响起压抑的争执声,然后是尖利的哭叫、肮脏的怒骂。 那时她便坐起来,静静流泪,待爸妈闹够了、睡着了,夜深人静,她打开台灯看书,直到凌晨,才能入睡。 便是这样,岑瑾中考仍是全市第一。那个暑假过的很嗨,白天去体育馆打篮球,晚上和同学约去K歌,有时半夜回家,爸妈也不管她,她则庆幸暂时脱离了家庭的苦海。 一晚,岑瑾和同学从一家KTV出来,一个女生忽然拉住她说,“岑瑾,你爸!” 她回头,只见KTV门口,岑海涛喝的满脸通红,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絮絮叨叨,陪同的几个中年男子大腹便便,几个年轻女孩在旁搔首弄姿,岑瑾明白,当年带着厚底眼镜、教她看矿石的父亲已不复存在。 她无视同学的目光,默默走开。 岑瑾劝过母亲离婚。 薛雅芬愕然道,“你这孩子,这是你该说的话?要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受这份委屈!” -- 第12页 这话听多了,岑瑾觉得自己才是家庭不幸的罪魁。 一天晚上放学后,岑瑾忽然想起这周轮到她出版报,只好匆匆画了一黑板,离校时已十点多。 回到家,薛雅芬正站在门口,小心翼翼敲门。 “妈,你怎么了?”岑瑾问。 薛雅芬回头,“呀,小瑾,你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难怪你爸爸生气。” “我爸生什么气?” “你爸爸喝醉了,把门反锁起来,不让我进去。”薛雅芬低声说,“来,你乖乖敲一敲,他会给你开门的。” 岑瑾抬手,咣咣咣敲起门来。薛雅芬赶忙拉住她,“嘘!小点声,邻居都睡了!” “小声他能听见吗?” “能听见,他没睡。赶巧我今天加班,他回到家发现没人就不高兴了。”薛雅芬压低声音说,“你乖乖说爸爸开门,就说咱们刚从奶奶家回来。” 岑瑾正不耐烦,门突然打开,岑海涛酒气熏天冲出来,抓住薛雅芬头发骂道,“你们娘俩跑哪去了,大晚上不回家!” 岑瑾一拳怼在岑海涛胸口,“你放开我妈!” 岑海涛怒不可遏,“小兔崽子,敢打你爸了!”说着去拽岑瑾,薛雅芬拼命把岑瑾护在身后,岑瑾推开妈妈,站在岑海涛面前,“要打打我,喝醉酒打老婆,算什么本事!” 岑海涛惊讶了,多久没好好看过这孩子,原来她已这么高了。他再怎么浑,也不会动手打女儿,只是揪着薛雅芬不放:“这就是你养的孩子!打爹骂娘,多有出息!” 薛雅芬忙把父女俩往屋里推,“好了好了,有话回家说,别人家都睡了。” 岑瑾却倔起来,抓住岑海涛袖口不撒手,“你放开我妈!她又不是你的奴隶,你凭什么说打就打!” 岑海涛破口又骂,薛雅芬急了,“小瑾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喝醉了,你也喝醉了吗?” 岑瑾的肺都气炸了,“到底是谁不懂事?喝醉是理由吗,他天天喝醉,天天对你非打即骂,我们都欠他的吗?!” 薛雅芬又伸出手指劝她小声,她喊道,“你怕谁听到?谁不知道?在外面怕丢人,回家做牛做马,这样的家,我才不要回!” 岑瑾掉头跑下楼,岑海涛的骂声犹在耳畔,不知不觉,她的泪淌了一脸。 薛雅芬撵上来,“小瑾呀,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个醉鬼你何必惹他!” 到这时候,母亲还在数落她,岑瑾的心凉透了,一句也听不进去。 “这样,你打车去奶奶家吧,到了给妈妈发条信息。”薛雅芬还惦着家里发疯的丈夫,她今晚若不回去,不知他又要去哪儿寻欢。 岑瑾抹了把鼻子,“我才不去什么奶奶家,我要去思停家!” 薛雅芬怔了下,方想起思停是谁,“哦对!去同学家也行,别说你爸的事,让人家笑话……” “不要你管!”岑瑾吼道,独自跑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思停才不会笑话我,她会对我好,比你们对我都好,岑瑾坐在车上,边想边哭。 第8章 思停和妈妈打开门,看到门外狼狈不堪的岑瑾,都吃了一惊。 思停还穿着睡衣,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却什么也没问,一把将岑瑾拉进门,笑盈盈地帮她脱下外套。 “妈,还有热水吗?给阿瑾洗脸洗脚。” “有,但不多了,现烧也很快的,小瑾先坐下喝点水。”思停妈妈也笑盈盈,去厨房烧水。 两个孩子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 岑瑾见了思停,心就暖暖的,不开心的事都忘了。 “我爸妈吵架了。”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解释一下,轻声说。 “哦。”思停答应一声,捏捏她的脸,“小朋友,真可怜。” 忽然思停高兴起来,拉着岑瑾笑道,“你来了真好,这么晚了,像过年一样。” 岑瑾也笑。思停穿着小兔子睡衣,真可爱。 过一会儿,水烧好了,岑瑾洗好,换上思停的睡衣,一朵朵向日葵开在身上,裤子短了一大截。 思停又笑,“阿瑾,你像个宝宝。” 岑瑾红了脸,思停的衣服好香好软,像思停一样。 刘琴想让两个孩子睡大床,思停不肯,非要和岑瑾挤在她的单人床。 黑暗里,两人都侧着身,小小声说话。 “阿瑾,你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吗?” “嗯。懒得理他们。” “那挺好的,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住。” 岑瑾没说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哇,我真不想睡觉,如果今天过年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放炮。”思停声音里透着兴奋。 “那有什么难的,今年过年我来找你,带你去放炮。” “真的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放过炮,小时候姑姑会带我去,这些年她也不爱动了。” “你会放炮吗?是不是只会点花炮?” “谁说的,以前我们把鞭炮拆开,一根一根地放,有一次我扔到脚边,炸到了裤脚,妈妈就不让我放了。” “你妈妈一定很宝贝你。” 思停笑了,“哪个妈妈不宝贝孩子,说的像你是弃儿一样。” 岑瑾想想,眼睛有点热。哪个妈妈会让女儿半夜在外游荡,宁愿回家照顾一个醉鬼。 -- 第13页 见岑瑾没说话,思停伸出手臂,在被子外面环住她的腰。 “好了好了,谁家的父母不吵架,你看我们家,吵架都没人。” 岑瑾感到思停的呼吸近在颈后,香香暖暖。 “其实我也很多年没放过炮了。小时候把一枚划炮扔进我堂弟的帽子里,我奶奶差点吃了我。”岑瑾笑道。 “呀,那你弟弟有没有事?” “他怎么会有事,我吓得立刻用手捂住那枚炮,手都炸伤了,以为能躲过挨骂。” 思停侧过头,“后来呢?” “后来?后来全家一起数落我,我妈不干了,跟他们大吵一架,我爸又和我妈大吵一架,年就过去了。”岑瑾轻描淡写。 思停想象小小的阿瑾大过年惊惶失措的样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给我看看,当时伤到哪儿了?” 岑瑾指了指掌心位置,思停轻轻摩挲,果然有一道疤痕。 她把岑瑾掌心贴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柔声道,“小朋友真可怜,以后不跟他们玩了,我们俩一起过年。” 岑瑾心跳轰然加快,一阵晕眩袭来,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思停大概也觉到,两人一时无话,只两手紧握着,攥出了汗。 好一会儿,思停问,“阿瑾你睡着了吗?” 岑瑾应了声,“嗯。” 思停环着她的手紧了紧,“睡吧。” 岑瑾迷迷糊糊睡去,清晨一转头,思停的脸近在耳侧,轻轻的呼吸,细细的汗毛,她一下子清醒,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好想亲亲她,怎么办?从没想要亲近过谁,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岑瑾镇定了好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闹钟响,两人起床上学,若无其事。 晚上思停又要带她一起回家,但岑海涛的车已停在校门口,薛雅芬风风火火地迎上来,“小瑾,爸爸今天特地来接你,给你买了新的电子词典,快回家看看!” 她说罢看了眼思停,思停赶忙乖巧地说,“阿姨好”。 薛雅芬笑了,“你就是路思停?谢谢你和你妈妈照顾小瑾,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拉岑瑾上车,还一边感叹,“瞧这孩子,多好看!” 岑瑾忽然拽住思停,“今晚你来我家吧!” 思停坚辞不肯,“你爸妈专程来接你,你也乖一点,别再闹脾气,回家跟他们好好说会儿话”。 思停的笑容好暖,眼底好温柔,岑瑾说不出话,竟有点伤感。 终于撒开思停的手,跟爸妈一起回家,躺在宽大的床上,满脑子都是和思停挤一张小床的夜晚,全身热热的,睡不安稳。 像一场春雨下过,岑瑾的心蓄起一池春水,开始懂得挂念。 很快要到思停生日,岑瑾搜肠刮肚想不出送什么礼物——思停的朋友多、追求者也多,已经有人送来贺卡、手链等小物件,岑瑾不甘心“泯然众人”。 想来想去,她决定亲自上手,用黏土给她搭一座小花园。 白天在学校不敢作声,晚上回家整晚画图,越画越复杂,越复杂越难完成。但她凡事不做则已,做起来绝不打折,独自猫在房里一折腾就是半夜,熬了几个晚上终于大功告成,把小花园用纸盒装好,怕天热又在盒底铺上冰袋,在思停生日当天拿到班级。 课间操岑瑾拉着思停,神秘兮兮地躲在教室。 “思停思停,你先闭上眼睛!” 思停乖乖闭眼——阿瑾这些天默不作声,以为她忘了自己的生日,原来是有惊喜? “思停公主的奇幻秘境即将开启,准备好了吗?五—四—三—二……一!” 思停睁开眼,惊呆了—— 这是一个繁花似锦的世界,鸟儿栖在枝头,小鹿漫步林间,低矮的栅栏勾勒出曲折小径,顽皮的小狐狸在小径上跳跃,仙人掌在挥手,郁金香在微笑,高高的冰淇淋色的古堡仿佛沐浴着朝阳,古堡的塔尖挂着细小的铃铛,轻轻一吹,清泠作响。 美丽的公主在露台上张望,白皮肤,黑头发,水蓝色连衣裙,含笑的眼——是思停。 岑瑾拈起一朵黏土玫瑰,递到思停面前,“公主,玫瑰精灵代表全体小伙伴,祝你生日快乐!” 思停低头一看,花苞里赫然藏着一枚心形吊坠!粉色水晶一闪一闪,像清晨玫瑰上的露珠。 “祝你的生活像美丽的花园,永远斑斓多姿。如果你觉得寂寞,还有一个小朋友随时陪你玩——只要你不嫌烦”,岑瑾说着,从城堡后面拿出一个小人儿,短短的头发,憨笑的脸,是阿瑾! 思停不禁笑出声来,眼里却有泪光闪动。 “呃…思停…你怎么了”,岑瑾有点慌。 思停揉了揉眼睛,又笑起来,“你好烦!” 岑瑾嘿嘿笑,思停忽然摸摸她的脸,小声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最好最好的礼物!” 思停的眼睛好美,弯弯的像条小桥,甜甜的酒窝流淌着巧克力味的甜酒,岑瑾怔怔的,看醉了。 同学们陆续上操回来,围着思停的花园惊叹不已,连班主任都凑过来仔细端详,还不忘趁机开展教育:“所以说,大家做什么事都要打好基础。从这个作品就能看出,岑瑾同学小时候捏橡皮泥的基本功很扎实!” 同学们哄笑着散开,岑瑾也跟着乐,倒是思停羞的满脸绯红。 这座花园从此留在思停床头,每天伴她起床入睡。就算有再多烦心事,回到花园心就莫名的甜。 -- 第14页 小小的阿瑾被她放到露台上,与思停公主一起看日出日落。如果真能这样相伴,朝朝暮暮,算不算幸福的日子? 第9章 高一即将结束,分班在即,班级里有一点惜别气氛。 齐美佳学理科,思停道,“美佳,理科班竞争好激烈,你能保证留在实验一班吗?” 美佳说,“就算分去平行班,也还是理科就业广。我妈是会计,也想让我当会计,把这两年熬过去,念个会计专业就好。” 思停点点头,她已经预选了文科,还是觉得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 “思停,你是不是因为岑瑾才选文科?”美佳问。 思停一愣,“啊?说不上吧,怎么这么问?” 美佳笑笑,“有同学说,你们俩在谈恋爱。” 谈恋爱? 思停心里乱跳,“谁说的?” “还用谁说,大家都看在眼里,瞧她送你的礼物,明明是在表白。” “那…那也是她的事,我又没怎样,怎么总有人乱嚼舌头。” 美佳以为思停生气了,安抚道,“开玩笑的,或许是嫉妒你们关系好。瞧你,这学期都没跟我吃过几次饭,马上又要分班了。” 思停笑笑,“也没多好,就是同桌嘛,距离近。”她说着哄美佳一起去买奶茶。美佳说得没错,最近她的世界只有岑瑾,把以前的同学都冷落了。 晚上回家,思停打开日记,发现日记本里的字字句句都是岑瑾。 雨天把校服外套脱给她。 冷天让她把手插进她的口袋。 对食堂打饭的阿姨嚷嚷“多给我一点西蓝花”——因为她爱吃西蓝花。 看到麻辣烫窗口长长的人龙,很自然地回头问她:“想吃吗?” 单车上扭头对她说,“抓紧我!” 公车上终于等到个座位,喊她“快来!” 无数次不问原因地承认“我错了”,只为搏她一笑。 无数次无奈地对她说“你美你都对”,明明她自己也那么美…… 但或许只是个好朋友而已,岑瑾大大咧咧的性格,会喜欢她吗? 或者,她更喜欢小杜——她一定喜欢小杜,哦不,小杜一定喜欢她! 思停胡思乱想到半夜,刚要睡着,梦见岑瑾唇红齿白地凑上来,要亲她,她期待着,又害怕,往旁边一躲,醒了。好半天才明白是梦,脸红到脖子根。 第二天,岑瑾又没心没肺地说,“思停,禹山公园周末免票,咱们去爬山吧!” “不去”,思停说,“你和小杜去吧。” “为什么和她去?”岑瑾呆头呆脑地问。 思停瞥她一眼,没作声。 岑瑾可不管这个,周六一早骑车到思停家楼下,朝楼上大喊“路思停!” 喊了八声,思停冲窗外喊一声“来了!”下楼嗔道,“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又被你给搅了!” 岑瑾蹬起单车来到禹山脚下,得意地说,“咱们俩省了六十块钱门票,相当于躺着赚钱!” “鬼扯,明明是来出苦力,我只喝了一盒牛奶,现在头晕眼花!” “好了好了,马上到半山腰,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岑瑾一边哄她,一边接过她肩上的小书包。 思停爬到一半,找个亭子坐下就再也起不来,“不行不行,我要下山,否则真要爬着上去了!” 岑瑾急道,“再走一段就到山顶,不要半途而废嘛!” 思停眨眨眼,“好啊,那你背我!” 岑瑾翻了个白眼,“合着你跟这儿等我呢?” “要么背我,要么下山,不管。” 岑瑾叹口气,俯身指了指后背,“上来!” 思停踮脚伏到岑瑾背上,没等扶稳,岑瑾起身把她背起来,回头烦气地说,“抓紧了小姐!” 思停环住岑瑾脖颈,岑瑾背她走了十几级台阶,身体忽向后一倾,思停一声惊呼,岑瑾哈哈笑着把她拽紧,原来是故意吓她,思停从她背上跃下,作势要打,岑瑾捉住她的手,“说实话,你真该减减肥!” 思停瞪着她,忽然灵机一动:“看你技术这么娴熟,以前没少背小杜爬山吧?” 岑瑾一怔,“你怎么总提小杜,想她啦?” “我想她干嘛,我怕你想她。” “她?周末不睡到下午不会起床,典型的睡才一个。” “哼,那你是叫不醒她,才来折磨我的吧?” “哎呀,等到了山顶,你感谢我都来不及,快走快走!”岑瑾拖着拽着,好歹把思停拉上山顶。 两人四面一望,晨雾缭绕中,Q市美景尽收眼底,思停第一次站在高处眺望家乡,居然别有一番风韵。 “那边就是咱们学校,看到没?”岑瑾指着山下,兴奋地说。 思停一望,实验一中的绿球场、红跑道若隐若现。 “真好看,以前都没发现呢。”思停感叹。 岑瑾得意,“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你经常来爬山?” “小时候我爸常带我来,他对这些山山水水特熟,哪块地有哪些石头他都知道。” “有一个科学家爸爸是什么感觉?” “长征的感觉。每次跟他爬山都是又饿又渴又累,还要帮他扛器材捡石头,惨的一笔。” 思停哈哈笑。两人站在亭中,山风一阵阵吹来,思停张开手臂,“哇,好舒服”,她闭上眼睛。 -- 第15页 岑瑾忽然从背后环住她,嘴里哼起泰坦尼克号的曲子,边哼边笑,“我说rose啊,有没有觉得不虚此行啊,要不要用你的鸡肉三明治答谢我一下?” 思停回手掐她一把:“岑瑾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岑瑾护痛地叫一声,看思停板着面孔,只好莫名其妙地嘟囔,“小气鬼,谁要吃你的东西,我还有肉松面包呢……”说着把书包打开,翻检自己的食物。 思停瞥她一眼,心里千滋百味,对着这么个糊涂虫,永远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也打开书包,拿出自制的鸡肉三明治——昨天说好带食物上山“野餐”,思停夸口她做的鸡肉三明治是一绝,岑瑾便嚷着要尝。 思停拿块三明治塞到她嘴里,岑瑾笑了,“嗯——果然好吃,rose的手艺真不错!” 思停看着她孩气的脸,又想起岑瑾亲她的梦,一颗心飘飘忽忽,好烦躁。 一天晚自习,思停忽然说,“我想了想,还是学理科比较好。” “哈,理科不是不好,就是考的分数太少。”岑瑾没当回事。 “齐美佳说,就算考不到好大学,也还是理科就业宽,我觉得有道理。” 岑瑾道,“就业宽或窄,你只有一双手,只做一份工,总会有事做,难道文科生都饿死。” 思停抿抿嘴,“反正我决定学理科,我妈也让我学理科。” 岑瑾这才认真,“什么?你妈几时说的?” “别管几时,明天我就去找老师改表格。” 岑瑾呆住,片刻后说,“那我也改理科。” 思停心里一甜,脸色却冷淡,“你学你的文,我学我的理,你凑什么热闹?” 岑瑾又吃一惊,思停接着说,“我们这些人,文理都不拔尖,总要为将来考虑。你就不同,怎么选都心想事成,好好去学文,别教老师说我们带累了你。” 岑瑾语塞,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有了距离,心底骤然难受起来。 “这些都是齐美佳说的?”她追问。 “跟她没关系,是我的想法。况且,事实如此,任谁都会这样想。”思停一双美目,冷落起来,却是拒人千里。 岑瑾不说话了,拿出书本做题。思停偷瞄,只见她目光呆呆的,笔端停滞,好久不翻一页,竟叫人心疼起来。 “阿瑾,你也别难过嘛,分班又不是绝交,我们还是好朋友。”思停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推波助澜,岑瑾一下子把书合上,伏在桌上不理她。 铃声一响,岑瑾立即起身走出教室,思停看她眼睛红红的,知道玩笑过头了,赶忙跟出去。 “阿瑾,阿瑾你怎么了嘛!和你说着玩的,你当真啦?”思停在操场追上岑瑾,拉着她的手说。 岑瑾不理,抹了抹眼睛,委屈死了,却绝不给她看到眼泪。 思停摸摸她脸颊,“怎么了,真生气啦?我那都是演技,你看不出来啊?” “你全都是演的?有没有什么是真的?”岑瑾转脸看她,目光如炬。 思停心一颤,“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不知道算了”,岑瑾扭头又往前走。 思停紧走几步,追着她说,“岑瑾,难道你就全是真的,你就没演过?” “当然!”岑瑾立身盯住思停:“我跟你说过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就算开玩笑也可以当场兑现,我说改理科,现在就可以改,你去不去?” 思停给她盯的全身颤栗,委委屈屈地说,“除了改理科,我跟你说过的话,也都是真的。” 岑瑾冷哼一声,“什么你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别带累了我,也是真的?” 思停急得跺脚,“哎呀什么嘛!我重说:以前跟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只有上节课说的是假的,是故意逗你的!” “为什么逗我?”岑瑾凝视她。 思停被看的脸红,反转身不理她,“同学之间开开玩笑,不可以啊?你就那么开不得玩笑,小气鬼!” 岑瑾气渐消了,柔顺地跟在思停身后,绕着操场走了两圈,又和好如初。 回到教室,思停想着她刚才的表现,真是天真,叫人好笑又心疼。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那么重要——可恨,平白试探这个做什么,难道真要谈恋爱? 正想着,岑瑾递过一张纸条: “其实你想怎样,我都支持你。但别再说那些生分的话,我的心会疼。” 教室太安静,衬的思停心跳如洪钟。 她看看岑瑾,岑瑾恰也看她,清亮的眸子直通心底,忽而温柔一笑,天地动摇。 第10章 终于升高二,岑瑾与思停分到文科班,自作主张地又做了同桌。老师看两人成绩都不错,也不干预。 岑瑾整天读史记、通鉴,藏在教科书下面,看得如痴如醉。有时兴起,画历史人物小相,一个个卡通形象,思停看了惊叹,“阿瑾你好天才,上一堂课,你能画一部卡通片。” 岑瑾受她启发,果然把那些历史事件绘成漫画,思停一张张留好,装订成册。 岑瑾有时把思停安插到故事中,思停成了穿越剧的女主角,动辄回眸一顾,天下倾覆。 “在你心里,我就是红颜祸水?” 岑瑾坏笑,“颠倒众生,吹灰不费,收我做你的迷。” 思停最近听她说这些话,心里总有点慌,怕给别人看出什么,又怀疑自己自作多情。 -- 第16页 日子平静且长,岑瑾平添了一项日常功课,叫做“思停该有”—— 思停该有一双更好的舞鞋,一套更好的舞蹈服,一身更美的连衣裙。今年流行的丝绸发带,头顶一只蝴蝶结,思停该有一条。今年新款的hellokitty保温杯,极少女的颜色,思停该有一个。施华洛世奇的小天鹅吊坠,北极狐的西瓜红书包,这些美丽之物,思停都该拥有。 礼物一件接一件,思停且喜且忧,喜的是岑瑾记得她每一个小心思,忧的是班上已有人喊她“班嫂”——班长自然是岑瑾——这玩笑她反驳不是,应承也不是,免不了心惊肉跳。 “阿瑾,这个杯子,我真的不要了。”思停看着岑瑾手里粉嫩嫩的hellokitty保温杯,为难地说。 “怎么,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平白无故,我不能总要你的东西。” 岑瑾愕然,“为什么” “我妈说了,不能随便收别人东西。” “你傻不傻,我又不是别人。” “你不是别人,那你是我什么人?” 岑瑾想想,“我是你姐姐!” 思停无语,“比我小三个月,你是我哪门子的姐姐?” “我比你高,就是你姐姐。” 思停正色道,“我说不能要,就是不能要。已经收了你很多东西,不可以了。” 岑瑾不服:“那王少鹏送了你一支钢笔和一只□□熊,你怎么收了?” 思停哑然,岑瑾又问,“还有李岩送你的笔记本,什么一日一画的破玩意,你不也收了?还有孙家康,还有刘博…” 思停笑起来,“阿瑾,你简直是我的大管家,什么都记得!” 岑瑾愤愤道,“岂止记得,那只笨熊还是我帮你扛回家的。” 思停捂嘴笑。本来,男生送的东西,若坚辞不受,未免太折对方面子。哪个少女不收几份礼物,又不是以身相许,太计较未免小气。纵便最后无缘,礼物归还,两不相欠也合情合理——所以那些东西,思停从未拆封,她这样的女孩,对此类事有无师自通的圆熟。 岑瑾哪想到这些,只一心把她觉得好的都给思停:“至少收下这个杯子,给它一点存在的价值,总可以吧?”岑瑾央道——“毕竟,杯子是无辜的嘛!何况你看我,用这个hellokitty合适吗?人家还不说我虐猫?” 岑瑾皮起来,思停招架不得,只得把杯子收下,警告她下不为例。 不是第一次遭到拒绝了,岑瑾总是嬉皮笑脸,心里却有点不爽——什么赵钱孙李,不分青红皂白,不论自身斤两,都来搭讪思停送东送西,思停口说毫无兴趣,却很少空手而回,怎么如今对她的礼物,就这不能收、那不能要? 越是不爽,越要争上一争。思停不愿收,岑瑾偏要送。本来是一腔热情,慢慢掺杂了赌气的心态,渐渐的,思停每收到一份追求者的赠礼,岑瑾必要送上一份更好的礼物,表面上又嘻嘻哈哈若无其事,思停猜不透。 自习课,岑瑾手指在思停背后比量,痒痒的像小虫爬过,思停打落她的手,她却把书卷成话筒:“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在今天,Q市实验一中发现了人类史上最细之腰,有多细呢?一名未成年少女的一只手即可横亘此腰!欢迎广大听众朋友们现场观测人类腰的奇迹!看腰请买票,不细不要钱——喂,没买票不许乱看!”岑瑾一边吆喝,一边伸手环住思停的腰,“这是私有财产,我已经买断了!”同学们一片嘻笑。 思停也笑得喘不过气,忙把她推开,而岑瑾像只赖皮虫,嬉皮笑脸环着她不撒手——要命,岂能不招人议论,而思停又好开心,像是半推半就。 渐渐地,思停岑瑾是对“连体婴”已成为同学们的共识,若逢岑瑾单独出现,必有人问“你家思停呢?”若见思停一人,也打听“岑瑾没来么?” 一次又有人问,思停脱口答道,“她在哪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公安局。”话音刚落,岑瑾从身后走过,没做声。 思停有时帮岑瑾收发试卷,一天,岑瑾在教室后面踢毽子,一个男生跑来说:“班嫂,交卷!” 思停登时脸红,“岑瑾在呢,你直接给她——以后别交给我,我又不是班长。” 那男生把试卷放到桌上,嬉笑着走了。岑瑾回到座位,一句没提,却再没请思停帮忙。 有什么在起变化,岑瑾觉得思停有意冷淡她,什么原因却不清楚。 也许嫌她太闹?嫌她太没深浅?她心里胡思乱想,面对思停也不自然,开玩笑总有点刻意,想说的话又窝在心里。 没过几天,小杜忽然张罗着要转来实验一中,岑瑾高兴起来,课上课下念叨不停。 “以后让小杜排队去买麻辣烫,我终于也能吃上现成的啦!”岑瑾一脸憧憬。 思停却不冷不热,“她是来念书,又不是来伺候你。那么讨厌排队,不吃就是了,都怪我给你增添负担。” 岑瑾一听,气上心头——只要我在,何时让你们去排过队?一句玩笑而已,想辩解又没劲,打个哈哈便过去了。 思停有天忽然关心起来,“咱们学校不是不接收转校生插班生,小杜怎么过来呢?” “找人呗。她成绩还不错,托托关系应该问题不大。”岑瑾道。 “哦,果然不同凡响。” -- 第17页 岑瑾听出她语气不对,试探地问,“思停,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杜?” 思停抬眸:“你喜欢她?” “我…我当然不讨厌她啊”,岑瑾不知怎么回答。 思停一笑,“你喜欢就好。你喜欢的我哪敢不喜欢。” 岑瑾像吃了枚钉子,思停这种夹枪带棒的语气真让人窝火,现在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 周末小杜过生日,在家开party,邀请岑瑾和思停一起去。岑瑾想了想,谎称思停不舒服,一个人去小杜家玩了一下午。 没过几天便是岑瑾生日,小杜做了个蛋糕带来一中,一见思停便跳上前去,“思停姐姐,听说你病了,上周我生日你都没来,现在好点了吗?” 思停略一想便明白了,笑道“我没生病,也许有人想让我生病吧。” 岑瑾在身后面色尴尬,瞪了小杜一眼,“就你话多。” “喂,我亲手给你做的生日蛋糕,你还凶我!”小杜嚷道。 思停一惊,“岑瑾,今天是你生日?” “唔”,岑瑾答应着,“中午一起吃饭吧。” 思停犹豫着走到半路,停下说,“对不起啊,我想起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 她回到班级就哭了,知道自己完全没道理,还是委屈的要命——她不在乎岑瑾吗?早预备在她生日时给她跳支舞,上周还偷偷去舞蹈房练习,这几天却只顾心里别扭,到眼前记错日子。 既然小杜生日,岑瑾私自替她“告病”,岑瑾生日,小杜又专门来送蛋糕——还是“亲手做的”,那她何必去做“灯泡”! 转念想想自己生日时,岑瑾煞费苦心的礼物,思停心痛,罢罢,就当我不通情理,人家为我费心,我却把人家忘记,也实在不值得岑瑾再做什么,还是小杜知疼知热。 思停擦干眼泪,去图书馆后面的小露台坐了一中午。 天已凉了,据说下周就要飘雪,忽然觉得好孤单,原来没有阿瑾在耳边闹,世界都寂寞了。 岑瑾也恹恹的,连小杜都看不下去,“看来我今天不该来,惹你们两个不开心。” 岑瑾笑笑,“和你没关系。” “你们俩最近关系不好吗?”小杜问。 “没什么好不好的,一直这样。” “那上周你为什么骗我说她病了?” 岑瑾不说话。 “是不是你不想带她来?” 岑瑾还是没法回答。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跟她玩。”小杜嬉笑着说。 岑瑾一愣,“为什么?她不好么?” 小杜撇嘴,“她明明不喜欢我,还装作和我很好的样子,城府太深。” “别胡说。思停没那么复杂,她就是有时情绪化。” “哇,这么护着她,你不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吧?” 岑瑾哭笑不得,“你们俩也许星座不合,少在一起玩就是了,哪儿来那么多想法?” “我跟你同一个星座,怎么我跟她不合,你跟她就合?” 岑瑾无语,小杜微微一笑,“无所谓,反正我转校的事也泡汤了。” “啊?为什么?”岑瑾吃惊。 “我爸说,花好多钱又去不到一中最好的班级,还不如在三中念重点班划算。”小杜脸色失落,岑瑾也有点失望,好歹过个生日,怎么没一件开心事。 “对了!”小杜又来了主意,“跟你打个赌:你把我转校泡汤的事告诉思停,她一定很高兴!” 岑瑾抓狂,“好了吧杜绮若,什么仇什么怨啊,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你们俩认识。” 小杜叹气,“岑瑾啊岑瑾,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但愿我错了,不然你就是智障——绝对是。” 又惹气又挨骂,又委屈又上火,岑瑾这个生日过的五味俱全。回到班级看见思停冷落的脸,心里更像堵了块石头。 下午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思停,我想和你谈谈。” 思停头也不抬,“你说吧。” “那个…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思停冷冷地说。 “那个…小杜生日派对我没叫你,是怕你嫌她闹,怕你不爱跟她玩…” 思停微笑,“嗯。” 岑瑾张张嘴,又没话了。搜肠刮肚,忽然想起小杜的话,黔驴技穷——试试吧! “就是…你知道吗,小杜不来一中了。”岑瑾说。 思停眼神亮了下,“哦?怎么,你们吵架了?” 岑瑾呆住——这语气和小杜何其相似! “没有,她爸不给她转校了。”岑瑾道。 “那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啊?这个…如果你不想她来,我就不让她来!”岑瑾赶紧表态。 思停嘴角隐约一丝笑意,却说,“来不来与我何干,只怕你会想她。” 岑瑾忽然懂了点什么,又不大确定,心痒痒的。 “我不想她,只想你开心。”她盯着她说。 思停瞟她一眼,脸颊挂上红晕。她没作声,神色却好多了,课上还拉过岑瑾手腕,给她画了一块“劳力士”。 看来小杜说的是对的!岑瑾心跳起来,还是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节晚自习,思停拉岑瑾去学生活动中心,楼里关了灯,很快要锁门,思停熟门熟路摸进一间空教室,脱下绒衣,上身着一件紧身小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闪闪,对岑瑾说,“本来要给你跳支舞做生日礼物的,结果记错了日子,又没带舞蹈服,只好将就着跳一下,请岑老板担待。” -- 第18页 窗外路灯车灯照进教室,思停的舞姿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若隐若现,却不掩风姿。飞旋的天鹅伸出臂膀,直探到岑瑾面前,俏皮道,“当此良辰美景,岑老板不来共舞一曲么?” 思停拉过岑瑾的手,搭在自己腰侧,嘴里轻哼着旋律,带岑瑾进退旋转,跳起文艺课上刚学过的交谊舞。 岑瑾掌握不好步伐,动辄踩到思停的脚,两人吃吃笑成一团,忽然岑瑾鬼使神差般,亲了下思停的脸。 黑暗里也能感到思停的惊诧,空气瞬间紧张起来。岑瑾心狂跳,只听外面锁匙哗啦作响——门卫已锁了大门。 “哎呀,我们怎么出去呢”,思停急道,岔过了刚才那一吻。 岑瑾壮着胆子跑进漆黑的走廊,推了下楼门,果然锁的结实。 “我去叫人看看!”岑瑾说。 “不要!”思停拉住她——怕给人知道她们偷偷翘课躲在楼里,不知要怎样讲。 “那个…不要叫人了,本来我们进来就未经允许。不然…去试试后门吧。”思停悄声道。 两人在黑暗里绕了一圈,徒劳而返。好在舞蹈室在一楼,岑瑾推开窗,“来,我们跳出去!” 岑瑾先把思停扶上窗台,自己两手一撑站到窗边,“我先下去接你!”说着跳下窗台,回身冲思停张开手,“下来!” 窗台距地面有些高度,外面又黑,思停害怕,岑瑾笑道,“没事,我接着你呢!” 思停纵身一跳,落地时身子一歪,靠在岑瑾怀里。抬头望她,那夜梦里她唇红齿白地亲过来,不就是这样子! 思停起身向前走,脸已绯红。回家路上两人一直开玩笑,一句不提刚才的事,生怕有半分钟冷场。 到了家,岑瑾惭愧的简直睡不着——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脑子一热就亲上去了,太入戏了吧! 可她好想再亲亲她。她好香。 第11章 不知从哪天开始,岑瑾对思停的追求者全都视若寇仇。 “思停,今天来找你的男生,发型好像豪猪!” “思停,隔壁班的小地鼠又来找打了!” “哎呦,高三那个谁,号称一中金城武的,每次站在门口摆pose,我都以为他犯了癫痫”…… 思停笑得前仰后合,仔细一看,形容的蛮贴切嘛,还是和阿瑾一起比较有趣,越来越懒得出去招呼那些“地鼠”和“豪猪”。 一个周末,岑瑾去奶奶家祝寿,恰在思停母校八中附近,想起思停曾说校门口点心店的蛋挞极好,便去买了一盒,回家裹紧保鲜膜放进冰箱,礼拜一清早,当成宝贝带给思停。 思停很高兴,说好两人课间去学校超市,用微波炉加热后一起吃。 路上,一男孩窜出来,蹭到思停身边搭讪,“嗨,你好路思停!” 思停一怔,又熟练地应答,“你好,我认识你吗?” 男孩说,“我是李滔的朋友,听他说你以前是八中女神,早就想认识你!” 思停笑笑,“哪有,他的话也能信!” 那男生许是难得美人一笑,竟然神魂颠倒,转到岑瑾身边道,“同学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岑瑾转身返回教室,途中把那盒蛋挞“铛”的一声丢进垃圾桶。 思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怎样走回教室,那男生更被忘到天外。 回到座位,岑瑾脸色铁青,不看她一眼。 她搭话,岑瑾不答;拉她手臂,岑瑾甩脱。 “阿瑾你抽什么风?”思停嗔道,岑瑾转头怒目而视,那眼神冷的,令思停发怵。 上课铃响,暂时解了围。老师讲到一道几何题,思停要用橡皮,刚伸手,岑瑾劈手夺回,思停一惊,哦,那是她的橡皮。 眼睛瞬时有点热。不服气,故意掀开岑瑾的文具盒,她“啪”一声将盖子合上,思停手指险被挫伤,老师闻声也吃了一惊。 思停强忍,若无其事继续听课。下堂历史课,老师选一排同学顺次提问时间年表。轮到岑瑾,她站起来直视黑板却不说话。思停把笔记递到她眼前,她一把推开,仍不说话。 按惯例,没答上问题的同学后排罚站,岑瑾拎起书,一径走到教室最后。 周围同学都看着,思停眼泪登时涌出,用手掩着脸。 一上午,一中午,一下午,岑瑾都与她形同陌路。 思停越想越委屈,晚饭都没吃,一直哭到晚自习。 岑瑾本是一口气撑着不管不顾,但她有多硬的心,也叫思停一天的眼泪泡软了。 晚自习时,思停依旧珠泪泫然,岑瑾终于忍不住恼恨自己。 何必,有什么要紧事,让她这样伤心难过。昨晚还满心挂念,怎么脾气一来,就把这好好的一天全毁了。 思停的种种柔顺娇羞历历在目,这一年未见她如此哭过,岑瑾给她哭得浑身无力,恨不立刻跪倒在她膝前,求她原谅。 临到放学,思停犹自啜泣,岑瑾递过一张字条,思停赌气不理。 岑瑾把字条贴在掌心,直送到思停眼前。思停推开,她送上,再推开,又送上,思停恼了,抓过 她手腕咬下去——岑瑾一怔,却没动。 思停松口,岑瑾反把手腕递进几分,直贴到她唇边。 思停张口再咬下去,岑瑾吸一口气,她松口,她纤白的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像唇印。 -- 第19页 岑瑾将字条覆在伤口上,按了会儿,又把字条递给思停,思停一看,上面写着: “我错了,大错特错,认打认骂认罚,求你别哭了。 苍天作证,我以后绝不再犯,绝不惹你生气,绝不让你哭。 看在我后悔到只剩半条命的份上,笑笑吧,思停女神。 你瑟瑟发抖的小狗子阿瑾。” 岑瑾漂亮的字迹下面,是一道弯弯的血牙印,仿似一枚鲜红的印章。 如此闹过一通,两人又和好如初。只是思停不再用岑瑾的东西,书本文具也码的整整齐齐,离她远远的。 岑瑾知道思停还闹脾气,见她要用橡皮,赶忙把自己的橡皮塞到她手里,她要用直尺,立刻把正用着的尺子奉上。 思停推开,“我可不敢用你的东西,手疼。” 岑瑾捂脸,“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你饶了我吧小祖宗!” “别别,折煞我了,敢惹我们学霸生气……”思停还要说,岑瑾捂住她的嘴,一脸悲摧:“敢不敢给失足少年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思停忍不住问,“阿瑾,你那天抽什么风,为什么跟我生气?” 岑瑾思来想去,说不清楚,“那男生太烦人了,长的像个鸡毛毽子”。 思停笑,“他烦人,你该跟他生气,为什么跟我生气?” “我…我不是跟你道歉了么……。” “我是问你为什么生气?”思停非要刨根问底。 岑瑾也不知自己当天为何那么生气,但她着实被思停哭怕了,一想起思停的泪眼就心酸的喘不过气。罢罢,只要思停高兴,她还生什么闲气。 无事看书,岑瑾只顾替古人担忧:“哈,范蠡真可以,如此窥破天机,却眼睁睁看儿子送命!” 思停暗道,亏你对古人千嘘万叹,对我的心事却一派茫然。 “荆轲刺秦写的好,那么惊险的画面只三言两语,古文真了不得。”思停看她陶醉天真的脸庞,意荡心驰。 此人只应天上有,思停想。 她迷恋岑瑾,迷恋她的聪明,她的潇洒,她的顽皮,她的纯真,她的后知后觉。当然,也迷恋她俊秀的脸,挺拔的身形,利落的举止。最最迷恋的,是她对她的好。 可她又太知道人生的秘辛。幸福对她是一种责任,为年轻守寡的母亲,为失去独子的奶奶,为老大未婚的姑姑,为这过于沉重、过于冷清的家庭。 “以后找对象,一找有钱的,二找有权的,三找有脑子的,就是别找出力的,你妈这辈子,力是出够了。”妈妈常把这话挂在嘴边,以致思停觉得,找对象和高考一样,是人生成功的指标。 若有男生送她礼物,妈妈当面教训她不许早恋,回头却忍不住打听这男孩家世背景。 不难理解,刘琴看重岑瑾,一则因她成绩优秀,二则因她家境优越,思停结交一名贵友当然好,但总不至好到取向都改变。 “我告诉你,跟岑瑾这样的孩子相处,要留点心眼。她们有钱人家,心思跟咱们不一样,别给人当成小跟班。” 思停想着妈妈的话,又翻看日记里夹着的字条,那带血的“印章”,热诚的眼神,深夜里忽觉周身温热,阿瑾,这会是假的吗,还是你本无心? “阿瑾,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生?” “没有。” “那有没有男生喜欢你?” “应该…也没有吧。”岑瑾有点害羞,跟思停比,她这方面好像先天不足。 “什么叫应该,到底有没有?” 岑瑾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 “没人给你写情书、送礼物?” “初中时候有两封。”岑瑾像给自己找面子,一五一十地说。 “哇,两封呢,不少呀!” 岑瑾白她一眼,哼,你平均每天两封,还来笑我。 “那你答应他们了吗?”思停问。 “没有。” “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 “好好说话!” “怎么说嘛,一点印象都没有,总不能编吧。”岑瑾委屈兮兮。 思停捂嘴笑,“人家写了情书,你看完没印象,岂不是很奇葩?” “哦对,你天天收情书,跟我说说有什么心得!”岑瑾来了精神。 思停如数家珍,“有人文笔好,写的挺美,看完感觉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有人情真意切,恨不得明天就结婚,看完心情很沉重。有人满篇错别字,根本看不下去,想交给他语文老师!” 岑瑾笑,“原来看情书有这么多门道,怪我当年太年幼无知。” “不要责怪自己,你可能就是心智不全,这也不是你的错。” 岑瑾气结,“哼,有什么了不起,明天我也写一封,保证让你芳心暗许、私定终身!” “你——写给我吗?”思停睁大眼睛。 岑瑾觉得不对,又死要面子地一口咬定:“对啊,就写给你,从此断绝全校男生给你写情书之路,让你看了欲罢不能,□□!”说着抛来一个挑逗的眼神。 思停心跳,却不露声色,“阿瑾,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天准时交稿,否则就乖乖承认你是智障!” 岑瑾无端给自己领了个任务,自习课便开始构思。就当是命题作文,但怎么写都觉得俗,搜肠刮肚难觅一句,回到家仍在灯下苦思。 -- 第20页 如果一个人喜欢思停,会喜欢她什么呢?给她写信,又想得到什么呢? 她看着眼前的白纸,墨迹忽如行云从笔端流出: “越想你,越迷糊,连一个恰当的词都说不清楚。 近来总是心乱,有时想逃,有时想笑,见你便忘了自己,不见你讨厌自己。 我想我爱上你了。 爱的意思,于我而言,是想给你很多,又不知能给些什么——你配得上所有的好东西,而我拥有的那么少。 是在冬天的夜晚,一想你就坐立不安,要出去跑步,吹冷风,直到自惭形秽,才能回家安睡。 是记得你说的一切,又怕你发现我记得,所以故意记错。 是百般找借口靠近你,怕你察觉又故意闪躲,再靠近,再闪躲,肠中日日如置冰炭。 是逗你生气,惹你打我,或许我该羞愧,那触碰让我颤抖。 但好怕你真的生气,连惩罚都不给我,只一个人哭泣——答应我,从此别再独自哭泣。 我对青空许愿,愿世界为你开路,让你早日拥有想要的幸福。 然而不知为何,对你又常常狭隘到吝惜祝福——当你对别人笑靥如花,当你又收下一份礼物,当他们列队追求,而你从不拒绝。 该怎么抵御那种痛楚,得体到不伤害你,又平静地放过自己,我至今没有学会,却每天都在体会。 所以,这是爱吗? 如果是,怎么办? 你是问题,你也是答案。 关于命运,我一无所知,因它全在你手里。” 岑瑾怔怔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忽然全身灼热——她明白了! 她喜欢思停! 第12章 第二天见了思停,岑瑾不自觉闪躲,既怕她问起,又按捺不住想和盘托出。 “岑大作家,你的参赛作品写好了没?可别打脸哦。”思停准时“催稿”。 岑瑾忽然很想看看思停的反应,一咬牙,将“大作”奉上。 “怎样,是否觉得以往看过的情书都是垃圾?”岑瑾斜觑思停,故作轻狂。 思停默读,只觉每一句都让她晕眩,看完一遍,竟未记住一字。 岑瑾继续演戏:“接下来该说什么——哦,要不要考虑一下,给你一周时间。” 思停看她,痞痞的笑容挂在嘴角,又是偶像剧一路的演技,让人分不清真假。 “从哪儿抄来的段子,前言不搭后语。”思停把信折起。 岑瑾欲辩,忽有点泄气——真要赤诚相见,可就没退路了,若被拒绝怎么办? “嘻,这就被你发现了,火眼金睛。”岑瑾嬉皮笑脸——若被拒绝,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不如退一步来的稳妥。 “还有这纸,皱皱巴巴,是你抄坏的废稿吧?”思停扬了扬手中信。 “切,这说明我认真对待,几易其稿,是你不懂欣赏。” “哼,狡辩,我就知道涉及人类情感的文章你肯定不行。”思停揶揄她,震荡的气流慢慢平息。 但从此,岑瑾对思停的追求者不再明示抗议,思停也不大同岑瑾谈论感情话题,两人回到一种“相敬如宾”的状态,只剩“纯乎其纯”的友谊。 私下里,思停把那张皱巴巴的情书翻看了无数遍,每读一遍都心惊肉跳——回忆里一帧帧画面闪过,映衬这一字一句,如电流击的她夜不能寐。 而岑瑾总有点郁郁不乐,和思停玩笑都要强打精神。原来亚当和夏娃一旦开悟,再无法恢复从前的天真快乐,因此才被逐出伊甸,堕入凡尘——想到这,岑瑾有点惶恐。 时近年底,实验一中响应全市号召开展素质教育,动员各班举行圣诞晚会,并将选取优秀节目,在全校新年晚会上展演。 作为班级晚会的“执行导演”,岑瑾马上投入紧张筹备。 “思停,你要不要跳支舞?”征集节目时,她第一个想到思停。“求你跳一支吧,上次看你跳舞还是我生日,又是黑着灯的影子舞。这次给你搭一个漂亮的舞台,让全班同学欣赏你的舞姿!” 思停应允,从此也进入一面复习期末考、一面练舞的紧张节奏。有时午饭顾不上吃,带两块巧克力支撑。这样忙起来,和岑瑾独处的时间反而少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思暂时放到一旁。 一天早晨上学,岑瑾驻足打量她,“思停你瘦了!” 思停笑,“瘦一点就让你这样惊,我之前是有多胖?” “就因为不胖,瘦一点才更明显,是不是跳舞太累?” 思停摇头,“跳舞很开心,就是吃饭不应时,不过那段舞也要瘦一点才好看。” “早知如此,不如不让你上。”岑瑾心疼地说。 思停微笑,“你瞧那节目单,民族舞街舞芭蕾舞,会跳舞的不止我一个,若不能跳出点样子,又何必白占名额。” 岑瑾心服。思停平日不露锋芒,却有种不动声色的坚韧,令她又敬又惜。 转眼圣诞将至,岑瑾排节目、写串词、布置场地,忙的不亦乐乎。思停练舞之余,还要给她做助理,有时一人一个面包,路上匆匆吃完,便去文化商店选购贴纸与拉花。 坐在公交车上,思停累极,闭目小憩。岑瑾看着她微阖的眼,长长睫毛,唇瓣如花,肤白胜雪,美到如此地步,简直令人发指,她伸出手,揽过思停肩膀。 -- 第21页 思停一怔,睁眼望她,浅浅一笑,顺势倚在她肩头。 岑瑾心跳,刹那间柔情溢满胸膛。思停你可知,我愿给你肩膀,给你全部的温度,给你我拥有的一切,因为我是那么喜欢你。 那一瞬岑瑾决定,等圣诞晚会一结束就向思停告白——不是玩笑,不再闪躲,而是郑重其事,把这颗心彻底打开给她看。 文科一班在岑瑾的带领下,处处对标专业晚会的水准:舞台设计成T型台,为歌舞节目留出纵深;带两个男生贴着天花板牵了条铁丝,加装了简易幕布,方便小品戏剧换场;观众席设计成V字形,便于观看和走动,又能摆放茶点;她与思停低价淘来的贴纸桌布,件件用到好处,把教室装点的温馨动人。 圣诞前一天,岑瑾看着依样摆好的教室,还是不满意——主要是没有聚光灯,看不出舞台效果。尤其思停跳舞的时候,那么精致的舞蹈,在白花花的灯管下面,实在有损观感。 现去借设备已来不及,岑瑾动用了所有“私房钱”,请礼仪公司连夜安置了简单的灯光设备。灯光打开,一切瞬间不同,岑瑾站在台上,想象思停跳舞的样子,笑了。 演出日终于到来,各班火力全开,教学楼华丽变身演播楼。文科一班的节目尚未开演,已凭精致的布景吸引了大家的赞叹。 岑瑾与一位男生担任主持人,那男孩衬衫长裤,她也穿衬衫长裤,却穿的比男生更利落好看。 思停说,“阿瑾,你们俩今天好配。” 岑瑾一看,“还真是,热血兄弟连”。她对镜端详,随手把衬衫前摆塞进牛仔裤,一双长腿笔直纤细,胸线微微起伏,造型立刻柔和起来。 “这就好多了吧?”岑瑾笑问。 思停暗叹,女孩子的干净英气,刚柔随性,那一种独特的美,实非男孩可比。 晚会顺利进行,轮到思停上场,岑瑾报幕后,迫不及待看向舞台。 思停一亮相,岑瑾呆住了——不为她的美,她当然美;也不为她的舞姿,那当然是漂亮的舞姿——只是,聚光灯下的她,多像只孤独的天鹅,在湖中谛视自己的倒影。 思停今晚,妆容盛大,更显哀戚。这一段舞,岑瑾见她跳过,却在此刻的灯影迷离中,看出她脸容里的孤绝。 天鹅轻扬羽翼,垂颈独徊。徒然奔走,四顾无依。绝决引去,千唤不回。一曲舞罢,全场皆寂。 半晌才响起掌声,只见门口聚集了许多外班同学,走廊的气窗外亦是一张张人脸,都在翘首观看思停的风姿。思停优雅谢幕,走去后台。 所谓后台,是把班级隔壁的储物间收拾出来,供同学们换装与化妆。 岑瑾疯魔一样尾随进去,竟忘了还要报幕,幸好男主持机灵,及时顶上。 思停正换衣服,见到岑瑾,愕然笑笑。 “帮我挡着点”,她对岑瑾说。 岑瑾拉起角落的幕布,看思停脱下舞服,取下薄薄的胸垫,纤细的腰肢背对着她,低头套上毛衣和短裙。 思停换好衣服,岑瑾仍望她一瞬不瞬,思停笑,“阿瑾,你又犯什么傻?” 岑瑾这才放下幕布,脸上一片绯红。怎会,竟想奔过去抱住她,摸一摸那触手可及的柔软,直想到四肢绵软。 “你还不上台,撂挑子啦?”思停嗔怪。 岑瑾一怔,方返回教室。 恰好校长巡视到文科一班,看过思停的舞蹈,赞不绝口——“文科班不错,人才荟萃,别开生面!”说到兴起,口占一联,曰“茫茫题海,寒窗十载,试看明日金榜题名”,要在场同学五分钟内对出。 一时无人说话,班主任有点紧张,岑瑾走进教室,从容对道,“莘莘学子,苦读千日,当思他年独占鳌头”。校长回头,见是岑瑾,拍手赞道,“不错不错,虽不尽合律,但这个速度和志气,十分难得!” 班主任笑的合不拢嘴,校长在本班停留时间最长、情绪最高,文科一班在此次竞演中光彩夺目,他怎能不乐。 晚会结束,大家忙着打扫战场,摆好桌椅,第二天还要上课。 这一天既兴奋又疲惫,满耳的喧嚣骤然沉寂,回家路上踏着晕黄的灯光,恍惚如梦。 “冷吗?”岑瑾问。北方冬天,室内虽暖,外面已天寒地冻。 思停摇头,“不冷,只是有点冻手。” “怎么没带手套?” “许是后台太乱,找不到了。” “来!”岑瑾撑开大衣口袋。 岑瑾冬天不带手套,嫌累赘,冷极便插进口袋。思停的小手伸进来,凉凉的,岑瑾轻轻握了,那么软,软到心颤。 “阿瑾,我今天跳的好不好?”思停问。 “当然,你没看到,所有人都为你疯狂。” “什么嘛,你就没夸我!” “我?我是惊为天人,欲夸已忘言。” 思停嘟嘴,“才不是,以前每次跳完舞,你嘴上都像抹了蜜。” 岑瑾笑笑,“不知为什么,今天你跳舞的时候,觉得你离我好远,就像要失去你一样。” 思停也笑,“失去我?说的像你得到过我一样。” 岑瑾心头一颤,没说话。 思停握握她的手,“阿瑾,你很棒。这次咱们班多亏你。” 岑瑾不说话,只低头走路。 “怎么,不开心?”思停握着她的手问,“我们表现那么好,还不开心?” -- 第22页 岑瑾笑,“没有不开心,可能有点累吧。” 默然走到思停家楼下,两人即将分手,又都舍不得走。思停妆还没卸,在路灯下,有一种不合年纪的妩媚。天空飘着点微雪,入夜即将变大。 “思停”,岑瑾忽然唤她。 “阿瑾,你怎么了?” 岑瑾怔怔道,“你真漂亮。” 思停掩嘴笑道,“你傻不拉几。” 岑瑾低头,思停口中她一傻到底,实在没辙。 “今天跳舞,你高兴吗?” “嗯,高兴。”思停微笑,像在回味舞台上那短短的时刻。 “你跳的这么好,应该去考艺术生。” 思停摇头,“不,艺术只是青春饭。你看我姑姑,到现在还孤单一人。” “为什么?” “听我妈说,年轻的时候太挑,年长之后,又没人愿意娶一个只会跳舞的女人。”思停神色落寞。 “你不一样。”岑瑾道。 “哦,我怎么不一样?” 岑瑾低头踢着地上的雪沫,含混道,“你有我呢。” “什么?”思停没听清。 岑瑾抬头,定了定神,“思停,你还记得之前我写给你的那封信吗?” 思停看着她的眼睛,隐约感到她要说什么,心跳起来。 “可能是我写的不够好,但是…”—— “思停!”忽听有人呼唤,回头一看,是妈妈。 “思停你怎么才回来,我正要去接你!”刘琴急匆匆走过来,拉着思停说,“姑姑那边有急事,我回家和你细说。小瑾不好意思,你们明天再聊!” “呃…好。”岑瑾一腔话给硬生生堵了回去,眼看着思停上楼,也只得空落落地回家。 第13章 “妈,你要出门吗?”思停看着地上摊开的行李箱,奇怪地问。 刘琴语声沉重,“你姑姑在省城查出了乳腺癌,我明天去陪她做手术。” 思停睁大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刚确诊么。这几天你跟奶奶一起住,就说姑姑准备卖服装,我和她一起去省城上货。” 思停眼里蓄满了泪,“妈妈…姑姑她,会死吗?” 刘琴一愣,拍拍她肩膀,“傻孩子,想什么呢,吉人自有天相。对了——你对奶奶可千万别说漏了,免得她一上火,再出什么毛病。” 思停默默流泪,这消息如兜头冷水,让她一天的欢喜瞬间冻结。想到姑姑那么美,还没有结婚,就要背负一具残缺的□□,不禁悲从中来。 第二天上午思停请了假,带着妈妈做好的食物赶去奶奶家。奶奶的白内障愈发严重,一只眼睛已失去视力,姑姑不在的时候,都是妈妈把她一天的饭做好,如今只有靠思停照顾奶奶吃饭。 岑瑾心里嘀咕,怎么昨晚刚要表白,吓得人家今天不敢上学了?她给思停发短信,“怎么没来,没事吧?” 思停回:“家里有事,下午上学。” 没多久岑瑾又发来:“需要帮忙吗?” 思停回:“不用了,谢谢你。” 岑瑾:“…这么客气?心慌慌。” 思停笑笑,也觉自己那句“谢谢”生疏的不可理喻。想起昨晚,若无姑姑的事,岑瑾会说什么? 本是期待的,可现在心好乱,甚至有点怕岑瑾真的开口,该怎样应答。 忽听奶奶房里有响动,思停去看,原来是打翻了痰盂。她给奶奶收拾好,坐着陪她说会儿话。 “你姑姑怎么想起要卖服装?瞎折腾。她从来没做过买卖。”奶奶说。 “试试也好。姑姑那么会穿,卖衣服肯定也很有眼光。”思停应付道。 “唉,她是从小就爱穿,从小就爱谈对象,谈了半辈子,也没把自己嫁出去。” 思停心里一酸,眼睛红了。还好奶奶看不清,她娇嗔道,“奶奶您又来,您舍得姑姑嫁出去吗?” 奶奶侧着头,神色哀戚,“以前舍不得,现在呢,奶奶是个废人了,活着是你们的累赘,只盼亲眼看她嫁出去,我死也瞑目。” 思停截住话头,“奶奶胡说,您是我们的福星,有您在,我们才过得好呢!” 奶奶笑笑,“数你嘴甜。也奇怪,你妈你爸都拙嘴笨腮,怎么生出你这么伶俐的丫头。” “我随您!”思停偎在奶奶怀里。 奶奶笑着抚摸她,“小丫头,可惜啊,你也是个苦命的…” 思停怕听这样的话,忙道:“奶奶我命好着呢,您要健健康康的,将来亲自给我主婚!” “主婚”二字出口,眼前忽现岑瑾的脸,思停心惊。 “好好”,奶奶仍絮絮讲,“丫头你记住,上学时莫谈恋爱,免得人说轻浮。毕业找个好男孩直接结婚,早早享福。你若嫁个好人家,咱们路家也算转运。千万别学你姑,那么好的条件,平白耽误了自己。” 思停的心像坠了个铅块,慢慢往下沉。 这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寡的寡。 背负这样的命运,到底要走多远,才能给这个家带来一点幸福的可能? 岑瑾的短信打断思绪:“一起吃午饭吗?要不要等你?” 还没回,又来一条:“不用谢。” 思停握着手机删删改改,终于发出:“阿瑾,能不能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像现在一样好?” -- 第23页 手机振动,岑瑾回道:“答应你。可是我想比现在更好,可以吗?” 思停一阵颤栗,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几天,思停都缠绕在对姑姑情况的不安里,岑瑾也很无奈,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正上着课,妈妈发来消息:“方案已确定,双乳切除,明天手术。你照顾好奶奶。” 思停勉强镇定,问妈妈,“会扩散吗?” 妈妈回:“不乐观。” 思停当即泪崩,全身颤抖的不成样子,起身跑出教室。 岑瑾赶忙追出去,见思停蹲在楼梯间,捂着嘴泣不成声,她上前抱住她:“思停别怕,一切都会好的,不会有问题。” 思停紧紧搂住岑瑾肩膀,“我好怕,阿瑾我真的好怕,如果姑姑死了,奶奶也活不下去,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不会的思停,你这么好,上天会保佑你,而且你有我呢,有我呢……”岑瑾抱紧思停,轻抚她的背,直到她慢慢平静,一点点收去泪痕。 良久,思停抬眸,委屈兮兮地说,“阿瑾,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岑瑾扭头,浅蓝色校服肩膀上一片潮湿,她笑笑说,“没关系,你给我洗就是了。” 思停嘟嘴,“不管,你自己洗。” “我自己舍不得洗啊。”岑瑾脱口而出。 思停目光闪了下,岑瑾察觉,后悔失言——此刻确乎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她掏出纸巾递给思停,“擦一擦,要下课了。” ——若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呵护,给她温暖,又何必在乎爱情或友情,什么名目,什么身份? 岑瑾决定暂时搁置告白计划,陪思停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时光。 没多久,姑姑出院回家,一头秀发剪成短寸,化了浓妆遮盖病容,见到思停还高兴地说,“怎么样,我们家小棉袄长大了,能照顾奶奶了!” 思停强笑,奶奶嗔道,“好意思说,一走那么多天,把我们扔在家里。你们进的货呢?都卖出去啦?” 姑姑笑,“一路从省城逛到广州,发现服装生意不好做,只好当作旅游了!大嫂这么多年没出过门,索性一次看个够!” “哎呦,等思停上了大学,有你们逛的日子,我就知道你没什么正经主意!花了多少钱?”奶奶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思停赶忙插话,“奶奶您看姑姑的新发型多时尚,出去一趟还是长见识的,有投入才有回报嘛!” 私下里,思停听到姑姑和妈妈算账,生这一场病,简直掏空了这个家,举债都无处去。当着她的面又从不提钱的事,还把她当小孩子,反让她心酸。 过几天,岑瑾递来一张清单,“思停,我妈说,让姑姑准备好这几份文件,她可以找人帮忙,多报销一点医药费。” 思停看看她,她倒有些尴尬,“那个…也许你们不需要,但少花点钱总归是好事吧。” 给她帮助,又护惜着她的尊严,思停怎会不懂。 “那就有劳阿姨了,我回去让姑姑把材料准备好。”思停笑说,岑瑾也放下心来,跟着笑了。 薛雅芬做事雷厉风行,和思停姑姑通过两次电话,报销款便出现在姑姑账户上——了不得,足足报回了七成。 一家人惊喜,不知怎样答谢才好。思停笑笑,她知道这样的情谊无以言谢,而岑瑾对她又岂止这一点。 姑姑恢复的不错,还是一副精干漂亮的样子,绝不肯在人前邋遢,也从不自怜自艾。 思停看着她,也在心里憋足一股劲,日子再难,做人就要有做人的样子,衣服要整齐,头发要光洁,神情要清正——可是阿瑾,多少次我在你面前哭的不成样子,笑的不成样子,那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吧? 阿瑾,我真正的样子,只有你知道啊。 第14章 思停的舞蹈如愿入选全校新年晚会,学生会请岑瑾加入晚会筹备组,她谢绝了。 “为什么拒绝,你可是咱们班的金牌导演!”思停问。 岑瑾笑,“学校的事,团委学生会说了算,我能做主的不多,平白打一份工,何必。” “你呀,凡事都要自主,无非一个虚名,应承即可,免得别人说你傲气。” “说就说呗,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岑瑾想想,又补充道,“我只在乎你的看法。”思停暗笑不语。 两次彩排,岑瑾都陪着思停,说好不参与晚会编排,却又不断和老师沟通思停的节目次序。候场时,她带水带零食;退场后,她清出角落给思停换衣服。 思停道,“阿瑾,给学生会打工你不愿意,倒来给我打工,我好大的面子。” “当然,为你效劳我心甘情愿。”岑瑾说。 思停心动,傻瓜,那天说到一半的话,你不打算再说了吗? 新年晚会,思停自然技惊四座、艳压群芳,风头直逼校花袁小然。当晚就有男生递上情书,思停拆给岑瑾看,笔头稚拙,词不达意,两人笑了一路。 第二天,齐美佳课间到访,塞给思停一封情书——是周家杨。 思停拆开情书,字迹漂亮,用词讲究,情真意切,岑瑾也在场,三人看完都未作声,还是齐美佳先开口,“看吧思停,我们的周班草,不是盖的吧?” 周家杨是理科班班草,也是实验一中三大校草之一,家世优越,成绩优异。 -- 第24页 “我和他说好,只帮忙传递一次,毕竟班草开口,也不好驳人面子。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和他说吧!”齐美佳说完,却看了眼岑瑾,岑瑾发觉,目光闪躲了下。 “周家杨…他不是一直和袁小然在一起吗?”思停问。 美佳道,“他说刚和袁小然分手,具体我也不清楚。思停,你现在一鸣惊人,炙手可热!” “别胡说,我躲还躲不及呢!”思停笑道,把那情书折好还给美佳,“帮我谢谢他的好意,请他到此为止吧。” 晚上放学,只见周家杨站在楼梯口,看思停经过,默默笑着,眼神里充满眷恋。 接着一连几天都上演这“目送”戏码,整个年级传遍,简直成了道景观。 “思停,你不考虑一下?”岑瑾问。 思停白她一眼,“我是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一晚,班上正安静自习,忽听尖利的女声喊道:“路思停,出来一下!” 思停愕然,抬头一看,袁小然站在门口,身后是刘芸、张晶,还有几人跟在外面,一例社会装扮,剑拔弩张之势。 袁小然是艺术生,区里某领导之女,交朋好友,行事高调,高一便封校花,这学期一直在省城学音乐。 刘芸、张晶曾是实验一中有名的“大姐大”,高考失败后,转到邻校读“高四”,此时出现,摆明是给袁小然撑场面。 思停知道来者不善,坐着没动,袁小然又喊,“路思停,我让你出来,你聋了?” 思停看了眼岑瑾,岑瑾摇摇头。袁小然干脆走进教室叫嚣,“说你呢路思停,你不是很牛B吗?是聋了还是怂了?” 思停不想全班同学看笑话,心一横,走出教室,出门便挨了袁小然一记耳光,还没回过神,一只高跟鞋朝她踹来,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却有人将她一把护在身后,定睛一看,是岑瑾。 岑瑾一只手捏住袁小然手腕,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袁小然懵了,破口骂道,“你tm活腻味了吧!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芸走上来,摆出大姐架势,拉开袁小然,又拍拍岑瑾肩膀,“小瑾,看在岑伯伯那层关系,我们今天不为难你,本来也不关你事,你回教室。” 刘芸父亲是煤老板,创业之初,许多技术要岑海涛指导,两个孩子幼时同桌吃过饭。 有这层关系,岑瑾更有底气,“芸姐不好意思,我是班长,这事我不能不管。” 袁小然知道岑瑾是实验一中的重点保护动物,不想跟她冲突,又不肯善罢甘休:“路思停这个bitch,趁我在外地学习抢我男朋友,我千里迢迢回来抓小三,别说你是班长,就是班主任也管不着!” “拜托你bitch,嘴巴放干净点!有什么事回家找你男朋友解决,他不要你,谁也帮不了你。”岑瑾说。 这时张晶冷笑一声,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芸姐,看来今天遇上个愣头青,既然你们都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张晶是体育生,家世平平,但人高马大,有名的敢下狠手。她一动,后面几个小弟也跟上来,岑瑾回手抄起走廊里堆放的清雪铲,对准张晶那班人。 刘芸毕竟老练,她和袁小然无甚交情,无非撑个场面,本想着思停家无钱无势,打也就打了。谁知遇到岑瑾这个书呆子,看架势不会服软,真让她有个好歹,只怕大家都麻烦。 她拉开张晶,又推开岑瑾,笑道,“小瑾,你真是个尽职的班长,毕竟咱们从小认识,这个面子我给你。