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痴情受摘下戒指后[娱乐圈]》 第1页 《当痴情受摘下戒指后[娱乐圈]》作者:踏上雪山【完结+番外】 文案: 所有人都说,许落嘉嫁给傅司年是有利可图 图他那张深邃立体的电影脸,挺拔的身材 图他是傅家嫡长子,名门望族,根基深厚 图他要从傅影帝变成傅总裁,手握顶级资源无数,是娱乐圈顶级大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十七岁第一眼看到傅司年起 他偷偷喜欢了这个人十年。 在新婚纪念日做了满桌菜,可惜最后全部倒进垃圾桶 三天两头就可以在热搜看见傅司年被拍,身边都是不同的人 落嘉声带受损,求傅司年陪他去医院做手术,然而从头到尾不见人踪,醒来只有满室清冷 最后,别人告诉他傅司年和他结婚,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唯有他将虚情假意当了真。 许落嘉幡然醒悟,摘下那枚视若珍宝的结婚戒指 同时给傅司年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说:我们分开吧。 傅司年这个人,冷淡薄情,从来都是游戏人间。 手指上的婚戒对他来说只是个装饰物 不像许落嘉,婚戒像死死地焊在手指上 上节目做采访,无论什么造型都不肯摘下婚戒一秒钟 然而有一天,他不经意间落在许落嘉的手指 那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傅司年瞳孔骤缩,目光有些发狠:你戒指呢? 许落嘉语气平淡:摘了。 傅司年以为他只是在闹脾气而已 可在之后离婚综艺,许落嘉依旧对他态度温和,可看他的眼神已经毫无波澜。 他在国外巡回路演发生了意外,在手术之前一次次拨打落嘉的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傅司年顶着伤口发炎的危险,守在许落嘉的门口 向来高贵冷漠的他,此刻满腔苦涩,声音发冷 你已经不爱我了,是吗? 许落嘉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帮傅司年拂去肩膀上的雪,没有回答 只是笑得温柔,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傅司年这才知道,许落嘉不是在和他闹脾气,而是他真的把这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给弄丢了。 ps:1.前期妥妥渣攻贱受,攻灰常渣灰常浪,有很多前女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虐恋情深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落嘉,傅司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渣攻的真心 立意:打造清净和平的娱乐圈,提高人们的生活幸福感 第1章 喂,哪儿呢。傅司年一只手半拿着电话,漫不经心地躺在巨大的沙发上,脚边的行李箱乱放。 S市。 电话里的人声音显得很冷静,还有几分不可闻的微弱。 傅司年皱皱眉,放下电话看了一眼,才又放回耳边,继续说:你怎么跑S市去了,去多久了,家里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司年,以后我就住在S市了。许落嘉说。 傅司年从沙发上坐起来,说清楚点。 电话里沉吟了一会,一时之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傅司年才得意地笑了笑,又躺回沙发去。 他就当刚刚许落嘉在说屁话。许落嘉不可能舍得离开B市的,也不可能舍得离开这座房子。 下一秒,电话里许落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好像有一些不舍,有一些犹豫,有一些脆弱。 但是他仍然选择开口,话一说出来,仿佛有一股力量,拖着他往前走。 只听见许落嘉说,司年,要不,咱俩散了吧。 傅司年没说话,依旧漫不经心地捏着手机,懒懒地躺在沙发上,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他听见了许落嘉的尾音带着哭腔,可以想象他的表情是如何的凄切哀婉,泪流满面。 傅司年在静静地等,等许落嘉马上又笑着说,司年你别放在心上,我开玩笑的,我喝多啦,我脑子抽风啦等等。 以前总是这样,扛不过五秒钟,许落嘉就马上会低头,傻傻地围在他身边,没心没肺地笑着。 这次也一定是这样。 五秒钟,十秒钟,三十秒钟。 直到电话里那头再次传来许落嘉的声音,司年,你在听吗。 嗯,在。 你听见我刚刚的话了吗? 听见了。傅司年坐起来,视线落在乱扔的行李箱上,半晌才哼笑一声,语带轻佻,你舍得? 他知道许落嘉爱他,如果两个人的感情是一场击剑比赛,那么傅司年毫无疑问是胜者,轻易知道对方软肋在哪里,仗着爱意便可以横行霸道,无往不利。而许落嘉手无寸铁。 果然,电话里那头传来一阵漫长的沉默。旋即是一阵微弱的啜泣声。 他在哭。 傅司年像个国王一样高傲:如果你后悔了,我暂且 离婚协议在餐桌上。许落嘉说。 傅司年坐起来,凝视着空荡荡的阳台,说:你来真的? 咱俩不合适。 -- 第2页 许落嘉把话说得很软和。事已至此,他仍然是不舍得指摘傅司年一句。只是说,不合适。 傅司年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餐桌,发现烛台下压着两份文件。拿起来一看,中间白纸黑字,端正地写着离婚协议书。 他轻轻地抖落纸张,不以为然地勾起唇角:还挺像那么回事。 许落嘉说:你看着先,我刚做完手术,不能说太多话,什么问题找律师就行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傅司年把手机放下,显示已挂断的页面,他愣了两秒钟。还真是有点不习惯。这么多年,许落嘉从来没挂过他电话。 把手机放在餐桌上,随意地翻了几页离婚协议书,然后嗤笑一声,随手把离婚协议书扔在餐桌上。又拿起电话,约人去酒吧。 夜晚十点多左右,古朴庄重的B城才渐渐显露出它的另一面。长街上的酒吧一间接着一间,门口闪着幽幽的灯,显得暧昧性感,像撩人的火舌。 傅司年是一线演员,然而去酒吧也无所顾忌,没有遮遮掩掩,只是简单戴了鸭舌帽和口罩,毕竟全国人民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被拍到也无所谓。 他穿着红色卫衣和一条长牛仔裤,也显得肩宽腿长,气场冷艳,引得骚0和美女频频回头,发出调笑的声音。 傅司年口罩下一张冷脸,早就对旁人惊艳的目光视若无睹,越过火辣喷张的舞池,径直进了酒吧包间。 包间里早就玩开了,男男女女都有,阶级明显,坐在沙发上的衣冠楚楚,个个贵气凛然,依偎在这些人怀里或者脚边的,女的大抵都是白皮肤,好身材,媚笑着像个小狐狸,男的大抵都穿着黑小西装,西装裤又细又紧,勾勒出挺翘的弧度。 傅司年一走进包间,便有个穿着黑色闪片小短裙的女孩贴上去,用胸部蹭着傅司年的手臂,声音甜甜,傅总,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傅司年冷淡地点点头,轻搂着女生,下颌线一扬,两个人便抱着坐在沙发上。 女孩还贴着傅司年想说什么,结果傅司年拍拍她的屁|股,说:去,开瓶酒。 女孩乖乖地站起来,用眼神黏黏糊糊地在傅司年身上扫了一遍,恨不得勾死傅司年。 旁边有别的小姑娘小少爷嗤一声。他们心里可恨着这个小妖精,贴上了傅司年。谁不知道傅司年人长得顶级脸,出手又大方,趴在他身上,伸手就能摸到紧致的腹肌,可以想象在床上多么强悍。谁见了不馋。 狗东西,一来就贴着你,烦人。一个身着西装,嬉皮笑脸的人锤了一拳傅司年。 傅司年冷淡地扫了一眼赵深,嗤了一声,手里晃着玻璃酒杯,一脸无聊,懒得回应。 你怎么一回B市就出来玩?老婆不管? 傅司年身边的朋友都知道,许落嘉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巴着他丈夫傅司年,像个小狗追着肉骨头一样。偏偏傅司年风流放荡,最厌烦人管着他。 每每提起许落嘉,都戳着傅司年的点,让一向冷淡凉薄的傅司年不耐烦。 傅司年一只手撑着下巴,语气漫不经心:说是要离婚呢。 赵深一口酒差点吐出来,呛了好几下才咳嗽着说:离婚?许落嘉?! 傅司年嫌恶地扫了两眼赵深,稍微坐远了一点,那头的小姑娘拎着酒过来,娇娇地往傅司年身边一坐,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臂,将下巴搁在肩膀上,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水味幽幽地散发。 鬼使神差地,傅司年恍然之间想起了刚结婚的时候,他身上也沾了香水味,回许落嘉的那座房子,总要被他问。 后来两个人开始吵,说是吵,其实也是许落嘉一个人又哭又伤心,自己冷眼看着,没耐心就摔门走人。再后来呢,傅司年眯起眼睛想。 后来,许落嘉好像就不怎么问了,应该是不敢。因为每次吵架,他都没什么心情回家,许落嘉大概是怕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沉默着。 沉默了好多年,今天忽然说离婚。 赵深问:我还是不能信,许落嘉说离婚?还是欲擒故纵啊? 傅司年把手臂从小姑娘的怀里抽出来,拍拍她的脸,没什么表情:去别的地方。 像打发一只无所谓的小猫小狗,小姑娘也不在意,脸上笑得甜甜,点点头,用眼神在傅司年身上划拉黏糊一下,便施施然地走了 你怎么看?赵深推了一把傅司年。 傅司年说:不怎么看,他爱离就离。 也是。赵深嗤笑一声,反正这婚结了跟没结也没什么区别,你照样玩得风生水起,离了婚还好呢,无牵无挂,来去轻松,也没人管着你。 傅司年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眉间却总有一股戾气,时不时拿起手机解锁,又关上,显得索然无味。半晌,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欸,说起离婚,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下面要开一个离婚综艺,可有意思了,找几对撕得昏天黑地的离婚夫妻上节目,挖几个爆点才能捞钱,这婚也不算白离。 现在的观众就爱看这些,越修罗越好,还得相处一个月呢,我也想看,嘿嘿 嗯。傅司年再次拿起手机,解锁,看着空白的消息页面,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把手机扔开。 -- 第3页 欸你要不要去试试。赵深兴致勃勃地问。 什么? 我说的那离婚综艺啊,可有意思了,你不是正好要离婚么。 傅司年低头,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发现真的没有新消息进来,便烦躁地皱眉。那头赵深还在不断地怂恿他。 傅司年把手机扔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可以。 赵深又一口老酒吐出来,瞪大眼睛说:我开玩笑的,你什么人,没必要,真没必要。 我没开玩笑。谁嫌钱烫手?傅司年半开玩笑说,站起身,我不玩了啊,坐飞机回B市累死了,水都没喝一口。 说着就拿起沙发上的手机走人了。 打开包厢门口的时候,群魔乱舞的音乐中,赵深听见傅司年冷着脸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喊了一声许落嘉。 翌日,S市许落嘉的公寓中。 这是综艺的保密协议,这是注意事项,这是节目安排。编导姐姐坐在许落嘉的面前,把三本文件递给对面的许落嘉。 而后悄悄地打量对面的人。 很清秀的一个男孩子,皮肤白皙,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呼吸的动作也是浅浅的,偶尔不舒服地捏住喉咙。 编导看见了,他的喉咙上有一道粉红色的疤痕,看起来是新伤。 许落嘉是歌手,怎么会在喉咙上动刀? 仿佛察觉到编导的视线,许落嘉笑笑,有些腼腆,轻轻摸摸喉咙,说:做了个手术,没关系的。 编导点点头,说:许老师注意休息。 许落嘉为人低调,业务能力却是顶级的,性格也很安静,交接的时候偶尔露出可爱的触角,这声许老师是真心的。 许落嘉大概看了看文件,术后,精力仿佛总是缺了一大截,只是草草略过了文件,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 跟傅司年上一个离婚综艺节目,为期30天,可以到处旅游,偶尔需要做一点节目组的任务,并不太繁重。 他想起昨天晚上,傅司年忽然打电话进来,在电话里的,他的声音显得冷漠低沉:你跟我去上一个节目,节目结束,我就把离婚协议书寄给你。 许落嘉没多想,就同意了。 从前也是这样,在心伤到几乎放弃的时候,傅司年总会赐予他一点光芒,让他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 然而常年跋涉于荆棘当中,他才知道,那点光芒根本不是出于爱,甚至不是出于慈悲怜悯。只是一种恶劣的玩笑,吊着他的最后一口气,欣赏他挣扎困苦的窘态。 不爱的人便是如此残忍。 如今许落嘉已然完全心如死灰,便能清醒地看这一通电话不是挽留,不是纠缠,只是一桩生意,榨干这桩婚姻最后的一滴血。 于是,许落嘉一只手捧着iPad,轻轻地对电话那头说,好。 iPad亮起,weibo自动推送时间应该是他打电话提出离婚那晚,傅司年穿着红色的潮牌卫衣,戴着鸭舌帽,低头推开暗色夜店的门。 他离开之前,离婚协议书是放在桌子上的。傅司年肯定能看见。但是他毫无波澜,还能去酒吧。 想了半天,许落嘉才苦笑。 也许,傅司年早就受够了他,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吧。 那么,好聚好散。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重生之渣攻变良人》,《最佳爱人是笨蛋》,喜欢的读者大大可以点个收藏,文案分别在下方~~ 《重生之渣攻变良人》文案: 所有人都以为贺晋琛和宁舒和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宁舒和也这么以为 竹马相伴,熬过年少时的艰苦岁月,拥有出柜的勇气,七年之痒也恩爱如昔 可是在第九个年头,贺晋琛有了别人 宁舒和还没来得及恨,就意外去世,撒手尘寰 死后的第四十九天,宁舒和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重生了 眼前正是七岁的竹马贺晋琛,声音又执拗又委屈,还在微微地发抖: 宁宁,你理理我。 宁舒和吃痛,发现手臂上满是贺晋琛拽出的红痕 小剧场: 东北零下的温度的夜里,贺晋琛发现邻居宁宁忽然在搬家 他一个小孩,赤着脚,追着前面那辆货车,满脸都是泪 宁宁,你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了。 上一世,死都不学习的贺晋琛,忽然在这一世发奋学习 那劲头把宁舒和都吓到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 贺晋琛转了转手中的笔,轻轻地笑,低声说: 因为要跟宁宁一直在一起啊。我不读书,宁宁肯定也不读书了,我不能害他。 班上忽然转来一个人,贺晋琛忽然变得很暴躁,拼命挡着宁舒和 像个被侵犯领地的恶狼,转头又对宁舒和撇嘴撒娇: 宁宁你别理他,别看他。 他记得这个人 这一世竟然阴魂不散,又来纠缠宁宁 他要守好宁宁不然,宁宁就会看到别人了 宁舒和从来不抽烟,那天却忽然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地看着贺晋琛: -- 第4页 这是第二世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贺晋琛摇头,将宁舒和手里的烟按在自己的掌心,烟头炙热着皮肤,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来了。 《最佳爱人是笨蛋》文案: 陈季安,家里人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四季平安。 他憨厚老实,天真善良,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因为一点天生的笨拙,大家都要欺负他。 周亭耀就是欺负得最狠那个。 后来周亭耀却不平衡,凭什么这个憨傻的人,对任何人都可以露出肚皮的人,唯独对他有了防备心。 1.攻是天之骄子,受是农民工,受后期生子 2.古早狗血文,渣攻,hzc 第2章 送完编导老师以后,许落嘉一个人空荡荡地坐在房子里,习惯性地想起傅司年,旋即死死地咬牙,指甲盖深深地陷进掌心当中。 表情像是遭受了极大的苦楚和隐忍,才把那种如翻天蹈海的思念和悲痛咽下去。 指尖仍然在微微颤抖着,喉咙上偶尔的刺痛和痒意在提醒着他,许落嘉,既然决定放下,就不可以再反悔。 没有什么不可忘却,没有什么无法停止。 许落嘉强迫自己,拿起桌子上的歌曲样板,死死地捏住纸页边缘,使自己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工作上。 然而集中精力总是很耗费心神的,许落嘉不知不觉地,垂下手,脑袋一歪,倚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 曲谱的纸张轻薄,散落开,纷扬着落到地毯上,乱糟糟的,也没人收拾,像许落嘉与傅司年荒唐混乱的那几年,不堪看,不堪想,不堪拾。 梦不随心,尽管不愿意去回顾那十年究竟是怎样的混乱慌张,怯懦卑微,许落嘉在这一夜,还是梦到了这十年。 十年前他们都是十七岁。 许落嘉从小到大都是守规矩的人。 严格到近乎苛刻的家教,让他习惯了校服的西装外套永远规规矩矩地扣好排扣,走路必须要先迈左脚,早上见到爸爸妈妈的第一句话必须是说早上好,写许落嘉三个字必须是严格按照笔画,口字的笔画是竖,横折,横,而不能是画一个圈圈了事。 他在这样严厉古板的环境中长大,表面上性格安静温顺,肚子里却是个认死理的孩子,固执死脑筋,认定了一件事情,别说见了不见棺材不落泪,就算是棺材摆在眼前了,也只会睁大眼睛说看不见看不见。 许落嘉安静,规矩,腼腆,他的世界是静止沉默的,从来没见过获得肆意张扬的人是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也难怪一看见那样的傅司年,便一头扎进去,死脑筋地挣扎了数十年也不肯放过自己。 那天正是老师布置小组作业的周末。 优等生许落嘉作为组长,约了他们小组的五个人在商场的书店见面,大家都很守时,晚上七点钟全部站齐在书店门口。 他们学校是私立学校,里面的小孩子都不是简单家庭,又是高中生了,打扮得很得体,或潮流或贵气,又隐隐含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图,站在书店门口很显眼。 许落嘉点人数,点来点去还是缺了一个人,是谁后进生叛逆分子傅司年。 几个女孩子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泄气,摸摸耳坠,摆摆裤子上的链子,都显得没精打采的。也是,向来叛逆的傅司年怎么会好好听人说话,更不可能会为了什么学习小组,乖乖地在美好的周末出门。 许落嘉温和地说:这样,要不你们先去,我去找傅司年。 算了吧,落嘉,傅司年找不到的。旁边一个男孩子说。 许落嘉什么人,说一不二,老师布置的作业就要认认真真地完成,一个都不能少!如果在战争年代,他绝对是让所有百姓都撤离以后,再殿后的英勇大无畏将军。 他抱歉地打了几个电话以后,才大概知道了傅司年现在在哪里。 十七岁那年觉得很感激电话里的同学和朋友,然而午夜梦回,心急如焚的时候,竟然又隐隐地对这些人起了怨念。如果当时不知道傅司年在哪里就好了。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永远像两根平行线,各自往前走。 是,他后悔认识了傅司年。 老天爷喜欢看戏,当时看起来是恩赐,因为傅司年在的酒吧离商场不远,许落嘉轻而易举就可以赶过去,做戏也没有这么巧合的。 然而看似是上天慈悲,又是造化弄人,当时的便宜都为了戏幕徐徐罗列而准备。因为老天爷喜欢看戏。尤其喜欢看痴男怨女爱不得,恨别离,意难平。 此时候的许落嘉懵懂得像只羔羊,傻乎乎地去酒吧,温顺地钻进了命运的布袋。然后,布袋一收,拼死也挣脱不开。 十年前的酒吧跟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晚上七点钟已经开始渐渐地热闹起来了。中间有一个华丽的舞台,数不清的银色灯光对准那个舞台。 许落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银色的灯光四处闪耀飞舞,舞台正中间的是傅司年。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已经修长健硕,穿着黑色的宽T恤,偶尔把手举起来,能瞥见衣服下的肌肉线条,拿着麦克风的手臂线条流畅。 也许是因为酒吧里太热,也许是因为场子真的太热闹了,傅司年额前的碎发微微湿,垂下来,眼睛里闪耀着鲜活的光芒,比舞台上的灯光还要明耀。 -- 第5页 一眼就闪耀了许落嘉。 好像在一瞬间,静止沉默,古板老旧的自我世界开始运转起来,圆规,纽扣,尺子都开始飞舞,在天空里留下流星一样的流光溢彩。 许落嘉感觉自己脑袋混呼呼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跟着舞台上的傅司年。 他唱的是日本话,许落嘉听不太懂,只觉得后面的扫弦和疯狂的鼓点让酒吧越来越热。 Just tell me my life听懂了这一句。 在唱到高潮的时候,舞台前面忽然喷射出金黄色的烟花,傅司年一只手拿着麦克风,一只长臂挥动着,仰起头唱,优越的下颌线在火热蓬勃的烟花里显得遥远高贵。 唱到最后,头顶上又散下了金黄色的彩纸,嘭的一声又一声,许落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也炸成了金黄色。 许落嘉想,他可能这辈子都很难忘记这一刻的心跳。好像心跳不再是简单的心跳,而是冲破十七年的一切束缚,散成漫天的彩纸,又聚成一体,心跳是有意义的。 直到下一个人表演以后,许落嘉还呆呆站在原地。手脚都在发麻。 下一场更加热闹,周围的人开始推推嚷嚷,这才让许落嘉回过神来。 他不断地逆着人流,挤出人群,往酒吧的后台走去。 旁边忽然与人路过,这个衣着,这个身高,这个气场,擦肩而过的感觉让许落嘉心神一拧,不断在脑海中重演。 许落嘉忽然转头伸手,叫住了他,等等。 旁人扭过头来,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仍然显得鼻梁高挺。遥远的距离,傅司年已经很有冲击力,然而如今近看,许落嘉又觉得脑袋发晕。 傅司年长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形状狭长优美,眼尾上挑,看起来是相当多情桃花的人。 我,我是你的同班同学,许落嘉。 许落嘉说。 傅司年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耐,甩掉许落嘉的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第3章 许落嘉的脸上闪着红扑扑的光,在酒吧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知名的羞涩和腼腆,动作笨拙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身后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傅司年!干嘛呢! 许落嘉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高挑的女生,穿着夸张的彩色外套,耳朵上吊着大耳环,亮晶晶的,眼眸带笑。 女生亲切而熟稔地挎上傅司年的手臂,歪着头笑眯眯,打量着这许落嘉,又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傅司年。 许落嘉一瞬间的红晕迅速褪去,有种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心虚感,下意识地垂下眼眸。 傅司年问许落嘉:你有事? 许落嘉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响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只看见绿色的屏幕上不断闪动着爸爸的名字。 这下许落嘉不仅是脸色发白,更是如坠冰窖。让他爸爸知道自己来酒吧了,非得腿都给打断。 他急急地捂着手机屏幕,抬头对傅司年说:你,你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学,也是你的小组长,今天晚上本来约好要去书店的,你,你没来 许落嘉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女生先是噗嗤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傅司年,你,学习? 傅司年神色不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是来讲这些事情的,我不认识你,赶紧走吧,三好学生不应该呆在这里。 我许落嘉还想说什么,手里的手机却在不断的震动,像是催命符一般。抬头去寻,傅司年却已经挽着女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糟糕!许落嘉咬牙,却也不能按掉手里的电话,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跑出酒吧,心里总是十分不舍得的,傅司年挽着女生的动作总是让他一想起来就刺酸。 当然不敢有什么怨气,他完全没有立场。 一路跑到酒吧外面,稍微喘均匀了,许落嘉才敢点开绿色的接听按钮,放到耳朵旁边,轻轻地喂了一声。 酒吧外面的街道也很热闹,人来人往的,许落嘉的那一声喂便显得微不可闻。 落嘉,是爸爸。 爸爸晚上好。许落嘉的背挺直了一些。 电话好像被抢过去,耳朵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喂小嘉吗?你和同学们散了没有呀?看你晚饭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和同学们去吃宵夜,但是最好不要,妈妈在家里给你留了鸽子汤。 许落嘉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说:妈妈,我大概九点半回家。 好呀,要不要派司机去接你?妈妈不放心呀,家里附近没有公交车的,坐的士还不如坐家里的车。 那李叔在商场南门接我。许落嘉顺从地说。 小时候还会反抗一下,或者直接说出心里话,比如说他其实真的很想吃点麦当劳再回家。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的所想。 爸爸妈妈从来不对打骂他,很关心他。 不必说妈妈,有时候他能看见,在宴会上喝多了回家的爸爸,爸爸抱着妈妈问小嘉呢?小嘉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的念书?小嘉有没有学会翻身啦?小嘉在乖乖弹钢琴吗? 妈妈轻声安慰爸爸,说,有,小嘉是个很听话,很规矩的小朋友。 -- 第6页 爸爸的情绪向来内敛,平时当着许落嘉的面,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拍拍肩膀。但是许落嘉知道,爸爸妈妈爱他。 亲子之间的血缘有时候是前行的助力,有时候确实无法挣脱的罪孽,一边受着,一边却又甘之如饴。 许落嘉被许家双亲教育得纯善安良,对陌生人尚且悲悯善良,更何况是疼他爱他父母。 许落嘉从来不愿意看到爸爸妈妈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愿意看到他们被忤逆的失落。于是,许他安心地钻进爸爸妈妈设定好的框架,做个行事谨慎,规矩有礼貌的人。 妈妈在电话里说:那小嘉好好跟同学们相处吧,爸爸妈妈先忙。 许落嘉点点头,又感觉自己傻乎乎的,电话里的爸爸妈妈都看不见,于是,许落嘉说:好。 放下电话才感觉到有些心虚。 刚刚去酒吧的事情,他死也不知道怎么说。 一路怀着这样愧疚不安的心情,许落嘉晚上回家洗澡的时候,洗得很久,涂了许多许多次沐浴露,像是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孽一样,洗到最后,身上的皮肤都皱了才肯出冲凉房。 下楼喝鸽子汤的时候,幸好爸爸妈妈都不在餐厅。 许落嘉惴惴不安着。 晚上躺上床睡觉的时候,出神地凝视着天花板的吊灯,他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出现酒吧里的傅司年。舞台上的灯光好像又回来了,脑袋晕乎乎的,那一刻的心跳声又重新蓬勃。 小嘉,睡了没?妈妈在门外。 许落嘉一下子脸色发白,双手抱着被子,在床上不说话。 妈妈只是喊了一声,没听见声音,轻轻地推门,也没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帮落嘉把房间里的灯关掉。 黑暗里,许落嘉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为何一直狂烈的不安了。 早恋这种事情是绝对绝对不允许的。甚至他可以考第五名,都不可以早恋。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许落嘉一边喃喃着,一边双手放在小腹上,努力在脑海中想象一张白纸。 可是傅司年好像跟他作对一样,总是跑出来,站在舞台上,肆意张扬着双臂,下颌线上挂着汗珠,在银色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一夜的睡前斗争基本可以算是接下来的生活写照。 许落嘉一边克制着自己要做个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的好学生,一边又忍不住,在女生们聊到傅司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长了耳朵。 越听,傅司年的形象便一点点地在他脑海中丰富立体。 之前一心学习,他实在是太封闭了。其实只要稍微留意一点,便可知道,傅司年实在是太惹人瞩目。 不必说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异与旁人的气场,单单是他的行为,便可成为一个这栋楼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们这栋楼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其实只有两层,安静清幽,两层都是尖子班。虽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但是都是决心以后要留在国内发展的,自然要挣到最小的那一撮大学,于是大家在学校,都恨不得把命都搭上去读书。 傅司年偏不。他其实是艺术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跑来理科尖子班读书,成绩常常是吊车尾。但是他本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许落嘉留心观察才发现,一周里,他的座位有三四天是空的。这简直是大异类。 他应该把目光收回来,不要再放在无谓的事情上,还有更多值得他珍重的事情。那一晚上,那一眼,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这种心情还没收拾好,有一天,竟然在学校饭堂看到傅司年。许落嘉拎着饭盒的手都在抖。 傅司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乖乖地穿着校服。纯黑色的西装校服外套,笔直的西装裤子,显得身材比例优越,走路的时候不紧不慢,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许落嘉瞬间溃不成军,之前下定的决心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傅司年喜欢吃什么菜,他决定以后专门吃那一道菜。 结果转过柱子才发现,傅司年身旁还站着一个女生,又是女生,又是亲昵的模样。 许落嘉拎着饭盒的手一下子垂下去,显得很伤心,一个人默默地到另一条队伍排队去,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往傅司年的方向看。 忍了一会,又嫌弃自己做作。少看一眼是一眼。快要高三了,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了。 许落嘉这才偷偷地转头,四处环顾,饭堂里的人更多了,到处都是西装校服。 他感到有些着急,一面随着人群队伍往前排,另一面却不断向后环顾,想找到傅司年。 对视就在不经意间。 许落嘉对上一双冷淡的,高傲的桃花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睛却已经下意识地转开,望向远方虚空的一处。 一会以后才觉得自己做贼心虚,眼睛也不敢长久地盯着一处,视线到处流连,装作四处环顾的样子。 仿若刚刚的四目相对只是错觉。 孰不住,带着情意,目光不经意间碰触到,眼神是会一顿的,而后尽管飞速移开眼神,可是感情却在那一顿之间铺天盖地。 而后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打望流连,以作掩饰。 落嘉忍了不知道多久,才敢偷偷地转过头去,这次知道了傅司年在哪里,也只敢用余光打量。 -- 第7页 可是傅司年却只管笔直冷漠地站着,像古希腊神庙里遥不可及的神。 窗口排到许落嘉了,他把自己的饭盒递上去,打完饭以后,习惯性地再次用目光去寻找傅司年。 这次的四处环顾是光明正大的,因为他装作是在找位置坐下,可是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真正找寻的是什么。 没找到。 许落嘉边走边看,还是没有找到,心里比考试忘记涂答题卡还要懊悔。 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呢,落嘉的眼神掩盖不住地失望,麻木地往嘴巴里扒饭。 可是这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细想起来,自己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傅司年,知道他成绩吊车尾,知道他曾经在酒吧舞台上表演,剩余的就是人云亦云,捕风捉影的传闻,做不得真。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就连同班同学这一联系,也像一根奔溃边缘的丝线,弱得可有可无。等时间一过,便被迅速冲淡,什么也不留下。 许落嘉只能捡着酒吧那一次细细品味,还感到暗暗的庆幸,也许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傅司年在舞台上唱摇滚的样子,肆意张扬,英俊蓬勃,不像平时冷淡沉默的样子。 耳朵旁边又听到女生在讨论傅司年。 许落嘉像一只小蜗牛,迅速地立起了触角 第4章 傅司年来学校的时间很少,其实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内容,但是许落嘉还是很喜欢听,渐渐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勾勒完善他的形象。 他们说的最多的是傅司年长得狠好看,而且很高很有钱。这无须仔细观察,傅司年的爸爸妈妈曾经都是华语乐坛里顶级的明星,他们两夫妻的小孩要是长得难看,几率可能要比火星撞地球的几率还要小这许多许多年了,地球不还是好好地么。 傅司年也是,尽是捡着父母好看的地方长,融合成一张秾丽的脸,眼神又常常很冷。 身上的衣服常常是黑色,看不出牌子,质感很好,干净利落的。 他们还说傅司年早餐喜欢吃脏脏包,男生宿舍里也有他的位置,床上很干净,但是有四个枕头,没有公仔。说他放学了有时候去等公交车,不知道是去哪里的。 许落嘉有一个本子,放在学校抽屉里,不敢带回家。阿姨会帮忙收拾整理他的房间,他不敢相信如果让本子暴露在爸爸妈妈面前,会发生什么大灾难. 所以他藏在学校的抽屉里,放得很深,而且用左手写字。他生来就是左撇子,右手写字是后来改正的,因为妈妈觉得正常的小孩子都是右手写字的。 当时虽然学得很难,改得很辛苦,但是也咬牙坚持了下来,现在还有一个好处,他的左手字迹和右手字迹是完全不一样的。也许有一天这个笔记本还是会掉出来,在他的抽屉里很难解释的清。 但是就这样吧。许落嘉想,用左手写字,上面的字迹不一样,好像对傅司年有畸形暗恋的人也不是他。 他一向擅长于掩耳盗铃,或者叫自洽。 这个本子上记录了许多许多从别处听来的,关于傅司年的小习惯,或者喜好。当得到印证的时候,许落嘉就会在旁边贴一个饺子的贴贴纸。 不是有思念水饺吗?许落嘉乐不可支地想。 唯独还有一件关于傅司年的事情,许落嘉从来不记。 女生们闲聊的时候,还会说到傅司年身边的女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从来不超过一周的。 许落嘉曾经忍着痛,想,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从那个酒吧,到今天饭堂,不是同一个女孩子。 这件事情给许落嘉带来了极大极大的挫败感,不止女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伤心地想,自己是永远也没有一点机会了。首先,他不是女孩子。 虽然好像听说同性婚姻合法化正在推进中,但是在社会里,异性恋才是大多数吧。 他没有这个运气。两情相悦终究是极少数的幸运儿才会拥有的恩赐。 也许这一辈子,只能暗暗地躲在角落里看着舞台上的傅司年了。就像在那个酒吧里,傅司年在舞台上光芒万丈,万众瞩目,闪闪发光,自己的目光紧紧跟随,痴迷于他。 然而傅司年怎么会看到在黑暗里的观众呢。他就是那个面目模糊的观众,即使声嘶力竭,也不会被傅司年看到。 中午吃饭的时间很短,等到傅司年来饭堂的热潮过去,再等到许落嘉乱七八糟瞎想一通,吃饭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许落嘉赶紧往嘴巴里瞎塞了几口饭,匆匆地收起饭盒,回教室写试卷。 他对于学习已经感到十分麻木了,做试卷,消化知识点,争分夺秒地吃饭。 也许晚上睡觉的时候,躺上床的那一秒钟,才是他一天之中唯一感到幸福的时刻。 现在又多了一个期盼,就是每天祈祷祈祷着,傅司年能善心大发来学校上学。 毫无夸张地说,那天之中看到傅司年一眼,这一天就是就会沾满糖果颜色的甜蜜。 为了看多几眼傅司年,他还做了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说,尽管他个子不算太高,却还是坐到最后一排去,就为了光明正大地看一眼傅司年。 尽管是后脑勺,尽管是卫衣的帽子,可是傅司年头上那根微微翘起来的头发像是小钩子,让他心底愉悦得发痒。至于长时间紧绷背部的酸痛,统统可以忽略不计。 -- 第8页 比如说,他知道傅司年体育课会选择篮球,他也跟着报,尽管自己四肢不协调,看到篮球就发怵,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报名了。 但是傅司年一节课都没有去。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摔跤,双手则是常常通红发辣,还要忍着痛练钢琴。 篮球在地上弹啊弹,看着烈日下自己的影子,他就觉得自己好傻。 许多人的高中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跳楼,做|爱,堕胎。 大家的青春里其实最多的灰色的试卷,味道浓烈的花露水和风油精,还有藏在青春痘下的隐秘暗恋。 许落嘉也是这样,等那个日子来临的时候,回头看,也是一摞又一摞试卷的堆叠,一圈又一圈的空调摆动,夹杂着风油精和花露水分子。 但是他还有特别的一个厚厚的本子,上面贴了数不清的水饺贴纸,本子的第一页用金色的笔迹写了一句话,同学,请让一让。那是傅司年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还有一首歌,X-Japan的《Rusty Nail》,循环了几乎上万次。 是当初在酒吧里,傅司年唱的那首摇滚。 好傻啊,许落嘉笑自己。 不知怎么地,笑容里总是有些苦涩。 学校的毕业典礼举行得很隆重,活动持续了两天,好像毕业典礼已经是最好的告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高考以后的释然,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但是许落嘉还是觉得很伤心。太潦草了,匆匆划下句号,连一句准备了很久很久的再见都没说出口。 因为傅司年根本就没来毕业典礼。 高考完,去大慈寺上香的时候,许落嘉只许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希望可以再和傅司年见面,至少要见面上万次,比他听《Rusty N风ail》的次数还要多。 愿望许完以后,他也知道,事件未完成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尽管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彻底和傅司年说再见。 菩萨也是没有办法的。 就算上了大学,也还是没有办法从那种心情里抽离出来。他 每天都在无数次后悔,如果那个时候鼓起勇气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就好了,即使表面上做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能偷偷地看到对方过得怎么样。 像现在这样,思念无处寄托,又无法抽身出来,情感像飘荡在人世间的孤魂一样,无依无靠。 每次只能捡着高中那点回忆,反复地在脑海中呈现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 可是没有这么多可是。如果落嘉超出了大人所划下的界限,那么他就不是许落嘉,也不会对那样张扬,热烈,耀眼,蓬勃,肆意的傅司年所一眼闪耀。 现实已然如此,胆小,怯懦的许落嘉沦陷于此,并且挣扎不脱。 落嘉就这样咬着牙,每天迷茫伤心地过着。 可是有一天大学放假,他从学校回家,妈妈问他: 小嘉?你上大学谈朋友了吗? 许落嘉摇摇头。他从来没有从名为傅司年的沼泽爬出来半步,又怎么可能看得到别人。 然后,妈妈说:哎,妈妈这里有认识一个人,年纪跟你差不多,叫傅司年,是个 许落嘉: 第5章 许落嘉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 小嘉?许母拍拍落嘉的肩膀,神色中隐隐泛着担忧,这段时间你总是走神,状态也不好,是学校不适应吗? 许落嘉摇摇头,依旧沉浸在不可置信当中,垂下眼眸喃喃:傅,傅什么? 傅司年呀,小嘉认识么?许母拉着许落嘉到沙发上坐下来。 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有印象么? 许落嘉又是呼吸一窒,一连串的耳鸣袭击他的脑袋,他只想抽自己两巴掌,看看到底是不是梦。如果是梦,那白天就晚点到来吧,他真的不想醒来。 小嘉。许母推推许落嘉。 好一会,那种眩晕的热潮才慢慢地过去,不知怎么有点想哭,然而他竭力忍住,点头,说: 妈妈可以联系上他吗? 许母叹了一口气:小嘉被吓到了吧,说实话,妈妈也被吓到了。 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懂,突然就听说了,傅家的儿子着急结婚,开始在圈子里物色傅家少太太的人选,不知怎么就 许落嘉震惊:这 这怎么可能。他没有忘记那些事实,是他不愿意记录进日记本的,也是不得不面对的。 妈妈也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人,都听到消息了,上面准备同性但是,但是这也太突然了!傅家也得罪不起,小嘉,你就当应酬,到时候找个理由推掉就行了,傅家那样的火坑,妈妈不会让你进的! 为什么说是,火坑。许落嘉慢慢地说,他一无所知。 傅家那些破烂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无非是傅家话事人风流债无数,正房和小三斗悉数斗法,各个都不是简单货色,连续剧演了一出又一出。 所谓后宫频乱也就罢,还瓜葛着傅家产业。虽说傅家产业轰动京城,资产富可敌国,乃是名流翘楚,然而其中盘根错杂,晦暗不明,傅司年又是傅家长房嫡系,一旦小嘉与他扯上关系,只怕一辈子都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许落嘉这样良善的角色,是绝对不能在其中周旋盘存的。 -- 第9页 小嘉不会过上那种如履薄冰,勾心斗角的日子。 将来许家的产业也不必小嘉烦心,一旦他们夫妻俩退下来,就会有职业经理人打理,都是些从小培养长大的孤儿,忠心耿耿,能力优异。生意场上的破烂事情脏不到小嘉。除此之外,还有基金,可以保许落嘉万世无忧。 辛苦培养他十几年,许落嘉顺利考上了很好的学校,读工程专业,已经有了出色的谋生的技能,三重保险。 从此往后,小嘉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一个工程师,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活着。许家父母就会感到很安慰。 这些腌臜事情,许母都不愿意说,只是脸色讳莫如深,说:傅家乱,小嘉应付不来的,不要搅合他们最好。 傅家和许家约好时间,周三在ST7的顶楼餐厅见面。 许落嘉悄悄问妈妈:妈妈,最终决定权在谁的手里呀? 傅家儿子吧,听说他非要喜欢男的,秦阿姨被逼得没办法才松了口,说男孩子也行,但是要良善纯品的,唉,我就是把儿子养得太好了,才遭人惦记。许母愤愤地嘟囔。 许家人碰上什么隆重的聚会晚宴,都会请造型师来家里帮忙打扮。许母存心不想让儿子进火坑,这次跟傅家儿子吃饭,当然不会请造型师。 这件事情让许落嘉很苦恼。他偷偷地打开衣柜,面对着偌大的柜子,看着里面排列整齐的衣服,一律黑白灰的卫衣长裤,毛衣外套,看起来就很普通。踌躇半晌,也不敢问妈妈要西装。 最后是使了歪脑筋,暗戳戳地提醒妈妈,太敷衍会不会很失礼呀? 许母担心儿子,但也害怕得罪傅家,最后不情不愿地塞给许落嘉一件衬衫,说:真烦人,但是过了这一关就行了。 当着妈妈的面不敢表现出来,回到房间里面,许落嘉才敢笑出来,面对着镜子换上衬衫,是一件湖蓝色的衬衫,挺直落拓,衬得他皮肤更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独生子。衬衫的下摆扎进去,斯文又显身段。 许落嘉做的最后一件最隆重的事情,就是摘下来他的细黑边眼镜,拜托家里的阿姨帮他戴上隐形眼镜。 去餐厅的路上,许落嘉其实是一路忐忑的。对于傅司年的期待,最后往往都是落空。期待他能好好来上学,期待他能对自己有一些些印象,期待最后能好好地说一声再见,然而终究都成了空。 许落嘉想,这次是不是也会像往常一样,落成空想呢。 一路乱七八糟地想,餐厅很快就到。侍应生有礼貌地帮他拉开大门,许落嘉低声道谢,而后转头望向餐厅。 ST7餐厅整体昏暗优雅,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声音如静静流淌般的泉水,唯有头顶的一盏百勒水晶灯闪耀,微微投映出墙上连幅的欧洲油画。 许落嘉一眼就看见了傅司年,心脏甚至停了一瞬间,很多年过去了,伴随着那首摇滚歌的一切又能盖过一切。一切都失去了颜色,甚至墙上的名典油画。 傅司年就是最古典,最优雅的油画。 他的个子很高,即使坐在私密性极佳的卡座里,侧脸依然若隐若现。脸部的线条精致流畅,百勒水晶灯的光芒覆在他的脸上,让他褪去了以往的冷硬锋利,反而显得如黄纱般温柔。 不知怎么的,许落嘉有点想哭。 拜托拜托了,如果这是梦,请让我一辈子活在梦里。 穿着黑色马甲的侍应生认出了许落嘉,礼貌温柔地将他引到傅司年的座位旁。 许落嘉走在服侍应生后面,走路都有点同手同脚。可是一瞬间,站在傅司年的面前,面对他注视过来的目光,许落嘉忽然觉得满身的情绪都收了回去。 所谓近乡情怯,所谓不敢渎神,是什么都好。 人最性|感最温柔的时刻,就是在情|欲爆发的那一界限克制,然后便是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侍应生无声地退下去,空间里只剩下傅司年与许落嘉。 傅司年站起来,为对方拖椅子,温声道:坐。 许落嘉腼腆又礼貌地说谢谢。 坐下的时候,傅司年随手解开西装的扣子,手指修长白净,递给许落嘉一杯酒。 说到底,他们都是同龄人,许落嘉身上的学生味很重。 傅司年则不然,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很另类,不像老师,不像学生,像偶尔随心,又像异次元的,随时会消失的,漫不经心的贵公子。 几年不见,他身上更不可能有学生味,但是他好像也变了许多,不像往常那样冷漠锋利。 一身立体矜贵的西服,让他显得宽肩窄腰,优雅高贵,眼睛又长得那样好,增添了风流多情的韵味。 傅司年笑着,彬彬有礼:好久不见啦,你还记得我吗? 落嘉下意识地呼吸一窒,攥紧手心。 然而面上依旧克制,同样浅笑点头:记得,我们同班了三年。 何止记得,又如果仅仅是记得就好了。 傅司年说:我那时候常常不去学校,这同学当的也跟没有一样,今天忽然约你出来,却怕你觉得唐突 他一顿,问:许落嘉,你知道今天这顿饭是为的什么吧? 许落嘉点头说:知道。 手本来想放上桌子上,却被衣袖一带,带倒了桌子上的空玻璃杯,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 第10页 两个人都愣了一秒钟,许落嘉更是脸色瞬间绯红,耳朵都要熟透了。 傅司年一笑,伸手扶起那个玻璃杯,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便愈发亮起来,道:知道就好,但是你也不要紧张,傅家又不是土匪,不会搞霸王硬上弓那一套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人把我们俩绑到明证局去,我们,就当联络同学感情处着,好吗? 许落嘉点点头,嗓子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紧,想说话也说不出来。 傅司年哭笑不得地说:你怎么这么害怕?是我的脸太吓人啦?我们先吃点东西。 没有,在屏幕上许落嘉说。 嗯? 许落嘉一咬牙,简直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傅司年却好像来了兴趣,放下刀叉,手指交叉立在桌子上,歪着头问:什么屏幕? 事实上,傅司年高中毕业以后进了电影学院,近水楼台,又有着那样一张面孔,尽管没什么人知道他是傅家的嫡长子,仍然是收到了小成本文艺电影的邀请。 最后电影顺利定档上线,许落嘉一个人偷偷地跑去看,剧本很烂,拍摄也很粗造,但是傅司年真的演的特别好,最后演反派的傅司年死在烟花里的时候,周围泣不成声。预计票房五千万,最后飞过了三亿的线。简直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从定档的第一天到下线的最后一天,一周里许落嘉要去看三四次这部电影,电影院的前台姐姐都认识许落嘉了。 我看过你演的电影。又觉得太明显,弱弱补充道,不小心路过,看到的。 你演得很好,真的很好,不想你死不是,我是说不想电影里面的你死掉,不应该的。 又回想起那个浪漫而悲怆的死亡镜头,许落嘉说得有点伤心了,低下头搅动着蘑菇汤,挺巧的鼻尖在水晶灯下微微闪着光。 傅司年温柔地说:别难过,导演说了,那部电影的续篇已经立项了,说不定我演的那个角色会复活面对着许落嘉忽然抬起来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又说只是万一。 然后问:我下个月还有一部电影要上映,我觉得比这部要好看,你你也在B市上学吧? 许落嘉猛地点点头。 又像在做梦一样,许落嘉觉得这蘑菇汤成了酒,让他晕乎乎的。 眼帘里忽然跃进来一个女生,噔噔蹬踩着高跟鞋,火红热辣的包臀裙显得身材前凸后翘,眼尾亮晶晶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和傅司年这一桌。 许落嘉下意识地看向傅司年,不自觉地攥紧了勺子,心里突突突地跳。 果然,女生轻轻将黑色小包一方在桌子上,嘴唇勾出一个热辣甜魅的笑容,轻拍傅司年的肩膀:傅司年,抓住你啦! 许落嘉眼尾一跳,疑惑地看着傅司年。 女生却先朝着许落嘉伸出手,手上的铃铛当啷作响,口吻热情而轻佻:hello,Jen。 许落嘉应对女生没什么经验,拘谨而小声伸出手,礼貌说:你好,我是许落嘉。 Jen四处环顾了一周,然后苦恼地说:啊,我约的人还没来,可以先跟你坐一桌吗? 许落嘉觉得有些奇怪,面对像一团火的女孩子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看着傅司年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最后给Jen加了一把椅子,坐在傅司年的旁边,许落嘉的对面。 Jen好像根本不怕冷,衣带很短,许落嘉觉得有点尴尬,一直低着头吃饭。 听他们两个聊天,许落嘉才知道,Jen是傅司年的前女友。 许落嘉忽然就觉得有点委屈,但是看着两个人泰然自若,大大方方的,也没想着隐瞒,也许是早就过去了。 他的心情轻松了一些,顺手接过傅司年递过来的酱汁,却感觉傅司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快到几乎抓不住,许落嘉也来不及去思索。 傅司年的表情显得意味深长,扫了一眼Jen,不动声色地拿开Jen在他大腿上摸索的手,熟练优雅地帮许落嘉切食物,码得整整齐齐地,桃花眼睛里满是光。 好像轻轻踩在他皮鞋上的那只高跟鞋不存在一样,不曾用包裹着丝袜的小腿勾着他的西装裤,不曾用尖尖的鞋跟去轻轻碾磨皮鞋,不曾暧昧地借着拿食物的动作往他耳边吐息。 许落嘉对对面男女桌布下的调情蛊惑懵然不知,傻傻地低头看餐盘里的食物,学生气很重,脸上的表情很纯真,还在满脑子想着跟傅司年去电影院看电影会不会进展太飞速,显得一点也不友好良善。 Jen还故意跟许落嘉搭话,勾着他抬头。这个场合太明显了,然而他们这一圈的人基本都没什么节|操。 傅司年也好笑地纵容着Jen,因为他也好奇许落嘉的反应。 从他今晚进餐厅的第一眼起,傅司年不知怎么地,心跳就有点加速当然不是面对恋爱的心动感觉。 他认为这是一种施|暴欲。 当许落嘉看见他,微笑,越走越近,打招呼,他的五官便完整地在水晶灯下展露出来。 皮肤很白,头发软软地垂在脑袋上,看起来十分温顺,眼睛很圆,眼睛下垂思考问题的时候,那种欲望便愈加炽热很想玩弄他。 -- 第11页 于是,傅司年纵容着Jen的行为,希望能看到许落嘉的反应。 是什么都好,无论是许落嘉还是Jen,在他面前,是小猫小狗一样的存在,都是可以随意逗弄的。 可惜许落嘉真的软包子了,就连Jen要走了,留下印有火红唇印和新联系方式的纸巾,他也像个专心进食的松鼠,没脾气,还傻乎乎地笑。 第6章 傅司年就算人在上海,也懒得回傅宅住。一是远,二是乌烟瘴气。连院墙外斑驳的绿潭也让他觉得恶心,寸草之间皆是利益算计。 他从前恨父母,恨他们风流凉薄,三心二意,只管生不管养,一个两个虚情假意透顶,像是两个异兽一样,贪婪地附着在一块巨大的金币上。 这块金币就是他们共同的利益,利益不会消失,他们的婚姻也永远像垃圾一样,千万年都没办法消解,死了还要葬在一起,下了地狱也要互相折磨。 也恨傅家,觉得窒息透顶。 他原本以为这是傅家的错。 后来长大了,发现自己小时候太好笑了。人性就是这样,不仅仅是说忠贞不渝的爱情,人这种东西,什么都可能会变。 在现实世界里,什么都会变换唯有利益。 在那个湖畔边的大宅里,只有利益是永恒的。什么都可以换算成利益,人情交际,家族博弈,还有婚姻也是。 母亲打来电话,问:司年,今晚吃饭迟到没? 傅司年懒洋洋说:没有。 母亲的声音里微微透着诧异:这么乖?转性了你。 傅司年的腿搭在真皮沙发上,若有若无地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头顶的天花板,总体是白色的浮雕,中间镶嵌着圆弧形的鎏金装饰物,银色的水晶灯垂下来。 其实倒也不是他转性,只是刚好这一任的床伴很喜欢这个牌子的酒店而已。从床上起来就直接去餐厅了,等了半个小时,也还好。 母亲问起今晚的见面:你觉得许落嘉怎么样?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是脾气还好,还是相貌还好,还是你更喜欢女孩子,妈妈很早之前就 还好的意思就是,他是男的,这一点很合我心意。傅司年打断他。 说完,也不管电话里母亲的声音,直接挂掉。母亲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他们心里都明白,最终是要结婚的,其实是许落嘉还是张落嘉都没什么区别,他们这些人,婚姻最看重的就是门面和利益。 许家不算顶级上层,但也经过三代积累,底子应该是有的。又是书香门第,许落嘉的学校很好,是中国高考实打实考上去的,人也长得很清秀,五官端端正正的,门面已经足够了。 他的脾气又是出了名的温软善良,不会撒泼丢脸,不争不抢,不会影响既定的利益分配。 要是喜欢了可以宠一宠,要是看得厌烦了,可以扔一边去,让他一辈子做个傀儡。 电话没消停两分钟,又响起来。 傅司年烦躁地拿起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依旧躺着,手机划到接听。 咋样,跟你那个谁吃饭!!我可好奇他了!从来不参加圈子的聚会,是不是很难搞?电话那头喳喳呼呼的。 傅司年不耐烦地把手机拉远了一点,脑海中忽然浮现许落嘉的脸,鼻尖在水晶等下显得小巧挺翘,眼睛亮晶晶的,但总是很害羞地盯着餐盘。 喂喂,回我,少给我摆你那臭脾气,烦死了。 傅司年说:挺乖的,估计没什么脾气,有个骚|货当着面勾我他都没反应,不知道是太笨了没看见,还是脾气好忍着,反正挺好笑的。 哦哟,第一次听你嘴巴没那么毒,之前跟别人吃饭,你嘴巴毒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男的。傅司年淡淡道。 也是,傅大少爷,我说你有必要吗?为了恶心你家里人,也不嫌弃自己恶心,非得娶个男的,能in得起来吗?哈哈哈哈到时候他给你戴绿帽,又闹出笑话。 无所谓啊。傅司年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个身,各玩各的,傅家是这样,难道你赵家不是? 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乐不可支地说:也是哈! 话语愤愤,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游戏人间已经见惯不惯,谁要当真谁就真在这个阶级圈子白呆了。 门铃声忽然响起来,傅司年转头扫一眼门,对着电话里说:不跟你说了,我有事。 干啥呀大明星,再聊聊嘛 有人来了,干嘛跟你聊天,就这样,挂了。说完,干净利落地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长腿直接迈过茶几去开门。 门口的正是Jen,半倚着门口,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拎着包,眼波流转,笑容暧昧。 傅司年面无表情地说:Jen,我记得我们分手了。 Jen用手直接盖住傅司年的腹肌,上下摸索,半吊着凤眼,说:换风格啦?走正人君子路线啦?你傅司年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说罢,轻轻地推着傅司年进房间,一对男女在玄关处便急切地热吻起来,镜子里的画面热烈而刺激。 -- 第12页 房间里的一切都热起来,一种粘腻暧昧的氛围占据了这个金碧辉煌的房间。 只有被傅司年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一亮,屏幕的白光冷淡而生硬,上面是许落嘉的新发来信息。 【loga:我回到家了^^】 第7章 直到下半夜,酒店房间里才彻底安静下来。床铺乱糟糟的,Jen已经睡过去。 傅司年向来在沙发缝里找到手机,解锁,看到了许落嘉的信息,可有可无地笑了一声,回了一个兔子盖棉被的表情包过去。 手机的上方迅速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新的信息弹出来。 傅司年的表情显得玩味,扫一眼墙壁上挂的时钟。 什么情况,还在玩,一晚上没睡? 除了画图的时候,许落嘉绝对不会熬夜,也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睡不着。 然而从餐厅回来以后,他陷入一种莫名的亢奋,来来去去地回忆今天晚上的细节,从餐厅的光影布置,到傅司年的一言一举,无数次在他的脑海里重复,渲染开。 本来打算想一下傅司年就睡觉,然而在无数次回念晚上的餐厅以后,许落嘉像一个在梦境中旋转的陀螺,脑子越来越活跃,根本无法平静。 他又一点一点地回忆高中的傅司年,电影屏幕上的傅司年,拎着吉他握着麦克风的傅司年,闪耀的傅司年,温柔的傅司年,屏幕里充满吸引力的傅司年。 他猛地一把摊开被子,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床头边抓起手机。 手机已经被检查了无数次,可是上面的聊天信息始终没有更新。 备注是一个饺子的emoji,没有新信息。 可能在忙,也可能睡了。会不会是因为发信息给他,让他觉得困扰了。 回家就回家,这么大个人了,干什么报平安!是傻子吗,肯定不会走丢啊,多此一举。 许落嘉觉得自己脑子抽风了。 来来去去实在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写日记,在那一天的日记上贴了很多可爱的饺子贴贴纸,下面还贴了一丛一丛的玫瑰花,中间有小提琴和钢琴。 写完日记,又托着下巴发了一会呆,天快亮了都不知道。 手机忽然传来叮咚的一声。 许落嘉飞速拿起手机解锁,等待信息加载的时候,心里在念拜托拜托,希望是傅司年给我发信息啦。 解锁,打开微信。 落嘉的眼神一亮,真的是他! 很可爱的一个表情包,一只兔子盖着棉被子,许落嘉捧着手机在这头被萌得摇头晃脑。 迅速点击添加这个系列的表情包的时候,许落嘉点开输入框,下意识想写点什么。 可是说点什么好呢?说什么都不好意思,早上好?,你怎么还不睡呀?,今天天气很好显得好傻,又会打扰对方。 许落嘉只好删掉所有的字,决定什么也不说,小心翼翼地截了图,把这张截图存在云盘里。 然后捧着手机傻笑。 好开心。就算一个晚上不睡觉也觉得很开心。 可是一晚上没睡,许落嘉也不敢再睡了,第二天不按时起床时不守规矩的表现。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来的时候,许落嘉下楼去吃早餐。今天妈妈反常地没有去上班,许落嘉吃早餐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怕对面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 不过许母好像有心事,吃早餐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偶尔用担心的眼光看着许落嘉。 今天早上,傅家夫人联系她。 许母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载,以她的眼睛看这些信息,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傅家和许家的联姻有点苗头。 她感到心惊,小心翼翼地回了傅夫人的信息,打太极的一把好手,傅夫人也没说什么。 先摸清楚自己家儿子的想法再说。 于是,许母问:小嘉,昨晚和傅家少爷吃饭怎么样? 许落嘉捏着勺子的手指一顿,心里突突突,想:来了。 面上依旧若无其事,但也不敢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意思,说:唔,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随便聊了聊,吃完饭就拜托李叔把我送回来了。 妈妈明显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他既不想让父母失望,也拼死了想让美梦成真,种种矛盾剧烈撕扯着许落嘉的心。 然而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许母继续说:小嘉,你记得妈妈和你说过什么的吧?今天傅家太太联系我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我看着像挺满意你。你呢,你怎么想?妈妈想听听你的想法。 满意?!许落嘉眼皮子一跳,穿着拖鞋的双脚忍不住晃悠了一下,然而后背绷得紧紧的,表情一丝不苟,乖巧道: 我听爸爸妈妈的。 许母长长地许一口气,那就好。爸爸妈妈都是不同意的,但是小嘉不用怕,我尽力将损失减到最小,傅家也没必要只盯着我们许家。 许落嘉乖乖点头。 手机里又叮咚地响了一下,许落嘉下意识觉得是傅司年发信息来了,然而在饭桌上不敢看,只好匆匆吃完早餐,去到三楼的露台小花园看信息。 真的是傅司年! 【饺子(emoji):起床了没有?今天天气很好】 -- 第13页 许落嘉的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滑动。 【loga:起了!刚吃早餐!你呢?】 【loga:】 【loga:这个兔子卡哇伊,我收藏了,谢谢你^^】 傅司年半靠在浴室里,对着那个兔子的表情包失笑。这是他上上个包养对象喜欢用的表情包,很骄纵,非要傅司年也要用这样子的表情包。 最后傅司年尝够了滋味,跟人分手,也算好聚好散了,手机里却还留下这套表情包。 看在能让人伪装温柔可爱的份上,随手一发,将就着用了。 屏幕上的兔子,还在捧着玫瑰花旋转跳跃,显得傻不拉几的。 然而傅司年可不是傻子。他肩膀一耸,笑得促狭而意味深长,慢悠悠地跟许落嘉发信息。 就在刚刚,母亲打电话过来,说:我刚刚跟许家聊了一下,对方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你别犯浑,做些混帐事,丢我们家的脸。 我难道还能强绑着他。傅司年不屑。 你最好是,还有,结了婚,稍微收收外面的心,给人家一个交代。 这话教训得没道理,傅司年一向是冷淡而少话,也忍不住说:妈,管好你自己。 傅夫人一窒,像是深呼吸,而后语调也变得冷冷的: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最后一句,尽快结婚,你爷爷不知道还有几天可以活。傅家洗牌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我没别的要求,你给我守住手里的牌,加上结婚以后解冻的股份,你有足够的资本了。 听见了吗傅司年?! 傅司年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傅太太母家是将门出身,家里的男性角色悉数从军,她虽然从了商,却也染了暴戾残酷的性格,言行中表现得刚烈,说一不二。 傅司年不仅样貌继承了父母,就连性格也是,将他母亲的性格学了个十成十,骨子里也是高傲残暴的性格,然而又学会了他父亲的洞察人心,虚伪周圆。 要不怎么说他是天生的影帝呢,为了掠夺资本,也可扮作一个温柔可爱的情人,笑眯眯地跟许落嘉发信息。 【傅司年:后天有空吗?】 【傅司年:我朋友过生日,不知道送什么好,想跟你一起去逛逛。】 对方信息秒回。 【loga:后天要跟导师做课题,明天可以吗?或者大后天。】 明天?大后天?不行。 傅家少太太的候选人又不是只有一个许落嘉。 别的候选人也需要分配时间。这样才公平。 【傅司年:好像都不行,这段时间比较忙。】 【傅司年:那下周一?】 许落嘉伤心地撇撇嘴,表情显得无比丧气。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说: 【loga:好!】 【loga:】 放下手机,许落嘉忍不住又笑起来,耳机里仍旧在循环那一首歌,Just tell me my life开始期待和傅司年的见面。 第8章 许落嘉上学的时候最恨的就是周一,如今却悠悠地期盼起它的到来。 然而这日子好像偏要跟你作对,等他的时候,等得抓心挠肺了,急不可耐了,周一不急不忙地来。 和傅司年越好下午三点钟见面,然而许落嘉却两点钟就到了木雕店,左右也没有事情干,便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咖啡店,慢慢地等。 要说许落嘉对于傅司年,做的最多地事情就是等。然而,与从前的哪一次都不同,这时候的等待倒成了一件快乐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这次的等待再也不像以往,眼泪都等干了都换不来结果,看不到尽头。 现在的太阳正好,温暖而和煦,墨绿色的遮阳伞,焦黑色的藤椅,穿着精致裙子挎着包的时尚女士,还有在旁边的窗口等甜品的小孩子,远处广场上飞扬的泡泡,折射出七彩的流光一切很好很好。 不知不觉,时间渐渐地指向三点钟,许落嘉从放松变得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坐端正位置,玻璃桌子上的咖啡杯也摆的整整齐齐,眼睛一直看着街口的方向。 木雕店在这条街道的尽头,傅司年来的话,只能从街角转进来。 手指不自觉地来回摩擦着手机的边缘,忽然,指尖一顿,圆圆的眼睛一亮。 从街口处走来一个人,跟模特似地,高个子,黑色长风衣,边走边低头看手机。这条街上有不少咖啡店,傅司年一路走过来,不仅是露天的,连橱窗里的客人也侧目。 许落嘉感到一阵紧张,每次看见傅司年,他后背好像就长了无数根刺条一样,谨慎又害怕。 即将走到木雕店的时候,傅司年收起手机,随手放进风衣的口袋里,随意地抬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许落嘉。 穿着淡绿色的外套和墨色的牛仔裤,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温暖斯文的褐色,相貌清秀,有一双圆圆亮亮眼睛,显得脾气很好的模样。 今天的阳光仿佛真的很好,手机上其他情人的恼人的短信好像也可以忽略,胸口充满枫糖一般粘稠的某种感觉。 傅司年表情温柔,一张俊脸露出笑意,问:等很久啦? 许落嘉还是很紧张,摇摇头,说:刚来。 傅司年扫一眼桌子上快凝固掉的咖啡,倒也什么没说,毫无负担,完全是相信的表情,说:走吧。 -- 第14页 两个人一起走进旁边的木雕店。 许落嘉完全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略略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一走进去,面对的就是一家巨大的墙壁,上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木雕作品,有的涂了瑰丽的颜色,有的有的是木头原来的样子,有的雕刻精致,栩栩如生,而有的却似乎仅仅只是雕塑了一个模型,毫无生气地挂着。 店里很安静,也不见人,店里只有浓重的木头的气息,好像是人类误闯进了木头的世界。 傅司年带着他绕过墙壁,路上也没有人打招呼,傅司年掀起一个房间的布帘,微微扬起下巴,意思是让他进去。 许落嘉紧张而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乖乖地走进去,房间里面有两张小凳子,许落嘉坐在了靠里面的那一张。 傅司年将身上的长风衣脱下,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把手机取出来,顺便问许落嘉:你要不要也脱掉外套? 许落嘉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穿得越厚,感觉身上的刺越好隐藏,不会如此战栗紧张。 可是一旦傅司年在他身边坐下来,许落嘉才发现,没有用,穿得再多也没有用。身边的人气场又强大,里面穿一件黑色的衬衫,手肘处微微地挽起来,显得英俊又随意。 而且房间不算大,除了木头的味道,就是傅司年的气息,他身上的味道像是被白雪覆盖的森林,有种清冷纯正的檀香苦。 两个人并排坐在桌子前,如果抬手之间不经意,碰触到对方的肌肤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并且丝毫没有故意挑逗的成分,纯然正直。 