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恐怖啊/这通灵师该死的甜美》 第1页 《你好恐怖啊/这通灵师该死的甜美》作者:威威王【完结+番外】 文案 刑警爱上嫌疑人,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白千湾:我失忆前是不是干了坏事才被调查? 宋弄墨:也不完全是,其实 白千湾:但是你看起来真好吃。(ˉ﹃ˉ) 宋弄墨:?! *终于找到白月光的攻 x 异食癖通灵师受 *攻与受重逢之后发现对方是危险人物决定用爱感化(?)受的故事,HE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千湾,宋弄墨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1 他从来不知道,当上通灵师之后连自杀都这样困难。 在他酝酿筹备了许久、撒了浴盐的浴缸水中伸出手腕,割下第一刀时,鬼怪们大声嘲笑:天啦这么小的伤口好意思叫自杀耶! 胆小鬼,胆小鬼! 天啦他手抖了! 好好笑哦! 以前怎么没有发觉,这群鬼怪这么聒噪呢?亏他曾经觉得鬼魂可爱。 白千湾不想理会,又是一刀划下去 啊呀他来真的! 快抢他的刀! 按住他,嚯,这人力气还挺大。 刚才谁把我鼻子踹飞了! 靠,这群鬼搞什么。 一阵搏斗之后,白千湾跌倒在浴缸旁,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眼前短暂失明,热水飞溅时掉进他眼睛里,刺痛不已。 浴缸溢出的水静静流淌在他耳边。哗啦啦 糟糕啦,是不是死了! 还有气别慌! 先、先找时光机! 不是啊,先打客户电话。电话多少来着,呃? 啊啊啊,怎么办,鬼怪杀人是大事啊。 他是通灵师,杀通灵师是重罪,要入地狱被拔舌头的。 呜哇,突然舌头一疼! 他竟然是听着这种对话昏迷过去的。 惨,太惨了快让他死了吧。 再次醒来时,白千湾还是在浴室里。头顶的浴霸静静炙烤着他,水流声潺潺。 后脑勺鼓起来一个很大的包。他呻.吟一声爬了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帮我关下水龙头,水费很贵啊 没人理他。 环顾四周,一个鬼影都没有,干干净净。 天啊,出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啊,通通堕入畜生道吧! 摇晃着爬出浴室时,外边漆黑一片。 就不能帮我开下灯吗?他在黑暗中抱怨。 你自己没手啊臭傻逼! 灯开了,一个没有手脚的人彘女鬼在地上蠕动,眼眶红红的,大概刚刚哭过。 哼,白千湾翻了个白眼,又用我的纸巾了吧。 卖萌没用,你个贱人。 为什么这也要被骂啊。 白千湾踉跄着摔在沙发上。 撇去第九十五次自杀失败、被女鬼房东臭骂这些小事,他因这张沙发感到幸福、美满、昏昏欲睡。 这是一间大屋,位于著名闹鬼地段,但步行十分钟就是地铁口,出行方便。室内空间不小,从门口沿着走廊,有两间房间,浴室和厨房;楼梯下是一间储物室,旁边是三个小房间和洗手间。更令人欣喜的是原主人留下了桌子、书架,客厅里甚至还有一张皮沙发。 不用买家具了! 对于穷困潦倒的他来说,无疑久旱逢甘霖。 因此白千湾对这张沙发格外有感情。 略微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他很快被地板上蠕动的沙沙声和呜咽吵醒。这种感觉实在很糟,他虽然经常和鬼怪打交道,被鬼吵醒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一只人彘裸.体鬼委实辣眼睛,闭上眼睛就可以了嘛,眼不见心不烦,从前他就是这样想的,可是她很吵,每天有十二个小时在哭,剩下的时间在骂人和骂鬼,真是让人难以忽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鬼,明明舌头眼睛都被挖掉了、耳朵被毒聋了,死后却能听说读看报纸上网玩抖音,啊啊啊,受不了,杀人者大概也想不到吧! 陈太太,我刚才昏迷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吗?白千湾只能想办法让人彘分散注意力。 不知道,没有吧。她在地毯上拧鼻涕,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他表示怀疑:真的吗? 客厅有一个电话机。这年头,打固话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由于财务状况拮据的缘故,白千湾只拥有一部固话,还是人彘死后留下来的。人彘死的年代有些久远,因此电话机的款式也很古旧。横放在顶端的听筒,排列成圆形的按钮,没有重播或者回拨功能,总之是很古老的电话机。 老旧的东西加上白千湾的特殊体质,通常会惹来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所以这个电话机几乎每天都有电话拨入,大部分时间都不是人类打来的。 哎呀,真的没有啦。人彘又说。 -- 第2页 他点头:哦,那我继续睡了 就在白千湾把脑袋轻轻靠上坐垫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哈,是鬼来电,人彘在地毯上做起了仰卧起坐,有麻烦咯。 大白天鬼也来打电话,可恶。 白千湾不情不愿拿起来话筒:有事? 你去死吧,去死吧! 承你贵言啊。他放下话筒。 说到死这个话题。 他失望地抬起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了,像一条笔直的红线,老师在试卷上批改的痕迹。 太没用了。 连死都做不到。 好痛苦。 他烦恼地抠了抠伤口,血又流了出来。 对啦,这个月的账我帮你算了。人彘的眼球飞出了眼眶,黏在桌上的一摞账单上,因为你频繁进医院抢救,医疗费用昂贵,已经坐吃山空、存款见底了。 什么! 白千湾翻阅着沾着人彘泪水的账单,粗略一算,还真是这样。 只剩下三百块钱,再这样下去这星期就会被饿死他喃喃自语。 饿死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死法。 不行,绝不能在自杀成功前被饿死。 人彘说:快滚出去工作,自杀都做不到的废物,和我一样,呜呜呜呜 通灵会损阳寿啊,你好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另一只男鬼大叫道。 关我什么事哦,他住的是我的房子,我赶他走不行吗? 你的房子早就被正室太太卖掉,现在是他的了啦。 你个混账!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抢了这间屋子?渣男、不要脸 两只鬼扭打起来。 另一边,白千湾坐在沙发上垂头丧气。 通灵会损阳寿,其实是外行人的误解,不过么,频率不能太高是真的,因为通灵是在和阴间鬼魂打交道,对活人的确不太好,从业人员也有自己的忌讳。 通灵这一行在现代社会并不发达,也有这个缘故的阻碍。通灵师行业中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其实这话有点夸张了,正常的频率大概也就半年一次。 然而,他是个穷人。 还是个很想死的穷人。 所以 我又出来接单了,有什么单子推荐吗? 中介所的接待员在电话中惊喜道:啊,白先生真的好拼啊,很缺钱吗?唔,我这里刚好有个活儿很适合你。有一个富豪家庭死了人,现在闹成一锅粥,要请死去的人出来评理,就这个吧?价格很高,要求也很高,五星以上、技术娴熟、绝对保守秘密的通灵师,越快越好,这不就是你吗?我看符合要求又有时间出行的、人在B市的,只有白先生了。 白千湾很嫌弃:听起来像家庭伦理连续剧,那种豪门阴私类型的,是不是涉及了遗产分配?万一子孙后代打起来,需要我劝架吧?我一个外人听了他们的丑闻,也很容易被他们打的,拜托,我不是居委会大妈,我就不去了。 关于人身安全这种事我不能确定呢,不过他的开价是七位数人民币 白千湾当即改口:啊?这个单子我接定了。请把这位客户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谢谢,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七位数!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捏着这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白千湾开始闭眼哼唱: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踩到我了!人彘尖叫。 砰。 在踩到人彘鼻子之他迎面撞上一只鬼。 男鬼魂身材高大,鼻歪嘴斜,形容猥琐,像卡通人物。 男鬼吓了一跳,扶住他:你没事吧? 很糟呢,没有死。白千湾遗憾道。 啊,那太好了,男鬼松了口气,他们跑去找客户了,这群冒失鬼。 客户是什么东西? 白千湾并不理他,在玄关脱衣换鞋,自信满满地出门了。 男鬼对着空空如也的门口说:就是雇了一群鬼来阻止你自杀的土豪客户 什么啊?人彘在地板上像一条海豚似的蹦跶,她认为这是在锻炼肌肉,死得太久,鬼魂的肌肉很容易僵硬,什么阻止自杀的客户? 就是,那一群鬼不知道在哪里遇见一个很有钱的人类,人类要求他们阻止白千湾自杀,按天数给冥钱,价格很高很高,总之他就是不想白千湾好过吧?这么一想,小白好可怜,连死都做不到。男鬼抠出一只眼珠,在嘴边哈了一下擦了擦。 只是不想他死而已,怎么就成了不让他好过? 因为就是在和他作对啊,不信你问白千湾,他肯定也这样想。 我看你是和他混在一起太久,傻了吧。人彘发出吃吃的笑声。 可是白千湾自杀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是快成功的时候被鬼魂抢回来。跳楼的时候被鬼魂拽住腿、上吊的时候被割掉绳子、吃安眠药的时候也被扔掉药片他也很痛苦啊。男鬼把眼珠子装回去,杰斐逊说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地狱才是小白的幸福彼岸,至少他现在是这么想的,要是让他知道有人一直妨碍他自杀,怕是要打起来。 -- 第3页 所以,那个客户是谁? 哦,他叫 作者有话要说: 人彘: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 第2章 第 2 章 2 他叫? 想不起来了。 人来人往的B市X区街头,白千湾陷入了自责的沉思。 他之所以会这么穷,一定是有道理的。 比如说,记忆力太差、丢三落四、消费观失衡等等。 记忆力首当其冲。 他先是记住了客户的家庭住址、手机号码,却忘记了姓名。而那张写着联系方式的纸,已经在晚高峰的冲撞中被风拽走了。调皮可恶的风。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打电话吧。 22世纪的华国,倏忽流行了起来公共电话机,这个消失了近乎一个世纪的古董突然被擦亮整装重新出现,必然有点缘故,不过这不是白千湾关心的事情。电话机对他来说很有用途,它是个匿名电话,拨给客户的电话都是一次性单向的,不用担心客人回头打给他这种烦恼。 主要原因是家里的电话机天天都有鬼来电,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客户、哪些是鬼了,干脆就不要接客户电话好了,一切都转交给中介,联系也是单方面的。 电话通了。 你好。一个年长女性的嗓音。 您好,我是和您联系过的通灵师白千湾,我现在准备上门。 现在吗?有点突然,人还没有齐,要不,请你先过来喝杯茶等待一下吧?我这就与他们联系。女长者的声音很惊讶。 不是说越快越好吗? 白千湾疑惑地说:好的,我现在打车过去。 嗯,好的。 对了,冒昧问一句,您的姓名是? 如果你是说这个手机号码的话,他叫宋弄墨。 这个名字好熟悉。 青春陈旧的气息骤然迎面而来,混合着仓库皮革的气味,把他冲了个踉跄。大街上,白千湾的身影略微摇晃,头上的肿包也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名字他好像见过。不是刚才见过,是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也许要追溯到他仍未正式入行的时光。 一时半会白千湾也想不起来,于是作罢了。 出租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但有两只鬼。一只骑在司机头上,由于车顶到头顶的位置很窄,于是身体被扭曲压扁,脊椎骨从背后戳出来,整个人呈现一种被塞在罐头里的状态。另一只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自己的头,嘴里有鱼腥的气味,大概是死前吃了生鱼片吧。 重新反刍起来宋弄墨这个名字,白千湾的脑子很快运作起来,但好似一台中毒的电脑,只能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中读取出有限的相关片段。 中介不曾提到过这位宋弄墨客户的性别,于是他只能称呼此人为宋弄墨,白千湾平常与客户沟通时,更倾向于用X先生/X女士这种说法,因为看起来更附庸风雅一些。他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很感兴趣。 宋弄墨,一个古色古香的名字,不知为何,从中毒电脑中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晴雯撕扇这个片段,然后才是一位女子研墨、红袖添香的情景。天知道晴雯和弄墨有什么关联。总之,他认为这是个女子,也有接电话的人是一位年长女性的潜在影响。 不过一直以来白千湾的运气都说不上好,所以这位宋弄墨搞不好是个男人也说不定。 最近的灵异事件好像变多了。出租车司机忽然忧心忡忡地说道。 司机是城市中对灵异事件最敏感的人群之一,职业所致,他们经常接触各类人和鬼。都市传说也常常从这些年长司机口中传播,与他们打交道,也是白千湾业务的一部分。 你经常开夜车吗?他问。 最近不开了,前阵子有个兄弟,在半夜碰见一个旗袍孕妇,本来不想接的,但她快生了,身上都是血。结果开到医院门口发现人不见了,吓得够呛。 你那位兄弟做了好事,白千湾说,那位孕妇大概是生产过程中来不及到医院才去世的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吧。 是这样吗?司机将信将疑。这时,他头上的罐头男孩往他头上砸了两拳。他露出头疼的表情:我挺怕这种事的。 最好到庙里拜一拜。说完,副驾驶的头颅忽然朝他呲牙,嘴上的口型是叫他别多管闲事。 怕你啊。 白千湾也咧开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虎牙。 宋宅到了。 这是一栋地处昂贵别墅区的豪宅,不必说,出得起七位数通灵费用的宋弄墨必然不是他这样的贫穷平民。 结实高大的红砖围墙将别墅环绕怀抱,中间一道镂空沉重的扇形铁门。手指刚刚触碰到铁门上门铃和通讯传达器模样的东西时,铁门后忽然走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说:您就是白千湾先生吧? 是的。 门缓缓打开。 绿野林间的小道从庭院铁门穿梭到了别墅正门,期间白千湾目不斜视,身旁高耸入云的杉树、音乐喷泉、大马士革玫瑰花丛、林间忙碌的园丁、池塘锦鲤他在心里流下穷困的泪水。又一扇大门为他敞开,他一进门,就被光可鉴人的地板和头顶璀璨的水晶灯闪到了眼睛。 -- 第4页 请上二楼。这位不知身份的男子如此说道。 旋转楼梯一路向上,白千湾的心情一路沉重,越发沉重,七位数,也许还不及这个楼梯的造价吧。 二楼的客厅敞亮干净,空无一人。男子介绍他坐下,自己则端来了茶水。 太太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一位女子忽然来了。 她穿西装西裤,五十来岁,模样干练,黑发盘成圆髻,听男子说太太,白千湾连忙起身,与女子打招呼。她说:请坐吧,其他人就快到了。很抱歉的模样。 听这声音,似乎是那位电话中的年长女子。 女子斟了茶,白千湾悄悄打量了她一会儿,略有些疑问:不好意思,请问宋弄墨先生在哪儿?我须得与她说些通灵的相关事宜。 女子面有难色:他他早晨说起这件事,只说晚点到家,现在也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 她的电话在您手中吧。 是,早晨离家时,疏忽忘在这儿了,她笑了笑,这孩子。 您是她的 弄墨是我的长子。 哦 男的。 什么晴雯撕扇都是假的。 他难掩失望,在宋太太眼中就成了对主人家迟到的不满。她站起身,对男子说:人还没来么? 要不就先开始吧,我一个人与通灵来的鬼魂沟通就好,宋太太又坐下了,她眼中闪烁着光芒,我另外付白先生一笔钱。 那第二次呢?白千湾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短期内不能两度通灵,如果我答应了太太,那么我只能与令郎毁约,这样不好吧。 宋太太面露颓唐:这样吗?那算了吧! 白千湾最怕的就是接这种单,对方不是一个人,是一家子人,七嘴八舌意见不合,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了,所以他才一再强调只与宋弄墨沟通,可那小子居然迟到。 一阵沉默之后,楼下有了门铃声。 男子下楼,片刻之后,楼梯上走出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两位年长男子,身材高大,年龄与宋太太相仿,大概五十来岁。最后边的是一位年轻女子,模样甜美身材高挑,细细的腿仿佛两根匀称的鸡肉味白色火腿。 年轻女子说:妈妈,我路上和叔叔们碰见了,真巧。这位是通灵师? 宋太太说:对,这是通灵师白千湾,都坐吧。 两位中年男人坐在长沙发上,与白千湾打了招呼,然后数人一起陷入更深的沉默。 白千湾屏气凝神。 十分钟过去了。 这家人到底有多不爱说话啊! 白千湾莫名感到了一股压力,压力之下又产生了一点饥饿感。他舔了舔嘴唇,眼神放在宋家女儿的腿上,他饿了,很想早点完工吃火腿拉面。 门铃终于又响了。 这一次,从楼梯口走来的是一位高挑瘦削的年轻男人,从宋太太如释重负的表情上看,这位就是宋弄墨了。 宋弄墨一身黑衣,风衣长而轻,随步伐而轻轻运动。白千湾的视线从他的长腿往上移,一直到他的脸上。 咦?白千湾的身体先意识而动,发出疑问的声音。 哥,你总算来了。 你叫客人一阵好等!宋家母女仿佛被触动了开关,连连抱怨。 不好意思,堵车。一只手忽然横在白千湾眼前,手指很长、骨节均匀,指甲剪得干净,手背上青筋突出,隐约还有陈旧浅色疤痕。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好想吃啊。 宋弄墨说:白千湾? 宋弄墨长相说得上俊美,与弄墨这个文雅书卷气的名字不同,他的长相与这种气质不太相近,剑眉星目、眼睛长而深邃有神、五官深刻,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是一种浓颜的英俊。 啊,白千湾在众目睽睽之下呆滞了几秒,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握住了宋弄墨伸出来许久的手,抱歉,我就是白千湾,你找的通灵师。 他紧紧盯着宋弄墨的脸,目光坦然赤.裸,还掺杂了一丝疑惑,令在场的其余人摸不着头脑。 双手分开,数人再次落座。宋太太说:人齐了,可以开始通灵了吧? 视线的中心,这位年轻的通灵师不知为何再度陷入凝滞。他看着烟灰缸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第3章 第 3 章 3 白千湾的长相很能迷惑别人。 他茶色的杏眼总是蒙着一层水汽,皮肤干净而苍白,像是久不见光、大病了一场,身材瘦高,腰杆笔直。总的来说,他看起来是一位漂亮秀气、身体抱恙的青年,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大约是某个大学的文科学生,是在校园中穿白色衬衫、抱着课本行走在树荫下、与书本为伍的年轻人。 谁也不会把他和通灵术这种邪门的东西联系起来。 另一方面,这种病弱、精致的面孔总是能让人多他多几分容忍度,白千湾神游了将近半分钟,才回神预备通灵时,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厌烦和怪罪的情绪。 -- 第5页 那就开始吧。 在接过死者遗像之后,白千湾盯住他的客户宋弄墨。 在这之前先说好,我只为你服务,别人的意见我是不听的。只许你提问死者、回答死者和我。第一个问题,死者与你的关系?第二个,他是怎么死的?现在,请给我死者的一件遗物。 白千湾站在客厅中央,墙壁电视机的前面,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立领中山装,盘扣一丝不苟地扣上顶端。22世纪以来,社会上刮起了一阵复古之风,旗袍和中山装都成了年轻人流行的衣着。事实上,白千湾的衣物很少,这件是出来通灵时才舍得穿的。 祖孙。他因车祸当场身亡。宋弄墨站在桌边说,管家男子为他取来了一串佛珠。 车祸啊,白千湾拿走了佛珠,在手指间摩挲了须臾又放下,他略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向了其余人,通灵的时候,我不确定死者以什么形态出现,可能是死后被葬仪师装扮后的模样,也可能是死时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可能你们会见到血腥场面,不能接受的人请回避。 无人应答。 好,那我要请死者来访了。 白千湾双手在胸前合十,十指紧扣,一双眼睛也闭上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忽然客厅一冷,从角落中涌来凉意。厅内众人除了宋弄墨,其余人俱是脸色微变,忍不住四处张望。 宋绅是突然出现的。 毫无征兆、刹那间站在了白千湾面前,背对着众人。宋家女儿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旋即被母亲捂住了嘴。 白千湾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旋即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位形貌完整的老人。他松了一口气。 宋先生。 宋绅穿深色西装,拿着拐杖,后背略驼,像鼓起来一个包,头发稀疏花白,眼睛锐利,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清醒、理智模样的鬼魂。白千湾从来很怕召唤出歇斯底里、怨气极重的魂魄,他们降世必然大动干戈地闹一场,末了还要投诉通灵师扰人安宁,让他吃力不讨好。 这些是您的儿子、媳妇、孙辈。白千湾介绍道。 老人缓缓转过身,在吃惊或冷淡的面孔上逐一看过去:我认得。 爷爷!这时,宋家的女儿倏然双眼含泪,挣脱了母亲的手。 白千湾摇了摇头:他听不见人间的声音。 又转头去问宋弄墨:有什么问题或者什么事情想说吗? 宋弄墨对白千湾说:两位叔叔质疑遗产分配,他们各得十分之一,其余明细一概不知。 他转达之后,宋绅说:剩下十分之三给了宋弄墨,十分之三宋玉墨,其余的喂狗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豪门恩怨啊,好怕被打。 白千湾腹诽了几句,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地念了出来。客厅众人霎时面色各异,两位年长的宋叔叔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一个叫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说:大哥难道什么也不得? 宋绅笑了:他们三个连狗都不如。我家基因不太好,后代都一般般,不如我。孙子孙女能出淤泥而不染,实在不容易。让你见笑啦。 这话转达之后,在场几人都一声不吭。白千湾低头看鞋尖,头埋得很低,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叔叔大概想知道剩下十分之二在哪里吧,帮我问问?白先生。 宋弄墨倚在沙发边上,两条长腿倾斜,他侧着脸说话的时候,发梢盖住了眼角。 赠给了一位朋友。 白千湾得到了这样模糊的答案。他皱了眉,认为这个问题死者大约并不想回答,如果客户对此纠缠不清,双方都将很疲累,包括做传声筒的白千湾也是如此。后果就是他约莫赶不及在傍晚时分吃上拉面和火腿。 没有必要再问了。在所有人的沉默中,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白千湾抬眼,只看见宋弄墨执烟和打火机的动作。 结束了吗?见无人出声发问,白千湾在每一个人脸上仔细观察,没有意见吧? 宋弄墨说:没有,散了吧。 那么,老先生请回吧,打扰了。白千湾朝宋绅弯了弯腰。 一阵冷笑之后,老人消失不见。 宋太太像是一只支撑了许久的充气人形气球,终于在节目结束后泄气垮塌。众人尖叫慌乱着将她团团围住,平放在沙发上。确认她只是惊吓过度之后,数人都松了口气,抖抖索索,各自道别。期间通灵师白千湾宛如一位事不关己的冷漠路人,只在电视机一旁观察壁画。体态丰腴的西方女子,怀抱婴儿,眉目婉约动人。一副关于圣母玛丽亚的画作。 白千湾从来喜欢这种看得懂的画,更冷门抽象的只会让他皱眉,用看垃圾桶的目光直视,于是横向对比的话,实际上今天的他也不算失礼。 白先生。 一个天籁之音呼唤着他,音源在身后,黑色桌木旁。宋弄墨在他眼中暂时是一只百万ATM机,行走时发出钱币落地的脆响,说话时是钞票刷刷的声音,叫白千湾灵魂荡漾。宋弄墨弯腰在桌上写字,如果白千湾此刻有胆走近,就会发现对方正在签写支票,他长而有力的手指紧握钢笔,正在写下锋利、龙飞凤舞、令他目眩神迷的1000000。 -- 第6页 你的酬劳。 迷茫间,一张支票递在他眼前。 谢谢。 拿支票的手,微微颤抖。 在数清1后边的零之后,他眼前顿时一阵晕眩。 你没事吧?宋弄墨扶住了他。 白弄湾低声说:只是觉得有点震撼 宋玉墨: 走出宋宅时,白千湾双腿无力。 轻飘飘的支票仿佛有了无限的重量,即将将他压垮。 通灵对通灵师有很大的损耗吧?白先生似乎很累。 ATM机紧跟在他身后,发出钞票的声音。这是个标准的客人好奇式闲聊开头,不少客户在任务结束后会意味不明地与他聊起来关于通灵的话题。不过,宋弄墨的提问,更像是对他刚才的虚弱与晕眩找了一个台阶。 于是白千湾说:有一点。 我以为通灵需要很大的阵仗,血液、仪式、祭品白先生好像完全不需要,真奇怪。 那个啊,每个通灵师都有不同的做法,有的确实是你说的那样。 眨眼间,白千湾已经怀揣巨款支票行经到庭院门口,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拉开了门,他刚刚迈出一只脚,忽听身边的宋弄墨提议道:白先生,不如我送你回家吧? 他略一迟疑,说:不了。鬼屋这种地方,人类还是少去为妙。 宋弄墨垂眸,视线凝聚在他的手腕:刚才你抬手的时候,我看见你手上有伤。没关系吗? 白千湾摇头,一百万的冲击未散,以至于谎言不过脑子地在口中蹦跶:只是被老鼠啃到了,不要紧,打死就好了。 宋弄墨一扬眉,正欲说些什么,一个飞奔而来的少女忽然出现在了庭院门口。 宋玉墨两颊飞红:白先生,关于通灵,我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您能留个联系方式吗? 白千湾盯住她白色火腿似的小腿,感觉食欲大涨:那个,我没有手机和微信。 没关系,那我把我的微信号写给你吧?一张纸条忽然拍上了他的手心,宋玉墨的手臂宛如玉笋,脆生生的。 咬起来一定口感很好吧? 啊呀,哥,你干嘛这么瞪我?好啦好啦我这就走 少女奔跑着远去了。 白千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喉结一动,把纸条塞进裤兜。 两人走到庭院门外,宋弄墨忽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说:看着我就好了,别盯着我妹妹。 带着烟草味的气息轻抚在耳垂,白千湾羞怯似的红了脸,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他脚步加快,逃跑似的消失在围墙遮挡的地方。 呼 回去的路上,他照常坐了出租车。 刚刚被宋弄墨点破的那一幕,飞快而无情地在白千湾眼前回放。 太丢人了。 在别人面前饿成这样,虽然肚子没有叫,但是饿得快吃人了,双眼一定在发光吧,对着那个女孩子的四肢,和他的手。 啊啊啊,不想出门了! 小弟,你没事吧。出租车司机担忧地看着后视镜,后座上的乘客此刻正面色颓唐,好像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 没事,只是太饿了。 呃?那赶紧去吃点什么吧,也快七点钟了,还没吃饭? 是呀,刚刚才下班,白千湾说,就在前面的拉面馆停下吧。 夕阳西下,银行下班,支票只能明天才能存入了。 望着支票上宋弄墨三个字,他一阵恍惚。 服务员端上拉面,咀嚼之后面条入胃的充盈感也没有让那种伤脑筋的感觉消退。伤脑筋是真的伤脑筋,只要想起来宋弄墨这三个字,后脑勺的肿块就会很痛,仔细一想,大概是血液上涌与循环导致的疼痛感。 宋弄墨是他的高中同学。 关于高中时代的一切 白千墨倏忽打了个寒噤,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到家的时候,庭院里有几个没有头的男孩正在踢球,当然啦,踢的球其实是一个人头。 鼻子被你踢坏了耶! 好啦,下次踢小明的。 小明的头好像不见了啊。 就啊,小白哥哥回来啦? 小白哥哥! 与男孩们打了招呼,白千湾进了屋。人彘陈太太正在地板上做仰卧起坐,腰腹隐约可见八块腹肌,其余鬼魂也在地板上做俯卧撑、举哑铃等等,一时间,宽广的客厅竟显得拥挤。 他在鬼魂间走过,不时称赞道:运动很有成效啊。 鬼魂们并没有理他。 最近那件食人魔的事情好像越来越恐怖了耶。 怎么说? 前天有个男人被杀掉,警察在他家里找到了尸体被煎好的大腿肉哦,黑椒大腿肉! 好吃吗? 不知道诶,听说其余部分很可能已经被吃掉了,食人魔很用心地烹饪了好多道肉菜。 -- 第7页 可是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吧? 所以做好之后放进冰箱里了啊,被警方拿出来检查,确定是死者的人肉呢。 噫 对啦,那个男人就住在附近,好像就是巷口那里吧。 白千湾很是疲累,躺下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鬼魂们的对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隐隐约约听见了食人魔三个字。 他心里想的是:宋弄墨的手真好看,宋玉墨也是。 好想收藏起来 喂,你今天赚了多少钱啊?人彘总算注意到了他。 白千湾支起眼皮,把裤兜里的支票扔给她:我现在是百万富翁哦房租一定准时交,放心吧。 马上离开B市?这是什么东西?人彘大叫道,big胆!你竟然敢糊弄我? 白千湾把被扔回来的纸团拿来一看,原来他误把宋玉墨的纸条当成支票拿出来了。 上边是一行清秀字迹:请马上离开B市,有危险。 第4章 第 4 章 4 白千湾的第一反应是不行啊,我刚买的房子,你居然让我搬家。 为什么明明已经成为百万富翁了,潜意识里却仍然是个穷人? 真是伤脑筋呢。 拿错了,是这个。他把支票重新丢给人彘。 像一块鱼饲料扔进池塘,百万支票立即激起了众鬼魂的哄抢。 天啦,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耶! 一百万等于多少冥币啊? 谁算一下汇率? 今天的汇率多少来着? 喂喂,别抢! 我的,是我的! 白千湾盯着纸条,忽然想起一句话。 钱难赚,屎难吃。 果然,接这种豪门遗产相关的订单很容易被人盯上,搞不好会被杀人灭口,空有一百万,有命赚没命花。但是,这样不是更好吗?灭口请来得更快些吧! 白千湾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又从人彘嘴里掏出了湿哒哒的支票。 干嘛啦,看一下不行啊! 明天银行上班我再去兑换 小气鬼,我又不是要把它吃掉! 小气鬼!小气鬼! 牙签筒、卷好绑起来的报纸、书本一时四处乱飞,准确无误地砸在白千湾身上。他捂着后脑勺抱怨:很痛啊。 打你不行啊!人彘叉着腰,像只短茶壶。 今天要直播啊,别打。他抓了抓头发,开了客厅的电脑。 你不是才直播过吗? 没有啊,上次摄像头被你弄坏了,就没再直播过了。在笔记本电脑上,白千湾链接上了新的无线摄像头,很多人一直在网络上催促,就再开一次直播吧。你有没有意见?有的话,我就在你身上打马赛克不出镜了。 白千湾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地下通灵师。 技术好、话少、收费合理、随叫随到、接单频率高,诸如此类的优点不计其数,白千湾因而一跃成为通灵行业的新星。自从他在恐怖直播网站上注册了个人账号,关注度一下子居高不下,许多人期盼着他直播恐怖事件。他只开过一次,第二次也就是昨天,刚刚开启就以被人彘打爆摄像头、香烛房租钱提高到1000冥币一月的悲惨结局告终。 在白千湾无聊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在网站上更新个人状态。 -今天人彘又和前任打架了,鸡飞狗跳。 -今天家里又偷偷进来了新的鬼,我受不了了,为什么都爱来这里啊。 -有个车祸的男孩子半夜敲门,头好痛。 -人偶半夜哭了,我好累。 诸如此类的日记体,成为了白千湾粉丝们在没有直播的日子里聊以慰藉的精神食粮。 【啊啊,小白什么时候再开直播啊!】 【上次那段直播视频我已经看了千百遍了。】 【小白不在的第很多天,想他。】 【人彘姐姐什么时候再出来啊,吸溜,我爱她的暴脾气。】 【呜呜,小白在家一定天天被欺负!】 【因为脾气太好了叭。】 打开恐怖直播视频网站之后,只要进入[白白白]个人页面,很快就能看见白千湾粉丝在页面的留言,大部分都是催促他快点开直播的要求,其中不乏有金额不小的打赏礼物。白千湾对直播没什么兴趣,但因为缺钱,直播收入也成为了他填补账单无底洞的一个途径。 过了很久,身后才传出了人彘的声音: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白千湾转过头一看,人彘陈太太不知何时穿上了一条红色吊带裙,头发捋在背后,别了个水钻发卡,人趴在梳妆台上对镜自揽,仔细看,竟然正在化妆。 呃,没有必要吧。 你懂个屁。人彘擦着口红说。 那我就开直播咯。 点开直播间的时候,由于白千湾在线,许多粉丝观众已经先行涌入,在右边的弹幕区大肆尖叫,庆祝失踪人口回归。 【呜呜呜呜,小白又出来爬了!】 -- 第8页 【爬是什么鬼了啦。】 【上次就是在地上爬啊。】 【严谨一点,明明是因为在带小孩子,和一岁多的小鬼魂玩骑马马游戏。】 【小白的世界一定挤满了鬼魂吧,房间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恶臭。】 【你这么一说好像小白脏脏的。】 【脏脏臭臭的小白。】 白千湾无语凝噎。 你们在说什么啊。他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衣物,哪里臭了,分明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 【在说小白干净清新!】 【我爱你小白我爱你的鬼(づ ̄3 ̄)づ╭~】 【小白声音好好听哦!】 白千湾举着直播摄像头,小心翼翼地摆在桌子上。从这个角度拍摄过去,正好可以录下客厅里正在做运动的鬼怪们的一举一动。 【哇,这只鬼肌肉膨胀得好恐怖哦。】 男鬼举起沉重的哑铃,弘二头肌在运动中迸裂,露出红粉的肌肉纤维和小树枝似的血管。 【哇哇哇,这鬼是怎么回事啊,脊椎突出?】 在地上坐俯卧撑的男鬼二号,脊柱从背后戳出来,上边还黏着粉色肉块。 【上世纪的健美操诶!好久没有见到了。】 几个身材高挑结实的女人正在走廊蹦跳,嘴上喊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飞舞的马尾辫下,后颈的地方有尸检缝合的Y型痕迹。 【呃,他在吃内脏吗?】 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半躺在地上,上半身支在桌脚,肚皮上松松垮垮的,开着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正把手伸进去掏:心肝脾肺肾好像少了耶。说话时,嘴里有红紫色的果冻状的碎块。 【这位是传说中的人彘姐姐?】 一个没有手脚、从肩膀和大腿根处就空空如也的人体正躺在沙发上,一袭红裙十分鲜艳惹眼。陈太太甩头道:这个角度怎么样?眨眼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忽然掉下来。 夭寿啦!她尖叫了一声,眼珠咻地飞回了眼眶。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皮卡丘:好久没看见你了qwq】 【皮卡丘:想你想得快发疯了呜呜呜呜qwq】 皮卡丘是他直播间的大金主,他第一天直播的时候就疯狂给他砸钱。白千湾甚至怀疑这人可能是他之前的哪个客户,不过皮卡丘说话的风格委实奇怪,黏黏糊糊又不像追星的女孩子,只叫人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起精神对金主说:嗯,这些天很忙。 【小白今晚话很少呀~~】 白千湾正趴在椅背上打盹,通灵很消耗精力,之后的一两天他大概都会是这种接近昏睡症的状态。他勉强支起眼皮看了一眼屏幕,答道:太困了,最近有点累。又把摄像头抬高。天花板的吊灯上正挂着一个上吊的死人,舌头长长的,一直往下伸,湿哒哒地舔到了摄像头上。 【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 【突然惊吓!】 【天啦,这到底是怎样的一间鬼屋!】 【主播好像住在连环杀人案的附近吧?我记得那里有一间鬼屋。】 【食人魔那个吗?】 【是啊。】 食人魔? 最近好像经常听见这个词。 意识略微清醒了一些,白千湾摸了摸耳垂,傍晚时分宋弄墨在耳边的警告一下子浮出水面,氤氲着肉体的香气和弹牙的触感,在他耳边徘徊。 很奇怪哦,大家都在说这件事?白千湾嘀嘀咕咕,传播范围很广吗? 【大概是因为性质恶劣的缘故吧?】 【死了很多人哦,目前为止被确定的已经不下四个受害者了。】 【恐怖,好像对方是无差别杀人者,男女老少都吃过了。】 这样啊。他打了个哈欠,困意再度袭击大脑,他在摄像头前摆摆手,太困了,下次带你们到户外直播吧。 啊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直播关闭之后,沙发上横躺着凹造型的人彘哀嚎了几声,我好不容易打扮了一下,这么快就关直播了! 真的很困啊,感觉身体被掏空。 白千湾整个人挂在了椅背上。 年纪轻轻的,你这样不行啊。 人彘摇了摇头,在沙发上换了个睡姿。她的长发在空中扭动,一簇一簇地抓住了搁在玻璃桌上的一只触屏手机。 手机悬浮在半空,被好似手机支架的两撮头发支撑。 头发动了动,手机开机了,进入到了微信程序。 远处,白千湾呼吸均匀,已经趴在椅子上睡下了。 人彘点开了万千怪事的公众号。 我来看看这个野鸡又在咕咕day什么,哦,前天的浅析食人魔再次犯案事件。唔?还做了犯罪嫌疑人的侧写:男性,可能患有人格分裂症,有女性人格;二十到三十岁,独居,性格孤僻,工作不稳定,通晓解剖术,受过虐待;快乐杀人者,自卑,渴望被关注。啊,这人在说什么,随便把几个时髦的词放上去就是侧写啦?这种文章我也会写诶,不行,我要骂他! -- 第9页 白千湾半梦半醒,瞥见人彘骂骂咧咧地玩手机,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不要用我的实名手机账号乱发表奇怪的东西啊,别人要是去法院起诉我的话,赔偿的钱是我出的。 老子买了你的手机号,你管个屁。 好嘛。 正说着,门铃响了。 诶,谁来了? 我第一次听见门铃响。 大概是附近恶作剧的鬼吧! 小白打死他! 白千湾不情不愿地拉开门:谁啊? 门外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模样陌生。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黑发是一团水藻趴在头顶。男人非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请问你有雨伞吗?我想向你买一把。外边的雨实在太大了。 外边下雨了吗? 白千湾顾着打瞌睡,完全没有发觉雨声。 这里有,他抓起倚在鞋柜上的长雨伞递给男人,不用还了,也不要钱。 啊?那真是谢谢了。男人说,不过,我还想买瓶水,几百公里路,我都没喝上口水。附近的店铺已经关上了,自动贩卖机也坏了 白千湾疑惑地打量他:水?我倒杯水给你喝吧,稍等。 回到客厅用一次性纸杯倒水的时候,鬼怪们在他身边尖声大叫:门口这个人很奇怪诶!他一直往里边张望,好像在观察什么。你要小心哦! 大概是什么抢劫犯来踩点吧? 如此想着,白千湾端着软趴趴的纸杯走到门口。男人接过杯子,笑道:谢了兄弟。正要一饮而尽,忽然门外又出现了两个人影。 这是两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手里各执一张展示证件的皮夹:我们是B市X区刑警,关于在X区发生的杀人案,我们有些事情想询问附近的居民。先生们现在有空吗? 第5章 第 5 章 5 正德街道18号的房主白千湾是一位年轻男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眼疲惫,面色苍白,大概是生病的了缘故。在门口的另一位男子年纪比他略长,浑身湿透,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 男子惊讶地说:我也需要吗?他看了一眼白千湾。 白千湾对两位刑警解释:他是路过这儿,来借雨伞和喝水的路人。两位警官请进。 是这样。赵廖点了点头。 这位陌生男子一手水杯一手雨伞离开了。 门关上之后,赵廖和李恪脱下黑色雨衣,雨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在瓷砖上滑动。两人脸上尴尬,白千湾浑不在意地接过雨衣,放在墙边:没关系,我待会拖地就好了。 两人忙说:打扰了。 正德街道18号是著名的鬼屋,因为出过凶杀案以及常年闹鬼,附近的居民都避而远之,这间房子在低价长期出售的情况下也一直未能被原房主卖出,直到约莫半年之前,一位B市籍男子也就是白千湾买下鬼屋并入住。 九月二十七号,连环杀人犯第四次犯案,这一次,是在鬼屋附近的一处店铺中杀害了一名四十岁男子,并将部分尸体烹饪为菜肴,甚至凶手本人可能也自行食用。一时间B市人心惶惶。 赵廖与白千湾攀谈,李恪则不动声色地观察鬼屋。这间房子也有几十年历史,装潢已显破旧,家具稀少,客厅中唯有两套桌椅、书架和一张沙发,略显单薄空旷。 电脑桌被安放在客厅中,台式电脑铮亮崭新,与整个房子格格不入,仔细看,电脑和音响都是十分名贵的牌子;电脑桌旁是一副大书架,满满当当地放着纸质书,地上摆放着成堆的报纸;一张桌子是待客或者用膳时使用的,被放在皮沙发前边,另一张贴着墙,上边立着一面大镜子,还有女人的化妆品;椅子上一张放着坐垫,一张放着一只木头人偶,人偶大约40厘米长,身穿吊带裤和白T恤,黄色假发,脸部涂着米白油漆,眼睛是棕色玻璃珠子,嘴角和手臂关节都有活动的缝隙,它面向着这两位不速之客,表情呆滞,让人想起惊悚故事里的鬼娃娃。 另外就是意料之中的鬼魂的存在,各色各样的鬼魂正好奇地围在两人身旁。 真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请坐。 白千湾将沙发上的红裙子捡起来,随意扔到一边。赵廖在皮沙发上坐下,他身材高大,又与白千湾隔了不少距离,这样一坐,皮沙发便显得拥挤,容不下第三个高大的男人入坐。白千湾又站了起来,尴尬道:唉? 李恪忙说:没关系,我站着也 话音未落,只见白千湾走向放着人偶的椅子,像丢弃红裙子一般将人偶弃之如履,人偶扑通摔倒在地,仰面朝天。椅子被搬到李恪身边,他说:坐吧。 三人这才坐下。 李恪说:只是了解一下最近附近的治安情况。 治安的话,我不经常出门,不过我没遇见过偷窃的情况。这个不太清楚。白千湾答得很快,还有别的问题吗? 不出门的话,白先生是自由职业者吗?赵廖问。 不是的,我是一位通灵师,除去通灵的时间,我一般都在家里,哦,也兼职做网络主播。 -- 第10页 通灵师。李恪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对这个问题多加询问,赵廖又问:这位死者,白先生见过吗?他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四十余岁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模样很平凡,属于看过就会忘记的长相。 白千湾摇头:没有印象,也许见过?不记得了。 死者是巷口小超市的老板。 是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情,食人魔,他说,大家都这么称呼他。 李恪略微沉默了会,又问:最近在正德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吗? 没有呢。对方继续摇头。 李恪与赵廖对视了一眼,他说:了解了,感谢白先生的配合。 两位警官要走了吗?白千湾直起腰,见两人起身,他也送他俩到了门口,外边雨很大,路上小心。 两件雨衣瘫倒在地,像两个油光水滑的甲虫壳子,被重新罩到两人身上。 手电筒的光柱在水亮的台阶上运动,李恪与赵廖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德街十字路口,雨幕浩大沉重,远处的路灯下,一辆警车正在原地等待着他们。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咬着烟,启动了汽车:怎么样? 李恪想了想:他没有隐瞒自己是个通灵师,说话时神态也很自然,包括提到案件和看见被害者照片时也是这样。从客厅的情况看,他似乎对电子设备比较看重?家具很少也很旧,但那台X牌手提电脑是最新款的,很贵诶,音响也是。对了,白千湾可能有女友或者女伴,可能不是独居。 女友?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倏忽回过头看他,眼中不悦一闪而过。 房间有女孩子的化妆品和衣物,还有人偶。李恪对他的反应暗自称奇。 赵廖插嘴道:也可能是自己用的啊。我是说,跟凶手的爱好相似,他喜欢女性的物品。 李恪问: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赵廖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假设他是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有很强的心理素质也很正常啦。对了,说到人偶,他不喜欢人偶吧,随便就扔到地上,油漆都被摔掉了。如果是女朋友的人偶,她看见的话怕是会气死。 所以,人偶是他自己的?不喜欢人偶为什么留着呢?李恪陷入了沉思。 赵廖看着他:我们为什么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结? 任何细节都很重要啊,不过,其实宋队去更合适吧,李恪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老同学这种关系还算不上需要回避啦。宋队和白千湾是旧相识的话,不是更好了解他吗? 我也很想,宋弄墨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我刚刚才和他接触过,如果再去他家问这些话,恐怕白千湾将会生疑。 这样啊你们也是有缘分,这边要调查他,宋队忽然就先和他撞上了。 孽缘。宋弄墨勾起嘴角。 雨刷在挡风玻璃前剧烈晃动。 李恪托着腮望窗:凶手究竟是谁呢?不过这一趟下来,还是有收获的。根据之前的调查,他是宅男,对网络和虚拟世界很依赖。在网络中扮演不同的角色,甚至女性角色也不出奇,用女性的口吻说话、聊天之类的 女装大佬?宋弄墨笑了起来,我还没见过他穿女装的模样。 宋队的语气好像和他很熟诶 宋弄墨轻轻一笑:算吧,有段时间我和他是朋友,不过后来就不是了。 朋友啊,这种场景下相见确实有点尴尬 躲在窗帘后目送两只身着甲虫壳子的警官离去,白千湾放下了紧绷的神经。脑海里发出皮筋松懈的咻咻声响。 白千湾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自从正式成为通灵师之后,他的确时不时会卷入一些杀人案件,当然,大部分案件都只是问问而已。例如去年的案子,一个客户在找他通灵之后被杀身亡,非要说的话,如果客户不选择通灵、与死者争执,也不至于惹怒死者的家人,以至于被雇凶杀害。虽然这些人只是例行的走访调查,但对他来说,被窥探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哇,你被警察盯上了吗?人彘在地板上平躺着,压住了身下的红裙。 白千湾说:不是啊,只是过来调查,因为案发地点离这里好像只有五分钟路程啊,好累啊,明天不要早起吵我。他揉着眼睛,脸色惨白惨白的,快和人彘差不多了。 要睡觉了吗? 嗯,睡了。白千湾躺倒在沙发上,肚皮上盖上一张毯子,重要的事情多说一遍,我要睡了哦,不准再吵。 知道啦众鬼异口同声,各自收拾了哑铃和瑜伽垫跳窗离开。 灯灭了。 鬼屋再次被黑暗吞噬。 白千湾陷入浅眠,他向来睡眠不佳又很怕吵,夜间长眠都是奢侈,果然过不了多久,他又被细微的声响吵醒了。月光和街灯的光线隐约照进客厅,墙壁上站立着一个放大的影子,一个短手短脚的人形影子正在缓慢走动。 -- 第11页 他看向地板。 在电脑桌下放报纸的地方,一个穿蓝色牛仔吊带裤的木偶伸出了他的腿。陈旧的木头脏兮兮又受了潮,按在地板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黏稠的咯声响。木偶的腿艰难地支着身体,试图让自己再走一步。 人彘也醒了,她翻了个身,盯着人偶的方向。 白千湾问她:可以扔掉吗? 他会再跑回来的吧,这种就是专门附着在玩具娃娃里的鬼魂,人彘很为难,这是小明捡来的人偶吧,她上次说不想要了。 我帮小明重新买一只新的,这只拆掉好不好? 拆掉? 砸碎啊。 你好帅哦 白千湾在沙发底下掏出来一把铁锤。 这时,人偶倏忽倒下,啪嗒,这声音仿佛一只鞋子落地,然而手脚却还在咯吱运动,好似垂死挣扎的蟑螂。铁锤飞舞着,重重砸在人偶头上。涂在木头上的白色油漆血一样地脱落飞溅。 白千湾的眼睛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第6章 第 6 章 6 会议室的大屏幕投影着9.27凶杀案的现场与周边图片。 宋弄墨在一旁说:店铺内没有监控摄像头。凶手半夜行凶,然而门窗完好。没有脚印和进出痕迹。由于附近有鬼屋以及十几年前发生的凶杀案,正德街道的当地居民大多避免晚上出门,尽可能留在家中,因此很多人没有注意到案发当夜有什么异样。正德街与地铁站毗邻,晚间时分依然热闹 李恪戳了戳圆珠笔的笔帽,又在纸上写了总结。 只要超自然的力量出现,哪怕是小偷小摸都是令特别事件处理部门感到棘手的案件。更何况,目前为止已经逝去了四条人命,而作案者仍在逍遥法外。 最关键的还是案发时分的监控视频。宋弄墨按下播放键。大屏幕上出现了俯视的巷口一角,这是调查过程中巷口监控摄像头提供的录像,经过与当天监控中出现的人物进行排查之后还有七人存疑或身份不明。 白千湾是剩下的七人之一,也是重点观察对象。 白千湾 随着宋弄墨的低语,赵廖将屏幕转到了另一部分。白千湾在视频和监控中的身影被截屏的照片出现了,瘦高个子、浅肤色、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白千湾在案发那天离开过鬼屋,甚至在超市买过东西。 二十四岁,高中肆业,目前的职业是通灵师与网络主播,经济拮据。 在他的鼠标控制下,恐怖直播的白白白直播间截图跳了出来,最后一次直播时间显示是今天晚上七点半。 所以才会住鬼屋吧。李恪说。 接下来是鬼屋的外部照片,带着一块庭院的大屋子,外墙皮脱落,上边是几十年前流行的三角屋檐,有一圈木头栅栏围住了院子里的茉莉花丛。 赵廖说:接触起来的话,给人很温和文静的感觉,是那种不至于让人警惕的长相。 屏幕上映出一张白千湾的特写照片。 有自杀自残史,三次跳楼自杀未遂。最近一次因自杀送院就医是上个月九号,白千湾自废弃烂尾楼跳下,被路过群众送去医院,全身多处骨折。在住院期间试图在病房上吊自杀,被巡视的护士制止。宋弄墨翻了翻文件夹,独居,曾经在网络上发表过关于食人肉的言论,不过是九年之前的微博了,在2133年时他弃用了这个微博账号。 -想吃手 2133/09/13 -好想吃人肉啊 2133/09/28 -又不想吃了 2133/09/28 赵廖皱了眉:那时候白千湾十五岁吧?有句讲句,这种微博也不能说明他一定有食人倾向很多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什么想杀人、想炸了学校,只是过过嘴瘾,很少有人付诸行动。 2133年是九年前,为什么突然不更新微博了?我看他发状态很勤快,有时候一天好几条。李恪翻着白千湾的微博,最后一条微博是啊啊,明天要交作业了,时间是2133年的10月7日,国庆节的最后一天。 十月份的时候,他退学了,宋弄墨说,理由是身体不适。自那之后,白千湾在网络上消失了好几年,直到今年才出现,在恐怖直播上注册了个人账号。 他看起来是很病弱,赵廖翻着他的资料,十月份因为生病退学的吗?什么病?看他的病历,好像以前很多都是小毛病,感冒发烧之类的。 不是的,他是因为被同学指控杀人而退学。宋弄墨冷不丁抛出来一个□□。 室内几个警察都是面露异色:杀人? 赵廖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那件巫术案?他在调查白千湾的中学退学事件时,曾经查到了这件案子,这是一个疑案,至今仍在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未结案分类中。 李恪面带惊讶:绝了,白千湾越看越古怪,有自杀史,被同学怀疑杀人。不过,两个案件有关联吗? 屏幕上跳出了巫术案的资料。 2133年B市一中连环非自然死亡案,一共三名死者,都是未成年的高中学生。 -- 第12页 明亮的光线下,宋弄墨的侧脸浮起一层嘲弄似的冷笑:巫术案的最后一位死者,是超自然事件社团的社长,他死后,存活的超自然事件社团社员只剩下两个人。白千湾是其中之一,他成了众矢之至的,被同学指控用巫术谋杀了其他人,并且遭遇了校园霸凌,几天后他就退了学。当时警方的调查结果是他没有作案嫌疑。 剩下两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他没有被同学暴力吗?一位警员问。 李恪和赵廖忽然沉默了一会儿,齐齐看向了宋弄墨。 那个人是我。宋弄墨坦然说。 醒来之后白千湾不出他意料地头疼欲裂,身体发热,整个人好像一堆烂泥,黏糊糊的瘫在沙发上。不过生病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勉强起来洗漱吃过退烧药后,他开始打扫地上的木头碎片。 昨晚的人偶已经被白千湾砸了个稀巴烂,油漆块和腐烂木头掉了一地,只有支撑人偶活动的金属关节和身上的吊带裤子还算完好。眼睑下的棕色玻璃眼珠也被敲碎了,和黄色假发混在一起,好像鸟窝里的脏东西。 用簸箕清扫地板之后,木头碎片被扔进了黑色垃圾袋里。白千湾换了衣服,离开了鬼屋,将装着人偶碎片的垃圾袋扔在不可回收垃圾桶。 早晨的正德街道清新而宽敞,微风带着一股雨后的湿气,两边的房屋刚刚被雨水洗过,在阳光下湿漉漉地发光。已经过了上班的早高峰,街边只剩下晨起散步运动的老人和小孩子,公车亭也不拥挤。 从公车亭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巷口,也就是案发的超市,黄色的警戒线仍交错着围住超市门口的空地,上边停着几只无知无畏的麻雀,几个警察模样的人正在超市大门进出。 车来了,白千湾收回视线,乘坐公交车去了新城区。 正德街的唯一超市关闭之后,大家伙只能到别的地方购买生活物品。白千湾这次的目标是洋娃娃与礼物,因此决定到新城区的大型购物广场上逛逛。在这之前他先去了一趟银行,将百万支票兑换了出来。 银行的工作人员意味不明地微笑:宋弄墨先生的支票啊 等待存款的途中,白千湾与她闲聊:宋弄墨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不看新闻吗?宋家当家人去世,现在两个儿子为了遗产打官司。 不看的。这种事情,白千湾并不感兴趣,再说了,争夺遗产这种事情他已经提前在通灵时了解到了。 宋弄墨好像没有继承家业的意思,似乎宋家打算让孙女代替他工作人员自顾自地与他单方面聊起了豪门八卦,奇怪,他不进宋氏的公司,现在正在做什么职业呢? 不知道。 反正拿得出一百万的人,不工作也不必为吃饭喝水担忧。 至于他做什么职业,也不是白千湾和其他人能知道的事情。 工作人员递给他银行卡和一叠单据:好了。 在接到这张卡和单据之后,白千湾正式成为了一位崭新的百万富翁,说起来还是托了宋弄墨的福。 宋弄墨无意义地呢喃着他的名字,一股模糊的回忆从他中毒生锈的大脑中跳了出来,因为曾经被刻意遗忘过的缘故,白千湾只能想起零散破碎的片段。画面正在跳跃,抖动,时不时像老式电视机一样冒出滋滋渣渣的雪花。 少年宋弄墨的声音跳了出来:我想当警察。 警察? 原来宋弄墨曾经有这种梦想。 他摇了摇头,将这条回忆抛在脑后,乘车到了商场。 大型商场的导购员热情得过分,似乎看出来白千湾有点腼腆,几个女导购将他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介绍产品。 是打算买给女朋友的吗? 女友身高大约多少呢,我帮你看看尺码? 这件是今年最流行的睡裙款式哦,复古又舒服,真丝材质很耐穿。 白千湾在一堆五颜六色的睡裙前眼花缭乱:呃,我也不知道她的身高,大概,很高?陈太太没有手脚,他实在看不出来她的高度,不过从上身的长度上看,她生前应该是个高挑的女子。 很高是多高呀。 一米七五吗?我不知道。 她喜欢什么款式的?宽松的、性感的还是保守的? 啊? 这个颜色怎么样,藕紫色? 都行吧? 那就这几件都一起打包好吗?给您打九折! 获得睡裙三件之后,白千湾又去了运动器材店,订购了专业哑铃、跑步机和瑜伽器材,约好在明天送货上门。这些东西都是送给住在鬼屋的鬼魂们的礼物,他们一起住了半年,人鬼相处和睦,现在白千湾有钱了,也想买点东西送给这些室友们。何况,说不定他死后也要和这些小鬼们一起长长久久当室友。 洋娃娃是送给常来庭院玩耍的小朋友们的,特别是小明,白千湾扔了她捡来又不肯拿回家的人偶,现在得买一个新的赔给她。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 第13页 做完该采购的一切,白千湾在中午之前回到了鬼屋。他把洋娃娃和小熊玩具放在沙发上,四处张望。 鬼魂们白天通常都在阴暗的地方沉睡,想找到他们可不容易。正想去走廊小房间摇醒鬼魂们的时候,电话铃声倏忽叫嚷起来。 这大早上的,现在的鬼来电未免也太作息颠倒了吧? 白千湾不情不愿地从走廊折返。期间被一只从房间飞来的枕头砸中脑袋。人彘在房间里尖叫着:快接电话啊傻逼!吵死了! 电话铃歇斯底里地响着。 他抓起话筒:喂? 一阵女孩的啜泣:请问是通灵师白千湾先生吗? 是我。 我我有事情想向您求助,女孩发出哭泣时鼻子堵塞的闷响,像某种动物的哼声,关于食人魔凶杀案。 呃? 为什么又是这桩案子啊。 我想请您为死者通灵,拜托,女孩说,我是第三位受害者的家属。至于收费的问题,我们会尽力 这样啊,白千湾的手指绕着电话线,橡皮糖一样的螺旋圆圈,因什么缘故而通灵?我需要知道这点。 我一次也不曾梦见我爱人,女孩的哭声更剧烈了,我和其他家人都希望能再见到他。 是这样吗? 白千湾把电话线放到一边。 他说:请留下地址和联系方式,我改日登门拜访。 挂掉电话之后,人彘的魂魄出现在他背后。 很久没有听你讲这么久的电话诶她抱着一件火红睡衣,还有,天啦你买的是什么尺码,我根本不能穿,太大了! 因为那桩杀人案,白千湾拿着写了地址和电话的纸条,凝视着被窗帘挡住的窗户,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他悄悄将窗帘拉开一道缝,向外窥探。远处,一个男人牵着萨摩犬走过。 第7章 第 7 章 7 现已确认门窗在死者妻子发现遗体前系被反锁、毫无破坏痕迹与脚印,屋内又无其他暗道,这个案件又成了另类的密室杀人案。 凶手借助了非人类的力量进入案发现场又离开,或者凶手根本就是非人类。 鬼这种东西,一般人根本看不见,摄像头之类的也不一定能拍摄到,这个案子很难办啊。最关键的是,死者的灵魂消失了。李恪的桌子上洒了一堆现场菜肴照片。 所以才需要特殊人士和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出场啊,而且,其实每个灵异杀人案件都很难办,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很特殊,灵魂消失,仿佛被人囚禁在别处或者也被吃掉了,赵廖把菜肴的照片一张一张排列好,凶手很擅长烹饪吧,只是这些菜都是家常菜,看不出什么地域特征 一个人影忽然在他眼前晃过,拿走了他手里的照片。 宋弄墨眉头微颦,紧紧地盯着照片上的碗筷和盘子的布置。他倏忽说:右利手? 两人闻言围了上来。 照片上是一盘白菜炒人肉,橙色的塑料筷子被放在盘子右边。 以往的三起案件,碗筷的方向是和尸体解剖手法一致,他是左撇子,宋弄墨疑惑道,筷子的位置只是巧合吗?还是说,凶手有两个人?分尸的凶手是左撇子,另一个不是? 三人交换了眼神。 李恪说:一人一鬼,还是两只鬼? 半小时后,正德街道18号房主白千湾的消息很快又被传送回了总部。 白千湾在早晨十点出门,丢弃了一袋不可回收垃圾,去了一趟银行。他的银行账户有大笔金额流入,来源是宋弄墨。之后在C区购物商场购买了女式睡裙、运动器材、洋娃娃玩偶。没有和任何人见面,购物之后就立即回家了。 李恪得到了同事发来的信息,惊讶地问:宋弄墨? 通灵的费用,宋弄墨面色不变,解释道,所以我才想回避,我没想到通过中介请到的通灵师是他。 因为宋家遗产的官司?李恪明白了,原来如此。 赵廖看着信息说:女式睡裙?说起来,这些东西搞不好是送给他女朋友的吧,但是这个女朋友是不是人类就不好说了,毕竟白千湾是住在鬼屋的通灵师,对这种非人类的种族大概接受程度很高吧。 宋弄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他问:你们上次去他家的时候,有看见鬼魂吗? 有啊,那只人彘鬼就在地上躺着,其他鬼围成一圈听我们和白千湾讲话,赵廖说,挺多的,男女都有。 宋弄墨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这样,干脆晚上去那边走访鬼魂吧,带好冥币和枪,我也过去。 哇,宋队长亲自出马大家又要开始日夜颠倒了,李恪伸了个懒腰,那我先抓紧时间去睡觉吧,晚上还要开车,不能疲劳驾驶。 李恪和赵廖勾肩搭背进了小房间休息,宋弄墨仍坐在原地吸烟,他的眼前,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尸体遗照、在冰箱里冻过的各色人肉菜肴。他手指的香烟一顿,扎在了烟灰缸里。 -- 第14页 残酷又棘手的案件。 而且,被调查的嫌疑人之一是白千湾。 他竟然成了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 青年苍白、病弱的漂亮笑靥渐渐浮现在脑海中,像他门口种着的茉莉花,无辜而纯白。 这么一个人,会是凶手吗? 白千湾正在睡觉。 长久的疲惫和低烧使他在躺下沙发之后几乎立刻坠入了睡眠。很快,他见到了少年时代的自己,梦境光怪陆离,破碎不连贯,没有什么有效信息。非要说的话,比较清晰的片段是在学校体育仓库里的一段,仓库里堆着皮革沙发,散发着皮革被夏天高温炙烤过的难闻气味,那些全是在办公室里被淘汰的旧皮革沙发,因为老鼠的存在,被咬得到处都是洞。年代久远,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碰,表面的皮革就化成了碎片扑哧掉落。低头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穿的是运动鞋,很可能是体育课时偷偷溜到这里玩耍的。 为什么会梦见这些?仔细一想,约莫是因为脑海里只剩下无关紧要的回忆,重要的一定都被删除了。毕竟这是台中毒的电脑。 嘘!嘘,小白在睡觉。 白千湾听见人彘细细的声音。他眼皮一颤,醒了过来。 墙壁上正对着他的时钟显示晚上九点半。 头疼的症状基本消失,特效药还是很有效的。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饥饿感,肚子里的器官叫嚣着吃饭吃饭。他浑身酸软,颤巍巍地朝人彘伸出一只左手:陈太太,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我想订外卖,好饿。 勉强答应你。人彘已经换上了新裙子,丝绸的杏色睡裙,像一个麻袋一样套在她的躯干上。 其他鬼魂调侃道:真是的,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干嘛啦,小白现在是百万富翁诶! 百万富翁为什么还要出门接单,太辛苦了,明明可以从此结束工作的。 不是啊,白千湾拿走了人彘的手机,慢吞吞地说,本来想拒绝的,但是对方是食人魔凶杀案的死者家属,我忽然有了一点兴趣。 兴趣?人彘问。 不知道,就是突然感兴趣,想知道死者眼中的凶手是什么样的,白千湾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这种奇怪的理由。 你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 人彘的手机是大屏触屏手机,简直像个小型ipad。一点屏幕就能看见人彘陈太太未退出的微信公众号界面:万千怪事。微信图标是个鬼怪的脸,看样子应该是什么惊悚悬疑类的公众号。鬼关注这种账号,大概也是想知道自己在人类眼中是什么状态的吧。 公众号的最新文章跳了出来。 《今天来说说杀人动机》。 点开来的话是一篇短文,似乎是基于最近的食人魔案件所做的评论,关于连环杀人案中凶手的杀人动机和心理分析。白千湾匆匆看了几眼,几乎都在描述快乐杀人、无动机杀人,并认为食人魔是典型例子。 评论下有不少哇,受益匪浅耶、杀人犯快去死啊!!之类的话,也有人彘的留言:你这不懂装懂的样子真的好搞笑嘻嘻嘻嘻嘻,傻逼得要死。 白千湾两眼一黑:我说你能不能别用我手机号码注册的微信去评价别人啊,万一我被人肉搜索路上被人打了怎么办。 你管得着吗?滚!人彘用头发捏成的拳头在他头上砸了一下。 好吧。 白千湾悻悻关掉了公众号,打开了点餐APP。 晚餐是叉烧包。 椅子被拖到窗户边,白千湾拉开窗帘在窗边吃包子。人彘在他耳边说着人肉叉烧包之类的话,企图使他呕吐。 你很烦。白千湾不想理她。 你在看什么啊,外边有什么东西吗?人彘的脸黏在窗玻璃上,因为鼻子被削过,鼻梁骨头和鼻翼都不见了,脸上只剩下一片黏糊糊的血红伤痕和两个红色的孔,正好可以整张脸毫无阻力地贴在平面玻璃上。如果有人刚好从外面看过来,大概会被吓得连连惨叫吧。 窗外不止有人,还有鬼魂。 他们有的是从屋顶穿透出来的,有的是从前面的墙壁、窗子,身体穿越了木头和泥砖,径直离去,飘散在天空。形态各异的鬼怪们好像一群泡泡,轻飘飘地飞舞着,落在地上,或者飘去更远的地方。正德街道阴气重,因此鬼魂也很多。 不过,白千湾在意的是人类。 准确的说,是外边这三个陌生男人。尽管有互相做掩护,或者假意打电话,以掩饰自己在普通人看来是自言自语的怪异场景,但只消看得见鬼魂,就能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事。 三个男人都是个子高挑、身材结实的成年男人,各自分散在街道上,与往来的鬼魂们攀谈,时不时递给鬼魂们一些冥币。 哇,有土豪来派利是了! 我也去我也去! 他们是谁啊。 警察啊,不然就是哪里来的通灵师,对鬼有事相求咯。 鬼屋里的鬼魂们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 第15页 人彘正在对镜试穿新衣:哎,这件紫色的太大了,给你穿得了。 一个黑衣青年立在路灯下,低着头与路边的醉汉鬼交谈。他穿着黑色薄针织上衣和牛仔裤,一双深色靴子。小麦肤色、俊美的脸孔,还有针织上衣下可预见的筋肉紧实的身体 好吃。 把最后一个叉烧包吃完,白千湾舔了舔牙齿。 目光重新回到宋弄墨的脸上,他露出苦恼的表情,纤细的手指托着腮,悄声自言自语:他果然做了警察啊。 而且是特殊事件处理部的警察。 这个部门顾名思义,是用来解决特殊事件的。在刑警判断这个案件属于超自然范畴之后,就会被转接给特殊事件部门处理,因此这一分属的刑警比较特殊,很多人都是白千湾这种体质,天生能看见鬼魂,甚至能与他们沟通,所以他们也经常和鬼魂、通灵师和道士们碰面。 白千湾是通灵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部门的存在。 说不定以后会经常打交道。他放下餐盒,用窗帘盖住了窗户。 第8章 第 8 章 8 在离开鬼屋前往D区之前,白千湾先确定了前往死者的大致住址的路线。通过地铁就能达到的地方,算起来也不是很远,D区与他所在的X区同属老城区,房屋的价格和消费水准都远低于新城区,据白千湾对第三次案件的稀薄印象,似乎有传言被害人打工的收入是维系家庭开支的唯一来源,在死者去世后,整个家庭陷入了阴霾之中。 事实上,在见到郑家的情况之后,白千湾确认了传言非虚。 郑家五口人住在偏僻的公寓中,小区十分老旧,甚至没有电梯。不到六十平方米的小屋中挤着剩余的四口人,整个屋子散发着陈旧和焚香的气味。家具简陋,年深日久的墙壁脏兮兮的,墙角黏着蜘蛛网和灰尘。 实在抱歉。郑太太手忙脚乱地将沙发上的婴儿物品腾空,她看起来非常年轻,与她的声音相似,没想到白先生这么快就来了,我应该到楼下接你 没关系。白千湾正在和婴儿对视。 婴儿正躺在婴儿车里,被身后的爷爷摇晃着。他的眼睛很大,脸蛋胖乎乎的,拳头却只有李子那么小。从白千湾进门开始,他就被婴儿的注视萦绕着。 他喜欢盯着陌生人看。郑太太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死者的遗像被摆在电视机上,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端正,浓眉大眼。 察觉到他的视线,郑太太流了眼泪:他是被虐杀的。 因为在屠宰场的关系,锁骨被挂上钩子,整个身体吊了起来,她低头啜泣,脸皮被扒掉了,放在猪的身体上。舌头和猪舌头一起做成了一道菜。警察在里边发现了人类的舌头碎块。 死者的父母脸色灰败地低垂着头,只哄着婴儿睡觉,玩具铃铛轻轻晃动着。 年轻的通灵师则仍与婴儿对视,目光专注。 抱歉,一片啜泣中,没有得到回应的郑太太强笑着擦了眼泪,可以开始通灵了吧? 是的。白千湾站了起来,他摊开手掌,给我他的一件遗物。 郑太太在婴儿摇篮里掏出来一只手表。 很旧的男士手表,看不出什么牌子,秒针还在静静跳动着,尽管时间是错误的。 自那天之后,我先生的手表就时好时坏的,郑太太说,有灵性的手表,是吗? 白千湾略微叹了口气,他点头。 郑太太低笑: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白千湾阖上眼。 漩涡的中心是死者的遗像,默念他的姓名时,像是处于风暴中的风眼,他自己毫无感觉,四周的漩涡却越发汹涌。第一次察觉自己有通灵能力是在十五岁,他无意间握着死者遗物时感受到了呼唤,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对方从阴间召唤出来。 然而这一次,盒子打开了,里边却是空的。 不见了,他喃喃道,不可能。 睁眼的时候,他看见郑太太含泪的绝望双眼。 我先生他她流下了泪水,失败了吗? 白千湾疑惑地放下了手表:他死亡不到四十九天,还没有到转世的时候,不过我感受不到他的灵魂。 和警察们说的一样郑太太捂着脸,他们说死者的灵魂不见了。 白千湾眉头一紧:什么时候? 案发的第二天。 这种情况很少见。在死亡的第二天,通常死者的灵魂还在人间徘徊,不肯离去,何况是这种令人放心不下的家庭。 警方后来也换了别的人来通灵,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果。郑太太的指缝里漏出眼泪,湿哒哒地滴在婴儿车脚下,问到为什么会这样、这意味着什么时,大家都噤口不言,是害怕打击我吗?一定是很糟糕的结果吧? 魂飞魄散是挺糟糕的。 被一拳打散的魂魄,在空中爆发出尖利的惨叫,呜哇,这样的叫声,然后化成一堆黑棉絮一样的东西,在地板上像泡沫般消失。 -- 第16页 这个白千湾犹豫道。 还未等他说出话,郑太太已经尖叫着扑了上来,带着尖利指甲的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去死吧 为什么会这么倒霉! 窒息的桎梏倏忽架住了他的脖颈,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哀鸣。 等、等一下,冷静点他勉强地抓住了郑太太的手指。 行尸走肉般照顾婴儿的老年夫妻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将郑太太架走。 你别发疯了! 这是通灵师 呜哇啊啊 白千湾捂着嘴干呕。 他的脚边,婴儿车里的孩子咯咯一笑。 很好笑吗? 他瞥了一眼小婴儿:我要走了哦。 不与其他人告别,白千湾夺门而去。 在地铁上和补妆的女孩借了一面镜子之后,他总算得知自己脖子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好像被鬼魂抓过一样,脖子两侧各是四道流血的爪痕。 被女朋友打骂了吗?女孩涂着口红,嘴唇撅成O型,好可怜。 不是啊。他叹气。 怎么? 被客户抓的。 这么搞笑的吗? 也没拿到钱。 去医院吧。 不要 结束了这样的对话,白千湾垂头丧气地回到鬼屋。 大中午的时刻,屋内静悄悄,鬼魂们都在睡觉。 他想和人彘抱怨今天的古怪顾客,于是四处喊:陈太太还没睡醒吗? 他找了半天,终于在沙发底下找着了陈太太的身体。白千湾趴在地上说:三二一,不出来就是大猪头 陈太太一声不吭。 他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暴躁的陈太太,听见猪头这两个字怎么会没有反应?白千湾连忙把陈太太从沙发下扯了出来。 鼻青脸肿的陈太太这才悠然转醒,她松垮垮的眼皮下,两只眼眶空空如也。她的脸皮抖了一下,像是从梦魇从醒来,尖叫道:刚才有个女鬼闯进来,把我的眼睛扔到窗外了!还把我打了一顿! 天啦,她这样真的很像猪头 不过,女鬼又是什么? 虽然说鬼魂进屋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众所周知,陈太太是知名人彘案的被害人,死后化成厉鬼,凶悍与恶毒的程度难以言说,一言不合就把鬼撕碎了吃掉,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样厉害恐怖的鬼,居然被别的鬼魂制住了。 对啦,她好像是来找你的!到处转悠。人彘蹦跶着跳出窗外捡眼珠子。 白千湾环顾四周,只有少许搏斗的痕迹。除此之外,电脑好像出于休眠状态,似乎不久前被人开启过。他晃了一下鼠标,一个打开的TXT文档正好映入眼帘。 【食人族的肉,是不是比普通人肉更好吃呢?】 这是女鬼的留言。 第9章 第 9 章 9 白千湾盯着TXT文档上的文字,忽然陷入了沉默。 人彘塞好眼睛回来了,看见这个TXT文档的留言,她大吃一惊:天呐,这个女鬼竟敢骚扰我的室友!她是什么意思,食人族? 大概是那位食人魔出现了吧?她在挑衅我,白千湾谨慎地将手指从鼠标上移开,甚至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碰过鼠标的手指,有点像某种通牒。 通牒是什么啦,不要拽文,人彘的头发紧张地在空中飞舞撕扯,她咕噜噜的眼珠看着白千湾,为什么要挑衅你?而且,我还是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食人族的肉? 她是什么意思不重要,我已经被盯上了,白千湾拉开凳子坐下,手指抵在下颚,奇怪的是,杀人魔作案间隔是一到两个月,最短是三十七天,最长是六十九天。现在,距离她上一次作案仅仅只过了四天,这个间隔未免不合规律。 一改平日迷糊的模样,白千湾的眼神锐利而兴奋,仿佛变了一个人。 人彘皱起了眉毛:规律? 很不合规律啊,之前的四起案件之中凶手都没有提前预告或者在案发现场留下文字信息,或者警方没有公开这部分的内容以区别模仿作案。不过,假设不存在预告,以及这就是凶手本人留下的文字,是什么刺激她如此反常?白千湾喃喃道。 你,人彘指着白千湾的脸说,问题肯定出在你身上呀,找到你和其他受害者的区别就能知道了。 空气蓦地凝滞了几秒。 白千湾与人彘的脸面对面,在这几秒沉默之后,她觑见他脸上忽然浮起来一个浅笑。 她问:我说中了? 我也不知道啊,对方不是无差别随机杀人者吗?而且警方不会把受害者的详细信息公之于众的,只会说大致的年龄和性别,只有这些信息是难以了解死者的潜在共同点的吧,白千湾耸肩,这样就只能用野路子探听消息,通灵?不是通灵啊,不经过死者家人同意的情况下我可不会去贸然打扰死者就是去问附近的野鬼啊,说不定会遇到死者的鬼魂呢。 -- 第17页 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人彘得意地拍拍胸脯,我可是正德街大姐大。 