你也提醒了我,这里是学校,不是处理感情纠纷的地方,我们先走,改天再说。” 刘芸说完,带袁小然一行离开,临走指着思停说,“姑娘,我记住你了,以后有你好日子过。” 这群小太妹走后,周家杨才赶过来,百般向思停道歉。 “你来晚了”,岑瑾气不过,冷脸道。 周家杨一愣,看看她,点头道,“是,对不起,给你们班添麻烦了。” 这时走廊已聚了一群人,“袁小然大闹文科班”的消息,像爆炸性新闻一样传遍各班。齐美佳也赶过来,拥着思停安慰她,思停只低着头不说话。 众人散去,岑瑾拉思停回班,思停却转身躲进走廊的暗影里,掩面哭了起来。 她肩膀抽动,不出一声,泪水一边涌出,一边急急擦掉,岑瑾不敢动,只是心痛。 过一会儿,思停哭够了,拍拍脸颊,努力向岑瑾笑道,“阿瑾,谢谢你。” 岑瑾背转身去,她看不得思停的眼泪,更怕看她笑里带泪的样子。 思停深吸口气,走回班级,站到讲台上,向全班同学鞠了一躬——“跟大家说声抱歉,因为我的事,影响到班级的正常秩序,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请求大家原谅。” 教室静下来,不知哪位同学带头拍几下手,紧跟着全班为思停鼓掌。 岑瑾站在门外,看着思停婉顺的面容,和柔弱肩膀里的坚韧,一腔柔情,如水漫肺腑。 晚上岑瑾打车送思停回家,一直看她走进家门。临别思停却不放心,“阿瑾,不如今晚你住我家吧。” 思停不曾经过这种事,平白惹上一桩是非,生活里顿时草木皆兵。 岑瑾笑笑,“没事,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怕思停妈妈知道,两人不敢细说,思停站在楼上,看岑瑾走远,心里说不出的情感,像发了场高烧,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静下来,有种虚弱的透彻。 -- 第25页 阿瑾,可知站在你身后那一刻,世上所有的委屈都不算委屈,只想为你勇敢一次。 岑瑾回到家,心却不安宁。袁小然这种女生,专门欺软怕硬,难保不再找思停的麻烦,何况刘芸今天折了面子,日后如何找补也未可知。总不能这样日夜提防,还是彻底解决了好。 辗转要到刘芸号码,岑瑾连夜发了条信息:“芸姐,我是小瑾。今天有点误会,什么时候有空,想和你聊聊。” 自称“小瑾”,对岑瑾来说,已表达了诚意,她相信刘芸会买账。 凌晨刘芸才回复,“好啊,明天吧。” 第二天下午,刘芸发信息,“晚上8点,火狐串吧,能过来吗?” 岑瑾想了想,回道,“好。” 晚自习,岑瑾推托家里有事先走。到了火狐,发现刘芸、张晶、袁小然都在,还有刘芸男朋友,及另外两个陌生女孩。 “坐吧,小瑾,耽误你上课了吧。”刘芸皮笑肉不笑地说。 岑瑾坐下,服务员给她添碗筷,其他人像没看见她,仍旧嘻嘻哈哈一通乱侃,岑瑾插不上话,索性专心吃饭。 过一会儿,刘芸问,“小瑾,你说要找我谈谈,你想谈什么?” 岑瑾擦擦嘴,“芸姐,我就是想说,路思停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刘芸笑,“可不就这样算了么,今天我没找她吧?” “以后也别找她,可以吗?”岑瑾问。 大家都笑了,刘芸道,“小瑾,这个我说了不算,你得问小然。” 袁小然撇撇嘴,一脸得意。岑瑾昨天当众打她一个耳光,她正恨得牙痒。 “我问不着她。”岑瑾看都没看袁小然,只对刘芸说话。 “芸姐,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主持公道。路思停前几天收到周家杨一封情书,当场明确拒绝,我可以作证。至于周家杨和别人的事,怎么也怪不到路思停身上,就算周家杨变心,也是他一厢情愿。某些人不去追究周家杨,反而为难路思停,还处处把芸姐你推到前面,这算什么?况且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你出面。”岑瑾望着刘芸,不卑不亢。 袁小然坐不住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的天,我和家杨之间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打我?你管哪门子闲事?” 岑瑾充耳不闻,只盯着刘芸。 刘芸也觉此事太小儿科,架不住袁小然整日磨她,本打算坐个镇,让她发泄一通就好,孰料杀出个岑瑾硬碰硬,使她当面下不来台,这才对思停放了狠话。 “小瑾,你和路思停关系很铁?”刘芸问。 岑瑾点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刘芸道,“替朋友出头没问题,但你昨天让我挺没面子。” 岑瑾没说话,心下已了然——问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办了,刘芸是在给她台阶。 “芸姐你知道,我平时都在学习,和你们来往不多,也不大懂规矩。你看这样好不好,昨天我哪儿做的不对,你罚我,以后该怎么做,你教我。”岑瑾言辞恳切。 张晶先笑了,这书呆子倒是爽快,出乎她意料。刘芸也笑了,问服务员要一瓶白酒,对岑瑾说,“你自罚三杯,这事儿就算结了,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岑瑾二话不说,连饮三杯,大约半斤白酒。一边喝,大家一边起哄,喝完都鼓起掌来,刘芸也笑着拍她后背,“你们看见了,这是我妹妹,以后谁都不许欺负她!” 只有袁小然脸色难看,但在这个场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笑泯恩仇”。 岑瑾对张晶说,“晶姐,昨天我太冲动,不过今天我只能喝这么多,有机会专门请你。” “哈哈,好说!”张晶笑着揽过岑瑾肩膀,低声道,“那个路思停,是你好朋友,还是女朋友?” 岑瑾一愣,笑上唇边,“有区别么?” 大家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起来。不知为何,心思给人说破,反有一种刺激的快乐。 到家已十点多,酒劲开始上泛,岑瑾在楼下垃圾箱吐了半天,又买了瓶矿泉水漱口,收拾停当了才敢上楼,假装匆忙去洗澡,好歹没被爸妈发现。 花洒下,她头晕晕的,意识却很清醒。半斤酒不过如此,看来我酒量不错,从未喝过酒的岑瑾暗自得意。 思停此刻在做什么,会不会还为昨天的事难过,岑瑾擦干头发上的水珠,想到思停的泪眼。 好朋友。女朋友。 思停,你到底想我做你的谁? 第15章 第二天一早起来,才觉头有点痛,岑瑾想起岑海涛宿醉醒来,若是头痛定会说“这酒不好”,如今她也体会到了,下次换茅台试试。 来到学校,思停看起来心情也不错:“阿瑾,袁小然以后不会找我麻烦了。” “哦?”岑瑾惊讶,思停这么灵通,知道了昨晚的事? “你猜怎样,昨晚周家杨送我回家,说是袁小然在省城劈腿,他才跟她分手,已经有一个月了。袁小然自知理亏,回来面子挂不住,就转嫁到我身上。” 岑瑾愣在那,说不出话。 “周家杨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绝不让那帮人再来捣乱。”思停说,倒像安慰岑瑾。 “太好了,那你跟他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了。”岑瑾不知怎的,冒出这么句话。 -- 第26页 “啊?谁要跟他在一起,只是他惹出的事就该他负责。”思停说。 “为什么不在一起,他那么优秀,对你也好,还送你回家。”岑瑾满面笑容。 “不过,眼下确实不太合适。等这件事过去,他和袁小然彻底结束,你们再交往也不迟。”岑瑾接着说。 “其实,你可以先和他接触试试,反正主动权在你手里,就当试用期,考验他一下。”岑瑾一发不可收拾。 思停眨眨眼睛,“阿瑾,你……吃醋啦?” “我?哈哈是啊,我吃醋周家杨怎么没看上我,都怪我不会跳舞!”岑瑾笑道。 思停看着她,原来有些人醋意大发时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神一样的演技堪称中国好闺蜜! 忽然觉得好好玩——哼,小笨蛋,看你会演到什么时候!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跟他在一起,就听你的吧。”思停淡淡说。 岑瑾没说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现世报。 每节课间,周家杨仍在楼梯口等思停,等到了也不搭讪,只默默看。 真高明,真有本事,岑瑾心痛的直颤,却回头对思停说,“我发现周生也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你很配呢。” 思停推她一把,“夸我就夸我,不用买一赠一。” “周生今天送你吧?那我放学先走啦?” “你走吧,我不用人送。” 岑瑾无话,半晌道,“他如果不送你,我们就一起走,我只是怕抢他名额。” “不用怕,明天我公开售票好了,谁买算谁的。”思停冷着脸说。 岑瑾心慌,怎么会,明明难过的是自己,却又惹恼了思停。 放了学,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道别也只是一句简短的“拜拜”,岑瑾到家便躲在房间哭了起来。 真难受,喜欢一个人,不是开心的事情吗?怎会这么难受。 周家杨兑现诺言去找袁小然。自袁小然回到Q市,怎样央求,周都不肯见她,这次终得召见,哭得梨花带雨,求周家杨原谅她。 “袁小然,我们好聚好散,是给你留面子。你找一班女流氓大闹文科班,想把劈腿的锅甩给我,没那么容易。要我去省城查开房记录吗?你觉得好看吗?”周家杨冷面如冰。 袁小然哑然。从校花到bitch,从众星拱月到被人抛弃,只是一线之间。都怪她粗心,居然被拍到她与那人同进同出的照片,周家杨不曾大肆宣扬,也算君子。 “你真的喜欢上路思停了?”袁小然擦干眼泪,哑声问。 周家杨不做声。 袁小然冷笑,“路思停真了不起,男女通吃,我自愧不如。” 周家杨皱眉,“你说什么?” 袁小然道,“你还不知道吧?岑瑾为了路思停去向刘芸求情,当众说路思停是她女朋友。周家杨,你这回跟女生竞争,够威风。” 周家杨又惊又气,难怪岑瑾对他总像有敌意,如此说来,更要把路思停追到手不可。 翌日便给思停修书一封,告知事情进展,又郑重道歉,反复倾情。这次亲自送来,正遇岑瑾从外面回来,他心思一动,颔首道,“岑瑾你好,麻烦你,能否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路思停?” 岑瑾手插口袋,看着那封信,没说话。忽而笑道,“好啊”,接过信,拆开,当场读起来。 “哈,写的不错”,岑瑾点评,“不过这儿,云鬓香腮,不太贴切。思停平时梳披肩发,你该说青丝如缎。” 周家扬盯着岑瑾,面有怒容。岑瑾却拍拍他肩膀,“问题不大,我这就帮你送去。”说着大摇大摆走回教室。 岑瑾把信放到思停桌上,手指敲了敲,“喏,给你的。” 思停看一眼,“谁写的,怎么拆开了?” “我拆的,帮你把把关。”岑瑾笑答。 思停原封推给岑瑾,“你收的,你给他退回去。” “得令!”岑瑾揣起信跑到理科班,站门口喊道,“周家扬!退信!”她扬了扬手中信,放到门边水台上,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周家扬面色由红转白——世间还有如此可恶的女生! 岑瑾心里却很得意,一下午又和思停有说有笑。 晚上放学,周家杨还在楼梯口,见到思停主动上前道,“路思停,我送你回家吧。” 思停回头,岑瑾在身后几步之遥,却拐进另一条楼梯。 思停想了想,对周家杨说,“正好我有话同你讲。你的好意我很感谢,但是拜托你不要再对我表达友谊之外的感情了。我有喜欢的人,不可能接受你,这样说你明白吗?” 周家杨未料思停如此直接,不禁瞠目结舌。 思停大方走下楼,从未这样直白拒绝一个人,此刻却很坦然——因为心里有了真正重要的人。 第二天岑瑾又活泼泼:“思停,昨晚和周生进展如何?” “还不错,稳步推进。” “哇,厉害!那你们正式在一起了?” 思停忽然问,“岑瑾,你为何对我们的事那么感兴趣?” “我?我八卦嘛,哈哈,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思停点头,“嗯,你也就这一点像个女人。” 岑瑾瞪她,“我哪儿不像女人?说的像你摸过似的。” 思停“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然你让我摸摸?” -- 第27页 “你摸啊!”岑瑾拉开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T恤。 思停忽然有一种难捱的悸动,一瞬间脸色绯红,扭头不理她。 “胆小鬼”,岑瑾撇撇嘴,貌似扳回一局。 课间齐美佳来找思停,两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好半天。 “思停,周家杨让我问你,你喜欢的人是岑瑾吗?” 思停一脸无奈,“美佳,你现在是他的御用发言人吗,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作为你的朋友我也想知道,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齐美佳八卦心起,追问不舍。 “还差一丢丢。” “哇塞,你想好了吗?这种事玩玩还可以,认真的话很难的。” 思停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远。” 美佳叹道,“思停,我觉得你变了很多,跟岑瑾越来越像了。” “啊?我像她?”思停愕然,“真像她那么没心没肺就好了。”她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周家杨,让他彻底死心吧。”美佳如释重负。 “你只告诉他,我和他没有可能。至于我和岑瑾嘛…我俩正处在斗争的关键时期,先不要走漏消息,以免影响战局。”思停叮嘱。 美佳莫名其妙,思停又拉过她悄声说,“不要让岑瑾知道我已拒绝周家杨。万一她问你,你就假装不知情。” 美佳大概懂了,“好吧,所以你们俩这是…相爱相杀?” “哈哈,你不知道她吃醋的样子有多可爱,我简直看不够。”思停坏笑。 送走齐美佳,思停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到座位。岑瑾忍来忍去,还是忍不住问,“她又来做媒了?” 思停点点头。 “哼,天生媒婆。”岑瑾冷笑。 思停反驳,“不许那么说美佳,你不也在撮合我和周家杨吗?” 岑瑾一口气堵在胸口,呼吸都嫌困难。 思停却拉起她手腕,“给你画个新款,飞亚达表,为您报时。”说着拿起水笔,在她手腕画起来。 岑瑾收回手,“别闹了,一会儿老师来了。” 思停拉回她的手,“怕什么,老师又不是没看见过。” 岑瑾有点不耐烦,“说了别闹了,我要做题了。” 思停怔在那,委屈兮兮地看着她。 “以后别玩这个了,幼稚。”岑瑾说。 思停乖乖把笔收好,呆坐着,眼睛忽闪忽闪,不说话。 过一会儿,岑瑾叹口气,撸起袖口,把手伸过来。 思停喜滋滋地笑,提笔画起来,“我就知道,阿瑾最乖了。” 真是被她打败,岑瑾叹息。 明明有无数个机会想表白,为何心里这么别扭,一想到那厢还有个周家杨,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么浮夸的演技都能讨思停芳心,自己的一片痴情又算什么? “阿瑾,周家杨约我周末去滑雪,你去不去?”思停问。 “不去。”岑瑾眼不离书。 “我还没滑过雪,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自己去吧。”岑瑾依然不抬头。 “可我想你陪我去。” 岑瑾一股火袭上心头,没作声。 “以前你什么事都陪着我,阿瑾,我觉得你对我不好了。” 岑瑾仍不作声。 “阿瑾,就陪我去一次好不好,他说可以带朋友一起去的。” 岑瑾把书合上,“路思停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谈恋爱,干嘛事事都拉着我呢?我长的像灯泡吗?” 思停想笑,又忍住了,作出一副惊恐的表情,“谁跟他谈恋爱了,就是出去玩玩嘛,那么激动干嘛。” “以后你们出去玩别叫我,我没时间”,岑瑾说,“也不用问我,我没兴趣听你们的事。” “阿瑾,你是不是对周家扬有敌意?” 岑瑾感到心中一万只不明生物飞过。 “是不是因为袁小然的事,你对他印象不好?其实,袁小然的事他也尽力了,那帮人至今没再找过我。”思停说,不放过岑瑾任何一丝表情。 岑瑾却面无表情,只点点头,“那很好,你说好就好,我无所谓。” “可是我很在意你对他的看法,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在乎我对他的看法?”岑瑾真的要崩溃了,把书胡乱塞进书包,这自习是上不下去了。 “阿瑾!”思停拉住她的手,“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吗?” “不想。” “那你…要和我绝交吗?” “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绝交?”岑瑾简直要疯掉。 思停拉过岑瑾手腕,翻检了半天,“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没关系,我有证明。”思停兀自说着,从书包里翻出日记本,又从日记里翻出一张便签。 岑瑾一看,是她当日立的字据,写着“绝不惹你生气,绝不让你哭”,底下还有一枚暗红的“印章”。 岑瑾看着思停,她眼里水汪汪的,让人怎么还能有脾气,她掩面叹息,一副缴枪投降的样子,“路思停,你想让我怎样,给我指条明路行吗?” 思停盯住她:“岑瑾,你承认你吃醋,我就考虑放过你。” 岑瑾也盯着她,“好,我承认我吃醋,你打算怎样放过我?” 思停给她盯得脸红,支吾道,“那个…你先说你为什么吃醋?” -- 第28页 “我说过的。” “什么时候说的?” “信里说的,给你的信里写的很清楚。” “什么信,是那次打赌吗?” “打赌?呵呵是啊,反正怎么赌都是你赢。”岑瑾转头不再看她,思停有点心疼,又咬牙坚持——用历史的眼光看,这可是决定未来攻位的博弈,绝不能手软! “你不是也亲口承认,那封信是抄的?”思停加码。 岑瑾笑笑,“那你就当是抄的好了。”说完头也不回,跑出去上体育课。 第16章 生平第一次,打篮球也不能让岑瑾高兴。 上半场的球她打的很疯,心里像有气,不知向谁撒。下半场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因为瞄了几次看台,都没看到思停。 思停去哪儿了? 她不再黏着她了。 她也许,真的喜欢周家杨吧。 不管她喜欢谁,她每天还在你身边,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做同桌,怎么就不行呢? 就是不行。 有什么东西变了,像亚当和夏娃听了蛇的蛊惑,有知者不能无知,有爱者不能无爱。 岑瑾打不下去了,推说头痛,一个人坐在看台——其实思停只是去了趟洗手间。 “照你这么说,岑瑾还挺酷的,单刀赴会嘛”。 思停正欲推门出去,忽听隔间外一女生说话,她一听岑瑾名字,定住不动。 “估计她也吃准,芸姐不会把她怎样。”另一人说。 “她喝半斤酒没事?” “没什么事。我跟你讲,女生酒量一般都可以。有一次我跟我对象吵架,喝了两瓶小二,吐完就没事了。” “我不行,喝两杯啤酒就醉了。” “哈哈,就你这酒量还混什么社会,下次吃饭别上桌,站外面守门”。 水声哗哗,两人洗完手离开了。 思停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才推门出去。 说的是“岑瑾”吗?会不会听错了?什么芸姐,是刘芸吗? 只言片语,思停虽不尽相信自己的听力,却直觉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走出洗手间,两个女生站在门外抽烟,校服穿的洋洋洒洒,一看就是小太妹。 刚才说话的应该就是她们,思停想。 回体育馆找岑瑾,她正翘着二郎腿,恹恹地坐在看台。见到思停,她眼睛亮了一下,紧跟着被思停拉走,“阿瑾,有两个女生,你看认不认识。” 岑瑾一头雾水,思停还在设计,“咱们俩假装路过,你偷偷看,就是洗手间门外那两个…喂小心点,别被发现!” 岑瑾看了半天,“没人啊!” 思停扭头一看,咦,人呢? “估计刚走,她们刚才还在抽烟,不可能那么快抽完啊…”思停嗫嚅。 忽然有人跟岑瑾打招呼,“学姐好!” 思停回头,正是那个小太妹!从哪儿冒出来的? 岑瑾点点头,小太妹看了眼思停,忽然来了句:“嫂子好!” 思停瞬间石化在原地。 岑瑾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堂也是体育课?” “我们天天都是体育课。”那女孩和她朋友笑嘻嘻地走了。 “嫂子好…是什么鬼…”思停盯着岑瑾。 “从周家扬那论的吧。”岑瑾懒懒地说。 思停瞪她一眼,“你认识那女生?” “算认识,高一的。” 原来那女生便是岑瑾去找刘芸时席间坐着的陌生女孩。 “你们怎么会认识?”思停问。 岑瑾奇怪,“我还没问你,非拉我看她干嘛?” “她们刚刚在洗手间说你坏话,被我听到了。”思停眨着眼睛说。 “哦,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单刀赴会,还喝了很多酒。” 岑瑾呵呵一笑,“听错了吧你。” 思停忽然揪住她衣领,把她压向旁边墙面,来了个“壁咚”:“岑瑾,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岑瑾看着矮她一头的思停摆出一张霸总脸,有点想笑。 “严肃点!我告诉你,有什么话今天通通给我说清楚,否则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思停几乎压到岑瑾身上,温热的呼吸骚动她的下巴。 “你确定要听?”岑瑾的声音低而清晰,不等她回答,低头在她腮边亲了一下。 思停瞪大眼睛,嘴唇又被一片冰凉覆盖,我的天!岑瑾你有完没完,这样一口一口,到底要亲到什么时候!喂你伸出舌头干嘛?我不会张开嘴不会的!可是真的好软好滑,凉凉的甜甜的,怎么办,要不要张开嘴,真的好想张开嘴——咦怎么停下了?干嘛停下! 岑瑾定定看着思停:“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是喜欢的那种喜欢,你听懂了吗?” 思停咬着嘴唇愣了两秒,拔腿便跑。 天啊岑瑾你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不是应该先表白才接吻的吗你这个白痴!不对,明明一直是我占上风怎么一眨眼就被反攻? 思停边跑边回头看,一眼看到岑瑾的脸,“啊!”的惊叫一声,却被岑瑾拉进怀里。 天地好静,静的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岑瑾的怀抱好暖,她的外套里面是校服,校服里面是白T恤,白T恤里面是…不知为何思停脑海中开始上演岑瑾的衣物大盘点,OMG那件白T恤真是白的耀眼。 -- 第29页 “本来怕你拒绝我,但现在不重要了。我既然说了就不会放弃,你要是同意就亲我一下,不同意,我正式开始追你。”岑瑾话音里带着喘息,语气却坚定不移。 思停抬头,岑瑾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喏”,俯身贴到思停唇边。 思停嘟起嘴,轻轻碰了碰她面颊,岑瑾扭头在她唇上飞速一啄,哈哈笑起来。 “神经病!”思停笑骂,绯红的脸庞艳若桃花。 好开心好开心,原来恋爱这样开心,没有人比她们更幸福,没有人比她们更满足,两个人躲在角落,抱不够也亲不够,原来世界上最暖的太阳,都比不过那一句,我喜欢你呀。 今天的自习课不知抽了什么风,安静得像考场。岑瑾右手捏着笔,用左手握着思停的左手,在她每只指肚上揉揉捏捏。思停的座位靠墙比较隐蔽,岑瑾挨着过道,个子又高,做点什么很显眼,思停往四周看看,抽回了手,在纸上写:【收敛点。】 岑瑾写:【凭什么。】 思停白她一眼,又忍不住笑。 岑瑾用胳膊肘把橡皮带到地下,弯腰假装拣橡皮,在桌子下面轻轻亲了思停的手,一下,又一下。 思停忍着笑,捏了捏她的脸。 岑瑾握着橡皮坐起来时脸都红了,太兴奋,完全学不下去,真想告诉全世界路思停是她的女朋友,然后像班上其他情侣一样正大光明地腻来腻去。 思停又在纸上写:【刘芸难为你了吗?】 岑瑾趴过去看一眼,摇摇头。 思停写:【真的喝了半斤酒?】 岑瑾笑笑,写道:【那酒不好。】 思停皱了皱眉:【难受了吗?】 岑瑾写:【难不难受不在酒。】 思停看看她,她又在纸上补了两个字:【在你。】 *** “岑总”,秘书Wendy轻轻唤道,“岑总?” 岑瑾一惊,坐起来,好半天才从回忆里回过神。 Wendy说,“宾塞的孙总来了,您和他约好四点钟见面。” “四点了吗?”岑瑾看看表,马上四点,她在桌上趴了快四个小时。 手边摞起了三个文件夹,Wendy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她都不知道。睡着了?并没有,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把她和路思停那点事从头捋了一遍,醒着的时候都没那么清晰。 刚才放到哪儿了?思停问她难不难受,她说“在你”,然后思停说什么? 我舍不得你难受。我不想你难受。我不会让你难受? 记不清了,一醒过来,记忆反而模糊,这些年都这样,好像变成一种求存机制,记忆要是不模糊一点,她都活不下去。 宾塞传媒的孙总带了两个助手来和瑾色谈合作。助手放了PPT,又给出一大套分析论证,孙总笑道,“岑总,宾塞保证过硬的技术,加上瑾色的媒体资源,定能在西南打开一片天地。” 西南。江城就在西南。思停还在江城吗? 岑瑾这才想起中午没顾上回美佳的信息,也没问问思停现在什么情况,美佳和她是怎么联系上的。 岑瑾看了眼手机,思停的那串号码像广告牌一样在眼前闪着,有点不真实。万一打过去不是她?万一是空号?或者万一,她挂断? 岑瑾把那串手机号输入微信,搜出一个风景头像,看不出是不是思停,朋友圈也不公开。 名字叫BoBoMM,波波美眉?波波马马?这也太二了,不会是思停。 “岑总,你看?”孙总试探地望着她。 岑瑾想了想说,“再缓缓吧。” 孙总一愣,“缓缓?岑总,现在自媒体突飞猛进,视频广告的蓝海不多了,再不进军西南,只怕市场不给我们缓缓的机会。” 岑瑾笑道,“瑾色在西南还没落脚,我不喜欢打无准备之战,怎么也要实地调研之后才能判断。” 宾塞的人又游说一阵,见岑瑾兴趣不高,孙总只得带人离开。已到饭点,按规矩该和合作商吃顿饭,但岑瑾心里有事,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 “女人做生意就是墨迹”,孙总在写字楼大厅里等司机把车开过来,对两个助手抱怨道。 Wendy正好出去取个外卖回来,本想去和孙总打个招呼,听了这句话便低头走了。回到总裁办,岑瑾的门开着,灯亮着,估计今晚又是加班的节奏。 她刚打开外卖盒,岑瑾探出头来说,“你们先下班吧,我这儿不用人。” Wendy忙点点头,有些吃惊。天字号工作狂岑大老板今天趴在办公室睡了一下午,晚上居然不加班,莫非总裁从此信佛了? 岑瑾在办公室踱来踱去,几次想拨通那个号码,或者加那个微信,又不敢,手机都被她手心的汗沁的粘乎乎的。 到底她还是怂了,只能发微信给美佳说,“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 不多时,美佳回道,“我都方便,你要过来吗?” “嗯,明天中午见?”岑瑾说。 “好的,到了打我电话。”美佳回道。 美佳在花城工作,距深城两小时车程。虽说近便,岑瑾和美佳也几年没见了,每次联络都是打听思停的消息,然而除了今天,都是无效联络。 岑瑾驱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想思停那天自习课上说了什么,怎么收尾的。 她说,我舍不得你难过。 -- 第30页 然后岑瑾说,那你要好好对我。 她说,你会好好对我吗? 岑瑾说,我会好好对你全家。 没错,就是这样,岑瑾开着车哈哈大笑。明明那天刚表白,她怎么说出这么中二的话,太破坏气氛了。 但她是真心的,那是一个承诺,她虽然刚刚表白,却不是第一天喜欢思停。她知道她最大的包袱,所以下意识地提前规划了一辈子,但思停没给她机会。 深夜,岑瑾还泡在浴缸里,指间是半燃的香烟。 水汽蒸腾中,她看着自己苍白的肌肤,虽然依旧光洁,但不年轻了。 思停消失那年是大三,她们21岁。 如今,她27了,思停呢? 她们同岁,但她总觉得思停会停在原地,不会老,还是个柔柔糯糯的少女。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们争吵、冷战、以致她最后消失? 答案就在抽屉里。那些日记,传过的纸条,自习课写成对话簿的方格本,她特地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都锁在写字台的抽屉,只要打开就能看到。 但她不愿看,也不敢看。 岑瑾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搭配好明天的衣服,吃了两片安眠药,上床睡觉。 齐美佳在花城市中心的茶餐厅坐定,等岑瑾。 四年没见了,不知当年的学霸如今出落成什么样,只记得岑瑾大学毕业时还像个假小子似的,但如今,她创立的瑾色传媒刚刚获得B轮融资,是华南地区风头正劲的视频广告公司。 虽是做广告,但岑瑾为人低调,从不为自己代言。去年南省办了个创业大奖,岑瑾只在获奖名单上露了个头,连官方采访都没接受,美佳想在报上一睹她的近况,最终也只见到个名字而已。 所以岑瑾朝她走来时,她吃了一惊。 一头干练的栗色短发,深蓝色廓形西装里是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别着刚摘下的墨镜,比西装颜色浅一度的阔腿裤修饰出她笔直的大长腿,她快步走来落座,还是没挡住周围食客投来的目光。 美佳怔了怔,第一句话是:“你现在得有……一米七……” “175。”岑瑾笑道,“毕业后又长了两公分。” “发育期够长的,羡慕。看看吃点什么?”美佳笑着推过菜单。 岑瑾摇摇头,“随便来个例餐吧,不太饿。” 美佳叫了两套例餐,回头和岑瑾对视,都笑笑。 “那个……”岑瑾本想和老同学寒暄两句,但她这辈子都不擅长寒暄,想了想还是直奔主题,“你给我的号儿,靠谱么?” 美佳说,“你没打给她试试?” 岑瑾没答她的话,又问,“她现在干什么呢?” “带孩子。”美佳说。 岑瑾一口菊花茶差点喷到美佳脸上。 “她……她结婚了?”岑瑾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点。 美佳点点头,“又离了。现在是单亲妈妈。” 岑瑾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尖,服务员送餐过来,她忙说“给我一瓶苏打水谢谢。” 凉凉的苏打水沁入喉中,岑瑾方才平静一些,冲美佳笑了笑。 “你们怎么联系上的?”岑瑾问。 美佳说,“我前一阵子突然怀旧,去校内网看了看,居然有她的访问记录。我给她留言,第二天她回了,就这么留了联系方式。” 岑瑾把玩着吸管。刚上大学时流行过一阵校内网,后来改名人人网,但她从没注册过,对身边认识的人成天在网上发P到认不出来的照片理解无力,直到后来微博兴起,她才习惯了这种社交方式。 但因此,她没赶上校内网时代,也没有账号,连思停玩校内都不知道。 “思停是新注册的账号”,美佳说,好像猜到岑瑾在想什么。 “哦。”岑瑾愣愣地应了一声。 “也许她打算复活了。” “哦”,岑瑾又应了声,笑笑说,“她本来也没死。” “没死,就是消失了,应该说复出才对。”美佳说。 岑瑾的眸色闪了闪,“那她说没说……为什么会……消失。” 美佳说,“没说,我们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只是过问了彼此近况。” 那她说到我了吗?岑瑾想问,没问出口。 思停已经结离一遍了,也许早把她忘了,她现在只是个比齐美佳关系近点,不,远点的老同学吧。 “那她为什么要……”岑瑾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在废话。 美佳望着她笑了笑,“为什么复出?听她的意思想离开江城,和我打听南省的就业和消费水平。” 岑瑾的手猛地抖了下,吸管上掉落两滴苏打水。 思停要来南省了?她知道她也在南省吗? 美佳又说,“我没鼓励她,也没劝退。毕竟我过得也就那样,没房没车没对象,她起码在江城有房,这就减少一大负担。” 岑瑾笑笑,“你们聊了不少嘛。” “没了,就这些,汇报完毕。 岑瑾点点头,挑了下盘里的蛋包饭。她看看美佳,几年不见,这位女同学成熟多了,确切地说是老了,化了妆倒显得憔悴。 聊了这么半天,她只顾打听思停,都没问问老同学近况,还要人家自曝没房没车没对象,也够说不过去的。 “你工作……挺顺利的吧?”岑瑾问。 -- 第31页 美佳抬了眉毛,“就那样,干财会无非那么点事。” “交男朋友了吗?” “第二个刚分,丫劈腿成瘾,忍无可忍。”美佳喝着汤,满不在乎地说。 岑瑾想不出还能问候什么了,只能笑笑说,“回头我帮你留心个靠谱的。” 她都没敢说“介绍”,给人介绍男朋友的事她从来没干过,没把握的事她不想多说。 美佳笑了,叹道,“唉,其实像你们这样挺好,男人嘛,没几个靠谱的。” 岑瑾不语。“你们”是谁,“这样”又是哪样,她这么多年放不下思停,美佳都看在眼里,又有什么好的。 美佳沉默一会儿说,“其实挺对不起你的,当年是我把你们的事告诉思停妈妈,让你们……不然可能不会这样。” “嗨。”岑瑾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她和思停的事早晚要见光,何况美佳以前道过歉了。 一份感情是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告吹的,她和思停之间有太多问题,这也是她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再去联系思停的原因。 “试着找找她吧”,美佳说,“有什么话,亲自说开。” 岑瑾苦笑了下,“我怕我一找她,她又消失了。” 美佳没吭声。她不确定思停愿不愿意联系岑瑾,如果她愿意,找岑瑾应该比找她更容易,毕竟岑瑾的联系方式从没换过。 “帮我问问她”,岑瑾深吸口气,有些费力地说,“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就是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吧。” “有没有心仪的对象?”美佳补充道。 岑瑾尬笑两声,“算了,先不用那么直白。” 美佳说,“好,既然你不打算联系,我先从中斡旋一下。” “辛苦齐大使!”岑瑾端起茶杯。 “承蒙岑总信任!”美佳也端起茶杯,和她碰杯。 岑瑾打包一杯咖啡,就要开车返回深城。 “有空去找我,请你吃饭。”岑瑾说。 美佳笑着点头,看她匆匆离开,又吸引一波目光。岑瑾漂亮了,时髦了,不,应该说是太漂亮、太时髦了,直到她走,美佳才顾上慨叹。思停现在长什么样她不知道,思停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齐大使应该先弄张照片来抚慰一下岑总,毕竟岑瑾这样的情种,少见。 第17章 岑瑾不在公司,瑾色传媒的两层楼都活跃起来,颇有周五晚上的气氛,虽然今天才周三。 岑瑾倒不是凶,只是对工作盯得紧,效率又高,冷不防抽某个部门汇报工作,问不上三句话,汇报人卡壳了,然后就看岑总的脸色吧,妥妥的一大杯冰美式又冷又黑,看得人心里又酸又苦。 五点钟岑瑾从花城返回公司,分明到了下班点儿,瑾色却立刻调回周一早晨的频道全速运转。 然而总裁并未朝办公区看一眼,只是把西装搭在肩上,行色匆匆地进了办公室。 “岑总”,Wendy站起来说,“顾小姐在办公室等您。” 岑瑾点点头,推门看见顾桐坐在她的老板椅上,光着的两□□叉在桌边,不知道的以为这公司被她收购了。 “下来,麻溜的!”岑瑾说,“我说这屋里怎么老有股臭酸菜味儿。” 顾桐翘起脚趾大喇喇地说:“您老见识短了吧,我这可是飘香金莲!” “我看你像飘零大叔。”岑瑾说着把顾桐从椅子上薅下来,顾桐光着脚咿咿呀呀地找高跟鞋,好不容易捞到桌子底下的八公分恨天高,两脚一踩,起范儿了。 “老岑”,顾桐叉着腰站在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递来一张名片,“我亲自来通知你一声,你不务正业四海为家的姐们儿我,创业了。” 岑瑾拈起名片看了眼,“顾桐,英文名GoodTone,锅吧创始人、总裁兼音乐总监。地址:滨海路47号。” “你去滨海路卖锅巴?”岑瑾把名片一扔,“有钱烧的吧。” 顾桐正色道,“由前资深民谣唱作者GoodTone江湖人称民谣小金龙主理的GoodBar是深城首家原创电子民谣酒吧,将带领深城夜生活进入……” “前缀太多只能说明主语肾虚”,岑瑾说,“就冲你抓不住重点的劲儿,你这GoodBar早晚要Goodbye。” 顾桐吐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能不能不泼我冷水啊,又没找你投钱。” 岑瑾挑眉,“哟,有人投钱了?” “当然,我们家大碗慧眼识金。”顾桐傲娇地扭了扭屁股。 岑瑾以手抚额。顾桐新交的女朋友叫宛立陶,她第一次听以为是开玩笑,后来知道真叫宛立陶,她爸老宛第一次听说世界上有立陶宛这个国家,就想好了未来女儿的名字。 但宛立陶长得更像“碗里掏”,掏猛了,一不小心把自己吃成个大碗,捎带着把性向改了,是个雷打不动的万年铁t,连柜都不用出———她爸就没指望有能装下她的柜。 这是顾桐处的第七个对象,事不过七,大碗对顾桐不错,家里也有钱,瞅这样儿俩人能定下来。 岑瑾又拈起名片晃了晃,“这算开业请柬?” 顾桐说,“不是,到时候给你发电子请柬,现在你得帮我铺个广告。” 岑瑾点点头,“包我身上,明天去你店里看看。” 顾桐乐了,捏着岑瑾肩膀说,“就知道你够意思!有岑老板坐镇,GoodBarmustgood!” -- 第32页 岑瑾一听这酒吧的名字就头大,不做成乡非风格都对不起顾桐的散装英文。 想想来深城这些年,她只有顾桐这么一个中国好闺蜜,虽说这人谈恋爱和做事一样不靠谱,但性格乐呵,心也善,不知不觉就处成了铁姐们儿,顾桐每次来岑瑾办公室鬼混,Wendy都不用通报。 “喂老岑”,顾桐说,“刚你不在,我打入群众内部,听到你员工关于你性向的一些讨论。” 岑瑾“嗯”了声,没接茬。她的性向一直是员工八卦的话题,她不想瞒着,只是始终没有展示的机会。 顾桐说,“我在水台听她们聊天,大部分人认为你喜欢女的,少部分善良的小白兔认为你只是高冷御姐范儿,内心是个小公举。只有一个人的表态,我认为道出了真谛。” “什么表态?”岑瑾问。 顾桐捏着嗓子翘起兰花指学道,“依我看,岑总真正的性取向是钱。” 岑瑾“噗”地乐了。没错,刚办这个公司时她的微信签名就是“你岑只爱钱”,这么堂而皇之的宣言,配上她工作狂的步伐,铸就了员工心里老财迷岑扒皮的光辉形象。 没人知道她之所以只爱钱,是因为思停消失了,她在这世上无人可爱了。 想起思停,岑瑾的心又开始翻腾。 顾桐拎了包,临走说,“我明天在店里等你。对了,楚月也要来我这儿驻唱,前两天还问你呢。” 岑瑾点点头,顾桐站在桌前凝视她足有十秒。 “干嘛,等蹭饭?”岑瑾笑道。 “不是老岑”,顾桐俯身在桌前皱眉道,“我以前押上我全部资产赌你喜欢女的,现在你把我都弄懵了,楚月多好的姑娘,等你两年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得了吧,你全部资产都是负资产,还好意思替我操心呢。”岑瑾说着站起来,把她往门外推。 “不是”,顾桐扒着门把手追问,“你就连成年女人正常的生理需求都没有?” “有啊,得空给你展示一下花式自嗨108招!”岑瑾终于把顾桐推出门,又让Wendy按时下班,Wendy连着两天准点回家,笃定岑老板一定是信佛了。 岑瑾独自坐在办公室,不想回家。 自打昨天收到美佳的消息,她的生活瞬间有种失重感,曾熟练到接近本能的忙碌和紧张被打破了,她慌慌的不知该干什么,一会儿幻想未来,一会儿又跌回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思停结过婚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有点震惊,但很快就接受了。思停一定会结婚,不意外,上学时她就说过,一家三代不能没一个男人。 为这句话,岑瑾甚至想过去做手术。她从没把自己当做男孩儿,也不觉得做女孩儿有什么不好,但她愿意为思停改变,不止是性向,而是性别。 如今她看出这念头的可笑。大碗那样的可以手术,但她,就算手术了也是女孩,她长了一颗女孩的心。 只是这颗心的取向不是女孩,也不是钱,而是路思停。 岑瑾不知几点睡着的,手机振动时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办公室沙发上,抬起头,墙上挂钟显示四点。 她坐起来打了个喷嚏,空调开得太足,前半夜没盖东西,恐怕要感冒。 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是美佳,她瞬间精神的一激灵。 美佳发来一张图,是BoBoMM的朋友圈截图,“吉卖欧陆新城三居室,户型方正,朝向好,价格可谈,非诚勿扰。” 就没了。 思停要卖房?卖了房来南省?岑瑾又慌了。 美佳说:【有这条消息,我就有采访她的由头了,噢耶。】 岑瑾这才反应过来,没错没错,让美佳问问她为什么卖房,卖了去哪儿住…… 她正给美佳列采访提纲,美佳发来:【看你正在输入那么久,等不及,我先睡了。】 岑瑾赶忙回:【好的辛苦。】 美佳当然知道该说什么,用不着她列提纲,何况她这提纲细的连思停昨晚上吃什么都快扒出来了,愁死个人。 她太紧张了,高考都没这样,妈蛋。 可她还是觉得BoBoMM这个网名太二了,不像思停。难道她儿子叫波波,博博,伯伯,饽饽? 还是啵啵吧。啵啵妈妈,看来这亲子关系不错。 岑瑾捏着手机躺下,拉了件夹克衫盖在身上,预感接下来睡不着了。 下午她来到顾桐的“锅的吧”,位置真不错,周围都是高档酒吧,名流、艺人经常在这片儿出没,租金不会低了。不知道大碗她爸是做啥生意的,看来家底不薄啊。 岑瑾一进门发现楚月也在,正帮顾桐调琴。楚月是这两年民谣圈里的一股清流,年轻貌美,唱作俱佳,白皙的瓜子脸配上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妥妥的白月光。 岑瑾冲她点点头,顾桐在后厨监工,岑瑾便一个人里外走走,找找拍摄思路。 出乎意料,锅的吧从装修到供酒都不错,还没开业,已经有人冲着门脸儿进来探店了,顾桐这回是真要大干一场的意思。岑瑾坐在二楼露台的懒人沙发里,打量着楼下的街景。 “岑总,桐姐让我给您上壶柠檬香茅。”楚月说着在她面前摆上茶盘。 岑瑾坐正身子,“怎么还让你干上服务员了。” 楚月笑道,“服务员还在培训呢,我专门为你个人服务。” -- 第33页 岑瑾笑笑,接过楚月递来的茶盅。顾桐始终没露面,明显是给她和楚月制造机会,真是操碎了一颗姨妈心。 “最近工作忙吗?好久没见你。”楚月说。 岑瑾喝了口茶说,“嗯是。顾桐这茶不错啊!” “桐姐专门从斯里兰卡进的,这个清心降火,她说给你备着点儿。”楚月说。 岑瑾没吭声,猜到这茶八成是楚月自己备着,特地沏给她喝。她一到夏天好上火,烟抽得又多,动不动喉咙痛,刚才楚月兴许听见她咳嗽了。 岑瑾低眸不看楚月,怕看见她含情脉脉的目光,更怕她表白。 好在楚月从未表白。她是个聪明女孩儿,一早感知到岑瑾的抗拒,所以从不主动为她做这做那,反而经常求岑瑾帮忙,不是拍个MV,就是弄个作品集,知道岑瑾不愿拂朋友的面子,几乎有求必应,就这样走得近了。她平时照顾岑瑾也不在明面上,总是打着顾桐的旗号,让人没法拒绝。 楚月又给岑瑾添了点茶,柔声说,“下周锅吧开业,我会连唱几天专场帮桐姐暖场。想请你帮忙做个视频传到B站,我和桐姐一举两得。” 岑瑾点头,“行,到时候我派人过来。” 楚月顿了顿说,“你会来看吗?” “尽量吧。”岑瑾说完打开手机上的“你画我猜”,连麦玩了起来。 楚月笑了,抬手捋了捋岑瑾额前沾了汗水的头发。她比岑瑾小3岁,却总觉得岑瑾像个孩子一样,一察觉别人对她有好感,就像见了瘟神,正常交流都不会了。 画面上有人画了头猪,又画了把刀,画工还不错,岑瑾赶忙喊“杀猪!”错了,她又喊“朱砂!”屏幕对面七嘴八舌乱喊一通,只见这人又画了个萝卜,“杀猪罗!”岑瑾喊完才觉得这出题人心够黑的,杀猪就杀猪呗,还骂人猪猡。 然而没一个答对的,楚月凑过来轻轻说一句:猪健身。 卧槽,过了! “不是,这猪怎么就健身了?”岑瑾还盯着那头猪抱屈。 楚月笑道,“是朱见深,明宪宗的名字。” “我靠,这谁知道啊!”岑瑾直皱眉,虽说她也曾是个学霸,但和楚月这种985历史系毕业的古风爱好者相比,她还是差一截的。 “说是猪和剑也就罢了,深在哪儿呢?”岑瑾犯了钻劲儿,截屏下来研究。 楚月指着那个萝卜说,“这是人参。” 擦,这都行!岑瑾扭脸看向楚月,谁知楚月的脸就在她腮边,正好也扭头看她,一瞬间两人还差三公分就能亲上。 “呀!”有人惊呼一声,又一拍掌,是顾桐。 岑瑾恍惚感觉楚月的手扶在她肩上,赶紧侧过身子,指着顾桐骂道,“你丫把我撂这儿半个钟,真当我是你小工了?” 顾桐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亲密一幕惊喜一脸,回身拉进来一个身高一米七、一身潮牌的大胖妞,哦不,大帅t,冲岑瑾说,“一会儿在我店里吃火锅,大碗亲自炒的料!老岑,你想好拍摄方案了吗?” 岑瑾冲大碗打了个招呼,又指了指太阳穴,“方案都在这儿了,明天给你上人。” 大碗和两个服务员在露台拼好桌子,摆开火锅,除了她们四个还有郭晨和他的男朋友,郭晨是做工程的,来帮顾桐设计灯带,大家都是熟人,喝着啤酒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岑瑾忽然想起思停问过的一句话,“为什么我们只能和这些人一块玩儿?” 当时她的回答是,没人规定我们跟谁玩儿,我们爱跟谁玩儿就跟谁玩儿。 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必须承认,姬佬确实倾向于和姬佬一块玩儿,其次是和基佬一块玩儿。 至于那些直男直女,共事可以,做朋友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说交心吧,到底交不深,小姑娘一脸羞怯地和你讨论跟男神初夜的准备工作,你怎么支招都觉得别扭。 性向这东西,说起来是个人选择,其实也是一种社会规则,无形的规则更难打破。 大碗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就是大夏天吃重庆火锅有点奇葩,三台空调扇在露台吹,一伙人还是顺脸淌汗。 “妈的,明天买台制冷机!”顾桐一边抖搂着领口一边说,丝毫不顾吊带裙下面的波涛汹涌。 思停是不行的,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软妹纸,无论在男人还是女人面前都穿得严严实实。 也许她把思停领到这条道上,根本就是错的。 如果自始至终只有她们两人,像最初那样,也许结局会不同。 岑瑾一直这么胡思乱想,都没听清她们在聊什么。 手机响,她看一眼,是美佳,她赶紧划开屏幕。 “打听到了,她前夫欠债,她卖房帮他还债。”美佳说。 岑瑾一愣,感觉空气瞬间凉了几度。 都离婚了还帮前夫还债,到底是一家人。 是啊,思停是成过家的人了,她根本是另一世界的人,还想什么最初。 岑瑾压着心底的乱,缓了半天,回给美佳:“那她住哪儿?” 美佳说,“租房住吧,她说房子本来就是她前夫买的,没打算长住。” 那也是共同财产,她至少能分一半,何况她带着孩子,告诉她别那么实心眼儿。 岑瑾下意识般打下这句话,想了想又删掉了。 她有什么立场干预别人的家事,够可笑的。 -- 第34页 “我先走了,公司有点事。”岑瑾擦了擦嘴,拿起包。 “那也先把饭吃完啊,还差这么一会儿?”顾桐撂下筷子要站起来,岑瑾按下她的肩膀,“你们慢慢吃,回头再聚。” 她要走是留不住的,向来如此,这些年无论怎么玩儿,岑瑾说走就走从不恋场,朋友们也都习惯了。 “记得来听我唱歌!”楚月忽然拽了下她的胳膊,笑着说。 大碗和郭晨立马“吁”了一声,毕竟楚月在人前这么主动还是第一次。 岑瑾只得笑着点点头,下楼离开。 顾桐眨了眨眼睛说,“看来我们楚楚姑娘要发力了!” 大碗说,“那当然,楚月可是立过25岁前脱单的flag!” “你25了?”郭晨问。 “还差俩月”,楚月捂着嘴笑道。 “时间紧迫,只争朝夕!”顾桐朝楚月举起酒杯,“加油,我们挺你!” 这顿饭的主题就这样变成如何帮楚月拿下岑瑾,而堵在高架上的岑瑾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路思停。 第18章 路思停。 名字里出现“停”字很奇怪,岑瑾曾问过她是否有什么深意,思停说当年落户口时本来叫“思婷”,但办事员手抖,写成停止的停,录入时将错就错,就没再改。 “改个名字挺难的,要找人托关系,我妈不会办这些事。”思停说。 岑瑾说,“挺好的。一直赶路也要记得停一停,这名字挺有哲理。” 但她没有停在她身边。 岑瑾泡在浴缸里,水从热到温到凉,她不想出去,整个人像脱了力似的沉在水底。 思绪不知不觉又回到表白后的那个寒假。 那应该是她们最幸福的两个月。 岑瑾天天陪思停去补课。本来她不用补英语和数学,但思停要补,她舍不得和她分开大半天,又不差几百块钱的补习费,就当交恋爱基金了。 一大早岑瑾就赶到思停家,和她一起吃早餐,然后赶到老师家。 思停妈妈没有怀疑什么,还天天嘱咐岑瑾多照顾思停,给她讲讲题。岑瑾装模作样地答应着,趁她不注意就在思停脸上亲一口,有一天早晨吃油饼,亲了思停一脸油,思停没吃完就跑去洗脸,刘琴还说,“这孩子就是爱美,把这心思放在学习上多好!” 岑瑾笑得不行。 “小瑾,学校没有男孩子招惹你们吧?”刘琴有一天试探着问。 岑瑾明白她只是想问思停有没有早恋,干脆地说,“没有。” “那就好”,刘琴说,“可不能跟男孩子耽误功夫,先过了高考这关,以后有的是好男孩。” “嗯嗯,阿姨说的对!”岑瑾喝了满口粥憋着笑。 出了门就自由了,她和思停挑一条僻静的路去补习班,一路上捏脸捏手,觑着没人就亲一口,明明是数九寒天,每次到了补习班都一身的汗。 有一天路上遇到思停的一个初中同学,男生,岑瑾不认识,那男生和思停打了个招呼,思停忙从岑瑾手中抽出手,走了几步小声说,“还是要收敛一点。” “也没干什么呀!”岑瑾委屈地说。 思停笑了笑,又说,“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 岑瑾没想那么多,思停本来就比她拘束,在外面正经一点也情有可原。反正私底下思停对她好,经常捏着她的脸叫岑宝宝,后来变成蚕宝宝,去烧烤摊吃烤蚕蛹还祷告:“对不起了蚕宝宝,虽然我很爱你,但还是要吃了你。” 岑瑾笑得不行,在她耳边说,“那就吃了我吧。” 思停看看她,她又说,“你不吃我,我也要吃你。” 当时还不懂什么□□,连爱情动作片都没看过,最多在言情小说里看几段小h文,也是玄之又玄,一点操作性都没有。 但不知怎么就是想靠近,亲亲抱抱还不够,还得干点别的什么。 多年后岑瑾看到一部电影,一个9岁的小男孩喜欢上一个小女孩,女孩让所有的追求者比赛生吞蜗牛,小男孩胜出了,成了女孩的小男朋友,为了表达爱意,他为她生吞皮鞋、酒瓶等各种东西,吃得那叫一个□□。 旁白说:“孩子们当时不懂得生命的奥秘,那就是他们做】爱的方式。” 就是这个意思。 岑瑾在这方面大概早熟一点,毕竟17岁了,她不至于为思停生吞蜗牛,可想把她吞了的冲动已经萌芽了。 有一天岑瑾带思停回家做作业,爸妈白天都上班,家里没人,思停也不是第一次来,两人像往常一样吃泡面、煮荷包蛋,吃饱了往沙发上一歪,思停占据着长沙发,一只脚搭在茶几上,岑瑾靠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人都快粗溜到地上了,全靠两条大长腿撑着。 思停穿了件红毛衣,白色的花边领。这衣服有点紧身,思停的胸脯就在毛衣里一起一伏,她没穿胸罩,只穿一件学生内衣,纯棉无垫的那种。 许是屋子里暖气太足了,岑瑾的脑子晕晕乎乎,像发烧了一样。 思停眯着眼睛躺着,嘴里还嘟囔着“等我睡一会儿再干掉你,倒霉的三角函数……” 岑瑾的手伸过去,刚碰了一下,像触电一样缩回来。 思停感觉到了,屏住呼吸。然后她哼了一声趴在沙发上,像什么都没发生。 岑瑾的脸烧成了炭火盆儿,手脚却变得冰凉,身上直打哆嗦。 -- 第35页 思停趴了一会儿爬起来,脚搭在茶几上做数学题。岑瑾拉了张小凳子坐在她对面,也拿出卷子做题。 做了一会儿,岑瑾抬起眼睛看了眼思停,思停正好也看她,两人偷窥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忘了是谁先笑的,总之笑声一炸就停不下来,俩人都笑得满脸通红。 岑瑾直咳嗽,思停拍了下她的头,“你不是笑喘吧?” 岑瑾本来平静了,一听这话又笑抽,“哮喘的哮是哪个喘,你去补补语文!” 就这么又笑起来,其实都知道笑里掩藏着什么,越笑心越慌。 那天就是以两个人这样笔来笔去结束的。怂包岑瑾什么都没干,也不会干,可她始终珍藏着那支笔,那笔太邪性了,会导电,说起来爽的明明是笔,她却激动得一握笔就像握住了思停。 最后勇敢的是思停。 那天也是在岑瑾家写作业,有了上次的经验,岑瑾一个劲儿叮嘱自己文明点,万一思停生气了就不好了,万一她生手露怯弄得一团糟也不好,不如回头找找资料积累点间接经验,可思停忽然看着她说,“来,让我摸摸。” 岑瑾当时就凌乱了。思停这语气,和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的小姿势,笑中带着霸道的小眼神儿,让岑瑾忍不住想说声“喳”。 可她偏偏说一句,“你有病吧?” 思停说,“我有病,你有胸么?” 这还能行?岑瑾鼓起勇气瞪了她两秒,起身坐到她身边,抓起她的手,又怂了。 思停的手被她握在半空,她刚想打哈哈,那只小手落下来。 落得真是地方,岑瑾脸一红望向她,才发现她的嘴唇在抖,哦,手也在抖。 岑瑾一下子来了勇气,倾身吻上思停,手自然而然地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寒假的探索仅止于此。有了这种接触,两个人心里近多了,是那种心照不宣的近,比跟世上任何人都近。 爱情像一种天性。岑瑾本来不会照顾人,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忽然就懂得照顾思停。 柒市的清雪工作很到位,不等雪化结冰,环卫就把积雪铲净,又能骑车了。思停的书包放在前车筐,岑瑾背着书包,载着思停往返补习班。 路上她单手扶车,另一只手撑开衣袋,思停就明白了意思,把手插进她口袋里,靠在她背上。 “你冻手吧?”思停问,岑瑾便把手插进口袋,握了握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的手是暖的。岑瑾体热,手脚总是暖呼呼的,思停是典型的冷美人,一到冬天最难过。 岑瑾买了个保温杯,在家里冲了玫瑰红糖水灌进杯里,带给思停。补习班说远不远,但骑车也要二十多分钟,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阿瑾,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精致女孩?”思停闻着玫瑰花香笑道。 “都是我妈买的,我看她从来不喝,趁着没过期都给你喝。”岑瑾说。 “过期了呢?” “过期给你买新的。” 思停笑了,岑瑾又说,“吹一吹,小心烫。” “这个保温杯太牛了,像煮火锅似的。”思停说。 “嗯,下回晾温了再灌进去,不然一时半会儿喝不上。” “那就用普通杯子好了,捧着还暖手,凉一点刚好喝!” 岑瑾眨眨眼睛,“对哦!”说罢一起笑了,两人总是无缘无故地傻笑,笑得一肚子风,把玫瑰花茶那点功效全抵消了。 春节临近,每年这个时候薛雅芬都大发一笔,各关系单位随手塞几张购物卡就是两三千,一个年过下来能收两三万,她也随手塞给岑瑾几张,让她过年买两套新衣服——“妈妈要年审,没时间陪你了。” 岑瑾乐坏了,这几张卡面值三千,能把她和思停俩人从里到外换层新。再给刘琴也买件新衣服吧,提前讨好一下未来的丈母娘……她想想都把自己乐个跟头。 “思停……我问你个事。”从补习班出来,她支支吾吾地说。 思停望着她,等她问,她挠挠头说,“你那个……是什么size?” 思停说,“鞋啊?36,有时候35也能穿。” “不是,上身。”岑瑾脸红了,这事儿用嘴一说还有点害羞。 思停一笑,“你说呢?以你为基准估算一下。” 岑瑾瞅瞅她,“我怎么觉得你不像刚拿本儿的人。” 思停撇嘴,“开个小破电瓶车还用拿本儿?” 好吧……说是说不过,岑瑾回忆着那天的手感,按自己的1.5倍size给思停买了件无托隐形一片式内衣,舒适挺拔又不影响二次发育。 思停收到礼物快要笑抽了。 “试了吗,怎么样?”岑瑾发信息问。 思停回:“你的手挺准。” 岑瑾回:“我的手就是为你长的。”回完把手机一扔钻进被子,羞羞。 虽然只是台小破电瓶车,开起来也是颠颠儿的,小瑾同学很陶醉~ 第19章 整个寒假几乎把市里的好吃的都吃遍了,仅吃这一项活动就偶遇过三次同学,其中还有周家扬。 那是在柒市第一家正规咖啡厅,所谓正规,就是不卖速溶咖啡和勾兑奶茶,不卖带包装的冰棍儿,至于门脸儿和装潢还是十年前十八线城市的土潮格调,招牌写成拉面馆都不用改装。 饶是这样,这家咖啡厅一时还是成了装逼胜地,一餐饭没个二百多下不来。对于二十多块钱能吃一大盘锅包肉的柒市人民来说,几块破披萨(馅儿包在皮外头的馅饼),两杯中药汤子(或者加了奶的中药汤子)和一盘大拌菜就要二百多,属实有点嘚瑟。 -- 第36页 岑瑾第一时间带思停去嘚瑟一把,遇上同期去嘚瑟的周家扬,并且,拼了桌。 岑瑾和思停到店已经是最后一桌,桌子倒是不小,坐六个人也足够。还没点菜,周家扬和他表哥进店,老板四下一望,指了指岑瑾那桌,“拼桌行吧兄弟?” 一句话暴露了这老板从前不是开拉面馆的就是干麻辣烫的,咖啡厅拼桌还是岑瑾人生头一回,搁十年后她绝不能忍,但十年前作为土生土长的柒市人,她觉得老板的安排合情合理,俩女孩占这么大个桌子确实不合适。 当周家扬走到她面前,她才觉得老板是二逼。 周家扬也一愣,冲岑瑾打个招呼,又冲思停笑笑。 “我们……坐这儿啦?”他试探着问,岑瑾没吭声,思停更不会吭声,虽说没多大过结,毕竟也做过情敌,坐一起是说话还是不说话? 周家扬打起退堂鼓,扭头看旁边有没有空桌,他表哥却是个自来熟,直接把他推到座位里头,笑呵呵地说,“这你同学?那正好,我请客!” 周家扬一张帅脸写满了尴尬,“那个……我表哥也是开饭店的。” “火锅店”,表哥揉了揉鼻子大声说,“领我小弟来看看这儿怎么就这么火,学习点儿经验!正好你们都是年轻人,帮我参谋参谋!” 思停和岑瑾对视一眼,又看看周表哥的红鼻头、大胖脸,都有点想笑。 表哥利落地点菜,明显是照六个人的量点的,又问岑瑾和思停,“两位老妹儿想吃点啥?” 思停差点没把嘴里的玫瑰茶喷了,表哥这气质和柒市最潮咖啡厅的定位太不匹配,岑瑾忍着笑拍了拍她的背,对表哥说,“我们就是来喝咖啡,你们点你们的吧!” “那哪儿行!家扬的同学都是高材生,平时请都请不到,遇上了就是缘分!”表哥说着把菜单一摊,“这是咖啡吧?你俩拿个铁,还是卡个布,随便点!” 思停再也忍不住了,躲在桌子下面笑得直咳嗽,周家扬脸上挂不住了,其实岑瑾和思停都觉得这位大表哥挺逗的,人也敞亮,可周家扬是校草型面子选手,觉得这位表哥的素质给他跌份儿了,两位女同学更不该这么红果果地嘲笑。 “行了,你别耍宝了”,周家扬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表哥,又指了指岑瑾,“这位可是我们文科班的大学霸,回回第一,你就别在人家面前拿个铁了。” “学霸也得吃饭啊!”周表哥满不在乎地说,“那个……学霸老妹儿,给你卡个布行不?” “不卡裆就行。”岑瑾说。 周表哥哈哈大笑,半个屋子的人都往这边看,岑瑾也跟着笑,思停一开始觉得这话不妥,后来也笑起来,只有周家扬的脸是僵的。 他又想起岑瑾当着理科班全班的面退还他给思停的情书。那种羞耻感和现在一样,不被女生放在眼里,又被这个女生拿下他喜欢的女生,这一切都让他堵得慌。 “小老妹儿还挺逗……”周表哥说着叫服务员点餐,周家扬忽然问,“你俩处对象呢吧?” 三人都一愣,周表哥更是连点菜都忘了,目光在岑瑾和思停脸上扫了两个来回。 “是啊”,岑瑾说,“今天来约会的。” 周表哥回过神来,把菜点完,没说什么。周家扬笑笑,对这骤然的冷场仿佛很满意。 思停看似平静,面色却开始泛红,她们都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却不知这冒犯从何而来。 周家扬又笑着指着思停说,“这是我们校花儿,我追了半年都没追上呢!” 周表哥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没接茬。 很正常,越是社会人士思维越老派,一时理解不了姬情是什么新奇玩意儿。这要是俩男孩处对象,周表哥说不定早就拂袖而去,他现在僵着一脸笑容,有点不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 岑瑾不多说,本来就是拼桌,又不是聚餐,各吃各的更好。可咖啡很快上来了,还是人家帮忙点的,她只能客气地笑笑,把卡布奇诺给思停,自己尝了一口拿铁。 思停问,“铁吗?” 岑瑾看看她,笑了,“贼铁,拿不动。” 这两句话缓和了气氛,周表哥笑着喊服务员,“老铁,给我也拿个铁!” 他说得太大声,这一排食客都笑起来,周家扬也跟着笑了。 “你那个,卡么?”岑瑾问思停。 “有点卡”,思停说着把咖啡推给岑瑾,岑瑾尝了一口,是挺卡的,咽不下去。 那是她们第一次喝现磨咖啡,完全适应不了,只觉得这玩意儿三十一杯丧尽天良,幸好有表哥买单。 餐点陆续上来,不过是烤鸡翅、蔬菜沙拉之类的玩意儿,表哥让大家放开吃,岑瑾便不客气,上一样尝一样,还给思停往盘里夹——没错,夹,用的是筷子。很多年后她才觉得咖啡厅用筷子这事儿太扯了,但当时满屋子人都觉得正常得很,往嘴里送东西就得用筷子。 周家扬一边切牛排一边说,“对了岑瑾,你爸是在柒大吧?” “嗯,怎么了?”岑瑾嚼着牛排问。 “我姑也在柒大,教政治的,说不定认识你爸。”周家扬说。 岑瑾点点头,“应该认识吧,柒大就那么点人。” “你以后上了北大,估计喝个咖啡都要坐校车。”周家扬笑道。 这是恭维吧,但恭维得没劲,岑瑾笑笑说,“你上清华也一样。” -- 第37页 其实岑瑾很讨厌人动不动说她要上北大。就算她成绩好,但考哪个大学、学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事,不见得学校每年出一个北大学生的重任就要落到她肩上。往年为了冲北大,学校劝成绩最好的学生报北大医学院,好几个学姐因为这个念了医学英语,去了才知道是鸡肋,牺牲自己光荣学校。 周表哥说,“我看这家店火不了几天,大伙儿新鲜够了,谁还来遭这个洋罪。” 周家扬说,“人们接受新鲜事物总有个过程,肯德基刚开的时候大家也吃不惯,现在火成什么样,多少家仿冒的什么肯塔基都开一地了。” “那不一样!”周表哥说,脑子好像还没理清到底哪儿不一样,瞅瞅岑瑾说,“不一样吧妹子?” 