许落嘉心里有鬼,又紧张得很,忽然站起来伸长身子去拿木头,坐下的时候,装作调整木头小椅子,莫不作声地把椅子拉得更靠近墙壁。 他没有看见,身旁的人忽然促狭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情意。 许落嘉还在专注地看着刚刚拿起来木头,这块木头略微有些沉重,要双手才能稳稳举着,上面的纹理显现出一种圆润的对称。 傅司年问:你喜欢这块木头么? 许落嘉赶紧放下,摇摇头,笑得腼腆:不是,我好奇。随即又问,你要给你的朋友做木雕吗?想好做什么了吗? 傅司年唔了一声,声音低沉磁性,说,还没想好,只是想雕个东西给他他并不缺钱,缺的是心意。 许落嘉心里好羡慕,要是他是傅司年的朋友就好了,听说是发小,不仅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且还能得到傅司年的一份记挂,是什么都好,更何况是亲手做的木雕。 你帮我想想雕个什么好?傅司年看着他说。 许落嘉迅速收拾好心情,倒是认真地帮他想。他思考的时候眼睛歪着头,垂下来,眼睫毛眨啊眨,好像灵感就能从睫毛的缝隙间闪出来一样。 傅司年失笑。 一个男的,想个事情也能这么娘。 脸上却分毫不显,专注地看着眼前人。 要不怎么说,傅司年未来能在如此轻的年纪,就战胜那几个在影坛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大咖,捧起那座金龙奖的奖座呢。 艺术创作行业也许是最吃天赋的行业了,旁人雕琢几十年也显得木讷,有天赋的人一登场便知道该如何作态呈现,一举一动,皆是生动,浑然天成。 傅司年又生在那样的人家,静利算计已经是深入骨髓的本能,假扮做戏更是基因里的天赋,又丝毫不怯场,面对镜头,面对注视的目光也能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论什么戏都信手拈来。 他傅司年现在是美好浪漫的文艺同志片的主演。 故一个风流浪荡,游戏人间的富家子弟,现在亦可装作纯然善良,秉性正直的青涩大学生。一个暴戾冷酷的人,现在亦可扮作一个温柔可爱的情人。 许落嘉不好意思地问:你的朋友是男生还是,还是女生? 男生。傅司年说。 那他平时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么?特别喜欢吃的,特别喜欢看动漫?还是喜欢看戏剧?或者是,唔,或许是喜欢 许落嘉一旦陷入某种逻辑思考,也顾不上紧张了,眼睛圆圆的,扬起来,恨不得将脑子里的所有想法都说出来,像个热情迎接主人回家的 小狗。 嗯?许落嘉眼神疑惑。 就雕一个小狗吧。傅司年一本正经地说。 噢,好,我来帮你。许落嘉随手拿起旁边的木头递给他。 傅司年却摇摇头,说:小狗应该是澄黄色的,这块木头太青,而且太冷硬。 然后站起来,在旁边摆列的架子上挑了一块椴木,放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笑一下,将木料放在做工桌上,又抽出一张细腻的白纸和铅笔,递给许落嘉。 会不会画小狗?帮我画一个么? 许落嘉是学过素描的,但是也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画过了,说:画得不太好。 画,你画好了我改改。 许落嘉只好接过白纸和铅笔,放在小桌子上,脑海里闪过今天下午在咖啡店旁边见过的一只小金毛,他顺手摸了一下,毛暖融融的,又柔软,心随笔动,白纸上很快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金毛,坐着的模样,歪着脑袋,很可爱。 -- 第15页 傅司年说:不用怎么改了,正好是我心里的样子,谢啦。 许落嘉又是脸一热,支支吾吾:唔,能,能帮到你就好啦 傅司年拿起铅笔,再略微再纸上勾了几笔,将金毛的眼睛画得更圆一些,显得柔善纯良,脾气更好了,最后再在金毛的脖子上花了一个铭牌,上面却没有写字。 画好设计稿以后,傅司年拿起墨笔和椴木,在上面勾勒着粗胚。 傅司年在雕刻,然而他自己也是上帝雕刻的完美作品,手指用力的时候,指骨更加分明,白皙修长,且连小臂处的肌肉线条起错凹陷都显得完美。 他一边勾着手里的椴木,一边垂着眼皮说:落嘉,你要不要也雕一个? 可,可以吗? 嗯。 傅司年放下手里的木头,低头在桌子里抽出又一张白纸,递给他。 许落嘉接过,说谢谢。 傅司年笑,说:不客气。 不是真的在跟你客气,是真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许落嘉略显羞赫地低下头,轻点头,然而背上的战栗还是没有消失估计是该怎么客气还怎么客气,那种面对傅司年的拘谨感仍旧是无法消弭。 他看着眼前白纸,很想雕刻一点东西,就算最后结果怎么样都好,至少在这一刻留下木雕,以后就有了一个念想。 雕点什么好呢,铅笔在他的手里转动,转呀转,忽然眼睛一动,迅速抽过纸,信手在纸上涂绘起来。 很快,白纸上出现一只小猫,像人类一样站在舞台上,挎着一把炫酷的吉他,手里握着麦克风,一只眼睛正着,一只眼睛闭着,像在wink。小猫被涂成不同层次的阴影,就像舞台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一样,明明是黑色的冷酷小猫,却因为一个类似于wink的动作显得生动活泼。 傅司年凑过来看:是猫。 是你。 许落嘉在心里说。 傅司年再递给他一段新的椴木,眼睛却还在看那只猫,左右总觉得眼熟,左右想了想,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许落嘉却很紧张,生怕他问,自己又答不出来,说乱想的么?可是那只猫这么生动。 索性傅司年没有再问,只是说:雕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让木屑飞到嘴巴里去了。 许落嘉点头,坐在傅司年的身边,也开始雕刻木头。有时候手臂不经意擦过一瞬,耳朵一阵发热,外面大约是夕阳要落下了,阳光斜照着进来,洒在桌子上,显得温柔眷恋。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雕刻手里的木雕,傅司年偶尔转头看旁人,略微指点一两句,也不多讲,句子很简短,声音就像大提琴一样,清冷醇厚。 最后上色的时候,傅司年给那只小狗挑了一只明亮耀眼的明橙色,整个小狗就像一只多汁可爱的小橙子,仿佛还幽幽地散发着甘甜的滋味,中间系着一个黑色的名牌,上面用银色的原料写着: puppy。 第9章 两个人走出木雕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长街亮起霓虹灯,远处大屏幕上闪烁的奢侈品广告的投影倒映在傅司年的脸上。 许落嘉看着他的脸,眉眼一弯,竟是笑了出来,嘴角边晕染着两个纤巧的梨涡。 傅司年无奈地看着他,温柔地笑笑,说:别笑我,你脸上也有。 心思被拆穿,许落嘉的耳朵动了一下,尴尬地转过头去,哼哼唧唧地,半天没说出什么话。 然而一路走出长街,他的脑袋一直晃晃悠悠的,显得很愉快。 能够跟傅司年并肩走在一起,是在梦境里也不敢肖想的情节。 在梦里,永远都是傅司年走在前面,他只能,也支配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追寻着他的影子他是连傅司年的影子也不敢践踏的。 两个人在长街的路口分别,道别的时候,傅司年将手里橙色的包装盒递给许落嘉,说:给你的。 许落嘉的瞳孔微微张大,吃惊地看着他,又低头看看盒子:给,给我的? 傅司年牵起许落嘉的手,将盒子放到他的手里,随后一触即离,说:本来就是给你的。 他笑,橘黄色的路灯落在他的侧脸上,眉眼缠眷,忽然就很想送你一个礼物。 说着,傅司年微微弯下腰,头侧着,看着许落嘉的眼睛,轻声道:要拒绝吗。 许落嘉连忙躲开脸,眼睛移开,强自镇定,笑笑说:没有,没有谢谢你,我很高兴。 他也知道自己语无伦次的,耳朵尖那块都要熟透了,可是越想正常越紧张,脑海里只有傅司年若即若离的指尖,和那双摄人心魄,浅琥珀色的眼睛,以及怀里橙色的,沉甸甸的礼物。 不过是一个小木雕而已,一只手也能拿得起来把玩,可是人类一旦赋予了它某些意义,木雕就开始变得沉重,炙热,仿佛情感的具象化。 傅司年依然在笑,眼尾促狭,抬起手越过许落嘉的脑袋。 许落嘉吓得呼吸一停,下意识缩着脑袋一躲。 傅司年却比他还要快,在躲开之前已经碰触到他的头发,轻轻地掠过一下,随后指尖捏着一小块木片,放到许落嘉的眼前,说:这个飞到你脑袋上了。 -- 第16页 许落嘉真是羞得恨不得厥过去,为自己的出洋相,也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伸手摘过小木片,讷讷地说:谢谢。 好了,走吧,我看着你走。傅司年的双手插在风衣兜里,人显得很挺拔。 许落嘉只好点点头,恋恋不舍抱着怀里的两个木雕包装盒,其实他也很想把手里的摇滚小猫递给傅司年,然后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是送给你的。 然而他终究是胆怯了。因为许落嘉知道自己的,不擅长撒谎,也兜不住事情。 如果傅司年问,为什么这个小猫是我,那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呢,会不会一瞬间将心底里的感情全部说出去呢。 应该是会的吧当一个人不顾后果地,把自己心里所有的事情说出去,在那个瞬间,一定会伤害一些事情,畏惧,颤抖带来心跳的剧烈加速,然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毁灭所有的快意。 许落嘉不能拒绝这样赤|裸坦诚,剖白一切的诱惑,所以他选择不开这个头。 他乖乖地抱着怀里的包装盒,转身走了,走了好几步,还是忍不住回首。 空气里传来咔嚓一声,是按下打火机的声音。 落嘉一回头,便正好看见傅司年低头打火点烟抬眸的那一瞬间。 霎那间,许落嘉呼吸一窒,把怀里的木雕盒子抱紧了一些,指甲上的粉红全部归于一处,指尖发白。 傅司年遥遥地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兜里,笑得英俊,下巴扬了扬,像是在道别。 许落嘉傻乎乎地抬手,跟人说再见,再走了几步,回头。 这回只能看见傅司年转身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霓虹灯里。 回到家以后,许落嘉习惯性的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报平安,发了微信给傅司年。 【loga:平安到家了,谢谢你!非常非常开心的一天,还有谢谢你的礼物。】 然后点开表情包,千挑万选,挑了一个可爱又憨憨的小恐龙敬礼发过去,然后忐忑地等着回音。 然而许落嘉抱着手机,坐等右等也没有收到回复,只好撇撇嘴,放下手机,又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盒,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橙色的小狗,笑眯眯地亮在台灯下看着。 方才在木雕店没好意思多看,现在这只小狗变成了自己的礼物,便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赏。 雕得真好啊,眼睛圆乎乎的,吐着舌头,小狗的脖子上还用黑色的颜料系着一个名牌,显示这是一只有主人有教养的小狗。 越看越心动,许落嘉咚地一声跳到地板上,哒哒哒跑去行李箱旁边,迅速解开行锁,从卷着的棉服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本子。 这是他的日记本,高中那本已经用完了,他细心地把旧本子的牛皮封面裁剪开,然后加上新的白纸,再用胶水和装订线把他缝合起来,本子又变厚了很多,差点合不上了,像一颗盛满蓬勃爱意的心。 拧开台灯,暖黄色的光纤瞬间倾洒下来,许落嘉摊开本子,歪着脑袋观察着桌面上摆着的两个小木雕。 然后眯起眼睛用铅笔对比一下尺寸,再低头,一笔一笔地在白纸上勾勒,嘴角边的笑意未曾退却过,甚至从鼻子里浅浅地溢出轻音,哼一首已经听过千万遍的歌。 傅司年跟许落嘉分开以后,转头就进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这间酒吧傅司年常来,事实上不止是他,整个S市的年轻有钱富二代都喜欢来这里,因此很容易能碰见熟人,往里走两步,卡座里朝他打招呼的人一个又一个。 傅司年习惯于这种场合,随便挑了一个卡座坐下,无聊地拿了一瓶酒,然后坐在卡座上,一边喝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舞台。 舞台中间立着一根银色的钢管,一群看不清脸面的人就绕着钢管,踩着劲爆的DJ音乐疯狂扭动,甩头,偶尔心血来潮跟身边的人贴着身体前后摆动。 偶尔闪耀的灯球扫过他们的脸,呈现出一张张沉浸欢愉的脸。然而很快,只是一闪而过。 傅司年随手开了酒,就这么干喝着,另一只手扶着额角,额前的碎发垂下来,略微遮盖住冷漠的眼神。 他浑身黑暗神秘的气息完美地融入这个昏暗疯狂的世界,然而冰冷的眼神又使他显得像一个疏离的局外人,像是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个迷离的现实。 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贴过来一个女生,咬着傅司年的耳朵跟他打招呼,那股妖娆的香水味便散发出来,她手里端着酒杯,跟傅司年的酒瓶轻轻碰撞一下,互相交错,浅红色的液体微微晃动。 傅司年扭头,那股清冷的气场渐渐退散,表情玩味地看着那个女生。 应该是见过的,名字不记得了,然而没关系,毕竟在这种场合里,谁也不在乎名字,只有鲜活年轻的□□才是真实的存在。 酒吧里的音乐很吵,两个人脸贴脸聊起来,温热的气息擦过彼此的耳垂,妖媚的红酒彼此交错。 然而傅司年对此游刃有余,甚至能从风衣袋里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刷起来。 还没解锁,第一条跳进来的信息是许落嘉发的,时间是在半个多小时以前,酒吧里音乐太吵,没感觉到震动。 傅司年划开手机,表情漫不经意,想要写下的内容却显得有十分的真心,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回复信息。 -- 第17页 平安到家就好。 今天我也很开心。 还有,你头发很软。 晚安。 旁边的女生好像是不满,又用脸蹭着傅司年的耳廓,傅司年放松了身体,背部靠在沙发上,慵懒地看着面前的人。 女生知道了他的意思,迫不及待地趴在傅司年的胸膛上,热唇送上,两个人在沙发上开始接吻。 手机还没来得及锁屏,微微地发着光,然而这点光亮在材质良好的长风衣里根本算不了什么,最终熄屏,与黑暗融为一体。 第10章 在疯狂迷乱的音乐声中接吻很容易让人动情。 亲完以后,女生明显有些情动了,两只芊芊玉手圈着傅司年的脖子,若有若无地磨蹭着他的身体。 傅司年却显得很淡定,捞起桌子上的酒瓶,漫不经心地喝着,另一只手继续玩手机。 偶尔旁边的女生拱得急切了,傅司年才随意地扭头,薄唇在她的耳朵旁边亲一下,像是随意逗弄路边的一个小猫小狗。 女生圈着傅司年撒娇,说:别玩手机啦,专心点,跟我聊天嘛,手机到底有什么好耍的 半撒娇半抱怨,语气很软,却并不是真正的生气。 一是不敢,身边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她一清二楚。 二是也犯不着,她也算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又爱玩,跟傅司年的圈子重合得七七八八,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从来就不指望傅司年能有什么真心实意。 聊着聊着,女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笑着问,傅司年,你到底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啊? 自从跟姐妹喝下午茶听到的八卦,她就想问这件事情很久了,傅司年从来就是跟女生交往的,最近忽然听说他要结婚,相亲的对象却全部是男生。 乍一听她也觉得很奇怪,难道是哪位仙男掰弯了傅家少爷么,爱而不得才忽然发疯说要结婚。 女生。 那你 好玩啊。傅司年抬起头笑着说,眼尾细长,眸色深沉,像一只顽皮美貌的狐狸。 女生愣了一下,扑哧一声轻轻地笑出来,靠在傅司年的身上,半天以后,才拿起桌子上的鸡尾酒,与傅司年的酒瓶轻轻一撞,随后一饮而尽。 好玩。女生忽然发现完全可以理解傅司年了。 出生于此般家庭,人生一眼看得到尽头,未来结局已然注定,过程总是过于空虚和无聊,泛于其中,唯有不断找点乐子。 他们这种人,在外人眼里确实是随心所欲,横行霸道,无忧无虑,然而只有自己才知道,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很多事情就是不自由的。 比如说,婚姻。她家尚且已经斗得妖风阵阵,难分难解,更不用说傅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也许傅司年出于家族派系利益的原因,不得不面对它, 至于是什么原因也很好猜,无非是解冻股份之类的,设立一个信托基金,受益人达到某种条件就可以启动解冻机制,吞下这块美味的肥肉。这招已经被玩烂了。傅司年要面对的条件,或许就是结婚。 然而,婚姻这两个字,对他们这种人就是永远的牢笼,无尽的噩梦。 踏入婚姻的殿堂,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又不得不结婚,于是只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耍脾气,比如说明明性取向是女生,却为了反叛,偏偏找一个男生来结婚。 面对这种顽固的恶劣,傅家人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要这个祖宗肯结婚就好。 于是,这个可怜的新娘就成了傅司年任性的牺牲品。 至于新娘的一切,比如说他也是个人,他的心情,他的命运,他所要受的折磨,在傅司年的玩兴大发面前,则显得微不足道,是没有人在乎的。 傅司年和许落嘉继续在微信上慢悠悠地聊着。 大部分是许落嘉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小心翼翼地发信息,努力让自己刷存在感,又不惹人厌烦。 傅司年则扮演一个温柔可亲的情人,回复信息的频率慢,则是解释自己在忙。 确实在忙,毕竟又不止许落嘉一个结婚候选对象,同时还要应付黏黏腻腻的情人。 但是这些事情傅司年是游刃有余的。 他有着良好的家庭氛围熏染,优秀的学习模仿对象父母这么多年都是各玩各的,自身又有着顶级的资本,拥有优越的家世背景和俊脸身材。 即使有时候轻慢一些,也没有哪个人会真的舍得跟他断了。这一切都使得他拿捏起情人来如鱼得水,游戏人间无往不利。 但是有时候又会碰上一些冲突,比如说,该到分配给许落嘉时间了,搞油画的情人又催得紧,那该怎么办呢。 傅司年毫不在意,一边答应情人说,他会去看她的画展,另一边又在微信上问许落嘉有没有空,上次在木雕店看到许落嘉好像会画画,手里刚好有两张油画展邀请函,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看画展。 许落嘉瞬间就觉得人生被点亮了,在聊天框刷了两个好哒的表情包,然后迅速打开电脑浏览油画的相关知识,就怕到时候变成一句话都接不上的土包子。 傅司年笑,挑了一个情人没什么空去画廊的日子,约许落嘉去。 -- 第18页 有人问,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两个见面都跟你闹怎么办。 傅司年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游戏,当真就没意思了。 去画廊那天的天气很好,傅司年习惯早起运动,而后洗了个澡,随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深蓝色的长风衣穿上。 他的身材和比例都很好,因此越简单的款式在他身上越有味道,衬得落拓不凡,贵气逼人。 傅司年去得稍微早一些,站在画廊门口等人。 远远地看见了许落嘉。 许落嘉不像傅司年那样漫不经意,也是起了一个大早,然而在衣柜面前徘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才狠心咬牙,选了身上这一套。 其实许落嘉纯粹是想太多,他的条件也是很好的,本身的眉眼就很清秀,又白又温柔,里面穿一件洁白的衬衫,外面再套一件杏黄色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油画里的富人家小贵公子。 许落嘉看见傅司年的身影,朝他招招手,急切地跑过去,有些气喘吁吁,还是很害羞,说:抱歉抱歉,我迟到了。 傅司年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唇角勾起:没有,是我来早了。进去吧。 许落嘉点点头,跟在傅司年的身后,只见他拿出两张烫金的邀请函,然后便进去了。 画廊里面静悄悄的,大多是来这里实习的学生,身上的艺术气息很浓重,一看就是搞创作的。 剩下的就是像傅司年和许落嘉这样的,衣冠楚楚,举手投喃足之间皆是斯文,多半是观众,静静地站在作品面前,连呼吸也是浅浅的,很偶尔才低声交流几句。 平心而论, 傅司年的情人是有才华的,并非都是用钱堆出来的庸俗货物。 画展以探戈.灯.瀑布为主题,致敬电影《春光乍泄》,一笔一划之间,仿佛天旋地转,身处布宜诺斯艾利斯那个昏暗的街头,抑或是瀑布的流水缓缓落下。 他们两个都不是着急的人,慢慢地看,在画廊里度过了许多时间。 最后的目光落在画布上,是一盏破碎在街角的灯,旁边站着一个花衬衫的男人,背影很孤独。 许落嘉看得有点难过,情人之间的纠葛和分离总带着遗憾的味道,然而强硬地给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又好像显得格格不入。 傅司年笑,看着那些射灯下闪着光泽的画布,摇摇头,说:何宝荣不配得到从头来过的机会。 为什么。许落嘉问,话里其实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那样的人,那么爱玩,心痛都是假的,给过他一次机会,又会重蹈覆辙,难道要让人等他一辈子么,对黎耀辉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傅司年难得认真,看着许落嘉的侧脸,说了一些真心话。 许落嘉也扬起脑袋,走在傅司年的身边,沿着路,边走边想。 想了一会,才点点头,叹了一声气,显得很悲哀,心里是赞同傅司年的看法的。 不能让黎耀辉一辈子都等他,那样对黎耀辉太不公平了。 可是如果他是黎耀辉,不对,他是许落嘉,处在黎耀辉那个位置上,未必不是愿意的吧,他是个很执着的人,决定了要等,就要永远地等。 那时许落嘉只会想到爱的问题,而不会想到不爱,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执拗的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旦决定了不喜欢,那就很难再回头。 第11章 离开画廊之前,傅司年随便在画廊拍了一张照给情人,示意他来过,然后把手机收起来,跟许落嘉一起,找了一间粤菜馆吃晚饭。 吃完晚饭以后还很早,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沿着马路散步。 马路靠着江边,昏暗柔和的路灯徐徐地散着光,偶尔带着水汽的风掠过脸颊,江面上还有五彩的邮轮可以看,是个很适合谈恋爱的地方。 然而这条路上多是牵着手的男女情侣,像他们两个这样并肩而行的男人并不多见。即使同性婚姻合法化通过,还是偶尔会有路人转头看他们。 但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家的意思。 傅司年是嫌弃太早了,七点多对他来说夜晚还没开始,跟许落嘉分开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只好勉强沿着马路散散步。 许落嘉的心思则要简单很多,他纯粹是想粘着傅司年这个人而已,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无限的乐趣。一转头就能看到他,实在是太幸福了。 冷么。傅司年转头问。 他的声音很低沉,在夜凉如水中,显得有些模糊。 然而许落嘉听见了,他摇摇头,眼神凝视着江面上的邮轮,说:不冷。 邮轮船身闪烁的彩灯倒映进他的眸子里,让他纯黑色的眼眸变得流光溢彩,绚烂繁复。 入夜以后,气温慢慢地降下来。许落嘉还是要一些面子的,明明算得上单薄纤细的身体,出门前却害怕穿了棉服显得臃肿,非得只穿一件衬衫和毛衣。 他平时明明是一个不耐冷的人,一点点寒气就冷得发抖哽咽,现在却说自己不冷。 但是他并不是在撒谎逞强,心里好像有一团热烈的火在燃烧,奇迹般不断地运输着无限的暖流,从心口,到四肢,到脸颊,再到眼眸,一切都是温暖如煦。 -- 第19页 傅司年低下头,看着许落嘉那双在路灯下盈着润泽的双眸,一张清秀端正的脸,灯烛辉煌映在他的脑袋上,仔细看仿佛能看到耳朵旁边细细的绒毛,有种小孩子般的稚气。 不知怎么的,心底里忽然有种想要拐带小孩做坏事的念头。 于是,他笑,浅淡而温柔,抬手按下许落嘉的脑袋,声音低低地,带着蛊惑的语调, 嗯,现在不冷,但是再晚的话真的冷了。带你去个地方。 出租车最后在一家酒吧门口前停下来,商铺上方吊着一个黑色的牌子,线条一点也不夸张,显得十分冷酷简洁,在招牌的周围渡着一层鎏金边,又增添一丝奢靡的气息。 大门也被油漆成墨色,中间可能用玻璃做成了格子,从镂空当中能看得到里面的场景,不是什么群魔乱舞的情况。 酒吧也有很多种,像傅司年经常去的那种,更准确来说是夜店,面前这一家可以称作酒馆。 许落嘉一脸紧张,乖乖地跟在傅司年的背后,亦步亦趋,规规矩矩。 当傅司年付完车费以后,他在门口拉住傅司年,昂起脸看着对方,老实道:我不怎么会喝酒。 没事,有十几度的,跟饮料没什么区别,你要是晕了我背你回家。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两个人并肩走进去。 傅司年显然是来过这里,并且经常来,礼貌地跟舞台上的歌手打招呼,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 说是酒馆,其实跟餐厅的布置没有什么区别,整体是低调神秘的黑色木质风格装修,边缘都镶嵌着金色的线条,在空间的后方摆列着卡座,里面的人讲话很安静。 然后在前面是一张长长的吧台,客人可以坐在那里近距离地看调酒师调酒,同时那里一般是落单的人坐着,高脚椅容易显得腿很长,身材美妙,在吧台前的位置容易遇到缘分。 吧台后面,则是一个巨大的酒架子,上面睡着许多许多酒瓶,各个国家的都有,灯光一打,酒瓶子某一侧便呈现出低调的光泽。 然后在酒馆的左侧,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上面立着一座三脚架的钢琴,吉他和架子鼓也在旁边立着。现在上面的是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低声吟唱。 两个人坐下以后,傅司年打开菜单,要了一个薄薄的披萨,一些沙拉和意面,然后打开另一本菜单,上面的图片全是花花绿绿的酒。 桌子虽然方形的,两边都可以坐人,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傅司年进了酒馆以后就把深蓝色的外套脱下,放在一边,然后选择跟许落嘉坐一排。 因此许落嘉扭头就能看到傅司年手上的菜单,他好奇地看着上面五花八门的酒,样子十分专注,像个好奇幼儿绘本的小孩。 桌子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傅司年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情人的调情信息,估计是忙完了,夜深了,又无聊了。 但是傅司年没有回复,面无表情地清除消息,然后反扣手机,然后继续看菜单。 今天24小时的重心是许落嘉,不过明天也没有时间,明天的时间是另外一位结婚候选对象的,这位情人,需要去排队。 喝过酒么,我们稍微喝点就不冷了。傅司年说。 许落嘉摇摇头,说:没有正经喝过,只喝过菠萝啤,在高三毕业宴。 嗯?傅司年轻轻地笑了笑,随口应了一句。 你没有来。许落嘉说,声音里带着一些不宜察觉的委屈。 因为酒馆里的客人都差不多走了,远处的灯熄灭了一些,酒馆变得有些昏暗。 恰似几年前,落嘉一个人站在毕业聚会的KTV门口前,后面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可是因为想等的人没有来,周围的世界依然冷风围绕,一片昏暗。 第12章 傅司年的心根本不在落嘉身上,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心,又怎么会察觉身边人的情绪。 他继续翻着手里的餐单,说:我帮你点吧,你喜欢什么味道?甜的,酸的,还是偏苦? 许落嘉想了一下,说:甜的,不要苦的。 小孩子口味。傅司年含笑道,那么就百利甜?你能吃多甜? 很甜! 确定?这个酒我喝过,很齁,所以你要加热牛奶还是冰淇淋?或者别的都行,杏仁浆,咖啡,斯里兰卡红茶,都可以。 这回许落嘉没有犹豫,眨巴着眼睛说:冰淇淋。 傅司年莞尔,忍不住再次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这倒没有什么别的出于爱恋亲昵的意思,纯粹是出于一种狎玩的心态,跟在夜店里亲吻旁人发梢的心情是差不多的。 忽然产生这样的心情,是他从来没有跟这许落嘉这种人相处过。 他平时更喜欢骚一点的,玩得开的,才更加有激情。高冷的,清纯的虽然一开始玩起来很有意思,但是很容易会腻,尝得多了,最后发现还是热辣一点的更省事。 可是要是细细说起到底是许落嘉是什么类型的,倒也很难说得清,清纯么?倒也不是。他长得很清秀,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一副三好学生的板正,相处久了,又呈现出一种稚气,纯粹。 可惜傅司年是个人渣,丝毫没有维护这份难得的纯粹的意思,反而有种顽劣的念头。 -- 第20页 你喝什么呀。落嘉问。 威士忌。 菜很快送上来,金黄色的披萨香喷喷地冒着香气,意面沙拉一列摆开,然而更吸引人的是两杯酒。 这是落嘉第一次见调好的酒,上面驮着五个圆滚滚的冰淇淋球球让他知道这是百利甜,旁边的威士忌却更吸引他的目光。 不如百利甜精致甜美,褐红色的酒液包裹着方形的冰块,像一颗沉寂千年的宝石,在灯光下幽幽地闪着光芒。 傅司年先把酒摆一边,说:先吃点东西再喝,不然容易难受。 许落嘉听话地吃了两块披萨,一点意面,然后得到允许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百利甜,喝了一口。冰淇淋依旧耸在上面,因此喝酒的时候沾了一点冰淇淋在嘴角边,凉凉的。 许落嘉又连续喝了几口酒,放下酒杯的时候,百利甜少了一大半。 百利甜的冰淇淋被手心捂热,底部已经融化了一些,像一场沉沉日落,正是被夜幕消融的残阳。 冰淇淋还在融化着。 傅司年抬眸,看见许落嘉的脸,无声地笑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许落嘉努力睁大他的圆乎乎的眼睛,就看见傅司年再次用指尖指了指嘴角,眉眼间皆是耐心又宠溺的笑。 笑得许落嘉心腔猛震,脑海中只有傅司年的指尖和嘴唇。于是,他也笑,只是显得傻乎乎的。 傅司年: 他在许落嘉面前挥了两下,柔声问,喝醉了? 许落嘉摇摇头,昂起脑袋,脸色潮红,笑得天真浪漫:没有哦。 傅司年没有料到,许落嘉喝个百利甜都能上头,便按住他还要捧酒杯的手,把他的酒推开,附在他的耳边慢慢说:不许喝了,还要回家的。顺便拿纸巾,替他擦掉了嘴唇边的冰淇淋。 即使晕乎乎的,许落嘉依旧很听话,温顺这两个字或许是刻在他的骨头里的,再也没有伸手去碰酒杯,安安静静地吃着披萨,吃累了就抬头看舞台上的人,偶尔小声地,跟着两句。 傅司年见他安分了,才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口,旋即侧头,专注地看着许落嘉,发现他正在低声哼哼唧唧,凑近了听,才发现他在跟着舞台上的人唱歌。 本来以为他只会唱一首,或者两首,然而一杯威士忌喝光了,酒馆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还在唱。 他便隐隐有些吃惊,喉咙里溢出笑意,逗身旁的人:你怎么会怎么多歌,中文日文韩文你都会。 许落嘉有点不好意思,坐正了一点身体,安静了一会,不唱了。又一会,闷闷地说:我还会唱粤语呢。声音听起来,有点羞涩,又有点小孩子般的得意。 那你要上舞台吗?可以上去的。 许落嘉的视线落在舞台上,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他思考的时候睫毛总是会颤动,像振翅欲飞的雨蝶。 最终,他轻轻地摇摇头。 傅司年半支着脑袋,含笑看着他,侧颜看起来很温柔。 过了几秒钟,许落嘉轻轻扯扯傅司年的衬衫袖子,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眼神纯真而胆怯,讷讷说:你可以陪我吗? 第13章 傅司年本来就很经常来这家酒馆,上面的麦克风也是自由的,稍微交谈一下就顺利得到了舞台。 他扶着许落嘉,把麦克风递给对方,问:你要唱什么。 许落嘉半边身体靠在傅司年的怀里,意识有些迟缓,反应了两秒钟,才温吞地说:春春光乍泄。 很快就找到了伴奏。 许落嘉大约是有些紧张的,稍微站直了一点身体,晃晃脑袋,可是眼尾已然绯红。 一阵意乱情迷的探戈曲调前奏响起,许落嘉慢慢地举起麦克风,迎着酒馆天花板的灯光,一句一句地低吟浅唱,咬字温柔浪漫。 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 总不及两手 轻轻满身漫游 令傅司年吃惊的是,许落嘉竟然唱得很好。 在怀中的身体依旧是有些僵硬的,端端正正地举着麦克风,指尖颤抖。 然而他微微眯着眼睛,脸上因为醉意而呈现出一抹瑰色,蜜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显得颓废迷离。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来让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至得到一切 你我在等天亮或在沉默酝酿 以嘴唇揭开 讲不了的遐想 唱着唱着,许落嘉忽然在他的怀里仰起头,将麦克风递给到他的面前。这首歌是很经典的,傅司年本来就很喜欢音乐,也会唱一点。 你我或者一样日夜寻觅对象 却朝夕妄想来日方长 傅司年一边唱,一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还有握着麦克风,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白的指尖。 然而许落嘉的身体和浑身的气场是分离的,这一刻,他因为醉酒而有些水润的眼睛睁着,眼神里满是迷茫,暧昧。 傅司年继续唱着,忽然理解了这世上,为什么有人爱看圣洁的天使有朝一日满身罪孽堕落人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圣人被凌辱得满身污秽,无处逃脱,常伴青灯的佛子被人世的欲|望折磨得满目狰狞,欲求不得。 -- 第21页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来让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至得到一切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 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随着梦幻的扫弦不断流淌,傅司年忽然不再想看别的结婚对象了。就是眼前的许落嘉。 如果他只是钓着许落嘉玩一玩,而后放他一条生路,那么许落嘉这一辈子或许可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温和可爱的性格,清秀的外貌,良好的家庭条件,还有聪明的脑袋,哪一点都可以让他以后的人生道路宽敞顺畅,一辈子就这样纯粹快乐地活着。 可是如果进了傅家的门,走进了利益漩涡的中心,见到了声色犬马,尔虞我诈的世界,那么许落嘉会痛苦地忍受吗? 还是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异变,扭曲呢,成为众多身处凡尘的罪孽本身。 傅司年慢慢地笑,搂着怀里的人,他好像找到了新的乐趣。 比如说亲手拧断天使的双翅,让他堕落凡尘,不复纯粹,从此满是彷徨绝望,挣扎不得。 从舞台上下来以后,许落嘉好像彻底歇菜了,整个脑门磕在餐桌上,两手垂在沙发边,肩膀一起一伏地喘着气。 傅司年依旧是坐在他的身边,用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语调低沉蛊惑:累了?回家好不好。 许落嘉的脑袋依旧枕在餐桌上,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意识却还是有的。 不不能回家,等我缓缓嗯,很快就 话还没说完,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 就,就好他强自镇定地把要说的话说完,却因为脑袋垂着,白皙柔软的耳朵暴露得很清晰,一变红就很明显。 傅司年从喉咙里涌出笑意,继续耐心地舒缓着他的背,语调放得很温柔,好。 拍了一会,傅司年低头,视线落在许落嘉身上,他的毛衣已经被扯得有些凌乱了,一边的肩膀露出来,当然是覆盖着材质良好的衬衫。然而衬衫修身得体,也显得许落嘉的肩膀微微有些单薄。 对比傅司年宽阔挺拔的肩膀来说,他的便有种稚气,让人忍不住像逗小孩一样跟他说话,干嘛要等会。 许落嘉的声音闷闷地,不能回家,有酒的味道,不会解释。 乖小孩,你直接说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许落嘉趴在桌子上,没说话,只是脑袋晃晃,摇了摇头。 不行的。 他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沾了酒,然而关于傅司年,他是不敢让父母知道。 妈妈反对的意思很明显。 也许是趴得久了,许落嘉的眼前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脑子也仍然有些混沌,勇气与怯懦的念头不断地作斗争,斗得你死我活,半天也没有结果。 一会是胆小懦弱的许落嘉躲在黑暗的房子里,墙壁上只有一排指令,他接受了一辈子被困在小房子里,永远按着墙壁上的指令生活。 一会又是傅司年在屋子外不断地敲着门,说要带他离开这个屋子。 他也跃跃欲试,不断地撞着墙壁,企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这座钢筋炼就的房子,撞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血肉模糊。 也许他真的是喝多了,伴随着春光乍泄那句歌词,愈是期待愈是美丽难道要等一千零一世才互相安慰,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断地涌现,累极了。 许落嘉无助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任凭澄黄色的灯光打在自己的眼睛上,眼波少见地沉寂。 傅司年收起手机,问他:好点了吗? 许落嘉点点头,推开椅子,随着傅司年一起起身,走出酒馆。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的行人已经少了许多,更显得冷风凛冽。残存的酒意被晚风一吹,散去了大半,唯有眼神有些恍惚,零星闪烁的霓虹灯也显得失焦。 车停在酒馆附近的一条街,司机也在那里等着,傅司年与许落嘉还要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到。 落嘉一直低头走路,路灯洒下的点点圆形状光亮,仿佛散落的花瓣。 许落嘉顿在原地,指着地上的光点说,好像结婚哦。 傅司年觉得好笑,你也知道结婚? 落嘉点点头,笑得灿烂,说:是呀,我一个姐姐,去年结婚了,走上地毯的时候,地上全部是花瓣,就像现在这样。落嘉再次指着地上的光亮,然后说,不过结婚离我太遥远了。 落嘉一抬头,就撞入了傅司年的双眸。对方正专注地看着他,听他说话,让人有种深情的错觉。 其实并不远,只要你愿意。傅司年轻轻说,面上带着十分的温柔和期冀。 许落嘉一愣,被酒精裹挟的大脑迅速冷却,看着傅司年的眼睛,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他想启唇,问,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就当他仍在仲夏夜之梦。 两个人站在路中间,傅司年的眼神仍然很认真,让这场梦越来越真切。 最终还是许落嘉先动,他不自然地别开脸,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踩在地上的光点上,像走在婚礼的红毯上,如梦如幻。 脑海中还在想事情,走着走着,许落嘉扭头看黑暗的橱窗,喃喃地说:很晚了。 -- 第22页 是啊。 许落嘉愣愣地摸口袋,却发现掏了一个空,低头,掰着牛仔裤的袋子,疑惑地嗯?了一声。 找什么,手机吗?傅司年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手机壳是黑色的,上面有一只瞪大眼睛的熊正是许落嘉的手机。 傅司年把手机递给许落嘉,说:走的时候你忘记拿了,打算送你回家分开的时候给你,免得又丢了,现在你要用吗? 许落嘉把手机接过,划开,发现没有新消息是哦,父母出差了,就算不出差,上大学了也很少管他几点回家。 不知道是酒意重新翻涌,还是别的原因,许落嘉的眼圈忽然就红了。冷风吹来,抬手一抹,指尖竟然有些湿润。 他已经长大了,父母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管着他,束缚多年的枷锁忽然松开,许落嘉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依旧是那样地活着。 可是刚刚在一片空白的消息页面时,心里不知道怎么地,有些迷惘。 许落嘉有些伤心地问,怎么办啊。 什么? 许落嘉摇摇头,话堵在喉咙间,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始终有一种感觉,类似于夏日里一场暴雨骤至,前夕漆黑沉闷的天空。 但是他并不是想要阻挡这场暴雨的来临,只是想做些微弱的,无力的呼唤和挣扎,让人不至于在暴雨中彻底落魄。 送完许落嘉回家以后,傅司年难得亲自回了一趟傅宅。 径直把车开进车库,直接坐电梯回房间,许久没有回来了,房间依然整齐,两米的大床摊开,上面的床铺整齐得没有一丝皱褶。 傅司年却没有留宿的意思,拉开抽屉,里面有许多许多的戒指,有小众设计师品牌方送的,有去时装周,品牌方搭的,有拍卖回来的,还有偶尔翻杂志,看到喜欢的,直接订了下来。 他把所有戒指都拿出来,打开盒子,漫不经心地从上面一一划过。 好像都不太合适。 难得地苦恼了一会,整个人摔进柔软的黑色皮椅中,后脑勺枕在靠背上,出神地凝视着吊顶上的装饰,手上的打火机一开一合,盖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其实傅司年对戒指,誓言,婚约这种东西是嗤之以鼻的,一个小小的银环圈不住野了的心,喜新厌旧是人类的本能。 沉浸在喜悦当中,幸福地挑选戒指,婚纱,计划蜜月旅行这种画面,只会成为日后独自寂寞时,充满讽刺的画面。 但是他是他,许落嘉是许落嘉。 常人仍然会对这种仪式性的事物充满期待。 小孩子都知道,蛊惑人家加入游戏当中,就要先展示这个游戏有多么有趣。如果他随便拿个戒指糊弄许落嘉,诱惑人家进入这场游戏,则显得不够诚挚当然不是对婚姻的真诚,而是游戏。 又想了一会,又通通把那些戒指扫掉,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喂,有空没。 帮我找个合适的设计师,我要订个戒指。 求婚用。 废话当然是要结婚,谁会随便跟人玩求婚。 嗯傅司年似乎想到什么,低头敛眉笑了一下,表情显得轻慢,是个好玩的人。 有机会见面的。我妈那拍了很多原石,待会我拍照发给你。 也不用太认真这种东西,显得不糊弄就行了。 怎么不认真又不糊弄这不是废话吗,都给我往贵了找行了,别的不用太花心思。 接着又举着电话,随意地聊了几句以后,便挂断电话。 接下来这段时间,傅司年一边跟设计师商量戒指,一边继续工作,顺便游戏人间。 要求婚,甚至结婚这件事情并不会改变他的生活状态,像以前一样,照样玩,照样钓,兴致来了就跟人上|床。 戒指的设计师则显得很惶恐,从前的客人能找得上他,几乎所有都是对戒指有很多特殊的想法和意义,所以在工艺设计上则会显得复杂繁琐。 每个人都对即将到来的婚姻充满期待,想要把自己所有甜蜜的爱意都承载在这枚戒指上。他心甘情愿地为客人实现这些浪漫的梦。 这位来自中国的年轻客人则显得很另类,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他的回复礼貌又生疏。 尊重设计师的想法就好。 傅司年简直是把这句话揉烂了,翻来覆去地用一百种方法表达这句话,除了原石,从克拉数,工艺,意义,切割方式,甚至是否要刻字,都是尊重设计师的想法。 最后等戒指呈现出来的时候,傅司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刷卡把尾款付了,戒指就拿到手里,最后得体地向设计师说一声谢谢。 设计师擦冷汗,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说是失落吧,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替顾客实现自己对婚姻的期待。 说高兴吧,是这个世界上诞生了一颗顶级奢华的钻戒,然而从设计,寓意,款式,每一寸每一缕折射的光芒,都来自他的心血和期待。 而这位即将步入新婚的客人,无论是对婚姻,戒指,还是爱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情感和愿望,显得无比轻慢和冷漠,仿佛一个国王,上帝,旁观者和局外人。 -- 第2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歌曲《春光乍泄》,虽然很少人看文,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贴个告示比较好,去歌曲下面刷无关的东西,那种事情不要啊!!!达咩达咩达咩哟~谢谢,明天就是周五啦!再坚持一天!晚安。 第14章 傅司年拿到戒指以后,刚好有个戏要忙,戒指就一直扔在副驾驶的抽屉里面。 但是微信上还是在跟许落嘉聊着的。 剧组空闲缝隙间,傅司年拿起手机,点开许落嘉的聊天框,搭理一下他。 许落嘉的聊天方式一直都很开朗,撒娇沙雕可爱表情包一堆,并且而且尤其钟爱那套兔子表情包。 今天发的信息却显得有点丧气,突出表现就是没怎么用表情包了。 傅司年看一眼不远处的剧组,编剧正在挠头改剧本,暂时没有演员什么事。 于是,傅司年决定做一回好心人,支着脑袋,单手打字,问:不开心吗。 那头很快跳出新消息,说:迷路了,找不到方向。 傅司年脑海中莫名浮现许落嘉丧气的蠢样子,肯定是眼睛垂下来,带着一点迷茫和不知所措。 他认真了一点,嘴角微微勾着,双手握着手机,打字:你在哪里? 许落嘉:影视城,影视城哪里我也不知道,开导航也没有用,我朋友正在忙,没办法接我。 傅司年问:影视城?S市那个影视城? 如果不熟悉的人来影视城迷路是正常的,这间影视城面积三十多公里,其中大大小小的布景数不胜数,中间还有许多分叉的小巷,入口,绕晕了也很正常。 正想打字,旁边的剧组助理告诉他,编剧没办法马上把稿子改好,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捋顺的,今天先散了。 傅司年点点头,知道今天没什么工作了,视线又落在手机上,许落嘉略显颓丧的信息。 指尖轻轻地敲着手机壳背部,啪嗒,啪嗒,啪嗒的声音,又打开手机备忘录看了一下最近的安排,这段时间都比较忙,连去玩都没什么时间去了,还真没办法抽出专门的时间跟许落嘉见面。 更恰巧的是,今天刚好开了那辆车来戒指安静地躺在那辆车的副驾驶里。 又抬头看看天空,今天的天气很好,湛蓝色的天空,偶尔有一丝长长的白云,那是飞机飞过留下的轨迹。 就是今天了。 傅司年从黑色的折叠椅上站起来,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抬腿往车的方向走,打开副驾驶的抽屉,朱红色的戒指盒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拿起戒指盒,锁好车门。 结着打电话给许落嘉,问他在影视城的哪里。 许落嘉大约是迷路很久了,说话没什么力气,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傅司年大概确认了一下,对着电话说:你站在原地别动,我也刚好在影视城,我去找你。 傅司年对影视城十分了解,开车兜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了许落嘉站在街边,傻乎乎地昂着脑袋,看着远处,脸被晒得有点涨红了。 傅司年把车停好,下车去找许落嘉。 许落嘉正站在一个教堂旁边,那里有一个剧组在拍教堂结婚的戏份。 教堂外墙用朱红色的砖块堆起来,花窗玻璃镶嵌其中,被阳光一折射,便绽放出五彩烂漫的光影。 新郎和新娘挽着手从教堂里面走出来,周围围了好大一圈人,脸上呈现出幸福的面容。 新娘的婚纱拖尾几乎蔓延了整个红地毯,洁白的手套却顾不上拎着拖尾,而是覆盖在嘴巴上,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然而从湿润闪烁的眼睛里,入目皆是幸福和感动的光芒。 傅司年走到许落嘉的身边,便听见他喃喃道,真好啊。 傅司年侧头看许落嘉,此刻他脸上都是专注的神情,微微地笑着,嘴角露出纤巧的梨涡。 他不自觉地低头,凑近了许落嘉的耳朵,阳光落在他的眼角,几乎有些晃神。 忽然之间,潮水般的钟声从教堂深处响彻,一阵又一阵,教堂回响的余韵与下一波钟声交相辉映。 新郎和新娘在悠长空灵的钟声接吻,无数个斑斓的气球从他们身后升起,与神圣绚烂的花窗玻璃互相映照,浪漫得像一场古老的梦。 在钟声与欢贺声里,傅司年轻轻揽住许落嘉,低下头,附在他的耳边,声音带着缠眷与蛊惑,你也想要吗。 傅司年的话语,伴随着钟声,铛的一声余韵,震得许落嘉的脑袋有点发晕,在那一个瞬间,许落嘉的脑袋其实是空白的。 他转头,傅司年离他很近,挺拔的鼻尖就在眼前,温热的呼吸柔和地抚慰着许落嘉的脸庞,他愣愣地问,什么 但是他很快地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理解了傅司年的意思,他警告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傅司年是在问自己要不要也试试演戏。 于是他远离了一点,红着脸,摇摇头,说:我不会演戏,肩膀不自然地动了动,傅司年的手臂揽着他,让他觉得很害羞。 可是傅司年将他抱紧了一点,再次靠近了一点,他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冷香味,但是靠得很近才发现,那股冷香味道其实有一种野兽般的侵略感。 -- 第24页 傅司年的眼神盯着许落嘉的嘴唇,目光里带着一点诚恳,一点凶狠,还有一点坦荡的爱意,凑近许落嘉的耳畔,几乎要咬上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再次低声缠绵地说,不是演戏,是真的。许落嘉,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耳边的钟声依旧在回荡,新郎说情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切的声音许落嘉都能听见,又仿佛一切都模糊,寂静无声。 傅司年拿出那个朱红色,精致的盒子,单手打开,握着,递到许落嘉的眼前。 盒子底部是柔软而光滑的天鹅绒缎面,中间微微凹下去,露出一个凹槽,中间放着一枚戒指,奢华而内敛的素银圈环,镶嵌的戒指是美妙而圆满的圆形,细看,其中的切割工艺十分精致,周围还镶嵌着整齐的小钻。 钻石的光芒在阳光下绚烂,花窗的斑驳色彩是梦境,气球的灿烂是一场瑰丽的幻象。喝多的眩晕感再次铺天盖地涌上来。 许落嘉久久地没有说话,可是从脖颈到耳朵尖,全然通红,仿若新娘手上的玫瑰色彩,身体僵硬着,仿佛失去了动作的能力。 当钟声渐渐地退却以后,随之而来的是礼炮声,落嘉被轰鸣的声音震得吓了一下这是他的第一个动作。 而后他的指尖动了动,像冰雪过后融化的春天,落嘉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栗。 他鼓起勇气,踮起脚尖,环抱住傅司年。 落嘉忽然哭了。 这泪水里说不清楚带着什么滋味,有这么多年得偿所愿的感恩,有对于过往漫长岁月,求不得,看不见,行不得的苦涩,还有对于眼前人的无限爱恋,整颗心脏都溢满了这种澎湃而激烈的情绪,快要承载不住。 落嘉的嘴唇动了一动,终于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 傅司年揽住落嘉的肩膀,仿若真诚怜惜,抚摸着他的头发,软声问, 怎么了,宝贝,你哭什么好啦好啦在这里呢。 喜欢落嘉颤抖着发出这个词语,即使模糊,即使小声,可是那其中卑微幸福的滋味,像是从心脏当中剖出来的这句话。 即使动作轻柔,话语诚挚,可是因为拥抱,许落嘉看不见傅司年淡漠冰冷的眼神。 他只是颤抖着,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喜欢喜欢傅司年,我好喜欢你。 傅司年继续拍着他的背,拍了一会,便有些漫不经心了,好了好了,别哭了。 傅司年单手扶住落嘉的肩膀,从自己的怀抱当中把他抽出去,用指尖揩去他眼角挂着的眼泪,而后取出那枚戒指,握着落嘉不断颤抖的指尖,将指环套上去。 好了。戴好戒指以后,傅司年又与落嘉的手握了一下,十指紧扣。 傅司年对着落嘉笑,歪头嗯?了一声,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已经褪去锋锐的冷漠,满眼宠溺和深情。 戴上戒指其实只有短短的几秒钟。可是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几秒钟也像一生这么漫长。 手指的温度仍然温存,落嘉白皙的脸颊仍然驮着绯红,眼睛也哭得像兔子一样,害羞地笑笑,移开眼神,视线飘向远处结婚的剧组。 一种像蜂蜜般浓稠的幸福浸入他的灵魂,让他觉得这世界上无论什么都可以热爱,什么都可以赞叹。 教堂前面的剧组已经拍完了结婚的戏,大家各自散开,幸福的气球已经失去踪影,只有落了那一地的彩纸碎屑证明这个方才的幸福和甜蜜是曾经发生过的。 可是满地散落的彩纸也不得人怜惜,只能被踩踏,无视,有的粘在鞋底,还要让人烦恼地跺开,有的撕不掉,走出剧组,去到位置的远方,然而无论去哪里,最后都只能成为垃圾。 落嘉忍不住亲吻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满心欢喜。 教堂前的婚礼和亲吻是假的。他们是在拍戏。 幸好,他和傅司年的甜蜜和确幸,都是真实的,无法磨灭的,永恒的。 可是,落嘉怎么忘记了,自己是在影视城里。 走进这里,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都是虚情假意,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 第15章 戒指被戴在左手的无名指,在这根手指上,有一根细细的血管直接连接着心脏。 落嘉老是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个银色的指环,偶尔转头看一眼在开车的傅司年,然后忍不住用戴着指环的那只手捂住心脏,手掌之下,是一片蓬勃的温热。 你想去哪里,送你回家,还是我们去吃个晚饭,我叫人定位置。傅司年问。 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就去吃晚饭可以吗。落嘉十分迁就,口吻柔软,眼睛笑得弯弯的。 那我们去吃饭。 车头一拐,汇入另一条车流,不徐不疾地往前开着。傅司年开车很稳,完全看不出来是喜欢半夜喜欢开着跑车去玩极限的人。 等红绿灯的时候,傅司年随手拧开音响,竟然又是《RUSTY NAIL》。 落嘉眼神一动,这首歌他已经听过许多许多次,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还要流多少眼泪,才能够将你忘记 歌词正好唱到这一句。 -- 第25页 落嘉转头,看着傅司年的侧颜,夕阳将他的脸庞染成金色,英俊的轮廓显得更加立体深刻。 傅司年对他的视线有所察觉,转头,对着落嘉笑一下,嗯?了一声,意思是问落嘉怎么了。 落嘉摇摇头,耳畔边的摇滚音乐还在回响,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害怕自己已经死去,眼前的场景不过是弥留之际的一场梦。 从当初第一次见傅司年在舞台上唱歌,到如今决定结婚,坐在同一辆车上,一起去吃饭,一切的发展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那首歌还在唱,如果能坦诚地活下去,映入眼眸地夜里只有璀璨的梦。 落嘉问:傅司年,你为什么喜欢我啊。他顿了一会,脸上带些羞涩,诚恳又忐忑地说,我是男生,而且性格很闷。 傅司年视线仍然放在前面的路况,说:我也是男的,性格也很闷,你为什么同意戴上戒指呢。 因为你很好啊。 傅司年把摇滚音乐调小声了一点,然后心不跳面不热地说,对,因为你很好啊。 落嘉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被情话撞得猝不及防,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斗不过天生影帝傅司年,听不出其中的敷衍意味,全然当了真。 他傻乎乎地笑着,任凭潮红涌上脸颊,又把摇滚音乐调大声了一点。他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喜悦和幸福,只有沉在激烈蓬勃的歌曲里才好意思显露出来。 两个人吃完晚饭以后,傅司年把落嘉送回家,临下车之前,落嘉对傅司年说,晚安,再见。 这一路都是别墅区,只装了地灯,环境显得清幽宁静,唯有月光皎洁,清冷的光辉温柔地垂下,然而落嘉的道别时候的眼神比银辉更加纯粹。 傅司年沉默不言,薄唇抿起极淡的弧度,伸手揽住落嘉的肩膀。动作带着凌厉和不容抗拒,十分具有侵略性。 然而却只是靠近,在落嘉茫然懵懂的面前顿了片刻。 最后,傅司年的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一点点地靠近,极轻地,温柔地,在落嘉的脸颊啄了一下。 仿佛羽毛轻轻拂过。 有些痒。更多的是局促和羞涩。 落嘉懵然向后退开,脑袋一下子碰在车窗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傅司年似笑非笑,认真地看着落嘉,而后伸手帮许落嘉揉揉后脑勺,动作很温柔。 他的眼神仍然带着笑意,我说过吧,你的头发很软。 没等落嘉反应,傅司年再一次扣着对方的后脑勺,凑近他,身上的冷香味变成一种暧昧的香氛。 这一次,傅司年没有放过他,亲吻着落嘉的额头,在鼻尖流连缠绵一会,最后将薄唇贴在落嘉的嘴唇上,却不动。 仿佛冰天雪地里,两个人在相依为命互相取暖,感受着,温存着,对方的温度和心跳。 可是这么纯情的亲法,落嘉依旧有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从指尖,到手臂,到心脏,仿佛全部都被束缚住,沉浸在一种无法诉说的柔软的织网里。 不知道贴了多久,傅司年终于放开了落嘉,用手背触碰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傻了? 落嘉摇摇头,表情羞赧,面红耳赤地说:没有 好啦,回去吧。晚安。傅司年眨眨眼睛说,英俊的人做起这个表情有种别样的萌感。 落嘉完全是不敢直视的状态,整张脸热得像刚刚出炉的松软吐司,讷讷地说:晚安。 然后打算解开安全带,转身下车。 刚刚扣开车门的时候,傅司年再一次拉住他的衣尾。 落嘉被吓得一惊怀疑傅司年再要做什么,他的心脏直接报废,魂飞魄散了。嘴唇的柔软触感仍然缠绕,指尖的温度尚存。 所幸,傅司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摊开手掌,说:你的手机。 落嘉听话地把手机拿出来,解锁,交到他的手里,不问为什么。 只见傅司年径直打开手机上的拨号键盘,输入一串数字,然后把手机还给许落嘉。 你都没有我电话吧。 落嘉捏着手机,眼睛圆乎乎地看着他,点点头。 傅司年笑: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一般都会开机。 然后再扯扯落嘉的衣袖子,让他靠近一点。 车的底盘很高,落嘉再要靠近的话,只能上身趴在副驾驶上,努力凑近傅司年,脸扬起来,表情很温顺,像一个热乎乎的绵羊。 傅司年笑,揉揉他的头发,轻柔地道别,晚安。 晚安。落嘉说。 走吧,回家吧,我看着你进去。 落嘉点点头,想了想,扬起手上的戒指,一咬牙,鼓起莫大的勇气,看着傅司年说,我爱你。 然后也没有等傅司年回复,在耳朵尖再次变红之前转身走了,背影甚至显得有些落荒而逃。 傅司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看着许落嘉的背影。 过了很久,才轻轻地笑了,只是笑容不复宠溺和温柔,全然是冰冷的嘲弄。 蠢东西。 正打算启动车子,放在隔座的手机亮起来,傅司年拿起来一看,是赵深。 -- 第26页 也算得上从小玩到大的哥们,脾气比他稍微好一点,跟他一样爱玩。 傅司年接通电话,声音略显冷淡:喂。 电话那头显得热闹极了,赵深也咋咋呼呼地,问他把戒指递出去没有。 递了。傅司年说。 赵深一下子没了兴趣,切了一声,那不跟你玩了,你最近准备把结婚提上日程了吧,再来这种地方不合适,太乱了。等过段时间啊。 地址。 不要,被你媳妇知道,我要完蛋,挠我脸怎么办。赵深说。 他还从未见过许落嘉,在圈子里也显得很低调,从来不跟他们这拨人一起玩,所以不知道许落嘉的脾气十分软和,挠脸动手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做的。 赵深不知道这些,只是按照他对傅司年的了解,他向来喜欢脾气热辣,很够味那种人。 一看见傅司年沉默,赵深立马就怂了,连忙说:好吧好吧,澜庭,新开了几个项目,挺有意思的,你快来。 话音刚落,他又嗤嗤笑,说:傅司年,你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爹妈够会玩了吧,你比他们还要野,连结婚也不消停,牛! 结婚算得了什么。傅司年语气轻飘飘的,显得全然漫不经心。显然是立马出戏了。 放下电话以后,抬手输入导航地址,直接去澜庭。 赵深是向来玩开的人,除了du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见过,他说澜庭有意思,还真勾起了傅司年的一丝兴趣,心情玩味,打算去看看。 车窗外的夜灯晚景倒映在傅司年的侧颜上,他的眼神十分冷漠,不断划过的霓虹灯在他的脸上留恋。 可是一闪而逝,接着便是下一盏霓虹灯。他的脸庞显得愈发冰冷沉默,不近人情。 车速越来越快,车沿着江边的马路疾驰而过,卷起一片枯黄的落叶,又随风远去。 落嘉拿到傅司年的手机号码以后,立马就背得滚瓜烂熟,这是他除了父母以后,唯一能够背出来的号码。 他回家的时候还有点忐忑,一只手蜷缩起来,盖住戴着指环的指尖。 幸运的是,爸爸妈妈出差了,并不在家,佣人阿姨也已经下班回家了,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 许落嘉松了一口气。 结婚这么大件事情,是一定要告诉父母的,然而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思考一下。 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活在父母设定好的框架里面,从来没有出格的行为。 然而跟傅司年在一起这件事情,父母从头到尾都是坚决反对的态度。 许落嘉打开房间的灯,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在吊灯被打开的瞬间,不自然地战栗一下,胸口猛然剧烈地震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刻骨铭心,类似于小时候,他考了一个很差的成绩,并且必须拿着这个成绩面对父母,接受他们的询问。 许落嘉靠在墙壁上,抬眼,入目都是满墙的奖杯,奖状。那是他乖顺,刻苦的证明。 他将头抬起来,疲惫地枕在墙壁上,不愿再看。 而后一边手紧紧地握着戴着指环的那根手指,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就想抱着一把救命的雨伞。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一场夏日的急雨。而这附在他手指上的戒指,就是他所有的勇气和支柱。 许落嘉仍然在不断地握紧那根手指,仿佛皮肤都消融了,直接感受到那根血管的跳动。那根血管的方向直接连接着心脏。 他静静地感受着,心脏逐渐被一股如潮水般的温柔所抚慰,一下又一下的,像教堂面前的钟声,像傅司年亲吻着他的脸庞。 落嘉逐渐平静下来,只是,他没有预料到,第二天傍晚,爸爸妈妈就出差回来了。落嘉毫无防备,打算下楼吃晚餐,就看见爸爸妈妈坐在餐桌前。 手上那枚戒指很显眼,还戴在无名指上。 妈妈问:小嘉,你手上的是什么? 第16章 妈妈的语气十分轻松平常,她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更不会预料到自己家乖乖的儿子竟然敢先斩后奏,跟人结婚。 对象还是明令禁止的傅家嫡长子。 她只是纯粹出于欣赏赞叹的角度问落嘉,脸上甚至挂着温和的笑容。 落嘉忽地松开捂着戒指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双手垂在两边,眼神很平静,抬起头,对爸爸妈妈说, 我要结婚了。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静。 落嘉看见,爸爸妈妈停下手里的动作,都看着抬起头来看着他,连碗筷相互碰撞的瓷声也静止。 佣人阿姨们面面相觑,然后寂静无声地走进了厨房。 这一刻是要面对的。无处逃避,亦不必逃避。落嘉依旧挺直着背脊。 还是爸爸比较淡定,放下筷子,双手交叉立在桌子上,问:跟谁?你还在上大学呀宝宝。 傅司年。 这三个字再次犹如一枚残忍的炸弹,投进了这个家庭里,掀起轩然大波。 许母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瓷勺子被震落,掉在地上摔碎了。 然而许母没有管这些,直接踩在碎瓷片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落嘉走去,脸上染上愠色,你说谁?! -- 第27页 傅司年。落嘉再一次说,语速很慢,然而却满脸坚忍。 马上,马上拒绝!妈妈绝对不会允许你跟这样的人家搅合在一起,你不够人家一根手指玩的,打电话。 许母气得浑身颤抖,声音越来越尖,她跟落嘉一样,激动的时候脸容易涨红。 落嘉摇摇头,往前走了一步,说:妈妈,对不起。 你别碰我!!许母狠狠地甩开落嘉的手,捂着发红的眼角。 落嘉沉默着,低下头。 几秒钟以后,许母又拉着落嘉的手,带着强硬的口吻,表情却有隐隐的哀求,她说:小嘉,听妈妈的好不好,妈妈都给你安排好了,我们先不着急结婚,傅司年,傅家很复杂,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你听妈妈的一句话,好不好,你知道傅司年的爷爷手腕有多硬,跟他争的人,要不死了,要不后半生都在监狱里,剩下的全部在疯人院里,过得半生不死的日子你就知道他们的家庭有多复杂。你不懂事,妈妈不能让你搅合进这样的环境。 小嘉,你最听话了,妈妈求求你,我们想办法,拒绝掉这门婚事,怎么这么突然呀 落嘉不忍心看着妈妈这副样子,她的头发全部都乱掉了,眼睛通红,还在苦苦地哀求他。 他帮妈妈挽起头发,表情显得很哀伤,没事的,妈妈,我不会争什么的呀,只是结婚而已,傅司年也不会争,他,他是个演员,生意的事情他都不懂的。 你才是什么都不懂!!许母的声音一下子拔尖,听起来很刺耳,很难受,眼睛瞪得很圆,眼神带着愤怒,看起来有些恐怖。 过去本家那种斗争的阴影再次笼罩在许母的身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许落嘉!你给我听好,现在!立刻!许母声音颤抖,抓着许落嘉的胳膊,她做得血红色的指甲嵌进落嘉的皮肤里面,带起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妈妈落嘉痛得眉头皱起来,却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退却丝毫。 老婆,冷静点。许爸爸也从餐厅上站起来,环住许母的肩膀。 许母无法承受住崩溃,消息的突然,一向乖顺的孩子的叛逆,还有斗争的畏惧让她战栗不已。 她将头埋进丈夫的肩膀里,小声啜泣着。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如此失态,是第一次。 许落嘉十分惭愧和自责,他宁愿妈妈打他,骂他,将他赶出去,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出来,也不愿意妈妈这样伤心。 他抬起手,想安慰地拍拍妈妈的肩膀。 小嘉。许父叫了一声落嘉的昵称。 爸爸。落嘉低下头。 可是许父显得很沉静,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也没有出言责骂,仿佛只是听见了今天天气的播报。 落嘉在心里庆幸,会不会父亲是支持他的。 你已经20岁了,是个大人了,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行动的自由,这我们管不了你。许父平和地说。 落嘉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发亮,兴奋地看着父亲的脸,正想说话, 却没想到,父亲抬手,兜头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许落嘉的脸被扇到一边去,那一巴掌好像把时间都扇停止了。落嘉愣住半天,眼睛无法置信地放大,过了几秒钟以后,他才慢慢地抬起手,指尖碰触到红肿的地方。一碰就钻心的痛。 许父这一巴掌是用了足够大的力气的。 可是他的表情依旧十分理智,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嘉,我没有打过你,这是第一次。你要结婚,爸爸妈妈知道前面是个火坑,不想让你跳进去,但是你偏不,顶撞妈妈,让她这么伤心,所以我动手打了你。 许母靠在丈夫的怀里不动了,显然是被他刚刚的举止吓到了。 落嘉没有说话,眼圈慢慢地变红,鼻头酸涩,依旧用手捂着脸,那颗闪烁的钻石在闪闪地发着光。 许父像是看到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眉头狠狠一皱,继续说:这是我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后一次。现在向妈妈道歉,并且答应我们,退掉这门婚事,就算得罪傅家也好。如果不同意,滚出去,以后不要说你说许家的孩子,是幸福还是痛苦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落嘉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了,终于动了一下,将脸扭过来,看着眼前的父母,伤心地说:不要 那就打电话,退婚。 不要退掉,这是我等了很久,很久,很久的。 许父的脸上终于露出真实的怒火,白色眼镜下的眼神一片冰冷,指着别墅大门口,低声地咆哮:滚出去! 落嘉转头看那扇门,眼尾垂下来,有些犹豫。 许父再次喝令,口吻不容置疑,不退婚,就滚出去! 落嘉没有办法,朝着爸爸妈妈鞠了一躬,听话地朝着大门口走。 在拧开把手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其实眼眶里都是泪水,看东西十分模糊,只是,父亲疲惫的神情,和母亲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里像刀割一般地疼痛。 背弃家人,对许落嘉来说,是顶罪恶的事情。 -- 第28页 可是为了傅司年,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当把手按到底部,门就彻底地开了,此时正是三月,倒春寒的日子,门外的冷风像阴冷的鬼魂一样席卷而来。 