其实没关系的,不要紧张,白千湾趴在沙发上,接踵而来的哈欠将白千湾淹没了,过度运动带来的困倦和不适仍然未散,我对死这种事情欢迎的程度大于拒绝,可是想到可能会被吃掉就觉得不太舒服不行啊。 他忽然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面色严肃:如果那家伙就是凶手本人,这说不定是个处理她的好时机。 你想杀了她?原来你是这么正义的人吗?人彘上下打量着他,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对别人和社会都漠不关心的人。 不是这样,不过反正那个鬼也死不足惜吧。白千湾问她,那个女鬼长什么样? 我只看见她一眼,就被打倒了,她戴着武器来的,人彘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很年轻的脸,大概不到三十岁吧?皮肤很光滑,眼神像冰镐一样尖锐。我没有见过她。她应该不是在附近游荡的鬼魂。 这样啊,白千湾阖上眼,可惜我不在。 你在的话可能会被她杀掉吧。人彘说,你的处境很危险啊小白。 大量的信息在他脑海中摇晃,与病症发炎的东西混在一起,以至于思维都慢了下来。对方很了解他,至少表现出来的情况是这样。这对白千湾而言太不妙了,不管是他选择报警或者自己解决,都后患无穷。 总之,这件事应该怎样处理才合适?他问自己。 不管怎样,先集合开会!人彘激动得头发乱舞,召集正德镇常驻鬼魂,开会! 呃,不了吧 这种情况很危险,那只鬼不仅对人类下手,甚至还打了我。她指着自己青了的眼眶,柳眉倒竖,我可不能忍受!就这样吧,晚上九点,大家到18号鬼屋开个会。你先睡觉,我守着门,那□□要是再敢上门来,看我不一锤打扁她?她的两丛长发抓起了地上的铁锤,舞得虎虎生风。 本想阻止她散播此事,但看样子陈太太完全咽不下这口气。白千湾摸了摸脖子上的伤,说:随便你吧。 醒了吗?开会开会!人彘举着纸板做成的喇叭大声喊,所有鬼,到18号集合。违令者准备被我再次杀掉吧!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鬼魂透过墙壁、天花板、窗户进了客厅,将人彘和白千湾包围了。他粗略一数,大约有一百多只鬼。 一屋子鬼魂把电灯都挡住了,屋内黑蒙蒙一片,黑暗中,鬼魂们嘀嘀咕咕。 为什么开会啊。 上一次开会还是十年前哦。 我要吃棒棒糖,妈妈! 哎呀,这是谁? 出什么事情了? 小白哥哥 面孔肿胀青紫的人彘说:今天,有只外来鬼魂把我打了一顿,还威胁了我的室友小白 哇哦,谁这么大胆? 一定是很厉害的恶鬼。 好可怕、好可怕! 人彘继续说:反正,大家最近要注意安全,那个女鬼不是善茬。而且,搞不好她就是食人魔本人。 诶 这么恐怖的吗? 对!她可能要对鬼魂下手,大家一定要当心。人彘说,今天的会议就是这样。小白,你有话要问吗? 白千湾正眯着眼睛把离得近的鬼魂的脸都看了一遍,他没有发现被食人魔杀死的超市老板死者。听见人彘这样说,他问:刚刚被食人魔谋害的死者,没有在这里吗? 没有,他好像不见了。 就是根本没有人见到他,本来我也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的,但他没有出现过。 人彘先他一步,尖叫道:难道他的魂魄被那只女鬼吃掉了吗? 白千湾亦是惊讶:那其他受害者呢? 不清楚呢,他们都不是正德街的鬼。鬼魂齐齐摇头。 白千湾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幻想中,身材窈窕的年轻女鬼吃完了人肉,又再次大张着嘴巴,把被搓成条状的鬼魂塞进嘴里,嘴巴被撑得裂开。鬼魂尖叫着不想死!然而还是被吃下去了。她的腰身一下子变得突出,好像孕妇一样胀。 好像明白了什么。 * 晚上十点,警车被停在路边,三位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便衣警察下了车。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略感惊奇。 像这种有知名鬼屋的街道,通常来说是人或者鬼魂的旅游好去处。上一次夜里李恪和赵廖来访正德街18号时,门前就有不少鬼魂徘徊。说着诸如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彘鬼屋耶、合影,快来合影、能不能进去看看啊之类的话,然后被门口玩耍的无头小孩子们赶走。 总的来说,这里的鬼魂是很多的。昨晚来到这里时,鬼魂们到处都是。 -- 第18页 然而,今晚的正德街却静悄悄的,远远看去,街上只有零散的几个人,鬼却不见一只。 他们去哪里了?李恪有点摸不着头脑,很奇怪。 打火机在宋弄墨手里翻滚了一下,发出咔哒的声响。他的视线正盯着被警戒线包围的封闭超市,尸体已经被清理过了,现在的超市变成空的。没有人,也没有鬼魂。 凶手是个很凶残冷酷的人,或者鬼。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各自散开,寻找失散的鬼魂。从路口往下,几个人分头寻找,各自戴着互相联络的耳机,边找边聊。 一个鬼也没有 这也太不对劲了。 从路口的超市往下直走,大约过去五分钟,三人都一无所获。 正德街18号鬼屋离他们只有一百米,这样看过去,能看见玻璃窗里隐隐约约有黑影晃动。几人都没有出声,李恪站在路灯下张望,忽然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大群鬼魂从18号宅子里飘了出来。 一群鬼魂在天空翻滚,有的是则人一样行走着,牵着孩子,或者抱着自己的头。 从鬼屋里出来了?李恪说,他们在里边干什么? 宋弄墨拦住了一只女鬼。 打扰了,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女鬼吓了一跳:哇!你看得见我? 我想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宋弄墨话不多说,取出了一叠冥币。 啊哈!女鬼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青紫的脸色忽然涨红了,贪婪地盯着他手里的冥钞,那是因为陈太太开会了。 那个人彘 陈太太说她被一个很厉害的女鬼打了一顿,而且怀疑那个女鬼正在恶意吃掉别的鬼魂,让我们小心一点。唉,说得她不是这种恶鬼似的,明明她半年前才吃了一个男鬼呢。女鬼缺了食指和拇指的右手艰难地夹走了一摞冥钞,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住。 李恪和赵廖在耳机里听见这样的问答,吃惊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女鬼是谁?宋弄墨也联想到了杀人案。 不知道,说是个年轻的女鬼。对啦,好像说和什么食人魔有关系,我没有仔细听诶 宋弄墨又问:房子的主人,那个人类也在吗? 在的,他问了好多关于食人魔的问题。比如说什么有没有看见死者的鬼魂、死者都是哪些人,在哪里居住之类的。 他神色微变,疑问和警惕像是野草一般在心里生长着。 开会的时候有提到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 宋弄墨和她道别:谢谢你,晚安。 夜色里,他的双眸看向了那栋三角屋檐的鬼屋。 第10章 第 10 章 10 鬼魂离开之后,李恪和赵廖在耳机里说起话:有新线索了啊。食人魔在附近出现了,引起了其他鬼魂的警惕? 宋弄墨说:为什么是陈太太?食人魔之前的目标都是人类。陈太太又是怎么知道她和食人魔有关的? 几个人重新聚在了一起,都为此颇感怪异。 宋弄墨眺望着夜色中的正德街十八号,下了决定:先去问问白千湾。 其他人不可置否。李恪问:一起过去吗? 上次你们是以普通刑警的身份出现的,如果突然告之白千湾你们其实来自特殊事件部门,怕是会引起他的警惕,宋弄墨把烟在铁皮垃圾桶上掐灭,扔进张开的盖子里,这次我过去吧。 送走一屋子鬼魂之后,白千湾回到浴室洗澡。 浴室里空空如也,难得掀开浴帘之后里面没有躲着一两只血肉模糊、泡得发胀的水鬼。 白千湾在莲蓬头下洗着澡,为自己涂抹沐浴露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女鬼的留言。 【食人族的肉,是不是比普通人肉更好吃呢?】 这个他怎么知道啊。 把身上的沐浴露洗掉之后,他盯着胳膊半晌。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食欲,即便是这么饿的情况下也没有一星半点。 这是不是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白千湾也不是看见所有人类都会有吃的欲望。 有些人看起来很好吃,有些人看起来就是人类,他们打着不一样的标签。比方说,宋家兄妹属于前者,大概是血缘相近,他们给人的感觉都很相似。 好饿啊。 匆匆披上浴袍,白千湾走回客厅找吃的,刚啃了一根士力架,门铃响了。 人彘说:大晚上的谁啊! 门口的灯坏了,猫眼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因为平常也不会有人在晚上踏足鬼屋,白千湾为了省钱就没有换灯泡。这下子麻烦了。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问:你是谁? 宋弄墨。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一瞬间,白千湾忽然有点晕眩,像是大脑接受过载信息时产生的短暂卡顿。随之匆匆赶来的是胃部的叫嚣。 -- 第19页 吃掉他! 倚在门边的身体滑了一下,白千湾连忙稳住脚跟:有事吗? 他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一部分原因是饥饿,一部分是因为在宋宅盯着别人手脚吞口水被发现时的窘迫卷土重来。 外边沉默了几秒,宋弄墨说:关于四天前发生在正德街的杀人案,我有事情想问你我是警察。 又是这件事? 杀人案好像一个黏人的恶魔,他大声喊着走开啊的时候又被拥抱住了。 白千湾疑惑地舔了舔残余的巧克力,拉开了门。 男人身材高大,面孔干净又俊美,外套和衬衫可见是随意穿在身上的,扣子解开了好几个,他眼神锐利,笑意浅淡,犹如月色般朦胧清冷。 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又出来了,挣扎在白千湾心底,像是一只被压在保鲜膜下的青蛙一样蠢蠢欲动,随时跳出来。但白千湾切切实实感受不到什么新的回忆,因此他也只是疑惑地颔首:宋先生? 宋弄墨出示了证件,他问:可以进去吗? 考虑到宋弄墨也是能与鬼魂对话的人类,因此十有八.九是听见风声才过来问询的。他没有思考很久为了避免人彘在问询中说漏嘴,他决定把宋弄墨带出去。 我们出去谈吧。他低着头说,目光落在对方扣在皮夹上的手指。 宋弄墨注视着他脖子上的抓痕,眸子掠过一层怪异:不方便? 对,稍等。 门砰地关上了。 换衣服的时候,白千湾在人彘耳边很小声地吩咐:不要把那件事说给任何人听,就是TXT文档那件事。我怕我会有危险。 包括警察?人彘狐疑道。 不能说,他摇头,我想亲自解决此事。 两人找到附近的咖啡厅入坐。 宋弄墨在电子屏幕上下单时,白千湾低着头,正在看着宋弄墨的手。 心砰砰直跳,明显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气血上涌。白千湾感觉自己仿佛看见蝉的螳螂,眼珠子快要蹦出来,像陈太太那样。 这么漂亮的手,绝对是他见过的top2了。 好想吃啊。 白千湾在心里喃喃自语。 宋弄墨注意到了,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千湾摇摇头。 音乐轻盈舒缓,白千湾分神听着,神情略有些放松。宋弄墨缓缓开口:之前就想来找你的,一直没有过来。你这些年一直在B市吗? 食欲突然戛然而止 白千湾抬眼,喝了一口咖啡,不怎么样的味道。他皱了眉:这和案件有关系吗? 他才不是傻瓜,这种问题更像盘问。 没有关系,宋弄墨又点了一根烟,他的眼睛蒙上一层烟雾,私人的提问而已。很多年不见,我很想念你。 白千湾因他亲昵的口吻感到困惑:所以?你不是为了杀人案来的吗?问那件事吧。 宋弄墨吐出棉花糖似的白色烟雾:最近有什么可疑人物吗?或者可疑的事件。 电脑上的TXT文档一下子涌上心头。 应该告诉警察吗? 不行。 但是宋弄墨肯定先问过其他鬼魂了。 有吧,他含糊而简短地回答,一边观察宋弄墨的神色,余光里,他看见一辆警车在雨中等待,18号今天被一只女鬼闯入。 宋弄墨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微笑,温和又令人难以忽略:女鬼? 是的,白千湾颔首,陈太太被打了一顿。还好,她已经离开了,陈太太的伤也没有大碍。 宋弄墨忽然又将证件放在了桌上展示。白千湾低头看了一眼,像猫一样狐疑地眯起眼睛:什么意思?你想逮捕我吗? 不是,宋弄墨正色道,我是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警察,刚才鬼魂集会之后,我听见了一些消息。有一位与食人魔有关的女鬼出现过,就在你家,是吗? 果然糊弄过去是不行的。 白千湾默不作声地把证件退回去。两人陷入了沉默。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斟字酌句地说道:是的,她出现过。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女鬼,进屋之后与陈太太起了冲突。当时只有陈太太一只鬼在。时间是今天上午。恰好杀人案结束不久,因此我们怀疑她与食人魔有关。 那你呢?宋弄墨问。 当时我不在家。 宋弄墨问: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陈太太与她对视之后,她就发狠扑了过去,陈太太被她打晕了,人事不省,直到我回家。描述此事时,他的表情很谨慎。 你们怎么判断她和食人魔之间的关系的? 猜测。因为她在电脑上留下了TXT文档,白千湾镇定道,她写了一句话,你的肉好吃吗?。 在哪?说着,宋弄墨扬眉。 被我删掉了,白千湾仰视着他,茶色眼睛眨了眨,最开始觉得是鬼魂们的恶作剧,所以没有留下来。抱歉,宋先生。 -- 第20页 没关系,宋弄墨若有所思,视线聚焦在他脸上,仿佛在观察他是否撒谎,这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交给专业人士就能恢复被删除文件的原始数据。 需要拿走电脑吗?白千湾说,可以,麻烦尽快还给我。我们这就回18号吧。 宋弄墨盯着他,良久,说:如果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务必报警或联系我。他在桌上的本子上写了一行手机号码,递给了白千湾。 白千湾双手接过,笑道:好吧。 尽管已经吩咐了人彘陈太太噤言TXT文档,在笔记本电脑被交给宋弄墨之后,白千湾依然为此担忧。 警方随时可能问询人彘,以人彘的性格,绝对会被套出来话,谎言和隐瞒被揭破的时刻正在朝他极速奔跑。 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食人癖好啊。 更加叫他恐惧的是,食人魔是如何得知他的怪癖的?他从来没有印象自己向鬼魂或者人类提过想吃人的欲.望。 除了食人癖之外,食人魔还知道什么? 白千湾心里一紧,心脏像是被这不知身在何方的食人魔抓住了,一蹦一跳都很费劲。 得先把这个疑问解决掉才行 问起来的时候,你就说不知道,没有看见文档好了。关于食人魔与女鬼的联系,就说是我提起的。翌日,白千湾又打了补丁。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出门教训那只食人怪物吗?人彘半梦半醒地问,好酷哦。 小白大英雄! 呜呜呜不要被吃掉了啊。 什么,这样好危险 我得去告诉客唔唔唔! 什么客?白千湾扶着门奇怪道。 没有啦,他随便说的! 鬼魂像是一堆受了惊吓的蚂蚁一般四散开了。 第11章 第 11 章 11 总之,白千湾先去了一趟第四起案件的现场。他打算正式了解一下食人魔,这样的侧面了解可想而知并不够,但没有别的办法。 似乎搜索现场和采集证据的工作仍未完成,黄色的警戒线依然将外边的世界和超市隔绝着,对拜千湾这样的外来者虎视眈眈。超市与其说是个小型超市,不如说是微型好了,和学校里的小卖部差不多大小,外边是玻璃做的滑动门,里边就是放着各色商品和货架和收银台,再里边,应该就是老板夜间休息的居所。 耳畔有路人的窃窃私语。 听说被剖出了肠子,肾脏被切碎了,像章鱼肉一样。 嘴巴里塞着花椰菜。 只有四十岁,孩子刚刚上大学。 第四位死者是四十岁的超市老板,男性,根据之前看见的照片,是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死亡时间是9月27号。再具体的信息他也无从得知了,只是听说手指和部分尸体被剁下来和白菜一起炒了菜。 第一起案件发生在C区一个牛排餐厅,死者是餐厅老板的儿子,第二天其余人上班时尸体才被发现。案发之后,这家餐厅彻底倒闭,黑漆的木门门把用巨大的锁链捆住,还挂了一把锁,从上边的灰尘程度上看,大概有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死者十九岁,男性,死于2月15日,肝脏被煮了一锅汤。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A区,女性死者在新城区的一栋豪宅中被害。地点是在A区的高档别墅小区,出事之后,小区大概是加强了安保,像白千湾这样没有得到住户许可或者密码的人被拒之门外,因此他也没能进去一探究竟。 根据新闻报道,死者二十七岁,已婚,死于5月11日,扒皮后切成条形和香菜放在一起。 第三起案件的事发地点是在D区一个屠宰场。白千湾赶到的时候,巨大的屠宰场大门正好敞开,不停地有散发着恶臭的运载车进出,车上关着脏兮兮的猪或者羊,有时候是大型的鱼鲜。站在离屠宰场很远的地方眺望过去,许多光着膀子的男人来来往往,生猪肉和血的味道从里边飘散出来,沉重的机器运作声掩盖下,杀猪时的惨叫声也不明显了。 白千湾蹲在路边,再一次试着召唤这位死者。郑州恩是他唯一知晓名姓和长相又接触过遗物的死者,偏偏什么也叫不出来,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的呼唤。 呼 额角有汗水滴了下来,白千湾擦了擦汗,身体在摇晃。频繁的通灵对他身体的负荷很大,如果他现在能照到镜子的话,能见到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这一趟下来,白千湾完全没有什么收获,只能感觉到对方是个很有精力的杀人犯而已。 那个家伙必定是个耳聪目明的鬼怪,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的古怪癖好,这才是叫白千湾毛骨悚然的地方。对方完全掌握了白千湾的私人信息,而他却对杀人犯一无所知。 假设留下文字的女鬼就是杀人者,那段文字的意思真是十足嚣张,简直像张战书。她打算品尝食人族的肉。普通的人肉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在他找到食人魔之前,大概会先被食人魔杀掉吧。 真是伤脑筋 一连乘车前往了几个地方,以至于体力耗尽的疲惫越来越明显,他勉强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屠宰场设在D区城郊,通往此地的路都没有灌上水泥,全是松散凹凸的泥沙路。白千湾踩着这些硬邦邦的泥土,忽然身体一阵失重,天空缓慢地旋转了一下。 -- 第21页 完蛋,如果食人魔就在这里参观他的过往战绩的话倒下去之前,他飞快地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驱车前往医院的途中,宋弄墨得到了一系列关于白千湾的消息。 昨天他不是去了一趟7.22凶杀案死者家通灵了吗?今天早晨出门之后,他在食人魔的所有犯案地点都驻足观望了一段时间,顺序是四、一、二、三,最后停留的地方是第三起案件的屠宰场对面,不知缘故地昏倒在地,医生说是因为贫血和低血糖,哦对了,因为摔倒他手臂骨折了一处。 他应该是把TXT文档彻底删除了,完全没有办法通过数据恢复的那种。白千湾在这方面好像很擅长啊 根据陈太太的说法,的确有一个TXT文档。问到这里的时候,她显得有些犹豫。她的说法和白千湾有出入。她说对方留下的文字是食人族的肉好吃吗。 门外的护士摸了摸发卡:病人醒过一次之后又睡着了,好像很累似的。 有人来访过吗? 没有。 了解了白千湾的大致情况之后,宋弄墨进了病房。 床上的青年沉睡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变本加厉,眉心微微颦起,好像做了不好的梦。 宋弄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机设了静音。 白千湾长了一张漂亮又没有攻击性的面孔,睡着的时候更是脆弱苍白,完全不能与他卷入的恐怖杀人案联系起来。看着他的睡颜,宋弄墨隐约想起了白千湾高中时代的模样,大部分时间都缩在教室里埋首写作业,羔羊似的露出一截后颈,笑起来羞赧又恬静。 没想到几年之后,白千湾忽然变成了住在鬼屋的年轻通灵师,神秘的程度简直无以复加。 宋弄墨缺乏与他独处的机会,两人之间又有调查与被调查关系的阻隔。否则他早就问出口了,关于白千湾高中退学之后的生活,他有很多疑问。 这时,白千湾醒了。 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抖,片刻之后,他忽然张开了眼睛。 刚刚才想起来,这是一家私人医院,收费极其昂贵,他已经闻见钞票燃烧的焦臭,为什么明明已经是百万富翁,却制止不住这种花钱的心痛呢? 他的视线渐渐聚焦,眼前的护士不是护士啊! 这里怎么会有宋弄墨? 因为病房里开着暖气,室温比外边高得多,宋弄墨上身只有一件黑色T恤,露出的半截手臂有力而结实。白千湾脑海中警铃声和饥饿感在一起尖叫,他混乱一片,眼神飘忽。 喝水吗?这双诱惑的手端着一个纸杯靠近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窗外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很暗,路边的街灯亮了起来。病房里还坐着另一个男人,面孔陌生,大概也是宋弄墨的同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送我来的好像是另一个警察,白千湾疑惑说,什么情况? 听他说了这件事之后,我们才过来的。 他点头:这样啊?那你们是来 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反应,但白千湾心里已经在打鼓了。宋弄墨来找他必然有什么缘故,比如,他的电脑。 TXT文档不能恢复了。宋弄墨果然提到了这件事。 我习惯彻底删除。白千湾说。 面对这种古怪的狡辩,宋弄墨的反应很平静,只是又抛出一个问题:可是,陈女士的说法与你的不同。 什么说法?白千湾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怪不得宋弄墨找上门来了。 为什么要隐瞒,宋弄墨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好像墨一样黑,不能说吗?食人族的肉,谁是食人族? 我不知道,白千湾飞快地答道,真的。 她的留言是给谁看的?宋弄墨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在他身上。 另一个人也微笑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白了几分,胃好像被自己忽然提了起来,隐隐作痛。 不妙啊,这种情况 我不知道。 好想吃人肉啊,另一位刑警继续提问,这是真的吗? 原本的镇定倏然打破,白千湾茶色的眼睛写满了惊诧:什么意思? 你在九年前发的微博,还有想吃人肉。 我发过吗? 他迷茫疑惑的表情仿佛说的是真话。 良久之后,病房里的空气好像变质了,气温变得又热又冷,白千湾脖子上的伤痕忽地痒了起来,是因为冷汗正在害怕地渗透着。 宋弄墨仍是春风般轻快的口吻:发过的。 白千湾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手脚僵硬。他怀疑对方下一秒就要出示逮捕令了:你怀疑我是食人魔吗?我没有。 拜托,他明明才是被食人魔威胁的盘中餐! 搞了半天,他反倒把自己给弄进去了万一被误解顶了真正食人魔的罪,那可就麻烦了。 【他说的食人族是我,可我没有吃那些人啊。】 -- 第22页 这种话说出来的话,感觉更糟糕了。 叮铃。 一声铃声忽然在宋弄墨手里响了起来。 他瞥了呆滞的白千湾一眼,接了电话:喂? 几秒之后,他的神情倏忽平静了起来。 第12章 第 12 章 12 刚刚在白千湾电脑里发现了电脑摄像头录下的视频,刚好是9.27案发时间内的。他有不在场证明。似乎是因为摄像头程序自动开启了,整整录了一个晚上。好啦,估计暂时不用带他回警局审问了,不过还得继续观察他喂?你有在听吗? 有,了解了。宋弄墨挂了电话。 白千湾紧张兮兮的模样好像受惊的兔子。 神秘又狡黠的白色野兔,从来无人知晓他躲在哪个洞窟。 然而,他不是9.27案件的凶手。 宋弄墨和同事对视了一眼,两人到病房外交谈。确认了消息无误之后,对方先回了警局。 他回到病房,望向了如坐针毡的白千湾:没事了,你继续休息吧。 什么?白千湾紧绷的神经有了崩断的脆响。像是有人把刀子挂在头顶上,叫他寝食难安了一阵子,现在却突然说是个玩笑。 接着,他又听见宋弄墨倘然自若地解释:刚才的事情很抱歉,不好意思。 靠。 怎么感觉差点被诈了!幸好没说出来。 白千湾按着胸口喘气,脸上浮起一层姗姗来迟的血色:你吓死我了。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食人魔,他长长地叹气,有种大难不死的错觉,我不会吃他们的肉的。 嗯?宋弄墨重新被他的用词吸引了,他的黑眸抬起,像一双冰冷的玛瑙珠。 就是说,我不可能是食人魔。 他低下脑袋,棕黑的短发也耷拉下去,眼神在宋弄墨交叠的手指上徘徊。 宋弄墨知道白千湾这个古怪癖好,他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盯着宋弄墨的手,理由是真好看。 关于白千墨的零星高中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白家父子的消失、命案、食人族 他脸上的情绪转瞬即逝:两个问题。一,食人族是什么意思,不准瞒我;二,为什么九年来都没有联系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白千湾的中毒电脑飞速地运转着,三秒后,他艰难答道:女鬼大概觉得我是食人族。 宋弄墨皱起眉,将信将疑的模样:因为你发的微博? 大概? 天啊,他到底什么时候发过那种微博?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再说了,那种微博除非附带人肉的照片,否则谁会当真啊,根本就是玩笑吧。如果食人魔这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他根本就是个傻瓜。总得有别的什么附加条件吧?何况,食人魔怎么会注意到九年前的微博? 第二个呢?宋弄墨忽然身体前倾,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他的脸倏然靠近了,白千湾甚至能看清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上睫毛的走向。 白千湾愣愣地问: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找我的话其实很容易,我一直在B市新闻版出现,也没有换过住址。不要说什么找不到联系方式这种借口。宋弄墨语速飞快。 到底为什么要联系他啊? 得不到回答,宋弄墨的表情微微一变,他神情复杂:是因为那件事一直在生我气吗?那时候我在国外,完全不知道B市的消息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你被退学了。 白千湾看着他,忽觉一股熟悉的、皮革气味的青春气息倏然重现。 学校的体育仓库 宋弄墨 【抓住他!】 猛地回神,白千湾发现自己又想起来什么了。 最后一句话是谁说的?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嗓音。仓库里发生了什么? 更惊悚的是,看样子宋弄墨和他以前很要好否则不会说这种道歉的话。 白千湾脸上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弄墨也不再追问,垂眸道:那就算了吧。 气氛有些怪异。 白千湾抓了抓发痒结痂的脖子上的伤口,赶紧换了个话题:宋警官,我想出院了。 换掉狱衣一般的病号服之后,白千湾劫后余生地带着一条断掉的手臂和夹板回家了。在目的不明的宋弄墨的坚持下,他坐上了对方的宝马车。 如果那群鬼魂在,肯定要尖叫天啦这个警察是个富二代。 白千湾托着腮望窗,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包括一个屹立在夜色中的派出所。他心有余悸,如果真的被逮捕了,他以前的事情十有八.九会被彻底翻出来 回家的路上,宋弄墨一言不发。 不必说,宋弄墨肯定在反刍刚刚病房里的对话。 从警方的角度看,白千湾的确很可疑,从事通灵工作,独居,无亲无故,曾经在网络上发表食人言论,又因为通灵的缘故,与鬼魂交好,具备特殊作案的能力,并且因为住在正德街道,也曾经去过受害人的超市,受害人对他未必有戒备心。 -- 第23页 可怕!仔细一想他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疑点。再加上他强行删除了TXT文档、人彘的证词与他的出入极大,活脱脱就是一个心虚嘴硬的杀人犯。他这样都没有被逮捕调查,估摸是警方有更怀疑的对象吧? 到了。 惊魂未定之间,宋弄墨沉静的嗓音拂在耳边,白千湾这才惊讶地回过神,对方已经俯下身来为他解开安全带的扣子,细心之极。 车子停在正德街18号门前。 谢谢。白千湾打开了车门,奇怪的是,宋弄墨也跟着下了车。两人走进了18号的庭院,院子的草坪上、茉莉花丛边,三个无头小孩正在踢着一个足球。仔细看,是一个塞着一颗人头的足球,沉甸甸地摔在地上、脚尖,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孩子们欢快地与白千湾打招呼。 小白哥哥! 小白哥哥回来啦!手臂怎么断掉了? 咦,哥哥怎么带回来一个男人 住嘴,这是男朋友! 有必要纠正一下,白千湾很在意地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竖起手指,不是男朋友,这位是特殊事件部门的宋警官。 是警察耶! 呜呜,好可怕! 白千湾一时间觉得手臂隐隐作痛,尴尬道:抱歉,他们不是存心的。 没关系。宋弄墨置若罔闻,他已经走到大门前。 白千湾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时,忽然听见宋弄墨的提醒:小心。 他低下头,发现宋弄墨打开了外套,从里侧拿出来一把手.枪。 枪的外表是黑铜色,款式像是老式左轮手.枪,枪管很长。他知道枪匣里填的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特殊材质的东西,对鬼魂来说是致命的,能让他们死第二次,或者说魂飞魄散。 阴间的长官们对鬼魂间的自相残杀并没有异议,也不加管教,否则人彘陈太太早就被压走收拾了。鬼是没有所谓权利的,在这点地府的长官倒是和人间达成了共识。人驱鬼、杀鬼没有问题,鬼杀人,甚至吃了被杀害的死者的魂魄,那就是罪大恶极。 门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仍是熟悉的空荡荡的客厅。沙发上,人彘正在玩弄手机,几个眼熟的常驻鬼魂在地板上打扑克牌,无头的小女孩正在椅子上哄洋娃娃睡觉。 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吧? 被宋弄墨的警惕所影响,白千湾心底也有点发毛。他小心翼翼地在门口问了一声。 你回来啦?没事啊,那女鬼没过来。人彘头也不回地说。 有人打电话给我吗? 没有呢。另一只鬼回答。 他松了口气,于是对宋弄墨说:没事了,宋先生,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宋弄墨手执枪械,目光在屋内游离。听了这话,他神色自然地对白千湾说:有必要检查一下其他地方。我能进去吗? 呃。 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最近这段时间,会有人密切关注你的。 不要把监视说得那么好听! 白千湾在心里尖叫,面上微笑道:请进。 进入客厅之后,屋内的鬼魂们对他报以了巨大的兴趣。 好久没有见到活人进鬼屋了! 上次运动器材店铺的搬运工也只肯站在门口耶。 长得有点帅,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啊小白? 他拿着枪,什么情况? 这是宋警官,他看得见你们。白千湾赶紧提醒了其他鬼,免得做出些什么古怪举动,被宋弄墨一枪爆头。 宋弄墨紧握着枪,上下巡视着客厅,包括头顶陈旧的巨大吊灯,上边的确没有挂着鬼魂的身体。确认无误之后,他打开了走廊上的小房间,逐一检查。 接下来是盥洗室、浴室和储物间,除了灰尘以外,什么也没有。 宋弄墨的神情因此略微松懈。他拉开自己的外套,将手/枪放入内侧的口袋里,储物间的灯光很暗,只有从客厅里渗透进来的光线,白千湾隐隐约约地看见对方紧绷的黑色T恤下腹肌的轮廓,他的胃部为此进行了一阵欢乐的运动。 尽管光线昏暗,白千湾垂眸的眼里浓郁的兴趣如有实质,叫人无法忽略。 宋弄墨微笑,以警察的身份说道:电脑我晚点带给你,我先回去了,务必注意安全。 你以后会经常来吗?送他到门口的时候,白千湾忽然问。 他的眼睛澄澈纯洁,似乎浑然不觉这句话有歧义。 宋弄墨看着他几秒:必要的时候我会过来的你有我的手机号码吧。 宋弄墨走后,人彘大声叫嚷:为什么你们的对话黏黏糊糊的,你不会为了抓住食人怪物,和那位帅哥警官好上了吧? 另一只鬼说:这牺牲也太大了嘛。 白千湾正愁自己无路可走,这下子忽觉醍醐灌顶:你们真是天才! 但是转念一想,宋弄墨看起来虽然有点皮,但显然是个内在很谨慎的警察,想从他口中得知案件的未公开信息是很难的,警察有对案件保密的义务,哪怕他嫁给了宋弄墨也很难问出来什么吧。 -- 第24页 白千湾坐在窗边仰望天空。 网购来的圣母玛利亚彩绘贴纸正在玻璃上静静地俯视着他,目光温柔虔诚。 那一瞬间,他倏然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唤。 第13章 第 13 章 13 婉拒了鬼魂们因他的手伤而试图帮助他洗澡的好心请求,白千湾独自在浴室里剥下衣物。背对着镜子,暖光下他的后背疮痍百孔。 烧伤的痕迹,好像被火烫过。 他已经记不清这些伤痕是从什么时候留下的,白千湾的记忆因为施行巫术而混乱了很长时间,丢失的记忆比想象的更多,警方如果有朝一日将他带走审讯,他未必能对自己的过去自圆其说。 手指抚摸过肩胛骨位置的伤疤时,白千湾忽然想起了什么。 刀尖在皮肤上划过的痛感 他曾经梦见过俯睡时被大象踩踏,因而后背留下疤痕,仿佛这些伤口是因大象般的巨额痛苦所造成的。 于白千湾而言最恐怖的是尽管记忆缺失,那些因此而生的抑郁和痛苦却如影随形,经常在某个时刻突然涌出,从圣母玛利亚的蔚蓝眼珠中喷溅。 白千湾给手臂裹上了保鲜膜以免沾水,他过几天需要到医院复检换药,不出意外一个半星期可以基本恢复功能,白千湾对此已经颇有经验了。 洗完澡之后,白千湾向人彘讨要SIM卡。 他摊开手掌:我想把手机卡买回去。 为什么? 我买了新的手机。白千湾将包装盒子晃了晃。 自己去营业厅买张新的。人彘翻了个身,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不想去,好远啊。 不要,你拿走之后我就没有手机卡了,人彘的大屏手机上,页面显示是微信,也不知正在和谁聊天,她嗲声嗲气地发了一段语音,你真的很机车诶! 原来你在泡男人啊,白千湾有了兴趣,他在人彘身边坐下,要是知道你是只鬼魂的话,他要吓得不轻吧。 我的微信账号性别是男! 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账号啊。 人彘得意地举起了手机,将屏幕亮给白千湾瞧: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页面上,与人彘正在聊天的人备注为玩具1号。 难道还有2号吗? 对方发了一行文字:【我觉得我和你很有共同语言。】 这人就是之前万千怪事公众号的编辑,说什么共同语言,可是我分明跟他牛头不对马嘴,人彘嘻嘻哈哈地嘲笑对方,这家伙还提出要跟我见面耶。 恭喜你,骗人骗不下去了。白千湾诚心诚意地祝贺道,很快被飞来的枕头砸中后脑勺。 你怎么这样啊,说了我是个男人呀,人彘嘻嘻一笑,我跟他说,我是有人格分裂状况的病人,有一个人格是女性。他居然相信了。你知道我的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吗?他写过一篇微信文章,断定食人魔有人格分裂病症并且有女性人格。 这些都是什么鬼啊。 所以,你的游戏结束啦,他再度张开手掌,把SIM卡还给我吧? 不行,不行,人彘没睡醒似的甩头,我现在很忙。 你在忙什么? 他想送给我礼物,但我不想暴露你的地址。人彘说,他提出可以放在某个地方,让我过去拿,可我不想出门。 不出门是人彘陈太太的怪癖,说起来,其实也不算怪癖,她生前据说是个美丽的女子,被另一个女人谋杀毁容,甚至失去了四肢和鼻子,自那以后,她再也不肯出门,只猫在这个鬼屋里,把所有试图住在这里的人类通通吓走,唯一得到她的允许留下来的人只有擅长通灵又有阴阳眼的白千湾。 很远吗?我去帮你拿好了,白千湾提议道,然后你把sim卡还给我。 人彘叫道:你出去一趟就不能顺便去电信营业厅买张卡? 说了很远不想去啊,我很宅的。 滚啊!人彘把手机屏幕拄到了他眼前,这是一串地址,到那里去,拿我的礼物回来,我再好好考虑SIM卡的事情。现在就去! 白千湾喜笑颜开:好嘛,我这就去拿。 地址是在D区的一家餐厅。 店内音量极其小的格雷高里奥圣歌令白千湾有一脚踏进教堂的错觉,连同服务的侍者也仿佛将要忽然变成牧师的模样。除去地址之外陈太太不曾告之他其余信息,因而他只能先在餐厅入坐,等待传说中的礼物从天而降。 在浅酌咖啡并四处张望寻找隐藏的十字架和基督像时,一位男子向他款款走来。 这是位西装革履、手戴白手套的男子,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丢进人群里就会被淹没的普通长相,脸上挂着志得意满、从容不迫的笑容,与他当日被大雨淋湿狼狈借伞的模样迥然不同。手掌上,他托着绑着红色丝带的四方小盒子。 是你?白千湾惊讶道。 我也很意外,男子坐下,将礼物放在桌面上,我本以为你不会赴约。 -- 第25页 呃? 你这个表情你是白先生吗?男子双手交握,笑道,似乎一直以来与我交谈的都是白女士。 眼前仿佛有火石擦过,白千湾倏然心头明亮。 他被人彘骗了!她根本就是哄骗了白千湾以她的身份赴约。这下子,陈太太自称的罹患人格分裂的男性网友身份一下子坐实了。 看样子你们的记忆不是共享的,男子滔滔不绝,你好像不明白这场约会之前的内容,但是没关系,我先自我介绍吧,我就是微信上和你聊天的人,Munin。 Munin。 雾尼。 在欧洲的神话中,独眼的神奥丁拥有两只名为雾尼、福金的乌鸦,它们是神的眼线,在神的肩膀上俯瞰世间万事。 我要走了,白千湾略微踟蹰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走一步,将礼物抓在手里,他起身道,你是雾尼,福金呢? 她在我这里。雾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人有病。 你这就要离开吗?雾尼说,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他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果然,人格之间完全不同。你对绘画感兴趣吗?我想和你聊聊韦切利奥和普桑。 白千湾的背影决绝毫不留恋。雾尼在他身后喃喃道:真有趣。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白千湾手执礼物坐在返程的士上时的确是这样想。下车的时候他穿过通往门口的庭院小路,无头孩子们正在嬉闹,小明抱着新买的洋娃娃大声呵斥着什么。他往那边看了一眼,手一滑,礼物掉了。 摔在地上的纸盒子发出轻轻的啪声响,系带松了,盖子里的东西露出一角,是一个塑料的四方盒子。 他弯下腰拾起盒子,里边的东西也一下子看清楚了。 透明塑料的四方盒子里躺着一根手指。 看样子应该是一只男人长着尸斑的食指,骨节粗大,指甲剪得很干净,边缘毫无污垢,断指的边缘血迹凝固成红黑色,大概是在冷冻柜里冻过,皮肤上盖着湿漉漉的一层水汽。 刚刚那个人,原来是食人魔啊? 白千湾恍然大悟。 沾满着自己指纹的礼物一下子变成了烫手山芋。 不能告诉人彘,否则她恐怕要把事情搞得更糟。 这好像是个与食人魔周旋的机会,虽然,对方的刀叉已经戳到白千湾的胸口上了。 所以,你把我的礼物弄丢了?!人彘质问他。 只是路上掉了,白千湾摊开手,反正那件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你的吧。你一直在以我的号码、我的名字和雾尼交谈。 那根手指,其实是食人魔送给白千湾的礼物。至于前来18号鬼屋的女鬼约莫是雾尼的助手之类的角色吧。他们目前的目标是吃掉自己吗? 按照之前的计划,白千湾应该灭掉食人魔叫对方彻底魂飞魄散以此保守自己的秘密,反正对方本来也是穷凶极恶的鬼,死不足惜。可现在显然对方是个人类,杀了他,白千湾的后半生也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不能这么干。 总之,把SIM卡给我。 不行。人彘脸上飞过一丝心虚。 把手机给我也行,白千湾说,反正你需要维持这个身份是吧?现在,我是你的主人格,懂吗,如果他想要和主人格对话的话,你怎么处理? 人彘浑浊的双眼飞快地转动着:雾尼是我的玩具!我怎么觉得你打算抢走他? 谁想要食人魔当玩具啊。 反正现在把手机给我,白千湾说,我刚刚是以主人格的身份出现,现在需要进一步巩固他对这个身份的印象了。 人彘问:比如说? 白千湾拿走了裹在头发里的手机,在微信界面上输入了几个字。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把屏幕给人彘看了眼,又飞快地拿走了。 可是我根本没有看到礼物。人彘哀嚎着。 白千湾一目十行,飞快地浏览着微信聊天记录:感到对方的心意就可以了。 聊天内容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部分是在聊食人魔杀人案,陈太太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完全是个变态。雾尼的言论和在发表在公众号的内容相近,他以杀人取乐。总体来说,陈太太有撩拨雾尼的意思,对方的回答也是黏黏糊糊,还真有点网恋的意思。 不过这个人可能患有人格分裂,体内存在着另一个人格,所以难以确定这些聊天究竟是福金还是雾尼所发。 这样看来,他为自己的案件发表文章,甚至还特意刻画了所谓犯罪嫌疑人侧写,可见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渴望被关注的自卑男人。 不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对方的微信传来了。 【福金想要见你。】 第14章 第 14 章 14 将窗帘拉开之后,正德街18号门前一如寻常,无头小孩不知疲倦地玩耍,空气中飞舞着肢体零碎的鬼魂。路灯之下,往来的人十分稀少,街道上静悄悄的。 -- 第26页 黑暗藏着监视的眼睛,这些看似散步或着急归家的男女们,或者比这更隐蔽的器物正在凝视着正德街18号主人的一举一动,除了警方之外,还有食人魔的乌鸦眼线。 想必自己先前乘车到C区咖啡厅与陌生男人见面的事情也被人注意到了,警方大概会下手探查雾尼的真实身份吧。恐怕雾尼也未必知道白千湾和警察的往来不少。 福金是谁?人彘奇怪地发过去了一条语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诶。 将手机交换给人彘陈太太之后,接下来的聊天事宜就不必白千湾管理监督了。现在是第二人格的展示时间。人格分裂的症状经常带来短暂记忆缺失的情况,因为每个人格的记忆是独立的,作为他第二人格的陈太太自然不会知道主人格与雾尼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因此她的反应完全真实。 奇怪的是,根据雾尼的说法,他和福金这两个人格是可以互相交流的交叉存在。难道福金只是雾尼妄想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完全不能理解精神病的世界啊 白千湾没有自己的房间,因为囊中羞涩没有买床或者床垫,夜晚休息也只在客厅沙发上睡觉,这下子,他只能把装着断指的盒子藏在洗手间,绑在毛巾架上,以各色毛巾和抹布做掩护。实际上即便有自己的房间也没什么意义,鬼魂们总是透过墙壁和窗户不请自来,若是被发现断指也不奇怪。 在那之前,白千湾想弄清楚雾尼是如何得知自己的食人癖好的,除了所谓的微博之外,他一定还在别的地方留下了什么痕迹,以至于与他有相同爱好的食人魔找上门来。 无疑,这只能从雾尼口中问出来,可是面对面的交流实在危险,不想被吃掉啊 门铃响了。 白千湾的神经紧绷成一根弦。隔着一道门板,他听见访客说:是我,宋弄墨。 实在是天籁之音。 自百万支票之后,白千湾从未如此期待过宋弄墨的出现,因此他开门之后明亮如同向日葵的笑靥完全是真心实意的。 拎着笔记本电脑的宋弄墨被他的笑晃了眼,片刻之后又往白千湾身后看去,捧着手机的人彘正在背后盯着他。 你的电脑。 白千湾接过了电脑,笑容微微凝滞。一想到自己的电脑必然被警方翻了个底朝天,他就有点不太舒服,虽然他的电脑上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向来在这方面很谨慎,什么也没有留下,无论是浏览记录、自拍或者Gay video都不会有。 不过即便如此,白千湾仍然邀请了宋弄墨进屋喝茶。 宋弄墨在沙发上坐下,他眼前是一张扔着士力架包装袋的桌子。白千湾随手把零食和放在桌上的手机都收走了,期间,手机震了两下。 你现在有手机了吗?宋弄墨这样问。 白千湾说:有了。 他不确定警方是否已经查阅过他账号下手机的内容,理论上他现在已经不算嫌疑人但看上去仍然很可疑,宋弄墨是特殊刑警,还是慎重对待比较好。 这时,雾尼正好发来微信说约个时间再次见面吧。 他陷入苦恼。下次见面的时候白千湾也扮不来陈太太的嗓音,只能以白先生的身份赴约,但是对方却不一定是雾尼,也可能是福金。第一次见面送了手指,下一次会是什么东西?如果能问出来什么的话 白千湾蠢蠢欲动。 他十指翻飞,在微信上留下一句话:【下次送给我什么?】 漂浮在一旁的人彘看见了,瞪大了眼睛叫嚷道:你这样很绿茶耶,刚见面就收别人的礼物,收完就讨要第二件,我看你下次约会要直接上二垒了。 二垒是什么?白千湾困惑道。 接吻啊,一垒是牵手,人彘说,三垒就是儿童不宜。 白千湾挥手表示让她不要乱讲,一转头发现宋弄墨正在侧耳聆听。 我不是绿茶。他咳了一声,解释道。 屋内的鬼魂顿时发出嘻嘻哈哈的嘲讽笑声。 宋弄墨抬眼看着他:我知道你不是。 ? 白千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宋弄墨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很快聊起来两人关于茶叶的口味选择。倒了一杯茶之后,白千湾盯着所剩不多的茶叶,想着准备到网上订购一些,忽然又听见宋弄墨慢悠悠地提问:你谈恋爱了?他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 没有。白千湾朝他投去不解的眼神。 真的? 真的。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宋弄墨捧着茶杯缄口不语,他的视线聚焦在桌上的茶叶罐子上,十分入神。白千湾注意到了他的走神,疑惑地也往茶罐身上瞧,可什么也看不出来,这不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茶罐? 两人沉默了几分钟。 白千湾素来不能忍受这种不发一言,这样很容易叫他被尴尬困扰。他灵光一闪,又找到了一个话题:当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警察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不忙的时候很闲,忙起来晚上睡不了两小时觉。宋弄墨说着,很自然地将视线转回了白千湾脸上。 -- 第27页 你们部门是不是有通灵师? 有,通灵属于应聘时的加分技能。 白千湾突然心动:如果我能去当编外人员就好了。 这样就能窥探到案件的详细情况,还有食人魔的影子。 宋弄墨听他这样说,也仔细地介绍起来了:编外人员的话不是正式员工,工资不高,需要通过笔试和面试。你的话,还挺符合标准的。 标准? 通灵,阴阳眼。他指着白千湾的眼睛说,硬件条件还不错。 白千湾眼前一亮。 然而一时半会是进不去的,还得考试呢,食人魔的柴刀已经快砍到他后背上。他一下子丧气起来。 沉默的时候,屋内一片宁静,鬼魂们习惯了在人类说话时噤声,哪怕对方是一位阴阳眼人士,不知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 白千湾的思维像是头顶吊灯上的小鬼一样漫无目的地飞舞。 你大学毕业之后就进了特殊事件部门吗?他问。 嗯,宋弄墨说,你高中退学之后,去了哪里? 我?没去哪里。 事实上,白千湾记不清楚最近几年的事,因为实在太模糊了,回溯起来只有吃饭喝水这种奇怪的琐事,不值一提。 接下来宋弄墨呓语般的回答令他的笑容一下子消失,被一片空白的茫然代替。 我有段时间一直在找你,宋弄墨这样喃喃,因为找不到,快疯了。 有古怪! 在被他遗失的那些年,莫非在他手里真的制造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这位刑警穷追不舍? 从你退学那年开始,我本以为你会在附近城市里继续读书,但是你不在那些学校里,根本没有再继续学业了。因为未成年,你好像也不能有正式工作,只能做童工和黑工吧。一想到你干这种活我就受不了。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氤氲着一种奇妙的失焦感。 白千湾不知为何心头一震。 因为生病啊,白千湾怪异地与他对视着,还有穷。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记得高中退学是因为生病了,后来没有继续读书似乎也是这个缘故,再加上一贫如洗,与那个时间点对应的记忆几乎都是与饿肚子、头晕、在快餐店狼吞虎咽胃疼不已所产生的悲恸情绪相关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穷怕了。 你很难理解吧,白千湾继续咕咕哝哝,最近才听说你是富三代,以前对你怎么没有这种土豪印象?完全不记得了。 白千湾的话在他眼里更像推搡打太极,宋弄墨失落之余也颇为新奇,几年过去,白千湾竟然还学会搪塞他了。 无话可说。宋弄墨也不再讲下去。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宋警官。白千湾倚在门框里与他道别。 浅薄的灯光笼罩着二人,回头的一瞬间,宋弄墨仿佛又见到了高中时候,晚自习后送他回家时他对宋弄墨说晚安,口吻甜得像苹果汽水。 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情况,数秒之后,宋弄墨说,一定要联系我。好吗? 与上次的对话相比,你好像忽略了报警两个字。 因为你对警察很有戒心啊宝贝。 轻飘飘地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宋弄墨这才离开。 白千湾奇怪不已。 宝贝?这是什么奇怪称呼? 而且,他对宋弄墨难道就没有戒心吗,分明有的。再说了,宋弄墨也是个警察,他仿佛笃信白千湾一定会联系他似的,哪里来的自信? 关上门之后,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雾尼的回复来了。 【你最想要的礼物。】 最想要的礼物? 白千湾嗤笑了一声,发过去一个[=/////=]的害羞表情。 他最想要的是雾尼和福金一起永远地闭上嘴啊。 人彘从吊灯俯冲下来,夺走了他的手机,用语音说:谢谢你么么哒! 又转头对白千湾说:这次你可得把礼物完整带回来啊! 好嘛。 你真是 他步入洗手间,毛巾架上,那只盛着断指的盒子静静地与他对视。 对不起,很快就结束了。白千湾对它说。 第15章 第 15 章 15 除了网购的快递员之外,之后的两天,正德街18号不曾再有人来访,一片祥和。人彘依然抱着手机和雾尼聊得热火朝天,白千湾时不时被人彘拉过去回复一两句话,以营造另一个人格存在的假象。虽然不确定雾尼是不是真的把白先生当成了人格分裂患者,但人彘玩得不亦乐乎。 雾尼约在了上一次的C区西餐厅,据他说【福金没有时间过去呢,好遗憾】。 天知道作为另一个人格与他共生的福金为什么没有时间? 福金到底是谁?人彘对此耿耿于怀。 他的朋友吧。白千湾在行李箱里取出了通灵时最常穿的中山装,虽然在西装包围的餐厅里大概会显得奇怪,但他的衣服本来就很少,大部分都是轻便的休闲装,西装是不可能有的。白千湾也没有遇到过需要着西装的场合,客户对通灵师的的衣服从来不会有意见。 -- 第28页 人彘调侃他:你还特地换衣服啊,好郑重哦。 上次太匆忙了。 感觉你也是乐在其中呢。 那倒不是。 白千湾这次与雾尼约会只是为了和他互诉衷肠,跟快乐没有关系。 在人彘挥舞着手绢送他出门之后,白千湾拿着她的手机下了打车订单,在出租车还没过来之前,他在路灯下巡视了一会儿。18号门前还是一群无头小孩,每日风雨无阻地踢足球。路灯下躺着醉汉鬼,白千湾蹲下身问他:你记得上一次来问你话的人类吗? 记得啊。醉汉摆弄着酒瓶。 他问了什么? 就、就那件杀人案嘛,问我有没有印象、有没有可疑人物,之类的。醉汉眯着眼睛打嗝,好像还问了你了吧? 我? 唉,不记得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不过这样看来,他绝对是被密切关注了,就是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马路对面,路灯下正站着一个在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的男人,推婴儿车的年轻妈妈从他身边走过,远处的停车位上泊着一辆红色辉腾。 完全看不出哪个才是正在盯着他的人。 一辆绿皮出租车向白千湾驶来。 去哪儿啊? 司机是个相貌凶狠的光头男,怀里却趴着一只皮肤青紫的婴儿鬼魂,看着竟然有点铁汉柔情的感觉。 劳驾,到里泽餐厅。 那儿啊,很远。司机开了计费器,婴儿忽然啼哭起来。 你有过小孩吗?白千湾问道。 司机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白千湾收回了视线:还是超度一下比较好 你是阴阳眼?司机颤声问。 是的,白千湾看着窗外,他在附近。 良久之后,他才听见司机说了一声谢谢。 到达餐厅之后,他发现室内仍然低语着曾经罗马教廷的格雷高里奥圣歌,然而店名却是土耳其的一个地名里泽。白千湾翻着菜单,所有东西收费很贵,虽然他现在是百万富翁,消费观念依然朴素。大概是因为他脸上兴趣缺缺的表情太过明显,雾尼帮他拿了主意,鉴于他手臂受伤,点了什么名字拗口的海鲜粥、甜品和香槟。 感觉你会喜欢吧。雾尼似乎有点高兴,嘴角眉梢全是笑意。 白千湾盯着窗外摇摆的芒果树,还有树边停着的一辆汽车,车里的人正在打电话。 聊点什么吧?雾尼说。 比如说?白千湾这才转回了视线。 雾尼今天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衣着整洁,像是精心装扮过了。无疑,两人都对这次会晤报以了极大的重视,连谈话都很小心谨慎。 我上次答应你要送一件礼物,雾尼的眼镜下闪过一丝光芒,可我后来意识到,你好像没有回赠我什么。 白千湾在心里翻了个沉重的白眼。 早知道雾尼这样耍赖他可就不来了。 要知道白千湾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礼尚往来是很正常,可对方是个食人魔诶,总不能在停尸间找块尸体送给他吧。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不了解你啊。他面不改色地搪塞过去。 可是你也抱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雾尼说着,将浇着黑椒酱的牛排切开,带着血丝的半熟牛肉露出棕粉色的内里,一刹那,白千湾想起了盥洗室里断指上的血迹。 你也喜欢吧,肉的味道,雾尼低声说着,餐厅很安静,他的声音也很轻,手指被钳子剪断的声响是咔的一声,他的肌腱和肌肉很结实也有弹性。比这个,我是说软弱无力的牛排好多了。 总算开始步入正题了。 白千湾松了口气,他放弃粥开始吃甜品,一颗点缀着草莓的奶油蛋糕。 雾尼仍在轻声细语:因为失血过多,只能用火烧烤伤口止血。断裂的地方被烧成黑色,皮肤肿胀,散发着烤肉的焦臭和隐约的肉香。 白千湾插嘴道:这个止血方法也太老旧了。 没办法,那里只有一把焊枪。 你以前是电焊工吗? 死的人是。 是这样?白千湾抬眼,他咀嚼着草莓说,还有另一起不知名案件。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雾尼的眼睛失神,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那时候我还没有被媒体冠以食人魔的名号。他的脸皮被我剥下来作为纪念,人皮真的很不好剥呢,使劲撕扯又很容易扯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晒干之后有股腥臭味挥之不去,苍蝇很喜欢在上边擦手。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白千湾对他如何虐待死者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因为我厌倦了人肉,雾尼放下刀叉,最开始的时候不觉得,后来我发现人肉其实和牛肉的味道没有什么区别,你不觉得吗?小孩子尝起来像鱼肉,成年人的味道和牛肉是一样的,经过烹饪之后,吃起来更相像了。 -- 第29页 所以? 我想试试食人族的肉,我猜味道是完全不同的。雾尼笑道。 这又是什么想法啊?雾尼吃他自己的肉不就好了,晚上回到家用小刀削去胳膊表层的皮肤和脂肪,手臂抬高,径直用牙齿咬下一口,十足新鲜的食人族肉。这样不好吗?何苦冒险试图谋杀另一个人呢。 这样吧,你可以尝试一下剪断自己的手指,蛋糕吃完了,白千湾用沾着奶油的叉子指着雾尼的左手,然后用焊枪烧灼到五成熟,原汁原味地试试味道。 雾尼的眼睛在发光:我就说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嘛。 我没有。 你脸上写着无聊两个字,雾尼嘟嘟囔囔,真是不懂,什么啊,难道你不想吃了我? 切确地说,白千湾对雾尼的肉没有兴趣。对方如同一只直立行走的无毛猿猴,雾尼在他心里已经变成这种形象了,物种相似,基因相似,但眼前的怪物与其他人类大相径庭。雾尼像是完全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喜欢把自己的思维强行加在别人身上。不过雾尼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他真的不想吃了雾尼。 白千湾换了个话题:福金为什么没来? 她最近不太舒服呢,因为吃了太多东西,胀肚子。 那个女鬼呢? 什么女鬼? 留下TXT文档的那位。 没有女鬼,雾尼脸上带着诧异的神情,我不知道你在指谁? 白千湾也一阵奇怪:那TXT文档是谁留下的? 雾尼莫名其妙:那就是福金。 福金是只鬼? 她不是鬼,雾尼忽然涨红了脸,强硬道,她是另一个我。 呃。 白千湾心下一惊。雾尼好像病得不轻,甚至把与他合作食人的恶鬼当成了自己妄想的人格吗? 这种情况,忽然和白千湾、人彘的情况相符合了。什么人格分裂根本就不是吧,一个妄想症的男人把鬼魂当成了自己的分/身。 很多人说她是鬼,雾尼振振有词,那些蠢笨如猪的家伙,死前嚷嚷着鬼啊,根本就不懂,那也是我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白千湾低声说。 你明白了是吧?雾尼向他投去埋怨的眼神,真是的,一直都是我在说话,你未免也太寡言了一些。说说你自己吧?你吃过多少人? 白千湾搅拌空杯子的勺子一顿,他头也不抬:我没有吃过人。 你骗人啊,雾尼发出几声愉悦的笑声,你分明吃过。是因为你正在录音的缘故,不能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吗?让我来猜猜你吃过多少个人,一个?两个?你是个很克制的人吧。你这个眼神,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对吧,冒着被我吃掉的风险也要过来赴约,你的好奇心这么重吗?猫都是这么死的,你像只白色小布偶猫。 说了我没有吃人。 白千湾又说了一遍。 在你对我礼尚往来之前,我才不会把这个礼物送给你呢,继续抓心挠肺吧小猫咪。雾尼笑嘻嘻地,白千湾难看的脸色叫他十分高兴,可惜福金不在,她一直想见你,想把你沾着人肉的灵魂也吃掉。你是不是在打算告诉警察?去吧。服务员买单。 雾尼离开之后,音乐渐渐激昂。 沉思之后的白千湾心潮澎湃,食指大动,甚至喝完了酒。 【雾尼实在是个变态凶手,可我不一定是啊。】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醉醺醺地自我安慰。 失忆真是令人烦恼,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否也杀过人。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种事,被食人魔拿捏把柄也不出奇。 在思考了报警和不报警之间的可能后果以及隐患之后,夜也渐渐深了,一眨眼到了濒临打烊的时间。餐厅外的停车区空空荡荡,只剩下一辆银色的柯尼塞格在夜色里扬武扬威地散发着金钱的芳香。 比这更令白千湾瞠目结舌的是站在车门边上的一个高挑男人。尽管宋弄墨穿得还算低调朴素,不过是黑色衬衣解开了两个扣子而已,但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姿态叫他想起野生的冷艳孔雀。 他朝白千湾伸出手。 你白千湾困惑地打量他,怀疑是他半醉半醒的一个梦境,刚刚将手搭上去,又因为意识到不太对劲而缩回去。不想宋弄墨态度不仅强硬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还一把将副驾车门打开。 上车之后,宋弄墨的回答更加令他摸不着头脑:我在等你和男伴约会后送你回家。 这话好像备胎男的自白啊。 不过是为了监视他罢了,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地用这种身份做掩饰吗?难以理解。 音响里的情歌轻轻哼唱着,车子在六十秒的红灯前停下了,红色的数字静静闪烁,白千湾斟字酌句地忖量食人魔今夜的每一句话,不一会儿就开始打盹。醒来是因为他忽然听见身边人沉静温和的嗓音:今晚去我家喝茶吗? -- 第30页 第16章 第 16 章 16 好啊。白千湾打了个哈欠,酒劲上头,虽然没有到醉的程度,但他已经晕晕乎乎的。 在这样爽快的回答之后,汽车驶向了A区。 宋弄墨的房子设在酒店公寓,两人自一楼乘坐电梯进入房间,两片铮亮的金属门左右分开,与白千湾心不在焉的身体和魂魄一起升到三十六层的世界。宋弄墨买的房子很大,家具却很少,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错进了另一个版本的鬼屋,当然,这里没有鬼魂。 白千湾坐在了软软的沙发上,走廊里一只虎斑猫正好奇地朝他走来。 宋弄墨弯下腰,拿走了桌上的书本笔记,一眨眼发现白千湾已经和虎斑猫纠缠在一起。 他顿了一下,问:我去洗澡? 洗澡这种事也要征得客人同意吗? 白千湾奇怪地抱起猫:去洗吧,我先泡杯茶。 猫很沉,大概得有十斤重。他掂了掂重量就把猫放在沙发上,拍拍手上的猫毛,准备泡茶。 桌子下摆着好几个铁罐,摇了摇都是茶叶的声音,重量都差不多。 他问猫咪:你家主人平常喝哪罐? 猫咪的回答是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白千湾只好敲了走廊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你平常喝哪一罐茶叶啊? 水声一顿。 黑色那罐。 十分钟之后,宋弄墨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今晚宋弄墨几乎在车里等了三个小时。白千湾和那个陌生的男伴聊了一个半小时,又在餐厅里发呆了一个半小时,他沉思的样子仿佛时间静止,连眼皮都很久才眨一下。宋弄墨在车上隔窗观察他的时候,十分怀疑他即将倏忽轰然倒下,像一座凝固美丽的雕像般一头栽倒。 当然,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白千湾在打烊的时刻慢吞吞地出现,眼睑半垂,满脸困倦,令人心生爱意,以至于宋弄墨向他提议了深夜喝茶这样的过激请求。 然而事与愿违。 在踏出走廊,客厅全貌撞入眼帘之后,迎接他的并不是乖巧泡茶的苍白青年白千湾和一只猫。 与这完全相反,茶水和纸杯倒了一地,白千湾侧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知,手臂垂落,面色苍白,身体微微起伏这场景仿佛茶水里有毒,白千湾尝了一口就中毒倒下。 宋弄墨忙不迭将他唤醒:白千湾! 他在摇晃里缓慢地张开眼睛,目光涣散地喃喃道:只是太困了 宋弄墨: 白千湾视线渐渐聚焦,眼前是宋弄墨的俊美面孔。 刚出院就不要太劳累了。 宋弄墨是怎么知道他很累的?这几天他都忙着为食人魔的事情奔波以至于心力交瘁。 既然这样,今晚不如就在这里睡吧。宋弄墨说。 也是,X区和A区之间隔着一个城市,回去要很晚了等等,他怎么可以在这里睡觉? 睡眼惺忪的白千湾一个激灵醒过来:不了吧? 没关系。 大家都不是很熟。 我们是同学。 呃 与其说是老同学的关系,不如说是警察和嫌疑人更合适吧? 虽然不知为何在剑拔弩张的那一刹那宋弄墨突然因为一通电话而放弃了对他的逼问,但那种让他浑身冒冷汗的紧绷感已经深入骨髓了,只要想起宋弄墨,除了他那双漂亮美味的手之外,白千湾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审讯般的冷漠,像豹子看着他的猎物。 白千湾稍微清醒了一些,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屋子的另一头,宋弄墨已经自顾自地推开了房门,不由分说:你就住在这里吧。 不了,我还是回鬼屋比较合适。 他奔到了电梯前。 但是,电梯上设置了一个密码指纹锁。 白千湾和它静静相视,有种自己被关进宋弄墨地盘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人忽然上前了几步,将他圈在了墙壁和他的手臂之间。 刚刚没有睡醒,白千湾完全没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件浴巾,现在这样看去,对方赤.裸的上身简直晃人眼,刺激他的胃部器官。 你干什么?白千湾疑惑地问。 只是想仔细看看你而已,别紧张。 宋弄墨歪着头打量着白千湾,目光一寸一寸地在他脸上划过。非要说的话,这种眼神像是在检查实验室的小白鼠是否发育良好,目光中还掺杂了一撮疑惑。 明明是个很暧昧的壁咚姿势,现在看起来更像是警察在控制犯人。 白千湾并不知道宋弄墨实则是在怀疑他是否被人掉包,他眼下正忙于遏制食欲。 和有异食癖的人共居一室是实在很危险,对双方而言都是这样,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雾尼和福金的快乐。 将手放进口袋里时,白千湾摸到了微型录音器。这颗小小的糖果承载着今夜与雾尼所有的对话,包括对方关于白千湾食人癖的暗示和明示,如果稍作剪辑的话肯定会被警方发觉其实只要雾尼和福金被抓到时还活着,这些事情就不可能再被隐瞒下去。 -- 第31页 白千湾不想被人知道他有食人癖。 可是他不能杀人灭口。如果雾尼是只鬼就好了。 去睡吧。宋弄墨似乎对检查结果很满意,弯了弯嘴角。 客房干干净净,除了床和柜子之外,只有一扇窗帘摇摆的大窗。 正要关门的时候,宋弄墨忽地问他:你真的只是来喝茶的? 白千湾回以疑惑茫然的纯洁眼神:不然呢? 你睡吧。 门缓缓关上了。 他警惕得在心里飞快地自检。 刚刚他在车上除了打盹什么也没做,在宋弄墨家除了倒茶和秒睡之外也什么都没干,为什么宋弄墨突然质疑起了他的目的?总不可能发现了微型录音器吧! 夜深了,窗外是一轮明月,从高楼看下去,细碎的霓虹灯彩星星点点,昼夜不灭。多么灿烂的夜景啊,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就好了。可惜白千湾从来有不能给别人添麻烦的自觉,虽然外边的宋警官对他态度模糊、目的不明,总是在亲昵和审讯之间来回切换。大概是对方职业病的直觉影响,毕竟住在宋弄墨客房的男人正是一位长着有毒基因、可能犯下命案的食人癖患者,宋弄墨有所察觉也是情理之中。 未知的事情总是最可怕。白千湾对自己在过去的那几年究竟干过什么一无所知,使用巫术进行自我诅咒之后他的记忆就缺了一块。在这之前他杀过人吗?吃过人吗?被雾尼发现了吗? 虽然听起来有点恐怖,不过如果他真的做了这种事也算正常。 没有别的事情可打发时间,又想不起来从前的破事,白千湾只好在床上翻阅微信,检查人彘陈太太和雾尼的聊天记录。这个时间点,除了陈太太加入的购物群和追星群正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新消息之外,置顶聊天的玩具1号一片沉寂。 自这场坦诚的约会之后,雾尼就不曾再给他发过信息了。那只乌鸦大概已经飞回奥丁的肩头小憩,带着白千湾的把柄。 他只好又开了自己的直播账号,无趣地翻阅了一些粉丝的留言。留言内容都大同小异。唯一特殊的就是他的金主皮卡丘,今天又留言了【我爱你我爱你qwq】、【不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最新一条是三分钟前发的【宝贝晚安么么哒】。 一如既往的热情风格呢。 还是睡觉吧。白千湾咕哝着躺下。 这一夜梦境依然光怪陆离,皮革味的体育仓库里,有人尾随在他身后,月光和视线激烈晃动,像是奔跑时拿不稳的摄像机录下的情节。 【抓住他!】 白千湾迷迷糊糊地醒来。 原来这句话的他是指自己 他茫然地坐了起来,这才发觉床前忽然多出来一个身影。月光下,漆黑的身子很高很高,大概有两米多高的身材,必须仰视才能看清脸孔,肩膀很宽,下巴尖得像冰锥,宽呢子帽檐下的一对眼睛充血浑浊,嘴唇乌暗。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更恐怖的是接下来远处的女孩子的叫声:啊啊啊啊!! 他的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白千湾吓得差点喘不上气来:谁?怎么了? 一个腿很长的瘦子女孩正跌坐在门外。 天啊,有鬼就算了,宋弄墨的房子里怎么还有女孩子! 鬼魂转了身,循声而去。 房间外的尖叫声更加惨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奇怪地爬下床,不忘开灯。 走到门口的时候,女孩已经跑远了,躲在客厅桌子后,虽然隔得很远,对方表情扭曲惊恐,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宋玉墨。 一瞬间,那张意味深长的纸条浮上心头。 【请马上离开B市,有危险。】 这位妹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是你?白千湾走近时,宋玉墨尖利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说:因为我是宋弄墨的嫌疑人所以太晚了就在这里睡了。 这个因果关系也太奇怪了!宋玉墨大叫。 鬼魂迷路似的在走廊行走。 不是嫌疑人的话他也不会让我在这里住啊。 白千湾无可奈何,只好去敲宋弄墨的房门:开开门啊,你妹妹回来了。 跟他说有鬼! 你妹妹说有鬼。他继续敲。 半分钟之后,宋弄墨拿着一把机械弩.箭出现在门后。他看也不看宋玉墨,只揽着白千湾的肩膀去了走廊。 为什么带上他,没睡醒吗? 白千湾奇怪地盯着宋弄墨冷峻的侧脸。 □□是这么用的。 他绕过白千湾脖子的手臂搭上了弩.身,一把木头长箭倏然飞射,直奔鬼魂后心而去。一声惨叫之后,鬼魂竟瞬间不见了。 啊,白千湾发出一声怪叫,我记得你们不都是用特殊枪的吗? 这是淘汰工具。他收了弩,私下用的话还行,不过这里怎么会有鬼? 可能是我招来的吧?白千湾打了个哈欠,我就是这种体质。 宋玉墨仍在尖叫:你们能不能管管我? -- 第32页 宋弄墨冷淡道:现在早上五点多,你可以回家了。说着,他在沙发上捡了件长风衣穿上。 宋玉墨斜了他一眼,又盯住了宋弄墨身边、昏昏欲睡的另一个人。 白千湾 你怎么会跟这个通灵师在一起?她问。 宋弄墨穿好鞋子衣服,飞快地在电梯上按了密码,把妹妹拖了进去:和你没关系,小孩子早点回去补睡,我送你回家。 这时,兄妹二人在电梯里齐齐看向了门外迷茫的白千湾。 宋弄墨对他说:在这儿等我。 白千湾点了点头,他正因宋玉墨若有所思。 妹妹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是做生物解剖实验,青蛙却一夜复活的小学生。 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是他出现在宋弄墨家里很惊悚,还是因为他还在B市觉得恐怖? 第17章 第 17 章 17 早晨六点,太阳刚刚睡醒,街道上都是打着哈欠即将入睡的鬼魂。正德街18号氤氲在晨光里,褪去了以往的阴森诡异,像个普通的小屋。尽管如此,宋弄墨仍执意持枪检查。 鬼魂在地上睡得东倒西歪。小心地绕过地上零散的鬼魂四肢之后,像上次一样,每个房间都被宋弄墨检查了一遍。 她应该没来吧。白千湾在洗手间里洗脸,喷了大量空气清新剂的的室内充斥着茉莉香精的味道,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再来过了。据雾尼的说法是吃坏了肚子,那只福金女鬼到底是吃了多少鬼魂啊。 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失望。隔着一扇门,宋弄墨的声音模模糊糊。 没有那种事。 过了会儿,外边的声音小了,伴着一阵脚步声:我去上班了,记得锁门。 能令嗅觉几乎失灵的香精气味中,隐约藏着一股尸体腐臭味。 这时候白千湾就悔恨自己没有先买个冰箱了 按警察先生的指示锁了门,白千湾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自从电脑被送去经过别人的双手检阅之后,他就不太愿意用它操作上网了,他不确定里面是否会多了什么监控程序之类的东西。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之所以特殊,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处理的犯人大多是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监察对象的特殊而导致他们的查证方式与其他部门不同,毕竟鬼的证词也能有法律效力了,取证的流程完全不一样,因此非法取证这种概念也很模糊。 出于谨慎,白千湾拿出了一台旧电脑。 说是旧电脑,其实是去年的款式,白千湾对电脑和音响之类的东西有古怪的热爱,尽管电子设备价格昂贵,他的大部分收入也仍用于这方面的消费,以至于有时候会穷得没有饭吃。 他将微型录音器的内容导入电脑之后进行加密处理。原录音器内容彻底被删除。他又打开了音频仔细听了一遍他和雾尼的对话。餐厅的圣歌音乐成了雾尼的背景曲,平添了一丝诡异。 白千湾来回听了几遍,也没有发觉什么遗漏的东西。 他略作整理了录音内容的重点。 1、除了四起食人案之外,雾尼还可能杀了一个从事电焊工作的人。 2、雾尼将女鬼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人格。 3、雾尼认为白千湾吃过人。 4、雾尼想要礼物。 很难办啊,显然雾尼的兴趣是白千湾,或者说白千湾的肉。如果不把礼物送给他,想必雾尼会带着福金前来自取。 看来这段时间他应该加强安保工作。 华国对枪.支管控很严格,弄来一把枪这种事即便白千湾是个百万富翁也很难做到,只怕刚拿到手就被以非法持枪罪逮捕了。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能从另一个方面入手。只是白千湾的通灵工作向来是与世无争的,与什么驱鬼或者驱邪都无关系,如果对上那只凌厉的恶鬼福金他该怎么办? 