岑瑾点点头,“是不一样,这家店生下来就是肯塔基。” 周表哥笑了,“没错,就这意思!” 这位表哥看事儿挺透,就是文化低,周家扬总觉得自己是文化人,处处想表达点见解,还在说“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一种新型饮食文化的移植……” 岑瑾和思停交换个眼色,对周表哥说,“大哥,我们吃好先走了,很高兴认识你。” 不待表哥挽留,岑瑾已牵着思停起身,她从小就这样,不恋场也留不住。 临出门思停捏了捏她的手,“真的要他们请吗?” 岑瑾想了想,“让他表哥请吧,社会人好面子,也给他弟弟壮脸。” 快过年了,外面风雪交加,岑瑾自然地把思停的手插进衣袋,问她,“吃饱了吗?” 思停笑着摇摇头,刚那咖啡劲儿挺大,现在有点心慌,更觉得饿了。 “走,咱俩吃烤串去!”岑瑾又带她去火车皮地摊儿补了顿烤串,思停有点心事重重。 “怎么了,饿晕了?”岑瑾捏捏她的脸。 思停说,“我在想,周家扬的姑姑认识你爸,会不会……” 岑瑾看着她,“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让你爸知道我们的事。”思停说。 岑瑾嚼着块实蛋,“知道就知道呗,他又管不了我。” 思停想了想说,“以后不要对别人说我们在……我们的关系。” 岑瑾垂着眼眸,把烤冷面分成几块盛进思停盘里,没答话。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咱俩好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思停以为她不高兴了,解释道。 “晚了,周家扬都知道了,估计开学大家都知道了。”岑瑾说。 思停没吭声,周家扬未必有那么大的传播力,何况同学之间传一传倒无所谓,只怕家长和老师知道,岑瑾学习这么好…… “不公开的意思就是我还是同桌对吧?”岑瑾忽然问。 思停抬起头,岑瑾斜靠在椅子里盯着她,“然后他们还可以追你,有人来送情书我就靠边站,同学不好意思让一下!” 思停骤然想起上次“印章”的事就是因为她被搭讪导致两人吵架,岑瑾在意这个,她不是藏在暗处的人。 思停握了握岑瑾的手,岑瑾抽出手,皱着眉头说,“你为什么……好像总觉得在犯罪?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思停张了张嘴,要说错,通盘都是错的,但一门心思往错路上走的也是自己。 岑瑾说,“除了早恋,我不觉得我们犯了什么错。就算早恋也不是错,咱们这岁数搁古代早结婚了,他们无非是打着耽误学习的幌子瞎嚷嚷,那我们不耽误学习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 真那么简单就好了,思停想。但她们毕竟没遇到什么实际危机,她不想和岑瑾再为这个争执,就捏了捏她的鼻头,“好了快吃吧,你这是两顿饭都想饿死我的节奏!” 岑瑾没再说什么,可心里闷得慌。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在一起之前只想让对方喜欢自己,真在一起了,发现出个门逛个街别扭的地方多着呢。说来说去还是那个词:性向。这东西非主流,就比早恋还有罪。 男生在这方面更忌讳,学校里至今没有敢公开承认的,稍微娘炮一点就被群嘲。女生还好,有几对公开的,还有一对很拉风。大概觉得女生在一起腻歪很正常,干不了什么出格的事,但那几对女生都是小混混,本来就被老师放弃管教,而她和思停…… 她们谁都没往性向上扯,这个事一开始就知道不对,但喜欢了就在一起,现在扯这个更是马后炮。 回家路上岑瑾还是很低落,快到思停家小区,思停把她拽到路灯下,就是圣诞晚会后岑瑾表白未遂的地点。 “把眼睛闭上”,思停说。 岑瑾靠着灯柱,闭上眼睛。 思停搂住她的脖子,嘴唇贴上来,舌尖伸进岑瑾齿间,岑瑾下意识地睁开眼,思停说,“闭上!”然后她自己也闭上眼。 岑瑾感受着她舌尖的搅动,思停今天吻得有点凶,几次用力吸吮岑瑾的嘴唇,岑瑾的身体热起来,下腹又有火在窜。 思停贴在她耳边说,“只要没人强行闯入视线,我们就闭着眼睛,谁也看不见。” 岑瑾的鼻子忽然一酸,思停这话好像预告了未知的困难,可她掩耳盗铃的姿态也是一种勇敢。 岑瑾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无论睁眼还是闭眼,我能看见的只有你。” 第20章 岑瑾和思停的恋情比她们想象中传的快得多。 -- 第38页 当晚周家扬告诉了一个理科班的死党,该死党立刻在班级□□群里公布了这个爆炸新闻,齐美佳就是通过群消息知道的。 她把截图发给思停,但思停家没有电脑,一个小诺基亚手机只能打电话,只有去岑瑾家或去网吧才能上□□,刚好那几天她去奶奶家帮忙办年货,始终没上网,还不知道这件事。 年前家家户户大扫除,刘琴的活儿也多了,一天接好几份儿擦玻璃、扫房子的工作。 思停的初中班主任连着几年过年都请刘琴打扫,她活儿干得利索,家里又需要照顾,老师就当体恤思停,亲戚朋友有人用工就介绍刘琴过去。 腊月二十七,刘琴去初中老师家里干活儿,几个毕业的学生也赶在年前去看老师,其中就有齐美佳。 思停没和同学一起来看老师显得失礼,刘琴解释道,“思停姑姑病了,思停天天去照顾奶奶,前两天还说来看看丁老师,老人那边儿一直走不开。” 丁老师笑道,“柒市这么大点儿地方总能碰上,不用特意来看。”又对几个学生说,“你们期末考得怎么样?” 几个学生汇报了成绩,美佳说,“思停这次考的好,年级前五!” 刘琴在旁听了笑笑说,“丁老师给打的底子好。” 有个同学说,“和学霸同桌果然给力!” “她同桌是谁?”丁老师问。 “岑瑾,铁打的文科第一!”那位同学说。 “哦,中考第一那个孩子。刘姐,思停运气不错呀,让她多和岑瑾学学,估计补课费都省了!”丁老师笑道。 刘琴说,“是呀,那孩子人也好,我们思停走到哪儿都有贵人照应。” 丁老师说,“你们保持这个学习劲头,女生只要不早恋,男生不打游戏,把剩下的一年半坚持下去,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次来的都是女生,听老师说“早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以前同学的八卦。丁老师毕竟不是现任班主任,学生们说话也不再忌讳,提起当年班上好几个男生喜欢思停,丁老师喊道,“听到没刘姐,可得把你家闺女看好!” “诶!”刘琴在里屋擦玻璃,答应一声,“思停还行,没那根筋。” 几个同学悄声笑了,美佳总觉得她们知道了什么,而刘琴对思停的事一定一无所知。 学生们告别时,刘琴的活儿也快干完了,美佳下午要去补习班,独自去远一点的站点等车,车还没到,刘琴过来了,和美佳打了个招呼。 美佳以前去思停家里玩过,刘琴认得她。这会儿两人一起等车,刘琴问,“孩子,你跟阿姨说说,学校现在有没有男生勾搭思停?” 美佳想了想,摇摇头。 男生是没有,但有个女生……何止是勾搭。 “有也不怕,你告诉阿姨,阿姨不说是你说的。”刘琴说。 美佳笑了笑,又摇摇头说,“我们分班了,我对文科班的情况不了解。” 刘琴点点头,“你多看着点思停,那孩子单纯,我怕她不定性。别管成绩多好,一早恋全白搭,你们丁老师不也说了么。” 美佳没吭声。不久公车来了,后排只剩一个座,刘琴死活把美佳按在那儿,“你快坐,我一会儿就到了。你说这都二十七了,你们还补课呢,其实学生是最辛苦的。”说完她叹了口气,“熬吧,把这一年熬过去,该啥样就是啥样了。” 美佳看着刘琴穿着老气的羽绒服,围巾已经洗褪了色,四十出头的人已经有明显的白发。 刘琴的手扶在栏杆上,皮肤有一道道皴裂,手指粗大像男人的手。这么一个母亲,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思停身上了吧?刚才几个同学的笑,也是笑刘琴被蒙在鼓里吧?美佳忽然觉得自己知情不告有点罪恶。 又过两站,刘琴下车,美佳跟下去喊道,“阿姨!” 思停的恋情就这样曝光。 腊月二十八,岑瑾给思停发信息,要去给她送点零食,“我还给阿姨买了副手套。” 但思停没回信息,电话也不接——因为手机被刘琴没收了。刘琴看了思停和岑瑾的全部信息,有些信息思停随看随删,因为手机内存本来就不够,但还有些甜言蜜语她舍不得删,足够办个展览了。 这一切震碎了刘琴的世界观,她闹不明白这算怎么回事,去和思停姑姑打商量。 姑姑是见过点世面的人,把思停叫过来问,“你们是闹着玩玩,还是真的?” 思停眨巴着眼睛要哭了,姑姑看看她床上板板正正的几件新衣服,还有一件明显不符合她年龄和消费水平的内衣,用不着她回答了。 年三十上午,岑瑾去思停家敲门没人应,知道她每年在奶奶家过年,但不知思停奶奶家在哪儿,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思停这个年过得像服刑一样。刘琴在厨房刷着碗,突然就哭了,就像好好一个女儿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她既不明白也不能接受。 姑姑拍板,严禁思停和岑瑾联系,拔掉了她的手机卡,没收了她的钥匙,思停只能在家呆着,出门必须妈妈陪着。 年初四,刘琴开始上工了,姑姑去医院开药,思停对奶奶说下楼买点东西,然后跑到附近网吧上了□□,和岑瑾说了情况之后,才看到美佳之前发来的截图。 原来她们的事早就传开了。 -- 第39页 岑瑾几乎立刻回过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思停想了想回道,“不要了,开学见。” 她赶在姑姑回家之前跑回奶奶家,直到初七补习班开课,刘琴扯着思停,看到在楼下等着的岑瑾,木然地说了句,“我送思停。” 岑瑾没吭声,推着车在后面跟着,刘琴和思停上了公交,岑瑾骑车到了补习班,一进门就坐到思停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岑瑾在纸上写:“打你了吗?” 思停摇摇头,写道:“我说我们是闹着玩的。” 岑瑾写:“她信吗?” 思停想了想,写道:“先分开一阵吧,开学再说。” “不是真的分开。”岑瑾写。 思停点点头。 “我们不是闹着玩。”岑瑾写完定定地望着她。 思停没有回答。 刘琴守在补习班外,一下课就把思停领走了。数九寒天,她顶风冒雪地“押送”思停,岑瑾都过意不去了。她不再上补习班,一心等着开学。 过了元宵节终于开学了,岑瑾从没那么喜欢上学,就算不能亲亲抱抱,至少和思停同桌,还能成天腻在一起。 第一节晚自习课间,班主任老叶进了教室,若无其事地说,“葛辉和路思停换一下座位,放学前换好。” 岑瑾一开始没听清,和思停对视一眼,才明白她要被换走了。 “为什么?”岑瑾问老叶。 老叶瞅瞅她,没答话,找男生安排清雪的事,上课铃一响他就走出了教室。 思停低头收拾东西,岑瑾按住她的手,“别走,我去问问。” 她刚站起来,思停拉住她,小声说,“我姑姑找过老叶。” 岑瑾愣了一会儿,“所以你早知道要换座位?” 思停不说话。岑瑾呆呆地想了半天,说,“那也别走,等我。” 岑瑾来到老叶办公室说,“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老叶有点紧张地站起来四下看看,屋里还有个年轻老师,他说,“小张,要么你先去教室待会儿,我和学生谈点事。” 岑瑾直想笑,是要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至于清场? 老叶坐下说,“岑瑾同学,你说吧。” 在文重班一学期了,他还叫“岑瑾同学”,岑瑾一听又想乐。老叶这人挺好,就是思想老派、古板,性子还慢,戴一副厚厚的啤酒瓶底,你很难从眼神里看清他的想法。 岑瑾问,“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突然给我换同桌?” 老叶说,“座位要定期轮换,促进同学之间交流学习。” “但为什么只给我换?我们才坐了一学期。”岑瑾说。 老叶推了推眼镜,“其他人陆续也要换的。” 岑瑾吸了口气,压着心里的火。 “有人找过您吧?”岑瑾问。 老叶又推了推眼镜,想着怎么措辞,岑瑾说,“如果不换座位,我和路思停保证提升成绩,如果换了,起码我这儿就不保了。” “可是……这个……”老叶的辞仍没措好,岑瑾又说,“给我一周时间,我会搞定找您的人,不给您添麻烦。” 老叶忽然从镜片上方,用一种吃惊的、苦口婆心的眼神盯着她,“岑瑾同学,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那可不行呀!” 岑瑾笑了笑,“什么不行?” 老叶张了张嘴,也不知道他想说早恋还是同性恋,一个男老师对女学生似乎提哪个都不得劲儿,最后只说出一句:“这会影响一生的呀!” 岑瑾笑了。 “叶老师,我一生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这班上有多少人喜欢谁,您也管不过来。我只保证把学习搞好,给我一周,谢谢您。” 岑瑾出了办公室还在生气,老叶这种支支吾吾、别别扭扭的态度比挑明了说还让她生气。 回到教室,葛辉已坐在思停的座位上,思停调到两排后的座位,和魏小兵同桌。 岑瑾站着看向她,她低着头做题,始终不抬眼。 岑瑾有点晕。葛辉在她旁边,一个十七八岁、头发油腻、一脸青春痘的男生坐在她旁边,她死活坐不下去,连靠近一点都不行。 她拎起书包走了。明天怎么办还没想好,但眼下她只想在外面透透风。 思停手机被没收,她们没法发信息,坐得那么远也说不上话,何况思停好像不想理她。 她的心猛地一缩,第一次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忽然想哭。 岑瑾在操场转了两圈,走到校门口,还有四十分钟才放学,但刘琴已在门口晃悠。这是监察吧,生怕她又拐带思停不学好,岑瑾站在暗处等了会儿,又拐回操场。 她背着书包,一圈一圈独自绕着,感觉有人拉住她的手,她立刻握紧那只手,回身将她抱在怀里。 思停在她怀里停了一会儿,推开她,把她拉到图书馆前的小花坛。 还没正式开学,图书馆不开门,一点亮光都没有。 阒寂的花坛边,思停轻声说,“我姑姑昨晚和我谈了一夜,她说……” 思停哽咽了,岑瑾揪紧了心,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这种事就算闹着玩也不行,不光影响学习,还影响……” 岑瑾静静地等她说下去,思停咬了下嘴唇,说,“影响以后找对象。” 岑瑾闭上眼睛。 -- 第40页 那是她第一次明确感到,思停以后是要找对象的,而自己甚至算不上一个对象。 岑瑾安静了好一会儿,笑笑说,“不至于影响那么远,何况你肯定要离开柒市的,到时候谁知道咱俩的事啊……” 她说话时不知道自己哭了,直到哭得说不下去才发现。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岑瑾别过脸去,颤声说,“为什么你每次一点坚持都没有,其实不用换座位,我们会有办法解决,至少试一试,但你让我觉得都是我一个人……” 岑瑾别过脸去,思停把头埋在她的帽子里,哽咽道,“我姑姑说,我们一家三代不能连一个男人都没有,我必须找个……而且她说越拖下去感情越深,以后就掰不回来了。” 岑瑾忽然想笑,就冲刚才她对葛辉的本能排斥,她好像已经掰不回来了。 “你姑还挺懂。”岑瑾擦了眼泪,笑笑说。 “因为她经历过”,思停说,岑瑾一惊。 “这是她一直不结婚的真正原因,连我奶奶都不知道”,思停有点凄凉地笑笑,“但是那个女的结婚了,还有孩子。” 岑瑾愣了半天,嗫嚅道,“靠,你们家遗传啊。” 第21章 思停姑姑的遭遇颇令岑瑾吃惊。想不到在她们这样的小城市也有如此破例的爱情,而且真的影响了人的一生。 但她们才刚在一起啊,甜还没甜够,想那么远干嘛? 思停伸出一只手指,岑瑾勾住,顺势把她的手插进衣袋。思停凑过来亲她一下,黑暗里谁也看不见,以后大概不能随便亲热了,岑瑾把她搂过来抓紧时间亲个够。 要下自习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思停出门和妈妈一起回家,岑瑾看着她们走远,才独自打车回家。 她们只能接受分座的事实,好在不会分手。 岑瑾还是没办法和葛辉同桌,班上只有一个单桌,在最前排靠近讲台的地方,是给一个患过小儿麻痹拄拐上学的女生设的,岑瑾不能去抢,何况她这么高,在前排加个座位也不合适。 她又去求老叶给她换个同桌,老叶还算厚道,让她和杨悦一桌,坐到思停同一排。 杨悦很胖,平时闷声不响的,没什么存在感,岑瑾觉得和自己单桌没什么区别。下课她去找思停,对魏小兵说“借个座位”,魏小兵就出去四处溜达,她和思停聊聊天,给她讲讲不会的题,捎带着拉拉手捏捏腿。 班上默认了她和思停的关系,没人多话,老师也不再管。只要思停家长不来找,她们在学校还有一定的自由度,尤其是体育课,岑瑾不打球了,争分夺秒和思停亲亲抱抱,这样也挺好,岑瑾想,小火慢炖说不定更利于感情保鲜。 思停说,“你可千万别让你爸妈知道,万一他们联手镇压就惨了。” 岑瑾撇撇嘴,“我爸妈管不住我,他们也没工夫成天看着我。不过你妈真有毅力,你说她能接送你到高三吗?” “很有可能”,思停想了想说,“要不是你妈妈帮我姑姑报销过医药费,我妈觉得欠你家一份人情,估计她已经去找你爸妈了。” “唉”,岑瑾叹口气,“没事,大不了撑到高考,上大学就自由了。” 思停没接茬。她好不容易考进年级前五,全仗着分科后好学生大多留在理科班,文科班竞争小了,不见得她真的进步了。何况她就算考到第二,和岑瑾也差了一百来分。 在这所学校的文科班,岑瑾是独立于榜单之外的,她的成绩回回被老师拿去和省重点的尖子生一起排名,纵便那样她也能进省前十,老师们说柒市好几年没出过这样的学生了,要重点保护。老叶为难就在这儿,一边要顺着岑瑾好商好量,一边又不敢不管,怕她真走上“歪门邪道”耽误前程。 思停和岑瑾的差距,基本就是211和985的差距,上大学能不能在一个城市还说不定。 岑瑾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笑笑说,“去北京或者上海,大城市什么分数的学校都有。” 思停看看她,“大城市有的是优秀的人,到时候你还中意我么?” 岑瑾想了一会儿,问她,“思停,你其实不反感男生吧?” 思停一愣,“我……我刚说的和这有什么关系?” 岑瑾低头说,“我这几天上网搜过,女生在这方面好像比较灵活。” 她没明说,如果思停的危机感来自成绩的差距,那么她的危机感来自于整整一个性别。 她总有种预感,思停喜欢她是个意外,思停选择某个他才是宿命。 思停假装在桌子下面捡东西,俯身趴在岑瑾腿上。岑瑾用校服外套盖住她的头,隔着衣服轻拍她的背。过一会儿思停坐起来,脸红红的。 “我肺里吸的全是你的味道,够我用一堂课。”思停笑道。 岑瑾笑了,“舒肤佳香皂么?明天给你带一块吸个够。” “不,是你。”思停戳了戳她的腿以示强调,“我想吸的就是你。” 岑瑾联想到内涵脸就红了,接不上话,坐在那儿傻笑。 但她听懂了思停的意思,不谈什么性别性向,她现在喜欢的是她。 这就够了。 期中试考完,岑瑾又是第一,思停年级第四,岑瑾比她还高兴,可惜不能一起出去庆祝了。 考完试总该放松一下,岑瑾去书店买了两本毛姆的小说,分给思停一本换着读。 -- 第41页 周五晚上,思停把读完的《面纱》还给她,她把《月亮和六便士》给思停,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岑瑾打开书不看内容,先去翻思停的笔迹。书里有她的悄悄话,是她们传情的秘密武器。 “我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是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我们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它是个空洞,呼呼的往灵魂里灌着刺骨的寒风,所以我们急切的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注:摘自毛姆《面纱》) 思停画下了这句话,在旁边用铅笔写道,“你的心是什么形状?” 岑瑾笑了,把“你的心”圈起来写道,“取决于你缺口的形状。PS.有了你,我的心没有缺口。” 往后翻,思停又画了一段,“当我回首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时,我非常恨我自己,但是我无能为力。我要把女儿养大,让她成为一个自由的自立的人。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爱她,养育她,不是为了让她将来和哪个男人睡觉,从此把这辈子依附于他。”(注:摘自毛姆《面纱》)旁边写着,“有道理。” 岑瑾几乎能想象思停像语文老师一样一本正经的样子,笑抽,她把“和哪个男人睡觉”圈起来,在底下写,“还是和我睡吧。” 她趴在床上边看边笑,都没注意到岑海涛什么时候进来的。 直到岑海涛拿起书,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把书扔给她。 父女俩面无表情地对视,薛雅芬还没回来,岑海涛今天回家够早的。 “你过来,爸和你谈谈。”岑海涛开口的语气还算平稳,但岑瑾预感到事情不对。 她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那是思停曾经坐过的位置。 岑海涛坐在另一边,好像没想好怎么说,先点了根烟抽了两口。 “你听说什么了吗?”岑瑾先发制人。 岑海涛瞅瞅她,“啊”了一声。 岑瑾笑笑,“周家扬他姑?” “什么?”岑海涛皱眉。 难道不是?岑瑾想了想,还有谁能把她和思停的事告诉她爸?老叶……或是刘芸她爸? 她没再说话,搞不好岑海涛诈她呢,她还是嫩了点。 岑海涛终于开口,“你们班有个杨小月吧?她爷爷是我老师。杨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说你……” 是杨悦——岑瑾一下子想起来了。之前听说杨悦的爷爷曾是她们学校挺牛逼的物理老师,快七十了还开补课班呢,原来还爱管闲事。 岑海涛顿了下,问道,“听说你谈恋爱了?” “嗯。”岑瑾说。这事从杨悦那儿传过去没法瞒了,何况书都被抓了现形。 岑海涛掐了烟说,“爸爸听说过这种情况,爸爸学校也有,我不是老古板,但你这么做是错的……” “比出轨还错?”岑瑾问。 岑海涛的脸立刻黑了。 “小瑾,你现在怎么……怎么这么没规矩!”岑海涛音调拔高,岑瑾微微一笑。 也许该隐瞒吧,或者像思停一样说一句“我们是闹着玩儿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谁都懂,可岑瑾死活说不出这种话。 她半夜被岑海涛赶出去时收留她的是思停,给她煮好看的荷包蛋的是思停,记得她的姨妈期、怕她粗心而每个月帮她备着姨妈巾的是思停,她吃过最好吃的馅饼是思停妈妈做的韭菜鸡蛋饼,这个家最有人气、最温暖的时刻是思停来的时候,她们在这里亲吻过,不是闹着玩。 “我会考上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岑瑾说。 岑海涛的嘴唇哆嗦一下,“你什么意思?别的不用我们管了?” “如果你想管的是我的感情,那不用了。”岑瑾说,“管好你们自己的感情吧,我的天塌不下来。” 岑海涛摆摆手,“得了,回头让你妈跟你说。” 岑瑾起身回到房间,知道薛雅芬一旦得知这件事会比岑海涛反应更激烈,可她不想退缩,反而铆足了劲儿想反抗。她心里积压的愤懑太多了,不光是思停的事。 过了大概两小时,家里静得像荒宅,薛雅芬刚开门进来,岑海涛的叫声响起,“你还知道回来!为了搂钱连家都不要了,看你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儿!” 岑瑾的心像给泼了硫酸,烧得整个胸腔都疼。永远这样蛮不讲理、相互怨恨又纠缠不清的生活,永远没有人好好说话,这就是她的家。 她听不清薛雅芬在外头叨咕什么,只听到一声夸张的“不可能!”然后房门打开,薛雅芬站在门口问,“小瑾,是真的吗?” 岑瑾看看她,“什么是真的?” “你和路思停谈恋爱?”薛雅芬瞪着眼睛说,她不像岑海涛那么支支吾吾,岑瑾倒乐意这样,点点头说,“是真的。” “你疯了吧?你这孩子……学习学傻了吧?”薛雅芬大声说。 岑瑾是快气疯了,深吸口气说,“你有意见么?” “不是……你和……路思停是个女孩儿吧?上回报销药费那个女孩儿?” “嗯,谢谢你。”岑瑾说。 “哈!”薛雅芬叉着腰,倒了两口气,“这家人真奇葩,怎么教出这么个孩子!我还当你同学家里困难帮扶她一把,她倒好,不感恩不说……” 岑瑾站起来,盯着薛雅芬说,“是我喜欢她,我追她的。” 薛雅芬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接上话,岑海涛在外头摔了下杯子,也没说话。 -- 第42页 岑瑾说,“不管你们什么态度,这事儿如果为难路思停和她家人,我立刻退学。”她说完关上门。 思停家人可以反对、可以不理解,可以把账算在她头上,不让她登门,不让她和思停同桌,这都行,她愿意承担。 但她绝不允许思停为她受委屈,因为思停填满了她心的缺口,如果思停委屈,她的心会缺得更大,灵魂里将灌进刺骨的寒风。 第22章 岑瑾上学见到杨悦,又觉得这座位坐不下去了。要说杨悦也没犯多大错,可能就是回家八卦一嘴,偏叫桃李满天下又操心祖国隔代花朵的老杨头儿听去了,和齐美佳那种积极主动的见义勇为相比,杨悦够无辜了。 开学后思停没再理齐美佳,美佳估计回过味了,考完期中试主动找思停聊天,详细讲述了当天的心理活动,请求谅解的同时又赠送几句成语,什么人言可畏、考虑长远之类的。 岑瑾在校园里遇过美佳几次,没说话。柒市就这么大,充满了一边八卦一边嚷嚷“我是为你好”的热心肠,你要是都和他们生气肯定气不过来。 课间她和思停在操场上溜达,思停说,“真没想到最后捅破的会是杨悦,感觉从没听过她说话似的。” “关键她跟谁说不好,非跟她爷爷说,真不愧是隔代亲!”岑瑾说。 思停笑笑,“估计她平时也没个说话的人吧,挺可怜的,你该多和她聊聊。” “我和她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饶了我吧大佬!” “那你当初为什么撩我?” 岑瑾瞅瞅她,这美目流波的小眼神,到底谁撩谁啊。 “看你美呗。”岑瑾笑道。 “鬼扯!你看我的第一眼我永远记得,一种有意的、粗鲁的、从头到脚的审视!”思停超义愤,岑瑾笑疯。 “我那是被电到了,一块钢板在我体内生生给电弯了,能不粗鲁么!” “哼,你体内是弹簧吧,说弯就弯!”思停撩了下头发,锁骨在校服领口下若隐若现。 天气暖了,北方小城的五月刚刚泛起春意,岑瑾吃不消了。 晚自习她把思停拉到花坛,图书馆关门早,这一片到了晚上还是黑乎乎的,她们刚走过去发现花坛后边有俩人影,看那架势正亲着呢。 思停转身往回走,岑瑾一把拽住她,把她拉到图书馆后墙,低头亲上她的脖颈,使劲儿用鼻尖蹭了蹭,太特么香了。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锁骨,又轻轻咬一下,思停哼了一声,岑瑾紧紧抱住她,从锁骨一路亲到肩膀。思停的肩颈太美了,是练舞蹈的那种圆润饱满,吸血鬼为啥偏爱这个地方,岑瑾终于明白了,想狠狠咬一口又舍不得,只能用力吮吸,把她的整个脖子吸了个遍。 思停有点僵,站在那儿望着她,两只眼睛在黑暗里对视几秒。 岑瑾忽然吻上来,舌尖蛮横地闯进她嘴里,把她的校服外套扒到腰间,思停像刚醒过来,伸手来抓她的外套,岑瑾又把自己的外套扯下,两人穿着薄薄的T恤抱着,柔软的位置紧紧抵着,摩擦着。 好半天,思停喘息着说,“我要被你勒死了。” 岑瑾笑了,松开她,也微微喘息。 “路思停,我爱你。”她望着她,轻声说。 这是第一次提“爱”这个字,思停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岑瑾的手指按上她的唇,笑着说,“我说我的,你不用接,又不是演电视剧。” 她那么高,一只手撑着墙面,思停给环在她怀里,大眼睛眨了眨,胸脯起伏着。 “我天天想你。”思停说,“坐在教室里,天天看见你,还是想你。” 岑瑾低头贴上她的脸,温热的、潮乎乎的脸颊,这一生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渴望长大。 岑海涛和薛雅芬果然消停一阵,对岑瑾这孩子不能来硬的,她是典型的敌硬我更硬,鱼死网破型选手。 但这个事好像帮他们俩洗心革面了,两人不约而同早回家,岑海涛有时开车来接岑瑾下自习,薛雅芬在家给她做宵夜,虽说大多是外头买的,也是这些年头一回展示DIY母爱。 岑瑾有点不适应,关键这造型凹的太硬,他们不大声吵架了,可呆在客厅一左一右谁也不理谁,完全是塑料和谐,还是那种本来就不结实又在外头晒了一夏天敲一下直掉渣的塑料。 而且越这样,说明他们对她和思停的事越在意,他们怀柔,思停家围剿,好一个恩威并济抚搅并用。 周末岑瑾在家呆的别扭,还不如以前一个人自在。思停还在她妈的坚强封锁中,要说干事业还得是刘琴这样的,踏石留印抓铁有痕,一百年不动摇。 岑瑾去找小杜玩,话说有日子没见小杜了,小杜要是骂她重色轻友她绝不还嘴。 小杜家周末没人,她的漫画书、手办堆得满屋子都是,数学练习册在一堆《黑执事》里战战兢兢露了个头。 “靠,你还买书啊?上网看不好吗?”岑瑾问。 小杜说,“我爸不让我上网,家里网线都撤了。” 岑瑾呆住,“那你爸支持你买书?” “对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觉得看书就是增强文学素养。”小杜显然为她有这么个只会挣钱的傻爹得意坏了。 “思停姐姐还坐牢呢?”小杜问。当初岑瑾还在热恋中就迫不及待和她分享喜悦了,后来遇着的坎儿也都在□□上和她念叨过。 -- 第43页 岑瑾摊开一张《会长是女仆大人》的海报,叹息道,“那不叫坐牢,应该叫卧薪尝胆。我靠这画风真受不了,白瞎这故事了。” “你家思停就是这个画风。”小杜嘬着根不二家笑道。 “还能做朋友吗杜同学?我家思停是标准的岑风瑾色!” 小杜噗地吐出棒棒糖,岑瑾开窍之后的脸皮厚得感人。 “玩游戏吗?我有PS3。”小杜说。 “我去,你爸是瞎了还是真爱你啊?”岑瑾看着她手里的PS都震惊了。 “这我妈给我买的”,小杜说,“他们离婚了,我妈呆南方不回来,花点钱表达愧疚不很正常么。” 岑瑾吃惊,记得小杜说她妈把南方的生意处理掉就回柒市,去年她还盼着呢。 “我妈怀孕了不离不行,我挺理解她的。我爸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我打打游戏不正好减轻他的负担么。”小杜笑嘻嘻地说。 岑瑾看了她一会儿,没心没肺的小杜子也会强颜欢笑了,她张开手说,“来,抱抱。” “滚!你这种钢铁直男没资格肉麻!” “来嘛!爸爸好不容易煽一回情配合一下不好吗!!” “好的爸爸。”小杜说着闪进岑瑾怀里,坐在她腿上。 “唉,离了也不是坏事,我还盼着我爸妈离呢。”岑瑾往后一仰,叹道。 “你可盼点好的吧,你以为家破人亡就能和思停天长地久?” “嘿你语文是你大爷教的吧?双重诅咒还能行?”岑瑾抖了抖腿,“下去,没大没小的玩意!” 小杜回身搂住她的脖子,“要么咱俩试试?” “试什么?”岑瑾说完看到她嘟着嘴凑近,赶紧指着她喊,“喂你别乱来啊!咱俩差一代人呢,这叫乱轮!” 小杜说,“咱俩这种家庭不幸的弃儿刚好组个CP。” “滚滚滚,我可不是弃儿,人思停单亲家庭还自立自强呢!” “我现在也是单亲家庭”,小杜看着她说,“为什么不是我?” 岑瑾:??? “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小杜说完,脸颊忽然通红一片。 岑瑾呆了,“不是……杜绮若,你真的假的啊,我跟你说……” 话没说完,小杜勾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上。 岑瑾觉得她八成是在闹,瞧着吧,下一秒准保笑场。 小杜喃喃地说,“我从初二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是呢。” “嗯,演,接着演。”岑瑾张着两只手看戏。 “我没在演,每次和你闹都是真心的,我怕和你说了,朋友都做不成了。”小杜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是哭了。 岑瑾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站起来,小杜被抖落在沙发上。 是哭了,确实哭了,小杜捂着眼睛缩在沙发里,肩膀一个劲儿颤。 “不是……杜绮若,我以前是……我真拿你当朋友,对不起啊……”岑瑾尴尬透了,直想跑,书包还被小杜压在身后,她没头没脑地绕了两圈,去小杜身后拿书包。 小杜拽住书包带,问她,“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岑瑾都不敢看她的脸,低头说,“我对谁都没感觉,就是对……”算了,别再提思停雪上加霜了,岑瑾把书包一提往门外走。 小杜追过来说,“我们还是朋友!” “啊行……”岑瑾忙不迭地逃出去,快到家了才觉得自己像个2B。 不就是被表白了么,好好拒绝不就完了,小杜成天鼓捣那些二次元没人管没人陪,也怪可怜的。 但朋友是铁定做不成了,以前没遮没拦地闹,什么都能说,以后见面都尴尬,还做毛线朋友。 难怪小杜之前一提思停就怪腔怪调,岑瑾啊岑瑾,你真是个傻缺。 唯一的朋友也没了,唯一的女朋友还见不着,岑瑾快难受死了。 回到家大门没锁,她进门发现主卧的门关着,有人在里头吵架。 呵呵,看来她回的不是时候,塑料和谐嗝屁了。她刚想回自己房间,又定住。 岑海涛:“你要是和张升没一腿,他会提你当副处?你他妈多高水平自己没数吗?” 薛亚君:“你有水平!你有水平五年了还是个副高!少扯什么怀才不遇,你在外头搞破鞋的功夫花在工作上早提干了!” 岑海涛:“你他妈给我闭嘴!就是你天天嚷嚷,现在小瑾都不把我放眼里!学校都知道你闺女搞同性恋,你他妈还惦记升官发财!就说张升的事,今天不说明白哪儿也别去!” “张升是我领导,我去和他汇报工作,你要不放心就跟来,以为我像你那么不要脸!”薛亚芬拧了下主卧门又被岑海涛拽过去,只听“咚”的一声,薛雅芬开始哭叫。 岑瑾转身,看到妈妈的包倒在门口,估计刚才正要出门,被爸爸拉进屋吵了一架。 妈妈。爸爸。 岑瑾把包扶正,离开家。脑袋空空的,不知怎么走到思停家楼下。 她抬头,下午的日光里,思停窗外的铁丝网上铺满一层豆角干。 思停也许就坐在窗边的桌旁,穿着小兔子睡衣,咬着笔帽对付数学题。 岑瑾往树后靠了靠,这样不易被发现,能多看她一会儿,哪怕看见的只有豆角干。 哦,思停。 -- 第44页 第23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是最阴险的假象,会让你忘记带伞还笑天气预报是扯淡。 高二结束了,岑瑾和思停也成了准高三生,放假前老叶一脸凝重地说,“同学们,过完这半个月的暑假,你们高中阶段就没有假期了。这半个月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时候不多了。” 班上一阵哄笑,岑瑾感觉老叶就差给他们送个大花圈再摆个黑白照片,奏哀乐。 “你们不用笑。咱们文科班最好的成绩是考出九个一本,你们要是能给我多考一个,我的职业生涯就完满了。”老叶的面容忽然带点沧桑的美感,指着大伙儿说,“再开学我看你们就不是人了,而是一本,二本,三本,专科,复读生,现实就这么残酷。” “人就这么势利。”魏小兵说,全班又笑。 岑瑾跨过一整排人看看魏小兵旁边的思停,思停也朝她扭过头,相视一笑。 用不着别人动员,岑瑾已经准备好好拼一把了,把这一年熬过去,她和思停就自由了。 暑假没过两天,薛雅芬报告一个好消息:省三中欢迎岑瑾转学就读。 省三是什么学校,省内第一的重点高中,每年文理科至少出一个状元,包揽清北的一半名额。 这些年省里的几个重点高中到处物色好学苗,半路截胡给自己添彩,省三物色到岑瑾身上也不奇怪。 “小瑾,这是个好机会啊!”薛雅芬说,“三中说了,只要你去,给你安排单独的宿舍,免学杂费还发补助金,最关键的是有保送名额,你不用在这儿挨这一年的累!” “我不怕挨累。”岑瑾说。她对清北没那么大执念,能考个复旦也行,关键去省三就和思停分开了,开玩笑呢。 薛雅芬消停两天,又给岑瑾看一段视频,“三中车主任发来的,你看看人家的学习环境。” 岑瑾看一眼,二三十人的教室,后排是高大的书架,摆满各种课外书,带长沙发和小圆桌的自习室,水台上摆着立顿茶包和咖啡机,食堂里各色南北风味,宿舍也是上床下桌,这明明就是个迷你版大学好么。 “多带劲,咱们柒大都赶不上人家高中!”薛雅芬说。 岑瑾想了会儿说,“以后上大学都这样,再说学习用不着这些花架子。” “不是花架子,人这是素质课!你看这篮球场,还有游泳馆!哦还有画室,人家的高三学生画画调节心情,不像咱们这儿成天死学!还有外教和留学生,车主任说了,三中的学生不愁上大学,关键是上了大学也要出类拔萃,大学不是教育的结束,而是教育的开始,母胎是在高中!” 岑瑾没吭声。这话倒是有理,之前有个北大的学姐回来作报告,说过柒市学生和大城市孩子的差距,“我们奋斗半生达到别人的起跑线”,当时好像是有这么句话,岑瑾还觉得这学姐说话太悬乎。 画室、篮球场、外教、留学生。这几样都戳中岑瑾,说不向往是假的。 她想了想说,“我中考完了就有机会去,你不是舍不得我离开家么。” 薛雅芬说,“那时候你小,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而且妈妈以前没见识,这两年上网才知道现在竞争这么激烈。” “那也晚了,老叶肯定不会放我走,我学籍还在这儿呢。”岑瑾说。 “不怕的,三中也考虑到了,说你可以先借读,就算最后不在那儿参加高考,你的成绩也是联合培养出来的,挺多学生都这么干。”薛雅芬说,“你要是舍不得离开家,爸爸妈妈可以轮番请假去陪你,我和你爸都说好了,再说去省城也就两三个小时,周末就能回来。” 岑瑾看了看母亲,忽然为她的学习这么下本儿,连工作都能搁置,还挺感人的嘞。 “再说吧。”岑瑾说,怎么着也得先把“临终”前的暑假过好,过了暑假才能见到思停,见到思停她才知道怎么办。 岑瑾打了几天球,看了十来本小说,再把《史记》列传人物谱画完,假期就过去了。 再开学是一个月的“小学期”,是高三正式开学前的补习阶段,岑瑾把省三的事和思停说了,思停叫道,“太好了!你一定要去!” 岑瑾:…… “你不想我吗?”岑瑾愤愤地问。 “我想你,但你又没死。”思停说。 岑瑾:…… 思停说,“为了将来先异地一阵呗,就算你留下,我们也不能像以前那么玩了,肯定都要一心扑在学习上。” “可是……还是不一样啊。”岑瑾自顾说。想想真去三中的话,见不到思停,也见不到爸妈,虽说那个吵吵闹闹的家让她痛苦,可这也是她留在家的最后一年了,以后上大学、工作难得回家,连这座城市都成为回忆。 开学没两天,老叶找岑瑾谈话,也说三中的事。 “岑瑾同学,学校和我都同意你去三中,你也知道,咱么这儿的教学水平确实……稍显落后,你去了三中呢,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北大了”,老叶说着往前迈了一步,“老师帮着推一推,你自己再使使劲,另一只脚就进去了。”老叶另一只脚也跟上来,站了个军姿,就差给她敬个礼了,紧跟着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这个事也不是绝对公平的,他们那儿的老师在阅卷组……都熟,你懂的。” 岑瑾憋住笑问道,“但我还得回来高考吧?” -- 第45页 “那对,那对。”老叶说,没多解释。把鸡借给别人养肥了回来下蛋,这是近几年小地方出成绩的捷径,彼此心知肚明。 岑瑾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抓紧想啊岑瑾同学,三中也开课了,人家的进度不好撵啊!”老叶苦口婆心地说。 不知谁说的,全班好像都知道岑瑾要走了,连杨悦都跟她说“祝贺你”,就像她已经上了北大似的。 岑瑾纠结了几天,晚间和思停散步时说,“我可能真的要去三中。” 思停笑笑,“好呀,去吧。” 岑瑾看看她,“你知道我最怕什么?” “怕……怕周家扬乘虚而入?哈哈!”思停笑道。 岑瑾没笑,淡淡地说,“我怕你言不由衷。” “我怎么不由衷了?”思停还在尬笑。 “你总爱说半句话,剩下的半句是妥协。之前你不想违背你姑姑和你妈,就说是和我闹着玩儿。现在你不想我走,却告诉我应该走。”岑瑾站住脚步,深吸口气,“我宁可你实话实说,我会做我该做的决定,但你这样……” 思停兀自向前走去,岑瑾想了想,跟上去拉她,她猛地甩开朝前跑去,一直跑到体育馆门前的灯柱下,岑瑾追上她,看到她哭了。 “哎呦!”岑瑾护痛似地叫了声,抱住她。 体育馆的灯大亮着,有体育生在里面训练。岑瑾抱着思停站在那儿就像站在聚光灯下,无所谓了,岑瑾搂着她说,“我不走了,不走了。” 思停哭得气喘吁吁。岑瑾要是走了,她们的青春也要结束了,上大学很难在一个城市,工作了更难,何况那是什么年月的事。 哭够了,思停牵着岑瑾往回走,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不想背人也不怕老师了,这样共坐的时间不多了。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坐在这儿,这样”,思停蜷起右腿,左腿伸直耷拉在地面,脚尖晃来晃去。“后来是这样”,她说着叉开两腿踩着台阶,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 岑瑾笑翻,“观察的这么仔细,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算是”,思停说,“看一眼还想看第二眼,就是钟情。” 岑瑾静了好半天,说,“我不会走的,路思停。我在这儿一样考北大。” “但如果考不上,哪怕选不到想要的专业,我就是罪人。”思停冷静地看着她说,“我舍不得你,但更不想我们做彼此的罪人,你可以说我懦弱,这就是我妥协的那半句话。” 第二天思停没来上学。她给岑瑾的□□留言,“你不走我就不去了,想见我,除非穿着三中的校服回来。” 思停真的一周没来上课,老师说她生病请假了,岑瑾去她家敲门两次没人应,估计她又去奶奶家了,但她至今不知道她奶奶家在哪儿。 真是爱的奉献,岑瑾想想都笑了,去就去吧,何必搞得这么琼瑶,思停说得对,她又没死,每周都能回来看她,反正在哪儿都是拼,拼过这一年再好好爱。 临走她给思停留言,“一起加油,我会回来陪你高考。” 三中兑现了承诺,给岑瑾安排单间单桌,可她到了才知道之前说的画室什么的都是摆设,除了特长生,没几个高三学生去画画,自习室也改成了心理疏导室,一三五开放半天,剩下的都和其他高中一样,只是学习节奏明显加快。 第一次月考岑瑾排名19,这也难怪,三中早就开始复习了,班上还有好多高分复读的。看来过来是对的,岑瑾立刻产生了紧迫感,追赶落下的课程都忙不过来,最初两个月她压根没时间回家——其实是没面子,怎么也得拿个前5的成绩荣归故里。 周末她抽时间去网吧给思停留言,捎带着下几首歌睡前听。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她每晚不听会儿歌儿睡不着。薛雅芬来看过她一次,要陪她呆几天,她赶紧把她打发回去,薛雅芬刚提了税务局副局长,还是好好忙她的仕途吧,跟这儿也帮不上忙。 俩月过去,岑瑾连班上人都没认全。她个子高,坐最后一排,这儿没人因为她成绩好就让她遮挡别人,她又成天熬夜做题,居然在18岁前得了假性近视。她去学校旁边配副眼镜,戴上有点丑,又拐到体育商店买了顶帽子。这回没洗头可以戴帽子,又省一笔时间。 岑瑾一走,思停家的监管也松懈了,她终于能独自上下学,竟有种小学毕业的成就感。期中试她考了第8名,前面空出岑瑾的位置,她实际退步5名,越想越慌。 周三午间,思停刚出校门,有人拽住她外套的帽子,她刚要回头又被扯了下马尾,该死,在学校还没跟谁好到可以被揪马尾的程度,又是哪个不开眼的臭男生,她一转身,一件宽松的短款羽绒服配一双大长腿矗立眼前,抬头,岑瑾在棒球帽下冲她笑。 “啊!”思停大叫一声,原地跳了两下,岑瑾哈哈笑着把她的手揣进兜里。 “自己去吃饭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伴儿?”岑瑾带她往小吃街走,思停乐得不知说什么了,指了指她的眼镜说,“你又长高了吧?” 岑瑾笑得直想亲她一口,但她是偷偷潜逃回来的,不能太扎眼,思停可算组织好语言,“我是说你怎么戴眼镜了?” “显得有文凭嘛”,岑瑾说着拉开羽绒服,给她看里头的三中校服,“听人劝吃饱饭,穿着校服来见你。” -- 第46页 三中刚考完第三次月考,岑瑾开了张病假条,一早坐大巴车回来的,特地躲开周末,怕思停周末被监管,所以要赶晚班车回去,只能待四小时。 她们走到人少的一家陕西面馆,吃了份肉夹馍和酸辣粉。 “你这次考多少?”思停问。 岑瑾比了个V字,思停惊喜,“第一?” “这是二,识数么?”岑瑾笑道,思停打她一下又说,“挺好挺好,太好了!” “过来让我亲亲”,岑瑾飞速啄了下她的唇,思停忽然叫道,“你剪头发了!” 岑瑾:…… “你这反射弧怎么比头发还长?”岑瑾戳了下她的脑门,一脸宠溺。 思停只顾盯着她笑,短发也好看,戴上帽子配个眼镜,我们阿瑾酷毙了。 下午思停也说肚子疼回家趴一会儿,和老叶请了假,书包还留在教室,晚上回来上自习,老叶便没多问,每个月都有女生肚子疼回家趴一会儿,男老师只能表示同情。 十一月底,她们溜达一会儿都觉得冷了,思停说,“还去那家咖啡厅坐坐吧。” 岑瑾笑,“我怕又被拼桌。” “你们学校就有咖啡厅吧?”思停问。 “是他们学校,我身在三中心在这儿”,她指了指思停心口。 过马路有家时钟宾馆,岑瑾径直牵她进去开了个三小时房。 “你不回家看看吗?”思停小声问。 岑瑾摇摇头,“我只看你。” 这是思停第一次来宾馆,房间小小的,几乎被一张双人床占满了。 岑瑾先脱了她的外套,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站着抱了她好一会儿,喃喃地说“想死我了。” 思停还是睁着大眼睛看她,一会儿说发型好看,一会儿说她不戴眼镜眯着眼睛也好看,反正怎么都好看,看不够。 岑瑾坐在床上张开手,“过来”,说着把思停往怀里一揽,思停坐在她腿上,她把头埋在思停胸前深呼吸了几下,几个月不见这么直白,思停脸红了。 屋子里暖气很热,两人把校服外套脱掉,岑瑾穿着T恤,思停穿一件薄针织衫,并肩躺在床上。 “想我了吗?”岑瑾问,没话找话似的。 思停没吭声,攥紧她的手指。 岑瑾伸出胳膊搂住她,头一回相拥而卧,思停的心又开始狂跳,但很快就适应了,岑瑾的怀抱好暖好香,她往里钻了钻,岑瑾顺势把她的头按在胸口。 “真想你,是那种想。”岑瑾说,支起身子亲她,从额头到嘴唇,又把她的脖子吮了个遍,“高考之后行吗?”她低声问。 “什么行吗?”思停问完脸红了。 岑瑾的嘴唇往下窜,所过之处都停留半天,又掀开她衣角,在她肚子上仔仔细细地亲着,舌尖在她肚脐边打转。 “高考之后吧,不然没心思学习了。”岑瑾自言自语似地说。 思停笑了,“你是……看什么了吗?” “嗯,早就看了”,岑瑾躺下搂住她,“但没这么想过。” “是一个人太寂寞了吧。”思停红着脸说。 “一个人不寂寞,想你才寂寞”,岑瑾说,“灵魂往里灌风。” 说的灵魂像肚子似的,两人都笑了。 搂着亲了好半天,岑瑾想起点正事。 “以后我把我们的资料寄给你,每周都寄,你能看多少看多少”,岑瑾说,“时间还多呢,现在的排名都不算数,你只要卡住550分,别慌。” 思停点点头,岑瑾问,“哪科吃力,还是数学吗?” 思停又点头,“老师只会讲答案,当时听懂了,再遇上又不会了。” 岑瑾想了想,“你把不会的题记下来,我每个月回来给你讲。” “别总往回跑了”,思停捏捏她的脸,“我多问问老师。” “老师也不一定能弄明白”,岑瑾说,“熟极而流,讲多了都是应付,三中也一样。” “那你怎么那么厉害”,思停眨着星星眼,像拍一个厉害的宝宝一样拍拍她的后背。 “呀”,她低呼一声,“怎么都湿了?” 岑瑾的T恤后背湿透了,像跑了个长跑似的,屋子再热也不至于这样,思停摸摸她额头,刚才抱着时两人都热不觉得什么,现在才发现她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思停想起她说的病假条,“真的生病了?” 岑瑾笑笑,“嗯,攒着这点病去请假的,三中变态着呢,必须拿正式假条,医院盖章的。” 思停说不出话,眼睛红了。 “哎呀行了,我都没怕传染你”,岑瑾又把她仆倒在床上,“我吃过药,发发汗就好了,快抱抱我,抓紧时间。” 还剩一小时她就要走了,思停忍了半天还是哭了。 “回去谁照顾你啊”,她哭道。 “回去我就好了”,岑瑾笑道,“我是□□攻心,回来讨解药的。” 思停看着她吃了片退烧药,盖上被子抱着她,让她睡一会儿。 岑瑾掏出MP3,分给她一只耳机,“有首歌儿挺好听的。” 音乐响起,是首广东歌。 “树荫有一只蝉跌落你身边 惊慌到失足向前然后扑入我一双肩 令你腼腆一脸像樱花万千 怀念美好高中两年期望你的青春不变 去到今天……” -- 第47页 岑瑾睡着了,思停翻着她的歌词本,感到她在颈畔浅浅的呼吸。 阿瑾,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歌曲是《樱花树下》。 第24章 刚过完年,岑瑾的学籍转到省三中,岑海涛发信息说,“你现在是三中的正规生了,安心准备高考吧!” 岑瑾呆住。按惯例,除非父母双方调动工作,市里严禁高考前转学,就是怕尖子生外流。之前好多学生想运作,最后都被市教育局扣压档案,只有一个男生成功了——他爸妈直接在省城买了套房举家搬迁。 岑瑾问薛雅芬,“你们找人了?” 薛雅芬说,“没有,是三中做的工作。三中在省里说得上话,咱们这儿不敢不放。” “老叶怎么说?”岑瑾问。 薛雅芬笑话她孩子气,“校长都点头的事,哪轮到他一个班主任说话?” 这种市侩的语气让岑瑾反胃。她不觉得做三中学生有什么光荣的,这回她不能和思停一起高考了,而且全过程没问她的意见,办完了才告诉她。 她想在六月那两天和她并肩走进考场。 她们也许会分到一个教室,感受到彼此目光中的力量,一想到要孤零零地在这儿考试,她的斗志都打个八折。 她没和思停说这事,怕她也跟着失落。当前紧要的是好好复习,考试的事以后再说。 没多久,岑海涛来陪读了,岑瑾吓一跳。 薛雅芬在领导岗位上走不开,岑海涛在大学一周只上两堂课,陪读更合适。 他在三中附近租了房子,天天给岑瑾做饭,有时还带她下馆子,甚至允许她喝点啤酒。岑瑾一百个不适应,而老爸的改变让她想起小时候跟他一起看矿石的日子,其实她和父亲的兴趣更投合,岑海涛说起天文地理、历史政治都滔滔不绝,岑瑾嘴上不承认,其实她挺爱听父亲说话,比薛雅芬的势利劲儿强多了。 可这样一来她不能翘课回去看思停,连周末都不能回家,薛雅芬来省城和他们团聚。 “前年我就有机会调到省城,怕照顾不好你,我就没干,现在看来不如当时调过来。”薛雅芬说。 是怕调过来耽误你提干吧……岑瑾心想,但忍着没说,爸妈为她也算尽心尽力了,考前维系一下家庭和谐没毛病。 她依然每周给思停寄资料,附一封情书,有时还寄点小零食。学校传达室就有快递点,寄东西很方便,不过思停的回信越来越慢,有时两周才收到她一封信,说是家里又看得紧了,怕有男生追她“影响军心”。 岑瑾苦笑,这就是校花的烦恼,她现在不担心思停被撬走,只是思停没手机,又不上网,周周等这一封信,她憋得难受。 这天她实在忍不住了,算准思停是课间,她打电话给杨悦,让思停接下电话。 杨悦说,“路思停?她转学了呀。” 岑瑾脑中嗡的一声,愣了几秒才问,“转哪儿去了?” “五中吧,转走两个月了。”杨悦说。 岑瑾连再见都忘了说就挂断,马上打给小杜,“思停转到你们学校了?” 小杜小声说,“大佬你想老婆也得等我下课再打吧?” “你出去和我说!”岑瑾急道。 过了两分钟,小杜从教室出来,不满地说,“你大老远打电话就为了和我秀恩爱?” 岑瑾冷静一下,问她思停在哪个班,小杜说,“五中一共两个文科班,我就从来没见过路思停!” “你去隔壁班看看!”岑瑾说。 “不是,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隔壁是普班,思停姐姐就算转来也得和我这样的好学生一起念重点班吧!”小杜说。 岑瑾没心思和她打哈哈,让她赶紧去隔壁班问问,小杜说,“不用问,我对象就在隔壁,我天天去她们班视察。” 岑瑾:“……你处对象了?” “你吃醋了?晚了。”小杜说。 岑瑾脑子一片空白,没再听小杜拉拉扯扯,思停出事了,她有预感。 呆呆地坐了两堂课,岑瑾决定买票回柒市,顾不上和家里交代,先找到思停再说。 她刚收好书包,手机响了。 “阿瑾。”思停的声音是笑的。 岑瑾长长地松了口气,“你……你怎么回事,我快急死了!” “哈哈,就是要你着急。”思停说。 “你真的转学了?”岑瑾问。 思停笑道,“你看看今天几号。” 岑瑾想了半天,靠,四月一号。 “不是……你也太会玩了吧!我都要坐车回去了!”岑瑾嚷道。 思停笑了几声,“就是怕你犯傻,赶紧借个手机打给你。” 岑瑾无语,细想想又不对,“你用谁的手机?” “魏小兵啊。” “那杨悦……杨悦知道我会打给她?” 思停顿了下,说,“我刚和她在一起,看到是你的号码临场发挥的。” 岑瑾翻个白眼,思停都会整人了,上哪儿说理去。 “我给你买个手机吧,只在学校用。”岑瑾说,“花二百块钱买个老年机也行啊。” 思停说,“别别,一模有人传答案闹得很大,学校马上屏蔽信号了,买手机也没用。” 唉,小地方就爱搞一刀切,岑瑾抓紧时间和思停说几句情话,那边就要上课了。 -- 第48页 “那个……”岑瑾犹豫一下,为难地说,“我恐怕不能回去一起考试了,之前一直没敢和你说。” 思停说,“哦,我知道呀,你学籍转走了。” “对不起。”岑瑾的嗓音有点哑。 “那你更要加油,补偿我这么久的空窗期。”思停笑道。 “这不叫空窗,最多是空床好吗!”岑瑾说,“放心吧,你床空不了多久了。” 那边上课铃响了,岑瑾赶忙说,“以后我找你就给魏小兵发信息吧!” 思停想了想,“行,也别经常发,他那人嘴欠。” 挂了电话,岑瑾看了眼日期,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再熬一熬,天就要亮了。 不过刚才那个铃声怎么那么刺耳,记得原来学校不是这个铃声。 这之后,思停每周主动给岑瑾打个电话,用的都是魏小兵的号。据说学校为了增加紧张气氛,换了个高分贝的上课铃,大家都叫它“镇妖拘魂铃”。 电话里的思停很健谈,岑瑾放心了。高考前思停在网吧约她视频,四个月没见面了,思停瘦了,岑瑾心疼地说,“考前多吃点肉补补。” 思停笑道,“还是考完再吃吧。” “考完吃有毛用?” “不是你说考完再吃么?” 岑瑾听懂了,此肉非彼肉,她冲着耳麦低声说,“考完让你一口吃个胖子。” 思停在屏幕里笑着,忽然用略带低沉的声音说,“阿瑾,加油,我相信你。” “你也是,老婆。”岑瑾第一次叫她“老婆”,本打算初夜之后再叫的。 思停挂断视频前的笑脸久久在她眼前,那目光像在梦里,有点遥不可及。 六月一号,距高考还有6天,岑瑾收到思停的明信片,背景是柒市唯一的名胜禹山,她们一起爬过的。 “你来的那天全球变暖,从此不用躲严寒, 像太阳也像星星,但你比它们都耀眼。 路很长,我不想停, 天要亮了,你快看。”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加油阿瑾,做最好的你。” 岑瑾的眼睛湿了。 路思停,无论路有多长,我们都不要停。 多年后岑瑾发现,高考有点像初夜,之前千盼万盼狂准备,真上场时飘飘忽忽,记忆都有点模糊。 她不记得自己怎样走入考场、在几楼、坐第几排,考完也不记得答过的题,只知道最后一门交卷,她的后背湿透了,而当时并没觉得紧张。 好像一身武功用尽了,胜败再无遗憾。 岑瑾想问问思停的情况,但魏小兵说考完试没见过她,岑瑾只能等她联系自己。 好在8号考完口语就回家了,岑瑾这才觉得兴奋,妈的,高考完了,要毕业了! 小杜打电话来慰问,岑瑾兴致勃勃地和她扯了半天,“明晚我就回去啦,有诚意就在闽江楼定个包间,给我们正式引见一下你对象!” “你们——你和嫂夫人吗?”小杜说。 “差辈了,你可以叫妈,不不,别把我们思停叫老了。”岑瑾说。 “切,你能不能见到她还不一定。”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吃飞醋了吧。” 小杜安静一会儿,问道,“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岑瑾:“嗯?” 小杜叹口气,“反正你早晚要知道,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岑瑾呼吸顿住,听小杜说,“思停发挥不太好,考完就哭了,她妈给领走的。” “你怎么知道?”岑瑾问,恍惚猜到了答案。 小杜说,“她转学了,和我一班,之前怕你担心才骗你的。” 岑瑾只觉天旋地转,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 小杜又说,“还有些事是我听说的,你妈为了把你学籍转走,跟市里反映你们学校管理混乱,说路思停和校外一些人关系密切,影响你学习。教育局都叫人去查了,你们班主任也受了处分。” “然后呢?”岑瑾冷冷地问,握着电话的手直抖。 “然后……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反正你们学校让思停转学,她就和我一班了。” “什么时候的事?”岑瑾问。 “刚开学时候,思停不让我告诉你”,小杜说,“不过大家也都听说了,连我爸都听说你妈在市里闹的动静挺大。” 岑瑾竭力镇定精神,挂断电话打给老叶。 老叶很快接听了,“岑瑾同学啊,我正想打电话问问你,考的怎样啊?” “挺好的,叶老师”,岑瑾吸了口气,“我就是想问问思停的事。” “啊……是啊”,老叶说,“今年题不难,你考清北没问题吧?” “叶老师,路思停为什么转学,您能告诉我吗?”岑瑾急躁地说,“我已经离开学校了,把您当个长辈、当成朋友,求你把事实告诉我!” 老叶干笑几声,“嗨,你妈没和你说吗?唉也是,你忙着备考呢。”他清了下嗓子说,“说是路思停和几个小混混,叫什么刘芸的是朋友,说是把你牵进去了,跟着抽烟喝酒的,上面来调查,那几个人也承认,我说那就让思停转学吧,还是不行,就要把你的学籍转走,关键市领导发话了,我们只能……而且你去了三中确实进步很大,差距摆在那,说是叫我们耽误了……” 岑瑾好半天没说话,末了平静地说,“您受委屈了,叶老师。” -- 第49页 “嗨,我倒没什么,快退休的人了,本来也不想带班了!”老叶笑呵呵地说,“这回你考好了,我跟着沾点光,你没意见吧?哈哈!” “当然,如果考得好,我回去看您。”岑瑾说,身子已经僵了。 薛雅芬在门外喊,“小瑾,换好衣服了吗?快点,咱们去吃西餐!” 岑瑾用最后的力气拨给刘芸,刘芸还算坦诚,“小瑾,你别怪我,我就和我爸漏过一嘴,没想到他会跟你爸说。” “他们找你打过证言吗?”岑瑾问。 刘芸想了想说,“你不该问我,这是大人的事。” 岑瑾闭上眼睛。一切都是串通好的,先把她支走,再转走学籍,营造个伪和平,让她好好学习。估计她来省城之前,薛雅芬就是这么计划的。市领导……号称和薛雅芬有一腿的张升今年升了,岑海涛也是同谋,他对刘芸父亲有恩,让刘芸出面说几句假话天经地义。 牺牲的只有思停,而思停只字未提。 薛雅芬推开门,“好了吗小瑾?快,妈妈同学等着呢!” “让他等一会儿吧,多大的干部?”岑瑾说。 “人家可是省税务局的领导,专门说要请你吃饭!”薛雅芬说完又笑笑,“当然,再大的官儿也没有我们高考生重要,今天你是主角!” 岑瑾缓缓转过头,看着薛雅芬。 “妈,你听好”,她一字一顿地说,“刚才那声,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 第25章 高考彻底结束,岑瑾连夜坐大巴车返回柒市。 岑海涛开车追回来,薛雅芬在省城收拾出租房的东西,他们早料到孩子会闹一阵脾气,但脾气早晚会消,高考才是一锤定音。 岑瑾下车直奔思停家,夏天的夜晚,思停窗内的灯还亮着,她拢起双手冲楼上喊,“路思停!” 喊了几声,思停在窗边一露头,刘琴紧跟着过来关上窗,拉好窗帘。 没几分钟,刘琴走出楼道对岑瑾说,“你快走,别再找我们思停!我们不欠你们家的!” “阿姨,对不起。”岑瑾小声说,忍着没掉眼泪。 “你妈干的那些事儿……”刘琴声音直颤,指着她愤愤地说,“我们思停要是没考好,你们等着!快走,别在这儿杵着!” 刘琴转身就走,岑瑾呆呆地站着,望向思停的窗。 夜一分分过去,蚊子成群结队地围攻,慢慢地,路灯都灭了,她还一动不动地站着。 后半夜实在站不住了,她坐在路边,四周一片漆黑。 思停总会出门,只要等下去,一定能见到她。岑海涛打了无数个电话,岑瑾干脆关机。 四点多天蒙蒙亮,思停背着书包跑出来,拉上她说“快走!” 岑瑾的腿是僵的,和她磕磕绊绊跑了好远打到一辆车,思停让司机去上次的时钟宾馆,进了门,她从包里掏出花露水往岑瑾身上拍。 岑瑾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瞬间蓄满泪水。 “为什么不告诉我?”岑瑾哑声问。 思停不看她的眼睛,“告诉你也没用,火上浇油。” 岑瑾流着泪说,“是我不好,应该听你的瞒着他们,我学会了。” 思停笑笑,“都过去了,你回来就好。” 岑瑾搂住她,“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思停抽搭两声,这才慢慢地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转学倒没怎么影响学习,但她高考时越想追赶岑瑾就越紧张,数学考砸后心态崩了,不敢想结果。 岑瑾搂着怀里的泪人儿,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她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这样也好,她们的命运彻底交缠,分不开了。 哭够了才觉得身体被疲惫淘空,她们抱着躺在床上。 思停闭着眼睛说,“数学空了一道大题,英语作文也没写完。” “不怕,我陪你复读。” 思停摇了摇头,岑瑾拍拍她的脸,“来,看着我。” 思停睁开通红的眼,岑瑾盯着她说,“路思停你记住,以后你无论遇到什么事,如果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会杀了我自己。” 思停好久没吭声,末了哽咽道,“我想过和你分手。” “哦,为什么不分?”岑瑾自嘲地笑笑,“怕影响我情绪?”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后来觉得如果错过了,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她低头钻进她怀里,喃喃道,“还没爱够呢。” 岑瑾微笑着抱住她。她不会再哭了,从此她有一个要保护的人,她必须长大。 “魏小兵是谁?”岑瑾问。 思停笑了,“小杜女朋友。” “你们狼狈为奸。” “她俩助纣为虐”,思停说,“我是纣。” “为虎作伥吧,你是虎!”岑瑾说。 “小虎丫头。”岑瑾搂着她亲个没完。 两人都一宿没睡,现在又困又累,没多久就抱着睡了。 快中午了思停醒来,看看表说,“我得回家了,我妈着急。” “嗯,一会儿吃完饭送你回去。” “别,你也回家吧,你爸妈肯定急坏了。” 岑瑾摇摇头,“他们不是我爸妈了。” 思停坐起来叹口气,“别这样,他们也是为你好。” 岑瑾也坐起来,怔怔地说,“这是我的家事,和你无关。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从头至尾,他们没表现出任何可敬的品质,全是阴谋诡计、自私龌龊”,她扭头望着思停,“你见识过我妈了吧?” -- 第50页 思停没说话。