落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什么没说,抬手擦掉眼泪,步履坚定地踏出了许家别墅的大门口。 迎着凛冽的风,眼泪和疼痛都变得麻木,落嘉慢慢地沿着别墅道往外走。 傅司年正在澜庭里喝酒,手机忽然响了,是傅家人的电话。 他烦躁地皱眉,跟里面的人说一声抱歉,去到走廊接电话。 放下电话以后,傅司年难耐地揉揉额角,然后回包间拿起车钥匙,急匆匆地往医院赶。 医院离澜庭挺远,傅司年的车速飚得快,路上还吃了一张罚单。 爷爷再次下病危通知书了。 傅司年的脸上褪去凉薄和轻慢,不再玩世不恭,薄唇抿得很紧,抬手按电梯的时候,差点还按错到别的楼层去。 傅家的人个个冷血无情,吃人不吐骨头。从来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今天还能以亲戚的身份,好好地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明天税务局的|就踹开你公司的大门,背后就是亲戚捅的刀子。 可是,爷爷好像是唯一能够让他感受到一家人的感觉。 他在懂事以后,也曾听过有人悄悄心悸于爷爷的手腕强硬,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说他是一个无心无肝,泯灭人性的人。 可是傅司年知道,不是的,爷爷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进爷爷的书房,总是能看见爷爷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相框,很仔细地用天鹅绒布擦拭着那个相框,神情专注温柔。 小傅司年的脸已经出落得十分精致,眼睛扑闪扑闪地,线条很纤细,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他奶声奶气地趴在爷爷的膝盖上,问:爷爷,这是谁呀。 爷爷放下相框,双手将傅司年抱起来,放在大腿上,说:这是你奶奶。年年看,是不是跟你有点像。 小傅司年咬着手指头,傻乎乎地看了一会,天真地笑了,说:奶奶很漂亮。 对呀,所以年年也很漂亮。 小傅司年就咯咯地笑,双手抱着相册,蹭了蹭,然后又转身趴进爷爷的怀里。 往事一幕幕转过,从趴在爷爷膝盖上长大,到并肩走在他身边,听他的教导,最后推着他的轮椅在庭院上散步,到现在来看他,只能隔着一层玻璃。 傅司年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利益以外,他也为别的东西感到痛。 可是一踏出电梯,傅司年唇角就勾起了,显示出一种冷漠的锋芒。 整层楼都被傅家包了下来,因此楼道上站着的全数是傅家人。 一一地走过去,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精于算计的豺狼野兽。 二伯,三伯,四姑,五伯,还有他自己的父母,身边全部带了西装革履的人士,律师,会计师,精算师,集团职业经理,甚至还有政府的人。 以一个一个集团围在一起,低声讨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傅司年是长子嫡孙,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自动让出一条路,低声问好。 傅司年冷漠着俊脸,走到最前面,这里能看得见抢救室的窗口。 爷爷正在经历抢救,好几个医生围着,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动作迅速而专业,还有各种仪器环绕在病床旁边。 傅司年在窗口看了一会,然后转头,看着那群傅家人,觉得很可笑。 经历半个小时的抢救以后,医生从抢救室里面走出来,摘下手套,说:家属请过来一下。 第17章 傅司年的爷爷最后还是被抢救过来了。 傅家本家的人冷漠地听完,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对他们来说,抢救成功意味着一场战争在即将开战之前临时熄火了。 众人仿佛意兴阑珊,穿着西装的精英们悉数散去,皮鞋踩在地上,带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人散去以后,医院的走廊一下子寂静了许多,灯也灭,放眼望去,空荡荡又黑漆漆的走廊尽头仿佛是怪兽的喉咙。 只有头顶的数字时钟发着猩红色的光,落在地上,像溅了一地的冷血。 那群精英们,以及傅家的旁系都在走廊尽头等电梯。 傅司年冷眼看着他们的作态,眼眸一片冷漠,含着一团无法驱散的阴霾,像无尽的黑夜,在吞灭世界的边缘。 他将手贴在玻璃上,即使是三月,晚上的天气依旧是很冷的。指尖冰凉。 傅司年就这样看着病房里的爷爷,睡在病床上,脸上覆盖着面罩,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已经很老了,很老了,像一根在风雪里摇曳的蜡烛。病房很大,但是也空荡荡的,周围只有冰冷的仪器陪他。 他的病情太不稳定了,除了医护人员外,没有人能进去。 然而除了傅司年,也没有人想进去看看他。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个老人背后滚动的钞票和无边的权利。 老傅总年轻的时候铁血手腕,雷霆万钧,筑起一座没有人敢踏进的壁垒,如今这般光景,不再威严冷酷,仍只有一个人。 -- 第29页 孤独才是人生常态。 良默许久,傅司年的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重。 傅司年的父母早就相看两厌,互相忍着恶心讨论完事情细节以后,又开始在走廊里互相冷嘲暗讽。 傅司年转过头,冷冷道:要吵出去吵。 傅司年的父亲冷哼一声,拍拍司年的肩膀,带着律师走了。 秦女士看着他的所谓丈夫的背影,一向教养良好的她也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面容嫌恶。 我走了。傅司年说。 等等。秦女士道,刚刚许夫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你跟许落嘉要结婚?戒指都戴上了? 嗯。 但是我看许夫人不太愿意的意思,落嘉还离家出走了。 傅司年面无表情地听着。 倒是秦女士有点感情,她说:落嘉这个孩子我调查过,还是挺好的,你跟他也算合适,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多了。他离家出走,你去找找。 傅司年说:不去。 天气这么冷,不行的,许夫人说他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不知道能去哪里,你去找找嘛。 秦女士转头看了一眼病房,说,你爷爷肯定也希望你早点结婚,成家立业的,稳定下来,我了解你爷爷,他喜欢读书人,脾气好的,落嘉就很合适嘛,快去找找。 傅司年依旧脸色冷如霜,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便对母亲道别,去按电梯了。 下到车库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一个人,围着自己的车转圈。 傅司年微微蹙眉,走上去,浑身寒霜,看着他。 然而一看到对方的脸,傅司年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是同一个剧组的演员,著名的圈内gay,挺妖娆的一个零,看到傅司年的时候还试图爬过他的床。 可惜傅司年虽然玩得开,然而铁直,对gay没兴趣,冷着脸直接让助理换个房间。 傅司年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他视若无睹,走到车门前打算开车走人。 没想到,对方一手拦在车把手上,笑嘻嘻地说:傅司年,好巧啊,你怎么装看不见我啊。 有事么。傅司年语气冷漠,对gay,他没什么兴趣和耐心。 你要结婚了?我看到了啊,教堂面前递戒指了,你不说你直男嘛,怎么跟男的结婚。 傅司年更加不耐烦,有事么。 没事啊,喜欢你,想跟你做个朋友。我不会做别的。 傅司年被气笑了,语带嘲讽:朋友? 妖娆零眼带秋波,附在傅司年的耳边,说:是呀。 傅司年皱眉,下意识想推开他。 然而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神色一顿。半晌,才笑得凉薄,神色是往常那种玩世不恭,半揽住怀里的人,低沉道:如你所愿。上车。 妖娆gay欢快地蹦跶着跑向副驾驶,乖乖地坐好。 傅司年低沉道:我先去个地方,等会再说。 然后手一打方向盘,跑车带着残影,漂移着驶出停车场。 落嘉从家里出来以后,一直沿着别墅区的路往山下走。 抬起头,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只有无数的冷风钻进他的脖子里,寒意渗得骨头都在刺痛。 眼泪早就被风吹干了,连泪痕也不曾留下,只有一种干涩,无法忽视的疼痛。 落嘉茫然地往前看,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冷,也不知道去到哪里,不知道要怎么办。 风继续吹,这残忍而凄凉的风不断地带走他的温度,也让他变得意识模糊。他竟然出现了一种死亡之前释然感,周围的冷风和寂静慢慢地吞噬着他。 半晌,落嘉目光微茫,才想起,自己这一生,恰似着茫茫的黑夜,什么都看不到,一直往前走。 傅司年像一束耀眼的光芒,刺破了这可怕而漫长的黑暗。可是他为了追逐这束光,不断地往前跑,最后竟然跌进了更深的,无穷的黑暗当中。 迎着冷风,继续往前走着,落嘉的指尖处碰到衣袖,冷得手指都要发麻。落嘉抱紧手臂,因为太过用力,手指上的有什么膈着他的皮肤。 落嘉愣愣,停下,伸出自己的手指,指尖在夜里冻得发紫。然而很冷很难受,头脑昏沉,但是仍然能感受到左手无名指上有一种束缚感,那里戴着一枚银色的指环。 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 落嘉的脑海中出现了这句话。那么温柔,令人感到可以十全地相信和依赖。 当拿到傅司年的电话,落嘉马上就记住了他的号码。这是许落嘉除了父母以外,唯一记得电话号码的人。 落嘉的瞳孔在夜色里微微地睁大了,终于显得不那么茫然,他抬手,搓搓几乎要冻僵的耳朵,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因为路上太黑了,他看不见路,又没有电筒,被鹅卵石绊了一下,然后手掌又撑在尖锐的石头上,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在冰冷又锋利的鹅卵石上闷头坐了一会,等那种钻心地疼痛减轻了一点点以后,落嘉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很奇怪,他从前不算是坚强的人,碰到困难的时候,还会一个人默默地躲起来哭。 -- 第30页 可是这么黑,这么痛,这么冷,落嘉的眼眶依旧没有湿润,面无表情的,只是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那个无名指,双臂都在发抖。 这条黑暗,漫长的路,后来成为他一生的梦魇,好像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完。他曾经试着去回忆,当时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完一整条路。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曾那么爱过傅司年,把他作为自己的支柱,一生的信仰,要永远供奉的神明。依靠这种炽热而真诚的爱恋,什么路都可以踏过,走完。 落嘉都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终于走到了别墅区山脚下的保安亭。 他顾不上酸痛的双腿,冷到几乎失去直觉的身躯,充满希冀地跑向那个发着光亮的保安亭。 保安厅里面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叔叔,正坐在里面看看别墅区的监控。 落嘉趴在玻璃上,轻轻地敲玻璃,手指比划着。 落嘉平时很讲礼貌,车辆进去之前要在保安亭停一下,那个时候落嘉也会和保安亭里的叔叔打招呼。 所以保安立马认出了这是业主,打开玻璃窗,探出头,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呀。 落嘉已经冷到讲不出话,艰难地吞咽喉咙几下,才虚弱又诚恳地说:叔叔,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没带手机。 保安这才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可吓坏他了,要知道,自己坐在避风的保安亭里面,尚且还穿着一件毛衣和一件厚实的制服,外面再裹了一件军大衣。 这孩子,可不要冷死。 于是,保安三两步走去开门,赶紧让落嘉进保安亭。 落嘉摇摇头,温和地微笑一下,说:没关系的。然后,再次说,叔叔,请问你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很快就好。 保安赶紧把电话塞给他,说:打打打,尽管打!我的天,这么乖孩子,怎么天寒地冻地外面也没人管。 落嘉没说除了什么事情,接过电话,小声地说,谢谢叔叔,然后按着记忆中的数字,一个一个按键地按数字。 然后深深地呼一口气,呼出来的全是冰冷的白雾。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空气凝滞得几乎要静止。落嘉双手捧着手机放到耳边。 求你了,接电话,接电话。 可是这安静过后,电话里传来机器人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落嘉把电话放下,按下清除键,再次拨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落嘉双手捧着电话,默默地透过窗口,看外面的马路。玻璃窗的视野十分清晰,外面的一草一木能看得一清二楚,对面还有停着的几辆轿车。 可是当那种冷酷的机械声不断地传入脑海里,落嘉只觉得眼前渐渐全部是恐怖的黑暗,快要将他淹没。 忽然,肩膀上一沉。落嘉捧着电话回头看。 是保安叔叔脱下了自己的军大衣,披在他身上,说:娃娃,电话打不通也不要着急嘛,可能正好有事情。你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会,等会再打。这衣服给你披着,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落嘉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反手捏着军大衣,指尖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逞强了,说:谢谢叔叔。 叔叔还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不太热了,可是喝下去,手脚被暖得发痒,仿佛正在融化解冻。 过了一段时间,落嘉对叔叔说,对不起叔叔,能再麻烦你一下吗,我想借个电话。 保安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他,说:尽管打。 落嘉盯着那个电话,舔舔嘴唇,鼓起勇气,再次输入数字号码。 司年,傅司年,接电话。求你,求你,求你。 求你。 落嘉把电话放到耳边,依旧是停顿了几秒钟。 这次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这一个字一个字,像世界上最毒的匕首,朝着落嘉的耳朵,大脑,心脏,一刀一刀地凌迟,要把他推下最可怕的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娃娃,娃娃!怎么了嘛保安看他不对劲,推推他。 落下这才反应过来,朝着保安叔叔虚弱地一笑,摇摇头,说:没事。 过了几秒钟,还是在笑着,不知怎么的,那笑容满是苦涩的绝望。 他说:还是没人接。 没事嗷娃娃,这个朋友不接电话,那你就换一个嘛。 落嘉摇摇头,说:不记得别人的号码了,只记得这一个。 不过这也提醒了落嘉,现在只能暂时去发小成成家了。 成成是叫盛承,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的,后来是他家里人换了一个区工作,这才不做邻居,然而他们的感情很好,不是距离可以分割的。 只是不记得成成的电话号码了。身上也没钱,只能打车去成成家了。 于是,落嘉站起来,对保安叔叔说:谢谢叔叔,我去朋友家。然后双手把电话还给叔叔,说,谢谢您的电话。 -- 第31页 最后再把身上的军大衣脱下来,打算还给保安叔叔。 保安叔叔一把按住他,说别!我还有,而且不用出去,你穿着,你穿着,冻着了会出人命的。 落嘉有些犹豫,低头看着衣服,又看看保安叔叔。 保安憨厚一笑,说:拿去吧!去朋友家注意安全! 落嘉只好点点头,鞠了一躬,然后推开门,准备离开。 衣服忽然被人拉住,叔叔说:你等等,然后转身,拉开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半天才找出一些被揉皱的钱,看起来破旧又缺角,都是些零钱,却有厚厚的一沓。 叔叔把他们全部塞到落嘉的口袋里,说:你没带手机,肯定没钱,这些全部拿着,打车,够的。 落嘉感动得几乎落泪,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嘴唇嗫嚅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去吧,注意安全。叔叔宽慰道。 落嘉点点头,推开门,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已经比原来好得太多。 他裹紧身上的衣服,推开保安亭的门口,继续向着外面的走。 公路上有路灯,偶尔还有疾驰而过的车辆,草丛中甚至会传来几声蛙叫,不再是寂寥无人的荒漠。 落嘉尝试着伸手拦车,可是没有一辆车会停下来。想想也很正常,谁会愿意在冬日半夜的公路上停下来,搭载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落嘉的肩膀耸了一下,搓搓手掌,握成拳放在嘴唇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幸好,因为身上穿了厚衣服,手指触碰到的都是温热的气体。 他摩挲两下左手的无名指,放在嘴唇边,拿出最神圣的态度,用嘴唇轻轻地触碰一下。 没走多久,竟然开始下雪了。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湿润,夹着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嘉正好站在一座路灯下,愣愣地抬头,澄黄色的灯口映照着细雪的痕迹,似茫茫星光,而且能看得见星辰坠落的每一秒钟。 可是灯的光照范围有限,雪再落下,便归于无寂了。 落嘉伸出手掌,接住了几片雪,如棉絮般片状大,在掌心微微地湿润。 真好看啊。落嘉想。 然而雪越下越大,很容易将所有的事情都掩盖,周围变得寂静无声。而且,雪落在军大衣上,融化了,便会湿,也会将大衣染成深沉的绿色。 湿了的厚衣服穿在身上有点难受,沉重,而且冷意渗过肩膀,不断发寒。 落嘉皱皱眉,抬手抹掉眼睫毛上的雪,抬眼看看。 迎面,远处再次驶来一辆车,落嘉抬起手,想试图拦下他。车打着长灯从他身边飞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也看不清了。 希望再次落空。 落嘉叹了一口气,吸吸鼻子,圈紧了身上的衣服,一步步地往前走。可是脚步越来越蹒跚,背也渐渐地弯了。 最后竟然是一踉跄,跪在了地上,摔得膝盖钝痛,虎口发麻。 这一晚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摔倒了。 落嘉呆呆地跪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的下一盏路灯,去发小家的路很远,一直靠意志力是走不完的。 落嘉告诉自己,要努力走到下一盏路灯。每走过一盏路灯,就可以鼓起勇气,多对傅司年说一句我爱你。 落嘉的双手撑在柏油路上,上面已经浅浅地铺了一层细雪。掌心迅速地变得湿润了。 他望着远方的路灯,想爬起来,那双白皙而修长的手,一直在雪泥上摩擦挣扎,弄得满手污渍,肮脏不堪。 可是他双腿已经酸软肿胀,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只能勉强撑着,抬头看前面的路灯,像个巨人一样,立在那里,默默地发着光。 还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落嘉的手指蜷缩起来,痛苦地锤着地面。 可是我走不到了啊。 落嘉没看到,从下山,到一路地走,身后始终有一辆车跟着他,却始终不靠近,冷漠得像个沉默的幽灵,静静地看着落嘉无助,彷徨地挣扎。 第18章 落嘉觉得,他也要像那些落到路灯照不到的雪花一样了,慢慢地凋零,最后归于永恒的沉寂。 不知道在地上呆了多久,双腿的牛仔裤已经全部湿了,他也没有空管。太累了。 忽然有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来。 落嘉心里想,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情节,最后在临死之前出现幻觉,一次又一次地实现愿望,看到他最想要的东西。 这次是车停下来,下一次下一次是爸爸妈妈原谅他。 最后一个幻想,就是傅司年接通电话,来接他,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抱抱他吗。 来人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身上穿着驼色的温暖的羊绒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凭借良好的质感,让人感觉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品牌。 男人轻轻地拍拍落嘉的背部,问:你怎么了。 落嘉被冻懵了,没有什么反应。依旧以为这是幻境。 男人再次拍拍落嘉的背,这次伸手帮他把背上的雪都扫掉,想扶起他,问:受伤了吗?要去医院吗? 人类的温度,还有男人身上的内敛温厚的木质香调,让落嘉的意识清醒了一点点。 -- 第32页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 落嘉苍白而失神的脸展露出来,眼神有些空洞,看起来像一个清秀而失落的娃娃,脸上满是脆弱感,像雪一样,容易融化破碎。 男人有一瞬间的愣神,然而他很快就恢复正常,再次问:受伤了吗? 落嘉想了一会,指了指膝盖,没有说话。 男人问:只是膝盖摔伤了是吗?没有骨折对吗。 落嘉点点头。 男人四处环顾一下,说:这附近什么人也没有。我先把你捡回家,等天亮再说,好么。 落嘉没什么反应。 车上。 妖娆0疑惑地看着驾驶座上的傅司年,对方表情淡淡,正打开一边车窗,修长的手指轻弹烟灰,五官显得暧昧迷离。 不去接他吗? 妖娆0一头雾水,本来以为从医院出来就直奔酒店,开房做|爱,没想到傅司年开车带他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不下车,妖娆0看了一会,才看出来.傅司年明显跟前面那个可怜虫是认识的,还以为他要搞三那个批,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傅司年却一直没有下车接人。 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一开始抱着看好戏的意思,想看看傅司年想干什么,那个人又是谁。 可是看着看着,他竟然有点不忍心了。 那个可怜的小孩,一直一个人走着,中间自己好几次问傅司年,真的不下去接他吗,外面好冷,他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每次都只得到傅司年的淡淡一瞥。 最后傅司年可能是烦了,直接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低声道:不想待着就滚下车。 他这才闭了嘴。视线却始终落在那个小孩身上,拳头捏得紧紧的。 好奇怪,他向来没什么良心和节操,可是竟然有好几次想下车去找那个孩子,谁要理傅司年这个神经病。 可是也只是想想。他大约是感受到傅司年的威慑力,他除了天赋异禀的演绎能力,本人帅得惨绝人寰,来头应该也很不简单,甚至能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碾死他。 所以他极力克制着理智,一直坐在车上,看着那个小孩。 可是一个人在雪地里走,真的很寂寞啊。 最后他倒在雪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就在他真的忍不住的时候,旁边有一辆车停在了那个小孩身边,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话。 妖娆0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是谁万一是坏人,我们是不是帮凶啊。 傅司年没有说话,轻而易举地将烟捻灭,即使冷峻,侧脸依旧十分英俊。他发动车,缓缓地跟在那辆车的后面。 许落嘉被扶到副驾驶上,轻轻地喘着气。身上那件湿了的肮脏的军大衣已经被脱掉,放在后座,身上穿着男人那件驼色的大衣。 脱掉军大衣的时候,男人皱皱眉,问:你家里人呢,怎么就穿这么少出来。 落嘉说:在家。 男人倒也什么都不问了,二话不说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落嘉身上,想了一会,问:你,你知道自己多少岁了吗。 落嘉愣愣,点点头,认真地说:我知道。我不是傻子的,只是太冷了而已。 男人笑了笑,说:那就好。要是真的捡了个傻子,麻烦有点大。太忙了,很难照顾好。 他说着,然后随手拧开车载音频。 一段熟悉的旋律响起,张国荣的嗓音缓缓地吟唱。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来让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至得到一切 你我在等天亮或在沉默酝酿 许落嘉: 男人察觉到落嘉地反应,轻笑:你也喜欢这首歌。 这首歌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靠近落嘉的心脏,让他的胸口酝酿着暖意,慢慢地随着血管奔腾至全身的躯体,让他变得慵懒而暖洋洋的。 许落嘉点点头,坐正了一点身子,说:是的。这首歌对我很重要。 是跟傅司年在一起的印记。落嘉笑得很甜。 男人一边开着车,一边说:对。我因为工作原因,常常要接触很多很多音乐,下班的时候甚至都有点烦了。但是这首歌不会。 也许是因为车是封闭空间,将风霜与冷意全部阻挡在外面,这当中由铁皮包裹起来的内部十分温暖。 落嘉慢慢地搓着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大概是他就觉得表情太过于明显,旁边的男人正在开着车,目光落在前方,问:怎么了? 落嘉一愣,停止摩挲的动作,双手蜷缩起来,抿抿唇,最后要是鼓起勇气地问:您好,请问你可不可以借给我电话。我想打个电话。 可以,在这,你拿去吧。男人扫一眼中间的抽屉,说。 落嘉一边小声地说谢谢,一边去拿电话。拿到电话,要密码解锁。 对方正在开车,不方便伸手输密码,面容解锁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开车。 许落嘉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也知道这个电话不打也没什么关系,他可以自己去到发小家了。 -- 第33页 正要犹豫着,说要不还是算了。 密码,031959,没关系,输吧。男人直接说。 在这个年代,手机的私密性犹如阿喀琉斯之踵。落嘉有些吃惊,转头看了男人一眼,正好对上对方充满善意的双眼。 落嘉一愣,眼睛下意识笑得弯弯的,说:谢谢。 没事。男人顺手把音乐关了,问,打给家人么。 是。 他这么说也不算错。傅司年就是他的家人。如此温暖和宁静的词语用来形容他和傅司年的关系,让他感觉又害羞又高兴。 落嘉的眼神微微地发亮,有些紧张局促地摩挲着身上的大衣,很想很想打个电话给傅司年。 说一两句话也好。就是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拨通电话以后,落嘉把电话放到耳边,视线落在车窗外。窗外皆是茫茫然的大雪,山上的树全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毯,雪便连了天。 只有黑白色的世界,便不禁有些感伤。在这无望的雪里,好像什么都会被磨灭,成为一片如死水般的宁静。 落嘉仍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怎么的,心咚咚乱跳,有种很不安的预感。 不一会之后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落嘉讶然,然后笑笑。 也许雪已经漫布整个地球,洒满太空,在宇宙的每一处都游荡着,轻而易举地掩盖掉每一声微弱的呼唤。小行星从此也失去了唯一的应答。 没打通吗?男人无法忽视落嘉脸上失落的表情,轻轻地问。 落嘉的声音掩盖不住的颓丧,鼻音很重,哼唧了一声。 男人说:要不要再打一次。 也许是再也没有什么期盼了,落嘉点点头,像一个麻木的机器人,再一次输入傅司年的电话号码。 这次他没有放在耳边,视线落在拨号界面上。 界面不断地闪烁着,却始终无人接听。女机械音的声音其实仍能隐隐约约地听见。 落嘉仿佛自虐一般,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让那个无人接听的声音播放,像一句又一句残忍的诅咒。 可是最后,电话自动退回界面的时候,落嘉懵了一瞬间,像是失去最为珍贵的实物,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 三十秒以后,手机自动熄灭屏幕。倒映出许落嘉的面容,丢魂失魄,垂头丧气。 还是没听么。 落嘉沉默半晌,才点点头。 许落嘉看看外头的路,问:对不起,能麻烦您载我去个地方么,不会让你绕路的。 车最后在成成家别墅园区的大门前停下来,车没办法再开进去了。 落嘉在下车之前,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悉数捧着,递到男人面前,扬起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有这么多了。 他手掌心的那捧钱本来就皱巴巴的,再经过牛仔裤口袋的蹂|躏,更是不成样子。 可是真诚地捧着这些零钱,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你,谁也无法拒绝。 男人最后也是伸出手掌心,落嘉便把钱倒扣在他的手掌中,男人攥了满把的钱。 落嘉继续说,我知道还是不够的,你方便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吗,我请你吃饭。 男人报出一串数字。 落嘉重复两次,最终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现在除了爸爸妈妈和傅司年,他的心里又记住多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了。 落嘉与他说再见,除下身上的大衣,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副驾驶上,然后下车,准备离开了。 然而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被人拉住。 正是男人,他下车了,追着许落嘉的脚步,手里抱着那件羊毛大衣,塞到许落嘉的手里,说:你还是穿着走吧,你的外套全部都湿了。 落嘉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很快就不冷了。 那就当押金。男人说,他眼神认真了一些,丝毫看不出是在开玩笑,说,下次你请我吃饭的时候再还给我吧。 落嘉犹豫着,表情带着一些迷惑。 男人紧接着道:还是,你说请我吃饭,是骗我的?从这个门走进去,转头就把我忘记了。 落嘉赶紧说:不是不是。 那就拿着。有缘再见。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留下丝毫反悔的机会。 落嘉抱着满怀的大衣,看着男人渐渐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衣服,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往别墅门口的园区走。 身上穿着的军大衣其实仍然是湿的,本来就厚,沾了水以后就变得更重了。 落嘉朝着别墅区的保安亭走过去,轻轻地敲敲玻璃,呼出来的雾立马附在玻璃上,他赶紧用手袖子擦擦,想露出自己的脸。 这是个年轻些的保安小哥,面皮稚嫩,看着他。 落嘉趴在蜂窝状的窗口,对里面说:您好,能放我进去么。 同时手指还比划着,竖起两根手指,前后交错着做走路状,抬起手向前挪动,试图让保安小哥明白他的意思。 没料到,保安小哥摇摇头,明确拒绝了他。没有凭证,是不可以随便进去的。 -- 第34页 落嘉有些着急了,指着自己的脸,他认得这位保安小哥的,跟成成去遛狗的时候,这位小哥还跨过成成家的阿拉威风,不止一次。 保安小哥摆摆手,表情有点抱歉,依旧是用口型说着不行。 落嘉没办法了,保安小哥照规矩办事,也并没有什么错。还是不要为难人家。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用口型说,谢谢,然后站到一旁的小亭子边去,蹲下。想直接熬到天亮。 幸好,雪已经停了,天气是不太冷的。 落嘉站在避风口,穿上了那件驼色的长衣服,然后将军大衣湿的那一面朝里折叠起来,抱在怀里,捂着腹部。 从家里一路地走出来,风雪弥漫,已经被冷到麻木,如今稍微有了一些温暖,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才涌上来,不断地折磨着落嘉。 他的眉头皱起来,狠狠地按一把腹部,可是没有办法,这样做只会让他的绞痛更加剧烈,冷汗又渐渐冒出来了。 他蹲也蹲不住,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的,直接就坐下了,双臂抱着膝盖,长长地,疲惫地舒一口气。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湿,无力地贴在皮肤上,也没有力气拨开。 落嘉只能抱着膝盖,无望地看着马路外,试图看一些别的东西,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然而眼神逐渐发虚,偶尔痛得背部紧绷,肩膀一抽,而后浑身微微战栗。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迷糊中,目光里出现了那位保安小哥,他踩着雪走来,蹲下。 落嘉虚弱地抬起头,笑笑。 保安小哥说,你进去吧。我认得你。 落嘉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几秒钟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睁开眼睛,眼神中含着诚恳的神情。 谢谢。 快起来吧。保安小哥扶起他。 落嘉抱着军大衣,手搭在小亭子的边缘,用力一咬牙,使出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临走之前,落嘉再次对保安小哥说,谢谢。 小哥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快进去。 落嘉点点头,露出一个虚弱而坚强的笑,然后走进别墅园区的大门。 在他的身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簌簌地落下。 落嘉一脚一个脚印,呵着冷气,慢慢地朝着成成家走去。 幸好,成成家的别墅靠近外面,只要咬着牙走,很快就可以到。 雪打在脸上,粘着睫毛,轻轻一眨巴眼睛,雪就沿着脸颊滑落。脸上有些痒意。 这种如羽睫般温柔的感觉,让落嘉不由轻笑,他想起了傅司年,心脏便扑通扑通地在胸膛里胡乱跳。 落嘉伸手揉揉脸,指环碰到脸颊,有种金属的冷漠。 他并不在意,继续用指环贴着脸颊,想让它温暖一点。然后舒一口气,再拐过这个角,就是成成的家。 落嘉把脑袋贴在别墅大门上,能听得见里面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等了一会,风不知道吹过几轮,屋子里丝毫没听见动静。 落嘉再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令人绝望的寂静蔓延在空气当中。 落嘉皱眉,成成睡觉向来很轻,他来自己家睡觉,跟自己睡同一张床,半夜落嘉无意识翻个身,成成都要迷迷糊糊地说,干什么。 敲门这么久,都没有反应。太奇怪了。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落嘉已经直不起身子了,蹲在地上,手臂扬起来,吊在门铃上,半死不活地往下按着。 叮咚叮咚 还没没人开门。 最后落嘉终于放弃了。 太累了。一路地走,一路地无人应答。最终一个人停在风雪里。 落嘉疲惫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和寂寞像一团黑色的乌云笼罩在他的脑袋上,让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 最后,落嘉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埋在怀里,而后满脸湿漉漉地,泣不成声。 雪从栏杆外又飘进来,像幽灵一样缠着落嘉。 意识越来越模糊,落嘉觉得,自己風是要陨在这里了。心里还感到隐隐地愧疚,给成成添麻烦了。 不对,还有很多很多的遗憾。没有还掉的驼色大衣,没有好好感谢过的保安叔叔和小哥,没有能够抱一抱的父母,还有始终没有打通的电话,都被着无边的大雪静静抹去,再无踪迹。 傅司年的手机响了四次。 每一次,傅司年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没有接。 他知道这是谁打给他的。 第一次和第二次,他熄火,停车,车就在保安亭的正前方。 于是,许落嘉那种充满期盼,满心欢喜的表情映入他的眼里。很刺眼。 傅司年淡淡地点一支烟,半支着脑袋,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冷眼看着手机不断地震动。 无人接听。 于是,许落嘉的眼神里,希冀的闪光逐渐退却,抹上一层无法消弭的灰蒙。 这种被人吊着忽上忽下的蠢样让傅司年轻笑出声,于是便一路跟着他,欣赏着他的落魄的困窘。 第三次,第四次的手机再次响起,估计是又借到电话了。 打给他。 傅司年依旧没听,看着副驾驶上欲言又止的眼神,却没出口解释。 -- 第35页 妖娆0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他很想抢过傅司年的电话,问电话那边的人还好吗。 然而他始终不敢,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目光偶尔落在傅司年身上,偶尔盯着前面那辆车,就怕他拐去奇怪的地方,把那个孩子给卖了。 电话依旧在不断地振动。 依旧是两次。最后再也没有归于无寂。 不知怎么的,仿佛眼前出现了绝望的景象,拼命在悬崖边挣扎的人,他绝望,无力,微弱地呼救,得到的只有冷眼旁观。最后,那个人再也坚持不住,松开手,永远地坠了无边的深渊。 妖娆0坐正了一点,感觉到一片胆寒。 最后,傅司年跟着那辆车,来到另一个别墅区前面。他们理所应当地被拦住,可是傅司年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卡,保安很快地放行。 他们悄悄地跟在那个男生身后。 下了车才知道,天气冷得如此瘆人,细碎的雪扑在脸上,冻得令人牙齿发颤。 那个年轻的男生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最后好像是坚持不住了,捂着肚子,痛苦地跪在地上,似乎是喘了一会,改跪为坐,抱着膝盖,浑身缩成一团,躲在栏杆下,不动了。 妖娆0想走过去,傅司年却拍拍他的屁|股。 傅司年冷声道:看够了。走吧。 可是 我走了。傅司年毫不留情。 妖娆0回头看看那个男生,又追着傅司年的离开的背影,没办法,只好一咬牙,跟着傅司年走了。 两个人走在寂静的路上,现在仍然是半夜,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万籁静寂,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妖娆0哈出一口白雾,忍了半天,没忍住,小声问,为什么 傅司年没有回答。 妖娆0以为得不到回答了,甚至还会被凶。 可是,静了一会,便听见傅司年轻笑一声,低沉的音质在夜里显得十分有磁性,好玩。 什么妖娆0有些吃惊。 好玩。傅司年说,你不觉得他的表情,像一个暴风雪里迷路的羊吗。 你怎么 妖娆0没有说出口,改口说,没事了。 他有种愤怒,不明白傅司年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有心情开玩笑,温度过低,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也被傅司年的疯戾所震惊,他听过圈里的人传过,傅司年很好,一张脸长得绝了,身材好,活好,有大把钱,唯一是个直男,性格有点冷。 如今看来,他不是冷漠,而是恶劣。 傅司年彻底的冷酷,凉薄和无情。 他因为在医院看到了人的残酷,气不顺,便有样学样,将这种冷漠肆意撒给别人。许落嘉成为他的出气口。 如此漫长又波折的一夜,落嘉遇见过许多许多的温暖的善意,唯一的恶意,唯一的见死不救,就是来自于傅司年。 来自于这样一个人,靠着想要对他说我爱你的信念才熬完这条长路,无人依靠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他的轻笑,他的承诺,她的温柔,是他说的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也是许落嘉宣之于口的家人。 可是,傅司年将这一切全然辜负了。 第19章 落嘉在成成家的门口前睡了一夜。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落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边有东西在拱着自己,热乎乎的,赤哈赤哈地喘着气。 他的眼皮眨了眨,阳光刺得眼睛很难受,可是迷蒙中,好像看到自己前面围了一大堆人。 落嘉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就看见自己怀里贴着一只大狗,是一条健壮勇猛的狼狗,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背心。 再映入眼帘的是爸爸妈妈,妈妈捂着嘴巴在哭,眼睛已经哭肿了,一夜过去,已经憔悴了许多许多。 妈妈落嘉嘴唇嗫嚅,声音一片嘶哑,他想站起来。 许母再也克制不住,走上来抱着许落嘉,一边哭一边锤着他的背,哭腔隐忍:宝宝你怎么这么听话,你爸让你走,你就真的走。 落嘉拍着妈妈的背,他其实也很难受,一夜的风霜折磨,见到父母的时候,委屈便铺天盖地地袭来,眼眶不住湿润。 许父走上来,抱了一下夫人和儿子,说,好了,先回去再说吧。 见人都找到了,也没什么要急救的地方,众人就地解散。 一家三口坐一辆车回去。 车开回家,佣人阿姨和管家叔叔全部围在门口,看见落嘉平安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落嘉拎着那些纸袋子,默默地跟在爸爸妈妈后面,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了。低着头,讷讷对他们说,早上好。 佣人阿姨们悉数笑开,说:小嘉早上好,我们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全然不提昨晚那场争吵。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落嘉在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又请家庭医生来看,掀起裤子,才发现膝盖上全部是青紫,一块一块地斑痕,触目惊心。 许母一看,又要忍不住伤心了,拍一巴掌落嘉的肩膀,望向他。 -- 第36页 落嘉笑笑,昂起脑袋,对妈妈说,没事的。 上完药以后,妈妈让落嘉好好休息,别的事情可以再谈。 落嘉表现得十分乖顺,仿佛他是从前的那个听话,懂事的许落嘉。 然而等房间里的人一走,落嘉就拿出自己的手机,没有犹豫,拨打傅司年的电话。 落嘉心里想着,傅司年不接电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许他从来不接陌生人的电话,也许是因为在睡觉。 电话拨号,按下通话键,不再放到耳边,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期待下面的界面可以出现0:00。 那是电话接通,开始记时的标志。 然而,他的期望再次落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落嘉很快地挂断。放下手机,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 告诉自己,不一样的,跟高中是不一样的。那种苦涩,看不到未来,只能悄悄地追寻他的身影的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未来充满幸运和甜蜜。 落嘉给傅司年发了一个微信,说:我打了很多个电话给你,昨晚跟父母吵架了,我还在外面走了一夜 打着打着,落嘉又全部删除,手机哒哒哒地响。 不一会,又输入:司年,跟爸爸妈妈说了我要结婚的事情,他们不同意,我虽然很害怕,但是会争取他们的同意的。 删掉。 最后,犹豫半晌,发出去三个字。 早上好。 发完微信以后,落嘉把抱着手机,想等回复。可是实在是太累了,等着等着,就渐渐地睡着了。 第一次,第二次没接电话,傅司年是故意的。 第三次,许落嘉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他,仍是无人接听。然而这次傅司年并非有心。 而是因为他在忙。 于是,手机在地板上震动了半晌,也无人理会,终究还是徒劳。 最后,手机停止了震动,手机页面熄灭掉,像一颗破碎,而再也不会蓬勃点燃的心脏。 第20章 翌日,吃完早餐以后,妈妈对许落嘉说,小嘉,你来一下书房。 落嘉心里一沉,有些不安地搅动碗里最后一点粥。 从前爸爸妈妈要进行家庭会议,也总是在吃完早餐以后进行。落嘉猜到今天吃完早餐以后,也要面对会议,所以尽量把早餐时间拖延久一点。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既想与傅司年成为结婚,也不想忤逆爸爸妈妈。 所以这顿早餐吃了很久,吃到最后,粥已经搅不动了,结成一块一块的,像脱落的旧墙灰,凝在碗的边缘。 落嘉放下瓷勺子,深呼吸一口气,从餐椅上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楼梯前,仰头看,书房就在视线的尽头处,背阳的一个房间。 驻足一会,落嘉忽然转回房间,从抽屉里抽出那本日记本,迅速翻开,面无表情地将其中的几页撕下来,折好,放进衣兜里。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走向书房,脸上的表情带着忐忑,迷惘,以及藏在深处的,无法撼动的坚忍。 拧下把手,打开书房的门,落嘉走进去,轻轻地喊了一声。来了。 然后自觉地坐到那把单独的椅子上去。 椅子是黑色的,软座,上面放着一个怪兽的枕头,在这间肃穆而沉寂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特别。 落嘉坐在椅子上,像从小到大那样,将怪兽枕头抱在怀里,静静地望向爸爸妈妈。像一个等待审判来临的犯人。 妈妈放下手里的书,坐在对面,口吻随意轻柔说,小嘉昨晚休息得好吗。 落嘉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昨天睡了一天。 那就好。下次不要再一个人跑出去了,你爸爸都快急疯了。许母用手肘撞了一下许父的背,是吧? 许父面无表情,点点头。 然后,许母继续说,那,那那件事你还坚持吗?还是要那样做吗?尽管爸爸妈妈激烈反对也好。 落嘉迎着父母恳切的目光,然后,缓慢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柔和的倔强。 许母正想开口。 落嘉从黑色的椅子上站起来,说,妈妈,看看这个吧。 然后许落嘉从衣兜里拿出那几页纸,摊开,展平,给爸爸妈妈看。 落嘉觉得很羞耻,很惭愧,要把自己藏匿许久的情感这样清晰地剖开给爸爸妈妈看。等待的时候,他的手指轻轻地覆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像是在汲取勇气和信念。 他并不后悔撕下那几页给爸爸妈妈看,因为再也没有语言能够表达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执着等候。而日记是岁月的印记。 看完那本日记本以后,许父轻轻地将它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落嘉,目光复杂。 许落嘉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手指攥动两下。 许母已经背对着落嘉,抱着手,书房里偶尔传来鼻子抽动的声音,那是许母在流眼泪。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以后,许父抱抱他的老婆,对儿子说:小嘉,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让我和你妈妈再想想。 落嘉点点头,温和地笑,拿上那几页轻飘飘的纸,轻轻地说:对不起,爸爸妈妈。 -- 第37页 对不起,我在本该一心念书的时光里生出多余的情感,像废弃院子外爬了满墙的绿藤蔓,狰狞恐怖。 对不起,我选了一条孤独的路,辜负了期待,最终一个人走在寂寞的雪夜里也是咎由自取。 对不起。 自从那次书房开会以后,爸爸妈妈不再提起这件事。 落嘉的内心惶恐不安,可是又不愿意破坏这平静如水的氛围,只好一日一日地这么拖着。 拖到四月份,落嘉要回学校了。 傅司年在微信上问他:许落嘉,你是不是要开学了,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领证。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领证的时间定好在两周后。 在餐桌上,落嘉忽然叫了一声,爸爸,妈妈。 许家父都停下筷子,看着他。 落嘉长长地输一口气,将筷子端端正正地摆好,静静地看着父母的脸,说:我准备跟傅司年去领证了,想在开学之前搞好。 许母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她嘴唇张开,又合上,几番来回,最后竟是喉咙一咽,什么也不说了。 落嘉说:妈妈,你可以骂我的。不开心要说出来,憋着容易生病。 许母把筷子撂下,说:妈妈吃饱了,小嘉慢慢吃吧。 落嘉垂着头,没说话。像个拆家以后低头认错的小狗。 接着,许父也不吃了,也没骂落嘉,随着许母的步伐,回房间了。 只剩落嘉一个人在餐厅坐着,他很久都没有动作,呆呆地看着剩下的碗筷。 翌日,落嘉起得很早。 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傅司年的车停在门外。 正单手搭在床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某处,身上穿着一件优雅而立体的衬衫,手肘处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头发全部都梳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俊的眉眼。 双目对视,呼吸便忍不住一窒。 落嘉从起床就一直晕晕乎乎的,直到那本红色的证真的拿到手里了,晕得更加厉害了,忍不住偷偷地眯起眼睛笑,像个偷喝酸奶的小猫。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傅司年也会眼睛带笑看着他,伸手捏捏他的脸。 落嘉于是就更晕乎了。 可是这种心情在回家以后就戛然而止了。落嘉的笑淡了很多,爸爸妈妈的反对始终让他觉得很难过很愧疚。 落嘉走进家里,就看见餐桌上放着一张银行卡,正是自己平时用的那一张,旁边还留着一张字条,给小嘉。 落嘉刚把银行卡拿起来,就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 爸爸正好下楼。 爸爸。落嘉轻轻地喊道。 领完了?许父问。 是,爸爸要看看吗。 不了,自己收着吧。 好。落嘉又把文件袋塞回去,乖乖地垂手站在一旁,因为他总觉地爸爸还有话要说。 只是爸爸一直在喝水,也没理他。 落嘉只好说,妈妈呢。 在房间,今天估计都不会出房门了。 那我做点吃的给妈妈。落嘉说。 放着吧。许父说。等到又翻过一页报纸,他才问,卡拿好了? 拿了。 拿好,里面八千多万,傅家也不会看上你这点小钱,自己拿着,有什么事情就用,不够了就告诉爸爸妈妈。 许父很高,大概一米八几左右,比落嘉高一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好一会,他才叹一口气,说:都长这么大了啊。半晌,他又说,你长大了,爸爸妈妈也要老了,不知道还能护你到几时。 落嘉鼻头一酸,眼神慌张地看着爸爸,说:怎么会呢,你们一点都不老,真的。 小嘉。许父拍拍落嘉的肩膀,说,后悔了就回家吧,我们只在乎你幸福与否,旁的都不重要。只要爸爸妈妈还在,就一定会在家等着你。 许落嘉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内疚和自责像一根根尖锐的镇,一次又一次地扎着他的心。 这种愧疚感就一直缠绕在许落嘉的心头,他在心里发誓,自己选择的路,无论结局如意与否,都要自己一个人走完,不要再拖累父母。 领完证以后,婚礼的事情又提上日程。 可是最后,落嘉和傅司年决定旅行结婚,不办婚礼。 傅司年的身份始终不是很方便,而且他拍戏的工作太忙了。落嘉也觉得,父母始终不愿意他和傅司年在一起,如果要举办婚礼,在婚礼上要他们强颜欢笑,也太为难他们了。 新房还在装修,两个人暂时住在傅司年的酒店公寓里。 周围堆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大捆旅游杂志。 送杂志的是个留着胡子的老油条,看落嘉面相软,好欺负,就直接把杂志放下就走。 落嘉没办法,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搬,现在手指上还留着一条一条的红痕,小臂处动一动还会痛,肩膀更是酸痛。 但是落嘉的心依旧飞得高高的,能跟傅司年出去旅游,这点苦累根本不算什么。 -- 第38页 落嘉翻着旅行杂志,温和又怡然地问傅司年,你想去哪里呀。 傅司年一边玩打火机一边看剧本,头也不抬,说:哪里都行。 霓虹好不好,还是墨西哥,北欧,还是印度洋附近的国家。 等了一会,傅司年也没回答,落嘉推推他的肩膀。 傅司年这才抬起头,抱着许落嘉,说:哪里都可以。我看剧本需要状态,乖,你安静一点好不好。 落嘉顿了两秒钟,一下子从怀抱里跳开,急忙抱起茶几上的所有杂志,脸红轻声说:那我出去好了。你要加油。尾音微微上翘,显得很可爱。 傅司年也笑,对他点点头。 等到许落嘉出去以后,傅司年拿电话,拨通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结婚手续已经办好了,你开始吧。接下来的这几周我都有空,你核实细节打电话给我。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出什么旅行,结婚,太太,计划之类的词语。 傅司年面无表情,冷声说:那个不重要。而且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不去就好了。 这种浪费时间的把戏,我没空陪他闹。 那头落嘉依旧满心欢喜地制定旅行计划,把所有杂志都看了一次,分类撕下,打上标记,又上网搜索,还翻了傅司年地社交帐号,看傅司年喜欢去什么样的地方。 最后才做了一个决定。去海岛。他问傅司年的意见,傅司年笑着,轻轻地亲了一下他,说,好,小嘉喜欢,我就喜欢。 第21章 明明说好一起结婚旅行,可是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拎着行李,站在机场大厅。 临时有个电影要忙,这个电影对我来说很重要。傅司年说。 落嘉觉得有些错愕,站在广阔洁白的机场中央,机场广播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前方有人不舍地拥抱告别,有人手挽着手,充满期待地登向下一段旅程。 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方向,步履不停,行色匆匆。 可是这些都与许落嘉无关。 他形影单只,孤身一人,身边放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紧紧地握着电话,语调有点低落: 真的不可以吗,去三天,两天不,一天也行啊。 傅司年温柔地拒绝了他。 落嘉不出声了,只能仰起头,上方的登机屏幕不断闪烁,变幻着信息。可是那些信息此刻都如扭曲的蚂蚁,钻进视网膜里,让人头晕目眩。 他失落地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行李箱的拉杆,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落嘉捏着电话,仰起头,抿了一下嘴唇,眼神望着远方,好一会,才笑笑,说: 没关系,你忙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我从机场回去,下次等你有空我们再一起。 不了。电话那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别扫兴。乖,我还要忙,先挂了。 没等许落嘉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通话中断的声音。 落嘉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懵然,愣愣地看着手机页面。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旅行结婚吗。旅行就是婚礼啊。 婚礼,婚礼,两个人在一起的才叫婚礼,只有一个人,是寂寞的独角戏。 落嘉拉着行李箱,在座位上坐了一会,眼神失落,凝着一团灰色的阴霾。周围的行李箱轮滚动声音,机场播报声,乘客交谈的声音都渐渐远去。 不一会,手机叮咚一声,有新信息的提醒。 落嘉眼神一动,期待着什么,迅速翻过手机打开,然而是银行账户的信息,显示账户余额多了两百万。 几秒钟之后,微信又弹出新信息,是傅司年的消息:让助理给你划了一点钱,你自己好好玩。一路平安。 落嘉愣愣地,在手机上回复:好。 而后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在机场的大屏幕前,看着世界各地的城市,却没有自己的终点。 最后,不知道站了多久,落嘉终于想通了,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涌入人潮,去给自己改签,开始这段一个人的结婚旅行。 第一站是乐队的朝圣之地。 落嘉曾经在这首歌里真正遇见了傅司年,这首歌是他们所有缘分的开端。所以那里是落嘉旅行的第一站。 那个城市非常安静,气候是典型的温带气候,不冷不热,连白鸟飞过也很寂静。可是就是在如此一个平静的城市里,诞生了世界上最伟大之一的摇滚乐队,就像在枯寂冷淡的旷野里长出一株艳丽妖冶的花朵。 落嘉蹲在那个小小的唱片店里找乐队的签名专辑,蹲得腿都麻了,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傅司年。 高中的时候他也很冷漠,像一座无法消融的冰山,可是他也拥有着骨子里的疯狂炽热,站在拥挤的酒吧里高声唱着摇滚。 落嘉的手指在一张张唱片里划过,五十平米的店,上千张专辑,落嘉从天亮找到天黑,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想要的那张唱片。 落嘉借了一个刻录机,将那张唱片的内容复制到另一张可擦写的光盘里面,然后开摄像机,录了一段在日本的视频。 -- 第39页 落嘉站在摄像机面前,有点害羞,不怎么敢直视镜头,扬着腼腆又可爱的微笑,说: 傅司年同学你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学许落嘉,我很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这是很多年前我就想对你说的话。司年,你好,我是你的新婚妻子许落嘉,我爱你,会一直爱你。这是我现在想对你说的话。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幸福快乐。想你,爱你。 落嘉说完,终于敢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双眸中仿佛闪着万千星辰,一想起傅司年,他就会抑制不住地微笑和快乐。 拍完视频以后,落嘉把原光盘的内容和自己新拍摄的视频存入一张新的光碟。 这是他送给傅司年的第一个礼物。 每一站,每一程,都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过往,于是这场旅行就不再是他孤身一人, 落嘉在离开日本之前,把光碟寄回国内,地址填的是他正在拍戏的剧组。 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在微信收到回复。 一个字也没有。石沉大海。 落嘉收起手机,想,剧组可能真的太忙了。 第二站是意大利。他在米兰找了一个顶级的厨师,花了很多很多钱,才求得他教自己做意大利菜。 自己就在米兰市中心找了一个地方租房子,在米兰大概住了两周,每天就跟那个厨师做菜。 他们两个自从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重逢,就是在一个意大利餐厅,所以意大利菜是第二个礼物,等到结婚纪念日那天就亲手做给傅司年吃。 落嘉偶尔也会打电话给傅司年,可是助理一直说他在忙,很少能接电话。时差也对不上。 就算有时候接电话了,也只能得到一句匆匆的晚安。 然而落嘉得到一句晚安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他要好好学,认真学,即使满手都是刀伤,手臂被烫的满是水泡也没关系。 为了傅司年,一切都是值得的。许落嘉甘之如饴。 第三站是美国的唐人街。 落嘉从朋友处打听到,在唐人街有一个师傅,F省人,是木雕的大师,他的木雕工艺品在市面上能拍出七位数的价格。 只是脾气很不好,什么人也不给脸。 落嘉在经历被泼水,被拿扫把打,被用奇怪的方言教训,被要求亲手擦干净木雕点里每一寸地板缝以后,才得到这个师傅的允许,请求他雕了一个半人高的摇滚小猫。 在把木雕小猫打包邮寄以后,落嘉准备离开美国。 这一看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傅司年仍然联系不上,可是落嘉丝毫没有感觉到泄气,能送傅司年礼物,他觉得无限地快乐和感恩。 第四站是苏格兰,在那里参加了一个威士忌私人收藏家的展览,并且花钱买到了一瓶古老的威士忌。 第五站是阿根廷的伊瓜苏大瀑布,他一个人站在瀑布下面,想打视频给傅司年。 他仍然是没有接。 独自在全球旅行这么久,落嘉终于感觉到有一丝落寞了,眼眶有些湿润,嘴角的笑带着一点苦涩。 尽管如此,落嘉依旧只是打了视频,没接就算了,不要打扰司年的工作。 最后,落嘉默默买了两张明信片,贴好邮票,投入邮筒的前一秒,顿了片刻,还是掏出笔,在明信片上留言: 很想你。我一个人站在瀑布前面的时候,真的很想你。有空的话多对我说几句晚安吧。 写完以后,落嘉盖起笔,将明信片投进邮筒里。 明信片轻飘飘地落下,却承载着许落嘉一腔无法言喻的思念和爱意。落嘉轻轻地笑了,笑得很满足。 第六站是一个设计师的家乡。落嘉给他看了自己的戒指,那个设计师才恍然大悟。 最后,落嘉跟设计师一起,设计了一对吊坠。收到吊坠的时候,落嘉还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要求太多,给设计师造了很多麻烦。 设计师一脸笑意,摆摆手,意思是没关系,他很高兴。 落嘉也很高兴,翻开吊坠的背侧,上面刻着英文,FQforever。 很庸俗。 可是有什么关系,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庸俗的浪漫。 最后一站,是圣彼得大教堂。 在那里,落嘉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闭上双眼,夕阳的余光打在打的脸上,勾勒着落嘉柔和的脸庞,在金黄色的余晖里,他简单而虔诚地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他和傅司年能够长长久久,永远平安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落嘉不知道,用心准备的所有礼物和心意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仿若他和傅司年的以后。甚至就连一个虔诚美好的祝愿,在未来也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锥心孽缘。 所有的真心都是错付,所有的真情都成了惘然,最后如流沙消逝,过眼云烟,终于也都寻不见了。 等到回国时候,落嘉看看时间,自己已经在国外转了将近一年。 飞机落地以后,许落嘉去拿行李。一路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厅,瞳孔忽然放大了几分。 对面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一般是大牌广告轮番跳跃,这次竟然在挂的是电影海报。 许落嘉是傅司年的脑残粉,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傅司年的每一张海报物料,这一张从来没见过,而且十分惊艳。 -- 第40页 许落嘉忍不住走近了一点,仰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那张海报是傅司年的新电影,整体是黑白灰的色彩,电影的名字呈竖排错落摆布,傅司年的侧脸呈现在海报的下方,一双眼睛看着镜头,眼神疯邪,发型凌乱,有种令人屏住呼吸的恐怖。 落嘉急忙打开微博搜索,发现电影正在上映,傅司年是主演,有最大的空间给他发挥出自己的天赋和才华。 他俨然是一颗耀眼的星星,正徐徐升起,夺目璀璨,甚至剑指影坛史上最年轻的五金影帝。 落嘉的心脏猛烈地振动几下,没有犹豫,拉起行李箱快步跑出机场,选了机场最近的一家电影院,买了傅司年的电影票。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许落嘉才拖着行李箱走出来,表情仍然是恍惚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电影里的每一帧画面,每一句台词,每一寸光影,都是极致的震撼和唯美。 站在电影院前吹了好一会冷风,落嘉才回过神,这会已经是半夜了,可是他仍然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傅司年,抱抱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也许要说到天亮也说不完。 落嘉直到傅司年的剧组地址,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的出租车才打到车,然后又颠簸了两个小时,才到影视城。 下车的时候,落嘉感觉自己累到魂都掉没了,下车的时候还是摇摇晃晃的,可是一想到马上能见到傅司年,能跟他说话。 许落嘉拉着行李箱的手又充满了力气,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眼睛里仿佛亮着星星,满是期待的喜悦,嘴巴里甚至轻轻地哼起了歌。 通过傅司年的小助理,他拿到傅司年房间的门卡,轻轻地滴一声,房门就开了。 第22章 站了一会,房间里忽然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傅司年。 落嘉一与傅司年双目对视,许落嘉的瞬间眼睛变得很亮,脸上就闪着兴奋的光,整个人都鲜活了。 傅司年对着落嘉温柔一笑,还挂着那么点恰到好处的惊喜,低声说,你回来了。 落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电影票,一张张地叠好,捧到傅司年的面前,笑着说:我去看你的电影了。 傅司年低头扫一眼票根,随即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拨开许落嘉的手,从小冰箱里掏出一瓶饮料,坐在床上,拧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口,才说:这么晚? 不晚,我没赶上首映,太可惜了。许落嘉认真地看着傅司年,想了想,他又说,但是以后我不会错过的,你的每一场电影,我都会赶首映。 落嘉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坐在上方的傅司年,语调诚恳而坚定,道:傅司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演员的。 傅司年这才轻笑出声,拿冰饮料去贴许落嘉的脸,说,我本来就是啊。 许落嘉被冰得一缩,发出笑声,仿佛想起什么,又哒哒哒地去翻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递到傅司年的眼前,说:这是我带回来的礼物。 落嘉仍然在笑,像个兴奋地给玩伴展示玩具的小孩子。 盒子打开,是个一个吊坠,银色的吊坠躺在墨绿色的绒布上,显得色调柔和,典雅别致。 许落嘉拿起吊坠,用手指拎起来,吊坠就在空气里微微摇晃,他说:这个吊坠我做得很小很小,不会形象你工作的,你可以经常戴着他。我知道你不方便戴戒指,这个也可以,你要试试吗? 许落嘉撑着下巴,蹲在地上,眼睛因为甜蜜和快乐笑得弯弯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眼睛里的光芒照映得更为动人,眼底的神色清澈如水,一眼就能看到底,那是充满希冀和幸福的光芒。 可是,傅司年依旧挺直着背坐在床上,居高临下,不为所动,只是头略微低下。在旁人看来,那就像是个敷衍的国王。 他随手接过吊坠,将他放回盒子里,语调温柔,说:我不方便戴,拍戏容易弄掉。你以后也不用做这些,我不需要。 落嘉的笑容垮了一些,手指不安的绞着,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感到一阵愧疚和抱歉,急忙从地上站起来,紧张地说:对不起,好像给你添麻烦了我下次不这样了,肯定跟你商量。 没事。傅司年笑笑。 安静了一会,傅司年忽然说:你要不回去吧,在剧组我没办法照顾你。 好,对不起啊。许落嘉依旧介怀吊坠的事情,说: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下次我做什么都会问过你的。那我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走。 不,现在就走。我给你叫司机。傅司年说着,拿出电话。 现在就走吗?落嘉问。 我待会还有戏,不习惯有人在旁边看我拍戏。傅司年说,你呆在房间里我也不放心,现在走吧。 落嘉虽然感到十分不舍,将近一年没见了,很想很想他。 