霎时他想到了那把宋弄墨的特殊弩.箭。 如果能弄到一把就好了可惜那东西不是民用的。难道只能用最朴素的桃木剑加上朱砂了吗? 你怎么一晚上没回来?人彘忽然醒了,一把扯掉了白千湾的耳机,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驱鬼。 大胆!你竟然想赶我们走? 不是啊,白千湾关了电脑,我是在担心那只女鬼。 人彘拍拍他的肩膀:别怕,你没发现最近正德街的人变多了吗?有警察在附近巡逻啦,不要慌。 怪不得他还没来呢。白千湾说。 所以你昨天晚上和雾尼过夜了?人彘的脸突然凑上前去,伤痕累累的脸拄到白千湾眼前,喂喂,你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白千湾把她的脸推开: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我昨晚是在宋警官家里睡觉的。 妈耶,你居然前脚跟网友约会,后脚就睡到了宋警官家里?人彘满脸震惊,原来你是真的绿茶!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学会一个词就乱用 我不听我不听!人彘捂着耳朵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眼睛锐利,说好的礼物呢? -- 第33页 你怎么一直惦记他的礼物啊,白千湾挠挠头,他这次没有送啊,说是因为我没有给他回礼。 我就说你这样不对嘛。人彘摇头,下次要给他带礼物才行,送什么好呢? 这个问题已经昭然若揭了啊。 白千湾没有说出来答案,他打开了微信的万千怪事公众号。 雾尼又发了一篇文章《小猫咪》。 【今天遇见一只小猫咪,被我揪住后颈皮的时候无能为力,只能朝我龇牙,呼,真是太可爱了。】 这个变态。 白千湾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整个人仰面躺在沙发上:我要睡觉了。 你怎么整天都在睡觉。 最近有点累。他摸了摸抱枕,睡眠质量也不好,总是梦见过去的东西。 说不定是什么预示的梦,人彘说得一本正经,梦是很玄乎的。 我经常梦见同个场景的不同时间段,好像连续剧一样。学校仓库,我,还有别的人白千湾说,总觉得是被我忘掉的事情。 人彘说:梦见过去的朋友、伙伴预示着他们即将出现哦。 在身后追逐他的伙伴? 还是不要出现了吧。 他笑了一下,翻了个身就入睡了。 很奇怪啊,他和案发监控里的这个人体型有点像吧?李恪把打印出来的照片贴在白板上对比,虽然脸蒙上了口罩和帽子。 赵廖说:他住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无法查证。 他和白千湾是什么关系? 网友,李恪说,算是面基吧,见了两次面。 宋弄墨正在翻黄泽若的资料。 二十八岁,医科研究生肄业,之后一直也没有正式工作和固定住所,退学是因为研二那年出了车祸。从餐厅那里拍的照片来看,他看起来和监控里身份存疑的男人确实很像。 说起来能找到这人还多亏了白千湾。 数日前在宋家门口声称没有手机和微信的白千湾,其实名下有两个实名手机号,微信号也有一个。除去已经停机作废多年的那个号码,剩下的这个一直处于使用状态中,不过他的通话记录几乎为零,有联系的号码基本上是正德街附近的外卖和快递。 微信就稍微丰富了一点,他关注了不少追星公众号和惊悚故事公众号,微信好友差不多都是女性,同为某个明星的粉丝。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Munin,备注为玩具1号。Munin就是黄泽若,他的账号下有个公众号万千怪事,近期一直在发表关于食人魔杀人案的分析。 尾随黄泽若的李恪在进入Z区后被甩开,线索暂时中断。他们打算今日下午开始走访Z区的居民,不过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流动人口比例高,监控设备不完善,搜索难度比以往大得多。 礼物? 宋弄墨的笔戳在聊天记录上的一个词。 黄泽若送了什么呢? 夜晚,白千湾带着自拍杆以及大屏手机出了门。 当然,这不是为了自拍。 X区郊外有个著名的灵异圣地,一口没有名字的湖。在改建城区的时候工人曾经试图将这口小湖填掉,然而最后因为灵异事件而撤出,后来那个地方实在无人敢去,也成了都市传说的一部分。 这件事我还是听出租车司机说起的,白千湾举着自拍杆,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不方便一直拿着手电筒,他只好把手电挂在胸前,暖黄的光柱正因他的脚步而一晃一晃,这里一直有灵异事件,湖里有鬼。 直播的信号不太好,他的话传过去就是断断续续的。 【有点卡!】 【Sigma;( deg; △deg;|||)︴这里是哪里?】 【来晚了今天居然是户外直播?】 【有人看见主播背后的剑了吗,这是干什么用的?】 桃木剑啦,没有铜钱剑,只有这个。他说。 不远的地方就是那口湖了。 这里虽然是城郊,但附近也不算渺无人烟,两里内有工厂和学校,路上也有行人,不过这里确实阴气颇重,白千湾身边已经飘了好几只鬼,正探头探脑地打量他。 湖并不大,可以说是非常小,大概还没有他的鬼屋占地面积大。四周生满了杂草,还有几颗歪脖子树。一只看不清脸的鬼魂正倒挂在树上,长长的头发随风舞动。 弹幕里顿时被【啊啊啊啊啊好恐怖!!】刷屏了。 白千湾往湖边走近。 仔细看,除了这些膝盖高的杂草,湖边还围了一圈栏杆,大概是为了防止附近的小孩玩耍时掉进湖里。栏杆大概有些年头了,锈迹斑斑,有几节已经不知缘故地掉在地上。白千湾一手举着自拍杆,另一只手勉强拿着手电筒往湖水里照。 湖面很平静,黑漆漆的水色波光粼粼,蚊虫和蛾子在光柱里飞舞弥漫。白千湾晃了晃手电筒,忽然在湖面上看见了一块东西。 好像塑料袋一样的袋子正漂浮在湖面,隐约能看见上边沾着黑色的毛发。 白千湾用棍子把袋子挑了起来。 浅黄色的袋子,大概两个巴掌大,上边长着一指长的浓密头发。 -- 第34页 咦?白千湾皱起眉,这是什么? 这是人皮鬼了啦!刚刚那只倒挂的鬼魂突然俯冲了下来,说话时冒着腥气的脸孔忽然伸到了白千湾眼前。 白千湾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只来得及抓住手机自拍杆。 手电筒扑通一声摔进了湖水里,黯淡的光线渐渐被湖水吞没。 他借着手机的光线看清了倒挂鬼的模样,男性、长发、脸色青白,忽略他至少一米长的脖子的话,勉强是个完整人形。这鬼魂的半身还挂在树上,只有脖子像蟒蛇身体一样变长,把脑袋伸到白千湾脸上。 他身上有股恶臭。 白千湾捂着口鼻后退:拜托,不要离我太近。 你在拍照吗?鬼魂好奇地把头伸向了手机背面,我认得你,你是和陈太太的房客。那天开会我也去了。 弹幕瞬间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淹没。 那天开会的鬼实在太多,他也不记得是不是有这个鬼魂了。 白千湾关闭了直播状态,对鬼魂说: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关于最近的食人魔凶杀案,你听说过凶手吗? 鬼魂的脸皱成核桃模样:原来你是警察啊?我只是听说那家伙吃了死者的身体,大概生前有异食癖吧。 白千湾正欲继续问,湖边却忽然传来男人痛苦的呻.吟声:我的脸 第18章 第 18 章 18 我的脸,我的脸 一个头脸血肉模糊的男人朝白千湾走近,他步履蹒跚,上身腐烂脓肿,手臂伸直乱抓,完全给人一种典型恶鬼的印象。 你真是的,快把脸还给他啦。倒挂鬼埋怨道,不给他的话他会打你的。 看不见啊。 白千湾也是着急,刚刚用棍子挑起来的脸皮已经掉到不知哪里去了,他蹲在地上翻找。 在这里!倒挂鬼见他看不清,伸手推搡了他几下。白千湾被这力道推着脚一滑,竟然摔在地上,幸运的是手机的光正好照在地上的棍子和上边薄薄的人皮袋子。白千湾赶忙拾起棍子,脸皮远远地被他递给了男人。 谢谢。男人舒了口气,粗大的手掌一把抓过了脸皮,急吼吼地套在脸上,血水和脸皮袋子摩擦的声音像是从气泡袋上踩过。 白千湾从小就是阴阳眼,见了不知多少奇形怪状的鬼魂,早就习以为常。大晚上的见到这个无脸鬼,他倒也没多害怕。他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丢下棍子之后,白千湾继续问那个倒挂鬼: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没有听过别的凶手的消息吗? 还能有什么消息啊,凶手半夜作案,多少会有鬼见过她吧?可谁会在意半夜见到的鬼是不是凶手啊,被警察问了也想不起来,倒挂鬼竖起兰花指,那女人大概是饿鬼中的恶鬼吧?人肉有什么好吃的。 看来野鬼们都不知道啊。 唯一见过又记得女鬼的,大概只有人彘了。 这两天有不少人拿着一张女人画像到处找鬼魂问,倒挂鬼说,都是警察,大家都在说那女人搞不好就是凶手之一,因为警察叫大家小心一点,如果见到了她立刻报警,提供线索有冥币奖励。 原来警方那边已经通过人彘的叙述画了模拟画像?这件事人彘倒是没告诉他。 白千湾叹了口气,折腾了半天,最关键的画像他竟然浑然不知。 她长什么样? 挺年轻的一个女人,反正,看不出来是杀人凶手 水面倏忽间一阵涟漪,一束光柱从水下折射了出来,四处晃动。 倒挂鬼的脖子咻地缩短,脑袋伸往了水面:这是别人掉的手电筒。 一只手抓着手电筒柄破出水面。 肌肤浮肿死白,手指肥胖,指甲剥落,这是一只水鬼的手。倒挂鬼的手臂渐渐伸长,他接过了手电筒,又拿给了坐在地上、压倒了一片野草的白千湾。 谢谢。白千湾说,我先走了。 他的手里,湿漉漉的野外专用手电筒依然坚强地散发着光芒。 我记得你是一个通灵师吧?倒挂鬼的脖子越来越长,他锲而不舍地跟在白千湾身后,脖子像是白色的蟒蛇身体,蛇头的地方变成了人头罢了。 我是啊,怎么了?他转过头去,一条漂浮在空中的白色人头蟒蛇映入眼帘。 最近有人在附近打听你,听他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通灵师。 警察吗? 不知道啊,一个老男人来问的。 嗯?谢啦。 老男人? 白千湾想不出会是谁。他重新打开直播间,弹幕依然密密麻麻,观众都在猜测通灵师已被水鬼拖入湖底,十足看热闹不嫌事大。 拜拜,见了这些欢快的弹幕,白千湾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手在镜头前挥了挥,他慢吞吞地道了别,今天就直播到这里了,再见。 徒步回家的路上,白千湾的心情像是下过一场大雨,蔫蔫的。不管怎么说,他不想成为雾尼的盘中餐,可一切都在往最糟糕的方向急速奔跑。 -- 第35页 虽然以宋弄墨对他的关切程度,想必雾尼也已经进入了警方的视线。世界上哪里有完美的犯罪呢?雾尼一定也在现场留下了什么,假以时日,警方未必不能将雾尼投入监狱,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被审讯的雾尼和福金也一定大张口器把白千湾的食人癖好抖落出来。如果他能肯定自己没有吃过人、杀过人就好了,偏偏他对自己没有这种自信。 思索间,一个男人的身影渐渐走入了他的视线,白千湾的眼睛一下子有神了起来。正德街18号的门口,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牛仔裤和针织衫、长风衣。一双腿又直又长,一步一步地朝白千湾走来。 宋家兄妹都是大长腿。 见到宋弄墨的第一眼他想到的竟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白千湾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有吸引力的皮囊总是比宋弄墨的本质更先一步被他注意到。 他再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宋弄墨是刑警,要小心啊。 宋警官怎么来了?胸前挂着湿哒哒发光手电筒的白千湾眨巴着眼睛微笑,一双润泽的茶色大眼睛扑闪扑闪,他整个人在宋弄墨眼中好似一块奶油蛋糕,走近的时候,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只是给你看看嫌疑人模拟画像,根据陈女士的证言画的,之后根据她的意见修改了一次。 宋弄墨的手机亮在白千湾眼前,一个年轻女人的黑白画像,鹅蛋脸,圆眼睛,长发,看着算是漂亮。 白千湾眯着眼睛半晌:我没见过她。 我发到你手机里吧,宋弄墨打开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你扫一下。 白千湾不疑有他:好的。 宋弄墨的微信昵称就是本名,头像是一只皮卡丘。 谢啦,他收了那张黑白素描照片,存在手机里,打算下次出门也随便问问路人有没有见过她,这个女鬼的身份你们找到了吗? 不能说。 哦,需要保密,我忘了,不好意思。白千湾笑了笑,他差点忘了这种事情不能往外说,那我回家了。你 我陪你进去。宋弄墨已经拿出来枪了。 白千湾垂涎的目光在他崭新光亮的左轮手/枪上流连:其实没那么夸张吧,我觉得他不会进来这里杀我的,主要是鬼屋里的鬼魂太多了 如果他也有这么一把枪就好了,他还怕什么雾尼福金呢? 可惜,他高中肄业的学历是考不了警察编制的。 还是谨慎一些好。 门再次被宋弄墨美味的左手推开。 屋子里开着灯,人彘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其余鬼魂在客厅玩耍打打闹闹。无头女孩肢解着白千湾买的洋娃娃,一派安静祥和。 宋弄墨第三次挨个检查房间。白千湾跟在他身后,眼睛片刻不离他的枪。 最后一个房间被打开,什么也没有。 白千湾照常送他离开,路过客厅的电脑桌时,白千湾把手电筒放在了桌上,鼠标被撞了一下,待机的电脑因此醒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张电子地图,街道、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颗红点正在某处闪烁。 白千湾马上就将程序关掉了。 宋弄墨撇了一眼:GPS定位? 嗯。他关了电脑。 宋弄墨没有继续问下去,嘱咐了几句关于注意安全的话就很快离开了。 白千湾看了看手机,雾尼没有新消息,他对人彘和小孩子们说:这几天不要关我的电脑和wifi。 你想干什么坏事?人彘狐疑地问。 那倒没有,白千湾从衣服里摸出来一颗微型定位仪器,放进了抽屉里,里边有个定位程序,如果我哪天失踪了,记得跟警察说一下从电脑里寻找我的尸体埋葬地点,路线都是自动记录的。 你好悲观啊。 没办法,白千湾摊开手,其实他倒也没有多么害怕,搞不好这个定位软件能救他一命呢,如果运气好的话,最近我出门的话会和你保持联系,隔一段时间往电脑发消息,音响开着,会有提示音,如果中断了的话马上报警,或者打宋弄墨的手机号码。 天啊,你在说什么?人彘被他吓了一跳,飞舞的头发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吐掉重说!你是怕出门的时候被食人魔吃掉?那就不要出门啊,在家里还是很安全的,附近一直有便衣警察,外边也有鬼魂们往来,他们不敢轻易上门的。 不行,我得出去。白千湾固执地摇头。 不出门的话怎么把雾尼钓出来? 他想着,在微信上给雾尼发了条信息:【明天见个面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寻死,不过我见过很多自杀而死的鬼,他们都长久以来藏着不能说的痛苦,所以选择死去,人彘的眼神很认真,她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忽然对他说教了起来,你自杀我是没意见,但被食人魔吃掉就算了吧,你有被虐待的癖好吗? 白千湾的表情一凝。 人彘本以为他会一声不吭地走开,或者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每逢提起自杀这种事他都是这样,但这一次,他望着窗户上的圣母玛利亚悄声回答:我总觉得是某种报应? -- 第36页 那是他第一次觉察自己的通灵能力。在碰到她的遗物时,他见到了一颗倒放在电视机上的女性人头。后来 报应?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彘尖声追问,可白千湾摆摆手,一副不肯多说的模样。 第19章 第 19 章 19 这样的想法缘起于白千湾施行失败的巫术,这得追溯到九年前。2133年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他能想起来的全是不利于自己的事,比如巫术导致记忆混乱,以至于他有几年的记忆成了浆糊。 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是那一年B市的蹊跷失踪案。 有个男人煮了一大锅红烧肉,他问白千湾:要吃吗? 雾尼一直没有回复他。 这家伙该不会是已经被警方逮捕审讯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白千湾一阵轻松又一阵紧张,冰火两重天了一阵子。天花板上的鬼魂们正在互相啃咬,像一群猴子一样打闹。 我要睡了,不要吵。白千湾抱着被子说。他闭着眼睛,眉毛忧愁地皱着。 知道了知道了。鬼魂们走的走,不走的也都闭上了嘴。人和鬼的作息时间很不一样,大部分鬼魂没有睡觉的概念,只是白天不方便出门而躲在房子里,到了晚上,这些鬼魂精力充沛,吵吵嚷嚷。一眨眼,客厅的鬼魂只剩下了人彘。人彘几乎是最接近人的鬼了,作息和他相近。 和往常一样,灯灭了,正德街18号进入睡眠状态。 白千湾并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直到睡梦间,他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本以为是人彘和他开玩笑,喂,不要闹了,他本想这样说,刹那间白千湾忽然想到,人彘没有手脚,这个人不是人彘但不多久,他的意识一下子陷入沉睡。 再睁眼时头顶还是那盏吊灯,破旧的紫色喇叭花形状,一共六个沾满灰尘蜘蛛网的灯泡,因为年久失修仅剩两个灯泡存在工作能力。不过,吊灯并没有开启,白千湾是借着身边开着的旧台灯的光线看清的。视线往下,映入眼帘的除了他被捆扎得血液不通的手脚之外,还有一个蹲在地上摆放刀具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手上戴着医用塑胶手套,像一层人皮裹着。他手里摆弄着手术刀、医用酒精、缝合线、针、医用药棉、剪子等等,还有两把大砍刀、锤子、锯子之类的东西倚在门边。灯光很暗,可这些器物都无一例外地熠熠生辉,白千湾甚至能在上边见到自己扭曲的身影。 眼前晃过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身影,大概就是传闻中的福金本人吧。 可怕的是,人彘完全不在。她已经被吃掉了吗? 白千湾舌头动了动,试图说话,但被脸上的层层叠叠的胶带封住了。 没有碗筷诶厨房也是空空如也,没有做菜的工具。这人不做饭啊。陌生女人不满的哼声。 雾尼头也不抬:那就生吃咯,你这次还要吃脑子吗?脑浆味道真的很差啊。 真是奇怪,雾尼和福金是怎么进来的呢?外边有不少巡逻的警察吧? 下一秒,刺眼的手术刀反光在他眼前闪烁,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雾尼脸上带着感冒口罩,头上也戴着手术帽,白千湾有种自己正躺在手术室里的错觉。冰冷的金属凉意从贴在脸颊上的手术刀上蔓延开来,他心里也因此荡起层层波澜。 你很害怕啊,雾尼帮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口罩上方的双眼笑出了圆润的卧蚕,害怕又好奇?雾尼怎么会在这里,是吧?我才不会告诉你。 滴,滴,滴。 福金坐在电脑前,正启动着桌面的定位系统。她含糊地抱怨:原来你打算用这种方式让警察找到雾尼啊?还好还好,雾尼可没有去答应你精心准备的约会。不过你打算做人肉诱饵,也是勇气可佳呀。 可惜你现在在家里,雾尼摇摇头,两人唱双簧似的聊了起来,格外默契,竟然真的像同一个人的不同部分,连语气都很相似,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没派上用场吧? 霎时间白千湾心里一片澄亮。 唉,他的确被误导了。人彘这个鬼真的不得了他们两个能进来18号,一定多亏了人彘的帮助吧。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知道,想不明白。 你的眼睛写着自暴自弃呢,看来你很悲观啊。手术刀在雾尼五指间灵巧地转动,炫技一般停在了白千湾下颚骨左侧边缘的皮肤上,刀尖微微用力,一丝刺痛从皮肤传来,白千湾的眼睫毛随之颤了颤。 我会从这里地方切开,然后活剥下整张脸皮。雾尼又碰碰他的额角,到这里,头皮就不要了,头发很难打理。你可能会因为疼而痉挛休克,但我不会让你那么快死掉。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挖了你的眼睛,雾尼的刀尖在他眼球前比划,每一任死者的眼睛我都很喜欢,你也不例外,可惜他们的眼睛死后都会失去神采,没什么意义,还是先挖掉好了。嗯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白千湾的身体正在颤抖,那种想要挣脱手脚的枷锁用尽力气后导致的肌肉不适的颤抖。 好像你到死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说个关键词吧,B市女子失踪案你这模样真是痛苦呢,就因为失踪的女人你认识?我听说你是通灵师,想必你也为她通灵过无数次了吧,结果如何?看你这样就知道了好吃吗?她的肉好吃吗? -- 第37页 雾尼的舌头舔上了他的脸颊,像湿冷的水蛇在他脸上游走,粗糙又令他反胃。 从被舔过的皮肤直接喷溅到脑髓的,是连被封闭的记忆也不能抗拒的眩晕和熟悉感,伴随着雾尼的恶意呓语,记忆和恐惧如同一辆卡车将身体碾过,白千湾如遭重击要疯了,有一尾毒蛇正在他胃部游走,叫嚣着吃掉吃掉。 与恐惧、记忆一起袭来的,还有一丝红烧肉的香味 那天他吃了吗? 忘了。没有吧一定没有。 雾尼俯视着他,自上而下,白千湾赤.裸的胸口正在急促地起伏,如果此刻拿着一只听诊器贴在他左胸,大概能听见猎物生前最后一次剧烈打鼓。 雾尼轻轻地笑了几声:在食物死前瓦解人类的意志是最令我愉悦的,之前那个女人,我只是把她的脸当成棋盘一样用刀子画了几十道横线和竖线、又因为画错而把她按在电磁炉上烧一烧罢了,她的脸好像一颗刚捏好的生牛肉丸。我叫她自己去照镜子,她当场就崩溃了,恳求我杀掉她。毕竟是个以色侍人的女人,失去了容貌还有什么呢?好脆弱啊。你干嘛这么憎恨地看着我就因为我戳中了你的童年痛处吗?是你吃了失踪的女人吧?不是?到底是不是啊?来,不是就眨一次眼,是就闭眼。三二一开始! 茶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凝固的茶水。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是也不是不是,难道是无可奉告吗?雾尼的头发因为忍笑而轻快地颤动,像虫类的翅膀,不管了,先挖掉眼睛吧。 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指上下按住白千湾右眼的眼睑,强行分开,血丝密布的红色内膜被外翻,又密又长的眼睫毛高高翘起,中间一只泛着生理眼泪的眼球正死死地瞪着他。 刀尖精准无误地刺下 外边的鬼魂怎么这么多? 三更半夜,宋弄墨照常和李恪出行走访孤魂野鬼,干这一行一直是昼夜颠倒,白天不一定休息,晚上经常加班。 根据搜集到的资料,他们将部分正德街鬼魂的身份整理了出来。光是常驻在18号的鬼魂就有十几个,不包括只在外边玩耍不进去的无头小孩。这十几个鬼魂几乎都在18号吃喝玩乐,两个房主都没什么意见,形成了一种令人迷惑的同居关系。 宋弄墨的记忆力极好,见过一次就几乎把这些鬼都认了下来。何况,这些鬼魂有不少和他有阻止白千湾自杀的金钱交易。 现在这十几个鬼不知为何都在街上徘徊,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你们怎么不进屋?他拦下一只独眼鬼。 独眼鬼嚎叫道:因为陈太太把我们赶走了! 为什么? 说是不让吵小白哥哥睡觉,让我们明天早上再回去。可是小白平常都不会赶我们走的鬼魂哭丧着脸。 浓重的夜色之中,18号门前空无一人,连庭院里踢足球的无头小孩子都不见了。房子正面的大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能看见窗户上玛利亚怀抱婴儿的彩绘。 陈女士在里边吗?宋弄墨问。 大概吧? 李恪也被宋弄墨脸上的谨慎感染,从枪套里取出了枪。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向了正德街18号鬼屋大门,正欲敲门的时候,一只鬼影突然扑过来,半个身体穿过了门板。霎时间,一声咔哒的开锁声自内而外响起。 刀尖距离太近,无法对焦,以至于成了一块模糊的圆形银点。冰镐般尖锐寒冷的刀刃渐渐向他靠近 白千湾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就在这快死的关头,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学校仓库、宋弄墨、妈妈、人肉什么也没有,触觉也在此刻消失,冷汗连连的颤抖也不见踪影,只有耳鸣声越来越重。 咔! 霎时间白千湾耳边响起了一声类似西瓜被摔在地上的闷响,与这声闷响一齐飞溅的,还有零零星星洒在他的胸口的温热液体,桎梏在他眼皮上的手指也瞬间消失。 银色的模糊圆点砸下来之前,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一阵刺痛从眼皮和脸颊上斜飞而过,他又马上睁开了双眼 巨人般高大的雾尼戴着蓝色手术帽的脑袋上斜插着一只大砍刀,就好像西瓜被人砍了一刀,被劈开的头颅血液和豆腐脑似的脑浆正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这是西瓜人吗? 好好笑 白千湾牵扯着嘴角,可惜被胶带牢牢粘住。 远处惨叫和呼喊此起彼伏,他置若罔闻。 尽管过程和他想象的不同,很多东西都没派上用场,甚至被人彘摆了一道,但是没关系,雾尼死了,他的秘密暂且被掩埋了,皆大欢喜。 第20章 第 20 章 20 一颗子弹冲进了雾尼的胸腔。他呜咽了几声,好像动物的□□。他踉跄着踏出几步,宛如走错舞步的舞娘,滑稽搞笑地轰然倒地,头颅恰好倒在白千湾膝盖上。 白千湾得以有幸欣赏雾尼的死状。 刀刃插得很深,人的头盖骨应该是很坚硬的吧?砍中雾尼的人力气一定很大 -- 第38页 此时此刻,屋内正一片混乱。 福金被撕裂似的尖声怪叫,被宋弄墨一脚踢到了电脑桌上,她浑身都是一片血红,像无数红蛭腐蚀她的身体。福金姣好的面容已经完全烂掉了,宛如被泼过硫酸,冒着滋滋的白烟和烧焦的气味。 李恪在她腿上补了一枪。他冷酷紧绷地盯紧了生化□□牺牲品似的福金,余光仍在注意沙发旁边徘徊的人彘,他手里的药剂还有将近一半,对付两只鬼绰绰有余。 没事吧? 宋弄墨割开了白千湾手脚的麻绳,一圈圈紫红的印子已经深深烙在他手臂和脚踝上,之前受伤骨折的那只手臂中段扭曲地凸出来一块。白千湾在剧痛之下却像是瞬间恢复行动能力的机器人,绳索一解开的刹那他恶狠狠地踢开了膝盖上的尸体,另一只手撕掉了脸上的胶带。 他的喘息急促又混乱,浑身打颤。宋弄墨的手臂轻轻抱住了他,他抬眼,在血水模糊的视线里,宋弄墨眼睛像一口幽深的湖。他耳边传来对方安慰的嗓音:没事了,别怕。 白千湾靠在他怀里,勉强地朝宋弄墨一笑:先处理现场吧。 宋弄墨将他放在沙发边靠着,嘴上正通过耳机与其他赶来的刑警联络。 一靠在沙发腿上,那种劫后余生的无力感从指尖直冲脑髓了,白千湾的肩膀垮下去,手脚也好像突然失去力气,双手滑落在腿上。眼皮上的血渐渐流入了眼眶,被他狠狠擦掉。 不远的地方,人彘呜呜地哭泣着:小白,你差点就死了,好危险啊!怎么会这样? 可是你是真的想杀掉我吧?他才不想顺着人彘的意思往下说,为什么?难道你被虐杀之后,也继承了凶手一样的癖好? 人彘的表情略微狰狞,又很快破涕为笑:拜托,你在说什么啊,要不是刚才我抢先开门,你现在早就成独眼龙了呢。 如果不是他们突然来访,你才不会这么好心。 人彘不再说话了。她凹凸不平、疤痕遍布的面孔上,两只突出的眼球满是仇恨:你疯了吧,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宋弄墨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 脸上被贴了一张黄符之后,福金失声惨叫,身体像是模仿砧板上被切开的鱼不住地痉挛着,嘴巴大张到裂开的程度,能看见她漆黑的牙床和扁桃体,几只腐烂发臭的东倒西歪的牙。 福金在电脑桌上扑腾着,双腿像鱼尾巴一样狠狠拍打桌面,嘴上尖笑:可我没死啊白千湾!我也知道你的事情,你吃过人!要我说出来吗?你吃了那个女人吧 受到室内所有人鬼不轻不重的瞩目,白千湾支着沙发站起来,他单薄的身体摇晃,敞开的衬衫里胸口剧烈起伏,他鬓发半湿,脸色更是面如白纸,整个人好像随时倒下。可他的眼神轻蔑又坚定,从人彘划到福金,他说:有谁相信你的话啊。 福金总算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就像是游戏最后一道关卡的触发词。 好了,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 如此想着,白千湾身体一轻。 结束了吗?李恪在窗边喃喃道。 食人魔杀人案是李恪入行以来第一次遇见的大案子,眼下凶手逮捕归案,第五名受害者安然无恙,理论上不是应当庆幸吗?可是好像感觉少了些什么。 仅仅相隔十天,凶手就再次犯案了。宋弄墨亦是沉思不解的模样,警署会议室里,散会后留下的数人都是眉头深锁,第五起案件与以往都不相同,先是有食人预告,后来又有第三位帮凶。受害者的社会身份也与前面四位死者迥然不同,白千湾是天生的阴阳眼、通灵师,他完全看得见鬼魂的踪迹,又与正德街一众鬼魂交好,凶手杀他的难度本就极大,何况又事先进行了预告更像是挑衅。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白千湾就是食人族,凶手是为了吃食人族的肉而袭击他,所以铤而走险。 李恪颔首:鬼魂凶手指责白千湾吃了九年前的失踪女子,说他是食人一族,还认为他手里还有命案。总觉得很奇怪,难道真的不是凶手临死前乱咬? 会议室里数人面面相觑。 一瞬间,大家都想起来之前提过的2133年B市一中巫术案,在那个案件里,三个高中学生死的不明不白,而当时的学生认为白千湾就是凶手。 这一年还发生了离奇的失踪案。 白父的女友、白父先后失踪。女友失踪是她男友,也就是白千湾的父亲报的警。同一年的九月,白父也不知所踪,从此杳无音信。 白千湾没有别的亲戚,看案卷的记录,他的父亲后来也没有再出现过,他直接成了孤儿。凶手声称是白千湾吃了失踪女子,但当时也没有这种子食继母的传闻,坊间的说法是白千湾父亲可能杀了女友潜逃,没人怀疑他们十五岁的儿子,后来两人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也成了疑案。 这两个案件都和白千湾有关。 真的这么巧吗? 宋弄墨眼底的怀疑浮浮沉沉。 这两个案件发生的时候,他也正在B市,而且就在白千湾身边 -- 第39页 沉默中,李恪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抬头对宋弄墨说:搜查人员在白千湾家中找到的断指,经DNA检验是食人案中的第三位死者的断指。黄泽若出租屋的刀具上也检验出了第三位死者的血迹。 宋弄墨心弦一松:那就跟李伏珍、白千湾的说法对上了,黄泽若把断指作为礼物送给了白千湾。黄泽若的确是凶手之一。 李恪长长地舒了口气:尘埃落定。只可怜那些被吞噬的灵魂不能投胎转世了 宋弄墨站起身:我去看看白千湾。 病房里满满当当地挤着各种鬼魂。 听说你差点被食人魔吃掉了! 真的没被吃掉吗,为什么这么好运啊。 食人魔长什么样子啊? 白千湾?这个名字好耳熟哦。 被层层鬼魂围观的中心,白千湾倘然自若地玩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新闻正在报道《食人魔案件告破,凶手被警方击毙》,点开来是雾尼的高清一寸照片。 【在凶手家中检验出7.22、5.11案件死者DNA案件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门被轻轻扣响。 是我。宋弄墨的声音。 屋内熙熙攘攘的鬼魂霎时做鸟兽散。 请进。 一袭病号服的青年面色疲倦苍白,肤色几乎要和背后的白墙融为一体。不论何时见到白千湾,他都是这么一张温和无害的面容,这只能归功于他书卷气又温顺的长相,只不过在被食人魔爪牙下出逃之后,他苍白半垂的左眼皮上就斜着一道结痂血痕,从内眼角一直划到颧骨,狠狠破坏了这张脸。 宋弄墨在他床边坐下,手指轻轻在他眼下的伤痕一碰:破相了。不过他的口吻显然浑不在意。 他从来喜欢白千湾的脸,这点伤在他眼中无伤大雅。 白千湾掀了掀眼皮,任宋弄墨摸着他的伤痕。他的视线仍向下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因为眨眼的时候眼皮上的伤痕因为双眼皮折叠会有点刺痛,住院以来他都不想正经向上看。 他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电脑屏幕的光线正反射在他眼睛里。 宋弄墨瞥了眼,原来是在看食人魔案件的报道 护士说你今天就能出院了。他说。 白千湾手臂骨折还没痊愈,被绑架时手臂又二次受伤了,加上对食人魔有对死者使用药物和过量麻醉的前科,出于谨慎起见他当晚就被送到医院全身检查并且安排住院,入院时就发了高烧。 知道了。白千湾啪地把电脑合上,他在床上总是弯着腰玩电脑,一下午过去,腰酸背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斜睨着宋弄墨:还有事吗宋警官?该做的笔录我做完了吧。 宋弄墨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长年锻炼的结实瘦长的体型不必说,脸也长得格外好看,他不太像宋太太,也许是长得像那位素未谋面的宋父,长眉入鬓,内双的眼睛长且有神。大部分时间他看起来都还算好相处,总是对白千湾有美名曰老同学的亲昵情谊。 宋弄墨脸上还是他那惯有的微笑,白千湾被他漆黑的双眸凝视着,顿时有种他仿佛想看透自己眼球玻璃体的感觉。 其实,你是食人族吧?他问。 跟案件无关的事情,白千湾完全可以拒绝回答。于是他也笑着说:无可奉告。 第21章 第 21 章 21 两人又说到案件的事情,宋弄墨非常官方地只说还在审理,不痛不痒地留了几句道别的话就离开了。 白千湾本是想打听关于自己的事情。毕竟,福金的审讯里一定提到了关于他食人的事情,以宋弄墨那种神经敏感多疑的职业病,宋弄墨一定会继续查。浑浑噩噩的那几年到底白千湾做了什么,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说不定哪天就一觉睡醒,一群刑警带着手铐和逮捕令来找他了。 正想着,病房门又响了。 请进。 这次来的是三五个穿职业装的女孩子,每个人都欢声笑语地拎着大包东西放在柜子上。他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宋先生订购的补品到了。鲍参翅肚适合骨折的人吃吗?而且这也太多了吧!真是不懂土豪的世界。 出院这天一群正德街鬼魂夹道欢迎白千湾,一时间医院的走廊挤满了围观的医院鬼魂,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探头探脑。 这个人是谁啊 就是食人魔的幸存者啊。 小白哥哥! 好多X区正德街的鬼魂,我还以为是联谊会开在医院了。 陈太太怎么还没回来呀? 那天我看见她被两个个子很高的警察塞进黑布袋里带走了! 靠,她也犯事儿了吗? 不知道啊。 问到白千湾的时候,他没什么表情,回答的语气也很冷漠:不知道。 鬼魂们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无头的小女孩扯着他的衣角:18号现在被围了警戒线,不让人和鬼进去,小白哥哥你这几天住哪儿啊? -- 第40页 我住酒店吧,随便找个酒店。白千湾已经想好了这件事,在正德街18号处理完毕之前,他得先住进酒店歇息。 十字路口,他和一众鬼魂挥手道别。奇形怪状的鬼魂们蹁跹而去,像一片黑云升到空中,摇摆不定。白千湾和这群鬼做邻居室友也有半年了,彼此之间还是很和睦的,如果不是出了人彘陈太太的事情 陈太太因为白千湾的证言,也被警方带走了,之后的事情他不得而知。 有钱之后他想住五星酒店,尽管已经是百万富翁,但白千湾下单的时候内心依然隐隐作痛。 这是一间酒店单人房,干净,整洁,窗明几净。 白千湾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往床上一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陷进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一张五官突出的蓝脸倾斜着贴在他脸前,离他的鼻尖约莫只有一两毫米,鬼魂身上那种死亡的腐臭森寒透过他的皮肤渗了进来。白千湾不禁打了个冷颤。 怎么这里也有鬼啊!五星酒店怎么也跟招待所一样客满为患? 他猛地屈起膝盖,狠狠往上一撞。那皮肤浅蓝的脸咻地往上飞起,连带着他轻盈的赤.裸身体一起浮上了天花板,后背砰地撞上吊灯。 全身蓝皮肤好似阿凡达的鬼魂在吊灯下手舞足蹈:嘻嘻,你抓不到我! 白千湾: 仔细一看,这阿凡达竟然有四只手,背后多长了一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身体是蓝色的?难道生前罹患高铁血红蛋白血症,或者是因为银中毒而死?据他所知,只有这两种情况能导致肤色变蓝。可惜这鬼少一只眼睛,不然就能cos传说中三眼四手蓝皮肤的印度神湿婆了。 那个,白千湾一骨碌爬起来,仰头对湿婆男说,这是我订的房间。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是这间房的客人。湿婆男从天花板上飘了下来,他圆润的光头在灯下闪闪发光,我有单据啊。 一张雪白的纸片从他蓝色的手掌上雪花般飞下,落在床榻上。 他拾起来一瞧:【XXXXX酒店 402房 2142/10/09 17:11】。 所以是酒店搞错了吗?白千湾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接受了这家酒店也接待阴间客人的事实,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花了高价却得到一间双人房的愤怒直冲天灵盖,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他嗖嗖穿上了衣服。 然而蓝色身体的光头湿婆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手臂一伸拦住了他:你找经理也不会有用的啦,这里的单人房都是当成双人房用的,你懂的,就是阴间和人间各睡各的这样,互不影响。 哪里来的互不影响啊,这酒店为了挣钱想疯了吧! 那是因为你对鬼魂什么的很敏感吧,光头湿婆歪着头靠近他,好奇地打量着,很少见到这种人类啊,我不是普通阴阳眼能见到的鬼哦。 嗯? 我是一只两千多年都没有去投胎的恶鬼。光头湿婆自我介绍道,并且是人类深柜。 哦,白千湾把光头男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拿开,看出来了,麻烦离我远点。 我们现在是室友了。 既然这样,我直播一下吧。 你怎么这么镇定啊,我以为你要哭哭啼啼,光头说,刚刚出门回来床上突然多了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真是吓我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被仙人跳了。 他低头一看,白千湾已经抓着自拍杆伸到他胸前。镜头里,他蓝色的皮肤显得格外清新透亮。 你开美颜滤镜了?光头抬高后背的两只手臂凹造型。 没有,恐怖直播追求高清,不上滤镜,最多调一下亮度。白千湾调整了一下角度,好了,你的show time。 恐怖直播?原来你是这种主播啊,怪不得。光头在镜头里神态自然,举止大方,明显不是第一次被拍摄了。 【主播换地方了!】 【妈耶,今天这个蓝人是谁??】 【四手阿凡达?】 【舌头也是蓝色的!!】 我也不知道,白千湾这才想起来他不知道鬼魂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康王。 哦,他叫小康王,一只存在了两千多年的鬼,可能生前是银中毒导致的蓝皮肤。四手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是银吧,不知道,手是天生的畸形。 我以为古代生下来这种孩子会直接杀掉?很多人觉得不详吧。 我比较特殊,没死成。 白千湾的视线黏在小康王背后的手臂上,多出来的两只手长在肩胛骨的位置,晚上大概只能趴着睡觉,怪不得他的脸有点歪。 小康王在地上坐下,他身材健美,长手长脚,肌肉也是一块一块十分分明。发弹幕的观众也很重口: 【想舔。(*'epsilon;`*)】 【蓝莓味】 【没穿衣服!色情主播举报了!】 【主播怎么每天都能找到新鬼魂??】 是他们主动找我。因为有的人天生是这种体质,就很招鬼喜欢。白千湾忖量了一会儿,在他童年的记忆里,玩伴是一对盲眼小鬼,甚至还有鬼魂老太太每天在他家门口逗他玩,送他人骨头做的玩具。上初中之后时不时晚上会有年纪相仿的小女鬼给他递情书。他自己也很奇怪,大部分鬼都把他当同类看,剩下的只会无视他,很少主动攻击。小时候他看鬼故事,也不明白为什么把鬼写得那么邪恶,明明大家都对他很友善的。 -- 第41页 【这么吊的吗怪不得你当了通灵师。】 【那遇到恶鬼怎么办?也不会被攻击吗?】 【蓝莓鬼看起来就很恶吧?】 我遇见过挺多恶鬼的,只有一次,我被鬼差点弄死。 他长到二十四岁,第一次被鬼魂攻击就是人彘陈太太和福金女鬼李伏珍。 【港一港。】 【搬小板凳。】 【??比如说】 不讲了。 白千湾在镜头后边摇头。地板上的小康王已经仰面躺下呼呼大睡了,鼾声震天响。 睡觉好像没什么好看的,我关直播了,他什么时候干奇葩事我再开。不顾弹幕的哀嚎,白千湾镜头一转,屏幕里只照着他下半张脸,背着光,观看直播的观众都见到了白主播尖细的下颚、淡色薄唇和挺翘的鼻尖,身上是半开半敞的一件衬衫。 弹幕一下子疯狂了起来。 【□□???】 【这个性感青年是谁???】 【我突然想起来小白还没露过脸!】 【求正脸[鲜花][鲜花]】 【突然兴奋.jpg】 【主播脸型好像一个明星??】 屏幕里,白千湾笑了笑,露出雪白的虎牙,他摇了摇手:露脸?不要啊。 【QUQ为什么??】 【你平常在阴间行走不会有人类认出你来的!】 【在路上见到你我不会求合影的你放心露脸[爱心]】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深水鱼雷一枚。】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深水鱼雷一枚。】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深水鱼雷一枚。】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深水鱼雷一枚。】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深水鱼雷一枚。】 【土豪又来了~】 【???】 白千湾也收到了突如其来的礼物刷屏。 这位土豪的头像是一只愤怒放电的皮卡丘,点开来关注的直播间只有[白白白],年龄和资料都是空的,之所以对这个账号有印象,是因为皮卡丘是他开播以来一直莫名支持他的金主大兄弟。 谢谢老板,他双手合十,按国际惯例感谢皮卡丘的支持,不忘补充一句,皮卡皮卡。 【hhhhhh可爱!】 【!!小白赶紧露脸感谢土豪】 【皮卡皮卡皮卡~】 礼物提示还在刷屏。 白千湾眯着眼睛,费劲地在提示的空隙里寻找他的留言,好不容易刷屏结束了,皮卡丘的弹幕也总算冒了头: 【皮卡丘:快露脸/(ㄒoㄒ)/~~】 我长得没什么特别的。白千湾推诿不下,只好把镜头往下一拉,一个死亡角度仰拍,熟悉自拍的年轻女观众发出了【???】的弹幕,然而很快就又被主播的颜值折服了。 【=////=好清纯】 【??想gang】 【这个角度颜值可以的。】 【震惊,恐怖主播竟然直播做这种事?】 【点击就看奶油小白花】 【好可爱啊啊啊啊怎么回事一个每天和鬼泡在一起的人类居然这么漂亮清纯小白脸】 【???ls是不是想说白莲】 【啊啊啊啊啊啊小白原来不是满脸横肉的壮汉这差太远了??】 【感觉自己更爱主播了呢】 【妈耶好漂亮】 【眼睛怎么了?】 【??这脸为什么跑去当通灵师】 【我认识的通灵师都是壮汉惹,毕竟有时候会和鬼打起来】 【好了以后主播就是我老婆了望周知】 【泥塑滚啊!(ノ`Д)ノ】 眼睛是不小心被划到了,破了相,看侧脸就行,白千湾把镜头转向了□□的小康王,好啦,今天就到这里。 正要关直播,他忽地瞥见土豪的弹幕评论: 【皮卡丘:好想你qwq】 【皮卡丘:呜呜呜想和你永远在一起qwq】 唯一没有对他的脸发表评价的土豪皮卡丘是在干什么?他仿佛进错了直播间。 第22章 第 22 章 22 一张床是挤不下两个成年男人的,何况小康王背后还有两只手,加大了占地面积,于是白千湾也没把地上睡觉的小康王叫醒,只是把暖气温度开得高了点,还给他盖了毯子,免得冻着鬼了,虽然鬼应该不会感冒发烧才对。然而到了半夜,小康王拖拉机挖山似的巨大鼾声伴着他大胆!、救命!等等的呓语宛如装修用电钻声声入耳,白千湾睡不着了。 为什么鬼魂入睡后依然惯性呼吸呢? 无奈,白千湾只好在APP上订了另一个房间。 略作踟蹰,他这次订购了单价66666一晚的豪华套房,面积300平方米,宽敞典雅奢华,自带天台、厨房、健身房、巨大豪华大理石浴室等等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关键是这么贵的房间,总不会有鬼打扰他了吧? 他刚下单没多久,就受到了套房私人服务生的热烈欢迎,虽然大半夜看见这么张春风满面的笑脸也有几分怪异。 白千湾比了个噤言的手势:房间有人在睡觉,小声点。 服务生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单人间,笑容不变:白先生,这边走。 -- 第42页 豪华套房位于29层,出入都是独立电梯。 因此,他也没有在电梯里见到什么奇怪的气孔流血的鬼魂扒拉电梯门这种怪事。说起来,酒店也是个灵异事件频发的地方吸引了小康王这种鬼入住也勉强算正常。 豪华套房是真的很豪华。主卧有一整面落地窗,电动窗帘打开之后,能见到B市的璀璨夜景。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就很容易腺上激素分泌有激情跳楼的冲动,于是白千湾关了窗帘、所有灯,把自己摔在床上睡觉。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他昏昏欲睡,却总是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白千湾。 白千湾。 白千湾。 一个年长男人的声音。 半夜被叫魂的时候,正常的处理方法是千万不能答应这来自死者的呼唤,但是白千湾是个通灵师,被鬼魂叫名字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他也没有贸然答应,天知道这个鬼魂打着什么主意。 他啪地开了床头灯。 一个站在床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撞入眼帘,他猝不及防地瞪大了眼睛男人脸上也是血肉模糊,可和被剥皮不太一样,对方的脸像是被火烧过、被锤子击打过,鼻子、颧骨的部分已经塌陷了下去,平平坦坦,嘴唇肿胀发紫,脸上的肌肉走向歪歪扭扭,有的皮肤似乎被削掉了,上面黏着一层湿哒哒的黄色脂肪,底色是肌肉的粉红色。他只有一双眼睛还保留有人的模样,专注、有神。 白千湾睡意全无。 一个形貌恐怖的中年男人 之所以说他是中年人,还是从他手上、脖子的皮肤褶皱判断的。 为什么躲到酒店豪华套房也能被鬼魂缠上啊,这究竟是个什么酒店? 白千湾狠狠舒了口气,眉毛几乎竖起来,扔掉了身上盖的毯子:有事吗这位先生? 我要找宋绅。男人哑着嗓子说话,张嘴时,他嘴唇里只剩下光秃秃的粉色牙床,湿漉漉地沾着口水,这下子,关于集市上被剖腹切开的鱼的记忆开始不合时宜地涌入白千湾的脑海中。好像啊,鱼的肚子肉也是粉粉的。一时间,他竟然没注意到宋绅这个词。 两秒后。 宋绅? 这个名字似乎很耳熟。 在哪里听过? 你曾经为他通灵。 我通灵的人还挺多的呢 宋氏集团已故的当家人。 哦哦,白千湾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想起来了。 就是宋弄墨的爷爷嘛 冒昧说一句,我不能不经过他家人的同意进行通灵。而且先生是鬼魂吧,完全可以到阴间寻找他。 不是的,我被困在房间里了,只能寻求你的帮助。男人叹出一口混浊的气,凌厉的双眸转向了正面着他们的、被窗帘遮挡的落地窗,他贴在腿上的皱纹尸斑遍布的手微微打颤,一直以来,我都只能在这个套房的窗边、门边听一些外界的故事,如果不是上一次酒店的鬼魂们提到了你为宋家通灵的趣事,我甚至不知道宋绅已死。对了,我叫宋阑。 困在房间? 难道这里还有巫术咒术吗?这可不在白千湾的业务范围内了。 另一方面,寻找宋绅这种事,必须经过他的家人同意才行,也就是至少得征得宋弄墨同意。显然这位不知名鬼魂试图借他的手来联系宋家,但是他从来不想在工作之外掺和鬼魂的事情。 白千湾为难道:如果我说您还是找其他人帮忙的话 男人定定地凝望着他,肿胀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像两只虫子黏住分开:抱歉,打扰你了。他步行离开了卧室。走路时,不知是从他的腹腔还是什么地方流出的黏稠的棕色汁液淌了一地,一股类似老鼠死掉食物变质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啊救命。 白千湾一头栽倒在松软的枕头上哀嚎。三分钟后他踩着拖鞋,不愿妥协地乘坐电梯回到单人房区域,决定与小康王共眠。 小康王盘腿而坐,两手搭在膝盖,两手交叉伸向天花板,像两根笔直的蓝色钢管。他面容沉静,浓眉狞起,脖间青筋突出,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他头顶冒出可疑的黑烟。 他仿佛是在修炼。白千湾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倏忽受到小康王头顶黑烟的气味的致命打击,不是蓝莓味,是尸臭味。 白千湾忍不住趴在洗手台上干呕。 干嘛啦。小康王趴在门边看着他,有那么臭吗? 呕,我只是想好好睡觉,天啊,你们能不能不要带杀伤力这么大的武器。 你们? 我刚刚订了另一间房结果里边也有一只鬼,他还认识我。呕 水声哗啦,白千湾吐出蓝莓味漱口水,清新的气味给予他短暂的生命力。小康王溜进洗手间,趴下身闻那瓶蓝莓漱口水,氢氧化铜沉淀般的蓝色吸引了他的好奇。 我不会是因为喝了这个才死的吧?他说。 漱口水不会喝死人。白千湾擦了擦脸颊。 -- 第43页 他重新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远处,天边已经冒出鱼肚白。 他拿起手机,浏览器弹出新闻:《十五年!宋氏集团宋绅长子失踪迷案》 宋绅的大儿子好像就是宋弄墨的父亲啊?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新闻,大意是宋绅长子宋阑十五年前失踪,从此杳无音信,外界猜测众说纷纭,此事曾经一度在B市掀起轩然大波。 宋阑? 竟然还有这种事。 小康王坐在床上摇晃漱口水:什么事? 他忙叫住了小康王:你认识豪华套房里那只毁容男鬼吗? 你说他啊,他是特殊客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出不来房间,小康王想了想,认识说不上,毕竟平常也见不到,我住不起六万六一晚的房间嘛等下,你刚刚新订的房子就是豪华套房? 小康王吃惊的嘴巴长得得有两个鸡蛋大。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如果那个鬼就是宋阑的话,怪不得他要找宋绅 不知道啊,要不,我和你到豪华套房问问他?小康王背后的手臂兴奋地手舞足蹈。 电梯升上了二十九层,可是主卧里已经不见宋阑身影,就连地上黏糊糊的东西都看不到了。小康王大呼小叫地参观着套房装潢,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终于在私人天台小花园上找到了毁容男鬼。他坐在躺椅上,仪态很端庄地面向东方,太阳正渐渐升起。 不好意思,我有必要再确认一下,您就是宋绅先生的长子宋 宋阑。男人奇怪地看了看他和蓝皮肤的小康王,怎么又回来了? 白千湾顿时全身上下有电流通过,从脚尖灵动地刺向天灵盖,浑身毛孔又痛又痒,一瞬间直觉在他耳边尖叫:大事不好! 他的直觉向来审时度势,耳聪目明。无疑,眼前这位显然是被杀害而死的中年人若真是宋弄墨的父亲,那可不得了,仿佛一场风波,白千湾又站在边缘被强行卷入。先前他接宋家通灵单子的时候就有此预感,豪门事多,隐私又不肯轻易叫人知晓。现在,他居然又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有什么可以证明你是宋阑的吗?白千湾头晕目眩,扶着椅子艰难道。 风轻轻地拂动男人的额发,他嘴唇一动,似乎是笑了:宋弄墨所有密码都有820365。 白千湾狐疑地撇他一眼,打开了微信:我得确认你的身份才能帮你传话。 远在B市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休息室,桌面已沦为文件的战场。宋弄墨在同事的鼾声中再次点开了电脑上人彘陈汇汇的审讯视频。 我的动机?报复呗,就是希望他死掉而已。反正他整天都在自杀,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我送他个大礼物嘛。看见你们来了我才改变主意的,因为事情败露了。 宋弄墨紧盯着关于几十年前人彘案的详情案卷,当年陈汇汇所住的这间房子有个隐蔽的后门,凶手是从后门进入,将陈汇汇虐杀致死。这件凶杀案之后,房主又将后门钉死。岂想多年之后,陈汇汇为了引狼入室杀死室友而重新开启了那扇后门。黄泽若、李伏珍就是从后门进入的。 只是为了报复吗? 宋队,你还没睡啊?屋外走进来的警员捧着茶水说。 嗯,在看人彘案。宋弄墨笑道。 宋队今天轮休了吧,不如还是早点回家休息。警员说。 没关系。 两个小时后,宋弄墨驱车前往公寓。 眼下天还未亮,路上空空如也。 等红灯的时候,微信突然来了消息。 【白千湾:你所有密码都有820365?】 突如其来的旧事重提 他眼中,这条微信已经蒙上了一层粉色泡泡滤镜。 【对,怎么?】 【见面详谈吧,我已经开好房了,XXXX酒店29层02,我等你。】 酒店开房,见面。 这是什么情况? 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兴奋剂,宋弄墨多日的疲倦霎时一扫而空。 白千湾那种构造成谜的脑回路必然联想不到开房有另一种暗示,那就只能是大事发生了。 第23章 第 23 章 23 出于宋弄墨凌晨五点不问缘由秒回微信并于十分钟内到达XXXXX酒店的信任,或者说怀疑,白千湾亲自下楼迎接。 等白千湾乘着电梯自二十九层下凡,晨起的挂着酒店大堂经理铭牌的男子与宋弄墨谈笑风生的一幕先行映入眼帘。白千湾竖起耳朵偷偷听了一点对话,发现经理竟称呼宋弄墨为老板。几位美丽的服务生女士更是对他如同春风般的温暖。 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白千湾戳了戳身边套房的私人服务生:为什么叫他老板? 小宋先生是XXXXX连锁酒店的大股东。服务生解释道,宋绅先生早在多年前就收购了酒店,并赠予小宋先生作为十五岁礼物之一。 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呢。 从宋弄墨的角度看,白千湾像根牙签似的戳在大厅,他穿得越少就越发显得他瘦,米色的无袖T恤和一件睡裤似的白色短裤,两只小腿踩着白色拖鞋晃荡,整个人比别人浅了几个色号。他眼下挂着黑眼圈,气色奇差,说话也是声音气若游丝。 -- 第44页 白千湾仿佛一夜未睡,他轻飘飘、无力地摇摆右手,招呼宋弄墨坐里边的电梯。 你住总统套房?宋弄墨扬眉,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奇,白千湾是个对自己开销格外克制的人,或者说对消费没有什么欲望。哪怕他得了一百万的报酬,也仍住在廉价鬼屋、连辆自行车都没买。 因为一些缘故。白千湾含含糊糊地说,他双眼无神,手指在电梯按钮上乱晃,还是宋弄墨帮他按的29层。 身体一轻,白千湾被电梯驮着向上空飞行。宋弄墨站在电梯右上角,一如既往地精神英气、身姿挺拔,然而白千湾实在太困了,连看着他的脸也不能提神。 恍恍惚惚之中,宋弄墨的嗓音飘入耳朵:你找我谈什么事? 他掀开眼皮,电梯门正好开了:关于令尊宋阑先生的事情,感觉微信里讲不清楚。 宋阑?宋弄墨的声音忽地升了个调子。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层桎梏,他垂眸一瞧,原是宋弄墨那只美味漂亮,被价值不菲的腕表贴伏手腕的手。白千湾清醒了不少,抬手拍拍对方的手背,安慰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宋弄墨已猜到了大概。 白千湾那种体质,撞鬼是寻常事,这次是遇见了宋阑 黑红制服的服务生低眉顺眼地开了门。 门一关上,宋弄墨淡淡失落,语气却也还算平静:我早就有心里准备,他失踪了十五年,家里都默认他已经因故去世了。他在这里? 主卧房门突然开启。 宋弄墨脚步一顿,白千湾刚要开口解释啊这个不是宋阑先生,蓝皮肤的男人已经冲出来裸奔了,一见到宋弄墨,他宛如狂奔野马的身姿立即急刹车。 宋弄墨与小康王两相对视,彼此都面色凝重地噤口不言。 这个是小康王,我刚认识的鬼。白千湾不知何故,只忙不迭将他拉到了小花园,慌忙之下握的是宋弄墨的手,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阳台玻璃门大敞,一个黑发浓密的身影正坐在躺椅上,他回头的时候,白千湾握着的手猛地一紧。 他难得地忽然心生不忍:你们聊吧,我先出去。 赤身裸.体的小康王像一条蓝色大龙虾躺在客厅沙发上,后背的手臂艰难地伸出来与白千湾招手。小康王的表情也是一脸哭丧。 白千湾勾勾手指:跟我出来,我们到外边去。 一人一鬼在电梯里发呆。 他们要聊多久啊,小康王打了个哈欠,另外两只手正在伸懒腰,好困想睡觉。 不知道。白千湾也是哈欠连天。 你带来的那个人,小康王的口吻凌厉起来,是个狠角色哦。 白千湾半阖的眼皮弹跳似的张开,一双兴奋的眸子炯炯有神: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分队长,对待嫌疑人是如同对待敌人般的冷酷无情,能动手绝对不多说。真是让人烦恼。 有吗? 他吃了一惊。宋弄墨就完全没有打过他啊?甚至很多时候,他还挺贴心温柔的。 我被他抓过哦,逮捕那天和他大打出手。后来我无罪释放了,就这么结下梁子的。 白千湾重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身材高大,身体健壮,如果他的自我介绍不是吹牛,两千多岁的恶鬼确实很厉害,整个鬼魂都是多年怨气凝结成的实体。宋弄墨竟然和这么个鬼魂有过节? 他看见我和你在一块,怕是很警惕吧。他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有点好笑,宋弄墨这么关心你啊。你们什么关系? 电梯在小康王的操作中上上下下。 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你这个打听方式好像楼下带孩子时聚众八卦的太太。 是你男朋友吗?我看你们牵手了耶。小康王对他的答案置若罔闻,背后的手似乎是他情绪的实质,此刻正在兴奋疯狂地舞动。 男朋友? 说起来宋弄墨前几天也是对他一口一个宝贝,完全给人浪荡风流的印象。这样的性格再加上多疑敏感,随时切换成我的手铐已经饥渴难耐的冷酷模式,实在不是个男友好人选。他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英气俊美,看起来还很美味。 白千湾懒得和小康王解释了:既然和他有过节的话,你要拿我威胁他吗? 不是啊,其实我对他有事相求,小康王竖起一只蓝色的手指,在我的梦里,他也是个狠角色,感觉能帮我不少。 叮咚。 电梯门又开了,两片程亮的金属左右分开,一位肩宽腿长、眉目冷峻的男子映入眼中。白千湾按下按钮,自己先出了电梯。 还好吗?他问宋弄墨。 宋弄墨颔首,他脸上没什么神情,但似乎不愿多说。在看见电梯里的蓝皮肤裸男走出来之后,他忽然出声:你怎么认识他的? 小康王?就是住酒店一个房间。白千湾进屋之后左右张望,宋阑先生不在吗? 他走了。 宋弄墨领着他一路往阳台花园走去。 -- 第45页 走了? 他不是被困在房间里的鬼魂吗? 白千湾一惊,撇下小康王追问道:为什么?他不是被封印在这里了? 解开之后送走了。宋弄墨关上了阳台门,一转头,发觉鬼鬼祟祟的白千湾正偷偷斜睨着他的手指。 他食指和拇指都多了两个伤口。 你还有这种本事?白千湾狐疑地盯着他的手指。 宋弄墨把血用来解父亲的封印了。 好像的确有这种解法,必须使用至亲的鲜血。白千湾对巫术有一些了解,但也说不上精通,这几年入行以来,白千湾一直兢兢业业地充当人间和阴间传声筒的角色,别的什么也不干,以至于几年来巫术一点也没碰过,早已荒废了。 今天的事,多谢你。宋弄墨说。 白千湾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原来宋弄墨是回到阳台拿打火机。银色的器物在他手里摆弄,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他在躺椅上坐着,将打火机一开一合无数次,显然心神不宁。 宋阑先生的事情白千湾欲言又止,又意识到自己不便多说,住了嘴,他马上换了个话题,你认识小康王? 几千岁的恶鬼,很难缠。宋弄墨总算停了玩弄打火机的消遣,你总是能招惹到恶鬼。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啊,他只是说对你有事相求。 嗯? 宋弄墨说这个字的时候带着奇怪的鼻音。比这更奇怪的感觉从指尖窜上了他的脊梁,一股全身像在暖气箱边烤过的奇妙熟悉笼罩着白千湾,他张了张嘴,忽然忘了自己该回答什么。 早晨刚刚开始,轻薄的阳光和微风轻抚着玫瑰花园环绕中的两人,视觉的中心是宋弄墨英气勃勃的面孔。如此沉默对视着,那种奇妙的熟悉更加强烈了他像少年的宋弄墨。 他这个模样忽然与少年时代的他重合了,包括说嗯这个字的奇怪发音。 所以,他们在从前的日子大概要好过吧。虽然白千湾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只隐约记得关于少年宋弄墨的零碎片段:篮球场打球、散步、搂着他打闹 宋弄墨脸上浮起没有什么意味的笑容。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在白千湾身前,手指伸向白千湾,期间白千湾默不作声,只奇怪地盯着他的手,像只好奇的猫。 喂你们聊什么呢? 一个蓝色的身影先声音一步闯了进来。 白千湾一愣,又想起来什么,朝小康王说:你有事找宋弄墨吧? 被打断的宋弄墨不悦地挑了下眉:你能有什么事? 那可多了,比如一件两千多年的疑案,不知道宋警官有没有兴趣?小康王捏拳,苦恼似的敲了敲脑袋,最近夜深忽梦少年事,才发觉了我的死很有疑点,实在是迟了。 是很迟,等你的墓被发掘就有机会知道死因了。宋弄墨说。 白千湾忙不迭拾起扇子,在空气中扇去浓郁的□□味。 我是梦鬼,小康王翻了一个浅蓝色的白眼,我可以给你托一个连续剧梦。 哦对,还有你。他蓝色的手指指向了扇风的白千湾。 为什么?出声提问的人是宋弄墨。 小康王说:因为在梦里,白千湾是嫌疑人之一。 第24章 第 24 章 24 滚啊。 我没空陪你玩解密游戏。 宋弄墨和白千湾颇为默契地同时拒绝了小康王,后者哀嚎一声,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的身体突然收缩干瘪,被风吹散成一堆氢氧化铜沉淀粉末,眨眼就消失了。 梦鬼,顾名思义,大部分时间栖居在人类梦中的鬼魂,噩梦的原身。 原来梦鬼也会做梦么? 小康王自称是郑朝初年康王早逝的长子。他的墓葬一直未被找出来过,史书上也没有他的名字,他说的康王长子也另有其人。可能这只是他的臆想,也可能死后因为不详被抹去了痕迹也说不定。他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不用管他。宋弄墨脸上有烦恼的神情,这种古代鬼是最麻烦的,根本不好管理,他说的事情也很难考究。 原来如此。白千湾点了点头。 宋弄墨的解释说得上合理。年代久远,很多事情已经不可考,小康王自己在这两千多年的时光里忘了自己身份也有可能。 手机震了一下,宋弄墨低头看了眼:我先回家了。 大概是因为宋阑的事情。 白千湾暗道自己不过是为宋弄墨家里通灵一次,竟然误打误撞因此与失踪的宋阑结识了,倒是做了一件善事。 送宋弄墨到电梯门口之后,他稳稳当当地在门口停下。宋弄墨按电梯的时候瞥见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模样,眉心皱了个川字,问他:怎么了? 没事,白千湾颇为正式地说,就是今天的事情,节哀。 宋弄墨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在看白千湾垂眸时眼皮上的伤痕。伤口不轻不重,现在已经结了痂,白千湾从来不是个爱惜脸的性格,也任这道痕迹随意趴在脸上,估计也没擦过药。 -- 第46页 有什么东西在白千湾眼皮上轻轻碰了一下,他诧异地掀了掀眼皮,长长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抖动。 是宋弄墨的手 电梯发出启动的声音。 下次见,我走了。 白千湾目送电梯关闭,宋弄墨的身影消失。温热的手指触感和伤口上的血腥气还似有若无地停在眼皮上,这下子腹部盘踞的食欲大蛇压不住地蠢蠢欲动了。 宋弄墨没事撩拨他干什么! 他苦恼地磨了磨后牙,给服务生拨了个电话:我想吃饭了。 作为666666人民币配套服务的厨师五分钟后抵达了专属厨房战场。等待上菜的过程中,白千湾翘起腿在客厅玩手机。黑红制服、笑容款款的服务生消失了五分钟后再次出现,并为他带来一个消息:宋先生已为您下单了为期三个月的套房服务。 那一瞬间,钞票在空中飞舞宛如受惊鸽群的一幕在他脑海中迸溅而出。 他短暂当机的几秒里,游戏角色一头跌入沟壑,game over。 白千湾狐疑地放下手机,手指摸了摸自己受伤的眼皮:太奇怪了吧?宋弄墨图什么呢? 为了凶手真假不明的证言,为了接近嫌疑人白某,刑警宋弄墨豪掷千金?或者,仅仅只是为了照顾混得不好的、高中辍学工作不稳定的老同学? 这种事情,通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服务生不知因何产生了这种意味深长的感叹,白先生,如果想不明白就不必想了,这很正常。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早餐是烤吐司和橙汁。 干瘪乱叫的胃部被填满之后,白千湾得以安稳入睡。窗帘的遮挡下偌大的主卧暗无天日,宛如深夜,最妙的是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这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少有的没和鬼怪们一起同居入睡的日子。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宋弄墨,他来这一趟先是气走了小康王,又是带走了宋阑先生。 微信上,他发了一个[小s擦泪.gif]表情包,附语【谢了么么哒】。 宋弄墨没有立即回复,大概在处理家事吧。白千湾关了手机安详入睡。 不出意料,他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的梦非同凡响 小康王年轻深蓝的古怪脸孔出现在白千湾眼前,略一调动身体,视角变化,小康王的全貌总算露出来了。他躺在床上,怪物一般的蓝色身体虚弱而汗津津,叫人怀疑身下的床单是否会因他出汗而染色。 在突如其来出现在他床边的白千湾面前,小康王纹丝未动,连双瞳都平静似水,波澜不惊。 抱歉,白千湾霎时明白了自己尚在梦中,忘了是这种设定,在你的梦里,已经进展到这种时刻了吗? 他的意思是,小康王已经快死了。 分明是招揽自己过来寻找死因,现在小康王已经快死了,这还怎么找?凶手怕是早就溜之大吉。 听着小康王猝然挣扎着坐起来,贴着白千湾的耳朵说,巫师来了,他也许知道缘故,去吧,如果得知了真相,回来告诉我。 原来在梦里,他还是一只人间与阴间的传声筒?而且是一只曾被质疑是凶手的传声筒,与现实何其相似。 白千湾淡淡失望,仍说:好嘛,我这就去,可是巫师又是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小康王的脸上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巫师 这年头还有巫师吗? 等下,这年头? 仔细观察室内的装潢之后,白千湾一下子笃定小康王的所谓古代郑朝康王长子身份纯属杜撰,瞥向床上痛苦呻.吟的小康王时也多了半分同情。 这卧室、这水晶吊灯,还有这个床头柜,不就是XXXXXX酒店豪华套房的模样吗?连装修和百合花地板的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正如宋弄墨所猜想的一样,小康王在两千多年的徘徊中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这个梦境是小康王的记忆与现实交融的、一个有王族、巫师,也许还有皇位继承的现代架空梦境吧。 从电梯高空下凡,一落地就有满面春风的服务生引着白千湾走向停车场。 然而巨大的酒店地下停车场停放的,不是各色豪车,而是众多迷你小太空飞船。大约一辆小汽车那么大,圆溜溜的悬浮在地面,色彩鲜艳可爱。舱门开启时,只有两个座位,白千湾新奇地坐了进去。 由侍者操作设定目的地之后,太空船咻离开地平线,尾部蔚蓝气流喷溅,飞去了不知名的巫师怀抱。漆黑宇宙和渐渐缩小的地球蓝星的夜景只是一闪而过,梦境宛如八倍速设定,他眨眼已经到了另一个场景。 这是一间会议室之类的房间,巨大的长桌摆放在右手侧,空无一人。只有左侧沙发上有一个人影。稍微踟蹰了一下,白千湾走了过去。 眼前的男人穿正装,好像刚开完了什么重要会议,他端坐着,双腿长而笔直光是看着这双腿他就能认出来这位长腿哥哥是谁了。 白千湾脸上的神情顿时乌云密布,阴晴不定。 搞了半天,小康王口中的巫师就是宋弄墨? 我是来问你缘故的,白千湾眼中失望之色更浓,眉毛以下的身体已经被失望淹没,水压沉重地压迫着胸膛,他仿佛身在深水游泳池拍打浪花,告诉我缘故,我得早点回去交差,免得小康王先死了。如果不是我干的,拜托为我澄清一下。他语气沉痛,甚至没有修饰一下就把小康王的话转达了。 -- 第47页 别急。 宋弄墨的笑声很轻,忽地执起白千湾的手,那双美味动人的手与他的交叠在一起,显得格外真实,绝非梦境。 其实,你有食人癖吧? 巫师的话语宛如迷咒。 宋弄墨的左手干净、修长,还泛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水气味。 白千湾目眩神迷,蠢蠢欲动的牙齿已经咬上了宋弄墨拇指的第一关节,舌尖轻轻舔舐着敏感的指腹,他身体内部瞬间窜过一道快感激流。 下一秒,口腔里的食指消失了。巫师若有所思地收回了他的手。 就只是顺其自然咬一下而已,我没有食人癖。 面对宋弄墨略微疑惑的目光,白千湾振振有词,大概是因为做梦不需要负责的缘故,他一改平日里的心虚,双眼也是澄澈纯洁无比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他余光里宋弄墨屈起的食指上,赫然一个深深的牙印。 宋弄墨垂眸说:小康王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并不是你做的事情。 是吗?白千湾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他的手背,那怎么办? 也许你该去问陛下。 小康王的世界原来真的有皇位陛下又是什么人? 莫非小康王真是某个王族的长子?那就奇怪了,王族如果有这种蓝皮肤、天生畸形四手的孩子出世,应该活不到成年吧。 白千湾纳闷道:我去问皇帝,为什么? 巫师宋弄墨搓弄着食指上的牙印,漫不经心似的说:因为你是太子。你问也许更加合适吧? 白千湾发出一声怪叫:啊? 太子! 在小康王的梦里,白千湾居然是皇帝的儿子? 对了,宋弄墨倏忽温和地微微一笑,他眉梢眼尾都沾着暧昧,约莫是真情实意,也可能是梦境自带的滤镜,这个世界的你也是怪异得可爱。 这个世界?他发现自己不是原版的白千湾了? 可爱又是什么奇怪形容词? 那种从指尖直冲头颅的熟悉感再次卷土重来,身体宛如大型赛车跑道,被一辆名为似曾相识的跑车碾过,白千湾的嗓音霎时茫然不已:我真的想不起来你的事情了 为什么? 巫师的声音仍是好似吐真剂咒语,令人眩晕。 在这时刻,突然一股巨响砰地撞向了大门。 陌生男子闯入房间,尖叫道:小康王薨了! 白千湾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 糟糕,我好像在梦里做了不得了的事情,他喃喃自语,果然憋久了就容易出事,千万别把巫师的手指啃下来啊。 你做完梦就这个感想? 身边有个咬牙切齿的男声传入耳朵,他抬头一看,一张泪光闪烁的蓝脸突然出现。 所以你根本不是被我杀死的嘛,节哀。白千湾拍拍他冷冰冰的肩膀,手机里,他随手检索了一下笃信巫术的皇帝。两千多年前的齐姓郑朝的确有这么个皇帝,至于别的什么小康王就毫无记载了。 好生气,好生气!小康王趴在床上放声大哭。 白千湾随口安慰了几句,又翻了翻电子史书下边的白话文。皇帝迷信巫蛊,他的最后一任巫师名术,姓氏不详,深得皇帝信赖。术甚至被皇帝留给了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新帝。 梦境和现实故事里的宋弄墨都混得如鱼得水真是个人生赢家呢。 不过,话说回来,难不成宋弄墨也做了同样的梦? 这可不妙啊。 第25章 第 25 章 25 像一只涨红的番茄,宋太太的脸激动得通红。 宋阑终于出现了。伴随着这样的话,她的双眸流出透明的眼泪,这么多年过去 宋阑的第二任妻子五十岁,表面上的年龄比实际要小个十岁。她长得和宋玉墨很相像,几乎是翻版的、年龄翻倍版本的宋玉墨。岁月在她脸上流逝,就好像宋太太此时此刻恰到好处的眼泪那样,静静地划过脸颊,带走了部分粉底。 宋玉墨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脊背:好了,别难过了。 这种对话听起来也是奇怪。属于宋家母女的对话,与宋弄墨没什么关系,他也难以理解,好像外星人的对话,两人在确认丈夫、父亲去世之后,一个说终于出现了,一个说别难过。他不能理解,甚至感觉和她们不像同一世界的人。 不过在她们看来,宋弄墨也是个怪人,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已经见过了诸多死亡,能在家人面前冷静又详尽地描述宋阑的死状和可能的死因,即便有家人因此昏倒也没有停下。 那么,流泪的宋太太擦拭着泪痕,泫然欲泣的双眼看向了沙发上漠然旁观的宋弄墨,弄墨是怎么遇见宋阑的魂魄的? 在我的酒店里,宋弄墨咬着烟,声音模糊不清,他的视线往上,标准的回忆姿态,就是这么遇见他的,我发现他被困在那里,只好找了一位巫师为他解开。了解清楚他的情况之后,他回阴间了,大概不久之后会去投胎转世吧。 -- 第48页 说完,他盯着宋太太的双眸。对方眼眸泪光闪烁,悲恸地又淌下眼泪来: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宋弄墨不语,甚至宋玉墨也不吭声,母子三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宋阑的脸必定是死后被人破坏过,目的就是不想让别人轻易认出尸体是谁,以至于变成那种可怖的模样。 那位巫师为宋阑作法了吗?希望他在阴间一切都好。宋太太又问。 宋弄墨还未回答,妹妹玉墨已经尖声道:妈妈,人死了,做什么法都没有意义! 宋太太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宋弄墨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个人,见她们似乎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起身告辞:我已经联系了帮忙寻找尸体的人手,有消息的话,我会通知阿姨和玉墨的。 他像来时一般匆匆离去。 宋宅的空气渐渐凝滞起来,宋太太的眼泪从他出门那一刻起就不再流了,她脸上是一种冷漠,就跟刚才宋弄墨盯着她时的神情一样。她轻轻说:他可真是个运气好的人啊。只不过去了一趟酒店,就遇上了宋阑的鬼魂。他为什么去酒店?他从来不去那里。 宋玉墨的双手从轮椅上松开:如果你打算查探什么,找不到的,那家酒店是他的东西。凶手不可能是哥哥,父亲离开的时候,他也才九岁。 宋太太笑了笑:我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只是想感叹他运气太好了而已,偏偏被他撞上了。