薛雅芬当着校长的面数落她和老叶,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想想还心有余悸。 “走,去吃饭,让小狈请客!”岑瑾跳下床说。 “小贝是谁?”思停问。 “你是狼,你说谁是狈?虎丫头。”岑瑾笑道。 小杜果然在闽江楼定了包间,带着女朋友陈灿一起来。陈灿高高瘦瘦的,有点文艺范儿,小杜说她是美术生。 “你好魏小兵。”岑瑾很正式地伸出手,陈灿无可奈何地握了下,都笑了。 包间宽敞明亮,还能唱K,好久没这么轻松了,四个女孩有了长大成人的快感,岑瑾还点了瓶红酒,思停也喝了点。 “好喝么?”岑瑾问。 思停皱眉,“比卡布还卡。” “哈哈,这酒一般,以后有钱了让你天天喝拉菲。”岑瑾说。 小杜把筷子一撂,“听没听过秀恩爱死得快?我们也算共患难,友谊呢,人品呢?” 岑瑾举杯笑道,“今天主题就是感谢你俩帮忙照顾我老婆,这顿我请,小杜你先垫着。” “我出钱你冠名,爸爸你还要脸么?”小杜说,“都听我的,今天这顿饭就是庆祝思停姐姐苦守寒窑十八年重见天日,捎带着给我和灿灿打个样!” “成,你俩要是能坚持到出分儿,我再请顿大的!”岑瑾说。 小杜一算,“还有一个月就出分了,你咒我们呢!” “出分了爸爸才有钱嘛,带你们去省城吃日料!”岑瑾说。 “怎么着,你卖分儿啊?” “那玩意儿能卖比肾都值钱!对了陈灿,听说你家开印刷厂的?”岑瑾问。 陈灿点点头,“小印厂。” “能彩印吗?”岑瑾问。 “能,我们班纪念册就是我家印的。”陈灿说。 “得嘞!回头咱俩谈谈合作!”岑瑾单独向陈灿举杯。 思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饭后小杜唱了几首范晓萱,她们又一起唱两首SHE就散了。 来到思停家楼下,岑海涛的车停在路边,薛雅芬靠着车门打电话。 岑瑾走上前笑道,“哟,会亲家来了?” 岑海涛从车里跳出来,“你跑哪儿去了!” 薛雅芬挂了电话叫道,“再不回来我就报警了!” “哦,怎么没报,怕丢人?”岑瑾说,还牵着思停的手。 刘琴也从楼道里出来,后面跟着思停姑姑。岑瑾第一次见她,确实很有气质,她笑笑说,“姑姑好。” 姑姑仔细看看岑瑾,没说话。 两人扯着的手公开声明棒打鸳鸯失败,说别的都没用了。四周还有乘凉的邻居,也不好对俩孩子来硬的。 岑瑾对思停说,“我先回家了,你好好睡一觉。”说完她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岑瑾一家走了,刘琴揪着思停的辫子把她推进屋里,“你还学会跑了!别要我这个妈了!” 思停姑姑说,“行了嫂子,这么长时间也没管住,这么着吧。感情就像发豆芽,越按着越往上窜,唉,说到底都是命。” 一中有个孩子考完第一天就跳楼了,全市震动,各学校紧急给家长发心理贴士。这时候的孩子最脆弱,思停姑姑也怕管得太严了,孩子会出意外。 岑瑾回家后很老实,白天报名去学车,晚上在家整理笔记,让陈灿家印厂帮忙印100套精装版,费用先赊一个月。 没几天她又和同学合办个补习班,地点就在她家,印了名片和传单请老师同学帮忙扩散,居然真招来十多个学生。薛雅芬一看家里成天乌烟瘴气,让她别闹了,“咱家不差这几个钱。” 岑瑾花五十块钱买了条珍珠项链送给薛雅芬,说,“我想用自己挣的钱孝敬你。” 薛雅芬感动了好几分钟,从衣柜里翻出一条Helas扔给她,“你现在还不识货,给你看看真正的大溪地珍珠。” “谁送的?” “你管呢,戴着玩吧!” 岑瑾笑道,“你小心让人撸了。” “嘿,你这孩子……不许给路思停啊!”她没说完,岑瑾关上门。 既然孩子有这份心,只能让她把补课班办下去,学生越来越多,月底收了40多学生,岑瑾家厨房都快坐满人了。 她把电子辞典、复读机什么的卖了,加上那条项链,手头有一万二。 不错,她在市里最好的昆仑饭店开了个1800一晚的泳池总统套,叫上思停。 一进门,屋顶打着梦幻的灯光,床上、长条泳池和浴缸里都铺着玫瑰花瓣,思停快晕了。 “两位年满18周岁了吗?”岑瑾自问自答:“我今天18,她三个月前就18了。” “好的,两位请上车,系好安全带。”岑瑾说完抱起思停往床边走,思停笑着捂住脸,身子有点抖。 “紧张啊?”岑瑾问。 思停脸红的不行,岑瑾亲亲她,“别紧张,我有驾照。” 她去浴缸里放满热水,朝她勾勾手指,思停摇头,“你先洗。” “一起。” “我不。”思停又捂住脸,紧张得小腹都在抖。 按说北方洗澡都去澡堂,岑瑾有时还能碰上个把同学,没所谓的事,可她真想不出遇上思停会怎样,去年还策划在澡堂偶遇一回,还是没胆,她也紧张。 “那你先。”岑瑾坐到沙发上,脑袋晕乎乎的。 -- 第51页 思停往浴室走两步,又回头说,“进度有点快。” “是是,先亲亲。”岑瑾搂着她亲起来,舌尖一碰像过电似的,两人都开始抖,思停笑了,“不对不对,今天状态不对!” 岑瑾不说话,整个身子压上来,屋子里静了,太静了,心跳得咚咚的。 “走!”她拉着她去浴室,笨拙地在她腋下找裙子拉链,思停给她挠得痒,咯咯笑着,抬手关了灯…… 岑瑾的头发湿湿凉凉,舌尖也一样,高山峡谷荡悠一遍,世界飘起来了。 她张开手掌,食指和中指按动两个小圆开关,她快乐地收紧。 “放松点,是我。”岑瑾低声说,怀里的柔软摊开来。 这一摊就没边儿了,和水波一起荡漾。 “你能接受到哪步?”她搂着她说,床头灯洒下晕黄的光,一览无余。 思停想了想说,“对等。” 岑瑾笑了,“据说一开始会疼,要么我先来?” 思停坏笑着伸出手指,叫道,“啊,我没剪指甲!” 岑瑾去书包里翻指甲刀,没有,酒店的洗护套装里也没有,她笑着说,“可以问前台要,别人要tt,我们要指甲刀。” 搂着笑了半天,岑瑾说,“再给你一次。” 她的唇向下挪,黑黑的短发在思停视线下方起伏。 世界飘往天际。 …… “什么,你不会游泳?”岑瑾漂在泳池里笑道,“可惜了,这泳池还不得值一千?” “我只在电视上见过泳池。”思停抓着栏杆不敢动,何况连着三次腿都是软的。 “没事,就在里漂着,当泡温泉了。”岑瑾过来抱住她,托起她两腿,有水的浮力一点不费劲,像两枚白煮蛋从泳池这头漂到那头。 “不会有人看见吧?”思停问。 “看呗,我们在从事女性解放的体育运动”,她说着哼起来,“一举起一双手明明想裸【泳……” 思停跟着节奏举起双手,岑瑾看着滚滚波涛又晕了…… 虽说年满18岁,还是不能在外过夜,总统套只开了6小时就要退房了,思停肉疼的颤颤的。 “没事,挣钱就是为了花”,岑瑾亲亲她,“放心,老婆养你。” 她掏出个首饰盒,里面是一套铂金对戒,她指给她看戒圈内侧的刻字:瑾,思。 “今天算洞房了,虽然没完全成功”,岑瑾吃吃笑道,“以后有钱了换钻戒,先戴着。” 两人打车回家,思停突然想起,“还没祝你生日快乐!” “祝过了,礼物都送了。”岑瑾笑道。 思停脸红了红,“你……你报过班么?” 岑瑾凑到她耳边邪邪一笑,“有那么好么?” 思停扭头看向窗外,小声说,“我好菜。” 岑瑾搂住她狠狠亲了几口,太可爱了吧!“慢慢来,反正我是你的,随便吃。” 司机大叔连看了几眼中后视镜,岑瑾朝镜子里打个响指,司机调开目光。 岑瑾笑了。 十八了,成年了,真好啊。 第26章 高考出分的前一天晚上,岑瑾家的电话就被打爆了,663分全省第三,三中第一。 薛雅芬站在客厅喜笑颜开,给家里亲戚轮番打电话报喜,岑海涛两只手搓着裤腿踱来踱去,显然也很激动。 这回铁定去北大了,岑瑾松了口气。不过和初夜相比,出分显得不那么刺激了,她更挂心的是思停。 第二天一早,岑瑾接思停一起去网吧查分,“你还没看吧?”岑瑾问。 思停摇摇头,脸色苍白。昨晚刘琴说去邻居家电脑上查一下,她死活没干,当着邻居的面被暴击太丢脸了。 “胆小鬼,万一有彩蛋呢!”岑瑾说,其实心里比查自己的分还紧张。 岑瑾输入准考证号和密码,左手握住思停的手,右手按在鼠标上,说了声“开门大吉!” 思停赶紧闭上眼睛,岑瑾看着屏幕静了两秒,刚要说话,思停又堵上耳朵。 “哈哈,你自己看!”岑瑾笑道,“我数三下,再不看我可报数了啊,563。” “啊啊啊!”思停大叫,说好的数三下呢! 网吧的人都朝这边看,思停像只小刺猬似的缩在椅子里,手还按着耳朵,岑瑾抱着她说,“563啊,听到没?我们家宝宝考了563!” 思停这才睁开眼,认真看着屏幕,是563,“和你正好差了100分”,她小声说。 岑瑾笑,“你用颜值补上了,还反超一分。” 这个分数远超思停预期,她快激动哭了。 岑瑾看着她,如果她不转学,如果她在她身边不那么紧张,也许不止这个分数……心疼。 不过还是开心的,至少这个分数有希望去北京。 省三中和市一中都说岑瑾是本校培养的,都要开表彰大会,还有记者采访。岑瑾一周里在省城和柒市之间跑了好几趟,接了两款健脑产品的广告,又给一款教辅书代言。 薛雅芬乐坏了,岑瑾真给她长脸,连市领导见了面都叫她“岑瑾妈妈”,而不是“雅芬同志”。 岑瑾拿着两万块奖金加代言费,还了陈灿的三千块印刷费,在一中门口摆摊卖笔记。 精装彩印版学霸笔记,定价五百一套,能卖出100套就是五万块! 新一届准高三生开学了,客流量倒是不小,但复印一套盗版的才五十,谁当这个冤大头? -- 第52页 岑瑾早料到了,在校门口吆喝,“买正版笔记送两堂小班体验课,还有为期一年的免费答疑,五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小杜帮忙打下手都听不下去了,“大佬你现在好歹是个名人,能不能不像卖袜子似的推销自己!” 岑瑾扒拉着盒饭说,“我现在是个名人,以后就是个人名,有钱不赚天诛地灭!” “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三俗!我说你怎么说出分儿就有钱呢,合着你早打好黑心算盘了!”小杜嚷道。 思停也不明白,好不容易有个无忧无虑的暑假,大家都出去旅游了,至少打打球、看看书也好,可岑瑾白天摆摊,晚上还要在补习班讲课,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了。 三天卖出26套,岑瑾数着手里的钞票合不拢嘴。 “照这个销量可以加印了,明天去别的学校开拓下市场。”岑瑾笑道,思停叹了口气,“阿瑾,你为什么要这样?” “哪样儿?” “你说呢?老叶介绍你出去作报告,你都做成笔记促销会了,至于吗,你家又不缺钱。” 岑瑾大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至少我没骗钱。” 思停想了想说,“我只怕你是为了我。” 岑瑾说,“不是为你,是为我们。你知道北京房价多少钱一平吗?” 思停愣住,岑瑾抖了抖手里的钱,“我忙活一夏天还挣不到一平方,而打工族要半年才能攒这些钱。考上大学不代表就能过上好生活,什么时候钱都是第一位的。” 这个岑瑾好陌生,她以前可是不食人间烟火、一心读圣贤书的宝宝呢。 “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思停问。 岑瑾没说话。从她知道薛雅芬骗她的那一刻,她就下决心脱离那个家,而脱离的第一步就是经济独立。至于这套挣钱方案,她坐大巴车回来找思停时就想好了。 “思停你知道吗”,岑瑾笑得有点无奈,“他们现在暂不干预,只是因为我们马上要去外地念书,干预也没用。但总有一天会干预,或许在我们毕业时,或许在成家立业时,那时干预的不只是他们,还有整个世界。” 思停惊讶地看着她,岑瑾的脸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她平静的目光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有一种不合年龄的坚定。 “也许很多年后,我们的感情会淡,稍微有点压力就散了。我想提前打牢地基,当你真正要做选择的时候,他们能给你的,我也能给。”岑瑾沉静地说。 思停骤然想起姑姑那句话,“我们一家三代不能没有一个男人。”原来岑瑾记得。 她转身抱住她,傻瓜,未来还没来呢,她们还在最好的时候。 岑瑾报了北大光华,放弃了她喜欢的历史或中文系,老师家长都赞成,毕竟市场经济的年代,好学生就该学经济。只有思停不同意,假期打打工就罢了,选专业可是一辈子的事。 “文史哲什么的只要喜欢就能学”,岑瑾说,“我现在白天挣钱,晚上也一样看书啊!” “不一样!”思停说,“你念中文系,以后可以当教授,更符合你的……” “气质?像于丹?”岑瑾一句话把思停逗笑了,她确实没什么教授气质,思停还不会用“学术”这个词,只觉得岑瑾这样的人不该和“经济”挂钩。 “别操心我了,快看看你报哪个学校吧。”岑瑾说。 这些天她仔细研究了报考书,思停有几所能选的学校,但都有点险,她要是多考十分,把握还能大点儿。 纠结好多天,思停选了北林。其实她的分数在外省能上更好的学校,但为了和岑瑾一起,必须保守选择,首师、首经贸之类的太热门了,北林历年分数线不到540,胜算更大。 按下“提交”那一刻,两个人的命运更紧地交缠在一起,岑瑾说,“以后考研选个更好的学校。” 思停笑笑,刻意不去想那么远的事。 八月中旬,距离大学报到越来越近,大家都等着一拿到通知书就告别这座小城。 岑瑾的笔记销售一空,加印了50套没卖完,打折处理后一共到手六万块,小杜骂道,“妈的,简直是抢钱!” 岑瑾笑疯,兑现承诺带她们去省城吃了顿人均300的日料,一回家就收到噩耗:思停落榜了。 北林分数线出来,566,只差三分。估计大家都想冲冷门,反而把分数抬高,要是报首师就进了。 思停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呢,岑瑾赶紧去找她,思停下楼果然红着眼,但情绪很平稳。 “没事,我陪你复读。”岑瑾握住她的手,思停不声不响的更让她心疼。 思停摇摇头,“考哪儿算哪儿吧,二本也行。” “不行,别胡说,而且我们要在一起!”岑瑾说完又内疚了,要不是她总想牵着思停去北京,思停也不会落榜,说到底还是她自私。 “思停,我再考一年一样上北大,但你肯定能去更好的学校,就当给我一次机会,是我……”岑瑾先哭了,是我害了你,她在心里反复说。 思停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阿瑾,我考什么样和你妈关系不大,我就是爱紧张,再来一年也一样。何况我不想再遭一年罪了,像你说的,考研再努力吧。” 又过两天,江城大学联系思停,问她愿不愿意去念传媒专业。江大也是一本,江城也是大城市,除了远点儿,在西南,作为第二志愿已经不错了。 -- 第53页 思停同意了——这一次没跟岑瑾商量。她当然不怪岑瑾,一起去北京是她们共同的梦想,但复读意味着重新经历一次未知,她们在一起后的波折太多了,她害怕重来。 一整个热闹的暑假因这一个消息沉寂下来,岑瑾一想到和思停共度的时间只剩十天,以后要面对的是华北到西南的距离,她的心闷得喘不过气。 薛雅芬张罗要办谢师宴,来和岑瑾商量。到时候难免有讲话、敬酒环节,她怕这孩子像小时候似的不配合。 岑瑾笑笑,“我都听你的,但有一样,礼金分我一半。” 薛雅芬一愣,叫道,“你这孩子,家里就你一根独苗,以后什么不是你的!” “那不一样。你请客我冠名,咱俩合股,我必须分一半。”岑瑾说,“老岑那边同理。” 薛雅芬白她一眼,“那你和你爸说去,他同意我就同意。” 薛雅芬预估礼金不是笔小数,怕岑瑾拿钱给路思停,不如先把皮球踢给岑海涛。 “说起来,我好像有日子没见过老岑了”,岑瑾瞅瞅薛雅芬,“你俩要离了吧?” 薛雅芬身子一顿,岑瑾说,“老岑去陪读,一方面是看着我,另一方面也是和你分居。周末你一过去,他就睡客厅,说你嫌他打呼噜,呵呵,从我生下来他打呼噜就是一绝,你以前可没嫌过。” 薛雅芬在厨房喝水,不接话,岑瑾垂着头说,“我看过我爸手机,你们说好等我考完就离婚,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看的,那天奶奶给他打电话让我接,你的信息正好进来。” 屋子里安静许久,岑瑾深吸口气,“薛局,你和那个叫张升的,是真的吗?” 薛雅芬转过身,一副领导训话的神情,“小瑾,婚姻很复杂,你现在不懂也不要问。” 岑瑾点点头,“我也不想问。现在你、我、老岑是独立的个体,三家合股,我抽一半,你同意就办,不同意算了。” “岑瑾你反天了!”薛雅芬喊道,“从考完试你就没一张笑脸,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就比不上那个小屁丫头!别以为你假期挣了几个钱就能跟我叫板,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岑瑾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苦笑道,“薛局,你把官场那一套带到家里,用在我身上,不合适吧?我才明白,你们婚姻的最后结晶就是合作一出阴谋诡计,针对你自己的孩子!对,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可以随便往人身上泼脏水,逼人转学,路思停是凭本事考的重点高中,就因为你一句话,她就要去念普高,在高三最重要的时候!” “我没让她转学,我只要把你的学籍转走!转学是你们校长让的,和我说不着!” “校长不也是为了讨好你和你拉来站台的市领导!”岑瑾气得眼睛通红,全身直哆嗦,“薛雅芬你记住,我明白你们那一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柔克刚黄老之术,我念过书,我都懂!但我恶心,你听懂了吗?每次我想起你们左一腿右一腿,还来教育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就恶心得想吐!” 她站起来说,“你知道过了这么久,我为什么不和你们算账么?因为我不需要了,我的事再也不用你们管,我爱跟谁,男的女的,都是我的事。上大学我不会再问你们要钱,用我时我到场,你们老了我会尽义务,嗯……就这样。” 薛雅芬坐在沙发上哭,岑瑾回房间把门关上,都结束了,很好。 薛雅芬哭够了还是要办谢师宴,这些年光份子钱就随出去十几万,不讨回来太亏了。 岑海涛和她还像恩爱夫妻一样应酬来宾,大家都夸他们教女有方。岑瑾没再起刺,宴席上讲完话,敬完酒,直接跑到礼台把现金一拢装进包里。到家一数,十二万,她分一半也有六万。 她捏着那六万块钱,想了想,又放回包里,扔到薛雅芬床上。这不是她的钱,她也不想要这种钱。 她骑车跑到水库边,看着黄昏时分寂寥的水面,放声痛哭。 也许他们想等她上大学后再告诉她离婚的消息,你长大了,我们自由了,家散了。 不重要了,在她最需要家的时候给她一个不是吵闹就是冰冷的房子,在她离开家之后,离或不离又有什么所谓。 虚假的宽容,伪装的和谐,揭露后比冰冷的现实更残忍,这是成年后的第一课。 思停的学校远,要提前出发去报到,妈妈和姑姑送她,正好在江城玩几天,临行岑瑾和她吃了顿饭,她们就要赶第二天早班车出发了。 “阿瑾,假期我去看你,大三我还可以去北京实习,你乖一点,不许出去撩妹。”思停看出岑瑾心情不好,一个劲儿找话题,“异地就异地呗,又不是没异地过,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再说你可以来江城玩。” 岑瑾看看她,思停很少谈未来,现在却拿未来劝她,她笑了笑,说不出话。 思停走了没几天,她也要报到了。薛雅芬、岑海涛和另一对孩子也考到北京的叔叔阿姨一起去送她们,大家号称借她的光游览北大校园。 临走时,岑海涛塞给岑瑾一万块钱,“你好好念书,别惦记出去打工,缺钱了跟爸说,我给你打。” 岑瑾鼻子有点酸,现在父母给她钱都分成两份儿了,她想推辞,看看岑海涛松弛的脸,只能点点头。 岑海涛想了半天,拍拍她说,“不管怎样,爸还是爸,妈还是妈。” -- 第54页 岑瑾转身往宿舍走,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青春在转身的一刻结束了,好在还有思停。 第27章 岑瑾睁开眼,浴缸的水已冰凉。 她坐起来甩了甩头发,凌晨三点,我天,在水里足足泡了五个小时,就像穿越回十年前。 她裹好睡袍钻进被子,天还没亮就开始发烧,趁着意识清醒把顾桐的宣传片安排下去,然后缩在床上抵抗病魔。 Wendy打电话来请示工作。 “宾塞在西南找到一家合作公司,想请我们派人一起考察一下。” “嗯”,岑瑾含糊地答应,“去吧。” “我去吗?可是……总裁办的工作……” “唔,不是”,岑瑾强打精神,“你刚说什么公司?” “宾塞在西南找的落地方,据说是江城的瑞思传媒。” “哦……”岑瑾又迷糊过去,思路始终不聚焦。 “岑总,您在听吗?您没事吧?” “没……”岑瑾直打哆嗦,手机掉在枕头缝里。 “哦,还有,有位楚小姐来给您请柬,想见您一面……” 岑瑾没声了,听筒里只有Wendy焦急的“喂”…… 敲门声忽然大作,岑瑾垂死病中惊坐起,条件反射般冲到门边,“思停!” 门一开,顾桐一个箭步冲进来,“老岑,你没事吧?我擦,眼睛怎么这么红?” 岑瑾直勾勾盯着她,忽然像根棍儿似的直挺挺栽到地上,顾桐大叫“快来人呀老岑心脏病犯了赶紧做人工呼吸……” 楚月赶忙从门外挤进来,摸摸岑瑾的头说,“桐姐,发烧还用人工呼吸吗?” 顾桐也摸摸岑瑾的头,“妈呀,能烫火锅了!那算了,改天发骚再做吧!” 两人加Wendy一起把岑瑾抬到沙发上,Wendy去买退烧药,楚月贴身照料,顾桐总指挥。原来Wendy在电话里听出情况不对,告诉了在总裁办等候的楚月,两人又找到顾桐,只有她知道岑瑾家。 岑瑾醒来又是凌晨三点,烧了24小时,刚清凉点。 “啊,你终于醒了”,有个声音说,“桐姐说再不醒就要送你去医院了。” 岑瑾抬头瞅了好半天,是楚月!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瞬时天旋地转,楚月赶紧扶住她,“别乱动,要喝水吗?” 岑瑾摇摇头,闭着眼睛等天地停下,几分钟后一睁眼,楚月的胸脯在眼前起伏,她的头正靠在楚月肩上! “哎呀”,她一把推开楚月,楚月差点从沙发上粗溜下去,抓住扶手幽怨地看着她。 “呃对……对不起”,岑瑾笑笑,“你怎么来了?” 楚月站起来说,“桐姐酒吧忙,先回去了,让我在这儿看着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岑瑾说,心里骂顾桐故意给楚月制造机会,哪怕叫大碗背她医院去也行啊。 楚月从厨房端来托盘,“我煮了粥,拌了点笋丝,你先吃点清淡的填填肚子。” 岑瑾刚退烧,还是很虚弱,恹恹地接过筷子,“辛苦你了。” 楚月坐到她身边,“不辛苦,只是心里着急。”她说着抚上岑瑾的后背,丝绸睡衣浸了一层汗,“怎么突然病这么厉害?方才烧的像过了水似的。” 岑瑾往旁边躲了躲,“热伤风”。 衣服领子有点扎,她低头看看,这套睡衣好久没穿了,怎么想起把它套上……不对啊,记得从浴缸里出来裹了件毛巾睡袍,上床就卸了,她每次泡完澡喜欢裸睡,那叫一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 她惊恐地看看楚月,“我是怎么……迎接你们的?” 楚月笑了,“都烧红眼了,一头倒在地上,桐姐差点给你做人工呼吸。” 岑瑾:…… “我衣冠……挺整的吧?”岑瑾舌头直打架。 楚月明白了,笑道,“那件睡袍叫汗湿透了,我帮你换下,找了件透气的衣服换上。” 岑瑾把脸藏进碗里,只想做只被粥埋了的鸵鸟…… “岑总在意这个吗?”楚月的声线藏着微妙的笑,“大家都是女人,没关系的吧。” 岑瑾放下碗,正直地说,“不在意,谢谢你。” “咦,你脸怎么红了?”楚月用手指碰碰她脸颊。 岑瑾笑笑,“精神焕发。” 她看看表,四点了,天快亮了。 “你也累坏了,我帮你叫个车,回去早点休息”,岑瑾按着手机说。 楚月没接话,指指她的手腕,“这里……受过伤吗?” 岑瑾一怔。她洗澡时摘了手表,发烧后一直没戴上,腕上的疤痕暴露了。 她点点头,站起来说,“到家告诉我一声。” 这相当于逐客了,楚月望着她微微一笑,“情伤?” 岑瑾摇摇头,看看手机,“车到了。” 楚月看着她,这女人纤薄的唇、精致的下巴写满冷漠,但那双灵活的眼总让人觉得她是个热情的人。她的热情给了谁? 楚月起身说,“我把请柬放到你桌上了,早日康复,好来听我唱歌。” 送走楚月,岑瑾慌不迭地查看美佳的消息,上午就发来了,她昏睡时没看着。 照片上是个穿黄衣服的小男孩儿,美佳说:“她儿子。” 思停儿子? 这孩子长得可有点……一言难尽。单眼皮小眼睛,头发稀稀黄黄,看镜头的眼神愣愣的,颇有乡土风,咧着嘴应该是笑呢,可一笑像哭似的。 -- 第55页 岑瑾看了半天才想起问美佳怎么弄到的,美佳说:“呀你终于回了,我以为你受打击了!”紧跟着发来和思停聊天的截图。 美佳:你这进度挺超前啊,咱们同学里结婚生子的不多。 BOBOMM:离婚我也是独一份,扣你们一整圈。 美佳:婚姻没有一帆风顺的,正常。你儿子多大了? BOBOMM:三岁。 美佳:羡慕!跟我晒晒小帅哥! BOBOMM:图片。 美佳:哇好可爱!古灵精怪的样子! 岑瑾捂脸……这年头夸人都不讲良心啊。 然后又是几句育儿话题,看到思停在微信里念妈妈经,岑瑾有点心塞。 美佳又发来:“说实话,这孩子的颜值可能被他爸耽误了,你觉得呢。” 不是耽误,而是被他爸围剿了,小脸上没有一点思停的影子。 岑瑾回:“长得是有点声东击西,但你很古灵精怪。” 美佳:“哈哈到位!从孩子切入是最佳角度,女人没有不爱聊孩子的。” 岑瑾说,“你伺机要张她的照片。” 美佳回:“没伺到机呀!同学好久不联系,上来就要人照片怪怪的。” 岑瑾想了想说,“你就说给她介绍对象。” 美佳回:“啊对!来,你的照片也给我备一张!” 岑瑾:…… 她火速去世纪佳缘copy一张85后离婚未育有房有车年薪百万的精英男士照片,发给美佳当诱饵。 美佳:“nnd,真有这好货我自己留着!” 忙活一大通,岑瑾精神一点,去书房看看Wendy送来的文件,楚月的请柬就放在旁边,她一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居然在楚月面前□□,真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不过也好,证明她们只是普通朋友,就当一起去了趟澡堂子。捧完她演唱会的场就要少来往了,她不想再招惹情债。 楚月总让她想起小杜。 小杜大学考到天津的三本,当年就和陈灿分手了。天津离北京近,小杜经常去找她玩,话里话外对她还不死心。 思停消失后,小杜一度以为自己有了机会,在北京缠了她半年,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对小杜说,“不然我帮你介绍一个?” 她真给小杜介绍了北体女篮的包丽,打球认识的,不知对方人品怎样,只知是同好。 小杜居然和包丽成了,一直好到毕业——刚毕业那年的万圣节,包丽带小杜在三里屯玩,酒后驾车在五环撞上一辆大货当场死亡,尸检两人都吸了毒,酒精也明显超标。 事后才知道包丽是圈子里有名的渣,带坏了小杜。 小杜是不是为了气她才和包丽在一起,岑瑾不知道,只觉得小杜的死和她有关。 从此她既不能接受别人,也不敢断然拒绝,总觉得情字难缠,怎样都是错。 楚月如果真的懂事,最好知难而退,别让她把拒绝说出口。 第28章 美佳效率极高,第二天就和岑瑾说,“她要男方微信号,咋办?” 岑瑾心一沉,思停这是真回归正轨了,有意再婚? “要么我把你微信给她算了。”美佳说。 岑瑾回道:“你先要她照片,就说男方也要看看她的条件。” 美佳发个OK表情,又去卧底了。 岑瑾忍不住做起最坏的打算:思停重新出现,不代表她就有机会,如果思停再婚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她一整天心乱如麻,直到傍晚想开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不想未来。 无论做朋友、同学还是通讯录里的陌生人,她都需要思停存在于她的世界,只要她不再消失,她的生活就有盼头。 这是饮鸩止渴,她知道,但生活已灰暗太久,这一周蠢蠢欲动的心情已经几年没有过了,她需要这种感觉。 顾桐的锅吧正式开业,楚月首场开唱,岑瑾故意拖到演唱会后半段才进场,在角落找了个空位——来过就算捧场了,她生怕顾桐让她坐前面和楚月互动。 楚月唱歌挺好听的,岑瑾不爱听民谣,但楚月轻柔的声音一响起,人也跟着放松下来,她闭着眼仰靠在沙发上。 吉他和弦轻轻反复,岑瑾的手机忽然大叫,周围人立马用嫌弃的眼光扫射她。 “抱歉抱歉”,她做了个口型,听演唱会不调静音算她ky。 低头一看是美佳的电话,ky就ky吧,她赶紧按下接听,美佳兴奋地喊,“本尊现身,快看微信!” 岑瑾手都哆嗦了,鼓起勇气点开照片。 这……这是思停。 那双桃花眼没错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穿一件正装上衣,深栗色的头发微卷。 像她,也不像她,有点…… “岑老板来了也不吆喝一声。” 岑瑾猛一抬头,把手机塞进包里。 大碗坐到她面前,端来一杯血腥玛丽。 “小桐喝嗨了”,大碗说,“下午上客就开始喝,我看这酒吧早晚得让她喝黄。” 大碗朝吧台打个响指,一个服务员过来,大碗让她给岑瑾上个果盘。 “不用,我坐坐就走。”岑瑾说,一心惦记着手机里的照片。 大碗说,“你不能走,顾桐一劲儿嘱咐我把你照顾好,据说一会儿有彩蛋呢。” 岑瑾一头黑线,不会有人当众表白吧……太恐怖了。 -- 第56页 她掏出一封红包交给大碗,“恭祝你们开业大吉,我还有事,先……” “哎哎,这可不行!”大碗一伸胳膊把她按住,她还真没底气和大碗过招。 只听台上音乐停了,楚月的声音响起:“最后一首歌,我想唱给一个人听。这个人在我心里很重要,虽然尚无名分,但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心上人,谢谢你来听我的演唱会。” 观众一听这人也在现场,都一边欢呼一边朝四周看,楚月在微博公开承认过喜欢女孩,粉丝们早就知道,只是没查到是谁,这也成为楚月的一个神秘卖点。 岑瑾使劲儿往阴影里躲,但楚月在聚光灯下定定地望着她的方向,大碗老板又坐她身边,她很快就被锁定了,好几个人明目张胆地偷拍。 楚月开口是首广东歌,岑瑾在深城多年能听懂广东话,何况这歌儿以前听过——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这tm不只是表白还是控诉啊,岑瑾捂着脸,大碗呵呵笑道,“要么你现场从了,咱们在这儿嗨一宿。” 从是不可能从的,只能减少伤害,楚月唱完,观众起哄地看向岑瑾等她表态,岑瑾一味低着头,像和她无关似的。 楚月大气地宣布演唱会结束,大家自由畅饮,全场五折,后半夜的狂欢开始了。 岑瑾正要走,顾桐醉醺醺地过来,“我说老岑,你这样不合适吧?” “那怎么着,我现场和她亲一个?”岑瑾也有点恼,这么乱点鸳鸯让她很被动。 顾桐是真喝多了,揪着她衣领说,“你是我朋友,楚楚也是我朋友,你们好不好我不管,但人小楚下台连干了两个shot,我跟你说,我看了心疼……” 顾桐的酒气熏得岑瑾直往后躲,可听说楚月反应这么激烈,她也于心不安。 “我跟你说,感情就是缘分,你现在不珍惜……”顾桐还在□□,大碗搂着她冲岑瑾说,“这丫喝大了,等会儿吐这儿就tm脆了。我先送她回去,老岑,去看看楚月!” 大碗拍拍她肩膀,像托孤似的。岑瑾叹口气,穿过人流走到吧台,楚月垂着头坐在吧台一角,黑长直下的脸颊格外苍白。 没等她开口,楚月扭头看看她,笑道,“别紧张,我唱完心里舒服点,仅此而已。” “楚月,我觉得有些话早该和你说清楚。”岑瑾刚说完,楚月干了杯中酒,喊调酒师,“再来一杯!” “你这第几杯了?”岑瑾问。 “第四杯,明白着呢”楚月笑笑,“你要陪一杯吗?” 岑瑾无语,看样子楚月也快醉了,说深了来个当场痛哭就完蛋了。 “别喝了,你明天还唱歌呢。”岑瑾按住酒杯。 楚月柔媚一笑,“你关心我?” 岑瑾无语,扭头发现有俩人正举着手机冲她们拍呢,楚月朝镜头招招手,唱道“拿来长岛冰茶还我半晚安睡……” 岑瑾咬了咬牙,“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耍酒疯也得回家耍。 楚月摇摇头,“我蹭碗爷的车回去。” “碗爷早和你桐姐溜了!”岑瑾烦躁地说,今晚怎么着都要背上楚月这个义务,头大。 她尽量缓和语气,“听话,我送你回去,有话回家说。” 许是这点温柔戳到楚月,她鼻子一抽像要哭,岑瑾赶紧扶着她从后门走到停车场。 楚月一到家就冲进浴室吐了,脑袋差点没塞马桶里,岑瑾一手扳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拢着她一头长发,楚月吐完还知道趴在洗脸池漱口,漱完就不行了,扶着墙往地上粗溜。 岑瑾费了好大劲把她架到床上,楚月喃喃地说,“我想喝水。” 岑瑾去倒水,想想她生病时楚月也曾熬夜照料,她也不好太绝情。 楚月喝了水,清醒一点了,但还拽着她的手。 岑瑾叹口气说,“楚月,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 楚月笑笑,“嗯,是因为她吗?” 岑瑾一愣,楚月指了指她的手表,“这是Tiffany的经典情侣表,你手上的尺寸大一点,配套的还有块小的。一般想忘记一个人,最好清除她留下的所有痕迹,但你还戴着这块表。” 岑瑾身子一僵,抽出手,“看来你没喝醉,那就把话说开……” “那道伤也是为她?”楚月问。 “不管为谁,我和你不是……”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受伤。”楚月抢先道,不让她把拒绝的话说死。 岑瑾静了半晌,看看她,“你说的对,那我也不怕你受伤了。我不喜欢你,以后少见面吧。” 她站起来准备走,楚月沉声说,“我说过,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随你。”岑瑾开门离开,驾车驶过海湾,夜的孤寂裹着海风降落,她忽然想哭。 真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受伤,并不妨碍你因为真爱一个人而受伤。 她泊车在滨海路边,点开手机上的照片,如饥似渴地看着。 刚才在酒吧没看清,现在发现这张照片不是单人照,像是从一张集体照上截的,两侧的人影打了马赛克,远处的背板写着RISE,是在单位照的? 思停冲镜头比了个V字,这么古早的手势,岑瑾笑着摇摇头,忽然看见她手腕的一抹白。 -- 第57页 她心跳加速,拉大图片,那是一截白色表链,一半掩在袖口中,错不了。 这对表是她们大二时买的,当时思停一个室友做代购,两人花一千二买了这对表,以为捡了便宜,后来才知道那同学专卖A货。 这些年过去,两人都买得起正版了吧,但还都戴着。 大半夜岑瑾像看见了太阳似的,兴奋地按了长长的一声喇叭。 第29章 美佳发来最新战报截图: 美佳:感觉你一点也没变,气色真好。 BOBOMM:哪有,老了老了。你更漂亮了,看你朋友圈超惊艳。 美佳:都是P的,现在肥死了。你现在哪儿工作呢? BOBOMM:打工人,你在国企吧? 美佳:是啊,无聊死了,正打算跳槽。 BOBOMM:国企多好啊,有孩子之后你就会觉得稳定压倒一切。 大龄女青年的应酬话术让岑瑾尬出一层鸡皮疙瘩。她大概是被那截白色表链迷得自信心爆棚,直接和美佳说,“可以适当提一提我。” 美佳:“确定么?不再套点其他信息?” 还能套啥?她倒是想套出思停的家庭住址、单位地址、孩子幼儿园地址,让她插翅难逃,但那得放多长一条线,她等不及。 “提一嘴吧,轻描淡写。”岑瑾说。 美佳:“得嘞!我早盼着这一天了!” 三天后,岑瑾刚开完一个会,回来听说美佳在会客室等她。 她赶紧把美佳叫到办公室,美佳沮丧地说,“我办事不利,求岑总明示下一步怎么办。” 岑瑾一看她的手机,两天前她顺利地把思停诱拐到追忆高中的邪路上,思停说“同学还是留在北方的多”,美佳说“南方也有几个,哦对,岑瑾就在深城。” 然后思停没音了…… “两天不回信,以前从没有过,我还补发两条拼多多砍价,按说这种群发的不敏感吧,看见了举手之劳也该给个面子吧?白搭。岑瑾,你说她会不会……” “又消失了?”岑瑾笑道,估计自己笑得比思停儿子还像哭。 她想了一会儿说,“也未必吧,可能有事忙。” “那我还……加不加仓?”美佳问。 “现在空仓,加毛线啊?”岑瑾苦笑,“等等吧,尬聊更容易暴露。” 美佳小声嘟囔,“我感觉我前期铺垫的挺艺术啊……” 岑瑾忙说,“那当然,相当优秀!还专程跑来汇报敌情,我感动死了!” 岑瑾说罢请美佳吃大餐,可心里像雪崩似的。思停聊什么都行,一提她就失联,这条线要是断了,她不定又消失到猴年马月。虽说是信息时代、无网不在,其实一个人消失太容易了,只要她想。 又等两天,思停还没信,好在她之前卖房的信息有截图,只知道小区,没写楼号,假设现在去江城蹲点,说不定能在小区堵到她,万一房子卖了就不好说了。 至于么,像猫捉老鼠似的,岑瑾自问。 至于,她自答。 宾塞的孙副总带着一期考察的成果预约几次了,岑瑾只得见面。这个孙浩年纪也不大,一年前才加入宾塞,工作贼积极,总想攒个局干票大的,岑瑾一瞧他就不靠谱。 “岑总,宾塞调研组在江城瑞思传媒驻点调研十天,初步认为瑞思是我们落脚西南的优秀合作方。”孙浩指着PPT亲自讲解,“这家公司有丰富的政府资源和扎实的渠道基础,目前主要出品平面广告,正在向视频、全媒体转型,但实话实说,创作班底太弱,这是短板。” 孙浩转而激昂道,“可这正是我们的强项啊!瑾色负责出产优质产品,宾塞负责技术支持,瑞思负责资源分发,三家共同做大西南这块蛋糕!” 岑瑾翻着手里的报告,宾塞的提议也有道理,进入一个新市场最难的是打通当地的渠道关系,只是瑾色要对投资人负责,盲目铺摊子有风险,不像宾塞这种小私企,拉一单是一单。 瑞思传媒,RiseMedia……岑瑾一下想起思停照片的背景就写着Rise! 思停学的也是传媒,所以说…… 岑瑾抬头道,“有没有公司环境的照片?” 孙浩一愣,PPT上还真没放公司照片,他朝助手喊,“小胖,你去瑞思拍照没?” 小胖划拉几下手机,呆着脸说,“没有。” 孙浩白他一眼,笑道,“是这样,公司环境有点老旧,江城本来也比咱们落后,但实力不容小觑,强龙难压地头蛇嘛!” 岑瑾想了想,“这个案子可以谈,我派个人参加你们调研组。” 孙浩立刻眉开眼笑,“好的岑总,那就等您派人给我们带队!” 岑瑾刚要离开会议室,又回头问道,“孙总,我一直好奇,宾塞为何如此执着地要和瑾色合作?” 孙浩转了转眼珠,笑道,“我们周总特别欣赏瑾色的作品,认定您是未来多屏广告的翘楚,所以要提前布局。” 岑瑾笑笑,“谢谢周森总的认可。话说我还没见过他,择日登门拜访。” 孙浩忙说,“周总早想面见您,只是合作一直没进入实质阶段,让我来探探路。” 岑瑾没再说什么,回到办公室。宾塞一直派个副总和她接洽,不知那位搞视频编解码技术出身的周森怎么那么大架子,这可不像有诚意。 她上网查了瑞思的信息,单凭英文字体无法确定这家Rise就是思停的Rise,江城还有几家叫Rise的企业,有干教辅的、做装潢的,还有卖猪饲料的。 -- 第58页 也难怪,中国都Rise了,这词儿忒特么烂俗。 不管怎样,只有派个人去瑞思看看才死心。想来想去,岑瑾决定让Wendy过去。这丫头情商高又爱八卦,认脸认车是一绝,干卧底的活儿最合适。 Wendy第一次接到外勤任务很兴奋,岑瑾把她叫过来低声说,“你这次去没别的任务,只负责找一个人。”说着给Wendy发去思停的照片。 Wendy问,“岑总,她是谁?” “她是传媒界争相逐猎的神秘人才”,岑瑾说,“据说被瑞思秘密挖角,预备用她向我们开价,所以我们要把她争取过来。” Wendy立刻充满勤王护驾的英勇气概,“好的岑总!我尽全力把她策反!” 岑瑾:…… “可是这么牛逼的人,瑞思会让她公开露面吗?”Wendy很快进入剧情模式。 岑瑾说,“大隐隐于市,有消息说她就在瑞思工作,用平凡的假象掩盖她手上的大项目。” “这么阴险!”Wendy说,“您放心,我绝不让她得逞!” 岑瑾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有点替思停担心。 她嘱咐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对外说你是宾塞员工,不要提及瑾色。一旦发现这个人立刻向我汇报,不要单独联系。” Wendy郑重地点点头,第二天便踏上征程。岑瑾叮嘱孙浩暂勿透露瑾色的动向,因为她尚未得到董事会授权。 Wendy到瑞思立的第一件大功就是把公司360度无死角拍了个小视频。 岑瑾一帧一帧地扫,果然在员工休息室的墙上发现了思停照片里Rise,这傻逼公司每个部位的Rise都用不同颜色和字体,以为在开幼儿园吗! 不过思停妥妥在瑞思了,岑瑾恨不得搂着孙浩亲一口,这小兔崽子旺她啊! 岑瑾给Wendy发了个大红包,让她聚焦目标,继续努力。 Wendy真是块材料,没几天就和人力小哥混熟了,小哥主动请她吃饭,把公司里人和事八卦个遍。 “我已掌握公司中层的全部信息,没有您要找的人。”Wendy汇报道。 岑瑾一想,思停结婚离婚生孩子,估计有两年没工作,一时做不到领导岗位也正常。 何况我们思停像小白兔似的,肯定会被绿茶拉踩,思停别怕,我来救你了! 岑瑾顶着被胜利冲昏的中二脑瓜命令Wendy:“拿下人力老大,地毯式搜索。” 然鹅……人力老大是女的,还是个刚生完二胎的胖大姐,根本不给Wendy□□的机会。 Wendy:“岑总,我肉眼观察了好多天,员工里也没有那位大佬。” 岑瑾:“肉眼顶用么?万一有请假的、出差的、外派的呢?” Wendy:“也是,还是总裁心思缜密。” Wendy:“岑总,人力小哥说了,他们公司人手紧缺,没有请假的,业务范围也有限,用不着出差。” 岑瑾:“人力小哥说没说他们缺个秘书?要么你留下?” Wendy瑟瑟发抖。 Wendy:“岑总,宾塞的人明天就回深城了,我回不回去?” 岑瑾:“任务完成了么,回来开离职证明啊?” Wendy:嘤嘤嘤,这什么狗血任务,伦家来江城这么多天连顿火锅都没吃,岑扒皮你这个死变态…… Wendy忽然灵机一动,“岑总,这人会不会离职了?万一被其他公司抢先了呢?” 岑瑾佩服Wendy的想象力,但仔细一想也有可能,思停的照片未必是近照,如果她离职了就万事皆空了! 岑瑾咬着后槽牙命令Wendy:“查清所有离职、实习、长休人员信息。” Wendy:啊啊啊!!我为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嘴!! 这些信息只有人力老大掌握,可那位大姐从不和副总以下的人交涉,更别说Wendy这种敌特分子。算了,Wendy干脆拿着外勤补贴,斗斗地主吃吃火锅,捎带着撩撩江城小哥。 终于有一天,Wendy传出突破性进展:“岑总,我在洗手间看见一保洁,和那位神秘大佬有点像。” 岑瑾:“你问问瑞思保洁招不招人,我给你写推荐信。” Wendy一巴掌甩来一张图,岑瑾懵了。 这tm真是思停,谁认错她都不会认错,穿着件保洁工作服,戴一副胶皮手套,弯着腰……扫厕所呢? 岑瑾怒了!瑞思什么破公司,敢让我们思停干保洁,就冲这颜值也得干个总裁助理吧!立刻让Wendy原地爆炸,把这公司炸平了丫的! 她知道思停不愿见她,不想联系她,否则也不至于一提她的名字,连微信都不回了。 但有没有可能,思停真的遇到了困难,所以故意躲着她? 可她还是想她过得好,就算干保洁,也得是月薪三万起步那种。 岑瑾终于下定决心和瑞思合作——不止是合作,她要让瑞思改姓岑! 第30章 在岑瑾的极力邀请下,宾塞老总周森来瑾色共商收购瑞思的大计。 孙浩始终搞不懂说好的合作怎么变成收购了,关键他家这位老板是技术控,脾气又急,不懂商业运作还自以为很厉害,所以外围一直是他在跑,生怕周森一出场就砸单。 岑老板见到周总热情多了,孙浩来瑾色这么多次头一回喝上外卖星巴克,人家也很优秀,有必要在级别上这么势利吗,他委屈。 “周总,前期我和小孙沟通的差不多了,今天请你一起敲定瑞思的定价。”岑瑾说。 -- 第59页 “等等!”孙浩抢道,“岑总,我们还没完全同意收购案。” “哦?”岑瑾瞅瞅他,“你不是一直要和瑞思合作么?” “合作归合作,也不至于把人家买下来嘛,毕竟不少钱呢……”孙浩赔笑道。 岑瑾点点头,“也是,本想拉你们捡个便宜,既然周总拿不定主意,我就吃独食吧。”她喝了口咖啡说,“不过丑话说前头,等瑞思进我口袋,我找谁合作可不一定哦。” 孙浩忙说,“岑总别急,有钱一起赚是好事,只是宾塞……” “宾塞手头资金不多,我知道”,岑瑾笑道,“不然也不必非拉着我们进军西南了。” 周森的自尊心被戳痛了,冷冷地看了眼孙浩,岑瑾恍然大悟般站起来,给周森倒了杯茶,“哎呀,这么半天还没听周总说话呢。我和小孙熟了,一聊起来把别人都忘了,您别见怪。” 周森开口道,“小孙年纪小,偶尔乱了规矩,岑总见笑。” 孙浩:…… 岑瑾笑笑说,“我给瑞思的定价是一千万,咱们两家对半,如果宾塞有意增资,我也不介意出让控股权。” 孙浩愣了,瑞思再不济也是员工过百的公司,一千万……不是做梦就是在抢吧 岑瑾猜到他在想什么,叫Wendy给大家详细介绍一下瑞思的情况。 Wendy打开PPT,逐字念道,“经过半个月的摸底调研,我们了解到瑞思的前身是江城电视台下设的外包公司,老板杨林曾任电视台副台长,借助广泛的媒体关系将瑞思做成江城第三大私营广告公司。杨林退休后,公司交给他儿子杨开瑞,但杨开瑞不善经营,连年亏损,直至去年才开始盈利。我们侧面和杨开瑞沟通过,他急用一笔钱,有意出售公司,开价一千五百万,我方认为经过谈判,有希望以一千万拿下瑞思。” 孙浩目瞪口呆,“不是……温小姐,咱们不是一个调研组的么,你还囤私货啊。” Wendy正色道,“孙总您好,我姓刘。” “哦哦,刘温迪小姐”,孙浩说完感到周森的目光冷森森地扫过来,赶紧闭嘴。 岑瑾起身道,“这样一家公司,徒有老辈儿攒下的关系,完全没有创新力和执行力。我的人调查发现,瑞思内斗严重、风气败坏,居然让最优秀的员工去扫厕所,欺负人家老实!大家试想,和这样的公司合作,能成什么事?除非把它买下来彻底整顿,才能为我所用!” 岑瑾又语重心长地说,“听说周总老家就在江城下面的一个县,远离故土在外打拼,不容易啊,何不借这次并购重回故里,一展拳脚?” 岑瑾又露出得便宜卖乖的正直笑容,“再说了,这个价位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错过这村没这店!” 不就是乘人之危么……孙浩想,耳边忽然响起周森浑厚的嗓音,“好,买了它!” 岑瑾立刻握住周森的手,“周总好魄力!既然你同意,咱们尽快去江城和杨开瑞谈判,以免其他买家闻风而动,夜长生变。” “必须的!”周森霸气地一挥手,孙浩长叹口气,原来岑瑾才是幕后大忽悠,宾塞账面上这点钱要报销了。 “小孙,学学人家的调研能力,你去了两次江城,唉!”周森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孙浩心里直骂,岑瑾叫我小孙就算了,你个大傻森也倚老卖老,去了江城就有好戏看了,哼! 岑瑾唱了一大出空城计,筋疲力尽地回到办公室。 之所以这么忽悠宾塞,还不是因为她手里没钱。瑾色的投资人不同意收购瑞思,她不能擅自挪款,只有抵押自己的房产套出六百万,如果宾塞不帮忙,她压根搞不定瑞思。 三天后,岑瑾和周森启程去江城。 上次来江城还是五年前,思停刚消失,她在这儿找了她整整一个月。 终于要重逢了,岑瑾闻着空气里的火锅味儿兴奋得冒泡,事成之后,她给思停弄个副总当当,还能和她做同事,再续前缘分分钟的事,想想都美妙啊! 一大早,瑾色和宾塞一行人前往瑞思。去会议室的路上,岑瑾特地留意了一下卫生间,到底是策划个厕所偶遇还是提拔思停的时候再现身,还要再想想。 岑瑾和周森坐定,Wendy、孙浩及两家随行人员坐后排,面前摆着杨开瑞的名签,一个小姑娘进来说,“几位先喝点茶,杨总路上堵车,稍后就到。” Wendy低声说,“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迟到,这公司真是……服了!” 孙浩瞅瞅她,“小温你往后坐坐。” “干吗?再说一遍我不姓温!”Wendy嫌弃地看看他,完全忽略了级别的鸿沟。 孙浩凑到她耳边,“刘小温,我怕你再拍下去,你老板一蹄子踹你一脸血。” Wendy怨怒地瞪他一眼,那小姑娘又跑进来说,“不好意思,我们杨总今天生病了,换一位领导和大家谈!”说完撤走了杨开瑞的桌签。 岑瑾和周森面面相觑,Wendy已准备好为老板发飙清理场地,只见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士款步走入会议室,坐在杨开瑞的位置上,抬起头微微一笑。 岑瑾手里的茶杯“咣当”掉在地上,我靠,是思停。 Wendy以为老板摔杯为号,正要起身抗议瑞思随便换人,忽然也怔住了,指着思停结巴地说,“这是那个人……人才?” 思停笑道,“过奖,在座各位都是人才,欢迎来瑞思指导工作。” -- 第60页 是这小动静没错了,岑瑾一听这声音浑身酥一阵麻一阵,脑子都不转了。 周森挑起大梁,冷脸问,“杨先生怎么没来?” 思停说,“几位有所不知,杨总已不再参与公司的具体事务,日常管理都由我负责。” “你什么职位?”周森问,下枚炮弹已上膛——无论这女人什么职位,都没资格和两位总裁对话。 思停淡定地说,“我是他前妻。” 岑瑾的瞳孔骤然放大,又赶紧垂下眼眸。局面太意外了,她目测要崩。 思停继续说,“事实上,我是瑞思的实际控制人,这一点写在我们的离婚协议里,只是尚未完成法人变更。我也是近几天才知道杨开瑞密谋出售公司,然而没有我授权,财务不可能履行程序,即便杨开瑞签了合同也没用,所以抱歉,各位要白跑一趟了。” 岑瑾不禁仔细看了看思停,还是这张漂亮的脸,岁月几乎不曾留下痕迹,但她说这番话的气质,那种淡然又坚决的语气,和以前完全不同。 “我倒是深感好奇……”思停沉吟着说,“是什么原因促使两位老板千里迢迢地来江城,收购我这间小公司呢?” 周森喝口水,低声唤道,“岑总。” 岑瑾回过神,坐正身子。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像个傻子也不合适,思停现在这么A,她也得拿出点气势。 “因为我们觉得,瑞思换个老板会发展得更好。”岑瑾说。 思停笑了,仔细看看岑瑾面前的桌卡,“所以岑……抱歉,这字是念cen吧?” 岑瑾微笑,路思停你特么消失这么多年是去练演技了吧,想装不认识也不用装不认字吧! “岑,岑参的岑。”Wendy说,捎带着把第二个字念成参加的参。 思停抿嘴笑了,岑瑾闭上眼睛。谎报人家老板刷厕所就罢了,又来秀小学语文不及格,Wendy这小蹄子要干到头了。 “所以岑总是专程来扶危济困的?”思停问,“全国所有经营不善的企业,你都这么上心?” “咳咳”,岑瑾清了清嗓子,“所以路总的意思是不卖了?” 路总?全场听到这称呼都竖起眼睛,这女人从进门到现在还没报过姓名呢,连孙浩都暂停看笑话,意识到水有点深。 思停没否认,只淡淡一笑,“瑞思还有五百万债务,你们也要吗?” 切五百万,我有六百万呢……岑瑾刚要中二,思停撩了下头发,一截白色露出袖管。 人家那是只白色手环,压根不是什么A货Tiffany好么。 岑瑾冷静了,确切地说,心冷了。 情况很清楚,这是个乌龙,思停现在是代理总裁,又替她前夫扛着债务,她再不忘旧情也不至于跑来替她前夫还债,何况人家心里没有她了,再一厢情愿就贱了。 难怪叫瑞思,杨开瑞,路思停,一起rise,呵呵。 岑瑾终于调回青年企业家频道,正色说,“瑞思内部的事我们不过问,这次来是看重瑞思在江城的渠道基础,我和周总有意进驻西南,瑞思是我们考察的合作伙伴之一。” 思停想了想说,“瑞思的确在寻找合作商,也正需要宾塞助力我们技术升级,不过岑总的公司……瑾色传媒?我是第一次听说,不太了解。”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宾塞放在瑾色前面,周森的气场又抬高八度。 Wendy正要背诵公司简介,岑瑾一抬手,微笑道,“瑾色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小公司,要不是宾塞的孙总一再吹捧,我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谈生意。” 孙浩:卧槽,刚才躺枪了? 大家闻言都仔细瞅了瞅这间会议室,前后墙各贴了一块泡沫板做的RISE,一黄一绿,黄的缺了个S,绿的E大头朝下,不说还以为是某村镇幼儿园。 岑瑾盯着思停,她幻想过一万次重逢的场景,从没想过是这样,思停淡定的笑、若无其事的眼神比什么都刺激她,不想再扯了,准备撤。 “岑总稍安”,思停说,“来的都是客,我让人在渝宗府包了几间房,几位赏赏江景,品品三峡鱼,也不枉来一趟。” 这才像话……Wendy想,她上回来就听说渝宗府是个好地方,不提前俩月都订不到。 岑瑾没拒绝,如今于公于私都不能太小家子气,哎行不装了,她还不死心。 周森一边往外走,一边冲孙浩说,“来两趟都没弄明白谁是老板,差旅费给我吐出来。” 孙浩叫道,“我早说杨开瑞口碑不好,你不听撒!死活要跟岑大忽悠来捡白菜撒!” 周森停住脚步,回身扯了扯小孙的西装,“知道了,还是你对我好。” 孙浩立刻柔弱无骨,“切,知道就好。” Wendy跟着脸黑的堪比包黑炭的岑瑾一路小跑去停车场,孙浩跳起来大声喊,“温小姐,回头见!” 第31章 渝宗府是著名的高端民宿,可赏江景,可观山岚,有自家游轮载客人们在江上品味江城美食。虽说是民宿,景致和服务是很多五星级酒店都享受不到的。 思停在游轮上宴请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宾。 晚七点,客人们都在游轮上坐定,主人还没出现。等了二十多分钟,Wendy觉得再不抗议有失传媒界二线企业的威严,可岑老板一整天都没给她好脸,她有点怯。 那位路总真是什么牛逼人才?牛逼到我家岑扒皮都能容忍她迟到,淡定地嗑瓜子? -- 第61页 七点半,Wendy正打算按国际惯例吐槽一下瑞思代总裁目中无人,只见思停袅袅婷婷踏入船舱。 靠,这女人太美了,白天穿正装没看出来,晚上换上低胸长裙,那叫一个前凸后翘,可一点不显得风尘,反而像一株出水芙蓉,薄施淡妆的脸上浅笑嫣然,小腰细得盈盈一握,八公分的高跟鞋被她踩得服服贴贴,Wendy自命也算瑾色一枝花,看到思停也咽了下口水,嗯,确实是个人才。 岑瑾调转目光。虽然第一眼就被思停美的差点晕过去,但她还是看见思停手里牵着的小男孩,没错,就是一笑像哭似的那个不明物种。 “抱歉,各位久等了,赶回家接了趟孩子,回程赶上晚高峰。”思停微笑着说。 拿孩子说事,再没人性的主儿也挑不出毛病,周森礼貌地点了点头,思停落座,小男孩坐在她身边,旁边是孙浩,对面是岑瑾。 服务生识相地上菜,似乎看颜值判断出这桌谁是大佬。江城菜主打麻辣,但上来的菜每样都是两份,一盘辣,一小盘不辣,思停笑道,“怕远客不习惯本地口味,今天是鸳鸯席。” 岑瑾心一动,她不能吃辣,一吃肠胃就闹毛病,所以这鸳鸯是给她叫的?这么一想,她一整天的愁云开了条缝。 但小男孩伸手抓了一块不辣的兔丁,那条缝又堵上了。 护犊子就说护犊子,扯什么鸳鸯,岑瑾暗骂。 思停一边给儿子擦手,一边温柔地说,“你答应过妈妈,今天要乖。” 那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像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似的。 船开了,这几日天气好,水面很平稳,江风阵阵吹来,扫去了七月的湿热,一船人都很惬意,除了岑瑾。 胸又大了,岑瑾想。婚姻真他妈养人,她光知道长个,人家长胸。 菜上齐了,思停举杯说,“欢迎各位来江城。上午谈的是公事,不当之处请各位多担待。今晚庆祝结识新朋友,愿我们友谊长存!” 友谊nmb……岑瑾不情愿地端起杯,这位朋友咱们睡过你忘了吗? 周森浅饮一口,绅士地说,“说起新朋友,路总还没介绍过自己。” 思停微笑,“我叫路思停,也是学传媒出身的,最近一年才接管公司,做企业还是新手。” 周森点点头,“所以之前一直是你老公管理瑞思?” 孙浩胳膊肘拐他一下,他立马道,“哦,前夫。” “嗯,是的。”思停说。 岑瑾放下酒杯,缓缓道,“这么好的公司,怎么离了呢?” 这好像是病句吧……Wendy瞄了眼岑瑾的表情,没敢说。 总裁至于这么紧张么,眼角肌肉都在跳,弄得伦家也好紧脏…… 思停笑道,“X.生活不和。” 周森一口酒呛到天灵盖,孙浩赶紧拍打总裁后背,陪笑道,“那该离,该离。” 周森倒过气儿,爽朗地笑道,“路总很豪爽嘛,哈哈!哈哈!” 一桌人配合地笑了,只有那小男孩和岑瑾像没听懂似的吃菜,妈蛋,这小崽子居然敢吃辣子鸡里的辣椒,刚才干嘛和她抢山药?岑瑾自强地夹了一块辣椒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岑总这么年轻,还没成家吧?”思停问。 岑瑾想bb但张不开嘴,那块辣椒不算事儿,关键里头夹了颗麻椒,她嘴里已经爆炸了。 Wendy义正辞严地说,“我们岑总以事业为重,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岑瑾:……干得漂亮。 思停笑道,“我喜欢干事业的人。今天我仔细研究了一下瑾色的作品,有两部令我印象深刻。瑞思在视频制作上一直疲软,想请瑾色做内容供应商,岑总意下如何?” 岑瑾调动高考全省第三的意志力压制住嘴里的麻椒,问道,“你是说内容外包?” 思停笑道,“或者叫……内容购买。” 岑瑾也笑了,“哦,用债务买么?” 还别说,这两人笑起来挺般配,都够一厢情愿的,Wendy一边想,一边夹了块毛肚打破祖安的氛围。 岑瑾逼回一局没来得及得意,隐约感到□□湿湿的,低头一看,那个和人类没关系的小崽子正在她裤子上蠕动。 “哎呀!”思停赶紧站起来,“这孩子,一吃辣的就容易吐!” 吐……岑瑾看着裆上的一片阴影,这是吐了? 思停冲过来,一脸歉疚地说,“抱歉了岑总,刚才光顾着和你交流业务,没看好孩子。” 岑瑾呆着脸,看着思停手里的三张纸巾…… “我自己擦。”岑瑾说着接过纸巾,手指交错的震颤还没过去,这小妖孽仰头一笑,发出鬼畜的声响:BOBO…… 思停:…… 外太空的讯号被周森的笑声打断,“如此说来,路总要向视频广告转型?” 思停瞬间换上女神皮肤,笑道,“正是。宾塞如有意协助,瑞思求之不得。” 周森认真地说,“宾塞的宗旨就是助力传统媒体转型升级。小孙,还记得宾塞的口号吗?” 孙浩把目光从岑瑾□□收回,羞耻地说,“让宾客塞满大门!” “没错!我们确信技术是迈入新时代的第一驱动力”,周森说,“购买内容非长久之计,技术升级才能独霸一方!” O了个K!思停虽未明说,但她感激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 第62页 岑瑾维持着姨母笑,强行把这小畜生推到思停怀里,不料这小畜生扭头叫道:“米乐扣!米乐扣!” 思停把小畜生收入囊中之前,岑瑾忽然想起20岁生日那天思停送她的蛋糕,上面用蓝莓果酱写着:Thankyou,MissMiracle(米乐扣).” BOBOMM立刻浮现在她脑海,但麻椒的威力令智商暂停运转,岑瑾心乱乱的,看着江面恍惚如鬼影的山峦。 孙浩插足道,“路总,宾塞新技术可以把电梯广告的成本降低四成,您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思停话音未落,Wendy立马说,“根据新一轮传播力统计,瑾色的用户覆盖率是电梯广告的4.5倍。” 一片岑寂中,岑寂擦好了裤子,淡定地说,“很遗憾,我们不做法人不明的生意。” 路总浅笑片刻,踩着超模的步伐,牵着儿子回到座位上,笑道,“等我走完卖房手续,偿清五百万债务,再和瑾色合作也不迟。” 秀峰岂止十二座,更有零星百万峰。 巫峡的景色当真是极美的,三家公司老总暂且放下蝇头小利,沉浸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间悄悄然就到了十点。 “感谢各位拨冗莅临,我代表瑞思恭祝各位此行好梦。”思停微笑道。 岑瑾已不见人影,Wendy立刻唤起集体荣誉感,举杯点了点头。 船停在码头,思停领着乖儿子漱净麻椒炸出的口水,岑瑾忽然出现在镜中,笑道,“路总,想起我姓什么了吗?” 思停笑道,“岑总,这么巧。” 岑瑾冲着镜子说,“你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吗?” 思停望着水龙头里奔腾的水流,“解释什么呢?” “消失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岑瑾躬下身,探手进水里。 思停好半天没说话,直至抽出五张纸巾,擦净儿子的小手,淡然道,“去了该去的地方。 岑瑾和周森回到渝宗府,Wendy预感到职业生涯在此一举,拉住岑瑾念道,“岑总,我感觉宾塞有内情。” “哦,说来听听。”岑瑾的脑子已停转,定格在思停最后的冷淡面容。 Wendy说,“刚才下船时,我听见孙浩叫思停姐。” 岑瑾一愣,孙浩春风拂面地走过来,碰上周森的总裁脸立马低头,好吧,我认输。 第32章 周森站在房间门口,板着脸问孙浩,“思停姐姐漂亮吗?” 孙浩嗔道,“人家好吃好喝招待,我嘴甜一下很正常嘛!这种飞醋你也吃,幼稚。” 周森冷冷一笑,“顺便通知你一声,你岑瑾姐姐在房间等你。” 孙浩:??? 周森刷卡进门,“你小子最近女人缘不错,给我注点意。”说完关上门。 孙浩撇嘴,“切,不然嘞?” 门霍地拉开,周森伸头出来说,“不然晚上别回来睡。” 不回就不回,思停姐姐也给我开了房好伐……孙浩一边腹诽,一边忐忑地走去岑瑾房间。这位姐姐大半夜找他干嘛?正琢磨,岑瑾忽地拉开门,揪着领带把他拽进屋。 “岑总别这样,我是正经人!”孙浩一边躲一边嚷,“虽然看着不像,但我真的很纯洁……” 岑瑾一把将他甩到沙发上,拖了张椅子到沙发对面,坐下说,“我问什么你说什么,敢扯一句谎,我把你和你老板那点事抖搂出去!” 孙浩结巴,“这……这你都看出来了?” 岑瑾冷笑,“排队候机还不忘勾小手,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小行李箱还在周森房里吧?” 孙浩叹口气,“哎你想问什么就问撒,不过千万别拿这事开玩笑,大傻森很在意的。” “那要看你表现。”岑瑾盯着他说,“你和路思停以前认识?” 孙浩眨巴一下眼睛,“嗯。” “怎么认识的?”岑瑾问。 “她是我学姐,比我高两届。”孙浩说。 “你不说你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么?” “我……我是上过宾大的网课。” 岑瑾:…… “这次和瑞思合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岑瑾说着翘起二郎腿,高跟鞋尖像刀刃一样对着孙浩。 孙浩微微一哆嗦,吞吐道,“就是一开始吧,思停姐说她办了个公司,想找人合作,听说我也干这行,让我过来看看。我来一看,她这小破公司出的广告都是横幅标语大拉栏,偶尔做个视频,拍的像焦点访谈似的,就这水平,宾塞把设备卖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用。” “所以你就拉上我?”岑瑾说。 “一开始没想找你,毕竟你们报价太高,但思停姐看了几家公司的样片儿后,就说你们拍得好,我只能极力促成喽!” 这样居然还说第一次听说瑾色,岑瑾压了压火,吸口气说,“她什么时候跟你联系的?” 孙浩想了想,“就上个月吧,之前很多年没联系了。” “你们上学时熟吗?” “不熟,不过她是校花,我们那几届都知道她。” 那你也该听过我吧……岑瑾忍着没说,想当年她和思停牵着手大摇大摆逛江大的时候也着实是一道风景。 “我们来收购瑞思,是你和她通的气?”岑瑾问。 孙浩犹豫着点点头,“其实一开始不想瞒你,只是思停姐说她的家事太复杂,不想让外界觉得这公司管理混乱,就一直没公布她才是实际控制人。” -- 第63页 “呵,你也可以,连你们老大一起忽悠。” 孙浩羞涩一笑,“我们也很久没一起出来散散心了,难得公款吃喝还有人招待……” 岑瑾觉得她一直在玩一出猫捉耗子的游戏,只是她和思停谁是猫谁是耗子,她有点懵。 “其实吧,岑瑾姐”,孙浩一想到两位女老板剑拔弩张的气焰,苦口婆心地把称呼改了,“我觉得你和思停姐挺配,就冲颜值这一项也能共创辉煌。