可是,喜欢一个人,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得对方不愉快。落嘉不愿意给傅司年添一点点麻烦。 而且已经见过面了,应该感觉到庆幸和满足。 -- 第41页 还是先回去吧。 落嘉弯下腰打算拿行李,背上忽然感觉到一阵酸痛那是因为坐了很久飞机,一下车又赶去看电影,再加上折腾了很久才到影视城的。已经将近两天一直处于辛苦的旅途中,没有好好休息过。 落嘉叹了一口气,咬着牙去收拾行李,手脚加快速度。 傅司年问:你在B市有房子么? 落嘉一愣,问:我们,我们不是结婚了吗。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秒钟。 傅司年想起来,许落嘉去旅行之前的确是在商量装修婚房来着。 算了。我给你找个房子吧。傅司年说。 没过多久,司机就来了,车就停在影视城的门口。 许落嘉搬起行李,走的时候还黏黏糊糊地,那句你送送我吧挂在嘴边,却总是不好意思开口,目光悄悄地瞥向傅司年。 不过傅司年好像真的很忙,跟他并肩走的时候,一直低头看手机。 最后走到酒店门口,两个人方向相反,再也不能并肩而行了。 落嘉依依不舍,想好好地说一句再见。 却不料,傅司年跟他说完注意安全以后,干净利落,头也不回。 那一句再见也没说出口。 落嘉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原地,凝视着傅司年的背影,慢慢地模糊,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这一路,傅司年从来没有回过头。 落嘉心里感觉到有些失落,手随意地插进口袋里,指尖摸到很多张电影票。 他掏出那些电影票,摊开展平,眉间的惆怅烟消云散,心里忽然就感觉到平静了许多。 傅司年本来就是一个很热爱电影戏剧的人,他全神贯注于此,并且在此间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他天赋异禀,专注,虔诚,刻苦,在大银屏上尽情挥洒着他的才华和执着,在影坛崭露头角,势如破竹。 自己作为家人,应该全力支持傅司年的工作。 落嘉的神情变得柔和,掏出手机,在微信上给傅司年发:加油。 然后一个人扛着行李,按着司机的指示往前走。 他曾经在影视城迷过路,这次傅司年不会等他,他只能自己走。 一路跌跌撞撞地,绕了很久,才见到司机。 等到在车上安顿好以后,许落嘉才彻底地喘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车上,闭上双眼。 再折腾回市里,估计要天亮了,明天又跟导师约好了见面。 落嘉痛苦地揉揉额角,背上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力,幻想着要是今晚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落嘉实在是太累了,就算是在车上,颠簸无比,还有难闻的香氛味道,他只能能将就着睡。 正要迷迷糊糊地睡觉,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等到车开了很远,他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傅司年,在国外寄回来的那些礼物怎么样了,喜不喜欢。 落嘉难受地睁开眼,正向掏出手机,然而想了想,又放下手机。重新闭上双眼,打算睡觉。 那是很珍贵的东西,还是留着见面再问吧。 第23章 本来落嘉想等到见面再问那些礼物,结果完全没有时间见面。 傅司年常年呆在剧组,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了,也只是匆匆地睡一晚上,第二天凌晨就去赶飞机。 而那会正是许落嘉下班不久,刚进入睡眠的时候。 落嘉也开始忙,大学毕业以后,他进了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每天就是跟甲方死磕,在老板手底下艰难求生,通宵达旦地画图。 偶尔天亮了才回家,看着黎明的那一道光,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30岁。 在赶图赶到要崩溃的时候,许落嘉总是会趴在工位上,打开跟傅司年的聊天对话框,手指哒哒哒地敲字。 吃饭了吗。 在做什么呀。 你开心吗,还是有点累。 我有点累,因为方案没通过,要重新开会。不过我会加油的! 旁边的向日葵开了,给你看看, 虽然傅司年其实很少回复,往往都是半夜了才回复了一句晚安。有时候甚至不回。 但是落嘉一点都不介意,忙起来完全不看手机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有时候也会这样。 而且发完消息以后,落嘉感觉肩膀松了很多,因为有人愿意听他说说话了。 在熬过痛苦的一段新人期以后,落嘉终于空闲了一点点,不用每个周末都加班了。 反正周末也是闲着没事做,落嘉有傅司年助理的联系方式,软磨硬泡,死皮赖脸,才求得他告诉自己傅司年在哪个剧组拍戏。 离得近的就直接开车去好了。 离得远的,落嘉周五晚上六点钟一下班就回家收拾行李,然后打车去机场,再值机。 半夜的航班总是很冷,也没有毯子。而且他为了赶飞机,通常都不能好好地吃饭,有时候肚子痛得实在没办法了,就吃点药,冒着满头冷汗,生生地扛过去。 最后大约在半夜上飞机,也不能好好休息,飞机的座位很窄,连腿都伸不直。 尽管很辛苦,可是许落嘉每次还是会坐这一趟航班。 -- 第42页 不是没有钱。 只是,周六再出发的话,又少了一天看傅司年的时间。一想到这,许落嘉就不会觉得自己是辛苦的。 就算是半夜到也没关系,没有人来接机也没关系,他已经偷偷来过很多次影视城,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再也不会迷路。 但是他不会跟傅司年见面,微信上也不会说他来到他在的城市。 因为他记得傅司年说过,他拍戏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他,不喜欢有人给他添麻烦。 所以他每次就离人群远远地,躲在车上,也不开车顶的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傅司年工作。有时候一坐能坐一整天。 傅司年忙了多久,他就在车上坐了多久,拼命忍着,不要出现在司年的面前。 那是许落嘉觉得最幸福,最平静的时刻。没有人打扰他,他可以完全沉浸在名为傅司年的世界里。 他进事务所的时间并不长,然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产生了一种职业倦怠。 可是看着傅司年,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对戏,跟坐在小马扎上的导演沟通,有时候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翻台词,等到他正式开始演的时候,那是落嘉最为动容的时候。 隔着那么远,完全听不见傅司年说台词的声音,可是就那样看着他的表情,动作,落嘉有时候竟然能默默地流眼泪被戏中的氛围所感染得。 傅司年是一个顶级的演员,永远不会对他的职业感到倦怠,刻苦,执着,认真,专注。 每次偷偷看完傅司年,他都觉得既骄傲又心疼。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爱他,牵挂他,在微信上让他拍戏注意安全。 但是微信还没回,如果许落嘉向上翻,他会发现,全都是绿色的页面。 周日午夜三点多左右,许落嘉的飞机降落在B市的机场,尽管再过几个小时又要去上班,可是他觉得甘之如饴。 一切都值得。 再过几周就是结婚纪念日。 今天难得下班早,落嘉看看时间,犹豫了一会,还是打电话给傅司年。 谢天谢地,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傅司年的声音,低沉冷感,仿佛就在耳边低语,许落嘉。 忙吗?落嘉问。 有点。傅司年淡淡道。 落嘉紧张起来,身体站直了一点,说:司年,再过几周就是结婚纪念日了,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行了。我想见见你。 落嘉的尾音有点垂下去,有点像被雨淋湿的小猫在呜咽。 傅司年静了两秒钟,说:可以。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你什么时候来,我跟剧组请假。两个小时吃饭还是可以的。 许落嘉高兴得蹦跶了一下,紧紧地捏着电话,说:真的吗?!我,我看什么时候可以,请到假我立刻告诉你,我一定会去的,绝对绝对绝对不会骗人。 傅司年在电话那头轻声哼笑,说:很高兴? 许落嘉点点头,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里闪着点点星光。可是一想到傅司年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又对着电话说,对!能看见你,很高兴。最高兴的一天! 傅司年又笑了一下,是那种从喉咙间溢出的笑意。 落嘉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聊一会,傅司年说他要忙了。 落嘉没办法,只好不舍地挂电话,临了还小声地对电话那头说,想你,爱你。 电话挂断以后,落嘉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跟傅司年见面,他的心思立马活络起来,他之前去旅游,向一个意大利厨师学了很久的意大利菜,可是都没有机会好好地做一次给傅司年吃。现在正好。 于是,落嘉把刘海扎起来,拿出不要命的劲头,拼命地干活,其中无数次感觉自己在死亡边缘不说,因为过度疲劳进了两次医院不说,终于提前一个月结束掉项目。 等到彻底完工那天,落嘉瘫倒在工位上,手都在抖,不断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如释重负地笑笑。 落嘉从工位上爬起来,差点给老板跪下,才求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请到假以后,他回家收拾了行李,然后立刻飞到傅司年拍戏的城市。 四个小时以后,飞机降落。 许落嘉依旧在微信告诉傅司年,说他下飞机了。 过了大约四五个小时,傅司年才回复,三天后见。 三天后就是纪念日。 落嘉在影视城附近租了一个公寓式酒店,带厨房的那种,然后等了两天左右,从各地订购的厨房家电和食材陆续送到公寓。 直到最后一天,菜谱才彻底决定好,是意大利烩饭,配有烤小牛腿肉,迷迭香煎鸡胸,再加上奶油浓汤,最后还要有大冰淇淋。 意大利烩饭要用一种特殊的米,arborio米的短粒淀粉制成,先在锅中无盐黄油和蔬菜橄榄油,再洒下鲜切的洋葱,烹煮一段时间,等到洋葱变得半透明以后,再加入米,搅拌一会,再下白兰地酒,鸡汤等等,这其中要不断地搅拌 ,让米粒充分地吸收他们的香气。 煮了大概半小时以后,锅里就会呈现一种奶油质地,闻起来非常香甜,呈现出淡淡的金黄色。 烤小牛腿肉还算简单,最难的是迷迭香煎鸡胸肉。 -- 第43页 落嘉在处理鸡胸肉的时候还挂念着傅司年,不小心刀斜了一下,手一抖,正好切在大拇指指肉,顿时,豆大点血珠迅速往外冒,一滴一滴地滴在厨房地板上。 落嘉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后背发凉,拿纸巾包着手指,结果没想到,纸巾很快就被染湿一大片,血还在流。 他没办法,只好咬牙忍着,去打电话给前台。 等到处理好伤口以后,意大利烩饭因为放太久,都粘糊了,他全部倒掉,又重新做。 天色慢慢地暗淡下来,落嘉在厨房忙了将近一天,已经做好了意大利烩饭,烤小牛腿肉也可以出炉了,迷迭香的芬芳正在厨房肆意挥舞,冰淇淋也已经变得柔软顺滑,口感绵密。 他拿起微信,拍了餐桌上的菜,发了个信息给傅司年:饭做好了,地址已经发过一个给你啦,你忙完了就来吃饭吧。新婚纪念日快乐。 然后将菜全部都收起来,防止他们温度散失。 过了半小时以后,落嘉拿起手机看看,发现依旧是没有回复。 他皱着眉放下手机,又站起身,去打扫一片凌乱的厨房。锅具要洗,烤箱要处理,冰淇淋机要拆卸,还有灶台梳洗台要擦。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嘉都把厨房收拾完了,累得腰有点酸,拿起手机一看,还是没有回复。 他用抹布擦了擦手,拿着手机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给傅司年打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可是无人接听。 落嘉开始有点着急了,他打了两个电话,一边打一边回厨房看自己的菜,幸好,菜的造型都保持得很好,摸摸盘子边缘,也依旧是温热的。 他脱掉身上的围裙,拿着手机在沙发上坐着,一直反复地看着跟傅司年的聊天记录,反复确认自己是告诉过他,今天我们要一起吃饭的。 傅司年也是答应的。 他是很温柔的人,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落嘉才惊觉,已经将近九点。 蘑菇汤估计都已经完全冷透了,凝固成一片白色的油皮,看起来有点恶心。 许落嘉从沙发上站起来,尝试着拨打小助理的电话,也依旧是无人接听,他开始担心了,担心傅司年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落嘉急忙打开微博,想在微博上搜索傅司年,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联系方式了。 在微博热搜上,傅司年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爆,落嘉心里一咯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迅速点进去。 入目的是好几张照片,都是深夜的偷拍,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型,落嘉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傅司年。 许落嘉的手指一一划过照片,表情越来越沉默无措。 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不对,有很多张照片,每一张应该都是不同的人,那么,旁边的那些人是谁。 许落嘉头脑一片空白,如堕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了家人们!! 第24章 许落嘉双手撑在桌子的边缘,脑袋垂着,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上面的评论仍旧在自动刷新,一条又一条地冒出来。 他的眼眶酸涩,任由眼泪掉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落嘉终于有了动作,他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傅司年。 他想问问,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在他在国外旅行的时候,不对,更早,还要更早的时候,傅司年到底在干什么。 许落嘉输电话的时候手甚至有点抖,颤颤巍巍地放到耳边,等待电话被接通。 傅司年,接电话吧,你只要解释给我听,哪怕说一个字,我也信的。 连续打了两个,还是没有听。 许落嘉没有停下来,继续打,继续打,手机屏幕都要被他戳烂了,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 许落嘉的心跳猛然加速,他低低地叫了一句:傅司年。 声音发飘,末尾的一个字,哭腔怎么藏都藏不住。 可是,电话那头并不是傅司年,而是他的助理小泉。 傅哥爱玩,小泉是知道的,之前一直有公司帮他压着,没有媒体敢发。 只是拍完这一部戏以后,傅哥想自立门户了,公司却不肯,想拼个鱼死网破,那些照片就是这样流出来的。 小泉看到照片的时候,满头大汗,以为傅司年要完蛋了。 没想到,傅哥,不,是傅总,脸色丝毫未变,随意扔出几笔钱,并带了一个团队进来。 小泉早就隐约察觉到傅司年的来头不简单,那吃穿用度,可不是普通有钱家庭供得起的。 只是没想到背景这么硬,单是那几笔钱,就足够他挥霍几百辈子了。 小泉的心迅速安定下来,现在跟着傅哥的新团队,在会议室开会。全力公关,组织通稿,联系营销号,法务部跟上对接。 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尽在傅总的掌握之中,总算是有惊无险。 让傅司年接电话可以吗?许落嘉说。 抱歉啊,傅哥正在开会,暂时没空 就两分钟,求你了,不会耽误他事情的,只要一分钟,三十秒也行,求你。许落嘉低声哀求着,已经毫无尊严了。 这小泉看了看会议室,有点为难。 -- 第44页 小泉握紧电话,半天不说话,理论上来说,许落嘉是他老板娘。可是看实际的,这位老板娘在傅司年的心里,怎么排也排不上号的。 把电话给他!!许落嘉忍不住愤怒又委屈地说。 电话最后还是递给了傅司年。 傅司年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小泉,随即把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许落嘉的声音:喂是我我看见了。 微博?嗯,然后呢。傅司年的声线低沉而冷淡,单手握着电话,对面的人还在汇报工作。 解释,许落嘉说,解释给我听好不好,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许落嘉喃喃地说着,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都是眼泪。他坐在地上,再过两厘米就会踩到玻璃碎片,可是这些他都不会在意,只是把头靠在餐桌腿上,哀求的眼泪不断地流。 你说啊是假的对不对,只要你说,一个字也好。 落嘉捂着心口,正有一种钝痛折磨着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用了极大的心力才说出来的。这些哀求仿佛要抽去他的生命。 傅司年口吻冷淡轻慢,食指随意地敲击着桌面:没什么好解释,就是你看的那样。好了,我真的很忙,先挂电话了。 两秒钟以后,电话传来被挂断的声音。手机掉落在地上,落嘉再也忍不住,双手抱着膝盖,头埋起来,无力地哽咽。 餐厅里传来许落嘉隐忍而哀伤的哭声,那声音十分地绝望,心如刀割,让人想到即将上刑场之前穷途末路的犯人,而那个犯人是无辜的,这样才更绝望。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窗外华灯初落,抽泣声才慢慢地停息。 许落嘉盯着一双哭肿的双眼,手搭在餐桌边缘,想从地上站起来,可是手搭在餐桌边缘,手指一片黏糊湿润,他不小心碰倒了奶油汤。 在那个瞬间,奶油汤也被打翻在地上,洒落得全部是汤汁和食物渣,淅淅沥沥地,沿着地板慢慢地流动。 满目狼藉。 于是,这一桌为了新婚纪念日而耗费的心血又彻底地白费了。 许落嘉强打着精神,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去洗手间打算洗脸,眼睛肿得太难受了。 去到洗手间,许落嘉猝然看到自己的脸,他愣了两秒钟,随后轻轻地抬起手,用指尖触碰这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 过了很久,他才冷笑一声,又想起了什么,急忙打开手机,想看看那些照片。 可是微博上早就已经全部清空了,热搜也被撤掉了。 找了好久,才找到一点遗迹。照片的主角,除了傅司年不必说,其他的脸个顶个的好看,衣着光鲜。 再看看自己,一片苍白,眼睛通红,唇色暗淡。这副样子,也很难让人喜欢吧。 不怪傅司年,怪他自己。 在洗手间里默默地发呆,许落嘉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嗓子完全是低哑的,喂成成。 电话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嗯,我也看到了。 许落嘉叹了一口气,打开水想洗掉手上的汤渍,却不料,碰到了做饭时的伤口,痛感钻心,落嘉忍不住眉头一皱。 听着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许落嘉只觉得更加无力。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说正在忙。成成,那些新闻是真的吗。 是不是误会啊,或者是是公司安排的。 我是不懂,我能怎么办?!不懂你就告诉我啊 许落嘉对着镜子,崩溃地说:那是不是我要进那一行,才会懂娱乐圈,才能离傅司年近一点,是不是,如果是,我就去做。 许落嘉的伤口再不处理就要流血了,他只好把电话放在洗手台上,开免提,然后给手指包扎伤口。 电话里盛承的声音显得很愤怒:你能做什么,进娱乐圈你能做什么,做助理吗?!你要是敢去,我 盛承我个半天我不出来,只好缓了一口气,说,你听我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人完全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你先睡一觉,明天我去找你,别冲动好吗。 落嘉哽咽着点点头。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许落嘉睡不着,他其实还在等傅司年的电话。 等他忙完了,想起自己了,可以给自己打一个电话。 可是,电话半天也没有来。 许落嘉开始想,想他与傅司年的这几年,想高中时追逐的背影,想意大利餐厅的重逢,想木雕店里的木屑飞扬,想威士忌的冰块。 他又想起了那首春光乍泄。 许落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想起了在灯光下,傅司年看着他的眼睛,薄唇轻启,口吻温柔地说,很好听。 最恨的就是得到又失去。 许落嘉曾经得到过傅司年的温柔,深陷其中,眷恋缠卷,如今忽地从他剥夺去,许落嘉便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戒断的反应。 只要能重新获得这种温柔,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有一线生机也要去做。 他只是,想离傅司年更近一点,去到他所熟悉的世界,在他的领域里再去寻找那点失落的温柔。 -- 第45页 尽管要赌上他的命运也好。他知道自己已经有点疯魔了。 可是不疯魔,不成活。 许落嘉动作很快,立马就问盛承有没有门路。盛承也是在娱乐圈混的。 盛承被他气得个半死,却又不敢不告诉他。 娱乐圈鱼龙混杂的,生怕许落嘉被骗,便给他指了一条路,并偷偷在后面替他保驾护航。 这天,许落嘉去参加一个电影的主题曲面试。 傅司年骗了他很多东西,却唯独没有骗他他的嗓音是真的很适合唱歌。 面试完以后,许落嘉在楼下的咖啡店买咖啡,却碰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就是那一晚上,在雪夜里把许落嘉捡走的人。 那个男人显然一下子就认出了许落嘉,对他点头,又看到许落嘉手上的谱卡,那是给电影主题曲的面试人才会发的。 男人问:你是许落嘉? 许落嘉一愣,说,对。 男人轻笑,说,忘了自我介绍,好久不见,我叫闻一凡。你手上拿着的谱卡,刚好是我写的。 闻一凡盛承提过,是个很厉害咖位很大的面试词曲人。 您好。许落嘉有点紧张。 不用这么拘谨,我知道你叫许落嘉,是因为听他们说,有个叫许落嘉的,条件很好。 闻一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许落嘉笑笑,有点害羞,正好要伸手接过名片。 闻一凡的眼镜下满是笑意,捏着名片的动作往后一顿: 还记得我的手机号吗?背一下,背对了直接来我工作室。我捧你。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撑住嗷家喃人们,火已经开始烧起来了~~炽热吧,燃烧吧,膨胀吧,啾啾啾~~~轰隆隆 第25章 许落嘉已经彻底把建筑师事务所的工作给辞掉了,签在闻一凡的工作室名下,开始了他作为歌手的人生。 妈妈打了一个电话给他,对他做的决定震惊又失望,说:小嘉,你 许落嘉温和地安慰母亲,说:没事的妈妈,我前段时间工作攒下了一点积蓄,现在签的工作室也挺好的,我喜欢这个工作,不后悔。 为了离傅司年近一点,他做什么都不会后悔,义无反顾。 尽管这条道路完全是陌生的也好,颠倒混乱的作息时间,复杂的人际交往关系,名利场中衣香鬓影中藏着冷枪暗箭,必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许落嘉那样的性子,身处其中,百倍艰难,然而他一直咬牙挺着,从来没有退缩的念头。 闻一凡很快就发现了许落嘉并不适合自己经营社交关系,于是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行政经纪人,悦姐。 悦姐很能干,迅速上手,像一面坚强的盾牌,把中伤的意图和难缠的问题都牢牢地挡在外面。 慢慢地卸下一些负担以后,许落嘉终于能松了一口气,每天两点一线,去公司上课,录歌,回家吃饭,睡觉,看傅司年的动态。 可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让悦姐做,黑黝黝的镜头始终要自己去面对的。 做了很久很久的普通人,瞬间要面对很多镜头,不免有一些紧张和畏惧。那些镜头犹如恶兽的瞳孔,冰冷沉默,许落嘉始终不太能适应。只有想起傅司年,才能稍微给自己增加一点信心。 等到许落嘉彻底适应镜头以后,他录的很多歌也慢慢地上了。 许落嘉很争气,嗓音条件本身就优秀,再加上有几个前辈老师每天上课,许落嘉聪明又谦虚,技巧和能力犹如一块汲取水分的海绵,迅速地成长。 本身能力过关,闻一凡又舍得给资源做宣传,几首歌发了以后,许落嘉竟然慢慢地开始吸了一些粉丝,跻身变成一个二线边缘的歌手。 这段时间,许落嘉一直悄悄蛰伏着,不怎么联系傅司年撒娇诉苦。 别的艺人压力大极了可以抽烟喝酒,可以飙车do-i,许落嘉是歌手,抽烟喝酒只会损害他的嗓子,飙车do-i也不像是许落嘉能做出来的事情。 一切辛苦和难受都只能生生地咽下去,这是自己选择的路,许落嘉想。 等到工作和生活慢慢地走上正轨以后,许落嘉开始找机会去遇见傅司年。 刚好在网上看到傅司年可能会去某个颁奖晚会,许落嘉的耳朵动了一动,马上问悦姐,他有没有可能去那个晚会。 悦姐看了看,安排,说,可以,许落嘉唱的电影主题曲有音乐提名,要是想去凑热闹,也可以。 化妆的时候,许落嘉显得有点紧张兮兮的,一直在跟化妆姐姐讨论造型,反复对比哪个更适合他。 悦姐拿着ipad在旁边安排事情,闻言笑了笑,说:小嘉不用这么紧张的,提名而已,拿到了是好事,没拿到也没关系的,你才刚入行不久,以后大把机会,看姐的。 许落嘉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眨了眨,说,谢谢悦姐。 也不解释自己到底是在紧张什么,默默地摸着左手无名指的手指,心里微微颤抖,像是在忐忑,又像是期待。 许落嘉本身就长得不差,皮肤白皙,眼睛温和,笑起来让人觉得纯粹又天真。 妆其实不用怎么化,把刘海梳上去,露出整张柔和的脸。 -- 第46页 许落嘉很适合穿白色,造型姐姐挑了一套短款的白色西装给他,胸前别着一个月亮形的钻石胸针,与手上的钻戒形成呼应,整个人闪闪发光,就是一个优雅娇贵的小王子。 到了颁奖典礼现场,其实并不是往常那种有固定座位的,而是一个类似于酒会的地方,下面可以随意走动和交谈,现场也有摄像机在直播。 在颁奖晚会上,许落嘉如愿见到了傅司年。 傅司年穿着黑色的西装,衣尾处点缀着钻石,酒店的灯光一照,他整个人便光彩夺目,再配上那张英俊挺阔的脸,每一个角度都无可挑剔。 许落嘉喜欢了他这么久,可是每次见到他,心脏仍然会狂跳不止,不敢直视傅司年的双眸。 傅司年端着香槟杯,看到许落嘉的时候,忍不住一怔,问:你怎么在这。 许落嘉含笑说:因为你在这里。 你今天不用画图?还是项目做完了。傅司年问。 那是我在建筑设计事务所要干的活,前段时间辞职了,不用上班了。现在是歌手。 傅司年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之前没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许落嘉笑,现在我跟你是同行了。 没等傅司年回复,许落嘉继续道,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想跟你谈一下,就一会会。 落嘉的眼神很可怜,气场忽然弱了下来,低声地哀求着,像是祈求雨水的旅人,就差双手合十了。 傅司年端着酒杯,挑了挑眉毛,还是跟着许落嘉的脚步出去了。 来到花园外,这里很安静,月色静谧温柔,梅郎口红月季花爬了满墙,篱笆前搭了好几个藤状的秋千椅子。 有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布偶小猫趴在秋千上,静静地睡觉。不远处,酒会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让花园显得更加恬静。 许落嘉举起左手无名指,轻声说:无论是采访,还是赶通告,还是拍MV,这个戒指,我从来没有摘下过。 你想说什么。 之前的那一次热搜,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不,不用解释,你只要说不是就可以了,全部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不联系我,也是因为太忙了,对吗? 傅司年的脸一下子冷掉了。 许落嘉,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清醒。傅司年的把酒杯放在藤桌上,冷酷地抱着双手,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问这个有什么意思。 傅司年说得对,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苦苦纠缠有什么意义。可是那不仅仅是一桩观众追逐的八卦新闻,更是婚姻之间的一个伤口,不去处理,它就永远不会过去,渐渐地腐烂,流脓,成为一道丑陋的伤疤。 一想到这,许落嘉就浑身发冷。 许落嘉说:我很清醒。我知道结了婚要一直在一起,我是一直喜欢你的,喜欢你很久很久,从高中起,你呢,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傅司年冷笑两声,讥讽道:你太天真了。谈恋爱可以分手,结了婚可以离婚,况且你也在这行做,不是没见过人情冷淡,朝三暮四。 我不是他们,你也不是他们! 许落嘉直直看着傅司年的眼睛,这时候,眼眶已经酸涩,落嘉在极力忍耐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傅司年避开了视线,垂下了眼眸。 很抱歉,我是。 闻言,那一颗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花园里很安静,唯有落嘉轻轻抽噎的声音,这个美好的夜晚忽然变成了一场噩梦,眼泪变成了一把铁锤,他想要将这个噩梦狠狠地砸碎,像破碎的镜子一样。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什么都没听到。 落嘉不想让傅司年看到自己的样子,吸吸鼻子,转头走了。 傅司年站在原地,将手旁的酒一饮而尽,表情冷淡。 他说,喜欢自己很久。 骗子。 没有人的爱情可以维持这么长时间。骗子。 把空酒杯再次放回藤椅的时候,傅司年没放稳,酒杯摔碎在地上。他愣愣地看着那些碎玻璃渣。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内心翻涌起一种施|暴|欲,并且感觉到一种被冒犯,被欺骗的感觉。还有一些别的情绪一闪而过,他抓不住。 人总是这样,坠入爱情的时候,全然信了对方所有的山盟海誓,有朝一日对方抽身出来,早已全然冷漠,薄情冷性。 可是自己仍身处其中,全然无法自拔,最终物是人非。 此间种种是非孽缘,他已经在傅家,在名利场见过太多。 傅司年冷笑,薄唇轻启,对着许落嘉的背影,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他傅司年,绝对不会陷入那个悲惨的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离婚! 预收《重生之渣攻变良人》,《最佳爱人是笨蛋》,喜欢的读者大大可以点个收藏,文案分别在下方~~ 《重生之渣攻变良人》文案: 所有人都以为贺晋琛和宁舒和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宁舒和也这么以为 竹马相伴,熬过年少时的艰苦岁月,拥有出柜的勇气,七年之痒也恩爱如昔 -- 第47页 可是在第九个年头,贺晋琛有了别人 宁舒和还没来得及恨,就意外去世,撒手尘寰 死后的第四十九天,宁舒和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重生了 眼前正是七岁的竹马贺晋琛,声音又执拗又委屈,还在微微地发抖: 宁宁,你理理我。 宁舒和吃痛,发现手臂上满是贺晋琛拽出的红痕 小剧场: 东北零下的温度的夜里,贺晋琛发现邻居宁宁忽然在搬家 他一个小孩,赤着脚,追着前面那辆货车,满脸都是泪 宁宁,你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了。 上一世,死都不学习的贺晋琛,忽然在这一世发奋学习 那劲头把宁舒和都吓到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 贺晋琛转了转手中的笔,轻轻地笑,低声说: 因为要跟宁宁一直在一起啊。我不读书,宁宁肯定也不读书了,我不能害他。 班上忽然转来一个人,贺晋琛忽然变得很暴躁,拼命挡着宁舒和 像个被侵犯领地的恶狼,转头又对宁舒和撇嘴撒娇: 宁宁你别理他,别看他。 他记得这个人 这一世竟然阴魂不散,又来纠缠宁宁 他要守好宁宁不然,宁宁就会看到别人了 宁舒和从来不抽烟,那天却忽然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地看着贺晋琛: 这是第二世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贺晋琛摇头,将宁舒和手里的烟按在自己的掌心,烟头炙热着皮肤,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来了。 《最佳爱人是笨蛋》文案: 陈季安,家里人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四季平安。 他憨厚老实,天真善良,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因为一点天生的笨拙,大家都要欺负他。 周亭耀就是欺负得最狠那个。 后来周亭耀却不平衡,凭什么这个憨傻的人,对任何人都可以露出肚皮的人,唯独对他有了防备心。 1.攻是天之骄子,受是农民工,受后期生子 2.古早狗血文,渣攻,hzc 第26章 一场对话不欢而散。 傅司年请人清理碎玻璃渣, 而后被告知,颁奖晚会即将开始。 他回到现场,毫不意外地从颁奖嘉宾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傅司年的嘴角露出极轻的笑, 显得温柔英俊,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上台讲了获奖感言, 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他身上, 所有的摄像机都对着他,而他依旧能风度翩翩,冷静优雅,得体地感谢了许多人。 下了舞台, 傅司年立刻把奖杯扔给小泉。 演戏本身是他喜欢的,因为在戏里,好像能暂时地抽离开傅司年这三个字,去看看别人的人生, 还挺有意思的,那就像是冷静而沉浸地看了一场精彩的戏。 至于奖杯,没有任何实质的利益和权利,并不是他所珍重的。要做, 就做发奖杯的上位者。 他是坚定的务实主义者, 任何虚假的, 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只会想发笑,是那种冷漠的嘲笑。 晚会散了以后,众明星纷纷散去, 外面有一堆记者围着, 堵得水泄不通。 傅司年绕开人群, 从酒店的侧门走,身后的小泉手上捧着两座沉重的奖杯,小步跑着才能跟上傅总。 随着车门的缓缓关闭,将一切喧闹都抵挡在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司年翘起一双长腿,脱掉西装外套,解开缚住喉咙的扣子,吁了一口气。手里拿着打火机把玩着,看着窗外霓虹闪烁。 小泉在一边说:真厉害啊,哥每次去颁奖典礼都不会空手而归。 傅司年漫不经心地玩着打火机,目光仍然落在窗外的灯景,淡淡道:喜欢吗?送你。 小泉讪讪地笑,哥别开玩笑了,那奖杯可是刻着傅司年三个字的,就该是您的,谁也不能拿。 说着,随手拧开广播,扭头问傅司年:哥,咱们去哪? 广播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正是许落嘉的新歌,一首电影推广曲,歌曲的旋律和歌词很适合许落嘉的嗓音。 许落嘉的脸长得很嫩,嗓音却有些低沉,慵懒优雅,很有颗粒感,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饱满的情感。 小泉还在等着傅司年的回答,傅司年没说话,车就一直没动。 等广播主持人的声音插|进|来,许落嘉的歌声慢慢地淡下去了,傅司年才放下打火机,神色有些戏谑: 去宸泰。 小泉愣了两秒钟,也没多问,对司机说了地址,车开动了。 等车滑出几百米以后,小泉仍是摸不着头脑。 宸泰那套房子是许落嘉在住,因为靠着机场高速,东长路和黄深路贯穿其中,交通很方便,位置漂亮极了。 傅司年平时只有要赶飞机才会偶尔去那里住一下,当酒店一样的,没有什么感情。 今晚却忽然说要去,小泉默默地揣测着傅司年的心思毕竟只有全方位察觉雇主的心思,才能让雇主用他用得顺手,饭碗才稳。 到了门口前,傅司年用指纹开门进去,里面黑暗且安静,没有一丝人气。 -- 第48页 傅司年习惯了,现在才十点钟左右,许落嘉可能还在事务所加班,屋里没人很正常。 可是当按下灯的开关的时候,傅司年忽然反应过来,许落嘉已经辞职了。 他用目光在屋子里巡了一圈,空的。颁奖晚会已经散了,许落嘉能去哪。 傅司年拿出手机,划了划,页面很干净,没有新信息。 他的手机页面向来很干净简洁,从前跟情人开启一段关系之前,他绝对会事先说明:没事别找他。 他要的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py,所以没有什么人敢随便发信息给他,一旦越了界,很快就会被他抛弃。 傅司年把手机一扔,手机摔在沙发上,翻滚几下,旁边有几张纸很显眼,叠得整整齐齐的,略微有些发黄,傅司年的视线落在上面,扫到了自己的名字。 许落嘉写坏话骂他吗,傅司年想。 他拿起来一看,字迹整齐又稚嫩,上面记的时间,也是好几年前? 那几页纸正是许落嘉撕下来的日记,边缘处微微地翘起来,纸张因为长期的抚摸已经变得有些透,仿佛用手指一戳就会破洞,上面还有几个浅浅的小坑,像是水的痕迹。 傅司低着头,将一页一页地看完以后,把纸又重新叠好。放回去,好半晌,才冷笑一声。 他想起许落嘉说过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却没想到是这么久。 并不会觉得感动,只觉得无聊,幼稚,可笑。 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一簇淡蓝色的火苗亮起,却并不点烟,他只是盯着那簇火苗,目光深邃。 傅司年很少很少抽烟,只有在极度焦虑或者不安的时候,才会无意识地抽烟。 他玩了一会打火机,须臾,他从沙发上拿起那几页满纸荒唐,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把那几页日记给烧了。 燃烧的灰烬全部飘进垃圾桶里,温度褪去,变成一团墨黑色的垃圾,就像被糟蹋的真心,再也不会被人看一眼。 傅司年这才感觉到心满意足。然而环视这个屋子只不过是随手扔给许落嘉的一套房子,许落嘉便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家,真情实感地花心思去装饰它。 整体的装修没有变,极其冷淡的黑白风格,却因为墙壁上各种电影海报物料而变得鲜活,显示出这个家的主人在从事电影相关的工作。 在电视机旁边摆着一个唱片架,上面塞满了各个年代,各个风格的摇滚唱片。还有随处摆着一些成双成对的摆件和玩偶,造型别致又可爱,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能看得出许落嘉是很认真地在布置的。 傅司年却越看越烦躁,一种无妄的恶意从心中慢慢地生长,像一条吐着芯的冷蛇。 从前是单纯的冷漠和无视,可是当落嘉一次又一次地剖出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傅司年却想换个方法折磨他。 先是给他一点希望,吊着他,然后再故意让他的期盼落空,欣赏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许落嘉是懵然不知的,非常好玩弄从见他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许落嘉像个可以随意摆动折腾的木偶。 傅司年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瓶酒,打电话给许落嘉:都几点了,你在哪。 许落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敢置信和振奋,他放下手机看了看,确定是傅司年,说:马上!我马上就回家。 许落嘉抠着椅子上的花纹,低头哀求,你等等我好不好,歌曲的小样临时出了一点问题,我改好就回去,很快的,很快的。 傅司年不置可否地点头,行吧。 挂了电话以后,许落嘉对着手机傻乎乎地笑,虽然不知道傅司年为什么联系他,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傅司年主动问他在哪里。 闻一凡看在眼里,问: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落嘉趁着调试音响的功夫,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说:家里人打电话叫我回家呀!我得赶紧干完活。 闻一凡笑,搭着他的肩膀说,本来还想请你吃饭来着,临时叫你加班。 落嘉摇摇头,说:不用啦,下次我请你吃饭。 然后闪身进了录音棚。 许落嘉的嘴角一直挂着笑,幸好这是一首甜甜的爱情歌曲,现在的情绪正合适。 录音室也很满意许落嘉的表现,对玻璃里的许落嘉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转头对身边的闻一凡说:你真是没找错人,这真是个宝,难怪你大半夜的也要陪着。 闻一凡笑而不语,一会,才说:好好带他,他很棒的。 录完以后,许落嘉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了,闻一凡对他说:外面好像快下雨了,我送你吧。 许落嘉摇摇头,说:不了,谢谢闻总,我自己走就可以啦。 闻一凡不再客气,说:路上注意安全。 许落嘉一出录音室就直奔共享单车停放地点,这个点正是B市夜生活开始的的时候,路上可能会堵车,他开共享比较好。 一阵风刮过来,落嘉缩缩脖子,天气好像有点冷,他穿得不是很多,只有一套参加晚会的西服,外面裹着悦姐给的羽绒服。 许落嘉搓搓手掌,扣起羽绒服的兜帽,刘海便被压下来,柔顺地贴在额头上。 -- 第49页 他用手机解锁共享单车,骑上路。路上果然在堵车。 落嘉一路从小道串行,畅通无阻,心里想到傅司年在家等他,心脏就砰砰地跳个不停,座下的共享电动车就变成了一架彩虹色的小马驹,载着他奔向远方的爱人。 夜色苍茫。 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开着开着,落嘉忽然感觉脸上有点湿润,伸手一摸,指尖到一点水痕。 忽然想起闻一凡的那句话快下雨了,他心里一咯噔,不是吧。 天不遂人愿,落嘉只能不断地往前开,一路闯入雨幕中。 雨是越下越大,他心里越来越着急,他想快点回家。 没想到,在拐弯处,因为开得太快,地上因为下雨了又滑,车一个没开稳,飞铲出去。 他整个人摔在路边,羽绒服哗啦一声,撕裂了一个口子,像野兽的血盆大口。 落嘉笑笑,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手掌上的沙粒,共享电动车倒在路边,车尾闪着虹灯。 许落嘉抹干净脸上的雨水,把电车扶起来,再次开动。 雨越下越急了,雨和风夹着直接朝着落嘉的脸上扑,糊了他一脸的雨,差点睁不开眼睛。 然而他就像个披荆斩棘地勇士,灰头土脸,浑身泥泞,却因为心里有牵挂的人,便能义无反顾地往前开着。 一路地就这么开,终于回到了宸泰的楼下,停好共享单车,进大堂,用电梯卡滴电梯,走出电梯,用指纹锁开门。 门缝里透着光亮,落嘉还没进门,在门口前的地毯蹭着泥巴,脑袋已经伸进了屋里,开开心心地说: 我回来啦!路上摔 了一跤。 客厅没有人。 许落嘉蹭泥巴的动作顿了片刻,笑容僵在嘴角边缘,走进屋子里,站在玄关处,对着空旷的屋子,大声地喊:傅司年!我回来啦!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落嘉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关好门,慢慢地走进了屋子,目光在家里流连,看过每一个角落。 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 许落嘉站在屋子中央,想了一会,拿出手机,打电话。 这回是直接关机。 落嘉没有再打。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乎曾经期许过的话,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厮守着誓言。 在难过什么,在失望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啊,许落嘉。 每次都是。 为什么不见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了不回头。 许落嘉已经不会再哭了,他叹了一口气,把身上烂掉的羽绒服脱掉,里面穿的还是白色的西装。曾经像个王子的白西装,此刻泥泞不堪,上面贱的全部都是泥点,月亮胸针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金尊玉贵的小王子变成了凄惨可怜的小乞丐。 许落嘉头痛地看着西装,这还是跟品牌借的,穿完以后要归还的。现在只能买下它了。 花了十几万,买了一套永远不会穿的,肮脏的西装。 这就是对傅司年产生期待的下场。许落嘉已经很清醒。 爱而不得便生恨,许落嘉也不例外,他觉得一辈子再也不想理会傅司年。 许落嘉去卫生间好好地洗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回房间。在客厅和玄关点亮了一盏灯,然后这一晚上就窝在沙发睡了。 窗外的雨早就已经停了。 翌日醒来,家里没有人回来过。 落嘉揉揉酸痛的肩膀,自嘲地笑笑。 可是笑过,还是会犯傻。 傅司年只要招招手,他还是会立马贴过去,然后再被肆意地推开。 傅司年好像在跟他作对。 他在故意让许落嘉难堪。圈里面各种八卦传到许落嘉的耳朵里,还有很多人知道了许落嘉是傅司年的妻子,有名无实的那种。 落嘉赌上了一切,为了傅司年走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可是最后的结局却变成了那条路上的小丑,所有人都在偷偷地嘲笑许落嘉,笑他不知好歹,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没有人相信他们是两情相悦。 就连许落嘉也不信了。曾经他是信的,后来被傅司年亲手杀死了。 落嘉越来越累了,尽管傅司年朝他招招手,他还是会咬牙,不顾一切地奔向对方,相信这一次就是真的,这一次傅司年的温柔会重新赐予他。 只是鼓起勇气的动作越来越慢。 落嘉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真的怕,他有一天会被傅司年折磨死,再也爬不起来。 而傅司年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态度很明显:撑不住了吧,撑不住了可以离婚,我随时可以签字。 他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许落嘉越喜欢他,他就越要折磨许落嘉。 两个人像是在悬崖边缘撕扯的人,一个拼命挣扎着,哭着说不想堕落深渊,一个冷冷地站在悬崖边缘,要用脚碾他的手,要用火烧悬崖的边缘,要放毒蛇虫蚁,要使出一切的本事让他掉下去。 有一天,许落嘉实在是很难受了,偷偷地躲在咖啡室,看着平板上的热搜,那些吃瓜看好戏的评论,他的手越来越冷,甚至在微微地颤抖,表情越来越沉默。 悦姐刚好进咖啡室,看见许落嘉,问:小嘉,怎么了?你好像有点不对劲。 -- 第50页 许落嘉把平板收起来,脸色苍白,却也没说自己的事情,而是恳求道:悦姐,你可以给我加大工作量吗? 悦姐愣了愣,点头,说:可以是可以,我等下去给你改行程表,慢慢加,你要是顶不住了告诉我。 落嘉点点头,笑着谢谢悦姐。 工作的确是很好的麻醉药。许落嘉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开始忙,忙到半夜三四点稍微睡一两个小时,然后五点钟又起来工作,睡眠全靠时间间隙,十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地睡。 那段时间他很累很累,可是刚有一点时间可以睡觉,他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傅司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只能继续压榨自己,企图让自己一点点空余的时间都没有。 他这么拼命,事业也在不断地上升,慢慢地被更多人认识,再加上悦姐的运作,许落嘉变成了华语主流现役top级歌手。 有时候,悦姐看着落嘉苍白的脸色,问他:你还行吗?不行我们歇歇,不缺这一个舞台。 落嘉的眼神变得很惶恐,他紧紧地拉着悦姐的手,恳求:不,我要工作。 悦姐没办法,看着许落嘉的样子,好像不让他工作就要了他的命一样。 拍摄,排练,上课,商演,采访,赶飞机,录歌,领奖他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在一次录音的时候,落嘉忽然出不来声了。 闻一凡迅速带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声带息肉兼水肿,嗓子使用过度导致的,很严重。 病房里面的空气十分地沉默,闻一凡平时脾气很好,第一次这么严肃地看着许落嘉: 工作全部给我停了,立刻做手术,去S市,那里有最好的医生。 没等许落嘉说话,闻一凡打断他:我是你老板。 许落嘉便不说话了,而且他也已经说不出话。 闻一凡又转头,对悦姐说:扣三个月奖金。 是我求悦姐给我安排工作的,扣我的,扣三年也行!落嘉嘶哑着嗓子说。 闻一凡说:你给我闭嘴。我等你做完手术再跟你掰扯,好好呆着。 悦姐回到公司处理落嘉生病而违约的合同,病房里面只有闻一凡和许落嘉。 许落嘉嗓子说不了话,便只能直直地躺在床上,瞪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闻一凡站在白色的窗边,看了一会外面的车水马龙,好半晌,才低声问:想看电视吗。 落嘉摇头。 闻一凡又问:值得吗? 许落嘉躺在病床上,这三个字轻而易举地让他流眼泪了。 泪水打湿了枕头,慢慢地印成一片深色的水渍。可是尽管如此,许落嘉还是点点头。 值得。 闻一凡叹了一口气,没有多问,帮落嘉关上窗,对着病床上的人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陪你做手术,别想太多了。 落嘉无力地点点头,眼眶旁边的泪水让他很难受。 无论你嗓子变成什么样,我还是会捧你的。谁让你当初背对了我的电话号码呢。 落嘉依旧在流眼泪,没有看他。 闻一凡临走之前,帮落嘉揩去眼角的眼泪,再次叹气,随后轻轻地带上病房的门,离开了。 风来了,窗帘微微地拂动。 到了晚上,病房里显得更加寂静,偶尔只能听得见医疗机器嘀嘀嘀的声音,却让人更加悲伤和寂寞。 没有工作,没有声音,没有舞台,什么都没有,麻醉剂全然褪去了,那种思念的痛苦加倍地反噬在落嘉的心脏上,如潮水般向他涌去,令他几近窒息绝望。 这段时间以来,许落嘉是第一次打开傅司年的微信,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打字: 我声带息肉要做手术了,你可以来陪我吗?万一手术出事,要家属签名的。你是我的家属。 然后下面附有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很详细。 发完信息以后,落嘉没有等回信,就把手机关掉了。他害怕如果不关机,自己就会守着手机一整夜。 等一条不知道会不会有的短信。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的早上,落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旁边有医生再给他做术前检查。 旁边只有闻一凡一个人陪着他,他好像比许落嘉还要紧张,平时风度翩翩的一个人,现在变得啰里啰唆的,一直在让医生仔细点。 医生显然是跟闻一凡认识的,瞪了一眼他,让他不要传播紧张情绪,看病人的情绪多稳定。 落嘉确实很稳定,他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了,没有什么能够叫醒他。 最后躺在病床上,被推近手术室,他的目光仍然看着走廊远处,好像在等一个人。 随着手术室的大门被关上,上面亮起了手术中的赤红色的灯。 可是走廊远处依旧空荡荡的,始终没有人来。 落嘉的信息最终还是石沉大海,等不到回复了。 手术没有持续多久,落嘉被推出手术室,麻醉还没过,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可是他仍然感觉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满是寂静。 落嘉万念俱灰,眼睛一闭,彻底陷入了黑暗。 -- 第51页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 窗外正在落日,大片的朱红色燃遍了整个天空,巨大的太阳像一个浑浊的眼睛,落日的余晖坠入病房里,将室内染成一片惨烈的红。 在病床上浑浑噩噩地睡了几天以后,落嘉才肯起床,床边贴着一个小字条,是闻一凡留下的,他说他去买粥了。 落嘉拿起纸条,笑笑,裹好长长的羽绒服,将手塞进口袋里,打算出去走走。 在电梯处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傅司年的妈妈,秦女士。 秦女士看到他明显也很意外,说:小嘉?你怎么在这? 落嘉想说话,嗓子却动不了。 秦女士自顾自地说:肯定是年年带你来的吧,不过你走错楼层了,来,跟阿姨走。 秦女士把许落嘉拽进了电梯,直接按了最顶楼,电梯平稳运行。 在电梯里,秦女士说:司年这几天一直呆在医院,冷落你了吧? 傅司年这几天,一直待在医院?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他一眼,明明就在同一栋楼啊。 就走几步,真的有那么难吗,还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为什么,为什么人可以这么善变呢,之前这么喜欢他,却可以忽然变得这么冷漠。 电梯很快就到了顶楼。秦女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挎着小包,边走边转身回电梯,对落嘉说:抱歉啊小嘉,阿姨临时有事,你可以自己去找年年,这层楼只有一间病房,直走就是,不会走错的。 落嘉愣愣地点点头,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 秦阿姨站在电梯里,对他招招手,说再见。 落嘉也抬手,跟秦阿姨说再见。 电梯门关上,发出咔哒的一声。 许落嘉按着秦阿姨的话,转身,慢慢地往前走。 顶楼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很暗,长长的走廊很空旷,地上铺着灰色的地板砖。走过去,走道旁边摆着花儿,可是因为见不到阳光,花也有些萎靡,显得蔫巴巴的。 落嘉一路地往前走,目光留恋在那些可怜的小花上,忽然,他的脚步一顿。 他听到了傅司年的声音。 落嘉转头,确认了声音的来源,是斜前方的一间房间,门口没有完全关上,落嘉静静地走过去。 刚走到门口,落嘉的手已经蜷起了一个拳头,手举到半空中,正准备敲门。 落嘉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手顿在半空中,想了想,五指慢慢地张开,垂下,站在门口,听着傅司年打电话。 许落嘉?一个玩意儿而已。 落嘉的呼吸一顿,瞳孔微微地放大,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嘴唇手背上冒出青筋。 不知道能走多久,我估计也快离了,毕竟当初找他结婚也是玩玩而已。另外,我想要的东西全都到手了,他也没什么价值了。 那些话钻进许落嘉的耳朵里,他的脑袋出现了几秒钟的停顿和空白,在那段时间里,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是冰冻的,停止流动的。耳朵嗡嗡嗡地响,好像有数千根针扎进他的大脑和心脏。 可是嗓子什么都喊不出来,像一个溺死的人,全身浸在冰冷的水里,无法发出一声微弱的呼救。 傅司年好像还在那边继续说着什么,发出几声冷漠又讥讽地轻笑,漫不经心的。 他说,当初结婚也是玩玩而已。 他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什么叫人如此善变,原来傅司年一直都没有变,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自己庄重的婚姻也不过是游戏一场。 从头到尾他都像个傻子一样。 已经被羞辱到这个境地,许落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同他争论。 落嘉松开拳头,裹紧身上的羽绒服,麻木地,转身就走,浑身发冷。 一边走,许落嘉一边抬起手,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是干的。 连哭也没办法哭出来了。可能他的内心也知道吧,在一个彻底无情,完全不爱你的人面前,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只会白白惹人笑话。 他已经做了很久很久的小丑,这一次,就放过他吧。 许落嘉往电梯走,不小心碰到了一盆小花。落嘉只是低头看着,笑笑,随后,用自己的鞋子踩上去,碾碎了那些花瓣。 洒落的泥土和小花的尸|体就那样横在路中间,像一场无人知晓的谋杀。 小花一点都不值得可怜。 原来,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傻,最可笑的东西。 一路怀着恍惚的心情,落嘉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的病房,就在门口,迎面用来一个拥抱。 落嘉整个人像是忽然活过来一样,鼻尖是母亲头发的味道,落嘉闭上了眼睛,什么也没说,疲惫地松了一口气。 妈妈落嘉说,我好累。 妈妈知道。 想回家。 回来吧,我和你爸爸一直在等你。 许母轻轻地拍着落嘉的背,没有再说话,她感觉到自己肩膀慢慢地湿润,那是落嘉无声的哭泣。 出院以后,闻一凡勒令许落嘉停止工作,好好休息,声称他是被工作室无限期雪藏的对象。 -- 第52页 什么时候医生说彻底没有问题了,他才可以缓慢恢复工作。 许落嘉无处可去,B市的房子是傅司年的,他厌恶那个地方,完全不想再回去,现在他住在S市的爸妈家里,并且自己在找楼盘,准备买套房子。 当明星还是很赚钱的,他现在可以靠自己的积蓄,全款在江边买个房子,不用太大,够自己一个人住就好。 父母仍然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有时候带了一点消息给他,说哪里的房子比较有升值空间,落嘉一一记下。 很快找到一处合适的楼盘,一百多平米左右,离S市机场近,方便赶通告,又临着江边,早上起床的时候,晨曦洒在江面上,像撒了满面碎银子,波光粼粼的,像是美好的童话世界。 等到新房子安顿好了以后,落嘉躺在露台的秋千上,空气中满是阳光的芬芳,幸福得像刚刚出炉的松软的大面包。 这里靠近机场,常常能看到天空中留下飞机飞行的痕迹一条细长的白云线条,像画笔沾了白色的颜料,在蓝色的幕布里划下随心而浪漫的一笔。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许落嘉想。 就是今天了。 许落嘉拿出旁边的笔记本电脑,迎着晨曦,打开word文档,端端正正地输入了五个字离婚协议书。 写完离婚协议书的草稿以后,合上电脑,他的目光恰好落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这个指环曾经是他梦想的终点,长达好几年的暗恋,在那些苦涩而踽踽独行的时光里,他从来没有想过终点会是得偿所愿。 是他骄傲的来源,当在电影院里看到傅司年,当在颁奖典礼现场,听到颁奖嘉宾念出傅司年的名字,他没法亲自对傅司年祝贺,便会默默地捏着戒指,在心底里说,祝贺你,好像你呀。 也曾经是他的信仰,在拼命想念傅司年的时候,在傅司年对他褪去温柔的假面,露出残忍无情的一面的时候,他都是紧紧地握着这枚戒指,才让内心的痛苦减轻一些些。 可是,如今他也没什么用了。 许落嘉笑,就像傅司年说的那样,没有价值了。 右手的手指覆盖上戒指,捏住指环边缘,左右扭动,手指肉被磨的生疼,落嘉依旧面无表情地,一用力,指环便扯着皮肤,卡过指骨,从指尖掉落,轻微地打着一个弯儿,而后倒下。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现在,左手的无名指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许落嘉拿着离婚协议书的草稿去律师楼做个简单的裁定,而后保存好,坐上去往B市的飞机,重新回到了傅司年的那套房子里。 落嘉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其他的什么也没带走,包括那本一直珍重的日记本。 全部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应该被家政阿姨扫掉垃圾桶,然后运送去垃圾站,最后被焚烧,成为一把灰烬,落入尘泥中,被千万人践踏。 落嘉把离婚协议书压在餐厅的烛台下,随后轻轻地带上门,删掉自己的指纹。 行李箱咕噜咕噜地往前滚,渐渐地远去,声音渐渐地落下去。 许落嘉安安静静地离开了那座房子,丝毫没有回头。 几天以后,许落嘉再次接到了傅司年的来电。 话里的他仍然是漫不经心,喂,哪儿呢。 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少了点什么似的,让傅司年觉得有点烦躁,但是他掩饰得很好,口吻淡漠随意地跟许落嘉打电话。 以后我就住在S市了。 你什么意思。傅司年从沙发上坐起来。 司年,要不,咱俩散了吧。 离婚协议书在餐桌上。 第27章 离婚综艺在两个星期以后开始录。 落嘉没什么上过这种生活类的综艺, 还担心要跟陌生人一起住,会不会不习惯。 后来闻一凡告诉他,这个综艺是S+级别的项目, 再加上有傅司年在,招商的时候组捞了不少钱,经费很够很够。 所以落嘉不用跟别的明星夫妻一起住。 录制地点位于南方的一个城市, G市。果然是土豪综艺组, 十分有钱,直接租了一个别墅,就许落嘉和傅司年两个人住。 许落嘉比傅司年还要早到别墅。 悦姐其实有偷偷打电话给他,问, 环境还可以吗?不会很苛刻吗?下次签合同记得叫我看一眼,我都没反应过来,你就一骨碌地签了! 落嘉拉着行李箱,站在别墅的木门前, 对着电话说:没事的悦姐,挺好的。 为了隐私问题,别墅位于整个园区的最深处,因此十分安静。前面围着一个白色的栅栏, 圈起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种着绿茵茵的草坪, 还有两个秋千。 旺!! 落嘉听见了一声狗叫, 转过头去,原来是隔壁家的院子养了一条阿拉,毛茸茸的, 油光水滑, 眼睛微微地眯起来, 吐着舌头,口水挂在嘴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落嘉对着阿拉笑了笑,阿拉斯加又热情地嗷呜了一声,尾巴摇得很欢快。 一切都显得十分美妙。 落嘉拖着行李箱进门,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工作人员也没有,就像一个普通的房子,只是墙角和墙壁上装了摄像机,可以按照角度转动的那种。 -- 第53页 落嘉以为自己早就对摄像机脱敏了,可是还没见过这种24小时都在拍摄的摄像机,他知道这种摄像机的后面都是有人在观察的,这让他的后背有些紧绷,很怕自己做错事上了电视,给悦姐和公关添麻烦。 编导老师提示过他,当走进别墅的那一刻,摄像机就已经开始拍了的。 还没准备好,忽然听见身后又是一声门响。 落嘉回头,便看见门被推开,听见行李箱咕噜咕噜的声音,接着,抬眼,就看见了躬身弯腰打算扛起行李箱的傅司年。 落嘉平淡地看着傅司年的眼睛,笑笑。 情绪比想象中的平静,跟刚刚在门口看到阿拉斯加的心情没什么区别,阿拉斯加还能让他泛起想要摸摸狗头的心思。 面对傅司年,他就只有温和地笑一下,再然后,什么也没了。 傅司年倒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点点头,径直把行李箱拎起来,上楼梯。 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几分钟以后,傅司年从二楼探出头,说:许落嘉你上来一下。 一楼是餐厅和客厅,没有房间的,落嘉也扛起行李箱,上二楼。 傅司年说:二楼有三个房间,你想哪个做主卧? 落嘉的目光在三个房间中看了一眼,最后指着尽头的那个说:那个吧。 那个房间带着一个小阳台,落嘉对一切阳台露台情有独钟。 傅司年闻言,点点头,说:行。 然后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去尽头的房间。 落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而他也没有跟傅司年计较,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跟傅斯年走相反的方向,他要去另外一边房间。 不料,刚走几步,背后忽然传来傅司年的声音:许落嘉你干什么? 落嘉有点莫名:进房间放行李。 你刚不是说要尽头的房间?傅司年拖着行李箱又调转了一个方向,跟在落嘉的后面。 许落嘉愣了两秒钟,然而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问:我们不是离婚了吗? 离婚就应该分居。 傅司年的脚步顿时顿住,被落嘉一噎,也明白了许落嘉的潜台词。 他的脸色很黑,仿若赌气地说:随便你,不要半夜来敲我的门。 说完又把行李箱扯回去,动作很粗暴,像是在拿行李箱泄气,还碰到了墙壁,被撞了一下。傅司年烦躁地啧了一声。 落嘉没有管他,推着行李箱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收拾衣服,放置行李。 一直收拾到差不多要吃午饭的时候了,落嘉有点累,没什么心情做饭,打开手机点外卖。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 落嘉跑下楼拿外卖,门一打开,外卖员彬彬有礼地说:您好,请问是傅先生的外卖吗? 不是他的外卖,是傅司年的,但是他还是接过,礼貌地对他说:是的,谢谢。 门被拉上,许落嘉拎着外卖放到餐桌上,食物盒正散发着香味,落嘉对着二楼喊:傅司年,下来吃饭啦。 傅司年很快出现在楼梯,身上的外套脱掉了,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兔子长袖卫衣。 落嘉想问他,热不热。 在北方还要裹着棉服的时候,这里的人已经开始减衣服,里面穿一件短袖,外面可以套一件外套或者卫衣就足够了,落嘉收拾行李的时候全部带的是舒适又轻便的短袖和牛仔裤。 傅司年却穿了一件长袖卫衣,看起来仿佛是加绒的。 但是落嘉又觉得这个问题多余,他把问题吞下去,转身就走。 傅司年坐在椅子上,锡纸盒子被打开的时候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蟹黄粉丝的甜香味更加浓烈。 他问:你干什么去? 回房间等外卖。许落嘉背对着他说。 你也点了?傅司年把餐具摆好,坐下吃吧,待会把你的外卖放进冰箱里,晚上吃,正好了。 可能不够许落嘉转过身,平静说:我只点了自己的。 闻言,傅司年掰筷子的动作一顿,手一使劲,筷子被拦腰断成两截,是不能用了。 傅司年的气场变得有些低沉,嘴角扬起淡漠的弧度,站起身,从袋子里拿出第二份餐具,再也没说什么,安静吃饭。 落嘉也不同他说话了,转身回房,外卖到了就自己下去拿,然后自己回房间吃。 今天是录制综艺的第一天,任务卡上什么也没有写,只是简单地留了一句话:没有任务。请按照你们平时相处的模式,进行24小时的相处观察。 偌大的别墅显露出几分寂寞的气息,傅司年一个人坐在一楼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手里的新剧本翻得啪啦作响。 电视开了很久,天色渐渐地灰暗。二楼的房门一直紧紧地闭着,从来没有打开过,也很安静,没有什么声响。 这让傅司年想到自己独自在宸泰住的那两个星期。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房子就变得完全不一样,太安静了。 手机也是。从前一天能冒出好几十条信息,而今却像坏掉了一样,安静得不像话。 有时候他会去泡夜店,可是就算再爆炸的音乐,他还是觉得很寂静,就像身处无人的海底。他知道有些不对劲了,却又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 第54页 傅司年从口袋里抽出打火机和烟,走到镜头没办法拍摄的地方,啪嗒一声,火苗腾起来,烟尾显出猩红色的光芒。 缭绕的烟雾遮住了傅司年的五官,于是也没办法看得到,傅司年的目光一直遥遥地看向二楼,表情若有所思,还显着一丝的烦躁。 忽然之间,傅司年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是从二楼传出来的。 傅司年把迅速把烟按灭,长腿三两步登上楼梯,一把打开许落嘉的房门,房门被撞到墙上,反弹回来,傅司年伸手挡门,问:怎么了。 许落嘉满脸惊恐,指着衣柜门前的蟑螂,吓得说不出话。 他从小生活在北方,见过的蟑螂只有指甲盖那么一点大,可是眼前这个,足足有半个手指这么长,又肥,甲壳油得发亮。 傅司年把门关上,让许落嘉靠近他,然后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东西,问:这个还要吗? 那个是中午吃外卖的宣传册,落嘉摇摇头,说:不要了,你打吧。 不要大声说话。 落嘉捂着嘴巴点点头。其实刚刚叫的那一声,他的嗓子确实有点难受了,干涸得有些嘶哑。 傅司年拿着册子,冷静地朝着衣柜处走去,正欲举起手,一个快狠准地摔下去的时候。 灯忽然熄灭了。 落嘉显然没有傅司年淡定,因为空气里又传来了蟑螂振翅飞动的声音,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落嘉捂着脑袋,浑身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他不敢站在地上,生怕蟑螂飞到他的脚边他还不知道,小声地用气音说:怎么办,看不见了 忽然,他感觉到那种翅膀振动的声音就在自己的旁边,落嘉瞬间头脑空白,整个人扑到傅司年的身上。 傅司年稳稳地接住他,让他环着自己的脖子和腰,嘴上仿佛很不满,问:干什么。 对不起。落嘉想下去,我们要不要先出去,不过外面好像也停电了门缝底下也没有光。 傅司年却扣得更紧,说:你不怕开门蟑螂飞出去?飞得满屋子都找不到。 落嘉不讲话了。 傅司年抱着许落嘉,站在角落里,一时间很安静,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几分钟以后又来电了,落嘉迅速从傅司年的身上跳下来,礼貌又疏离地说:谢谢,刚吓到你了吧?没事了,你先出去吧,我来处理就行。 