还找到了巫师呢。 回到车上稍作歇息,宋弄墨的眼睛刚刚闭上,手机就震了一下。 【白千湾:谢了么么哒】 这种属于令人不知从何下手的回复,看似认真实则敷衍,不过他和白千湾到底九年没有见面了,生疏难免,就仿佛一朝回到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白千湾也是这么敷衍他的。 还是当面和白千湾聊天比较有意思。 放下电话,宋弄墨驱车前往警署。 李恪和赵廖两人在休息室抱着文件夹嘀嘀咕咕。 总觉得李伏珍和黄泽若得知白千湾是食人族这一消息并且深信不疑很奇怪。 一般人听见这种事也不会信的吧。 他们也不是一般人啊。另一种可能,黄泽若的消息来源对他而言很可靠。 比如说? 没有比如了,黄泽若一死,李伏珍和陈汇汇都把事情推到他身上了也说不定。 没办法嘛,那种情况肯定选择击杀黄泽若,他手上的刀都快插到白千湾眼睛里了。呼,现在想起来真的一身冷汗,宋队的刀好快还好没伤到白千湾啊,不然真是 白千湾也是个奇怪的体质,我是说,如果之前那些事都和他没关系的话。 当时的调查就确认了他的确是无罪啊。 巫术也是很邪门的东西B市一中居然允许这种超自然社团正儿八经地存在校园。 所以那件事之后,学校不让学生自己创建社团了。 唉两人齐齐发出了一声感叹。 瞥见宋弄墨的身影从门口闪进,李恪和赵廖的感叹顿时戛然而止。 今天不是休假吗?李恪挠挠头。 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人手很少,几乎每个警员都是全年连轴转,休息日都是按单人单天安排的,宋弄墨这种休息日也要回来上班的工作狂实在少见。 宋弄墨的气色跟通宵达旦了似的,双眼眼白都是血丝,事实上好像也真是这样,不过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一回到会议室,他马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宋队真的很拼。李恪说。 很奇怪,宋弄墨对着电脑屏幕上纸上画圈,他头也不抬地说,一切的源头是白千湾 他接着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和以前差不多。 宋队又去找他了吗?赵廖惊讶道。 我和他本来就认识。 他去找白千湾倒也不全是因为案件。不过,宋弄墨长期以来有刨根问底的职业病,每逢见到白千湾总会想起这桩案子的种种疑点。这一切漩涡的中心恰好是白千湾。 宋队是想确认他是不是食人族吗?李恪转了转笔,其实这算异食癖的一种吧,不过说起来还是很怪异,像动物一样,吃掉同类的身体,或者在他们眼中人和鸡鸭鱼肉没什么两样吧。 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食人族?这个概念本来就很模糊,赵廖又和李恪聊了起来,主观上吃过人肉的肯定算了。想吃人、却没有付诸行动的人算食人族吗? 不算吧,不过这样的人有必要被重视起来。赵廖说。 宋弄墨的笔停了下来,他盯着电脑屏幕深思。屏幕上是白千湾在跑道上回头的抓拍照片,像素模糊不清,仿佛盖上了一层时光滤镜。 这张照片被刊登在校刊的2133年校运会特辑。 笔又转了起来,宋弄墨心里升腾着模糊的兴奋感。 危险的疑似食人族美少年 -- 第49页 他可真是太可爱了。 光是盯着照片就会这样想,更不要说见到本人了。 只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九年前文静孱弱的少年变成现在这样? XXXXX酒店二十九层的房间,赤身裸体的蓝色鬼魂盘腿而坐,头顶再次冒出尸臭黑烟。白千湾仿佛窒息般倒在床榻上,不仅仅舌头敏锐,他的嗅觉也很灵敏,宋弄墨美味的皮肤表层触感和鼻尖萦绕的尸臭气息混合在一起,就连体内向来顽皮贪婪的食欲大蛇也稳如冬眠。 我说你嫌弃味道不好就去客厅和阳台嘛。小康王修行之中也不忘调侃平躺如同一具苍白死尸般的白千湾。 因为我发现这个味道有抑制食欲的作用。 你这个体型就不要轻易减肥了吧,会直接因为脂肪不够饿死哦。 不是减肥啊。 那是为什么? 总之,白千湾含糊道,一切的源头都是宋弄墨。 哦?小康王圆润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接那个订单白千湾喃喃自语,丝绒枕头和羽毛淹没了他剩下的话。 如果没有那次通灵,他就不会与宋弄墨重逢,激起体内的食人欲.望。不接那个通灵订单,他就不会成为百万富翁、有钱有闲为鬼魂们出门采购,给了人彘陈太太与雾尼福金交流的机会,以至于自己被警察和杀人犯同时盯上,左右为难,险些被杀。 真的印证了那句话呢,钱难挣,屎难吃。 不仅如此,由于蝴蝶效应,他掩盖自己有食人癖好的外衣也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 不想要钱了。他忽然说。 呃?小康王睁开了眼睛,眼前,白千湾一脸丧气,他诧异道,你是嫌钱太多吗? 是啊,其实也可以说是万恶之源吧,白千湾慢吞吞地说着歪理,我是说钱,以前穷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倒霉呢。一下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撞了上来,砰砰砰地砸过来,自从我有了钱之后。老人说捡来的钱一定要立即花掉,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个订单的报酬对我来说跟捡来的差不多了。 可钱又有什么错呢?小康王愤愤不平。 我还是把钱捐掉好了。他打开了手机,开始搜索慈善捐款入口。 你是不是疯了? 你才知道啊。 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我应该很快就能搬回去住了,我有房子。白千湾深深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几欲作呕的同时,那条贪吃的大蛇也彻底干瘪成了蛇干,至于生活来源,多接点通灵的单子就好了,和以前一样嘛,生活回归正轨。 并且,为了使偏离的轨道扭回去,恐怕还得远离宋弄墨才对。 按下确定键的时候,白千湾的确是这么想的。 第26章 第 26 章 26 为了寻找真凶,小康王态度强硬地留在了白千湾身边。 被人彘差点间接虐杀之后,白千湾彻底明白何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说什么也不肯小康王跟着他走。 滚,我只是个身无分文,下个月水电费还没有着落的男人,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贫穷的白千湾说话都比以前有底气了。 不行啊,在找着谋杀我的真凶之前,我绝对不能放过你。小康王步步紧逼,将白千湾逼进了私人电梯里,他像一个拿着大砍刀的变态杀人魔,龇牙咧嘴,露出蓝色的牙床和冰锥一样的白色尖牙。 我连自己都养不起了! 谁让你养我了,你也养不起好吗?我可是最受陛下宠爱的侄儿,宫里的珍奇宝物我比你拥有的多,更不必说俸禄什么的了,我吃饭的碗都是奢侈贡品。你这一世是肯定养不起我的。小康王四只手都叉起了腰,模样神气极了。 我没有钱,白千湾很嫌弃地瞪着他的脸,完全没有。 我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吧,真奇怪呢,你不要把全部身家捐到慈善基金会之后的精神错乱和孤苦无依都发泄在我身上吧,那是你自己选的,我还劝过你了呢。小康王翻了个白眼。 滚滚滚,白千湾摇手,不耐烦道,走开,不准跟着我。 电梯里的另一个人,黑红制服的服务生屏气凝神,用余光默默注视着客人一个人自言自语发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静静地为白千湾按下了电梯按键。 叮咚。 四楼到了。 白千湾大步流星飞往了先前订购的单人间,他的身后漂浮着一只蓝色的鬼影,甚至在他刷房卡的时候先他一步透墙进了房间。 小康王耍无赖似的挂在吊灯上,四手旋转: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先做了一部分梦了,停下会有后遗症的。 什么后遗症? 比如说我会一直跟着你。 白千湾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死的时候贵庚?行冠礼了吗? 刚刚十九岁。 就是个小孩子嘛。 可是怎么比门口的无头小孩还无理取闹。 -- 第50页 你不会也给宋弄墨托梦了吧?想到这件事,他一个激灵,仰头抓住了悬在半空的小康王的手,托了吗? 没呢,等过一会儿我 马上给我住手。白千湾瞪着他,那眼神冷飕飕的。 呃?小康王还是第一次见白千湾这么有脾气,也是一愣。底气这么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掌握鬼魂生杀大权的宋弄墨或者阴间判官呢。 鬼也是怕恶人的,虽然白千湾这模样还算不上恶,但他这么冷冰冰地睥睨着小康王,后者颇有些心虚,毕竟还得通过他的视角来发掘自己死亡的真相。 小康王稍微收敛了一下:干嘛呀。 不要托梦给宋弄墨,白千湾说,我自己就能搞定,我会帮你找到真相的,用我的眼睛。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眼睛很有用,他仰起脸,在灯下,他的双眸的确闪闪发光,像两只蜡烛的火焰。 隐约察觉了什么,但小康王只是转了转眼珠:好啊,可以吧。 白千湾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提起来的胃也放下了。一下子松懈之后,小康王身上的尸臭气息再次惹来了他自己身体的强烈抗拒,两人默默凝视了几秒,白千湾猛地捂着嘴撞开了洗手间的门。 小康王恼羞成怒:哪里有这么臭啊,你有洁癖吧。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如果你真的活了两千多岁的话,应该见过很多鬼魂吧,几分钟之后,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白千湾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水滴从他额角一直渗下来,他脸上带着一种轻飘飘的疑惑。 你的条件怎么这么多?小康王也不耐烦了起来,问吧,赶紧问。 白千湾在手机上翻出来一张照片:你认识白骋吗? 这是张老照片,模糊又带着古旧的照相馆滤镜。画面中心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男人,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和白千湾有几分相似。 小康王沉默了几秒,他像是被人殴打过,一脸很疼的表情,又笃定道:没有见过。 那就算了吧。白千湾倒也没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把手机收回去了。 你不是通灵师吗?把他召唤出来就是了,小康王说,这人是你父亲吧? 我不确定他死了没有。 小康王点点头。 在确定人死了之前是不能通灵的,据说因为这样对活人不太好。这就跟不能用红笔写活人的名字一样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虽然他并不知道,白千湾先前已经通灵了很多遍了。 两人做了约定,开始各做各的。小康王再次盘腿坐在地板上修炼,房间里弥漫着死老鼠腐烂的气息。白千湾被熏得头晕眼花、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他勉强在桌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其实开了电脑也没什么作用。 他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白骋这个人已经失踪了九年多,自2133年失去音讯。所以关于宋阑的事情,白千湾完全能理解宋弄墨的体会,失踪多年没有出现过,剩下的人只会渐渐觉得对方已经死了。 当然,宋阑与宋弄墨父子相谈,想必生前他们的关系还不错,这和白骋父子不太相同。 我最近的记忆力好像又死而复生了?托着腮,他仔细地回想着关于童年回忆中白骋的二三事。 什么?小康王忙中偷闲,不忘偷听白千湾自言自语。 我说我想起来了一些事。 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就是原本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突然多了一箱子东西那样。原来被遗忘的记忆又找了出来。白骋,他的父亲,在某一年消失的男人,煮了一大锅红烧肉的人。之前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他呢? 什么事? 白千湾完全沉浸在记忆里,也没回答。 前些天食人魔事件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根本就想不起来,白骋是可能知道他有食人癖的唯一一人。 所以,黄泽若、李伏珍他们和白骋有什么联系吗? 只能问他们本人了。偏偏这些话他不能和宋弄墨提及,否则就是坐实了自己有食人癖好。另一方面,想来李伏珍和陈太太已经被关起来审讯了,让小康王帮忙递话也不现实。 唉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便点开了恐怖直播上的一个直播间。 一个模样斯文的男人正穿着长袍马褂坐在桌后,嘴上说:今天的鬼故事是这样的。一个鬼扒着另一个鬼的皮,是这样的,先剃掉头发,从头盖骨上划拉一刀,用力搓头皮,比你平常洗头发用力十倍,记得戴手套哦。搓到皮和骨头之间的肉和脂肪松动之后,把手伸进皮下,两腿夹住人头固定好,用力往前撕扯 什么东西啊。 白千湾啪地关掉了直播间,点开了另一个。 标题是野外直播,这总靠谱些了吧。 点开来之后屏幕上就是一张巨大鬼脸,青青白白略有些发紫的脸色,男性,眼白的部分是红的,可能生前是结膜炎患者,嘴唇发白,牙齿有烟垢。几秒之后屏幕里传来几声惨叫,画面剧烈晃动,鬼脸消失,直播中断。弹幕的观众正在商量着报警。 -- 第51页 宋弄墨的部门搞不好经常转接这种报警电话吧,那也挺业务繁忙了。 他兴趣缺缺地再次点开别的直播间,不是在讲鬼故事就是没什么实质内容,让人看了想打哈欠,感觉这个网站也快濒临倒闭了。 网站还有一个讨论区,也是个隐藏的论坛。 点进去就能看见各类重口味的帖子,各种灵异照片等等,还有人在这儿讨论最近的食人魔事件。 吸引白千湾视线的,还是一个标题上挂着B市一中的帖子。 《有人来聊聊九年前B市一中的巫术案吗?》 0L:很久很久的迷案了。 1L:当年很轰动呢,好像一直没有消息吧,死了三个人之后就结束了。 2L:emmmmmmmmmm他们赶走了那个学生之后,的确没有再死人了,可是谁干的还存疑啊。 3L:巫术这种东西也太玄幻了。 4L:看标题我还以为是西汉武帝时期的巫蛊案hhhhh也是不了了之没有定论了吧。 5L:赶走学生是什么意思?谁科普一下,没听过这个案子。 6L:就是有几个学生组建了超自然事件社团,结果有三个社员离奇去世了,我记得有个是自己吞手臂噎死的,有用雨伞挖眼睛的。差不多这种程度,总之是非正常情况的自杀。 7L:被赶走的学生是社员之一,因为他是社团里少有的会巫术的人。 8L:如果不是他做的话那他很惨啊,我还看过视频。 9L:Sigma;( deg; △deg;|||)︴什么视频? 10L:以前很流行欺负某个人然后录视频留念啊,当时视频还传到我这里了,我不是一中的都见过。当时网上也有,好像后来被网警删干净了。 当年还发生过这种神秘事件吗? 白千湾没有任何印象。 第27章 第 27 章 27 关于高中时代,白千湾记得的事情不多。勉强能回忆起来的,好像只有宋弄墨出现时的零星片段,不同时期的宋弄墨,身在教室、篮球场、校道等等。可见他俩的确算是熟稔并且认识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对于巫术案他却全无印象。 白千湾对巫术案有点兴趣。 巫术这种东西确实很邪门,几年前的白千湾曾经对自己试了一次,结果就是他精准遗忘目标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把更多事情忘了,这属于小型巫术事故。略过此事不提,网络上关于巫术案也只是人云亦云,版本众多,当年那两届学生大概被学校下过封口令,也没见有人在公开论坛谈论此事,能找到的帖子都是围观群众的议论,光是死者的死法就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也弄不清哪个才是真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小康王嘬着棒棒糖坐在他椅子扶手上,尸臭混合着草莓味飘入了白千湾的身体内部。白千湾单手戴上医用口罩,继续在隐藏论坛上搜索这个案子,据说巫术案已是B市十大校园传说之一 巫术案?你说这个案子啊,小康王说,还没破案哦。凶手大概是个很厉害的巫师,搞不好是学校的内部人员吧,当时都是这么猜测的。 所以你也不清楚啊。 当然啊,我又不关心这种事。好像是最开始大家都当做意外事件,第三位死者去世后才引起了恐慌。 我已经忘了这件事了。他说道。 你是当年的学生? 是啊,这件事大概也是我青春记忆的一部分吧,不过想不起来了。 那就不要想了,去睡觉吧。小康王在耳边轻轻吹气,尸臭的气息弥漫了白千湾整个口罩,快睡觉吧?来嘛,睡觉吧。 你是变态吗 自从搬回到单人房之后,白千湾就没再回过二十九层的套房。他白天都在捣鼓电脑,很容易忘记时间,被小康王如此恶意地提醒了一下,他才发现已经入夜了。 打起精神来睡觉啊。小康王拍拍床铺,抛了个媚眼。 小康王无非是希望白千湾早些入梦,好帮他寻找死亡真相。 不管怎么说,也是答应了小康王的事情。白千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电脑关上了。小康王非常狗腿地帮他抹去床单上的褶皱,宛如一个尽心尽责的保姆:唉,年轻人就是喜欢玩一整天的电脑,这样可不行呢,早点休息诶,你好像还没吃饭? 不吃了。 这怎么行呢,小康王十分虚伪地痛斥他,快去吃饭。然而他后背的手臂正蠢蠢欲动地舞蹈。 白千湾懒得理他,只盖好被子躺下了。 在梦里,白千湾的手臂是完整无伤的,因此在有人进门尖叫说小康王死了时,他的两只手都用力攥紧了,倒不是因为愤怒,是思考的时候这具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与这相关一起涌现的还有兴奋感。怪不得小康王怀疑白千湾是凶手,在他的梦里,白千湾和他的关系一定不好,听说了小康王的死讯,他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死了?宋弄墨说。他看起来也不是很疑惑。 白千湾才走了没多久,小康王就死了,他甚至还来不及向小康王答复巫师的话。在梦里,他感受不到原本小康王的存在,否则得问问他接下来做点什么才好。 -- 第52页 白千湾只好提出先去看看小康王的尸体。 他在船上。来人毫无异议。 我现在就过去。白千湾推开门,顺着楼梯下去,宋弄墨没有跟上来。 他们说的船是真的船,据说是死者本人的意愿,也不知为何小康王选择了在这个地方停尸。这是一片巨大的湖水,黑漆漆又星光闪烁,站在岸边时,能听见湖面雾气上飘来的轻薄的女子歌声。高耸庞大的轮船停泊在湖面中央,像夜色里趴伏的一只怪物。 两千多年前的旧事在小康王的脑海中已经转换成了现代版本,也就是说,两千多年前的小康王最终也是在船上死去的吧。 上船之后,白千湾发觉船板上只有数个女子抱着琵琶弹唱,面见了陌生人也不闻不问。送他来的男子说,她们是为小康王送行的歌女。 小康王的尸体放在船舱里。 远远看去,他赤.裸的蓝色身体好似外星人的躯壳,平放在一张白色大床上。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尸臭,那种只属于阴间的、带着一点香烛焦味的气息。小康王身上的汗水已经干透了,皮肤透着正常皮肤肌理的光泽,他应该是刚刚死去,还没有长出尸斑。从表情上看,小康王应该死得毫无痛苦,更像是静静睡去。 可以尸检吧?白千湾在口罩后瓮声瓮气地说。 男子像是听见了什么怪异的消息,惊奇地看着他:陛下的意思是就这么安葬了。 就这么? 水葬。 然后过段时间尸体充满了腐败气体从湖底浮起来飘到岸边? 使用沉重的铁笼子就好了,既能带着尸体沉湖,又能方便鱼儿食用尸体,最后笼子也会渐渐腐蚀散架,与尸体一起魂归湖水。 陛下很痛恨小康王吗? 小康王可是陛下最疼爱的侄儿啊。 这倒是和小康王说的一样 可既然如此疼爱,皇帝又怎么为他选择在死后用这样的安葬方法?那个年代流行土葬吧,而且又是皇族宗室,连个普通的墓都没有吗? 带我去见见陛下吧,白千湾决定与决策者相会,那位传说中与巫术为伍的皇帝,就现在。 男子倏忽展露笑颜,就像是他等待这句话已经很久了似的,与他刚刚扁平的叙述有了微妙的区别,他说话的声调上扬了不少:陛下正在等您 皇帝是个什么人,白千湾并不清楚,他甚至没有读过关于郑朝的史书,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多少岁,脾性如何。从太空船上眺望宇宙的时候他一直在幻想皇帝的模样,结果因为父子关系的限制的潜意识的影响,他只能回想起失踪前的白骋,恰好玻璃窗棂正好映着他自己的脸孔与白骋有几分相似的一张脸。 小康王想必透过自己的眼睛正在凝视着这一切,包括这张映在玻璃上的脸,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大声惊叫吧,我的皇帝叔叔才不是长这个模样呢,诸如此类的话。 飞船停了下来,落在日光茂盛的一片水泥地上。刚一下车,一种强烈的熟悉和不安感击中了白千湾,他的膝盖都软了几分,只好扶住了飞船的车门,刚刚经历过太阳曝晒的高温的车门滚烫如火,白千湾被烫得忙不迭收了手。 陛下就住在这里? 他眼前是一栋三层小楼,被围墙围住了,中间是个铁制庭院门,由于缺乏装修的缘故,楼房外部没有贴上瓷砖,只是光秃秃的水泥墙面,因此可以说是一栋很像烂尾楼的水泥楼,就好比因为什么事故而停下来、半途而废的烂尾楼,整个房子都透着囊中羞涩的气味。 是的。男子说着。 这个地方我认识啊。白千湾忍不住说。 这里是他在B市的老房子,后来因为什么缘故,可能是因为白骋吧,他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过,买下正德街的鬼屋之后更是将这里几乎完全淡忘了。 庭院里是小花园。 白骋喜欢种花,不工作的时候,他总是在院子里像蜜蜂一样旋转。 正如白千湾所想,茶花园的花架后正徘徊着一个人影。 白骋的身影和他失踪之前的模样差不多白千湾不确定这是谁的缘故,是因为自己的记忆与小康王的记忆有了冲突,以至于皇帝变成了白骋的长相?或者两千多年前的这位皇帝的确就是白骋的前世,就像巫师和宋弄墨长得一般无二 白骋蹲下身,拧开了花丛间的水龙头洗手。他站起来的时候,也瞥见了花园外的白千湾,两人遥遥相望。 白千湾如遭雷击。胃又开始疼了,仿佛被壮汉一拳击中,胃酸和血骤然冲向喉咙口。 白骋擦了擦手,微笑向他走去:你怎么来了,不是去看小康王了吗? 我 脸色这么难看?难过吗?我以为你和他关系很差呢。白骋很自然地拍拍他的脊背,像个普通的安慰儿子的父亲。 就好像每个大魔王背后都有心酸故事一样,白千湾的多疑、冷漠和食人癖全拜此人所赐。不过也不能完全怪罪白骋,客观地说,如果不是白骋煮了那锅疑似红烧人肉,给予白千湾精神上的巨大冲击,从此食欲大减,搞不好现在的正德街18号的墙壁早就挂满了人类的漂亮手掌、食人魔被逮捕的时候他也难逃制裁了。 -- 第53页 从后背开始鸡皮疙瘩一路疯长,白千湾脸色更白了,他撇下白骋,快步走进楼房。他匆匆在饮水机边上倒了一杯水,为了压下呕吐的欲.望才喝得下去。白骋的声音很快从厨房飘出来: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拜托了,请一定不要端出来那锅红烧肉。 想到这里,白千湾的手甚至有点发抖。 厨房里传出刀尖在砧板上轻巧地切碎什么的规律声响。 哒哒哒 对了,大巫师来找你了。白骋又说。 他大吃一惊:什么? 我让他去你房间等你了。 在原地冷静了三秒,白千湾飞快地跑上了二楼。 空旷的卧室里,宋弄墨正坐在一张书桌前的椅子上沉思。 宋弄墨来找白千湾,白骋直接让他到房间等,该说宋弄墨和白骋熟稔还是宋弄墨和白千湾关系更好呢 你怎么会来这里?白千湾看着他,砰砰乱跳的心渐渐稳了下来,大概现实宋弄墨的职业会给人这种感觉吧,他在的话,多一个人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对着楼下的白骋。 很奇怪吗?宋弄墨说,我经常来这里。 鸡同鸭讲! 白千湾无力地坐在他旁边,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像为了确认什么,继而叹了口气:我想不通皇帝怎么会是白骋,如果小康王在就好了。 你说话的方式好像外星来的人。宋弄墨听着他胡言乱语,眼底兴味很浓。 白千湾懒得去解释他和这个世界由于时空差异产生的行为模式bug,自顾自地说下去:看见你的时候我不奇怪啊,因为小康王有提到你。可这里居然还有白骋,我真是怕了。我的童年噩梦。 宋弄墨听着,一言不发,就像他当初听人彘说白千湾的八卦一样。他的手安安静静地搭在椅背上,修长、性感的一双手,在几分钟后再次被白千湾盯上了。 白千湾的心情很烦躁,这双手的出现更像是点了把火。 他对着宋弄墨的手提出了不情之请:巫师先生,可以把手借我啃一下吗? 在确定现实的宋弄墨不做这种梦之后,他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癖好了。 为什么? 宋弄墨的手指调皮地跳了一下。 不会真的伤害你的,只是啃一下,最多就是淤青而已。你很难理解吗?我想吃掉你,但又不想当杀人犯,你知道,杀人很容易进监狱的。我不想进去,只好这样了。 他是怪物。 白千湾从小就意识到了,他是怪物,他和白骋都是怪物。他们长着有毒的基因。 在宋弄墨的默许下,白千湾的舌尖舔上了宋弄墨的手背,潮湿又温热,一如温血的蛇。 第28章 第 28 章 28 吃饭了宝宝,叫上宋弄墨一起吃。 白千湾还没有正式啃上宋弄墨的手,耳边就传入了惊天噩耗。 白骋在门外敲门:宝宝? 知道了。白千湾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他松开手,紧紧地盯着房门,由于脸色惨白,更像是被迫去参加鸿门宴了。 宋弄墨的身影一晃:我去趟洗手间。 好,我等你。 洗手间里传来水龙头暴躁的喷溅声,多年前白千湾的水龙头就是这个模样,真是令人怀念,但是这顿饭不管怎么样,不能吃啊,虽然这是做梦,可搞不好吃下去的就是人肉。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四处转。 那家伙现在是皇帝啊他还得问问皇帝小康王是怎么回事。 宋弄墨从洗手间里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宛如人偶般呆滞、双眼失焦的白千湾。他本来就很像瓷土做的人,现在在房间里对着墙壁发呆,嘴上喃喃自语,好像那种衣服下边中空,手臂伸进去操作的腹语人偶,尖细的下颚和眼睑会随着手指而上下翻动。 你没事吧?他问。 只是紧张,白千湾玻璃珠似的眼眸瞬间恢复了神采,待会不要吃他做的菜。 他? 皇帝。 为什么? 不能说,反正就是这样。 说完,白千湾急急忙忙地下了楼。 今晚吃肉冻。 白骋正好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菜。 层次分明的肉皮被冻的恰到好处,胶状的皮冻更是宛如水晶般闪闪发亮。 白千湾捏着筷子,脸上有种古怪的茫然。 好像在接受强制性人肉戒断服务,连小康王身上的尸臭都没有这么好的效果。刚刚由于宋弄墨性感可人的双手而产生的食欲已经仿佛被卡车撞飞一般沦为消失在天边的星星。 还有鸡肉。 白骋又端出来一盘手撕鸡肉。 他的两只眼球好像瞬间有了自己的意识,在鸡肉身上流连了几秒后开始向上翻滚,企图翻过隔膜的限制将珍贵脆弱瞳孔的一面藏在眼眶内部,以免见到这细嫩可疑的皮肉。 你为什么突然翻白眼?坐在他对面的宋弄墨悄悄问他。 眼球回归原位,白千湾双眼泛着泪光:不吃了,想减肥了。 -- 第54页 可是你太瘦了吧。宋弄墨顺着他的话向下说。 这年头可以瘦不能胖。白千湾放下了筷子,脸上写着没有食欲四个字。 宋弄墨继续婉言:这样就已经很好看了。 这不是标准回答。他随口回了一句,心不在焉。 好吧,你怎样我都喜欢。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对话。 不止白千湾,连端着空心菜的白骋都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在儿子和巫师身上来回打量。 是舞台剧的台词。白千湾咳了一声。 哦,白骋笑了笑,吃饭吧。 坐下之后,白骋吃了一块肉冻。很快他就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怎么了?白骋挫败地看着他们,连吃的欲.望都没有吗?我的厨艺很好。 厨艺 白千湾脑袋顿时嗡嗡作响。 还是宋弄墨帮他解的围:先说说小康王的事情吧? 小康王? 对,白千湾灵敏地马上接话,不明白他是怎么去世的,年纪轻轻,怎么就突然走了。 如果此刻小康王在场,一定激动得四手乱抓。 这就是他死亡的关键人物了吧?躲在房间里做着奇怪肉菜的巫师皇帝,他对小康王的死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啊,白骋似乎陷入思索,目光凝聚在桌上颤巍巍的肉冻上,他是天生的四手和蓝色皮肤,纵观整个郑朝历史,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人。康王在他出生时下令丢弃,冰天雪地,小康王却被野狗叼了回来,也没有死掉。我听说了这件事,就令康王抚养他了。 这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说他不详,我倒是不这样想,和我抱有一样不带偏见的想法的只有你和巫师了。 所以? 他的存在让大部分人都害怕,也有很多人好奇。你知道吧,民间有生下连体孩子的、双头男孩、奇形怪状的各种小孩,有的会以进贡的方式献给王族们享乐,他们都和牛马羊一样被圈养,需要的时候洗干净穿新衣,变成丑角,白骋说,就和玩具差不多。在他们看来,小康王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是错误地托生在王族内部了而已。他是一种新鲜的特殊玩具。因此他们很宠爱小康王,像朋友和爱人那样对待他,哄他,其实嘛,并不是真的这样想。 所以有人杀了他? 小康王就是这么死掉的,在爱和怀抱中去世。白骋颔首。 因为大部分人都受不了小康王吗? 一个玩具,却是皇帝的侄儿,与他们平起平坐,又比很多人都出身优越? 还是只是觉得好玩?这是他们开发的玩具的新玩法? 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想法 白骋在白千湾的脸上看见了困惑,笑着说:你不用为了这种事情绞尽脑汁。他们妒忌,或者厌恶,或者兴趣,或者冷漠,大概就是这些感情吧,他们心底对待小康王就是这样的。反正,小康王死了。每个人在他身上丢了一根稻草压死他。 杀了他的人是康王吗?白千湾问。 他默许了,很多人都参与这件事,如果追究起来,那些证据只能杀死长期下毒的几个奴仆而已。白骋以遗憾的口吻说道,巫师也不知道这些事吧?你一直在府邸里修行,恐怕不知道外边的恶意也在寻找你。 被他点名的宋弄墨一直游离于对话之外,心不在焉。被他点名之后,才笑道:我知道。 白千湾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白骋又说:至于尸体,我打算水葬了。因为那些人打算索要尸体,据说是拿来研究,小康王到底是我的侄儿,我不希望他落得那种被分成一块块的下场。 所以就让小康王的尸体被鱼水吃掉吗? 别人把小康王视作玩具的时候,哄着他爱着他,这其中怕是以白骋为首吧。虽然白骋自己肯定不这样认为。 白骋说话的方式还是和失踪前一样,带着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感,逻辑也很奇怪,仔细一想能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寒意。他的思路总是歪歪扭扭的,像是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那种不适的感觉又回来了 天气炎热,桌面上的肉冻渐渐融化,露出半凝固的肉皮。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白骋盯着儿子说:吃吧,为什么不吃呢? 白千湾在心里尖叫:小康王,快点梦醒吧! 他很怕白骋笑眯眯地又进厨房端一盘肉出来,或是做出什么怪事。 他瞥了一眼悠哉悠哉拨弄肉冻的宋弄墨,忽然灵光一闪:我和巫师先回去看小康王吧。我怕他起尸,先找巫师做个法。 不会起的,白骋忽地笑了,他总是这样,小时候白千湾躲着他时,他也是笑眯眯的,看得人心里发毛,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白千湾背后汗津津的。 只要他跑得够快 宋弄墨原本还在用筷子戳碗里的肉冻,听了这话立即停了下来:那我和殿下先走了,抱歉。 -- 第55页 两人不声不吭地穿过花园,木头围栏外还是一艘小飞船和那个引路的男子。白骋的身影在栅栏后隐隐约约,好像一个光天化日下的鬼魂。 飞船升起的时候,他频频向下观望,直到完全看不清白骋的身影了,他才舒了口气,乏力地靠在椅背上,冷汗打湿了他的鬓角。 很怕他吗?宋弄墨问。 怕。 为什么? 他有病,你也小心点。 船舱外是一整片浩瀚的星河,意识放空时,人好像能被它吸进去,到处都是黑色,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落脚,每颗星球都孤苦无依。 你逃的时候带上我了。 宋弄墨的嗓音从左侧响起,将白千湾的意识拉回来了一些,他听见男人继续说:陛下会多想的。 会吗? 宋弄墨好像在笑,白千湾有点走神,没怎么注意,很快又听见他说:巫师拐带了天真无邪的太子,私奔到月球。 为什么是月球?我听说你手里掌握着两个以上的星系,操纵的军队穷凶恶极,在罪犯的星球中驻扎着 存在于两千年前白千湾的记忆从他口中蹦了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猛地止住声音。两个以上的星系对应古代是什么意思?两个诸侯国的军力?可宋弄墨难道不是个巫师吗?怪不得小康王说他是个狠角色,这种人在古代很容易被皇帝猜疑而死的吧。 那里太野蛮了,不适合你。 可是荒芜的月球也不适合吧 疑惑间,飞船已经到达另一个星球了。 夜色如水,湖上依然流动着空灵缥缈的歌声。两人上船时,船上多了好些身材高大、神情冷漠的男人,小康王的尸体已经被抬到甲板上,被平放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两腿四手被屈起,更像只野兽。女人们在他蓝色的身体上撒花瓣,依然唱着语言不辨的歌。 白千湾悄悄在心里喊小康王,甚至想冲过去摇晃他的身体。 快醒醒!这个梦怎么还没做完? 歌声突然戛然而止。 男人们高高抬起笼子,手臂青筋暴起,步伐划一,银色的笼子在月下闪烁着银光,从白千湾眼前晃过。眼看着他们渐渐走向了奇怪的方向,仿佛要将笼子扔下水,他心里砰砰直跳。 真的是水葬他说。 水花把小康王吞没了。 月光浓郁的湖面上只剩下这艘轮船,送葬的男女们各自疲累地回到船舱,将两人留在甲板上。风在白千湾身边流过,隐约还有断断续续的女子歌声从脚下传来。 他是这么死去的,在大部分人的默许下 所以才会变成恶鬼吧。 你来这里是为了小康王?宋弄墨忽然问。 他应该意识到自己和原本的太子白千湾的不同之处了吧? 想到这儿,白千湾也不否认:对,他让我入了梦。 果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你啊。宋弄墨笑着叹了口气。 宋弄墨和现实中的他给人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仿佛是同一个人,几千年过去,他好像就没有变过。奇妙的是,当宋弄墨低下头,冰冷柔软的唇舌和他的紧贴,被撬开牙关、舌尖在口腔里交缠时,白千湾蓦地升起一种熟悉感,在肾上激素和荷尔蒙的作用下头皮发麻。 就好像很久之前也和他这样亲密过。 下次再见吧。宋弄墨在他耳边说。 湖面蓦地开始颤抖,像个受惊的孩子。 不仅如此,连整艘船、远处的天空和山脉、房屋都抖动了起来,以水的波纹的形式颤抖着,又渐龟裂破碎,连宋弄墨也不例外。 梦要醒了! 宋弄墨像正在Photoshop里被液化拉扯,画面已经不成人形。 明知道是个梦,白千湾仍一阵阵地害怕,手伸过去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抓到,手指碰到的地方像被汤勺搅动的咖啡和牛奶,变成一个个漩涡。他隐隐约约只能听见巫师遗憾的叹息。 宋弄墨! 白千湾猛地睁开双眼。 眼睛先看见的是被小康王拽得歪歪扭扭单人间吊灯。 小康王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双眼迷茫,身体悬空,嘀嘀咕咕地说:做梦喊着某个人的名字醒来,说明他欠你很多钱,或者你超爱他。 可能上辈子巫师亏空国库组建军队了吧,那是欠了不少。 不过,前世的宋弄墨好像和他有一腿 对了,刚才宋弄墨打电话给你,我接了。 你说了什么?白千湾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说你在查巫术案。 白千湾忙不迭抢回了手机: 你为什么把时间线提前到我睡觉之前? 因为说他在睡觉就有点暧昧嘛。 手机里多了一个微信信息。 【不要多想。】 白千湾多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第29章 第 29 章 29 不要多想是什么意思? 当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对你说不要多想,要么是觉得你无理取闹,要么是心疼你思虑过重。小康王如此评价道。 -- 第56页 我?无理取闹?白千湾深感莫名其妙,那就是后者了,思虑过重?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我查个灵异疑案思虑过重?对了,以后我电话来了就让它响着吧。 我只是不想你被吵醒而已,当时马上就到关键时刻了。 小康王的眼睛仍是仿若失明的状态,说话和反应都很正常,可后背上耷拉的双手和脸上的表情十分沮丧真实。 没想到啊,原来谋杀我的是所有人。除了整天和我作对的太子和没交集的巫师他深蓝色的嘴唇嗫嚅道,太意外了。 我还没问你呢,皇帝为什么长着和白骋一样的脸? 说到这事,白千湾就来气,早知道梦里有白骋这个人,他绝不会同意入梦了。 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现了,在看见白骋照片的时候更震惊了耶,你们这辈子居然也是父子。由你去入梦真是太好了,完全是亲身上阵啊。 父子白千湾悄悄重复了这两个字。 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 小康王倒吊在天花板上,手脚扭曲,像极了梦里他被抛尸前手脚折断的模样,双眼放空,不知在盯着空气里的哪处尘埃。 白千湾的情况和他差不多,他仿佛做了个极地惊悚大冒险的梦,现在梦醒了,仅仅躺在床上也是精疲力竭。他受的打击和小康王的沮丧差不多数量了,通常他习惯睡前把今天的事情整理一遍,如今只好努力错开回忆让自己别去反刍刚才那个梦,可白骋的脸一直在他记忆里飘荡。 半晌,他说: 唉,我好头痛啊。 我也是。小康王说。 房间里充斥着一人一鬼的唉声叹气。 很快,天花板上方垂下来一只蓝色的手,手指微屈,形状良好,颜色鲜艳,伴随着小康王的鼾声轻轻晃动着。 其实小康王的手长得不错,他从来喜欢漂亮的手或者小腿,看着就好吃。但可能是因为白骋的强烈冲击,他就像被打了抑制剂一样突然丧失兴趣。 白千湾翻出来手机,新闻上又有宋家的消息,也不出他的意料,有媒体报道在某处山林发现一具男尸,知情人称是失踪多年的宋阑的尸体。宋家暂时没有回应。 宋阑应该是和宋弄墨聊过之后,把埋尸的地方告诉他了吧。 说到宋弄墨 跳过白骋的部分,梦中的宋弄墨竟然是个大巫师。也不知上辈子是怎么回事,他这种掌兵的巫师竟然最后没被白骋杀掉,还安安稳稳地做了下任皇帝的巫师。 巫师巫术案 小康王,白千湾来了兴趣,推了推小康王挂在空中的手臂,嚷道,后来巫师怎么样了? 巫师?小康王醒了,他啊,继续当巫师了啊,后来新帝驾崩,对,就是你,他好像就没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 辞官了嘛,你死之后朝廷一团乱 是这样吗? 好啦好啦,我睡觉了,感觉特别累,明明只是看着这个故事而已,我只是个旁观者小康王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又把自己挂在了吊灯上,我关灯了。 灯一下子灭了,房间昏暗一片。 他听见白千湾说:我明天得出门上班了,你可以搬走了。 挣钱吃饭吗?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就当做你帮了我的回报吧,明天再说小康王语毕,鼾声四起。 白千湾没把小康王的话当回事,他明天是准备去找中介接通灵单子的。 翌日一起早,白千湾就给中介打了电话。 自从食人魔事件之后,白千湾成为了媒体报道中的唯一幸存者,除了警方例行的记录之外,许多不知名报社的电话像闻到腐肉的秃鹫群一样纷纷而至,请求能够采访幸存者关于食人魔的事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他的手机号的。尽管所有采访他都婉拒了,第二天还是能在自媒体上看见《食人魔幸存者身心受挫,流泪婉拒采访》这种莫名其妙的小道新闻。 他打电话给中介时,连中介的接待员都听说了这件事:啊,白先生已经身体康复了吗?这样快就出来工作了 没钱吃饭了。说完,白千湾立即想象到如果记者听了这话,大概能写出《震惊!食人魔口下留情的幸存者,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这种标题吧。 上次的一百万拿去买房了吗?电话里传出沙沙的声音,大概是接待员在翻阅资料,B市的话,最近有一桩急单,也是越快越好,死者是委托人的男友。 就这个吧,我今天就可以出门。 得到客户的手机号码和地址之后,白千湾开始换衣穿鞋。 这时,挂在天花板上的小康王咻地飞了下来,他像是一颗牛皮糖一样跟在白千湾身后:你要出门啊,我也一起吧。 白千湾把他当成了透明人,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鬼在人间的时间有的长有的短,像小康王这种鬼,在人间待了几千年,不必说他肯定也过得很无聊。白千湾的出现就像一个玩具吧,或者一件好玩的事情,鬼魂们喜欢跟着人类生活,观察他们的喜怒哀乐,厌倦的时候就离开,无疑,他肯定是被小康王盯上了。 -- 第57页 不管了。 这次他先打了客户的手机。 酒店外边就有一个公共电话亭,把话筒贴在耳朵边上时,小康王的耳朵也凑了过来。 滚滚滚,不准偷听不好意思,周先生?我是中介介绍的通灵师,您现在有空吗?我准备上门通灵。 客户周先生大约年纪不大,声音非常年轻,接电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你现在就过来吧,我在家,辛苦了。 哇塞,你要去通灵耶!和所有听说通灵术的鬼魂一样,小康王也表现得兴奋不已,后背的两只手臂甚至卷成了麻花形状。 完全拿他没办法甚至没办法无视这只鬼。 挂掉了电话,白千湾剜了他一眼:不准捣乱! 小康王满口应承。 两人自C区出发,到达A区时正好是半小时后。客户住在曼海公寓,似乎是新建的小区,白千湾上次自这里路过时,还是一栋栋泥沙瓦砾,公寓的楼房一栋栋,外表设计全是泥土的砂砾红色,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只高耸的砖块。 步行走入公寓大门,白千湾通过楼下门锁处的呼叫机通知了周先生:我是刚刚致电您的通灵师。 话筒里窸窸窣窣了一阵,周先生的声音传了出来:请进。 门锁开了,白千湾走到电梯门口,小康王借着自己的鬼魂身份早已破墙而入,蹲在电梯前候着他了。他一张嘴,噼里啪啦地说:总觉得你这样很危险诶,□□,万一被人打死在房子里怎么办? 虽然不太明白小康王是如何从□□联想到被人打死的,但他的说法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上班还要雇个保镖委实开销太大,客户出于隐私的考虑也不可能同意,他也就这么一直兢兢业业□□下去了。 电梯乘着一人一鬼上了十一楼。 周先生大概二十来岁,模样算是清秀,眉眼细细长长,有些像电视剧上的南韩明星。他开门看见白千湾时,表情明显一愣,刚刚还噙着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 白千湾问好的词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也是僵住了。 周杨看着他好几秒,才试探似的说:白千湾? 是我,怎么了?他也是纳闷。 你不记得我了?周杨的手指在门框上咔咔敲了两下,忽然勾起一个笑。 你是? 白千湾狐疑地上下把客户看了一遍。 老客户吗?不是,如果是以前的客户的话,中介应该有说明。 我叫周杨,你高中的同班同学,快十年没见了,你不认得我也正常周杨侧过身,进来吧,真不好意思。 同班同学? 这么巧? 也不知这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白千湾是完全不记得这个周杨的,不过他的记忆本来就有空白,如果周杨刚好是被忘掉的部分也不奇怪。 白千湾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叙旧,他换鞋进门,话也不多说:可以直接通灵吧?人齐了吗? 就我一个。 把死者的一件遗物给我。 周杨应该是早有准备,从客厅桌上拿了一只钻戒递了给他:他叫汪恒。 白千湾闭上眼,略微摩挲了一下戒指。 死者竟是自杀 啊! 他是被男人的惨叫吓得睁开眼睛的。 万万没想到,死者进入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惨叫着朝周杨扑了过去!当然,他的手臂只是虚无地穿透了周杨的身体被通灵师引入的灵魂与人间是永远无法正面接触的。汪恒像只气喘吁吁的斗牛,双眼充血发红,脖间一道紫黑的勒痕,额头青筋暴起。他恶狠狠地瞪着周杨:你就引我来见这个烂人? 周杨脸色发白,大概也是第一次通灵,他面有惧色:汪恒怎么了? 不知道,白千湾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况,无非是死者和生者有矛盾或是如何,这些不是他的处理范围,他也不关心,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杨脸上的惊惧如潮水般立即褪去,他看着汪恒憎恨的双眼,冷冰冰的口吻像是变了个人:问他孩子在哪里。 他转达之后,汪恒大笑了几声:你告诉他,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周杨继续说:让他把孩子给我。 没有,不可能。汪恒说。 周杨眼里浮起一层薄怒,大概是碍于白千湾在场,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穿着衬衣的胸口一起一伏:孩子过得怎么样? 好。汪恒就回了一个字,听了白千湾转达的问题之后,他像是泄了气,一下子蔫了下去。 白千湾注意到他转而盯着另一扇门瞧,门上贴着卡通贴纸,也许是小孩的房间吧。 周杨沉默了许久,甚至点了一根烟发泄似的飞快抽着,汪恒在客厅里到处转,白千湾不放心地跟着他。期间小康王也八卦地在他耳边说:这是分手之后抚养权没商量好吧,死的那个把小孩藏起来了! 白千湾看了看时间:周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第58页 半晌,周杨苦涩道:就这样吧。 汪恒像一阵风那样,从贴纸门前瞬间离去。 周扬怔怔地望着那里,怅然若失。 小康王评价道:他们应该还有一丢丢感情吧,生者明显有点怀念耶。 那,我先走了。白千湾浑然不觉,也把小康王的话当做耳边风。他一工作完毕就飞快地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会儿已经弯下腰穿鞋了。 周杨回过神,也踱步上前:我送你回去吧这么久没见,也没好好聊聊。 理论上,还是不要和客户有太多联系的好。不过,此时的周杨明显急需一个倾诉对象,恰好这位通灵师又是他口中的老同学,更是合情合理。白千湾略一思索,决定做件好事。 一坐上周杨的车,他没多久就开了口:汪恒把孩子送走了,在国外,我找不到。 没找律师吗? 代孕生的小孩,估计在他爸妈那儿,我也没有抚养权。 那就没办法了。 周杨长长叹了口气:对啊。 周扬送他到酒店门口,下车的时候,周扬看了眼酒店的门,忽然问:你现在还和宋弄墨有联系吗? 白千湾想了想:算是有吧。 高中那些事其实很多人都不是那么想的,周扬说,只是这些人都沉默了,包括我。 白千湾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静静听着。 我前几年听说,李觉爱和裴一辉都死了烟雾像一根白线,从周扬嘴角涌了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新闻,死得很离奇。 这两个人是谁?白千湾纳闷道。 周杨一愣:你也不记得了? 嗯,因为生病忘记了不少事情。 抱歉,周杨很是吃惊,那还是忘了吧这样最好。 白千湾隐约觉得不对:为什么? 因为啊。周扬蓦地看向了白千湾身后,脸色一变。 白千湾也回了头,没想到看见的竟然是宋弄墨冷冰冰的一张脸。他看起来很是警惕,注视着周扬的眼神像是掺了冰渣子似的锐利,这架势,仿佛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对峙了几秒,周扬面露尴尬之色:千湾,我先走了。 目送周扬的奥迪车扬尘而去,白千湾心里默念刚刚听见的两个人名,生怕自己忘了,又奇怪宋弄墨的反应。周扬和宋弄墨想来也有过节吧? 先回酒店再说。宋弄墨说着,与白千湾返回酒店四楼,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风尘仆仆,像是特地来找白千湾的。 先前虽然意识到应当远离宋弄墨,但此时他如此隆重地上门拜访,白千湾也不好拒绝。进门之后,他忙碌地帮他放好带来的礼物,又去斟茶。 你为什么和他联系上了?宋弄墨的语气听起来很嫌弃,也不知道是嫌弃周扬还是他。 他是我通灵的客户。白千湾煮了水,不忙吗?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情。 小康王蹲在他脚边翻着袋子:茶叶、水果 已经报警了。宋弄墨说。 回到房间,小康王就开始乱翻宋弄墨带来的东西,袋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有人管他,两个人类都沉浸在对话里。 白千湾抹了把脸,他有点累。两人坐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茶之类的东西,都在鬼屋那儿了,只能给宋弄墨倒杯水。 今天过来有事吗? 只是过来看你,宋弄墨挑着眼看他,细长的手指贴着玻璃杯子摩挲,房子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还给你,不过,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白千湾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因此,宋弄墨的建议从他左耳穿过,又从右耳消失。他说:嗯。李觉爱和裴一辉都死了? 宋弄墨听了这两个名字,稍微迟疑了一下:他们去世也有几年了。 李觉爱、裴一辉,他们是我同学吗?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我想不起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 白千湾被哈欠淹没了,他困倦地倚在椅背上,眼皮半垂,像是随时要睡过去,很久也没有得到宋弄墨的答案,他才勉强睁开眼睛。 只见宋弄墨微微颦眉:原来你忘了,那件事也不记得了吗? 那件事? 我是说巫术案。 宋弄墨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白千湾忽地坠入冰窖,一群宛如蚂蚁的恐惧爬满了他的全身,就好像这三个字阴暗、沉重、不可触及 一些奇怪的场景冒了出来。 少年的头顶是巨大的四叶扇,像长毛蜘蛛一样脏,好像随时会动。如果不是这个陌生少年的膝盖正跪在他胸骨上的话,白千湾大概能多看一会儿。膝盖和体重压在他身上,不时还有拳头砸下来,这个健壮的少年颇为艰难地将他制住了。眩晕和疼痛之间他听见少年大喊:觉爱!我抓住他了! 不记得了,白千湾双眸中泛泪的恐惧已烟消云散,只残留凝望幻觉时的疑惑,巫术案?我还是在网上看见的都市传说。 -- 第59页 宋弄墨看着他,默然不语。他心里有了猜测 白千湾失忆了。 虽然病历单上没有这方面病症的记载,但是谁知道跳楼撞到脑袋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何况以白千湾这个人的性格,哪怕失忆了也未必会到医院就医。他看起来的确和从前有点微妙的不同,比如对宋弄墨明显的生疏和防备。之前宋弄墨把这些不同归咎为两人太久不见,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被鬼上过身,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他根本就是忘了。 宋弄墨停下了拨弄打火机的手,笑道:不记得了也好,那件事挺恐怖的。 第30章 第 30 章 30 夜里会有灵异事件哦。 B市一中位于D区,通过出租车司机的闲聊也能得知具体位置。与司机谈话间,他还打听到了学校与D区一个公园毗邻、据说两者共用一小段墙面这样的细节,当然,这种记忆,白千湾是浑然想不起的,因而听着只觉陌生。 宋弄墨离去之后,白千湾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检索B市一中,由于年代久远,加上他记忆力实在失常,高中学校的地址早已被忘个精光。 假设他打算前去探索失落记忆的话,必然要先记下地址。白千湾认真地在电子地图上做着标记蓝色的恶鬼就是在此刻发出这种声音的。 灵异事件? 什么?白千湾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B市一中晚上会有灵异事件,所以学校都不支持学生住校哦,晚自习之后所有学生必须离开校园。小康王说。 我怎么记得我读书的时候有学生住校啊。 这个规定是后来的事情啦,小康王说,就是巫术案之后,经常有人在校园里看见死去的学生的鬼魂,有人被吓病了,后来就出了这种规定了。我无聊的时候也去找过那些鬼,不过他们一直不理我。 小康王的本意,也许是为了好心提醒。即便如此,白千湾没有多说自己的意图,不过只消他离开酒店并且搭上出租车,尾随的小康王不必问也能知道他的打算。 一上了出租车,小康王就在空气里到处嚷嚷:和你坐在一起的男人不是人!白千湾听着,只觉得更困了。 是去参加家长会吗?出租车司机说,今晚有不少学校开家长会呢,小学、高中还有幼儿园。 司机似乎是个话痨的男人,分明车内一片沉默,乘客打盹,他也自顾自地讲了下去:现在小孩的生活费也是越来越贵了,动不动就是爸爸我要买手机,一台手机几千块呢 不光是白千湾,后车厢上的另一位男士也正在打盹。男人穿厚重的皮毛大髦,底下却是一件无袖紧身背心、蓝色五分牛仔裤,腿毛浓密、肌肉膨胀的小腿裸露,在这样十月份的北方天气,未免显得过分单薄。 小康王之所以注意到这位男士,还是因为对方臂弯中怀抱着鬼怪小孩。 这会儿白千湾困得几乎张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司机一声大叫:小心! 一阵轮胎摩擦沥青马路的刺耳声音之后,车子猛地停下了。白千湾与后座男士都猝不及防地被惯性甩上前,他一头撞上了前方的靠垫。就在这个时候,后车厢里的男士手里的孩子飞了出去,正好撞上白千湾的膝盖,又摔回了地板。 这不是小孩子 白千湾这才发觉,这是只木偶。 黄色鸟窝似的卷发、白油漆涂过的脸、棕色玻璃珠眼睛,还有熟悉的吊带裤 这是送给儿子的礼物,那位男士慌张地抱起木偶,可不能摔坏了。 他低头的时候,白千湾看见他脖子上缝合的黑线。 白千湾转而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只见司机匆忙跑来,上了车,他一言不发,一改刚刚的多言。男士问起是否出了车祸时,司机呐呐道:撞到了一只纸人 车厢顿时陷入心照不宣的沉默。 这是某一年的都市传说,司机在路上撞到奔跑的行人,下车后发觉是被压扁的一只纸人。 随后的一路上,司机缄口不言。约莫司机也察觉了什么,下车的时候,他也提醒白千湾:晚上去一中要注意一点啊。 B市一中的确毗邻一座公园,从外边看,校门的右墙与公园的贴在一起。此时已是夜间,学校却是灯火通明,白千湾本是想到学校门口找找感觉,毕竟晚上他应该进不去学校,没想到刚好撞上了高中开家长会,也是巧了。 与门口的保安打过招呼之后,他杜撰了一个高三一班XXX家长的身份进入校园。 从学校正门进入就是一条笔直的橙黄砖道,直通远处的塑胶操场,两侧各是几栋教学楼。校园内部的空地大部分已被家长汽车填满,有举着旗子的志愿者学生履行着为家长引路的职责。一个女孩告诉他:哥哥,迟到了哦。高三楼往这边走。 白千湾本意是想找到记忆里的体育仓库,想必应该被放置在操场附近,但他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走到操场,只好在热情似火的学生的帮助下进了教学楼。 小康王四周逡巡,直到电梯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才溜了进来。似乎白千湾是真的来晚了,整个教学楼已经静悄悄的,估计都在教室里开大会。白千湾也不知道自己上去能干什么,万一在楼道里被志愿者学生逮到,他也找不到自己能参加的家长会。 -- 第60页 两人在高三五楼转了一圈,每个教室都挤得满满当当,全是面无表情的学生家长,空气中氤氲着大难临头的高考气氛。小康王把脸贴在玻璃上,忽然大叫:我看见熟人了! 白千湾戴上耳机,假装是在打电话:谁啊? 宋弄墨!小康王奇怪地飞回了白千湾身边,他怎么也在这儿? 白千湾先是一愣,又很快找着了理由: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大概是给妹妹宋玉墨开家长会?他这个年纪,生不出读高三的小孩吧。 一人一鬼复又在楼道缓步前行,从一间间教室前经过。白千湾在高三楼没有想起多少回忆,其实是根本没有,毕竟他退学的时候才刚刚读高二,连高三都没读过。他趴在栏杆上往下望了一会儿,楼下的学生们像是散了,各自走出了学校大门。他朝操场那儿瞥了一眼,没什么犹豫就再次进了电梯。 小康王黏在他身后:你要去操场吗?为什么去那里?死掉的人是在实验楼去世的 我不全是为了那件巫术案来的这种话白千湾才不打算告诉小康王,不知道为什么,本命年的今年他频频出事,不仅差点被人彘坑死,还被小康王骗去了有白骋的噩梦,他一下子下定决心,绝不和这些恶鬼再有太亲密的往来了。 他匆匆赶往操场之后,果真在操场里侧,靠近学校后门的地方看见了一栋平房,一共分了三个房间,这样看来,应该是体育课运动器材的存放室,与记忆里的仓库并不相符。白千湾又绕到平房之后,这才看见了与回忆相似的地方。显然这个仓库已经无人使用,大门积满厚厚的灰尘,铁门的两个门把用铁链和挂锁层层围绕,可见是为了防止有学生进入。 将手掌贴在门上时,他倏忽透过这扇门,看清了当年仓库的景象。 这次,陌生少年面目狰狞,双手桎梏着白千湾的脖子。不知道是谁捂住了他的嘴,尖叫被完全封住了,视线往上,还能看见更多人,乌乌泱泱,到处都是哄闹和笑脸。 接着,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被摔在门上。 痛死了那种疼痛像是被大象碾过。 年少的白千湾倒在地上咳嗽不止。有人踩着他的手,像捻烟头一样,穿着运动鞋的脚正在在手掌上旋转跳舞,指甲脱落,沾着肉片一样东西的甲壳蹭在地面上,拖出一行血迹。 怎么弄比较好? 诶,你们别搞出人命啊。 我带小刀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果真出现在他眼前,刀刃一晃,突然指向了他的胸口。有人将他一脚踹倒,他的身体发出骨头折断的哀鸣。那把刀凉飕飕地,从他后颈的地方划过。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尽管不知起始也不清楚结果,甚至连当中参与的人也认不得,时隔多年被施虐的破碎回忆仍足以让他全身打颤。 这件事的原因又是什么? 被霸凌之后呢?后来他好像退学了啊。 被欺负得很惨的学生 巫术案 踌躇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力猛地将白千湾仰面撞上仓库大门,后背磕在门把手凹凸不平的锁链和挂锁上,肩胛骨一阵生疼。 昏暗的灯泡下,白千湾勉强看清了拽着他衣领的人 是宋弄墨。 远处蓝色的小康王趴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宋弄墨的脸有一半隐匿在黑暗里,光线照得到的另一半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灼灼有神。夜晚无人的操场、发生过虐待事件的仓库、一只躺在地上的恶鬼、两个对峙中的人类如果这是电影情节的话,约莫此时的背景音乐就是惊悚电影里的Main Titles。 刚刚那股仓库回忆的恐惧一下子消失了。 奇怪,为什么一点害怕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还有心情思考背景音乐白千湾暗暗想着,是因为对方是宋弄墨吧,如果换成别的什么人,他现在也要吓得惨叫了。 放手啊,很痛的。白千湾戳了戳他衣领上紧拽的手。 宋弄墨的手渐渐松开,白千湾离了这层枷锁,立刻在后背上摸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破了皮,后边火烧似的疼。他唉声叹气:很痛诶,你以为我是小偷吗? 不是,是感觉你很可疑。 宋弄墨低下头,眼神紧跟着白千湾的手。 他说话的时候,一股酒气在空气里飘荡着。 原来是喝醉了? 白千湾诧异不已,他拍拍衣服上蹭的灰尘:来帮妹妹开家长会吗? 他脚边趴着的小康王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搞不好是被喝醉的宋弄墨打晕了。 弯下腰准备把小康王扶起来的时候,白千湾伸出去的一只手倏忽被挂上了一块冷冰冰的东西。他直起腰,疑惑地看过去原来是只手铐。 你 咔擦,咔擦。 手铐严丝合缝地拷在他和宋弄墨的手腕上。 他的右手、宋弄墨的左手,一下子被手铐拼在了一起。 白千湾: 如果是逮捕的话,需要出示逮捕令吧。 -- 第61页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更像是醉汉发疯啊? 先回警局一趟,宋弄墨俊美、英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淡的笑意,关个十天八天。 真的是喝醉了? 这样不好吧? 白千湾讷讷被他拽着,拖出了操场。 第31章 第 31 章 31 抱歉,宋队是喝醉了才这样的,实在不好意思。 传说中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内部,名为李恪和赵廖的两个年轻男人正面色尴尬地不住道歉。 宋弄墨用手铐绑架来了一个年轻男人,且是先前食人魔口中的幸存者这件事如同插翅鸟儿一般传遍了部门上下,李恪和赵廖半是震惊半是狐疑地赶紧跑来收拾上司的烂摊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宋弄墨发酒疯,喝醉的人什么也干得出来,但这种方式他们闻所未闻。 包括宋弄墨,四人正坐在待客室里,暖融融的空调风吹拂着白千湾的发梢,他捧着茶水酌了一口,模样很是冷静,全然不像个刚刚被强行绑架的无辜人士。 李恪想着,白千湾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那天被食人魔绑架之后,队伍里安排的心理辅导师前去医院探望他,据说白千湾的情绪相当稳定,甚至还有心情看恐怖直播。话说回来,这种心理素质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宋弄墨那天一刀砍死了凶手,事后也跟没事人一样,做了一次心理辅导就继续上班了,也是奇怪。 现在,这两个人因为手铐的关系只能坐在一起,白千湾拿杯子喝水的时候,宋弄墨的手也被他抬起来,乍一看这情景还有些滑稽。 他以前也这样吗? 白千湾放下杯子,他问的是李恪和赵廖,似乎把身边的宋弄墨完全忽略了。 呃,以前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李恪尴尬说,这次大概是意外吧。 可他说要把我关上个十天八天的,白千湾说,原话。 这赵廖勉强笑道,完全是醉话而已,白先生,不要当真。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我高中同学,我都想投诉他了,白千湾晃了晃手,手铐的锁链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突然把我逮捕了。 其实白先生即便不投诉,宋队也会被处分的近来在严查李恪低着头小小声嘀咕,被赵廖一肘子打断。 门恰好在此时被砰砰叩响。 赵廖松了口气:请进。 送钥匙的女警救火般及时赶到,眼看着钥匙扎进钥匙眼里,在场的李恪和赵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宋弄墨斜睨着被摘下来的手铐,微微颦眉。 白千湾揉了揉手腕,也是放下一桩心事,对这几个警员一一道谢,又说明了去意。宋弄墨跟在他身后,也一齐进了电梯。女警瞟了瞟一言不发的宋弄墨,又看了看白千湾,圆场道:等宋队酒醒了,估计会上门道歉吧,多尴尬的事啊。 可不是么。他笑了笑。 白千湾倒也没生气,仔细说起来,宋弄墨对他还有救命之恩,虽然白千湾是个希望早点脱离人间的人,但也理应感谢宋弄墨。他向来脾气都很好,在家里鬼魂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从没什么意见,宋弄墨拷了他的手,但是没对他造成什么实际伤害,白千湾也懒得去追究了。 出了B市警署,白千湾站在路边往手机app上订车回家,一转头看见宋弄墨还跟着自己,也是深感奇怪。他问:你住哪儿啊,我帮你打车吧。 宋弄墨不吱声,只用黑漆漆的眼眸毫无情绪地盯着他。 呃,要不,你把你手机给我,我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接? 手机给我吧,乖。 白千湾摊开的手好像要饭的乞丐,得不到醉鬼宋弄墨的一个眼神。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那你只能跟我回酒店了啊。 车来了,宋弄墨相当优雅绅士地先打开了车门,示意白千湾上车,然后自己再上车。白千湾被他唬得一愣,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才说:XXXXXX酒店,谢谢。 宋弄墨喝醉了酒,走路却不晃不摇,大步流星身姿挺拔。一进了单人间,他就开始脱衣服。白千湾忙说:你要洗澡?我没衣服给你换啊这件浴袍拿去穿吧。 幸好他没当面脱个精光,只是光着上身。拿走浴袍的时候,他冷不丁来了一句:头痛 白千湾了然:喝多了吧。你洗完澡早点睡。 白千湾在外边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今晚睡在地板上。 铺被子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其实完全可以让宋弄墨去豪华套房住。反正宋弄墨订了三个月。 他去敲浴室的门:诶,要不你到楼上住吧? 就住这儿就行,宋弄墨说,我睡地板。 不行吧,地板很冷的,我也不想睡地板,那你跟我一张床吧。 没有叫客人睡地板或者沙发的道理,白千湾只能和宋弄墨一起睡了。 半分钟后宋弄墨出了浴室。 他头发半湿,浴袍没系好,上身光裸一片,胸肌和腹肌块块分明。 -- 第62页 白千湾忽然觉得饿了,忙不迭把视线投向了别的地方。 去洗澡吧,很晚了,早点睡觉。宋弄墨说着,口吻清晰,语速不紧不慢。 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突然酒醒了? 洗完澡,白千湾发现宋弄墨坐在桌边抽着烟,烟雾在台灯的暖光下一团一团地飘散着。昏暗的光线里,宋弄墨那双光亮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他,因为酒精和光影显得专注而多情。 你真不去楼上套房睡吗? 太麻烦了。 白千湾也不想管他了,他扒了身上的浴袍,弯腰把灯关了:睡了哦。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身边的床榻上隐约多了个人影。床还算大,白千湾侧着睡,倒也不挤。按照惯例,他先打开手机上了一会儿网。 他最近在微信关注了恐怖直播的公众号,每个月网站都会在公众号上公布主播排行榜,当然,这种排行榜是很水的,全靠粉丝拿钱砸,其实没什么意义。神奇的是,一共没开过几次直播的白千湾从他进入恐怖直播网站的那个月排名就高居榜首,当然,完全是依仗他那位皮卡丘金主的爱和钱,他才得以力压群雄。 真有钱。白千湾喃喃道。 什么?宋弄墨的声音从右侧飘入耳朵。 你还没睡么,就是我在一个网站直播,有个人一直给我打钱诶,说不定是我哪个客户吧?好有钱啊。 说明他喜欢你。 喜欢?白千湾笑了,也许吧,就是粉丝对明星的感情嘛? 这个粉丝是男的女的?宋弄墨又问。 男的吧?我不确定,看账号资料是个男孩子。 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吗,有这么热情的男粉丝。 我没女朋友啊。 明亮的手机灯下,白千湾目不转睛地翻阅着网站首页的直播间,屏幕上时不时冒出几只鬼脸来。宋弄墨看了看屏幕,又转到他身上。 他在白千湾后背的淤青和旧疤痕上摸了一下。白千湾上半身什么也没穿,皮肤滑得像泡过牛奶。 还疼吗? 你不碰就不疼。 当时酒劲上头,我 没事儿。白千湾无所谓地说着,手里吧嗒吧嗒地按着手机。 宋弄墨又问:现在几点了? 嗯零点五分,白千湾关了手机,好晚了,早点睡吧。 他刚刚阖上眼睛,倏忽听见身边的男人沉静的嗓音:白千湾,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什么?白千湾惊讶地张开眼,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生日? 今天你生日漆黑之中,宋弄墨的声音很无奈,你连这个也忘了吗? 真忘了。 好像这么多年来,他就没正经过过生日,平常也没注意过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被宋弄墨这么一说,白千湾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十月份出生的。 明天买个蛋糕吧。宋弄墨说。 我不爱吃糕点。 那吃顿长寿面? 没什么兴趣白千湾笑了,但是,谢啦,好像没人和我说过生日快乐。 宋弄墨沉默了会儿,他叹了口气:我送你一套房子好吗? 啊?白千湾生平第一次听见这种规模的礼物,难道土豪送同学礼物都是一套B市房子起步的? 最近有个A区新楼盘还不错,我是说风水,你住过去可能会少招点鬼。B区也有个公寓还行。你想住哪儿? 这也太贴心了吧。 等等,AB区的房子寸土寸金,一套得多少钱啊! 白千湾艰难地婉拒道:不、不了吧?太贵重了。 房间又静了几秒。 宋弄墨说: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 灵光倏忽一闪,白千湾想起来一件事。他往宋弄墨那儿挪了挪,悄声道:我想知道一桩案子。 什么? 巫术案。 他之所以想知道这个疑案,还是因为仓库前的回忆。 巫术案的疑似凶手,最终被其他学生们赶走了,在赶走他之前,他被狠狠修理了一通,这是从讨论案件的帖子上得到的信息,当时甚至还有录像。 这个案件恰好发生在2133年9月。 而白千湾正好是那一年退学的,他记不清具体的月份,难以确定那位被同学集体欺负过的疑似凶手是否就是自己。 如果那个人就是白千湾的话,刚好能和他退学、施行巫术遗忘记忆对得上。 不能说,宋弄墨的口吻很谨慎,公开的部分你自己查得到,别的我是不能说的。 那个被所有学生视为凶手的人是谁?白千湾问。 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好奇,白千湾说,他擅长巫术,后来退了学不会就是我吧? -- 第63页 说起来,这种问题也挺好笑,一个失忆的人追问别人那个人是不是我,自己却没有判断能力。 不是。宋弄墨说得斩钉截铁,睡吧,是你多想了。 行吧。白千湾颇为不满,却也只好闭眼睡下了。 第32章 第 32 章 32 啊啊啊啊啊狗男男 小康王的尖叫好似利剑刺破了此时难得的平静。白千湾尚在梦中,这会儿猛地被惊醒,几乎吓得弹起来。他左右逡巡,原来是昨晚生死不知的小康王回来了, 大声嚷嚷之后,手脚完整,精神饱满,赤身裸.体的小康王站在床边四手叉腰,眼神惊恐:你们怎么回事?昨晚doi了吗? 白千湾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你大惊小怪些什么啊? 他低头一瞧,床上的另一个位置已经没人了,枕头边上是一件外套,估计宋弄墨早就走了吧,也没叫醒他。 惊怪你们doi。小康王说。 doi是什么意思? do,做,i,爱。懂吗? 白千湾翻了个白眼:你乱说什么啊。 他又躺回了床上。 这才七点,往常这时候他离睡醒还早呢。 像所有盯着婴儿的鬼魂似的,小康王悬挂在吊灯上,垂下来的脑袋与白千湾似睡非睡的侧脸遥遥相望。他嘴上怨恨地喃喃自语:如果昨晚不是跟着白千湾,就不会遇上宋弄墨,被他打晕,差点被校园里的小鬼们吃掉了 你说,这应该埋怨谁呢?白千湾张开眼,凉凉地嘲讽他。 首当其冲的是宋弄墨,一枪托把我砸晕了。激烈的情绪下,小康王后背的双手四处晃动,使得吊灯也摇晃起来,几缕灰尘在空中飘落。 你去和他打一架吧,去吧。他弹了弹被子上的灰尘。 小康王不怀好意地盯着他:那还不如打你一顿呢。 白千湾对小康王和宋弄墨的私人恩怨并不感兴趣,比起这个,他更想现在就去睡觉。 他看起来真的很奇怪耶。你难道不害怕宋弄墨一直跟着你吗? 小康王喋喋不休。 可是,一直跟着我的人是你啊。 万一你做过什么坏事,搞不好会被他揪出来呢,就现在你们这种亲密的情况。 难道小康王很讨厌宋弄墨吗?怎么回事,不就是被打了一次嘛,打回去不就好了。难道不该是这种情况吗?男人打架又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如此想着,白千湾闭上眼:我又没有杀人放火。 万一有呢。小康王幽幽道。 如果不是知道小康王满嘴跑火车,他大概率要被这意味深长的话恐吓得心律不齐。 可是我没有啊 当然,这句话是骗鬼的。有或者没有,不是白千湾说了算的。 你赶紧远离宋弄墨吧,小康王哭丧着脸,他威胁让我离开你诶。 这种虐恋情深的剧情是怎么回事。 我是有想过离宋弄墨远点,白千湾认真说,小康王的眼睛一下子灯泡似的亮起来,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就好像我也甩不掉你一样,当宋弄墨上门拜访的时候,我也不能狠心赶他出去。他是我高中的同学,一直以来也对我还算不错吧,虽然我不清楚他有什么意图,也许什么意图也没有呢。 白千湾没有朋友。 长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生活,身边除了鬼魂,还是鬼魂。 宋弄墨的出现就好像一个插入他生活的钢钉,强硬、突如其来,这也和他自己本身的软弱有关。总不能拒绝他吧?太不礼貌了。他总是抱着这种想法。偶尔几次拒绝也会被宋弄墨打回去,说白了,白千湾也不是个有主见的人,而且,他也不是很讨厌宋弄墨,毕竟他看起来很好吃。 两人谈话间,手机响了。 来电者是一位年轻女士,自称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侦查科工作人员:白先生,关于在正德街18号房屋的证据采集工作,已在今日结束了 我可以搬回去了吗? 是的。 十分感谢。 白千湾挂了电话,生龙活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康王狐疑的双眼目送他进出盥洗室洗漱,又飞快地打包着屋里的衣物、笔记本电脑,还不忘带走宋弄墨遗落的外套。 你干什么呢? 退房回家。 不出意料,小康王也强行与他一齐回到了正德街18号。 白千湾捏着钥匙下车。先前警察为进入房屋检索,曾向白千湾拿走了备用钥匙,估计过几天会由他们再度送还回来。眼下他只剩下一只钥匙,必须得好好保管。 正德街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静、悠闲,甚至有几分空廖。街道上,晨起的老人们依然优哉游哉地在街边散步,穿浅色制服的中学女孩匆匆走过,女士们三俩地推着婴儿车闲聊。