别看思停姐气场强大,她的人还是不错的,相处一下就知道。” 岑瑾眯起眼睛冷冷一笑,还气场强大,你思停姐在我身下娇喘吁吁的时候你没看到。 她把椅子一撤,指着房门说,“回你们周总后宫去吧。” 孙浩脸红红的挪出房间,临走怯怯地说,“岑瑾姐我问一下,白天你咋知道她姓路?” “谁是你姐?”岑瑾的眼刀飞过去,孙浩一闪身跑了,算了不问了,好奇害死猫。 岑瑾在屋里绕了两圈,打开手机加思停微信。都这样了没必要藏着掖着,她要一次性把事情问清楚。 等了一晚上,思停居然没通过!就冲你儿子吐了我一裤子也该给我转个红包吧,岑瑾咬牙又加了两次,还是不通过! 她几乎睁眼到天亮,气得连早饭都不想吃,但还是要吃的,因为思停作陪。 按计划今天就要返程了,路总陪两位老板用过早饭就要送他们去机场。毕竟是潜在生意伙伴,还是有必要维系一下关系的。 思停穿了条水蓝色A字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岑瑾也换了身淡蓝西装,大长腿气场全开。 孙浩一瞧两人默契的情侣色,估计这次合作能成,看来他昨晚没白教唆啊。 这回思停没带那小兔崽子,带了个男助手,就是之前看上Wendy的人力小哥。 一行人在楼下用餐,Wendy不断和小哥眉来眼去,岑瑾忽然开口,“路总,你们人力招人吗?” 思停抬眸,“岑总有人选推荐?” Wendy瞬间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昨晚的线报还没挽回总裁的心? 这是证明自己工作能力的最后机会了,她把筷子一撂,壮着胆子问,“路总,之前我们在瑞思调研十多天,怎么从没见过您?” 思停想了想,“哦对,那几天我儿子生病,我成天跑医院,没去公司。” “那……那巧了,我有一天在厕所看见一个保洁特别像你。”Wendy连弯都不拐了。 思停笑了,“那就是我。市妇联要拍一个关爱基层妇女的宣传片,有个保洁员大姐临时请假,我就客串一下,回公司才换的衣服。” Wendy瞟一眼岑瑾,老大我真的用心工作鸟,老天从中作梗我有啥办法…… 思停也瞄着岑瑾说,“你们的调研很细致嘛,不过之前我没听说调研组里有瑾色的人。” 岑瑾黑脸,Wendy当众自曝的智商没谁了,这要是能忍她就改性向。 吃完饭,人力小哥照顾随行人员,思停陪两位老板上车去机场。 最后时刻别要面子了,岑瑾说,“路总,加个微信吧。”又扭头看看周森,“周总不加一下吗?” “我加过了。”周森说。 岑瑾一头黑线,思停从副驾上递来二维码,岑瑾一扫,端端正正的仨字:路思停。 “这……这是你微信?”岑瑾不敢相信,思停戴着墨镜回头一笑,“不然呢?” 那BOBOMM是谁?岑瑾要是有Wendy的智商就问出口了,还好在最后关头逼停自己。 “路思停”立刻通过了,岑瑾看一眼自我介绍:“工作号,不聊天。” 我靠你是故意针对我的吧?被算计的快感怎么这么强烈呢! 车里要是没有周森,岑瑾准保砸晕司机再对思停刑讯逼供,可周森还来劲了,一会儿点评江城变迁,一会儿歌颂西南振兴,岑瑾忽然想到,“周总,你这次没回老家看看。” “是啊,时间太紧。”周森说。 “不妨多呆两天去看看,来一趟不容易。”岑瑾暗暗盼着周森思乡心切,考察团又能多留两天。 周森摇摇头,“公事缠身,走不开啊!” 卧槽你宾塞什么鸟公司整的日理万机的!岑瑾揉着眉心,心累。 车到机场,思停从后备箱拿出给客人准备的土特产,“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路总还没去过深城吧?”岑瑾问。 “没有,见笑。”思停说。 “那正好”,岑瑾忽然抓住她手腕,把她拽往起飞大厅,“和我们一起去吧,看看大城市的企业,见见世面。” 一行人目瞪口呆,岑老板发力了,思停根本挣不脱,回头大喊一声,“周总!” “哎!”周森冲过来,岑瑾冷冷扫他一眼,思停娇笑道,“下周我去宾塞采购设备,您带我参访一下深城可好?” “那自然好!”周森说,“宾塞随时恭候!” 思停从岑瑾手里抽出手,欠身说,“谢谢岑总盛情邀请。祝各位一路平安,有缘再见!” 岑瑾咬着后槽牙,把行李箱滑给Wendy,走进大厅。 Wendy又有了被重用的感觉,跑到前面去办登机,“岑总,用下您的身份证!” 岑瑾交给她,顺手把她的身份证拿走,“你不用办了,省张机票。” Wendy:总裁我自费行不行,求求不要不要我…… -- 第64页 飞机上,岑瑾闻了闻手指尖,刚才握了思停一把,那白皙滑腻的触感还在手上,真香。 蛰伏多年的情]欲忽然复苏,夹杂着这次见面的不解和不甘,岑瑾快难受疯了。 一下飞机她就发信息给孙浩:“路总来深城必须通知我,敢吃独食,我实名曝光你老大。” 孙浩:岑老板怎么突然对瑞思这么感兴趣?莫不是看上人家老板娘了? “得嘞!宾塞与瑾色同呼吸共命运!”孙浩回。 岑瑾郁闷了好几天,每次想和思停说话,看到“不聊天”几个字又觉得羞耻。明着往枪口上撞肯定会被怼回来,思停可不是从前的思停了,套路多着呢。 但她还爱我么?这是岑瑾最想问的。至于思停为何消失已不重要,她不想说,她可以不问,至少她现在过得不错,她也放心了。 美佳发信息来:“岑瑾,思停有信了!她说前些天手机被儿子扔水盆里,一直没修好,换了新手机看不到之前的消息,所以一直没回。” 呵呵忽悠鬼呢,你儿子扔水盆的时机是卡着“岑瑾”俩字来的吧。 岑瑾看着截图上的BOBOMM,显然这是思停的小号,不加她,只想和她保持工作关系。 好啊,那就生意场上见。 路总,既然你要过招,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第33章 一大早,思停的手机铃声大作,会计的粗嗓门从听筒里传来:“路总不好了,财务柜子被撬了,公司执照和印章不见了!” 思停咬牙骂了句“败类”,定是杨开瑞又踅摸去卖公司了。 “路总,要报警吗?”会计问。 “先不用,听我消息。”思停定了定神,想到之前和杨开瑞直接联系过的只有Wendy,这回他八成要去深城找岑瑾。 岑瑾自不会背着她买下瑞思,这一点她确定,可她怕杨开瑞信口开河找岑瑾套钱,岑瑾那个小傻子…… 想到这儿她给岑瑾发了条信息:“杨开瑞若到深城,切勿给他一分钱。” 一小时后岑瑾回复:“这是聊天么?” 思停:…… 杨开瑞果然连夜跑到深城,一上工就堵在岑瑾办公室门口。 “你是Wendy吧?听声音就像你,我是瑞思的杨总”,杨开瑞冲Wendy笑道,“我要见岑总,她来了吧?”说着就要往里闯。 “哎你等等!”Wendy戒备地看着他,“我去通报一下。” 岑瑾早想看看思停和什么样的前夫能合作出那么个小妖孽,这男人倒送上门来,见! 杨开瑞一进门,岑瑾靠在班台后定定地打量着他,一米七的个头,瘦瘦小小,面目还算清秀,头发乱蓬蓬的,一身廉价西装罩在身上,邋里邋遢。 “岑总,你好!”杨开瑞上前伸出手,岑瑾也伸手,但没握,指了指沙发,“请坐。” 杨开瑞坐下,急急地说,“上次出了点岔子,让你们白跑一趟,这回我把材料都带来了,咱们谈个一口价,立刻签合同!” 岑瑾说,“你前妻不同意卖公司。” “嗨,她说了不算!”杨开瑞一口江城口音,言谈间带点痞气,“我是唯一法人,我签字就好使!” “万一和离婚协议冲突,你前妻起诉,我们不想惹这个麻烦。”岑瑾说。 “离婚协议?还没离呢!别听那婆娘忽悠!”杨开瑞不屑地说。 岑瑾大吃一惊,瞅着杨开瑞那副嘴脸直想给他一拳。 “你老婆很能干”,岑瑾笑笑说,“在公司很有威望。她要是去闹,我们买下来也干不下去啊。” “她敢闹?你放心,卖了公司我就和她离婚,这事儿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杨开瑞不耐烦地挥挥手,端起面前的茶杯,空的。 岑瑾叫Wendy给杨先生上茶,杨开瑞正了正领带,从包里掏出一叠纸,“岑总,我把合同打好了,就按上次谈的一千万,我吃点亏也行啊。” 岑瑾伸出手,杨开瑞把合同递过去,岑瑾边看边问,“执照带了吗?” “哦带了!”杨开瑞又拿来执照,捎带着拿来一团面巾纸包着的印章,“当场卡戳,立即生效!” 岑瑾笑着点点头,“只是瑞思的情况这么乱,一千万有点高。” 杨开瑞一愣,“那……哎行,九百万也行!但要现金,越快越好!” “杨先生急用钱?”岑瑾问。 “嗯!”杨开瑞答的干脆,直接坐到岑瑾面前。 岑瑾沉吟道,“你老婆说要卖房,依我看比卖公司划算,公司以后还能挣钱呢。” 杨开瑞歪着嘴笑了,“卖房?她连孩子都生不出,还敢卖我的房?听她扯谎俩白!” 岑瑾压住心底的震惊,不动声色道,“但瑞思有五百万债务,是真的吧?” 这回杨开瑞不吭声了,半晌敲敲桌面,下定决心似的说,“五百万!给我五百万,瑞思归你了!”见岑瑾面无表情,他假装收拾东西,“不行我找别家去,我那固定资产也能折五百万!” 岑瑾按住他,“五百万,成交。” 杨开瑞松口气,坐下就要签合同,岑瑾摆摆手,“别急,我们办事有程序,要开会决议,还要审计评估……” “那得多长时间?”杨开瑞瞪着眼睛问。 “三五天吧,这是最快的了,你找别家还要从头谈,更误事。”岑瑾说。 -- 第65页 “那……那能不能预支一笔定金?”杨开瑞说。 岑瑾笑了,“多了付不了,给你五百块去吃个早茶没问题。” 杨开瑞低下头,呵呵,这男人还知道点羞臊,不容易。 “那我等你消息,我就住附近,你们尽快。”杨开瑞把东西收进包里,岑瑾说,“等等,执照留下。” “嗯?”杨开瑞瞅瞅她,有点警觉。 “别我们忙活一大通,你又出去找别的金主,总得留个信物吧?”岑瑾觑着他说。 “可是……这执照”,杨开瑞拿不定主意,岑瑾笑道,“执照上有你的名字,丢了都能挂失,我们能用它干什么?杨总这点信任都没有,我还真没兴趣收拾你的烂摊子。” 杨开瑞想了想,“行吧,先放你这儿!” 岑瑾站起来接过执照,“合作愉快,杨总慢走!” 杨开瑞又犹豫片刻,没说什么,点点头走出办公室。 岑瑾捏着瑞思传媒的执照,松了口气。单有执照或单有印章都办不成事,但两样放一起就说不准了,先把执照扣下,杨开瑞这几天翻不起什么浪。 她对着执照拍了张照片,发给思停。 思停立刻回复:“多谢,费心了!” 岑瑾:“想什么呢。瑞思在我手里,想要亲自来赎。” 思停在机场看到信息,无奈地笑了。 不过岑老板,想谈恋爱,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开瑞真是个人才,第二天一早居然又堵在瑾色,敦促尽快办事。 岑瑾开完晨会回来,Wendy正在办公室“驱赶”杨开瑞,杨开瑞无赖地说,“我执照都压这儿了,和岑总也算同事……” 岑瑾一露面,杨开瑞立刻跳过来说,“岑总,你们开会了吗?” 岑瑾拧紧眉头,“杨先生,你这是要跟我合署办公?” 杨开瑞急道,“不不,我就是着急……” “再急也吃不上热豆腐,白费力。”一道冷静而有力的女声传来。 岑瑾和杨开瑞同时回头,是思停! 思停着一件黑色无袖连衣裙,长发半挽在脑后,手里拖着只小登机箱,巍然站在门口。 Wendy在她身后屏住呼吸——岑总在气场这一块一直拿捏死死的,但和这位路总一比也略小巫。 杨开瑞肉眼可见的虚了,强装硬气地问,“你来干嘛?” “捉贼。”思停说。 “捉……哼,搞笑!我和岑总谈好了,这儿没你的事!”杨开瑞梗着脖子说。 “谈生意轮不到你,要想谈谈怎么做人,你爸在楼下等你。”思停说。 “我爸也来了?”杨开瑞嘴角哆嗦两下,结巴地说,“他……他来也没用!” “哦,破门撬锁偷东西,你该不会是想尝尝跨省执法的滋味吧?”思停说这一串话时,脸上无一丝表情,而杨开瑞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拔腿要走,思停撑着门口,“岑总,劳驾派两位保安,把杨总送到监护人手里。” 岑瑾冲Wendy使个眼色,未几两个保安上来,思停让开门,杨开瑞臊眉耷眼地跟着走了。 杨开瑞怕思停,岑瑾发现了。一个大男人要想撕破脸,有的是无赖招数,但他一见思停就像孩子见了妈,没主意了。 思停扭头关上门,还不忘冲Wendy优雅一笑,Wendy不自觉地想屈膝叫一声“恭送皇后娘娘。” “哎,家丑外扬,见笑了。”思停把行李箱推到一边,坐在沙发上。 岑瑾站在桌旁看着她,估计她一路赶来也很忙乱,几缕碎发沾在额前。 “吃早饭了吗?”岑瑾问。 “嗯,在飞机上吃过了。”思停说。 第一次关起门来单独说话,竟像拉家常似的,岑瑾一肚子话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他没在你这儿闹吧?”思停说。 岑瑾坐在椅子里,想了想说,“他说你们没离婚。” 思停点头,“没办手续,主要是财产上的纠纷。房子是他的婚前财产,他不让卖,又想把公司卖了两头捞。” 岑瑾听懂了,思停卖房还了公司的债务,公司再判给思停,杨开瑞就什么都捞不到了。反之不卖房,卖了公司,思停也是一场空。 “你有孩子的抚养权,财产就要向你倾斜,至少房子有你一半”,岑瑾探询地望着她,“没找个律师么?” 思停摇摇头,“房子就算不卖,他也会抵押出去还赌债,还不如卖了,至少能保住公司。”她说罢笑笑,“他父亲支持我,我的赢面儿很大,杨开瑞不过垂死挣扎而已。” 她没接孩子的茬,岑瑾想。 Wendy敲门送来一份滑蛋多士、一份榴莲酥,还有一杯丝袜奶茶,思停赶忙道谢。 岑瑾刚才发信息叫Wendy“上茶点,要热的”,Wendy特地跑到楼下曹兴记去买的,总裁何时对客人这么热情了,有内情。 “他说你生不出孩子”,岑瑾直说了,掩去嘴角的尴尬。 “嗯。”思停抿了口奶茶。 “那个小男孩是……” 思停明亮的大眼睛忽闪一下,“是我儿子。” 特么什么都没说。 “思停你……” “岑总”,思停微笑,“我这次是来谈生意的。” 岑瑾盯了她两秒,拉开抽屉,把执照摊到桌上。 思停没来拿,只说,“我手上有两个单子,一个是江城旅游局的宣传片,一个是科创园所有写字楼的电梯广告,瑞思自己做不了,想问问瑾色的报价。” -- 第66页 “那要看成片质量”,岑瑾应付道,这么快在商言商太特么俗了。 “无论质量高低,瑞思都没有现款。”思停说。 岑瑾睁大眼睛,这什么意思?吃白食行啊,你撒个娇老子赔钱给你做! 思停从容不迫地坐着,指了指执照说,“不然先压你这儿,等我收了款再和你结。” 岑瑾拈起那张破执照,“不然你拿这玩意儿去别的公司试试?” 思停笑了,卧槽不带这么笑的,犯规好么。 岑瑾看见她两次摩挲肩膀,哦对她穿的无袖,她回手调高了空调温度。 “先把脚本发我看看吧。”岑瑾说。 “脚本……不在服务范围内吗?”思停睁着大眼睛,无辜地说。 世上就有人靠脸吃饭,偏偏也有人看脸免单,岑瑾气笑了,站起来拽过椅背上的披肩,丢给她。 这屋子大,温度升上来且得一会儿。 思停裹上披肩,白皙的胳膊在她浅褐色的披肩里若隐若现,岑瑾心跳加快。 然后思停用白皙的手掏出一份文件,“签个合同吧。” 呵呵哒,好色岑接过空手套白狼的合同一看,人家是甲方,她是乙方,服务内容七条,违约责任八条,项目金额空着没写。 这合同她敢签,明天财务就敢罢工,她把合同往桌上一拍,“我盖完章还你。” 思停又笑了,你再笑我特么就破产了,只听思停悠悠地说,“那今天就开工吧。” “不是路思停……”岑瑾晃了晃头,“路总,你看看我脸上写没写扶贫办仨字?” 思停真就定定地凝视她好一会儿,看得岑瑾脸上直发烧,思停说,“好像写的是没问题。” 岑瑾:…… “你住哪儿?”岑瑾忽然问。 “住?我不住,一会儿赶航班回江城。”思停说。 “我问你卖了房住哪儿”,岑瑾笑道,“以为我管甲方食宿啊,不可能的。” 思停也笑,“我一直租房,现在的房子杨开瑞在住,卖了嘛……让他住大马路。” “不住带行李箱干嘛?”岑瑾问。 思停着实跟着她跳跃几秒,“哦,预备事情不顺利多待两天的,没想到这么顺。” 岑瑾:还不是因为我贱,操,姜还是美的辣…… “中午一起吃饭”,岑瑾说,“谈谈你那两个脚本。” “好,正好我约了周总,下午去他那儿看看设备。”思停说。 岑瑾心里冷笑,爱约谁约谁,今天再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就跟你性向! 第34章 岑瑾和思停来到鸿运楼,周森和孙浩先到了。 这家主打粤菜海鲜,岑瑾常来宴请客户,娴熟地点完菜,要了一瓶茅台。 菜上来,岑瑾依次给几位倒酒,孙浩伸手盖住杯子,“岑总,我喝不了白酒。” 岑瑾嫌弃地看着他,“路总都能喝,你不能喝?哦对,你是那个……柔弱一点应该的。” 周森警觉地拉开孙浩的手,“他能喝。”说完瞪了孙浩一眼,“老爷们喝点白酒算什么?” 孙浩:一有人你就装直男个大傻森…… 思停柔柔一笑,“岑总,我也不能喝。” “能喝,你忘了?”岑瑾早摸清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劲儿,见招拆招。 “我晚上要赶飞机。”思停盖住杯口。 岑瑾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以为你要开车呢。” 思停无奈,“那只喝一点点。” “好”,岑瑾朝杯里注满了酒,“这些够么?” 思停心里翻个白眼,这才想起抽出手,对周森说,“周总,我发的用货单您看到了吗?” 周森对路总也不陌生,直接步入正题,“看到了,用量不大,宾塞有现货。” “太好了,只是预付款方面……能否降两成?”思停谨慎地说,知道美色对面前这俩男人没啥用。 周森没说话,自打上次从瑞思回来,他对这家公司的信誉不敢盲目自信。 孙浩说,“思停姐,预付五成很低了,其他公司都全款的。” 呵呵,一谈钱什么校友情谊都作废,岑瑾倒是能理解,宾塞没有投资商,现金流确实不充裕。 “我那儿上半年的单还没结吧?”岑瑾问孙浩,“过两天打给你,路总这儿的预付款先压一压吧,你们设备不到位,我没法开工啊。” 孙浩惊道,“你们签单了?” “嗯,签个大单呢。”岑瑾神秘兮兮地说。 孙浩笑道,“那敢情好!我就说,咱们两家一出手,拿下江城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预祝首战告捷!”岑瑾举杯,思停跟着喝了一小口。 “宾塞这么支持,路总不敬周总一杯?”岑瑾说。 思停只得又端起杯,“谢谢周总!” “哪里,我干了,你随意!”周森一饮而尽,孙浩白他一眼,人家明显有猫腻,你跟着蹭什么酒! 思停为表诚意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 “不谢谢我么?”岑瑾斜睨着她。 思停倒吸口气,再举杯,“谢谢岑总!” “干杯!”岑瑾也一饮而尽,盯着她的杯。 这口怎么也不能比上一口小了,思停又喝一大口,杯子快见底了。 “吃菜吃菜!”孙浩忙说,岑瑾又给各位倒满酒,对周森说,“周总,你的技术在业界数一数二,就没想过拉几个投资商么?” -- 第67页 周森面色微赧,“倒是想过,但谈下来都不太满意。” 岑瑾一早听说宾塞是风投克星,周森一拿到钱全砸进研发部,ROI超长,要不是孙浩这两年替他跑外围,宾塞早破产了。 不过他搞的东西还是有价值的,更适合长线的战略投资。 “我认识几个投资人一直在找技术界的潜力股,回头帮你牵个线。”岑瑾说。 周森眼亮,瑾色是风投黑马,不是她找钱,而是钱找她,岑总牵线还愁没有金主爸爸? “有岑总这句话,我再干为敬!”周森又一饮而尽。 岑瑾却和思停碰了碰杯,“干!” 思停:有躺枪的,还有躺酒的? 思停这一口下去有点晕了,但周森兴奋了,大傻森一兴奋就好办了,岑瑾乐呵呵地坐着,看周森站起来说,“结识两位老板是我今年最高兴的事,祝我们新的一年一起飞!” 孙浩:除了我谁和你飞…… 周森一口一个,思停就算是舔酒也把自己舔醉了,岑瑾又叫人上瓶茅台,思停忙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思停躲进洗手间,用湿纸巾沾了冷水冰一冰额头,她还不至于吐,但必须缓一会儿,等周森喝完两轮她再回去吧,岑瑾这个混蛋明知她的酒量,故意灌她,妈蛋! 一抬头,岑瑾在镜中醉眼迷离。 “还好吗?”岑瑾问。 “还好”,思停擦擦额上的水,直起身,岑瑾忽地捏住她的两腮吻下来。 “唔……”思停睁大眼睛看四周,好在这层楼只有几个包间,洗手间基本没人,岑瑾可不在乎有人没人,一直吻到她喘不上气,松开她,在她嘴边说,“经常这么谈生意吗?” “怎么谈……”思停喘息着,小白兔皮肤上线。 “出卖色相,空手套白狼。”岑瑾说完,又在她唇上舔一下。 思停推开她,理了理头发,“买卖买卖,你情我愿。” “哦,你愿意吗?”岑瑾又抵过来,把她压在墙上,“你愿意卖我就买,把瑞思买下来,把你买下来,还有你儿子,你开个价!” 思停挣扎,岑瑾曲起腿定在她两腿之间,俯在她耳后说,“是你要这样谈,只谈生意不谈感情,不谈你这些年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又从哪儿弄出个狗屁儿子!” “岑瑾你喝醉了!”思停听她说“狗屁儿子”有点激动,使劲儿推了她一把。 岑瑾垂下头,自言自语地说,“好,还知道我叫岑瑾。那你记得阿瑾吗,路思停?” 思停看着她通红的眼,泪水忽地涌了上来,她赶紧转身。 “该说的有一天我会说,但不是现在。”思停看着镜子,拿粉扑拍了拍眼角,“现在我要把瑞思做好,如果你想见我,就以生意伙伴的身份,否则……” “否则你就消失。”岑瑾苦笑,撑着台面站着,像尊纤细的雕塑。 思停转过身,看着她的眼,“我不会消失,这是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 她说完笑笑,岑瑾一把搂住她,颤抖着说,“和他离婚,思停。房子和公司都不要了,我养你……和你儿子,今天就和他离婚!” 思停没说话,好半天,她从岑瑾怀里脱身,垂眸道,“这是我最怕听到的话。岑瑾,每一段过去都不能抹煞,只能在它的基础上往前走,我会走好我的路,也许能和你交汇,也许不能,无论如何,你不能替我走。” 思停用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晶莹,“回去吧,来日方长。” 她款步走回包厢,酒意被岑瑾吻去大半。周森显然已醉了,孙浩抱歉地说,“今天真高兴,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呵呵……” 岑瑾随后也回来,面色如常,“今天就到这儿吧,改日再聚!” 周森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思停说,“路总今晚留下,明天我请!” 思停笑着应承,目送他们离开。岑瑾的车驶到门口,司机打开车门,思停说,“麻烦开下后备箱,我拿下箱子。” “干嘛?”岑瑾问。 “我打车去机场。”思停说。 “来不及了,箱子在我家。”岑瑾说。 思停一愣,岑瑾笑道,“开玩笑,给你送酒店了,今晚住一宿,明天一起定一下脚本,项目都要抢周期,不可能全为你开绿灯。” 她扭头瞅瞅思停,脸颊红得像樱桃,“何况你这酒精含量,机场安检会把你扔垃圾箱。” 思停笑了,今天确实醉得够呛,坐飞机恐怕会吐。 她默许了岑瑾的安排,住进凯悦酒店。 岑瑾下午没再找她,一个人躺在办公室醒酒,工作时间喝这么多酒也是第一次。 搞不懂思停在想什么,但那个吻好像把几年的积郁扫去一半,思停回应了她,那种吮吸她太熟悉了,想一想还心如鹿撞。 她说了不会消失,还说是答应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还会有第二件、第三件…… 岑瑾叹口气,她绝逼属于打一巴掌不用给甜枣的货,没办法,思停就是那颗甜枣。 晚上她发信息给思停:“醒酒没?” 思停:“醒了。” 岑瑾:“出去走走?” 隔了一会儿,思停说:“OK,去哪儿?” 岑瑾:“下楼,大堂等你。” 思停对着镜子补了个淡妆,换上一身休闲装。 -- 第68页 镜子里的人还是她吗?是,也不是。 如今她是杨开瑞的妻子,正南的妈妈,这都是岁月留下的不争事实。 “那年我……”思停对镜说出几个字,身体又抖了起来,眼底发酸。 演练过很多次,如果岑瑾问起她要怎么说,可直到现在都无法冷静地提起过去。 如果重逢,就该笑着重逢,岑瑾不该总是做她的伞,她也想做岑瑾的太阳。 也许该把一切收拾干净再回到岑瑾面前,但瑞思等不及了,再让杨开瑞败坏下去,她这些年就是一场空。让岑瑾买单?笑话。路思停不是从前的路思停了,她买得起自己人生的单。 思停下到大堂,一眼看见岑瑾背朝她站着,那修长的身躯,超然的气质,依然让她心动的要死。 “久等了。”思停说。 岑瑾转过身,笑笑。 “吃点什么?”岑瑾问。 思停摇头,“我晚上不吃,你随意吧。” 难怪人家这身材跟定制的似的,岑瑾想了想说,“那就随便逛逛吧,有想去的地方吗?” 思停说,“深城有海吗?” 岑瑾笑了,“你不会一直没看过海吧?” 思停不否认,岑瑾记得她很早就说过想看海,但她们上大学时一直未成行。 那些年的假期她忙着赚钱,“以后去美国买个海景别墅”,她放言过。 “去滨海路吧。”岑瑾说,正好离酒店不远。 滨海路背靠深水湾,许多肌肉男、蜜桃臀在夜色中慢跑、打球,空气里满是荷尔蒙气息。 “你还打球吗?”思停问。 “早就不打了。”岑瑾说。 “周末一般做些什么?” “没周末。你做了老板还有周末吗?” 思停笑笑,“做了妈妈就没有了。” “还画画吗?”思停问。 岑瑾又摇摇头,无奈地笑笑。 “你还跳舞吗?” 思停点头,岑瑾竖起拇指。 因为我想无论何时出现在你面前,都是最美的,思停心里说。 市区的海是热闹的,海风也像在脸上热吻,吻得人一层汗。 再往前走是酒吧街,岑瑾抖了抖汗湿的衬衫,“喝点东西,吹会儿空调?” 思停看看招牌,“又喝酒?不可能!” 岑瑾笑了,打电话给顾桐,“今晚有驻唱吗?” 顾桐:“你要听啊,我叫楚楚过去!” “有的话我就不去了。”岑瑾说。 “惯的你!去吧,连我都不在店里!”顾桐说。 “太好了。”岑瑾挂断电话,带思停进了锅吧。 顾桐和大碗去临市嗨了,酒吧领班认识岑瑾,岑瑾说,“顾老板私藏的茶沏一壶吧。” 领班稍后上了一壶凤凰单枞,又上几样小食。 “你朋友的店?”思停问。 “嗯,这一片都是喝酒的,就这儿能喝到点好茶。”岑瑾说。 思停尝了一口,甘香浓郁,像粤菜的路数。 “你为什么非要那间公司?”岑瑾把话题拉到生意上,不直接问她的家事。 思停说,“杨开瑞父亲有人脉,江城的公费项目基本都能拿到,这公司一直是挣钱的,只不过被杨开瑞败光了。” “你确定离婚后,杨林还站你这边?”岑瑾问。 思停瞅瞅她,功课做的真足,公公的名字张口就来。 “站我,我给他点股份,否则只有他儿子的债务,你说他站不站?”思停说。 这么老练的思停,岑瑾还不太适应。 “孙浩给你牵线时,你知道瑾色是我的吗?”岑瑾问。 这些年你走的每一步我都知道,思停想。 “不知道,听到名字我还怀疑是不是你”,思停说,“太巧了。” 岑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天注定。” “也许吧”,思停笑说——“别动!”岑瑾伸手托住她的下巴。 思停心一跳,岑瑾扯了张纸巾,“牙上沾了口红。” “谢谢。”思停接过纸巾,掩口擦了擦。 这一幕尽被刚进门的楚月看在眼里。 “要是天不这么安排,你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么?”岑瑾问。 到底扯到感情线,思停咳了两声,调转目光,见一个长发美女款款走来。 “岑总来了”,楚月说,“约了朋友啊?” 岑瑾当真吓一跳,第一反应是顾桐捣鬼。 “啊,是。”岑瑾应一声,脸色冷下来。 “你好,我叫楚月,唱民谣的。”楚月朝思停伸出手。 思停正琢磨怎么介绍自己,岑瑾说,“她叫路飒飒,简称飒姐。” 思停笑了,“她开玩笑的。”说着握握楚月的手,“你好,路思停。” 楚月微笑,“桐姐不在,我帮着盯一眼,岑总有需要就吩咐。” 岑瑾点点头,又摇摇头。 “抽烟吗?”楚月掏出一盒硬黄天子。 岑瑾摆摆手,“不会。” 楚月差点笑喷,谁不知道岑总没酒可以,没茶也可以,但没烟不行。熬夜剪片子都拿烟当饭吃了,这会儿说“不会”! 看来这女人相当重要了,楚月特意瞅一眼思停手腕,一边说,“成,你们聊!” 楚月往里走了没多远,有几桌客人就开始喊“楚小姐!” -- 第69页 思停看着她的背影,“很漂亮。” 岑瑾没吭声,给顾桐发微信,“你丫真能瞎BB.” 顾桐秒回,“What?楚月去了?”紧跟又来一条:“别冤枉我哈,大碗上次严厉批评我酒后乱拉,我都写检讨了!” 岑瑾无语,“你拉啥了?” “拉郎配啊!”顾桐说。 岑瑾看看四周,郭晨和几个朋友在角落白话,看来真冤枉顾桐了,楚月的眼线多着呢。 台上响起试音声,有客人嚷嚷着点歌。 “走吧,太闹了。”岑瑾说。 出门思停笑道,“那姑娘喜欢你吧?” 岑瑾沉默地走了一段,瞅瞅她说,“喜欢有用么?” 喜欢有用的话,就不用谈生意了,伙伴。 作者有话要说: ROI:投资回报率 第35章 瑾色传媒第一会议室,总裁审片子的专用会议室,路总已在此盘踞三天,一个江城宣传片的脚本还没筛过。 夜里十一点,创意总监阿兴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接咖啡,文案组长倩玉跟出去,“兴总,这活儿还能干吗?” “不干咋办,总裁不也熬着呢么。”阿兴把杯子一摔,没好气地说。 “我就奇怪了,咱们公司啥时候接过外包,岑总不是一直主张不许中间商赚差价么!”倩玉说。 阿兴也奇怪,岑瑾对市场需求把握极准,创意部的案子报上去,她改一稿就定了,最多出片时在剪辑上费点心,从没在脚本上这么磨洋工。 “反正我油尽灯枯了”,倩玉说,“今晚再不过关,我就请姨妈假!” 阿兴端着咖啡萎靡地走回去,他没有姨妈护体,只能拼这两颗老肾了。 一进屋发现,路总又推翻了刚才的设定,只留了个开场画面——江城地标。 这回岑瑾的脸色也不好看了,阿兴和倩玉对个眼色,倩玉决定开炮:“路总,请问您看过城市宣传片吗?” 思停看看她,没接话。 倩玉摊开桌上的一堆碟片,“这是深城建设数字城市宣传片,这是上海进博会宣传片,这是南京青奥会宣传片,这是武汉创城宣传片,这是锦绣蓉城宣传片……我们借鉴了全部精华,还不够一个江城用的吗?” 思停笑笑,“照这么说,直接抽个脚本过来,改个title就行。”她看向岑瑾,“瑾色的片子都是这么做的吗?” 岑瑾不吭声,阿兴顶上来,“路总,脚本向来大同小异,关键在于拍出城市的独特风光。”他又导出思停提供的江城旅游局招标书,“你看,旅游局关心的点都涵盖了,再改就跑题了!” 思停把翻页笔定格在“深挖文化底蕴”几个字,“这个没涵盖。” 倩玉笑了,“这就是一句套话,哪个城市都这么说!” 思停笑而不语,裹了下披肩,只有Wendy在角落里敏锐地发现,那好像是总裁的披肩。 Wendy朝倩玉使了个眼色,倩玉成功误解为总裁秘书为她加油,站起来说,“我建议路总弄清自身定位再对我们提要求!” 岑瑾把脚本一扔,冷着脸说,“要么你先给我定个位?” 倩玉的舌头瞬间有点抽筋,“我……我是说,弄清江城的城市定位……” “那是百度地图干的事,我们的任务就是满足甲方需求!”岑瑾说完也堵得慌,做二手乙方真特么操蛋。 她看看一屋子濒临猝死的人,咬咬牙说,“今天散了吧,明早再过一遍!” 思停看起来还精神的很,发型都纹丝不乱,岑瑾凑过去低声说,“我怀疑你就是想在我身边多待几天。” 思停娇羞一笑,“岑总很幽默,明天再不过关,你替我把合同撕了吧。” 岑瑾气结,甲方妈妈你等着,今晚老娘亲自上,榨干你丫的文化底蕴! 岑瑾在办公室熬了一宿,狂翻百度百科,江城倒是有点文化,但8分钟的宣传片,文化太浓了也上头,她调了杯恰到好处的文化鸡尾酒,明儿一早铁定把思停灌倒。 一屋子人又聚在会议室,倩玉数着文案里的之乎者也矣焉哉,笑得一脸文化自信。 这回路总哑火了吧,这可是我们总裁手笔,入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呢……阿兴悠闲地呷了口茶。 “唉,算了”,思停说,“看来瑾色也就这样。” 岑小乙:这位朋友看在当年一夜八次的份上,给我留点面子会死吗! 岑瑾翘起二郎腿,“我想听听路总有何高见。” 思停直视着她,“这是百度扒的吧?您好歹翻个墙谷歌一下吧?扒素材做拼盘,瑞思自己也可以,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路小甲你丫花钱了吗!执照都是人杨开瑞打飞的送来的好么! 岑瑾倒抽口气,人家都逼宫了她怀啥柔,她朝思停一摊手:“路总,请展示一下你的文化。” 思停微微一笑,“别的不说,大足石刻数字化保护的进度,二十多种江城小调、十来种民间曲艺如何传承,巫舞狮舞大傩舞去哪儿看,提一提总可以吧?” 阿兴撇嘴,“我们不是在拍纪录片。” 思停点点头,“如果你认为一提江城旅游就是解放碑朝天门,我用手机就能拍。” 她说完拉过角落里的小行李箱,“我公务在身,不耽延了,感谢瑾色倾力而为,祝生意兴隆。” -- 第70页 倾力而为都扑了还兴隆个屁,没你们村儿这么骂人的……岑瑾伸腿拦住她往外走的步伐,回身敲了敲桌子,“创意部、外联部抽人组建专项组,下周去江城实地采风!” 直到走出公司,岑瑾的脸还热热的,经商这么多年头一回栽在文化上,学霸岑想哭。 她开车送思停去机场,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就想让我去江城看你。” 思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北京的食宿安排好了吗?好,我估计要在那边呆半个月,有事及时向我汇报。”挂了电话她傲娇地说,“下周又要出差,真烦。” 岑瑾:讲真躲我不用跑那么远…… “你总出差,谁看孩子?”岑瑾问。 “我妈看。”思停说。 岑瑾一下子想起刘琴的脸,在记忆中模糊很多年了。 “你妈身体挺好的吧?”岑瑾问。 “嗯。” “你姑姑呢?” 思停顿了下,“去世了。” 岑瑾惊讶地看看她,思停的脸色很平静。 “叔叔阿姨……也还好吧?”思停问。 岑瑾点点头。她上次回家还是五年前,割腕后休学三个月,在老家休养。 许多年没回家过年了,有两年春节薛雅芬来深城,还有一次岑海涛来蓉城开会,父女俩呆了两天。 停了车,岑瑾从后备箱拿出个袋子,“给孩子买点东西,你带回去吧。” 思停一看,是个遥控车,还有一套男童装。 “谢谢,费心了。”思停笑说。 “嗨,自家孩子。”岑瑾说。 思停差点跌一跟头,从“狗屁儿子”变成“自家孩子”,跨度有点大啊。 “回去吧,这儿不好停车。”思停说。 岑瑾点点头,“到家发个信息。” “生意伙伴”就此作别,思停托了行李,走进安检,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岑瑾高高瘦瘦的身影伫立在大飞鱼的光幕里,如在梦中。 她眼底一热,低头走进闸门。 思停下午到家,进门安安静静的,正南不在家,兴许姥姥带他出去遛弯了。 一会儿刘琴拎着菜回来,见思停从浴室出来,“哟,你回来了!” “嗯,刚到”,思停瞅了瞅刘琴,“妈,正南呢?” “哦,杨开瑞把他接走了”,刘琴说。 “什么?”思停脸色变了,“哪天接走的?” “大前天”,刘琴高兴地说,“我听开瑞说,你们不离了?那就好,结了婚就好好过,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收心了。” “你怎么能把正南交给他?”思停急忙穿衣服,“他把孩子卖了你都不知道!” 刘琴白她一眼,“看你说的,开瑞这回表现很好,对南南也很有耐心,在这儿玩了一下午呢!你别一眼把人看死,再说除了你,谁还稀罕那孩子,开瑞已经很大度了!” 思停没工夫和刘琴掰扯,蹬上鞋子跑到杨开瑞家,打开门一看,正南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杨开瑞在电脑桌前打麻将。 “回来了。”杨开瑞抬抬眼皮,懒懒地说。 思停拍了拍正南,小男孩睁开眼睛,叫声“妈妈”。思停松口气,孩子没事就好,她真怕杨开瑞喝多了又打正南。 思停瞥了杨开瑞一眼,“不许你趁我不在私自把他领走。” 杨开瑞笑笑,“什么话,小崽子在这儿高兴着呢,送都送不回去。” 思停压着火,瞅瞅这垃圾场似的屋子,茶几上好几个泡面桶,虾条薯片堆在沙发上,破空调一开嗡嗡响,屋里一股发霉的味道。 “正南穿鞋,跟妈妈回家。”思停说,男孩一声不响地捞过一只小鞋,动作像只小动物似的。 “正南,你上里屋玩一会儿,爸给你放电视。”杨开瑞说。 正南瞅瞅他,又瞅瞅妈妈,思停估计杨开瑞有话要说,便没反对,正南乖乖地往里屋走。 杨开瑞回来,思停说,“你别爸、爸的,孩子正在认知关键期,你说话注意点。” “哦,给正南找着爸了?”杨开瑞笑道,“不对,找着妈了?” 思停看到他嘲弄的表情吃了一惊,杨开瑞从电脑桌下捞出个ipad,“我说那个岑总怎么那么听你的,有旧情啊?” 思停伸手去抢,杨开瑞一躲,熟练地输入ipad密码,点开相册。 思停眼前一黑,极力保持镇定。正南的小书包扔在地上,估计杨开瑞哄他走时,他非要带着ipad,刘琴就给他装来。 这个ipad用了很多年,早该淘汰了,思停在里头装了两个小游戏,正南没事拿着玩。 糟糕的是,ipad里有她和岑瑾大学时的合照,她“消失”时改换一切通讯方式,itunes关联的帐号找不回了,照片无法导出,又舍不得删,好在除了正南,没谁去动这个ipad,她便听之任之。 照片里没什么亲密镜头,但相册名叫belovedone。杨开瑞虽然败家,到底念过大学,认识几个英文词儿。 “就因为这个,你不让我碰?”杨开瑞冷笑道。 思停瞪着他,“一个妻子该做的我都做了,但你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没事,我现在对当丈夫没兴趣。我就想知道,这娘们儿肯出多少钱给你赎身?” 思停气得直哆嗦。她现在之所以不和岑瑾走得太近,就是怕杨开瑞发现,借机勒索岑瑾。岑瑾要是知道她嫁了这么个无赖,一定不惜代价帮她摆脱,杨开瑞更会狮子大开口。 -- 第71页 男人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坐在沙发上抖着腿。 思停很快冷静下来,去里屋抱起正南,拎着他的小书包走人。 杨开瑞跳着脚大喊,“路思停,你他妈别以为我好欺负!我明天就去深城,没有两千万你别想离!” 思停把正南送回家里,拿着ipad直奔公公杨林家。 杨开瑞父母离婚早,杨林后找的老婆没孩子,杨家就这一棵独苗。 杨林当了一辈子领导,看不上儿子不争气,一听说他在外面赌就狠抽他一顿皮带,抽完还得替他还债,杨开瑞既怕他爸,又离不开他爸。 这几年杨林也心力交瘁。他退休了,公司干的力不从心,儿媳妇不能生,应该尽快找一个传宗接代的,但儿子这德行,找谁也过不下去。现在的媳妇通情达理,还能照管公司,里外撑着这个家,否则指着杨林的几个退休金,杨开瑞早被债主打断了腿。 思停上门便对公公坦白了上学时和岑瑾的来往。 “但我们早断了,岑总现在有对象”,思停说,“这次和瑾色合作,还是我学弟费了好大劲拉的关系,人家赊账给咱们做东西,开瑞还要去敲诈人家,爸你说,这公司我还能干下去吗?” 杨林脸也气白了,前几天儿子被俩保安从瑾色架出来,他这老脸已经没处搁,如今又改行敲诈,亏得是副厅级领导的儿子,传出去真长脸。 思停长叹一声,“爸,我认命了,房子、公司都由他折腾,左右我没给杨家留下一男半女,开瑞在外面找谁我也不管,以后我在家洗衣做饭,你们想赶我走,吆喝一声就行。” 思停坐了半晌,捂着脸哽咽道,“我就是心疼这俩单子,五百万呢,眼看要成了……” 杨林忙安慰她,“生意该做还得做,公司离不开你,你放心,就算你们离婚,我也把公司交给你。” 有这句话就行,思停觑着杨林的脸色,委屈地说,“人家听说咱家这么乱,连设备都不愿意卖给咱们,前天请宾塞老板吃饭,那俩男的差点把我灌死才减了两成定金,爸我不干了,我一个女人图什么……” 眼看儿媳妇又要哭,杨林赶紧拍板,“思停,从今天起你只负责公司,我管开瑞!” 杨林小老婆在旁嚷道,“你管一辈子也没管明白,有这功夫都生一窝好的了!” “你闭嘴!”杨林吼道,“能生你生啊,十年了也没个动静!” “还不是你们家遗传么。”小老婆一撇嘴进了里屋。 生孩子这事在杨家是个忌讳,杨林是没指望了,儿子真得抓紧办个人。 “你回去吧”,杨林对思停说,“把单子做好才是正事,开瑞那边我劝劝他,不行你们各退一步……离了吧。” 思停估摸杨开瑞今晚就会被他爸控制起来,她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擦擦眼泪走了。 晚上她给正南讲完睡前故事,搂着他说,“南南,以后不许把ipad给别人看,也不能乱喊米乐扣,不然妈妈不给你玩游戏了。” 正南看看她,点点头。 这孩子胆小不爱说话,但妈妈说的话他都会听,思停亲亲他,哄他睡了。 在深城时,岑瑾问过她为何会嫁给杨开瑞。 思停对着化妆镜,对自己说,“因为我那年……” 话音又哽住了,她套上罩衫,掩住吊带裙里,纤白后背上一道狰狞的疤。 第36章 思停来到北京,住进江城驻京招待所。 杨林有个老朋友在驻京办,联系了几家有意进驻江城的在京企业,思停打算提前建立客户关系,拿下几个广告单。 下午拜访了驻京办领导,晚上又一起吃了饭,思停喝了几盅酒,晕乎乎地回到招待所。 房间电话响,她接听,服务员问,“您好,请问您需要醒酒汤吗?” “好……啊不,你们怎么知道?”思停惊讶地问,电话里吃吃笑了两声,这动静好熟…… 思停冲过去开门一看,岑瑾穿着睡袍,似笑非笑地倚在门口。 “啊!”思停跳起来喊了一声。 岑瑾心一颤,想起高中时偷跑回去看她,她见她第一眼也是这样。 岑瑾大摇大摆地进门,思停一脑门问号,“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岑瑾一脸得意,“凭我家Wendy在瑞思的人脉,打听路总的行踪还不跟玩儿似的。” 思停无语,“别说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错,我专门来泡你的。”岑瑾说着靠过来,贴近她的唇。 “喝了多少?”她喃喃地说,“总在男人堆儿里喝酒,我不放心。” “你从哪儿开始跟的?”思停扭头避开她的唇。 “从机场,比你早一小时落地。”岑瑾又扳过她的唇,覆了上去。 思停全身一阵颤抖,岑瑾这次吻得很慢、很细致,唇齿间有股神秘的磁力,电流直传入脏腑。 “好想你……”岑瑾哑声说,手掌略过蕾丝下摆,“我靠”,她不由赞叹,这女人是颗成熟的蜜桃,熟透了。 不是在她怀里熟的,她细想会痛苦,但眼下的欲念太炽烈,她颤抖着从她颈窝吮到耳际,思停迷乱地倚在她怀里,忽然听见拉链声响,思停醒了,一把推开她。 岑瑾怔怔的,思停反手拉好后背拉链,拐去卫生间卸妆。 “我现在是有夫之妇,岑总最好避嫌。”思停淡淡地笑道。 -- 第72页 “被插足的是我,物归原主而已。”岑瑾说。 “哈,我也不是没被插足过。”思停对镜摘下耳环。 岑瑾没接话,烧水泡了两杯茶。 两人之间有太多话没说清,上来就猴急的是不太好。 思停从镜中望着她,“没去看看林萧吗?” 岑瑾踱到镜前,帮她摘下项链,看她用卸妆棉擦去眼影。 “是因为这个,你才离开我吗?”岑瑾问。 思停卸了妆,一张小脸匀匀净净,摇摇头。 “那就好,如果只为这个,我不该受这样的重罚。”岑瑾负气似地坐到沙发上。 林萧是岑瑾学姐,不,确切地说是校友。她父亲是个著名投资人,送她到北大念MBA,岑瑾念经管,假期在MBA班当助教,就这样认识了。 林萧比岑瑾大三岁,经常约她出去玩,岑瑾明白她的想法,但林萧没明确表达,她也没明确拒绝——为了林萧父亲的钱。瑾色的第一笔投资来自林父,那时还不叫瑾色,叫“岑瑾多媒体工作室”,那年她念大三。 思停洗了脸,坐在床上说,“没必要用插足这个词,我们说过分手。” “我没同意过”,岑瑾一口咬定,“路思停,我从没答应和你分手。” “所以你也没正视过我们的问题。”思停说。 岑瑾无言以对。如果说她们有过矛盾,最大的矛盾是将来,岑瑾一心想赚更多的钱移民美国,和思停结婚,那时美国有些州已合法化,这是她上大学后最大的梦想。 但思停想……岑瑾垂头想了半天,记不清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当年?”岑瑾问。 思停噗地笑了,“现在才问?晚了。” “那你也不至于消失吧?”岑瑾说,“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报过警,请过侦探,堵你们辅导员,找你寝室同学,什么事都干过!” “哦,他们怎么说?”思停笑问。 岑瑾咬着嘴唇,那一个月想想都跟地狱似的,学校说思停因故休学了,具体情况不明,同学说开学就没见到,警方听学校的,说不构成失踪不予立案,侦探骗了两千块就没信了,刘琴在外地打工,思停姑姑在外地治疗,都联系不上,只有个奶奶在老家一无所知,说多了还怕她着急上火…… “我给你捎过信。”思停说。 “呵呵。”岑瑾冷笑。是有过一条匿名短信,“别找了,好好上学”,打回去就关机,后来就变空号。 但至少让她明白,思停是故意消失在她的世界。 思停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还是那么孩子气,惹人心疼。 “回去吧,我要睡了。”思停说。 岑瑾一屁股蹭到床上,“一起睡!” 思停站在地上看着她,岑瑾举起手说,“我保证老老实实。” “我要和我儿子视频。”思停说。 岑瑾挺不习惯看思停对那小玩意表达母爱的,唉,算了吧。 “那你亲亲我”,岑瑾扬起脸。 思停犹豫一下,嘟唇碰了碰她的腮,岑瑾趁势在她唇上一啄,“明天见,小路总。” 思停压着全盘心动,缩在床上抱紧自己。阿瑾,再给我一点时间。 第二天一早,思停去拜访一家电商公司,结束后看到岑瑾在公司门外等她,租了辆车。 “下午没事了吧?日程别排那么满,反正半个月呢。”岑瑾说。 思停笑了,“半个月是骗你的,我只待三天。” “靠,我可定了半个月的房!赔钱!”岑瑾愤愤地踩了油门,两人去五道口吃饭。 饭后思停要去逛逛北大,岑瑾毕业后也没回去过,看着校园里青春洋溢的面庞,岑瑾叹道,“哎,老了。” “这个年纪刚刚好。”思停说。 岑瑾想起昨晚掌心里的触感,点点头,“某些部位是这样。” 思停白她一眼,“象牙塔里文明点。” “怎不文明了”,岑瑾指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说,“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八连发了。” 思停差点被一口奶茶送走,岑瑾掰着手指头数:“里面两次,外面两次,合作两次,另外两次是我非要赠送的。” 思停的脸红成了西瓜瓤,岑瑾凑过来低声问,“和他有过么?” 思停假装没听到,扭开头。 岑瑾不想嫉妒,但嫉妒确实像火烧一样折磨着她,思停最好的年纪不在她身边,却换来杨开瑞那个王八蛋的一句“生不出孩子”,生不出至少说明试过吧? 思停看着远处的湖光塔影说,“那年我来找你,你只陪了我两天。” 那是大二暑假,岑瑾忙着参加大学生创业比赛,把思停安置在宿舍,她便整天在外面跑。 “我有段时间确实忽略了你,但恰恰是因为在乎你。”岑瑾说。挣钱是为了她们的未来,把思停带到美国,就没人会逼她嫁人了。 “可你辛辛苦苦考的这所无数人向往的大学,你在乎过吗?”思停问。 岑瑾转头朝湖边走,不想谈这个话题。 “后来去看过刁老师吗?”思停跟在她身后问。 岑瑾摇头。如果当初听刁老师的,她现在应该在念历史系博士,说不定会留校。 “那条路不适合我。”岑瑾说。 思停笑笑,“从你高考后摆摊卖笔记,你的人生轨迹就变了。” -- 第73页 “不。从我知道我妈逼你转学,我就注定要走这条路。”岑瑾面无表情地说。 挣钱、出国、经济独立,在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年轻的日子里,她满脑子只有这些事。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那段时间对你的关心不够,或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岑瑾眼眶泛红,思停心疼了,“你没有错,只要你对得起自己。” 对得起自己?岑瑾拉住她,“我和林萧什么事都没有,你信么?” 思停朝四周看看,她记得这里,快到女生宿舍了。 恍惚想起那个夏天,有一天岑瑾半夜还没回来,怕她进不去门,思停下楼等她,没多久看见林萧和她勾肩搭背地回来,林萧嘴里说着“没开玩笑,你考虑考虑”,岑瑾说,“行,我考虑。”林萧说,“你丫别泡我啊!”岑瑾说,“明明是你泡我好么!” 夜深人静,思停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事后岑瑾解释这个“泡”是骗的意思,林萧邀请她一起创业,仅此而已。 思停嘴上说信她,但接下来一学期都对她不冷不热。岑瑾和她约好寒假去江城一起跨年,还用创业大赛的奖金给她买了包包和香水,而就在那一夜,思停消失了。 “所以,泡真的是骗的意思?”思停问。 “是处对象的意思,我承认!她爸是比赛评委,我想拿到投资后再拒绝她。”岑瑾说。 思停:“你好渣。” 岑瑾:……到底谁渣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路上有两个情侣模样的女生嬉笑着经过,朝岑瑾和思停多看两眼。 有些女生的CP感很强,不用姬达就能感应。你以为是外形差异,其实是眼神,对情人的温柔眼波是藏不住的,尤其是思停这样的桃花眼,和岑瑾这样的情种。 可她俩偏偏是生意伙伴。 “我是说,你现在做的事,令你开心吗?”思停问。 岑瑾笑笑,“什么开不开心的,又不是小孩儿。” “但曾经有个小孩儿对我说,开心不是拥有什么,而是把一件事做好的成就感,比如跑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到第一名。如果还剩一丝力气,或者拿到第二名,都没那么开心。”思停缓缓地说。 岑瑾的心被狠敲了一锤。 少年的她是那样的,无论对爱情还是学习都毫无保留地付出,无怨无悔。 但浸淫社会多年,要忽悠投资人和客户,要管几百个员工吃饭,要答对各路关系,初心早没了,却又停不下来。 她只是一头高级社畜而已,她知道。 一路上岑瑾一直在想思停的话。走出校门,思停去对面小摊买两瓶冰酸奶,她晚上应酬,先喝点东西垫垫。 也许现在真是思停最好的年纪。她的长发在夕阳下波光粼粼,举手投足风情万种,买个酸奶也吸引好几个人回望。 那种淡定和从容,是她缺席的岁月留下的。 岑瑾从背后亲亲她的脖子,“晚上我陪你?” 思停摇头,“有杨林的朋友,不好。” “怕你喝多了。” “你不也经常喝多”,思停笑笑,“有人陪吗?” 岑瑾苦笑,她从大二就学会喝酒拉关系,没想到思停有天也走上这条道。 晚上思停回到酒店,房门半掩,岑瑾在屋里坐着。 她无可奈何,“哪儿来的房卡?” “顺的。”岑瑾坏笑。思停买酸奶时她把手伸进她挎包,这小笨蛋居然没发现。 “在你自己房里等不好吗?”思停说。 “这儿有你的味儿。”岑瑾说着扑到床上,使劲儿闻闻思停躺过的地方。 岑总秒变岑狗蛋儿,小路总的慈母心快化了。 “你明天几点走?”岑瑾问。 “下午,你呢?” “一早,市里下午有个会。”岑瑾说罢定定地看着她,“今晚……是最后一晚了。” 思停笑笑,“你乖的话,分给你半张床。” “我最乖啦!”乖乖岑抱着被子打了好几个滚。 思停去卫生间换上严实的纯棉睡衣,躺到床上。 岑瑾一寸、一寸往外蹭,终于从背后环住她,贪婪地吸着她颈间的香。 吸得思停痒痒的,她边躲边轻声说,“别去江城搞突然袭击,我正离婚呢。” “哦!”岑瑾支起胳膊,“那我这算……偷情?” 思停拍拍她,“睡吧,伙伴。” 第37章 思停带着两个大单子回江城,在飞机上盘算家里的这笔烂账。 算来从结婚起,一直是她在跑公司业务,杨林的老客户她都熟了,新客户也不断拓展,离了婚她也有自立门户的底气。甩掉杨开瑞这个无底洞,公司的账面会逐渐好转,不如不争那套房子,尽快把婚离干净。 杨林一听儿媳不要房子,还自愿扛下公司债务,恨不能立马将杨开瑞绑到民政局,思停又对公公提出最后的条件:“我要做公司唯一法人,给您三成股份,挣了钱您吃干的,赔了都算我的,公司的事我一个人说了算。” 杨林这公司起初只有两个业务员,相当于无本买卖,后来也是思停起早贪黑地跑单子才扩大了一倍的规模。他想了想,家里没有扛事的人,能吃点旱涝保收的红利也不错了。 瑾色发来宣传片小样儿当天,思停和杨开瑞从民政局出来,盼望已久的离婚证终于到手。 -- 第74页 杨开瑞面如死灰,最憋气的是娶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么多年也没吃进嘴,临了连笔竹杠也没敲上。 思停大气地朝前夫伸出手,“开瑞,无论如何,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往后踏实过日子,咱们还是亲人。” 杨开瑞眨巴一下眼睛,碰碰她的手。他这人混蛋,但骨子里软弱,一边拗着思停,一边也敬重思停,虽说这些年多半是分居,可真的分开了免不了心酸。 杨开瑞走下台阶,上了杨林的车。 思停回头拍了张照片,四年前她在这儿走入婚姻,如今又在此结束。 岑瑾看到思停发了条朋友圈,江城民政局一角,映着后头湛蓝的天,配文是“雨过”。 这绝对是发错号了,工作号怎么跑民政局播天气预报去了,她一个电话过去,“路总,我想问下什么时候天晴啊?” 思停笑了,“雨停了,天晴还会远吗?” 岑瑾小心脏砰砰跳,“那个……你离完了?” “嗯”,思停立马端正了腔调,“你那个样片儿我看了,进步空间比进步大得多。” 岑瑾脑子里绕了半天,气得想把手机摔了,路小甲你先庆祝一下咱俩旧情即将复燃再摆甲方的臭脸行吗! “对了,麻烦把执照帮我寄回来,我有用。”思停说。 岑瑾骂到嘴边,那边又柔柔地说一句,“回头换个新的压给你。” “哦。”乖乖岑下意识地摸摸脸,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像怕被对方隔着移动信号看着似的,岑瑾正正脸色,“我说路总,你用工作号发私生活不太好吧,不如用那个号加我一下?” “哪个号?” “就是婆婆妈妈那个。” 思停笑翻,BOBOMM变成婆婆妈妈,看岑二傻知道内涵后怎么圆场。 “你怎么知道那个号?”思停问。 “切,齐美佳传话传的手机都瘫了,别告诉我连微信号都被你儿子扔澡盆了。”岑瑾直接撂底,就是明着泡,你怎么着吧。 思停悠悠地说,“那个号用了好几年,人杂,这个号嘛……只加了一个人。” 电话挂了好半天,岑瑾还在办公室放飞自我,冲刺、转圈、原地起跳,就是特么开心! Wendy送了文件悄咪咪地退出去,总裁最近脑子不好,没事,下回体检就知道啥毛病了。 “Wendy,你现在开多少钱?”岑瑾大声问。 Wendy:终于要拿我的小学语文开刀啦?因为个岑参要砍我工资? “大胆说,几千?” Wendy羞愧地说,“一万五。” “一万……”岑瑾呛了下口水,咬牙一拍桌子,“才一万五?涨薪!月薪两万立即生效!” Wendy带着哭腔喊了声,“嗻!” 妈呀岑扒皮修成财神爷了,世界人民要大团结了,上哪儿说理去!! 瑞思传媒正式更名为思进传媒,路总坐在办公室,端看着公司新执照,人不能总思停,更要思进取,还是这个名字大气,尤其是,音近思瑾,思停默默笑了。 但进取并不容易,她手上有五百万债务,压着宾塞和瑾色的待付款,账面二百万资金只够转仨月,而公司百十号人还在吃老本,相比瑾色的团队和效率是天壤之别。 路总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派一支精干团队入驻瑾色,合作完成思进的广告单,收益平分,更主要的是学习经验、磨练队伍。 岑总最关心的问题:“路总你来吗?” “我当然会跟进一段时间。”思停说。 “那你看是住我家还是……哎住我家吧,一起上下班方便,早晚想吃什么就在家做……”岑瑾沉浸在和甲方同居的美好生活,思停说,“公司会统一安排食宿,这么说,岑总同意了?” “YesIdo!”岑瑾激动得手都瓢了,立刻召集全体大会,欢迎思进的姐们儿回家! 小公司进头部企业合作没什么奇怪的,瑾色都接待过好几波了,但总裁从没这么重视过,居然在自己办公室加张桌子,还点名要白色的,椅垫要天鹅绒的,鲜花要日更的,茶点要随叫随到的! Wendy:岑扒皮还是那个岑扒皮,两万块真特么不是白拿的…… 思停只争朝夕,三天后便带了十个年轻人分两个项目组入驻瑾色。 一看岑瑾要在办公室过日子的阵仗,她微微一笑,“我想和同志们一起坐大厅。” 岑总谦虚地笑道,“你在这儿可以近距离学到我的管理精髓。” 路总:先把你色眯眯的眼神和谐一下呗…… “哦了,就这么定了!”岑瑾蹬起一双大长腿,“走,回家看看房间!” 思停笑道,“我在对面公寓租好房子了。” “哦,一室一厅?” “合租。” “主卧独卫?” “次卧,和小鸥上下铺。”思停体贴地补充,“我们运营经理,年轻有为。” 岑瑾理理神经,走到思停的小白桌,“你要不先研究一下,什么时候让我上位?” 思停打开电脑,“能不能先教我用用贵司的OA系统?” 二岑重启一下心智,行吧,心急吃不到水蜜桃,到嘴的媳妇飞不了。 思进精英就这么艰苦朴素地入驻瑾色,瑾色由上至下逐渐发现,总裁好像连人格都改组了,举手投足一派祥和,像刚回老家办完婚礼似的。 -- 第75页 只有Wendy苦不堪言,一天四次出去买餐点,还必须是新鲜冒热气的。 “路总,尝尝这个木瓜猪脚汤,补脑。”岑总笑吟吟地端着汤盅,来到小白桌。 思停瞅瞅她,“补脑的话,你看错地方了吧。” “哦。”岑瑾从她胸前收收眼,“学习也不差这几天,劳逸结合。” 思停可要争分夺秒,不比不知道思进有多落后,光职级晋升这一块还维持十年前老国企那一套,员工哪有自我提升的动力? “你这套薪资系统是自己研究的?”思停问。 岑瑾摇摇头,“投资人那儿有现成的,矩阵内都这么搞。” “你们还有矩阵?” “当然,大佬不可能只投瑾色一家,多家联动,养肥了合并集团。”岑瑾踱回她自己的大班台。 “然后呢?”思停问。 “上市套现啊,不过那是五年后的事了。”岑瑾说。 思停想了想,“所以你有一天要把公司卖了?” “不然呢”,岑瑾笑道,“不趁资本热潮狠捞一笔,还指这公司养老啊。” “卖了你干什么去?”思停问。 岑瑾顿了顿,“没想好。” 她的人生航向自从思停消失就已失锚,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五年后你三十三,捞个几千万跑路……也不错。”思停点点头。 怎么就跑路了,我招谁惹谁了……岑瑾哭笑不得,不过听到33这个数,还是有点心惊。 “搞不好捞一个亿呢。”岑瑾笑笑。 思停没接话,又闷头做笔记。她的学习劲头儿这么足,岑瑾都不好意思谈情说爱,午间思停和员工一起吃工作餐,没几天就和创意部、市场部打成一片,阿兴也渐渐喜欢这个好看的总裁,这回她虚怀若谷的样子比上次凶巴巴的甲方脸可爱多了。 岑瑾看她这么讨人喜欢也高兴,但也有点郁闷。思停太工作狂了,连着加了六天班,周末都不休息,还在办公室中间画条线,以中央大花瓶为界,没事不允许岑瑾跨界干扰她办公。 像高中刚认识时,桌子上的三八线。但那是故事的开始,酝酿着甜蜜的展开,眼下却是苦涩的尾声,过去怎样、未来如何都不知道,岑瑾遥遥看着她专注的脸,心好乱。 天色已暗,岑瑾跨过三八线,来到小白桌,“放假了,该陪我吃顿饭了吧。” 思停看看表,笑道,“去我家吧,今天她们出去聚餐。” 思进的人第一次来深城,忙碌了一周终于能出去体验一下夜生活,自然倾巢出动。 思停在楼下超市买了几样菜,带岑瑾回到合租公寓。这是一套两室一厅,主卧两个上下铺,次卧一个上下铺,一套房住六个人,还有几个男生住楼下那套房,为了节省开支够拼的。 厨房很整洁,平时不怎么用,但锅碗瓢盆俱全,都是以前的房客留下的。思停在水槽洗菜,岑瑾挽起袖子要帮忙,思停笑道,“不用你,地方小转不开。” 岑瑾退到一旁,痴痴地看着她,思停瞄一眼她的手腕,“还戴着呢。” “嗯。”岑瑾应一声,悄悄背过手。 “你住过合租房吗?”思停闲闲地问。 岑瑾说,“刚来深城时住过。” 那时刚拿到林萧父亲的天使投,公司哪儿哪儿都用钱,她也和员工一起住了一年合租房。 “和我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思停说。 岑瑾想了想,“你咋不说呢……” 思停看看她,“我想听听创业史。” 哦,合着还加班呢,岑瑾不情不愿地开口,“头两年人生地不熟,精力都扑在外围上,拼命拉单跑关系,后来出了个爆款,出去找钱就容易了,拿了A轮之后投资人全线跟进,扩招、买量、铺渠道,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平时自己做饭吗?”思停问。 “不做。” “经常喝酒吗?” “跑关系肯定得喝酒,人家不管你男的女的。” “被X骚扰过吗?” 岑瑾抬起头,“你被骚扰过?” “我问你”,思停把鸡翅腌上,瞅瞅她,“我结婚了,接触的人也都认识杨家,谁敢骚扰我?” 杨开瑞就敢……岑瑾撇撇嘴,“我这样儿的人家更不敢了,喝多了能抡人一跟头。” 说归说,女孩子在外打拼没那么容易,被人摸两把、说几个荤段子总是有的,何况都是漂亮的人。 俩人像心照不宣似的就此打住,都有点心疼对方。 思停把芥蓝下进锅,热油“嘶啦”一声,她皱着眉头问,“平时自己喝酒吗?” “啊?”岑瑾没听清,探进排烟罩底下,思停大声说,“我问你抽烟吗?” 岑瑾站远点儿,反应过来她刚才问的是喝酒。 芥蓝没几下出锅了,思停还盯着她,她点点头,算是两样都认了。 思停消失的头几年,她晚上不喝酒睡不着。一闭眼睛全是思停,有时梦到她出车祸了,有时梦到她哭,一醒来就到处打电话,共同的朋友都被骚扰过,但都没她的消息。 后来她学会先关机,再把手机藏到衣柜顶上,这样喝多了也不会乱打。再后来练就一套本事,不管喝多少都能把酒瓶摆正,把家收拾干净,吐完洗个澡,第二天按时上班,私心里幻想思停可能突然出现,不能给她看到狼狈的一面。 -- 第76页 这两年不太喝了,也喝不动了,身体越来越差,饭也不爱吃,不如改服安眠药睡得更快。 不过这也叫创业史?纯特么套瓷儿。 岑瑾看着思停熟练做饭的样子,很美,很温暖,她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又很矛盾,想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把她保护得像公主一样。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越是不说,她越害怕,怕到不敢问,宁愿她只是突然倦了,宁愿是因为她的错。 鸡翅也好了,一荤一素,岑瑾像小学生似的坐在桌旁,吃一口肉,满足死了。 “以后不许一个人喝酒,烟也减量。”思停说。 “我都戒了,你看我抽过吗?”岑瑾扒着饭,可乖了。 思停瞪她一眼,“躲在卫生间抽,以为我不知道?” 罪岑低头,这就是合署办公的好处,呵呵。 思停往她碗里夹了两颗芥蓝,“多吃青菜少喝咖啡,从17岁就靠咖啡顶着,早晚骨质疏松。” “哦”,岑瑾幸福地嚼着菜叶,“那你能这么管我多久?” “半个月,下月我就撤了。”思停说。 怨妇岑嘟起嘴,用完就甩当我是杜蕾斯啊。 “你说,你手下回来看见咱俩在这儿烛光晚餐会怎么想?”岑瑾美滋滋地问。 “所以你快吃,少说话!”思停又朝她碗里怼了俩鸡翅。 “我发现你现在咋这么A呢?”岑瑾明显不服。 思停粲然一笑,“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你要学会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 弱岑弱弱地笑了,适应适应,我可适应了! 第38章 Wendy一早在总裁办门外坐立不安,两位大佬已经在屋里吵了十多分钟,分贝越来越高,万一战火升级她站谁?站岑总天经地义,但新来的那个江城小哥真他娘的帅,要是能发展一段儿,思进就是她婆家…… “搞笑!”岑瑾冷嗤一声,咔哒推上门。 Wendy:妈呀说谁呢?? “八分钟的片子整三个特写,路总你开玩笑吧?”岑瑾站在三八线上宣战。 “没开玩笑”,思停盯着电脑上的样片儿,“这种快剪辑看着很酷炫,其实什么都没讲,走肾不走心。” “这就是走肾的年代!你指望观众看个宣传片也能震撼灵魂?” “理念问题不争论”,思停淡定地说,“既然是我的项目,我说了算。” “我去,你甲方你牛逼”,岑瑾跨过三八线,“不过你搞清楚,真正的甲方是旅游局,那帮老头有闲心看你卖情怀么?” “老头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何况慢节奏符合深度游的趋势,不等同于情怀党。” “好你记住,我的宗旨是稳准狠一条过,如果你刚愎自用导致重拍,成本自负!” “没问题,你快点批方案!”思停说。 