怀里的温度仍然尚存,傅司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反手一推,推出门口,说:我们离婚了,尽量不要进对方的卧室,蟑螂我来打就行的,我行的。 傅司年的表情一时有些怔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狠狠地一关,带起一阵风。 房间里传来疯狂拍书的声音,在门外也能听得出来,里面的人是极其紧张和惊恐的。可是这都没让他帮忙。 傅司年站在门外,想开门也开不了。 最后,他将额头抵在门板上,温度微凉,他说:许落嘉,你可以不可以表现得爱我一点。 第28章 一个门板隔着两个人。 许落嘉打完蟑螂以后, 坐在地板上,休息喘气,又想起摄像机还在拍, 觉得有点羞耻,觉得自己太囧了。 他把脸朝向墙壁的那边,慢慢地冷静, 猝不及防又听见了傅司年的那句话。 语调低沉而温柔, 像缓缓流淌的大提琴。 许落嘉,你可不可以表现得爱我一点啊。 落嘉静静的听着,眼睛盯着墙纸上的花纹,半天没有说话, 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他已经被骗过无数次,每次傅司年冷战过后,傅司年都会说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话,给自己一点甜头。然后又开始肆意地折磨践踏他的真心, 对自己赤诚和绝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可是许落嘉也是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次次被刀刺|进身体里面,是会痛的, 是会流血的, 慢慢地千疮百孔, 满目苍夷。 落嘉本来是个天真而纯粹的人, 被傅司年折磨以后,没有变得歇斯底里,而是化成一缕潺潺流动的溪水, 静浅流深, 将所有的伤害与冷漠悉数咽下, 温柔地包容一切。 只是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柔和沉静,不像以前那样爱笑爱撒娇了。 彻底地痛过后,这条溪水也变成了一滩死水,完全地冰冷,只等春来秋去,这滩死水彻底地干涸,从地球上消失。 傅司年又在耍心机骗他了。 但是这次,傅司年倒是很坦然,门背后传来他的声音,缓缓道: 你别装听不到,也不要误会,我们是唯一没签字的一对,拿的是藕断丝连的剧本,你经纪人没告诉你么? 所以,麻烦你稍微敬业一点,演一演,表现得爱我一点。 许落嘉就知道他没有好心,却依旧因为天生的好脾气,温和地说:知道了。 几秒钟以后,许落嘉从地板上站起来,拧开反锁的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傅司年一脸无聊和淡漠的站在门外,后面有一个摄像头。 许落嘉绕过他,才看到他身后别着麦,脸色变了几变。 傅司年:没关系。他们知道什么该剪什么不该剪。 -- 第55页 落嘉这才放心一点,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那能不能拜托他们帮我把刚刚那段删掉。 哪段?傅司年一本正经地问,显然是想嘲笑刚刚落嘉吓得快黏在天花板上的样子。 他其实还是很喜欢逗许落嘉的。看着许落嘉的第一面起,他就觉得这个人像个软包子一样,可以随意搓圆按扁。 可是落嘉虽然脾气温和,却是个很有疏离感和原则的人。从前傅司年一次次地得逞,不过是仗着许落嘉喜欢他而已。 如今脱去了那层滤镜,心彻底地寒了,便只觉得傅司年十分无聊和恶劣。二十好几的人了,又拿过这么多影帝,常常一副冷脸生人勿近,实际却仍然这么幼稚。 然而落嘉也没有拆穿他,扫了他一眼,保持表面的友好和平静,同时为了表达自己的敬业精神,他礼貌地道别:我先洗澡了。 傅司年板着脸:回答我的问题。 许落嘉没有被他唬住,他不再是落嘉世界里高高在上的神了。 落嘉回头,彬彬有礼道:讲俏皮话和开玩笑应该是爱人之间做的事情。 至于要离婚的两个人,平淡应如君子之交,清白朴素。不必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有暗自涌动的暧昧情谊,以及你来我往,你缠我绕的耳鬓厮磨。 反正这一段剪辑师肯定要删掉的,不必演。 落嘉洗完澡以后,顶着半干的头发找吹风机,拖鞋踢得哒哒响。 一下楼,就看见傅司年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一边玩一边看电视。 你不热吗 许落嘉还是问了出来。 G市就算到了晚上,也依旧有种闷热,只有用满头的冰水浇头才能去除那种燥热,傅司年却依旧穿着长袖的睡衣,身上有毛毛的那种。 没带衣服。傅司年头也不回喃地说。 小泉呢? 我从东北直接飞过来的,没在B市停留。 那你就打算一直穿这么多?会中暑的吧,拍出来也会很奇怪。 傅司年一贯冷淡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于没好气的表情:不用你扛我去医院,你也扛不动。 说完又转过头去,窝在沙发上,修长的腿搭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机,留给一个湿漉漉卷绒绒的后脑勺。 许落嘉这才发现傅司年是自然卷,他想起来,傅司年的外祖家是葡萄牙人。 落嘉想提醒他摄像头还在录着的,五金影帝还是要注意形象。可是他身上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电视机上的颜色五彩斑斓,旁边只开着一盏澄黄色的落地灯。 在这样的氛围下,淡漠的傅司年仿佛也温柔起来。 落嘉忍不住有点心软,说:你要不要穿我的? 傅司年转过头来。 对上那样的眼神,落嘉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的衣服喜欢买大的,应该能穿得下。 落嘉带了十几件短袖,被傅司年犹如强|盗过境,一下子残忍地掠走了六七件。傅司年卷着衣服,立刻回房间换掉身上的毛毛睡衣,穿上落嘉的衣服。 那件衣服在落嘉身上穿着很大,领口开到锁骨以下了,然而穿在傅司年的身上还是偏小了一些,很修身,挺直的脊背和流畅的胸膛线条十分明显。 傅司年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抬眼说:谢谢,凉快多了。 许落嘉笑笑。 实话说,傅司年在电影屏幕上吃得开,不纯粹是因为他的演技和才华,还因为他先天的身体条件。他的比例优越到无可挑剔,双腿修长,身体的线条流畅而健硕,具有一种古希腊雕像的美感。 所以无论演什么角色都很吸引人,风度翩翩,谈笑风生的贵公子不必说,就算是演一个农民,镜头拉远了,身上也带有那种野性的侵略的吸引力。 所以观众总是优先被他的外表所吸引,再沦陷于他的表演时的感染力。 许落嘉叹了一口气,其实傅司年是个很完美的人,在其他各地方都是,聪明,有手段,有家世,有才华。 自己被蛊了这么久,被骗了这么久,也未必不是这个原因。 可惜是个人渣。 许落嘉一想起那句他已经没有价值了,就浑身发凉。 傅司年看到了落嘉的神情,问他:怎么? 落嘉依旧是温和地笑笑,克制住颤抖的后脊背,说:我要睡觉了,晚安。 晚安。傅司年说。 一瞬间,这句话奇异地让许落嘉冷静下来。 从前期盼无数次,就算远在阿根廷,站在伊瓜苏大瀑布前,也忍不住祈求的那一句晚安,如今听到,作用便不再是让他心神宁静,而是有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 在当初摘下戒指时候就曾经期许过的:许落嘉,不必纠结过往,不必心怀怨恨。 因为爱的对立面不是恨,而是冷漠和平静,无风无雨。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吹风机在茶几的抽屉里,你脑袋在滴水。傅司年说完,停顿了几秒钟,却不说话,像个被卡壳的机器人。 许落嘉:? 要表现得敬业一点,没有别的意思。他冷淡地说,解释那句随意而细微的关心,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为了剧本和热度,警告许落嘉不要想入非非。 -- 第56页 他又补充道:刚刚停顿的是方便剪辑,你以后有不方便对着镜头说的话也可以这样,讲完之后停顿几秒钟。 傅司年说完,房门就被带上。 许落嘉: 夜已深,别墅一楼的门口忽然被轻轻敲响。 落嘉果然在一楼的茶几里找到了吹风机,正在吹头发,他耳朵对声音很敏感,捕捉到了敲门声。 落嘉穿上一件外套去开门,探出脑袋,心里觉得应该是编导老师来送任务卡。 却没想到,问外的是小泉:嫂许老师,睡了吗。 还没。落嘉把门拉开了一点。 小泉摇摇头:我不进去了,麻烦你,把这个给傅哥。 说着,从身后拖出一个大行李箱。 落嘉:? 夏天的衣服。小泉说,傅哥没在B市呆着,从东北直接来的,那里还是零下,他行李箱里估计全部是厚衣服。 落嘉点点头,想起那一身奇怪的毛毛睡衣。 小泉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点累,满脸疲倦。 落嘉问: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小泉撑着膝盖,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不进去不进去。 落嘉的性格很温柔,没有关上门,而是直接出去,陪小泉一起在院子外面休息,顺便喂蚊子。 小泉说:我还真有点累,从东北坐飞机到这里,傅哥没有衣服,我又立马坐高铁回去给他收拾的。 在G市买可以吗?落嘉问。 傅哥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娇气,还有点臭美,衣服一定要穿他自己的,要穿定制的,别人的衣服,他死都不会穿的。 小泉意识到自己有点越界了,找补道:不过傅哥还是很好的,刚打电话告诉我,让我慢点来,不用着急给他送衣服,在G市多逛逛多玩玩再回去B市拿衣服,多体谅我呀!碰上这么个老板我太感恩了。 小泉脸上一脸被资本家压榨以后,心满意足的,斯德哥尔摩式的,微笑。 落嘉用手扇着风,笑笑,没说话,用另一只手拍着蚊子,眼睛看着前面的绿草坪。 小泉作狗腿状,表忠心:不过我是不会偷懒滴! 小泉继续说:傅哥在L市忙完以后,明明能回B市稍微休息一下,综艺的合同也规定是一天以后才开拍。 可是我们傅哥愣是一口气没歇,直接飞过来!他这么拼命,我也不能偷懒。 第29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左右, 别墅一楼的大门口就被敲响,惊醒了睡眠中的许落嘉。 许落嘉的被子动了动,哼哼了一声, 困难地睁开眼睛,艰难地爬起来,踩着拖鞋下楼开门。 他自从做完手术以后, 无论做什么都很容易累, 像睡不醒似的,他有点后悔当初把工作当麻醉剂了。 幸亏运气好,目前看来不怎么影响嗓子的状态。只要好好休息,还能像以前一样站上舞台。 当初是为了傅司年才做歌手, 可是做着做着,他是真心喜欢了这个职业,喜欢站在舞台上诉说故事,灵魂自由地飘荡。 业内也评价许落嘉:音色很特别, 听他唱歌,仿佛在看一部电影或者阅读一本小说,思想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局限,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自由地徜徉。 许落嘉走下楼梯, 摄像头同时自动调转过来正对着他, 他有点不自然, 揉揉眼睛, 去开门。 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编导老师递上来一张盖着节目组logo的任务卡,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许老师, 吵醒你了。 落嘉扬起一个柔和的微笑, 说:没关系的。 那不打扰许老师休息, 我先走了。 落嘉点点头,推上门,好奇地掏出任务卡。 【任务:初次见面,又想说许久不见。光速是世界上最快的事物,可以每秒到达30万公里左右。然而宇宙浩瀚无垠,星星所散发的光芒,即使传播得再快,也无法瞬间到达地球。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是经历了几千年的奔赴才来到我们的面前。 而你们也是。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场不平凡的宿命。 初次见面,上帝已经经过千万次的运算,最终选择了那个地方。那么,你们初次见面的地方是哪里呢,一起回去看看吧。】 下面的落款写着节目组的名字,上面盖着一个深蓝色的火漆印,中间用银色的高光笔涂抹着星辰。底部是一片银色的锡纸,看起来简洁又浪漫。 背后忽然传来下楼梯的声音,许落嘉回头,正好看见傅司年捧着个杯子下楼,八台摄像机调转角度对着他。 可是傅司年好像习惯了摄像机似的,步履丝毫没有停顿,下楼,因为刚起床,声音还有点低沉暗哑,懒懒地:有人来了? 编导,送任务的。落嘉扬起手里的卡片,你要看看么,文案写得还挺浪漫。 傅司年对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嗤之以鼻,哼笑一声,不了。写什么了? 许落嘉get到他不感兴趣的意思,把任务卡放在餐桌上,扬起脑袋说:让我们去初次见面的地方。 -- 第57页 傅司年挑了挑眉,拿起杯子喝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 难道要回学校吗?会不会很影响学生学习落嘉喃喃道。 傅司年:去Live house吧,M6. 落嘉一愣,那里正是他沦陷的开始,是一切孽缘的开端。 傅司年:怎么? 落嘉抓着手指上的倒刺,抿紧嘴唇,狠狠地一扯,这种细微而深刻的疼痛让他不由地笑了。 仅仅是几秒钟以后,落嘉恢复了平静,波澜无依地抬起头,看着傅司年的眼睛,笑:对了,小泉给你送衣服了。 傅司年的脸上忽然涌起一点,类似于起床气的郁闷,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两个人又咸鱼了一天,傅司年要不就是在看电视,要不就是在看剧本,偶尔到阳台打电话,打电话一打就是很长时间,也不让摄像机录。 落嘉当初还觉得傅司年是个纯粹的演员,不懂商业上的事情,后来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他背后的手段,心眼多到不可想象。 落嘉知道,一个纯粹的明星,是不可能拥有那么多资源的,其中盘根错杂,重重遮掩,在所有利益的中心,就是五金影帝傅司年。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傅司年做什么跟他无关。 他只想珍惜眼前的人和事物比如说这档综艺。 许落嘉感到无所适从,他真的想找点事情做,不然综艺实在是太无聊了,对不起这个土豪节目组,自己分这么多钱良心不安。 后来编导姐姐看出了他的焦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说:许老师你别害怕,绝对会爆的。傅总就算直播喝水睡觉播放量都绝对上亿,不要太紧张。 许落嘉: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躺平,回房间看书睡觉,门口紧紧地关着。 只是傅司年实在是太可恶了,老是指示落嘉拿这拿那,偶尔是倒杯水,偶尔是拿个充电器,偶尔是去阳台拿打火机,他要一边思考一边看剧本。 许落嘉: 落嘉脾气这么好都有点忍无可忍了,说:你就不能自己拿吗?我老是从二楼下来,很累的! 傅司年漫不经心地转着打火机,头也没抬:那你可以一直呆在一楼。 许落嘉被气到差点晕过去,竭力深呼吸,尽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在镜头面前发火。 他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噔噔蹬上楼梯,在关门之前,探出头来,对着楼下的傅司年大声说:你不要喊我了,我在房间里戴着耳机,听不见的。 说完,回房间关上门,嘭的一声。 傅司年停下了转动打火机的动作,把剧本扔到一边,抱着双手,视线就一直落在二楼紧闭的房门前,很久很久。 半晌,才烦躁地啧了一声。 晚上七点钟左右,两个人出发去M6,傅司年开车,墨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在夜色中疾驰,犹如神秘的鬼魅的夜影里穿行。 M6里面的格局总体没有怎么变,依旧是四方散落着酒红色的卡座,前面有一大片铺着暗黑色的玻璃镜面,抬头看,上面装着连片的镜子。 在中间依旧是那个舞台,只是扩大了很多,现在上面可以容纳一个完整的乐队。 傅司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戴上了一顶鸭舌帽,压低着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傅司年和许落嘉找了一个卡座坐下。现在才七点钟,对年轻人来说还是太早了。 旁边有穿着小西装的侍应生捧着平板上来准备点单。 一瓶伏特加。傅司年说,看着许落嘉,你要什么? 一瓶白诗南。落嘉在娱乐圈混过了,偶尔有些场面应酬躲不过去的,喝点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便不再局限于当初的百利甜。 他知道了更多的选择。 酒刚送上来以后,M6周围的等忽然全部都暗下去了,唯有留着中间舞台的一盏顶灯,银色的光芒洒下来,地上还洒着闪粉,舞台闪闪发亮的。 落嘉捧着酒,低头啜了一口,眼睛继续看着舞台。酒精的作用飞速上脸,落嘉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片刻过后,有一个青年,穿着破洞牛仔裤,身上的Tshirt画着夸张的抽象图案,耳垂边的一颗黑色耳钉很明显,他手上拎着一把深蓝色的吉他,站在舞台上,调整立麦的高度。 许落嘉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人。 旁边的傅司年不动声色地喝酒,什么也没说,表情冷淡。 他手里的伏特加颜色透明轻淡,闻起来也没有强烈刺激的酒精味道,仿佛一抔寂静沉默的雪水,可是当伏特加咽入喉咙,却带来一种剧烈的灼烧感,喉咙被烧得发辣,那股火气仿佛就要溢出胸膛。 很好看?傅司年看着许落嘉,淡淡地问。 许落嘉头也没转,依旧盯着舞台。 这么久了,M6的舞台配置又华丽了很多,后面升起一张黑色的幕布,上面吊着残缺的天使的翅膀,给人一种颓废缺憾的美感,那名青年站在舞台中央,正好卡中了天使的位置。 调整好立麦以后,青年开始表演,身后是狂躁的鼓点声,贝斯的渲染极其强烈,整个M6里面开始燥热起来。 -- 第58页 落嘉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舞台上,眼睛笑得弯弯地,脸上那抹绯红愈加明媚,手里的酒却是越喝越快。 傅司年一把将伏特加放在桌子上,酒已经喝了一大半,却仍然因为力气太大而被滴出来,撒到桌子上。 傅司年没有管,直直地看着许落嘉,状似无意地问:许落嘉,如果当初舞台上那个不是我,你还会喜欢吗。 落嘉一愣,他的注意力终于从舞台上的音乐抽脱出来,看着傅司年,眼神有点懵然:你怎么 你的日记本落在家里,我看到了。他的口吻颇为得意。 落嘉点点头,十分平静地笑笑,说:你要是嫌恶心就把他扔了吧。 你不在乎? 傅司年的心脏其实是有一瞬间地暂停的。但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除了空白和疼痛,其余的什么想法也没有。 许落嘉依旧是温和的微笑:都过去了,没什么好在乎的,你处理吧。 不。你的东西为什么要我来处理,等这段忙完以后,你回去收拾好,我还有一段时间才进组。我在家,可以给你开门。 傅司年的态度十分高傲。 许落嘉:我不想回去。或者我联系一个家政阿姨吧,很方便的。 许落嘉。傅司年的脸色愈加冷淡,带着几分阴沉,你到底在闹什么?闹这么大,玩够了没有,我没有多少耐心的。 他依旧是那么地高高在上,可惜落嘉已经不再奉他为神。没有人供奉的神,下场总是十分凄惨的,身死或魂灭,消散在天地中。 落嘉说:我没有在闹。那天你在医院顶层打电话,我听见了,你的心意,我全部都一清二楚。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再怎么闹也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 傅司年的瞳孔骤然放大,薄唇微微颤抖,最终紧抿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说,而是拿起桌子上的伏特加,一饮而尽,喉咙仿佛火烈炽热地燃烧。 但是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就只是没有感情。许落嘉说,我知道你不会心虚,因为你就不是那种人。 傅司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紧紧地握着,酒已经喝完了,心底很痒,像是被无数的蚂蚁啃噬着。他不断摩挲着兜里的香烟。 这种情绪是陌生的,他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也许,也许抽一根烟,这种难受的感觉就会消失。 落嘉继续说:这样也好,我不恨你,你也没有愧疚感,我们之间的缘分彻底结束,从此以后在路上遇见,也不要打招呼,就互相做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傅司年盯着许落嘉的嘴唇,想恶狠狠地扣住他的下巴,让他把那些话都吞回去,动作粗暴也好。 可是某种尚存的直觉又阻止了他怎么做,他抬不起手,于是心中那股浊气就死死地怄着。 最后,傅司年反倒是笑了笑,点点头,说:好,做陌生人,许落嘉,你别后悔。 落嘉点点头,目光转回舞台上,看着舞台上肆意歌唱的青年,他身上扭曲夸张的与身后断掉的天使翅膀形成强烈的反差,地板上还有银色的闪粉,整个M6里充斥着反叛与迷幻的氛围。 许落嘉忽然说:你刚刚问,如果当初舞台上的不是你,我还会喜欢吗? 傅司年冷冷地看着他。 落嘉笑笑,转头看了一眼整个M6疯狂躁动的氛围,那是与17岁时的落嘉格格不入,又充满诱惑的世界。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里,显得很轻很轻: 我想,会吧。 他的嘴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像是释然,又是自嘲。 然而落嘉不过细似喃呢的几个字,却在刹那间恍如一道沉闷的惊雷,打在了某人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踏上雪山,女,人类,不靠父母不靠老师,顺利全款拿下四月的第一朵小红花! 第30章 傅司年的眉毛低压着, 眉眼沉重,站起身,冷淡说:我出去一下, 待会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落嘉闻言,点点头。 傅司年转身便走了。走出M6的大门,外面的空气不同于Live house里面的燥热狂动, 整条街都种着碧绿的榕树, 明明是一番夏日凉夜的景象,可是傅司年还是觉得心里闷闷地,空气里都是无尽的粘稠和沉重。 燃烧的香烟也无法让心底的那种闷痛去掉,他处理掉烟头, 坐上车,开动。 跑车低沉的引擎声在夜色里怒吼,车开到无人的江边,傅司年便打着方向盘, 绕着江,一圈一圈地转,带起寥落的树叶。 满脑子都是抑制不住的许落嘉,轻笑着说, 会吧的印象。 一想到这, 他的脸色便愈加沉闷, 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愤怒, 也不想去深究愤怒背后的原因,就只是在脑海中一次次地将许落嘉微笑的表情击碎,然后将一条名为欺骗的罪名强行施加于他身上。 许落嘉, 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从前骗他, 冠冕堂皇,信口雌黄,说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如今又骗他。 那日记满纸的情谊,怎么能作伪,他看了,看了很多很多次。他对文字的记忆能力很强,背台词不需要怎么下功夫,因此日记里的那些话,傅司年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 第59页 他今天也没有来上课,果然,像上个星期那么好的运气,只是一种偶然。 他是台上角,我是座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他不会记得我。 如果相爱太难,那么愿他一人平安喜乐。 傅司年甚至还去翻了垃圾桶,可是当初燃烧的灰烬早就被处理,仍洒在各地,飘散在天地里,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了,日记本也就永远有了残缺的那几页,留下了狰狞的伤疤。 可是就算是缺了那么几页,也仍然可以作为重要证据,扔到许落嘉的脸上,冷笑着骂他是骗子,不是说不喜欢了我吗,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傅司年的心里安定了一些,随手打开车载音响,疯狂的摇滚乐又响起来,喧嚣于江边。 这倒是提醒了傅司年。当初许落嘉去蜜月旅行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寄了一张唱片专辑给他。 去哪里了呢,傅司年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一点一点地开始思索。 可是当初实在是太不以为意了,他根本没有把那个东西放在心上,如今要回忆起来,实在是很困难。 于是,傅司年停下车,下车,靠在江边,打电话给小泉: 小泉,问你个事,当初许落嘉给我寄了一张唱片,好像是你帮我签收的?放在哪里了你还记得吗? 小泉正处在放假的状态中,这会忽然听见老板的电话,满头大汗: 我也不是很清楚小泉说,好像是,扔了 扔了? 对 谁扔的。傅司年的声音很冷淡。 小泉的后脊背的寒毛立刻竖起来了,一旦傅总出现这种声音,他就觉得事情出现了很大的危机状态,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签了快递以后,他递给傅总,傅总看了没看,知道是嫂子寄过来的礼物后,点头,说扔了吧。 我问你,谁扔的。 我小泉小声地说道。 立刻去人事,多付给你三年的工资,节目结束以后,我不想看到你。 小泉差点跪下了,说:没扔!没扔!傅总,你听我说 说。 当时是您让我扔掉的 傅司年: 小泉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虽然让我扔了,但是我并没真的扔掉,而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拆掉了毕竟是你说不要的东西。 拆掉了,然后呢。傅司年站在江边上,眺望着远处的邮轮,可是眼神完全不像声音那样平静,低沉黯然,仿佛蕴藏着一团挥之不去的迷雾。 我拆掉了,听了一下,然后嫌吵,就没管了,但是我没有扔掉的! 傅司年深呼吸一口气,现在还能联系得到那个酒店吗? 这不好吧,都过去了这么久,怎么会留意一个普通客人的东西。小泉战战兢兢地说。 傅司年的指骨轻敲栏杆,风轻云淡地说:那就成为特殊的客人。 啊?小泉还没明白,电话就被挂断了。 可是没过多久,小泉就明白了傅司年是什么意思。 傅总雷利风云,立刻打电话给公司的财务,与那家酒店的母公司谈判,%的股份,成为持有酒店股份的绝对话事人。 接着开始查监控,查员工,用了一个小时的功夫,在公司仓库的第769个柜子的D83层找到了那张唱片。 柜子被拉开,唱片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央,周围堆着其他乱七八糟地杂物,上面全部都是灰尘,看起来脏兮兮的。 可是全酒店的员工,上至经理,下到门岗保安,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祖宗,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你值了多少钱,多少人的未来吗。 酒店经理小心翼翼地把唱片抽出来,用衣服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递给早就等待的直升机飞行员,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要好好的啊,掉了一根头发我们就别活了。 飞行员: 唱片本来就没有头发。 经理整理了一下脏兮兮的衣服,讪讪地笑:这不是幽默一下吗,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接下来就看你了。 飞行员庄重地点点头,捧着那张唱片,一步一步地走向酒店顶楼,那里早就停好了一辆直升飞机,上面的螺旋疯狂转着 ,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后,待把唱片包好以后,两名飞行员戴好装备,直升飞机就此起飞,去往远方的G市。 直升飞机的效率果然很高,傅司年赶在许落嘉回家之前,拿到了那一张唱片。 他冷静地拆开,仔细端详着,唇角边勾着一抹极轻极淡的微笑,骗子,许落嘉,这回你没有办法抵赖了。 过了半小时以后,许落嘉回家了,一进门,落嘉身上那种浓烈的酒精味和香水味就直冲傅司年的脑门。 傅司年站在玄关处,抱着双手,冷淡地嘲讽他:许落嘉,你身上都什么味。 落嘉已经有点懵懵了,他低头抬了一下手,闻闻自己身上袖子的味道,鼻尖耸动着,茫然说:没什么味啊。 -- 第60页 臭死了!傅司年的眉头皱的更紧,双眸闪烁着隐约的怒火,给我去洗澡,洗完澡再来跟我说话。 落嘉哦了一声,拖着身子,抬腿往二楼走。 傅司年站在一楼,看着落嘉背影,说:许落嘉,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做什么都有镜头拍着的。 早知道看好一点他。 落嘉没回他,直接进房间了,可能是找衣服去洗澡了。 傅司年眼中的怒火越甚,可是他的脸色依旧是异常地冰冷,就像是满是冰块的伏特加,看起来清淡寂静,然而其中早就是翻滚滔天的火气。 傅司年在一楼等了一会,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落嘉下楼。 他捧着那张唱片左右端详着,脑海里不断想象许落嘉看到那张唱片是什么反应。 是感动,一定是,会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谢谢他。 然后他可以勉为其难地陪许落嘉那个骗子一起听一下那张唱片。 他会给许落嘉留点面子,不拆穿他仍然在爱他的事实。 许落嘉实在是太不清醒了,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纸离婚协议书就能轻易地磨灭。 等了好久,楼梯始终没有落嘉下楼梯的声音。 傅司年等得不耐烦了,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烦躁地摔了一下抱枕,最后决定还是大度一点,让一下许落嘉。 他捧着唱片,上楼梯去找许落嘉。 站到许落嘉的房门之前,傅司年抬手敲门,房间里面传来许落嘉的声音:请进。 傅司年推门进去,看到许落嘉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手里好像拿着一本书,耳边在打电话。 看到傅司年进来了,落嘉说:先不跟你说了,晚点再打给你。 说罢,便收起手机,问:怎么了? 这幅类似于防备的样子让傅司年的心又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说话就显得不那么客气:跟谁打电话? 闻一凡。我老板。 傅司年咬牙。又是闻一凡,又是闻一凡,又是闻一凡。 怎么总是这么人,阴魂不散,都几点了,有什么好聊的。 傅司年正想出口讽刺一番,然而话准备说出口了,又收了回去,他悄悄地把唱片藏到了身后,这个动作让唱片的棱角刺着他的手掌,同时也在提醒他,他不是来吵架的。 傅司年脑海中第一件事情就是证明许落嘉是个骗子,所以他生生地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将身后的唱片递出去,递到落嘉的面前,状似无意地说:这个给你。 看到唱片的许落嘉先是一愣,他抬眼看傅司年的眼睛,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过唱片。 拆开透明的包装纸,取出唱片,用手指摸摸上面黑色带着金粉的签名,然后双手捧住唱片的两端,轻轻地一掰。 咔一声,唱片就当着傅司年的面,中间断裂开,活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第31章 傅司年: 落嘉把掰断的两片光盘残片才会傅司年的手里, 看着他,说:麻烦你了。不过你下次可以自己处理的。这是我曾经送给你的礼物,他就是你的了。 地上还残落着唱片被掰断时崩裂的碎片, 尖锐的三角形,掉在地板上,像被踩碎的心脏。傅司年感觉到自己有点无法呼吸了。 落嘉歪着脑袋, 看着他, 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意思就是,没事的话请出去,我要休息了。 傅司年收回目光,看着落嘉, 喉咙滚动几下,说:没事了,我就是让你处理这个的。另,我没有接受你送的这些无聊的东西, 它还是你的。 落嘉点点头,拿起电话说,彬彬有礼地说:好的。 傅司年看着落嘉手里的电话,眉头一皱, 说:你还要打电话给闻一凡? 对。落嘉笑笑, 我们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傅司年: 他脸上冷笑, 说:我再提醒你一次, 我们俩拿的是藕断丝连的剧本。 说完,转身就走了,手里还握着被落嘉亲手掰断的唱片, 回房间, 关门的时候, 力气很粗暴,仿佛整个别墅都被震了一下。 回到房间,傅司年把唱片扔在桌子上。 碎裂的唱片中间列着两道丑陋的痕迹,边缘锋利尖锐,隐隐散发着冷漠的寒光,像是从雪水中煅烧而出的利刃。 傅司年就一直盯着那两块碎片,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刚才落嘉的表情,那是一种平静而淡,仿佛风和日丽的下午,在湖边散步的行人。 他怎么会没有反应。 傅司年拿起唱片,映照出自己的脸,却恍然发现,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 傅司年感受到一种极大极大的震惊,他只有在爷爷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才有过这种反应。 傅司年揉揉眼睛,把唱片盖下去,再用桌子上的剧本盖起来,试图让自己忽视它。 可是心脏仍然一阵不舒服,令他十分烦躁,犹豫两秒钟以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扒开剧本,拿出下面的唱片,试图把它们拼在一起。 其实中间掉了一些碎片在许落嘉的房间里面,就算拼起来中间也有缺口,然而傅司年并不在意这个。他就只是想拼起来而已。 -- 第61页 傅司年开始在别墅里找透明胶,找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越来越烦躁了,都找不到任何一卷透明胶。 几秒钟以后,傅司年打开软件,输入透明胶,发现几公里外的便利店有这个卖,他下单,却发现别墅区不在配送范围之内。 傅司年的眉毛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拨打便利店前台电话。 我的地址是希琴区海雁路那片的房子,买一卷透明胶,可以送过来吗? 对不起啊先生,您那边的地址暂时不在我们的配送范围之内。 配送费一千,送不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电话里传来几秒钟的停顿,一千rmb吗? 你说呢。 电话里的老板传踳来支支吾吾的声音:对不起啊,一千可能还是 好的。傅司年礼貌说,那我找别人。打扰了。 等等!!等等老板,我马上去取车,请您告诉我详细地址,我马上就送到,十分钟以内。 好的,不要违反交通规则。傅司年说。 电话放下的十分钟左右,透明胶收到了,去拿的时候,送过来的人还好奇地打量傅司年。 可是傅司年戴了一顶帽子,前面的帽檐很宽大,遮住了傅司年大部分五官,再加上他浑身的气场很冷,有一种天然的贵气和高傲,使得店老板不敢多打探了。 他收了钱,再三确认不是诈骗以后便走了。 傅司年手上拿着三卷透明胶,回到房间,厨房里有剪刀,他也拎上房间,打开台灯,坐下,取出两片被掰断的唱片。 傅司年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透明胶三种型号都有,他挑了最小的一卷,先将两片光盘合在一起,然后从透明胶撕下一块。 因为唱片断裂得很不平整,没有办法用一整块长的透明胶站起来,傅司年便下足了耐心,一点一点地沿着裂口的轨迹开始贴。 他想让粘贴的痕迹不那么明显,于是便把最小的那一卷透明胶,又从中间割开,变成更细的一条,然后贴在唱片上。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割,一条一条地粘,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忽然在桌子上震动了。 傅司年啧了一声,瞪一眼那个电话,皱着眉头把电话拿起来,放到耳边:有事? 傅总您好,我有事情跟您商量,是商务上的 找副总,不要找傅总,忙,就这样。说完就把电话挂了,顺便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傅司年把手机扔掉,重新低头,发现手指上黏糊糊的,全部都是胶痕,他一向不喜欢黏糊糊的东西,可是现在也没有站起身去洗手,而是继续贴着唱片。 最后,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全部是胶带的痕迹,东西也乱糟糟的,剪刀被扔在一边,中间摆着一块完好无缺的唱片。 傅司年把唱片拿起来,反过来,只要从另一边看,就看不出粘贴过的痕迹。 举在半空中看了一会,唱片突然再次断掉,又一次轻轻地咔一声,摔下去,掉在地板上。 傅司年: 应该是胶带太细了,承受不住重量,傅司年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地板上捡起来,这次直接用了大片一点的胶带,把他粘起来,这次不会再断裂掉了。 只是中间总是有一段没有办法忽略的裂痕,扭曲崎岖,丑陋狰狞,像一个怪兽的眼睛,冷漠地凝视着他。 傅司年那张粘起来的唱片,不说话,默默地发呆,一向冷漠沉静的他,脸上出现了一点残存的迷惘。 其实傅司年是个很聪明的人,洞察人心,看到别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当初打开这个别墅门,与许落嘉双目对视,落嘉的眼神已经毫无波澜。 可是他习惯于高高在上了,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只要他傅司年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因此养出了异于常人的自尊心。 这种高傲的自尊心蒙蔽了他的双眼和内心,使他不愿意去思考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也不愿意去看那一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更不愿意去回顾,那张离婚协议书上,已经签上了许落嘉三个字。 他都不愿意去看,也不知道怎么去看。 他的父母本来就是烂人,只教会他怎么战斗,怎么博弈,怎么玩弄人心,怎么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凌、辱他人。 却没教会他怎么以真心换真心。 因为在傅家的世界里,真心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用也没有,还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所以傅司年从来对它不屑一顾,现在只能一头莽撞地向前走,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被迫要做加减乘除的题目,无论怎么算,怎么划,怎么哭,怎么闹,也得不出正确的答案。 傅司年发了一会呆,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已经裂开的光盘还能修复吗? 电话里面冷静地说:对不起,傅总,不能。 一百万。 对不起,断裂的光盘数据轨道已经断裂开,里面呈螺旋状的数据用人工是无法 三百万。傅司年冷漠道。 对不起,就算 -- 第62页 一千万。 这个真的不行,就算一千亿也没办法,傅总,那个光盘很重要吗 傅司年失去了耐心,说:不重要。算了。然后挂断电话,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傅司年有些失魂落魄地,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迷惘和失落,眉毛低垂着,脑海里想象这张光盘里面到底是什么。这也许会让他好奇一辈子,想念一辈子,遗憾一辈子。 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一种无力感萦绕着他。 傅司年到现在还在坚信,利益和金钱是永恒有用的事物,永远不会背叛他。 他不知道,有些事,有些人,一旦没有好好珍惜,就是永远的错落和失去,无论做什么,都回不来了。 最终傅司年放弃了挣扎,把那张粘起来的唱片放在枕头旁边,关灯准备睡觉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可理喻,不过是一张看都没看就让小泉扔掉的光盘而已,不过是一张被掰断的,永远也没办法修复的光盘而已,不过是一张上面粘着无数丑陋的胶布,中间的裂痕明显到刺眼的光盘而已。 傅司年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理由,告诉自己:那是一张值了将近一个亿的光盘,珍重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 绝不是因为那是许落嘉送给他的礼物。 于是这一晚,有人安睡淡然,有人梦魇不得安生,半夜摸到枕边的光盘,光盘的温度很凉,却让他奇异地安定下来。 翌日,还是落嘉起得早。他起床了就直接下楼,桌子上已经放了一张任务卡。 落嘉揉揉眼睛,把他拿起来,摊开。 这次的任务卡依旧很漂亮,粉红色的外封,里面的内封是典雅的素白色,下面涂了一张圆乎乎的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两个人,很可爱的Q版人,正在吃饭,桌子上的菜肴十分丰富。旁边还摆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落嘉笑笑,被画面可爱到,抬眼看上面的任务。 【任务:两个人,三餐,四季,一生。一起做一顿饭吧,就当是告慰曾经相伴的半生风雨。】 楼梯上传来响声,傅司年起床了,顶着满脑袋的卷毛,身上睡衣的领子歪到一边去,满脸郁闷,眼睛红红的。 落嘉关心道:没睡好吗? 傅司年脾气很横,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那句问候纯粹出与礼貌和友善而已,见傅司年不回答,落嘉也不再关心,就长了个教训,以后大早上的不要跟傅司年说话,他起床气非常大。 转身进厨房做早餐,冰箱里已经被补充进了鸡蛋,腊肠,鸡鸭,和蔬菜等等,还有速冻水饺和面包,下面瓶瓶罐罐的全部都是各类酱。 落嘉记得傅司年喜欢吃脏脏包,但是这里没有,他灶上开着火,下水饺的时候,他朝着楼上问: 司年,这里没有脏脏包,有水饺,普通的吐司面包和巧克力酱,你要吃什么? 傅司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迅速回答道:吐司和巧克力酱。 一会过后,又显得自己好像太急了,悠悠地找补道:随便做吧。 楼下的落嘉除了回答一声好以后,就再也没什么声音了。 傅司年打开浴室的门,那头卷毛在浴室门口晃来晃去,半天以后,确认落嘉真的不再跟他说话了,便把脑袋缩了回去,继续刷牙,发现衣服上都被滴到了泡沫。 傅司年: 他对着镜子翻了个白眼,继续刷牙。 等到打理好那头卷毛以后,又是高贵冷漠的傅司年。 他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了很多,脾气也不那么炸了,下楼吃早餐。 落嘉已经把水饺和面包弄热,摆在桌子上,傅司年落座,说了一声谢谢,开始吃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傅司年的眼睛瞟到桌子上的任务卡,漫不经心地问:那是什么。 落嘉放下筷子,说:任务,我们两个要做一顿饭。 傅司年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做,中午吗? 晚上吧。 傅司年不太会做饭,这个任务的重心肯定是落在落嘉身上。他说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傅司年没有什么意见。 吃完早餐后,落嘉说:闻一凡要来这里。 傅司年: 他浑身的气场忽然变得极其冷淡,昂起下颌线,嘴角下撇的弧度显示出他现在心情并不是这么地愉快: 为什么。 他来G市出差,顺便来看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傅司年呛声。 落嘉微笑,站起身,说:我刚做完手术,来看看我也是很正常,不会影响节目的,到时候整段剪掉就可以了。 不行。 落嘉的眼神有一丝地迷惘: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不讲道理。落嘉没有跟他计较,站起身,那行吧,待会我问问编导老师,看我可不可以出去,离开镜头一段时间。 算了。傅司年按住话头,他可以来。 落嘉一听,眼睛笑得弯弯地,唇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说:谢谢。 -- 第63页 虽然落嘉从那四个字中听出了几乎咬牙切齿的味道,但是既然傅司年同意了就好了,至于别的,他不关心。 傅司年站起身,跟落嘉一起收拾餐桌,收拾完早餐的碗筷以后,傅司年就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看电视,落嘉则是钻进厨房里,准备闻一凡到来的午餐。 可是,他总感觉背后凉凉的,仿佛有一道阴沉又不满的眼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怪,像是被猛兽盯着猎物的感觉,仿佛他已经成为了某个捕猎者的目标。 每每感觉到那股目光,落嘉回头,身后又总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便不再多疑,手里的午餐一旦沉下心去准备,就能专注其中,忽略很多其他的东西。 闻一凡的口味像他的人一样,偏精致淡口,不喜欢吃浓油赤酱的东西。 落嘉去翻找冰箱,一边找一边计划,初步打算做一个三虾豆腐,清蒸鲈鱼和炒青菜,最后煲一锅清雅香甜的鸡汤。 落嘉的厨艺已然十分纯熟。把虾洗干净,抽出虾线,留着虾头和虾壳,用料酒和淀粉对虾仁进行腌制,片刻过后,便下锅炒热。焯水过后的豆腐下锅一起快速翻炒,放入调味料烧滚来,鲜虾的香味便徐徐散发。 其余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厨房里叮叮当当地,仿佛在进行一曲愉快的交响曲。 从前他总是想要与傅司年有一个温暖的团圆,想要好好地吃一顿饭。外卖和酒店固然很方便,可是显得冰冷且没有人味,始终缺少心意。 本来他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少爷。 可是为了傅司年,他愿意去学,就算满脸烟火气,满手都是刀伤也没有关系,他想要每次一起吃饭,都是暖融融的,每一口热饭吃到心里,每一次对视都是充满温暖和甜蜜。 可是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每次都是满心地期待,满腔的爱恋,到头来的结局,都像是那些精心准备好的饭菜一样,变凉,变成残羹剩饭。最终只能被全部扔进垃圾桶里面,不会被人再多看一眼。 幸好,那种被忽视,被折磨,被践踏真心的日子都过去了。曾经做的饭没人吃,最后满是孤寂和凄冷。 可是闻一凡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他说了来,就一定会来。 鸡汤在灶上滚腾着,落嘉还在炒着青菜,门铃声忽然叮咚叮咚地想起来了,他回头: 司年,去开一下门。 这种场景触动了傅司年内心的某一处,他难得没有耍脾气,而是站起身来,去开门。 门外的正是闻一凡。 傅司年一看到他,眼睛就微微地眯起来,舌尖不自觉地舔着后槽牙,脸上露出一个礼貌而冷淡地微笑: 闻总,你好,欢迎来到我和落嘉家里做客。 闻一凡的脸上也是微笑,显得温柔典雅:谢谢。很荣幸见到你,傅总。 说着,他伸出右手,停在半空中。 傅司年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一些,伸手回握。 傅司年比闻一凡还要高一些,两个高个子横在门口,握着手半天不松手,手背的青筋隐隐地爆出,空气中仿佛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花。 第32章 落嘉端着鸡汤锅, 从门口前路过,便看到两个高个怵在门口,他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俩干嘛呢。 两个人迅速松开手, 互相对视一眼,闻一凡挽起西装的袖子,上去对落嘉说:我帮你。 不用了。落嘉躲开, 我端过去, 你去拿筷子。 闻一凡点点头,把袖子扯高了一些,进厨房洗手帮忙拿筷子和勺子,问落嘉:还有别的要帮忙的吗。 这副场景不知道怎么地让傅司年心头火起, 他冷冷地盯着闻一凡,闻一凡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傅司年微微一笑。 傅司年微微眯起眼睛,扯着嘴角, 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然后站起身,也挤进厨房,伸手想拿过闻一凡手里的餐具, 说: 我来吧, 你是客人, 闻总。 闻一凡不愿意松手, 握着筷子的末尾,态度很温和地说:落嘉让我拿的。 傅司年还想说什么,手里一空, 落嘉站在他们身旁, 伸手接过筷子。 两个人同时松了手, 目光却仍然没有挪开,死死地对视着,一时间,厨房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无比,空气里也仿佛凝滞。 你们是有什么仇吗? 没。闻一凡和傅司年异口同声地说。 落嘉拿着筷子出厨房,边走边说: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你们也不要吵架了,起码先好好地吃一顿饭吧。 餐桌是长方形的,中间的主座从来没动过,住了几天,落嘉和傅司年都是对面坐在两边的。 今天落嘉也一如既往地坐在左边地那一排,刚落座,他身旁那个座位就被两个人同时拉开。 两个人再次杠上,互相对视着,像两只互相抵着角的蛮牛,谁也不肯让。 落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应该是有什么仇了,只是圈子里一直讲究表面和谐,就算再恨再讨厌也很少摊在明面上说。 像他们两个这样针锋相对的落嘉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汤碗坐到对面去,自己坐下,说:我坐这,你们两个坐一排吧,不要吵架了,有什么谈不来的去会议室谈,现在好好吃饭。 -- 第64页 闻一凡这才松了手,坐到落嘉刚才的位置上,微微一笑,说:好,不吵架,好好吃饭。傅总,请。 傅司年早上起床的时候本来是穿了T-shirt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显得颇为正式优雅。 他挽起身上的衬衫袖子,微微卷到手肘处,显得英俊斯文,高傲冷漠,拿起瓷勺子,开始喝汤,安安静静的。 闻一凡夹了一块豆腐,说:这豆腐很好吃。说着,望向落嘉,你嗓子怎么样。 落嘉笑笑,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好吃就行,你喜欢我经常做,叫上悦姐。 傅司年的勺子停顿片刻,应该是想说什么,然而最终没有开口,也夹了豆腐,还夹了好几块。 可惜落嘉低头喝汤,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闻一凡继续说:下次不要这么拼命工作了,传出去会骂我闻一凡是资本家剥削员工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落嘉为什么拼命工作。只是有人不在意,觉得那一段往事都已经过去了。而有人像被踩中了老虎尾巴,龇牙咧嘴着想要反击。 傅司年的眼帘轻抬,不动声色道:对。想要什么资源跟我说,你是我的人,不会有人不给你面子。 落嘉点头,心思全然在清蒸鲈鱼上,觉得自己的厨艺进步了很多,以后要是不能唱歌了,可以倒腾一个饭店,他当厨子去。 闻一凡继续挑衅傅司年,傅司年便不动声色,展示自己是合法伴侣的身份,以及手上资源无数,完全有足够的资本和财力。 两个人有来有回,一场饭吃得像打仗一般,暗处皆是刀光剑影,炮火连天,空气越来越焦灼,仿佛下一秒就会翻桌而起,两个人就像被激怒的恶狼,要狠狠地打一架,撕下对方的一块肉,最好是血淋淋的那种。 落嘉都快吃完饭了,桌子上还剩了很多很多菜,鱼几乎没有怎么动,汤也还有一大锅,他问: 不好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呀,怎么菜都没怎么动。 好吃。闻一凡笑笑,只是我与傅总一见如故,聊得很投缘。 闻一凡站起身,推开椅子,说:傅总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又会打机锋,跟你聊天特别有意思。 傅司年一脸漠然,眉眼也不抬,说:现在小嘉签在你的工作室里,我还得拜托你照顾好他,你可以随时找我聊。 一定。 吃完饭,收拾桌子,闻一凡准备走了,临走之前,他对落嘉说: 照顾好自己,这个节目很快就结束了。 落嘉点头,说:你跟我家里人好像,放心吧,我没事的。 闻一凡拍拍他的肩膀,扬起手上的车钥匙,走了,走出了几步,回头看到落嘉还站在门口看他,他招招手,说:回去吧,外面热。 傅司年冷着脸站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的十八里相送,只想冷笑。 真当他死了呢。 落嘉关上门,转身打算上楼。 傅司年正想找他麻烦,却看到了落嘉的眉眼间露着些许的疲惫倦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楼上走,累得好像说不出话。 不知道为什么,傅司年看到落嘉的神情,所有冰冷嘲讽的话都要嘴边了,硬是收了声,悉数咽下去,像个一个被雨淋湿的炮|筒,酝酿半天,最后只幽幽地冒出一缕烟雾。 那股郁闷和不满就堆在他的心中,整个心脏像是塞进了一个充满胀气的气球,无处发泄。他恨恨地锤了一下墙壁,心里又给闻一凡记上了一笔。 临近傍晚,傅司年忙完工作下楼,看到落嘉一个人在厨房里。 听到楼梯的声音,落嘉回头,说:司年你来帮下忙,我们做任务了。 傅司年冷淡地瞥一眼许落嘉,哦了一声,回房间又换了一件新的衣服,这个衣服比较方便好干活。 傅司年走到厨房,垂着手站在厨房中央,说:我不会做饭,你让我洗东西吧。 嗯?落嘉说,不用洗,我们吃中午的,还剩下了很多菜。 傅司年的眉毛一扬:就这样? 落嘉点头,说:对,就这样,不然浪费了,还有好多菜。 那我们明天再做任务。傅司年稍微让了一步。 落嘉摇摇头,点燃灶上的鸡汤,头也不抬地说:不了吧。 为什么?你不会做菜?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会的,以前你做过。傅司年有些执拗,直直地盯着落嘉的背影。 许落嘉双手撑在梳洗台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五官,头发盖住了他的侧脸,他轻声说:对,但是我做不出来了。 傅司年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到许落嘉的面前。 那正是结婚纪念日那天,落嘉做好了饭菜发给傅司年,让他回来一起吃饭庆祝的照片。 上面的意大利烩饭摆了两大盘,金黄色的软糯,奶油香味十分诱人,烤小牛腿肉用一个黑色的铁盘装着,还在冒着滋滋的热气,迷迭香煎鸡胸的摆盘十分精致,再加上奶油浓汤,和大冰淇淋,方形的冰块看起来十分冰凉爽口。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地美好和甜蜜。 -- 第65页 微信的图片是会过期的,幸好当时傅司年不知道怎么的,心神一动,抬手存下了这张照片。 现在他把它调出来,直直地放在落嘉的面前,说:给我做这个。不,我们一起。 落嘉抬手拍掉傅司年的手机,手机咔哒掉在地上,可是没有人理会。 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再次涌上来,让落嘉浑身冰冷,他难得有些失控,转过身,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和苦楚: 我已经不再想用心为你做饭了。 说完,推开傅司年,绕过地上的手机,直接上楼了。 只有傅司年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一直看着许落嘉离开的背影。 拳头不知道什么死死地捏起来了,很多次,很多次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他想抓许落嘉回来,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把那些让他伤心的话全部都吞回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被他听见。 至于为什么伤心,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谁让他受伤,他就要加倍地偿还回去,让对方陷入比他痛苦百倍的境地里,让他陷入彻底的地狱里,永远不能翻身。 这是他的家庭和生活经验教给他的,搏斗,算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是面对许落嘉,他做不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想象到许落嘉伤心的样子,他就比他还要伤心。 起初他不懂,不愿意承认,他认为这是对自己极大极大的威胁,便越加折磨许落嘉。 可是后来他再也忍不住了,许落嘉做手术的时候,他偷偷地在外面陪着,等医生说麻醉快过了,他就落荒而逃。 每天晚上等许落嘉睡着了,他才会偷偷地下楼去看落嘉,就站在门口,不进去,从门口那个小小的玻璃往里面看。 可是一旦太阳出来了,天亮了,理智便全然回来了,他恨许落嘉,也恨自己,越恨就越冷漠,越恨就越撕扯。 到最后,许落嘉提出离婚,对他来说是得偿所愿,可是为什么越来越郁闷,越来越伤心,越来越不知所措。 落嘉直到晚上才下楼做饭,他依旧是热了中午的饭菜,在微信上问傅司年:你要不要下来吃饭。 傅司年在微信上秒回:不。 他还在耍蛮脾气,就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像结婚纪念日那天的盛宴。而不是被吃剩的残羹剩饭,而且是为了闻一凡做的饭菜。 落嘉看着傅司年的干脆利落的拒绝,无奈地笑笑,收起手机,开始自己吃饭。 吃完饭以后,落嘉上楼,走到尽头的房间,轻轻敲门: 煮碗面给你吧。 房间里传来傅司年冷淡而高傲的声音:不用。我说过,不要半夜敲我的房门。 落嘉轻声地说喃:好。 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开始准备洗澡睡觉。 傅司年其实一直坐在门口边,听了半天,门外真的没有脚步声,他开门,看到门外空无一人。 许落嘉真的不管他了。 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走廊,偶尔有晚风吹过,窗帘微动,不知道怎么地,傅司年忽然想起曾经的一句电影台词。 那句话就化作尖锐的刀,直直地插|进他的心脏: 被宠爱的人才有资格骄纵,至于被抛弃的,被忘却的,就只等着死生也换不来一眼回眸。 第33章 空荡荡的走廊让傅司年觉得双眼刺痛, 他面无表情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却没有回去睡觉,而是坐在地板上, 倚在门边,耳朵贴着门板,默默地发呆, 盯着远处的窗子, 看外面的路灯。 外面的路灯是冰冷的白色,上面停靠着一只孤单的飞鸟,正转着脑袋到处看,好像在寻找他的伴侣。 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孤鸟便啾啾两声,在黑夜里,那声音显得迷茫又苦楚。 傅司年什么都没有想,就一直盯着那只鸟看, 可是等到半夜,路灯也暗了,那只鸟也不知所踪。 窗子外面变成了彻底的黑,像墨汁一样, 空茫地吞噬一切, 什么也没有了。 傅司年怔愣片刻, 拿起手机, 按亮屏幕,原来已经快凌晨了。 可是等了这么久,等到就快天亮了, 外面始终没有一丝脚步的声音, 由头到尾都是静悄悄地, 只有风吹过。 许落嘉是真的不管他了。 傅司年原本是屈着长腿坐在地上,他想站起来去开门,发现腿完全麻了,动一下都像被电击一般疼痛。 他不再动,继续靠着门口,调出那张结婚纪念日的照片,手指划着屏幕,一点一点地放大,想看清楚上面的每一寸细节,肉质的纹理,奶油汤的泡泡,迷迭香叶子的脉络,瓷勺子的光泽 越看眼睛就越酸涩,可是仍旧要看,不知道是在与什么挣扎。 双腿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了,傅司年也懒得管,一直执拗地瞪着那张图片,慢慢地研究着,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他才放下手机。 整个人像失去支撑一样,躺在地板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浑身的情绪十分低落。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着,嗡嗡嗡地。 傅司年懒懒地扭头,拿起手机,举在半空中,看到是发小赵深的电话号码。 他按通了接听,放到耳边,嗓音低沉:喂。 -- 第66页 发小那边闹哄哄地,背后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显然不知道还在哪里混。 那里曾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打发时间,驱散寂寞。可是许落嘉走了以后,他越来越少去那种地方了,只宁愿坐在家里发呆,盯着墙壁上那些海报,脑海里乱糟糟地,是烦躁,又像是痛苦。 傅司年皱眉: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跟我说话。 赵深在电话里诶诶了两声,随后电话离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声音。 过了片刻以后,那头才清净一些,传来赵深的声音:傅总。 干嘛。傅司年没什么情绪。 打电话慰问你一下,上综艺还成不,啥时候结束呀。 某两个字刺到了傅司年的耳朵,他的眉头皱起来:关你什么事。 哟,发小笑了一下,火气这么大呢,嫂子又管你了? 管?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傅司年冷哼。 这不是如了你的意吗?赵深笑嘻嘻地,你最讨厌别人管你了。 傅司年半晌没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嘴角紧紧地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我怎么听着你不太对劲啊,到底怎么了,没见过这样你的,颓颓的,电影不顺利? 不是。傅司年难耐地揉揉额角,半晌以后,还是开口了,他说,喂,我问你,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追着你跑了很久很久,突然有一天,你凑到他跟前,他都不带梢你一眼的,这是为什么。 赵深怔愣片刻在电话里有些犹豫。 他不像是傅司年天生爱玩,游戏人间,薄幸无情。 赵深曾经也是有那么一丁点真心的,后来受了伤才放荡自我。因此他不像傅司年那么迟钝,也不像他那么爱自欺欺人,赵深对感情的理解敏锐很多。 他 结结巴巴地说:唔,嫂子不理你了? 不是我!傅司年吼了他一句,又迅速冷漠,电影上的事,进不了情绪。 哦哦。赵深也不再纠结,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说,很简单,那就是不爱了呗。 不爱了?傅司年的瞳孔微微放大,手指蜷缩起来,抓了一把空气,随即又笃定道,不会的。 不会的。他再次说,声音很轻。 不知道是说给赵深听的,还是自己听的。 要不就是不想爱了,累了,坚持不下去了。赵深说,那也很正常吧,都快要签字离婚了,划清界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傅司年冷声道:你放屁。 对对对,我放屁。赵深说,你整个人都不对劲。 傅司年懒得理他。 赵深说:你跟兄弟装什么装,许落嘉不理你了你难受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就是不习惯,过了一点时间就好了,兄弟我有经验。 傅司年啧了一声,说:都说了不是我。早点回家吧,小心猝死你。 说完,就抢在赵深前面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退会主页面,又自动跳出结婚纪念日那张照片。 只是不习惯吗?他盯着许久许久那张照片。 可是他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产生依赖,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不过是打发时光的无聊东西,随手就扔了。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傅司年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 自从许落嘉离开以后,那里莫名其妙就会产生一种扯着痛的感觉,偶尔走在路上也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人,想他现在在哪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再联系他。 有时候拍戏拍着拍着就走神,想要去摸手机看看有没有新信息。 他也曾经用过不习惯这个借口来告诉自己。 可是很快这个借口就失去了作用。因为仅仅是依赖,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刺刺地痛,很难受,类似于某种无法戒断的反应。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究这到底是为什么,仅仅是应付这种痛苦,就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就连赵深那个粗神经也看得出来。 傅司年最后把手机扔了,也懒得动,就直接在地板上睡了。 幸好是夏天,铺了地毯,倒也不会很难受。 第二天醒来,傅司年睁开眼睛,侧着耳朵听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 傅司年从地上坐起来,拿手机砸腿,砸了好几下,差不多了就从地板上站起来,再痛他也面无表情地,拧开门锁,开门下楼。 落嘉大早上起来就听到厨房劈里啪啦地响,揉揉眼睛,就看到昨天那个冷着脸说不会做饭的人正站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处理一条鱼。 鱼在砧板上蹦跶,尾巴胡乱地甩,带着鱼腥味的水甩得到处都是。 傅司年的卷毛没有打理,乱糟糟的,五官英俊而冷漠,盯着那条鱼,抬手擦了一下脸,显然是被鱼甩到了水花。 落嘉站在门口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 傅司年狠了心,换了个办法拿菜刀,用薄薄而扁平的那一面对着鱼,用力地往下一敲,却因为力气太大,鱼掉下砧板,摔在地板上,不动弹了,应该是摔晕了过去。 -- 第67页 傅司年转身捡起鱼,看到许落嘉,说:醒了? 落嘉点头,说:做饭? 傅司年冷哼 :显而易见。 不会的可以问编导姐姐,摄像头后面都有人的。 你不帮我? 是的。落嘉温柔地笑,昨天说过了,不想再认真地为你做一顿饭了。 落嘉已经对此感到厌恶,这让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傻子,一心一意地付出,彻头彻尾的笑话。 傅司年一字一句地说:不用你帮我,我们一起。 不了。 许落嘉,你别给脸不要脸。傅司年说,怎么,你能给闻一凡做,不能给我做?我们俩还没签字呢,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已经签了。落嘉说。 这一句话让傅司年的脸色更阴沉,他装作没听到落嘉说的话,或者说是极力忘却,三两下取下墙壁上的另一条围裙,扔到许落嘉的身上,冷声命令: 少废话,穿上,过来。 围裙砸在落嘉的胸口,他没有伸手接住,围裙便掉在地板上。 上面原本是可爱的小兔图案,可是因为被扭曲了,小兔的脸就显得有些恐怖,瞪大着眼睛,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个人。 落嘉脸上不再是温和的笑,他垂着眉毛,眼睛没有什么情绪,说:傅司年,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分开,是和平的,友好的,有尊严的。 说完,转身走出厨房。 在许落嘉走了以后的很久,傅司年才慢慢地有动作,他躬身捡起了围裙,拍拍,摊开,举在半空中。 兔子又重新变得可爱,两只耳朵毛茸茸的,眼睛旁边正好有一颗星星。 傅司年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围裙,是一头凶狠的灰狼,眼神冰冷。可是尾巴勾着,延伸着,傅司年把围裙背面翻过来一看,正是灰狼的尾巴尖卷着兔子的圆尾巴。 傅司年握着那团圆尾巴看了一会,半晌才喃喃:谁要分开。 砧板上的鱼好像又在动弹了,傅司年赶紧把围裙挂好,再次拿菜刀劈鱼,鱼非常地顽强,满地乱蹦,最后还是傅司年一刀捅穿他,才彻底结束这场战斗。 接着他开始刮鱼鳞。 落嘉其实也没有去哪里,他就坐在客厅里面,沙发旁边的圆茶几上面摆着一大叠剧本,贴满了彩色的标签纸,密密麻麻的,标签纸上还用黑色的马赛克笔写了数字,剧本摊开的那一页,上面写了很多批注。 落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全部都是傅司年的笔迹,龙飞凤舞,镌刻有力。 落嘉伸手碰触那些笔迹,脑海中想起从前偷偷坐飞机去看过傅司年工作的样子,专注深刻。 半晌以后,算了,落嘉叹了一口气,看在他也曾带给自己那么一点鼓励的份上,不跟他计较,反正本来就知道他是个脾气这么烂的人。 落嘉揉揉额头。 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忽然之间,别墅的门被疯狂地敲响。 落嘉有些奇怪,停下了电视播放键,放下枕头,去开门。 门外围着三四个编导老师,还有两个医生,拿着医药箱,都是满脸焦急。 落嘉怔愣片刻:怎么了? 他们没有回答落嘉,而是直接冲进厨房,落嘉也跟着进去,就看见血滴了一地,傅司年正面无表情地捂着手背,鲜血依旧从他的手背不断涌出来。 傅司年看到许落嘉,就微微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血,同时不耐烦地说:许落嘉出去。你们带他走。 许老师你先出去吧。编导姐姐拉着落嘉去客厅。 坐在沙发上,编导老师还在陪着他。 落嘉问:很严重吗? 编导老师说:切伤手背了,但是因为傅总是熊猫血,我们担心出现意外。 落嘉点点头,哦了一声,不太了解,转头望向厨房,那里正围成一团,傅司年在里面个子很高,卷卷的头发很明显。 医生正跟他说着什么,他侧着脑袋听,眉眼冷峻。 过了半个小时以后,编导和医生继续走了,临走之前,他们还顺便把地上的血迹给拖干净了。 落嘉眼看着傅司年还要往厨房里走,他问:你还要做饭吗?我们让酒店送过来吧。 傅司年:快好了。 没必要,司年。许落嘉说,这样做没有意义,放下吧,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傅司年的后背僵硬片刻,他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不用你管我。 