尽管发生了两起杀人案件,正德街依然不改原貌。 大白天的,院子里的无头小孩们也不在这里,门打开之后,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一个鬼影都没有。 -- 第64页 哇,屋子好大哦。小康王快乐地在空中打滚。 空气里有股怪味,很久没有开窗通风的气味,混着点腥气。 地板上应该是清洗过了,但还是有氧化的血的痕迹,沙发上也是同样的状况。 这里脏脏的。小康王皱着脸在沙发边上打转。 在盥洗室里洗了手和抹布,白千湾蹲在地上擦地板。用力地擦洗了几遍,又加上了漂白剂,黑红的痕迹只是略微褪去了一些,皮沙发的痕迹也依然残留在缝隙里,叫人烦恼。 不洗了。白千湾把抹布一扔。 沙发太脏,完全不能安心在上面入睡,地板也是一样的道理。这时候就开始烦恼自己为了省钱不买床的糟糕决定了,白千湾不得不打开电脑,在网站上下单了一张弹簧床和床上用品四件套。放下电脑之后,他开始打扫屋子。 被那么多人进过的房子,总感觉脏兮兮的。 小康王被他指示到天花板上擦墙角和吊灯,自己则开始擦窗户,可能是最近下雨又干燥还是什么缘故,窗户上的彩绘帖子已经卷边了,玻璃四角留下黏糊糊的胶水痕迹。 费尽心思洗干净玻璃之后,白千湾累得倒在沙发上,黑红的血迹就在他躺下的地方,从小康王俯视的角度看过去,这场景仿佛他失足跌亡,脑后一趟血迹。 几点了?他问小康王。 小康王在客厅四周的墙面飞快地巡视了一通这里根本没有时钟嘛!他只好去按白千湾的手机,一看,九点五十分。 九点多了。 白千湾疲累的双眸浮起思考的情绪,这种眼神,如果人彘陈太太在的话,应该会觉得熟悉,不过小康王认识他不久,因而也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异样,直到白千湾出声自言自语,才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九点多的话高中是中午十一点半放学吧。 得早一点过去才行。 这样的想法催促着白千湾酸软的四肢自行驱动,离开沙发,换上外套。 今天的天气预报说会降温下雨,还得多带一把伞。 小康王顿悟:你又要去B市一中? 对啊。 为什么啊 案件结束之后,警方那边应该没什么人会再注意他了,除了宋弄墨。家长会已经结束,想来他应该也不会再去学校 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白千湾没有搭理天空中翻滚漂浮的蓝色恶鬼,他静悄悄地反锁上门,不忘带上伞、相机和垃圾袋。 黑漆漆的垃圾袋里,圣母玛利亚贴纸褶皱扭曲,此刻正挤眉弄眼地窥伺他。 白千湾乘坐公交车抵达B市一中,时间堪堪十点半,通过门口保安的询问之后,他以摄影师的身份进入校园。 一踏上橙黄相间的砖道,那种隐约的熟悉感再次涌现,白千湾抱着相机一路走进操场。恰好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塑胶跑道上飞奔着白色运动服的年轻男女,被跑到围绕的篮球场上也是热热闹闹。 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做做样子,白千湾悄悄地靠近了体育仓库的位置,不时将相机举起做掩护,十足像形迹可疑的不明分子。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不一会儿,白千湾就抵达了仓库门口。 与夜里相比,白天的仓库更加脏旧,门把手和锁链锈迹斑斑,稍微一碰,就有铁渣碎片掉下来。门槛上都是灰尘,显然有很长时间压根没人进去过。 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几个抱着篮球的年轻男孩擦着汗水走近,仓库前面是体育器材室,男孩们的身影消失在里边。 球都被打坏啦。 这个,拿这个啊。 诸如此类的对话。 唯一一个没进去的男孩正在路边用食指转球,手法娴熟,姿态帅气。注意到远处的白千湾炯炯的目光之后,这个男孩子也走了过来。 他瞟了一眼白千湾的相机:你是来采访的? 嗯。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采访,但白千湾仍点头答应。 给我拍照吗?男孩甩了甩刘海。 白千湾举起相机,咔擦。 你怎么发给我?男孩说,加个微信吧。说完,他又跑去拿手机。 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男孩拍着球带他四处乱转。看样子是个自来熟的小孩子,认识没几分钟就开始抱怨自己的物理成绩了。 唉,搞不好考不上大学诶,在重点高中压力好大哦。 别太紧张了,离高考还有几个月。 远处,小康王正在跑道上和学生赛跑。 你听说过你们学校的灵异事件吗?白千湾将话题转移到了新的方向,就是巫术事件。 听过啊。男孩的语气很轻松,第一位死者是在操场上用雨伞插进眼睛里自杀而死的,第二个死在音乐教室,用锋利的钢丝勒断了半个脖子,被发现的时候惨不忍睹,第三个第三个是怎么死的来着? 把手臂插进喉咙里窒息而死的。白千湾接话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男孩一拍脑袋,你问这个干嘛? 我最近打算写个关于都市传说的文章,这次借着来采访的机会,我也想过来实地考察一下。 -- 第65页 这样啊,那我带你到音乐教室看看咯。 男孩抱着球走得飞快,音乐教室的校舍就安置在离操场不远的地方,走过校道之后就能看见了,一栋贴着雪白瓷砖的尖顶建筑,正随风飘散着悠扬的钢琴曲,想来是有学生正在上古典音乐鉴赏课程。 课间铃声突然响了。 铃声和钢琴声中,男孩兀自说:因为有个学生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了嘛,自那之后晚上就常常有人在这里弹琴,据说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有个不怕死的住校生晚上去开音乐教室的门,结果见到一个脖子快断掉的男生正盯着他看诶 一群女孩子从敞开的教室大门走出来,白色的短裙下是一根根火腿肠似的小腿,吧嗒吧嗒地在楼梯台阶上跳跃。 然后呢?白千湾有点走神。 男孩伸长了脖子张望,突然眼前一亮,高声叫道:然后玉墨! 玉墨? 这个名字好熟悉。 他侧眼看过去,一双白色火腿肠走近了他。 他顺着火腿肠小腿飞快向上看,瞧见一张表情介于尴尬和震惊之间的漂亮女孩面孔。宋玉墨被小男友拉着手,结巴道:白白先生? 白千湾也是一脸震惊:是你? 宋家兄妹真是神出鬼没。 你俩认识啊?男孩笑了,什么情况? 然而宋玉墨的回答比撞见她更令他倍感晕眩。 她咳了一声,郑重介绍道:这是我哥的男朋友。 第33章 第 33 章 33 呃? 他和宋弄墨属于纯洁的高中同学、刑警和嫌疑人的关系,绝不是什么男男朋友,就算他们上辈子有过一腿,也不意味着这辈子会再续前缘啊。 白千湾连忙说:那个,我解释一下 哥哥昨晚去哪儿了?宋玉墨眨着她宛若混血特征般大双眼皮的眼睛,语速飞快连珠炮一样的语句打断了他,他昨天晚上喝高了还来开我的家长会,半途就跑了,第二天班主任问我怎么回事,我也答不上来,打他电话也没通。 昨晚?白千湾想了又想,还是如实说了,他就是喝醉了,然后去了我那里休息。不过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哦宋玉墨和小男友齐齐发出意味深长的应答。 只是睡觉而已,你们不要多想。他的脸上飘起尴尬的红晕。 我们懂的啦。两人摆摆手。 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还做了摄影师的兼职吗?白千湾手里的相机又被宋玉墨盯上了,嫂子好辛苦啊。 别这么叫我啊,白千湾的眼球又开始自我运作,滴溜溜地往上翻爬,企图逃避此刻被小朋友们调侃的尴尬情形,兼职是因为生活不易。 今天是过来这边采访的吗,宋玉墨继续猜测,我听说那位投资商是几年前的毕业生,算一算今年才二十六岁。 噢噢,刚刚说到哪儿了?小男友倏忽恍然大悟,那个看见死者鬼魂的学生被吓得跌倒受伤,进医院住了好久,后来直接转学不肯回来了。 被他这样一说,白千湾的思绪很快回到了案件上。白色浮雕砖面的建筑就像圆锥形的奶油冰淇淋,片刻未停的钢琴乐更显得这栋日光沐浴下的建筑神秘动人。一种另类的兴趣爬上了他的心尖。 不过,他注视着音乐教室,宋玉墨在左侧注视他的眼睛,难道他的双眼里除了音乐教室的奶油之外还能浮现什么别的东西吗?这两兄妹在某种情况下倒是十分相似。 特别是在白千湾提出进入教室为两人拍照的请求时,宋玉墨明显表现出狐疑的情绪,她没有兄长那种自然的神态,因此她的回答也显得刻意: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发给哥哥看,他并不知道我谈恋爱了。不过,你不是为了采访而来的吗? 小男友为他解释了一通:你话可真多,白哥准备写一篇关于灵异事件的文章啦,这次也是来看看传说中半夜的琴声旧址。 好嘛。宋玉墨不悦地撅起嘴,和男友打闹了一阵。 通往音乐教室大门的楼梯足有四五十阶,一路攀登上前,不少嬉闹的女孩们从身边跑过。古典音乐鉴赏课作为选修课程,大部分选择它的学生都是女孩子,据说当年在这里死去的死者就是少有的选择古典音乐鉴赏课的男生,在他死后,更多男生对此避之不及,这门课程也一度沦落到无人选择,以至于只能暂停关闭的地步。 不过,在九年之后,这些神秘事件已不被学生们在乎了,特别是在取消了住校制度之后,一中的学生们基本上都没有再撞见过死去的冤魂,也不必再担心什么神鬼了。 音乐教室的大门漆成了饱和度很低的绿色,与白色的外墙相称又不至于不起眼,从半敞开的大门内可以看清室内的情况,教室左侧是一共八排的阶梯座位,右侧是投影屏幕、讲台,正中间是一台烤漆黑钢琴,一位女士正在低头弹琴。 不过,这是宋玉墨与男友见到的情况。 -- 第66页 换成白千湾的眼睛,他看见的是另一种景象。其实和刚才的状况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只鬼魂。钢琴老师弹琴的时候,鬼魂就坐在她右侧,由于他的脖子将断未断,一只手用于扶着脑袋,一只手放在膝盖上,随着琴声的起伏,他的手指也弹琴似的在膝盖上跳跃着。仔细看的话,他紫红的嘴唇也跟着一张一合,也许正在哼唱什么。 站在这里呀。 这儿吧 你比我高,你还是坐着吧。 宋弄墨和男友正在商量合影站位。白千湾抱着相机,静静地凝望着钢琴老师身边的鬼魂,正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他的脖子几乎快断了,横贯脖子的,是喉结下方一道紫黑的伤口,用尸检的缝合线仔细补上了断裂的部分,可以看见线和皮肤交接的内部有粉色的肌肉,像鱼腮的颜色。可能是因为喉骨没有完全折断的缘故,他一把手松开,虽然头颅不至于歪到胸口的地步,但也看着摇摇欲坠,脖子后边那层完好的皮随时会断开似的。 也许是来自陌生男子的目光太强烈,这位下了课也专心弹琴的女士忽然停下了手指,朝白千湾那儿看过去。琴声戛然而止。 不止是钢琴老师,连她身边的断头鬼魂也一齐投来了相似的疑惑目光。 原本只是盯着鬼魂看的,这下子被误解为目光的终点是这位钢琴女老师,不可说是不失礼。白千湾也找不到合理的借口,只好朝她笑了笑。 白千湾长着白皙秀气的皮囊,笑起来又有几分羞赧。钢琴老师也没把他当成居心叵测的变态男人看待,也友善地笑笑,又继续弹琴。 这位钢琴老师模样大约三十来岁,一头长发仿佛泼洒的墨,柔顺地垂在腰间,给人以无以复加的娴雅印象。虽然不是非常美貌的长相,但这样的气质高雅的女士白千湾也没有见过几个。如果不是她身边死状可怖的年轻鬼魂正目不转睛似的瞪着他,白千湾很可能将打断老师的弹奏,上前询问是否能为她留影一张。 鬼魂扶着头颅,静静地向他走近。 白千湾假装没有看见,只照常为宋玉墨和男友在阶梯教室里合影。 好了!嫂子,给我看看照片,哇,好看的。 当然啦,你是大美女,男友嘴上擦蜜似的夸赞道,突然脸色一变,打了个冷颤,好冷哦。 可能是暖气不够吧。宋玉墨随口说。 不是啊,是因为刚才这位断头鬼站在你男友身边 白千湾在心里默默解释。 断头鬼幽幽的眼神如有实质,尽管没有与他正面直视,但那种眼神依然叫白千湾不太舒服。 上课铃响了。小男友抱着篮球从教室溜走,宋玉墨也回到了阶梯座位上,在这之前,两人热情似火地和白千湾道了别,一个叫他白哥,一个喊嫂子,只叫他尴尬得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断头鬼在门口为他送别,白千湾离开教室时,他幽怨的目光如影随形。 假设白千湾自己就是当年那位被认为是凶手的学生,那么他就是当年超自然事件社团中的一员,这位断头鬼必然与他相识。 白千湾又回到了操场。 烈日当头,没有几个鬼魂愿意在这种刺目日光下游荡,除了小康王。冬天的太阳难得这样猛烈,晒得他甚至觉得有几分热。小康王蓝色的赤.裸身躯奔跑着,身边是一群赶鸭子似的被体育老师鞭笞上跑道的男生,小康王的光头闪闪发光,眉眼也全是快意。 和小孩子在一起也会被感染同样的活力和快乐吗? 你不是要去采访吗?他来了! 跑道上,小男友从白千湾身边跑过,风一样地留下一句话。 他是谁? 刚刚说到的投资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装下样子。 通过橙黄砖路,一直走向大门,道路延伸的眼前展开蔚蓝的天空和浓郁的金光,白千湾的心也被烤化了,他难得有这么悠闲出门散步的机会,心情也飘飘忽忽的,像浮在天上的云朵。 远处的教学楼楼下,一辆车子被团团围住,保镖模样的高大男人簇拥着一个瘦小男子从车里弯腰走出,这样的距离实在看不清长相,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投资商吧,可能是打算为学校建立什么基金会或者图书馆教学楼之类的商人。 镁光灯闪烁,被贴有B市电视台标志的车辆、记者和学校领导老师们团团围住的男人很快消失在教学楼门口,伪装成摄影师的白千湾一张照片也没有拍到。他并不遗憾,只再次在操场附近徘徊,体育仓库大门锁得紧紧的,怎么看,他都没有机会打开。 不过,光是在仓库面前宛若沉思般冥想,几分关于高中记忆的片段就能断断续续地从记忆深处涌出。被高温炙烤的皮革气味若隐若现这一次,他遇见的却是另一个场景的回忆。 少年的宋弄墨个子已经很高了,从视角的差距可以判断,那个时候他和宋弄墨的身高差距至少十公分。略微抬眼,白千湾看见宋弄墨浸湿汗水的鬓角、浓黑上扬的双眼。 估计是在上体育课,四周很多光着膀子乱晃的年轻男生,有些把衣服下摆掀起来扇风,像夏天公园里的老大爷。不一会儿,宋弄墨也扒了上衣,汗津津又肌肉紧实的身体在白千湾面前晃来晃去,视角一转,原来是白千湾身边有个大风扇正呼呼吹着。 -- 第67页 你爸回来没?宋弄墨问他。 没。 失踪了啊。 可能吧。 晚上一起吃饭吗? 好啊不要吃烤鱼。 仓库门哗啦一声响,里边走出来几个嘻嘻哈哈的男生,面孔熟悉又陌生。宋弄墨喊了他们几声:李觉爱!打球吗? 打!我去叫一辉。 行,宋弄墨把衣服往柜子上一扔,我去打球了啊,你在这儿等我。 知道了,别和人打架。 不打啊宝贝儿。 在白千湾脸上捏了一把,宋弄墨风风火火地跑进了篮球场。烈日当空,灼热的空气渗进皮肤,他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原来宝贝是源自高中时代的称呼。 怪不得宋弄墨还记得为他送上生日祝福,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般的熟稔吧,已经到捏脸的地步了,白千湾想不到现在身边有谁能和他关系好到这种程度。 蹲在仓库前,沉思的白千湾再次被宋玉墨的小男友逮住了。 哥,你蹲这儿干什么呢。 文章写不出来。白千湾用上了现成的理由,虽然,他想的是别的事情。 为什么? 第三位死者,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去世的,这种情况下难以完成关于B市一中灵异事件的总结。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等我问问别人告诉你吧,我到时候发给你微信。 好啊,谢啦。改天请你和玉墨吃饭。 小男友满口应承,道了个别之后又重新投入到了跑步的军团之中。学生们意气风发、欢声笑语,透过冬天的阳光也洒在白千湾身上,为他添加了几分动力。在音乐教室附近徘徊了许久之后,放学的铃声总算响起了,悠扬的琴声却不肯停歇。直到校道上、操场上的学生们都散得七七八八,那位穿着白色及裸长裙的女士才翩跹走来,她肩上挽着一个巨大的米色布包,长发在背后飞扬,整个人就和白千湾想象中的文艺少女的形象几乎一样。 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被同龄男生包围追捧的对象吧?如此想着,白千湾走近了她。 打扰了。他说。 钢琴老师露出惊讶的神情。 可以请老师吃顿午饭吗?白千湾说,不是那种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您。 钢琴老师悄悄地打量着他,困惑道:什么事? 关于九年前的巫术案。 她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抠着布包的带子:你是记者吗? 未等白千湾回答,她忽然抬起头,满眼惊讶的神色:不,你是当年的学生吧? 第34章 第 34 章 34 在琴房里见面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指尖的汤勺在咖啡杯里搅了搅,钢琴老师说,非常熟悉,就是这种感觉,不知道你能明白吗?见到某个人的时候突然涌上来的想法。 能啊,白千湾在电子菜单上下了单,虽然她心不在焉,意有所指的也显然不是白千湾,但对她说的话他倒是也有同样的体会,就在刚才,我在校园故地重游的时候想起来很多事。先前在与以往的同学见面时也有这样的感觉,很久之前的故人 时光能回到从前就好了,钢琴老师忽地掩嘴一笑,抱歉,好像跑题了。你是2132级的学生吧? 对,老师记性真好。 你那一届的音乐鉴赏课也是我教的呢,你也是选了这门课吧。因为男生们很少,又加上那件事,我才留下了关于你的印象。钢琴老师说,当时课上的男生数量一只手能数得过来,除了后来去世了的万久,就是你,还有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吧。 万久,也就是死在音乐教室里的男生。那只断头的鬼魂。 钢琴老师陷入回忆里:万久是个很有才华的学生,他很擅长钢琴,时常在课后和放学时来琴房与我一起练习四指连弹。我与万久也很熟稔。因此,他死后我也曾被警方询问过关于他的事情。 万久是怎么死的?白千湾问。 他是在钢琴教室利用钢丝上吊身亡的,恰好当时音乐教室更换吊灯,屋内放了一把人字梯,借用这样的攀登工具,他把一圈圈钢丝挂在高高的吊灯上期间钢丝断裂了无数根,所以他其实是被钢丝割断气管和动脉而死的。最后由于钢丝尽数折断的缘故,身体也被摔在了地上,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散落着许多钢丝。钢琴老师语气平缓地陈述着,她的证言十分详细,也许她本人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吧。 白千湾没有立即回答。钢琴老师又说了下去:时间是2133年的9月28号夜里。后来这件事情被定性为自杀,表面看起来也似乎就是这样,可我知道,万久一定不是自尽而死的,其他两位学生的死我不清楚,可警察找到我时,我告诉他们,万久一定不是自杀,九年之后我仍然坚持这样的看法。 她从咖啡杯里抬头,眼神坚毅,仿佛这些年的疑问一直由结实有力的东西支撑着。 -- 第68页 为什么?白千湾问。 我和万久有一个约定,钢琴老师倏忽双眼失去了神采,她的肩膀也垮了下去,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天,我和他立下的约定。我曾想,是不是别人得知了这个约定,所以阻扰他,以至于他选择自杀呢?这样的念头很快就被我打消了,万久不是这样懦弱的男人。 她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骤然将白千湾淹没。他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钢琴老师的双眸浮出泪水,很快就被纸巾擦除了。她低下头:抱歉。虽然九年的时光过去了,一想到这些事,我不能释怀。 她大概没有结婚吧,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小康王摸着下巴说道,让我猜猜,万久曾经是她的恋人吗?这样强烈的感情只能是恋人或者母子了。你觉得呢? 这种事情他怎么知道 钢琴老师怀念万久情理之中,但也因为这种缘故,白千湾不好妄下判断她与死者除了师生之外还有什么关系。 恋人,母子? 如果是母子的话 万久淤血的五官与钢琴老师并无相似之处。 钢琴老师堪称美人,体态、声音和面孔也很年轻,但这样的外表,说是保养得宜的四十多岁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个问题重要吗?即便是恋人,万久已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更何况,这和案件应该没有实质关系。 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倾听我的心声,关于万久,以及这样不能说的往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然觉得好多了呢,长久以来,我把这件事放在心里,都快要融化了。 关于除了万久之外的死者,您有什么印象吗?白千湾又问。 这些啊,钢琴老师又叹了口气,第一位也是男生,据说是用雨伞自杀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初的结论是高中学业负担过重,学生不堪重负再加上升学的心理负担而自杀。他的父母十分自责,就连学校召开了数次会议,请求学生家长们务必减轻对学生的精神压力,学校也大幅削减了作业的强度。不久之后,万久就去世了。 中间暌违了多少天? 不记得了,钢琴老师摇头,发丝像墨水一样流动着,万久去世之后,古典音乐鉴赏课暂停了一段时间,期间发生了第三起事件,具体的时间和情况,我也并不清楚。当时我休息在家。 明白了。白千湾说。 放置着桌上的菜肴和咖啡、饮料,白千湾和钢琴老师一齐陷入彼此不知晓的回忆之中。唯有一旁百无聊赖的蓝色恶鬼在桌与桌之间徘徊。小康王又看见了一个熟人,为此悬浮在半空,与那个人隔空相望。 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钢琴老师看着他的相机,不是摄影师吧,你不像个热爱摄影的人,这样昂贵的相机如此随意地拿起又放下,拍照的样子也很不熟练。万久很喜欢摄影 白千湾说:原来漏洞这么明显吗? 他并不太在意被揭穿,这样的缺点也无伤大雅。反正,该听说的事情,他从钢琴老师口中得知了大部分,能得到这样意料之外的配合,白千湾已经非常满足了。 奶油冰淇淋的甜点已经融化成牛奶的模样,被白千湾轻轻推开:我想知道凶手是谁,这才是我此行的目的。 钢琴老师惊讶道:你究竟是谁? 你听过我的名字吧,他对上钢琴老师困惑的双眼,如果正如您所说的,您曾经在古典音乐鉴赏课上见过我。我叫白千湾,曾与万久、其他死者同属超自然事件社团。 是你?!钢琴老师猛地站了起来,手指不小心打翻了橙汁,鲜艳的橙色液体从她腰间泼撒下去。 白千湾一开始就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尽管也猜测到遭致激烈回应的可能性,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冷不丁被钢琴老师尖刻的嗓音吓了一跳。 连餐厅的小提琴侍者也停顿了几秒,更不必说受到同样惊吓的其他食客了,四面八方的惊讶目光纷迭而至。 钢琴老师涨红了脸,苍白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她倏然又重新坐下。低着头,她用纸巾擦拭着裙子,手指不住打颤,她的声音很小:原来是你那时候,他们说,是你害死了他们。 白千湾只是沉默着,他也很想回答不是我,可是在缺乏记忆支持的情况下,这种自白他并没有底气说出来。他本想通过钢琴老师来得出相关的结论,然而她似乎也不清楚。 我听说你被愤怒的学生们施加了暴力,甚至因此离开学校,钢琴老师放下纸巾,惘然道,你不知道吧,作为这件事的连锁反应,后来又发生了暴力事件以开除那个学生为终结,学校总算平静下来了。 他一怔:暴力事件? 当时有一个学生为你鸣冤,她说,他说你不是凶手。在一片辱骂杀人犯的污言秽语中,就像在海上孤岛摇旗呐喊,他也很无力吧,他最后也和那些他看不上的校园霸凌者一样,对他们拳脚相向。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大概只能换个学校读书吧。 -- 第69页 还有这种人存在吗? 白千湾不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他是谁? 不记得名字了,她摇头,约莫几个月之后,渐渐也有人开始认为白千湾是凶手这种猜测是无稽之谈、缺乏证据,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你,早就离开学校了。学校也以此为警戒,加强了对学生的管理,尤其是加强了对校园霸凌的关注,算是这些乱七八糟事件中唯一的正面事件吧。 长久的沉默中,钢琴老师宛若喝醉般迷茫。 白千湾沉浸在她口中那位不知名人士带来的冲击和害怕对方问出你是不是凶手这种问题的恐惧。本质上他刚刚说的我想知道凶手是谁就是投机取巧的一种说法。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钢琴老师疲惫地站起来,将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拍在桌上,如果你找到了凶手,请务必告诉我。 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有缘再见吧。 钢琴老师匆匆离开。 收了那张纸条,白千湾兀自原地沉思。小康王像一阵风一样从远处吹来,在他耳边述说散发着臭气的耳语:你猜我刚刚看见谁?宋弄墨正在相亲耶! 白千湾顺着小康王蓝色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一处雅座,宋弄墨侧对着他,正与一位年轻男子谈话。 第35章 第 35 章 35 宋弄墨今天的约会也说不上是相亲,小康王只是偷听了几句就如此妄下断论,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严格地说,A先生是宋弄墨的前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之后,两人在欢声笑语间一拍两散,今日忽然在餐厅偶遇,两人才坐到一起。 你未免也太心不在焉了,这十分钟瞄了那桌得有四五次吧。A先生笑吟吟地往身侧的方向一瞧,那儿有一对男女正在悄声谈话。 熟人。宋弄墨也不否认。 A摇摇头,调侃道:长得很好看嘛,我猜你家里很快不必催你结婚了。 宋弄墨早年出了柜,除了宋绅略有微词之外,其余人都没有意见。几年后宋绅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开始热衷为孙辈的婚姻大事操心,家中最跅弢不羁的小辈宋弄墨也没有逃出他的魔掌,A就是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之一。后来宋绅逝世,家里没有男主人,宋太太不关心宋弄墨的婚姻,宋玉墨还是个小屁孩,家里也无人再催促他尽快结婚,他落得个自在。 A和其他相亲对象一样都和宋弄墨有相似的家庭背景,个人条件也很优秀,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喜欢的人,现在正和一个白裙女子谈笑。 今天轮休?A问。 请假。 噢,因为那件事? 嗯。 说的是宋弄墨父亲宋阑尸骨被发现的事情。这件事外人不知详情,只听说即将办葬礼了。宋弄墨简要说了些葬礼的筹备,余光里,小康王正在桌边徘徊,鬼鬼祟祟,乍一看还以为他是白千湾的眼线。 餐厅的另一端,白千湾随便扒拉了点糊了的面条,拎起相机匆匆离去。 从餐厅到学校,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刚刚与钢琴老师约会前,钢琴老师提出来到二十分钟之远的这家高档餐厅,据说该餐厅已在D区开业十余年,说不定这里也有她和万久的回忆吧。 下车之后,他从公车亭走出,小康王再度追赶而来:喂喂,你怎么不等我啊。你对宋弄墨的相亲不感兴趣吗?我以为你们睡到一起了,大概率是那种关系呢。 你怎么知道我们睡一张床的啊。戴上耳机,白千湾才得以在大马路上与看不见的鬼魂低声抱怨。 那天我去酒店,他刚好从你房间里出来。 别吧,白千湾说,你总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我猜宋弄墨对相亲对象不太满意,那位陌生男人对他,就好像他对你一样热情。 你真的很八卦,请给人类一点自由的空间吧。不过宋弄墨的相亲对象居然是男的,他是同性恋?白千湾蓦地停下脚步。 宋弄墨喜欢男人? 小康王说:很奇怪吗?你看他对你黏黏糊糊的态度,怎么也不是我这样的钢铁直男啊。 是这样吗?白千湾嘀咕了一句。 难道宋弄墨喜欢他? 不是吧 刑警爱上嫌疑人,实在有悖常理,宛如猎人对猎物钟情。 穿过马路,十字路口向左,一人一鬼很快就到达B市一中所在的太平路,不出意料,整条街道都寥寥无人,这附近开设了三个中学,附近的店铺也似乎只为学生和家长服务,以小吃店、面包铺、早餐店和书店为主。这个时间点,学生们应该都在教室午休,上班族也不在,路上几乎没了行人,临街的店铺们的服务员也正百无聊赖地打着苍蝇。 进入校园之后,白千湾在橙黄砖道两边的长椅下稍事休息,长椅被身后的大树树荫覆盖,躲开了正午时分的大太阳,不至于让他在太阳直射下看不清手机屏幕。白千湾的微信里多了几条信息,宋玉墨的小男友发来了关于第三位死者的死亡地点:教学楼二楼教室,高一六班。与这条信息一齐发来的还有他和宋玉墨的晚餐邀请。 -- 第70页 晚上要去当电灯泡啊。 他脑海里一下子响起《电灯胆》的旋律。 即使不能公开妒忌,学会大方接受 白千湾眺望教学楼门口。 他本来应该先去一趟音乐教室寻找断头鬼的,但考虑到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学生们就即将返回教室上课,到时候想必不便与鬼魂交谈,于是白千湾先去了一趟教学楼。 他在来之前先做好了功课,一中有三幢教学楼和一栋实验楼和艺术楼,教学楼高一、二和三各占其一。步行到教学楼B栋二楼,确认教室号为六班,白千湾站在走廊上张望,此时教室内仅有数人,也不知其他人在何处歇息。 至于鬼魂 透过透明的玻璃,可见教室内景,似乎因为近年学校采用了小班制度,室内的桌椅不过二三十套,偌大的教室显得空空落落。教室里一共只有三个人,两个趴着睡觉,另一个站在讲台前,凝望着黑板上政治课的板书内容。 巫术案的死者都是男学生,可以排除第一排趴着的马尾辫女孩,剩下两位男生 校服好像不太一样。 趴着的两位学生,制服都是白衣蓝领,只有讲台上的男生领子和裤子是蓝紫色。 好像在玩大家来找茬,白千湾嘀咕道,九年过去,校服的颜色可能也换了? 小康王趴在玻璃上:什么啊,你直接进去看看不就好了,教室门又没关。 不要打扰别人睡觉。 找那个没睡的啊。 白千湾走到门口。 刚刚在窗户那边的角度看不见男生脚下的地板,现在走到这里,日光澄澈下的教室一览无余,站在讲台上的男生脚下空无一物,没有影子。 本来以为他可能已经投胎去了。白千湾说。 小康王说:冤死的鬼很多都不愿轻易离开人间啊。 说着,讲台上的男生转过头。 两人对视的时候,白千湾一下子没有将他和所谓鬼魂联系起来。这位超自然事件社团的社长生得文文弱弱,见到他的时候,也只是笑了一下,不像音乐教室里的万久以哀怨的眼神对准来人。 社长的死因是窒息,将手臂塞入食道之后压迫了气管而死。他的外表没有别的伤痕,往那儿一站,如果不是没有影子和校服批次的差异,白千湾也认不出来他是一只鬼,顶多觉得他脸色白得发青而已。 你来了,社长的灵魂飘到他和小康王眼前,我一直想见你。 我来晚了吧。 是有点晚社长笑了笑,换个地方聊吧。 两人在楼梯台阶上坐下。 白千湾是见过社长的,当然,指的是感觉。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呢? 无人的楼梯间,一人一鬼悄悄聊起天来。社长用了久别重逢的常用开头,在他看来,他们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我吗?就那样吧。白千湾回答。 我听说你退了学,后来还有再读书吗? 没有,有时候会在网上报几个班学点什么而已。 唉,社长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那件事就好了。 白千湾眺望着远处万里无云的蓝天:九年来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嗯,只有阿笙去投胎了。 虽然不知道阿笙是谁,但这个语境多半是指巫术案的另一位死者,估计就是死在操场的那位学生吧。 在等待凶手被捕? 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社长笑了,不是嘲笑你这句话的意思,在这里这么多年,我已经对找到凶手没有执念了。我和万久留在这里,只是有别的缘故。 白千湾没有贸然问是什么原因。 鬼魂之所以留在人间,因为各式各样牵挂,家人、爱人、甚至是舍不得这座城市,或者为了杀人、吓唬人等等,千奇百怪的理由,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想法。 你见过凶手吗?他问。 社长摇头:没有,你知道,巫术就是远程操作的游戏。这话还是当年你的比喻。 他们说我是凶手。 你不是。社长飞快地回答。 不是吗。 如果白千湾不是凶手,九年前那场仓库暴力事件就是无妄之灾了吧。 那些人不过是打算把怨气和情绪发泄在你身上,你刚好撞枪口上了他们哪里是为了什么正义、惩罚凶手,根本是乐在其中,更多人人云亦云,也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社长低着头叹气,然而那个时候的我也无力阻止。 有了一位死者的证言,勉强可以证明他其实是清白的吧。虽然这位死者也没有亲眼见过凶手。 你来这里是为了这桩案子吗?社长问。 对。 去见过万久了? 还没呢。 社长看了看手表:要上课了,你快点过去吧。 -- 第71页 白千湾问:你呢? 我?我不过去了。他拍拍白千湾的肩膀,长高了啊。以前你是社团里最矮的,现在都比我高了一眨眼,竟然九年过去了。 他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白千湾叹气:我二十四岁了。 只有我是永远的十六岁,他笑着说,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嗯,谢谢。 白千湾捋了捋衣服,向社长略一躬身,从楼梯下去了。 小康王漂浮在空中,手脚摇晃,一直走出了教学楼,他才说:那只鬼魂一直在你背后看着你,直到看不见哦。你完全没回头看他一次啊。 你在怨念什么?白千湾奇怪道。 死人对活人的执念,小康王说,活着的人是不会懂的,眼睁睁重视的人渐渐长大,成亲、生子、儿孙满堂,而他本人也垂垂老矣,老得认不出来很寂寞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变老了。 白千湾没有反应,他木着脸向音乐教室走去。小康王也不奢想此人能为这番言论感同身受,毕竟白千湾上辈子是个短命鬼,压根没经历过这种事。小康王也不再说话,与他一起飘到音乐教室之前。 白千湾一抬手:到了,你别过来,在这儿等我。 小康王哼唧了几声,悬在半空不动:我听得见的。 奶油冰淇淋的建筑前,正停着一缕鬼魂,正是万久。 万久淤血的双眼含着疑惑:你怎么又来了? 音乐教室前是一片竹林,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万久飘荡在竹林小路的入口处,身子一转,与白千湾撞了个正着。 白千湾只好退了两步,说:我过来看看你。 谁要你来看啊!万久喊道。 白千湾故弄玄虚:不好奇我中午和钢琴老师说了什么吗? 你能和她说什么,不就是关于我的事情? 她很难过。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万久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弄墨毕业后一年来一回,你倒好,现在才来。 白千湾含糊说:出了一点小差错 都是借口!每次我和弄墨念叨你怎么没来,他也很郁闷。你俩居然没联系了,哈,当年不是最要好? 万久的问题实在尖锐。 不都是这样吗?虽然不明白他和宋弄墨先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白千湾仍按自己的理解稍微揣测了一下,读书的时候说和你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多半渐行渐远了,说永远在一起的恋人毕业后就分手。立flag的神秘力量呗。 不愧是玩巫术的,就爱信这种歪理。万久嗤笑,我可不这么想,我死了也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好嘛,可我不是来听你的爱情观的。 行吧,那你来干什么? 他是来干什么的? 白千湾想了想。 1、查探巫术案 2、确认白千湾是否是凶手 3、寻找遗失的记忆 三个选项都是正确的,也都是他的目的,仔细一想,又好像不全是这样。 白千湾迷惑地回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的目的很模糊。驱使我前来的好像也不是为什么,除了兴趣之外,也有生活无聊的缘故吧。我对巫术案深感兴味,毕竟我在里边扮演了一个炮灰角色,又平白挨了一顿打,故事的主角却不见踪影。 你怎么跟以前一样迷迷糊糊的,万久取笑他,九年了,你没有半点长进。 白千湾好奇: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万久说:浑浑噩噩的,好像也搞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方向,就是那种青春期迷失了自我的小鬼啊。怎么搞的,你好像根本没变化啊?九年了诶。 我现在也很迷失啊,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会回到这里吧。 你就是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所以弄墨才这么怜爱你。万久摇头晃脑,头颅在脖子上摇摇欲坠,你们得好好活着啊,超自然事件社团就剩你们两个火种了。 白千湾笑了:宋弄墨我不清楚,不过我的话,实在没办法向你保证好好活着。 你闭嘴吧! 万久狠狠地拥抱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旧友重逢的感人画面里,白千湾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感受不到。也许和他忘记了高中时代的一切没有什么关系,他原本就是没有人情味的人吧。 他不禁想,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和宋弄墨交好呢? 第36章 第 36 章 36 已经有两位死者用实际行动证明白千湾不是凶手了。 不免叫他想起今天凌晨,与他同床共枕的宋弄墨撒的谎。分明那个被视作凶手的倒霉学生就是白千湾,偏偏宋弄墨一口否认。为什么? 这么说来,原来你怀疑自己是凶手啊? 虽然小康王没有靠近白千湾和万久,但他的听觉非常灵敏,再加上白千湾先前与钢琴老师、超自然事件社团的社长的交谈,关于白千湾此行的目的,小康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 第72页 小康王问:奇怪,还有怀疑自己是凶手的?难道他们死前你也补了一刀吗? 没啊。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失忆了又有食人癖,作案也不出奇吧。 不过,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白千湾也没什么放轻松的感觉,反而因为和两位儿时好友相继面谈,心情越发沉重了。 他实在忘了太多事情了,就连和以前的朋友们聊天时,也找不到共同的记忆,只有沉默和沉默。白千湾甚至想不起来社长的名字是什么。 万久说白千湾迷失了自己,这个形容好像也挺精准的。因为种种原因,他的确丧失了自我的一部分,被遗失的记忆带走了。果然还是老朋友更了解自己啊。 两点,下午的课程也开始了,音乐教室飘出阵阵钢琴乐,想必万久又坐在老师身边学习弹琴了。想到这儿,白千湾抬头,教学楼热闹非凡,读书声朗朗,不知道社长此刻正在做什么,也在读书吗? 步行进入操场之前,小康王已经宛如脱缰的野马飞奔到了塑胶跑道上,隔得远远地就能见到一个蓝色皮肤的裸男在跑道上狂舞,万幸成年人类中阴阳眼的概率极其低,操场上的学生们大概也没有阴阳眼,否则若是看见这样一个怪异的男人在身旁裸奔,恐怕要吓得当场哭泣。 白千湾在仓库前的空地上伫立。 操场东边是学校后门,保安静静把守着,西侧是校道,南边是仓库、器材室、北边是一排排阶梯座位,因为露天座位风吹日晒的缘故,塑料座椅肉眼可见地褪色肮脏,因而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的学生们都选择在树荫下的花圃边坐着乘凉,而不是到座椅上休息。 学生们在讨论学校即将新建教学楼的事情。 等建完我们都毕业啦。 三栋楼不是已经够用了吗? 好像是要建体育馆啊 在体育仓库前冥思了许久,白千湾却没有再次得到记忆之神的眷顾。脑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再想起来了。由于已经拜访了两位死者,以及与巫术案关联颇深的一位教师,白千湾对巫术案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理论上,他应该趁热打铁,继续倾听当年的知情人的口述。只是既然凶手是一位巫师,远距离杀人不可能存在痕迹,当年刑警也无法捕捉凶手的痕迹,九年之后,他这个半吊子的通灵师也很难做什么。仅存的两位死者不知凶手何人,作为经历者的白千湾失忆宋弄墨又一副不肯多说的模样。 手机震了一下。 【晚上一起吃饭吗?】宋弄墨的微信。 说曹操曹操到 【有约了。】 【?】 【?】 他跟着宋弄墨发了个同样的问号之后,宋弄墨马上又回了一条:【好吧。】 【等下,我问问他能不能一起吃饭。】 白千湾又给宋玉墨的小男友发了条微信:【我带上宋弄墨吧?】 小男友秒回:【见家长???Sigma;( deg; △deg;|||)︴等下,白哥也算是家长哈哈哈哈gt;////lt;我不会被大舅子打一顿吧。】 【不会,我会拦着的。】 【那就这样吧!给玉墨一个惊喜!】 白千湾转达了小男友的消息:【好啦,晚上一起吃饭吧。】 【你朋友?】 【不算。】 【?】 【是你妹妹,和你妹妹的男朋友。】 【】 【高三也不算早恋了,别棒打鸳鸯。】 【不会。】 【那到时候我打你电话。】 晚餐就这么敲定了四人之约,白千湾不必独自一人做电灯胆。 放下手机之后,他又在体育仓库前徘徊了一阵子,没有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仿佛一个在寺庙中跪拜祈求的人,在得不到神的回应后焦躁不安。几分钟后白千湾放弃了这个念头,撇下操场上的小康王,他径直离去。 如果能找一个九年前在职的教师了解一下相关情况就好了,毕竟小康王的说法是当时曾经怀疑凶手可能是学校内部人员。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老师们都在教室或者办公室,找不着人,另一方面,他拿着长焦镜头相机伪装摄影师已经被钢琴老师识破了,如果换成一个更谨慎的老师询问起他的身份,他可没有记者证可以搪塞过去。白千湾这个名字也说不好会不会引起其他老师反感、得到无可奉告这种答案。 距离放学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 干脆离开学校好了,白千湾这样想着,与校门的中年保安道别。太平路比中午时分热闹了些许,中午为了汲取信息而忽略用膳的后遗症很快显现出来,白千湾不得不在一家餐厅前停下来。服务生正在擦拭贴着英文字母贴纸的玻璃,对他笑脸相迎。 装潢很普通的一家餐厅,地板是白色瓷砖,光亮到让人怀疑行走时随时跌倒的程度。在木制的圆形椅子上坐下,电子菜单上很快浮现各色菜名,似乎是因为网络不通,翻页的加载慢得几乎叫人失去耐心,白千湾随便在第一页点了橙汁、意面和奶酪吐司。 这些不会吃不饱吗?上菜的时候,服务生如此说道。 难道我看起来胃口很大? 白千湾用叉子卷起面条。 -- 第73页 那倒不是。 服务生站在不远处微笑地注视着他。 仔细一看,这家餐厅似乎只有他一个客人,估计是因为服务生有观察客人吃饭的爱好才如此门可罗雀的吧。 小康王气鼓鼓地透过玻璃飘了进来,嚷嚷着:你这家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白千湾在服务生的注目下戴上耳机:你好烦。 我很烦吗?我明明今天都没有怎么打扰你。小康王扒着椅子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呀?要不要我帮帮你打听消息? 不用。 那就来聊天吧,冬日午后的晴天,多么适合聊凶杀疑案啊。 比如? 你不是很感兴趣巫术案吗?不如来分析一下凶手的动机,已知死者都是超自然事件社团成员,该社团一共五人,为什么凶手只杀了其中三个?他又是怎么挑选的? 我不知道,白千湾说,剩下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确认擅长巫术的,因此也被视作疑凶。另一个人我不确定。死去的三个人都只是灵异爱好者,没有阴阳眼也不懂这些邪门的咒术。 宋弄墨在酒店解开宋阑封印一事至今存疑,他会不会巫术、什么时候学会的,都不能确定,毕竟白千湾并未亲眼所见,严谨地说,宋阑的说法也无法考究真实性。 小康王说:之前有人怀疑是不是鬼神做的,超自然事件社团是有社团活动的,比如坟头蹦迪,搞不好冲撞了什么大鬼。 也不是不可能。 等下,这个服务生为什么一直在看你?我怀疑他在施咒。 施咒不是这么做的 白千湾失笑,把橙汁喝了一半,他起身离去。路过服务生时,他察觉对方的视线依然缠绕着他。难道是刚刚关于杀人事件的话被服务生注意到了? 白千湾在服务生身前停下:有事吗? 只是觉得您有些眼熟,服务生说,有位常客与您长得十分相像。他也很久没来了。 搞不好就是白骋吧。 他不以为然地想象着,推开门,头顶的风铃轻盈地响动。 距离晚餐还有很久。出于谋杀时间的考虑,白千湾在路边开启了恐怖直播。因为没有带上自拍杆,只能勉强用手举着手机拍摄。镜头里,小康王姿态奇异地漂浮在半空,双脚离地,后背微驼,肩胛骨的双手做振翅欲飞状。 小康王说:我在cos硫克。 硫克是谁?他纳闷。 你没有看过《死亡笔记》?那是一个死神。 没有,而且你只是一只鬼。 【哈哈哈哈蓝鬼是硫克的话白千湾可以cos夜神月。】 【这是在B市吧,我高中放学必经之路!】 【白天居然也有直播哦。】 白千湾把手机举高:看得到吗?公车亭那里有只鬼。 在脸上自动打码的路人们身边,有一个不能识别的无头男孩。 弹幕有的说看见了,有的说没有。 撞鬼是很邪门的事情,有的人类分明不是阴阳眼,却能时不时看见鬼魂,业内对此也没什么准确的定论,据说是因为涉及到八字轻重、身体状况和所处环境等等因素的影响。白千湾在鬼屋内部直播时,观众们基本上都能看见鬼魂,但一出了鬼屋就说不准了。难道是因为鬼屋阴气更重? 白千湾又瞄了眼直播间的弹幕,大白天的,不是灵异爱好者的活动时间,弹幕也是稀稀疏疏。他扫了眼太平路,没见着几只鬼魂,正打算关直播,忽然礼物消息栏被刷屏了。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用户[皮卡丘]投掷了一颗深水鱼雷】 【皮卡丘:qwq】 镜头拉近,白千湾把镜头对准自己说:皮卡丘么么哒。好无聊啊,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我想打发时间。 【皮卡丘:不如看电影吧。】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白千湾醍醐灌顶。 他关了直播,步行走向太平电影院。 第37章 第 37 章 37 电影是无聊的爆米花电影,在小康王的鼾声之中,两个小时刚好过去了。电影散场,白千湾也打着哈欠出门。 时间是下午五点。 外边的太阳略微暗了些,无数金光洒落在马路上,笼罩着行人,白千湾在路边垃圾桶里丢下东西,眼睛瞟着马路对面公车亭的无头男孩。无头鬼魂他见过许多,像这种木桩型一动不动的他还没见过,这才多看了几眼。 高中是五点四十分放学,还剩下四十分钟时间可以随意支配,干脆到学校门口找个长椅坐下冥想算了。 耳畔飘来路人的议论。 难道有人开布加迪威龙来电影院门口泡妹? 为什么是太平路电影院?辱龙了。 顺着他们奇怪的目光,不远处,或者说太平电影院门口的停车位上一辆银色布加迪威龙跑车流光溢彩,吸引着众人的视线,作为上世纪遗留物的老式电影院破旧的门框和招牌更是被反衬出了时代流逝的沧桑感。 -- 第74页 白千湾恰好站在两个时代的中央,因为路人的继续议论而左右张望。 刚刚怎么没发现太平电影院确实很旧?不过室内还行。 小康王也打着哈欠从电影院大门飘了出来,他的眼神穿过门口的白千湾,倏然大叫:喂喂喂,我看这人就是个跟踪狂吧! 什么啊? 白千湾也转头看了一眼。 车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双长腿降落地面,弯腰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一位黑衣的高挑男子。在看清他面孔的时候,白千湾也不自主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怎么又是你? 宋弄墨停在他眼前,也许是因为覆盖上金钱的光芒,看上去仿佛比中午时耀眼俊美了不少。 我订位置了,先过去吧。 不接妹妹和她男朋友吗? 不。 车子无情地从B市一中校门前驶过。 白千湾以手支颐,盯着远去的校门:我本来打算和妹妹一起过去的,所以才在太平路逗留。 她有男朋友了,你去接她也未必乐意。 是吗? 谈恋爱不都这样吗,宋弄墨的口吻有些许不满,约莫是不同意妹妹早恋,那天通灵之后,你和玉墨一直有联系? 他是在说那天宋宅门前,宋玉墨拍在他身上的名为联系方式实为警告的纸条? 说到这件事,宋家兄妹如出一辙地神秘兮兮,妹妹要求他离开B市,但哥哥这个问法,显然他不知道妹妹曾这样通知白千湾,还以为只是留了个手机号码。奇怪的一家人。 没有。 那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吃饭? 很奇怪吗?在学校里遇到的。 学校?宋弄墨开车途中分神瞟了他一眼,你去那里做什么?回忆? 是啊,过去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别想了。 为什么?因为我是疑凶? 车子一转,忽然急匆匆地拐弯,停在了路边。 宋弄墨抓起打火机和烟盒,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根烟。他手里转着那只银色打火机,上一回见到他这样转悠还是酒店房间提到李觉爱,以及他父亲宋阑的鬼魂出现时。 他很烦恼。为什么烦恼? 烟雾弥漫着整个车厢,辛辣的薄荷烟味,闻着十分提神。 你不是凶手,宋弄墨盯着烟盒,你高中的时候连只猫都不敢杀。 不敢? 这种说法,连白千湾自己都不能保证真实性。 如果不是白骋给予他一次迎头痛击,现在他应该正在监狱里,或者他那间鬼屋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丽手掌。和宋弄墨一样的手。 想必从前的白千湾就是温柔迷糊的小孩子,给予所有人以这样的无害印象。就连万久也说过类似的话。 刚刚入社的时候,我看见你在捣鼓咒术书籍,宋弄墨说,需要的祭品是猫的脑,青蛙的内脏,你不敢做了。 其实是不想吧? 白千湾没吭声。他没有虐待动物的癖好,这跟敢不敢没关系。 宋弄墨无非是想以自己的理解证明白千湾不可能是巫术案的凶手,他和万久、社长一样,又不太一样。九年过去之后,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白千湾也不是。白千湾最深刻的体会是在被宋弄墨调查食人案时,他的态度亲昵又冷酷,其实他自己也很矛盾吧?高中的朋友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甚至可能是食人的恶魔。 香烟正在燃烧,乳白烟雾张牙舞爪。宋弄墨的目光聚焦在某一处,看得出神,白千湾瞟了眼,那儿什么也没有。他好似有发呆的嗜好。 我去见过万久和社长了,白千湾斟酌着说,他们都埋怨我,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看望他们,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什么都忘了,忘了原来我还有两个已故的朋友。 算了。宋弄墨颓然掐灭了烟。 车又开了。 烟雾渐渐消失,可那种焦躁的气氛弥久不散。 白千湾不明就里。好在不一会儿,宋玉墨男友的微信通话来了: 喂我们下课啦!哥,你是和我们一起去还是? 车子正好行驶到餐厅附近。 他说:我在路上了,我发个定位给你。 宋弄墨订的是四人座,他和白千湾坐一边,对面的位置留给了小情侣。餐厅内起伏的钢琴乐叫白千湾很快想起了万久身边的钢琴老师,还有她口中那些旧事、万久沉重冰冷的拥抱。他的心情逐渐跌落,写着各色菜肴的深色菜单一下子索然无味了。 在白千湾看来,也许宋弄墨说的没错,那些记忆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然而正是因为他选择诅咒自己失去记忆才导致今天的窘况,明知道他以后肯定会想办法找回来的啊。到底当时为什么非要诅咒自己?图什么呢,十五岁的他为什么选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这也是个谜团呢。 小情侣们终于到了。 两人穿着蓝白的校服,规规矩矩地在桌前坐下,分别喊他们大哥和白先生,模样十分拘谨。宋弄墨只是往妹妹脸上看了眼,别的也没说:点菜吧。 -- 第75页 等待上菜的时间,宋玉墨低头绞着手指,就连早上活泼的男友也蔫蔫的,不敢大声说话。宋弄墨冷着脸的时候杀伤力还是挺大的,虽然这多半和这对小情侣没太大关系,宋弄墨明显是在烦心别的事情。白千湾见无人缓解气氛,只好起了个头:你们怎么认识的? 补习班上认识的。宋玉墨说。 谈恋爱多久了? 一个月。 哦。 白千湾点点头。 气氛再度降入零度以下。 宋弄墨的沉默宛如无声宣告他对妹妹恋情的不满,虽然真相大概率并非如此,但显然小情侣完全这样认为。 难以想象世间竟然有如此漫长尴尬的上菜时间。白千湾简直如坐针毡,对面的两位年轻人也和他差不多心情吧,小男友已经面如菜色,时不时求救似的瞟宋弄墨几眼,然而对方不管不问,正在玩弄打火机。 最后还是宋玉墨站了出来。 哥哥和白先生认识多久了? 宋弄墨眼珠动了一下,像是回忆:九年多吧。 怎么认识的?具体点。 同班同学。他是转学来的,第一个月就空降月考榜首,我当时是第二名。 这么厉害啊。宋玉墨捧着脸说。 白千湾不禁提心吊胆,生怕她下个问题就是你和白先生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把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气氛再次砸入地心。 幸好,服务员总算上菜了。 大概是有食不语的习惯,一开菜几个人都默不作声,白千湾安安分分地渡过了一顿和平的晚餐,末了还不忘喝了几口酒。 晚餐顺利结束,由宋弄墨做主,驱车将妹妹送回宋宅。 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白千湾在副驾上打盹,他醉醺醺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 车子驶入A区时,白千湾张开了双眼。 把之前的事情告诉我。他指使似的说,高中,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 宋弄墨没有答应。他只是问:你还认得小巫吗? 那是谁? 我的猫,名字是你取的,宋弄墨说,我带你去看它吧,说不定能想起来。 这是白千湾第二次来到宋弄墨家了。 那只胖乎乎的虎斑猫蹲在电梯旁,像上次那样好奇地盯着他。白千湾蹲下身,身子有点晃,他几乎和猫脸对脸,可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记得了啊。他叹气。 这时一只手蓦地出现在他眼前宋弄墨的手,食指指腹摩挲着他的下唇,白千湾听见熟悉又莫名其妙的嗓音:送你的生日礼物。 什么? 你喜欢我的手吧,宋弄墨也坐下来,目光沉沉,不想要吗? 白千湾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宋弄墨疯了吧,哪怕是一直怀疑他有食人癖好,也不必如此牺牲自己,宛如在偷窥狂面前脱衣般疯狂。 不喜欢手了? 耳边咒语般的呢喃细语,加上眼前摇晃的手指,他只觉得晕晕乎乎的,好像在做梦。 在酒精的加持下,白千湾的食欲正在悄然膨胀。 他舔着自己的虎牙,不忘编织借口:我只是喜欢咬别人一口而已,不至于流血那种。 你咬吧。宋弄墨劝他。 在宋弄墨右手虎口咬了咬,白千湾蓦地停了下来。 对方是宋弄墨啊。 白千湾眼前忽然晃动着很多从前的景象,学校、操场、化学试卷、超自然社团 宋弄墨是不能吃的! 尖锐的心声像闪电般划过了他的脑海。 不能吃的话 与其说是咬一口,更像是在舔舐,湿润舌尖在敏感的皮肤上游走,约莫是刻意隐忍的缘故,牙齿的力道轻得几乎留不下痕迹。 宋弄墨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白千湾已经从指尖舔到掌心,吞咽和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淫靡。 不知道的还以为 叮咚。 电梯忽然敞开了。 哥,我今天打、打扰了! 刚迈出一只脚踏出电梯的宋玉墨飞快地缩了回去,她惊慌失措的瞳孔仿若陷入地震般疯狂颤抖。 电梯门又重新合上了。 宋弄墨: 白千湾浑然不觉地从他手心里抬头,舔了舔嘴唇:我困了。 他似睡非睡的双眼望向了卧室门。 第38章 第 38 章 38 眼前浮现着遥远天花板上,以黑色细线吊垂的半圆灯具,精致的网状装饰巧妙地贴伏在灯罩上方,暖橙的光线氤氲而下,却又不叫人觉得刺眼。 一定很贵吧。 久违的贫穷感自这一池光线倾泻下来,淋在白千湾迷惘的面孔上。 传言睡时不关灯是不良习惯,据说是从浪费资源或对睡眠质量的影响中得出的结论。每月都将为电费账单扼腕叹息的白千湾自然也有这样的陋习,由于记忆力薄弱等等不可抗力原因,忘记关灯已是家常便饭,直接后果就是每天早晨起来被头顶的程亮灯泡晒醒。 -- 第76页 原来宋弄墨也是不关灯人群中的一员呢。 然而一想到对方过着无需为电费烦恼的富裕生活,中介电话的数字就在他眼前排列组合,有序地叮叮咚咚敲打他的脑门,伴奏音乐是快点出门挣钱!。 不过,他眼前还有一个疑虑。 为什么他会和宋弄墨搂在一起睡觉呢? 视角下降,一只陌生的小麦色手臂正压在白千湾胸膛上,肤色均匀,毫无赘肉,肌肉结实又不至于夸张的程度,实为白千湾个人审美中人类男性手臂的极品。 胃部不自觉地蠕动了起来。 好想吃等一等。 昨天晚上,他好像啃了什么东西,仔细回忆,那种触感似乎是人的手。 脑海中突然电闪雷鸣。 他暴露身份了! 一瞬间,白千湾的大脑被闪电劈得四分五裂,短暂丧失思考能力,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地沉重混乱起来。 做噩梦了?耳边响起晨起时男人略微沙哑的嗓音,他起伏的胸上,手臂动了动。宋弄墨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手肘支着身体,他直起上半身,眯着眼睛往床上的另一个人脸上看去。 白千湾惨白的面孔上浮着奇妙的红晕,脸上的表情又是惊恐又是茫然,眼皮携带着长长的睫毛不住打颤,他盯着吊灯的方向,赤.裸的胸膛一起一伏,上边还有宋弄墨手臂压出来的红晕。 宋弄墨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哭了。 怎么了? 白千湾呆滞的眼睛动了动,目光慢悠悠地转移到宋弄墨身上。 脸没有问题,完好无缺。 脖子也是。 锁骨处有异样红痕和牙印。 胸腹完整。 手臂完整。 手背有牙印。 再往下就看不见了,宋弄墨身下盖着被子。 他这才舒了口气。 没事,白千湾颦眉,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白千湾往宋弄墨身上瞟了几眼,明显是常年锻炼健身的身材,性感健康,又低头看看自己,久不见光的宅男瘦弱身体。 这个体型差,好像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宋弄墨身上的牙印非常可疑。 是我干的吗?他伸长了手臂去够宋弄墨的锁骨,指尖在牙印的地方摸了摸,疼不疼啊。 白千湾满脸困惑又没睡醒,仿佛睡眼惺忪的猫。 宋弄墨笑了,大概是因为那句常识匮乏的我没对你做什么吧,他说:还好。 卧室里静了一会儿。 很快,两股分别名为困意和警惕的情绪正在白千湾脑中大打出手。 完蛋,真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万一他昨天像疯狗一样撕咬宋弄墨,恐怕不仅将落得袭警的罪名,还要把宋弄墨对食人案的疑惑重新烧到他身上。 白千湾勉强支起眼皮:我昨晚干了什么? 没什么。宋弄墨低头玩弄着手机。 不是咬人了吗?他狐疑道。 除了发酒疯之外,没干什么了。 真的? 嗯。 昨天我生日,不要和我计较了,白千湾迅速借驴下坡,我喝醉了就爱咬人,不奇怪。言外之意,这绝对不是什么食人癖。 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估摸是回复信息之类的动作,宋弄墨盖着牙印的右手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又忙碌地攥住白千湾搭在他肩上的手,塞进被子里。 才七点半,继续睡觉吧。 他帮白千湾盖好被子,起身离去,这回不忘关灯了。 因为只穿着内裤,宋弄墨两条光裸长腿在卧室里走动,远远看去,他的身材仿佛健美的豹子,只叫白千湾屏气凝神、目不转睛。 在穿上长裤之后,宋弄墨离开了卧室,门扉轻轻地合上了。 为什么别人的身材这么优秀呢。 白千湾遗憾地收回目光。 窗户被窗帘紧紧掩盖,灯具熄灭之后,主卧彻底陷入黑暗,白千湾的意识也很快模糊起来,他很久没在早晨十点之前起床过了,就算昨晚发疯咬过人,这种稀奇危险的事情也不能让他早起,很快,白千湾也陷入了梦境。 他像个树袋熊一样在背后抱着前边的少年。 因为对方比自己个子更高,白千湾不得不把下颌抵在他肩膀上,抬眼去看楼下的情景。这是一处类似斗兽场布置的内院,最底层是一片空地,两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正在赤手搏斗。四周全是欢呼呐喊的声浪,自底层开始,圆形排列的座位环绕着下边的空地,白千湾和宋弄墨身在二楼,搏击者拳头砸在肉体上的砰砰声响、嘴里飞出的血沫和牙齿都清晰可见。 也不知为何宋弄墨不肯好好坐在座位上,人站在栏杆边,手支着栏杆往下看,大概是这样看得更清楚些吧,身边的其他男女也是趴在栏杆上,嘴里尖叫着大喊。 宋弄墨看得很认真,眉心紧紧皱着,嘴上不发一言,似乎是为了场中的局势而担忧。 由于被周围的情绪感染,白千湾也是心跳砰砰,不止是他,他也能感到手臂圈着的宋弄墨也是心跳飞快。 骤然间场下的男人们重重地扭打起来,其中一个一拳砸在对手脸上,又一记窝心脚将他踹飞。四周响起连连尖叫,男人沉重倒地,满脸是血。裁判慢悠悠地站了出来,宣布胜利。 -- 第77页 所有人都在欢呼。 白千湾在宋弄墨耳边埋怨似的说:真吓人啊,全是血。 怕吗?宋弄墨侧过脸询问。 还好吧。他松开手,两人移开了些距离。 四周的观众渐渐散了,白千湾伸了个懒腰,骨头关节咔咔响着。 挺晚了,宋弄墨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家? 嗯,你也早点回,别在外边浪了。 两人走出地下斗兽场,外边已是漆黑的夜色,不远处有河水和霓虹灯闪烁。宋弄墨站在路边,打电话给司机过来接人,白千湾心血来潮过去砸了他一拳,被宋弄墨一只手抓住。 他笑着挂了电话:你干嘛呢?莫名其妙。 打你啊,白千湾扭着手锤他肩膀,不行吗? 梦醒了。 最近想起来的记忆都是关于宋弄墨,可能是近来和他交往密切的缘故,白千湾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下床。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十点。 盥洗室里摆着没拆封的牙刷牙膏和杯子,被他一把抓过,匆匆洗脸刷牙,找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他大步流星地出了门。主卧之外是走廊,他绕了一圈,循声找到了厨房。 宋弄墨半裸穿着蓝色围裙,正在平底锅里铲着什么,分神觑了眼白千湾,他问:这么准时?早餐没好,你去外边坐吧。 白千湾没走,他抱胸倚在门口,疑惑的眼神在宋弄墨的背影上下打量。几秒后他悄悄走上前,模仿着刚才的梦,他从背后抱住了宋弄墨,尖尖的下颚靠在对方肩膀上,他往下看,原来是在煎蛋。 宋弄墨捏着锅铲的右手一顿。 金黄的蛋黄圆溜溜地躺在凝固的蛋白上,锅子里冒着热气和香味,热油滋滋地煎烤着外边一圈蛋白,露出金黄的花边,不时有油花跳出来。 白千湾生怕被油溅到手,隔着围裙圈着宋弄墨腰腹的手松开了,重新从围裙下伸进去抱紧他,期间不忘提醒宋弄墨:快翻面,要焦了。 锅铲一把将荷包蛋翻面,蛋黄啪地撞上平底锅底。 你在干什么?宋弄墨问。 刚刚做了个梦。 什么? 梦见我和你去斗兽场,两个男人在打架。 那是搏击。 随便吧,反正那时候我也这么抱着你的,我看再抱一下能不能再想起来什么。 想到了吗? 没有。 白千湾失望地松了手,挪了挪位置,盯着宋弄墨的手垂涎三尺。 宋弄墨一边给煎蛋翻面,心底舒了口气,语气重了些:一边玩去。 被赶出厨房之后,白千湾进了饭厅。 长方形的白色大理石桌面一尘不染,拉开第一张黑边皮质的椅子之后,一只蜷缩成饼状的虎斑猫露了出来,白千湾摸了摸它的耳朵。 围裙男人端着煎蛋出现。金黄略焦的荷包蛋切成两半放在盘子里,在白千湾手边放了一杯水,宋弄墨扒了围裙,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别的了,只有鸡蛋和水,随便吃点吧。 没事。白千湾拈起筷子,余光里宋弄墨□□的上身给予他无限食欲。 眼看着白千湾把早餐吃完了,乖巧地仰头喝完温水,宋弄墨像上一次那样突然发问:你有食人癖,对吧?这一回他索性按住了白千湾的手,大有不好好回答就别走的威胁意味。 第39章 第 39 章 39 同样的问题,难道问两遍就会有结果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大家也不必为了各种问题而苦恼。当然,这话白千湾可不能说出来,只敢在心底悄悄腹诽一下。 握住他左手的、美味诱人的宋弄墨的手温热有力,白千湾能感受到细微的心跳从他指尖传来。真是奇怪,宋弄墨身上有牙印却没受什么伤,究竟是对方战力太强了还是因为自己喝醉了攻击力下降? 握着他的手一紧,他抬眼,宋弄墨正默然等着他的答复。 我没有,白千湾还是那个回答,只是我喝醉了爱咬人而已。 是吗?宋弄墨扬眉。 实话就是我没有,白千湾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是食人族,如果宋警官对食人案有什么疑虑的话,不妨继续调查,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承认啊,虽然诸如雾尼这样的超越社会规范的杀人者,可能拥有所谓的渴望被关注的特性,但是白千湾并没有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像他和雾尼这种患有罕见异食癖的人还是低调点比较好。他恨不能把头埋进沙子里,以避免被人查出来一锅红烧肉的旧事。 我不是怀疑你和食人案的关系。 宋弄墨的回答倒是出乎了白千湾的意料。 虽然最开始我有这样想过,但你没有参与食人,宋弄墨注视着他的双眼,我总感觉你陷入了什么泥潭,宗教吗?好像也不是,你不像信教的人,那又为什么有了这种奇怪的爱好? 花言巧语的关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宋弄墨言辞恳切的话语之后,白千湾忽然间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这个词。也许他潜意识里是不相信宋弄墨的话吧,信任这种力量原本就很奇妙,它可能存在于九年前的宋弄墨和白千湾之间,但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分道扬镳。 -- 第78页 不是因为什么邪教的蛊惑,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导致的,是白千湾这个人本就与生俱来的特性,他生来就有食人癖,对着人类的手足垂涎三尺,分明宋弄墨也意识到这一点吧,为什么不相信呢?白千湾就是个怪物,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你这样说可不对啊,白千湾不禁露出困惑的表情,本就是基于我是食人族这一事实才能得出的猜测。 你不是吗? 宋警官如果觉得我吃了人,那就努力找到证据逮捕我好了。如果我做了这种事,入狱也是理所应当。 宋弄墨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肩膀靠向椅背:我不是这种意思真不明白怎么处理你才合适。 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我没有因为你的猜测而生气,白千湾起身离座,整理自己的衣服,他准备离开了,我忘了许多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忘记了多少,搞不好里面就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部分吧?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 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池里,回到饭厅,宋弄墨又在把玩那个磨痕明显的打火机了。他怎么随身带着着这东西。 白千湾与他告别:我想回家了,宋先生。 不想知道高中时候的事情了吗?宋弄墨抬眼,略有些无奈,昨天晚上你说的。 哦? 原来他昨晚还说了这种话。 想要得知高中时代的故事,多半也是为了巫术案吧。 但是我的视角也不能完整重现你的记忆,宋弄墨皱起眉,你有看过医生吗?失忆是可以治疗的吧。 算了,看了也不会有用的,白千湾说,要不你有空的时候把高中大事记写给我吧,关于我的部分就行,2133年9月1日,入学、9月20日,月考第一,类似这种,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什么。 宋弄墨也没反对:就这样吧。 在他键入安全密码之后,白千湾成功乘坐电梯离开他的房子,长吁了一口气的同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宋弄墨已经笃定他是食人族了。 如果顺藤摸瓜查下去的话 不行啊。 人来人往的A区街头,白千湾再度陷入沉思。远处漂浮在半空中的蓝色恶鬼怨气四溢地摇摆着接近他:我等你很久了诶。 干嘛? 思来想去,白千湾也想不到什么阻止的办法。 昨天晚上我回到正德街18号,被里面的鬼魂赶了出来。 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又不认识你。 我就这么孤苦伶仃地回到A区等你了。 你真的很无聊。 与往常一样,白千湾步行到公车亭上车,乘坐漫长的A-X线路前往X区正德街,A区到X区路途遥远,乘坐公车的时间十分漫长,极其适合冥想和思考。 早晨十点多的公车还算不上拥挤,不过即便如此,上车的时候也已经没有座位了,与其他人一样,白千湾抓着吊环,在略微摇晃的公车里注视着空气的某一处发呆。 不过,由于小康王的存在,他的思路频频被打扰。 你怎么穿着昨天的衣服?小康王问。 没换。 估计也没洗澡。 不过睡觉的时候倒是脱得很干净,仔细一想,宋弄墨照顾了一晚上的醉鬼还是挺辛苦的。 不是,原来你真的在和宋弄墨谈恋爱?小康王愕然瞪大了眼睛,我听他们说,你为了调查案件和一个警官频频约会,原来就是宋弄墨?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流言!如果和宋弄墨谈恋爱能合法调取巫术案案卷,他还真的会这么干,但问题是不能啊。 我不是,我没有白千湾无语凝噎,你不是被赶出来了吗,为什么还能听他们讲八卦? 是聊了一会儿之后才被赶出来的。 这人在鬼屋干了什么坏事。 唉,你不在的时候我好无聊哦,小康王挂在公交车吊环上摇晃,跟着你才有点事情做。 你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算是吧,不能闲下来啊,闲下来就会凝固了。 白千湾看着他,眼前却浮现出梦中白骋的模样,郑朝的皇帝,笃信巫术 皇后是怎么去世的?他问小康王。 病逝的,怎么了? 没什么。 你怎么开始关心上辈子的事了。 他还有别的孩子吗? 没有耶,你是华国古代史上少有的独生子了哦。 你是不是和皇帝关系挺好的? 当然啦! 那你不如去还是算了。 嗯? 本想让闲得发慌的小康王去找白骋的,毕竟两个无聊的人一拍即合更合适吧,只是白千湾一想到白骋那个阴恻恻、不可捉摸的性格,死了两千年又颇为信任白骋的小康王想必会被他糊弄得团团转吧,到时候万一做出更突破人类可承受底线的社会事件就不好了。 -- 第79页 不如去调查巫术案吧,白千湾换了个说辞,反正你也闲着。 你得跟我一起去。小康王说。 明天吧,我累了。 累?小康王鄙夷地打量他,你这两天也没干什么啊。 已经远远超过日常活动量标准了。 这个标准是家里蹲标准吗? 是的。 小康王淡蓝的白眼翻上了天。 虽然被小康王如此这般地嘲讽,但白千湾说的也不是假话,这阵子他的确颇为劳累。一切从他接下宋弄墨的通灵订单开始,宛如被赶上跑步机,一踏上去就停不下来了,对于之前悠闲自在,只在账单来临的时候苦恼的白千湾来说,实在是累得够呛。 不仅要维持生计,他还得探查巫术案,有空的时候又得自杀,真的很忙很忙。 返回正德街18号之后,白千湾先见到了堆叠在庭院门口的大型快递,仅仅是将折叠床铺搬进鬼屋就耗费了他半管体力,撞开大门时,一屋子运动健身的鬼魂纷纷为他挪位置。 哇哦,小白回来了! 手臂好了吗? 小白哥哥快来看我的腹肌! 看屁啦,你的肌肉都坏死了。 满屋子都是做仰卧起坐、瑜伽和原地慢跑的鬼魂,怎么看,他的房子都在逐渐演变为阴间健身房。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对人彘陈太太消失一事十分适应,就好像已经把她给忘了。 鬼魂也是无情呢。 躺在折叠床上的白千湾再次打开了直播,由于用力过度,举着自拍杆的双手微微打颤。 镜头映出他苍白秀气的脸孔,茶色的大眼睛半张半阖,额角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蜷曲成一个问号。他此时的语气也很迷茫:为什么活着怎么累? 【小白怎么了!】 【遇到什么人生难题了吗?】 【摸摸头~】 【好可爱,想艹】 【ls滚啊!】 【呜呜呜呜苦恼的小白好可爱】 【没人注意到主播脖子上的吻痕吗??】 【噫,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在一片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的弹幕中,不出意料,那位皮卡丘金主再度出现了。 【皮卡丘:你不要想不开啊】 白千湾问他:你今天怎么没有用qwq表情啊。 【皮卡丘:不知道】 给人一种你今天心情不好的感觉。 【皮卡丘:是有点】 为什么? 【皮卡丘:我喜欢你啊】 这种弹幕真是难以答复。 略一思索,白千湾强行敷衍过去:你还是加上qwq吧,看起来会可爱一点。 【皮卡丘: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qwq】 好吧,这就好多了。我睡了,拜拜。 说着,白千湾啪地关掉了直播。 你这个狂热粉丝画风不太对哦,小康王站在床前,指着他的手机评价,更像是那种追星族,可是这是恐怖直播间耶! 白千湾不以为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搞不好他说的我爱你是真的呢,小康王说,为什么爱上你会心情不好呢? 仿佛攻克世界数学难题,小康王无端陷入严肃的沉思之中。 小康王正想和当事人白千湾探讨一下,对方却早已在床上入睡,好像得了瞌睡症的病人。 第40章 第 40 章 40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了,只要睡觉就可以摆脱现有的世界,白千湾一旦这样安慰自己,意识就很容易陷入沉睡,以前不明白这是什么奇妙咒语,自从回忆起被同学霸凌的片段之后,他才渐渐理解了,就是一种自我安慰嘛,在最痛苦的时候,曾经的白千湾只能这样劝导自己吧。