岑瑾俯身在小白桌前苦口婆心,“思停,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思停把笔塞进她手里,“签字!” “不签!”岑瑾一甩手返回大班台,拿她当傀儡政权了,没大没小。 思停追过来,“你签不签?” “说不签就不签!” “那我开会批]斗你!” “信不信我组团灭了你!” “灭了我你就哭去吧!” “别跟我打感情牌!”岑瑾来了正直劲儿,“有本事让我亲一口!” “亲一口你就签?原则呢底线呢?” “你都拿脸顶账了要什么底线!”岑瑾正把她往怀里扯,门响了两声。 不待两人反应,楚月推门而入。 思停从岑瑾手里抽回胳膊,冲楚月笑笑,走回小白桌。 “我……我来的不巧?”楚月说。 岑瑾脸上红晕未退,勉强笑笑,“有事么?” 楚月举起手里的袋子,“我妈从老家来,带了点新鲜松茸,拿给你尝尝。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秘书不在,我就私自进来了,抱歉哈。” 这么客气倒让岑瑾不好意思了,她揉揉额角,“谢谢啊,我吃鹿茸上火。” 楚月:??? 思停轻咳两声,隔着三八线冲岑瑾做了个“松”的口型。 岑瑾:小样儿,见着情敌有危机感了,小嘴一嘟真可爱…… 楚月回身把袋子放到思停桌上,笑道,“您吃这个不上火吧?” 思停赶忙站起来,朝袋子里看两眼,“哎呀,这松茸真不错,这么新鲜的松茸不多见呢,楚小姐的老家产松茸?” 三个字正腔圆的“松茸”把岑瑾耳根都炸红了,得是多肾虚的耳朵能听成鹿茸…… 楚月说,“是呀,我老家在香格里拉,岑总一起去过的。” “咳咳”,岑瑾也站起来,“我们老家在长白山下,改天给你捎点鹿茸。”说罢她看看思停,“你爱吃就留下吧,费心了,楚月。” 这么冷冰冰的礼貌连思停都尴尬了,楚月却很镇定,细细打量一番思停的办公区,笑问,“原来您也在瑾色工作?” 岑瑾说,“她是我副总。” “哦”,楚月赞叹地点点头,“那路总先忙,有空一起坐坐。” 坐个鬼,岑瑾烦躁地皱了眉头,我这儿还求复合呢,别弄这炮灰女配跟着瞎搅合行不行…… 思停笑着举了举松茸袋子,“谢谢楚小姐!” -- 第77页 楚月前脚一走,岑瑾开门大喊,“刘秘书去哪儿了?来人不会通报吗?什么人都往里进,当我这儿是大车店?” Wendy刚拉了个肚子跑回来,磕头机似的连连认错,总裁都叫她官称了,下一步就要…… “降薪!降回一万五,让你长长记性!” 岑瑾把门一摔,思停把松茸放到她桌上,“给你补补耳朵。” 岑瑾捏着耳垂小声说,“几个破蘑菇,多余……” 思停笑了,“不就是一起去过香格里拉,至于这么紧张?” 岑瑾瞅瞅她,“你吃醋啦?” “我吃什么不重要,你想吃人家的蘑菇别拿我说话。”思停说。 岑瑾笑笑,“咱俩还分你我么……”话音未落Wendy进门,岑瑾指着她说,“你别以为降了薪就可以不敲门!” Wendy火急火燎地说,“岑总,省宣传部来视察,快到楼下了!” 岑瑾一屁股弹起来,套上西装往外走,“几个人,什么级别,什么主题?” “据说宣传部长来深城调研,临时决定走访几家企业,其中就有咱们。” “叫王副总下楼和我一起迎接,让公关部做准备,全员在岗候命,腾出一号会议室”,岑瑾说着疾步走向电梯。 瑾色对政府视察并不陌生,但省级领导确是第一次见,来的又这么急,不敢不重视。 十分钟后,省宣传部任部长一行抵达瑾色,市秘书长闻磊陪同,一见岑瑾笑道,“小岑啊,任部长亲自关心咱们深城新媒体的发展情况,点名要到你这位90后CEO的企业看看,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岑瑾在其他活动上见过闻磊,有个熟人多少轻松一些,她朝任部长欠身道,“我代表瑾色全体员工欢迎部长莅临指导工作!” 任部长五十多岁,看着慈眉善目,笑着说,“原来还是位女创始人,巾帼不让须眉嘛!” 大家上楼来到办公区,公关部已启动政府接待预案,所过之处员工皆起立鼓掌,讲解员在LED屏前介绍瑾色的发展历程,任部长边听边提问,岑瑾逐一回答。 “新媒体的发展和传统媒体相比,有哪些挑战?”任部长问。 岑瑾说,“技术和内容更新迅速、用户群体多元化是最大的挑战,但有省里的坚强领导和市里的大力支持,挑战也能化为机遇。” 和官方打交道要报喜不报忧,报忧也要喜来兜,岑瑾早吃透这一套。 果然任部长对这番套路很满意,“你们这批年轻人讲政治,有前途!”说罢又想起什么,“对了闻主任,明天北京的会让小岑一起去,展示一下我们南省的新鲜血液嘛!” 闻磊笑道,“好呀!小岑,任部长率团出席全国宣传系统座谈会,你要珍惜这个殊荣啊!”紧跟着压低声音说,“代表团下午的航班,你准备一下。” 岑瑾吃了一惊,算来只剩几个小时,要收拾行李、准备参会材料,这边还要接待任部长,到饭口了难免要安排顿饭……简直应付不暇。 这时闻磊朝岑瑾使个眼色,岑瑾赶忙上前说,“欢迎任部长给我们作指示!” 公关部立刻把领导们引至会议室,一行人依次落座,任部长说,“我之所以不提前通知,就是想看看企业的实际情况,另外不想打乱你们的工作节奏,新媒体忙嘛,我们理解……” 理解毛线,明明是说走就走的绑架……岑瑾好烦躁。 市里的一个女办事员猫着腰走过来,低声说,“岑总,借用一下你的身份证,我们帮你订机票。” 岑瑾掏出钱包找身份证,翻了几遍都没有,靠,昨天小区升级门禁系统,她用完身份证直接放鞋柜上,还想着回头放包里,和思停聊聊天就忘了。 女办事员看懂了,“您写个身份证号也行。” 岑瑾立刻写给她,可没有身份证怎么登机,Wendy去安排午宴了,又没时间自己回家取,只能…… 她发微信给思停,“帮个忙,去我家取下我身份证,就在进门的鞋柜上,钥匙在我包里,地址是xxx,下午出差,急。” 思停立刻回了个OK,从岑瑾包里拿了钥匙,打车去她家。 岑瑾家够远的,车开了四十多分钟,小区看着很高档,园林精致,植被葱茏。 怕耽误时间,思停没细看,直奔岑瑾家,一开门身份证果然在鞋柜上,她装进口袋,往门里扫一眼,忽然有点好奇。 再急也不差两分钟吧,不妨进去打个转。思停脱了鞋,进屋看了一圈。 客厅有张大写字台,一排书架,电视却不大,开饭式厨房,没有餐厅,主卧大床大衣柜,次卧一张小桌子,单人床,隔壁还有个衣帽间…… 思停忽然驻足,只觉眼前一晃,太阳穴猛地跳动,心脏急剧轰鸣。 她缓缓转身,目光定格在次卧,那个乳白色的木头学习桌,涂着银粉的铁架床,星条旗床单,和这屋里简约现代的装饰极不相称,更像十年前小地方的出租房——她年少时的家。 岑瑾把她的房间搬了来?还是为了迎接她来深城,专门布置一个怀旧房? 她平息一下心情,看了看表,该走了,办事要紧。 回程又是四十分钟,到公司时岑瑾还没回来。 事实证明让思停跑腿是对的,任部长讲话拖了一个小时,午餐又吃了两个小时,岑瑾回公司快三点了,收拾一下东西就要赶飞机。 -- 第78页 “拿到了?”她一进门就问思停,思停忙把身份证递给她,她往兜里一揣,喊Wendy收拾行李,又匆匆去开会准备赴京的材料。 五点钟岑瑾从公司出发,只来得及和思停说一句“辛苦了,我后天回。” 思停点点头,心里也跟她着急,大城市的节奏太突兀了,来无影去无踪。 她坐下准备再加会儿班,眼前又闪现出那个小房间,忽然感到口袋里沉甸甸的,那串钥匙! 她忘了还给岑瑾,岑瑾也忘了问她要。 好吧,上天安排的,承让了。 第39章 夜色初降,下午匆匆来去的女人回到小区,熟练地刷卡进门,按电梯上楼。 903,就是这间,思停插钥匙之前还是犹豫片刻,没事,岑瑾现在飞机上,家里没人,放心大胆地去吧。 门打开,眼前一片漆黑,摸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玄关灯,思停悄悄脱了鞋,走进屋子。 她刻意拖延着没去次卧,在别处看看。岑瑾的客厅更近于书房,书柜上两排管理类的书,其余全是文史哲。 思停一眼看到刁占华那本厚厚的《唐五代政教流变考》,她打开,扉页上写着“赠岑瑾小友,祝快乐、安康、进步!” 还记得岑瑾拿到这本书时兴奋的样子,思停翻着书里细密的笔记、层叠的便笺,一本书看出两倍厚,可见下过功夫。 主卧被子没叠,睡袍搭在床脚,思停弯腰闻闻那睡袍的味道,不变的舒肤佳香皂。 白天没注意,主卧连着个大阳台,里头铺着瑜伽垫,风一般的女纸如岑瑾也练上瑜伽了,岁月如梭啊。 这是套三居室,其中一间卧室改成衣帽间。思停拉开衣柜,服装鞋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小傻岑的衣品很不错,毕竟学过美术,现在也有了消费能力。 居然有一大排睡衣,是有多爱睡觉!思停笑着翻翻,看到那套向日葵,和那套小白兔。 不会太惊讶了,连那个房间都给她搬来,遑论其他。 这两套睡衣都是她的,高考后岑瑾要走了向日葵,说穿上就觉得她在身边,大一去江城玩又带走那套小白兔,因为刚给她买了一套真丝睡衣,怕她舍不得穿。 十年前的衣服,褪色了,起球了,却用透明袋罩着,看着比旁边的爱马仕还金贵。 思停即刻冲进次卧,仔细看那张学习桌,桌面斑驳的木纹、小书架上擦不掉的胶痕都证明这不是新买的,就是她当年的桌子! 还有床,这种钢管焊接的架子床想买都买不到,她曾把每天掉落的长发缠在床头第三根栏杆,经年累月缠出了一条细麻绳,她掀开床垫,第三根栏杆底部,麻绳还在。 思停笑了,眼角滚落一滴泪。 当年她住的房子是租的,家具也都是房东配的。她上大学没多久,母亲就搬到奶奶家,把这套房退了。岑瑾显然是从房东手里买回来,又隔了一整个中国运过来。 床单仿照她当年的星条旗,窗帘仿照当年的粉红色蒲公英,就连布置都一样,床头靠墙角,书桌在窗下——窗外!窗外的铁丝网上居然有一层豆角干! 思停拉开窗仔细看着,没错,当年她的房间朝阳,母亲总在她窗外晒豆角干。 她在这里封印了她们的少年时光。 思停坐在桌前,拧开熟悉的台灯,从熟悉的笔筒里抽一支笔,时间回来了。 少女思停没结婚,没有伤疤,姑姑没有死,奶奶也还在,她熬夜写作业,盼着第二天见到阿瑾。 五年多了,没有哪一天像此刻这样熨帖。 思停逐一拉开抽屉,每个小格子都装有她们的小玩意,情侣钥匙扣、手机壳,火车票、机票、景点门票,抓来的娃娃,套圈得的小黄鸭……和那枚铂金戒指。 而这些,她早已失去。 最底下的抽屉上了锁,是什么大宝贝? 思停翻翻钥匙串,没有那把小钥匙。 但这难不住她,毕竟和杨开瑞学过点偷鸡摸狗的绝招,她把上面的抽屉拉出来,压下两边的白色卡扣,再把脱轨的抽屉从卡槽上卸下,从空出的洞里就能够到底下的东西啦! 这是一本,不,一套笔记,她以前没见过。 理智让她停下来,但手指已经翻开编号为1的笔记,第一页别着高考前,她寄给岑瑾的明信片,“像太阳也像星星,但你比它们都耀眼。” 思停笑笑,翻开第一页,蓝色笔写着:“从今天开始数一百天就能见到你。Day1。” 然后是Day2,Day3……偶尔记一下天气,写两句心情。 到了Day100戛然而止。 中间空了一叠纸,估计也有一百来页,然后是D198:“鬼门关走了一趟,没见到你,说明你还在人间,挺好的吧。我没有感觉了,很奇怪,现在看到什么都没有一丝感觉,不错,comfortablynumb.” 心像给极细的针密不透风地戳着,思停指尖发颤,一页页翻着她消失的日子。 【D271:路思停我恨你。】 【D272:路思停我爱你。】 【D273:路思停nmlgb。】 …… 呵,神经病,思停咬着嘴唇,沾了沾眼角。 【D321:算上之前找你的时间,今天是你消失的一整年。我要毕业了,你还在休学。 我猜你一定是病了,所以,消失是伟大的牺牲?你很蠢,路思停。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你的骨灰,我都会等。等待不可怕,等待就有希望,这点希望是我仅有的食物,我甚至不想听到你的消息,我怕那一天,也是我断粮的一天。】 -- 第79页 思停合上日记,不敢再看下去。 这六本不可能全是等待,她记得岑瑾一步都没停,从北大网站上的优秀毕业生,到海淀优秀创客,到深城青创计划一期种子,到南省创业大奖,她的名字每年都出现在网上,一年比一年响亮。 她把日记放回去,安好抽屉,一切复原。 然后她又回到17岁的夜晚,在这温馨的小房间等待天明。 清晨的阳光洋洋洒洒照进来,思停睁开眼,忘了几点睡着的,她竟在这小床上和衣而卧,连窗帘都没拉。 八点了,许多年没睡得这么沉,收拾一下,该上学了。 路总回到公司,Wendy刚插好今天的鲜花,送进办公室。 “辛苦了”,思停笑道,“今天不用定茶点了,你也放松一下。” “谢谢路总!”Wendy点头哈腰,岑幺蛾子不在,气氛真祥和啊。 公司早就在赌岑总和这位神仙姐姐到底啥关系,新一期赔率都开到10:1了,Wendy压了一千块,假设这俩老总组CP,她能赚1万。 “岑总什么时候回来?”思停问。 Wendy说,“明天下午。” “确定么?” “确定”,Wendy说,“机票已经订好了。” 思停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Wendy笑笑,热恋期分开不该望眼欲穿么?莫非我家岑扒皮单相思?难怪思进的人都不押注,要不她也再想想,一千块钱呢…… 这一天的办公室格外安静,时间也分外漫长,总算到了下班时间,思停摸摸兜里的钥匙,心又像猫抓似的。 再去一次,把日记看完,反正没人发现就不算偷窥,就这么坦荡地决定了。 这回熟门熟路,一进门甚至有种温馨的惬意,才八点,还有一整夜时间,思停洗了个澡,用岑瑾的浴巾擦干,去衣柜里摘下她的小兔子睡衣,她上大学后没再长个子,穿上刚刚好。然后把浴巾晾好,小心地捡净地上的长发,擦去水渍,明天一早了无痕迹。 17岁的少女思停要坐时光机穿进阿瑾的世界了,她深吸口气,满满的仪式感。 这次她从后往前翻,第6本笔记的最后一页:【D1984:她出现了。】 原来她整整消失了1984天。 而她整整记了1984天。 看到自己手造的灾难并不好过,甚至比亲身经历更痛切,思停知道自己无权逃避,只能一页页见证下去。 等待的日子久了,有时只是个数字,有时是空虚的感叹,有时回忆往昔。 有些字迹歪歪斜斜,像喝醉了。有些是不相干的事,比如交物业费,楼上漏水。 岑瑾好像把这里当作蜗居的角落,她不记日期,以她消失的天数为唯一坐标,仿佛等待才是她人生的主题,而人生只是等待的注脚。 【D1640:思停姐,我25岁了,能想象吗?老阿姨了。我们说过25岁结婚,还记得吗?干杯,祝我新婚快乐。】 【D1314:今天是个好日子,呵呵,一生一世。其实就算你在,感情也会变淡吧,不如这样厮守到老,挺好。】 【D1121:把你房间布置好了,嘿嘿。冲这个房间买的这套房,楼下正好有棵大柳树,以前我总在那儿等你。】 【D1000:我想和你有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第一次这样想。】 【D888:哈哈哈,一路发。我今天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你挺好的,没病没灾。你只是不爱我了,明着告诉我就不完了,胆小鬼。】 眼泪滴在纸上,三个8连成一坨,思停赶紧用袖子去擦,下一滴泪又落下来。 她要缓一缓,才十一点,看得完。不知怎地,她看到这些日记虽然心疼,却觉得和岑瑾共同走完这一段路,过往没那么可怕了,她们一直在一起。 又翻开看了几页,外头忽然“吱”地一声,门咔哒一声响。 思停吓得跳起来,外头又没了动静,好一阵,岑瑾细高的身形探出玄关,四目对望。 岑瑾眯起眼睛,怎么形容她的表情呢,淡淡的,有点冷漠,有点嘲谑,反正不怎么近人情。 “你……你怎么回来了。”思停说完咬住嘴唇,好像越位了。 岑瑾点点头,“没睡呢?” 思停的脸刷一下红了,大半夜在人家穿个睡衣翻箱倒柜,还好意思张嘴。 岑瑾把箱子立到墙边,往里走了几步,朝次卧扫一眼。 “手艺不错。”她似笑非笑。 思停拽着衣角,勉强笑笑,“那个……你怎么进来的?” “我啊”,岑瑾轻轻应一声,看了她两秒,“刷脸。” 哦对,人家是智能锁,她进门时研究一下还报错来着。 “你忙你的。”岑瑾把西装丢在沙发,拐去卫生间。 这是生气她侵犯隐私了?也不用这么甩脸子吧!思停脸上挂不住了,“那个我先走了!” 岑瑾拎着浴巾出来看看她,“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思停躲进衣帽间,该死在人家洗什么澡,浴巾还没干她肯定发现了! 她刚找到自己的裙子,门开了,一道黑影把她箍在怀里,旋风似的把她挟了出去。 “送上门的,却之不恭!”岑瑾话音未落,身子压了下来,思停深陷在海绵床垫,想挣扎却使不上劲。 “你别!”她刚喘口气,嘴又被封住,主卧灯还没开,只一个黑影流窜在周身——“不行!”她使劲儿推她,却被她搂得更紧,掌心在她后背摩挲着,忽然不动了。 -- 第80页 思停也不动了,瞒不住了。 岑瑾一把将她掀过来,看到她后背有道疤,她抬手开了床头灯,忍不住低呼一声。 她往后退了两步,那道疤还在狰狞地笑,从肩胛一路斜穿,划过脊柱,直到侧腰,衬着凹凸不平的皮肤,像只扭曲的蜈蚣。 思停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衣帽间。 “怎么搞的。”岑瑾的声音冷得像冰,思停拿不准她是心疼还是嫌弃,是嫌弃吧,连她自己都嫌弃。 “我问你怎么搞的。”岑瑾极力控制着情绪,心里却烧起无名的愤怒,烧得她丧失理智。 这是她从17岁起就在保护的人,是仙女、是公主,她想把全世界都给她,为了她和家人决裂,为了她放弃喜欢的专业没日没夜地挣钱,这个人说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这个人不解释不说明,一句感情都不提只送给她一道疤! 思停换回自己的衣服,平静地靠在门边,“我慢慢和你说。” “要多慢?”岑瑾笑着走进次卧,指着桌上的一摊日记,“我等了你1984天还不够慢?从21到27,天天等天天问,一样的日子重复一千多天,天天都在咒骂这辈子怎么这么慢,什么时候能给我个答案哪怕明天就去死!都到现在了你特么还和我慢慢说!我让你慢!” 她抓起一本日记摔到墙上,松散的纸页哗啦落了一地,思停冲过去捡起那些纸,肩膀止不住地颤。 “我明天就说”,她低声说,“让我准备一下。” 岑瑾一脚踩在纸上,扣住她的肩膀。 “路思停”,她哽咽着说,“我说过,不管你这辈子遇到任何事,如果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会杀了我自己。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感情,一丝丝怜悯,你不会用消失来解决问题,你不会……” 岑瑾说不下去了,盯着她的眼底已通红。 思停静了半晌,笑了笑,“好,我说。” 第40章 “那年寒假我在电视台实习,去市郊录一个农村致富的节目,是当时最年轻的外景主持,这些你都知道。”思停一边说,一边理好散落的日记,重新放回抽屉。 岑瑾笔直地站着,屏气凝神,思停笑笑,“别这么如临大敌,我们坐下说吧。我能喝点酒吗?” 岑瑾去酒柜开了一瓶白葡萄酒,给思停倒了半杯。思停斜倚在小床上,这里熟悉的环境让她稍稍放松,她喝了口凉凉的干白,笑笑,“就当听别人的故事,都过去了。” 她这话更像自言自语,岑瑾坐在桌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录节目早出晚归,电视台就在当地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我住的地方是个三层五开间的大宅子,前院后花园。导演说这是电视台疗养院,但冬天疗养的领导不多,有空房先给我住。还有两个男生跟节目组一起住外头,需要自己贴钱。就当给女生的特殊待遇,我也没多想,在那儿住了几天,除了保洁员没见过什么人。放到现在可能会害怕,但当时没接触过社会,觉得台里的安排就是对的。” 思停又喝口酒,盯着窗外停顿片刻。 “只有一个男人,四十来岁”,她继续说,“我住一楼,他住二楼,有次我出门,他从二楼走廊上往下看,我抬头发现了他,以为他是电视台来疗养的领导,就冲他笑一笑。后来在花园又见他一回,打了个招呼,我说你好,他说你好,仅此而已。你知道,年轻人见谁都是领导,恭敬和礼貌是本分,那时没有男人女人的想法,尤其在我的世界里,很少接触男人。” 思停晃了晃酒杯,望着晶莹的酒液,“这酒很好喝。” 岑瑾靠在椅背上,紧张地等待接下来的故事。 “后来有一天,我回来得早,天还没黑,他正好在院子里,说想和我聊聊。他问我在这儿住的好不好,我说很好,感谢台领导的照顾。他又问我想不想留在台里,我当时没决定,因为你说过让我毕业去北京,可我觉得能拿到江城台的offer也是个不错的资历,就告诉他,我想得到更多的锻炼机会。呵,年轻人。” 那遥远的黄昏时分的谈话,一点点在耳边清晰如昨,思停再开口,声音有点哑: “紧跟着他说……他说之前在电视台见过我,第一眼就喜欢上我,觉得我对他也有好感,如果我愿意跟他,以后让我留在台里,捧红我。” “他是什么人?”岑瑾问。 “我当时连这个都忘了问,直接拒绝了他。后来知道他是当地军]区某家族的儿子,当时已经结婚了,他说的跟他就是包养的意思。” 思停自嘲地笑笑,喝干杯里的酒,“再给我一点好吗?” 岑瑾又给她倒了半杯酒,发觉她捏着酒杯的手在颤。 思停的语速加快,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他让我考虑考虑,又说了一大堆跟他的好处。第二天他又在院子里等我,我又拒绝了他。后面连续几天他都堵着我,我还当他是台里的人,想着总这样也怪尴尬的,就和导演说我想搬出去住,导演没说什么,让我自己决定。我又住了一宿,打算第二天拍完就回学校。那天录完节目是下午四点,我正在收拾东西,他进来了,问我考虑的怎么样。我又拒绝了他,但他不让我走,开始动手动脚,我开门想跑,他就……” 思停咬着嘴唇,肩膀微微颤动。 “他用强了。”岑瑾说。 -- 第81页 思停捂住眼睛。不止是用强,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门大开着,她的衣服被撕成碎片,野兽一样的男人的蛮力……无论她怎么喊,那座空寂的宅子只有她尖叫的回音,明明看见保洁阿姨在外头一闪而过,但没人管她,才知道这是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已陷落。 岑瑾一动不动地坐着,不能想那是什么画面,那个男人什么样子,大脑一片空白。 “但他没得逞!”思停说。 岑瑾惊讶地看看她,她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本来他快得逞了,我一下摸到个卷发棒,直接一棒捅了过去,而且你知道吗,我早晨用完忘了关电,卷发棒烧得像烙铁一样,正好卡在他裤子里,他叫得像杀猪似的,我都闻到了过年时燎猪毛的味道!” 思停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美丽的脸在笑声中扭曲变形,竟有点恐怖。 “然后呢?”岑瑾打断她的笑。 思停喘了口气,“然后,然后我往外跑,他拔出卷发棒,把我按在地上,以牙还牙。” “所以后背是……”岑瑾的声音颤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思停摇摇头,“是大腿。不过电源扯断了,很快就不怎么烫了。”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岑瑾汗毛倒竖,滚烫的卷发棒戳在洁白细嫩的腿上是什么感觉,她的腿是否比后背更恐怖,而后背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她已不敢再听。 思停的音调冷静了,接下来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的命根子受了伤,没法用强了,就把我绑在屋里,手机、电脑都收走了。大概过了两小时,外头吵吵闹闹,然后一个女人进来骂了我几句,后来知道是他妈。还有个老头儿也往里看了一眼,是他爸,以前总上电视,但我对时事不关注,还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家。又过几小时,来了几个警察问情况,我说前因后果,他们不听,只问那男的身上的伤是不是我干的,是或不是,我刚说了个是,他们就走了。一夜没人找我,第二天早上我被警方带走,说我入室偷盗、蓄意伤人,和刚破获的一个盗窃团伙并案处理。” 思停下床,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痛苦的作用。 “怎么叫蓄意伤人呢,验伤报告说面部擦伤,鼻骨骨折,没提他命根子的事,其实他那命根子就烫了几个水泡,不至于影响功能,不过人家功能到底怎样就不清楚了,保不齐以后也能怪到我头上,哈哈”,思停靠在桌边,轻轻晃动着身体,“好啦,这回物证有了——卷发棒,他说那是他妈的卷发棒,我用它打折了他的鼻骨。人证呢,保洁阿姨亲眼目睹。我的东西都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就这么开始审讯,还给我找了律师。” 岑瑾出去点了根烟,她现在必须抽根烟,或许不止一根。 思停跟出来,坐在沙发上,接着说,“律师其实就是替他们带话的,建议我主动认罪,争取轻判,而且很明确地告诉我,这事儿没缓,别让我家人瞎折腾,后果只会更严重。当时他们已查清我的家庭情况,知道我没有靠山,也查了你,因为你不停地往我手机里打电话、发微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岑瑾问。 “事发当天是12月24日,平安夜”,思停讽刺地笑笑,“元旦你来江城时,我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 岑瑾闭上眼睛。那几天她们没太联系,她以为思停还在为林萧和她冷战,想忙完手头的事,见了面再哄她。 如果早一点发现思停的情况不对,也许…… “没用的,阿瑾”,思停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似的唤起熟悉的昵称,“他们把你的身份证号、学号都查清了,甚至你父母的信息。你的存在是他们最大的疑虑,因为你在北大,又很优秀,比我妈的能量更大,他们说你在搞非法校园贷,随时可以处理你。” 岑瑾恨得手指直哆嗦,她确实在林萧搞的那个校园贷项目挂过名,发现不靠谱就撤了,没从里面捞过一分钱。 然而更可见那只手的力量,年轻如她们,当然不是对手。 “我也抱过希望,遇到谁都讲一遍事实,但没用。天天审夜夜审,只让我在口供上签字,根本不听我说话。后来我太累了,你知道吗,那种审法儿比杀了你还遭罪,我后来只想睡一觉,让我好好睡一觉,什么罪我都认。”思停顿了顿,也点了支烟,“认罪之后他们允许我联系家属,我才给你发的短信。” “他叫什么名字。”岑瑾问,声若寒潭。 思停吐了口烟,笑笑,“不重要了。老天有眼,第二年反腐就把他们家连锅端了,连他妈也没放过。” 好半天无人说话,岑瑾心里还有很多疑团,可刚刚听到的一切似乎已够她消化一辈子。 抽完一支烟,思停接上话头,“判了两年零三个月,后来纪[委调查他们家,找我了解情况,由于涉及的人太多,不便重审,就以提供重要信息的立功表现给我减刑,一共在里面待了一年半,出来早被学校开除了。” 这家人气焰滔天,连警方的部分人都能搞定,学校更不会多管,难怪一直以休学来搪塞,岑瑾回想起找思停的一个月处处碰壁,所有痛苦的碎片终于拼成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有点虐,会苦尽甘来的,摸摸。 -- 第82页 第41章 美貌会换来幸福吗?思停不知道。她的确珍惜过自己的美貌,尤其在阿瑾一次次吻着她说“你好美”的时候。 “如果我变丑了,或者我一开始就是个丑八怪,你还会喜欢我吗?”思停眯起朦胧的醉眼,笑着问。 岑瑾说不出话。她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躯壳,只能凭仅存的惯性坐在窗前,听她讲剩下的故事。 “提审前那男的还找过我”,思停说,“他说如果我现在同意跟他也来得及,可我想,这么多罪都遭了,再跟他,又重受一回罪。而且……怎么对你解释呢?那样的话,这辈子都没法见你了,我还盼着有一天见到你,那是我唯一的念想。” 岑瑾刮了刮眼眶,哑声说,“出来之后怎么不找我?” “我找过你”,思停说,“出狱之前我就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小杜接的,她说你们在一起了。” 岑瑾猛然回头盯住她,思停凄然笑笑,“她说你自杀过,刚缓过来,说我既然能做出这么绝情的事,就别再回去折磨你。” 岑瑾别过头去,眼泪落下。确实有一段时间她和小杜厮混在一起,可能还有包丽。但小杜已死,如何记恨一个死人,何况她的死也和她有间接的关系。 命运何其荒诞,又何其残酷,岑瑾的心被无数只毒虫反复咬啮,全身没一丝力气。 “小杜她……”岑瑾颤抖的声音哽在嗓子眼。 思停点点头,“我听美佳说了。” 小杜的死当年传遍同学圈,死况之惨烈,在燃烧的跑车里烧成一具焦尸,柒市那几届学生无人不知。 “我不怪她,即便在当时也不怪她,她喜欢你不亚于我,我也希望她能陪着你”,思停说,“何况我出狱后,没有学历,又有前科,找不到像样的工作,而你刚刚拿到天使投资,又是优秀毕业生,我想我们注定走上两条路了。” 思停起身,抽了两张纸去擦岑瑾的眼泪,岑瑾接过纸躲到一边,“后来呢。” 思停说,“后来认识了杨开瑞。我在瑞思当前台,那是我当时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杨开瑞相中了我,要娶我。我已经不知道人生还能怎样,我姑姑病危了,我入狱期间她的癌症就已扩散到淋巴,知道我是冤枉的,但求告无门,没有律师接这个案子,也没有钱来填这个无底洞,如果不是跟我上火,她也未必会走得那么快。我想,结婚也是给她的一个交代,在她临死前。” 思停这一晚始终是冷静的,冷静到超出她自己的预期,只是提到姑姑,她的声音发颤,埋头平息了好一阵。 “杨开瑞对我挺好的”,她深吸口气,喃喃地说,“很有礼貌,不强迫我做什么,也不计较以前的事。他父亲也挺讲道理,刚结婚那一阵,两家都挺高兴,没多久姑姑就死了。” 听到这儿,岑瑾不那么讨厌杨开瑞了,甚至有点感谢他的出现。 “可我接受不了他”,思停自嘲地笑笑,“是从生理上接受不了。他一靠近我就害怕,痉挛、抽筋儿,腿都掰不开,像死人一样。去看过医生,心理的生理的都看过,就是不行,到后来一提这事我就歇斯底里,完全无法自控。最后他也烦了,放弃了,去外面找。他赌博倒不是一天两天了,婚前就一屁股债,否则他爸未必会让他娶我,好人家的姑娘都不跟他。” 岑瑾擤擤鼻子,“那孩子是……” “孩子是我在监狱里认识的一个吴大姐家的。她老公长年家暴,她捅了他一刀入狱了,后来她出狱离婚,又找了个丈夫,生了正南。有一天她前夫喝醉了去她家闹,两边争执起来,她前夫把她和她丈夫都杀了,正南才七个月。我把他领回来,杨开瑞不同意,自打南南来了,我们就分居了。” 故事讲到这儿已经很明了,似乎没什么可补充的了。杨开瑞不争气,思停要养家糊口,必须把瑞思做好,这才联系上瑾色,见到岑瑾。 “那背上的疤是哪儿来的?”岑瑾问的时候心直颤,多希望今晚的痛苦不再增加。 思停说,“在监狱里。你也知道,里面什么人都有,有个大姐头想和我好,我特烦她,每次都躲着她。她呢,见面就掐我的脸,说我白,还用指甲刮刮是不是涂了粉。有一天政治学习,她又过来掐我,我就甩了她一巴掌,那伙人不干了,正好管教不在,她们就来打我,我还手,她们就把我按在地上,有个水壶摔碎了,我背后扎了两块碎玻璃,她们把我往牢房拖,拖了足有十多米,就这样了。” 思停忽然笑了,“不过我养伤时住了半个月单间,还挺划算的。她们都被管教收拾了,后来也不敢惹我,哈哈!” 岑瑾悄悄用手掌按住胃,五脏六腑都在疼。 “当时帮我的只有吴大姐”,思停说,“她比我早出去半年,出去了还回来看我,怕我受欺负。” 说完这话,思停哭了。痛苦和不公已不会令她落泪,只有那些稍纵即逝的温暖,仍会让她坚硬的外壳寸寸瓦解。 岑瑾没法安慰她,不能抱她,她站不起来。 不知怎地,她甚至不敢看她,思停受过的苦像一层晦暗的光把她保护起来,光晕里的思停不在这个空间,超出她能触碰的范围,连抚慰都显得廉价——一切都过去了,那些苦她已独自消化,那苦难的1984天,没有她驻足的余地。 “好啦!”思停擦了眼泪,笑着说,“最难的一part讲完了,剩下的都是成长故事,还要听吗?” -- 第83页 她的手刚碰到岑瑾的肩膀,岑瑾触电似的弹起来,一头钻进卫生间。 她想吐,撑在马桶上一阵干呕,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可脏腑都堵在嗓子眼,血流一个劲儿往脑袋上窜。 思停拧了几下门,岑瑾从里头锁上了,她不敢出去,也出不去,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安静了。思停回到次卧,躺在小床上,这是她儿时的天地,在这里她觉得安全。 有太多细节也许要再来1984天才能说完,而说了这些已耗尽她全身力气,她知道阿瑾会痛苦,这于她是双倍的痛,迟迟不敢说正源于此。 但痛苦会过去的,天亮总会到来。她要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她走进主卧,岑瑾窝在被子里,她摸摸她的头,没发烧,只是脸色苍白。 她轻轻唤一声“阿瑾”,岑瑾往枕头里缩了缩。 “你还好吗?”思停忧虑地俯下身,岑瑾说,“我不去公司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思停叫外卖送了点青菜和鸡蛋,煮了一锅粥,做了两样菜。 快中午了,她又去岑瑾房间,“阿瑾,起来吃点东西吧。” 岑瑾摇摇头,“你先走吧。” 思停一愣,想了想说,“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岑瑾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听到她出门。 她不敢看她,怕一看见她平静的脸就止不住眼泪。可她走了,她自己就哭不出来,情绪全堵在胸口,一起床就想吐,只能缩在床上,胃一抽一抽地疼。 思停一下午也忧心忡忡,挂虑着岑瑾在家怎样,会不会闹出病来。 一下班她回到岑瑾家,岑瑾躺在客厅看电视,茶几上是吃剩的饭菜,思停笑了。 “康复了?”思停走上前,摸摸她的头。 岑瑾赌气似的往旁边一躲,不吭声。 思停洗了新买的水果,切了个果盘端到客厅。 “你本来打算和杨开瑞过下去吧?”岑瑾没头没脑地说,“是人家不要你了吧?” 思停怔了下,无谓地笑了。 “你老笑什么?好笑吗?”岑瑾坐直身子,一本正经,“你要不是为了做生意也想不起我吧?反正别的忙我也帮不上,以前谈恋爱也是闹着玩儿!” 思停朝她嘴里塞了块奇异果,她一边嚼一边凶,“你说呀!你为什么回来,来找我干嘛?” “我没找你,是你找的我。”思停说。 “那我不接你这单,带你的人回老家吧!” “行啊,我明天就走。” “现在就走,把钥匙给我,以后别来了!” 思停瞅瞅她,“你别哭啊。” “我哭?你等我哭吧!”岑瑾夸张地扯开笑脸,“你那些事儿都过去了,本来和我也没多大关系,我还不想听呢!” 果然绷着没哭,牛逼岑最牛逼了,她扭头看电视,电视真好看。 思停说,“你要是按刁老师说的去念了历史系的博士,我真就不找你了。但你既然卖身资本家,我也没必要客气,有钱一起赚。” “呵呵,你这一点最牛逼。你知道吗,如果我是你,我出去就找你,不管你和谁在一起我都把你抢回来,最不济也骂你一顿,扇你一大嘴巴!但你就能化身圣母,牛逼!”岑瑾竖起大拇指,玩世不恭地笑着。 思停想了想,“我也不是圣母。那时觉得咱们迟早要分开,你说的移民、结婚之类的,我都没想过。” “呵呵。”岑瑾麻木地按动遥控器,不停换台。 “我总觉得我是你的拖累,没有我你不会那么累。” “嗯。”岑瑾笑了,点上一支烟。 思停想了想,“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那你走吧,拖累。”岑瑾说。 思停真的走了。 就这么一转身一拧胯,哐当一声摔了门,就走了! 岑瑾一脚踹开茶几,嘴角抽一抽,还是哭不出来。 思停怎么就不能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她一哭,她也哭出来了,哭完就好了,可思停这么云淡风轻,这么牛逼,我操她就这么牛逼! 深夜里岑瑾砸了烟灰缸,碎盘子碎碗摊了一地,她像个游魂似的乱窜,一会儿去搜那几个王八蛋,晚了,都逮起来判了无期,想报仇也晚了,一会儿又想起小杜,心像刀绞似的。她腔子里有一团火,洗澡也没用,喝酒也没用,就想把时间倒回去,穿回那个平安夜手刃了那个人渣才解恨! 岑瑾三天没去公司,天天在朋友圈吐槽电影、动漫,看一部骂一部,同事们纷纷点赞,都在猜总裁不是疯了就是要破圈。 Wendy把瑾色的文件拿给思停处理,思停哭笑不得,“给你们王副总看吧。” “王总说先听听您的意见。”Wendy说,大家最近都托她侦查岑总和路总的关系,王总都投了一万块钱押CP,责任全在她肩上。 思停笑笑说,“思进明天就撤了,瑾色内部的事按程序办吧。” 最后一期联合审片会,定稿之后,思进就要收官走人。 思停坐在会议室,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可又说不明白哪儿不对。 两家主创都在等她拍板,她只觉得一屋子虎视眈眈,还不知道地下赔率已经涨到18:1! 正胶着不下,岑瑾推门进了会议室,坐到思停身边。 -- 第84页 一屋子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总裁好像瘦了,但表情挺慈祥,安静地把片子从头看到尾。 “整体不错”,岑瑾说,“在大特写之间加几个快剪辑,动静结合就好看了,你说呢思停?” 一声“思停”,若干人暗松口气,发财了。 “阿兴处理一下,散会。”岑瑾拉开门,发现十多号人在门口假装路过,刚才会议室传出消息说CP党赢了,伙伴党立刻坐不住了,贫富在此一战! 岑总在前,路总在后,两人往办公室走。 然后岑总熟练地握住路总的手,昂首阔步,目不斜视。 安静的走廊瞬间炸了,欢呼里夹杂着哀嚎,CP党团结起来扭送伙伴党回家卖房。 思停的脸还红扑扑的,岑瑾过来拎起她的包,“走吧,不加班了。” “去哪儿?”思停问。 岑瑾牵起她,“回家。” 第42章 晚上到家,屋里已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岑瑾拉开冰箱门,问她,“想吃点什么?” 思停一看,双开门大冰箱塞满了果蔬饮品肉蛋奶,活像个mini商超。 “吃点虾吧,趁新鲜”,岑瑾自言自语地说,“再来个孜然羊肉,配两个蔬菜。” 思停好奇地看着岑大厨扎好围裙,去水槽洗虾,岑瑾回头看看她,“要帮忙吗?” 思停摇头,“不帮,看你真实水平。” 岑瑾笑了,“水平还是有一点的,不过你帮忙的话,能少饿一会儿肚子。” 思停去摘青菜,岑瑾洗好虾,过来在她颈边蹭了蹭,起锅烧水。 “哦对,你穿这个”,岑瑾说着去鞋柜取出一双软底丝绸拖鞋,换下思停脚上的塑料拖。 “一次性的吗?”思停问。 “哈”,岑瑾笑笑,“知道你明天走,不用提醒我。” 岑小厨的手艺还是能吃的,白灼虾配蘸汁很鲜美,孜然羊肉也入味,岑瑾把剥好的虾放进思停盘里,思停捂着嘴笑了。 “怎么了?”岑瑾望着她,也淡淡地笑着。 没怎么,只是以前做这些事的是她,思停想。 “你喝酒吗”,岑瑾问,“那天的白葡萄酒配虾和羊肉都很好。” 思停点点头,岑瑾斟了浅浅两杯,朝她举杯,“敬我半年来第一次下厨!” 思停抿一口,小声说,“喝点酒可以,抽烟不好。” 岑瑾点点头,“知道啊,那天不就因为这个和我撂脸子,摔门而去么!” 思停笑了,岑小瑾真能给自己找台阶。 “不抽了,烟都扔了,再说小孩也不能吸二手烟。”岑瑾说。 思停睁大眼睛望着她,她揉揉她的头,“看什么呢,傻样。” 餐后思停要洗碗,岑瑾给她演示洗碗机,“喏,把碗这样摆进来,盘子放这儿,认真学哦,我只教一次。” 她的话总有点怪怪的,人也怪怪的,温柔又带点克制,思停还没太适应。 岑瑾拿了支护手霜,和思停一人挤一条,“这个很润,不油。”她说着在思停手上揉开,“我用四年了,十块钱一支,一生推。” 思停指甲边偶尔起倒刺,小时候就这样,岑瑾细细地按摩她的每个指尖,又把手伸出来,“你帮我涂。” 思停也给她涂好,还是这样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我们下去走走,你没逛过小区吧?”岑瑾说。 思停摇摇头,从楼上能看到这小区很大,绿林掩映像个园子似的。 岑瑾背个小挎包,给思停找了一双泡泡鞋,显然是新买的,她的鞋比思停大两码呢。 思停白天穿细高跟,的确不适合遛弯,她踩进那双泡泡鞋,软软的像沙滩。 “我们院里有个沙滩,我带你去。”岑瑾按了电梯,自然地扣住她的手。 这是个小小的白沙滩,围着一湾浅浅的水,“这水是活水,和那边运河连着的。” 思停往远处一看,一条曲折的人工河贯穿小区,河边是欧式的步道,绿树成行。 孩子们提着小桶挖沙子,在沙滩上踩出小小的脚印,岑瑾说,“你喜欢海,我就想选个有海的城市,买个有沙滩的房子。” 思停随她向东走,那边是中式园林,假山上有个秀气的凉亭,坐了一会儿,蚊子扑上来,岑瑾从包里拿出花露水,蹲在地上给思停的小腿涂了个遍。 “啪!”岑瑾拍死一只蚊子,刚出道的,还没吸到血。 “妈的,咬我老婆”,她小声嘟囔,思停好笑,又有点不安。 她知道岑瑾嫉恶如仇的性格,估计她心里对那些人也想一巴掌拍死。 “你这小区就是个景点啊。”思停说。 “嗯,物业费一年十多万呢。”岑瑾说。 思停吐了吐舌头。 往里走是体育场,篮球网球羽毛球,还有五颜六色的滑板区。再往里是儿童乐园,老远就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 “这边是个学区,9年制市重点。”岑瑾说,“小区配套的幼儿园也不错。” 思停想了想,“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不干嘛,想到什么说什么。”岑瑾说。 绕了一圈,思停说,“我今晚得回宿舍,明天和大家一起走。” 岑瑾问,“行李收拾好了吗?”思停点点头。 “那明早回去取一趟吧,今晚别折腾了。”她牢牢牵着思停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 第85页 岑瑾拿来一条新浴巾,又把向日葵睡衣递给她,“今晚穿这套吧。” 思停接过来,岑瑾关好浴室门。 她不敢看她的身体,一想就觉得皮开肉绽,不,比伤在自己身上更疼。 前几天心里堵得没着没落,就是因为心疼,可又什么都做不了,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现在想好了,与其痛思过去,不如用余生的一万多天乘以1984倍地对她好。 思停洗完澡,岑瑾也在客卫冲好,摸摸她柔顺的头发,“你平时怎么护发啊?” “就打点护发素。”思停说。 “哇,好香。”岑瑾伏在她肩头闻了半天,又细细地看她穿向日葵睡衣的样子。 “小乖”,她捏捏她的鼻子,牵着她上床。 岑瑾把两只枕头并到一起,“看个电影吧,还早呢。” 思停点点头,岑瑾打开投影,放RickandMorty。 “我超爱看这个。”岑瑾笑道。 “正南也是。”思停说。 “他能看懂吗?” “能看个大概”,思停说,“他其实很聪明,就是刚到我家生了一场大病,后来杨开瑞喝多了总凶他,弄得这孩子胆儿小。” 岑瑾点头,“想他了吧?” 思停笑笑,这次一走这么久,确实想念南南。 看了一会儿,岑瑾打开手臂,自然地把思停揽在怀里。 思停的身子有点僵,她已很久没跟谁这么亲近了,上次岑瑾抱她还是从背后。 “踏实躺,这么着不累吗?”岑瑾揉揉她的肩膀。 思停一点点放松,完完全全地靠进岑瑾怀里,深深吸了口气。 “困了就睡,我定闹钟了。”岑瑾说。 投影时明时暗,思停一会儿就睡着了,身子软软的像只小绒球。 岑瑾关了投影,侧身搂着她,思停的呼吸热热的喷在她胸前。 大概后半夜,岑瑾也迷迷糊糊睡着了,思停忽然蹬一下腿,睁开眼睛。 岑瑾立刻醒了,“怎么了baby?”她轻声问。 Baby,她动情时就爱叫她baby,思停怔了一会儿,笑笑,“打粗溜滑摔倒了。” 哈,奶声奶气的,岑瑾亲亲她,“再梦一遍,抓着点我啊。” 但思停好半天没睡着,岑瑾感觉到了,问她,“去那屋睡?” 思停点点头,岑瑾下床走到她那边。 “我自己去”,思停还没穿上鞋,岑瑾把她抱起来,去了次卧。 公主抱有点费劲,肚兜抱还是稳稳的,思停被轻轻撂在床上,岑瑾拽过一条毛巾被。 两个人挤在小床,像高中的那个雪夜。 还是这屋好,思停不一会儿就睡实了,怎么判断呢,就是她偶尔娇哼一声,身子蜷成个小猫。 从小就这样,醒了比谁都高冷,睡实了比谁都娇气,岑瑾在黑暗中笑了。 第二天思停醒来,岑瑾已收拾停当,早饭摆在餐桌上。 “我是不是起晚了”,思停赶忙跑进卫生间,“还要去取箱子呢。” “不着急,我叫Wendy送来了。”岑瑾说。 思停吃了一小惊,无奈地笑了,“Wendy跟着你够遭罪的。” “她乐意间接麻烦一下你们那位小帅哥。”岑瑾说。 “那我帮她撮合一下,作为答谢。” “行,省得我给她发奖金了。” 两资本家愉快地达成一致,吃完早饭,岑瑾开车送思停去机场。 “身份证给我。”岑瑾在值机柜台前朝她伸手。 思停懵懵地给她,从昨晚开始好像习惯了她的照顾,只见她取了两张机票,去往安检口。 “你干嘛?”思停惊恐地问。 “回家啊”,岑瑾说,“包里没有打火机矿泉水火腿肠吧?” 过了安检思停才意识到她来真的,思进的员工已在候机厅集合,远远地看到路总被一个高高瘦瘦的墨镜女牵在手里,墨镜女另一只手拖着个小登机箱。 岑瑾摘下墨镜,朝员工们笑笑,“同志们好”。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弱弱的声音,“首长好。” 岑瑾指了指那位小帅哥,“有前途”,和我们家Wendy一样激灵。 上了飞机,思停和她一起夹在员工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岑瑾竟擎起她的手亲了一下。 “别这样”,思停小声说。 “哦”,岑瑾听话地吻了下她的唇,“这样对吗?” 思停低下头,岑瑾笑了,之前的路小A哪儿去了,小脸红红的真招人亲。 飞机落地,岑瑾钻进出租车,司机一句飘着火锅味儿的“切哪儿”,岑瑾瞅瞅思停。 不是真要去我家吧……思停用眼神劝阻。 “到家门口了还让我住酒店,你忍心么?”岑瑾瞄着她,见她不吭声,她直接报出一串地址,车子扬长而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思停问。 岑瑾叹口气,“要说Wendy啊,真不让人省心。这边勾搭着小帅哥,那边还放不下你们人力小哥,回头我批评她。” 思停白她一眼,还不是你纵容她养鱼盯梢么!得,思进已被瑾色海王攻陷了。 思停租的房子在市中心,没多久就到了。两人进门时刘琴在给正南洗澡,思停喊了声“妈”,刘琴出来,盯着身后的岑瑾看了半天,“哎呀”,她叫了一声。 -- 第86页 “阿姨好”,岑瑾笑笑,“好久不见。” 刘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思停从没提过和岑瑾还有什么往来,咋忽然就大变活人! 正南裹着斗篷浴巾跑出来,喊了声“妈妈”。 “哎!”思停跑过去抱住他,“南南想妈妈了吗?” 正南点点头,眼睛却瞟着岑瑾。 思停说,“叫阿姨。” 正南没吱声,小眼睛来回扫了两圈,试探地望着妈妈,小声说,“米乐扣”。 这是岑瑾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她朝正南挥挥手,“嗨!” 孩子没啥反应,思停笑着带他去穿衣服,刘琴沏了壶茶,招呼岑瑾坐。 “你看你,还这么瘦”,刘琴笑道,“现在在哪儿发展?做啥工作?” “在深城,和思停同行。”岑瑾说。 刘琴点点头,大概猜到思停去深城是怎么回事。 “那你……你父母都挺好的吧?”刘琴问。 “嗯,挺好。” “那好,那好”,刘琴朝里屋看看,轻声念叨,“这都多少年了,唉,你说说……” “我都听说了。”岑瑾平静地说,喝了口茶。 “啊。”刘琴惊讶地应一声,又不知说什么好。 岑瑾仔细看看刘琴,头发已半白,眼角也耷拉下来,看着比薛雅芬老十岁。其实刘琴的脸相很好,不然思停也不会这么美,命运在□□上留下残酷的印记,有时让人怀疑天理。 “你坐着,我去弄菜,晚上在这儿吃饭!”刘琴的声音热情起来,起身去厨房。 岑瑾也没客气,吃饭是肯定的,晚上还在这儿睡呢。 思停陪正南说了半天话儿,领着小男孩出来。 “去,和阿姨一起看电视。”思停拍拍他。 岑瑾往旁边挪挪,她没太接触过孩子,望着小男孩一步步走来还真有点紧张。 反正细看吧这孩子不丑,就是眼神儿不善,总像窥视着啥,不像一般小孩儿那么天真。 思停不知在厨房和刘琴说什么,岑瑾和正南盯着电视里的RickMorty,谁也不理谁。 老Rick灌口酒打了个嗝,正南也打了个嗝。岑瑾斜着眼睛瞅瞅他,正南目不斜视。 老Rick又打个嗝,正南也打个嗝,这回他瞅瞅岑瑾,岑瑾目不斜视。 好家伙,老Rick打了一连串嗝,正南没动静,岑瑾想了想,打了个嗝。 小男孩咯咯地笑了,笑得像打嗝似的,岑瑾瞅着他的后脑勺,没一会儿也笑了。 “哎,我问你”,岑瑾往他身边凑凑,“啥叫米乐扣?” 正南又目不斜视了,毫无交流欲望。过一会儿跑回屋里抓了两个沾沾杯,分给岑瑾一个。 真是个孝顺孩子,岑瑾正有点饿了,满意地撕开拉膜,往嘴里倒饼干。 正南却把沾沾杯从她嘴里拽过来,指给她看拉膜上的字。 Miracle,米乐扣,好的儿子,发音很准确。 她是思停的奇迹小姐,连这小崽子都知道,岑瑾美得冒泡。 思停从厨房出来,一大一小已干掉7个沾沾杯,一人手里还握俩。 思停摸摸正南,“南南,妈妈说保护牙齿,一天吃几个?” 正南瞅瞅岑瑾,岑瑾只能挺身而出,“那个,他本来吃一个,我劝他再走两个。” 但每个杯的巧克力酱都给正南了,这个岑瑾也不敢说。 “你饿了吧?”思停笑道,“马上开饭。” 是饿了,刘琴做饭仍是一把好手,熟悉的家乡味儿把她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没多久,厨房喊一声“开饭了”,正南便扎好小围嘴,由思停抱到宝宝椅上。 这孩子挺有规矩,岑瑾看出来了,他妈教育的不错。 “岑瑾啊,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别嫌弃阿姨的手艺,多吃点!”刘琴说。 估计是思停刚才介绍的,岑瑾笑笑,“怎么会,我一直惦记这一口呢。” 曾被棒打鸳鸯,两家父母也曾横眉冷对,时过境迁再同桌吃饭,许多话题只能浅尝辄止。 正南吃了两口就去玩玩具了,他舔了那么多巧克力酱,够两顿饭的热量了。 “岑瑾这次来能呆几天?”刘琴问,“想吃什么和阿姨说,阿姨再给你做!” 岑瑾咽了嘴里的菜,喝口水说,“阿姨,我这次来是想和您说件事。” 思停和刘琴都停下筷子,岑瑾说,“我想和思停结婚。” 思停的呼吸都停了,这种事不该先和当事人说一声么,万一人家不同意呢…… 刘琴憋了半天,问出一句,“这个……国家让吗?” 岑瑾噗地笑了,“谁不让都不好使,我只想听听您的意见。 意思就是她自己不干也不好使,思停想。 “那是,怎么个结法呢?”刘琴问。 “就是正常结,然后在一起过日子,以后您就是我妈,正南是我儿子”,岑瑾说,“如果您同意,我一个月内安排您去深城,给正南办入园,三个月内举办婚礼。” 还有婚礼?思停呛了口水,忍着没出声。 刘琴愣了一会儿,端过岑瑾的碗,“我去给你添点饭。” 不用细看就知道,老太太哭了,一会儿她端着碗回来,眼眶还红红的。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吧”,刘琴说,“思停奶奶有房子,我回老家也行,不给你们增添负担。” -- 第87页 思停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的泪。姑姑去世没多久,奶奶也走了,老家那套房就是她的全部资产。 岑瑾笑了,“那我就当您同意了。南南需要您照顾,您是帮手,不是负担。反正不用去民政办手续,从现在起,我就叫您妈。” 刘琴张了张嘴,眼泪顺脸淌了下来,她推开椅子躲回房间。 岑瑾接着吃饭,思停说,“我好像还没答应吧。” 岑瑾瞅瞅她,“嗯,明天去你公司看看帐。” “你要买思进?”思停惊了。 “说远了,归拢一下自家产业而已。”岑瑾说。 晚上正南非要和妈妈睡,刘琴哄了半天,可妈妈不在家时,这孩子还能跟姥姥睡,只要妈妈回来就绝不进姥姥被窝,刘琴只得笑笑,“那今晚跟妈妈和阿姨一起睡吧!” 刘琴翻箱倒柜给岑瑾找了床新被子,又把思停的旧被子抱走,嘴里还埋怨女儿,“也不早点告诉我,好给你们准备里外三新!” 思停瞅瞅母亲,这思想转变够快的,默认自己是丈母娘了? 岑瑾洗了澡美美滴上床了,正南在房间里打转,思停搂着他小声说,“南南今天睡小床,和妈妈一个房间,有事随时叫妈妈,好吗?” 正南有个儿童床,但平时不爱自己睡,思停把他的小床挪到自己手边,笑着指了指,正南张开手,让思停把他抱进小床。 黑了灯,正南伸出小手握住妈妈的手指,思停轻声说,“南南快睡,妈妈在呢。” 岑瑾从身后环住她,亲亲她的耳根,“老婆快睡,我在呢。” 第43章 一大早,出租车还没到思进的写字楼,思停就把岑瑾从车上拖进麦当劳。 “刚吃完早饭来这儿干嘛?”岑瑾看着一屋子急匆匆的上班族,烦气地问。 思停买了两杯咖啡,把她按在座位上,“我必须和你谈谈。” 岑瑾摊开手,“谈吧。” “我还没说要和你在一起”,思停说,“结婚就扯得更远了。” “你不爱我?”岑瑾问。 思停无语,岑瑾露出足智多谋的微笑,“不爱我干嘛联系美佳?干嘛去找孙浩?” 思停咬了咬嘴唇,找美佳是为了刺探岑瑾身边有没有人,心里有没有她,而孙浩是她和岑瑾之间名正言顺的一道桥,没错,她复出就是奔着岑瑾去的。 但也不能就这么结婚啊!那不就完结了吗! “哦我明白了,你怪我没求婚”,岑瑾笑道,“其实我求过的,七年前,记得吗?” 思停记得,那是她20岁生日,岑瑾在视频里第一次提出去美国结婚,“你先答应我,我才有奋斗的动力。” “现在不用去美国了”,岑瑾说,“不需要任何人盖章,人在爱,天在看。” “这不是去哪儿的问题。”思停说。 “哦,彩礼!”岑瑾一拍大腿,“你说按哪个村儿的标准,嫁妆我给你免了!” 思停笑翻了,笑完严肃地说,“我不想像以前一样,又让你把我的生活一肩挑,我像个小白痴……” “是小白兔”,岑瑾摸摸她的头,“而且只是拢拢账,你还是老板。” “不!”思停一本正经,小脸气鼓鼓的。 岑瑾笑了,“老婆,咱俩之间没必要搞女权主义吧?” “刁教授60岁了。”思停忽然说。 岑瑾一愣,眸色暗了下来,“哦,所以呢?” “今年考研结束了,你最快明年念他的研究生,还能赶在他65岁退休前读到他的博士。”思停说,“退休后他不会再带学生,幸运的话,你是他的关门弟子。” “你和他有联系?”岑瑾问。 思停说,“我上次在北京见过他,你走之后。” 岑瑾没作声,表情罕见地严肃一会儿,又笑道,“以后再说!” 思停无声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岁月如梭,没有那么多以后。她们都知道对岑瑾而言,这是人生航向的最后一次选择机会。 “Baby”,岑瑾握住她的手,“你应该知道我的元神在哪儿,如果我的魂在空中飘,怎么能修成正果?” 这些年她也想学习,但思停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打不起精神,连求生欲都没有,何谈求知欲。 思停思忖半晌,坚决地说,“债务我自己负责,只许你过问业务。” 岑瑾笑笑,“遵命,老婆大人。” 回到思进办公楼,深城小分队已把两人的八卦传遍公司,岑瑾一进门就听取瓜声一片,她大方地朝同志们挥挥手,都是娘家人,好说好说。 思停的办公室好小,就一张木桌,一个铁皮柜,多个饮水机都摆不下。 合署办公是不可能了,只能合]体办公,岑瑾坐下拍拍大腿,思停来不及躲就被她按在腿上,“叫财务上账本,乖”,说罢亲她一口。 思停不好意思在公司和她厮磨,只能叫财务送来近三年,也就是她亲自经手的账。 “以前的呢?”岑瑾问,这公司都注册十多年了。 会计说,“以前的账在老董事长那儿,我也没见过。” 岑瑾点点头,会计走了,思停问,“找以前的干嘛?已经改弦更张了。” “杨林做过公司法人吗?”岑瑾问。 思停摇摇头,“法人一直是杨开瑞。” -- 第88页 “那怎么叫老董事长?” 思停笑笑,“就那么个叫法儿,谁都知道这公司是他办的。” 岑瑾低头沉思,思停有点不安,不知她在想什么。 半晌,岑瑾笑道,“说说吧,这公司你打算怎么干……”,她顿了顿,“才能挪到深城。” 思停松口气,原来她惦记的是这个。 “我不想放弃江城,这是拓展西南业务的大本营,一时半刻恐怕挪不动。” “那就一直异地么?”岑瑾说,“我们已经异地十年了。” 思停想了想说,“就算一起生活,也需要时间过渡。” 岑瑾隐约明白她顾虑什么。重逢后思停很少主动亲近她,拥抱也总有距离,特别是从背后抱她时,总觉得她的身体僵僵的,衣服也穿得严严实实。 岑瑾坐了一会儿就要出门,“我约了江城的朋友,前两天去北京开会认识的,晚上回家吃饭。” 回家,这两个字她说得极之自然,思停心里一暖。 傍晚她接上思停一起回家,进门就叫妈,刘琴答应得干脆利落,思停三观震碎,现在的老年人这么适应社会? 正南有点干咳,刘琴说他是热伤风,要带他去医院。正南一周岁时成天驻扎医院,薄弱的记忆力里留下扎实的阴影,他悄悄把妈妈拉到一旁交代罪行,原来昨天吃了7个沾沾杯里的巧克力,齁到了。 “没有多喝水吗?”思停问。 正南摇摇头,姥姥说水喝多了尿裤子,何况他已经喝了八杯了。 思停无奈,说来岑小瑾有一半责任,不知这位童鞋真做了妈是什么样儿。 “一会儿多喝点水,如果还咳嗽,妈妈带你去医院。”思停说。 正南点点头,捧来他的小水杯。 晚上岑瑾去浴室洗澡,思停敲敲门,“Sorry,我先用一下!” 正南果然尿裤子了,思停拎着他的小裤子,想赶紧搓出来晾上。 “他这么大还尿裤子?”岑瑾问。 “孩子多大才能不尿裤子”,思停说,“你知道吗?” 岑瑾撇撇嘴,她对孩子这个物种一窍不通,感觉会走路就应该会尿尿。 “他平时知道上厕所,今天喝水喝多了,玩起来忘了尿尿。”思停一边搓洗,一边抬头看看镜子,差点晕过去—— 岑瑾把衣服脱了,站在花洒下,开了水阀。 浴室不大,岑瑾和她只隔了两臂远,中间的浴帘没拉。 思停假装若无其事,隔几秒偷窥下镜子。 岑瑾背对她站着,蜜色肌肤在水流中闪着微光,修长的腰身,结实的腿,抬手时能看到胸前的弧线。 “喂,别抢我热水!”岑瑾甩了甩头发。 思停赶紧低头调成冷水,家里用的电热水器,一分流就不够用,其实裤子已经洗完了,可她不好意思回头,也没法出去。 镜中人转身,镜前人的心都要停跳了,岑小瑾其实挺有料,腰上的马甲线太漂亮了吧,一洗头就烦气地皱紧眉头,这点和正南挺像。 水流好像从岑瑾身上注入思停体内,她不敢再看,认真地拧绞快要洗破了的裤子。 然后一团热气裹住她,一条光洁的手臂环住她的腰。 “看够了吗?”她的脸在镜中似笑非笑。 思停的心要炸了,抱着裤子往外冲,正冲进她怀里! “那个……你睡衣在这儿!”思停从挂钩上摘下睡衣塞给她,慌不迭地逃出门。 岑瑾从浴室出来,思停的脸还红得像萝卜似的,岑瑾上去捏捏,“哟,这么热啊?” 正南瞅瞅米乐扣阿姨,又瞅瞅发烧的妈妈,这俩人一个喂他巧克力,一个给他洗尿湿的裤子,这两件事好像有点奇妙的联系。 “来儿子,到妈妈这儿来!”岑瑾坐在床上,朝正南拍拍手。 正南没有反应,思停低头说,“别乱说,把他弄糊涂了。” 岑瑾四下看看,“和谁说话呢?”紧跟着又朝正南张开手,“过来儿子,别学你妈,说话都不看人。” 思停受不了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捂着脸躲出去,刚才岑瑾怀里的触感那么清晰,让她想起无数个滚烫的夜。 刘琴看她一人坐在客厅,朝她使了个眼色,“进屋啊!” 思停叹口气,“妈我发现你……你是不是图人有钱?” 刘琴白她一眼,“千金难买实心人!这么多年了,咱们家遇着的人和事都够写本书了,人家还挂着你,你得惜福。” 思停做了个鬼脸。阿瑾是她今生唯一的福分,她当然惜福,可越珍惜就越恐慌——如今的她是残花败柳,拖家带口。 临睡前思停才进屋,岑瑾和正南猜拳呢,正南赢了吃沾沾杯,输了叫三声妈……这什么流氓规则,思停收走沾沾杯,“南南不能再吃了。” “这是明天吃的!”正南喊。 妈呀,这孩子会顶嘴了,看那小脸儿凶的! 思停怔在原地,岑瑾偷着乐,她已经听到18声妈了,低龄雄性人类太好忽悠。 “行了儿子,睡觉吧!妈妈明天给你买一车沾沾杯!”岑瑾拍拍正南的屁股,把他拎进小床。 正南扒着栏杆往外看,伸手指指飘窗。 “要啥?”岑瑾问。 “猴。”正南说。 窗台上有个大嘴猴,岑瑾捞给他,又捎上小猪佩奇,“搂着他俩,去姥姥那屋睡行不?” -- 第89页 正南没表态,左手猴,右手猪,躺得板板正正。 “乖儿子走喽!”岑瑾推着小床出门,就这么把正南忽悠给刘琴。 被儿子凶傻了的老母亲思停幽怨地躺下,枕边人关了灯、爬上床,一点点蹭过来。 岑瑾亲亲她的脖子,又舔一舔,忽然使劲儿一吸,思停差点叫出声。 “这么多天都没给你种个草]莓,有辱我身份。”岑瑾低声说。 思停转过身,让她小点声,不料她的舌头滑进来,吃冰淇淋似的舔过她每颗牙齿。 “上来。”岑瑾一翻身把思停抱到身上,点对点,腰贴腰,腿挨腿。 “亲我。”她的音量压成气声,听着更像撩[人的喘息,思停轻轻覆上她的唇。 她的手指钻入衣摆,碰上那道疤。思停猛然一震,岑瑾吸住她的唇,不让她动。 指尖沿着疤痕上溯,思停微微发抖,岑瑾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她,“别怕baby,亲我。” 思停又递上唇,在她唇下好像不那么怕,岑瑾一寸寸抚摸那道疤,手指像游走在刀刃上。 她比她更痛,更恐惧,但她必须勇敢,重新熟悉这个不完美的思停。 手指不知走了几个来回,思停终于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她怀里。 岑瑾轻解罗裳,赤]躯紧紧贴合,从背后亲吻那伤痕。 “很美,baby,你很美。”她轻声说,尽管心痛得打抖。 “天亮了你还会喜欢吗?”思停问。 现在黑天,她看不到那道疤的恐怖,如果在光天化日下,会不会又吓得后退? 岑瑾趴在她耳边说,“没有你,天没亮过。” 思停,不要怕光的照耀,因为你就是光。 第44章 岑瑾在江城呆了一周,白天总说见朋友,要么就是去看石刻,思停要陪她,她不用,催她赶紧把手头的项目结了。 “你公司真的没事?”思停不放心,毕竟瑾色的业务量比思进大多了。 岑瑾不屑地笑笑,“干新媒体的,弄个远程办公还不跟玩儿似的。” 正南和米乐扣阿姨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岑瑾能带他捉知了,还会带他挖沙子,最关键是不怕他弄脏衣服,这是思停妈咪的禁区。 有次岑瑾在家呆了一天,正南换了四套衣服,晚上干脆只穿个小内裤裸[奔,这么大的清洁量全丢给刘琴也不合适,岑瑾买了台儿童智能洗衣机,捎带着给全家添了几身新衣服,这回思停也不敢反对——岑小瑾的群众基础在加固,她的统治权有点动摇。 思进和瑾色合作的几个广告效果很好,陆续有客户上门签单,思停独掌大权后,方方面面都要亲力亲为,回家常常累得腰酸背痛。 晚上岑瑾坐在床边给她按脚,这么奢侈的服务她不敢享受,但反抗的代价更大,霸道岑直接扣住她小腿,飞眼刀威胁她躺下,再乱动我亲你了啊! 正南见风使舵,爬上床给妈妈捏肩膀,小手爬来爬去像虫子咬,思停笑得无可无可。 “天天穿高跟鞋,不怕小腿粗啊?”岑瑾揉着她的脚腕,心疼她累。 “我这跳芭蕾的小腿,本来也细不下来。”思停说。 岑瑾低头亲亲她的腿,又亲亲她的小白脚,思停推推她,“孩子在呢。” “怕什么?就要让他习惯这种相亲相爱的氛围!”好色岑才不撒手呢,想这双腿都快想疯了,思停不是那种纤弱的苗条,小腿圆滑而有力,大腿白皙饱满,捧在怀里有滑腻腻的肉]感,站起来却是又长又直,绝对的人间尤[物。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岑瑾一想起来,又暗暗咬紧牙关。 