落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跟着他进了厨房,鱼已经煎好了,还炒了一个青菜,旁边煎着一碟豆腐和一盆鸡蛋。 看起来不太美妙,鱼的一面已经完全焦了,上面放着的姜片乱七八糟的,厚薄不一,横在鱼肉上面。青菜应该放得太多油了,上面泡着厚厚的一层油花,而且应该是没有洗锅,青菜上面竟然冒着鱼腥味。 豆腐已经完全细碎,像被揉烂的碎纸一样,散在盆子里,毫无食欲,就连最简单的煎鸡蛋,也是乌黑一片,不知道是酱油放多了还是焦了,反正吃下去刚刚的医生应该要马上回头的程度。 -- 第68页 试试。傅司年说,手背上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 出于礼貌,落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 傅司年看着他,浑身的冰冷退却,眼神难得带着一点羞涩和期待,低头问许落嘉:好吃吗,应该好吃的吧。 落嘉面无表情地咀嚼了几下,把鱼吐在纸巾上,真诚地说:对不起,司年,我能把他倒了吗? 第34章 傅司年: 他拿过落嘉手里的筷子, 低头挑了一下鱼肉,发现弄不下来,换个地方戳, 终于夹了一片,吃到嘴巴里。 傅司年的嘴巴动了两下,接受来自于落嘉的不可置信的眼光, 喉咙滚动两下, 吞了下去。 落嘉:吞了?鱼鳞都没刮干净,还好吗? 挺好吃的。傅司年说。 落嘉说:不要嘴硬了司年,鱼没有蒸熟,鱼鳞没刮干净, 腌制根本没入味,带着腥 那以后你教我。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落嘉笑笑,说:不了。我说过了, 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你想吃饭,会有人多人争着给你做的,自己不会也可以。 那如果我就想吃你做的呢。 落嘉的心情没有半分微澜, 将那盘鱼递给傅司年, 叹了一口气, 说: 我不会再上当了, 司年。 学聪明了啊。傅司年轻笑着说,骗不到你了,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打电话给酒店, 让他们送了午饭过来。 至于傅司年做的饭, 全部都被倒进了垃圾桶, 他自己亲手处理的。 落嘉就在一旁看着,目光微茫,想起了那些被迫倒掉的,无人理会的饭菜,当初处理的时候心都在流血,不是恨,不是愤怒,只是一种无穷的悲哀,对自己,也对这段感情。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从头到尾只有自己一个人在伤心,至于对方,那是什么情绪也没有的。 因为不在乎。 就像他现在这样,不在乎,就感觉不到傅司年的情绪。 只见他从头到尾都是冷着脸,扶着厨余桶边缘,另一只手用力地敲着桶,把食物全部都倒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变成一团恶心的厨余垃圾。 然后他把脏的盘子放进洗手池里,洗干净身上的手,对落嘉说:吃饭吧。 落嘉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一如既往地寂静漆黑,可是仿佛因为吞噬了太多东西,蕴含了太多情绪,最终才化成一片浓墨的黑。 傅司年扔掉身上的围裙,把那袋垃圾绑起来,说:我再也不会做饭了。 落嘉笑笑,这也很正常,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被拒绝被讨厌无数次,还有勇气爬起来,坚定地往下走。 傅司年是天之骄子,他受不了的。 吃饭的时候,傅司年像以往一样安静冷漠,但是吃得很少,菜几乎没有怎么动,吃完以后,他站起身: 下午去家居广场逛一下,任务。 说完,傅司年就回房间,关上门,打开手机软件。 手机页面上清楚地显示着是橙色TB,搜索关键词是家常菜谱,新手做饭菜谱,避免炸|厨房大全。 他并不是要买,就是观察一下,了解一下,增加生活体验,是工作需要。 下午三四点左右,两个人出门,傅司年依旧戴着一顶鸭舌帽和口罩,帽子的檐几乎盖住了整张脸。他穿一件黑白T-shirt,牛仔裤显得他的腿挺直且修长。 落嘉没戴帽子和口罩,穿了也是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两个人走在路上,看起来倒是很登对, 别墅五公里以外就有一个家居广场,傅司年和落嘉开车出去,停好车,傅司年说:去软装区吧。 落嘉以前以为傅司年除了脾气差以外没什么缺点,各方面都很完美。 今天发现了,他不仅是个炸|厨房大师,还不太认识路,连在家居商场里也要开导航。 但是找不到路,他也不会生气,就一脸面瘫地盯着手机,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他就淡定地把手机给落嘉,云淡风轻地说:你来。 落嘉: 但是落嘉也不太认路,最后莫名闯入了全部是公仔的区域,落嘉正想走,傅司年拉住他:逛逛。 于是两个人推了一辆推车,朝着满是天花板高的货架上走去,架子上摆放的全部是琳琅满目的公仔,憨态可掬,软萌可爱,看起来绵乎乎的。 傅司年拿起摆架上的一对公仔,这个跟B市那里的玩偶一模一样,他记得的,于是递给许落嘉,说: 买这个。 买吧。 买这个。一对垂耳兔和大灰狼的公仔放进了购物车。 买吧。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也要。 购物车里瞬间堆了好几对公仔,落嘉推着车跟在傅司年身后,问:你喜欢这些吗? 不是你喜欢吗?傅司年说,家里的那些都丑死了,为了不要污染我的眼球,让我挑。 许落嘉: 走着走着,傅司年忽然回头对落嘉说话,手上还拎着一个哈士奇玩偶,眼睛碧蓝碧蓝的。 -- 第69页 你怎么都没挑,开了车来,拿得动的。 落嘉笑笑:你买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曾经用心装扮过的家,最后变成了一个虚假的幻影,只能欺骗自己,只有自己把它当成真正的家。 至于在旁人的眼里,那只是一个矫情做作的旅馆,酒店而已。 所有的海报,玩偶,插画,鲜切插花,阳台的秋千,多肉,柜子上珍藏的杯子,全部都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的证明。 他怕了,也感觉到了累了。 傅司年知道它是假的,摄像头之外的人知道它是假的,许落嘉当然也清楚得很,怎么还敢自取其辱,花一丝一毫的心思,去装饰那个所谓的家,没有意义,真的没有意义。 傅司年问:为什么,你没有什么想法吗,你也住在那里的。 是的,但是只是租的,住了一个月就走。 傅司年点头:也是,到时候拿回B市也麻烦,那就买少一点。 你什么时候回一下B市,阳台上的多肉全部都快死了,你回去看看吧。 对了,我还在停车场里见到一窝小猫,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养猫?你回去了就把他们抱回去,我勉强可以同意。 傅司年冷哼,他还想继续说着什么,说自从落嘉走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责怪他为什么要走。 可是,落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抬手打断了他:司年,我不会回去了,永远也不会。 傅司年眉头皱起来,显得十分不悦:闹了这么久,你还没闹够,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去,开个条件,我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你,要钱吗?要是要资源。 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我的耐心有限。 落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要,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们放过彼此。 你傅司年还想说着什么,口袋里的电话嗡嗡地响起来,你等等。 接着,他拿起电话在耳边:喂。 落嘉听不清对面电话说了什么,只是十分清楚地看到,傅司年的脸色忽然全然变了。 瞳孔巨大的黑,里面涌动着无法细说的情绪,只是其中的茫然和悲伤十分明显,眼角垂下,像一头被夺取领地的狼。 傅司年摘下口罩,薄唇微微地颤抖着。 落嘉问:怎么了? 爷爷下病危了,情况可能不太好。 会好的。落嘉柔和地说。 你陪我回去吧,陪我。傅司年说。 在很多末日灾难小说里面,当最后的时刻来临,全球广播都会让救援人员回家,抱一抱家人,亲亲他们,好好做最后的道别。是的,在崩溃的时刻,谁都希望自己的身边是最亲近的人,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在黄泉路上有一个相伴。 傅司年的爷爷是傅司年最亲近,最珍惜的家人,如今他即将要走了,对傅司年来说,打击是巨大的,无异于天塌下来。 在那一刻,傅司年下意识地希望身边有许落嘉陪着他:陪我回去,他也是你的爷爷。 傅司年的声音很冷,即使如此,他也坚决不会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居高临下地命令着落嘉。 他的声音和他的脸,完全地割裂开,一个是彻底的冷酷和无情,另一个是绝底的祈求和恳切,仿佛落嘉的应允是他最后的温暖。 傅司年拉着落嘉的手,说:我让小泉买票,傍晚就走,回去收拾东西去。 落嘉笑笑,扯开傅司年的手指,才发现他满手都是冰冷,但是落嘉依旧没有一丝一毫地柔软,甩开傅司年纠缠上来的手腕: 你自己回去吧,我跟姓傅的再没有任何关系了,傅司年。 家人。他的家人只有爸爸妈妈,有回应,会爱他,会珍惜他,会包容他的才配做他许落嘉的家人。 傅司年冷酷,无情,凉薄,对他只有满心满眼的欺骗和玩弄,说他是没有价值的人,在雪夜里始终没有接通他的电话。 落嘉有时候想想,按照他如此顽劣的性格,是真的没有看到电话?还是故意不接。但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个答案了。 他只知道,一次次地让人陷入绝望的境地,他到底哪点算得上是自己的家人。 落嘉温声说: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再是你的家人,没有义务和责任关心你的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许宝贝,我们不要吃傅司年做的的,周末放假我带你去吃脆肉鲩鱼,刷火锅去!! 第35章 本来应该是极热的夏天, 可是踏进医院的顶楼,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片冷,是阴冷。 傅司年一直沉着脸, 指尖捻着一根香烟,来来回回地摩挲,始终没有点燃, 眼神空茫, 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习惯性地想叫落嘉帮他拿打火机,却发现,这里是医院,而许落嘉最后也没有陪他来。 于是, 只好孤身一人,站在病房外。头顶闪烁着赤红色的灯,三个字抢救中像涂抹了鲜血一样炽热,外面的, 里面的,人人都在经历一场审判,就等着天命下的结果。 忽然之间,那扇浅蓝色的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 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医生, 站在傅司年的面前, 低声地说:傅总, 请您进去一趟。 -- 第70页 医生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傅司年的背, 像蛰伏的鬣狗, 目光凶狠深沉。这时候让傅司年进去, 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傅司年将烟随手塞进口袋里,揣着手,指尖掐得很紧,几乎发白,仿佛觉得更冷了。 他走上去,拉起爷爷垂在病床边的手,躬身低声说:爷爷,我在这里。 爷爷的嘴唇仍然在不断地蠕动着,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傅司年将耳朵凑过去,听见:年年你的奶奶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傅司年瞬间就捏紧了爷爷的手,忍着哽咽,说:爷爷,你再陪陪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我累了。很想她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年年,你把我,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爷爷已经完全听不见傅司年的呼喊了,他的眼神逐渐微弱,眼角还有眼泪。 心电!!心电!!医生还在喊。 傅司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直不肯放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喃喃,再坚持一会,求你了 上除颤!!护士尖声叫道。 傅司年感觉到握着的手的温度在迅速地流失,他隐忍,哽咽,满眼都是眼泪,他握着爷爷的手放在眉心,低声祈求,再再陪我一段,爷爷。 可是睁开眼睛,却看见爷爷的眼睛已经安然地闭上了,嘴角边挂着笑,仿佛已然释然,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应怜应怜。爷爷的嘴唇微微动着。 应怜是傅司年奶奶的名字。 最后,心电仪发出滴的一声,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傅司年停止了祈求。漠然地跪在地上,半天不动,依然双手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 医生和护士围在他的身边,低声说:节哀。 有一个护士想要去扶起他。 傅司年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床铺上,低声说:别碰我。 于是没有人敢动了。 大家都静静地站在病房里,有人扯着一匹白布过来,将傅老先生的遗体盖起来,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傅司年仍是静静地不动,在这一刻,他忽然真的很想,很想许落嘉,很想抱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抱一抱也好。 可是许落嘉不愿意陪他来。 傅司年从地上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爷爷的遗体被包起来,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殡仪馆。 那时候,他的眼泪完全已经干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冷着脸,走出病房,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傅司年没有理他们,跟着殡仪馆的人,去联系墓园,爷爷最后说过,要跟奶奶葬在一起的。 刚走到电梯,他的父母就拉住他,神秘兮兮地问:年年,你爷爷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真的?地下室的保险箱密码也没告诉你? 没有。 不可能。傅司年的爸爸笃定道,我是你父亲,你也要瞒着我?你小子想造反? 爷爷去世之前一直在念奶奶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傅司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眼神像十二月的天空一样冰冷灰沉,令人不寒而栗。 傅司年的父母退后了一步,让傅司年坐电梯走了。 下到医院的一楼,看到停车位置上停满了全部是豪车,像一场浩浩荡荡的车展。傅司年按响钥匙,找到自己的车,开门上车。 坐在驾驶座半晌,他依旧不动,眼神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花坛,过了好一会,他才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去拨打许落嘉的电话号码。 可是电话始终打不通。 傅司年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在一声声的漫长的等待声中,他的手渐渐收紧,死死地抓着方向盘。 到最后还是无人接听。 傅司年把头枕在方向盘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感觉到很空,什么也抓不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许落嘉也不在他身边。 可是傅司年就是傅司年,他从来不会脆弱超过三分钟,尽管是在无人的驾驶室里也好。就在三分钟以后,他坐起身,驱车前往殡仪馆,处理葬礼的事情。 大约临近傍晚,才差不多谈完,傅司年慢慢地从殡仪馆里走出来。其实这里并不阴森,像个花园一样,路边的花丛里藏着小音箱,在低声地播放着吟唱的佛经。 傅司年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着殡仪馆外面走,他想去拜祭他的奶奶。 墓园就在殡仪馆旁边。电话仍然是没接听。 墓园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江,上面有渔舟,旁边还有两个小木屋,绕着江边走三百米左右,便看见了一道石门,上面用青色的笔镌刻着对联。傅司年走进去,抬眼便看见了正中央挂着旗,下面全部是墓碑。 墓碑本来是灰色的,可是被太阳一照,十分壮观,染成了鲜耀的金黄色,像人们心中永远闪亮的记忆,虽然去世,但永远不会被磨灭。 傅司年记得奶奶的墓是在B区7排,他抬腿往上面走。 很快就找到了奶奶的墓,来得及,花也没带,什么吃的也没有,便只有用布给奶奶擦擦墓碑和照片,还给她上了一炷香。 -- 第71页 接着,傅司年就一个人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陪她一起看夕阳。 奶奶,我来看你了。傅司年轻声说。 爷爷刚走了,闭着眼睛走的。 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念,就一直念着的名字。傅司年说,他一直还在念着你。奶奶,原谅他吧。 半刻之后,傅司年又笑,算了,这些事情我不懂,恩怨是非,我都不懂。 爷爷去陪你了,恨他也好,你终究是不孤独了。 我只剩一个人了。喊他陪我见爷爷最后一面,他没有来,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接。 傅司年把手机放好,笑笑,是不是,也像你恨爷爷一样,他也恨我。 傅司年回身,摩挲着奶奶墓碑上的照片,民国女士的模样,十分年轻,头发做着时兴的烫卷,别着一个钻石发卡,显得热情而温婉。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地好,潋滟多情。 不对啊。傅司年说,爷爷说我长得很像奶奶,如果是注定要有相同的命运,那么应该是我恨他才对。 傅司年的目光渐渐地微茫,我恨他吗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敢说,奶奶。 我怕我说了,他会更讨厌我,我们已经快要签字离婚了,没办法挽回了,没得回头了的。 傅司年将头枕在墓碑上,像小时候依偎在长辈的怀里一样,可是额头一片冰冷,不是人的那种柔软和温度,不知道怎么地,傅司年的眼眶有些酸涩,仿佛要落泪。 奶奶是不是,我也要像爷爷一样,到死也不得安宁,要在临死前,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等他原谅我。 夕阳渐渐地沉下去,直到额头的温度给冰凉的墓碑覆上一抹温热,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傅司年抬起头,心里怀着某种期待,屏住呼吸回头。 不是他。 来的人是墓园的经理。 傅司年的目光沉了下去,站起身。 傅先生,我们的墓园夜间是不开放的,您是不是 我回去了。 欸,好。经理说。 傅司年转身,忽然听见后面的经理叫住他,说:傅先生,节哀。 傅司年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经理连忙举起手机,说:在手机上看到新闻了,节哀。 傅司年点点头,说:谢谢。 随即下山,走了,掏出手机一看,依旧一片干净,没有拨打来电,也没有新的微信。 那些手机一会不看就会冒出许多新微信的时光仿佛是梦。 傅司年往山下走,依旧执着地刷着手机,连陌生人都会对他说一句节哀。 许落嘉明明有他的微信,甚至能完整地背下他的电话号码,这么久了,可是始终等不来他的一句关心。 夜晚到了,墓园有些冷,一阵风吹来,吹得傅司年心底发寒。他坐上车,迎着冷风和夜色,驱车回宸泰。 将近十天没有回来过了,屋子里没什么人气,一股静寂的味道,傅司年打开冰箱,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啤酒。 自从落嘉走了以后,屋子其实没怎么变,家政阿姨来收拾的时候,傅司年也对他们说,尽量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当时他不懂,只是觉得那样会让自己舒服一点,便也不再多想。 可是如今慢慢地懂了,也知道没什么机会挽回了,心底里便觉得一片悲凉。 屋子没怎么变,只是冰箱里面变了许多,落嘉从前在时,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食材和药材,他走的时候,傅司年也曾经让人把冰箱填满新鲜的食物,务必保持和原来一样。 可是傅司年不会做饭,再新鲜的事物也抵不过放,很快,冰箱里的很多东西就开始变异了,就像在岁月里逐渐冷落枯萎的人心。 最后没有办法,冰箱里开始放酒,绿色的,银色的,黑色的,什么色的罐子都有,整齐地摆放着。 傅司年从冰箱里掏出了几瓶啤酒,呲的一声拉开易拉罐,打开电视机,放好碟片,上面是落嘉演唱会的纪录片。 傅司年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偶尔喝一口冰凉的啤酒。 从前纪录片是他的麻醉剂,他一边嫌弃,却一边看,看了纪录片就会忍住,不去找许落嘉。 可是也许是因为今天实在是太难受了。傅司年越看,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只觉得房子空荡荡地,满是孤寂,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傅司年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拨打了许落嘉的电话。 所幸,电话响了两秒钟,对方终于接听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里只有两个人静静的呼吸声。 傅司年坐在地毯上,抬手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才讲话,喂。 怎么了?落嘉说。 许落嘉,许落嘉。傅司年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呢喃,像耳语,像呼救,像想念,声音低沉而缠眷。 你喝醉了?落嘉说。 傅司年仰起头,靠在沙发上。 电视上的纪录片正在播放着,是演唱会在彩排,落嘉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眼镜,头顶上有一束灯光落在落嘉的身上,他像个王子。 -- 第72页 傅司年说:喝醉了才敢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你。 落嘉没有理会他的话。 而是看着对面的人,雌雄莫辨的五官,耳朵上吊着一个耳坠。 他就是落嘉离家出走那天,在傅司年身边的人,也是一直看着落嘉独自一个前行,始终无人应答的人。 落嘉将注意力放回电话上,敲着手机,轻声地问:傅司年,我想问你,下雪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后面,却始终没有理我。 第36章 落嘉坐在咖啡厅里, 一直安静地听着对方的叙述,偶尔低头吃一口蛋糕。 真奇怪,明明是平时很喜欢吃的蛋糕, 甜甜地又冰凉,送入口中仿佛在品尝绵软的云朵,可是现在却觉得蛋糕太甜了。 甜得发腻, 发苦, 简直让人恶心。 落嘉默不作声地将蛋糕咽下去,放下勺子,双手得体地交叠在一起,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正想说着什么,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忽然震动了。 落嘉把手机扣过来,发现是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存在通讯录的号码早就已经删掉了, 可是记忆却没办法马上删除掉。 对面的人视线一低,刚好也瞥到手机屏幕,表情有点尴尬。 落嘉笑了一下,说:抱歉, 我接个电话。 对方点点头, 意思是请便。 落嘉把电话接起来, 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的人正轻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像是梦呓,正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长梦。 落嘉的视线微微地垂下, 盯着桌子上的蛋糕, 喉咙有点难受, 涌起一股类似于刚刚咽下蛋糕奶油的感觉 曾经很喜欢,很期待,可是时过境迁,再次听见他这样轻轻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只觉得苍凉和恶心。 落嘉问:傅司年,我想问你,下雪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在我后面,却始终没有理我。 电话里的那一头很安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落嘉也没有催他,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等着电话里的答案。 过了十秒钟以后,电话里才传来傅司年答案: 是。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落嘉捏着电话的手指紧了紧,瞳孔微微地放大,最后闭起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对方示意一下,然后走出咖啡厅,去到外面的露台,继续打电话。 露台铺着木地板,踩在上面,咚咚咚的声音,就像有一把铁锤敲着许落嘉的脑袋,他站定,靠在栏杆上,眺望远处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往露台下看,下面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短袖,挎着手臂,手上拎着咖啡和奶茶,一片欢乐宁静的氛围。 落嘉真的想一下栽下去,死了算了。 傅司年。落嘉的声音很平静,你真的令我,令我感到厌恶。 我知道。傅司年死死地捏着啤酒瓶,即使早就知道,可是真的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心难受得快要割裂开。 我以为我以为落嘉的嘴唇不断嗫嚅着。 我以为你只是凉薄冷漠,以为你未能从一而终,以为你只是变了心。 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并非良人,从头到尾,只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你也未曾想过救我,而是冷眼旁观。真是,真是一点情意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从来没爱过我,还是爱到中途变了心,物是人非,更令我难过。 落嘉站在露台上,徐徐冷风吹过,太阳伞微微晃动。他觉得自己很冷很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鼻尖上润着盈盈雪花。 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傅司年说,确实很绝情,你别哭了,为我这种人,不值得的。 落嘉抬手擦掉眼泪,吸吸鼻子,可是下一秒钟仍然是泪眼模糊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不断地往下流。 他语调尽量平静地说:确实不值得,我不会原谅你的。 尽管内心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诅咒他,恨他,想要把所有的恶意和厌恶都诉诸于他的身上,把这么多年以来的折磨和痛苦全部说出来,可是落嘉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 不会原谅他。 然后保持宁静和尊严。 其他的都没有必要了,再多的谩骂和指责都无济于事,已然是这样的凉薄,已然是这么执迷不悟地求了这么多年,再追溯过往都没有意义,就让这段从头到尾的孽缘就此终结吧。 落嘉决绝地说:你不要再联系我了,傅司年,我真的,宁愿从头到尾都没有认识过你。 我也是。傅司年说。 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许落嘉,就那样过着颓废糜烂,灯红酒绿吧的生活,做他的一辈子烂人。 也不要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渐渐地上了心,却始终不相信落嘉真的会爱他,他这么烂,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永恒的感情,也没有人会永远的对他好。 烂人的骨子里最渴望真心,也最恨,最怕真心。 于是他开始折磨许落嘉,想对落嘉说,你别演了,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可能永远喜欢我,不要给我希望。 不要做出那种说着喜欢我又抛弃我的事情,这太残忍了。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就不会伤害到我。 -- 第73页 他就这样亲手地,一步步地把许落嘉往外推。 他以为,等到离婚的那一天,就是两个人各自解脱的那一天,他也能全身而退。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重蹈覆辙,还是会被感情折磨得遍体鳞伤,像他爷爷一样,有了一个爱人,却求而不得。 许落嘉要离他而去,流着眼泪说再也不会原谅他。 然后他死之前,也像爷爷一样,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也仍然是挥之不去的遗憾和心魔。死也不得心安。 傅司年喝了一口啤酒,说:我也是,许落嘉,我宁愿从来没遇见过你。 落嘉:现在结束也不晚,从此以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债孽,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傅司年想,可是如果,如果我走不出来呢。 那我怎么会甘心,只有我一个人在地狱里受折磨。 傅司年说:下个月初三,我爷爷的葬礼,你来,我们最后告别。 没有必要。落嘉抹掉眼泪,视线落在远处的,我们的关系,不值得见面告别,就这样吧。 不,你要来,在葬礼上会宣布财产分配。而且他生前那么疼爱你,就当作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送他最后一程吧。我就在葬礼等你,不会做别的事情。 好吧,下个月初三,我会去的。 落嘉始终善良柔软,心里从来不会忘记别人给过他的温暖,傅爷爷曾经给予过他长辈的温厚仁慈,送他最后一程,是应该的。 得到落嘉应允的答案以后,傅司年松了一口气,还想说着什么,却听见落嘉说了一声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傅司年不喜欢听落嘉说再见,因为总觉得他转身就要走,永远也不会回头。尽管那好像已经是事实。 他把已经空了的啤酒瓶放在茶几上,按停屏幕上的纪录片,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一本牛皮本子,那是落嘉的日记本。 轻轻地翻开,有几张明信片掉了出来,是落嘉去阿根廷旅游的时候寄给他的明信片,上面有落嘉亲手写下的留言: 很想你。我一个人站在瀑布前面的时候,真的很想你。有空的话多对我说几句晚安吧。 傅司年一次次地用手指摩挲着那几行字,双眼通红,酒醉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很想流眼泪,很想哭,很想不顾一切地去到许落嘉身边,一次次地说,我也想你,来看看我吧,我很难受。 然而他始终沉默内敛,只能躲在家里,拉着窗帘,做个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废物,一遍遍地看着落嘉的日记本,一遍遍地看着落嘉所有的录像带,一次次地摩挲那枚戒指已经被许落嘉当成垃圾的戒指。 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桌子上的啤酒罐全部都空了,瘪了,傅司年从地毯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打电话,联系律师。 他在葬礼上永别了爷爷,就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位家人,那也是他的爱人。 第37章 老傅总葬礼那天, 殡仪馆门口前围了很多很多记者,什么栏目的都有,财经, 娱乐,科技,政Z, 密密麻麻地, 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还停了许多许多的车。 落嘉是自己开车来的,看到这么多镜头和人,不免有些犹豫, 不知道怎么进去比较好。 他只想静悄悄地进去吊唁,然后离开,如果被镜头拍到,又会上新闻, 纠扯不清的。 正在这时候,落嘉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 【傅司年:到了么?】 落嘉低头打字:到了,太多人了, 我没带帽子和口罩。 【傅司年:我去接你, 你开了哪辆车来。】 【许落嘉:铁灰色那辆雷克萨斯。】 【傅司年:你开到外面去, 深蓝色路牌那里, 我带你进另外一条路。】 落嘉放下手机,打着方向盘,车子掉头绕出殡仪馆。 可是有一个有心的娱乐八卦记者偏偏认出了落嘉的车子和车牌号, 他立刻开车, 跟着许落嘉的车开出去。 果然, 许落嘉的车在外面的一个深蓝色的路牌旁边停了下来。 许落嘉的车停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另外一辆白色的宾利在旁边停了下来。 这辆车没见傅司年开过,记者有点疑惑又扫兴,叼着香烟,不耐烦地敲打着方向盘。 可是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头很高,穿着黑白色的挺阔的西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看不出一丝疲态和颓丧,外口袋别着一朵白色的花。 记者的眼睛刹那间就发亮那正是傅司年。 记者瞬间热血沸腾,默默拿起了旁边的摄像机,放大,对焦,对着两辆车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就看见落嘉下车,戴上傅司年给的帽子和口罩,他原本好像是要回自己的车,结果被傅司年一把拉住。 两个人低声说着什么,最后落嘉坐上了傅司年开的车,车驶进另一条小路,应该是要开进殡仪馆了。 记者赶紧发动汽车,猜他们应该是说傅司年的那辆车没怎么开过,不会引人注目,更好地避开记者。 记者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用对讲机通知他的同事,准备堵住他们两个,势必要拍到好多照片回去交差。 这次傅家设置的采访只有那种严肃而短促的发布会,完全没有他们这种娱乐媒体生存的空间,只能一遍一遍地挖掘老傅总生前的各种事情,没什么新意,搞不来点击量。 -- 第74页 这么大的新闻,不能分一杯羹,他怎么甘心,老板怎么能甘心,所以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傅氏新任总裁身上,企图从他们俩身上挖点突破口。 他之前可是听说傅司年和许落嘉已经签字离婚了的,今天竟然来参加葬礼吊唁!不知道许落嘉会不会站在家属席。 靠他自己肯定是挖不出来的,要叫同事才行。 叫同事来,傅司年估计还是对付不了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滴水不漏,油盐不进的。 许落嘉好搞多了,到时候一堆记者围着他,逼着他问问题,总能掉出两三句话。 记者详细地说了地址,叫他们过去埋伏好,对讲机那头传出亢奋而激动的声音,眼中闪烁着贪婪激动的光芒,他们宛如一群见着生肉的乌鸦。 傅司年把车开进一条小路,经过一片类似于灌木丛的地方。 落嘉看见这条小路上还落着很多新鲜的树枝,车轮碾过他们,发出咔咔的声音。 有些茂盛的树枝直接擦过车身,落嘉看着胆战心惊的。 树枝尖端的分叉是尖锐的,磕到车子,看着都觉得眼睛痛,仿佛树枝上挂的不是树叶,而是哗啦啦的钞票。 傅司年一如既往地英俊冷淡,安静地开车,不说话,把宾利当拖拉机开,蛮力地往前冲,一点都不心疼。 当再次擦过一束野蛮的树丛以后,发出巨大的声响以后,落嘉忍不住说:慢点开,太危险了。 傅司年唔了一声,没说话,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车速真的放慢了一点。 这条路是不是没什么人走,树长得好好。落嘉喃喃自语。 傅司年又是唔了一声,像个闷葫芦一样。 事实上,这条路是这几天,傅司年叫人劈出来的。 在录综艺的时候,他就发现许落嘉对镜头很敏|感,早上进入镜头的时候总要拘谨一段时间,紧紧绷着,像个面对危险的炸毛猫,可能是始终没能习惯密集而凶猛的镜头。 这次爷爷的葬礼,他已经删掉了群访的环节,在殡仪馆里面也禁止记者拍摄,尽可能地减少所要面对的镜头,令许落嘉安心一些。 可是在踏入灵堂之前,殡仪馆必定会围堵很多记者,他没办法拦得住,于是连夜叫人开了一条新的路。倒也不是很难,用钱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车开到尽头,再也无法前进了,傅司年停好车,说:还有一点路,我们走过去。 落嘉点头,下车。 这里树高千丈,万物葱茏,荒无人烟,只能听得见鸟飞过的声音,而且戴着帽子进去吊唁也并不礼貌,于是落嘉就没拿帽子和口罩,放在座位上。 下车的时候,他关门,看见车侧身边都被划花了,露出金色的划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傅司年说:没事,送去补漆就行了。 两个人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踩在泥巴上面,留下脚印。 落嘉边走边低头看着,有时候踩重一点,轻一点,地上的泥巴就会留下不同的痕迹,就像在玩钢琴游戏,每走一步都会落下印记。 傅司年低头瞥一眼泥巴,脑海中忽然有一根神经绷紧,直觉发出警告。 他的眼睛轻轻眯起来,思考了两秒钟。 忽然,傅司年一把拉住许落嘉,说,别玩了,小心点 落嘉正想回头看他,忽然之间,从两边的树林里冲出来许多记者,所有人都扛着摄像机,举着麦克风,嘴巴里叽里呱啦地问着问题,脸上的表情宛如当年发现了新大陆的欧洲人,充满兴奋和贪婪。 落嘉其实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头上就被扣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阳光和拥挤的人群。 脸上也迅速被傅司年揽着戴上了口罩,口罩的边缘挂在他的耳朵上。 在傅司年的指尖离开他的耳的那一瞬间,口罩的橡皮筋弹到皮肤,发出的嘣的一声。 落嘉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当记者涌上来的时候,傅司年已经帮许落嘉戴好了帽子和口罩,将他扣在怀里,用身体挡在后面,冷冷地看着犹如千军万马冲锋的记者。 摄像机的声音咔咔咔,频率宛如一挺重型机关|枪连续而快速地发射,面前不断地有银色的灯光闪烁。 许落嘉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出席傅老先生的葬礼的? 许落嘉你跟傅总是离婚了吗? 许落嘉你会站在家属席吗? 许落嘉你离婚了还来傅老先生的葬礼,傅家人会为难你吗? 许落嘉请问关于傅老先生的财产分配你有份参与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落嘉 傅司年的双手盖住许落嘉的耳朵,全然保护的姿势,抬腿往前走。 傅司年低声说:不要害怕,进去了就没有记者了。 落嘉的鼻尖全然是傅司年西装的味道,凌冽的雪松味。被按在怀里,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被傅司年揽在怀里往前走。 傅司年的手很大,且冰凉,耳边是模模糊糊的,嘈杂而喧闹的声音,仿佛像子|弹擦过他的身边,却永远不会落在他身上。 落嘉不作声,伸手将帽子扣得更低一点,盯着地面上的泥巴,沉默地往前走。 -- 第75页 所幸,尽管只有十分多的疯狂的记者和媒体,摄像机的声音也没有停止过,可是许落嘉完全没有受到过一丝伤害。 脸完全及时地被帽子和口罩遮住,没有镜头拍到他,耳朵被傅司年的双手盖住,听不到那些奇怪而令人难堪的问题,也没有被记者挤到。 傅司年的肩膀和胸膛十分宽阔,完全能够保护好许落嘉,将他整个人拥进怀中,而没有记者敢碰到傅司年。 最后在重重包围之下,两个人终于进了大门。 一进大门,落嘉就推开傅司年,摘下帽子和口罩,喘了一口气。 片刻过后,落嘉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对傅司年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第38章 傅司年沉默片刻, 低声说:不用谢,进去吧。 落嘉点头,跟着傅司年往前走, 两个人穿过一道棕色的木门,进了一个很大的庭院,场景十分庄重, 鸦雀无声, 正中间是傅司年爷爷的巨幅照片,两边摆着整齐花圈和挽联。来的宾客有的在给傅爷爷上香鞠躬,以示哀悼,有的坐在旁边的白椅子上休息。 男士大多数穿着黑白色的西装, 女士则着黑色裙装,基本都没什么张扬的首饰。 傅司年的母亲正在一旁的座位上坐着,身上的裙子是端庄肃穆的黑色,脖子上戴一串素雅的珍珠项链。 她看见了落嘉, 微微点头示意。 落嘉轻轻抬手,笑了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傅司年拉着许落嘉去给爷爷上一柱香。 落嘉站在那幅巨大的照片面前,仰头看着, 心情十分复杂,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许站在葬礼上, 站在遗像面前,去世的实感才瞬间如浓黑的潮水般涌上来。 在那一刻,他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爷爷是真的不在了, 一切都随风飘去, 什么都没留下。 想对爷爷说什么吗?傅司年轻轻问,眼神专注地盯着落嘉,有种不为人知的温柔。 落嘉摇摇头,说:希望爷爷能一路好走。 傅司年转头,也凝视着那副黑白色的照片,但愿会吧。最后爷爷的表情是释然的,但愿是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人。 傅司年点燃一炷香,递给落嘉,落嘉双手接过,在遗像前鞠了躬,想把香插在香炉里面。 结果香烧得太旺了,香头弯得很厉害,落嘉插上去的时候又害怕被烫到,手有点抖,灰色的香头颤颤巍巍地。 在那一刹那,傅司年忽然伸手,掌心贴着落嘉的手背,香灰就落到了傅司年的手背上,傅司年闷哼一声,眉头微微地皱起来。 落嘉将手伸回来,最后把香一把插在香炉里,又是鞠躬,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默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司年已经拍掉了炽热的香灰,手背上隐隐烫出红色的痕迹,他没管,盯着落嘉膝盖下的蒲团。 蒲团其实并不够厚,跪久了膝盖肯定会疼,他用另一只手把落嘉从地上拉起来,起来,爷爷不会怪你的。 落嘉整个人都快要被他提溜起来了,也懒得跟傅司年计较,便从地上站起来,再次在遗像面前鞠躬,片刻后,转过身,对傅司年说:我给爷爷上完香就走了。 傅司年想,他真的是来上香的,都不带正眼看他一眼。 他拉住落嘉:你再等会,等爷爷遗体火化了,开了火化证明以后,我还有事情跟你说。 落嘉狐疑地看着他。 傅司年说:你去座位上坐会,有人跟你说话你不要理,或者站在家属席旁边陪我也行,这里不会有人多说一句的。 那我去座位上等你。 落嘉找了一个角落坐着,抬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以及已经越过他的父亲,直接站在家属席首位的傅司年。 他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指摘的地方,彬彬有礼,优雅体面,还有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坚韧,宛然已经挑起了傅家的大梁。 爷爷应该可以放心了。 等所有的宾客吊唁祭奠完以后,傅司年走下家属席,拉着落嘉,轻声说:要送爷爷去火化了。 落嘉没有挣扎,任由傅司年一路拉着,努力把傅司年想象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刚刚失去了家人,应该施予怜悯和同情。 他感觉到傅司年的手比往常还要凉,仿佛在贴着一块冰,而且他的指尖也在微微地颤抖,刚刚嘴角的那一点悲伤也是假装,其实他心里可能很难受。 在火化结束以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说里面是傅老先生烧不掉的指甲和牙齿,递给傅司年。 傅司年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接着才伸手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落嘉拍拍傅司年的后背,低声说:节哀。 傅司年笑了笑,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谢谢。 谢谢你陪我,谢谢你愿意安慰我一句,只有一句也好。 落嘉:不用谢,我在努力把你想象成陌生人。 傅司年的笑容僵了两秒钟,怔愣片刻,什么? 落嘉温和地说:我知道你是听懂了的,傅司年。 听得懂,我内心的芥蒂和恨意依然无法消除,看到你仍旧心底生寒和浑身厌恶,那个雪夜里的寂寞和寒冷仍然萦绕着我。 -- 第76页 只有将你当作一个陌生人,宁愿把友善和怜悯分给一个陌生人,才能忍下那一口气,不至于在爷爷面前闹得太难堪。因为我也希望爷爷一路走好。 傅司年想拉住落嘉,落嘉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平静地说:好了,你刚刚说有事情要找我?是离婚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落嘉疏离冷淡的态度,傅司年只感觉好像有几根尖钉刺进心脏,搅动几番,折磨着他。 他极力忽略空落落的指尖,喉咙上下滚动几下,眼神死死地盯着落嘉,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落嘉:彼此。 心里又是一阵闷痛,然而他并不想惹得许落嘉生气,只好深呼吸几口气,悉数将不悦与悲伤吞咽下去,面上一片麻木: 不要吵架了,走吧,我们去见律师。 落嘉跟在他身后,门外还围着一大群傅家子弟,看到傅司年出去,自觉地让了一条路。傅司年已然习惯上位者的姿态,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朝着殡仪馆的会客厅走去,那里有律师和公证员等着。 落嘉本来想在外面等,里面全部都是姓傅的,他进去算什么。 然而傅司年很强硬地要他进去,他手腕的力气很大,要是动了真格,落嘉根本拗不过他,被强硬地拽了进去。 果然是要宣布财产分配的事情,这些落嘉都听不懂。 大概只听懂了傅司年一系好像是赢了彻底,而傅司年是当之无愧的傅家家主,一枚小巧玲珑,水光十足的玉章传到了傅司年手里,大家都盯着那枚东西。 傅司年好像没什么所谓的,把那枚小玉章随手放进西装口袋里,跟傅司年爷爷的红色小布包放在一起。 玉章一传,便是尘埃落定了,律师读完最后的文件以后,大家也生不出什么波澜,最后散了许多人。 最后会客厅里只剩下了傅司年,他的父母,和四个律师。 还有鸵鸟状的许落嘉。 就算是亲生的一家人也是要算账的,还好不像刚刚那么气焰跋扈,明枪暗箭,落嘉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一家三口商量细节的时候,傅母忽然问:年年,这一份你要给谁?这么大份,整理得这么好。 给落嘉。傅司年头也没抬地说。 倒是傅司年的父母都盯着许落嘉,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许落嘉一直低着头,听到了也当作没听到,心里暗暗后悔没带律师过来。 跟利益至上的傅司年谈合同,他心里感觉到有些害怕,毕竟自己手无寸铁,没有律师,也听不懂弯弯绕绕的法律条文。 他还记得,傅司年骗过他,还不止一次,这次不知道又在算计他什么。 傅司年的父母停留十五分钟以后,也起身收拾东西,带着两个律师走了。 剩下两个律师,以及傅司年和许落嘉。 许落嘉的眼神冷冷地,有些警惕:你又想干什么。 傅司年看着许落嘉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心里刺刺地痛,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许落嘉能对他露出的眼神,带着全然的防备和警告,仿佛他是一个穷凶恶极的敌人。 曾经那个会对着他笑弯了眼睛,双眼亮晶晶的许落嘉呢,满心爱意和依恋许落嘉呢。 傅司年忍不住伸手盖住落嘉的眼睛,说:别这样看着我。 落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皱起眉说:别碰我! 那一巴掌正好拍在今天被香烫到的地方,很痛,但是不够心底的苦楚和疼痛。 然而傅司年什么也没说,把一份文件递到许落嘉的眼前:签了他。 这是什么,看不懂,我要跟律师商量。 傅司年的手一挥,便有一个律师从后面站出来,躬身弯腰:夫人,您好。 许落嘉: 傅司年:耶鲁大学法学博士,海洋法系与大陆法系双修,从今天起为你服务,薪酬由傅家出。 许落嘉: 许落嘉笑笑,说:谢谢。 然后拿起电话,联系他一向熟悉的律师,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声音: 夫人您好,傅总给您的文件,您可以放心地签了。 这个文件简单地说,就是一次性给你大约六十亿美金,按照今天的汇率折算应该是四百亿人民币,要求一年之内不离婚。当然这个条件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对傅家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比如说他们在 许落嘉: 傅司年说:你签了,一年之后就离婚,不签,我永远都不会签协议离婚。 他翘起修长的双腿,双手合十,立在桌子上,彬彬有礼地说:当然,如果你愿意诉讼离婚也可以,只是我们两个当初结婚的时候签了一份合同,如果走到诉讼离婚的地步,我不能保证不会伤害到岳父岳母的公司。 许落嘉的眼睛闪烁着愤怒,他向来脾气很好,从来不会有想要动手的念头,可是他现在很想将那份文件撕碎,扔回给傅司年。 傅司年,你就不怕报应。许落嘉咬牙切齿。 傅司年笑笑:我的报应已经在应验了。 -- 第77页 你恨我,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诅咒。 离婚不是要挟的条件,不想离婚才是。 傅司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绑住许落嘉,不让他走。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许落嘉。 就像一条盘旋在山洞里的巨龙,他恶名远扬,高傲冷漠,守着成堆金银财宝和珍珠翡翠,谁也不能觊觎这些金币一眼,否则他就要他觊觎者的眼睛挖掉,手指踩碎。 有一个善良又可爱的人类来到山洞门口,敲敲门。 他很喜欢那个人类,却知道自己很丑陋,很凶恶,什么也拿不出手,做什么也留不住他。 小人类就要离他而去,再也不回头。 于是巨龙只好小心翼翼,处心积虑,颤颤巍巍地拉住那个人类的衣角,小声又委屈地说: 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全部给你,你不要走。 第39章 落嘉接过笔, 说:殡仪馆的门都没出,你就开始谈生意了。傅家交给你,爷爷大可以放心了。 被喜欢的人出口讽刺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冷心冷情如傅司年,此刻也忍不住心里一闷痛。 从前他讽刺过无数次许落嘉,那时他不懂, 等到这种痛落到自己身上了, 才觉得又气又悔。 可是他要强,嘴硬,痛到极致了也不肯低头,面上作一片冷硬, 把文件递到许落嘉的面前,声音低沉冷淡:签了。嘴硬不会让你得到什么好处。 许落嘉气得眼睛都变圆了,墨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傅司年高傲冷硬的脸庞,深呼吸一口气, 接过文件,说:好,我再忍一年,就一年而已。 曾经恨不得天天都见面的人, 因为一纸姻缘绑在一起的关系对他来说竟然成了酷刑。 这个认知让傅司年两手攥紧。然而面上依旧俊美无波澜, 只是后槽牙渐渐地咬紧, 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问: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落嘉签完字以后, 把文件合上,还给律师,抬起眼:我们的婚姻有名无实的, 也不用做得像真夫妻那样, 我还是自己住。 傅司年微微颔首, 竟然没有异议。事实上,只要不离婚,许落嘉做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不会有意见。 就算许落嘉想要住B市最中心那个地标,傅司年也会想办法把那个地标弄到手,要是实在弄不到,他也会花钱复制一个一比一的,为了让许落嘉称心如意。 我走了。落嘉说。 我跟你一起。 不用。 外面全部都是记者,你怎么走得出去。 下雨了。落嘉说,应该会走的吧。 傅司年跟在落嘉的身后,走到殡仪馆的门口,发现真的下雨了。 门口也空无一人,毕竟大家都带了设备,都禁不起雨淋,小道八卦的记者方才已经拿到了照片,正经的记者等着发布会,现在雨越下越大,人都散了。 落嘉站在殡仪馆大门口,整片天空都是黑色的,乌黑的云压得很低,像一团团发霉的棉絮,雨下得还挺大,风夹着雨吹进来,扑在衣服上。 伞。傅司年用伞柄戳戳落嘉的手臂。 谢谢,再见。 落嘉打开伞,向着雨幕里走去。这把伞挺沉,风又大,落嘉要双手撑伞才能稳定。 傅司年也打了一把伞,跟落嘉是同款,默默地跟在落嘉身后,目光深邃沉寂,仿佛凝成实体,贴上了落嘉的肩膀,与他并肩而行。 在旁边其实还有一个摄像师没走,他刚好在发动车前接了个电话,便一边抽烟一边跟领导讲电话,忽然眼睛一闪,看到从殡仪馆门口走出两个人,他迅速挂了电话,倒也没有上去打扰他们。 只是悄悄地拿起了摄像机,对着两个人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其实很有意境,在漫天黑幕笼罩的雨夜里,世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都穿着正装,都撑着一把低调奢华的雨伞,只是前面那个人的脸被雨伞的檐挡住了,后面那个人的脸完整地露出来,英俊而带着一点冷淡,眼神却带着温柔和悲伤。 这张照片后来在国际上拿了奖项。 在国际展览的时候,有人说,盯着这张照片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冰凉的,寂静的雨滴落到皮肤上,整张照片都是安静的,静态的。 唯独只有后面那个高个子的男人,目光温柔如水,在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处不断流连,腕上的手表闪着冷光,熠熠生辉,构成了这幅画的动态。 让人忍不住遐想,前面那个被雨伞挡住的人是什么样的脸庞和神态。是如出一辙的温柔?还是一脸不屑?还是郁闷?抑或是无知无觉的冷淡和平静?没有人知道。 落嘉默默地撑着伞往前走,他的车停在深蓝色的路牌旁边,他径直朝前走过去。 忽然,耳朵里听到微弱的声响,他对声音十分敏感,扭头去看。 就看见在一个垃圾桶,也许是风真的太大了,把垃圾桶完全吹倒了,里面的各种酸臭污脏全部倒出来,散落在地上。 在那些垃圾的旁边,有一团灰色的东西,身上的毛全部被淋湿了,应该是小狗,看起来还很小,正耸动着鼻子,在垃圾桶旁边翻翻嗅嗅,应该是找东西吃。 落嘉撑着伞走过去,蹲下,手掌拍拍,轻声呼唤道:狗狗。 -- 第78页 小狗抬头看他,尾巴摇摇,脸上笑开,吐着舌头,摇摇尾巴想过来跟落嘉贴贴,看起来粘人又友善。 谁的狗?傅司年站在落嘉的身边,盯着小狗拼命摇晃的尾巴,默默撑着伞问。 落嘉没有理他,一只手撑住伞,另一只手摊开,想接住蹭上来的小狗。 傅司年挡在落嘉的前面,伸手拉住小狗的脖子,脸上带着一点嫌弃,回头对落嘉说:脏。 小狗似乎很不满,哼哼唧唧地摇头,想摆脱脖子上的束缚,四个爪子不断地刨地,两个眼睛如黑豆,看起来傻乎乎的,又想跟落嘉玩。 落嘉看看周围,殡仪馆荒无人烟的,现在又下着雨,这么小的狗,脏兮兮的,他要是走了,也许小狗没人管了。 傅司年眯起眼睛,看到小狗脖子上有个小小的牌子,直接把他拎起来,拿起牌子一看,说: 收容所的狗,不知道怎么被跑出来了。说着又拎着左右轻轻晃晃,应该被欺负得很惨,不知道还嘴的,耳朵被咬掉了一块,鼻子也是。 给我。落嘉伸手。 脏。傅司年拍了一下落嘉空空的手掌。 你嫌脏就给我,我带它走。 小狗好像听懂了,快乐地朝着落嘉旺旺几声,尾巴摇摇,打在傅司年的手腕上。 傅司年拎着狗不撒手,说:你单手撑伞都撑不稳,给你?两个一起被雨淋吗?而且,你有时间养? 许落嘉被他一哽,想,确实没有时间。 小狗需要充沛的爱,细心的照顾,以及稳定的陪伴。落嘉始终是艺人,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小狗长时间见不到主人,是会抑郁的。 落嘉一脸麻木:你也没有时间,把它给我,我了解过很多关于养小狗的知识,会先带它去医院,再给它找家人。 傅司年已经把狗抱在怀里,身上的西装被沾了一点菜叶子的碎屑,却依然淡定高冷,仿佛那个不是菜叶而是钻石。 抱歉,我有。葬礼办完以后,我会退圈,回公司上班,时间比你稳定很多。 落嘉心里其实是很吃惊的,傅司年的演艺成就是多少圈里人梦寐以求的目标,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 同为艺人,把他当作一个陌生同行,落嘉有时候暗暗地想,如果能达到傅司年百分之一的成就,他的一生也算有意义,也算青史留名。 现在,傅司年竟然说放下就放下。 不过落嘉很快就先想通了。 艺人始终是圈里的食物链低端,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过是资本手上的一枚棋子。 傅司年重利益,怎么可能甘心被他人所控制,他当然要争取做操控棋局的人。 不对,他姓傅。他不是棋手,他生下来就已经坐在了裁判席,宣布规则,检控棋局,审判结局,他是从来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傅司年。 落嘉看着傅司年怀里的小狗,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好好地养它吧,新鲜感过了不要把它扔掉,告诉我,我会管它的。 说完,落嘉就站起来,打伞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傅司年在身后,怀里抱着小狗,一直看着落嘉离开。 落嘉走着走着,忽然回头。 傅司年的手紧了一瞬间,眼神盯着回头的落嘉,眼里竟然带上一点期待的色彩。 怀里的小狗被抓痛了,郁闷地嗷了两句。 傅司年稍微松了一些力气,面上一片平淡:怎么? 伞,我会寄回公司给你的。 不用了。傅司年浑身的气场低落下去。 落嘉转身欲走,拿出电话,正在嗡嗡震动着,落嘉看了一眼手机,回头对傅司年说:再见。 你非要跟我算那么清楚吗?傅司年对着落嘉的背影,低声说。 是的,毕竟你是傅司年。而且我们之间,只剩合同了,还是算清楚点好。 落嘉回头,微笑着说,免得我又被按着脖子签合同。人生苦短,一年也很珍贵,浪费的话很可惜。 傅司年眼睛一眯,看到落嘉手里的来电显示,那两个字犹如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落嘉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撞得他的心脏又酸又涩地,疼痛难忍。 在雨幕中,傅司年撑着伞的手指指骨骤然凸起,眸色骤然变深,他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轻声道:是么,跟我在一起是浪费时间。 小狗在傅司年的怀里伸长了脖子,又嗷嗷地叫唤。 傅司年拍拍小狗,仿若漫不经心地说:那跟谁才不算浪费时间,闻一凡?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段zz的t|x聊天 我:外面全部都是记者,我也不懂怎么让他们出去了,直升飞机?现场挖地道?派人撒钱? 基友:找个明星朋友来声东击西 我:这是殡仪馆,不太好吧 基友:装作尸体吗? 我:啊? 基友:配角说,攻哥,你要装尸体 基友:攻说,你他吗的傻子吗 第40章 跟他有什么关系。落嘉皱着眉头说, 不过,我们从前说好的,分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你也是,不要再跟我联系了。好啦, 再见。 -- 第79页 落嘉微笑着朝他招招手, 转身便走了,边走边接通电话,喂对,结束了好 随着开门, 上车,发动汽车,讲电话的声音渐渐地淡去,那辆铁灰色的雷克萨斯也开走了。 傅司年单手撑着黑色的伞, 另一只手抱着那个小狗,忽然觉得周围很安静很安静,只有雨的声音,滴滴答答的。 他在雨里站了一会, 表情很安静, 眼睛微微地眯起来, 目光一直追着那辆雷克萨斯的车尾灯, 直到车尾灯的光芒彻底消失在树林里,再也看不见。 傅司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殡仪馆的地下停车场, 收起伞, 解锁上车, 将小狗放在副驾驶上。 傅司年看了一会小狗,小狗似乎认清了现实,面前这个男人才是他的主人。 小狗谄媚地嗷了一声,将脑袋凑到傅司年的手掌心里。 傅司年摸了摸它的脑袋,忘记骗许落嘉给你取个名字了,你叫什么好呢? 嗷! 你在殡仪馆捡到的,叫殡仪馆?不行,会吓到他,叫垃圾桶? 嗷! 你听懂了么你就嗷,说什么都嗷嗷嗷,叫你生煎好不,跟许落嘉的名字刚好相反,但是你不能逆着他,他是你妈,知道吗? 嗷嗷! 好,生煎包。 * 许落嘉把车开回酒店,撑着伞下车,闻一凡在酒店大堂等他。 看到许落嘉的时候,闻一凡收起杂志,从沙发上站起身,对落嘉说:回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落嘉想到自己刚从殡仪馆回来,还是点点头,说:那也行,你稍微等一下我,我很快的。抱歉啊。 没事。闻一凡说,下雨天出去也麻烦,要不我们不出去吃了,订餐回房间吃,你定的是套房吧? 落嘉没什么意见,说:是套房。 然后两个人去坐电梯,边走边说,商量晚上吃什么,偶尔提几句落嘉工作资源的事情。 自从做了手术以后,落嘉休息了一段时间,娱乐圈总是更新迭代的很快,消失了一段时间,观众就会忘记你,资本也是。 落嘉的资源有点危险,正是因为这个,两个人才专门约了这一顿饭,悦姐待会就到。 闻一凡是个温文尔雅而略带冷幽默的人,讲话带着一点温柔的机锋。 落嘉听他讲话,忍不住总是笑,嘴角边露出一个纤巧的梨涡。 两个人沉迷在聊天当中,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人的眼睛一直瞟到他们身上,密切地关注着他们。 那个人正是傅司年的发小,从许落嘉走进酒店大堂开始,再到两个人见面,聊天,他都全程盯着。 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好像听到什么套洗澡,套,资源。 * 傅司年上车,调整了一下座位,把生煎包放好,生煎包很听话,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眼睛看着窗外。 傅司年心想,要是它妈也这么听话就好了,不,不用这么安静和乖巧,打他骂他都好,只要最后肯乖乖跟他回家就可以了。 回到市中心,傅司年带生煎包去医院检查情况,发现它是个萨摩耶,身上的伤口基本都结痂了,缺了一块的耳朵也救不回来了。 除此之外身体还算健康,再带它去洗澡,洗干净了像个白白的小熊,耳朵那里粉扑扑地,又软和,傅司年也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 傅司年对着洗干净的小熊拍张照片,来,生煎,我们向领导汇报情况。 按下发送,发给许落嘉。 然后又去宠物店给生煎买东西。 傅司年买东西向来不会手软,只要生煎路过,多看两眼,嗷嗷叫两声,傅司年就会顺手扫下购物车里,最后买了几乎三大购物袋,把生煎兴奋得在原地蹦圈,不断地扒拉着傅司年的西装裤。 傅司年蹲下,摸摸生煎的狗头,说:高兴了?回家吧。我买得好像有点多了,下次要你妈在旁边看着才行。 生煎吐着舌头朝他傻笑,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好像还不想回家。 对我没用,你得把这功夫留在许落嘉身上,好了,回家吧。 把宠物用品全部搬上车的时候,傅司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眉头一皱,有点不悦。 发了好多信息给许落嘉,都没回一个。 有视频有照片还有文字。 期间包括决定给小狗取名字叫生煎包,生煎包去看医生,宠物医院好多人他有点不喜欢,生煎包身体健康,给生煎包买礼物,导购总是盯着他应该是认出他了,不过导购没打扰他,生煎包很高兴,一个鲨鱼狗窝一个树洞狗窝你猜生煎包喜欢哪个,生煎包扒拉他等等。 一个都没回。 是在忙,还是已读不回啊。 微信迟早应该出个已读功能,傅司年锁屏,把手机放到副驾驶上,生煎包好奇地看着手机,嗅嗅,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四个爪子立起来,坐在副驾驶上,露出他毛绒绒的肚皮和胸膛。 别吃手机啊。 傅司年转头叮嘱一句,开车回家。 回到宸泰以后,傅司年单手抱着狗准备下车,顺便拿手机,一摸,手机屏幕湿漉漉的,有一股尿味。 -- 第80页 傅司年低头看着生煎。 生煎也看着他,无辜地睁大他的豆豆眼,笑眯眯地,汪了一句。 傅司年的气一松,也懒地跟个小狗计较了。 算了。 手机也不能直接扔掉,许落嘉如果发信息给他,新手机的通话记录是会被屏蔽掉一些的。 傅司年拿纸巾包着手机,抱着狗回家,把宠物用品全部堆在玄关,然后低头给许落嘉发信息告状: 【生煎包尿在我手机上了。我不会怎么教小狗。你还在B市吧,明天能不能来一趟宸泰,管管它。】 发完信息,傅司年摸摸生煎包的狗头,笑着说:你等明天领导来管你。 说着,转头看手机,就看到对话页面那里显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对不起,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通过好友验证后再开启聊天。 傅司年的笑容僵在嘴角。 许落嘉把他微信直接删了? 正气得不打一出来,想打电话过去给许落嘉,就有人打电话给他了。 傅司年烦躁地接起来,语气冰冷:说。 哥不得了了!有人要欺负许落嘉!! 傅司年的眼神一冷,沉声道:怎么回事? 也不能说欺负吧司年我说了你别生气,也不能让你当冤大头啊!我我在酒店看到了许落嘉,的确是许落嘉!! 他手里边拎着一把雨伞,我一眼就看出来是傅家的伞,许落嘉跟一个男的在一起,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那姘头的长得是人模人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做出这种下流事情,世风日下! 说重点。傅司年的指骨狠狠地凸起,额头上冒出两条青筋,眼神闪烁着冰冷的火。 我没敢太靠近,反正那两人有说有笑的我还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洗澡,资源套 傅司年一股邪火就窜上来了,重重地闭起双眼,两个字吐出来:地址。 海丰酒店26楼! 我说呢,没时间回他消息,原来是在忙啊,许落嘉。 傅司年瞬间挂了电话,他摸摸生煎包的狗头,眼神十分阴恻,然而语气依旧温柔,含着一点冷淡的微笑: 宝宝你乖乖在家。傅司年说着,抬起冰凉又深沉的眼眸,可以探险,不要拆家,我去把你妈抓回来。 那眼神和气场使得生煎包不敢动弹了,趴在地上,呜呜两句。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和周四都好多事情,晚了一点,抱歉!! 第41章 整座城市被阴雨笼罩着, 灰蒙蒙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模糊,影影绰绰, 看不真切。 傅司年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就匆匆出门了,一路上,仿佛某种可能性已经变成了一只猛虎, 在后面追着傅司年的车。 傅司年把车开得飞快, 雨落在沥青路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傅司年的车飙过,水洼被撞碎,溅起来, 又猛地被泼到地上,噗啦一声,伴随着路人的咒骂,在这个雨天里此起彼伏。 一路就这样撞碎了无数个水洼, 车最后一个漂移,停在了海丰酒店的门口。 傅司年打开车门,打算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没带伞。他冷着脸,熄掉车, 拔钥匙, 直接下车, 关车门的时候力气很大, 把门童都吓了一跳。 他身上还是穿着去殡仪馆的那套西装,沾了雨倒也没有很大关系,只是头发被淋湿了一些, 自然卷就冒出来了。 傅司年顶着那头圈圈的头发, 下车的时候, 站在海丰酒店的门口,驻足了两秒钟,抬头往上看。 他的个子十分高大,穿着名贵的西装,站在微雨里也不觉得落魄,只是眉宇间耷拉着悲伤,阴沉,愤怒以及某种温顺。 门童壮着胆子,打起伞走过去,问: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傅司年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礼貌地说:不用,谢谢。 又从西装内衬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说:去26楼。 门童一看那卡,表情便更加恭谨拘谨了一些,在前面带着傅司年,掏出电梯卡,滴了一下26楼的楼层。 傅司年独自走进电梯,将手机和钱包放好,冷淡而礼貌地说:谢谢,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门童点头,鞠躬,退出电梯。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上行。 只是,门童在电梯只剩最后一点缝隙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电梯里的贵客换了一个表情,眼神低沉阴骘,目露冷光,像一头嗜血的恶狼。 门童被吓得后退两步,心有余悸,想了一会,赶紧去告诉前台,虽然有卡,但是那副表情,看起来要出事,要杀人似的。 到了26楼,电梯门打开。 