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四十分了,客厅的高倍灯泡下,白千湾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在一众鬼魂中都也不太突兀了。 你生病了吗?小康王脸上贴着彩色纸条,他们几只鬼正在玩扑克牌。 白千湾摸了摸额头:啊,可能吧,最近太累了。 生病要吃药哦。 没有药,他在手机上下单外卖,准备吃晚餐了,当务之急是填满咕咕叫的肚子,发烧嘛,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吧。 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另一只鬼魂也来关心他。 没去换药,不过夹板拆掉之后感觉可以正常使用了,白千湾用那只手握了握拳,使劲的时候,手臂有一点点痛感,但也不明显,就这样吧。 你好随便耶,一点也不照顾自己的身体,小康王老气横秋地摇晃着脑袋,脸上的纸条如流苏般晃动,上辈子就是这么死的,这辈子也没有半点长进。 太子也是病逝的吗? 是啊,登基不久就驾崩了。 皇后和太子都是病逝的,以古代那种医疗条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不过因为白骋的存在,他总是往阴谋论的方向思考,但是太子显然死在皇帝驾崩之后,想来应该和白骋没有关系。 -- 第80页 你死了之后,朝廷也是一团糟,一个继承人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你就撒手人寰了,而且你又没有亲兄弟,只能由臣子们在宗室里选。 我没有小孩? 没有,你还没来得及成婚就去世了,甚至还没行冠礼呢,你去世的时候年纪比我还小,好像是十八岁吧。 白千湾听了这种故事,没有什么身临其境的感触,很快就把它抛在脑后了。在床上打坐观看众鬼打牌之后不久,他的外卖也到了。和以往一样,白千湾坐在窗前吃外卖,由于少了玛利亚怀抱婴儿的彩绘贴纸,窗棂干净透亮,隔窗可见傍晚时分热热闹闹的正德街,下班的男人开车回家,放学的年轻小孩穿着制服在路上游荡,路灯也渐渐亮了起来。 他总算又回到了这样无聊又平静的生活。 正这样感叹的时候,白千湾的手机震了震。 【后日我父亲的葬礼,你打算参加吗?】 白千湾险些两眼一黑。 为宋绅通灵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身处豪门恩怨之中。 不过,理论上他是第一个发觉宋阑灵魂的人,参与葬礼送对方最后一程也是情理之中,宋弄墨的邀请也不是不妥当。 【嗯。】 【那我后天去接你。】 后天你可别跟着我了。他嘱咐小康王。 为什么? 我后天准备去吊唁一位死者,正式的葬礼,你还是别过去了。 啊?好吧。 鬼和鬼之间也有避讳的说法,陌生人的葬礼,其他鬼魂通常是会避开的。 如此过了两日,第三天的早晨,白千湾早早就醒了。宋弄墨的车来得很准时,他刚把熨好的衣服穿上,宋弄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好了。 站在车门外的宋弄墨刚刚接通电话就听见了这样的答复,随即就是一声挂断的漫长嘟嘟嘟嘟。白千湾的身影也从庭院里走出来,他还是穿那套黑色的中山装,大概是没有别的正式衣服吧,这人对穿着打扮好像没有兴趣。 啊,你们都穿西装吗?在看见宋弄墨的装扮、汽车里司机的打扮时,白千湾瞪大了眼睛,又低头看看自己,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是深色就可以。 他沉重地松了口气,神态有几分拘谨:虽然做着通灵的工作,可我没参加过葬礼。 只是个简单的仪式,按家父的意愿办的,他不打算做得那么复杂,宋弄墨解释道,他觉得人死不能复生,身后事都是虚的。 令尊会来葬礼上吧。 嗯。 宋弄墨今天身上多了一层阴郁感,不知是否因为父亲身故的影响,白千湾很小心,也不和他搭话,一直到下车,两人都没有再出声谈话过。 在进入葬礼场馆之后,白千湾眉宇间的忧虑和好奇都重了不少,虽然宋弄墨口中说葬礼简化,但往来的宾客熙熙攘攘,黑西服的男女们在偏厅落座,乌压压的一片,他进门的时候,甚至见到了几个有几分眼熟的人,搞不好是曾经找白千湾通灵过的客户。 宋弄墨将他带到偏厅,又在门口与他耳语:葬礼结束我再送你回去。 偏厅很安静,女士们都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男人们也没有抽烟,与人交谈也放低了声音。白千湾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邻座的年轻男人问他:你是宋家的亲戚吗? 男人头发后梳,浓眉大眼,笑起来眼尾有细细的纹路。 不是。 我看宋弄墨送你来,还以为是我没见过的亲戚。 这么说,这位是宋家的近亲了。 我是他的朋友。 男人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坐了多久,白千湾快要打盹的时候,有工作人员进偏厅指引宾客入场。葬礼正式开始,正厅墙壁上挂着大大的奠字,下边是一张宋阑遗像,宾客送来的花圈两列排开,中间是一口深色棺木。宋阑的灵魂站在棺木附近,远远地望着人群中的某一处。 白千湾站在后排,刚刚入场时他见到了宋家兄妹和宋太太,在队伍最前边。主持人说了什么,不知是僧人还是道士的人吟诵着经文,他都没有仔细听,只顾着观察葬礼上宋阑的动向,不知为何宋阑从棺木边走了下来,先是在他的子女、太太身边伫立了一会儿,很快就走开了,他顺着宾客的队伍往下走,因为容貌尽毁,白千湾看不到他的表情,猜测不出他是在干什么。 宋阑停在白千湾身边,对方深黑的瞳仁注视着他,意味不明,偏偏这时候白千湾又不能开口询问。这时葬礼已经进入上香流程,所有人排队到左侧持香,最先在祭坛前上香的是宋太太和宋家兄妹,随后是其他家属,轮到白千湾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祝福的话。 再抬头时,宋阑已经不在了。 家父不幸辞世,承蒙诸位劳步吊唁 最后怀抱遗像致辞的,是宋阑的长子宋弄墨,简略说了感谢宾客之类的话,葬礼步入最后流程。宋家的亲属们将带着宋阑的棺木出殡,也就是遗体送入火葬场焚烧。作为客人的白千湾在场馆外等待,很快,载着棺木的车辆渐渐驶出大门,数十辆黑色车辆紧随其后,车头都绑着黑色扎花。场馆外送行的宾客纷纷低头,直到棺木消失在路口,其余人才渐渐散去。 -- 第81页 白千湾捋了捋衣服,重新回到偏厅,在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的,是刚刚那个鱼尾纹男人。 葬礼结束了,不回去吗?男人问。 等一下再回。 白千湾和他都在偏厅坐下,各自玩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男人和他闲聊:你听说过关于宋阑先生去世的传闻吗? 什么? 他是被谋杀的。男人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葬礼刚刚结束就说这样的传闻,好像不合适吧。 是吗?白千湾随口应了一声。 宋阑被杀显而易见,他脸上的伤口估计是拜凶手所赐,以防别人认出尸体的身份的常见手法。 他为什么会被谋害呢?男人说。 不知道。 诶,猜一下呗。之前我家里有人被绑架,但即便是报了警,绑匪也不至于疯狂到撕票的地步,宋先生怎么会被杀呢? 绑架? 是啊,传闻宋先生是被绑架后撕票而死的。 男人说得信誓旦旦。 场馆中的侍者们正在打扫卫生,拾起落在地上的纸屑。隔着一行窗户,正厅的花圈随风而动,一阵寒风袭来,也吹入了偏厅。男人怪叫了一声,将西装抱紧:真冷啊,冬天到了。 白千湾望着门口出神。 宋阑怎么不在这里呢? 他刚刚的模样,分明是有话要说。 我走咯。男人绅士般略微躬身,戴上一顶软呢黑帽径直离去。 又坐了一个小时,白千湾再次步入正厅。 香炉上的细烟缓缓燃烧,四周充斥着焚香的气味。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他仿佛吸入了晕眩剂,头晕脑胀,尽管如此,他仍在祭坛前双手合十第二次祭拜死者。 有事的话,尽快来找他吧。 白千湾默默念道。 睁眼时,一位侍者停在远处,远远地与他点头致意。 逝者已逝,节哀。那人语气虔诚。 大概把他当成宋阑的家人朋友了吧。 其实他只是和宋阑说说话而已。 门口传来汽车行驶的声响,白千湾又走到门口,几个保镖模样的人簇拥着宋弄墨走来,不知为何他眉眼的阴郁更重了。他身后跟着穿丧服的少女,仔细一看,是他的妹妹宋玉墨,两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说话时,脸上都有不耐烦的表情。 宋弄墨跨过门槛,他手里抱着骨灰盒,路过白千湾时,他神情缓和了些:等我一下。 闻言,宋玉墨扫了白千湾一眼,神态复杂,仿佛在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骨灰盒被他放置在祭坛上,宋家兄妹再度拜祭了一次。 随后赶来的人是宋太太,她一袭得体的黑裙,头发挽着髻,见到白千湾时她明显地吃了一惊:白先生也来了? 我带他过来的,宋弄墨从蒲团上起身,先走了,阿姨。 宋太太微笑:去吧。 白千湾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亲母子。 一坐上车,宋弄墨就抽起来烟,辛辣的薄荷味飘散在空气里,白千湾不住咳了几声。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千湾解释说:有点感冒。 宋弄墨熄了烟,忽地说:你脸色很差。 嗯,换季了,容易生病。 车外的风景渐渐变化,正德街很快进入视线,车子停在了路口处,白千湾向他道谢,正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被锁住了。 宋弄墨端坐在不远处,和司机一起沉默着。 什么情况白千湾问。 如果宋弄墨换成别的什么人,他大概率会觉得这是一场绑架。 宋弄墨低着头,打火机在他指间转动。 心情很不好吗?白千湾试探着询问。 嗯。 和家人吵架? 意见不同,也不算吵。 是吗?可你刚才分明就是在生气嘛,偏偏他成了被迁怒的人。 白千湾绞尽脑汁,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我想去你家。宋弄墨蓦地说。 鬼屋?他莫名其妙,你不是来过吗?可以啊。 可是这和宋弄墨心情不好有什么关系?真是不懂。 车锁总算开了,白千湾和宋弄墨各自下了车。天空阴恻恻的,铅灰的云聚集在头顶,好像随时要下雨。 你回来啦! 小白哥哥 鬼屋里未眠的鬼魂们像往常那么和他打招呼。 这位是 好像是上次的警官诶。 好奇的鬼魂们聚了过去,白千湾还没来得及嘱咐鬼魂们这是一位特殊事件部门的警察,宋弄墨已经伸手在西装中拿出了手/枪。 都出去。他以沉静的嗓音下了赶客令。 鬼魂们愣了一秒,立即尖叫着四散而逃,一下子,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 白千湾: 这是在发疯吗? 宋弄墨解开西装外套扣子,将衣服扔在沙发上。白千湾连忙把衣服捡起来:沙发上面有血,不干净。又把衣服挂在凳子椅背。 -- 第82页 他在桌上煮水倒茶:喝茶吧。 宋弄墨今天的低气压夸张之极,他以往从未见过,自己根本是撞在枪口上了,不过,毕竟对方刚刚丧父,白千湾也能理解他为何发疯。 茶叶还是上次宋弄墨带给他的那些。 宋弄墨解着袖口的纽扣,一边走到了床边:你为什么把床放在客厅? 不行吗? 白千湾端着茶杯走到床边,整洁的床铺,雪白的床单枕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反正他平常也不会有客人来访,把客厅当卧室用也不稀奇吧。刚酌了口铁观音,下一秒他倏然被抢走了茶杯,宋弄墨把茶杯放在桌上,白千湾还没说什么,忽然就被仰面按倒在了床上。 宋弄墨解开皮带,将白千湾双手举过头顶,绑在弹簧床的床柱上。 自知打不过宋弄墨,又明白他此刻正在发疯,白千湾甚至没有挣扎一下。以注视熊孩子撒欢的目光凝望了宋弄墨一会儿之后,他说:其实也没必要绑住我吧。 宋弄墨半跪在他身侧,冷冷地俯视他,眉宇阴郁不散:你会跑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以前不是,我找了你很久,只有户籍更新信息的时候你才出现。 呃。 你好像很害怕我断定你是食人族,对吧。 我不是。白千湾再次强调。 为什么?你吃过谁? 没有 如果是你自己干的坏事,你不会这么遮掩。所以那件事是你无意做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父亲的女友。 那锅热腾腾的红烧肉忽地又重现了。 到底吃了吗?不记得了。 不是我做的。他只能这么说。 我发现跟你好好说话没有用,还是这样更合适。 宋弄墨俯下身,长而深邃的双眼默然望着白千湾。 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证据的话,为什么不逮捕我?何况根本没有证据啊,因为我没有做那件事。白千湾瞪着他。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高中时候表现的那么单纯,但我还是害怕你做了很出格的事情,搞不好有一天逮捕你的人会是我。 让你今天这么发疯的就是这种事? 对。 已经弄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想什么了,无法理解。 白千湾沉重地阖上眼睛,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病啊? 第41章 第 41 章 41 说完这话,白千湾手腕上的皮带忽地被宋弄墨解开了。 白千湾一头雾水,难道被说有病会更令他高兴吗?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白千湾回归了自由。将手腕勒出红痕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胸口,他又闭上了眼睛,大有就这个姿势入睡的意思。 宋弄墨侧躺在他身边,手机离白千湾的耳朵很近,他听见对方哒哒哒的键盘打字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你不回去啊?他问。 嗯。 离家出走? 是啊。 被评价为有病的宋弄墨完全没有生气,反倒脱了外衣和他躺在一起玩手机,毕竟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了,白千湾也不惊讶,甚至还给宋弄墨挪了挪位置。 白千湾飞快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宋弄墨把每个程序打开之后又关上,看着忙碌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做。 他脑子里转悠着刚刚和宋弄墨的对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宋弄墨说的是实话,那么他是真的一直把白千湾视作感情深厚的朋友了,所以才至于到达如此烦恼的程度,尽管他们已九年不曾见面。 怎么看,都像是白千湾冷酷无情,抛下了宋弄墨整整九年。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闭上又睁开眼睛,再次重复了类似的动作,困倦如同潮水般袭来,晕眩的滋味好比在摇摆车上坐了半个小时,白千湾头疼不已,像环抱抱枕那样抱住宋弄墨,仿佛这样能纾解身体上的痛苦。他额头靠在宋弄墨肩膀,呢喃说:我要睡了。 这次的梦含有惊悚情节。 死掉了哦 把手臂塞进喉咙里是怎么做到的啊 不会卡住吗? 那就是噎死的吧! 噎死和窒息致死是一样的啦! 我是文科生,怎么会知道啊。 据说判定是自杀 坐落在B市一中附近的某座小区内,小孩子们对着其中一栋楼指指点点。 这是刚刚新建不久的高档小区,据说裴安的父母为了孩子能方便上下学,特地在这里买了房子,因为家境富裕,这对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在楼下铁门处的控制面板上按下数字4之后,播声处很快传来女子的声音:是小白吗? 是的。白千湾回答。 门开了。 -- 第83页 白千湾乘坐电梯抵达四楼,来开门的是一位三十余岁模样的女子,双眼浮肿,像是在水中泡过般发红,向来妆容得体精致的裴太太素面朝天,沙哑着嗓子请他进门。白千湾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客厅桌上,裴太太说:下次不必带来了。 阿姨 裴安在这里。裴太太推开另一扇门的房间。 裴安的遗像放置在桌上,两边燃着香烛。 跪在蒲团上,白千湾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了什么。 离开房间之后,裴太太请他坐下喝茶。 十一长假,有什么旅游的打算吗?她似乎想尽可能地述说正常的话题。 本来是有的但是出了这些事之后,我和弄墨都没有心情。 这样啊。裴太太叹息道。 因为肠胃炎住院的白千湾未能参与裴安的葬礼,这次是特地过来拜祭他的。 裴太太又说:身体好些了吗?你瘦了不少。 好多了。 她点点头,脸上浮现疲累的神情。白千湾寒暄几句,很快起身告辞。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徘徊的鬼魂们在门口拉拉扯扯,见到白千湾回来,都咧开嘴与他说笑,白千湾勉强点点头,推开大门。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米袋也见底了,他想吃点什么填肚子都找不到。在清点了柜子里现金的数量之后,白千湾又不想点外卖了。 有人在敲门? 白千湾隐约听见了砰砰的声音。鬼魂们先他一步,从门外闯进来:有客人来啦! 宋弄墨拎着两碗汤面拄在门口,身上就穿了T恤和长裤。 不冷啊?白千湾去倒了热水。 刚从家里出来。 把两碗面放在桌上,宋弄墨进了盥洗室洗手,再出来的时候白千湾已经开动了。 你又没吃饭?他喝了口热水,冻得打颤的身体才稍微回暖了一些。 啊,虾好好吃。 你再这样会长不高的。 知道知道,白千湾敷衍了几句,你今晚回去吗? 在你这儿睡。 又吵架? 没有,宋弄墨摇头,小孩子很吵,为什么女孩子也能这么吵? 白千湾没有姐妹兄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洗澡之后,宋弄墨趴在床上小憩,白千湾从浴室里出来,把他摇醒。 干嘛? 你觉得他们真是自杀的吗? 昏暗的夜色里,白千湾狐疑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不是。宋弄墨的口吻很笃定。 白千湾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也会这样想要小心啊,超自然事件社团只剩下两人存活了。 晚上,两人挨在一起睡觉,床不够大,睡两个人已经有点勉强。 台灯开着,白千湾倚着床头看书,鼻梁上戴了副金丝眼镜,看着像个文弱病书生。宋弄墨靠过去:大晚上的,别看了。你想读计算机专业以后敲代码? 滚滚滚,我要掉下去了,白千湾放下书推了他一把,少吃点别长那么厚实。 哪里厚实啊。 手臂啊,别健身成那种很吓人的肌肉男了。 我没健身啊,就打打球和跑步而已。你不喜欢肌肉男? 这样就行。 白千湾好奇地在宋弄墨上身捏捏摸摸,十七岁的宋弄墨体型已经几乎是成年人的模样了,瘦削又结实,对他来说是既美味又有观赏性。 灯关了,两人肩挨着肩。良久,他听见宋弄墨说:害怕吗? 虽然我不想死,白千湾低声说,但是,你说下一个是你还是我? 乐观点,记得写十一假期作业。 好吧。 你发烧了。 在视线聚焦之前,一只手盖上了白千湾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抚了抚。 发烧?说话时,他发现自己喉咙干涸,声音沙哑得像是梦中的裴太太,超自然事件社团社长的母亲。 宋弄墨扶他靠在床头,递给他温水和药片。 这人披着件衬衣,胸膛腹肌赤/裸裸明晃晃,简直和九年前没什么区别。 白千湾从杯子里抬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离家出走了。宋弄墨说。 你又离家出走。 想起来了?宋弄墨笑了笑,这次是什么梦? 饿肚子的时候你上门来送海鲜面,原因是你离家出走,他把杯子拍在床头柜上,一场及时雨。 你现在总算不穷了吧,宋弄墨说,一百万,不买电子设备的话以你的开销程度可以花很久。 可是我捐掉了。 为什么?宋弄墨像看傻瓜一样盯着他。 自从遇见你,哦,不是,自从为你通灵之后,诸事不顺,可能是因为钱的缘故吧,太多了压不住。 -- 第84页 所以你现在还是需要隔一段时间出去接单? 对啊。 药物似乎开始起作用了,白千湾头疼的症状变轻了一点,他闭上眼睛进入休憩状态,有人正在帮他掖被子。 你可以换个工作。 宋弄墨的回答和说话的内容一样莫名其妙。 什么?他诧异地张开眼,拜托,二十二世纪了,我的学历做不了别的,除非去工地搬砖。 宋弄墨皱了皱眉:缺钱的话,你为什么不找我? 这是自诩提款机吗? 谜一样的执着与亲昵 提出借他钱这种不情之请 睡一张床 一个荒谬的想法蓦地坠落在白千湾心中。 他惊问:你想包养我? 宋弄墨怔愣了须臾,不悦道:你在说什么?我没这个意思。包养这种事你又不会答应。 白千湾一阵心虚,暗暗想,干嘛把话说死呢!如果他其实想说好的我答应了岂不是很尴尬?假设宋弄墨答应给他看巫术案案卷的话,他完全愿意被包养,甚至可以倒贴钱呢。 被白千湾郁闷复杂的双眸凝视了许久,宋弄墨叹了口气,用手盖住他的眼睛:别开玩笑了,睡吧。手心里,白千湾的睫毛仿佛蝴蝶振翅般掀动着。 你今晚在这里睡?白千湾总算闭上眼睛了。 嗯。 幸好我买了一张大床,他翻了个身,记忆里那张窄窄的小床似乎又浮现在他身下了,比以前家里的大多了,完全可以睡上两个人。 不一会儿,他像个孩子一样睡着了,呼吸声轻轻的,柔软无害。 宋弄墨看着他,心思也软和了些。他关了灯,悄声走到窗边。 蓝色的恶鬼漂浮在窗外,探着脑袋往里边瞧,见到了宋弄墨,他浓眉倒竖:你不会把他绑架了吧? 没有。 隔着窗户,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对话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 睡觉。 为什么?有比他更喜欢睡觉的人吗? 因为生病。 哦怪不得。 你怎么一直跟着他? 好玩啊。 他可真是招鬼喜欢。 宋弄墨转了转打火机,问小康王:你见过白骋吗? 第42章 第 42 章 42 白骋? 他啊,我上辈子见过哦。小康王说。 上辈子? 是啊。小康王掰着手指数了数,两千多年前的事儿了,具体多少年,我也不记得了,你自己算吧,那时候他还不叫白骋。郑朝的国姓是齐。 他以前也是郑朝宗室? 不只是宗室啊,他以前是个皇帝诶。他是我叔叔。 你们还有这种关联。 像这种活了几千年的鬼魂,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查案的时候,宋弄墨有时候就会去找这些徘徊在城市里的高阶鬼魂,问问他们是否认识犯罪嫌疑人,或者,拜托他们一些寻找证人之类的事情。毕竟,鬼魂不像人类那样,受到空间的限制,他们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想见什么人就可以见什么人。 那这辈子他在做什么?你见过他吗?略微思索,宋弄墨问他。 小康王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揶揄笑声,你真的很关心白千湾诶,连他的父亲你也要了解一下吗? 宋弄墨说:他父亲在九年前就失踪了。 这件事他也问过我,不过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也没有见过他。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宋弄墨抚摸着窗玻璃上的胶水痕迹,之前,这儿贴着圣母玛利亚像:白千湾父亲的女朋友也失踪了。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每年都有失踪案吧?我都搞不明白,你在怀疑哪个人?我、白骋,还是白千湾?小康王把脸贴在窗户上,看向了床上的人影,他其实很警惕的。 宋某不想解释什么,再说,白千湾的防备不用小康王说他也知道。 2133年之后就没人再见过白骋了,他人间蒸发。 在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工作很辛苦吧?每天都要和各种各样的鬼魂打交道,钻各种各样的漏洞,毕竟我们的证词不一定是对的。小康王答非所问,摸了摸他程亮的光头,在夕阳下仿佛一个巨大的灯泡的脑袋,圆溜溜的,九年前的案子你到现在还在查吗?嗯,不对,九年前你还不是个警察呢。你好像很在意这些细节,就因为他和白千湾有关系吗? 好像没什么好聊的了 宋弄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到了床边的座椅上,他打开手机检索,关于两千多年前的郑朝历史,他了解的不多。 齐姓的郑朝开国皇帝在位二十多年,四十岁去世。郑朝是华国的历史上一个评价不高的短暂王朝,历史上对白骋前世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最经常说到的是说他醉心巫术,就好像后来很多皇帝都热衷于炼丹成仙一样,其他皇帝信赖道士,而他信赖当时的巫师。 -- 第85页 不过说到底这只是白骋的前世,宋弄墨从这里面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小康王已经静悄悄的溜进了房间,它漂浮在床榻的上空,眼睛肆无忌惮的观察着床上躺着的白浅湾。 宋弄墨没有赶他走,他也正盯着白千湾瞧。 白千湾睡着时没什么声响,呼吸都很轻微,微卷的黑发盖着侧睡的脸孔,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宋弄墨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像外表这样是朵孱弱菟丝花就好了 你见过上辈子的白千湾吗?思及此处,他又开始询问小康王。 当然,他上辈子跟我是堂兄弟,还得管我叫哥哥呢。虽然我们关系不好,但是那还是一段快乐的日子。微微泛蓝的双眼浮现出怀念的神色,小康王鼓起脸颊,但是他真的很惹人讨厌。 这家伙两辈子都觉得我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意图,天啊,他怎么跟以前一模一样!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而已呀。哎,你这是什么怀疑的眼神啊,拜托,他是我弟弟耶,郑朝子嗣少,宗室其实没有几个人,年纪相仿的堂兄弟姐妹都是一起长大的。 因为床上还有一个病人正在睡觉,他们俩说话的声音都非常的低。 宋弄墨惊讶道:他也是宗室子弟吗? 小康王哼了一声:他是皇帝的儿子,又当了皇帝。如果你翻阅史书的话能看到他的名字哦,地位高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了,就因为是皇帝的儿子,又立了太子,登了基,他的名字才能记在书上,而我存在的痕迹早就被人抹去了。 脑海里浮现出郑朝历史的内容,宋弄墨陷入了沉思。 关于白骋的前世,历史上,这位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取名为汶。与汶相关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太子齐汶性格孤僻,不得皇帝的喜欢。齐汶十八岁登基,不到半年就逝世了,他甚至没有留下子嗣,政绩上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东西。唯一写了几笔的是齐汶也像先帝那样笃信巫术,传言他正是因巫术而死。 小康王看着他手机上的屏幕,一目十行,这些史书他早就烂熟于心,不知看了多少遍。 好奇怪啊,你为什么不问我你上辈子是什么呢? 宋弄墨扬眉:我? 你就是那个巫师啊。整天在暗室里面捣腾祭品,最后还得了个善终,诶,也不算善终吧,毕竟你失踪了嘛。哎,怎么又是失踪了?怪不得你这辈子开始查失踪案了,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胡说八道。 到底是不是小康王在满嘴跑火车,宋弄墨无从考据,他也因此不再追问。 到了傍晚,白千湾醒来与宋弄墨两人一起吃饭。他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嘴里含着体温计咕哝:这次没有做梦。 小康王飘浮在他头顶,双脚站在天花板上,手伸长了去摸白千湾的头发。 这鬼根本只有九岁吧! 白千湾一把打掉了小康王的手,转过脸,对宋弄墨说:你怎么还没回去? 宋弄墨心不在焉:嗯。 当他默认了,白千湾狐疑地咬着筷子:你是不是打算监视我? 宋弄墨一晒:如果我打算监视你,你现在就不住在鬼屋里了。 那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白千湾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在晚上睡觉之前,宋弄墨还是待在房间里,他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翻动着手机。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宋弄墨已经不在了。 眼前模糊又渐渐清晰的,是灰白的天花板,上边黏着小康王昨天留下的脚印。斜飞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小康王蓝色的身影隐约在外边摇晃。 难得一次起床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鬼魂呢。 洗漱之后,白千湾拿上那个镜头落了灰的长焦相机。今天他的目的地也是B市一中。 小康王的上身穿过墙壁,探向了整理相机包的白千湾。一想到他对昨天的对话一无所知,小康王就开心地笑了出来:要去学校吗?虽然,想必白千湾多半也能察觉到宋弄墨的意图,他也不是个傻瓜嘛。 是啊。白千湾说。 两人一前一后准备出门,突然阻挡他们脚步的,是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 久违的鬼来电? 白千湾嘀咕着拿起话筒,一串嘻嘻的尖锐笑声灌入耳朵。 他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也笑道:早上好啊。 笑容很快从他脸上蒸发,消失不见。 一把扔下话筒之后,整个电话被他一脚踢飞。 小康王瞠目结舌:你好暴躁啊。 暴躁吗?白千湾问。 反正他现在有手机了,固话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不过,他最近是有点暴躁,烦心事实在太多了。 门外,茉莉花丛长满了杂草,清晨的露珠浮现在叶子上,庭院空落落的,只剩下一只蓝色鬼魂。 小康王依然在cos硫克,仿佛自己背上真的长了一对翅膀,双臂浮动,撅着个屁股,因为没有穿衣服,显得格外的滑稽。 路上,白千湾遇上了不少之前在他房间里留宿的鬼魂们,大家都向他抱怨。 -- 第86页 那位警官实在是太恐怖了! 呜呜呜,感觉肚子里的孩子都吓哭了耶。 太吓鬼了! 呃,我替他道个歉吧,他不是故意的。白千湾尴尬地挠挠头发。 你让他们住在这里,难道不收房租的吗?小康王问。 本来他们也就在那里住的,这是一间鬼屋。理论上应该是他们向他收房租。 除了踢飞电话,你脾气真的很好嘛,这么脾气好的人一般都是会被欺负。 这家伙真是说对了。 大部分时间里他就是一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捏。所以在仓库里,他才会被人当成了人肉沙包吧。 在搭乘电车之后,白千湾迅速赶到了b市一中,这一次,他的他的身份依然还是摄影师,只不过又在其中提到了拜访钢琴老师。 我以为你又是来采访的呢,那位投资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还有活动,搞得真的是,校园乌烟瘴气的。保安抱怨着。 那位投资商是做什么的?白千湾随口问道。 好像是做什么橡胶还是外贸出口之类的?以前是一中的学生。 白千心里一动:他是哪一届的学生? 2135。 2135届。 白千湾把这几个数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会儿。 白千湾和这个投资商是同届的学生。如果能采访投资商的话,也许还能问问他关于巫术案的细节,不过想采访他想必非常困难毕竟白千湾没有记者证。 走过橙黄色的大道,穿过竹林,白千湾再次来到了这座仿佛奶油冰淇淋般的建筑面前,袅袅的钢琴声从里边涌进耳朵,沁人心脾。 在台阶上坐下,白千湾仰望音乐教室。左侧有一个窗户,巨大的透明的窗户,可以窥见音乐教室里面的情形。 万久虔诚的望着他的老师,女教师毫无知觉,只静静地操控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坐在窗边的女孩们发现了窗外的男人。她们嘀嘀咕咕了几句。宋玉墨看着他,眉毛皱了起来,攥紧了手里的音乐课本。白千湾朝她笑了笑。 现在还没有到下课的时间,白千湾只好在音乐教室前的台阶上坐着佯装沉思者。期间小康王像一只蝙蝠一样,从教室尖顶上俯冲,到处追逐天空中的小鸟麻雀。 远处突然来了一群人。 三五个穿着黑衣戴着黑墨镜的保镖模样的男子,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过,他身边还跟着许多老师领导。白千湾以手支颐,只是悄悄的看了一眼。 那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投资商了吧。 思维飘忽得像天上的船,白千湾很快又开始反刍昨晚的事情。 宋弄墨的话到底有几成是真的呢? 说好要远离宋弄墨的自己,似乎也和他越来越亲近。 一双穿着皮鞋的脚忽然停在了他眼前。 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啊?男人说。 这个男人身材矮小,尖脸,眉毛细长。 白千湾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心里仿佛下起了沉重的雷阵雨。 喂,那家伙哭了耶,为什么要哭啊? 你喜不喜欢青蛙,要不要吃青蛙?只能活吞哦。 跪下来学狗叫,快点! 不肯叫,牙齿还咬得这么紧,把他的牙打掉怎么样? 来,小白,看镜头,三二一 用刀子刻几个字嘛,刻什么好呢?杀人犯? 拔光他的头发吧,哈哈! 牙齿在打颤,就连肩膀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下子摔进了冰窖里。所有的在体育仓库里的回忆一下子涌现了。 原来是你啊,小白?男人蹲下来,笑眯眯的一双眼睛。 周杨站在他身旁,脸色苍白。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俄杰? 白千湾垂眸,喃喃自语:李觉爱和裴一辉都去世了 干嘛,男人竖起眉毛,你是想说是你干的吗?呵呵,那可不得了,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在发抖啊。 白千湾抬起头,在男人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保镖,如同山一样高大。 再见咯。男人嬉笑着摆摆手。 周杨愣愣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很快就走开了,跟上了王俄杰的脚步。 真讨厌啊。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喂,你脸色好差哦。小康王忧心忡忡地凑过去,刚病好就不要出来了。对了,那个人是谁,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宋弄墨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啊。 如此想着,白千湾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就是挑衅的意思。他语焉不详。 毕竟当年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这么轻率地把我确定为凶手的话不怕你们也是那种下场吗?】 什么?小康王不明就里。 这时,下课铃响了。 第43章 第 43 章 43 时间应该倒溯返回九年前的一个秋天。B市一中花坛的茉莉花已经渐渐衰败,大部分跌落泥地,剩余的也变得枯黄,失去叫人一亲芳泽的纯洁。 -- 第87页 学生们对死亡的恐惧始于这个凋零的秋天。 尽管B市一中仍日夜充斥着读书喃喃的低语,校园的景色也与平时并无不同,但作为三位学生的接连自杀死亡神秘事件的发生地点,B市一中的上空自然也如同雾霾般掩盖了一层灰色薄雾。 Kuru 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宋弄墨在室外呼喊白千湾的名字,后者一把遮住住了自己的铅笔在纸上写下的四个字母,嘴里念叨的词也立即消失。 高瘦的人影从教室大门走进,来者是宋弄墨,他绕过几排桌椅,眼角瞥着白千湾,松了口气:你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干什么? 头疼。 白千湾以手支颐,灯下他的脸孔有如珍珠般的苍白颜色,说这种谎话,他是再适合不过了。 傍晚时分,教室外已是将近夜晚般的沉睡模样,室内灯光明亮张扬,将窗外透进来的黯淡夕阳一拳打飞。 那就早点回家吧。宋弄墨在他桌前停下,俯视对方松软的棕黑发梢下圆润无力的眼睛,白千湾是个病秧子,动不动头疼发烧,不能磕不能碰的,被班里的男生调侃是公主命,其实宋弄墨心底也是这样想。 铅笔的字迹在他指尖摩挲下已经消失 肩膀擦过宋弄墨的手臂,白千湾站起来,从拥挤的桌椅间穿梭而过:我去洗手。 白千湾看起来是心事重重,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处于心不在焉或是思考的状态下,因此,宋弄墨也不曾留意今日对方有何异样。在他洗手之后,两人背上书包离开校园。卷起的秋风夹带着茉莉花残余香气从橙黄色砖道上滑过,尽管思绪万千,白千湾仍分神与宋弄墨说着好冷、叶子掉了这样无所谓的话语,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橙黄砖道的起点,一中的校门。 白骋的名姓宛若这场秋风般在他身边起舞。 搞不好失踪的白骋已经死掉了,死于库鲁病,手舞足蹈,大笑,头疼,瘫痪,在梦中死去,嘴里默念着kuru(库鲁)。⑴ 新几内亚高地的土著部落有食用逝者尸体的习俗。 在艰难痛苦的饥荒中,曾有易子而食的记录。 将军将人肉风干作为军粮。 步入现代社会之后,伴随着法律与人权意识的健全,食人早已是一种禁忌。 旧时种种食人肉记载,无非伴随着饥饿或是宗教习俗等因素。 既无饥饿之忧,也不受宗教束缚的白骋却生出了啃噬同胞的獠牙,伴随着年岁渐长,白千湾在齿寒之余,也深感兴味。 何以这样残忍的异食癖出现在了作为现代人的白骋身体内部,并且遗传在了白千湾身上?莫非他们的血管流淌着赤道几内亚木尼河的水质 想什么呢?看车。 宋弄墨的嗓音被风吹入脑海,也驱散了这些胡思乱想。 白千湾半阖着眼,两人已经穿过校门,一条平整的马路横贯眼前,车龙汹涌,如果不是宋弄墨出声叫他,恐怕他将默默走入车流之中也说不定。 饿了。他眨眨眼。 一起吃饭吗? 不了。 六点之后的这班公车通常都挤着太平路各个学校的学生,今天也不例外。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白千湾和宋弄墨拉着吊环站定,车开了,随着窗风一起涌来的还有关于一中离奇连环自杀案的流言。 自杀案 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我妈说是学校里有不好的东西,那几个人是冲撞了什么 听说是被咒死的 超自然事件社团,看来命格不够重的人不能碰这种所谓超自然 第四个会是谁 马上就放假了,阎王爷也得歇息会儿吧 说话的是隔壁学校的几个学生,坐在里侧的座位里,他们低声谈论着传说中的古怪自杀事件。 勉强可以作为未来当事人之一的白千湾飞快地瞟了那几个人一眼,沐浴于各色光怪陆离的传闻之中,又曾目击过其中一位死者的死状,他难免将自己代入到第四位这一角色里,在肥皂盒子般的竖放棺材里站定,等待凶手合上盖子。 别多想。 头顶传来另一种声音,有别于其余人的担忧、恐惧,也不同于白千湾的蠢蠢欲动,身处同样环境,又是超自然事件社团副社长的宋弄墨在自杀事件接连发生之后表现出了诡异的镇定感,天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冷静,反正他变声期之后的低沉磁性的嗓音总是承担着促使白千湾停止头脑发热的宝贵作用,像一盆冷水迎面泼下,白千湾从棺材里走了出来,耷拉着脑袋。 在回家的路线上,白千湾和宋弄墨的确同路,因而放学时常常一起回家,至于为何身为知名集团富三代的宋弄墨热衷步行返家而不是司机接送,好事者也为此编织了各种说法,比较靠谱又得到本人模糊默认的一种是宋家继母与宋弄墨不和,相看两厌,以至于他甚至不愿意与继母派来的司机打交道。 -- 第88页 其实宋弄墨只是打算和白千湾一起回家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白家在D区的房子不好不坏,三层楼的自建房,两个人住绰绰有余。白千湾家是单亲家庭,自从白骋失踪之后,很快变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模式。宋弄墨总琢磨着把白千湾带回家养,反正他家也没别人了,还不如跟着宋弄墨过日子。 他这些心思,白千湾浑然不觉。走到路口,白家的屋顶在电线杆旁露出脑袋,他放缓了脚步,一边和宋弄墨道别:拜拜。 你下午吓我一跳。宋弄墨倏然说。 什么? 你没下楼,其他人都在,说明你落单了。 一下子明白他是什么隐喻,白千湾调皮地歪了一下头,有模仿颈椎折断形态的意思,随即被宋弄墨两手扶正。他手指按在白千湾肩膀和脖子两处,略微发冷的一双手。它美味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白千湾的视网膜中。 三位学生都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死去的,另外的死亡条件分别是身在学校、夜晚,因此这段时间走读的学生们都被老师勒令放学就必须离开学校,住宿的学生严格按照学校规定由教师带领进出晚自习室与宿舍。学校流传着落单就会死这种神秘说法。 宋弄墨不满于他吊儿郎当的不配合,语气冷了些:听话。 白千湾看着他,忽地一笑。 宋弄墨十七岁的脸孔已经渐褪青涩,那种冷峻锋利的气质愈发明显,自然迷倒了一片校内女生,在他突然加入超自然事件社团之后,来自各年级的入社申请书如雪花般飞入宣传部部长白千湾空旷的社团邮箱内,阅读这些五花八门入社申请理由时,白千湾难免联想到这位宋校草当初面试时的入社理由因为你啊。 他不好判断宋弄墨对他有什么企图,多疑的本性叫白千湾踟蹰了一段时间,最终大笔一挥同意对方入社的原因是宋弄墨的手看起来很好吃,当然,这个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相处了几个月之后,白千湾也渐渐发觉了宋弄墨的脾性,这人对他有某种程度上的控制欲,唯独对他这样。世界无奇不有。 白千湾并不反感这种被控制的感觉,甚至还乐在其中。他闲着的时候就喜欢撩拨宋弄墨,看对方生气和使用强制手段成了白千湾的乐趣之一。 太可爱了。他想。 好了,晚安。 嗯。 宋弄墨这才松开手,目送他转到家门口,自己才掉头回家。 国庆的七天假期很快过去,白千湾卷着国庆作业返校,意外的是,教室之中缺了一个人。 宋弄墨不在了。 早晨第一节课,班长在清点人数时向任课教师提到宋弄墨请了事假,白千湾提着的心才掉回原位,摔出扑通一声响。 他差点以为宋弄墨抢先一步,成为连环自杀案的第四位死者。 同桌也是恍惚:唉,我还以为又出事了。大吉大利,阿弥陀佛。 即便如此,学校内部仍然弥漫着不散的阴郁瘴气,往来的教师面色青白,他们被频繁的媒体采访、领导压力以及死亡的恐惧压迫着,更在死者家长面前抬不起头,甚至有一位教师因此辞职。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天气转冷之后,体育教师对于锻炼的要求就放低了不少,做完热身运动,他旋即宣布自由活动,和往常一样,男生们前往体育器材室取篮球,女生们返回教室或者散步。白千湾从来和篮球运动绝缘,他正准备回教室,忽然被一位女生拦住了。 李觉爱找你,她的手指指向了体育仓库,在那儿。 李觉爱? 物理课代表,经常和宋弄墨一起打球的高个子健壮男生。白千湾对他的肌肉分布很感兴趣,见到他的时候,脑海里时不时冒出解剖图一样的画面。 略一思索,他还是往体育仓库走去了。 仓库门半敞着,他一进门,先见到的不是李觉爱,而是裴一辉。除了他之外,仓库里还有七八个男生,仔细看,还有一两个女孩。 白千湾一下子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身后的门忽然砰地关上了。 李觉爱出现了。 我们找你有事哦。他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手臂在仓库里生锈哑铃上晃了晃,手臂关节发出热身运动时舒展的咔咔声。 裴一辉锤了他一拳,大叫:什么啊,处理人这种事也要做热身吗? 仓库里爆发出一阵怪笑。 大概能料到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事了,一层疑惑从他心底浮出,也很快反映在白千湾的表情上。他耐不住说:为什么? 为什么?裴一辉瞪大了眼睛,好像听见什么稀奇的话,拜托,你是巫师诶。 什么? 就是那件事啊,裴一辉摇晃着身体,他也开始做热身运动了,杀人啊。 杀人? 裴安是你杀的吧,唉,他还是我隔了很多层的堂哥啊,上一回族爷寿宴我还见过他呢。他咕哝着,这个措辞不对,其他人也是吧,还有万久、杨笙笙。 -- 第89页 白千湾只觉得荒谬:不是我。 社团里只有你是巫师吧?李觉爱说,真可怕,我听说施法需要条件,你们都在一个社团,想必很容易吧。 下一个就是宋弄墨了。 太吓人了。 巫师啊 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乱说着。 白千湾正欲辩解,眼前忽地人影一闪,侧腹遭到一脚重击,整个人仰面倒下。身体摔落之后,有人不断踢打着他的背部,地雷引爆般的痛苦从腹部和后背席卷而过,他咬紧了牙,仍是发出了呻.吟的痛苦呼声。 眼前出现一双穿黑色运动鞋的脚。 那人蹲下身,尖脸,眉毛细得像宫廷画里的古代女人。他想起来这是王俄杰,坐在他后座的男生。 对方举着手机,手里照明灯的亮光仿佛刀尖般刺眼。 王俄杰说:诶,这个构图可以! 真是荒谬啊。 白千湾还有余心嘲讽别人。 因为他深知自己才不是凶手。这些人简直就是傻瓜。 而且,超自然事件社团也不止一位懂得巫术的人。 正这样想着,一只鞋就碾上他的侧脸,像踩踏蟑螂那样故意碾了碾。 这张脸真是讨厌,这是李觉爱恶意满满的声音,先打一顿吧。 旋即有人一拳砸向了他的眼眶。 吵死了,堵住他的嘴。还有呢?你们想怎么玩? 烧头发怎么样? 小心仓库着火啊。 那就拔光头发呗! 打断手吧。 我带小刀了,谁要? 要拍裸/照吗? 男的裸/照谁要看。 那就 所有人沉浸在处置杀人犯的快乐之中。 萦绕在白千湾身边的,是那层皮革的气味。天气热的时候,仓库里的皮革沙发总是被烤得热腾腾,以至于皮革味溢满仓库。 学校还没出自杀事件的时候,宋弄墨经常和他到这里研究巫术。 有那么一次使他印象深刻,根据书上的内容,祭品需要猫的脑子、青蛙的内脏,诸如此类的东西,白千湾还没说什么,宋弄墨已经断然拒绝。 不能杀猫,青蛙也不行。 宋弄墨是奇怪又矛盾的一个人。 明明热衷巫蛊这种邪术,却又维持着微妙的正义和底线,真是可爱到爆炸。 如果他看见眼前的一切,大概会气得发疯吧。 眼眶已经肿了起来,脸上也是,不知是挨了多少女孩的巴掌和几下拳头,反正白千湾的脸已经疼得麻木,只余下鼓鼓胀胀的感觉,好像充气的球,想必外观上也很像吧。 有人扯去他的上衣,在他胸前用刀子剖划着什么。 白千湾冷冷地盯着拿刀的人,那目光阴恻恻的,叫王俄杰联想到窗外的碎玻璃渣子。 不怕变成下一个吗?白千湾肿胀的嘴唇吐出诅咒般的话语,他在笑,尽管眼角还流着眼泪,如果我就是凶手的话我记得你们的脸、名字 目光触及的地方,张张脸孔都露出凝滞的神情。仓库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带头大叫了一声杀人犯,拳打脚踢仿佛雨点般重新落在白千湾身上。 看镜头哦,王俄杰静静地笑着,扯着白千湾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你那种威胁,我才不怕呢。 这个人怎么不去死啊。 那一瞬间,一种熟悉的冲动从白千湾身体深处涌现。 他很快联想到了白骋,白骋杀人的时候,想必也抱着这样的沸腾欲.望吧? 不妙 撕裂的痛楚从头皮四处流窜,他忍不住哀嚎,在地上打滚。 如果宋弄墨在就好了。 快点阻止他吧。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和白骋一样的怪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⑴库鲁病:曾经仅见于巴布亚新几内亚东部高地有食用已故亲人脏器习俗的土著部落,自从这一习俗被废止后已无新发病例。前驱期患者仅感头痛及关节疼痛,继之出现共济失调、震颤、不自主运动,后者包括舞蹈症、肌阵挛等,在病程晚期出现进行性加重的痴呆,神经异常。 第44章 第 44 章 44 天色逐渐发暗了。 所有玩家离去之后,仓库沉没在黑暗静谧的底层,白千湾□□燥寒冷的空气包裹着,打着冷颤。勉力将自己支撑从地上爬起,仓库内的一切都在他眼前摇晃,目光寻找出口的途中,他看清了身后的大窗户,一轮明月皎洁朦胧,指引着他离开的方向。顺着影子、老鼠奔逃的足迹,白千湾才找到了仓库铁门。 那几个人倒是没打着今晚把他冻死在仓库的主意 外面由操场、树木构成的夜景深邃寂静非常,月光轻盈地在林间跳跃,给这样沉默的夜色蒙上一层面纱。由于学校教师的三令五申,所有走读生不得停留在学校内部,住宿生则禁止夜间私自离开自习室和宿舍,从仓库到橙黄砖路尽头的这一段路,白千湾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碍,只不过每走一步,上身的疼痛就仿佛星火一般点点燃烧,步伐也是摇晃不稳,骨头打架似的疼,不过这几百米路程,他走得断断续续,嘴里也忍不住一直发出拉风箱的粗糙声音。 -- 第90页 亏他还把兜帽拉上了,免得自己此刻的形容吓着其他人。 路过门口保安亭,白千湾被保安说教了一番,不能在学校待这么久啊、小心出事这种话,灯光昏暗,他们也没有注意到白千湾的模样如何。 小孩子和别人打架了啊,自来熟的出租车司机哈哈笑了几声,唉,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去医院? 不是,回B3路。白千湾勉强把自己塞进了车子里,他像个面粉袋子似的扑哧摔在后车厢,手里黏糊糊的,是血。后视镜里照映出一张青紫肿胀的脸,左眼像是塞了乒乓球似的浮肿,眼睛只能睁开一道缝。嘴巴鼓鼓囊囊的,因为牙龈和口腔也出了损伤。更不要提他身上的伤了,手臂有骨折的迹象。这样的惨状,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在B3路的小诊所里略微包扎了一些皮外伤和骨折的地方,医师絮絮叨叨地教育白千湾少打架多读书,他只能点头称是。回家之后他狠狠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窗户里展开深蓝的天空,天还未完全亮。白千湾洗了把脸,在床上静坐。 他很清醒。 咒语和仪式的步骤在眼前徘徊。 尽管一直明白自己心底藏着蠢蠢欲动的冬眠大蛇,但它的苏醒委实叫白千湾始料不及。他完全不想步白骋的后尘,无关其他,只是纯粹对白骋的厌烦而已。 虽然他是个怪物,但他不能杀人,否则就会变成白骋的模样了。 再说,如果他做了什么,宋弄墨恐怕会为此发疯。 怎么办呢? 如果宋弄墨此时就在这里就好了 不久之后,电话铃声急速响起。 班主任的呼喊氤氲着怒气:怎么可以不请假就旷课呢? 抱歉。 什么时候回到学校? 嗯暂时不回去了。 生病了吗? 是的。 如此结束了对话,白千湾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前往浴室。 剥去衣物之后,出现在镜子里的他几乎被拔掉了所有头发,头皮大片结痂,如同趴着一团蚂蚁,仅剩的几撮头发如同荒漠里孤独的杂草般突兀。赤/裸的身体多了几行鲜艳的大字,用刀尖划破皮肤深深刻下的文字。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幼稚又恶毒的话 可怕的是,白千湾怀疑自己正在向这三个字进发。 宋弄墨不在他身边,他又变成了独自一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打不通宋弄墨的电话,短信也如石沉大海。他顿悟自己是太依赖对方了,何况这种事也不能随意说出口。我想杀人这种事还是藏起来好了。 第三天的白千湾依然没有前往学校。 班主任的话语带了恳求的味道:病好了,为什么不肯过来呢? 学校里的气氛难以忍受。 我明白,班主任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是超自然事件社团仅剩的两人之一,害怕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是吗? 白千湾笑了:是吧。 那你 有点想退学,可又担心这样会使得宋弄墨成为唯一目标。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老师给我一点意见吧。 这 第四天,白千湾拔掉了电话线,他带上所有现金和一脑袋咒语离开白家进入Z区。Z区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在强行施咒迫使自己遗忘某些事情之后,白千湾彻底变成了一个怪人。他像是得过怪病,头发只剩下一点点,眉毛也好像被扒过,光秃秃的,头皮上有剥落的血痂痕迹,不能细看,否则有呕吐的危险。他被Z区的小孩取了难听的外号,去打工也会被人嫌弃,只好在半夜出来做卸货的工作,免得吓着别人。 几个月后头发眉毛长出来的白千湾看起来正常了不少,但是因为常年戴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问道他是从哪儿来的,来做什么,他自己也咕咕哝哝说不上来的缘故,被房东怀疑是有精神问题。不过这在Z区不算什么稀奇事,Z区很快接纳了他。 白千湾开始在Z区从事一些和灵异相关的事务,比如招魂、超度、问灵等等,没过多久就变成当地的神棍之类的角色,收入勉强可以填饱肚子。当然,迷恋上电子产品之后,灵异事务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 七月份,白千湾存款见底。不得不出去做兼职,离开群租房时,房东调侃白千湾:难得看你白天出门呢。 嗯,要去找工作了。 诶?你要找工作啊? 是啊,没钱吃饭了。 虽然白千湾初中毕业的学历和未成年的年龄想也知道找不了什么高薪工作,只能在餐厅勉强当个临时服务生,这样也算聊胜于无,几经权衡之下他来到了B区一家中餐厅打工,一想到这个月结束就能买个新笔记本电脑,他就充满了端菜的动力。 欢迎光临。 白千湾抱着菜单微笑。 来人是一位年轻男人,也许用青年形容更合适,大概二十岁的年纪。他点了山楂玫瑰冰粥、苦瓜酿虾茸和冰花煎饺。 之所以白千湾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个顾客第二次、第三次和第四次来时都点了一样的东西。 -- 第91页 为什么不点一些别的?对方第五次来时,白千湾问他。 我不是因为吃饭才过来的,所以青年语焉不详。 下班之后,白千湾在门口见到了寒风中伫立的青年和他身后的汽车,对方表示可以顺道送他回家。如此持续了一个多月后白千湾才在同事的调侃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来一个名字。 阮致向白千湾表白的时候,他中毒电脑般的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先跳出来一个名字。宋弄墨。因为想不起来这人是谁,白千湾也没有太注意。 白千湾在几年后手握存款买入X区鬼屋,也成为了正式的通灵师,日子过得平静又无聊,以前的痛苦渐渐扩散消失近乎为零,偶尔他会想起为何自己在Z区头发掉光了的疑惑,因为没有结果,很快就被白千湾抛在脑后,连同杀人和吃人的欲.望一起。 在碰见百万订单之后,这些旧事像候鸟回归他的身体,他的痛苦、愤恨、歇斯底里,还有对宋弄墨的食欲与爱。 铃声如雨点般落下。 女孩们成群结队地从音乐教室里涌出,台阶上坐着的男人像风中的竹子一样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不好意思。 男人站了起来,侧身为学生让道,他的脸色非常白皙,甚至到了些许病态的地步,眉宇间更是萦绕着一股忧愁病气。有路过的活泼女孩子和他打招呼,他也是低下头不好意思似的微笑,如果不是注意到他搭在栏杆上的手臂,以及关节泛白、紧紧地扣住栏杆的手指,宋玉墨大概也会被他骗过去,以为他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 如果不抓住栏杆,想必白千湾会摔下去。 宋玉墨抱着音乐课大课本在顶格楼梯上俯视着他,疑惑道:白先生的文章还没写完吗? 白千湾已经不意外在这里见到她了。宋家兄妹无处不在。 不过,他已经忘了他还有这个借口。 他还没编好自己写到哪儿,宋玉墨又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难道他看起来很糟糕吗? 宋玉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快进医院了。 老毛病了,有点头疼而已,白千湾果断撇下上一个问题,没有大碍。 宋玉墨看了他几眼,没有再说什么,正要与白千湾道别,身后倏忽传来了钢琴老师的嗓音。 你今天怎么又玉墨? 年长的女子看了看她和白千湾,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钢琴老师今天心不在焉、面色疲倦 宋玉墨这样想着,朝她莞尔一笑:老师,我先走了,你们聊吧。 钢琴老师今天也是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背着巨大的米色布包。在看到白千湾之后,她神色缓和了些。 今天的风很大,秋天逼近之后,整个B市都已经降温了,他们站在门口,风不住的摇晃着竹林,他的发梢也在风中摇摆着。 没关系吗,她说,你是不是病了? 本来想着来问问您关于从前的事情,现在不必了。 为什么? 嗯,没有找到凶手,只是突然想起来很多事。 白千湾看起来有些浑噩,眼睛瞟着前方三十公分处的白石台阶,像个上课走神的学生。他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与钢琴老师道别。 回到鬼屋之后,白千湾抱膝坐在床上,表情呆滞无比。 惊慌的鬼魂们围成一圈,盘绕在床的四周。 怎么了宝宝! 遇到什么事情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呜呜呜,到底怎么了,小白别这样啊。 良久之后,白千湾才出声解释:一想到那些事我就非常痛苦。 什么事?小康王插进了鬼群中,表情也是惊恐不已。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心灰意冷的白千湾。 感觉今晚要做噩梦了。他们在仓库里抓住我白千湾喃喃,我想杀人。 啊啊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康王叫了一声,怎么回事嘛,小声告诉我? 王俄杰。 王俄杰。 白千湾置若罔闻,他进了厨房。 只见他苍白的双手打开了橱柜,拿出了一瓶药 快拦住小白!偷偷尾随的女鬼尖叫道。 旋即一群鬼魂将白千湾猛地扑倒在地,众鬼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他又要自杀了!、一定是氰酸钾!之类的话。 拜托,那只是治疗牙龈出血的维生素C口含片他才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自杀。 唔,我压不住了! 把药藏起来! 快去告诉客户! 白千湾在混乱之中听见了这个词,疑惑道:客户是谁? 厨房顿时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呃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女鬼摸了摸头发,就是一个很有钱的客户啦。 他做了什么。 -- 第92页 就是阻止你自杀啊。 原来他早就被人盯上了? 那个人是谁? 第45章 第 45 章 45 白千湾正处在被命运扼住咽喉的关键时刻,此事一出,他不禁往复杂的地方想象了。 已知有一位不知名人士A,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利用鬼魂阻止白千湾自杀。 也就是说,此人不仅得知白千湾的自杀癖好,还晓得他与鬼魂的同居关系,且是阴阳眼。 人彘陈太太与A又有什么关联呢?前段时间的杀人案,莫非其中也有A的手笔? 给我他的地址,我现在就去打爆他的头。白千湾冷冷说道。 鬼魂们沉默了一秒,紧接着爆发出接二连三的哀嚎。 小白不要啊! 杀人是要偿命的! 屁了啦,杀人不一定会判死刑,你以为还在古代吗。 糟糕,我会成帮凶的! 呃,那特殊部门会怎么判帮凶啊。 不知道惹,进去的鬼都没有再出来过 这群鬼魂们都是死了很多年的老鬼了,早就是阴间老油条,与白千湾打好关系,也不忘了客户给的钱财,他们只想两头都不得罪。可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白千湾看着就是个性格绵软、很好说话的人类,这些日子相处起来,他绝对是擅长与鬼魂交往,又对鬼魂没太大偏见的人,可以说是鬼魂们的最佳人类室友类型,可现在,他也不知道在外边受了什么刺激,回来时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样,不仅如此,现在竟然还说出了打爆他的头这种危险的话语,就好像兔子突然呲牙准备咬死人似的。 出大事了! 所有鬼魂们心里警铃大作。 不过,在白千湾的逼问下,机警的鬼魂仅仅只爆料了客户的地址 。 住在A区吗?白千湾默念了一遍鬼魂提供的地址,甚至用纸笔记录了下来,改天我就去拜访他,在那之前 目光所及之处,鬼魂们低头的低头,抠眼睛的抠眼睛,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有不明就里的小康王摸着光头发呆。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一群吃里扒外的鬼魂! 白千湾脸色难看,鬼魂们见状打着哈哈各自找了个借口慌乱离开,一时间鬼屋只剩下了蓝色裸体恶鬼。小康王摸了摸□□的脑袋,他已经大致从鬼魂与白千湾的对话里得知了情况,简单地讲,就是有个人花钱买通白千湾身边的鬼魂阻止他自杀嘛,理论上,这个不知名人士应当是白千湾的朋友之类的角色,不忍见他自残自害。可小康王在白千湾身边好几天了,至今未见白千湾有除了宋弄墨之外常常往来的人类,这位朋友又是谁? 怪不得他生气呢,这些日子里有一双陌生的眼睛凝望着他,白千湾却不知道对方是谁。一定有被窥伺的恶感吧,以白千湾两辈子丝毫不变的多疑性格,他现在肯定已经警惕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不现在就过去找他吗?小康王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鬼。 有点累,明天去。 明天的话,其他鬼魂一旦通风报信,你什么也找不到了。 随便吧。 你心情很差嘛。 是啊。 白千湾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歪歪扭扭,床单拉扯出了层层叠叠的褶皱。他一闭上眼,从前体育仓库里那些破事又浮现眼前,几乎叫他头皮发麻。 抓住他 他哭了耶 明天放在网上 青蛙 好恶心。 想吐。 想把手指插进他们的闪亮的眼球里。 想 食人魔案件的审问仍未结束。 李恪来回拉着进度条,电脑屏幕上,陈汇汇容貌尽失的脸显得狰狞可怖,她对审问十分配合,答案也是中规中矩,不过,对于她的动机,部门上下都抱有疑问。 处理完丧事回归的宋弄墨在他身后也同样盯着电脑,陈汇汇的问答的确没什么问题。她先是和白千湾相识,之后心境有了变化,厌恶不珍爱自己性命、终日研究自杀技能的房客,恰好食人魔中的鬼魂出现,两人一拍即合。 女鬼李伏珍的说法也和她的一样。然而对于食人族这一词的理解,队伍内部的意见不尽相同,已死的凶手如何得知白千湾就是食人一族的消息?以至于他们这样冒险,非要前来品尝白千湾的肉的滋味? 另一个问题,白千湾是食人族吗?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细查一下,还能发觉白家的失踪案,白骋与白骋女友先后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问她们认不认识白骋,宋弄墨说,把照片给她们看。 记录于全国失踪人口数据库的白骋的照片尚是颇为清秀的青年模样,这已经是多年前的他的容貌,现在的白骋已经四十有余,但形貌上的差异不会太夸张。审问室的监控很快传出了两位鬼魂的反应,陈汇汇摇头,只说他与白千湾长得很像,李伏珍则说见过他。 黄泽若认识他,他们见过面,在B市。 -- 第93页 几个月之前吧,不记得了。 受害人和他的关系?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们见过面而已。 不知道。 不清楚。 真奇怪,李恪听着这些话,与在场的人生出了同样的疑惑,受害人的父亲与凶手相识 调查白骋,宋弄墨咬着烟下了决定,他呼出来一口烟雾,也该去问一问白千湾了,他是白骋在世的唯一亲人。 赵廖伸了伸懒腰,骨头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加班啦加班啦 与此同时,白千湾刚刚梦醒。 手机上的时钟不过九点半,可他却是再睡不着了,一进入梦境,那段不安的经历就再次重现。与这一起爆发的,还有久违的怨恨感。 洗漱之后,白千湾坐在床上挪了挪位置,他离在床边睡觉的小康王近了一些,尸体的恶臭使他冷静了一点。 整个房间唯有一人一鬼,以往鬼魂的嘈杂声响一旦消失,这座鬼屋就真的有如断电后的电台般寂静。白千湾开始烦恼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门突然被叩响了。 两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白千湾第一反应还是警察又来了。不想这两人张口却说:王先生病了。 王先生是谁? 其中一个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映出王俄杰平躺在床榻上的照片。仔细看,王俄杰的面孔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脸的颜色有点怪异,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 他病了? 是的。 所以? 王先生想请您到家中一叙。 我可不是医生,白千湾怪异地打量了这两个男人,看样子,估计是助理之类的角色吧,出门左转有家诊所,你们不如带个医生回去答复。 说着,他推着门板打算关上。 他中了蛊毒。 那个说话的男人突然吐出了惊人之语,白千湾吃惊地停下了手。 蛊毒? 我离开的时候,王先生已经情况不妙。 这可是个奇妙的消息。 昨天张牙舞爪、被他列入死亡名单的王俄杰,一夜之间中了蛊毒? 我去了也没什么用。 白千湾是通灵师不假,通灵可不包括解毒。 巫蛊这种事情本来也很难解决,否则古时候就不会那么忌惮巫蛊之术。口口声声说不怕的王俄杰都中了的毒,估计也很恐怖吧。 再说了,天知道过去王家那里会不会被软禁第二次,王俄杰特地派人来找他,估计也有质疑白千湾的意思。 白千湾送走了这两个人,小康王醒了,蹲在地上打哈欠。 谁来了?他问。 走错门的。 本来这件事情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王俄杰若是略微懂一点巫术之类的玩意,看他那态度应该也不会不懂,也能知道这事不是白千湾干的,不然王俄杰早就该和李觉爱、裴一辉两人一起意外被杀而死了。 午餐是沙茶番茄牛肉锅外卖。白千湾支了张桌子在窗边吃饭,未免尸臭影响食欲,小康王被赶到了院子里,与外边的无头小孩踢球玩耍。 牛肉锅吃了不到五分钟,小康王程亮的光头就透过墙壁穿了过来。 干嘛? 外边有人好像找你啊。 窗户外,一辆黑色的大车正停在门口。 白千湾放下碗筷,疑惑道:是宋弄墨吗? 不是,小康王说,没见过的人。 白千湾拉开了大门,正好,上午那两个黑衣服的男人正朝他走来。 王先生正在里边。助理模样的男人指着房车说。 看来王俄杰是出了大事竟然亲自来了。 车门拉开之后,白千湾和小康王一起进了里屋。刚刚踏进这座房车,他就嗅见了一股恶臭,就连小康王都忍不住掩住口鼻抱怨好臭哦的气味。白色的床铺上,一个外形奇异的男人正躺在床上呻.吟不已。之所以说他外形奇异,是因为男人的脑袋整个变大了,准确说,是发紫肿胀,像个大号的篮球,大概是正常人脑袋的一点五倍大小吧,脸部和头皮都肿了,五官被皮肤挤得变形,眼睑下只能看见半只眼珠,艰难地转动着,嘴唇更是好似两个紫色腊肠。浮肿的皮肤上,脓包星星点点,裂开的部分流出红色和绿色的液体,滴落在枕头上,这是恶臭气体的来源。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却还是好好的,与正常人无异。 痋术的虫子在你脑袋里扎根了吗?白千湾问。 我也不知道王俄杰摇了摇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我也很想做坏事,但没来得及。你的状况不是我干的。 王俄杰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笑声,像是马的嘶叫: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当初李觉爱和裴一辉死的时候,我就觉得蹊跷,在这方面也很谨慎,没想到,还是中招了。真不知道那人是谁,他是想为你报仇吗?哈哈。要小心啊,一定要小心啊 -- 第94页 好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王俄杰是在提醒他。 那位不知名的凶手是个大巫师。也不知他是与王俄杰有宿怨,还是王俄杰猜测的那样,是为了当年的旧事替白千湾出气。如果是这样就很可怕了,说明巫师对白千湾也很了解,两人见面的第二天,王俄杰就中了蛊。 白千湾没有说什么,他下了车。 这个天气,牛肉锅一会儿不吃就凉了。 巧的是一辆警车从路口呼哨而来,下车的人正是宋弄墨。 第46章 第 46 章 46 白千湾端来了茶具,又邀请二人坐下。 不论是两位刑警或是白千湾本人,都对这样的问询感到了熟悉,除了三天两头往正德街18号跑的宋弄墨之外,这位名为李恪的刑警也不是第一次到达这座鬼屋。 鬼屋如今可以说是正德街一景,在十余年间发生两起离奇死亡案件之后,这座府邸自然被当成了不祥之地,居住于此的现任主人白千湾也被视为奇怪的人,联系到他不与邻居、外人打交道的个性,更是为这正德街18号鬼屋蒙上了雾气般的神秘感。 事实上,李恪与白千湾的短暂相处之中,并无什么异样的感受。白千湾仍是像半月之前那般孱弱、苍白,与这座府邸相得映彰。的确有些人不害怕鬼魂与死亡一类的东西,正常人避之不及的,反而可能是这类人的钟爱之物,白千湾身为通灵师,也许刚好就属于这类人了。 与半个月之前相比,正德街18号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沙发上盖上了沙发套,也许是为了掩饰死者痕迹的缘故,客厅里多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只全身赤.裸的蓝皮肤鬼魂。茶叶的味道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略微酌了一口铁观音的香气,李恪放下茶杯,白千湾已经发问了:两位警官今天来是为了 白骋。 说话的人是宋弄墨,托着茶杯,另一只手拈着烟。这样的问题由宋弄墨发问,也不是不妥,据他自己的说法,他读书时是见过白骋本人的。 我父亲?白千湾似乎误解了宋弄墨的意思,他眼睛睁圆了,露出瞳仁上方的眼白,他出现了吗? 不是,宋弄墨也不打算解释,关于案情的部分,他从来都非常谨慎,即便是对着这位受害人,你最近见过他吗? 有新线索了?白千湾将手指关节抵在下颌,眼神向上瞟,很明显的思考状态,最近?当然是没有了。 在回忆近期关于白骋的相关活动时,他不免想起了太平路上的那间餐厅。笑眯眯又热衷于盯着食客吃相的服务生也曾无意或者有意地说过,您和一位常客长得很像,世界上除了白骋,还有谁与白千湾长得相似?虽然,这也可能是那位服务生搭讪的借口。 他还没有失踪的时候,你记得白骋有什么朋友吗? 没有。白千湾回答得很果决,我的印象里,他只和女友往来,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的同事。 宋弄墨又问:白骋和女友的家人也不联系吗? 白千湾摇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的家人是完全反对的,可以说是断了关系。 白骋这些年一直和你没有联系?李恪问道。 没有,估计他也不知道我在哪儿吧说着,白千湾的表情将信将疑,也不一定,其实要找我还是挺容易的,我和中介一直有来往,稍微和客户打听一下的话,也能找到我的。估计黄泽若就是这么找着我的吧。 当他提及黄泽若,宋弄墨眉头一紧,瞄了一眼桌上的录音器,他说:根据李伏珍的证言,黄泽若与白骋认识。 啊?白千湾以惊讶的音调怪叫了一声,他们怎么会认识? 白千湾打量着两个刑警,宋弄墨和李恪都选择沉默,看来可能他们也不清楚。不过这样说来,白骋与食人案也有关联 真恐怖,白千湾泄气似的,烦恼地靠在了椅背上,我父亲是个十足的怪人,如果你们找到他,最好密切关注他一段时间。 宋弄墨和李恪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宋弄墨问。 你们应该去D区问过了邻居街坊之类的人吧,白千湾仰着脸,手掌在脑后交叠,脸上浮起奇怪的笑意,他们也是这种看法,认为白骋杀了女友之后消失那段时间,也有警察来问过我,可我没有任何证据。 你怀疑白骋杀了女友?宋弄墨的笔在手上转了一圈。 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免怀疑。他的个性很奇怪,我都不明白阿姨为什么喜欢他。白千湾说了点自己的见解,不过他们也不吵架,虽然穷了点,过日子也是过得下去的,恐怕大家也想不通动机吧。阿姨在外边有自己租的房子,因为我在家,可能不太方便吧,父亲就经常过去那儿,有时候他们一连几天也不回来。所以最开始我也没意识到,阿姨消失了。 这件事在白千湾心里也压了不短的时间,但是由于白骋长期消失的缘故,他也几乎快忘记了阿姨的形容,只记得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 第95页 为什么怀疑他杀人?宋弄墨问。 感觉,白千湾忽地以一种神秘的口吻为自己的想法做解释,那双圆润的眼睛也半眯了起来,宋警官能明白这种感觉吧。 就像宋弄墨怀疑白千湾那样,他也怀疑着白骋,没有任何证据。 例行的询问很快在这种莫名压抑的氛围下结束,李恪整理了录音器,端端正正地放进了袋子里。他与宋弄墨坐上警车返回警署。一路上,宋弄墨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李恪的确能理解白千湾说的那种感觉,不如说是直觉更准确些。他本想就这个词发表一些无关紧要的长篇大论,但觉察到宋弄墨与白千湾之间那种奇怪的氛围,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恪犯了职业病。 这两人之间有点微妙的生疏,符合宋弄墨说的曾经是朋友、高中同学的情况,可两人同处一室,与对方商谈时,又表现得格外熟稔。 受到宋弄墨与李恪的启发,白千湾又有了新的目标。 白骋,一个消失在他视野之内将近十年的神秘人物,他没想到白骋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宋弄墨和李恪的那番话,想来也有提醒白千湾小心安全的意思,但等到两人一离开,白千湾就换上衣服紧随其后,当然,他和宋弄墨不是一个路线,宋弄墨与李恪驱车返回警署,他是打算到太平路检查情况。 之前的太平路餐厅仍在原地等候着白千湾。他推开门时,风铃再度叮当作响,服务生还是上次那个人,微笑地朝他念着欢迎光临。 这次来的时候可能因为是正值饭点的缘故,餐厅里有几桌人正在吃饭,他不是唯一的顾客。 白千湾坐下来仔细的打量着这家餐厅。和上次这家店给他留下的印象一样,这只是一家普通的餐厅。