周五晚上,一家人已睡下,房门忽然砰砰响,岑瑾第一个起来,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思停,你开门!”一个男人喊。 思停认出这声音,赶忙打开门,杨林站在外面。 “思停,你怎么能这么做呀!”杨林急切地跨进门,岑瑾拦在思停身前,“今天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说。” 杨林大概认出了岑瑾,不由分说地冲进门,“思停,咱们说好了呀,你不能,不能……” 老头儿急得语无伦次,思停一头雾水,只得让他坐下慢慢说。 “你怎么能去举报爸爸,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啊!”杨林说完,岑瑾扭身回房。 原来几天前有人向江城纪委举报杨林在职经商、中饱私囊。 十多年前杨林管着电视台广告部,他以儿子名义注册公司,将电视台的广告承包给瑞思,由于他善于打点,那些年又盛行这种事,多年来无人捅破。 最近宣传系统反腐,举报人交出瑞思的旧账,只要和台里一对账便见分晓,杨林虽说退休了,可涉案金额不小,纪委有朋友透出消息,让他想法自保。 杨林在客厅里唠叨半天,刘琴搂着正南躲在小屋,岑瑾闭门不出。 半小时后,杨林走了,思停回到卧室,岑瑾正靠在床头翻杂志。 思停总算明白她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坐到她身边,“阿瑾,为什么这么做?” 岑瑾平静地看看她,“为什么,你不懂么?” 思停垂下眼眸,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发生了。 岑瑾撂下杂志,踱到窗边。 “五年前你实习的那档节目叫古城新风,农村的外景拍摄只是总脚本的一部分,由一个执行导演负责,那个人叫张凯,至今还是个小喽啰,以他的身份,根本接触不上军[区领导。但那个节目的总导演是江城台副台长,手握大把政商资源,又能接触上明星、主持人,替人搜罗美人可谓驾轻就熟,这个人就是你的前公公,杨林。” -- 第90页 思停闭上眼睛,她该想到岑瑾的性格是会追查到底的。 “江城台没有什么疗养院,那栋宅子本就是那个人渣的私宅,人渣固然可恨,但杨林敢以领导身份上传下达,利用一个年轻女孩对单位的信任、对前途的渴望,叫张凯一起撒谎把你骗进陷阱,其心可诛,他死有余辜。” 岑瑾走到思停面前,面容冷得吓人。 “杨开瑞为什么会娶你?看上你的美色是其一,另外就是杨林怕你翻旧账!那个人渣倒台没波及他,算他走了狗屎运,但他快退休了,家产也被儿子败光了,后台也在反腐中陆续倒了,你要是把当年的事闹大了,他连正常退休都成问题!所以他们家养你,即便杨开瑞从没享受过丈夫的权利,只要你不离,他们还会继续收留你。” 思停无力地垂下头,夏洛克岑的脑子一直没停,一切都给她看穿了。 岑瑾喘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认出杨林的?” 思停说,“认识杨开瑞之后,第一次见家长,我才知道他爸就是当年的总导演。” 岑瑾呵呵一笑,“所以杨林干脆顺水推舟,在你最孤立无援时成为一家人。我猜杨开瑞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思停点点头,“他以为我一时糊涂,真的去盗窃了。账本是他给你的吧?” 岑瑾冷笑,“我花五万块买的,骗他说公司融资要看历年流水,成功后会给他一点干股,他还等着呢。” 思停叹口气,“你还打算报复谁?” “张凯,当年的保洁员,你们学校的辅导员,带话的律师,当然,还有打你的那个大姐头。”岑瑾面无表情地说。 “你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我做我该做的事,你不用管。” 思停静了一会儿,轻轻地抱住她,“就知道你会这样,傻瓜。” 岑瑾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思停细细地亲她的鬓角,这些天她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痛苦,在抚慰她、照顾这个家时又在承受什么煎熬,她全明白了。 早该想到啊,这个人因为她年少时受了点委屈,这么多年不肯回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睡吧,明天再说。”思停搂着她躺下,第一次主动地蜷在她怀里,隔一会儿亲她一下,直到相拥着入眠。 第二天思停没去公司,想出去玩玩,岑瑾摇摇头,“别劝我。” “可我想游泳”,思停说,“好多年没下过水了。” 岑瑾看看她,有疤之后她定然不敢去泳池,也没人陪她。 思停一再撒娇,岑瑾心软了,带她去威斯汀开了一间无边泳池房。 思停换上买来一直不敢穿的孔雀蓝露背泳装,站在泳池边俯瞰雾蒙蒙的江城。 “啊,好美!”她伸出双臂做了个天鹅展翅,纵身跃入水中。 岑瑾扭过头,眼底热泪翻滚。 “下来呀!”思停在水里朝她招手。 “我去换……”岑瑾话没说完被她一把拽进水里,“喂!”她扑腾两下,衣服全湿透了,“哈哈哈”,思停开怀大笑,在水里搂住她。 “你抱我游。”思停勾住她的腰,像条小美人鱼似的凝望着她。 岑瑾抱住她,像高考后的那个晚上,从泳池这头缓缓漂到那头。 思停伏在她肩上,裸露的后背在她眼前,岑瑾的泪一滴一滴,热热的落上那道疤痕。 “傻瓜”,思停捧住她的脸,也已泪流满面。 彼此压抑多日的泪水终于决堤,岑瑾背过身去,趴在泳池边疯狂地捶打着水面,脸上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思停贴在她背上,水波中两具身体时起时伏,直至她平静下来。 “我也想过报复”,思停说,“和杨开瑞结婚后,我都在想怎么能让他们家破人亡,知道我为什么放弃吗?” 她扳过岑瑾的脸,轻轻亲去她的眼泪。 “因为我没有时间”,思停笑着说,“生命那么宝贵,爱还爱不够,没时间报仇。” 岑瑾垂着头,听她絮絮地说,“杨林很惨,他结交那些权贵,惹了很多麻烦,整天担惊受怕。他儿子和小老婆花钱如流水,他表面风光,在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有一回得了胰腺炎差点死了,杨开瑞忙着和他后妈争家产。” 岑瑾冷笑,思停说,“我一点都不同情他。恰恰是看到这些,我才发现我其实有多幸运,我还有大把青春,还有你。” 思停细细地、像吻着一件珍贵的瓷器一样亲吻她苍白的脸。 “但我要得到我应得的一切”,思停说,“公司,杨林的客户关系,所有能拿到的订单,我都不放过。杨林替我跑腿,但他越跑越穷,因为钱都进了我的口袋。” 岑瑾诧异地看看她,思停笑了,“我也有一本他不知道的账,是我给自己的补偿。” 思停转身潜入水底,片刻后从泳池另一边冒出来,攀着栏杆看天边下沉的夕阳。 “刚出来时我一无所有,杨家是我最便利的拐杖,即便如此我也站不稳,曾经被你保护得太好,对社会一无所知。那时我才发现,我在走一条你走过的路”,思停笑笑,“可你本不该走这条路。我想,如果还有机会回到你身边,绝不再做一只小白兔,我也要保护你,让你自由地去做你想做的事。” 岑瑾噙着泪笑了,“所以思停女王藏了多大一笔财宝?” -- 第91页 思停说,“江城台要改制,整个广告部外包,就在今年秋天。我给杨林三成股份,就是为了让他给我出最后一分力,这个标,思进志在必得。” 她坚定、冷静的表情让岑瑾吃了一惊,一个直辖市电视台的广告部,业务量比瑾色还要翻倍。 “只是没有你帮忙,我就算拿下那些单子也做不来”,思停又游到岑瑾身边,抱住她,“为了我们,放下吧。” 岑瑾别过头,沉声说,“钱能改变过去吗,能洗除罪名吗……” “钱能减少后顾之忧,让你安安心心地去做刁教授的关门弟子!”思停忽地激动起来,“他说过你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这块材料不是用来和那些王八蛋消磨的!” “那谁来伸张正义,谁为你受过的苦付出代价!”岑瑾一说到这儿又恨得浑身发抖,思停紧紧地搂住她,“阿瑾,都过去了,给我一个甜甜的未来,给我们……就是正义。” 她轻轻吻上她的唇,解开她的衣扣,一颗一颗,微凉的身体映着水波。 “给我,阿瑾。” 思停真的会痉挛,那是从前没有过的。她再怎么冷静,往事还是在她身上留下阴影,只能用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慢慢解封。 “我不行……”思停紧张地缩到一边,岑瑾温热地覆上来,“好了好了,慢慢来。” “要关灯……” “不要,让我看看你。” “看哪儿?” “就这儿。” 她的大腿内侧的确有烫过的印痕,但不明显了,像朵绛色的花。 “不可以!” 但她的头已低下,推不开。 她最知道她的地图,口中自备导航仪。 这么久,她会累吧。 “要不明天吧”,她依然紧张,像太久没打开的贝壳。 “那你给我。” 思停坐起来。 “不是吧,这你也怕?”岑小瑾急不可耐了,捉住她发抖的手。 她不是怕,是激动,和她一起激动得要尖叫。 “这么快。” “嗯,我省事儿。”她猝不及防地倾轧下来,“但我恢复的也快。” 一只贝壳嵌入另一只,想合也合不上了。 “这样最好”,贝壳岑找到最爱的角度,“今儿先可我来吧。” “怎么了?喂你……”岑瑾搂着个缩成一团的软体动物,就这么脱壳了? “现在变这样”,她笑得不行,“我差点打120。” “不许说话!”小白兔凶了,脸比眼睛还红。 夜深了,“你怎么还不睡?” 思停把脸埋进枕头,你说我怎么还不睡,你的手睡了吗? “真受不了”,岑瑾钻进被子,人家这水蜜桃是怎么培育的呢…… “我研究研究,一会儿就好……喂喂,你再掐我不客气了!数三个数,四,五,六!” 这么不乖还能行,霸道岑摔了被子,“数到几就是几,算算还差几次!” 小白兔终于乖了,或曰瘫了,和白床单融为一团。 “搂着睡。”团团兔伸出爪爪。 “好好,搂着睡。” “不盖被。”团团兔蹬蹬腿。 “好好,不盖不盖。”岑瑾倾身过去,盖我就行了。 吃完早餐,岑瑾的衣服终于干了,思停扶着腰从浴室出来,“帮我要一双新拖鞋。” “啊?要回家了还顺一双?”岑总丢不起这个脸。 “就是穿回家”,思停红着脸拎起高跟鞋,脚软,踩不住。 出租车上,思停小声交代:“就说昨晚加班。” “啊,那鞋呢?” “鞋拿去修了。” “拖鞋呢?” “拖鞋是公司的。” “酒店标志呢?” 思停吸口气,“合作商。” 下了车身子一歪,岑瑾赶紧扶住她,思停迈开两条老寒腿颤巍巍地走进小区。 进门前,岑瑾问,“腿咋说?” 思停想了想,一咬牙,“腿……加班累的。” 第45章 岑瑾趴在茶几上测算股权并购计划,已经算了一个小时了。 思停坐在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学霸岑认真起来太好看,巴掌脸一本正经,长睫毛忽闪忽闪,小脑瓜以核磁共振量子计算机的速率飞速运转,这么好的基因拿来造个小宝宝,绝对的振兴国家造福人类…… “来”,岑瑾伸出一只手。 “嗯。”思停把手放进她掌心。 她反手拍她一巴掌,“咖啡。” “哦”,思停嘟着嘴递上咖啡,果然一走脑就不走肾,咖啡比老婆还亲。 “初步计划,思进拿下江城台广告部,踢走杨林,估值争取涨十倍,然后你……” 岑瑾瞅瞅她陶醉的脸,“别看我,看题!” “好哒!”思停赶紧盯住纸面,岑瑾一讲题她就犯花痴,小时候作下的病。 “那先亲亲”,岑老师又温柔了,两颗小红嘴碰呀碰,碰出一串小爱心。 “然后你带思进入股瑾色,给你10%的股权,进来之后用你手上的钱买走我10%的股份,你就是瑾色的二股东。” 思停眼放金光,“那大股东是谁?” “还是我,谢谢。” “哦。”思停眯眯眼,妻妻之间不提钱,太俗。 “然后思进总部迁到深城,和瑾色合作开发西南,站稳之后,你再买走我10%的股份,你就是老大了。” -- 第92页 思停惊掉了下巴,“那……那你的投资人会同意吗?” “我搞定。” 思停气血上涌,“那我就是两家公司的老大?”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要多久?” 岑瑾忍不了了,“不是你就这么急着骑到我头上?” 贤妻小路一秒上线,“我只是想算算你多久之后重返校园。” 岑瑾也没底。按这个计划,她下一年要一边复习考研,一边改组瑾色,还要把思进扶上正轨,绝对是地狱级忙碌。 但都没有结婚要紧呀!! “我想先换个房”,岑瑾说,“正南需要个活动室,我也得有个书房,加上你妈,怎么也得是四室一厅,现在的房子太小了。” 她皱着眉自言自语,“再说万一要二胎呢……要不直接换套别墅吧。” 思停气血又开始上涌,“二胎……谁生?” 岑瑾瞥她一眼,“你捂着肚子干嘛?” 路小兔赶紧背手,在繁殖这件事上她有点过于自觉。 正南捧着小本本过来,26个英文字母划拉完了,可以看会儿电视了。 岑瑾一看,画的不错,他不说你绝对看不出这是英文字母。 只有三个字母让人心服口服:BOM 岑瑾瞅瞅思停,“BOBOMM到底啥意思?” 思停笑了。那时正南刚学英文,念完字母表,他立刻把Ipad拿过来,指着BelovedOne的首字母,和字母表对对碰,碰的很准,思停惊喜了半天。后来他问照片里的人是谁,思停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能告诉他是Miracle阿姨,和沾沾杯同名,这就认识了M。 后来有一天他玩妈妈的手机,不知怎么就把微信名改了,估计26键上只认得那三个,就打了好长一串随机BOM,看着像微商似的。删到最后就变成BOBOMM,虽然没什么含义,但思停看着有种莫名的暖,便留作网名。 岑小瑾乐得嘴都合不上了,捡来的儿子都知道帮他妈想着他妈,她提笔给正南批了100分,“好儿子,你这八级英语看三集动画片没毛病!” 岑瑾扒拉着思停的手机,“给你把杨开瑞删了。” “删他干嘛?他还欠我钱呢!” “删了删了,姓杨的我都不想看见!”岑瑾眼疾手快,杨家父子不翼而飞。 思停摸摸她的头,“那你也把那笔烂账删了,乖。” 岑瑾没吭声。举报杨林时,她只提供了少量信息,怕万一这拳出去没动静,还可以找上级部门爆更大的料,如果现在收手,杨林托托人还能把这事平了。 “乖啦阿瑾,咱们结婚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心和他们扯?”思停面带新嫁娘的微笑,凑过来亲她好几口。 好吧,娶媳妇确实是头等大事,岑瑾的魔爪伸进去,“那来一次先。” “不行,家里有人呢!”思停抓紧衣襟。 “看不见,很快……”岑瑾拽过被子,被面上一阵奇妙的蠕动。 正南走进来,从柜子里捞起一包薯片,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妈妈和米乐扣阿姨睡午觉时,他做什么都没人管,这是规律。 “明天我就走了,你不给我存点儿?”岑瑾贴着她的嘴唇说。 “这不叫存,叫透支。”思停顶着她的魔爪,这支撑力绝对超过无托一片式,聚拢效果杠杠的。 “周末必须来看我,不,周五下午就出发。”岑瑾把头钻进去,啊啊让水蜜桃埋了我吧,不想离开这个多汁的世界。 岑小瑾告别江城,接下来会有一段零散分居的时日,为了娶妻暂且一忍。 她走了没多久,正南在家哇哇大哭,思停好感动,这么几天就和米乐扣妈妈处出感情了,但也不至于这么悲痛吧…… “ipa……ipa……我的ipad!”正南举着空荡荡的ipad壳,哭得青筋暴突。 岑瑾则在飞机上盯着ipad里的照片,满脸宠溺的笑。 那年思停不满20,小脸多纯真,现在多少有点纸醉金迷,尤其一说当老大,激动得X欲都下调。 当年自己长的可不咋地,这衣品没谁了,翻翻翻。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购入考研资料,摸到书本时有种熟悉的快慰,其实她始终没有放下学术的梦,还是思停最懂她。 思停的小白桌还留在她办公室,白天没事时她坐在那儿看书,像有老婆陪在身边。 “咖啡好了”,Wendy有日子没见到总裁,分外殷勤。 “嗯。”岑瑾熟练地伸出手。 “那个,岑总,其实我……”Wendy僵着被她捏来捏去的手,为难要不要拒绝。 岑瑾扭头看看她,“哦!”赶紧撒手。 “抱歉,看书太专注了。”岑总一脸X冷淡。 哎,捏老婆捏习惯了,喝咖啡必须拉拉手,不然老婆吃咖啡的醋。 Wendy有点失落,其实能抱总裁大腿的话,人家不介意偶尔弯一下下…… “对了Wendy”,岑瑾叫住她,“你去问问深城五星级酒店的婚宴排期,要有草坪那种。” “哦!”Wendy震惊了,一时挪不动脚。 “还有,市郊二百平以上的别墅什么行市,给我做个报价。”岑瑾说。 “好的总裁,您这是要……” “哦对”,岑瑾从书本上抬起头,“再问问外地孩子在深城上幼儿园的手续,以及哪家幼儿园最好。” -- 第93页 “收到!”Wendy赶紧去落实,这么一会儿结婚、乔迁、生孩子三份大礼出去了,晚走一步只怕老丈母娘又要做大寿了! 周五下午的总结会历来是瑾色炼狱,根据总裁黑脸的程度决定周末加班一天还是两天。 这周五总裁格外急躁,隔一会儿看看表,会开到一半就合上本,“行了,散会吧。” 这是全体加两天的节奏?还是有人要被开? “岑总,我们哪儿做的不好请您指正!” “对对,您可以批评我们,但不要放弃我们!” 岑瑾愣住,看来她岑扒皮的形象已根深蒂固,这可不利于给思停打下良好基础。 “我那个……”岑瑾慈祥一笑,“我就是家里刚到一批水果,得趁新鲜吃。你们也早点撤吧,大周末的。” 会议室在震惊中走近科学。 “那对,水果必须趁新鲜,晚了就不好吃了……” “没错,尤其是桃子这类水果,太软,怕放……” 岑瑾一溜烟开回家,桃子果然到了,好软好新鲜,坚决不能放! 泄了这一周的火,岑乖乖搂着路虚虚,给她看酒店的婚宴套餐。 “最快也要两个月之后,我想抓紧定下来,十月底天气正好。”岑瑾说。 思停想到真的要办婚礼,激动得小心脏都要蹦出来,又有点害怕。 “到时候我穿什么?”思停问。 岑瑾明白她的顾虑,“我们提前订一套不露背的婚纱。” 说完她也头疼,婚纱可以不袒胸,但没有不露背的,弄个大坎肩成什么了。 “阿瑾”,思停想了想说,“我想做个纹身。” “不行。” “可是我想……” “我说不行就不行!别提这个事了!” 别说她身上有疤,就是好皮肤纹那么大面积也怪疼的,她舍不得。 “就穿婚纱”,岑瑾想了一会儿说,“有疤又不丢人。” “别人会议论。”思停说。 “议论什么?我媳妇,我说美就美,谁敢胡说我抽他丫的!” 思停不吭声,岑瑾看着也心疼。思停爱美,美人哪有不爱美的,那道疤给她看都不愿意,何况给婚宴上的宾客看到。万一真有人议论,相当于对她的二次伤害。 岑瑾抱抱她,“好了baby,回头找个设计师,做一款好看的连肩婚纱。” 思停摇摇头,“可我想看海,想游泳,想在纪念日穿晚礼服,像我现在,在孩子面前穿凉快点的睡衣都怕吓着他!” 这不光是个仪式的问题,而是她一辈子的心结,会剥夺她许多简单的快乐,岑瑾懂了。 “明天去皮肤科看看再说。”岑瑾说。 第二天岑瑾托人找了位皮科医师,看了思停的情况后,说这疤痕虽然长,但增生不严重,只要不过敏就可以纹身。 “你看,我说行吧?”思停高兴地说。 岑瑾无奈,要纹的话是半个后背的面积,且有她受的。 “我和你一起纹。”岑瑾说,“不然你龙飞凤舞的,显得我麻瓜。” 思停怎么劝都不行,她不光要纹,还自己画图,要在她身上留下岑风瑾色。 下个周末,岑瑾带思停过关去香港,找了个经常给明星纹身的师傅,带上她自己的设计图。 那是两只翅膀,一人一只,岑瑾向左,思停向右。翅膀边缘刚好与疤痕重合,以线描为主,尽量减少晕色面积。 师傅要看看她们的皮肤情况,岑瑾光洁的后背一露出来,思停就舍不得了。 她悄悄劝退岑瑾,岑瑾连连摇头,“要纹一起纹,再说一只翅膀怎么飞?” “万一纹的不好,你不是得不偿失?”思停抚摸她的后背,这么好的皮肤,优美的肩胛骨,叫颜料盖上太可惜了。 岑瑾笑道,“真要是纹坏了,咱俩就更配了。到时候一起穿露背装,谁也别笑话谁。” 最后还是岑瑾先趴上操作台,她这边先过一遍图,思停那边的成功率会更高。 一只翅膀就做了一天,上色时岑瑾都快佝偻起来,真特么疼。 她发过誓,从此以后绝不让思停疼,如果非要疼,那就一起疼,一起虽然减少不了疼痛,但能增加力量。 况且一只翅膀是在掩盖伤疤,两只翅膀才能振翅飞翔,苦变甜了,意义不同。 前后纹了两天,先是思停片刻不停地握着岑瑾的手,再是岑瑾握着思停的手,纹身师傅见的非主流情侣多了去了,但话这么密的不多,一般都是各自玩手机。 她俩当然话多。1984天没好好说过话,光这些年的八卦、时装、电影漫画都聊不完。 “喂你听说了吗,周家杨娶个巨胖的老婆,不过他老婆家巨有钱。”思停说。 “所以他天天晚上闭着眼睛cao钱!” “不,是钱cao他!” “哈哈,羡慕!” “羡慕啥,你也想被钱cao?” 岑瑾趴在她耳边说,“用不着,我老婆是富婆。” “哎呦呦!”思停痛得紧了,一个美人鱼打挺,岑瑾赶紧护住她身下春光。 她一个人那些年,只怕痛也不敢叫,叫也无人应吧。 “疼了可以喊,不丢人,是吧师傅?”岑瑾说。 师傅说,“那当然,我这里男人都叫得像杀猪似的,你们不错了。” -- 第94页 思停勾勾手指,岑瑾凑到她嘴边,听她说,“那要是爽呢?” 岑瑾笑了,思停总埋怨她在床上没声儿。 “你说呢?”岑瑾斜觑着她。 思停字正腔圆地说,“爽了你更得大声叫,不丢人!” 羞涩岑:快给我找条地缝!这女人我不认识! 第46章 周五下午的瑾色传媒,四处洋溢着总裁要回家吃水果、大家也回家吃水果的祥和氛围。 可岑瑾一回到办公室就疯了——思停又消失了。 整整一周她都在董事会拼命游说,证明思进加入瑾色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家公司带着江城广告部的全部订单、高达三亿的估值和全套原创班底,定能成为瑾色开拓西南市场的左膀右臂。 周五下午的表决会终于通过这一决定,岑瑾第一时间向思停报喜,按约定她应该在办公室等她,晚上一起吃法餐外加一场庆功啪,可她一直不回消息,直到现在电话接不通,人也不知去向。 “你确定她一直没来过?”这是岑瑾第8次质问Wendy,Wendy已经不敢说话了。 “会不会上厕所,拉肚子了?去找,全楼层找!”岑总智商已掉线,随口下达一切不可思议的命令。 Wendy带人把整栋写字楼都找过了,岑瑾看看她一无所获的表情,整个人要瘫了。 “调监控,不行就报案!”她明明在自言自语,Wendy立刻夺门而去。 不应该啊,中午的航班,就算手机没电人也该到了,就算堵车爬也爬过来了,正煎熬着,Wendy冲进来汇报:“门口监控显示,路总一下车就碰到楚小姐,然后和她一起走了!” 岑瑾脑中浮现一亿种不祥画面:女配长期追求女主而不得,绝望之下绑架女主老婆,在高速上一路狂飙、车毁人亡! 不该这么早泄漏婚讯的,岑瑾肠子都悔青了,立刻给楚月打电话——也不接! 完了,噩梦成真,岑瑾跺着脚打给顾桐,“思停呢?不是,楚月呢?你今天见没见过她?” “见过呀,就在我这儿呢!”顾桐说。 “啊你那什么,你给我控制住她,哦对,我老婆呢?”岑瑾舌头直打颤。 “也在楼上呢,你没事吧老岑?” 岑瑾长出口气,声调忽然有种别样的温柔,“思停挺好的吧?” 顾桐说,“那不知道,我一直没上楼……” “你给我盯着,我马上就到!” 岑瑾说话间已跳上车,直奔滨海路。 晚高峰太特么赌,她恨不得直接把前车顶飞喽,脑子里又担心另一件事,毕竟楚月看过她的裸[体,不是,病体,要是拿这个使坏,思停一伤心再悔婚……没事,只要老婆好好的,她嘴皮子磨烂了也能把她哄上婚礼,不消失就行,千万别消失。 大碗从吧台后面看见一个黑影往楼上蹿,赶紧伸出强健的臂膀,“喂老岑,你等等!” “等什么?我媳妇都被人绑了,你们都瞎了?” 顾桐闻声也冲过来,认识这么多年,岑瑾头一回这么狂躁,揪着顾桐的衣领说,“你特么也不知会一声,我找她都找疯了好嘛!!” 大碗护妻心切,一把将小桐拦在身后,“这特么可是我媳妇!” 顾桐一脸息事宁人的讪笑,“你们都冷静点,老岑你听我说,楚月要走了。” 岑瑾顿了下,“所以呢?” “她今天去你公司和你告别,正好看见思停,想和她聊聊。”顾桐说。 岑瑾吸口气,智商有点回魂的迹象。 “不行,她俩都不接电话,说不定同归于尽了,你们特么也不去看看!”岑瑾说完又往楼上冲,大碗按住她,“滨海路最近搞5G升级,信号都切断了,你没看通知?” 顾桐把她按在吧台看公告,“我们可是第一批5G试点,现在办套餐打八折!” 好的你牛逼,岑瑾穿过大碗腋下又往楼上窜,非要亲眼看见思停才消停。 “老岑我告儿你”,顾桐露出一口京片儿——她本来就是北京人,不然也不会见第一面就和岑瑾有种莫名的亲切。 不过她掉京片儿的时候一般都比较严肃,岑瑾停下脚步。 “我丑话说头里”,顾桐说,“你媳妇交代过想和楚楚单独说话,不让我们打扰,楼上我整个儿关了。你要上去可以,先交包场费。” 包场费是小事,但思停的命令她也不敢不从,岑瑾犹豫一下,问一句,“几点来的?” 顾桐掐指一算,“来俩点儿了。” 两小时还没唠完,她和楚月都没单独相处过两小时,岑瑾眉头紧蹙,有点虚。 “碗爷你看”,岑瑾拽着大碗,苦口婆心地说,“你说咱们这岁数,娶个媳妇容易么?我为了思停,说实话我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大碗连连点头,“是是,我对小桐也一样。” 顾桐剜她一眼,到现在还有几个好妹妹在店里挂账,还敢跟痴情岑比。 岑瑾说,“别的我不怕,就怕楚月趁人之危……不是,助人为乐的事漏出去,明明是友谊,让我们家思停误会。你不知道,我媳妇跟小白兔似的,人说什么她都信……” “嗯嗯,我懂”,大碗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女人都这样,听风就是雨。” “是啊!”岑瑾投缘地拍拍她大腿,“要么你上去帮我听听,要是一派祥和,咱们都放心不是?” -- 第95页 大碗面露难色,“老岑,我说句实话,你媳妇的气场……有时候挺强的,刚才一服务员上去添茶,她说一壶够喝了,没事别上人。” 岑瑾皱了眉,按说思停干不出卷人面子的事,不过被楚月逼急了也不好说…… “得了,我去!”顾桐说,“老岑,你把包场费结了,我给你直播!” 岑瑾立刻递上金卡,“随便刷!别跟我客气!” 大碗偷偷白了媳妇一眼,明明是楚月拜托她们帮忙清场,就是想营造个斗智斗勇的气势,瞧顾桐这见钱眼开的劲儿,像她养活不起她似的。 顾桐上楼给楚月和思停上了壶花果茶,捎带着把手机塞到桌子下方的电源插槽,岑瑾在楼下和顾桐连着语音,听得真真亮亮。 “哈哈哈……”思停一串娇笑,岑瑾头皮一紧。 “这我倒没听说,就看她做生意挺厉害。”这是楚月的声音。 “那都是皮毛,你没见过她学霸的一面,记得她念大二的时候,在未名BBS发了一篇……未名BBS你知道吧?” “嗯嗯。”楚月赶紧答应。 岑瑾捂着嘴笑了,思停的气场真的强,楚月反倒像个小白兔似的。 思停接着说,“那个论坛可是神仙潜水的地方。她发了一篇关于唐五代思想史的帖子,好多人呛她,她熬夜论战,当时放寒假嘛,和我在一起,我亲眼见证,后来有个研究五代史的教授,叫刁占华,当年的历史系主任,你学历史的你听过吧?没听过的都是学渣!” “嗯嗯。”楚月又应两声,岑瑾捂住脸,兔中自有兔中手啊! “刁教授亲自给她打电话,说她有天赋,让她转到历史系,只要她打申请,他就接收!还说她发现的问题涉及五代在中国历史上的定位,许多研究生都没发现,她才大二,前途无量!阿瑾动心了,一宿没睡着觉,你想想,她从小就喜欢历史,高中就画了全套的史记人物谱,后来卖给动漫公司,挣了好几万呢!” 岑瑾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听媳妇吹嘘自己别有一种舒爽。 “唉”,只听思停长叹一声,“可惜她没去,也是因为我。学历史注定挣不了大钱,她那两年像魔怔一样,就想和我去美国结婚。我能理解她,我家人总想让我嫁人,她怕我们做毕分族,想在毕业前把我套牢。” “可按照我对她的理解”,楚月停顿几秒,“她确实很爱钱,她亲口对我说过。” 思停呵呵一笑,“听她胡说吧,她挣钱有什么用?还不是都给我花了!刚上大一她来看我,你猜带了什么?一台macbook,一个ipad,加一个iphone4!这得值三四万吧,对大一学生而言是巨款,只因为我随口说一句电脑爱死机,她就给我配个全套!” 思停像是喝了口茶,又说道,“我明白她的心思,她怕我舍不得花钱,在同学中自卑,也怕有男生用钱收买我。那些钱都是她打工挣来的,她自己一部小米2用了三年,一个帆布包背了三年,但我大二就背上了LV,同学都说我是富二代!” 那边楚月好像笑了笑,没接话,还是思停自己说,“她说过,如果城堡足够坚固,公主就不必经历风雨,她的任务就是给我盖城堡,哈哈,傻丫头。” 好半天没动静,岑瑾有点慌,不是有人在茶里下药了吧? 正要冲上去,思停的声音传来:“其实她何尝不是公主呢。她也是我的公主啊。” 我靠,这一句话干得岑瑾泪崩了。 楚月立马接一句:“她这么爱你,怎么从没提过你?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越珍惜的人越放在心底,我们俩一样性格!”思停这泼辣的语气把岑瑾逗笑了,都有点心疼楚月。 “但岁月是把杀猪刀,以前相爱,不代表婚后就和谐。”楚月也发力了。 思停嚣张地笑两声,“没错!我警告过她,她要是不抓紧把博士读出来,我就和她分床,这招最有用,你不知道她有多粘人,我半夜上厕所她都跟着!” 楚月又一阵沉默,岑瑾笑抽了,在情敌面前这么拉仇恨真的好么? “哎呀!”思停叫了一声,我靠别是被泼硫酸了,岑瑾正要往楼上蹿,只听思停娇滴滴地说,“聊到这个点了,我都没注意!阿瑾肯定担心我了,不行不行,我得走了!” “别急呀”,楚月说,“她要是担心会给你打电话的,但这么半天,你接过电话么?” 思停哑火了,岑瑾恨不得冲听筒里喊一声,你看看手机右上角,这儿特么有信号吗?! “也是”,思停说,“她呀就爱玩surprise,一会儿准保来接我,你瞧着吧!” 这就对了媳妇,岑瑾满意地点点头,忽听楚月说,“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无论是学历、能力、财富、地位,你哪点比得上她?哦颜值,但女人过了25还有颜值吗?不匹配的婚姻,注定不能长久。” 我操这个过分了!岑瑾一激动碰了挂断,一个十连跳窜上楼,思停一眼瞧见她,“哎呀,我就说你会来!” 她走上来挽住岑瑾的胳膊,“楚姑娘问我哪儿配得上你,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了。” 思停把外搭一脱,吊带裙里露出挥着翅膀的美背。巧的是岑瑾也穿了件吊带,她把衬衫一脱,两只翅膀并排要上天。 “楚姑娘,你看这个配吗?”思停嫣然一笑。 -- 第96页 楚月的脸像一座铁观音,又冷又硬,无欲无求。 顾桐和大碗在门口瞄着,随时准备拉架,岑瑾系好扣子,看看楚月,也怪可怜的。 “我听顾桐说你要走?”岑瑾说。 楚月看看她,点点头。 “去哪儿?” “北京。” 岑瑾想了想,“北京的民谣圈子更好,祝你成功。” 楚月倏地站起来,盯着岑瑾说,“我说过,真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受伤,同理,舍得让你受伤的人,不会是真爱。”说罢又冲思停冷冷一笑,“新婚快乐,来日方长。” 楚月目不斜视地冲下楼,顾桐悄悄从桌子底下顺走手机,“啧啧,楚楚今天过分了。” 大碗说,“你俩的婚事太突然,小楚有点崩溃,可以理解!” 岑瑾叹口气。其实楚月早想去北京,当年好几家公司签她,是为了接近她才一直留在深城,说起来她也有愧。 “对了老岑,婚礼酒水定了吗?别用酒店的,就从我这儿进,我给你成本价!”顾桐这财迷劲儿可把大碗气坏了,“什么成本价,就送!瑾爷就结这一回婚,有啥需要直说,我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我就不客气了”,岑瑾说,“帮我找一台劳斯、十台宾利做婚车,碗爷没问题吧?” 大碗一愣,这也太高调了吧!不过这事找别人不行,她大碗还真就能办! “成,包我身上!”碗爷大手一挥,顾桐眼眶红了,“我也想要这么牛逼的婚礼。” 大碗笑了,“只要你点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顾桐白她一眼,“你先减肥!”西装都套不上,还坐劳斯呢! 回家路上,岑小瑾紧紧抓着媳妇的手,这一晚可把她吓坏了,差点犯了“消失后遗症”。 “不过老婆,以你现在的杀伤力,我可以放心退隐了。”岑瑾笑道。 “唉”,思停叹口气,“本来我也于心不忍。在你公司碰到她,她说出去聊聊,我想那就聊聊吧,谁知她一上来就说你屁股上有个胎记,可可爱爱。” 岑瑾一个急刹车差点把自己颠儿死。 “媳妇你听我说,那次其实是……” “我听说了,你发骚,不是,发烧没人管,只有她陪在你身边。” 呵呵,这话也没法反驳。 “她还说你在香格里拉亲过她。” “我那天晚上喝多了,连她妈都亲了!”岑瑾说完一激灵,媳妇怎么直冒冷气呢。 “她还说你们睡过……” 岑瑾一把舵停在路肩,“就冲这句话,我明天就上法院告她!停停你别劝我,这么造谣都够判了,共和国不相信眼泪!” “你急什么”,思停笑道,“她说你们睡过上下铺,整整一个月。” “啊……”岑瑾咧咧嘴,刚才反应过激了。 “那什么,当时我房子装修,租房也到期了,就在顾桐那儿对付一个月,完了她也……我怀疑她是故意的,一看是上下铺,有戏啊,就把小包拎来,说她没找着合适的房子。但是媳妇”,岑瑾竖起两根手指,“我冲天发誓,只要她在屋,我换衣服都去卫生间,喘气儿都和她朝两个方向,别的我不敢说,就守身如玉这一块,我和你绝对有一拼!” 思停憋着笑,禁欲岑昂首挺胸开回家,就这么正直,自己都稀罕自己。 被窝里,思停看见岑小瑾的可可爱爱,那是个暗红色、小海豚似的胎记,指甲盖那么大,就在屁股蛋儿上。 忽然想咬一口。 “哎哎,疼疼疼,路小兔你是狗吗!” 思停收收犬齿,吐吐舌头,“还疼吗?” “不……不疼”,岑瑾闭上眼睛,媳妇这活儿干得越来越好了。 “上回说什么来着,你怎么还憋着?”思停说话一点儿不耽误干活,岑瑾嘟哝着“慢点,慢慢……不行快了!快点对快……” 这回没憋着,实在憋不住了,思停听着房间里的余音绕梁,嗯,我老婆嗓子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昨天加班实在没更上,今天掉个粗长的~~ 第47章 学霸岑从书桌上抬起头,重拾书本的适应期过去了,现在每天都能沉下心来读书,这样的日子真不错。 算来她比历史系出身的人落后了七八年,若没有思停鼓励,也许她这一生就这样混下去,彻底和历史说拜拜了。 有句话叫“能者多劳”,确实是这样。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太差,这也给她们带来额外的烦恼,在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之间犹豫不决。 凭心说,岑瑾从不甘心一辈子以商人自居,她有过极贪婪的梦想,就是挣了钱移民美国,再去念哈佛燕京学院,做一个有国际眼光的中国史学者,这其实也是刁教授对她的期许。 踌躇多日,岑瑾终于给刁教授发了邮件,说她想考他的研究生,正在全力备考。 刁教授很快复信:“岑瑾,我记得你,很高兴你多年之后终于弃商从文。岁月不等人,我只有一句话,加油!” 这一句话足以鞭策岑瑾挑灯夜战,连花前月下都顾不上了,每天忙完必要的公务,她就把公司当自习室,一学几小时不动地方。 思停喜欢这样的岑瑾,这才是她最初认识的、令她着迷的那个少年。虽然她现在小有资产,并不能弥补她们之间的差距,楚月的话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除了颜值,她到底哪一点配得上岑瑾? -- 第97页 年少时这些话或许会打击她,但经历了这么多风雨,这些话只有让她更努力。她悄悄申请了港中文的传媒硕士,私下里也在拼命复习。之所以不告诉岑瑾,也是想给自己留点余地,她不急于求成,只要朝着目标一直走、不思停,相信一定会到达彼岸。 一切都在按预期发展,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婚礼临近,岑瑾不由得有些紧张。 晚间岑瑾搂着她说,“老婆,你想想咱们婚礼还缺什么,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思停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个重要环节被你漏掉了。” 岑瑾不解地看着她,思停说,“不要通知你爸妈么?” 岑瑾想了想,没说话。 她还是放不下和父母的隔阂。在她心里这是一笔连环账:要不是薛雅芬逼思停转学,思停就能多考三分,多考三分就能进北林,进北林就能和她在一起,自然不会有后面的磨难。 “那可说不定”,思停说,“万一我被北京哪个领导看上了,你还有辙?怪只怪我这张脸,专招烂桃花。” “嘿你说谁是烂桃花?”岑瑾不干了,“我是你人生第一朵花,我烂吗?” 思停笑了,搂着她亲个没完,“有句话叫什么,在有生之年遇见你,花光我所有运气。” “才不是!我是旺妻的命,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岑瑾越说越激动,从床上坐起来。 思停赶紧抱住她,“我知道啊,可是好日子没有家人的祝福,总不太完美吧。” 岑瑾又不吭声了,按说这事该告诉父母,他们同不同意是另一回事,可她总怕薛雅芬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又让思停受委屈。 思停劝道,“你别光想我,也想想孩子。正南就不说了,万一以后有二宝,问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奶奶姥姥,岑瑾妈妈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自己家里尚且不和睦,怎么能让外人对我们一视同仁?” 岑瑾想了一会儿,乐了,“喂老婆,二宝你想要男孩女孩?” 思停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抓住中心思想,会做阅读理解吗?” 岑瑾撇嘴,“好吧,我想想。” 听人劝吃饱饭,岑小瑾的优点就是听话,括弧,听老婆的话。 按照思停的指示,她们抽了个假期回柒市,面见岑海涛和薛雅芬。 时已入秋,一下火车,北方的秋意扑面而来,岑瑾五年没回过家了,思停也是,空气中熟悉的秋草混着煤烟味一下子把她们带回从前,初恋的回忆铺天盖地压下来,两人不觉握紧了手,庆幸时隔这么多年,那个人还在。 岑瑾想去酒店开间房,但思停说什么要先回家。不管薛雅芬怎么说,她们的礼数要尽到,都到家门口了还住酒店,未免太生分了。 好吧,岑·宠妻狂魔什么都听老婆的。两人打车回到她少年时的家,薛雅芬接到消息早已守在门口,岑瑾一进门吃了一惊,母亲明显地老了,虽然头发还是黑的,但眼角的皱纹、臃肿的体态,都在提醒她这已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 薛雅芬要孩子晚,生岑瑾时已二十□□,只是为人精干,所以在岑瑾心里一直是年轻的。 薛雅芬热情地接两个孩子进门,是那种社会化的热情,岑瑾能分辨出来,不过母亲到底对谁真心热情过,她也想不出。 “你爸单位有点事,一会儿就过来,打过电话了。”薛雅芬说。 这些年她和岑海涛各过各的,都换过好几个伴儿,但都没再婚。这回听说岑瑾回来,岑海涛早就表示要好好安排她一顿,父亲的性子比母亲真诚,岑瑾盼着父亲到场,谈话应该会容易些。 没多久岑海涛到了,他面貌还算精神,但鬓边也有白发了,据说去年想办法提了副校长,没几年也要退休了。 一家人去闽江楼吃晚餐。没错,就是小杜当年请客的闽江楼,这么多年仍是柒市最高档的餐厅,只是岑瑾一想到小杜,心情一阵低落。 物是人非,成长能留下的东西不多,大部分是残酷的失去。 岑瑾父母听说两个孩子的婚讯,都没怎么表态,就像是个题外话似的,哼哈两声过去了,又开始问她们生意做得怎么样,在外地生活好不好。 思停认认真真地回答,岑瑾暗自憋气。她的父母就是这样,都是官场上养成的习气,有什么话不明说,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一顿饭都快吃完了,他们到底同不同意这桩婚事、参不参加婚礼,一句准话都没有。 晚上倒是安排得挺妥当,岑瑾和思停住她以前的房间,薛雅芬住另一间,岑海涛回他自己家,他在大学家属楼另有一套房。岑瑾只记得当年上大学时,至少父母还维系着同一个家,如今的局面她要重新适应,心里乱乱的。 洗了澡爬上床,思停捅捅她,“你去陪陪你妈。” 岑瑾连连摇头,小时候都没跟她妈一起睡过,这么大了来这一套,她能把自己尬死。 思停叹口气,躺在她身边。 “我第一次睡你房间呢。”思停说。 岑瑾笑笑,她看这房间没啥感觉,倒是思停那个小房间让她念之系之。 “原来这儿就是我家学霸的孵化地,我得赶紧吸吸灵气。”思停说着做了几个深呼吸。 “吸灵气干嘛,造小学霸?”岑瑾笑问。 “我自己也能用上。”思停说。 -- 第98页 岑瑾当她随口一说,没细问。奔波了一天,两人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岑瑾醒来,思停已经起了,和薛雅芬在厨房包馄饨。 岑瑾有点惊讶,在她印象里这俩人没一个和馄饨有缘,不过兴许是薛雅芬新学的手艺,思停懂事地打打下手,媳妇总这么贤惠,招人疼。 早饭吃着馄饨,薛雅芬说,“你爸一会儿来接你,带你去山庄看看。” 岑瑾不明就里,薛雅芬笑笑,“他在大学后边弄了块地,没事瞎鼓捣,美其名曰山庄。” 岑瑾瞅瞅思停,思停赶忙说,“我一会儿去看看初中的丁老师,就不和你去了。” 这什么情况……没多久岑海涛到了,车在楼下等着,岑瑾悄悄对思停说,“谁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随时给我打电话。” 思停笑了,她老担心薛雅芬欺负她,分开一会儿也不放心。 岑海涛的山庄真挺带劲,瓜果梨桃挂满枝头,还有个小鱼塘。 “这都是你栽的?”岑瑾唠闲嗑似的问。 岑海涛说,“可不,也有学生来帮忙。还记得爸爸以前带你去看矿石的山吗?你看!” 岑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南山,山后是一片富矿,她小时候经常去玩。 岑瑾没吭声,童年记忆太遥远了,不足以拉近此时此刻的距离。 岑海涛抽了根烟,也好半天没说话。 半晌,他开口道,“小瑾,你和路思停结婚的事……”他又顿住像思索着什么。 岑瑾警惕地竖起耳朵,等他表态。 岑海涛扭头看看她,“有你们那么结的吗?” 岑瑾无谓地笑笑,“我们结了不就有了。” “别弄成新闻就行。现在的人,居心叵测。”岑海涛说。 岑瑾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怕影响你吗?” 岑海涛一愣,“哦,那不是。主要是……我以什么身份参加呢?” “以我爸的身份。”岑瑾说完才意识到,岑海涛打算参加婚礼! 岑海涛抓了抓头发,这个动作显得他像老头,抓完又蹲在鱼塘边,更像老头了。 “我以你爸的身份也行”,岑海涛说,“你妈以你妈的身份,但我们俩……你说我们俩不和谐,万一搅得你们婚礼也不和谐,让人看了怪别扭的。还是大城市,你俩还都是总……总裁。” 这话什么意思,岑瑾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懂,她现在的阅读理解能力确实退步。 “那你俩不能……和谐点儿么?”岑瑾试探着问。 岑海涛一下子跳起来,岑瑾吓了一跳。 “对啊,说的就是这个!”岑海涛说,“你让你妈别老呲儿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你这一个孩子,眼瞅着也要成家了,我们老没正形儿,对你们也不好!” 岑瑾反应了半天,有点懂了,“你是说,想和她复婚?” 岑海涛憨憨地笑笑,没否认。 岑瑾头大,又觉得好笑,“不是,先说我的事,就说我和思停结婚,你们同不同意。” “那你问你妈,咱家向来她说了算。” 嘿,岑瑾无语了,“合着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托我给你办事?” “啊。”岑海涛答应一声,又点根烟。 真行,她服气。临走岑海涛还给她捞两条鱼,说给思停尝尝,“咱们北方的鱼肥实。” 人思停也是北方的好吗,离咱家就十里地……岑瑾想说又憋回去,就当是婆家的一分心。 到家思停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摘豆角,薛雅芬在厨房炖排骨。 岑瑾把鱼送到厨房,“我爸给你捞的。” 薛雅芬瞟一眼,不知是“哼”还是“嗯”了一声。 唉,这差事也难办,岑瑾刚要走,薛雅芬叫住她,“喂小瑾,妈妈问你。” 岑瑾眼瞅着母亲神秘兮兮地飘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你们婚礼到底在深城办,还是在本市办?依我看还是在家办,亲戚朋友多,深城才几个熟人啊,再说你姨、你姑怎么去,谁给拿路费?就当你出路费,连吃带喝也……” “不是,你等会儿”,岑瑾打断她,“你是说同意我们结婚?” 薛雅芬不可思议地瞅了她一会儿,“啊!” 啊,就是同意了,岑瑾松口气,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害她紧张好几天! “我告诉你小瑾,没有赔钱办婚礼的,咱家这些年随出去多少钱,再不往回捞一捞……”薛雅芬又算起人情账,岑瑾要气笑了,她妈真是一点没变。 “行我知道了”,岑瑾说,“我问你,在本地办,你不怕亲戚朋友议论?” “议论?搞笑!”薛雅芬豪横地说,“婚礼办完,我把钱一收,直接去深城了,他们议论谁?有本事跟我去,谁有这本事?” 岑瑾目瞪口呆,“你去深城干嘛?” “看孩子啊!思停说了,以后要二胎,我和她妈一人一个!” 岑瑾咽口唾沫,薛雅芬又神秘兮兮地贴过来,“哎,你说咱们是婆家还是娘家?以后咱两家谁说了算?” 岑瑾摆摆手,“我们这行不分这个。” 薛雅芬上下打量她一番,“呵呵,我看你白扯,还是思停有主意。” 不是,这都拿错剧本了吧,牛逼岑一句话也接不上! 不过吃人嘴短,她还是得替他爸的鱼出点力,便靠过去说,“我爸想和你复婚。” -- 第99页 “哼!”薛雅芬把锅盖一扣,“我和他复婚?南方有的是好老头儿,他做梦去吧!” 一说她还来劲了,“等你们结完婚,我好好捯饬捯饬,上香港给你找个赌神后爹!” 岑瑾捂着脸跑出厨房,不对劲,这个家有妖气! 薛雅芬要把两条鱼炖了,思停朝厨房喊,“妈别忙了,肉太多吃不完!” “你爸特意给你捞的”,薛雅芬说,“能吃多少吃多少,就是吃个新鲜!” “那让爸晚上过来一起吃吧!”思停说。 薛雅芬又“哼”一声,嘴里念着“他不定又上哪儿喝去了”,却把手机撂到茶几上。 岑瑾一脸惶惑地看着思停,“你……你刚才叫啥?” “叫妈啊,怎么了”,思停说着拿起薛雅芬的手机,打给岑海涛,甜甜地说,“爸,是我,思停。你晚上回来吃饭吧,妈做了鱼和排骨!” 不知岑海涛答应句啥,思停笑了,“没事,我们等你”。 她从小没爸,但刚才那声“爸”叫得比岑瑾都溜,岑瑾结结巴巴地问,“你和我妈……什么时候……” “你去把菜洗了”,思停把摘好的青菜递给她,“我给正南打个视频,一会儿他该睡了。” 岑瑾糊里糊涂又被支去厨房,薛雅芬说得对,思停是比她有主意。 晚上岑海涛果然来了,还带了一堆新鲜水果,思停自自然然地左一声爸,右一声妈,饭桌上的气氛比昨天轻松多了,就岑瑾一个人不自在。 “爸,妈,要么你们也把手续办了吧”,思停笑着说,“到时候去港澳新马泰玩一圈,度个蜜月!” 薛雅芬撇撇嘴,岑海涛呵呵一笑,“现在都兴度蜜月,我们那时候条件不行,结婚连个带响的东西都没有,我骑摩托车把你妈接回来,呛了一肚子东北风!” “咳咳”,薛雅芬清清嗓子,岑海涛瞅瞅她,没再往下说。 “你俩打算去哪儿度蜜月?”薛雅芬问。 岑瑾对付着嘴里的鱼刺,摇了摇头。她是预备回来舌战群熊的,忽然这么和谐,她有点张不开嘴。 岑海涛指着她笑了,“从小就不会吐刺,还专爱吃鱼,有一年过年让鱼刺卡住,用馒头噎、用醋泡都不好使,送医院搁镊子拿出来的!” 薛雅芬白他一眼,在闺女媳妇面前背什么小品台词。 思停咯咯笑着,剔好一块鱼肉放进岑瑾碗里,接上刚才的话,“我们没时间度蜜月了,她要抓紧时间准备考研。” 岑海涛吃惊地看着岑瑾,“你要念书?” 岑瑾点点头。 “念啥?” “历史。” 不知怎地,岑海涛忽然有点激动,脸上的肉都哆嗦两下,“好啊!我早说你是念书的料,要不是你妈当年……” 薛雅芬直勾勾盯着他,岑海涛赶紧笑笑,“念书好!念书是正道!” 岑瑾像低能儿似的应付完一顿饭,就知道吃,基本没说话。 可算熬到晚上小两口在一起,她问思停,“你和我妈说啥了?她怎么突然就想开了?” “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想开的。”思停说,“自从你大三那年回家休养,她就想开了。” 岑瑾怔了半晌,“哦。不是……那你哭啥?喂你不至于吧,哎哟你还来劲了!” 思停哭得梨花带雨。之前她问过岑瑾自杀的事,岑瑾一味打哈哈,成天戴着腕表,不给她看手上的伤口,今天薛雅芬一说她才知道。 那是她消失100天后,小杜和几个朋友叫岑瑾出去玩,在KTV喝了酒,唱了歌,一切都挺好,岑瑾上厕所好半天没回,小杜去找,发现一个侧位从里面锁着,血顺着地板淌出来。保安破门,果然是岑瑾,她顺了小杜包里的眉刀,左手腕快割到筋了,差一点就可能残废。 小杜给岑瑾家报了消息,薛雅芬连夜赶到北京,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但岑瑾不吃不喝、不想上学,家里实在不放心,就把她接回去养着。在家那些天,岑瑾经常去思停原来的住处,在楼下一等就是小半天。终于有一天醒过味了,说要上学,这一走就再没回家。 薛雅芬说,那是第一次觉得有可能失去孩子,她害怕了。这些年岑瑾一直单身,有个头疼脑热都没人照应,挣再多钱有什么用?她甚至盼着思停回来,起码女儿有个伴,过日子只要顺心就行,她离过一次婚,知道孤单的滋味,对很多事都看开了。 “她都看开了,你还哭个没完?”岑瑾捅捅思停后背,小可怜兔把她的心都哭碎了。 薛雅芬敲敲门,抱来一床被子,“这两天降温,给你们换个厚被子。” 她话没说完发现思停眼睛通红,岑瑾正要谢母隆恩,却被母亲狠狠剜了她一眼。 “和你爸一样气人!”薛局恨铁不成钢地走了。 What?岑小瑾疯了,她妈连犊子都没护过就开始护媳妇了? 思停这回笑了,拉住岑瑾的手,摘下那块A货Tiffany。手表下有一道疤,不明显了,但还能想象当时的痛。 思停亲亲她的手腕,小嘴软软的,眼泪吧嗒吧嗒。 岑瑾也亲亲她,她不爱提这事主要是不好意思,为情自杀有点没出息,再说和思停经历的事相比,她这都不算事了。 “不过居然能打动我妈,还挺划算。”岑瑾笑道。 思停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你别老和妈对着干,她现在挺可怜的,今天我听她的意思,想和爸复婚。” -- 第100页 我擦,俩人都这么情投意合了,直接睡一起不就完了吗! 不过岑瑾的注意力忽然转移了,“老婆,你叫爸妈真好听,你再叫一遍我听听!” 思停冷漠地看着她,“我叫爸妈,你听听?岑小瑾你是不是皮子紧了,本宫的便宜你也敢占!” 一套九阴白兔爪抓得岑瑾连连哀嚎,她妈这回却像聋了似的,至于这么势利吗,说好了婆家的威严呢地位呢! 岑瑾万没想到她的婚事还没表决就通过了,这趟回家的主题居然是撮合她爸妈。 思停分析的对,岑海涛和薛雅芬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当年离婚时人尽皆知,俩人也都和别人好过,阅尽千帆发现还是原配亲,但谁都拉不下这个脸,何况对外界也不好说。 “他俩就是缺一个非复婚不可的理由,你就专攻这个理由!”思停偷偷地指点江山。 岑瑾想了两天也没啥思路,眼看要返程了,临别一顿饭,老薛和老岑都有点虎视眈眈,等她发话。 “咳”,岑瑾皱皱眉头,拉开总裁架势,“我那边呢,房子不大。你们要是去呢,最多能腾一间房。住酒店呢,又显得我不孝顺。但是呢,未婚男女共处一室,也有失体统。所以呢,你俩看着办。” 思停:岑二傻你这是劝和还是劝退呢,这智商千万别说是我老婆! 但岑海涛居然顺畅地接上:“你放心,我和你妈绝不干有失体统的事!不就差个证儿么,明天就去民政局!” 薛雅芬居然羞涩一笑,又立马切换局长脸,“不给群众添麻烦,不给儿女添负担,是我的一贯信条。” 思停:这家风,服气。 临行前,岑海涛打包两大箱土特产,怕俩闺女拎不动,叫快递务必赶在飞机落地前送到。薛雅芬给思停准备了“五金”,样式忒土了点,岑瑾没眼看。 “你多待一天,妈带你去省城买个貂!”薛雅芬拉着思停的手说。 岑瑾赶紧叫停,“深城穿不上貂,穿兔毛都捂得慌!” 两人大包小裹地告别小城,车子驶往火车站途中,思停忽然要停一下,还有个故人没看。 她们拐到车站附近的公墓,看看小杜。 年轻的面容停留在20岁,在墓碑上笑着,像个洋娃娃。 小杜是岑瑾心里的结,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提都不敢提,思停明白。 “我以前的邮箱很久没用过了,去年清理书签,发现还登得进去。里面有一封小杜五年前发来的信,她说,思停姐姐,对不起。如果你看到信,去找岑瑾吧,她一直在等你。我的时候不多了,请你别怪我。” 思停说完,岑瑾大吃一惊。 “什么叫时候不多了?”岑瑾问。 思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生病了?还是她那时就已吸毒?我后来想,她的死也许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也就是说,和你把包丽介绍给她的关系不大。” 岑瑾愣愣地站着,呆若木鸡。 “也许她知道时日无多,想趁最后的时间拥有你,才对我撒了谎。现在或许晚了一点,但我还是想对她说,我不怪她,感谢她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存在过。” 思停放下手中的花束,擦去小杜脸上的浮尘。 “小杜,谢谢你。” 第48章 岑瑾在宝龙区看中一套五开间别墅,前有小院,后有车库,平台带花园,屋顶有阁楼,最好的是现房精装修,添点家具就能住。 她一激动交了定金,本想给媳妇报喜,却遭了一通批评:“奢侈”、“任性”、“超前消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行吧,媳妇过惯了苦日子可以理解,但不管怎么说,她不是马上要带着儿子和丈母娘乔迁了吗!岑瑾一想就激动得睡不着,熬夜设计新房的装修方案。 思停看到方案,脸上立刻挂起“朽木不可雕也”的大横幅。 先说卧室背景墙,岑瑾非要挂一副思停的裸]照,“你脑子是不是有坑?”思停问。 “这能叫裸]照?一点都没露好么!”岑瑾不服。 “呵呵,要是不披袈裟,不是,头纱,我都容易被扫黄打非。”思停说。 岑瑾就爱看这张照片,爱翻了。她们的婚纱照由瑾色最牛摄影班底操刀,自是美不胜收,好色岑趁机拍了一波私房照,这张就是。当时思停在换衣服,手捧头纱,侧身的一瞬间露出后背的翅膀一角,以及整个饱满的臀]线。头纱掩在胸前,垂到脚踝,仿若希腊神话里的出浴女神,岑瑾“咔嚓”抓住这个历史性瞬间,然后就魔怔了。 “你喜欢就偷偷看,挂在墙上有什么用?” “催[情……不是,催眠!”岑瑾说,“美丽的事物让人心情平静。” “我不平静!我一看见自己在墙上洗澡就想报警!一票否决,下一项”,思停又叹口气,“你说说,卧室屋顶安个镜子是何居心?” 岑瑾清清嗓子,“有利于矫正睡姿。” 她不敢说这一条她已经幻想很久了,啪]啪时看着镜子里的白浪翻滚,一起瘫软时看着镜子里的满面潮]红,我去这么一想她都能再来两次! 思停严肃地说,“岑瑾同学,我觉得你这方面应该看看医生。” “我……我很正常好吗!!”岑瑾脸红透了,思停挥手打断她,“再看浴室,主卫你安一个双人圆形大浴缸,外加三面镜墙,这是正常人干的事?” -- 第101页 思停说完也心跳加速,这画面确实……想想都湿润。 “行了,三票否决,看下一项。”思停板起良家妇女脸,岑瑾不干了,未来的豪宅至少得保留她一条幻想,不然活个什么劲? “我就想问问”,岑瑾拿出和她妈一样豪横的表情,“咱们家到底谁说了算?” 思停翘起二郎腿,“小岑啊,为这点事求死值得吗?” 岑瑾壮着胆子喊,“值得!饭可以不吃,觉必须睡好,不然我娶媳妇干嘛!” 思停确实被她震慑了。自打重逢之后,岑瑾在这方面的天赋井喷,那叫一个花样百出、精力无穷,还专门为了解锁某个姿势去练肌力,要是强行镇压,搞不好她真要起义。 经审慎研究,思停给她保留了屋顶的镜子,不过要改成电动滑道的,平时还是天花板,以免全家看穿她们没羞没臊的内心。 镜子装好那晚,思停先疯了。一抬头就是自己销魂的脸,这和看自己主演爱情动作片有什么区别,色]魔岑居然还偷拍,不愧是瑾色传媒! 距离大喜的日子还有一周,刘琴和正南都过来了,一家人忙着布置新房,岑瑾和思停还要抽空去试妆、彩排。 有一天在专柜试腮红,柜姐说从没见过她们这么衬妆的人,涂每个色号都能凸显风格。 就是说我们最美啦……岑瑾淡然一笑,自打和思停挽手出街,这种话已经听腻了啧啧。 柜姐要拍条短视频,发到品牌营销号,俩人心情好没反对,也就十几秒,做几个表情,还赠几个小样。 不料视频发上网,点赞量剧增,看着不像卖腮红的,倒像网红出柜,呃出道。 岑瑾刷着一吨吨夸她老婆漂亮的评论,心里美极了,忽然看到有个人说,“右边这女的是小偷,坐过牢,洗白了像个人似的。” 岑瑾全身血液瞬间凉了下来。 这条评论已经有几十人点赞,排名还在往前顶,岑瑾看看思停,她想必也刷到了,但没吭声,假装在看新闻。 岑瑾偷偷点进那个评论者的账号,是个女的,三十多岁,位置在乐山。 她隐约猜到这是谁。 下午有更多人看到这条评论,还有人在底下八卦。关注这个号的大多是深城本地人,很可能以后会和思停有交集,岑瑾想让专柜撤掉这条视频,又一想,撤掉反而坐实了,这就是传媒的塔西佗陷阱。 本来约好去做头发护理,思停说天太热有点难受,想回家歇歇。岑瑾看出她在强颜欢笑,本以为婚礼是新生活的开始,原来过去的阴魂依然没散,总会不经意间蹦出来。 岑瑾把评论账号发给林萧,林父是这家短视频平台的投资人,可以从后台调取用户数据。虽然违规,林萧还是卖了岑瑾一个面子,查明这个人叫侯薇,拿到了注册手机号。 只消上网一查便知道,这个侯薇七年前参与一起团伙盗窃案,曾被公开审理,判刑六年。现在经营一家福彩站,视频号里也经常分享福彩信息。 呵呵,刚出来就乱喷,枉费国家改造。 复仇的烈焰又在岑瑾心里燃烧,尤其在婚礼前让思停吃这样一只苍蝇,她说什么也过不去。 岑瑾说刁教授让她去北京听一场学术会议,思停没疑心,左右婚礼已筹备妥当,剩下点零碎的事她自己能安排,还是学习的事要紧。 岑瑾一早飞成都,下午抵达乐山,用公用电话打给侯薇,说想销一笔钱。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问她“谁介绍的?” 岑瑾说,“见面说。” 侯薇想了想,报出彩站地址。她有盗窃的前科,知道有些人干了一票发现不稳妥,会买彩票销赃,一来无从追溯,二来有几率大赚一笔,运气好的话,风头过去还能提走余款。 天擦黑,岑瑾已在这片居民楼蹲了两个钟。这一带据说是回迁房,人气不旺,侯薇的彩站就在临街一家底商,没什么客人,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店里,旁边有个烧饼铺,这个点已经关了。 一个细高个儿进了门,戴个脏兮兮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右脸颊有道疤,看不出是男是女。 侯薇瞅瞅她,“买彩票?” “嗯,别人介绍的。”岑瑾说。 一听这公鸭嗓就知道是个男的,侯薇问,“谁介绍的?” 岑瑾指指门口的摄像头,低声说,“关了。” 侯薇笑笑,“先说要多少?” 岑瑾伸出五指,又竖起大拇指,侯薇一惊,五万不是小数,够她这彩站一年赚的了。 侯薇关了监控,又把卷帘门放下一半,来人毕竟是个男的,她有点戒心。 “乔哥介绍你来的吧?”侯薇说,这么大的主儿也就乔哥能牵上线。 “嗯。”岑瑾答应一声凑近她,“给我选组号,一千一注。” “我这儿最多二百一注,你这么买容易穿帮。” “想想办法。”岑瑾绕到她身后,假装看电脑屏幕。 “一千一注也得买五十天,而且连续买太扎眼。你信得过我,五百一注,仨月给你销完。” “仨月太长了。” “但你搁这儿就不用管了。不然你买啥都不保险,除非吃了喝了……”侯薇话音未落,一根绳子猛地勒住她的腰,没等挣扎,一把折叠剃刀又逼上她的脖子。 “你敢喊,现在就做了你!”男人嘶哑的声音有种狗急跳墙的危险,侯薇不敢动,腰上的绳子把她连着双臂紧紧捆在椅子上。 -- 第102页 “兄弟,有话好好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侯薇毕竟进去过,还有点老油条的冷静。 岑瑾一手握着剃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指着视频上的思停,“认识这个人吧?” 侯薇立马回头看她,岑瑾按住她的头磕在桌角,侯薇吃痛地叫道,“认识,认识。” “怎么认识的?” “在里头。” “你对她做过什么?” 侯薇明白了,这人八成是路思停叫来寻仇的,可这仇也没到要命的地步啊…… “说,做过什么!”男人的嗓子更哑了,剃刀又逼近。 “我……我们是欺负过她,但是牙婶让的呀!” “牙婶在哪儿?” “在万州!” “万州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出来就没见过她!” 岑瑾抓过侯薇的手机,“密码!” 侯薇不情不愿地报出手机密码,岑瑾在通讯录里找到牙婶的电话,又打开短视频软件,侯薇把那条视频分享给好几个人,估计都是当年的共犯,其中一个回了句,“小[婊]子现在发达了。”侯薇说,“婶儿心软,便宜她了。”对方说,“那是她走得早。” 这几句话是上午刚说的,岑瑾回手扇了侯薇一个耳光,又一个,直扇得侯薇耳朵嗡嗡响,哼唧着“我就随口说说,我和她无冤无仇……” “那为什么欺负她?”岑瑾这句话露出了女声,侯薇惊讶地抬起头,岑瑾又把她的头重重地磕在桌沿,侯薇呜咽道,“真不是我,你听我说呀!” 岑瑾一手按着她的头,一手捏着剃刀,听她讲完真实版本。 牙婶以组织卖]淫罪二进宫,在里头是大姐大,看思停年纪小又漂亮,对思停动手动脚。思停反抗两回,牙婶面子挂不住,一伙儿人压着思停,牙婶亲手用碎玻璃划破她的后背,不许她告诉管教,直到伤口化脓感染,思停高烧不退,吴大姐向管教报告,才把思停抬出去。本来牙婶还计划毁了她的脸,不料思停减刑了,没来得及下手。 无冤无仇,只是□□裸的恶。得不到的,自己没有的,就将其毁灭。 果然思停的故事都是打了折讲的,怕她受不了真相的残酷。 岑瑾对侯薇说,“给她打电话,问地址。要我教你吗?” 刀又逼近了,侯薇摇摇头,岑瑾拨通牙婶的号码,侯薇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几番寒暄过后,知道牙婶在万州开了间发廊,两人互换了地址。 岑瑾又看看她在那条视频下的留言,用她的手机补上一行字:“我是傻]逼,我造谣,向大家道歉。” “一会儿把这句话回复给评论这条视频的所有人,能做到吗?”岑瑾问。 侯薇窝着身子,点点头。 岑瑾把刀收起来,一边用手帕擦净她碰过的地方,尤其是手机,一边说,“我看你的成果,不然的话,一条命值多少钱,你知道行市。” 侯薇不吭声,岑瑾蹲下说,“现在给牙婶报信还来得及。” 侯薇连连摇头,岑瑾笑笑,从卷帘门底下钻出去。 小城市就是好,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人了,她快步走到前面大马路,之前定的摩的在路边等候,一路飞驰到火车站,岑瑾已擦净脸上的疤,衣服和帽子扔进站前垃圾桶,又变成个清隽女郎,买票进站。 第49章 万州五桥大市场,岑瑾在二楼一个冷清的茶馆里已经坐了一天。