傅司年缓缓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皮鞋踩在酒店走廊柔软的地毯上,静悄无声。 头顶暗沉暖黄的灯光打在傅司年的脸上,头发因为湿了,全部往后拢,衬得他的五官更加英俊冷淡,只是也更加恐怖,犹如地狱的阿修罗。 他一边走一边松掉脖子上的领带,缠绕两圈,塞进西装的口袋里,再解掉钻石腕表,随手放在走廊的花盆里。 -- 第81页 到了B706朱红色的门口,傅司年站好,抬手,咚,咚敲门。他的声音低沉阴冷,说:您好,客房服务。 门很快被打开,闻一凡的脸展露在眼前,看到来人,带着一点吃惊和疑惑。 傅司年感觉到自己的心是有那么一秒钟在停止跳动了,那一秒钟,很多事情都像一根用力过度绷紧的弦,啪的一声,全部都崩塌了。 傅司年竟然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有的也只是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还有伪装出来的温柔的笑。 可是在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个时候,他是随心所欲地,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撒娇就撒娇,同时地想发疯就发疯。 傅司年推开闻一凡的手,走进B706的门,环顾一番,空气里弥漫着酒店淡淡的花熏香,还有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我来迟了?你们做过了?傅司年回头看着闻一凡,讥笑道,这么快?许落嘉那个biao子能满意吗? 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闻一凡有点生气。 傅司年走到浴室,里面的落嘉可能正好听见了动静,大声说,外卖到了?我快洗好了。 是他的声音。真的是他,无可辩驳了。 傅司年的拳头紧紧地攥紧。 许落嘉的声音,傅司年已经听过无数无数无数次。 他的采访,他的纪录片,他唱歌的时候,他的广告物料,他的录音棚vlog所有人都说许落嘉的声音很好听,很特别,温和平静,像蜻蜓点水,而后在心房留下无数涟漪。 傅司年美滋滋地,骄傲又得瑟,也觉得他们说得对,许落嘉的嗓子真的太特别,太美好了,犹如上帝的馈赠。 可是现在,上帝的馈赠变成了杀死他的一枚毒药。 傅司年又笑了一下,三两步退出卧室,从二楼直接跃下一楼,一只手揪住闻一凡的衣领。 你干什 傅司年的拳头落到了闻一凡的脸上。 闻一凡也不是吃素的,他也练过拳击,三两下地扭动挣开,举起拳头朝着傅司年的肋骨锤去,他心里也并非不是有气。 两个人闷头就在客厅里打起来,茶几上的杂志全部被扫到地上,沙发被踹出好远,花瓶也被打碎了,嘭的一声。 傅司年看到了碎掉了的花瓶,便将闻一凡拽过去,眼睛也不眨,下了死力气把闻一凡的头往满地的玻璃渣里按,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一般人都是面部狰狞的。 傅司年不,他一直冷着脸,五官英俊,平静得像在一个美好的早晨煎着吐司。 闻一凡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傅司年的背后有一个要杀人的恶鬼,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恣睢暴动,那个才是真正的傅司年。 那个满脸冷淡,高傲冷漠的只是皮囊。 其实闻一凡一点都没看错,内里的傅司年,是彻底的疯戾和偏激,也许是遗传于他暴戾的母亲,也许是天生的扭曲,让他的灵魂都是黑色的。 只是傅司年理智凌驾于一切,平时隐藏得很好,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有波澜。 只是今天,傅司年的灵魂仿佛被生生地撕扯开两半,一半是理智与冷漠,告诉他,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这是徒劳的。 而另一半,就是彻底的绝望和疯狂,看到闻一凡那张狗脸,听到落嘉亲昵的话语,仿佛就有什么生生地从他身边撕扯开一样,让他痛不欲生,眼底一圈发红,许落嘉要从他身边远去的认知便让他想要毁灭一切,同归于尽。 闻一凡咬牙推开:疯子!住手! 傅司年看着挣脱扭动的闻一凡,波澜不惊,长腿跨过沙发,血滴得到处都是,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被玻璃渣割伤了。 啊,流血了。 闻一凡捂住受伤的脖子,幸好没割到动脉,他愤恨地盯着傅司年,骂:疯子!你是要杀人吗?来啊!流血了就会死,你来! 傅司年把血抹在西装上,喘着气,点头,表情依旧冷淡平静,说:好。 然后长手一伸,拧着闻一凡的脖子。 闻一凡的力气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不知道傅司年这个疯子哪里来的蛮力,脖子被一双铁手抓着怎么也挣脱不开,挥拳头朝着傅司年的脸,他也不躲开,像是一点都不会痛。 他不知道傅司年在发什么疯,闹到什么时候,喘着气,说: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随即,他很快就闭嘴了。 傅司年正他把的身体按在落地窗旁边,他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和钢铁摩擦的声音。 头和上半身已经出去了,闻一凡尝到了雨滴的凉意,26楼的风也很冷,往下看,下面一片空茫,什么也看不清。 你干什么!真的疯了吗! 闻一凡不敢再说什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的话,他现在知道了,疯子是不能激的,越激越疯。 他看着傅司年毫无波澜的神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脖子上被拧着的手却明白地告诉他,只要这个人再用力一点,或者往外用力,自己就会瞬间掉下26楼。 闻一凡不说话了。 26楼高空的风和雨,失控感,悬空感,还有血腥味折磨着他。 闻一凡看到傅司年的眼睛落寞地眨了一下,听见他的喃喃:再见。 -- 第82页 随之而起的,还有许落嘉的尖叫:傅司年!!! 闻一凡看到,傅司年的冷淡与平静瞬间崩裂,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悲伤和恐惧。 许落嘉冲过来,拉着闻一凡,对傅司年吼:滚开!!! 傅司年愣愣地放了手,退开,一片失神。 闻一凡捂着脖子拼命咳嗽,悬空感和雨滴都全然散去,他抬眼看傅司年,便看到他背后的那个暴动狰狞,恣睢疯狂的恶鬼阴影全然散去,仿佛安静下来,又躲回皮囊之下。 你是疯子闻一凡说。 许落嘉跪在闻一凡的身边,拍着他的背,说:没事吧,没事吧全部是血,差点掉下去了! 随即抬起眼,瞪着傅司年,咬牙切齿地说:滚,不然我要报警抓你,精神病!杀人犯! 我不走傅司年低声地喃喃,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都说了不想再看见你!听不懂人话是么!!许落嘉心有余悸,他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很强的人,看到闻一凡被按在窗边摇摇欲坠,他的魂都要被吓掉了!!这可是二十六楼! 许落嘉继续瞪着他,说:也是,你是精神病,听不懂人话!精神病犯了就去治病!我不想哪天你杀了人我还要被你连累被警察叫去问话!你赶紧走! 我说了不走。傅司年说,倒是你,我来这里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敢找人了啊许落嘉,我们俩没离婚的你知道吗。 落嘉一听就气得气血上涌,找什么找!我们俩正经关系,待会我经纪人也要来!少拿你那肮脏下流的东西污蔑我们。 傅司年的眼睛亮了一些,仿佛回魂了,带着一点惊喜和天真,说:真的吗 温顺得像个教养良好的家犬,喉咙里只会发出哼哼的撒娇声,满嘴尖牙也只是用来啃毛绒玩具小鳄鱼,一点都看不出刚刚满身戾气的模样。 真的假的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傅司年,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当初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有没有问过你一句?你今天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还来这里发疯,我最后说一次,滚,滚出去,疯子,杀人犯。 第42章 傅司年低着脑袋, 走近了一步,抬手仿佛想说什么。 落嘉不自觉地瑟缩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脸扭到一边去,身体在说明着畏惧和厌恶。 你怕我傅司年被落嘉的颤栗和厌恶刺伤了,低声说, 你怕我干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错了, 我错了。傅司年说,我不是疯子,我不是那样的人,刚刚只是, 只是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也不会那样对你,你别怕我你别怕我尾音带了一点哭腔。 傅司年的西装上和手上都是血,眼神失焦, 眼尾处也溅到了血迹,像一团待放的曼珠沙华。 他在不断地喃喃自语,执拗地绞着手,像个害怕被丢下的小孩。 说自己很正常, 这种话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闻一凡从地上站起来, 勉强喘过了气, 扶着许落嘉的肩膀说:这个房间不能住人了, 我们走吧。 你别跟他走。傅司年垂着头,用那只沾了血的手拉住落嘉,可是也把血印子留在落嘉的手臂上了, 他有些慌张地松开手, 低声说, 对不起不要跟他走,好吗? 傅司年低着头,把脑袋凑到落嘉的前面,一脸哀求地说:看看我,我也受伤了啊,他打我打得好痛,打我脸。 许落嘉毫不留情地指责他:傅司年,你要点脸吧,把这里弄得一团糟的是谁?把一个成年人按死在窗边的是谁?滚开,疯子。 你别这么说我,你别这么说我。傅司年的眼睛都红了,我很痛,身体在痛,心也在痛,快要痛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他道歉行吗?许落嘉你看看我呀 不需要您的道歉,傅总。闻一凡说,捂着脖子,那里的血已经凝固了,可是肋骨,手肘,胃部,都在发痛发麻,忍不住咬牙,傅司年这个疯子 闻一凡说:你应该向许落嘉道歉,为你曾经做过的事情,许久以前,下着一场大雪,我在路边看到了许落嘉,那时候他很惨,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外面的军大衣全部都是湿的,冻的嘴唇发白,整个人都懵了,我差点以为他是智力不正常的小孩。 那时候他跟我借了电话打,打了两次,没有打通,表情是彻底的绝望。 他跟我说,是打给家人的。 傅司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垂着头,一片惨淡,家人这两个字让他几乎溃不成军。 闻一凡深呼吸一口气,说:到底是哪个家人,许总和许夫人么?我猜不是,能让许落嘉这么崩溃的,只有你了吧,傅司年。 落嘉的眼圈发红,一语不发。 那时候,我把许落嘉捡了,送了他一程,你呢?闻一凡微微地笑着,有些残忍,你在哪里?你又做了什么? -- 第83页 我也知道,你现在后悔了,傅总。你偷偷塞的资源确实很顶级,很让人眼红,也正好是落嘉需要的,但是,我想告诉你,往事不可追,伤害已经造成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挽回不了。 傅司年:我知道人是会往前走的但是我只想,只想陪着他啊!前半世的罪孽已经没办法挽回,那后半生就让许落嘉恨我啊,报复我啊! 恨我也好,我只要守着他就行了。傅司年抬起眼,有些神经质。 额角边的那一团血印已经渐渐干涸,像是恶鬼的印记,那个恣睢残暴,疯戾阴骘的模样渐渐显现出来,让他的五官更加英俊锋利。 傅司年冷冷地说:恨我也好,只要守着他,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你们为什么总是要妨碍我。 第43章 房间门口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三个人回头看,正是悦姐,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 看到房间离一片狼藉,再看到两个人身上红红紫紫的,都是血印。 悦姐吓得大惊失色, 三两步走到闻总前面, 小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手了? 闻一凡摇摇头,咬牙说:没事。 哪里能没事啊?走走,我们去医院,门外围了好多人, 都没敢进来,但是不用怕,这里的人口风算严的。 许落嘉也说: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闻一凡点点头,躬身想要捡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 落嘉在一旁帮他收拾手机车钥匙之类的,收好之后,扶着闻一凡走出房间了。 至始至终,落嘉再也没回头看傅司年一眼, 把他当空气一样。 傅司年低着脑袋, 咬牙切齿地, 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落嘉的背影, 目光仿佛化作了一股粘稠滚烫的岩浆,要把人灼伤,刮下一片生肉。 许落嘉, 我也受伤了啊, 你看不到吗?我就在这里, 就在你后面,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的。 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就这么拉着别的男人走了。 傅司年的手紧紧地纂起来,指甲肉刺进皮肤里面,那种痛让他既清醒又痛苦,也令他克制着自己,不要伸手。 绝对不要试图伸手。 他已经可以想象,一旦伸手拉住许落嘉,许落嘉会回头,然后给他一个冷漠或者愤恨的眼神,然后会说一些令他很难受的话。 也有可能是一句话也不说,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毕竟他那么讨厌自己,沉默是最高程度的蔑视。 他就只能这样,看着许落嘉扶着别的人,头也不回地,从他面前慢慢地走远。 房间里彻底地寂静了,入目的只有歪斜的沙发,以及从中间撕成两半的杂志,以及满地的玻璃渣。 傅司年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在这个空间里被扭曲,被撕破,被打碎了。 哥!怎么回事啊!他发小的咋咋呼呼地闯进来。 傅司年垂下双手,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气不过,抬脚踹了一下发小:你耳聋就去治病! 发小挠挠脑袋:啊我误会了吗? 废话。 那许落嘉呢 走了,跟别人。 啊?发小打量了一下傅司年的脸,不可置信道,走了?你伤成这样,走了? 傅司年疲惫地揉揉额角,认输一般说:就算我死了,他都不会看一眼的。 发小有点稀奇,凑近傅司年,小声说:哥,真伤心了啊?看你半死不活的。 对。傅司年抬起眼,冷淡道,现在要找个人撒气。 发小捂着脑袋,说:不关我事!谁都会误会的!哥,你现在追出去不迟啊!没走多久吧。 * 发小总算做了一件人事,傅司年又恢复了理智的脑袋,当机立断拿起车钥匙就追出去,在酒店拐角的那个红绿灯看到了闻一凡的车。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只要是跟许落嘉相关的他都要知道,闻一凡这么显眼,他早十八年就查了个底朝天,闻一凡名下所有的车型号和车牌号,他甚至都能背。 跟着闻一凡的车绕进地下停车场,再跟着他们去挂号,成功知道闻一凡那个鳖孙要住院了。 发小吐槽说:太掉价了,我干什么呀。 傅司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发小立刻滑跪,舔着脸说:那当然是监视嫂子,看嫂子有没有对不起你。 傅司年: 不要说话了。傅司年说。 看我乱说什么呢!什么监视!发小纠正道,是关心。 傅司年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边去。 喳。 闻一凡住院了,傅司年也给自己办了一个住院,尽管医生说他只是轻微软组织擦伤,拿点药回家涂涂行了,没有必要住院。 傅司年说:我不舒服。 医生:不舒服?可是刚刚照了光,您没有问题的。 傅司年便不说话了,指骨轻轻敲着桌面,掏出一张卡。 医生盯着那张卡,发冷汗,心里淡淡叹了一口气,算了,有钱人的爱好他也管不着,就当他图医院环境好吧,反正私立医院的床位很空,这个冤大头。 -- 第84页 医生便给他开了住院单子,傅司年还特地叮嘱安排在了闻一凡隔壁病房。 发小陪着他,把手续办妥以后,看到这位大爷躺在沙发上,一语不发的,不知道想什么。 发小过去推推他,说:怎么的,嫂子就在隔壁,不过去看看? 不想过去。傅司年瓮声瓮气的。 发小哟了一声,看好戏的表情:是不想,还是不敢啊?害怕看到郎情妾意的,你自卑啊?你也有今天啊? 傅司年半躺在沙发上,头微微地转动了一下,用眼尾扫了一个站在沙发边的人。 发小立刻收起开玩笑的表情,立正,一会以后,又放松下来,说:我说哥,这真的不像你。 傅司年半天没说话,唔了一声,问:你要不打我两拳,出血的那种,最好血流一地,流到隔壁房间去,让许落嘉看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发小啧一声,说:别疯了,哥。 一会之后,他看着傅司年的眼睛,警觉道:哥,你不会是来真的吧?!别这么糟践自己啊! 发小跟傅司年一块长大,早就知道傅司年看着整天一副死人脸,其实内里隐约是有点疯魔的,想起那些手段,发小就胆寒。 只是他只见过傅司年把那些疯劲撒在别人身上,糟|蹋别人,可从来没见过他糟|践自己。他哥是真要栽进去了。 傅司年有些伤心地说:不然能怎么办呢,他都不管我死活了。 你问我怎么追人?哥?你这就像贝多芬问小学生怎么作曲一样不敢置信。 傅司年没说话,双手合十,昂起脑袋,凝视着天花板。 傅司年的脑袋一团糟,追人的手段他确实大把,但是那是不一样的说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总是觉得,应该把最好的给许落嘉。 他思来想去,想了很多东西,刨除了很多东西,挑来挑去,最后勉强算得上珍贵的东西,应该就只有真心了。 他巴巴地捧着真心凑到许落嘉跟前,却不曾想,对方不屑一顾,摔在地上,还要踩几脚。 他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看着那点被糟蹋,被忽视,被侮辱的心肝,还要拍手叫好。 好,踩得好! 只要你许落嘉高兴,做什么都没关系。 等到许落嘉踩完了,出完气了,转身走了,他又蹲下,把那点可怜的,丑陋的感情捡起了,拍拍干净,又追着许落嘉,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还要踩嘛,回头理理我嘛,看,他很贱的,不值钱的,你踩多几下也不会吃亏。 可是许落嘉好像厌烦了这种游戏,他的眼里有了别人。 傅司年笑笑,真是报应。 发小推推他,说:别神神叨叨的了哥,嫂子生气也很正常毕竟你表现得好一点,从陌生人,到朋友,到好朋友,指不定什么时候,嫂子就能回心转意呢。 会吗?傅司年喃喃。 会!哥,坚强点,大不了你就守着他一辈子过去,反正黄泉路上一起走就行了,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 发小收拾东西,说:我走了啊,哥,外面还在下雨,烦死了,好好休息,我看这医院跟宾馆似的,也挺好,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傅司年点点头,没有什么精神,忧郁得像一株看不到太阳的绿植。 * 终于扛到了晚上,傅司年再也忍不住,对着青青紫紫的伤口,发了照片给落嘉,说:【我住院了,伤口很痛,你可以来看我一眼吗?我就在闻一凡隔壁房间。要是不方便,打个电话也行,发个短信也好,一个句号也行。】 发完信息以后,傅司年捧着手机躺下了,忐忑不安地等着手机,鼻尖是医院特有的味道。 他其实很讨厌医院。 嫌弃这种公共的医院始终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喜欢这里的环境总是能让他想起爷爷病重的样子,躺在病床上,连挣扎都不行,也想起了在爷爷的病床前,傅家的人是怎么纠缠不休,斗个你死我活。 但是为了能离落嘉更近一点,做什么都可以。 傅司年一边等着电话,眼睛偶尔望向病房门口的玻璃窗,其实他知道,希望并不大。 许落嘉能给他半个逗号就是莫大的胜利。 但是万一呢。 许落嘉做手术的时候,那时候他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死样子,可是还是会偷偷在半夜去看许落嘉,做手术途中也陪着他,直到手术结束。 那么许落嘉会来看看他吗,即使刚刚骂过他疯子和杀人犯,把他当作空气一样地无视 会来吗。 就算是怜悯也好。 第44章 天不知不觉地亮了, 门口始终空荡荡的,手机也是一片沉寂。 傅司年等了一晚上,眼底下微微发青, 头发也全部翘起来了,都没等来许落嘉。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 感情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计算的, 不像数学题一样,一加一一定会等于二,也不代表着,他去看了许落嘉, 许落嘉也会来看他。 怀着这种想法只会让自己更伤心而已。 -- 第85页 傅司年放弃了,知道许落嘉再也不会心疼他一下,这种方法也没有什么意义,许落嘉软硬不吃。 他躺在病床上半晌, 一把扯开沾满消毒水味道的杯子,下床穿鞋,开门偷偷地去隔壁闻一凡的病房。 如果许落嘉真的在隔壁病房,那他真的会气得吐血。 真的在。 傅司年一脸麻木, 回到自己的房间, 重重地闭起双眼, 半晌还是忍不住, 打了个电话,满脸淡定地讲事情。 半个小时以后,住院的闻一凡被迫从病床上坐起来, 换衣服, 回工作室处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是恶心,而且容易留后患,必须要马上当面处理。闻一凡坐在办公椅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傅司年已经收拾好东西,从医院折腾回宸泰,昨晚没有忘记让阿姨照顾生煎包。 回家的时候,生煎包正乖乖地窝在狗窝里睡觉,听到有响动声,一骨碌地爬起来,朝着傅司年的西装裤扒拉,尾巴都快要甩掉了。 傅司年蹲下|身,将生煎包抱在怀里,摸着他的脑壳,说,在家好吗?有没有乱拆家? 他环顾一圈,还是好好的,低头,对生煎包说:没有闹脾气就好,这里是你妈布置的,弄坏了我也不会怎么复原。 生煎包听不懂,只是躺在傅司年的怀抱里,歪着脑袋,用那双像黑豆一样的眼睛专注又疑惑地盯着傅司年,尾巴垂在空中,摇得十分欢快。 昨天你妈把我臭骂了一顿,我把他惹生气了。傅司年说,是我的错,不应该当着落嘉的面那样做。 他又揪揪生煎的耳朵,说:但是你不可以背着我使坏,知道吗?你还是小孩子,唔医生说你才两个月大。 傅司年又抱着狗玩了一会,西装外套上都是狗毛,他也不在意,小狗笨笨傻傻,又可爱的样子总是让他想起某个人。 因此他格外地宽容,好脾气。 玩着玩着,电话响了,傅司年伸长手去接电话,小狗在他一边呜呜叫,傅司年轻轻说,等一下生煎。 电话里的财务长被这副温柔的口气惊了一下,怀疑人生。 几秒钟以后,电话里的人回复高冷强硬:继续。 财务长坐直了一点,擦冷汗,觉得这个才是正常的傅总,又继续说事情。 打了很久的电话,天色渐渐地擦黑了,傅司年才放下手机,合上文件,伸手摸摸在一旁躺了好久的狗头,说:起来吧,我们吃饭,然后出去散步,好不好。 然后再录点视频给许落嘉看看生煎,他不搭理自己,总不至于讨厌生煎包吧? 晚上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至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时间指向七点整,微博上一篇简短的退圈公告引起了轩然大波,傅司年退圈的新闻迅速冲上热搜。 大意就是他将停下手头一切的演艺工作,专心经营自己的其他工作和感情生活,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进组计划放弃,全球范围内所有代言撤下,离婚综艺当然也停了,只是之前录的那几期已经在合同内了,没有办法叫停。 节目组趁着退圈的热度,综艺空降定档,就在退圈以后的第二天播出。 同时带了好几个tag【#这是可以说的吗】【#藕断丝连】【#我们的综艺绝对没有任何剧本】【#要是有剧本,我们台糊到世界末日】。 傅司年: 他无语地点开热搜,原来是他骗许落嘉有藕断丝连剧本这件事,被节目组背刺了。 一时间弹幕铺天盖地袭来: @十字路口:这位脾气是真的烂,难怪许落嘉不搭理他 @fhdfhdkjfh:《经营感情生活》 @黄焖鸡和双皮奶:傅影帝,舔狗就摆正姿态,装给谁看 @海面宝宝:想跟老婆贴贴就直说呗,一直叫人拿东西是怎么回事,你老婆都翻白眼了 @多如繁星:我一直以为是许落嘉缠着傅司年,现在怎么看起来,是傅司年不愿意撒手? @四个字:《我们拿的是藕断丝连的剧本,你经纪人没告诉你吗?》 诸如此类的弹幕和评论还有很多很多。 傅司年: 发小消息微信弹出来,是pilipili的视频,标题明晃晃地打着傅影帝拧巴打脸金桔,他还不嫌事大,发了个看好戏的吃瓜熊猫头。 傅司年抬起手指,一脸冷淡,回了两个流黄豆的emoji。 第45章 如果没有操作的话, 新闻的热度很快就会降下去,傅司年退圈的新闻在接下来的好几周慢慢地淡出大众的视野。 他也正式地回到傅家总部上班,端端正正地做起了傅家的继承人, 网络上再有关于他现状的零星八卦新闻,公关部都会立刻抹杀掉。 傅司年的生活:失眠,上班, 吃饭, 遛狗,还有许落嘉。 他没办法知道许落嘉的行程,也没办法跟着他各地飞,只能在网络上搜索落嘉的名字, 一点点地看他的动态。 渐渐地,傅司年发现那群小姑娘倒是很了解许落嘉,舞台出得尤其及时,各种角度都有, 物料广告更新得也很迅速。 傅司年开了一个小号,默默地给许落嘉的大粉点了关注,跟着她们追许落嘉。 -- 第86页 追星这种事情很容易就上手,在大环境的熏陶下, 傅总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粉丝, 打榜, 日常反黑, 抡博草数据,洗广场十分熟练,还学会了举报, 顺手给磕许落嘉rps的bot拉黑举报一条龙走起。 傅司年默默想, 我要是从手指头缝里漏点东西出去, 什么日记本,许落嘉在阿根廷寄给他的明信片,短信不得磕死你们。 不明真相的路人,许落嘉跟个阿猫阿狗,有什么好看的。 除了以上那些,更重要的是,傅司年学会了氪金。 给许落嘉氪金他从来不会手软,每次许落嘉有什么杂志,傅司年手指轻轻一点,就直接跟杂志社订了十万的销量。 他不一定会拿到实物,大部分是联系人分给各地的机场,高铁站,咖啡厅,美发沙龙,4S店之类的地方,总之是让许落嘉的封面杂志去到尽可能多的地方,这些傅司年的生活助理都会帮他联系。 拿回家的只有几本左右,一些拿来看,一些拿来欣赏,一些拿来睡前活动,剩下的不会拆掉封塑包装,拿来收藏。 专辑更是不用说,尤其是数字专辑,买起来眼睛都不眨,傅司年看着那个饺子生煎爱落嘉的id压着下面乱七八糟的cp粉,十分满意。 落嘉前段时间做手术,休息,掉了好几个代言和舞台,大家都很担心,又不敢说。傅司年这么氪法,再加上他是集氪金粉,数据粉,战斗粉于一身的铁血毒唯,倒是起了很大的稳定军心的作用。 凭着这么强的氪金实力,成分又是绝对的铁命唯粉,许落嘉的后援团会长私信傅司年。 【会长:饺子老师,你要加入小宝后援团吗?没有额外的条件,只要爱我们小宝就好。】 傅司年思考了一下,手指轻轻敲敲手机屏幕,就同意了。 混圈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后援会的营运对艺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他得帮落嘉看着点。 【738237862:可以。】 【会长:那我拉你进群咯,我们的后援会是直接跟小宝的工作室对接的,偶尔小宝的演出还会有专门的票留给后援会,会优先考虑饺子老师的。】 【738237862:不用留票,你们去吧。】 想要哪一场票,跟主办方说一声就好,不占小姑娘的名额了。 还可以对接工作室傅司年得意地想,我可是能直接对接你们小宝的呢。 【会长:我只有圈内的姐妹才会这么说!!!饺子姐妹也是圈内人吗!!】 傅司年皱皱眉,对着那个姐妹两个字,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反驳,手指敲字:【算。】 聊天结束以后,傅司年把那串微博乱码昵称改掉了,改成了饺子生煎爱落嘉,简介那里还写着许落嘉超话大咖,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微博。 然后退出微博,抓生煎过来,拍了一段视频,通过邮箱发给许落嘉,视频里,生煎笑眯眯地露出肚皮,发出玩具小熊一样的哼唧声。 傅司年心里冷酷地想,对,就是这样,再可爱点,直接把你妈勾搭回来。 就这样,傅司年前台不动声色地喂资源,后台偷偷追星,偶尔发点生煎包的视频过去骚扰许落嘉。 许落嘉没有在邮箱拉黑他,说明应该不排斥看生煎包。 傅司年觉得只要没有闻一凡,这种日子再过一百年也没关系。他的失眠渐渐地好了一点点。 傅司年低头亲了一口生煎包,摸摸它的耳朵。 生煎包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笑着摇摇尾巴。 * 然而第二天,傅司年的微博因为生煎包,又冲上了热搜。 热搜上那几个标题赫然撞入傅司年的双眼。 #许落嘉和他的素人老公 #《姐妹,垂直入坑,不亏》 事件发生十五分钟以后,公关部进门,战战兢兢地向他汇报,说实在是压不住,没办法,只能尽量减流引导,将热度引到许落嘉身上去。 傅司年摘下眼镜,放在摊开的文件上,揉揉额角,冷淡地说:没事先出去吧。 小号饺子生煎爱落嘉的私信已经爆了,全都是哈哈哈哈哈,还有的问,傅司年,真的是你嘛。 掉马来得此不及防。 早上进总裁办公室之前,公关办的人说,建议傅司年把微博开半年可见。 傅司年那个微博账号只有他本人有操作权,于是切换账号,开了半年可见,开完之后去开集体会议,顺手就把手机关掉了。 于是,weibo上就一直登着傅司年V那个微博号。 临近六点,签完一天的所有文件,准备下班。傅司年顺手拿起手机,查看私人邮箱,许落嘉竟然给他回邮件了。 luojia:给你家狗戴个嘴套,最近季节消杀植被。 傅司年不敢置信,那短短的一句话,他细细琢磨了千百万次。 办公室的装修整体偏黑白色,线条冷硬,傅司年坐在黑色皮椅上工作的时候,脸色向来是冷淡强硬的,像个理智冷漠的机器人。 可是现在,他的手指敲敲打打,面上一片温柔,唇角边勾起微微的弧度,整个办公室的黑白色线条也仿佛融化,变成黑白色的巧克力,浓稠软和。 傅司年半天不知道回复什么好,生怕再说一句话又让许落嘉生气,只好回复一个可爱又卖萌的颜文字:好。 -- 第87页 回复完以后,傅司年越来越上头,在weibo上发了一段生煎包的视频,觉得生煎包真是小福星。 @傅司年V: 没想到,这一发,weibo就爆炸了。 【傅司年更微博辣!!】 【等等这个狗怎么长得这么像生煎包】 【确实都是萨摩耶,耳朵缺了一小块,鼻子也是】 【bdjw,生煎包是谁】 【回楼上,生煎包是xlj家的疯批脑残土豪粉的狗】 还有个粉丝截屏,傅司年顶着那一串数字的id半夜跟人吵架,用词之高级,逻辑之理智,论点之严密,把对方气得祖安问候加拉黑。 那个粉丝笑嘻嘻地在下面评论:我说呢,这么了解,原来是老公啊。 傅司年运营了将近十年的高冷艺术家演员形象,不曾想退圈了以后全然崩塌。 热度上升得越来越厉害,傅司年公司这种顶级的公关团队怎么压都压不住。 傅司年只叮嘱他们,不要让人趁机浑水摸鱼中伤许落嘉。其他的等热度自然退散。 吩咐完没多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几下,傅司年拿起手机。 嘴角愉悦地勾起来,深呼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许落嘉问:傅司年,你又想干什么? 傅司年的指尖敲敲手机壳背,一推,椅子就从办公桌退开,他放松着姿态,腿伸长舒展开,显然处于一个极其舒畅满足的状态。 至于网络上的那些破事,生意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全部都烟消云散。 许落嘉竟然给他打电话了,就算是怒气冲冲的语调也好。 听到他的声音,也是一种幸福和慰藉,就像是紧绷许久的小孩终于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干什么。傅司年这样说。 许落嘉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破坏我的工作吗?伤害我,拿我的家庭威胁我,现在把目光放到我的工作了是吗?要彻底毁掉我吗? 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失去傅司年以后,他的生命只剩下了家人,以及舞台。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站在舞台上,当头顶的那一束灯光打下来,照耀在他头上的感觉。那一瞬间,感觉全世界都屏住呼吸了,慢慢地进入他用歌声所创造的世界,看到他所展现出来的灵魂的姿态。 可是现在,悦姐告诉他,傅司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潜入了他粉丝的核心圈层,不知道多久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许落嘉害怕得要发抖,感觉红色的幕布后藏着一个黑色的阴影,悄无声息,举着镰刀,蓄势待发。 你别再害我了,也不要再靠近我了。许落嘉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傅司年的眼睛垂下来,声音有点苦涩:我不会做什么的,你不要害怕我。过去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想要一个清净,你要是还有一点人性,就放过我。 我也想放过你。 傅司年低着头,站起身,俯视一百多米以下的风景,可是一片空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傅司年轻笑了一下,静默了片刻,望着遥远的某一点,说:可是,单亲家庭不利于小孩成长。 你什么意思。许落嘉皱着眉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花了多少钱,我全部还给你,你把微博注销了行吗? 傅司年语气很冷淡:许落嘉,四百多亿我都可以给你,你觉得我在乎这百十来万的? 那你到底在乎什么?只要我能给,我都给你。 你。 许落嘉:傅司年,这没意思,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上当了。 好吧,骗不到你了。傅司年笑笑,心里陡然拔起一股莫大的悲哀,语调却依然低沉清冷,想要你微信。 什么都不会发,就给看看生煎包。 那个微博号是用来炫耀生煎包的,你让我把微博注销了,我没地方炫了,你得赔。傅司年耍无赖道。 第46章 许落嘉说:不喃。我也可以把那个微博号拉进黑名单。 傅司年带着一点笑意:是不是玩不起, 许落嘉,动不动就拉黑。你拉黑了这个,我可以再创建无数个微博号, 你防得住么。 许落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烦躁地皱起眉:傅司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 把我微信加回来。 许落嘉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放弃了拒绝沟通,还是在思考条件的可能性。 傅司年用上了在谈判桌上惯用的技巧,软硬兼施,循循善诱, 现在又软着口气,口吻温和,假意拥有最好的脾气和最体贴的心情: 你加回来也不会吃亏,可以对我开单方面的屏蔽。我呢, 什么都不会做,就只是给你看看生煎包而已。生煎包多可爱啊,嗯? 许落嘉冷笑两声。 再说了,你那个是工作邮箱, 我天天发生煎包, 你们公司的人没意见? 你知道就好。许落嘉冷淡道。 所以啊, 你把我微信加回来。不想看我微信就不看, 开免打扰也随便你。 -- 第88页 只要只要能给我一丝喘息的空间就好了。 傅司年继续道:你担心我骗你?要是对你打什么坏主意,我不得好死,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许落嘉捏着鼻子, 无能为力, 只疲惫地说:好,你说话算话。 挂电话之前,傅司年叮嘱他:工作不要太辛苦,舞台永远都会有,我都给你留着呢,声带息 好了。许落嘉出声打断他,你不是喜欢讲废话的人。谢谢你,再见。 说完,电话就咔一声,被挂断了。 怎么连听我说话也不肯了^ 傅司年垂下眼眸,失神地喃喃,声带息肉是会复发的,多注意休息,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不用自己拼命去争取的.因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除了离开。 电话被强硬挂掉以后,他的额角隐隐又在作痛。 事实上,他已经失眠很久,记不清在多少个黎明前仍然想着许落嘉。 安眠药,酒精,飙车等以往发泄精力的方式全部都不管用,只会让他更加清醒地感受到痛苦。 运动也不管用,网球拍因为力度过大磨损过度,中间的网都被击穿了。 傅司年上半身赤|裸,大汗淋漓地躺在网球馆里,视线落在网球馆上方的吊顶,不断地喘气,累得整个心脏都在绞痛。 可是在疯狂又窒息的喘|息声中,傅司年悲哀地发现,在那一刻,他还是无法停止地想着许落嘉。 喘过气后,他一脸麻木地站起来,去洗澡,换衣服,订购新的装备。 在任何一个人看来,傅司年仍旧没有什么变化,高大英俊,冷淡薄情,因为回到了一个利益博弈中心,身上那种权贵上位者的气息再也无法收敛。 他每天像个机器人一样冷静理智,决策企划,过目文件,审批签字,是人人敬畏的傅总。 高处不胜寒,尤其是本身精神状态很焦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只能是精神思维加大负荷地运转。 可是,他不能倒。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说要连哄带骗地拿回许落嘉的微信。 绕了这么多圈,微信最后还是加回来了。 傅司年犹豫半天,表情有点古怪和害羞,还是悄悄把备注改成了老婆。 反正许落嘉对他的手机没兴趣,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这个备注,他就心安理得地用了。 然而当着许落嘉,傅司年不敢嚣张得瑟,精挑细选了三个生煎包最最可爱的视频发过去。 【傅司年:生煎包性格很好,没有坏脾气,园里所有人都喜欢摸他。就是有一点不好,很馋。】 发完以后,傅司年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等了好半天。 没回。 傅司年烦躁地盯着手机,心里想,还真屏蔽了他啊。 他不悦地把手机关掉,起身收拾东西,下班开车回家。 这其中,手机一直放在口袋里,别说新消息的声音提醒,就连一丝震动都没有。 回到车库,傅司年不死心地拿出来,刷了好几下。 可是就算他把手机屏幕都刷烂了,上天也不会恩赐他一条许落嘉的新信息。 * 晚上回到家,一进家门,家里安安静静地,没看到生煎包。 傅司年喊了一声:生煎包,我回来了。他脱掉西装外套,解掉腕表,换鞋,边喊边往客厅走,生煎? 拐角,就在阳台客厅阳台角落里看到了生煎包,一张脸皱巴巴的,耷拉着耳朵,眼神有点心虚。 傅司年: 你做坏事啦?傅司年把生煎包拖出来。他低头看阳台上的多肉,那是许落嘉走之前养在书房的,一片生机勃勃,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傅司年蹲下|身,轻轻摸着生煎包的耳朵。 生煎包终于汪了一声,站起身,啪嗒啪嗒地往前走,傅司年跟着它。 一路来到书房,还没进书房,傅司年看见了情况,就感觉常年偏低的血压一阵上涌。 他走进书房,就看见许落嘉的杂志全部掉在地板上,有两三本被啃得乱七八糟的,缺角烂页。 他的脸色冷下来,回头,抬手掰开生煎的嘴巴,发现牙齿里面没有纸屑,仔细看,杂志虽然乱糟糟的,但是页还是在的,这个笨蛋没有吃纸。 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生煎包,生煎包低着头,呜呜几声,退开好几步。 傅司年收拾了一下惨状,拍视频给许落嘉告状:【这个笨蛋把我杂志全部撕掉了,它好笨。】 放下手机,教训了几下生煎包,然后拿起手机看,还是没回信息。 傅司年干脆坐在书房的木地板上,一边等回信一边刷手机,那个小号还没来得及注销。 一打开首页,就看到有人路透,是落嘉的老板请他们喝咖啡。 落嘉的老板看起来人好好,又帅,又温柔,而且对小宝又好,和小宝气场超级和谐温柔。 下面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乌烟瘴气,胡言乱语。 傅司年的眼睛眯起来,他就想不懂了,为什么他跟许落嘉,明显有证的,都没有西皮超话。 而许落嘉跟个衣冠禽兽闻一凡竟然有西皮超话。 -- 第89页 傅司年心里憋着一股烦躁和郁闷,恶向胆边生,拍了一段生煎包啃杂志的惨状的视频,上传到微博小号饺子生煎爱落嘉去。 文案:生煎包,这是你妈的杂志,不能啃,知道吗?【】【】 第47章 发完视频以后, 傅司年害怕又期待,一直捧着手机,下去遛狗的时候也不断刷着手机。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摸着生煎包的狗头, 不断地开关飞行模式,点开许落嘉的对话框,看有没有新的消息提醒。 直到最后, 生煎包跑累了, 在草坪上趴着休息,圈着球球扒拉来扒拉去,傅司年仍然在执着地重复着刷手机的动作。 因为那段视频,网络上的其他人全都炸了, 甚至扒出了以往视频里,傅司年家里出现的各种许落嘉的代言,签名海报,站姐pb, 实体专辑等等。 网络上讨论得轰轰烈烈的:有人说许落嘉的素人老公是舔狗;有人说都是夫夫,家里有这些有什么奇怪的;有人骂素人老公是心机表,晒这些故意宣誓主权;有人骂许落嘉营销咖炒作;有人说他们俩早就分居了,夫夫个屁。 可是看了这么久, 最想有反应的那个人却悄无声息的。仿佛他费尽心思地闹出一点动静, 想取得那个人的一点点关注。 却终究是徒劳。 发小又来烦他, 他直接不回。 其实在网络上丢脸, 他并不介意。他心甘情愿低许落嘉一等啊,本来就是事实。 傅司年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一个人坐在长板木椅上, 头顶上有一束昏黄色的灯光垂下来, 照亮了椅子周围的一点光亮。除此之外, 周围一片黑暗。 他感觉到有一点寂寞。 也是,许落嘉连听他讲话都不想听,又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呢,就算是骂他,也懒得骂。 那片被路灯照亮的地方,由澄黄色变得灰暗,令他想起墓碑的尖角。一个人埋在地里,是不是也是这么寂寞。 傅司年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拍拍生煎包的脑袋,说:回家吧。 * 回到家以后,已经将近一点了。 原来不知不觉,捧着手机在那里等了这么久,杳无音信。 但是十一点和一点对傅司年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离黎明更近一点或者更远一点罢了。 他洗完澡,抱着生煎包说了一会话。 可是也许真的太累了,他将沙发上的一个白色毛绒抱枕当作了生煎包,轻声说了好多话,直到生煎包在旁边汪汪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傅司年怔愣片刻,盯着怀里的抱枕一会,然后视线淡淡地将抱枕放回原来的地方,再温柔地摸摸生煎包的脑袋,说:晚安,落嘉。 然后回房间,开电脑,桌子旁边放着一杯伏特加,静静地看许落嘉经纪公司发的vlog。 尽管碍眼的闻一凡偶尔入境也好,看在落嘉的份上,也稍微忍受一下吧。 他老婆真的很厉害,傅司年想。 他老婆写日记的时候,老是说他工作很认真很专注。其实许落嘉才更认真,而且从他眼睛里,能看到光芒和热爱。 看着看着,傅司年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反复地拉了一下进度条,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也不看看现在多少点,直接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私人医生: 声带息肉做过手术有机率会复发是么?有什么症状。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医生两秒钟清醒过来,他详细地说了症状。 傅司年边皱着眉听,边去反复对比vlog里的许落嘉的动作。 落嘉偶尔皱着眉咳嗽,捂着喉咙的样子让他心脏一拧,焦虑又心痛。 他继续听着电话里医生的话,偶尔动笔记下一些东西。 好的,谢谢。傅司年对着电话说,我知道你偶尔会在外面接活。我并不介意,但是我需要你的时候,档期要随时空出来。 一把年纪的医生立刻绷直了背,擦着冷汗,说:哎,是,傅总。 其实他作为傅总的私人医生,薪酬是十分可观的。 可是他手痒。 读了这么几十年书,几十年的经验,来了傅家,傅总完全不生病。 他的才华没有施展的空间,所以才在外面偷偷地接活。 挂了电话以后,医生连觉也不睡了,爬下床,戴上眼睛,要是做准备工作。 傅司年把酒杯里最后一点酒喝光,站起身,想立刻飞到许落嘉的身边,抓他去医院复查做手术。 可是在三秒钟以后,他就冷静了下来,知道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傅司年拿出手机,犹豫着,挣扎着,哒哒哒敲了好大一段微信。 盯着看了好一会,最后又全部删掉了,一个字都不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在许落嘉的世界里是透明的,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他无视。 他根本不想理我。傅司年想。 在许落嘉的眼里,自己是个唯利是图,不安好心的豺狼恶犬。 想到这里的时候,傅司年并不会感到痛。可能更痛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或者是被伤害多了,被消耗光了,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他站起身,又去给自己倒了一点酒,脑子里慢慢地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许落嘉注意嗓子呢。 白色冰块被碎成小方形,用镊子夹起来,泡进酒里面,与深红色的酒轻轻一撞,溅起一滴小圆点,打在傅司年的手背伤,冰凉凉的。 -- 第90页 冰块沉入杯底,静静地躺着。 傅司年盯着杯底晃动的圈痕,莫名想起了跟许落嘉去酒馆那一次。 昏黄色的灯,就快要融化的百利甜冰淇淋,绯红的脸颊,羞涩,天真又腼腆的笑,那个傻乎乎的小孩说自己没有醉。 傅司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失神地想,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许落嘉呢。 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就连一句关心,也要费尽心思,小心翼翼,百转千回,苦涩不得言。 第48章 傅司年站在临江的落地窗前, 手里仍然握着冰冷的玻璃杯。 江畔对岸耀眼的霓虹灯不断闪烁,倒映入傅司年墨色的瞳孔里,却仍然无法搅动眼眸里的深沉, 仿佛一个沉默的深渊,酝酿着一场悄无声息的猎杀。 傅司年轻蹙着眉,表情带着微微的思索, 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轻叩两下,打火机清脆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啪嗒,啪嗒。 半晌以后, 傅司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玻璃杯放下,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傅司年凝视着江淮沿岸的霓虹灯, 冷淡道,帮我调份资料,王静初手底下所有艺人的详细报告。 王初楚是迄今为止娱乐圈内最牛逼哄哄的经纪人,手底下出过的影帝, 歌神扔出来就构成了圈内顶级大咖的半壁江山, 是个表面温柔可亲, 实则雷厉风行的女人。 傅司年当初还没退圈的时候, 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只无意在几个小场合交锋过,知道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王静初确实很有手段和野心。 比许落嘉身边那个经纪人强很多。 他方才忽然想到, 为什么对许落嘉好会这么难。 关心的话当耳边风, 塞资源也塞得小心翼翼地,生怕许落嘉公司的人察觉,自己全然暴露,万一许落嘉知道了,赌气全部都不要了怎么办。 到时候心疼的还是自己。 既然如此,他就直接把许落嘉身边的经纪人换掉。 这是一劳永逸的事情,直接给许落嘉最好的配置圈里面顶级的经纪人,王静初。 给资源,上医院,知道行程,所有事情都可以直接掌控。 王静初手底下的艺人调查报告很快就传到傅司年的手机上,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挑选谁做倒霉蛋比较好。 生煎包还没睡觉,用像巧克力一样黑黝黝的鼻子拱着傅司年的手背。 傅司年笑着看了生煎包一眼,把手机放到生煎包的爪子下,说:你来。 生煎包好奇地看着爪子底下的手机,把它当成玩具一样扒拉,戳戳,闻闻。 最后,生煎包的爪子点开了手机上的一个文档,跳出了一个艺人的资料。 年轻的顶流,业务能力好,形象完美,粉丝数量多,未来可期,前途光明。 如果不出意外,这么演下去,未来应该是要抬进影坛名人堂的人物,一生受万众瞩目,享荣华富贵,是王静初手底下一刻茁壮成长的发财树。 傅司年正摸着生煎包的狗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低声说:乖,就是这个了吗。好的,谢谢宝宝。 然后把生煎包抱下躺椅,温柔地看着它的眼睛说:你乖乖的,我要帮你妈妈处理事情了,自己玩,好不好,嗯? 生煎包躺在地板上,尾巴无聊地晃悠着,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声,嘴巴啃着傅司年的拖鞋,像是在挽留。 傅司年脸上的温柔荡然无存,一片冷淡,推开生煎包的脑袋,抬腿往书房走。 他打开电脑,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翻开,看了几页,随后放下,打开编程软件。 他高中的时候因为感兴趣,学了一点计算机技术,飞快地做了一个爬虫软件,开始运载。 同时,傅司年拿起手机的电话号码,找了一下通讯录,拨出去一个号码: 是我。去调查一点事情,天亮之前把结果发到我邮箱。 等到程序运载完毕以后,电脑页面呈现出他想要的页面结果,傅司年的手指在黑色的键盘上迅速翻飞,整理打包所有内容,创建一个虚假的ip,把打包的内容发给跟王静初有利益冲突的营销号公司。 傅司年打包的文件,是那个倒霉蛋刚进圈的事迹。 那是年代很久远的事情了,包括倒霉蛋在擦边球娱乐会所当少爷,跪在地上给客人倒酒,抽着烟满脸谄媚,在网络上发表的恶臭言论,在街边跟女生举止过分亲昵等等。 王静初的公关能力很强,倒霉蛋粉丝又多,洗脑式澄清一大堆,这些新闻零星地冒出来,翻不起什么风浪,倒霉蛋依旧是星光熠熠的大明星。 傅司年漫不经心地点着鼠标,偶尔挑眉,饶是他,也对倒霉蛋的行为感到有点吃惊。 他通通整理打包好,发给倒霉蛋对家的营销号,然后把电脑关了。 处理完事情以后,傅司年揉了几下手,抬头看一眼时钟。 又快天亮了,又可以去找许落嘉聊天了。 傅司年把生煎包抓过来,打算拍个生煎包凑到手机镜头面前亲亲蹭蹭的视频,代替他的早安吻,准备明天白天跟许落嘉撒娇。 生煎包已经快要睡觉了,一脸生无可恋地眯着眼睛看傅司年,鼻子呼噜呼噜地出气,不情不愿的。 -- 第91页 傅司年撇嘴,有点嫌弃地拍拍生煎包脑袋,有点威胁道:喂,你可不可以可爱一点,这样怎么勾他回来。 生煎包好像翻了个白眼。 傅司年: 手机叮咚一响,应该是调查结果出来了。 傅司年也懒懒地朝着生煎包挥手,让生煎包走开去睡觉。 然后自己去继续处理事情,慢慢地为接下来的计划铺线。 * 倒霉蛋正在剧组酒店睡觉呢,天快亮的时候被助理疯狂拍门,哥,出事了,快起床!世界末日来了!!! 倒霉蛋的床铺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眼,没有发脾气,因为他知道,要连夜拍他门的肯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倒霉蛋开门,揉揉眼睛,连滚带爬地下床,哑声道:怎么了 助理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手指指着手机屏幕,着急地睁大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 倒霉蛋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浑身一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他站直了身体,瞳孔骤然放大: 我靠我靠,我最近没得罪谁啊!怎么这么猛! 正是完完整整的,傅司年打包的那份资料,倒霉蛋的斑斑劣迹,一个字也没少,一张图也没删。 营销号半夜也是不睡觉的,收到大礼包,连夜何时,发通稿,瓜在半夜爆总带着一股隐秘感觉,可是网络上的反应一点也隐秘,引起轩然大波,轰轰烈烈的,仿佛要把倒霉蛋彻底踩死。 倒霉蛋看着不断跳出来的评论,吓得脸色都有点白:联,联系初姐没有?!我这下完了,完了完了,初姐要把我祭了。 初姐说让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上网,安心拍戏。做好心理准备就行了,待会剧组肯定很多记者!!哥你先稍微收拾一下,太阳一出来,记者就会涌进来的。 倒霉蛋一听到安心拍戏这四个字,就心里有底了,他的唇色稍微恢复了一点,镇定了些许,点点头: 那,那让化妆师过来。怕什么,不要怕,初姐搞得定,搞得定的。 小助理心有戚戚焉,点点头,走出去,叫化妆师。 倒霉蛋走回房间里,外面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这里很偏僻,只能听得到蛙鸣的声音。 其实是个远离世俗,能让人清心寡欲的地方。 倒霉蛋捂着脸,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瘆得慌,仿佛后背冰凉凉的,已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他的心坠坠的,感到有些担心。 片刻过后,倒霉蛋深呼吸一口气,想起了初姐说让他安心拍戏。 对,安心拍戏,没有谁能搞得动他,他后面还有初姐呢。 * 就像初姐说的那样,安心拍戏,什么都会过去。 他的大礼包新闻在一个星期过后,渐渐地平息下去,依旧正常工作。 可是,就在三天以后,他的厄运才真正来临,迎来灭顶之灾。 大礼包新闻只是一个前菜,傅司年知道靠王静初,肯定能压得下去,要是压不下去,他也不会要王静初做许落嘉的下一个经纪人。 前菜过后,就是正餐。 傅司年坐在黑色的皮椅上,长外套搭在椅背上,面前三台电脑显示着红红绿绿的页面,不断闪动。 他捧着平板,另一只手戳着钢笔,深邃的五官英俊冷漠,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静静地欣赏着网络上的风波。 20xx年4月5日,倒霉蛋被爆出高中的时候,对同学实施校园霸凌,造成同学的中度抑郁症,最后同学退学,不知所踪。倒霉蛋只是记被过,写了一封500字的检讨书。 20xx年4月8日,有人匿名举报,倒霉蛋被爆出个人偷税漏税被判20亿以上。 20xx年4月11日,倒霉蛋被爆出带着两个女生进出剧组的酒店,这件事对于倒霉蛋上面做过的事情已经算轻的了。 然而当天,那个酒店被举报大规模聚众吸毒,酒店被封了,倒霉蛋最后也被警察抓出来,拘到派出所去做检查。 圈外人都看个热闹。 然而圈内人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心底里暗暗地觉得王静初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害自己的艺人。 谁都知道,四月份开始,对倒霉蛋发起第一波冲锋的就是王静初御用的营销号。 没有王静初的知会,营销号又怎么会发。估计是利益谈不拢,王静初鱼死网破了。 只是现在业内,再也没有人敢用王静初了,倒霉蛋已经彻底殉了,王静初的经纪人生涯也算得上身败名裂了。 五天以后,下着大雨,傅司年约王静初见面。 两个人在一家安静的茶馆见面。 傅司年轻轻地摩挲着茶杯,轻轻昂起下巴,道:我不喜欢说废话。来我这里,待遇不变。 王静初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笑得温婉:傅总,您就不怕出事,还敢用我,现在谁都知道我王静初吃里扒外,过河拆桥,疯子一个。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手底下的人有没有能力。傅司年抬起眼眸,道:而且,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王静初笑了,眼底里倒是有了一点真情实感的笑意,说:傅总,我这一次,也算是翻了一个大跟头。 -- 第92页 说完这句话,王静初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这一个星期,荒谬得像一个梦,被情人抛弃,被千夫所指,被同行冷淡。 他王静初入行以来,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还真有些委屈,想朝着傅司年倾诉。 傅司年没有安慰她,冷漠地喝着茶,视线始终淡如晨雾,仿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说,傅总,我是被冤枉的,您信吗?王静初忍不住出声问。 我不在乎,王小姐。傅司年漠然道,私人感情是很无聊的事情,在我这里,你也讨不到什么安慰。 王静初赶紧说:好的好的。傅总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地,我感激不尽。请问,好,待遇不变,什么时候可以入职,我能从新人开始挑起吗? 我不要你来我公司。 王静初疑惑地看着他。 你去闻一凡的工作室,带许落嘉。傅司年说,至于你名声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只要好好带许落嘉就好。 傅司年将茶杯轻轻放下,眯起眼睛,大概估计了一下时间:下周三之前,我会解决好。 闻一凡王静初呆呆道,许落嘉。 王静初指甲不自然地攥紧,裸色的延长甲刺得她的掌心有些痛。 怎么,许落嘉是我的夫人。 王静初摇摇头,说:没有没有。等等,许落嘉?初姐笑了一下,傅总,您想要怎么个带法。 满足他的一切愿望,他想要站在世界之巅,还是想要平安快乐地唱歌,你去给我带,有什么任何需要可以联系我。 许落嘉是闻一凡工作室里最红的艺人?初姐问。 应该是。 王静初忽然笑了,心底里有了一些打算。 闻一凡,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王。 你他娘的叫狗仔拍我手底下的崽子就算了,还害我,把脏水全泼在我身上,简直是丧心病狂。 然而就算心里再恨,她也没有表现出来,露出一个笑,那个温柔而有力量的初姐慢慢地回来了,视线落在前方,面前的傅司年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既然许落嘉是闻一凡的核心,那么把许落嘉铲走了,闻一凡肯定会元气大伤。 初姐问:傅总,为什么不把夫人圈回自己的公司养呢,不是更方便吗? 他不愿意,说要靠自己。 初姐马上说:要不这样,我帮您,您单独给我开个公司,我把许落嘉挖到那个新公司去。 您在后背做匿名股东,我保证不让您太太知道,这样可以吗。主要是,我两头跑,一边是闻一凡,一边是您的,太为难我了。 傅司年沉吟了一会,装模作样地在思考,好一会之后,才为难地说:好吧,便宜你了。 太为难了,挖到了王静初这个金牌经纪人,给闻一凡的工作室植入了一颗隐藏的地雷,日后还能把许落嘉圈到自己的地盘里,给他最好的,好好地照顾他。 傅司年抬手斟茶,嘴角边终于勾出了一点弧度,冷淡又英俊,道:合作愉快。 他心里想,王静初入职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许落嘉拉到医院去,检查,检查,检查!这个不能再拖了。 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傅司年掏出来一看表情忽然变得温柔又高兴,整个人像是忽然有了灵魂,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像是在抚摸最深刻的恋人。 * 许落嘉坐在录音棚里,等排队的时候,又掏出手机,看傅司年给他发的小狗视频。 傅司年那个人,倒还算是说话算话,只给他发可爱的生煎包。 小狗是无罪的,况且是这么可爱的生煎包,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笑眯眯的,脸上洋溢着天真又纯粹的笑意。 许落嘉想,傅司年对只有全然的恶劣和玩弄,丝毫没有心肝,但是到底也不算毫无人性的人。 把生煎包养得这么好,对小动物这么好,他骨子里还是有一点点温存的人性和善良的。 也许,傅司年真的很想他爷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解释傅总使坏过程,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写了 第49章 傅总, 这是您要的资料。穿着黑白色西装的的特助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谢谢。你先出去吧。傅司年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冷淡地接过,修长的手指绕过白色细线, 打开。 这是一份H岛赌场的资金流,其中大部分的流水来自于海外秘密账户。 傅司年去H岛办事的时候,在密密麻麻的数字对堆里, 傅司年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其中一个账号, 恰巧有些在意,便记进了脑中。 他心眼就是这么多,喜欢随时记住一些直觉跟他有关的东西,以免日后派上用场。 傅司年的用钢笔圈出了一个流水帐号, 眯起眼睛,想了一下,确认是这个,打开电脑, 输入网址,会员账号和密码。 回车键一按,电脑上一排一排地展示出其中的跳动的数字,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 第93页 傅司年浅淡地笑了一下, 拿起电话, 打电话给发小, 问:喂, 是我。有没有王静初手底下那个营销公司的号码。 有,那个人也姓王,呆会微信发给你。怎么啦?她得罪你了? 傅司年控制椅子靠后了一些, 以便更加放松地坐着, 慵懒道:那倒也没有。好了不要问这么多, 忙,挂了。 好好好,等等!,话说回来,你要不要做这么绝。 什么。傅司年懒懒道。 就上回那事,叫薄什么的来着,那个模特。一看就是你的手笔,手段干嘛那么狠。我都有点吓到了。 傅司年的手指支着脑袋,脸色不变,不以为然道:抢许落嘉的东西,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闻一凡那个废物能忍,我忍不了。 发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认识傅司年二十几年了,也知道他心狠手辣,老毛病了。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没人能拿的住他。 只能说,是彻底栽许落嘉手上了吧。 发小忽然想起上一回的乌龙事件,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尖,说:那什么,嫂子挺好的吧。 嗯。 忽然,傅司年的眼神一顿,直起身子,警觉道:你朝我打听许落嘉干什么。 语气有点危险,像个发现地盘被侵犯的老虎。 发小: 不用这样吧,兄弟,我直男。 他知道傅司年护食,没想到占有欲强成这个地步。 谁还不是个直男。傅司年撇嘴,你这句话更危险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好吗,我真无语了。什么恋爱弱|智。对了,这还不是恋爱呢,是你一个人费劲巴拉地追。 赶紧就把电话挂断。 电话收线以后,傅司年打开微信,看看许落嘉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还是没有,生煎包的洗澡视频不知道有没有看。 傅司年在电脑的文件夹上整理了生煎包的视频,罗列整齐,分别是生煎包撒娇卖萌的,出丑的,漂亮的,做坏事的,偶尔聪明的,还有呼呼大睡的。 绝对不能连续好几次发一样类型的视频过去,不然他担心许落嘉会腻,没有新鲜感了,再也不理他了。 但是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发一张生煎包睡觉的照片,有摊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的,有圈成一个团子安然入眠的,有侧身抱着喜欢的玩具睡觉的。 傅司年就每天发一张,让生煎包代替他说晚安,还有想你。 他始终记得落嘉一个人站在瀑布面前,寄了一张明信片给他: 很想你。我一个人站在瀑布前面的时候,真的很想你。有空的话多对我说几句晚安吧。 曾经他像一个瞎子一样,对这些真心和爱恋视而不见,全部当作惘然,甚至任意糟践,也白白地错过了很多时间和事情,留下无数的遗憾。 如果他能侥幸与许落嘉重归于好,在临终的时候,是不会还会想起来这十年,后悔,他与许落嘉本来应该多十年的。 十年,化作每一年,每一分,每一秒。 每一刻都应该是实质的幸福。然而他全部都错过了。 最重要的是,还有许落嘉。那十年对许落嘉来说,应该是地狱。 他曾经有过那么一秒钟怀疑,是不是应该放手,真的像许落嘉说的那样,做个陌生人。 可是在看到许落嘉受到伤害,被欺负,被抢东西,被嘲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也绝对不可能放手。 爱意像心脏一样无法停止蓬勃,直到死去。 而且,许落嘉那么好,他身边应该有一个忠心耿耿的疯狗才对,把一切伤害到许落嘉的人都撕碎掉。这个疯狗,为了许落嘉,做什么都没关系。 那么,应该守护着他,然后一辈子不出现,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许落嘉跟别人幸福美满地在一起吗。 但是他不是圣人啊。 傅司年有时候在教导生煎包不要那么护食的时候,稀奇地感受到一丝心虚。 他身为主人,但是却比一个狗的护食心更强烈。又有什么资格严厉训斥生煎包呢。 于是只好慢慢地教,也慢慢地追。 这条很难走。傅司年知道。 那张再也修复不回来的光盘仍然放在他的床头,旁边就是放大的结婚照,再过去,就是好几个洁白色的小药瓶。 这几样东西,好像构成了无数个痛苦的长夜。 无法回到的过去,永远错落的甜蜜,还有窒息般疼痛的心脏。 如今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傅司年笑笑,盯着微信页面。 他想,微信不出个已读功能,那也要出个视频播放量功能吧,起码让他知道许落嘉有没有看。 傅司年呆呆地看了一会手机屏幕,最终叹了一口气,收拾好表情,想了想,打电话给王静初手底下那个营销号公司老板。 掌握对方的软肋,再开始谈条件就是无往不利的。 老板的儿子假假地也算是个富二代,却沾上了滥赌的毛病,大陆不给赌,就坐船去H岛赌。 结果十赌九输,一输就立刻买下更多的筹码,最后没钱了就开始赊,最后连本带利欠了八亿多美金,实在没办法了,回家找他爸哭。 -- 第94页 这事没什么人知道,连王静初也不知道。傅司年偶然瞥到流水账号,记住了,上心了,才拿捏到这一点。 傅司年在电话里冷冷道:我刚好认识一些朋友,可以让你儿子不用还这么多。但是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打完电话以后,傅司年开始收集其他新闻的证据,校园霸凌,偷税漏税,还有吸毒。 其实倒霉蛋并不吸毒。 只是傅司年猜那一天,那个酒店会有这种聚会,然后找了两个女的,通过各种手段,让倒霉蛋在那一天走进那个酒店。 当然,是另外地开一间房,他还是有底线的。 然后再向警察匿名举报,有人聚众吸毒。 特助的眼神欲言又止,看着傅司年。 傅司年笑着说: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可是良好市民,向警察举报呢,他们应该发给我一个大奖章。不过我比较低调,算啦。 特助: 最后傅司年再匿名把消息告诉闻一凡手底下的记者,告诉他们,那个酒店会有大新闻,但是比较危险,一定要做得隐秘一点。 傅司年还手动帮他们遮掩了一下。 最后,倒霉蛋从那个酒店走出来的照片和视频全部是闻一凡手底下的记者拍的。 前两件事情都做得很谨慎,而且是匿名向国家机关举报,王静初实在是找不出来是谁。 最后,她看到了,倒霉蛋倒霉的新闻,是闻一凡那边的人发的,虽然做得很低调,很谨慎,她废了千辛万苦,才查到背后是闻一凡的人。 王静初想了一下,确实倒霉蛋跟闻一凡公司的人有过激烈的利益冲突。 这一环也正是傅司年想到的,因为他当初挑选倒霉蛋候选名单的时候,就是专门挑跟闻一凡工作室有仇的,列了一个名单,让生煎包挑。 连续这么多新闻发出来,全部都是王静初公司的营销号发的,王静初去找那个姓王的狗东西,一去,早就人去楼空。 初姐气得头脑发昏,却知道没办法。 这一连串实在是太恐怖了,而且是有预谋的,绝对是同一个人干的。 她废了千辛万苦,终于在最后一件事情抓到了闻一凡的踪迹。 但是她不能急,绝对,不能。学学越王勾践,忍辱负重。她不能让闻一凡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三天后,王静初去闻一凡公司谈话: 闻总,是我做错了,现在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闻一凡以为王静初说很久以前的。利益冲突的事情,点点头。 两个人你骗我,我骗你,驴头不对马嘴地谈了半天,竟然谈得很顺利。 王静初风风火火地入职,带许落嘉。 * 这场风波里牺牲了一些人。然而别人以后的人生,跟傅司年是没有关系的。 许落嘉没说错,他的确是一个不择手段,冷漠薄情的人,可是他也有一点真心,唯有的温柔和真情全部都给了许落嘉。 他只在乎许落嘉。 一切都尘埃落定。 元旦快到了,傅司年打算死皮赖脸地带着生煎包上门,跟许落嘉一起跨年。 许落嘉看在生煎包的份上,应该也许不会骂他疯子吧。 他最近还听王静初说,许落嘉念叨着想吃蛋糕。 傅司年放下了很多事情,打算亲手做一个枫糖蛋糕。到时候一起带去给许落嘉,他应该会开心一点吧。 * 跨年前夕,闻一凡温柔地看着落嘉,说:31号那天,我们一起去江边倒数好不好。 许落嘉想了想。 本来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才热衷这个,但是那天路过江边,我看到他们在布置,零点会放飞气球,放烟花,你想去吗? 落嘉一听,就笑了,嘴角露出一个纤巧的梨涡: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呃,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带自己做的蛋糕上门,被赶出来的几率会更大吧。。。 第50章 傅司年打电话给王静初:什么时候带落嘉去医院检查嗓子。 初姐捂着话筒, 低声说:已经检查了,傅总。 她继续道:落嘉的情况真的不太好,幸好我带他去医院复查得比较及时, 不然是不可逆的。现在已经帮落嘉推掉了后面的所有活动,准备休息一段时间,详细检查。 要做手术之前告诉我。医生我来安排。傅司年烦躁地敲着打火机, 道:就这样, 不要再拖了。 好的。我已经在尽量安排了,但是元旦那个舞台推不掉,前一个经纪人签的,开不了天窗。赔偿的话不是金钱的问题, 而是会影响上面。 电视直播吗? 是的。 傅司年皱皱眉头:尽快。他沉吟一会,又说,那个舞台的票有没有,给我一张。 有的。待会我给你发舞台现场布置图, 你想要哪个位置,圈出来告诉我就好,我把票的二维码发给你,你进场刷一下二维码就可以了。 傅司年彬彬有礼道:好的。谢谢。 