这里的食客看起来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有年轻人,也有中年的男子,也有带着小孩的妇女。 服务生大概有四个人,两男两女,都穿着围裙的黑白制服。 服务生端上一碟牡丹鱼片,弯腰时对他说:欢迎再次光临。 这个人果然还记得他啊。 白千湾也不意外:上一回你说的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客人,他现在还有来这里用餐吗? 嗯?没有。 他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呢,这种事大概是一两个星期前? 难道他经常过来吗?我是说以前。 差不多吧,可能在这附近工作?从上上个星期开始就看不见他了。 他看起来多少岁? 三十多四十?怎么了,你跟他认识吗? 服务生狐疑地问。 看来真可能是白骋! 白千湾心里一紧,谨慎道:如果他再次来到这家餐厅,你能不能打个电话给我?又匆匆在桌上的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服务员收下了便签纸,却露出了尴尬为难的表情: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在担心打架斗殴事件?我跟他没有这种恩怨,你放心。 服务员只好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是多么情愿的样子。 他点的饭菜陆续上桌,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端过来了一碗山楂玫瑰冰粥。 白千湾对服务生说:我没有点这个,你是不是拿错了? 这个是我们老板答应给你的。服务生笑嘻嘻地。 老板?这家餐厅还有这种服务吗? 第二次来的客户都能得到一点额外的赠品?怪不得服务生会记住他。 才不是呢,服务生暧昧地朝他抛了个媚眼,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吧。 是吗?谢了。 话是这么说,这碗山楂玫瑰冰粥白千湾是完全吃不下了。结账的时候,他多给了服务生一些小费,不忘约定:如果他来了的话,千万不要忘记了,拜托。 白千湾在心里长长舒出一口气,能找到疑似白骋的出现痕迹已是意料之外了。 不过,从今往后,他有必要多到这家餐厅走走。 离开时白千湾推开大门,系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白千湾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他正想着白骋的事情,一时间也被吓了一激灵。 总不可能是白骋吧? 身后是一个穿灰色外衣的年轻男子,眉目算是清秀。白千湾一下子想起来他是谁了。 白千湾在B区餐厅做服务生的时候,这个客人几乎是每周必来两次以上,他们因此结识了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了进一步的联系。 是你啊。 白千湾倒没有什么遇见故人的兴奋心情,只是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他。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阮致说。 白千湾点点头,并不打算继续寒暄下去,小康王已经穿透了门板,半只身子在外边追逐蝴蝶。他眉眼实在冷淡,倒是叫阮致颇感意外,见他已经走出餐厅,阮致匆匆忙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白千湾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有事? -- 第96页 阮致有些尴尬,松开手:不好意思。能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吗? 白千湾心想,他刚刚把号码留给了餐厅服务生啊,又要递给别人了。 他再次准备回到公车亭乘车返回鬼屋公车亭就在对面,中间隔着马路,他站在路口准备过人行道,灯亮了,远处忽然走来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宋弄墨。 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白千湾满脑子都是怀疑。莫非宋弄墨也知道了白骋曾经出现在这家餐厅? 阮致还跟在他身后问: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现在住在哪里? 宋弄墨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他朝阮致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却是问白千湾:你朋友? 这话要怎么回答 白千湾的目光聚焦在宋弄墨松垮垮的领口,又撇开了:我坐公车回去。 自从想起来从前发生的那些事,他就觉得自己对宋弄墨不公平,当年他不告而别,虽然在那之前宋弄墨也莫名其妙不见了几天,但不论怎么想,还是失踪了九年的他更为恶劣。 宋弄墨是他的朋友,这是真的,可是九年过去,他们现在已经今非昔比。横贯在他们之间的除了这九年的时光,还有猜疑,和那些命案。 怎么了? 宋弄墨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白千湾实在不想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胸腔里马上就要下雨。他越走越快,竟然闯入了一幢从来没有见过的烂尾楼,就像以前他跳楼自杀的那个废弃楼房。巨大的窗户没有装上窗框,只是一个浇上水泥铸成的巨大的四方形的外洞。 天色暗了,夜幕正在降临,远处传来风声和弥蒙的雾气。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宋弄墨在他身后点烟,烟草的气味伴着风弥漫在他四周,将他包裹起来。 白千湾颔首:是啊。 想必刚才在鬼屋回答询问的时候宋弄墨就发觉了,声称记忆混乱的白千湾却将白骋相关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别想不开。宋弄墨说着,慢慢靠近他。 这又不是宋弄墨说了算的事情 不准过来。 白千湾莫名有了和他赌气的心理,一股脑坐上了窗框,两条腿下就是从五楼俯瞰的光秃水泥地和杂乱草坪。 宋弄墨脚步一滞。 你看过那个视频对吧?他问宋弄墨。 许久,他身后的人都没有出声。 他听见宋弄墨打火机掉落在地的轻微声响,啪嗒。 手抖什么呢 白千湾有点想笑。 看过吗?他又问了一遍。 少年像是从水里捞过一样,大冬天的,他却浑身湿漉漉地大口喘息,紧贴着衣物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原本苍白秀气的脸已经变得不成模样,蓄意折磨他的人大概有不平衡和不对称的审美爱好,他的左眼高高地肿起,几乎睁不开了,右边的眼睛却完好无损。左边的脸颊没有什么伤害,右边印着红色巴掌印、被拳头砸过的痕迹,嘴唇更是流血红肿。眉毛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拔掉,头发更是只剩下一点点,他们强行把他的头发拔光了,明显不是剪掉或者剃掉的,因为发根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有人嬉笑着在视频里面说什么三毛流浪记之类的话。 王俄杰拽着他的脑袋,逼着他面向镜头。白千湾用完好的右眼倔强地瞪着他,很快就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那天周五宋弄墨回到学校,发觉白千湾不在那儿。 在问到白千湾去了哪里时,许多人避讳不及。 喂,你要不要看啊。来来来,他一直在哭哦,哭起来真是惹人怜爱啊,你干嘛砸了我的手机喂,你想干嘛? 宋弄墨看见视频里的脸孔古怪的少年难过地流着眼泪。 这是白千湾啊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花,舍不得给任何人分享,恨不能藏起来的人,一夜间被人踩在泥里践踏。 再见面的时候白千湾已经变回原本的形貌了,苍白单薄,说话轻声细语,待人礼貌而疏远,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区别,少年时代的青涩褪去之后,他身上多了浓郁的冷漠感。 宋弄墨恨那些人夺走了他。 白千湾眺望着远处,风很大,细微的砂粒撞进眼眶。B市城内除了高楼还是高楼,高楼之间除了人还是人,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我听说你后来被开除了,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当他说起这些旧事时,口吻像是一切都无所谓了。 宋弄墨神经紧绷成一根弦,他顾不上什么别的解释,飞快地上前抱住他窗户外就是五层楼的危险半空,与白千湾先前跳过的楼房差不多。这人每次自杀,都像临终的猫一样选择人烟稀少的地方,烂尾楼、偏僻的乡镇、还有他独居的鬼屋 别怕,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宋弄墨紧紧地抱着他,他深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冷静一些,真的,听话好吗? 害怕吗?白千湾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的恐惧源自体内的另一种欲/望他被压抑的继承自白骋的原始本能。 -- 第97页 我不是因为害怕他们才离开学校 快下雨了。迎面吹来的风夹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两人的衣摆被风吹得扑扑作响。宋弄墨的手臂紧紧抱着他,白千湾的骨头都要被勒碎了。 我知道。 奇妙的是,他拧着眉正要抱怨宋弄墨快点放手时,宋弄墨却这样回应他。 你不是因为恐惧校园霸凌而离开那里。 他的坦白也换来了宋弄墨的真正心声。 第47章 第 47 章 47 晚餐是附近餐厅的南瓜甜粥。 白千湾心不在焉、神态疲惫,他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不喝酒吗?他翻着菜单,不耐烦的手在上边乱指,就这个吧。 服务员应声离去。 他喝酒的时候,宋弄墨也没有拦着。 明亮的白炽灯光线投在白千湾身上,他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宋弄墨的外套,抻着脖子仰脸喝杯子里的杜松子酒,下颌尖细,手指苍白修长。 金黄的酒液在喉结滚动中渐渐消失,白千湾放下酒杯,搓了搓手指。杯子是冻过的,冰得很。他斜睨的意味不明的眼神从那对玛瑙眼珠投射过来,宋弄墨才说:我开车,不喝酒。 我有点烦。嘴唇上还沾了点冷冰冰的酒水,被白千湾粉红的舌尖卷走,他用手支着桌面,手指在桌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敲击声。 看出来了。宋弄墨说。 我以为你要和我开诚布公地说什么,白千湾拧着好看的眉毛,垂眸时,浓密的睫毛在灯下投出灰黑的影子,不打算问我食人族的事情吗? 之前问过了。 那又不一样,你现在问我的话他粲然一笑,搞不好我会说的。 宋弄墨摇头,点了根烟:没必要。 因为你心里有答案了吗?白千湾又喝了一口酒,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宋弄墨盯着他有些涣散的茶色眼睛。 他快醉了。白千湾的酒量从来很差,九年过去了也没有半点长进。 为什么不说话?白千湾苦恼的语气软绵绵的,更像是在撒娇,不要这么吊着我。 少喝点。宋弄墨说。 白千湾盯着他好一会儿: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儿? 攻击性更明显了?白千湾想了又想,可能是因为职业的关系。 大概吧。 今晚的宋弄墨格外寡言。 白千湾颇为不满,酒精一上头,他的心思就全浮在脸上,他气鼓鼓又挑衅似的看着对方:我是你的猎物吧。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动作,比拟枪管的食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白千湾嘴里念着砰的拟声词,眯着眼睛,又问:像这样,你会开枪杀了我。 你没做那种事我就不会杀你。宋弄墨说着,拿走了白千湾点的那瓶剩下一半的杜松子酒,径直一饮而尽。 那种事?吃人?杀人?白千湾狐疑地问。 宋弄墨起身,拉上白千湾身上外套的拉链。白千湾很容易冻着,像冬天离了暖气不能存活的热带动物。 这个角度,宋弄墨只能看见白千湾棕黑短发中的发旋,微微晃动的发梢,酒醉的白千湾已经无声地埋首在他手心里,牙齿和舌头啃咬舔舐着他的皮肤,真的宛如一只野生不开化的动物。 一股热意从手心蔓延至宋弄墨身体深处。 宋弄墨微微使劲,手掌翻转,捏着白千湾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尽管是俯视的视角,宋弄墨也不觉自己此时扮演掌控者的角色,眼前这位食人者长着一张清纯柔软的白皙面孔,圆润眼眸茫然无害,湿漉漉的淡色嘴唇半张着,隐约可以见到他唇间蠢蠢欲动的两颗虎牙和粉红舌尖。 一只半失控的动物 宋弄墨又何尝不是他的猎物呢? 想吃我吗? 宋弄墨俯下身在他耳边发问时,温热的牙齿立即咬上他的脖颈。 翌日。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白千湾也想不明白。 刚醒来时,他眼前浮现的是从未见过的绘画着浅色百合花和雷纹浮雕天花板,中央悬吊双层环形铜色喇叭吊灯正洒下轻柔的黄色光线。白千湾身陷柔软大床,肩膀以下被白色被子掩盖得严严实实。 他从未来过这个卧室。 白千湾用力闭了闭眼睛,狠狠驱逐睡意,艰难地从这张陌生床榻上爬起来就是在这个时候,轻鹅绒被从手臂上滑落,他发现自己右手腕上扣着一块奇怪的东西。 单手铐。 铁质手铐扣住了他的右手腕,尺寸可以说是刚刚好,既不宽松到随意晃动的程度,又不至于勒住手腕,两者之间露出一丝合适的缝隙。手铐上连着一条三指粗细的铁链,手臂挪动时,铁链发出在地板上拖动摩擦的沉重声响,白千湾吃惊地往床下一看,长长的锁链堆积在床边,锁链尽头是床头竖立的立式电灯,电灯底部封闭在地板内,链接处完全焊死,白千湾用力拽了拽,电灯纹丝不动。 -- 第98页 他心里有个声音正在尖叫我被绑架了。 昨夜的记忆一下子在脑海倒溯起来。 坦白、暗示、晚餐、喝酒 记忆完全卡在酒醉后的情景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尽管他艰难回忆,也实在想不起来。只隐隐约约记得他又咬了什么东西好像是手? 完蛋了! 白千湾急匆匆跳下床,床上的半截锁链摔在实木地板上,砰砰作响。 铁链的长度仅仅只能允许他进入房间内的浴室和盥洗室,连窗户都够不到,更不必说房门了。铁链加上手臂的极限最远距离是离房门前的三步远,也就是说,白千湾连躲在门后偷袭开门者都做不到。 虽然他也没必要袭击宋弄墨。 再说了,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有反抗能力,总不能用锁链把对方勒死吧,这难度过分高了。 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分钟,关于宋弄墨此举的目的,白千湾得不出什么有效结论,转而进入盥洗室。房屋的主人已经非常贴心地摆好了新的洗漱物品,他刷牙洗脸之后,又在衣柜里发现了一些折叠好放在显眼处的衣物,看大小他应该能穿。 联想到锁链的长度,手铐的大小白千湾悚然一惊,这些东西好像是早早就备好的。 他抓着一件杏色长袖衫陷入沉思。 因为手铐和锁链的阻碍,他想穿上衣也只能穿一只胳膊,那还不如不穿呢。大概也是这个缘故,他上身不着片缕。 白千湾身上的家居裤也不是自己的。 虽然给醉鬼换衣服不太奇怪,但加上这种囚禁性质的密闭房间和锁链之后,白千湾渐渐觉得古怪起来。 宋弄墨想把他关在这里。 为什么? 白千湾不禁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宋弄墨察觉了他是个食人族,出于各种考虑,选择将他囚禁在此地。 所谓的各种考虑,也不外乎以下几种。 1、保护 2、隔离 3、怀疑 最初,宋弄墨前来调查食人魔事件,那时候就对白千湾食人族的身份有了猜疑,尽管没有实质证据,但显然,如今的宋弄墨已经笃信不疑。 那天在鬼屋,他更是说出了惊人之语,质问白千湾是否无意间吃下了白骋女友的肉。 想到这里,白千湾也不得不承认宋弄墨真是太机敏了。他完全了解白千湾的性格,并以此假设在此基础上他可能犯下的罪行。 该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和宋弄墨好好聊聊。然而他怎么也找不着自己的手机,估摸是被宋弄墨收走了。 窗户被棕色厚重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他甚至无法判断现在究竟是什么时间。好在床头柜上摆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他打开电视,通过直播频道才得知了如今是早晨八点五十分。 这个时候,宋弄墨应该去上班了吧。 他这种工作不止一天在岗八小时白千湾又出不了门,难道会饿死在这里吗? 生活频道正在播放厨房综艺,一群年轻男女明星围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白千湾盯着屏幕里的生海鲜垂涎不已。 宋弄墨这个无良男人,囚禁就算了,怎么可以不给饭吃 门突然被叩响了。 我进来了哦。 伴随着门把下转的声响,一个年迈女人的声音传入耳朵。白千湾惊讶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她手里正端着托盘,上边是白粥和小菜。 阿姨笑了笑:醒了呀,我放这儿了,你吃完了就喊我一声我来收拾。 说完,她把托盘放在地上,门又关上了。 白千湾: 难道这位阿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雇主家里多了个半裸被铁链栓在房间里的年轻男人,第一反应应该是尖叫报警吧。宋弄墨是怎么欺骗她的? 他叹了口气,端上白粥,开始在电视机前边看边吃。 新闻频道正在转播B市本地电视台的新闻。 昨夜子时,我市知名企业家王俄杰先生因病于家中去世,年仅二十六岁 屏幕上映出某栋豪宅的门前,疑似王俄杰家人的中年女士正被记者和闪光灯团团包围,女士双眼红肿,勉强回答着他们的询问:是的,因为生了急病,来不及送医至于公司的事务 王俄杰死了。 虽然白千湾早有心里预备,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死得那么快,以王俄杰的财力,想必能找到擅长解毒的奇人,但他估计真的是来不及了,蛊术来势汹汹,一夜之间杀死了他。 白千湾不禁毛骨悚然,那位杀死王俄杰的巫师必然是一位厉害人物。 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清楚巫师的企图,对方究竟是与王俄杰有旧怨,还是纯粹是为了当年的校园霸凌案出头。 如果是后者,说实话,王俄杰虽然恶毒却也罪不至死,尽管白千湾也有过杀了他的不安分念头,但始终没有付诸行动,现在有人抢先做了这件事,那性质也不一样了,这位巫师又不是受害者,与这件恩怨毫无联系,他闯出来可不算什么理所应当。 而且这样的巫师蛰伏在他身边,也无异于一颗定时炸/弹。 -- 第99页 明明暗暗的电视机屏幕之前,白千湾的双眸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只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被食人魔觊觎的日子按照程序,他有必要研究一下李觉爱和裴一辉的死亡案。 下一秒他瞥到自己手上沉重的枷锁,白千湾眼中的光芒顿时熄灭,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现在连百度一下做不到,更不必说到现场考察等等事务了。 白千湾郁闷地晃了晃锁链,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小康王。 说来也是奇怪,小康王怎么不在这里了? 宋弄墨说过,要送给他一套不至于招惹那么多鬼魂的房子。 白千湾仔细地敲了敲木板,又跑到房门前远远地观察门板,怀疑这些是驱邪的桃木。 搞不好房门外面贴着无数符咒呢 如此看来,白千湾已被剥夺了与外界鬼魂交流的机会。 他无聊透顶,也没了食欲,只好对着房门喊:阿姨,我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play( 第48章 第 48 章 48 白千湾从来没有见过宋弄墨身穿警服的样子,似乎是因为警署有下班必须更换便衣的规定,宋弄墨平常出门工作也都是穿着便衣。 想到这里,白千湾倍感遗憾。 早在高中的时候宋弄墨就对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很感兴趣,加上他本身又是阴阳眼,最后萌生出来当特殊部门刑警的想法也不奇怪。那时候白千湾听了他的职业规划,就在幻想宋弄墨穿上黑色警服的样子美味至极,就像蛋糕涂上巧克力裱花。 晚上九点多,下班的宋弄墨回到了家里。 这套房子是他一年前发现白千湾踪迹之后买下的,当初就抱着让白千湾住进来的心思,作作索索将近一年,他才成功把白千湾从鬼屋搬来这里。 雇来的阿姨正在客厅拖地,见了宋弄墨,她说:回来了?他看着精神状态挺好的。要我帮忙喂药吗? 不用。 宋弄墨解着袖扣,推开门时,白千湾正在床上看电视。白白净净的一个漂亮青年,光着上身,纤细的手腕上扣着黑色锁链,听见开门声响,他一双漂亮的杏眼懒洋洋地觑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穿警服? 这是白千湾见到他的第一反应。 不是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里,或者呵斥他行为不轨,而是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白千湾这个怪人啊。 上班的时候。宋弄墨深感莫名,他关上门,站在床边换衣服。他平常几乎都穿着衬衣和外套,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肩膀肌肉线条隐隐若现。 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剥去上衣的上半身,白千湾不忘询问制服的事情:那我下次可以到你单位探视你吗?我想看你穿制服。 别想了。宋弄墨干脆地泼了一盆冷水。 你单位不欢迎我? 不是。 宋弄墨这话无非是在暗示他不会把白千湾放出去。 白千湾出不了这个门,谈何到宋弄墨单位里去? 白千湾顿时沮丧不已。他睨着宋弄墨光裸的背部宋先生的背肌结实又性感,如果剥下来在架子上烤一烤算了。 他不提自己被软禁的事情,宋弄墨也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模样。白千湾想到这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提醒他:你这是非法拘禁! 嗯。宋弄墨的声音非常敷衍。 他走到衣柜边找自己的衣服,衣柜被白千湾翻得乱七八糟,好像被他用来泄愤过似的。 一联想到白千湾对着柜子乱踢乱打的样子,宋弄墨后背就被突如其来的枕头砸中了。 根据《华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犯非法拘禁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听见了吗? 白千湾稀薄的记忆力全用在背刑法了吧。为什么要背刑法呢? 不能细想 宋弄墨穿好裤子,斜了床上气鼓鼓的白千湾一眼,不动声色地拾起掉在地上的枕头放回原位。他身上缠绕着来自白千湾的哀怨目光,凉飕飕的。 我要报警了。白千湾幽幽说道。 你不会去报警的,宋弄墨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如果你有这个念头,我的手机早已经被做饭的阿姨打爆了。早上没报警,以后更不会打那个电话了。 白千湾瞪着他,不发一言。 被他说中了 他凭什么可以这么自信呢? 所以你到底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白千湾问。 来之前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宋弄墨坐到床边,与他双眼对视。 他的表情太认真了,说的话却令人匪夷所思:结论就是我想这么干很久了。 总觉得如果不把你关起来,你会到处乱跑,然后做一些突破社会道德底线的事情。 宋弄墨的神情像是在思考世纪难题。 这算什么理由啊。 被突破社会道德底线这一形容深深吸引之后,白千湾挪了挪位置,往宋弄墨身边凑过去:比如说? -- 第100页 虐杀了人然后吃掉。 是因为昨天王俄杰的房车停在鬼屋门口,为宋弄墨的疯狂想象添砖加瓦了吗? 虽然这种事白千湾曾经妄想过,但是二十四年以来,由于种种原因,他从来没有为此付出行动。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 沉吟了一会儿,白千湾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软禁了。 宋弄墨的恐惧是白千湾成为第二个食人魔。他试图将白千湾封闭起来,既是为了保护白千湾,也是为了保护其他人。 骗你的,宋弄墨忽地说,也有别的原因。比如我本就想囚禁你,像今天这样。 为什么? 你的安全,宋弄墨指向白千湾左胸怦怦跳的地方,他微微笑着,以及我的安全感。如果你不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也会很不安。 总觉得怪怪的。 白千湾低头看着那根抵着他的食指,青葱纤细,慢悠悠的动作懒散而暧昧色情。 事情好像越发不对劲了 你现在不否认自己是食人族了?宋弄墨的语调有调侃的意味,坦白从宽? 白千湾听了这话,忽地为难起来。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呢?非要问的是宋弄墨,不能接受事实的也是宋弄墨。 有必要反驳一下,白千湾叹了口气,竖起一根手指,辩解道,事实上,我不是对所有人都有食欲的,你不要把我当成无差别攻击的炸/弹。 你喜欢哪种人肉? 那只旧旧的打火机又被宋弄墨玩弄于股掌之间了。他现在已经明显是习惯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的烟民白千湾和他分开的时候,他还没有任何钟爱烟草的迹象。 九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喜欢你这样的。白千湾的眼神在宋弄墨的上半身上游离。毫无赘肉、久经锻炼、骨肉均匀的身体,只消看见这副躯壳就能激起白千湾对烹饪的兴趣。食人魔黄泽若虽然死去,但他的爱好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另一个食人族。也怪不得宋弄墨如此警惕 宋弄墨呼出一口烟雾:这我知道。 白千湾的心仿佛这些柔软的烟雾,也在慢慢上升。 他从前就喜欢和宋弄墨闲聊。他真的好吃又好看,光是看着宋弄墨心情就很好了。 人类分为可以吃,不可以吃两种,愉悦心情的作用下,白千湾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被软禁的状态,他甚至不介意多说一些食人族眼中的世界叫宋弄墨观赏,可以吃又有想吃和不想吃两种分支。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是看到个人就想啃。 宋弄墨显然很感兴趣:想吃分类里有具体对象吗? 有啊,白千湾瞟着宋弄墨的眼色,慢慢说,你和你妹妹开玩笑的,只有你。 只可以是我,宋弄墨的微笑非常缥缈,不要想着别的人。 好吧。白千湾随口胡诌。 事实上,他想吃的人可不少。 坦白了部分心里话,白千湾压抑的情绪也轻松了一些。眼下气氛不错,他有必要将正事提上议程。 所以你不会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吧? 白千湾抱怨似的晃了晃手臂。 这只挂着锁链的手臂苍白纤细,好像随时都能折断。 白千看起来如此脆弱。 可是,王俄杰死了 你不会怀疑我又杀了谁吧?白千湾敏锐地察觉了什么,我没有你想的这么夸张,你的疑心病比我还要重。 你很危险,各种意义上的,宋弄墨淡淡说,李觉爱和裴一辉都死得很蹊跷,现在,王俄杰得了急病意外去世。我总觉得奇怪,他死之前来见了你一面,为什么? 他提醒我要小心,仅此而已。 你也被盯上了吗?宋弄墨若有所思地往白千湾左眼的疤痕看过去,那道伤已经结痂脱落,只剩下一划浅粉的痕迹,你的体质还招变态? 所以把你也招来了啊。 白千湾静静腹诽着。 能想到把高中同学软禁起来,并且筹备完全还付诸行动了的宋弄墨也算不上正常人了。 沉默间,阿姨在门外说:饭菜我做好了。 宋弄墨掐了烟,起身问:要一起吃饭吗?就当是夜宵。 我吃过了,你还没吃饭吗? 没有,今天加班。 白千湾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了绝食抗议争取自由的想法。 这种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而且他应该还有更好的选择。 宋弄墨在白千湾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当宋弄墨吃了晚饭、洗完澡,一回到卧室,他又被枕头袭击了。 白千湾屈躺在床上,他身上就穿了件短裤,细长的小腿搭在皱巴巴的被子上,玉一样地白,手腕上扣着黑色手铐和链条,不过他面孔冷冰冰的,完全像个被囚禁中的愤怒美人。 我才想起来我的手机。你什么时候把手机还给我?白千湾摊开手掌。 -- 第101页 宋弄墨这才把手机拿给他:别玩太久。 他舒了口气,又抱怨:卧室里什么都没有。我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什么都吃不到,又不能出去买,连维生素C片也没。 你想要水果零食? 白千湾点头:我以为你的囚禁有这些。 没有,你把囚禁想得太好了。 你想虐待我? 想什么呢,你知道虐待不是这种定义。宋弄墨只好在手机上下极速订单:还有想要的吗? 存心刁难他的白千湾想了又想,脑袋上亮起一个灯泡。 他问:小巫去了哪? 它在A区的房子里。 我要猫咪陪我玩。 这个真的要等明天了 回答宋弄墨的是飞来的另一个枕头。 他无奈,只好换了个话题:晚上一起睡吗? 不怕熟睡后被我用锁链勒死的话随便。白千湾挑衅地晃了晃手铐。 宋弄墨莞尔:这种意外发生的几率太小了,如果你真想杀掉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就死了。 白千湾没有反驳。 宋弄墨就是深知这点才有恃无恐。 太自信了,这种人就应该被现实沉痛打击。 仅仅只是发现少年朋友已经变成潜在杀人犯这种事情已经让宋弄墨当面发疯失控了,白千湾怀疑自己如果真的对他下手,他怕是会心如死灰地一枪杀死白千湾,然后去自首。 枪声响起。 砰 死之前,白千湾大概能看见一双流泪的眼睛,对方将以此祭奠他们多年的暧昧友谊。 打断白千湾蠢蠢欲动心思的,是极速快递的电话,宋弄墨应了一声下楼去拿了快递。 主卧因此多了几个大箱子,全是零食饮料和水果,他兴趣缺缺地扫了眼,打了个哈欠,毫无打开检验的意思。 宋弄墨见状问:睡觉? 灯关了。 黑暗之中,白千湾的思维依然活跃。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他戳了戳宋弄墨的胳膊,立即就被宋弄墨灵敏地一把抓住,连手带链条一齐塞回被子里。 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等我想到了会告诉你,睡吧。宋弄墨说。 我需要放假的时间。他决定将软禁比喻为上班。 不行。 那我明天就开始绝食。 白千湾循循善诱:宋先生,大家各退一步才能得到双赢。 宋弄墨仗着他的心软有恃无恐,白千湾又何尝不是呢?只要他想,随便咬舌头或者撞墙一次,他就能踏上回鬼屋的路了。 不过,宋弄墨能搞出来这种囚禁的法子说明他已经病得不轻了,再刺激他实在不好,白千湾打算暂时勉强遂他的意。 一个月两天。宋弄墨说。 你是什么旧社会剥削劳工的残忍地主吗? 四天。 白千湾颇为不满:具体哪一天由我决定。 出门的时候需要发即时定位给我。 可是你上班的时候看不了吧。 所以你只能在我休息的时候出门。 成交。 白千湾不情愿地打开了手机。 短信箱里正躺着几条未读信息。 十小时前: 【他来吃午餐了哦。】 九小时前: 【他走了~不过我问了他,他说明天傍晚还会再来的。】 发短信的号码是个陌生手机号,就是那个餐厅服务生了吧。 至于短信里的他,不必说,只能是神秘人物白骋了。 七小时前:【明天有空出来吃晚饭吗?好久没见你了】 这是阮致发来的信息。 别玩了,睡觉。 宋弄墨的手忽地摸上他的脸,在脸颊上捏了一下。 嗯。白千湾忙不迭关了手机。 那只手划过肩膀,轻轻抚过他的脊背。 为什么会有烫伤?宋弄墨问。 不能说。 他们做的,还是你自己? 不告诉你。 阖上眼时,白千湾眼前浮现一片黑白表格。宋弄墨的名字孤零零地躺在想吃/不可以吃的分类里,格外惹眼。 这个人正在恐惧白千湾成为下一位噬人者。 大概宋弄墨也赞同那种保护理论,吃过人类游客的老虎,不能再回到动物园,如果老虎不被处死的话,只能单独关闭起来,因为老虎已经意识到人类是容易捕杀的猎物。 白千湾不禁想象,是否老虎们面对朝夕相处的饲养员时,也有和他一样左右为难的困惑心情? 我爱你,我是个怪物,但我爱你。我卑鄙无耻、蛮横残忍但我爱你 (1) 他轻飘飘地默念着这句话,在黑夜中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博纳科夫《洛丽塔》 第49章 第 49 章 -- 第102页 49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与宋弄墨同枕共眠了,也许是因为美食在前的诱惑,通常白千湾总是醒得比宋弄墨早一些,只要眼前伫着半裸的肉体,哪怕只是一只手臂,都能使得白千湾梦醒后的迷惘时间大大缩短。 宋弄墨喜欢搂着他睡,这次也不例外,他的手臂压在白千湾身上,沉甸甸的。 身后贴着宋弄墨温热的身体,白千湾迷迷糊糊地还能听见对方浅浅的呼吸。 活的 宋弄墨的手 白千湾半睁着眼睛,视线聚焦在搭在被子上的那只手。 好吃。 手背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舐着。 不是小巫,猫的舌头不是这样的 宋弄墨被白千湾舔醒了。 伴随着牙齿啃咬的疼痛,敏感的皮肤被灵巧舌尖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宋弄墨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时,他浑身难受,感觉火苗从手背窜了上来。 别闹。 他沉声警告白千湾时,手指已经被人含进嘴里,咬合的力道也越来越重。白千湾侧着脸,手指捏得死紧,他专心致志地啃咬着宋弄墨的手,眼里有迷茫又清晰的□□。 这种情况不知该说淫靡还是恐怖 宋弄墨一狠心,将手指从白千湾口腔里抽离。 白千湾失了食物,茫然地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他茶色的大眼睛润泽又迷迷糊糊地眨着,仿佛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两片淡色的嘴唇微微张开,沾着水亮的津液。 宋弄墨?他喃喃自语。 宋弄墨冷着脸进了浴室。 作为罪魁祸首的白千湾则慢吞吞地起身洗漱。 宋弄墨一声不吭地换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准备出门上班,白千湾正巧擦着手从盥洗室里出来,眼见他要走,飞快地扑了上去。 先别走。 宋弄墨猝不及防被他从背后抱住,无奈道:刚恢复记忆也不用这么热情。 你要去上班吗?白千湾阴沉的脸仿佛乌云密布,不准去。 为什么? 我要出门,就今天。 不行,昨晚说好了的,必须是非工作日。 我不管啊,不然你就请假。 听话 你就不能为我破个例吗? 宋弄墨身上环抱的手臂越来越紧,白千湾大有如果不答应又要张嘴咬人的意思。 上班要迟到了 宋弄墨拗不过他,只好松口答应:记得给我发定位。 好。 不可以咬人。 不会的。 眼看着宋弄墨拿起钥匙开锁,白千湾的脸色一扫刚刚的阴霾,换上了甜蜜笑靥,还帮着宋弄墨整理了被弄皱的衬衣:早点回家,路上小心。甚至送他到门口,仿佛扮演着殷切送行的妻子角色。 宋弄墨失笑:你也是。 白千湾就差在脸上写下乖巧二字。然而,不必说,只消他一出门,白千湾就会像放飞的鸟儿一样毫无留恋地离开。 宋弄墨想不出完全关闭他的做法。 事实正是如此。 虽然服务生转达的意思是白骋计划傍晚过去用膳,出于保险起见,白千湾决定从早上就驻扎餐厅,一直在那里蹲点,直到看见白骋为止。 为了防止被认出来的危险,他还特地戴上了宽帽檐的帽子和口罩,随时准备伺机行事。尽管他并不知道见到白骋之后应该做什么。 质问他当年为何突然离家出走么? 或者,质疑他和黄泽若之间的关系? 还是干脆问问白骋,九年前他的女朋友到底是谁杀死的? 风铃叮当作响。 服务生在见到白千湾的时候,眼睛像是灯泡似的亮起来,他惊叫道:啊,你真的来了? 白千湾点点头,压低了帽檐,他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此时的餐厅只有他一个客人,大早上的,压根就没有人过来吃早餐。也不知这家餐厅一天下来得亏本多少。 早餐是一碗地瓜粥,地瓜被熬得软绵绵的,里面还加了玉米。服务生一边看他吃饭,一边询问口味如何,就好像这碗粥是他做的似的,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兴奋,天知道他在兴奋什么。 因为不用招待别的客人,这个服务生干脆坐到了白千湾前面。他也不知为何对白千湾产生兴趣了,问道:你今年几岁了?在哪里上班? 为什么会有这么八卦的服务生呢? 尽管白千湾皱了眉表示自己的不悦,那人仍仿佛看不见似的,隔着镜片分析着白千湾的婚配情况:未婚,没有女朋友吧?应该没有,看起来不像有的。 正说着,一个人影从门口闪了进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白骋的可能性,白千湾押着脖子仰脸看过去,帽檐压得太低了,他只能这么看人。 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短短的长袖衫,眉眼都是惊喜的笑意。 你来了?阮致说。 白千湾不免流露失望的真实感情,勉强和阮致打了招呼。 -- 第103页 来吃早饭吗? 吃过了,阮致的眼神流连在白千湾的脸上,只是过来看店。 看店? 服务生将手掌指向了阮致,低声说:这位就是我的老板。 原来是餐厅老板啊 既然这样,白千湾犹犹豫豫地将自己的不情之请全盘托出,我想在这里坐很久,从早上到晚上。你能不赶我走吗?我在等人。 当然可以。阮致一口答应。 应承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呢? 白千湾看着他和服务生,总觉得有些不对。 阮致又说:之前阿回已经同我说过,你在等那位常客吧。没关系,反正餐厅生意也不好,你放心在这里等吧。 说完,他和服务生都笑了起来。 又说了几句,阮致上了二楼,服务生闲得发慌似的,把白千湾的桌子擦了又擦,目光也在他身上摩挲,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半小时后,白千湾拦住了在他身边转悠了很久的服务生。 服务生噗嗤一笑,揶揄道:吸引别人目光的人总是喜欢问为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而已,没有恶意。 好奇? 因为阮老板嘛服务生晃着抹布,暧昧道,他也说了类似你之前说的那种话哦,如果这位顾客再来的话,务必通知我。 阮致 白千湾叹了口气:是这样啊。 怎么?服务生问。 没什么。 之后不论服务生如何旁敲侧击,白千湾只一味摇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白千湾一杯奶茶喝到了中午,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多了,每进来一个人,他就要眯着眼仔细打量是否是白骋真身,可惜,每一个都不是。 中午他点了苹果派、乌龙拉面和罗宋汤,等待上菜的时候,一缕蓝色的鬼魂忽地从靠街的透亮玻璃穿越而来。 小康王像是大病了一场,形容憔悴,不仅脸孔有些许浮肿,眼睛也像是哭过,泪汪汪地泛着蓝光。他见了白千湾,张嘴就是一声痛苦的嚎叫。 白千湾忙不迭戴上耳机,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被人打了一顿? 小康王说:我进不了你那间房子,碰到墙壁的时候,甚至手都被烫伤了。他伸出双手,只见他深蓝色的手掌有溃烂的痕迹,像是发炎了。 鬼屋?白千湾也是吃了一惊。 不是鬼屋,小康王说,是前天晚上宋弄墨带你进去的新房子。 这么说来,宋弄墨应该在房子上做了什么驱鬼仪式吧,所以小康王才进不去。 那不是我的房子。白千湾纠正道。 小康王斜睨着他:宋弄墨说是你的。 呃。 为什么宋弄墨这么执着于送房子这件事?鬼屋不好吗? 那我以后怎么办?小康王不满道,昨天没地方住,只好去入了别人的梦了,他们的梦一点也不好玩。 白千湾的态度很敷衍:那你就换一个人。 我只想跟着你,说起来,你这辈子还没叫过我哥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辈子的事情啊,我们是堂兄弟,你不要假装不知道好吧?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辈子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白千湾对前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小康王执意把他拉入前世记忆中,他根本不会知道前世的故事。 如果我当时去投胎的话,搞不好我们这辈子还是堂兄弟啊,小康王托着腮坐在桌上,无聊地幻想起了不可能的事情,说起来,这样的巧合也很少见了,陛下这辈子和你还是父子,就连巫师也在你身边,啊,你还遇到了我,差一位先皇后就齐全了。 提到白骋,白千湾有些心烦意乱。 小康王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想当然也要待在这儿一直到他离开为止,所以小康王也将遇上白骋。这两个人相见的话会有什么糟糕后果吗?说不清楚,他只想把小康王塞进杯子里藏起来。 拉面很劲道,苹果派也是甜滋滋的。白千湾从不在吃的东西上下功夫,不过美食确实能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如果闻不到小康王身上的尸臭就更好了。咀嚼着苹果派,双眼放空在某处尘埃上发呆时,白千湾瞥见了阮致的身影,似乎只是不经意间,他向白千湾投来了和善的目光。 理论上不回应阮致是挺不礼貌的,但白千湾不打算节外生枝,他今天只是为了白骋而来的,其他人包括小康王都必须稍稍后退,他没有空余的精力应付其他人了。 傍晚终于到了。 白千湾等人的姿态相当明显,小康王也不询问什么,只陪着他坐在角落里盯梢似的默默注视餐厅大门。门上的风铃响了三五次,陆续进来了一些客人,白千湾都是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咬着吸管发呆。 直到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小康王灵敏地听见了白千湾呼吸加重的声音,更不必说他几乎站起来的紧张模样了。 -- 第104页 这个男人是谁呢? 小康王回以奇怪的眼神,在看见入门的男子时,他也忍不住做了和白千湾相似的反应。 白骋?他惊呼出声。 下一秒,他就听见白千湾恼火的警告:闭嘴,坐下,不要看着他。 为、为什么?小康王一愣,他很少见到白千湾这样生气。 反正不准和他对视,不要叫他注意你白千湾扔了勺子,杯壁发出一声叮咚脆响,他像是烦恼不已,双手抱胸,瞥着白骋坐下的那处,算了,反正他也看见你了。 你们吵架了?小康王来了兴趣。 没有。 是吗?好像啊,你以前也经常和陛下闹脾气。 不要和我说上辈子的事情。 你啊。小康王发出一声怪叫。 白千湾掀了掀眼皮,视线刚往外瞟,就看见了一双拉开椅子的手。这双手年轻而白皙,骨节分明,手指纤长 好久不见。 白骋在椅子上坐下,他笑容款款,目光在小康王和白千湾之间巡视。 白骋四十多岁了,面孔却仿佛停留在九年之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像他那双手,干净年轻,毫无污垢。 他笑着,像是白千湾如临大敌的模样取悦了他:怎么了? 白千湾咬着牙,他看着这张脸,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他吗?也不全是。 我差点被杀了。白千湾第一句话是抱怨他被人彘坑了一把的旧事。 白骋点头:这我知道。 黄泽若,白千湾念着这个名字,你认识他? 一个不知所谓的小朋友,白骋并不否认,甚至开始评价那位食人魔,不聪明,甚至有点笨,听说他被人一刀毙命砍到脑袋上没被吓到吧? 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令白千湾浑身不适,仿佛被父亲嘲讽的人就是自己。 没有。 那就好。白骋怜惜地摸了摸白千湾的发顶。 白千湾躲开他的手,甚至把椅子往后拉开了一段距离。 为什么你会认识他?因为他也是吃人的家伙? 这个啊,白骋歉意地笑了,你这么说也没错,其实你那场无妄之灾算是我连累了你,抱歉。具体的事情你不必知道了,反正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意外发生了。 白千湾愣愣地瞧着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可能是长相吧,我们长得很像。而且你这段时间很高调,X区的鬼魂没有不认识你这位通灵师的。黄泽若看到你纯粹是因为这种巧合再加上,你知道的原因。 所以,你跟他说过我吃过人?白千湾难以置信。 没有,那是他们自己揣测的。 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白骋,他们又如何得知失踪女子与白千湾的关系?雾尼是奥丁神的乌鸦、眼线 他顿时心中一片混乱,疲惫不已:我不明白 没必要想明白,宝宝,白骋仍然用多年前的昵称这样称呼他的儿子,你还是和以前那样喜欢刨根问底。 白骋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后者受不了地躲开目光。 我先走了。 白骋起身,像是真的要离开了。 白千湾慌忙地站起来,尖声追问道: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阿姨是怎么死的? 餐厅的客人们纷纷侧目,他浑然不在乎,一味地跟在白骋身后走出了餐厅。 站住! 听见这样的话,白骋飞快又有条不紊的脚步才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按住了白千湾的肩膀,父子两人悄声说起来话。 白骋说:我已经害怕再见到你了。 什么意思? 你和我很相像,想必你也很想吃掉某个人吧,但是不行啊,如果做了这种事,你我最终必然悔恨不已。为什么悔恨呢?当你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能理解我为何离开。 白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最好不要再见了。 小康王竖着耳朵,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仔仔细细,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窥探到了这一世白家父子的秘密。他喃喃道:这么刺激啊,不得了,不得了。 滞留在原地的白千湾面如白纸,小康王在他四周围绕着,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昏倒。 不要慌张,说不定他只是开玩笑的而已。小康王如此安慰他。 白千湾慢慢回到了餐厅,桌上已经摆着他点好的晚餐,一锅热气腾腾的竹笋炒鲫鱼和奶油炸虾。他拉开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了下来,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塞。 小康王叹了口气:别怕呀,我会保护你的。 白千湾不搭理他,十分钟之后,他忽地将筷子一拍。 小康王问:干嘛? 所以,阿姨是怎么死的? 白千湾的眼底暗沉沉的,哪里有什么恐惧的神色。 -- 第105页 他用的词是如果,也就是说,白骋悔恨的事情仅仅还只是个假设。 第50章 第 50 章 50 小康王深谙强行加入对话的规则,尽管并不明白阿姨这个角色是谁、白千湾也仅仅只是在自言自语,他仍回答道:恐怕只有白骋知道了。 白千湾扫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想说她还活着呢。 这种事情也很难说哦。不知晓来龙去脉的小康王开始胡扯,事实上他并不认识阿姨,不过从白家父子的对话上可以推断,此人应该早就死了,并且死因与白骋有关联,虽然白骋没有承认。 白千湾低头搅和着罗宋汤。 不一会儿,他又听见小康王的嘀咕:要不,我帮你去跟踪白骋研究研究? 你不怕死啊。他嗤笑。 你说得仿佛白骋这一世是个变态凶手似的,小康王不满道,有这么夸张吗? 白千湾反驳:可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吃人,你听不懂?与其说去找白骋,倒不如报警。 在我看来还好吧。小康王说。 或许这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典型例子?没有真正接受过法治知识教育又出身皇族的小康王也是一位视人命如草芥的潜在杀人犯啊,搞不好他生前也是个食人患者吧。 与这只蓝色鬼魂以及白骋相比,从来被视为怪人的白千湾在家里宛如基因突变般鹤立鸡群。 你想去找他的话,我也拦不住你。酌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从食道流入胃部,他浑身发冷的身体总算回暖了一些。 不急啊,不过叔叔应该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了吧,如果我坦白我是他的侄儿,恐怕他未必会相信呢。小康王托着腮,盯着白骋刚刚坐过的位置出神。 幻想着远离白骋叔侄的白千湾忍不住将椅子挪得远了一些。 今天的任务算是结束了,他收获蓝色恶鬼一只,白骋真实性存疑的发言数句,足够他在接下来被□□的七天内反复揣摩。 我要回家了,你可以走了。白千湾说。 小康王一听,无聊似的打了个哈欠,旋即身体化作一阵蓝色风沙,咻地消失在他眼前。 结账的时候,阮致再次出现了。 没关系吗?阮致以担忧的口吻说道,刚刚那个人是家人吗? 不是。白千湾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打算回家? 嗯,在这里坐了一天了。 手指摸到衣兜里设置了静音模式的手机时,白千湾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定位发送给宋弄墨了。 糟糕 但愿他上班不看手机。 白千湾急匆匆地打开微信,果然,五分钟前宋弄墨发了个问号,估计是刚刚下班。 他只好马上补救:【我在太平路的餐厅】。 【我去接你】 【不用了】 白千湾在路边张望,准备找个计程车坐车尽快回家。 阮致忽然说:急着回去吗? 对。 我开车送你吧。 白千湾想了两秒,决定答应。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两人就着太平路餐厅的主题闲聊了几句。 阮致算是个富二代,大学毕业后自己办了一家餐厅,有空的时候就到餐厅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白千湾。 白千湾说:之前来过一次,心想这家餐厅应该亏本很多了。 其实是有挣钱的,不至于亏本。只是最近生意不好而已。阮致轻松地笑了笑,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X区。白千湾含糊道。 阮致是个不带阴阳眼的人类,因此他也不想道出自己是通灵师的事实,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感觉你过得不错。 还行吧。 如此回答着,白千湾却是心里泛起纠结的涟漪。虽然说现在乘车很方便,但是买一辆车不是更方便吗?如果买车的话,下个月上市的X牌电脑就买不了了,而且存款也即将见底,只能再度出门接通灵单子,然而他已经答应了宋弄墨做他的囚徒了,哪里有空通灵呢。 大概是白千湾脸上的情绪很明显的缘故,阮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赚钱不易。 不好找工作吧? 是啊。 上了车,阮致询问了白千湾的住处。 白千湾报了个地址:B区北和路XX公寓 不对。 这个地址为什么好像很耳熟。 在哪里听过呢? 阮致笑道:B区的房子很贵啊。 是朋友的房子,我暂时住在那里。 朋友啊阮致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 白千湾还在回想这个地址究竟在哪里见过。 从D区驶向B区路途颇远,到达公寓门口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白千湾下了车,与阮致道谢。阮致盯着他,良久才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 第106页 我的确没什么变化。对白千湾而言,这位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了,虽然他们不是同学关系。 阮致俯下身,在他脸侧亲了一下:有空再见吧。 白千湾目送他乘车离去,一些过往的小细节忽然浮现眼前。不过这些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转头准备进入公寓,神奇的是,一个高瘦的男子正伫立在不远处,他穿着长风衣和灰色细条纹的衬衣,神情十分冷淡。 宋弄墨?白千湾本想问他为何会在这里,但是见他这般作态也没说出口,估计是恰好出门遇见了吧。 宋弄墨手里拈着根烟,风从他手里拽出一条细长的笔直烟雾。 他问:刚刚那人是谁? 朋友。 朋友? 或者说前男友。 宋弄墨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先上去。 远处的天空挂着低沉的灰色云朵,这个季节时常出现这样来势汹汹的阴雨,就连四周的气氛也被气压所影响,变得古怪而沉闷。白千湾深知自己不仅强行破例又忘记了遵守约定,宋弄墨恼火也是情理之中,但转念一想,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听宋弄墨的话呢? 大概是高中时代宋弄墨留下的影子太深刻了吧,以至于到了九年之后的现在,他还是习惯听从宋弄墨的意见。 前男友,宋弄墨的指间溢出烟雾,细细的薄荷烟草气味流散在客厅中,他冷冷地念着这个词,好像是不理解似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七还是十八岁吧。白千湾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事实上,他自己也记不清楚。 谈了多久? 不到半年?大概。 你是同性恋? 算吧。 宋弄墨陷入沉默。 白千湾对性向这个问题从来不是特别在意,不过宋弄墨的反应他也可以理解,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朋友喜欢男人,的确是个不小的冲击。 走廊上忽然跑来一只胖乎乎的虎斑猫,它看了看站在桌前抽烟的主人,跳上了白千湾的膝盖,喵呜直叫。 还记得我吗?白千湾在猫咪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九年前,就在那次研究巫术祭品之后不久,宋弄墨忽然抱着一只小猫出现。 那只小猫乖巧地趴在宋弄墨怀里,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看着脆弱又无辜。白千湾问他:你不会是打算买来砸开它脑袋取脑做祭品吧。 没有,宋弄墨瞪了他一眼,买来当宠物的,你取个名吧。 为什么? 路过宠物店的时候,我觉得它长得和你好像。 哪里像了?白千湾屈起手指在猫咪脑袋上弹了弹,差点因巫术而死的猫,就叫小巫吧。 好随便啊 小巫抬着头,应了一声喵。 白千湾把它抱到沙发上,嘀咕:看来是不记得了。 他拍拍膝盖上遗落的猫毛,说:我去洗澡。 你今天在太平路做什么?宋弄墨隔着浴室门忽然发问。 吃饭啊。 我以为你是去见万久了。 万久不需要我,其实他还算自得其乐吧,和自己在乎的人日日相伴了。 水声下,宋弄墨的声音很模糊:裴安已经去投胎了。 那岂不是只剩下万久了? 嗯。 白千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宋弄墨坐在主卧小沙发上抽烟,台灯的光线下,他的模样有些乖戾。在白千湾的印象里,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个样子了,明显他现在情绪很烂。 白千湾没有和他搭话,只在抽屉里翻出来吹风筒,对着镜子吹干头发。 镜子里的青年瘦削而白皙,长着一双讨人喜欢的眼睛,眉眼间的确和白骋有几分相似,其余的部分应该是随了生母,虽然白千湾不曾见过她。 镜子里又映出了一个人影,宋弄墨悄声站在他背后,也不知说了什么,风筒的声音嗡嗡作响,他什么也没听清。 白千湾关了电吹风:刚刚你说什么了? 我说,你以后别出门了。 为什么? 不听话你总是这样。 宋弄墨的声音很低。 白千湾提醒他: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我知道。 我之前和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你劝我不要杀人,自己却在边缘试探啊,我是说□□,换个人你现在已经被抓捕了。 宋弄墨答非所问:为什么不吃了我? 他看起来真是太奇怪了,眼神冷冰冰的,白千湾几乎没见过这种状态下的他。 你和别的人不一样白千湾为难地解释,算是最要好的朋友吧?大概吧,没有别人了。 裴安也对你很好。宋弄墨拧起眉,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耳畔倏然浮现白骋的话语。 -- 第107页 想必你也很想吃掉某个人吧 答案不就是爱吗? 因为他喜欢宋弄墨,才不忍对方牺牲成为盘中餐点。只可惜爱和食欲混杂在一起,委实令他为难。 宋弄墨低下头,拨弄着白千湾被吹乱的半干黑发。 为什么还谈了恋爱?你喜欢他吗? 他啊,白千湾无所谓似的笑了笑,当时就是因为好奇。我拒绝了他之后,他说自己不在乎回应?差不多这种话吧,所以我和他交往了,没有多久就分了手,因为没有什么感觉。那是恋爱吗?没有任何爱的感觉。 有没有觉得我很烦?宋弄墨又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还处于可以忍受的程度。他如实说。 那我可以把你关在这里吗? 话题仍然渐渐滑向了微妙的区域。 为什么? 你既然不打算吃了我,对我而言这种做法还算安全,对其他人来说也是这样。 就算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这也是囚禁啊。 而且我不想再看见你和别人接吻了。 为什么宋弄墨如此在意接吻这件事? 白千湾沉默了几秒,艰难说道:我没有和他接吻过,亲脸不算。我不喜欢他碰我。 没有吗? 耳边传来宋弄墨冷笑的声音,镜子里,身后的高挑男人搂住了他。被淡淡的烟草味环绕着,白千湾蓦地心跳加快,宋弄墨却已经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不等白千湾有什么反应,宋弄墨把他按到桌子上,用第二个吻堵住了他拒绝的话。 舌尖交缠的触感隐隐有些熟悉,白千湾恍惚了几秒,人已经被压住了,他艰难地推开宋弄墨,诧异道:你喜欢我? 不然呢? 不知道为什么,白千湾竟觉得荒谬,宋弄墨这么正直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嫌疑犯? 他开了玩笑:喜欢到什么程度?可以送我一只手做定情信物吗? 宋弄墨定定地看着他。几秒之后,他忽地在白千湾身后的桌面上,摆着果盘的地方拿出来一把水果刀,刀尖向内,递给了白千湾:你想要就拿走吧。 第51章 第 51 章 51 你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 小刀在白千湾指间转了转,他像宋弄墨把玩打火机那样旋着刀尖,却把刀插在了身后果盘里的苹果上。 警官对嫌疑人有这种感情,会不会妨碍公务?他说。 你很兴奋? 宋弄墨说着,脱了白千湾的衬衣,不由分说将手铐也戴上了。 醒来之后已经是接近中午了,白千湾依然困得支不起眼皮,勉力从床上坐起来,他靠在床头的厚枕头上,抬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 左手处忽然响起锁链晃动的声音 白千湾讶异不已,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左手腕上多了一个手铐,结实的链条同样与立式电灯紧紧相连,这下子,他的左右手都失去了自由。 搞什么啊。 他真心实意地发出烦恼的叹息。 因为锁链足够长,除了再也穿不上上衣、出不了门之外倒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影响。他进了浴室,先冲了个澡。 尽管雾气朦胧,镜子里他昨晚身上留下的乱七八糟吻痕依然清晰,手指在玻璃上抹一把,还能看见半张憔悴惨白的脸。嘴唇上有宋弄墨的血。 从朋友转变为炮友,白千湾短暂的二十四年人生还未有过这种体验。以后该怎么办呢?继续维持这种关系吗? 也不是不行。 反正不论是对白千湾亦或宋弄墨,都没什么大影响。 他擦了擦身体,换上睡裤,猫咪小巫从浴室门缝里挤进来,大声叫着喵呜。 地板湿漉漉的,不要进来。白千湾说。 猫咪还是一股脑地往浴室里钻,他只好把猫抱出去。 猫软乎乎的,抱起来毛茸茸也很暖和。一人一猫倒在沙发上,猫咪原地转了两圈,开始对着抱枕用前爪一下一下地踩。 我预感你的主人下一次会往我脖子上系这种项圈,白千湾食指勾了勾虎斑猫脖子上的黑色项圈,然后我出门的时候只能假装是choker项链。 喵。 喵是什么意思,是为什么吗?白千湾无聊得开始和猫咪闲聊,为什么?因为我觉得他疯了。不明白他这九年经历了什么,突然爆发不过,还挺减压的。 宋弄墨在床上没什么别的癖好,也不怎么说话,嘴唇只用来接吻。 现在想起来,白千湾倒有点遗憾。 应该问问宋弄墨怎么回事的这么有觉悟甘愿牺牲一只手的人,如果当初食人魔遇见的是他会欣喜若狂吧。 喵。 为什么?就是字面意思的减压,因为精疲力竭没余力思考别的事情了。 喵。 你的为什么太多了吧?不过,被你一说,我想起来昨天的事情了,白千湾挪了挪猫咪的位置,在它三角的耳朵边上悄悄说,白骋想杀我,又下不了手。 -- 第108页 喵。 因为他是变态,可能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吧。太遗憾了,但凡我再像他一点,他现在已经死了,白千湾拍了拍猫咪油光水滑的后背,这些事别告诉你主人,否则我以后连假期都没有了。 一人一猫说着悄悄话,外边送饭的阿姨是听不见的,她敲了敲门,把托盘放进去,招呼白千湾吃饭。猫咪闻着味儿凑过去嗅菜盘子,被白千湾揪住了后颈皮。 别闹啊,猫不能吃这些吧。 喵 我现在和你差不多了,他用筷子拨拉了一下海带汤里的虾米,手上的锁链哗啦作响,宠物,懂吗? 李恪从警署后院里推出来一架老式单车,骑上它从停车场边上经过车链条又掉了,他蹲下身就地修理,正好遇到了开着低调宝马车下班的宋弄墨。车窗渐渐降落,两人寒暄了几句。 修得好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李恪摆了摆手,打量着这位队长。今天一整天,茶水间里的闲聊都围绕着宋弄墨的八卦,其实李恪也注意到了,宋弄墨不仅两只手都包扎上了厚厚的绷带,还有别的暧昧伤痕。因为他这会儿换下了立领的警服,身穿轻便的衬衣,脖子上深深的牙印又更显眼了,不必说,明天的茶水间头条肯定还是宋队长的婚恋状态。 停车场出口被一辆陌生车辆堵住,保安上前和司机聊着什么,宋弄墨也被滞留原地,两人又闲聊起来。 又去学画画?宋弄墨问。 是啊。 那个人是你的老师吧? 宋弄墨这话一说,李恪猛地抬起头:哪儿呢? 那边。宋弄墨指了个方向。 宋弄墨曾载过李恪顺路去美术班上课,因此他也认得美术老师的长相。 不远处树下站了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给人文静儒雅的印象。李恪从地上蹦了起来,搓了搓自己蹭了机油的脏兮兮手指,奇道:还真是。他推着单车朝老师走过去。 堵在出口的车正好走了,宋弄墨收回目光,驱车离去。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社交和自由。 白千湾腰杆笔直地盘腿坐在床上,肩上披着薄被,手边是一只猫。忽略手上的锁链的话,这个姿态有点像国王。 进门的时候听见这种抗议,宋弄墨也是一愣。 猫关久了都会疯,何况人。 双手挂着锁链的青年对他熟视无睹,只是继续口头抗议。 我知道,所以你每个月可以出去几趟。 你不怕把我关出病来吗? 宋弄墨说:怕。 所以放我走吧。 你想走又不是走不掉。 我也想不到什么折中的办法。白千湾泄了气,手指戳了戳宋弄墨的肩膀。他还记得昨晚咬下这里的时候溢出的血液气味,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铁锈味,可却令他兴奋餍足。 那就在这儿待着吧。 宋弄墨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颚往上仰。他缠绵的吻落在白千湾唇间,白千湾睨着他,昨晚那种奇妙的感觉再度上涌。 他的身体因首次的双重愉悦而兴奋不已,被绑在床头、蒙住眼睛也忍不住去咬宋弄墨,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时床单上血迹斑斑。 耳边传来宋弄墨蛊惑似的呢喃: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出门 我好想咬你啊。白千湾靠在他肩膀上,叹了口气。 咬吧。 咬是吃的文雅说法。 吃了我就没有下一个了。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你还能在这儿和我坐一起?白千湾说完,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好无聊,没有电脑。 用我的吧。 不要,晚上和我去超市,顺便回正德街拿我的电脑。 买什么? 不知道,反正想花钱。 如果买了车,这种半软禁的情况下白千湾自觉十有八/九也用不上,那他的存款还不如留着为下个月的新电脑而燃烧。 宋弄墨裹着绷带的手握着方向盘,一丝不苟地盯着车前方。眼前浮现昨夜宋弄墨双手血淋淋的一幕,白千湾目眩神迷,开始怀念小康王还在他身边时那股抑制剂一般的恶臭气味。 去医院了吗? 没有,皮外伤而已。 白千湾手摸上了宋弄墨的脖子,从喉结往下到锁骨,惊讶道:哇,这里也有伤,还有牙印 你才知道? 没控制好力道,不好意思。 下次注意。 好。 双手放在膝盖上,白千湾正襟危坐,试图表现出乖巧的样子,很快就被后视镜上摇晃的吊坠吸引了注意力,用手去拨拉了几个来回。 车子停在超市门口,两人下了车。 B市已经接近入冬,白千湾身上裹着厚羽绒服和围巾,呼吸间冒出白色的雾气,眼睛向左瞥去,宋弄墨穿得不多,毛呢的大衣系上扣子,仿佛全然不怕冷的。 -- 第109页 冷吗?他握住白千湾的手。 十指相扣,淡淡的暖意从指尖窜上来,白千湾边走边想起高中时代的琐事,十几岁男生之间搂搂抱抱不是什么稀奇事,晚自习之后宋弄墨经常牵着他步行回家,因为他觉得白千湾怕冷。现在想起来实在奇妙,其实从那时候他们就有成为炮友的迹象了吧,分明对彼此的身体都抱有热烈兴趣。 虽然两人的感情似乎都有点超越了炮友范围,但碍于现实情况的限制,白千湾始终没有问出声。 白千湾在食品区里转悠。 买巧克力吧,别的算了。宋弄墨提议。 你的快递里面好像有啊。 那就买点糖吧。 这里有没有猫玩具?我觉得它在家和我一样无聊,顺便买点猫零食猫粮什么的吧。 你俩作伴不是很好? 所以你去买猫粮。 宋弄墨刚走没多久,滞留在食品区的白千湾忽然迎面遇上了一对年轻男人。 白千湾错愕不已。稍微年长的那个推着一辆购物车,他不认识,另一个人他见过两次,宋弄墨的同事,之前也来过鬼屋。 诶是白先生吗? 李恪也是瞪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白千湾说。 李恪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作为食人案的受害者之一,本身又有奇怪的疑点,部门一度对他十分关注。 正要关心白千湾的手伤,李恪眼前倏然冒出来一个眼熟的男人。宋弄墨恰好拎着一袋猫粮从白千湾身后出现。 宋队? 宋弄墨笑了笑,神情自若地把猫粮丢进白千湾的购物车里:好巧。目光瞥向白千湾,他正朝李恪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一如眼睛进了风沙。 李恪不解地望着白千湾:你们一起? 嗯,先走了。宋弄墨不由分说地推走了购物车。 他们戴一样的项链。刚走远,白千湾就凑过来和宋弄墨咬起耳朵。 宋弄墨说:可能是一对吧,你刚刚眨眼干什么? 不知道李恪知不知道这个梗。 宋弄墨想了想:如果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对,他好像没懂。 你还真想报警? 没有,开玩笑而已。 这笑话很冷。 有吗? 和你昨晚那个差不多了。 好嘛,我错了。 昨晚白千湾冷不丁在宋弄墨耳边说:《华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犯强/奸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直把暧昧气氛打入冰冷地底。 白千湾转了一圈,没有什么购物欲,他推着购物车说:去鬼屋吧。 两人又回了车里,暖气热烘烘的,他连忙脱了围巾和外套。 热? 有点。白千湾调低了车内的温度。 接吻吗?宋弄墨蓦地转头问他。 白千湾一愣:你突然在这方面这么礼貌我有点不习惯。 宋弄墨摸着打火机: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没关系。 车里暗得很,白千湾也没开灯,就着路灯的半点光线凑过去吻了他。 没有不喜欢。 白千湾小声说。 如果他不喜欢宋弄墨,怎么可能甘之如饴陪对方玩这种囚禁游戏。 第52章 第 52 章 52 这算是恋爱吗? 恋爱啊 兜兜转转他还是和宋弄墨在一起了。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他们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白千湾朦朦胧胧地想。 今夜的正德街依然和往常毫无分别,从路口到18号,几百米的路程,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零碎鬼魂,醉汉鬼也躺在路灯下。在人行道上行走时,白千湾收获了无数鬼魂的招呼。 小白 好几天没看见你了!这是宋警官? 这几天出差了吗? 嚯,你家那只蓝鬼超级烦鬼的! 白千湾一边和鬼魂们寒暄,一边为小康王道歉。 小康王都在这里干了什么啊。他嘀咕了几句。 宋弄墨眺望着眼前的建筑,一抹蓝色的影子正在窗户里游动:你让他搬到这里来住了吗? 白千湾开了门:没有,不过他经常往这里跑。 不出意外,小康王就在鬼屋里面呆着。他端坐在新买的沙发套子上,翘着一只腿,深蓝色的身体宛如一条蓝莓泡泡糖。 他见到白千湾回家,先是一喜,又看见跟在他背后的宋弄墨,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消失蒸发了。他噘着嘴不满道:喂,你怎么也来了? 宋弄墨没有说话,对小康王熟视无睹,他一再打量着室内的器物,沙发、椅子、桌子 白千湾回答:我过来拿电脑。 你不回来住了吗?小康王惊讶道。 住的啊,以后再说吧。最近搬到B区去住一段时间。 -- 第110页 可是这样我很无聊哎。 你自己找个地方玩吧。 这样的话,那我干脆去找白 在白千湾警告的眼神下,小康王讷讷地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 他蓝色的手指在膝盖上搓了搓:好嘛,我开玩笑的。 宋弄墨的目光停在室内一人一鬼身上。不必说,他俩又在打谜语,说些宋弄墨不清楚的事情。 白千湾感受到来自宋弄墨的无声压力,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忙着把笔记本电脑塞进电脑包里,随便把去年买的备用电脑带上了。 宋弄墨伸了只手要帮他拿电脑,被拒绝了:你手还没好吧,我自己来,不重。 白千湾这样一说,一下子引起了小康王的兴趣:宋弄墨的手怎么了? 受伤而已。白千湾抢答道。 不会是差点被吃掉了吧?小康王眯着眼睛说。 不愧是亲生又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小康王竟然猜中了。 白千湾顿时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咪,声音高了一个调子:没有 嚯嚯嚯,小康王一连发出三个语气词,他幸灾乐祸的眼神往宋弄墨身上瞟,怪不得呢。小心啊,要小心啊他干脆把王俄杰临终的警告词搬出来了。 不要管他。 不知是心虚还是愤怒,白千湾把门重重关上,砰砰作响地锁上。 一路上,宋弄墨对刚才的小插曲略过似的没有任何疑问,只专心致志地开车。回到B区的房子,白千湾脱了上衣,正要进浴室洗澡,一只冰冷沉重的东西又挂在了他手腕上。 他低下头,原来是链接着锁链的手铐。 宋弄墨手里捏着另一只,默不作声地铐上了白千湾另一只手。 白千湾沉默了几秒:就不能等我洗完澡再铐上吗? 不能。 晚上睡觉的话,有时候会硌到。 半夜你会逃走。 这个人比自己还疯啊。 洗完澡之后,猫咪小巫又从半敞的房门外钻了进来。它不知为何开始喜欢和白千湾睡在一起,见到床上躺着玩手机的他,立即轻巧地趴在了他胸上。 好重啊。白千湾顿时感到胸口押大石的沉闷痛苦。 喵。 它有十三斤重,最近好像瘦了点。 床边的宋弄墨一把捞过了猫咪,白千湾身上一轻。 猫咪被扔到外面,为了防止它开门进来,宋弄墨还给房门落了锁。 你什么时候休假? 脑海里盘旋着小康王和白骋的模样,白千湾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在这之前,他得先得到出门的机会。 明天。 那你今晚还打算锁我? 对。 为什么? 想把你藏起来别让人看见,鬼也不行。 好神奇的占有欲。 被软禁这件事,本质上白千湾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反正他原本就是宅男,有时候待在家快两个月都不出门一次,只要有外卖吃就好。但是他现在还是跟以前不一样的,巫术案他还没有了解清楚,更不要说白骋的旧事还没理清。 白千湾不敢把这些事说给宋弄墨听,否则他脖子上一定会再加一道枷锁。 晚上熄了灯。白千湾在黑暗里摸索着,抓紧了宋弄墨包裹着纱布的手。 疼吗?他先关心了一下同居人兼疑似恋人的身体状况。 不疼。 我有件事想问你。白千湾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你觉得巫术案的凶手是谁呢?听说当时的猜测凶手可能是学校里的教职员工,但最后没有查出来是谁,对吗? 不知道,这件事是疑案。宋弄墨明显不愿意多说。 你说为什么凶手只放过了我们两个? 宋弄墨反问: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这个案子? 白千湾一时语塞。 他扯了扯宋弄墨手上的纱布:就,之前见到万久,忽然也有了这种疑惑,其实当时我觉得我会是下一任死者的。但是故事仅仅就到裴安为止了。 宋弄墨对他遗憾的语气颇为不满:你没事才好。 生还者的共同点是都对巫术一知半解,白千湾自顾自地说下去,但这有什么意义吗?我们和凶手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巫师。分明有什么别的因素使他停止行凶 卧室沉静了须臾,似乎宋弄墨也被白千湾带入了这个案件中。事实上,他从警校大学毕业后加入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也有受到这桩案件的影响,在社团成员接二连三身亡之后,他背着白千湾寻找过死者的魂魄,死者们的想法和宋弄墨的猜测相似,那天晚上他们是被操纵的,完全是非自然自杀。