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丁字路口拐角处的玉龙美发,下午进了五个人,客流量不大。 一个满头是汗的男人走进来,坐在岑瑾对面,连喝了几盅茶。 “弄明白了吗?”岑瑾问。 杨开瑞撂下茶杯,点点头,“是鸡窝,错不了。” “几个人干活?” “算上那娘们儿,三个。” 岑瑾看看表,五点半。 “八点有点早吧?”岑瑾问。 “正好”,杨开瑞说,“这种地儿后半夜上客,八点人少,好动手。” 岑瑾笑了,“你挺专业。” 杨开瑞低头不看她,他从17就在外头嫖,初夜都奉献了,能不专业么。 “先吃饭吧。”岑瑾说。 两人下楼找了家川菜馆,坐在包房里等时间。 “你这动静学得挺像。”杨开瑞说完乐了。 岑瑾喝了口水。为了这副公鸭嗓,她之前吃了一瓶辣椒酱,嚼了好几包槟榔,现在嗓子又肿又痛,都怕耽误婚礼致辞。 杨开瑞说,“我那八万块钱……” “我只给五万。”岑瑾说,“你爱干不干。” 杨开瑞瘪着嘴想了一会儿,“五万就五万,我干这事也不光为钱。” “那你为啥?” “为思停。我也想给她报仇。”杨开瑞说。 岑瑾没吭声。其实杨开瑞连她的情敌都算不上,难得他对思停还有点真心。 时间快到了,岑瑾最后叮嘱他,“一会儿管好你自己,别真干!” “我怎么进去怎么出来,放心吧!”杨开瑞说。 岑瑾忽然想笑。今天要直捣鸡窝,找杨开瑞这种吃喝嫖赌全能选手最合适,万万没想到他俩还能搭一回班子。 玉龙美发看着像普通发廊一样,一男一女两个理发师,这时正好没客人。 老板站在柜台后,是个四十上下的胖女人,模样还算标致,穿得也时髦,脸上挂着热情而质朴的笑容,单看外表你绝对不信她是狱中那个残忍的大姐头。 -- 第103页 但就是她,牙婶。 “来了,剪头还是洗头?”牙婶招呼道。 杨开瑞说,“洗洗吧。” 岑瑾往沙发上一坐,“我陪他。” “小莉,给客人洗头!”牙婶说,偷眼打量这俩人,一个斯文细瘦,另一个压着顶帽子,脸上有道疤。俩人结伴只为洗个头?不太像。 不到五分钟,杨开瑞不知怎么和小莉搭搁上了,小莉出来冲牙婶耳语两句,牙婶笑笑。 “我们干的是正经买卖。”牙婶说。 杨开瑞擦着头发,“我们也是正经人,找你安排点正经事!” “怎么安排?”牙婶站在柜台后不动声色。 最近扫黑除恶,她们这行不好做,万一遇着钓鱼执法,连人带店全玩完。这才出来二年,她折不起这个本。 杨开瑞靠到柜台边,和牙婶说,“老道介绍我来的,说你这儿菜硬。我这小兄弟刚出来,憋坏了。” 老道让来的,应该是常玩儿的,牙婶稍微放下戒心。 她瞅瞅岑瑾,问杨开瑞,“他犯啥事了?” “耍钱”,杨开瑞说,“关了仨月。” “哦。”牙婶应了一声,又瞅瞅杨开瑞手上的纱布,这俩人看样儿都是赌棍,那还好,不沾毒就行。 确定他们没啥威胁,她就放开了,笑着说,“想怎么玩儿?” 杨开瑞说,“我好说,关键我这小兄弟口味儿特殊。”他朝牙婶耳语两句,牙婶笑着瞥岑瑾一眼,“看不出来啊!” 岑瑾也笑了,这一笑看着顺眼了,不像刚才那么凶相。 “来来,看看菜!”杨开瑞招呼岑瑾,岑瑾凑过来,牙婶划拉着手机,给他们看照片。原来她为了稳妥,来人不在店里做,小姐都在家等着,客人相中哪个就叫过来,楼上另有一套公寓。 岑瑾看完照片,和杨开瑞咬咬耳朵,杨开瑞笑道,“这有啥不好意思,你自己说!” 岑瑾看看牙婶,又笑了。杨开瑞说,“他喜欢你这样的,肉乎的!” 牙婶哈哈大笑,这小兄弟爱和肉乎女人玩S*M,还挺害羞,一说直脸红,有意思。 “但一人一个价啊!”牙婶觑着小兄弟,别说她这肥腰一扭,还挺会卖弄风情。 杨开瑞说,“两千一宿,把我老弟陪好就行!” “包夜得三千。”牙婶坐地起价。 “行!”岑瑾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杨开瑞笑了,“你说行就行,反正你请客!” 牙婶拍拍岑瑾肩膀,“你倒大方,刚出来不让你大哥请你?” 岑瑾又羞涩一笑,瞧这小样,牙婶都有点稀罕他了。 “你要哪个?”牙婶问杨开瑞。 杨开瑞指指小莉,“就她吧。” 小莉娴熟地靠过来,全不像刚才规规矩矩的洗头妹。 “幺儿看店!”牙婶冲男理发师说,那男的点点头,显然他是在这儿看场子的。 牙婶和小莉一起从后门出去,杨开瑞和岑瑾从前门绕到后楼,一伙人结伴往楼上走。 杨开瑞猜的没错,这个点儿没别的客人,屋里四间空房,杨开瑞搂着小莉直奔外间,岑瑾瞅瞅牙婶,“上里头吧!” 牙婶料他觉得里头隔音好,又忍不住笑了,“小兄弟,你多大?” “二十五了”,岑瑾说。 “小鲜肉呀!”牙婶说罢关上门,岑瑾一头扑进她怀里,上下蹭个不停。她压着自己的恶心,牙婶却很受用,搂着她说“这猴急的,真是憋坏了!” “阿姐给我看看!”岑瑾说。 牙婶一听她叫“阿姐”,笑得更灿烂,把衣服一件件脱了,油黑的肥肉颤巍巍跳出来,岑瑾真要吐了。 估计她强忍反胃的表情看着很激动,牙婶原地转了一圈,又去柜子里拿只盒子,“看看,你想玩哪个?” 岑瑾一看,那是一套S*M装备,里头有小皮鞭,蜡烛,绳子手铐什么的。 她拿过小皮鞭朝牙婶大腿抽了一下,牙婶咯咯一笑,肥肉又开始颤。 赶紧动手吧,一会儿吐了可坏了,岑瑾把帽子一摘,一头浅黄色假发,牙婶惊喜地说,“你还怪俊的。” 岑瑾把牙婶扑到床上,“快点吧阿姐,受不了了!” “我帮你!”牙婶抓过床头的tt。 “我自己来”,岑瑾接过来,又使劲儿把她翻了个面,牙婶笑了两声,这小弟口味确实挺重。 这是最关键的步骤,为了逼真她甚至抓了下牙婶的肉,这特么回家得把手洗脱皮了,牙婶估计被小伙子的热情融化了,服帖地趴在床上,任她把自己的双手从背后拷上,又把绳子从胸前系到腿弯。 “你还会结绳!”牙婶喘着粗气说。 “叫主人!”岑瑾又拍她一下,牙婶贱贱地喊一声“主人”,岑瑾胃里一抽,坚持住,必须把她绑结实了,不然这母猪一挣扎她未必是对手。 “我来了牙婶!” 牙婶一听这称呼惊了,这是她在狱中的名字,只有里头的人知道! 她想回头,岑瑾已跨坐在她身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中的刀片从她的左肩划过脊柱,再到肋下。深红的血从油黑的背上渗出,牙婶哇哇大叫,“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厢小莉正侍弄杨开瑞,听到这惨叫吓了一跳,杨开瑞按住她的头,“人家玩嗨了,你也卖点力,哎呦——哟哟!” -- 第104页 岑瑾死死压着身下的母猪,又从她右肩深深划了一刀,和刚才的伤交叉成十字。 这么多年了,当年造的孽还不得加点利息,牙婶死命挣扎,岑瑾拿刀片抵住她的脖子,她立刻不动了,怕这人来真的。 岑瑾点上蜡烛,蜡油一滴滴落在牙婶的伤口上,“爽不爽,牙婶?” 牙婶不敢吭声,如今大门紧锁,两个男人在这儿杀人都没人知道,她这回着了道儿了。 岑瑾握着小皮鞭,一鞭鞭抽下去,这坨烂肉再怎么折腾也抵不过思停那完美无瑕的身体受过的折磨,她抽红了眼,只恨手中不是九截钢鞭,牙婶忽然大喊一声“小莉!”可小莉正被杨开瑞压着,哪有功夫管她的闲事! “到点了!”外面喊一声。 岑瑾踩着牙婶的后背,擦擦手上的血,又擦擦她碰过的东西,房门敲了两下,她跳下来戴上帽子夺门而出。杨开瑞殿后,刚跑到楼下看到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一低头窜出去,岑瑾早没影了。 跑到五桥市场地下,上了杨开瑞的车,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干了吗?” “我他妈忙着报信儿,压根没石更!”杨开瑞也不害臊,他进门就发信息报警,说这儿有个鸡窝,再晚走一会儿都容易被抓*嫖。 “警察一看,这娘们儿口味这么重!”杨开瑞笑得直咳嗽,“哈哈……这回来个三进宫,在里头养老吧!” 岑瑾开了车窗,假发套随风飞舞,落下高速路基。 她笃定牙婶不敢报警,报了也没用,她开鸡窝,嫖]客跑了,至于双方怎么玩儿是你情我愿的事,何况杨开瑞走时在地上扔了几百块钱,她说不清楚。 两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面馆,杨开瑞看着眼前肤白貌美的靓女,刚才一起作案的兄弟情冷却下来。 “她会猜到和思停有关吗?”杨开瑞问。 “猜到才好呢”,岑瑾说,“报仇不让仇人明白还叫报仇么!” “那她出来会不会报复?” “呵呵”,岑瑾笑笑,“我撂一百万,让人见她就砍,有的是人干。” 这号人专门欺软怕硬,像侯薇不也乖乖地挨个留言说“我是傻逼”,他们只会欺负思停这种不争不抢的小白兔,但凡遇上个硬茬就都蔫屁了。 “我倒是担心他们报复你”,岑瑾说,“毕竟一直是你在前面跑。” 杨开瑞笑笑,“过两天我就走了,报复谁去。” 杨林看他不省心,要把他送到西安打工,交给他妈看管。但他妈早已再婚,不会管他,这只是杨林甩包袱的借口罢了。 岑瑾掏出手机,“我把钱转给你,你又要拿去赌吧?” 杨开瑞苦笑着伸出手,“我都这样了,还敢赌么?” 他上个月出千被人剁了大拇指,伤好了没脸见人,一直用纱布包着,这辈子估计上不去赌桌了。 “给你加三万奖金,找个正经事干。”岑瑾说。 杨开瑞摇摇头,“五万就五万,这事也不全是帮你,思停和我毕竟是……初婚。” 岑瑾听着别扭,难道思停和她算二婚? 她想想又笑了,行啊,思停的初恋初夜都是她,这个初婚就当赠送了。 杨开瑞喝了一大口面汤,打个嗝说,“你下手挺狠,哪儿学的?” 岑瑾没作声。当你最爱的人受到一生难愈的伤害,不用学,心自然就狠了。 “行了,咱们就此别过!”岑瑾站起来,她要坐夜航班回深城,明天养养嗓子,后天就结婚了。 杨开瑞也站起来,“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岑瑾说,“注意点牙婶的消息,有事打电话。” 杨开瑞想了想,掏出五百块钱,“那个……就当给你们随份子了。” 岑瑾笑笑,“你们结婚时我也没随,免了吧。” 夜色深沉,机舱内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 往事终于割断,新生活快快到来吧。 第50章 岑瑾一到家大吃一惊:这是谁家的东北农村大瓦房? 屋顶布满五颜六色的拉花,墙上的红气球挤挤插插,有两个没挤上去的从空中飘落……窗户贴着喜字,门上贴着小人儿,连电视都戴上花圈! “哎呀小瑾回来啦!”一个满头是卷儿的中年妇女跑过来,搂着岑瑾说,“你看我们小瑾长这么高了!” 岑瑾刚受了惊,又被她勒得好半天才顺过口气,尬笑道,“二姨。” “我是几姨?”又一个中年妇女蹦出来,然后是大舅二舅、二姑小姑,表哥表姐……然后薛雅芬现身,“哎呀你可算回来了!这孩子就知道学习,都要结婚了还去北京听课!” “可不,小瑾从小就爱学习,你哥要是有你一半好学,现在也能混个编制。” “编制有啥用,还是干个体吃香,像小瑾开公司……” 岑瑾的脑袋嗡嗡响,分不清是哪位三姑六婆说话,只能僵着一脸笑,被簇拥着往屋里走。她妈这是把全村儿老少爷们都搬来了吧,卧室打的地铺还没收,她这可是精装婚房啊! “看看我给你们弄的,带劲不?”大姨站在主卧门口,指着一床通红的鸳鸯喜被。 岑瑾的眼睛都被晃绿了,大姨又拍打着被面说,“咱家这床被和别的可不一样,你瞧,这俩鸳鸯都是雌的!” -- 第105页 “那不能叫鸳鸯,得叫鸯鸯!”岑海涛神出鬼没地进来说。 岑瑾欲哭无泪,好好的真丝床品换成了鸯鸯被,她还得谢谢乡亲们。 “思停呢?”岑瑾回过神立马找老婆。 薛雅芬说,“思停在娘家呢。” “娘家?”岑瑾跳起来,不是回江城了吧? 薛雅芬说,“她们家也没个主事的人,我就做主给她租了一套婚庆别墅,假装是娘家,明儿一早咱们去接亲,你二姐在那儿帮着布置呢!” “不是……我们说好了……”岑瑾急得没词儿,又不好冲一屋子热心群众发火。 二姨笑道,“这孩子,见不着媳妇着急了!” “别急,明天她就是咱老岑家人了!”小姑说,“结婚前三天不能见面,你得信老理儿,我当年就没听,和你小姑父总干仗!” 岑瑾切换待机模式,一味点头微笑,怕一切入信号直接原地爆炸。 好不容易得着个空儿,她把薛雅芬拉进卫生间,“妈你这是组团闹婚来了?” 薛雅芬一听她叫妈,眼眶红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眼看孩子都要成家了。 可岑瑾气急败坏的表情又把她的眼泪堵回去,薛局认真地说,“你别怕,他们这回自己掏路费,我说了,自费旅游可以抵消份子钱,不然他们也随不了几个钱,我都算好了!” 岑瑾愣了半天,合着她妈带了个白吃白住的旅游团来帮她扰乱婚礼了,谢谢亲妈! 话没说完,薛雅芬又忙叨叨地出去指挥,“二肥子,金钱树别冲着门口,财都刮跑了!” 岑海涛不愧是工科男,居然找到了卧室的隐藏开关,他手指一按,两面镜子在屋顶合拢。 “哎小瑾,这个是干嘛的?”岑海涛饶有兴致地问。 岑瑾红着脸,看看镜子里映出的鸯鸯,答案不言自明了吧。 “问你呢,是不是安错地方了?”岑·真直男·海涛上线。 岑瑾清清嗓子,“反光用的,这屋采光不好。” 岑海涛一脸的恍然大悟,“噢——可不是吗!还是你们大城市先进!小芬你来!” 妈呀老薛都成小芬了,没耳听。 小芬跑过来,岑海涛说,“回去咱俩也安个这玩意,你看一合上多亮堂!” 薛·真精明·小芬思索半晌,“那得找个好电焊师傅,别焊不结实再掉下来……” 岑瑾赶紧把爸妈推出去,“拜托我先歇会儿!” 岑海涛连连点头,“你是该歇歇,第一次结婚都紧张,我和你妈结婚头一天,我把你二大爷的四轮子撞个窟窿……” 岑瑾关上门,你看我像不像四轮子,我特么也一脑门子窟窿! 她小声给思停打电话,思停也是一副噤若寒蝉的语气,“我在小梅沙呢,你二姐带着你两个弟弟,在外头演习堵门呢!” 堵门?“那是不是还要藏鞋啊?” “你怎么知道!”思停说,“我告诉你,鞋子明天就藏在我裙子底下,你别乱翻!” “你还真打算就范?” “不然呢……”思停的声音颤颤的可可怜了,“她们不许我出去,让我抓紧睡觉,说你明天早晨四点就来接亲了……” 四点搞毛线?婚宴十点才开始好伐!不过岑瑾一算,从这儿开车到小梅沙就得俩点儿,她妈一定是看婚车队伍太壕,不围着深城绕一大圈天诛地灭! 还有多少雷人的安排,别问,问就是这婚我特么不结了! 岑瑾在屋里憋了一会儿,气笑了。 这一大家子居然没一个人质疑她们的婚礼,都拿思停当真媳妇,还挺感人。 晚上她出去和大伙儿吃了顿饭,笑逐颜开地答谢一圈,好像特别满意这个东北土味婚礼。 薛雅芬喝了两盅酒,哭了。一桌子人七嘴八舌地安慰她,说咱家是娶媳妇又不是嫁闺女,犯不着上火,薛雅芬鼻子一抽,“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孩子。” 岑瑾呆呆地看她妈表演,呃不,表达,薛雅芬说,“从小也没给她一个好家,说话儿就自己成家了……” 岑海涛也眨巴着眼睛,“这事也怪我,唉,没当好丈夫,也没当好爸。” 这一说薛雅芬更来劲了,抹着眼睛说,“小瑾以后不是我们家人了……” 我去这气氛还挺凝重,岑瑾都跟着眼热,赶紧搂搂薛雅芬,“怎么不是,你永远是我妈”,又搂搂岑海涛,“你也算个好爸。” 闺女头一回这么热乎,夫妻俩倚在她怀里一起掉眼泪,眼看全员都要入戏了,岑瑾举起酒杯,“来吧,先庆祝你俩破镜重圆,百年好合!” 大伙这才纷纷出戏: “对对,你们给孩子做个表率!” “大家永远是一家人!” …… 七姑八婆又唠叨半宿,祖宗八代的事儿都翻出来同步一遍,抚今追昔感慨万千,终于想起新娘子明天接亲,得抓紧休息。 半夜两点,屋里静的只剩一片鼾声,岑瑾提着小旅行箱悄悄溜出去,打车直奔帝豪饭店。 思停已开好房间,一见面妻妻抱头痛笑,总算逃出乡亲们的魔爪,赶紧补个觉先。 天还没亮,薛雅芬领着大姨二姨去敲岑瑾房门,只见门上贴了张便条:“车已备好,十点酒店见!” 嚯,合着这一趟白忙,薛局咬牙切齿,“就数这孩子主意正!我就说她没安好心……” -- 第106页 “好了好了”,岑海涛赶紧劝和,“大喜的日子听孩子的,睡觉睡觉!” 太阳升起,慷慨地洒下一城金黄,岑瑾和思停补了5小时觉,精神焕发地迎来她们的大日子。 化妆师上门给她们造型,两人都是美人坯子,不消浓妆艳抹已然美艳惊人。思停盘起一头长发,岑瑾的短发柔顺地向后梳去,对镜一照,完美的妻妻相。 思停抱着一条红裙犯难,“这个没穿上,妈会不会生气啊?” 岑瑾瞥一眼那条描金绣凤的大红旗袍,小时候农村亲戚结婚都这么穿,她当时觉得可气派了,但我家仙女儿能穿这玩意? “没事,留着过年穿。”岑瑾说着从箱子里取出婚纱。 思停撇嘴,哼,过年我也不穿,要穿你穿。 婚宴定在凯悦酒店。大碗早已亲自带着十台宾利把两家亲眷接到现场,乡亲们下了车还在叽叽喳喳地回味这一路有多拉风,宾客也抢着去停车场跟壕车队合影。 “我都没坐过宾利。”孙浩委屈兮兮地说。 周森指了指车,“你现在可以坐一下。” “不要!我不坐别人的婚车!”孙小狼凶巴巴地瞪着他,就要一个承诺! 周森斯文地正正领带,“不坐算了。” 孙浩正要发作,只见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入,贵气逼人,睥睨众生。 车门打开,两个美若天仙的女人犹如王后从宫殿拾级而下,豪车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 岑瑾和思停手挽手,踏着红毯走向T台,原本喧闹的坐席顷刻屏住呼吸。 她们都穿着婚纱,戴着头纱,不同的是,思停下半身是曳地长裙,岑瑾的下装则是一条纯白色阔腿裤。两人上身都露出香肩美背,一对翅膀纹身格外惹眼,随着她们的步伐,仿佛迎风摆动。 思停仙气飘飘,岑瑾又美又颯,两人款步走到T台起点,花童正南穿着小西服上场,按照事先演练过的流程,托起思停妈妈的裙摆。 顾桐和齐美佳是伴娘,早已手捧鲜花等在T台尽头。 乐声奏响,岑瑾牵起思停,沿着T台向台上走去。 没有父亲把谁交到谁手中,她们早就说好要相扶相伴走完人生路,这是她们给自己的郑重决定。 一双璧人浅笑盈盈地站在宾客面前,所有人都看呆了,这么寂静的婚礼现场是第一次见,不知谁咳了一声,大家才像回过神来,大声欢呼鼓掌,闪光灯的喀嚓声随之四起。 司仪说,“这是我主持过的最特别的婚礼,普通的流程好像不太适用,我想先问问两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岑瑾是准备过一篇稿,本是应急用的,但早晨出逃太匆忙忘了带。这种场合跟老婆飙泪也不是她的风格,她想了想,接过话筒说,“我想感谢在场的所有人,谢谢你们看好我们,五十年后你们会知道,我们绝对值得你们看好!” 孙浩捂着小心脏,内心受到十万点暴击,什么时候大傻森也能给他一句霸气官宣! 周森悄悄握住他的手。 孙浩:喂这么多人呢你真的要拼车出柜么?啊太感动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思停接过话筒说,“其实我一直有话想问你。” 岑瑾一愣,瞅着她做口型,“问我?”这段可没彩排。 “嗯。”思停说,“我想问,时隔这么多年,为什么刚刚重逢,你就要和我结婚?” 这什么鬼问题,光溜溜的秀恩爱好么…… 岑瑾笑笑说,“怕你跑了。” 思停又说,“但你确定我还是你最初喜欢的那个人吗?” 新娘岑有点紧张,媳妇儿搞突击也得分场合吧,这话不该在被窝里唠么? “认真回答哦。如果想反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思停说。 岑瑾看看她,老婆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她的眼神情真意切。 宾客都以为这是提前编排的桥段,可岑瑾着实皱眉想了半天,薛雅芬有点慌,小声叨咕“这孩子傻认真,说喜欢她不就完了。” 岑海涛说,“别是因为咱们,她俩闹矛盾了?” 这时岑瑾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最初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我喜欢我自己,喜欢生活,喜欢这个世界”,她顿了顿,望向思停,“你让我觉得人间值得,等待也值得。” 思停笑了,眼里亮闪闪的,傻媳妇听这么两句话也能哭,岑瑾更想逗逗她,“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思停点头。 “愿不愿意,大声点!”岑瑾瞬间被东北郊区主持人附体,旁边的司仪都插不上话了。 “愿意!”思停大声说。 “不后悔?”岑瑾笑道,“后悔可没人保障你合法权益。” “不后悔。”思停这句话全哽在嗓子眼里,还没说完就掉下眼泪,岑瑾欺身吻上去,这是她的人,跑不掉了。 大家都在鼓掌,顾桐却吧嗒吧嗒掉眼泪,别的都好说,关键看美女亲嘴太刺激了,她和大碗就亲不出这个效果。 美佳也跟着掉眼泪,结婚真好,啥时候轮到她当主角,老天你先给我指个性向吧! 只有刘琴勾着嘴角一直笑,在心里对思停爸爸说,闺女有家了,你放心吧。 一只无人机飞跃花丛,在岑瑾和思停之间盘旋,岑瑾从机舱里掏出钻戒,套在思停指间,思停也把她套牢,大婚礼成,司仪终于确定自己彻底没用了。 -- 第107页 她们不想把婚礼搞得太严肃,最好是个欢歌笑语的大Party,不料差点扭成东北大秧歌。岑瑾忽然想起小时候思停说过,最想要的幸福就是阖家团圆、人丁兴旺,岑瑾指指草坪上的群魔饕餮,搂着她问,“幸福么?” 思停刚刚叫了一圈大姨小姑二大爷,嘴都叫瓢了,咽口口水说,“太幸福……也扛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喜糖吃完就快完结啦,会有两章番外,谢谢小天使们两个多月的陪伴,笔芯~~ 提问:头车为啥用劳斯莱斯? 第51章 本以为把全村父老送上东南亚十日游的老年团就能乐享婚后生活的新婚小青年岑瑾从没想到她幸福的最大威胁是正南。 正南刚到深城,需要适应一下家庭生活再进幼儿园。岑瑾也要留更多时间在家复习,本来母子俩应该日渐亲密才是,可这熊孩子太邪性了——思停不在家,他和岑瑾相敬如宾;只要思停回来,他一眼都不瞅岑瑾,晚上睡觉都缠着思停不撒手,逼得岑瑾睡了好几天客房。 岑瑾浑身散发着慈母光辉,搂着正南问,“儿子,咋俩之前不是处得挺好,你要是还想爬树,妈明天在门口给你种棵树!” 正南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思停妈妈回来的方向,对岑瑾的话毫无反应。 “儿子,别人只有一个妈,天选之子才分配俩妈”,岑瑾忽悠半天就一个目的,“你也叫我一声妈行不?叫一声,我给你买一箱沾沾杯。” 卑微至此,正南充耳不闻,看到思停的车进院,赶紧跑到门口摆好妈妈的拖鞋。 思停春风满面地踏进家门,如今妻贤子孝,家兴人旺,她是真·人生赢家。 晚上岑瑾实在忍不了,堵在卧室门口问,“路小妻你给我个准话,洞房什么时候能圆上?” 思停如饥似渴地说,“我也着急,那也得先救救孩子啊!” 正南开始拍门了,再过两分钟就要哭,哭厉害了就会吐,妈蛋,岑瑾咬牙切齿地拉开门,正南如一阵妖风一窜上床,投入思停妈妈的温暖怀抱。 谁来抱我,谁来亲我,谁来满足我……饱尝人间冷暖的独孤瑾泪流成河。 还是媳妇疼人,半夜把正南抱回他自己的房间,迎接岑爱妻班师回房。 “一会儿醒了不又得哭?”岑瑾被熊孩子闹怕了。 思停说,“放心吧,我给他讲故事讲到十二点,他困得都说胡话了才让他睡,这回保证一觉到天亮。” “太好啦!咱俩一-炮到天亮!”饥渴岑一把掀了睡衣,擒住老婆的温香暖玉不撒手。 可算把洞房补回来了,岑瑾梦里还在回味销魂时刻,清晨第一缕阳光打进来,她迷糊的目光扫过天花板,我操,镜子里什么玩意儿!? 一只蜷缩的的雄性人类屁股冲着她,脸冲着思停,睡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岑瑾用极其扭曲的姿势,越过自己的脑瓜,揪一下思停的头发。揪到她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思停终于醒了——“嘘!”岑瑾赶紧制止她骂人的冲动,指了指身侧的怪物。 思停崩溃——两位麻麻可是全-裸-睡啊!硅儿子都看到了什么! 好在半夜空调冷,她俩一直盖着被子,正南没往被窝里钻,与其说他懂事,不如说他真的困懵了,爬上来找个空儿就睡死。 岑瑾和思停各自滚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颇有被当场捉-奸的赶脚。 “这么着肯定不行!”岑总专门开会和路总研究这个事,“亲子关系不好,妻妻关系也完蛋,这日子没法过了!” 思停回忆了一下,“自从他参加完婚礼,就对你产生明显的敌意,我怀疑是恋母情结的一种变体。” “关键我也是母!”岑老母抱屈,“他凭什么总拿屁股对着我!” 思停憋着笑,“性别母不代表真的母,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你搁啥收买他,沾沾杯?起码也换个奥利奥吧?” 岑瑾无语。从投入产出比的角度看,她得个屁股蛋儿也不委屈。 那就投入呗!关系不都靠人处,岑小瑾婚后第一课:带娃! 从今天起岑瑾全面接管正南,从早晨穿衣服,到晚上坐进洗屁屁,绝不许他人染指,刘琴瞬间解放自我,这么好的闺女媳妇去哪儿找! 正南这孩子有一点好,即只在思停面前撒娇,一旦思停和刘琴躲出去,他自动收敛脾气,切入警戒状态。岑瑾照顾他,他不反对,也不反馈,以至于穿反衣服卡了一天脖子,思停一回家,他就扯着领子哭了。 “哎呦,小宝的脖子都磨红了”,思停幽怨地瞟着岑瑾,岑瑾抓抓头发,“衣服太奇葩,图案居然在后头。” 洗澡更是个大困难,正南坐进澡盆,岑瑾给他打了泡沫,可小宝贝的小小宝贝她实在下不去手。 “自己洗。”她命令。 正南乖乖地拨弄自己,这么天真无邪的画面,妈咪岑怎么就没眼看呢,以后青春期X教育不是更恐怖? 岑瑾忽然意识到,正南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男性,在成长过程中却没有一个男性范本。 思停已经把慈母本性发挥到极致,那么她该做的就是带正南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尤其是男孩子应有的世界。 妈咪岑要带鹅子去探险! 岑瑾联系了一个亲子户外营,周末带正南去梧桐山露营。 -- 第108页 思停不放心,岑瑾坚决不让她去,“孩子遇到事儿就往你怀里钻,以后怎么做男子汉?” 思停眯眯眼,岑小瑾一进入妈妈角色还挺性感哦。 入秋天气渐凉,在山上走走蛮舒服。正南身子弱,走一走就累了,思停要是在,他肯定嚷着妈妈抱,可在岑瑾面前,他放不开,闷声往前蹭。 “我抱你?”岑瑾蹲下问。 正南卡巴着小眼睛,目中充满期待。 岑瑾笑了,“妈妈背着帐篷和行李,也很累的。再坚持走一百米,到前面大石头那儿,我再抱你好不好?” 正南想了想,点点头。 慢慢走到大石头,岑瑾抱起正南,“我们往前走五百米,然后你自己走一段,好吗?” 正南又点点头。同行的孩子大多是爸爸抱,很少有岑瑾这样前抱后背,还是个女同志,没多久她也气喘吁吁,和正南说,“妈妈好累啊,你亲我一下,给我点能量好不好?” 正南不执行,却盯着她肩上的水壶,岑瑾以为他想喝水,可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就不动了。 想了半天,岑瑾懂了,儿子在帮她减轻分量!傻儿子,我抱着你,你抱着壶,不是一回事吗! 可这个动作还是让她惊喜半天。儿子挺棒的,大部分路都是自己走下来,岑瑾鼓励他去和小朋友结伴,他起初畏惧,慢慢就熟了,下午大家“埋坑造饭”,正南捡回的树枝最多,露营团给他发了个小徽章,他扬起脸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岑瑾才咧嘴笑了。 晚上母子俩睡一个帐篷,这是正南第一次和岑瑾一起睡,要是在家他肯定不干。 岑瑾其实不想搂着他,这么慈爱的动作她做不出来,可帐篷太小,她又太高,一蜷起来就把正南圈在怀里,正南瞅瞅她,背过身去。 嘿你个小兔崽子,居然嫌弃你妈! 岑瑾挠他的痒痒,正南咯咯笑了,朝她这边靠近点儿。 “今天开心吗?”岑瑾问。 “嗯。” “为啥开心?” 正南想了想,“不用刷牙。” 噗……乖儿子一句话伤了两位老母,思停妈妈可是护牙小天使好吗! 岑瑾又问,“你以前上过山吗?” 正南说,“上过姥姥家后面的山。” “那叫土包,不是山。”岑瑾说。 正南细声细气地说,“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座山。” 我去,这小子会说人生!没毛病三岁的人生也是人生! 岑瑾瞅着儿子有板有眼的表情,真是爱了,她亲亲他的小脸,又亲亲他的眼睛。 正南居然害羞了,似笑非笑地转到一边。 岑瑾轻轻拍拍他,当妈的感觉第一回这么真切,没一会儿,正南忽然问,“什么是爸爸?” 岑瑾一愣,犹豫着怎么回答。 按说正南知道爸爸的概念,他想问的是,我家为什么没有爸爸。 这将是贯穿孩子一生的重大问题,岑瑾不想搪塞,她思索良久,对正南说,“这个世界上有五种家庭,除了孩子之外,分别由单个妈妈、单个爸爸、两个妈妈、两个爸爸和一妈一爸组成。一妈一爸是最常见的形式,但其他形式也很正常。只要有爱,就是幸福的家。” 正南不吭声,岑瑾拍拍他,“听懂了吗?” “嗯。” “我们是哪种家庭?” “两个妈妈。”儿子奶声奶气的小动静太勾引母爱了,岑瑾又去亲亲他,“另一个妈妈是谁?” 不吭声了。唉,不能心急,其实搂着个小肉球睡觉挺舒服的,下半夜母子俩已深刻交融,正南像树懒一样黏在岑瑾怀里,可惜瞌睡岑太困了,没能清醒地享受这感人瞬间。 这次露营是破冰之旅,岑瑾借机认识了很多宝爸宝妈,在养崽的路上一发不可收。 正南该学点特长了,岑瑾带他游泳打球、跳舞画画,最终发现这孩子喜欢一样:围棋。 那好呀,训练专注力,还能提高智商,不过一静一动才均衡,她又给正南报了个轮滑课,思停妈咪极力反对,儿子摔一下她会心疼死,但岑瑾一言九鼎,男孩子必须练练胆儿,不然长大怎么撩妹? 思停眼里闪着小星星,抿着嘴笑着。 “笑啥?”岑瑾见过她好几次这种表情了,傻乎乎的。 “你当妈挺酷的。”思停说。 “呵呵,还没谁管我叫过妈呢。”妈咪岑还在为这事委屈。 “慢慢来,以后……你也能生个孩子就好了。” 岑瑾脸红了,“我,我……我最多贡献个细胞!” 一个正南就让她们疼成这样,真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上天!岑瑾不敢想,但思停下定决心,有生之年一定要造个小小瑾! 冬至的晚上,天稍有点冷,岑瑾陪正南下两盘棋,又带他看了两集英语动画片,便回到书房继续读书。 她舍不得占用和家人共处的时光,又不能荒废学业,只有熬夜用功。 思停冲了杯热姜茶,对正南耳语几句,正南犹豫一下,接过茶盘。 笃笃,有人敲门,岑瑾道“进来”,正等着媳妇来送睡前吻,却见一个小小人从门缝里闪入,举起茶盘说,“妈妈,妈妈让你早点睡。” 岑瑾愣了,“不是,你刚才说啥?” 正南重复一遍,岑瑾拍拍他,“不许结巴,再说一遍!” -- 第109页 正南又说一遍,岑瑾眼睛都要红了,“再再再说一遍!” 正南盯了她半晌,一字一顿地说,“妈妈,你聋了吗?” 岑·苦尽甘来老母亲·瑾一把抱起儿子,使劲儿亲亲他的脸蛋儿,终于当妈了,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儿子,妈妈没聋,妈妈要疯! 第52章 岑瑾从考场出来,开车去接媳妇。 正是晚饭时间,员工进出大楼认出老板的车,都过来打招呼。 岑瑾平时不见得有人气,毕竟岑扒皮名声在外,但她要退隐了,最初创业的老人儿开始念旧了。 Wendy拎着外卖颠颠儿地跑过来,“岑总,您吃了吗?” “没呢,回家吃。我老婆呢?” “您趁早垫点儿东西吧,思总在董事会熬了一下午,弄不好要通宵。”Wendy说。 岑瑾叹口气,又瞪了Wendy一眼,“你叫什么,思总?有这么叫的么?” Wendy自信地说,“思总说我这么叫好听。拜拜岑总,我去加班了!” 岑瑾摇摇头,人走茶凉啊,思停现在比她好使。 她请刘琴预备两个菜,回家去取。 岑瑾出让的股权成为董事会争夺的焦点。她和思停的婚姻不受法律认可,思停无法以配偶身份代持股份,只能以平等的股东身份去竞争。 岑瑾想出头帮她搞定董事会的几个刺头,可思停说她复习要紧,往后的路她要自己趟平,正好这是个重整人马的机会。 那只有听老婆的喽,岑瑾带了饭菜回到公司,思停还在鏖战,她敲敲会议室的门,探身进去说,“先吃饭吧。” 两个董事立刻跳起来,“岑总来得正好,请你确认一下之前创意部门的构成……” “对,还有行政开支标准,我们之前定好的……” 岑瑾指了指饭盒,“我只是来给家属送饭的。” 思停一进茶水间,赶忙问她,“考得怎么样?” “还行。” “怎么还行,题难吗?”思停紧张了。 岑瑾面无表情,“我说还行,就是不值一提的意思。” “哦”,思总立刻黑切白,“当然啦,我们阿瑾最腻害,考试只是捧国家的场!” 这未免有点嚣张……岑瑾摆开饭菜,问她,“你斗得怎么样?” 思停微微一笑,“慢慢斗呗,思进的单子还做不完,瑾色的事更不着急。” 岑瑾笑了。她和思停两个风格,她脾气急,有令必行,思停有耐心,擅长打持久战。看刚才的架势,董事会那帮人快被拖垮了,媳妇牛逼。 考研成绩出来之前,思停终于拿到岑瑾的股份,成为瑾色的大股东。 经过几轮交手,公司上下都知道这位神仙姐姐心思缜密,百折不回,总裁之位便也非她莫属。 一个早期投资人一直看重岑瑾,劝她说,“你不留点股份,万一以后感情破裂,你可是两手空空。” 岑瑾笑笑,如果没有思停,她要股份干嘛。没人知道她曾经那么爱钱是为思停,也没人知道思停现在独当一面是为她。 考完试岑瑾更忙了,白天看书育鹅,晚上关书房噼里啪啦敲键盘。 “还不睡吗?”思停给她加条披肩。 “嗯,你先睡吧”,岑瑾说。 思停惊讶地盯着电脑,“天,你现在就开始写论文了?” 岑瑾笑笑,“刁教授说我这个选题有价值,早点做出来,可以提前申博。” “啊——”思停娇喘一声,迷妹表情包上线,这辈子只为学霸潮红如何是好! 岑瑾又坚持一会儿,也坐不住了,搞完老婆再搞论文吧!其实不是早恋耽误学习,而是爱上这么个又纯又欲的小白兔,啥时候都耽误学习! 成绩出来了,如愿以偿,岑瑾在考试这一块没失过手,估计前世和某位星君拜过把子。 复试只是刁教授一句话的事,岑瑾相当于已跨进历史系。 思停比她还高兴,亲手做了个蛋糕,庆祝学霸重出江湖。 岑瑾的笑容却喜忧参半,“我去上学,又要异地了”,她轻声说。 思停抱抱她,“第一年课多,坚持一下,往后就自由了,何况来年我在北京设办事处,去看你更方便啦!” “可我想儿子。”赖皮岑躺倒在老婆怀里。 思停小声说,“我给正南看你画的史记人物谱,他都背下来了,问他谁是谁,他一个都没说错!” “真的?”岑瑾吃惊,那可是百十号人呢。 “嗯,别看他老粘着我,他心里特别崇拜妈咪瑾。”思停笑道。 好吧,妈咪瑾只有加倍努力,不负妻鹅的崇拜! 转眼春节到了。从年少时第一次约定一起过年,到现在十年过去,中间沟沟陷陷,今年才是第一次实现夙愿。 晚上一家三代包饺子、看春晚,岑瑾的手艺比正南强不到哪儿去,本来她是手巧的人,但太执着于大馅薄皮,每次都撑到水饺爆肚。思停这边笑得不行,那边还要和正男的花生瓜子巧克力馅饺子做斗争。 刘琴忽然从屋里拿出一副手套,“小瑾啊,你还记得这个吗?” 岑瑾看了一会儿,没啥印象,思停惊道,“你居然还留着?” 原来这是高二那年,岑瑾买给刘琴的新年礼物,那天联系不上思停,她把礼物挂在思停家门上,后来才知道思停被“监管”了。 -- 第110页 刘琴留着这副手套并非贪小便宜,而是她心里一直觉得岑瑾是好孩子,曾经她反对的只是这种破例的感情,不是岑瑾这个人。 思停出事那些年,她每次看到这副手套,就会想如果当初两个孩子在一起会怎样,如今终于知道了,就是这样喜气洋洋,蜜里调油。 岑瑾压着起伏的心情,笑笑说,“可惜到了深城戴不上了。” “我不戴,留着给我孙子回老家戴。”刘琴说。 呃……小两口心疼正南一秒钟,门铃忽然响了,岑瑾从显示屏一看,“是个老头”。 “啊,我去开!”刘琴疾步走到门口,岑瑾和思停交换了诡异的对视。 只听门厅里传来老头的声音,“家里炸的糖油角,是我们本地特色,给你和女鹅尝尝!” 听口音是个老广,刘琴笑着说,“谢谢李主任,等会儿,我给你拿点饺子!” 刘琴说着去厨房拿个保鲜盒,装了一盒水饺,全程无视闺女们盘问的眼神。 “你也尝尝正宗的北方水饺,开锅煮十分钟就好!”刘琴的语气相当温柔,连老家口音都没了。 岑瑾和思停对视一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看妈要翻车。”岑瑾小声说。 “为啥?” “她刚才把正南包的巧克力馅饺子都装走了。” “噗!”思停笑惨,不过好事多磨,考验真爱的时候到了! 城区不许燃放爆竹,但世纪公园有烟火表演,和对岸的香江灯火辉映,也很不错。 “当年还说要一起放炮。”思停歪靠在岑瑾肩头,脸上是笑的。 “放,现在就放!”岑瑾说着伸出拇指对准天空,假装按动打火机,嘴里发出“嘶——”的音效,忽然扯着思停喊“快跑!”一朵烟花骤然炸开,点亮满天星。 “哈哈!”思停大笑,“差点炸到我!” “小笨蛋”,岑瑾又冲天伸出拇指,“准备好啊,这回放个大的!” 思停正要跑,猛地被她扯进怀里,一抬眼,她唇红齿白地吻上来。 十年前第一个有关她的梦,她就是这样吻的。 五年前无数个想她的梦,她也是这样吻的。 烟花绽放,层层叠叠,照彻有情天地。 岑瑾撑起外套,像一把伞,伞外是火树银花的喧嚣,伞下是纠缠的热吻,像热腾腾的新生活一样,绵长无尽。 (正文完) 第53章番外(一) 小杜最初发现自己喜欢岑瑾,是在初二。 她记得很清楚,上午第三堂课间,她去开水房接水,一手抱着练习册,一手捏着水杯,杯盖太紧,她试了几次都拧不开,岑瑾就在这时进来,接过她的杯子,灌满水又拧好,再把杯子送回她手里,说一句“小心烫”。 初中的开水房很小,每次只容一人,其余人在门外排队。岑瑾不是她后面第一个,却是唯一一个进来帮她的,也许因为她高,看得清里面的状况。 回班路上她脸红了一路,心动的感觉要把她淹死。 岑瑾成绩好,但在班上存在感不高,总是一副闲闲散散、自得其乐的样子。 小杜知道自己喜欢女生,但这么确凿地定位到某个人,岑瑾是第一个。 从此她借每周一次的美术特长班,和岑瑾交流日漫和绘画。那时岑瑾没什么零用钱,只能去书店看漫画,小杜便把午饭钱攒起来,租最新的漫画和岑瑾一起看。 这招相当奏效,初二下学期两人已经称兄道弟——怎么拐成兄弟了呢,还不是岑瑾带的,小杜怀疑她可能不是同道中人,但努努力未必没有掰弯的可能。 初二发生的另一件事,改变了小杜的一生——她在家撞见母亲通*奸,可以说直击全程。 小杜个子小,长到一米五就弃权了,这也有个好处,她可以假装出门补课,实则一闪身钻进鞋柜,等爸妈走了再出来,在家玩一天。 那天她不想补课,又躲在鞋柜里。她爸走了没多久,她正在心里催她妈快走,一个男人来了,过一会儿只听她妈大喊大叫,小杜吓坏了,从鞋柜里滚了出来,然后把全部细节一览无余。 男人的身体,女人的身体,人在那种状态下的叫声,许多年都是她心里的噩梦。 何况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她妈对她百般收买,让她守口如瓶。其实就算不收买,她也不敢说,甚至不敢想。 初三下学期,她爸要去南方大干一场,小杜转学,和岑瑾刚刚萌生的“友谊”中断了。 小杜家做烟酒生意,那些年很赚钱。到了南方人生地不熟,差点蚀本,她爸就又回来了。但她妈靠上当地一个男的,留在南方,很快又有了孩子。这件事好像很羞耻,家里亲戚都不知道,直至高中时她爸另有新欢,大家才知道她父母离婚了。 小杜就这样成了“弃儿”。 很多年后小杜明白,她爸或许那方面不行,但对少年懵懂的她,创伤就是在这时降临的。 整个高中她都处在抑郁中,不想学习,不爱干任何事,花钱打游戏、买漫画,消磨时间。 只有见到岑瑾会让她高兴,可路思停偏偏出现,岑瑾很快就把她忘了。 她一见岑瑾提起思停的表情,就知道岑瑾并非不喜欢女生,只是不喜欢她。 这很正常,她甚至没勇气争一争,岑瑾是向阳生长的人,而她的人生向下沉,她只想这么混下去,反正就算努力也一样孑然一身。 -- 第111页 陈灿是她生命里一道短暂的光。这女孩高高瘦瘦,也学美术,就像岑瑾的低配版。 可陈灿慢慢发现,小杜只是表面上活泼,私底下很颓,就连一起旅游都没兴趣,只喜欢缩在屋里彻夜打游戏,两人很快分了。 上了大学,小杜又缠在岑瑾身边。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求生欲。 看到岑瑾努力拼搏的样子,她觉得有希望,看岑瑾和思停爱得火热,她也觉得美好。 岑瑾是她生命中最优秀的人。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不算太差。 “岑瑾,你和思停……那个过么?”有一次她问。 岑瑾不屑地笑笑,“废话。” 小杜也笑笑,知道自己一辈子过不去这个坎。 她不想和任何人“那个”,即便是岑瑾也不行。她一想到“那个”就想起初二那一幕,这时她必须吃药,大把大把的药,否则她会尖叫,会想要砸碎一切。 思停消失后,小杜并没立刻去抢岑瑾,还设法帮岑瑾找过思停。 可眼看着岑瑾成为另一个她——消沉混沌,整天打游戏,靠安眠药睡觉,她开始恨思停。 让岑瑾高兴起来一度成为她最大的梦想,潜意识里她觉得,如果岑瑾好了,她也会好,这将是她一生最有成就感的事。 那几个月是小杜和岑瑾距离最近的日子。她在北大附近租了房,和岑瑾一起吃、一起玩,跟一帮网友唱K、泡夜店……即便岑瑾自杀也没让她气馁,反而相信历经了生死考验,会和岑瑾绑得更紧。 出于这种幻觉,思停给岑瑾打电话时,她毫不犹豫地接听,又毫不犹豫地隐瞒。 她护着岑瑾,像护着自己的血槽。 有句话说,抑郁的反面不是快乐,而是活力。 没错,那种生命的活力,才是她从岑瑾身上贪求的东西。 直至岑瑾终于受不了她。 “你为什么只对思停念念不忘?”那是她最后一次问岑瑾这个问题。 这次岑瑾的回答很认真,“因为和她在一起,我喜欢我自己,喜欢生活,喜欢这个世界。” 小杜终于明白,岑瑾和她无法同路的根源。 她总是从别人身上吸取光和热,但她自己的生活仍是泥足一片——没有规划,不想努力,对任何专业都不感兴趣,只会问家里要钱,正如家里只会给她钱。 所以包丽出现时,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投入那个怀抱。 她们是一样的人,一样无聊和无望。 那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她早有预感。 *** 婚后第三年,岑瑾如愿迈入博士生涯。 北大支持深城社科院建设,派刁占华驻站扶持历史所,这是岑瑾意想不到的幸运。平日她在深城聆教,独立承担一些课题,遇有重要学术会议才去北京。 但她这次去北京却是为了体育。 北大新设了女子击剑队,拟参加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不料资格赛上一名队员检出兴奋剂,不失为一桩丑闻,学校临时决定换人。 练习击剑的女生不多,巧在岑瑾重返校园后对击剑很感兴趣,从业余玩玩到定期训练,水平不输一般队员。学校让她打场比赛,乐观的话或可入选大运会。 岑瑾一抵京便紧张训练,给她安排的陪练是运动医学院的博士,北体大的心理学讲师,罗桓。 罗桓从小学击剑,打过奥运会,退役后走上学术道路。 最后一次训练结束,岑瑾挥汗如雨,罗桓笑道,“半路出家,水平不错!” 岑瑾摇摇头,“老了,体能跟不上。” “哈,你才多大,结婚了吗?”罗桓问。 “三十了,结婚三年。”岑瑾说,眼角挂着淡淡的笑。 “哦,你先生也搞科研?”罗桓问。 “我太太经商。”岑瑾说。 罗桓明显惊讶,又礼貌地笑笑。 “有空吗,一起吃个饭?”罗桓说。 岑瑾点点头,“去勺园吧,我请你。” 罗桓在体育部无名无衔,义务陪练完全出乎对击剑的爱,岑瑾本也想答谢他。 菜上来,岑瑾还在为之前罚下的运动员惋惜,“资格赛何必用兴奋剂,白训练了那么久。” 罗桓说,“我听说她不是为比赛服用的,而是本来就有用药习惯。” “哦?平时训练也用兴奋剂?”岑瑾从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罗桓摇头,“不是训练,有可能是情绪疾病,比如抑郁、PTSD一类。” 岑瑾想了想,“据说她也是体大来进修的,经常运动的人也会抑郁?” 罗桓笑笑,“当然,运动员的心理问题不容小觑,我就是研究这个的。” 哦对,罗桓可是执业心理咨询师,听说给许多国家级运动员做过赛前心理辅导。 “我以前有个同学,本来是很好的田径选手,后来因为心理问题”,罗桓摊了摊手,仿佛难以言表,“那年的事还蛮轰动的。” “什么事?”岑瑾随口问。 “她和一个朋友吸毒过量,在五环车毁人亡。”罗桓说。 岑瑾的汤匙停在嘴边。 “那年你还没来北京吧?”罗桓说完想起,“哦对,你本科就是北大!那你也许知道,七八年前的事。” “你那个同学,叫包丽?”岑瑾问。 罗桓耸了下眉毛,“对,你认识?还是你听说过?” -- 第112页 “听说过,挺轰动的。”岑瑾说。 罗桓点点头,“就是包丽,其实她很反感训练,必须吃兴奋类药物才能刺激自己去训练,这类药物成瘾之后就容易吸毒。” 岑瑾心跳加快,遗忘多年的人和事又浮现脑海,包括小杜那句“时候不多了”。 “她同车的那个朋友,是被她教唆的吧?”岑瑾问。 “不,恰恰相反。”罗桓说,“是那个朋友把她领上吸毒的路,我至今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杜绮若。” 他的语气如此肯定,岑瑾的筷子差点掉落,连忙定了定神。 罗桓看看她焦灼的眼神,以为她八卦心起,便笑了笑,“我们这行不能泄露病人隐私,但过去这么多年了,说说也无妨,我本来打算写成案例的。” 他喝了口水说,“这个姓杜的女生有PTSD和躁郁病史,生前已服药三年。她认为包丽从事体育,有接触兴奋剂的渠道,就从她那儿买药,两人逐渐发展为恋人关系。” 罗桓说完又看看岑瑾,见她专注地听着,他继续说,“包丽在一次赛前检出兴奋剂,供出了服药史,我导师介入心理辅导,效果不错,包丽就把小杜介绍过来,但这个小杜……”罗桓似在思考措辞,“说她聪明也好,说她顽固也好,她认为包丽介绍她做咨询不是为她好,而是想解决她的心理问题,哄她上床。” 岑瑾的眼角跳了几下,问道,“真是这样吗?” 罗桓笑笑,“无论包丽的动机是什么,小杜的用药剂量大得可怕,她从医院开不出那么多药,才想从包丽入手。包丽在一次咨询中说,小杜让她一起吸毒,说毒品和情绪药物有类似成分,我们劝诫过,但考虑到病人的心理状况,未能及时通报警方,没想到酿成悲剧。” “那她……”岑瑾说,“这个小杜,她在咨询中说没说过为什么……” “家庭”,罗桓说,“她的创伤来自家庭。她没明确说过,但我们从一次经过她许可的催眠中推测,她家庭中发生过创伤□□件,令她对包丽的X请求产生排斥,甚至是……”罗桓的面色凝重起来,“我甚至认为她讨厌包丽,那场交通事故……” 岑瑾抬头看看他,“你是说,有意为之?” 罗桓耸耸肩,“那是警方的事了。这个案例之所以令我印象深刻,是因为它模糊了药物、兴奋剂和毒品之间的界限。你知道,训练需要运动员长期处于较高激素水平,一旦停训,由于激素的落差,人的心理状态会受到极大影响。如果追求更高刺激,几乎必然走向用药、吸毒,所以我们现行的训练体系,是否过于强调比分和竞争,忽视了人的心理属性?” 岑瑾静静地听完他在专业领域的总结陈词,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小杜是否还说了什么秘密,有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但罗桓只礼貌地笑笑,“这话题太沉重了吧?看来我也老了,唠叨起来没完。” “没有”,岑瑾说,“你讲的很有意思。那个姓杜的女孩,到底经历了什么创伤?” 罗桓摇摇头,“她很聪明,我相信就算上法庭,她不想说的谁也问不出来。正因如此,她也很可怜。” 岑瑾无言以对。 罗桓和她训练几次,或许有追她的意思,今天听说她已婚,断了这个念头,又聊了这样的话题,吃完饭明显觉得气氛有点凝重。 “明天要比赛了,加油!”罗桓和岑瑾握了握手,“其实做个业余选手蛮幸福。” 岑瑾笑笑,“多谢罗指导。” 她走在秋日的校园里,思绪难平。 其实人间没有真正的比赛,如果有,只有一场:和时间赛跑——但注定徒劳。 能做的,毋宁是和时间和解。 小杜,你怎么不懂,家是不能选择的,但可以创造。 所有亲人、爱人,最初都是陌生人,有些人遗失,有些人背弃,但总有些人永远不会走,她们才是你活着的理由。 第54章番外(二) “靠,靠!啊我操!啊啊啊救命啊我靠……!!” 厨房的鬼哭狼嚎持续了一分钟,正南把笔一扔,忍无可忍。 “拜托你行不行?”他话音未落,一条开膛破肚的活死鱼打着空翻朝他飞来,“我靠!”正南飞脚把鱼踹回,“啊啊啊!”岑瑾哀嚎着起跳,落地时踩着油渍原地旋转180度,“抓住它抓住它!”她还在嚎。 “说过多少次不要买活物,你根本handle不住!”正南低吼。 “这特么是复活物,从锅里蹦出来的好吗!!”岑瑾滑到正南身后,“好儿子抓住它,妈给你买全套兵人!” “嘘你小点声!我妈在睡觉!”正南压低声音,活死鱼又翻腾过来,他闪身一躲,鱼在岑瑾脚面打了个挺。 “啊啊啊!小兔崽子你给我抓住它!”岑瑾抱头鼠窜,正南化身正道之光,“我可以抓住它,但我不能把一个活物放进油锅!” “身为男子汉,你该做的是保护你妈而不是扮演慈善大使!”岑瑾快被这熊孩子气死了,正南又压低声音,“你真想保护我妈就别乱叫,我妈刚睡着!” “咱俩说的是一个妈么!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妈炖鱼汤么!”岑瑾满厨房跑,那条冤鱼像索命似的盯着她不放,这时厨房门开,思停睡眼朦胧地进来,淡定地抓起活死鱼,在水槽里冲一冲,扔进锅里。 -- 第113页 岑瑾正要对老婆表达崇拜之情,思停打了个呵欠,转身而去。 正南摊摊手,“看,又是这样,没有一天不被你吵醒。”说完也走了。 岑瑾咬牙切齿地往锅里添了水和作料,成,今天非好好收拾一下这小畜生不可。 周末的波士顿初雪纷飞,正南回房接着画画。 这孩子今年十岁了,上小学四年级,长相斯斯文文,戴一副金丝眼镜,面容仍有些苍白,但体格结实,身高一米五,像个大孩子了。 岑瑾敲敲桌子,“来,咱俩谈谈。” 正南瞅瞅她腰上的围裙,无语地皱了眉头,“你穿这个真不适合。” “哈,怎么不适合?”岑瑾自忖宽肩窄腰大长腿,天生行走的衣架子,还驾驭不了一个围裙? “厨艺不够装备凑,是这意思?”正南从眼镜上方瞟着她,微微一笑。 “不是……岑正南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瑾妈眼看要爆发,正南又竖起食指,“嘘——让我妈睡一会儿吧,我求你。” “阿瑾——”那厢思停拖长了声音呼唤,岑瑾瞪瞪眼睛,“等我回来收拾你!” 卧室里,思停伸出雪白圆润的双臂,岑瑾上床搂住她,“吵醒你了吧,快睡吧。” “要抱抱。”思停声音糯糯的,钻进她怀里,“好困啊,睁不开眼睛。” “嗯,孕期反应,正常的。”岑瑾轻轻拍着她,未免心疼。 自从去年来哈佛做访问学者,岑瑾把思停和正南一起接到波士顿。前两年广告业低迷,思停瞅准时机处理了公司股份,成立新思进投资公司,从繁琐的日常事务中解放出来,正好抓紧时间要孩子。 母细胞来自岑瑾,另一个细胞是在当地购买的。经过一番波折,那枚小小的受精卵终于在思停体内孕育成形,如今思停身怀六甲,前半程吐得厉害,到这月份又贪睡,岑瑾一个人照顾一大两小,属实人生挑战。 “还是请个菲佣吧”,思停说,“上一个不好,未必所有都不好,你这样会熬垮的。” 岑瑾点点头,“再说吧。”之前雇的菲佣手脚不干净,捉到了还耍赖,岑瑾怕伤着老婆孩子,一直没再请人。 “要是我妈能来就好了”,思停说,“唉,找了老头忘了儿。” 岑瑾忍不住笑,刘琴和老李头的黄昏恋如火如荼,结婚三年还如胶似漆。本说要来,但老李头的签证办不下,刘琴也一拖再拖。 岑瑾摸摸她隆起的肚子,这身子还是那么柔软白嫩,由于怀孕,她眼睑下方起了淡淡的雀斑,更显俏皮可爱,岑瑾亲亲她,思停自然地向她怀里一缩,很快又睡熟了。 岑瑾也薰薰欲眠,忽然闻到一股焦香味,她飞也似地奔往厨房,正南已关火,正观赏着一锅烧干了的“鱼汤”。 “Asexpected(不出所料)。”正南耸耸肩,又微微一笑。 这孩子的英文老师是个英国人,一年来他学了一口好听的伦敦腔,也学会了英国式的冷嘲热讽。 岑瑾能说啥,死鱼不会复活,想重做一锅都没辙,只能叫中国餐厅送几个菜——这是本周第三次,难怪正南不看好她。 “跟我出去,给你妈买点水果。”岑瑾说。 正南乖乖穿上外套——只要给他妈买东西,他从不顶嘴,但这个妈妈必须是思停妈妈。 母子俩踩着薄薄的积雪去超市,回程拐进一家咖啡店,岑瑾给正南叫了杯热巧克力。 “我问你,为什么老和我作对?”岑瑾落座便问。 “Asexpected.”正南又露出不驯的笑容,就知道瑾妈是想躲开他妈单独教训他,巧克力不是白喝的。 “你叫我陪你玩,给你买东西时可不是这样”,岑瑾说,“你这种行为叫鸟尽弓藏。” “Toofar.最多叫兔死狗烹。”正南说完笑了,岑瑾也被他气笑了。 说也奇怪,这孩子的性情越长越像她。爱看书、爱画画、爱下棋,这么小已经能读通鉴,英文古文国文都超溜,在学习上绝对是颗好苗子。 可一涉及感情,他妥妥站在思停一边。整天“我妈”不离口,对岑瑾只叫“瑾妈”,更多时候直呼“阿瑾”,说是和美国人学的,人人平等。平时喊瑾妈陪他打球、游泳,玩完了就嚷嚷“给我妈买个蛋糕”,“我妈爱吃tacos”…… “喂,你知不知道我爱吃啥?”岑瑾问。 正南眨眨眼睛,“burnedfish(烧焦鱼)” 岑瑾想一脚踹飞他,正南笑了一会儿,揉揉她肩膀,“知道你爱吃西芹水饺啦。” 这还差不多,唉,儿子给个甜枣就满足,也难怪她排位上不去。 “幼稚”,正南说,“还吃自己老婆的醋。” 嘿这小犊子……“我不吃醋,我只希望你平等关爱父母。”岑瑾说。 “我父是谁?”正南问,眸子在镜片后闪着光。 岑瑾望着他,这是正南一个月里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前两次她都搪塞过去,然而正南此刻的表情说明,他不是随便问问。 “你为什么这么问?”岑瑾说。 正南眼睫微垂,“小弟是你的孩子,他爸是美国人。如果我也是你的孩子,我肯定也有个爸爸。” 岑瑾默默啜了口咖啡。思停怀的是男孩,当初做试管婴儿的流程复杂,许多事被正南听了去,不知在他的小脑瓜里发酵出什么。 -- 第114页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么?”岑瑾问。 正南点点头。 “你问过你妈吗?”岑瑾问。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孩子”,正南说,“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她。” 岑瑾一惊。他们在家从没泄漏过正南的身世,但孩子长大了,自己会思考。 “回家吧,慢慢和你说。”岑瑾说。 “回家和我妈编故事?”正南讥诮地笑笑,“小心穿帮。” 岑瑾心里一沉,却捏着他的耳朵骂道,“你再这么和我说话信不信我削你?” 正南被她拎出咖啡厅,忽然给了她一个横绊,“削我,你试试!” 岑瑾勉强站稳,当即和他过起招来,在雪地上扑腾好一通,才气喘吁吁往家走。 正南忽然伸出小手牵着她,指尖凉凉的缩在她手心里,岑瑾看看他,他的眼镜因为喘息凝上薄薄一层雾,看不清背后的眼神。 她恍惚明白,正南确定思停不是亲妈,唯一的希望落在瑾妈身上。如果瑾妈也不是亲妈,他在这个家就是外人——尤其是,小弟要出生了。 他整天和瑾妈拌嘴,也是另一种撒娇吧,想证明自己和小弟一样。 晚上吃了饭,思停终于从“冬眠”中醒了。 她现在白天不醒,晚上不睡,非说肚子里的孩子遗传了阿瑾的基因,典型的夜猫子。更有力的证据是,她忽然爱喝咖啡,怀着孕只能喝低因,可不管多晚,不喝一杯就睡不着。 思停捧着咖啡坐在窗前,朝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小小瑾,你真是个淘气包,妈妈都被你闹出黑眼圈了,今晚早点睡好不好?” 岑瑾在旁陪着,这一阵她白天忙科研,抽空照顾家,晚上陪老婆熬夜,每天这个点快要困懵了。 但她今天一直想着正南的问题,直等到正南睡着,才把事情和思停说了。 思停想了半晌,轻声说,“瞒是瞒不住的,何况这孩子早慧。” “但绝不能告诉他实情”,岑瑾说,隐约想起小杜的悲剧,“家庭的不幸会成为孩子一生的创伤,何况他父母那种情况……怎么也要等他成年才能说。” 是啊,他父母的情况堪比恐怖片了,思停叹口气,“那就说……说他是你的孩子,你不知道他有多想做你的孩子。” “鬼扯,他就知道欺负我。”瑾妈一提这茬就委屈。 思停笑了,“你傻不傻,南南那天还说瑾妈该换雪地胎了,让我给车行打电话。还有你台灯太暗,也是他发现了才叫我换的。” 瑾妈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小屁南有那么股子直男劲儿,总在背地里关心人。 下个周末,思停做产检,岑瑾带正南一起去。 宝宝长势喜人,岑瑾指着超声图对正南说,“你出生前也这样。” 正南木木的,不搭茬。他的问题没得到答案,这一周始终和瑾妈闹别扭。 回了家,思停又去“冬眠”,岑瑾把正南叫到书房,给他看一张照片,“喏,这是你爸。”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正南的生父,方面宽额,绝对称不上好看。 “这是他在细胞中心留下的照片,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当年我生你,就像你妈生小弟一样,不过你三岁前我太忙,只能让你妈和姥姥带你。”岑瑾说。 正南将信将疑地看着照片,一个十岁孩子的智商完全可能怀疑,瑾妈随便找个男人都能说是他爸。 “你过来”,岑瑾把他拉到身前,在电脑上打开扫描图,“这是我的照片,这是你爸的照片,如果我们的基因各占50%,你会是这个样子。” 合成图是一张还算清秀的脸,说实话,比正南好看。 “显然,你爸的基因占比更高,设他为70%,你就是这样。”岑瑾再点鼠标,屏幕上的脸像正南了,“也许你18岁就长这样,还不错吧?” 正南不吭声,岑瑾又说,“你看啊,把他和你妈的照片合一下,我靠,你妈只占30%就这样了!” 屏幕上的男生端正隽秀,思停这颜值绝对吊打所有图层。 正南想了想,小声说,“为什么要找他。” 听着对老爸的颜值不太满意,岑瑾大笑,正南捂住她的嘴,“我妈睡了!” “好好”,岑瑾低声说,“国内的细胞服务不完善,这样就不错了,再说你智商随我不是更划算么!” 正南低头看看照片,又看看岑瑾,“你是说,你像我妈一样……生我?” “对啊,当时你就在这儿”,岑瑾指了指肚子,“不过你比小弟省心,我怀你时能吃能睡,啥事不耽误。” “那是我妈把你照顾得比较好。”正南说完就被岑瑾按在椅子里挠痒痒,小男孩咯咯地笑,岑瑾问,“明明我是你亲妈,你为啥总偏向你妈?” “是你说的,我妈是玫瑰公主,谁见谁宠。”正南说。 好吧,岑·宠妻无下限·瑾自罚三杯,以后小小瑾出生又多个人宠思停,三打一还能行? “阿瑾——”思停又温柔呼唤,“啊啊来了!”岑瑾赶紧往卧室跑,正南捂着嘴偷笑,瑾妈既然是亲妈,以后欺负起来更仗义啦! 思停小声问,“成功了吗?” 岑瑾点头,“那软件我昨晚调了半宿,万无一失。” 思停笑了,“那就好。喂,刚才小小瑾踢我了,好大劲儿呢!” -- 第115页 “哈,是不是怪你不睡觉?”岑瑾趴在思停肚子上,细听小小瑾的动静,没一会儿果然被踢了一脚,“啊,是个练家子!”岑瑾捂着腮帮笑得不行。 思停抱着她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脸红红的小声说,“想要。” 岑瑾忍不住咬咬她的唇,许是孕激素作用,思停最近胃口不小,她饱满的身体别有一种诱惑,岑瑾探过头去,她的颤栗很快点燃了她,可毕竟有孕,美味不敢多用。 “卸了货大战三百回合。”岑瑾吮着她微红的耳垂,按说已近七年之痒,可她还是会被这女人的各种模样迷得神魂颠倒,有时在路上看见她的背影仍怦然心动。任何时候向人介绍“我太太”,她都忍不住嘴角上扬,七年确实痒,对她永远心痒。 哈佛东亚所的副所长Steve听说岑太太临产,组织一众教员送了她一台AI初产摇篮,岑瑾受宠若惊。 “岑,你有没有想过留在东亚所?”Steve问。 这是代表校方发offer?岑瑾犹豫着怎么回答,毕竟刁教授一直期待她回国,已介绍她承担两个国家级课题。 Steve说,“唐五代研究在东亚所刚刚萌芽,你的加入让我们更有信心。何况,这里的环境对你的家庭更友好。” 不错,国外社会和法律对她们这种特殊家庭的包容度更高,这事确实值得考虑。 “谢谢您的好意,我需要征求我太太的意见。”岑瑾说。 Steve点头,“那是自然。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话间刘琴的好消息先到,老李攀上一个拐了十八弯的美籍华人亲戚,终于办下签证,不日就要来照顾思停。 两年没见丈母娘,岑瑾接机时大吃一惊,爱情的力量太邪性,刘琴容光焕发、轻手利脚,这辈子没见她这么年轻过。 老李握着岑瑾的手,“闺女,我闺女快生了吧?” 岑瑾尬笑两声,这老李以前是街道办主任,老婆死得早,无儿无女。刘琴刚认识他时放话说,我闺女嫁了个闺女,你要是同意,咱俩就处一处,你要是介意就拉倒。 老李乐坏了,“俩闺女好呀!两身小棉袄,咱俩一人一身!” 老李自来熟,又爱张罗,没几天已经把中国超市逛熟了,家里鱼片粥、乳鸽煲换样吃。岑瑾终于吃到丈母娘的西芹水饺,满足得想哭。 “要说水饺,我最爱吃的还是巧克力馅”,老李说,“能吃出爱的味道。” 噗……岑瑾和思停同时看看刘琴,人家笑得毫不遮掩,这届老年人很行。 中国年,一家人在唐人街吃了顿年夜大餐,红灯笼隔出一个小世界,和外面的西派建筑一衬,恍若隔世。 回程出租车上,一段熟悉的旋律反复回响,“劳斯和莱斯都是花样男子,劳斯他是个……” “呀,我听过这歌!”思停笑道。 “是啊,我们上学时的歌,好老了。”岑瑾说。 司机是广东人,接茬道,“这边的华人电台爱播老歌,不懂得与时俱进。” 岑瑾笑笑,“走得太快也会累,偶尔怀旧挺好。” 春节刚过,思停诞下七斤重的男宝宝,取名岑路冉。 岑瑾和路思停爱的结晶,要像一颗明星般冉冉升起。 严格来讲,这是个混血宝宝,长相如洋娃娃般可爱。 正南每天一回家就围着小弟弟转,这是家里仅有的男□□,他比谁都盼着他快快长大。 春天到了,岑瑾的访学生涯将告一段落,何去何从她仍没决定。 有一天回家,她见正南在育儿室和阿冉说话,阿冉抓着个迷你地球仪,正南煞有介事地给他讲,“这儿是江城,看见了吗?哥哥是在江城长大的。这儿是深城,比江城还大,但历史很短……这儿是南京,号称六朝古都,比它更厉害的是西安,十三朝古都……” 岑瑾走进来,接过沾满阿冉口水的小地球仪,上面的中国也就指甲盖那么大,去哪儿找那么多古都? 她哭笑不得,问正南,“你说那么多,他听得懂吗?” 正南羞得小脸通红,嘴硬道,“听得懂,他只是不会说!” 阿冉恰逢其时地“呜呜”两声,正南握住他的小手,“你看,他全懂!” 岑瑾笑死,忽然想通一件事,正南说的那些地方,其实他自己都没去过,如果不回去,孩子如数家珍的历史坐标,将来只不过是打卡的旅游景点,多可惜。 五月的学术汇报是岑瑾目前生涯中最重要的专题汇报,也是她在哈佛的谢幕秀。 思停带着孩子来旁听,所里特别准许阿冉进场——前提是他不哭,好在这孩子一点都不爱哭。 岑瑾身着正装衬衫和长裤,戴一副秀气的低度眼镜,身材笔挺,风度散淡,举手间尽是东方学者的从容和自信。她在哈佛两年的访学补充了唐五代史研究的新视角,疏通了国内外不同的研究思路,不时赢得阵阵掌声。最后时刻,她知道必须给Steve一个答复。 “综上,我想大家更能理解我的决定,我要回到历史发生的地方,不止为了探寻文明的原貌,也为了正在生成的新纪元,毕竟我们对历史的一切探究,是为了更好地走进未来。” Steve微笑表示理解,岑瑾看向前方,思停抱着阿冉朝她挥手,正南脸上漾着淡淡的笑。 五月的阳光,全世界普照。 -- 第116页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全文正式完结啦,谢谢小天使们陪伴走过第一本,作者会继续努力,希望继续关注啦,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