除此之外,死者们对其余的细节一问三不知。 死者都是离奇自杀。 白千湾本以为宋弄墨不愿再提起此事了,黑夜里,他耳边却忽然飘来了宋弄墨平静的声音。 -- 第111页 对于死前的行为,他们自己也是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地就做了自杀的举动,身体和意识全无反抗。 蛊术白千湾说。 凶手为何选上了他们?除了同为超自然事件社团成员这一标签之外,也许他们身上带有唯独凶手才能感知的共同属性。 白千湾屏气凝神地听着,眼前不禁浮现裴安、万久和杨笙笙的音容笑貌 他们都是未成年,男性。 外表上,没有什么共同点,杨笙笙身材高大,是校篮球队高三级队长,裴安和万久都是普通身材,长相上更是南辕北辙。 家庭状况,白千湾隐约记得裴安是个富二代,剩下两人是寻常可见的工薪家庭,再深入一些的,诸如亲属状态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凶手究竟在他们身上看见了什么呢? 他又有什么动机? 九月份之后,他就完全消失了。宋弄墨说。 也就是说我被开除之后,这些怪事停止了,所以学校里的人也因此继续怀疑我吧。思考时,白千湾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宋弄墨的手腕,也许我的离开也在凶手意料之外?他的计划被中断了。 可我还在学校。 白千湾猜测:假设他很看重仪式感,毕竟是个巫师,有这种癖好也不出奇。而我恰好是他计划中的第四个,因为空缺,他又不愿意直接跳到第五个,干脆算了? 宋弄墨没有肯定也不做否认:你在这里猜测也没什么结果。 没办法,我又不是特殊刑警,只能说说而已。 那就好好睡觉吧。 宋弄墨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晚安吻。 得到柔软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吻,白千湾的思维蓦地开始天马行空了起来。 和宋弄墨接吻和做/爱有奇妙的快感。 可是分明他更喜欢宋弄墨的手啊无论是被爱抚或者别的事情。 指甲深深陷入宋弄墨的皮肤。 乖,松手。直到听见宋弄墨无奈的劝说,白千湾才默默松了手。 不是故意的。 你很饿吗? 就好像一只蛋糕放在嘴边好在这种癖好应该不会传染。不过,也有别的欲/望。白千湾转而钻进宋弄墨怀里,在他胳膊上咬了咬,食色性也,对吧? 其实他们是互相猎食,各取所需的一对伴侣吧。 当然,这句话白千湾始终没有说出来。不必问也知道,宋弄墨一定反感这种比喻。 浴室的水汽弥漫着他眼前的视线,宋弄墨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白千湾没有听清。他刚才仿佛不小心在浴缸里睡了一觉,渐渐滑落进去,耳朵淹入水中之后,他断断续续地听见梦中白骋开门的声响。 他趴在浴缸边上,让水从耳边流出来。 我想回家看看。宋弄墨低下身帮他擦头发时,白千湾忽然提议道。 回家? 我高中时住的地方。 怎么? 我发现我记不清楚那里的事情了,白千湾说,反正你和我一起去吧。 那时候白骋常常住在女友家,差不多一周回来两三次。他像来做客的远方客人,总是带上些什么东西回来。 最后一次回家时,他带上了一袋子生猪肉。 第53章 第 53 章 53 尽管D区的城区未经改建,九年来依然是原本的壳子,但在附近的商业街建设起来之后,从外表上看已经有很大变化,与商业街相邻的鹏择大街也不能幸免于难,陆陆续续地因为住户搬迁入住而换了模样。在附近找了停车位停下之后,白千湾领着宋弄墨在鹏择大街上打转,一如无头苍蝇找不到去路,最终还是通过手机导航找到了位于鹏择大街深处的白家。 不过是九年没有回来,我竟然找不到路了?白千湾深深惊奇,他一张脸孔埋在厚厚的粗线围巾和口罩里,只剩下两只瞪得圆圆的茶色眼睛外露,满眼都是奇怪的神色。 宋弄墨嘲笑他:你本来就有点路盲。 白家外边是一个小院子,与正德街18号相似,外边是半截围墙和栅栏门,一栋类似老式钢筋公寓的水泥三层房停在院子中央。 栅栏门原本就是个半旧铁门,九年之后的今天,早已被风雨氧化侵蚀得满是棕红铁锈,更是落满了厚厚灰尘,一副多年无人问津的沧桑模样。 白千湾在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串钥匙。 钥匙一捅进去铁门上的锁眼,不出意外地干涩难转,白千湾又从袋子里摸出来一瓶路上买的钥匙油。 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他戴着厚针织手套的右手捏着钥匙一拧,门开了。 当然是。宋弄墨敷衍地夸赞他。 铁门被风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响。两人进了院子,昔年白骋热衷在院子里种各种花草,因为多年无人照料,堆积在花架上的花盆里早就只剩下干涸的植物尸体。倒是早年白千湾种下的一颗芒果树如今还茁壮着,屹立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今天是个阴天,太阳被藏在乌云身后,因而也格外阴冷。白千湾搓了搓手掌,又塞进自己口袋里。 -- 第112页 我之前来过这里好几次。宋弄墨忽然说。 我知道啊。 房屋的水泥墙壁已经泛黑,脏兮兮的,很有年深日久的痕迹。白千湾再次打开房门,进了屋,门边的鞋柜还好端端地摆在那儿,甚至还有两双白千湾离开时忘了取走的鞋。 顺着蟑螂爬走的方向,白千湾在客厅转了一圈。 屋里全是灰尘和蜘蛛网,沙发灰扑扑的,原本鲜艳的桌布也褪色成雾蒙蒙的颜色,有几只老鼠惊慌失措地从沙发底下窜过脚边。 白千湾进了厨房,锅碗瓢盆还摆在原处,织着厚厚的蜘蛛网。 想起来什么了吗?宋弄墨拍了拍白千湾肩膀和头发上落的灰尘。 他一脸严肃地摇头:没有。 你忘了什么时间段的内容?我帮你想想。 嗯大概九月初的时候。你有印象吗?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 白千湾只记得白骋最后一次回家的模糊时间。 他弯腰打开冰箱,里边空空如也,他又上了二楼。 卧室门打开着,走的时候窗户没关,靠窗的地方乱七八糟,全是各种风吹进来的枯枝烂叶和雨渍的痕迹。 床铺乱糟糟的,可能有野猫在上边做过窝,枕头上梅花形状的脚印还很清晰。 宋弄墨咬着烟,目光瞟落在书桌上的某处。 想起来了吗?白千湾问他。 九月份你喝醉了一次,我送你回家,那时候碰见了你父亲。 喝醉?白千湾迷惘地敲了敲脑壳,我怎么没印象。 你还喝断片了,第二天早晨问你话,什么也不记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弄墨笑了笑。 哦,你们带上我去吃饭那次吧。白千湾歪着头想了半天。 他们,指的是白千湾和李觉爱,还有一个想不起来名字的同班男生。 那天吃了什么,宋弄墨现在已经不记得,就连是在哪个餐厅也淡忘了。那天不知谁提议的喝酒,反正酒杯很快被端上了餐桌。 李觉爱会来事,一张嘴叭叭叭把白千湾哄骗喝了好几杯,没多久就把人灌醉了。 暖色的灯下,白千湾的手托着腮,一双杏眼失去了焦距。 头疼。他把眉头皱得紧紧的。 李觉爱不忘给他的杯子倒酒:不要装醉,再来一杯? 这模样肯定是真醉了,在白千湾的手指碰到酒杯之前,宋弄墨飞快地夺过并一口喝下,他劝了两句,别喝出事了。 李觉爱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几个人吃吃喝喝,不多久就散了席。 白千湾还能走路,步子也很稳,就是方向不太对。 宋弄墨低头在手机上发微信的工夫,白千湾已经朝着墙边走去。他忙不迭把人拽回来,搂住腰,省得乱跑。 去哪儿呢,回家是这边。 是吗?白千湾一脸狐疑。 宋弄墨第一次见到他喝醉,心痒痒地想逗他玩。 还认得我是谁吗? 宋弄墨。 这是几? 九? 明天第一节课是什么? 物理! 看来是很不清醒了。 宋弄墨拖着他上了出租车,一路上白千湾静悄悄的,腰杆笔直,手放在腿上,目不转睛地凝望车窗,除了眼神涣散之外,几乎看不出他是个醉鬼了。 下了车,白千湾忽地显现出了撒酒疯的前兆,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挂在宋弄墨身上。不止两只手臂搂着他的脖子,白千湾还在他耳边撒娇:头好痛啊。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没事。 宋弄墨蓦地反应过来:你喝醉了是不是问什么答什么? 不是。白千湾摇头。 真的吗? 宋弄墨存了逗他玩的心,两人在路边停了下。白千湾软绵绵地搂着他,两只眼睛无辜清澈,仿佛一只晨间撞上来的小鹿。 有没有觉得这个姿势像情侣? 有一点。 你不会是在索吻吧。 没有啊 他呼吸间是甜酒的气味。 宋弄墨本来也没打算真的亲他,说这话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毕竟白千湾喝醉了,趁人之危可不好。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千湾揪着他的围巾,迷迷糊糊地仰脸在他嘴唇上亲了过来,大概毫无亲吻的经验,舌尖舔了两下就开始张嘴咬他。 宋弄墨忙不迭别开脸,捏住他的下巴,警告他:别闹啊,乖。 白千湾怔了怔,嘟囔了一句什么,贴上去又是一个亲昵的吻。 你算了。宋弄墨近乎丢盔卸甲,缓了口气,他按着白千湾后脑勺,加重了这个梅子甜酒气味的吻。 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的感觉难以言说,如果不是白千湾喝醉了不省人事,他甚至想更深入一点。 就这么耽搁了很久,宋弄墨才在白千湾口袋里翻出来钥匙,他把醉醺醺的白千湾拉扯上了二楼卧室,甚至帮忙盖好了被子。 -- 第113页 宋弄墨盯着白千湾半梦半醒的睡颜,良久,他忽然问:喜欢我吗? 然而白千湾恰好合上眼睛,眉头微微颦着,什么也没有说。 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是不喜欢? 宋弄墨虽然略微失望,但也不再追问了。 他下了楼,穿过客厅,恰好门突然开了,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瘦高个子,脸型瘦削,长着与白千湾相似的眉毛眼睛。宋弄墨怔了怔,骤然意识到这个人是谁,忙说:白叔叔。 千湾的同学吗? 对的,宋弄墨说,他不舒服,我送他回家,已经睡下了。 这样啊。白骋颔首,往楼上看去。 他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袋子,看着沉甸甸的。 猪肉。白骋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道。 宋弄墨说:那我先走了叔叔。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站在门边望着他。 宋弄墨。 少见的名字,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去吧,早点回家。 白千湾听罢奇道:你居然趁我喝醉做这种事? 这怪我吗?我问过你的意见了。宋弄墨冷不丁被他倒打一耙,笑着在他脸上掐了掐,而且,难道不是你先的? 白千湾歪着头:好嘛,我的错。你和我爸爸居然见过? 就这一次。 白千湾说:关于学校的事情,我只和他提过超自然事件社团,你应该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我的同学了。 之所以他会提到社团,还是因为白骋也是阴阳眼。恰好那几天不断有鬼魂找上门来说自己的坟墓被一中学校的几个小孩打扰了,其中有白骋的儿子。白骋问起他这件事,他只好坦白是社团活动坟头探险。 白千湾看了看陈旧的卧室,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吧。家里这种情况,很明显,白骋这些年压根没有回来过。 回B区的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白千湾越坐越困,在副驾驶上眯了一小会儿,睡醒了发现车还堵在高架桥上。 换个地方住吧,B区好容易堵车啊。 回A区? 随便。 结果宋弄墨还是把车开回了B区的公寓。 站在电梯里腾空上升的时候,白千湾忽然惊醒。 B区公寓 这难道不是鬼魂们说的客户的地址吗? 原来你不是查案子的时候找到我的?他问。 比这早一点。宋弄墨格外坦诚,你才发现? 什么时候? 某起离奇自杀案然后发现你在同一个地方跳过楼。快一年了吧。而且你还开直播,很容易判断你的动向。 所以你雇佣鬼魂们阻止我自杀? 对。 你平常也看我直播? 为了让你有钱吃饭我天天在直播间打钱。猜猜哪个id是我? 皮卡丘。 该说宋弄墨用心良苦还是说他变态跟踪狂好呢? 白千湾的眼睛眯得像猫一样细,他打量着宋弄墨衣着光鲜,相貌俊美。 他以一种莫名遗憾的口吻说:其实你也不正常啊,为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要问为什么?宋弄墨拈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个人习惯?他困惑地偏了下头,不过,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怎么这么有责任心,把监管潜在杀人犯的任务揽在自己身上? 不忍心。 你关着我,是因为不能接受我有出去吃人的可能性吗?而且你害怕无辜的人出事? 白千湾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继续刨根问底。 算吧。 我的危害性有这么大吗? 说完,白千湾哀怨地抱起猫,唉声叹气着钻进主卧。 宋弄墨曾经以为白千湾就是人如外表的病弱少年,分开九年之后,已经明白这完全只是假象。他已经完全褪去白净的表现,露出食人族的獠牙 他凝视着放在地上的镣铐。 不能接受?害怕? 如果不以这种理由,他又如何把白千湾永远留在身边。 第54章 第 54 章 54 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已经恢复记忆了,白千湾入睡后却仍时不时梦见少年时代的恐怖故事。 梦境也是与时俱进的,这一回,白千湾见到的是白骋的身影。 眼前是一格一格的水泥楼梯,因为酒醉之后的晕眩感未褪,他宛如踩在秋千上一般只觉脚下的东西正在左右摇晃。 好不容易抵达了饭厅,他趴在桌上,往盖着盖子的碗盘上嗅了嗅,只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卤味。白千湾不喜欢吃这种调料味很重的东西,他皱了皱鼻子,起身躲开了。 身体不舒服?白骋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头疼,白千湾一头钻进厨房,打开了冰箱,有别的吃的吗? -- 第114页 白骋脚步一顿。 不吃卤肉吗? 不吃。 冰箱里是一袋子生肉,粉白/粉白的,瞧着得有好几斤。 猪肉吗?买这么多吃不完吧。白千湾说。 白骋又回了厨房,在炤台上端了锅子:留给你加餐的。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带回去给阿姨吧。他关上冰箱门,一回头,白骋正把炤台上冒着热气和卤味的煮锅往外搬。 吃吧。 白骋从来喜欢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 白千湾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两块就行。 饭厅里,白骋拿了只碗,在锅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才递给儿子。 五花肉。白骋说。 切成整齐片状的五花肉静静摆在碗底,因为卤水的滋润外表已经是油亮的棕色,大概是因为太饿了,白千湾忽地觉得这卤味混着猪肉的香气芬芳扑鼻。 好吃吗? 还行吧 白骋满足地笑了笑,眼角泄露了几丝皱纹。等儿子吃完卤肉,他收拾了碗筷在厨房洗碗。白千湾晃晃悠悠地在炤台边上晃荡,他也不帮忙洗碗,就在厨房到处转。停在桌上那锅卤猪肉前,他用大勺子一边搅一边嘀咕着:怎么这么多肉啊,我根本吃不了这是什么? 勺子里盛着一只奇怪的东西。 半圆形,像一个圆饼被切成了两半后的上半部分,但又不是平面的状态,背部微微鼓起,边缘整齐地向内卷,中间还有像贝壳一样凹下去的地方,因为积满了卤水,他看不太清楚。 白骋看了一眼:这个啊,是猪耳朵。 白千湾撇撇嘴,万分嫌弃:我不要,留给你吃吧。 如往常那般,白骋洗完碗,在厨房捣腾了很久,白千湾上楼睡觉,他则出门上夜班。 也就是这天之后,他没有再回来过。 数日之后,警察叩响了白家大门。 被问到阿姨的行踪,白千湾摇头:我很久没见到她了,这阵子她没过来。 你父亲呢? 前几天回来了一趟又出去了。联系?没有。 警察走后,白千湾盯着炤台出神,鼻尖一股卤肉味隐隐蔓延,他的心宛如坠入谷底。不仅那锅卤肉不见了,冰箱里的那袋子猪肉也完全消失。 白骋离家时,为何把这两样食物全都拿走了?那天他是打算让白千湾留着吃的。 猪肉 勺子上那只奇怪的猪耳朵 猪耳朵? 猪的耳朵应该是尖尖的、薄薄的一片才对。 那只耳朵,其实更像人的耳朵吧? 他猛地被自己的猜测吓着了,逃也似的匆匆往外走时,手指碰到桌上遗落的发卡,他盯着这个小玩意儿,倏然体内一阵发冷。 这是阿姨上次来时掉的发卡 与此同时,客厅的电视机上多了一颗女性的人头,正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梦的尾声,一股尸臭悄无声息地蔓延了白千湾的整个梦境,那种足以叫他体内食欲之蛇萎缩干瘪的气息简直与小康王的体味同根同源。 他一睁开眼,眼前霎时撞入一双眼白泛蓝的重睑双眸。 白千湾冷不丁被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一拳砸了过去,不想眼前紧贴的面孔咻地化作蓝色烟云,嬉笑着被风一样卷走无踪了。 白千湾的拳头砸了个空。他纳闷地把手放下来,紧盯着天花板的浮雕寻找失落的魂魄。几秒之后,他才意识到,刚刚的鬼魂好像是小康王。 小康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在心底念叨他的名字,小康王的身影就再度闪现挂了在天花板的吊灯上,轻盈得像一只来去无踪的鸟。 你到底要睡多久啊,小康王扁着嘴说,我等你睡醒很久了,得有三个小时吧! 白千湾奇怪地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班路上遇见了宋弄墨,他拜托我来陪你玩。估计是他把门上的禁制拆了吧,所以我才能进来。 他说不清上班和宋弄墨拜托小康王这两件事哪个更惊悚。 你,白千湾狐疑道,上班? 有时候闲着就去赚点冥钞和人民币啊,我上次分明有说过要帮你介绍工作的,差不多是这样,我算是打手,接人类的委托去驱赶家中恶鬼恶灵,带个人类助手其实更好些,不过你好像彻底变成家里蹲了,那就算了吧。 这年头恶鬼也要抢道士和尚的工作了? 能者多劳,我可是一只几千岁的大恶鬼,平常的小鬼魂见了我是要磕头喊祖爷爷的。小康王得意地摸了摸光头,目光瞥见白千湾的手腕,他又奇怪道:你这是被宋弄墨绑架了? 也不算吧。 囚禁play?小康王露出暧昧的笑容,你们可真会玩。 白千湾懒得解释,洗漱之后玩起了电脑单机游戏,由于小康王与他意见相左又一直在一旁大声指挥,两人险些因为游戏选择而打起来。做饭阿姨进门的时候,只见白千湾对着墙壁气鼓鼓地嚷嚷着什么,场景十分骇人,她吓得一抖,差点把汤碗打翻了。 -- 第115页 你这样好像被圈养的金丝雀哦。 眼看白千湾暂停了游戏去吃饭,小康王就在边上嘲笑他。 我知道啊。 你不生气的吗? 没有。 呃你可真是个怪人。人类的基本权利不就是自由吗? 因为喜欢他啊,玩囚禁play就玩吧。 小康王的表情宛如吞了两只苍蝇:爱情这么伟大吗? 总不能说如果不这样做,宋弄墨迟早再次发疯吧。 虽然白千湾也希望宋弄墨能正常一点,但现在也没找着别的办法。 被关在这里也没什么大麻烦,就是不能出去调查李觉爱、裴一辉之死,以及白骋的秘密了。 斜睨着偷偷摸摸启动游戏的小康王,白千湾欲言又止。鬼魂实在太狡诈了,尽管小康王算得上是他的亲戚,关系也还不错,但难保不会像人彘陈太太那样坑他一次。 根据网络上的报道,李觉爱死于离奇事故,据称在半竣工的工地上意外摔倒,身体插在地基裸露的钢筋上,尸体第二天才被人发觉。裴一辉的死法与他相似,手持水果刀失足从楼梯上摔下,自己杀死了自己。 这样的故事,倒是有些像当年的巫术案,全是找不到凶手的意外事件 两件事相隔了一年多。裴一辉死后四年,王俄杰才中蛊身亡。 这三起死亡案莫非真有什么潜在联系吗? 王俄杰应该知道前两起死亡案的更多细节,否则他不必如此疑心自己将会成为下一任被害者,可惜他死了 他们的共通点是参与了校园霸凌。 如果正如王俄杰所说的猜测,凶手纯粹是在为白千湾出气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宋弄墨干不出来这种事吧,白千湾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分析,虽然他最有动机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这么做的。 你嘀咕什么呢?小康王竖起了耳朵贴近白千湾。 没什么。 又出命案了? 不是,我是说王俄杰那件事。 小康王嬉笑说:难道最有动机的人不是你吗?你们分明有过节。 我什么都没干,你不就是证人? 这倒也是,小康王托着腮,嘴角歪了,他一脸的深思模样,这么说来,我也有嫌疑啊,那天我听见你们讲话了,我俩又是亲戚关系。 那一天 被他这样一说,白千湾骤然间想起另一个人当时周杨也在现场。 先前为周杨通灵的时候,白千湾曾经记下过他的手机号码,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电话响了很久,白千湾几乎要以为无人接听的时候,一个男声才答道:哪位? 是我,白千湾一巴掌推开把耳朵贴到手机背面来偷听的小康王,白千湾。 是你啊,周扬沉默了一会儿,有事? 王俄杰是怎么死的? 白千湾直接开门见山。 你问这个干什么,周扬发出暗哑的笑声,他被人诅咒了啊,他不是过去找过你,你没见过他? 他死得很蹊跷。 哪个人不是这样死的? 什么意思? 之前那两个也蹊跷地死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周扬说完,顿了一下,虽然这样说有点不敬,但听说他们死的时候,我真以为是报应。他们没少做欺负人的事情。 欺负人?包括你吗? 算吧。 你是王俄杰的 秘书,周杨叹了口气,现在辞了职,倒是轻松了些。 你觉得凶手究竟是谁? 千湾,你不会被宋弄墨影响了吧?谁杀了他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凶手。至于别的事情,你我也不必担心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俄杰之所以害怕,不就是因为做了恶事。就这样吧,我挂了。 嘟嘟嘟 他说得挺对的。小康王飞快地捋清了事情的大致来由,厚着脸皮评价道,你没必要继续纠结谁是凶手,反正你又没有欺负别人。怕什么呢? 那个人不过是以我的名义在行凶。 他的行为的确偏激了,但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的担心无非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现代版,也可以理解。小康王说。 白千湾脸上浮起厌倦的神色:到底是谁啊 第55章 第 55 章 55 宋宅五楼的客厅墙壁画着一匹马。 膘肥体壮的一匹马,鬓毛漆黑油亮,前蹄高高跃起,眼神凛然飞扬。不论是肌肉纹理、发丝或者神态,诸如此类的细节都无比逼真生动,宋弄墨站在它面前,仿佛能感受到脚下山坡的微微震颤,马蹄由远至近的欢叫。 宋太太是一位画家。 嫁给宋阑之后,她依然热衷在墙壁上涂涂抹抹。在宋弄墨的印象里,她来到宋宅之后,家里的空白愈来愈逼仄,直到宋阑失踪,她才停了笔。 -- 第116页 白先生上次来时,也是盯着墙上的画看个不停,宋玉墨轻声说,你们在这方面是不是有共同语言? 宋弄墨许久没吭声,他扫了妹妹一眼,似乎又想说什么,恰好走廊上滑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两人都回了头。 之所以用上矮小这个词,是因为宋太太坐着一只电动轮椅,无端矮了一大截。宋玉墨小跑过去,绕到轮椅背后,双手按住手柄,嗔道:妈妈怎么出来了? 坐在房里闷得很,宋太太眉头皱着,一眼看见宋弄墨,她脸上浮起笑意,弄墨也来了? 我送玉墨放学回来。 坐会儿吧,宋太太说罢,宋玉墨推着她缓缓进了客厅,你最近工作忙吗? 还好。宋弄墨说。 宋玉墨勤劳地给母亲和哥哥泡了茶,她笑嘻嘻地说:这几天哥哥忙得都不接我电话了,说是加班加到晚饭都没空吃。 上班的人哪有你学生那么闲,宋太太说着,又看向了宋弄墨,你也该结婚了,工作忙起来时也有人照顾你。 宋弄墨还没说什么,妹妹已经抢先说:这年头都是晚婚,哪有那么急的,妈妈怎么和爷爷一个样?操心这些婚事 宋太太叹气:我也是闷的,又没有别的事情做。宋阑的案子没有结果,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总会有消息的,别担心。宋玉墨拍了拍母亲的手。 宋弄墨低头酌了口茶,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打趣话,他起身告辞。 不想宋玉墨却也跟了上来:哥哥送我去补习班吧。 你不是退了? 报了个新的,这回是数学。 宋弄墨无可无不可,上了车,他询问妹妹补习班的地址,宋玉墨却笑了下:骗你的。 打开导航的手一顿,他也没生气,只是奇怪: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有,宋玉墨低头拽了拽身上的安全带,就是烦得很。 成绩又掉了? 不是。 和男朋友吵架? 不是,宋玉墨的手指发出一阵叩叩叩的噪音,我觉得,你还是把白先生藏好吧。 她盯着兄长的眼神透着一股凉意:妈妈已经记住他了 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叫声,绿灯转红,车子猛地压上了停车线。 后视镜上的吊坠剧烈晃动。 宋玉墨被兄长少见的戾气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听见宋弄墨说:她已经疯到这地步了? 宋玉墨叹了口气:我比你了解她。但愿白先生不做私下通灵爷爷的打算,否则若是知道些什么她心虚啊。 沉默间,她绞着手指又嘀咕了起来:之前我还在想,搞不好你该叫我姑姑 别想了,宋弄墨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你就是我妹妹。 双手戴着镣铐实在是不适合洗牌发牌,偏偏上一局白千湾输了,以至于现在只能用这双沉重的双手一张张发牌,金属锁链伴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发出类似钥匙碰撞的脆响。 恶毒的宋弄墨,怎么不帮你换个轻一点的手铐!小康王忿忿不平,尽管如此,他依然冷眼旁观白千湾发牌,可见只是说说而已。 你看不过眼的话不如劫我走? 白千湾把地上的铁链甩在小康王身上,把他砸得吱哇乱叫。 小康王像条海草似的左摇右摆躲开飞舞的铁链:才不要,我怕是会被宋弄墨一枪打爆头哦。 那算了,白千湾忽地将手里的扑克扔了一地,不玩了。 干嘛?输了几次就不玩了?被我的智慧惊呆了吧。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鬼?活了两千岁的鬼和一个二十四岁的人比智慧? 白千湾板着脸一脚把扑克牌踢飞:不跟你玩了。 靠,你这样好像你上辈子下棋输给我那样啊,如果不是巫师在督战,我估计你就当场把棋盘砸了。这样不行啊。小康王四手叉腰,连同上辈子的份一起训斥他。 白千湾一头雾水:什么啊。 小康王也不解释,只瞪着他说:我当时好担心你效仿汉景帝用棋盘把我打死。 虽然不明白小康王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指出了不可能行为:你有四只手,我怎么打得过? 巫师肯定会帮你的嘛。 巫师,又是巫师。为什么两辈子他都被阴魂不散的玄幻人物包围着呢? 他皱起眉:不要说这些了。 哈?你居然不高兴了。小康王挠了挠长着蓝色胡渣的方下巴,惊奇不已。 为什么不能不高兴两千多年前的事情,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啊。 再不想理会小康王了,白千湾烦恼地抓起手机,给宋弄墨发了条微信: 【钥匙在哪儿,我想出门透气】 【?】 【就在小区里逛逛】 -- 第117页 【你有没有人质的自觉?】 【没有】 【?】 【生气了!!】 【】 【再这样我今晚不和你睡了】 【在抽屉里有一把备用钥匙】 【mua![(づ ̄3 ̄)づ╭~]】 【我晚上回家要看见你】 【哦】 【嗯?】 【好好好】 身后跟着一只悬浮在半空中的蓝色鬼魂,白千湾揣着镣铐钥匙出门了。 这是B区去年建成的楼盘,价值不知几何,反正白千湾的收入肯定是不够买一个浴室的。小区里人烟稀少,只偶尔有几个下楼遛狗的中年人从他身前走过。 就跟宋弄墨之前说的那样,这儿除了小康王,竟连一只鬼魂都不见。 这里的鬼魂怎么这么少啊。小康王说着,手指掐住一朵花坛里的粉色非洲菊,白千湾不得不站在那儿帮他挡住,免得叫人看见了察觉灵异事件。 好像是风水问题。白千湾眯着眼睛,忖量着夜色里的高楼,和寻常小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还是说里边有什么 你打算一直住这儿?小康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想也不想就答:不知道。 不知道? 等那件事完结了再说。 那件事又是哪件事,找到巫术案凶手?还是查清你阿姨的死? 不知道。白千湾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被问得烦了,说话也没好气。 他本来是对生活没什么规划的人,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白骋对他心生杀意,如果他死了,宋弄墨怎么办? 一旦遇到这种事,他总是忍不住往悲观的方向揣测。 出了小区,视野里的鬼魂肉眼可见的地多了起来,这个时间点不少鬼魂刚刚睡醒,打着哈欠从车流中螃蟹似的横走,路灯和车灯透过他们的身体,像笔直的激光剑穿过。一个约莫是车祸而死的男人呆呆地盯着小康王,嘴角流出混着血的唾液。 他肚皮里的东西好像剁碎了的猪血豆腐耶。小康王搓着手,双眼兴奋得冒光,大有跃跃欲试过去欺负呆子鬼魂的意思。 白千湾无暇顾及小康王在做什么,他正给周杨打电话:出来吃饭吗? 又有事? 你也好奇王俄杰的死吧。 不,我只觉得害怕,周扬说,算了,你想聊的话,随便,过来我这边吧。 小康王逗小孩似的蹲在呆子鬼魂面前和他玩了一会儿,等他腻味了从地上起来,发觉刚刚站在路边的白千湾已经无影无踪了。 端坐在餐厅里的白千湾手执电子菜单,随意点了份甜品,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穿灰衬衣的男人也差不多如此敷衍,两人都不是出来吃饭的。菜单一离手,白千湾就开了话匣子。 我觉得王目光瞟落在周杨左手上,他忽然换了句话,你手腕上怎么了? 什么?正在解开袖扣的周扬一愣,也往自己手上看去。 白千湾因为某种不可名状的癖好,习惯把注意力放在别人的手上,毕竟他们的双手于他而言好比零食店橱窗里摆放的观赏食物。 面对周扬他也不例外,只不过这匆匆一眼,就让白千湾发觉了奇怪的地方。 周杨左手青色的静脉血管上凝着一颗红痣,大概绿豆大小,颜色鲜红。 蹭到什么油漆了吧?周杨不甚在意。 白千湾却骤然攥住了周杨的手腕,趁后者愣住时白千湾食指指甲在红痣上一掐这颗痣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活的,白千湾一惊,攥着他的手也松开了,这是蛊术。 周杨闻言全身僵硬:你说什么? 第56章 第 56 章 56 大概是虫子吧,既然是活的,也许是痋术也说不定。 片刻的惊讶之后,白千湾恢复了平静,他注视着周杨的手腕,以一种见怪不怪的口吻说道。 痋术是西南地区的邪术,诅咒活人之后,虫蛊将寄居在人的身体里,渐渐从内部啃噬被下蛊的人,直到他们死去。王俄杰的死法,也有些像书中描述的模样。 火锅端上来了,四周是腾腾热气,周杨却只觉体内冰冰凉凉,一丝热意也无。他对面端坐着、以勺子搅拌草莓沙冰的男子打量他的眼神已经和看待死人没有分别了。隔着温热的朦胧雾气,白千湾的形象顿时像是坐在地狱里的年轻判官。 为什么周杨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嘴唇颤抖了几下,露出苍白的牙齿,我以为王俄杰死了,这些事就结束了。那个杀死了王俄杰的人依然不肯放过我。 白千湾不禁想,之所以周杨认为王俄杰之死标志事件的结束,是因为王俄杰是当年事件的最后主谋之一吗?可如果真是如此,周杨又为何陷入泥潭?据白千湾的印象,周杨并不在那年欺凌他的仓库少年犯之中。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杨冷汗淋漓,他的恐惧完全写在脸上,不仅面如菜色,手指也肉眼可见地打着颤。 这是人类在死亡面前的惊慌失措 -- 第118页 在这种时候,白千湾的大脑依然我行我素地想象着与这些事毫无瓜葛的古怪想法。 周杨几乎快坐不住了,他的惊恐化作了愤怒,像火锅里沸腾的汤水,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泡。好在白千湾的沉默没有太久,在愤怒浇灌在他身上之前,他回了神,说道:除非你知道下蛊人是谁,找到他,得到解法。或者杀了他。 他的眼里掠过了兴奋的光线。 但这情绪好比窗外的飞跃鸟雀,只是转瞬即逝。周杨已无心顾忌白千湾的微表情,他满脑子都是上司王俄杰的惨状,巨大的篮球脑袋,皮肤紫黑皲裂,流出绿色的脓水,恶臭的气味仿佛从下水道里飘散而来他不想变成那副模样,更不愿去死。 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人是谁! 王俄杰怀疑过谁,不妨稍作推理与猜测?白千湾提议。 周杨夹带着憎恶的眼神冷冰冰的:他怀疑的人就是你。 可是,那不是我做的。白千湾无所谓地摊开手。 我好不容易才混出来,开上好车买房子周杨已全无白千湾与他重逢似的淡然和优雅,神经质地不停地抠弄他的手腕红痣,双眼发红。他现在只是一个濒死的歇斯底里的病人,在崩溃的湖水边缘渴望一颗拯救他的稻草。 他停了下来,颓然不已: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杯子里的草莓和奶油已经被白千湾搅烂,像一坨红色血水。 他默念着周杨不久前的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周先生原本这样想但是,世间的受害者,并非完全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吧。 周杨怔怔地凝望白千湾,对方长长的羽睫轻轻扇动着,事不关己的两片薄唇无意吐露的,于他而言却是惊人之语。 冷汗从鬓角滑落,周杨呆立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千湾并没有觉察周杨的变化,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揣测宋弄墨应当返回B区公寓了。他得早点回去才行,否则以后真说不定脖子上多一道choker。他起身告辞,从周杨身边走过时骤然被后者一把抓住了手臂。 帮帮我吧。 周杨眼神仿佛碎冰般脆弱无助,他脸上一层薄汗,湿漉漉的。 他说:从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但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周杨这是在为了什么,又是向谁忏悔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千湾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臂远远拉开,而且,我帮不了你。 那些与邪术相关的书籍被他留在了D区的老房子里,自他走后,他再也不曾碰过。 可你是巫师啊,周杨低声哀求,你总懂得一些什么吧?比如延缓蛊术发作的办法? 白千湾为难道:我早就不做这些了。 与此同时,小康王宛若飞舞的蝴蝶般飘入了B区的房子,将身体倒挂在吊灯上。卧室的大床空空如也,镣铐也和出门时一样,端端正正地叠好放在桌上。牢房一如既往地安静,唯一消失的是不知所踪的越狱犯人。 毫无自觉的囚犯应该好好惩治。小康王摇头晃脑,你这样不行啊,驭下之术,你可得好好学。 主卧门口倚着一个男人,正在手心里拢合打火机的火焰。烟雾从点燃的星火从抽出飘散,他取走香烟,微不可闻地叹息:我总不可能把他完全关在这里。 小康王笑嘻嘻地拆穿他:你可以,只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不忍心吗?宋弄墨也在心里问自己。 尽管深知白千湾的本性,但长久以来,宋弄墨面对着的他年年日日披着人类脆弱美丽的外壳,那张孱弱明亮的笑靥总是能蛊惑人心,若不是那件食人案,谁也发觉不了他的野蛮兽性。 该责怪白千湾吗?宋弄墨并不打算这样做。白千湾总是会回来的,他很懂得分寸。宋弄墨甚至能猜想到不久后白千湾回家时,如何低眉顺眼同他道歉、亲吻以及耳鬓厮磨。 他们自少年时代以来不可名状的暧昧才是彼此手腕上的甜蜜枷锁,也正因如此,两人都愿意退让妥协。 你喜欢他吧?小康王说。 宋弄墨烟雾弥漫的侧脸浮起淡淡笑意:这种事还用问? 我可算是娘家人了,兜兜转转两千多年,我和他这对早逝的兄弟又以另一种方式相识,很有缘分了,小康王揶揄地眯起眼睛,你也是呀,我真没想到我们会在22世纪相遇。 小康王与白千湾长得并不相像。古时候崇尚的武人之貌约莫就是以小康王为典型例子了浓眉方下巴宽额头,与白千湾那张秀气面容毫无相像之处。说来实在奇妙,尽管如此,他们在某些时刻有微妙的神似。 我也是? 巫师和太子私相授受,不知羞耻,我可是亲眼见着的!小康王凝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已然陷入千年前的回忆中。 不知羞耻? 尽管颇感荒谬,宋弄墨仍被小康王的形容愉悦了几分。 我不如托给你一个梦吧,小康王慧黠地眨了眨眼睛,一想到白千湾曾经不许他托梦于宋弄墨的嘱托,他便玩心大起,很好玩的,那些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白千湾和现在也差不多可能脾气要更坏一些,把你欺负狠了。 -- 第119页 小康王已经决定做坏事,不管宋弄墨愿不愿意,他今夜都将在过去的时光里入眠。 白千湾与周杨辞别,人却往D区前行。 打动他的并非周杨情真意切的恳求,或者什么同情心,完全只是因为兴趣而已如果可以,他打算向那位不知名杀人者更近一步。 在他离开学校长达数年的独居生活中,除了身在远方的宋弄墨之外,从未有人关心过他。如今忽地出现一位神秘人物,不仅屠杀了与校园霸凌案中的主谋者,就连只是在事件中扮演沉默角色的周杨也不放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此人最大的动机是为白千湾报仇。 他既厌烦杀人者自作主张,又好奇对方究竟何方神圣,为何要这样做。 后视镜里映出白千湾歉意的苍白笑靥,他稍作迟疑,回应了出租车司机的疑惑:劳驾,改道去D区鹏泽大道路口。 D区的老房子放着早年他到处搜刮来的旧书,关于巫术、种蛊等等等等。他离开学校的那年,连一本都没有带走。 白千湾心想,说不定能在书里找着关于延缓虫蛊的相关内容,甚至救周杨一命。 由于不久前方才来过鹏泽大道,白千湾关于它的记忆如老旧扶手被擦拭得崭新光亮,在途中寻找白家的水泥小栋已非难事。天色已晚,又是鬼魂们活跃的时期,鹏泽大道上渐渐涌现各色奇形怪状鬼魂们的身影,它们好奇地打量着从路口走来的年轻男子。昏黄路灯照在他戴着的棒球帽上,下边晃动的发梢仿佛染有板栗的色泽。男子似乎察觉了鬼魂们的视线,略微仰起脸,在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一截尖细的下颚。 九年之后,鹏泽大道早已是D区的偏僻地方,往来的人类大部分是居住于此的老人和小孩,鬼魂们许久不见这种径直踏入住宅区的生面孔。只见男子目不斜视,从人行道一路走到了白家水泥楼门前,他在羽绒服口袋里抽出两只近乎苍白的手,捏着钥匙打开了门。那瞬间,他听见头顶盘旋的小鬼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异响。 他要去白家诶 他是谁啊? 是小偷吧! 鬼魂们只在白家之外的地方游荡 先前来的时候是个白天,街道鬼魂们不见踪影,因此白千湾没有注意到这点。 转动钥匙的手指一顿,刺骨的凉意从被冻得生冷的铁门锈迹上传来,他忽地打了个冷颤。 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鬼魂。 那些议论声被白千湾甩在身后,渐渐也听不见了。 正打算打开第二扇门时,他发现门并没有锁。 刹那之间,白千湾的咽喉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 谁在里面? 撞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对方渐渐转身、看清他五官长相的那一刻,空旷褪色的昏暗客厅骤然扭曲,白千湾像是被卷入巨大的海浪之中,呼吸暂停,脖子以下被海水淹没,下一秒传入耳道的,是白千湾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白骋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他弯下腰,拾起掉落在白千湾脚边的钥匙。 你不是正在找我吗? 他越过白千湾,关上门。 白千湾嗅见他身上木头腐烂的气味,好像在树洞里爬出的虫。 第57章 第 57 章 57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两只新木椅,被人放置在桌子两边,不仅如此,连这把曾经积着厚厚尘埃的桌子也被擦拭得一干二净。五六把锋利尖锐的手术刀躺在桌上,反射着月光的朦胧光影。 与惊悚一起浮现在白千湾心底的,还有他难以压抑的想象:待会躺在桌子上的就会是白千湾的肢体了,而这几把刀子正是切割他的工具 白骋轻车熟路地挑拣了一把,在指间晃动,示意儿子注意小刀:你喜欢这把吗?其实都差不多。 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千湾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猫,肩膀和后背的肌肉顿时紧绷,甚至微微颤抖。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强烈的情绪侵蚀,哪怕是被食人魔绑架时,他的身体也不曾这样抗拒:心脏跳得仿佛吃了什么药,后背冒出冷汗,指尖颤抖,瞳孔紧缩,全身的毛孔都在尖叫呐喊我不要被白骋吃掉。 好像从来不曾这样害怕过。 他不合时宜地想着,手指划过口袋里的手机屏幕。 难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 白千湾抬眸,望见一双困惑的眼睛。 他一愣:什么? 白骋奇怪地问:那件事啊,王俄杰,还有一个叫周杨,是吧。 等等。 王俄杰,周杨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 白千湾猝然咬住了接下去的话。 难道你就是下蛊的巫师吗? 所以,白骋才会说为我而来这种妄言。 眼前儒雅清秀的男人绽开遗憾的微笑:你好像比我想象的笨一点,这些年来,你只在自我控制这部分有了点进步? 白千湾咬了咬牙,激烈又憎恶的话语难以压抑地从他口中先意识而出:别开玩笑了,我不是为你来的。 可你一直在寻找我吧。白骋以平静的口吻回答。 -- 第120页 你真的很奇怪,白千湾双眸里的困惑几乎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弱男人,九年了,你还是那个奉行自我为中心的固执动物。听不懂人话吗? 白骋叹了口气:所以这是我们的分歧。 我不是来找你聊这种事情的,白千湾冷冷地注视着他,你杀了王俄杰,周杨的蛊也是你做的? 是的。 李觉爱和裴一辉也是? 是的。白骋的语气多了几分愉悦。 凶手竟是这个人 白千湾的心底仿佛被火石擦过,蓦然明亮透彻。 奥丁神 他摸了摸嘴唇,呐呐道:原来是我忽略了你的存在?你也有动机,因为身为校园霸凌受害者的父亲先前之所以没把你放进嫌疑人范畴内,是因为我以为你并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你通晓巫术大意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事实上,周杨是个隐形人,在那起事件之中,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推波助澜,说是整件事的主导者也可以,最开始关于白千湾诅咒杀死社团成员的流言就是从周杨口中提议散播的。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十分懊悔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可能是杀死社团成员的凶手?这种流言是如何出现又被谁付诸行动的,我很快找到了答案。 白骋噙着淡淡的微笑,一说到九年前的事,他可谓如数家珍、头头是道。 为什么? 我杀死他们,也是本能。 本能? 在听见这个词的时候,白千湾顿生一种预感这个人的歪理又要出现了。 食欲,性/欲,繁衍,是动物生来具有的本性。与我而言,你是我的后代,动物的天性使然,我必然会这样做。那些人试图谋杀我的基因。 白千湾耐不住反驳他:你这是犯法啊,谁要你为我这么做了? 白骋说:那就换一种说法好了,他们试图杀死我垂涎不已,又令我不敢遵循本性的人。我忿忿不已。 不敢? 这个词将白千湾拉扯进了不久前的记忆里,餐厅之前,白骋说的那句话 【我已经害怕再见到你】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他问。 白骋轻轻点头:现在就是。 凝望他的时候,白骋的双眼十分明亮、专注,如同天上的月光耀眼。 这是什么意味呢?他为了白千湾压抑自己的兽性,或者说,白骋有了人类的情感。 白千湾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与此同时他杀害了那么多人,打着义愤填膺的旗号,叫人头痛。 不止这些人。阿姨也是被你杀死的吧?对父亲的言行,白千湾的回应是细数对方的罪行。 他冷冷地盯着白骋:不受规则制约的你更像一只野兽,不应该出现在钢筋水泥的现代社会里。 人类原本就是动物,白骋不以为然,你我与其他鸡鸭猫狗没有本质区别。就像年幼的小孩踩死蚂蚁、虫子,撕掉蝴蝶翅膀,从中得到捕杀的原始乐趣,长大之后,由于道德观的制约他们才会认为这些行为残忍、错误。道德不过是人类制定出来的秩序,在动物界脆弱不堪。 诡辩! 白千湾厌烦了他的莫名说教:不要再说这些了,所以,你还杀了谁? 嗯?白骋歪头想了想,那可太多了。你的阿姨、你的社团成员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人。 为什么杀他们? 没有为什么,白骋说了个意料之中的理由,有些是实验品,我想试试长久来被我抛在脑后的巫术如今能进行到什么地步。九年之前,本来想把宋弄墨是叫这个名字吗?把他也挂在刀尖上的,不过,你们似乎关系匪浅他凝固的表情像是陷入深思。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听见那个名字,白千湾的声线不住颤抖,他狠狠瞪着白骋,有病就到医院看病,去警察局自首,我看你是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最近新学了这个病症名词吗? 白骋的微笑一如嘲讽。 说完了?白千湾盯着白骋手里的刀尖,嘴角勾起相似的嘲弄笑容,你要杀我。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害怕、不敢,我还以为如你所说你对我有了人性 不是的。白骋骤然打断他。 他空洞、明亮的眼睛一丝不苟地注视着白千湾,嘴唇翕动:爸爸爱你。 话音未落,手术刀森寒银光在白千湾眼前划过,白千湾按住手机语音键的手指蓦地一轻。 要死了 宋弄墨怎么办?好不容易又再见面了,现在他即将彻底消失。 他这样想着,脸上突然被溅上温热的飞沫。 那把尖锐的手术刀出现在白骋脖颈,刀尖深深没入皮肤,深红的浓稠液体在白骋手指紧握刀柄割开身体的缓慢过程中激烈溢出,像小时候家里损坏的暴躁水龙头。 -- 第121页 白千湾仿佛一只断电的机械人呆立原地,直到白骋的身体轰然倒下,他也没有抓住对方濒死时伸向他的手。 似乎是因为受了很大的打击,语言能力备受影响。李恪遗憾地叹了口气。当然,他不是在同情白千湾,只是可惜不能及时收到目击者的证言。 宋队去问也没有效果吗?赵廖问。 那是另一种模式了,牛头不对马嘴型。 电脑前,李恪调出了一行录音文件。 音响里传出白千湾断断续续的嗓音: 【我耐不住思考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很奇怪的。一只怪兽、野兽,因为避免自己挣脱枷锁的可能性而自杀。】 枷锁?赵廖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鬼知道,不过神奇的是,宋队好像听懂了。李恪又按下播放键。 【他不想杀你,所以自杀?】 在宋弄墨沉静的反问之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不知白千湾是回答不了还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他们是来自同一星球的外星人吧!赵廖忍俊不禁,这到底是怎么解读的,过几天得去向宋队取经。 你懂个什么啊,这是心声。李恪暧昧地瞟了他一眼。 他又飞快地换成了烦恼的表情,摇了摇头:不过,白骋的灵魂始终不愿开口说话。不承认罪行,也不否认罪行,棘手的犯人 赵廖打了个哈欠,起身伸了个懒腰:如果白千湾说的是真的,而不是他精神错乱的胡言乱语,那这可是大案子,难一点也正常你早点把资料发给我啊。 赵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李恪久久坐在电脑前,他打开了另一个音频文件。 在这段文件里,音频以白千湾冷清的嗓音结束:【我也害怕。】 这些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白千湾在害怕什么? 李恪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第58章 第 58 章 58 白骋的灵魂被捕之后,所有人都倍感轻松,至少白千湾是这样想。 警署四楼透明洁净的窗框着午后的灰暗天空,厚重铅色云朵慢慢蠕动着,仿佛随时将要下雨。 白先生,关于白骋你暂时不能探视他。 赵廖为难的声音将他的视线拉回原处。 他略微失望,也是意料之中:这样啊,那打扰了。说完,他起身告辞。 坐在左手边的一位刑警,名为李恪的人好奇地打量他:白先生是有话要问白骋吗? 没有,白千湾脚步一顿,他说,只是想看看白骋现在什么模样而已。 这话说完,李恪和赵廖都表现出了如出一辙的惊讶不解,白千湾也不解释,径直出了会客室。走廊上,宋弄墨正倚在墙边低头按手机,见他来了,上前拉住他的手。 跟你说了不可能见到的。宋弄墨说。 不必说,他这么快出来,必定是被拒绝了。 就碰碰运气啊白千湾埋怨道。 两人从走廊穿过,途中遇到的刑警不乏宋弄墨的同事,在见到白千湾时,无不露出诧异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因为他和宋弄墨牵着手。 他这是出柜了 不过,想必宋弄墨也不在乎公开性向吧。 上了车,宋弄墨开车驶向A区,白千湾懒散地半躺在座位上,没骨头似的。盯着后视镜上摇晃的挂坠,他忽然问:白骋会被判刑吗? 宋弄墨说:确定的话,会。 灰飞烟灭?白千湾问。 不,宋弄墨说,在经过阴间长官的裁定后,白骋将会被带进地狱十八层。 白千湾像是松了口气,片刻后又绞起手指:总算了结了。 尽管白骋和他的混乱逻辑、巫术、罪行即将一起堕入十八层地狱,但他死前说的那句话,依然如同梦魇般在白千湾耳边萦绕,如影随形。 事件结束已经数月有余。白千湾却像是还在原地踏步,每每想起白骋之死,他总是从梦中惊醒。 头疼。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忘掉谁想要白骋的爱啊! 他在宋弄墨身上靠了一会儿,不忘啃咬两下,险些又被按住扭打一顿。白千湾求饶了几句,飞快地跳下了床:我去玩游戏了。 他戴上耳机,砰砰砰地敲着键盘,电脑屏幕里一大串丧尸被他连根拔起又摔下,像台风天里的大树。 宋弄墨就坐在他身边。他玩游戏,宋弄墨则百无聊赖地玩着白千湾的发梢和耳垂。 宋弄墨对电玩游戏没什么兴趣,青春期的时候他也不曾沉迷过,反倒是白千湾一度对游戏产生过浓厚兴趣,那时候他买游戏机,本质目的是为了借给白千湾玩。 不知不觉快十年了,想到这里,宋弄墨忽然感叹道,一眨眼的工夫 白千湾戴着耳机,只隐约听见宋弄墨说了句什么。他扬高了声调,把耳机一拉:什么? 我说你继续玩。 什么啊,刚才说的肯定不是这句。 -- 第122页 屏幕里的丧尸汹涌而来,白千湾两边顾不上,只好飞快地在宋弄墨脸上亲了一下,安抚道:等我打完再聊。 宋弄墨自顾自地念叨:男朋友沉迷网游是这种感觉 白千湾戴着耳机,也听不见他在抱怨什么,他忙着操控小人殴打丧尸。如此过了半小时,白千湾才结束了一局,他松了松脖子和肩膀,累极了似的靠在椅子上。期间宋弄墨安安静静地冲了杯两杯茶水,这会儿白千湾瞥见了,捞过来一杯一口喝下。 他说: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 一定有 白千湾从杯子里抬眼,亮闪闪的一对眼珠,仿佛在审查他是否撒谎。 宋弄墨只好说:就是感慨我们认识挺久了。 说到这个,白千湾放下杯子,狐疑道,你该不会第一次见面就爱上我了吧。 眼前浮现白千湾转学来的第一天,面无表情从他眼前走过的场景。白净病弱的美貌少年。虽然没有看宋弄墨一眼,刹那间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弄墨怀念似的笑了笑:算不上不过也差不多吧。 反正在那一天之后,宋弄墨就开始着手接近白千湾,甚至为了他进入超自然事件社团。 太可惜了,思及此处,白千湾遗憾不已,你早点说自己不是直男,说不定那会儿我俩就成炮友了。 为什么不是男朋友? 那时候我才不会答应你。 为什么? 你会被我吃掉的。 开玩笑的。 说着,猫咪从身后窜出来,屈起后背伸了个懒腰,又躺在鼠标垫上睡觉了。白千湾伸手挠了挠它的脑袋:起来起来,别睡了。 一人一猫就在桌上闹了一会儿。宋弄墨眼看着他把小巫惹得生气,正要拦着他别作死,小巫已经一爪子抓上了白千湾的手背。 宋弄墨忙不迭抓过他的手反复检查:流血了吗?待会儿和我去医院打针。 白千湾摇头:不用吧? 宋弄墨眉头紧皱:动物终究是野兽,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你少惹猫生气吧,小巫现在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 知道知道。白千湾敷衍地应了两声,又戴上耳机打起了游戏。 下午,宋弄墨又回到警署上班。白千湾睡了一觉,被金属磕碰的声音吵醒,原来是床下猫咪正在玩弄堆在床下的镣铐。 他拾起来一只,在手腕上比了比。 宋弄墨很久没有把他锁起来了。 奇怪的是,白千湾其实很希望宋弄墨把他锁在房间里。 跟性/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纯粹这样想而已。 大概是因为白骋所说的爱?也许和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点微妙类似。不过,因果关系颠倒了,白千湾不是因为被囚禁才爱上宋弄墨,是刚好反过来。 白骋爱白千湾,因此他为了白千湾而死。 白千湾爱上宋弄墨,死掉的会是谁?结局是白千湾自杀,还是宋弄墨被白千湾吃掉? 如此想着,白千湾将自己双手戴上了镣铐。 喵。小巫坐在床上,奇怪地盯着他瞧。 你又问为什么?白千湾摸了摸它的耳朵,在猫咪耳边说,因为晚上我经常做梦啊,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思来想去,为了宋弄墨的安全,我还是被关起来比较好。动物终究是野兽,懂吗?我和你说说昨晚的梦吧? 在梦里,他们驱车前往宋玉墨的婚礼。 婚礼上,所有人都衣着光鲜,秀色可餐。新娘宋玉墨身穿洁白婚纱,她纤细的双手戴着蕾丝镂空长手套,轻巧收下各路宾客的祝福。 在见到兄长宋弄墨与白千湾时,她眼底漾着真心实意的幸福感:你们总算来了,坐这里吧? 路上堵车,宋弄墨歉意一笑,差点误了时辰。 作为新娘的哥哥,他刚和白千湾坐下没多久,就被人拉走喝酒。 宋玉墨引着白千湾走进礼堂,一位西装革履的高挑男人正在与司仪说着什么。宋玉墨喊道:秀一!那男子才转过身来。 这是我哥哥的爱人。宋玉墨说,之前和你说过的。 新郎笑着说:你好。 来之前,白千湾曾听宋弄墨说了一耳朵,似乎新郎是一位外国人,因而婚礼也根据新婚夫妻的意愿办成了基督教婚礼的模式。 新郎是不是外国人,白千湾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扫过新郎的脸,停留在新郎伸出来的右手上。 这双手白净年轻,骨节均匀手指纤长,手背隐约浮现青色筋脉,指甲是清一色的粉色椭圆形,半月牙也清晰可见。 这双手和宋弄墨的手极其相似。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千湾才回握新郎的手。 你好,我是白千湾。他眼中笑意更浓。 第59章 第 59 章 59 宋弄墨通宵加班,一晚上没回来。 -- 第123页 白千湾一大早就醒了,也是闲得发慌,他骑车跑去警署大门前堵人了。 警署门口是一片空地,对面是停车场。一位身穿厚重羽绒服、毛线帽子和口罩手套的青年踩着一辆崭新的单车在水泥地上绕圈打转,似乎无聊极了。寒风刺骨,扬起了单车轮子上未拆的塑料薄膜,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白千湾没有单车,宋弄墨也没有。 宋弄墨心想,以这单车的磨损程度看,像是白千湾早晨出门时刚刚买的。 啊,这个人是谁?同事惊呼道。 赵廖说:家属无误,就像李恪的爱人时不时大早上过来接人。 趁着李恪轮休不在,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打趣了他一顿。 所以这位是谁的男朋友?同事又问。 就不能是侄儿弟弟之类的角色吗? 有道理。 宋弄墨置若罔闻,飞快地走下台阶,朝白千湾走去:你怎么还买了一辆单车? 白千湾将刹车一拧,拉下口罩弯起眼睛笑:想来接你回家啊。 太冷了,你怎么不开车? 车证丢了。白千湾拨了拨车上的铃,来来,上车,快。 不行,宋弄墨颦眉摸了摸白千湾冻得发红的耳垂,天气太冷了,以后别一大早出来,还是开车回去。说着,一手拖着自行车头往停车场拉。 好嘛,又不会冻死。白千湾拗不过他,只好老实踩着单车一起往停车场钻。为了跟上宋弄墨的步伐,他特意放慢了行驶速度,慢悠悠地和宋弄墨并行,甚至还空出来一只手搭着宋弄墨的肩膀。 宋弄墨又说:不要把死挂在嘴边。 好吧。 吃早饭了吗? 没呢。 开了汽车后尾箱,宋弄墨把白千湾赶下车,拎着自行车放进后车厢里。 你这单车怎么这么轻?他问。 方便拿啊,还是可以折叠的那种。我特地问过车行老板才买的。 宋弄墨摆弄自行车,试图把单车叠起来不占地方。白千湾就在一旁当甩手掌柜,站了好一会儿,大概是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折腾,又上前去:我来帮你。 一边儿去。宋弄墨说。 眼看着他行云流水拆卸玩具似的把自行车折好,又塞进后尾箱,仿佛精力充沛无懈可击。白千湾纳罕道:通宵上班不累吗? 在休息室睡了一会儿,还好吧。 可是你这么忙啊辞职吧,我当通灵师养你。 说什么呢?宋弄墨失笑,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赚的那点钱也就够养活你自己。 白千湾猝不及防被男友嘲笑了收入水平,磨了磨牙正要反驳,恰好听见身后传来几声谈笑,他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赵廖惊讶的脸,赵廖边上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女,估计都是宋弄墨的同事。 赵警官,白千湾打了招呼,下班吗? 他和赵廖见过好几次,也算熟稔了。 赵廖的眼神在宋弄墨和白千湾身上来回瞟动:对你来接宋队回家? 白千湾笑着说:是啊。 赵廖和其余同事无一例外地沉默了,直到白千湾和宋弄墨两人上了车,扬长而去,几个人才淅淅索索动起来。 原来传闻是真的? 宋队和犯人的儿子好上了,卧槽 昨天就有人说看见他们牵手啊。 不得了 呜呜呜为什么办案也能脱单,我的女朋友在哪里! 喂喂,赵廖,你知道什么内幕吗?同事的双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赵廖咳了一声: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们早就认识了你们去问李恪吧,是他说的。 白千湾六点半出的门,刚到警署没多久就碰上宋弄墨下班,两人在停车场磨磨蹭蹭了这么久,车开到D区的时候他一看钟表才七点出头。 你别做饭了,就在外边早餐店买点什么吧,省点时间睡觉。白千湾说。 白千湾十指不沾阳春水,独居的时候日夜依赖各种外卖APP才能生存,和宋弄墨同居之后,他这种三餐重油盐的生活自然一去不复返了,要么是家居阿姨做饭,要么是宋弄墨做给白千湾,反正宋弄墨是不许他再点外卖了。 那去小吃街吧。 哪儿? 警校附近。 警校?你读的大学? 对。 宋弄墨把车停在路边,两人下了车。白千湾好奇地望着十字路口那所学校XXX警察学院。他咕哝了几句:我都没来过这里。你真在本地上的警校? 我第一志愿就是这个学校。 警校外人是进不去的吧?白千湾一步三回头,不停地往学校大门里瞧,如果没有当年那些破事,你读大学的四年每周末门口都能看见我的身影。 -- 第124页 宋弄墨想了想:应该是每周末我到你大学宿舍楼下等你吧。 白千湾不禁有些戚戚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两人平白浪费了几年时光。 不过,好在目前为止的转折还算圆满 小吃街人满为患,大部分顾客都是大学城附近有早课的大学生和中学学生,路边排着长长的队伍。白千湾不想排队,一手牵着宋弄墨到处逛,总算找着了一家不至于爆满的粤式茶点。 这么贵,怪不得人少。白千湾翻了翻菜单,立刻被上边的价格刺痛了眼睛。 这家店我大学的时候来过,宋弄墨问:吃点什么? 你看着点吧。 白千湾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在店里巡视了一圈,客人的确很少,除了他俩,只有两桌之外的两位女士正在就餐。 大概是一对母女或者姐妹,年轻的女孩穿着D区B市一中的白色校服,背影隐隐有几分熟悉。 她是谁呢? 这时他点的粥恰好被服务生端上了桌,白千湾被打了茬,也没往下想。 桌上宋弄墨说起同事结婚,过几天要去参加婚礼的事情。 结婚?白千湾忽地有了兴趣,我们是不是还没见家长? 你不是见过我爸了? 又不是正式见面,白千湾回忆起葬礼上宋阑的古怪行为,奇道,总觉得那天他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宋弄墨笑了:那是因为我和他提过你。 什么? 向他出柜的时候提了我喜欢那个通灵师的事。 怪不得宋阑在他身边打转欲言又止。 那,我是不是还得见宋阿姨?见家长要带什么礼物呢?万一她不能接受儿子找了个男朋友白千湾皱起眉,目光飘忽,已然沉浸在想象中。 不必见她。宋弄墨却说。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的疑案还是一团浆糊。 白千湾一惊:你是怀疑阿姨她 没有证据,宋弄墨拨弄着汤勺,尽管我父亲也这样认为,甚至他也知晓爷爷和阿姨有染,但是没有任何证据,那五分之一的遗产也不知所踪 我没想到 白千湾心想,原来当初他的直觉完全准确,宋家的事情远比他想得更复杂危险。 你要小心,宋弄墨悄声提醒他,你为宋绅通灵过,她会生疑。 好,白千湾忙不迭点头,你也是。 她倒不至于正说着,身旁传来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宋弄墨一下子噤了言。 白千湾转过头,原来是刚刚那对母女。 他正想说话,蓦地身后那个穿校服的女孩扬声喊:哥哥? 来人竟是宋玉墨与宋太太 阿姨,这么早?宋弄墨起身说。 我今天难得出来送玉墨上学。宋太太含笑道,弄墨,这位这位不是通灵师白先生吗? 白千湾一怔,仍说:是我。 宋玉墨诧异地捂了一下嘴,忙说:这么巧妈妈,我要迟到了,走吧。这才拉着宋太太离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白千湾呐呐道:宋太太看不出来啊。 宋弄墨叹了口气:吃完了吗?回家吧。 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小吃街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空气里弥漫着豆浆的甜味。白千湾戴上口罩,时不时往宋弄墨脸上瞟。 怕吗?他问宋弄墨。 怕。 宋弄墨说着,摸出烟盒和打火机,一上车就开始吞云吐雾。 一大早就抽烟 白千湾腹诽了几句,把他的烟抢了,按灭在烟灰缸里:别怕,我才不会被她灭口。 这么自信? 我就算死也是自杀。 自杀?宋弄墨一愣,你还没放弃这个念头? 不是,白千湾摇头,如果哪天我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吃掉你的话,我会像白骋那样自杀。 别说这种话 好啦,白千湾笑着说,我相信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宋弄墨定定地望着他:是吗? 他心想,宋弄墨其实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虽然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大概率拜家庭和爱人所赐。 白千湾伸手搂住宋弄墨的脖子,索吻似的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安啦,不要担心,大不了我以后少出门了,每天在家里等你下班。小康王几乎每天都回来睡客房,有他在鬼魂们也杀不了我的,放心吗? 宋弄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还是锁起来好了不行。 又变回那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了。 也不是不行,白千湾暗暗也叹了口气,他转了转手腕,不过,能不能换个轻一点的手铐? -- 第125页 说了不行。 反正我没意见 车子启程了,两人在争执中再次驶向那座囚牢。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有两个番外,很短,一篇是校园一篇是前世。 感谢霜橙压香橘、32843763、暮影归途、昭和子的地雷~ 第60章 番外 钓鱼 周末出去玩吧。 宋弄墨俯下身,在白千湾耳边说。 白千湾正咬着嘴唇做数学题,认真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听得见他的建议。两个女孩从窗外路过,嬉笑着往白千湾的侧脸投去视线。宋弄墨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白千湾这张脸不止吸引他这样有小众性取向的人,对于女生来说也能激发大规模暧昧热情。可惜这位美少年宛如性冷淡般从未意识到这些事。 笔杆飞快晃动,白千湾在空白活页上写下一串演算公式之后才停了下来,他抬眼,盯住站在课桌前的数学课代表宋弄墨,从对方俊美的脸下滑,越过脖颈和胸腹,一路停在宋弄墨撑在课桌上的手。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周末、和我、出去玩。 去哪? 都行啊。 白千湾用笔杆戳了戳脸,眼珠转动:你上次说哪儿有地下两个男人打架的擂台来着? 宋弄墨纠正他:那个是搏击。 随便啦,周末有吗?我们去看吧。 确定吗?你不会被吓哭吧。 不会!白千湾像个拨浪鼓似的摇头。 于是星期天下午两人相约乘车去了Z区。 在来之前白千湾恶补了一些搏击的知识,但一到现场,他见着擂台上两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没有戴手套之类的东西,奇怪道:为什么不戴手套? 不知道。宋弄墨对这些运动没什么兴趣,了解也不多,之所以会来纯粹是因为白千湾突如其来的提议。他把口中的橘子糖拨弄到一边,瞥过眼,发觉白千湾正盯着他看。 怎么? 你哪来的糖? 出门前我妹妹塞的,他看着白千湾,忽地一笑,要吃吗? 要啊,在哪?白千湾伸手往他口袋里掏。 在嘴里,你自己拿? 不要脸耍流氓! 被耍了的白千湾剜了他一眼,女孩儿似的气鼓鼓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 宋弄墨一乐,正想说点什么,台上忽地当当作响,比赛开始了。 毫无保护措施的搏击比赛本就是为了感官刺激,他们打得越血淋淋,越是血肉飞溅,看台上的观众就越兴奋欢呼,直把手里的钞票往外撒。这次搏击也不例外,一开场,选手A一拳打中选手B的脸时,一颗牙齿混着血液飞了出来。 宋弄墨听见挂在自己身上的白千湾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害怕吗? 还好。 早跟你说了,怕就换个地方,要不我们先走吧 不不不,看完再走。 整场比赛白千湾噫哇乱叫了十几次,离场的时候抱着宋弄墨的胳膊喋喋不休:真可怕!一巴掌打过去,脸就肿了 宋弄墨笑他:你上去大概一巴掌就被人打飞了。 呵,白千湾上下打量宋弄墨的身体,你是两巴掌。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好吧。 怎么?难道你也练拳击啊。 那倒没有,宋弄墨在白千湾腰上捏了捏,倒是你,多锻炼,免得哪天被人围殴了都跑不动。 我为什么会被围殴?白千湾不以为然。 两人坐上白家的车,回到鹏泽大道路口。宋弄墨照常下了车,送他到家门口。 他挥挥手:拜拜。 手刚放下来,蓦地被宋弄墨一把攥住,他低下头一瞧,原是宋弄墨往他手里塞了一把橙色的糖果。 吃糖压压惊,今晚别做噩梦。宋弄墨如此嘱咐道。 第二天,白千湾坐在教室里,忽然有了感叹:我太会钓了。 他的同桌是个女孩,此刻正在对着桌上摆的镜子梳刘海。一听这话,她奇怪道:钓什么? 钓鱼。 哦?钓来吃的吗? 太可爱了舍不得吃。 那就放生吧。 不行啊,白千湾笑了,他是我的。 同桌斜了他一眼:婊里婊气。 婊吗?没关系,我超会伪装的,他以为我是单纯天真小白兔。 同桌顿悟了:你说的钓鱼不会是钓妹子吧,天啊你好 好什么?路过的宋弄墨只听见了后半句,他好奇地停在两人桌边。 白千湾若无其事:我和她在模仿林黛玉。 宋弄墨狐疑:你在看《红楼梦》? 是啊。 看到哪儿了? 白千湾上一回看《红楼梦》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只依稀记得黛玉的结局,别的全都忘得七七八八。他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了一个情节用以圆谎:晴雯撕扇。 -- 第126页 行吧,多读书。宋弄墨这才走开了。 为了弥补这个谎言,白千湾只好抽空在手机上翻阅《红楼梦》,免得宋弄墨问起时他说不上来。 下午放学,两人照常一起步行回家,白千湾满脑子晴雯撕扇的内容,宋弄墨和他聊天他都是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 所以你大学打算考到哪儿? 啊? 哪个城市? 呃B大吧? 学霸就是有自信。 反正大概会在B市内吧,不是B大就是C大。 行。 你呢? B市警校。 那个学校啊?我记得分数还挺高的。不过,你想当警察? 白千湾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宋弄墨身着黑色制服的英挺模样。 好吃 宋警官,把我拷走吧。如此想着,白千湾伸出双手,一个等待被捕的姿势。 把你铐在我家里怎么样? 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第61章 番外 前世 新帝病了,病入膏肓。全朝上下都晓得是怎么回事:大行皇帝不过驾崩半年,他的儿子也要死了。 太医与巫师如同流水般涌入紫宸殿,又如潮水般消退,他们离开时,每个人都面有难色。 齐汶从梦中醒来,一时间意识混沌,只瞧见房梁上模糊浮现的图案,是佛手、桃、石榴和九只如意,据说是寓意多福多子多寿。 可惜他即便是得到了这样的祝福,也没能从病中复苏,成为多福多子多寿之人。 陛下? 耳畔传来巫师褚术的嗓音。 他侧过脸,看清了坐在床前紫檀玫瑰椅上的男人。 真是你啊,还以为是在做梦,他笑着说,你没回去? 褚术不答。身边的大太监已匆匆退去请太医,他扶起床榻上的齐汶,在背后塞了靠枕,叫皇帝半坐半躺。 齐汶的床边跪着一圈长发白衣的女人,她们手里捧着黄蜡烛,火光摇晃,嘴里念念有词。这些是为皇帝祈福的巫女,褚术的属下。 齐汶嗅见这些烛蜡的气味,只觉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让她们下去吧。 福词还未念完。褚术说。 有什么用?齐汶皱起眉,都下去。 巫女们这才撤了。 她们一离开,很快太监就领着两位太医上前把脉。两人都说着和前段时间相似的模糊说辞:陛下须得放宽心 齐汶厌烦不已,把除褚术外的其余人都赶走了,屋子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快要和小康王团聚了。他怎么还没托梦给我,是不是已经投胎去了?齐汶说。 褚术如坐针毡。他叹了口气,握住齐汶的手道:陛下 皇帝这半月以来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多,终日昏昏沉沉,太医们皆是隐晦地暗示褚术:天子心脉有损,将不久于人世。 今日齐汶蓦地清醒了,甚至还有力气发火赶人,不必说,这是传闻中的回光返照。 不止是褚术,连齐汶自己都意识到了这点。 任褚术握着手,齐汶淡淡笑道:我要走了。 又说:也不知丞相和叔叔他们将会在宗室里挑哪个萝卜头做下任皇帝?但愿你也能把他哄得团团转吧。 齐汶的食指冰冷得仿佛在井水中捞出来的,分明屋内的炭火已经烧得这样热,他却浑身寒意。他的手从褚术的眉间缓缓拂过,漫不经心地划过鼻梁、脸颊和嘴角。 他歪着头,懒懒散散地说:差点忘了,我得先下去见父皇。若是父皇知晓了他还在的时候,你就上了我的床,日夜与我颠鸾倒凤,怕是得气得打我一顿。 褚术闻言,脸上浮起苍白的笑意:陛下后悔了吗? 两人初遇时,齐汶尚是东宫太子,褚术是皇帝身边的巫师。入宫那一年的中元节家宴,褚术和东宫太子打了个照面。 那时太子在郑朝赫赫有名,因他是独子,无兄弟姐妹,极得皇帝的重视,偏偏太子病弱,三天两头地告假,朝会和国子监时常不见他的身影,就连这种家宴,他也常常缺席。无疑,他的孱弱给郑朝带来了一抹不可明说的阴影。 褚术行礼时远远地瞧了一眼,太子齐汶的确面色苍白,眉宇一股病气,不是长命康健的模样。太子念了贺词就称病退下了,期间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数日之后,太子骤然莅临巫师的府邸,入了内室,褚术不知何故,跪拜在他脚边。 他行了礼,忽听齐汶说道:摘了面具吧。 褚术略一迟疑,摘下脸上的面具。 宫内所有的巫师都须得以面具示人,他也不例外。 原来你长这样啊。 齐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今日着绿衣黄鞋,嫩得像把青葱,气色也比先前好了些。 后来齐汶常常打着学习巫术的幌子,一头往褚术的内室里扎,褚术没有权力拒绝。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熟稔了不少。某个午后,齐汶把褚术拉上了床,咬他的双手直到鲜血淋漓,两人甚至做了不能明说的事。在那之后,两人又多了一层隐秘关系。无数个午后,巫女们在外室施行巫术,太子和褚术就在内室的软塌上赤身裸.体地喘息着。 -- 第127页 是我强迫你。这些日子,我夜里想起这些事,总是不安。 齐汶叹道。 臣是自愿的。 你又哄我。齐汶摇头。 如何叫他相信呢?齐汶多疑,褚术也无可奈何,本以为时光漫长,终有一日齐汶将明白自己的心意,然而,齐汶快死了,时日无多。 齐汶紧握着褚术的手,双眸忽地流下两行眼泪来:他诅咒我来世还和他做父子。我不想这样 别怕,见他流泪,褚术心都要碎了,我会陪着你的。 来世吗? 是。 齐汶眼睛一亮,在瞧见褚术的回应之后,他破涕为笑。 好,他说,来世再见吧。 说着,齐汶阖上眼,紧握着褚术的手也渐渐松开。 永和元年九月,新帝逝世。巫师术辞官,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