好的, 没什么事情的话 等等。傅司年喊住了王静初。 -- 第95页 您说。 许落嘉他有没有提起我。 两秒钟之后, 傅司年立刻说, 算了, 不问这个。他呢,最近状态好吗?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初姐说:没有,一切都好。落嘉工作得非常拼命, 可能是之前手术之后的一段时间, 工作停滞了, 再重新回去,觉得比较困难,所以更加拼命这可能也是他明明不舒服了还不说的原因。 幸好你在后面托着他。不然工作资源回不到从前的状态,落嘉的压力会更大。同意去做手术,大概也是因为感觉到就算停止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才会这么快答应的吧。 傅司年心里感觉到有点闷闷的痛,哑声说:好。你照顾好他吧。最近别给他买枫糖蛋糕。 王静初怔愣片刻,笑了几声,低声说:好的。 * 今天就是12月31号,工作狂傅司年特意在下午三点钟左右下班,开车回家做枫糖蛋糕,准备晚上带去给许落嘉。 鉴于上次离婚综艺中做饭的翻车惨状,傅司年这次长了一点教训,事先跟甜点师学过的。 他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做甜点还可以,老师竟然夸他很有天分。 傅司年对此不敢苟同,也许是因为中餐的菜谱上,加调味料和用火程度用的形容词都是是适量之类模糊的词语。 而甜点书上用的都是明明白白的数字,比如说黄油50g,白砂糖300g,枫糖浆100g之类的。 而傅司年对数字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度,所以他常常把握得很准确,做出来的甜品像模像样的。 傅司年回到家,把所有材料拿进厨房。 宸泰这套房子是许落嘉很用心装修布置的。 许落嘉很喜欢,并且很会做饭,厨房布置得尤其用心,什么厨房用具和家电都有。烤箱更是最高配置,做个枫糖蛋糕绰绰有余。 傅司年先开始做枫糖蛋糕的蛋糕胚。 他洗干净手,戴上围裙,也是落嘉留下来的,开始融化黄油,等到奶油呈丝滑质地以后,打入鸡蛋,搅拌成糊糊。然后再倒入面粉,砂糖,以及金黄色的枫糖浆。 枫糖浆是刚运过来的,有着香醇浓厚的枫树原味,倒进黄油里,糖浆蜿蜒流动,像闪烁的碎黄金。 接着倒入搅碎的柳橙果肉,花生碎,核桃碎和苹果,增加蛋糕的馥郁感,搅拌均匀,最后倒入纸模中,振动几下,放入烤箱当中。 傅司年半靠在梳洗台上,盯着橙黄色的烤箱,静静地抱着手等待。 挽起的白色衬衫此袖子上沾上了一点面粉,他低头拍干净,却没想到越拍越脏。 他笑了笑,想起了什么似的,也懒地管了。 再等了一会,蛋糕坯烤好了,傅司年戴上手套拿出来,发现烤得出乎意料地成功,看起来松软可口。 然后把蛋糕切成三层,第一层淋上枫糖杏仁,盖上蛋糕坯,第二层再淋一层巧克力爆浆夹心和牛油威廉,接着是最后一层。 先用巧克力奶油抹面,最后一层上面放了许落嘉喜欢吃的水果,有草莓,芒果,哈密瓜,水蜜桃和黄桃。最后再用枫糖浆淋一层,整个蛋糕看起来仿佛在闪闪发光,非常诱|惑。 傅司年相当满意,把蛋糕放进冰箱里面冷藏一下,防止奶油融化。动物奶油本来就很容易塌。 做完蛋糕以后,傅司年进卧室挑衣服。 他在卧室的镜子前站着,床上摆满了他的衬衫,全部都不满意。 他没有什么休闲的衣服,只有衬衫,平时穿得好好地,要去见许落嘉了,却全然挑剔起来。 嫌弃白色的太普通,黑色的像上门要债的,浅蓝色的太秀气压不住,紫色的骚到没眼看,酒红色的像个傻逼。 最后勉强挑了一件铁灰色的,站在镜子面前,边打量自己边系上纽扣,半天还是撇撇嘴,不满意也只能忍忍了。 其实傅司年纯粹是关心则乱,庸人自扰。他个子很高,比例又好,穿什么都很合适。 五官有着混血儿的先天优势,轮廓深邃,鼻梁高挺。 现在身上那件铁灰色的衬衫剪裁良好,质地优越,显得他肩膀宽阔,脊背挺直,散发著一种矜贵优雅,盛气凌人的气场。 戴上腕表,去冰箱拿蛋糕,牵着生煎包下停车场。 特助在停车场已经等着他,手里已经捧一束订购好的保加利亚玫瑰花,花很新鲜,娇艳欲滴。 傅司年把生煎包抱上车,放好蛋糕,玫瑰花就放在后排。 开车之前,特助站在车旁边,对傅总说:祝顺利。 傅司年笑笑,说:谢谢。然后摇上车窗,打着方向盘,盘旋着开出停车场,朝着许落嘉住的地方去。 暮色临近,阿斯顿马丁绕着江堤边开出别墅园区,朝着火红色的落日驶去,仿佛就要融化在夕阳里。 * 下午五点多左右,许落嘉完成拍摄工作以后,没有回家,跟初姐道别以后,直接卸了妆准备去吃饭。 闻一凡站在摄影棚外等他,悦姐也在,穿着绿色的长裙,拎着一个小桶包,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 落嘉看到悦姐,先是一愣,而后两三步走上去,抱抱悦姐,笑着说:来啦,姐。 悦姐的卷发长长地垂下来,落嘉抱住她的时候,脸上被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笑。 -- 第96页 悦姐也笑:欸,来了。我看看瘦了没。 落嘉松开悦姐,摇摇头,说:没有,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工作的。 那就成。悦姐挽着落嘉的手臂,道,走吧,吃饭去。 三个人上车,闻一凡开车,悦姐和落嘉坐在后排,两个人一路上聊着天,闻总时不时地插两句话,气氛乐融融的。 他们三个人本来预计好在江边跨年等倒数,订的餐厅刚好也在江边。 闻一凡订的是露天的桌子,中间立着一把巨大的咖啡色的太阳伞,桌子十分精致,是玻璃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盏浪漫的蜡烛,烛光点点,衬得人的面容更加柔和温暖。 闻总安排得十分周到,他们刚一坐下,就有人上菜了。菜下面都有一个小炉子温着,不怕凉,而且食物的香味在熏烤中显得更加浓烈。 悦姐要了一点酒,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主要是聊工作,后面话题渐渐转歪,悦姐开始讲无伤大雅的八卦。 落嘉平时都认真工作,风言风语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现在听悦姐讲,半是惊讶半是好奇,有时候又被逗得轻笑。 许落嘉笑了就喝酒,江边的风吹过,酒夹着炉子里的暖融,喝到肚子里去,让人舒服得眯起眼睛。 那些事情闻一凡差不多都知道了,没有落嘉听得那么专注,也没有喝酒,偶尔帮落嘉倒茶夹菜,递纸巾,脸上也是笑,温柔得像江边和煦的风。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笑,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多,悦姐吃着吃着,放下筷子,说:哎呀对不住,我得回家了。家里还有个小豆丁要我照顾。 落嘉也点点头,脸庞染上一抹绯红,意识仍然是清醒点,只是讲话带点鼻音,哼哼唧唧地,说:好。注意安全,到了发信息。 悦姐站起来,说:行,你也别太晚。第二天的舞台要顺顺利利的,开年第一个舞台呢。 落嘉很认真地点点头,昂起脑袋,眨眨眼睛,笑着说:知道啦。 悦姐揉了一把落嘉的头,走啦。 * 悦姐走了以后,落嘉撑着脑袋休息了一会。 闻一凡坐在他旁边,低声问:难受吗? 落嘉摇摇头,说:有点困了。 那睡会,倒计时了我喊你。 好。 落嘉很安心地趴在桌子上,睡过去。放在手机上的桌子亮了一下。 闻一凡看到了,他的眉毛挑了一下,拿起落嘉的手机,手指放在开关键和音量键上,还没来得及按,手机就自己黑屏了。 闻一凡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原处。而后静静地看着睡觉的落嘉,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江面十分开阔,吹过来的风也带着宁静温和的气息。游轮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像是爱人发亮的心情。 等到11:57分,中间最高那栋金融大厦屏幕放出了一个时钟,分针在缓缓地转动着。 闻一凡轻轻地推推许落嘉的肩膀,低声说:起来啦。还有3分钟。 落嘉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动了动,从桌子上抬起脸来,额头被手表压出一个圆形的痕迹。 闻一凡忍不住笑,手指轻轻地贴着落嘉的额头:睡懵了。 落嘉用手指抹抹额头,不好意思地笑,正想说这什么,忽然,周围所有人都站起来,涌到江边的栏杆去,热热闹闹的。 闻一凡拉着落嘉站起来,一起看着江畔对面巨大的建筑,整栋楼的灯光组成一个金色的数字,不断地闪烁着。 十!所有人大喊着。 九! 八!七!六!许落嘉也忍不住举起手机的手电筒,融入星光里的一盏。 五!四!三!二! 一! 当数字一喊下的那一刹那,金色的数字一变成了四个硕大的新年快乐!。 周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祝福声,每个人脸上都是对于来年的期待和喜悦。同时,拖拽着金色火星的烟花刺破了夜空,飞到夜幕的最中央,炸开,绚烂,而后无数的烟花绽放,流光溢彩的。 在江畔的栏杆边,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放飞,轻飘飘地升到江畔去,那些气球上写满了对于来年的祝福和向往。 闻一凡轻柔地揽住落嘉的肩膀,说:新年快乐。来年也要顺顺利利的。 嗯!落嘉眼睛笑得弯弯地,显得温和纯粹:闻总也是!新年快乐! * 傅司年在许落嘉的门口安安静静地呆了六个小时。 发了信息,依旧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 生煎包好像也累了,无聊地趴在地板上,尾巴一动不动地。 傅司年低头看看生煎包,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门上的密码。 密码是什么,其实很好猜。 傅司年低头,稍微思考了一下,输入一五九三五七。 大门咔哒一声,就开了。 傅司年浅淡地笑了一下,躬身拎起蛋糕,牵着生煎包,走进公寓里。 公寓并不大,只有九十平左右。 傅司年把蛋糕放到餐厅桌子上,打开盒子,低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肯定比上次做饭做得好。你吃吃看。 -- 第97页 他起身去小厨房里拿了三个高脚杯,倒了一点红酒,一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放在对面,另一个摘了一些玫瑰花的花瓣,塞进杯子里。 没有百利甜。傅司年有点懊恼地说,对不起。 他起身,拖过蛋糕,用银刀切开,盛了一块,放到他的对面。 对不起。等太久了,蛋糕已经化掉了。 动物奶油本来就不容易定形,就算是冬天,原本精致的巧克力水果枫糖蛋糕也变得很丑很丑,奶油软塌塌地垂下来,糊成一团,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垃圾桶翻出来的。 可是,它原来明明是很好看的。 不吃吗。傅司年喃喃道,没有毒的。我不会害你,不相信我吗。 好吧。傅司年拖过一整个蛋糕,直接用叉子戳蛋糕,一边吃一边说:你看,我吃哪一块都没有毒,你吃吃看。 傅司年从小到大都受良好的教育,他从来没有吃东西吃得这么狼狈过。 可是他还是在一直吃,一直吃,恳切又可怜地看着对面的空气,说不出话了。 吃着吃着,他哭了。泪水浸着原本甜甜的蛋糕,吃下去,整个蛋糕都变得苦涩。 傅司年怔愣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伸手擦擦嘴边的糖蜜,喃喃道:对哦。你不在这里。 你的身边,也不是我。 电视刚好在直播跨年盛状,傅司年扫到了许落嘉的脸,身边是闻一凡和他原来的经纪人。即使是一扫而过的镜头,他依旧看到落嘉脸上的笑意。 那是他许久都没有见过的笑。 傅司年停住了去江边的步伐。 * 于是,在12月31号这天。 有人在人潮汹涌里温柔拥抱,同歌来年,万事顺遂。 有人独影当空,高脚杯,独角戏,吃着旧蛋糕,心好像死在了往年。 第51章 直到最后, 傅司年把一整个蛋糕都吃光了。 桌子上一片狼藉,滴落在桌子上的红酒,打碎的高脚杯, 氧化发黑的水果,还有卷曲的玫瑰花瓣。 吃完蛋糕以后,傅司年呆呆地坐了一会, 然后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餐桌弄得一团糟, 他站起身,去小厨房里找垃圾袋,把桌子都收拾干净。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多,新的一年到来了。 屋子里冷清得很, 一点都没有新年的气氛。傅司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毛团。 那是用生煎包掉下的毛毛毡的,一个犬形爪爪,一个心心,都是开会的时候毡的, 还特意买了一盒腮红,给爪爪点上粉红色的肉垫模样。 傅司年走进许落嘉的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里面有两盒避|孕|套。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 拿起那两盒东西检查, 幸好都包着塑料膜, 全新未拆封的。 他不知道这是许落嘉买的, 还是酒店公寓自动配套的。 他也不想知道。 把那两盒东西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把自己毡的爪爪和心心放进了抽屉深处,拉上抽屉。 放好爪爪以后, 傅司年站起身, 回到了客厅。 他只拧开了一盏落地灯, 暖橙色的光芒与米黄色的地毯相融合,显得温和宁静。 傅司年脸庞的线条也显得柔和很多,像古希腊覆着柔光的雕像。 他以最平静,最温柔的姿态等许落嘉回家。 多晚都没有关系,只要回来就可以了。 也许,从前许落嘉也是这么等他的,等了无数次,等了十年。 那么换成他等许落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 只是,等着等着,他脸上的温和渐渐地褪去,重新变得冷漠锋利。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头开始有一点痛。傅司年闭起眼睛,用手指揉揉额角。 这种感觉,就像当初海丰酒店26楼,整个人分裂成两半,一半清醒,仿佛在西伯利亚的冰原般冷酷。另一半仿佛在地狱的炼火中,激烈冲动,烧得骨头都在痛。 傅司年眨眨眼睛,看到了面前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穿着铁灰色的衬衫,剪裁良好的西装裤,抱着手,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问: 你在干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傅司年呆了一瞬间,客厅里响起了傅司年的自言自语:等他。 有用吗。站着的傅司年冷冷道。 傅司年有点灰心地垂下头:没有。 那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就只是想见他一点而已,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第二个,第三个也可以。傅司年道,眉毛垂下来,像个忠诚的大型犬,这样也很好了。 他不会回来的。冷酷的傅司年说,结婚纪念日那天,许落嘉跟你约好了要一起吃饭。你呢,你在干什么。 沙发上的傅司年垂着头,不说话。 你在忙着处理你所谓的绯闻。许落嘉打电话求着要你解释,你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冷酷的傅司年继续道,还要我说下去吗。 空气里静默了一会,坐在沙发上的傅司年抬头,攥紧双手,目光变得充满杀机:你是谁。滚出去,马上。 站着的傅司年笑了笑,眼神充满嘲弄,讽刺道:你做的那么多事,他全部都知道了。你还记得吗?许落嘉流着眼泪说,再也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怪物。 -- 第98页 他继续道:我是谁?你肯定知道啊。我是你,认清现实的你。 傅司年的呼吸骤然一窒,随手拿起手边的花瓶,朝着空气砸过去,啪啦一声,紫色的花瓶碎在地上,里面的水,花泥,还有花全部都洒掉了,露出丑陋的根|茎。 然而花瓶摔碎了,傅司年仍然觉得不解气,那个人还在,正站在电视机旁边,嘴边挂着他一向的笑,带着嘲弄,高高在上的意味。 傅司年觉得那笑容刺眼极了,哽咽苦涩道:要怎么说才会信,我不是怪物,也不是疯子,我是人,被伤了也会痛的,我也有心的! 是吗。可是他不信。 对啊,他不信傅司年的手微微有点发抖,像是走入灰色的迷宫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他不信,他不信,怎么才能让他相信我。他不理我啊,不听我说话,怎么办呢。他说我的血是冷的。 傅司年表情有点恍惚,缓缓地朝着厨房走去。 站在客厅的那个傅司年仍然在冷冷地看着他。 走进厨房,傅司年一脸偏执,目光在梳理台上流连一会,最后从刀架上拿起一把薄刀,拈了拈。 片刻后,他露出一点幻想成真的微笑,满脸疯戾执着,想着许落嘉,道: 他不信,我就证明给他看,我也会爱人,我也有心。对放在玄关,他一回来就能看得见。这是我送的新年礼物了。 傅司年将左手覆盖在心脏跳动的地方,然后用冰冷的刀锋贴近皮肤。 以刀锋为端点,浑身蔓延着一片冰冷。傅司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他的潜意识是能够意识到此情此景的。 死亡。 在他六岁那一年,死亡的阴影也曾经扑面而来。 那时候傅司年还是小朋友,正在学游泳。 他的母亲就在他的身边,脸色十分烦躁,满脸戾气。 小傅司年天真无邪地扑腾着游泳池,捏着蓝色的小恐龙,咯吱笑着说:妈妈,水好凉,很滑。 他的母亲本来只是满脸阴郁地靠在泳池边,而后眸色忽然一深,盯着傅司年的那张脸,凑近了他。 她一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这个小孩子,眼睛都不眨,手往水里用力,将傅司年往泳池底部按。 她现在极度厌恶一切跟游泳相关的事务。 她的丈夫在上个月买了一艘游艇开出公海,上面带有一个女人,正是泳衣模特。 一想起这,傅司年的母亲就恨得咬牙切齿,她把自己浑身的偏执和怒意全部发泄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虽然傅司年那时候只有六岁,他什么都不懂,只感觉脖子被人死死地按着,眼睛,鼻腔,肺部,全部都无法呼吸。挣扎也无济于事。 按了一会,傅母松开了自己的儿子。 小傅司年惊魂未定,揉着眼睛拼命呼吸,转头看到自己的母亲,他哭着过去撒娇,想把湿漉漉的脑袋藏进母亲的怀里,奶声道:妈妈妈妈,刚刚有东西 傅母微笑了一下,再次把傅司年按进了水里,这次傅司年看清了脖子上的那只手来自于哪里。 死亡的感觉是冰凉的,今天也是,刀锋边缘淬着彻骨的寒芒。 傅司年喃喃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许落嘉,新年快乐。我爱你。 * 咔哒一声门响,许落嘉回家了。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厨房里,满脸苍白,头发卷蓬的傅司年。脆弱得像个羽堕的神,又有点疯疯癫癫的,手里举着一把银色的东西。 落嘉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朝着厨房跑去,慌忙出声:傅司年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长期休息不好,精神紧绷,求而不得,自身性格问题,家庭问题等等让傅司年有点疯疯地。落嘉会扭送他去看医生的。 此文又名《我与精神病前夫不得不说的故事》《疯批前夫找上门》 第52章 傅司年宛如被惊醒一般, 眼底闪过一丝畏惧,像是被做错事情被当场抓包的小孩子。 他一晃神,手松开, 刀就掉在地上,铁刃与地板瓷砖发出碰撞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好久。 没, 没做什么。傅司年那么大的个子, 看着倒像是缩起来不愿意去洗澡的小猫一样,低着头,没做什么。 如果让落嘉知道,又会骂他疯子, 精神病,让他滚出去了。 他不会说的。 落嘉皱着眉头,走进厨房。 傅司年立马感觉到有些拘谨和害羞,舔舔嘴唇, 眼睛专注地盯着许落嘉,满脸阴郁偏执全然褪去,眉宇间只带着恳切和温良。 只要许落嘉一声呼唤,他就立马像被戴上项圈的恶犬, 变得温顺体贴, 克制教养。 如果他真的是小狗, 这时候可能会摇摇尾巴, 勾缠住落嘉的小腿以示忠诚,欢迎主人回家。 许落嘉弯腰捡起地板上的刀,插回凹槽处, 回头打量着傅司年:那你是来做什么的?不对, 你是怎么进来的。 猜到密码了。傅司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你别生气,下次再也不猜了。 没有下次了。许落嘉的手指向大门,说,带着狗,走吧。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 第99页 你才刚回来就要赶我走。傅司年有些委屈,就不能多说一点话吗?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许落嘉抱着手,站在厨房门口,明明是很温和的一个人,白炽灯照在他的脸上,却让他的五官有点冷硬,这让傅司年没由来的有点心惊。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许落嘉说。 怎么会?!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等了你一个晚上。傅司年的语调甚至有点撒娇,低着脑袋,眼尾垂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落嘉。 落嘉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是带着一点疲倦,以及无可奈何的语调: 你真是疯了,傅司年,现在算什么?你又在演哪一出,我很累了。放过我吧。 傅司年说:我没有演。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我想跟你一起过。 跟我过?为什么。 就是想你,我是说想看见你。 就是想你,爱你。所以重要的时刻想陪在你身边,一起牵着手走进新的一圈年轮,一起标记人生的记忆。 许落嘉: 片刻以后,落嘉抬起眼睛,目光一片清明澄澈,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容,说: 傅司年,郑重跟你说。我不管你是打什么注意,还是后悔了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毕竟你是傅司年。 落嘉停顿了一会,坚定道: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已经往前走了,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和事物,如果你继续联系我,我就会像陷入泥潭沼泽一样难受,明白么? 我们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拜托你有一点良心,放过我吧。好吗,求你了。 厨房里的灯忽然按了下来,傅司年站在厨房里,脸色晦暗不明,呼吸都在颤抖。 那种摧枯拉朽的破坏欲瞬间涌了上来,傅司年只能死死地舔着后槽牙,忍住。 不可以伤害许落嘉,绝对不可以碰他。 傅司年用十二分理智,脑海中树立起一道硕大的红色警戒线,上面写着绝对禁止,死死按住胸膛中的暴戾,给心底的野兽戴上止咬器,圈住它的脖子,绑住它的尖爪。 面前的人是许落嘉。不可以发疯。 最终,傅司年有些哽咽,小声说:那你一点都不爱我了吗? 空气里静默了一瞬间。餐桌上的保加利亚玫瑰仍然在散发着芬芳,生煎包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凹槽里的银刀闪闪发光。 最后,落嘉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温和,声音像平静辽阔的海,无风无雨: 我想我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你。 落嘉眯起眼睛,回忆道,我更喜欢的,可能是一种肆意潇洒的自由和灿烂。那是十七岁的我心之所向,而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你还记得那个问题吗?你问过我的,如果当时舞台上的不是你,我还会喜欢吗。我说会,是真的。只是那一刻,站在舞台上的恰好是你。 傅司年的身形微微晃动,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神很可怜,像是临死之前最后一点渴望: 你在骗我对吗?只是在生气,假的,假的,只是骗我 傅司年一边喃喃,一边无助地摇头,嘴唇不断地蠕动着,眼神渐渐微茫,仍然在不断地说,骗我。这是噩梦,不是真的。 没有骗你。落嘉道,只是少年人一心动,就是一辈子。后来,也许我只是习惯了对你好。纠缠你这么多年,很抱歉。 一如既往平静的嗓音,犹如初夏的蜻蜓掠过湖面。 蜻蜓的翅膀碰到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宛如落嘉的话,让傅司年的心一下一下地哽着痛,好像就快要窒息。 傅司年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神带着温柔的悲伤,像是喃喃,又像是告白: 他哽咽道:不要就这样结束。我已经非常喜欢你了,不想失去你。我会疯掉的,是真的。让我继续爱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更新大肥章! 第53章 许落嘉不为所动, 轻轻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你走吧,傅司年。回去冷静一会, 你就会对今晚说过的话后悔了。落嘉咽了一口气,温言相劝,审视你自己的内心, 你真的喜欢我吗? 还是像过去的我, 将习惯与感情混淆了?也许你只是习惯了有人对你好。回去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有很多人争着抢着要对你好的。 傅司年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一双深色的眼眸幽幽地看着面前的许落嘉, 眼泪慢慢地流下来。 这些话让傅司年十分的难受。他始终不敢置信,许落嘉怎么会这么残忍,轻而易举地将过往的十年全然否定,一丁点余地都不留。 好像要彻底把他的存在从生命里剥离掉一样。 傅司年的鼻头一阵酸涩难忍, 他吸了一口气,抬手擦掉眼泪: 一开始,我也对自己说,只是习惯了你而已, 毕竟我们纠缠了十年, 一条狗养了十年, 忽然离开, 都会觉得很难过吧,何况是一个人。 -- 第100页 落嘉静静地听着,看了一眼生煎包。 它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板上, 露出肚皮, 吐着舌头, 偶尔滚来滚去的,明显像是在天真地撒娇,对屋子里凝重而窒息的氛围浑然不觉。 傅司年说:我骗了自己很久,从你走的那一天开始。那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你走了,我很想你。 但是我没有去找你,因为我觉得那样很没有尊严。明明我才是掌握主动权的人,凭什么低头。所以我就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宸泰的房子里,拉着窗帘,也不出门,就在家里看你的新闻和物料,看了很多很多。 越看越迷茫,越看越难受。那时候,我真的感觉到,我好像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傅司年的声音很低沉,在落嘉的耳朵里,仿佛一段漫长的电影旁白,动听而遥远。 傅司年继续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只是习惯,为什么我会哭,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难受,为什么我会不要尊严也要求你,让我继续喜欢你。 你能告诉我吗?傅司年轻轻道,我真的想知道,心脏真的很难受,好像要死掉了一样。你可以告诉我吗?求求你了。 许落嘉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事情,你可以尝试着迈出这一步,自己下断决心,不要再联系我了,开始新的生活。 你这样,我也很痛苦,傅司年。许落嘉轻轻道。 我只能带给你痛苦傅司年的瞳孔微怔,陷入一种空茫当中,薄唇微微地颤抖着。 他微卷的头发耷拉下来,眼睛因为哭得太多,已经有点红肿了,脸色更加苍白,哽咽道: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我现在就走,你别生气了。傅司年道,对了,我用了一下银刀和叉子,本来做了一个蛋糕的,是枫糖。 傅司年立刻收住嘴巴:你如果不喜欢我碰过的餐具,我走的时候顺便拿走扔掉吧。 不用,你走吧。 许落嘉拒绝了他,潜意识地觉得傅司年拎着刀和叉子不是什么好事。 送送我好不好。傅司年最后说,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也许一转身,就真的是一辈子。 傅司年仿佛走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这根钢丝横跨在两座大山中间,底下万丈深渊,周围空茫黑暗。 他踽踽独行于其中,走错一步,带来的后果都是极端的,无法挽回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傅司年已经心如死灰,只希望能一下子回想起最后一次见许落嘉的细节。 记得落嘉垂在额角上的碎发,记得门后模糊的背景,那里放着一束白色的玫瑰,记得阳台的风掠过,素色的窗帘微动,再远处是耀眼的霓虹灯,人海繁华。 也想记得落嘉说再见时的语调,记得那一声咔哒响,感官被拉得无限延长,仿佛能感受到随着门被关上,细小的尘埃被触动,到处飞舞,落到傅司年的指尖上。 门被关上了,什么光亮也看不到了。 傅司年呆呆地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呼吸也轻轻地,宛如一座沉重的雕像。 很奇怪,明明脑海中疯狂涌动着各种念头,手铐,绳子,刀具,枷锁,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考虑门锁的问题。 然而他的身体却一直很冰冷,在各种暗流汹涌的念头之下,压在最上面的始终是许落嘉这三个字。 就像疯狗脖子上的项圈,将傅司年牢牢地制服,按压住。它也心甘情愿臣服于此保持清醒,不要伤害许落嘉。他不是可以发疯的对象。 不知道站了多久,傅司年最终重重地闭上了眼睛,拿出电话,打给特助: 喂,是我。帮我安排医生。心理科,附加可以对我使用精神药物。我想使用满灌疗法,让一个人彻底地摆脱我。 第54章 深夜。曦和医院八楼。 傅司年安安静静地躺在浅蓝色的治疗椅上, 如同雕塑刀掠过的脸庞显露出一种平静,淡淡道:开始吧。 医生穿着白大褂,扣起来, 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记录本,戴着口罩下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傅先生,我最后问一次, 治疗计划您全部都过目了一切, 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同意这种治疗模式,是吗? 是的。 好的。医生在记录本上划了一些什么,随即拿起遥控器,开始播放墙面上投影屏。 傅总断断续续地来他们这里进行过心理咨询治疗, 他们医院也随时设计了好几种方案,只要傅司年想了,他们马上就可以投入治疗。 现在根据傅司年的要求,他们进行的是方案里最极端, 最激进的一种。 投影屏上会播放令傅司年最焦虑,最紧张,最恐惧的画面,进行反复刺激。 同时不允许傅司年有闭眼睛, 堵耳朵等任何逃避的措施。 同时, 傅司年的手边放着一杯温水, 里面混入了少量的催吐剂。在播放第二种类型的片段时, 傅司年要喝下那些化学试剂。 -- 第101页 两种治疗方式不断地交错进行,傅司年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剧烈地喘|息着, 眼神微微涣散, 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一次躲避的动作都没有, 全程直视着屏幕。 只是指甲死死地抠着治疗椅上的封皮,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同时,傅司年的指甲盖都翻出来了,渗出微微的血迹。 十指连心,应该是很痛的。 医生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握着遥控器,按了暂停。 傅司年抬起手,抬起眼看了一眼时钟,淡淡道:继续。 * 傅司年离开以后,许落嘉在幽暗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呆头呆脑的,什么也没想。 而后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去洗澡休息,明天还有舞台,走向淋浴间的时候,目光瞥到餐桌上的玫瑰花。 许落嘉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就这么扫一眼,然后进了洗澡间,心里盘算着明天要让阿姨把花扔掉。 明朝天一亮,许落嘉就被从被子里挖出来,懵懵地去电视台,准备最后一次彩排,晚上上台。 这次的舞台很重要,是跨国的联合演出,出什么差错的话不仅仅是被嘲,还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而且全部都是真唱。 因此,电视台里的气氛显得很严肃,人人严阵以待的。平时熟悉的同行会互相串化妆间聊天,今天全部都没有了,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休息室里面,开嗓,过歌词,在脑海中过走位。 许落嘉本来是不太紧张的人,可是今天也忍不住频频喝水。他已经差不多化好妆了,抹了一点口红,喝水都快把口红给擦掉了。 化妆姐姐刚忙活完,又无奈地看着落嘉,开玩笑地问:小嘉怎么这么紧张。说着,又把落嘉按在化妆镜面前,低头给他补口红。 镜头很吃妆的,而且许落嘉的唇色本来就偏淡,不上点色不行。 落嘉用眼神说谢谢,笑笑,而后呆呆地望着化妆镜里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除了想喝水,他总感觉喉咙不是很舒服,有点刺刺地疼,好像吞了沙子一样。 许落嘉有点害怕,尝试着轻声哼两句,发现发声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心了一点。 旁边初姐还在跟他讲走位的事情,看到落嘉捂着喉咙,关心问:不舒服吗? 落嘉抬起头,笑笑,说:没有。可能是太紧张了。 别紧张。正常唱就行,求稳。初姐肯定道。 落嘉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扬起一个微笑。 初姐拍拍他肩膀:好,走吧,换衣服去。 助理把衣服递给落嘉,今天晚上的舞台妆造以低调内敛为主,手里这套是国内首穿。 白色的短款西装外套,衣摆处垂下来的流苏上面镶嵌的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钻石。 舞台的灯光一打,钻石便发出璀璨的光芒,显得许落嘉闪闪发光,而且短款西装很显腿长,更衬得落嘉修长挺拔,俊秀白皙。 换好衣服以后,落嘉拉开帘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出来,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很满意,说:初姐就是牛,给我们小嘉抢了这么好的衣服,超适合小嘉的。 王静初但笑不语。 这个牌子的衣服很高傲,影视咖的大佬都不一定能排得到队。 但是品牌方给许落嘉送衣服的时候,他们连续发了好几封邮件,有点像求着许落嘉穿的意思。这种情况,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信的。 王静初已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谁让许落嘉的背后是傅司年。 王静初感觉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些zbj的阶级链,成衣品牌方觉得,做几件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能讨傅夫人开心。 这时候,门口有人轻轻敲门,一个拿着对讲机的编导说:许老师,准备一下了。 许落嘉扣起水杯的盖子,朝着门口点头,说:好的。然后最后回头看一眼镜子前面的自己,深呼吸一口气,把杯子递给旁边的助理,说: 走吧。 化妆间的灯被关上,所有人都跟着落嘉去后台准备,电视台的走廊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人,偶尔走过几个拿着对讲机的编导,表情很严肃。 落嘉握紧了手里的麦克风,拉开后台的帘子,走进去,对周围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后台其实很昏暗,所有人都坐在黑暗里工作,只有靠近舞台的地方有灯光,前面的柱光扫过来的时候,才能清晰地看见所有人的脸庞。 后台里还弥漫着各种化妆品和香水的味道,还有焰火的味道,略带刺鼻的味道提醒了落嘉,他默默地在脑海里回忆走位,待会表演途中,会有无数焰火升腾。 边回忆着,落嘉边举平双手,让工作人员帮他戴麦克风,自己戴耳返。 初姐刚发完微信,看到落嘉的脸庞,笑笑,说:不要紧张,求稳。万事有人保平安。 落嘉嘴边扯起一个温和的微笑,说:嗯,我不害怕。 前面的音乐声熄去,主持人在讲串词,落嘉的耳机里传来导播的声音:许落嘉,五秒钟准备。 许落嘉握紧了灰色的麦克风,最后一次调整耳返,目光抬起,看着前面的舞台光亮,眼神宁静。 -- 第102页 五,四,三,二,一。走。导播说。 许落嘉走出去,站在舞台黑暗的地方,前面的主持人仍然在讲串词,走位表上说,再讲二十秒钟就会撤场,然后他开始表演。 这场演出严格到把握了分秒,二十秒钟不多不少,主持人的声音停止。 整个舞台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下面的观众也陷入了一片沉静,似乎都在屏息期待。 三秒钟过后,落嘉的头顶亮起一束温柔的追光。那一束灯光照亮了许落嘉,白皙温柔的脸庞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钻石璀璨,像是披了一整尾星空,梦幻静谧。 伴奏是低沉的大提琴合音,落嘉习惯性地微微扬起脑袋,眼神凝视着那一盏追光,慢慢地进入情绪。 卡了一秒钟,在那一刻,他的心脏忽然突突地跳,仿佛坠落得不知所踪,脑海里闪过很多不好的念头。 然而就只是一秒,快到许落嘉都来不及反应,眼尾一垂,下意识地进去了这首歌的情境和氛围,脑海中全然是构造好的故事,饱含情感的咬字缓缓吐出,低声吟唱着。 初姐站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其实她也莫名其奇妙地感觉到心慌,尤其是看着许落嘉反常地紧张和喝水的时候,他就立马发了信息给傅司年。 无数次经验证明,傅司年是能解决一切的神。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随时秒回的人,今天发了好几条,对面都没有回。 初姐更加担心了,站在台下,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机,防止傅司年有什么指示,令一只手握成拳头堵在嘴巴前,心里祈祷着:落嘉要加油,撑过这四分钟。 落嘉闭着眼睛,已经完全进入了情绪,歌曲到了高|潮部分,大提琴弓急促地磨着琴弦,指挥手的那根小木棒摇曳生姿。 舞台上已经弥漫起了干冰造出来的云雾,还带着淡淡的蓝色,舞台的灯光是金色的,导播出来的画面美轮美奂,流光溢彩的,十分好看。下面的观众完全安静,捂着嘴巴,有的眼角带泪。 上完一个高音以后,落嘉睁开眼睛,习惯性地甩一下麦克风,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状态还可以,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在间奏部份用高音合音。 他只有在嗓子状态特别好的时候,才敢这么开现场。今天看来,好像可以。高音吟唱会让这个舞台更加完美,落嘉不想留下遗憾。 下一个音符蹦出来,落嘉吸一口气,举起麦克风,手指停在半空中,嘴唇微张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落嘉一开始以为是耳返坏掉了,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轻敲耳返,示意后台的人。 可是在一瞬间,落嘉忽然感觉脚下的干冰侵|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脑海中恍然想起,刚刚发音的时候,喉咙好像没有震动。 他好像失声了。 在这么重要的舞台上,一个人站着,嗓子不出来声音。 落嘉手足无措,拼命地尝试用喉咙发出声音,然而无济于事,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 他已经有过一次失声的经验,无数次尝试失败过后,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刚刚那个高音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落嘉眼睛眨了眨,像跌入了悬崖,后脊背涌起一股彻底的寒冷,好像有刀子在划拉他的背部。 他要毁了。什么都没有了。发不出来声音,世界好像也变成了黑白色。 落嘉呆呆地等着这段间奏过去,间奏他可以不唱,但是下一节就是歌词了。可是失声了,他唱什么。 忽然之间,耳返里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是我。不要害怕 落嘉的呼吸一窒,骤然放大了瞳孔,手里捏着麦克风。舞台灯光和干冰好像也停止了漂浮流动。 那股声音就像一张温柔的垫子,托住了许落嘉,也像是漂浮在寂静的宇宙里,忽然传来一声久违的呼唤。 落嘉恍然间回过神来,眼睛有些温热,忍不住抬手抚上耳返,让声音更真切一些。 耳返里的人坚定地说:继续唱,假装唱。剩下的交给我。 落嘉点点头,抬起头,手指贴着耳返。他的眼睛眯起来,在一重又一重的舞台灯光背后,是遥远的演播室,他好像看到了傅司年的脸。 脸色苍白,头发卷曲,瞳仁就像就像经年苦涩的杏仁。 表情依旧高傲冷酷,说:让他不要害怕,继续唱下去。 第55章 这是许落嘉第一次假唱,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强迫着自己的目光一直凝视着那盏追光,嘴唇不断嗫嚅, 无声地念着歌词。 他握着麦克风的手还在微微地发抖,根本不敢往下看,下面全部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他怕自己对上某一个观众的眼睛, 立马就崩溃。 耳返卡得耳朵很痛,可是落嘉忍不住伸手,让耳返贴得更紧一点。像美人鱼有了双脚,走在沙滩上, 尽管每走一步都很痛,但是心底里其实是期盼着那股疼痛的。 痛让人感到真实。真实的幸福也好,悲伤也好,总之都是缠绕在自己身边的感受。 耳返里, 傅司年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点蛊惑,在低声地唱着歌,慢慢地哼着舞台上的歌词。 他没有再说别的话,就只是哼着, 带着落嘉一起唱。 导播室里昏黑幽暗, 只有各种颜色的指示灯无声地闪烁着, 所有人都安静了, 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傅司年高大的背影。 -- 第103页 等到再一次间奏的时候,傅司年在耳返里对许落嘉说:做得很好。小心走位, 你前面马上就要有焰火喷出来了。 许落嘉呆呆地点点头, 完全根据本能行事, 幸好走位的顺序已经刻在了记忆的最深处,落嘉安全地站到升降台处,机器启动,落嘉缓缓地升起来。 预备。走。傅司年提示道 许落嘉深呼吸一口气,升降台缓缓升起的时候,正好是歌曲最后的一次副歌,落嘉举起麦克风。 在画面上和现场,所有人也是安静的,看着中间落嘉缓缓升到最高处。 在他的脚下周围,是一片金黄色的焰火盛腾,周围流灯四溢。落嘉空灵的声音宛如天籁,声音带着画面感不断蜿蜒,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片火树银花,家和国安的盛世图景。 最后一个尾音轻轻一收,咬字蕴藏着无限的韵味。 观众渐渐回过神来,纷纷呼吸,便看到舞台中央的许落嘉闭起双眼,脖颈微微昂起,露出一条浅浅的青筋,像一个挣扎求生的白天鹅,有种油画般的质感。 大家都以为他是唱高音,但是只有落嘉和导播间的人知道,他只是在竭尽全力地想要发出一丝声音。 可是直到最后,落嘉唱完,深深地鞠一躬,许久都没有直起身。 导播室的机器仍然没有传来许落嘉的一丝声响,只有紊乱的呼吸和吸鼻子的啜泣声。 大家的视线落在舞台上仍然在鞠躬的许落嘉,眼圈有点红了。 五秒钟之后,落嘉直起身,舞台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在画面另一端,主持人开始讲串场词。 落嘉是几乎飞跑着下舞台的,他不可以耽误下一个演出。 一旦下了舞台,许落嘉整个人都垮掉了,撑着膝盖休息,后背的冷汗缓缓地落下来。 初姐过来抱着许落嘉,说:太棒啦!小嘉,唱得很好你怎么这么累。 落嘉眼睛完全红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满脸悲伤,没有说话。 初姐的笑容立刻僵住,她迅速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落嘉喉咙,无声地做着口型,意思是不能出声了是吗? 许落嘉捂着眼睛,点点头。 初姐感到一阵后怕,她睁大眼睛,回头看看舞台,然后迅速拉起许落嘉的袖子,低声说: 走,先回去。 王静初脚步飞快,拉着许落嘉回化妆间,推开门进去,坐着。 王静初谨慎地关上门,锁住,门锁咔一声,落锁。 锁好门以后,她回过头,看着许落嘉的脸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在房间里,踱步,说: 没事。也不用太紧张,演出是没有问题的,这一层已经平安落地了,上头不会找你喝茶。就是要担心舆论的问题,毕竟事态紧急,肯定会有人说出去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落嘉坐在座位上,已经缓过神来了,他朝着初姐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指指自己的喉咙。 王静初看一眼落嘉,安慰他说:这个也没事的,早就打算好了,唱完这个舞台就停一段时间,等你嗓子彻底好了再说。 她转一个话题,问:你是一开始就没有声音了吗,怎么会放录音放得这么及时。 落嘉转头,在桌子上找到一张纸和马赛克笔,刷刷地写着:我的耳返里有傅司年的声音,他一直在指挥我。 初姐抬头,看了一眼许落嘉,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落嘉显然看到了初姐的眼神,他的笔尖一顿,沉默了一下,继续写:他的公司恰巧是晚会的出品方,但是这个舞台机会是悦姐和我努力换来的,绝对,绝对,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很少联系。 初姐了然,哦了一声,点点头,笑得温婉:小嘉,跟了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是个努力的孩子,不用这么紧张的。 但是你老公要拼命塞资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想起傅司年,初姐又笑了,心里说傅司年在所有人面前牛得跟什么似的,被所有人捧着围着。私下里,他老婆却恨不得跟他的关系撇得远远的,差点把我们不认识刻在脑袋上了。 初姐看着落嘉的表情,感觉到他应该不是为了隐瞒资源的事情,而是真的不愿意与傅司年产生一丁点关系。 初姐想起别的经纪人同行说的,说等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去网上发帖爆料,专门八一八曾经手底下的艺人的各种八卦。 当时王静初也笑着附和。 但是,别的艺人还可以随便聊一聊,说点无伤大雅的小事情。 但是许落嘉的事情,她不敢说的。就傅司年那个劲,分分钟像贞子一样从电脑里爬出来,掐着她脖子幽怨地喊:为什么编排我老婆 许落嘉奇怪地看着初姐的表情,低头在纸上写着三个字,笑什么,然后举起来递给初姐看,等答案,因为过于专注,脑袋不自觉地歪到一边。 初姐揉了一把落嘉的头发,摇摇头,从小包里拿出手机,准备上网看看舆论风向,假唱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正欲解开锁屏,化妆间的门口忽然传来咚咚的响声,节奏,有规律。 初姐刷手机的手指一僵,抬起头,迅速与落嘉对视一眼,然后给一个眼神落嘉,让他不要动,自己去开门。 -- 第104页 初姐将手机放好,走到门边,问:谁? 我,傅司年。 门外的人回答十分简短,带着不容抗拒的低沉磁性。 初姐回头看了一眼落嘉,然后手指摸上门锁,轻轻一扭,门被打开了。 傅司年站在门外,举着手机,放到王静初的面前,同时用冷漠的眼神提醒她闭嘴。 王静初一看手机屏幕上的热搜和新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后背迅速紧绷,准备进入战斗状态,脸上笑得愈加温婉,点点头。 她正向转头,告诉落嘉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就看见落嘉拿着手机在刷,眉头皱得很紧。 王静初心里一个咯噔,笑容收起来。 都市人习惯性在碎片的时间里拿起手机,在开门的两秒钟里,落嘉拿起手机,扫到微博推送,自己的名字映入眼帘。 他眉头轻蹙,解锁点开,就看到了新闻。 现在微博上已经全部爆炸了,到处都在骂许落嘉假唱,丢脸丢到太平洋去,趁早滚出娱乐圈算了。 许落嘉出道以来顺风顺水的,即使资源有些逆天,但是因为能力是顶尖的,脾气又好,从来没有遭遇过大规模的恶评。 可是现在,许落嘉的手指轻轻一刷,再放开,就从指尖冒出几十条新的恶毒的评论。 整个世界的恶意像毒蛇一样缠绕着落嘉的指尖,渐渐地攀附上四肢,凉意直抵心脏。 落嘉盯着屏幕上的那条新消息,彻底地陷入了呆滞。 他记得这个bot,那时候他出道没多久,这个bot就一直很活跃,支持他,一路陪着他直到今天。 可是落嘉现在看到,这个bot说:对你失望了,许落嘉。江湖再见。 再一刷,这条微博又迅速被别的辱骂恶评掩盖,落嘉看着,越来越难受。仅仅是十秒钟左右,他已经略过了上百条的辱骂。 资本玩|物,卖|屁|股的营销咖,废|物,贱|人,欺骗观众,恰烂钱,回家给爸妈剪坟头草吧等等 落嘉越伤心就越想继续刷,然后手里一空,手机被人夺走。 落嘉抬起头,眼睛通红,眼尾有点肿了,像是涂了一抹胭脂一样,脸颊还挂着泪,看着面前的人。 他伸出手掌,意思是让傅司年把手机还给他。 别看了。傅司年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点沉默,捏着许落嘉手机的那个手臂微微发抖。 他接受了一整夜的刺激性治疗,来见许落嘉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就像是明明最害怕毒蛇,却仍然要靠近它,抚摸它,安慰它。 许落嘉的手掌依旧停在半空中,执拗地想要拿过手机,很奇怪,看那些评论看得手脚冰冷,浑身发麻,可是他还是想要看。 傅司年摇摇头,将落嘉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按住自己发抖的手臂,控制住自己神经质的恐惧,低声说: 别看了,我会帮你解决的。傅司年说,你现在应该去做手术,看医生,陌生人的评论对你没有意义。 落嘉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泪痕,拿起纸和笔,上面唰唰喃地写着:他们不是陌生人。 有些评论还顶着他的照片头像,id里面也夹着自己的名字,也许曾经是他的支持者。 这些评论才是最让许落嘉在意的。曾经支持你的人,有一天对你说,失望了。 许落嘉哭是因为这些人哭。崩溃时因为这些人崩溃,不知道能做一些什么,挽回他们的脚步。 傅司年盯着那张纸,上面也写了刚刚落嘉和初姐的对话,那几个字没有联系,没有关系撞入傅司年的眼眸。 傅司年的呼吸轻颤几下,用手指抹着上面几个字,没有关系,没有联系。 这几个字就是许落嘉怎么看待他的,怎么看待他跟自己的关系的。 落嘉的期待的答案是没有关系。 傅司年知道,从一贯坚持的利益至上的原则来说,他现在应该转身就走。 再也不管许落嘉,继续进行他的治疗,直到对许落嘉产生神经性厌恶许落嘉是死是活跟他都没有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傅司年眨了一下眼睛,轻轻抬起手,手在空中微微颤抖。 他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许落嘉,然后没有犹豫地,将手放在许落嘉的脊背处,掌心处感受到落嘉身体的温度,以及发抖的战栗。 傅司年轻轻一拉,就将他拥入怀中,然后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冷着脸。 落嘉已经懵了,对现实世界其实没有太多感觉的,他不知道靠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谁的怀里哭,只是哭,只是将浑身的力气都靠在那个人身上。 傅司年浑身冰冷,额角紧绷,生理反应性厌恶和情感不断地交织,让他十分痛苦。 然而尽管如此,宽大的手掌依旧有节奏地,慢慢地拍着落嘉的肩膀,偶尔弯下腰,低头帮他擦掉眼泪。 他潜意识地这么做着,也许是因为爱许落嘉不仅仅是一种情感,而是已经成为了生命的本能。 他放不下。所以就这么痛苦着吧,许落嘉好就行了。 第56章 初姐在旁边说: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明天还有手术, 做完手术就没事了,会过去的。 -- 第105页 落嘉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有些发麻,脑子也是木木的, 听人家说什么,就点点头。 傅司年看落嘉想回家,便轻轻松开了他, 低头, 从桌子上拿过剩下的纸巾,帮他把眼泪擦干净了,低声说:你休息一会。我去帮你安排。 而后,看一眼王静初, 王静初领会到眼神,跟着傅司年开门出去。 走廊里没有什么人,头顶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的,闪得人眼睛不是很舒服。 傅司年低头看着手机, 道:落嘉的公寓回不去了,全部都是媒体和摄像头。待会我安排司机,送他去我名下的一套房子,你就跟他说, 是公司的房子。 初姐点点头, 问:你赶到得很及时, 我在下面都没看出瑕疵。要是没有假唱, 落嘉会更麻烦。 看到信息了,以防万一。傅司年淡淡道,等下带落嘉从停车场走。让他好好休息, 不要影响明天去医院。 落嘉消沉一段时间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被很多人爱着长大, 突然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傅司年满脸正色,口吻带着一贯的冷静,继续道,风雨扑面而来,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请你接受,理解,包容。 初姐一时间有点恍惚,忽然有种家长拜托老师,多照顾他家小孩的既视感,她扯着嘴角笑笑,说:那当然,许落嘉也是我带的艺人。 傅司年点头,转言道:但是,你绝对不能垮。新闻的热度总会有一个时限,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情就自乱阵脚。 王静初: 初姐微笑:好的。 处理完眼前的事情以后,傅司年开始着眼思考别的:落嘉的工作安排还是不变,就是事件的处理手法,冷处理还是道歉,你觉得呢。 初姐谨慎道:我认为,道歉的话,有利有弊。 傅司年低头沉吟了两种秒,随即道:那就看落嘉的心情。好了,没有别的事情了么,回去吧。 两个人转身推开门,一打开门,就看见许落嘉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低着头,拿着平板在刷,表情迷茫又痛苦。 傅司年三两步走到许落嘉身边,躬身拿起他的平板:不要看了。 平板被抢了,许落嘉也没有什么反应,两手空空地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眼睛盯着地板。 傅司年弯腰,把许落嘉从沙发上拉起来,道:别傻了,叫人来卸妆,回家。 落嘉没什么反应,被按到化妆镜前面,化妆师姐姐五分钟以后就来了,她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有点怜悯,一语不发,帮落嘉卸妆。 最后卸干净妆,换回日常的衣服,显得落嘉更加苍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眼睛通红,没有什么焦点。 他的脑海中一直是那些很难听的话,使得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个贱|货,是不是德不配位,是不是劣币驱除良币。 他唱的歌,是不是精神污染,是不是真的很难听,像小鸡尖嗓子,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 从前所有努力换来的肯定和支持,难道都是假的吗?应该是吧,不然为什么会瞬间天崩地裂,铺天盖地的全是谩骂和嘲笑。 他的表情越来越迷惘,失落,简直将悲伤写在了满脸。 傅司年看到了,他摇摇许落嘉的肩膀,低头说:不要听他们的。你是很多人的骄傲。起码是我和生煎包的骄傲。 许落嘉微微睁大了眼睛,转过头,看了一会傅司年,没什么反应,也说不了话,最后低下头去,头发温顺地垂下来。 自己戴墨镜和口罩。傅司年把东西塞到许落嘉的手里面,然后自己将硕大的渔夫帽扣在傅司年的脑袋上。 忽然,脑海里无法抑制地回忆起投影屏上的画面,指尖瑟缩一下,像是触电一般。 傅司年眉头一皱,忍住神经深处传来的触动,微笑了一下,帮落嘉调整好渔夫帽,捧着他的脑袋,眼神带着专注和温柔,低声道:等会可能有点多人,忍一会,上车了就安全了,知道吗。 从戴上渔夫帽,墨镜和口罩开始,许落嘉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竭力让自己从悲伤的泥潭中□□,大脑像拉着风箱运转的CPU一样缓慢地运动着,只是这好像也吸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许落嘉的手脚愈发地冰凉,跟在初姐后面,低着头,走出化妆间,准备去搭电梯下停车场。 走到电梯门口前面,有六个像小山一样强壮的保镖围在那里,落嘉走进去,站在电梯的最后面,身边跟着傅司年和初姐。六座移动的小山也走近了电梯。 许落嘉仰起头,看着铁灰色的电梯门缓缓地合上,不断地调整呼吸,他知道,等到这扇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面对的事情会截然不同。 过了一分钟左右,电梯下行到负一楼,门刚刚打开一个缝隙,尖锐的叫喊和快门闪烁的声音便沿着那个小小的缝隙钻进来,直钻落嘉的脑海中。 随着电梯门越开越大,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什么妖魔鬼怪都冲着许落嘉扑面而来,麦克风,摄像头,尖锐的问题,好奇猜疑贪婪的目光,还是随着人潮的呼吸,一阵又一阵的热涌。现在这个画面,正在经过无数个摄像头传播到每个人的手机屏幕里。 -- 第106页 落嘉感觉被吵得耳朵刺痛,脑袋生疼,他忍不住缩起了手脚,艰难地朝着电梯外面走去。 傅司年伸手,牢牢地按着许落嘉的肩膀,仿佛紧紧地庇护着他的爱人。 神经深处建立起来的反应条件并没有随着距离接触而减少,反而让他更加痛苦,指尖微微发白。 然而傅司年并没有松手,把许落嘉往自己的怀中靠,仿佛要将落嘉嵌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除了电梯中原本的六座小山,停车场的负一楼也排列了数十名保镖,拉起一条线,让汹涌的记者和粉丝始终被困在线条之外。 落嘉最后顺利地上了车,只是他在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就足够让他一蹶不振,像拳击台上被打倒的选手,苟延残喘着,怎么也站不起来。 只见他的灯牌和应援的鲜花全部被扔到停车场的水泥地板上,已经成为了一堆没有看在乎的垃圾。旁边站着好几个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也刺绣着小人,拿着麦克风,黑头发,圆眼睛,一看就是自己。 只是上面的脸用血红色的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表示情绪激烈的厌恶。 落嘉直到坐上车了,还在扒着车窗回头看看,地板上碎裂的灯牌和零落的向日葵已经不重要了,落嘉怔愣地看着那几个女孩子的眼睛。 即使带着墨镜,即使是单向玻璃,可是许落嘉觉得她们失望和愤恨眼神击碎了一切,碎玻璃扎到他的面前,令他眼睛很难受。 他的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 忽然之间,双眼被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盖住,尾指触碰到自己的鼻尖,感觉到一阵凉意,以及嗅到冷木沉香的味道,还有一丝丝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 别看。傅司年轻轻说。 黑色的保姆车发动,渐渐地甩开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媒体,绕了好几个盘旋弯,转出停车场。 离开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但是许落嘉的灵魂好像被困在了那里。 他拨开傅司年的手,脱开墨镜和渔夫帽,侧脸靠在椅背上,背对着傅司年,怔愣地看着窗外的江面。 他的脑海里一直是反复,被扔在地上的向日葵,刺眼的目光,面目狰狞的媒体最后,落嘉无声地哭着。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静静地坐在落嘉的背后,没有打扰他。 他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许落嘉的脸庞,手里摩挲着一根软香烟,始终没有点燃,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 要去的那套房子在另外一片区,车无声地行驶了许久,在午夜快一点左右,车刹住,停在了楼盘大门口前面。 楼盘位于一个国家级湖区风景点背部,前面的湖区是开放的,然而这片湖水连绵千里,在湖区的背后,便浩浩荡荡地建立起一大片别墅群,且并不影响湖水生态,别墅区依山傍水,静默流深。 傅司作为开发商之一,占了别墅最黄金的一块地方,就在别墅群的最内围,不会被外面的景区打扰,周围生态也是最完善,最原始的。 初姐简单地跟落嘉说了一下,让他暂时住在这里,落嘉也没什么意见,说什么信什么,拎着帽子和口罩,站在庭院的喷泉旁边,歪着脑袋,听初姐说话。 初姐叮嘱落嘉:明天记得起床去医院,别想太多了,姐给你搞定。你也别想着上网了,这个别墅还没装网,手机傅总还给你了,也不要刷啦,那点流量不够你挥霍的。 落嘉的眼睛出神地往着喷泉旁边的鹅卵石,还没回魂,半天,嗯了一声。 初姐叹了一口气,眼看许落嘉是没什么精气神了。 傅司年走上去,语气带着强硬,道:不是你的错,许落嘉。不是!只要明天乖乖去做手术,你的嗓子就能够恢复,到时候继续唱还是别的,都随便你。 看着我的眼睛。傅司年扳着落嘉肩膀,感觉到手掌下的臂膀一片孱弱。他咽了一口气,认真地说,许落嘉,撑下去好不好,你可以重新回到舞台上。 傅司年重复强调道:只是一次舞台事故而已,你是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面的。我向你保证,只要做了手术,顺利度过康复期,以后想要什么都会有,好不好。 许落嘉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垂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后把手机展现在傅司年的面前,表情真挚。 上面用黑色的小字写着:【对舞台造成的失误我很抱歉,作为主办方,你已经仁至义尽,请回去吧。谢谢傅总。】 完全撇清关系的意思。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习惯了,傅司年对此已经麻木不仁。 他平淡地滚动了一下喉咙,仿佛将满腔苦涩全然咽下,微笑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点头,叮嘱道: 没关系,应该的。明天记得去医院做手术。我不希望以后的舞台再出现任何事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木有同学在看呀,我感觉自己每天在无人区晃荡我保证每天日更好不好,打滚求评论求收藏。然后这篇快完结了,最近两周的事情,最后还要再虐一波,毕竟小傅同学还没进手术室完结然后写番外和夫夫相性100问。100问是我完结的动力!评论多多也是! -- 第107页 第57章 翌日, 曦和医院没有等来许落嘉。 术前检查的医生,包括心电,胸片, 抽血等科室的的都在面面相觑。 傅司年今天没有去上班,所以没有穿西装,着一身深蓝色的毛衣, 显得肩宽腿长, 冷着脸抱着手,靠在洁白色的墙壁上等。 傅司年偶尔抬起手腕,看一眼表,眉头越皱越紧。 有个医生面皮比较稚嫩, 表情倒是没有不耐烦,只是手里拿着一个弹簧笔,一直喀喀喀地按。 傅司年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医生。 小医生立马就老实了,把笔塞进了口袋里, 低着头,安静站好。 期间初姐一直在打电话给许落嘉,始终无人接听。 机械女声再次传来的时候,傅司年说:不用打了, 我去找他。 然后拿起车钥匙和手机, 把车开得飞快, 去挖许落嘉来医院。 * 湖区别墅本来就是傅司年的房子, 密码也设置成了许落嘉的生日,滴滴几声输入数字,门咔哒一声, 弹开了。 傅司年拉开门, 走进去。屋子里面静悄悄地,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左右了,许落嘉从来不会睡到这么晚。 他不自觉眉心一拧,脸上闪过某种不安的神色,长腿迈上楼梯,直奔三楼的主卧。 站在白色的门前,傅司年的手放上门把,手指叩了一下,呼吸绷住,然后开门。 随着门缓缓地往后退开,傅司年看到床铺上隆起的一大团,正在微微地起伏着,他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傅司年脚步放轻地走过去,在床边站了两秒钟,最后无声地拉开窗帘,外面便是辽阔平静的湖景,中午灿烂的阳光枕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 也许是窗外猛烈的阳光跳进来,床上的许落嘉潜意识有所感应,动了一下,把被子拉高一点,又安静地睡过去了。 傅司年站在窗边,静静地等了一会,最后还是凑到床边,推推那团被子,低声道:起床了。 拱起的那团被子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傅司年再推推,还是没有反应。 他没办法,手指扯开被子,略带点强硬道:快起来了,答应过要去医院的,在耍赖吗。 傅司年把被子拉下来了,才发现许落嘉并非装睡耍赖,而是真的在睡觉,颈窝旁边还反扣着一台手机。 傅司年眯起眼睛,仔细看,落嘉衣服也没换,眼睛更肿了,估计是昨天晚上自虐般地躲在被子里看了很久。 看到最后,哭着睡着了。 一直蒙在被子里,即使是冬天,脸上也微微汗湿,刘海贴着额头。整个人弓起来睡,脸埋到被子深处,显得有点可怜。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把手机拿走,摇醒了许落嘉。 落嘉微微地睁开眼睛,眼神一阵迷茫,看到傅司年,眨着眼睛反应几秒钟,习惯性地想说话,发现自己讲不出话。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沮丧,坐起来,抱着被子。 傅司年拿过床头的纸巾直接拍到他的额头上,说:不是说好今天去医院?快起来,洗漱换衣服,我让人买早餐。 落嘉像个呆头鹅一样,摇摇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傅司年说:不想去吗。 落嘉点点头,手指指着手机。 傅司年拎起落嘉的手,拍到额头,意思是让他自己擦汗,然后转身去拿手机,递给他。 许落嘉一按,手机没反应,屏幕完全是黑的,倒映出自己的脸。 他再长按了一会,才发现是没电了。 忽然之间,许落嘉感觉到一阵莫大的阻挠和丧气,把手机放到一边,像朵发霉的蘑菇一样坐在床上,表情十分阴郁。 没有手机,连传递讯息也做不到了。像网上说的那样,他真的变成哑巴了。 昨天晚上他忍不住,一直在看网络上的留言。经过一夜的发酵,他的黑称已经变成了许哑巴。 一个唱歌的人,哑巴成为广场最大的关键词。 许落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脸活在世界上的。 这时候,傅司年随身从背后拿出马赛克笔和白纸,摊开,递到许落嘉的面前,说: 要说什么吗,写在上面吧。 许落嘉低头,接过纸笔,才发现自己因为睡得太久,手指都有点僵硬了。 他展开手掌,笨拙地拿过纸笔,在纸上略带潦草地写着: 你怎么来了?医院我会去的,但是也不着急了,我昨晚上网查过了,嗓子伤成这样,基本没有恢复到一模一样的可能性了,舞台也回不去了。 傅司年撑在床边,语调有点冷,问:你上网查,都不想要去医院看看吗? 落嘉低头,写:不知道怎么出门,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安静地待会吧。 不知道怎么出门,意思是,他好像没有什么必须出门的理由了。 傅司年见落嘉一脸灰暗,就算绑着他去医院了,也照样没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志。 于是,他暂时便不再强迫他,点点头,说:那好。我去给你弄午饭。 落嘉没什么力气,明明是刚睡醒,却觉得疲倦极了,垂下眼眸,拉起被子,直挺挺地倒下床,背对着傅司年,像是又要睡觉了。 傅司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站起身,下楼。 -- 第108页 许落嘉则是一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的睡觉,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犹豫了很久,一会之后,还是爬起来,给手机充电。 * 半个小时之后,傅司年手里拎着菜回到别墅楼下,擦身错过上门送快递的物业。 他扭头看一眼物业制服的背影,快步走到庭院的门口前,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快递的踪迹。 落嘉签收了? 傅司年不经意间抬起头,便看到三楼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单薄的身影,纤细的脚腕,站在三楼阳台的边缘,看不清表情。 仿佛身躯薄如纸翼,随风飘摇。 明明二十六楼高空的风雨都无法使他有所触动,区区三楼,下面还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可是傅司年还是感觉到内心一阵□□,手里的东西全部掉到地上。 他昂起头,锋利的下颌线渡着阳光的边缘,冷声道:许落嘉,干什么?!你回去。 落嘉低头,从三楼的阳台上遥遥地与傅司年对视。 傅司年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他,眼神带着压迫和强硬。最后,落嘉像个听话的木偶一样,松开了阳台的栏杆,转过去,走近了房间。 傅司年显然是有点生气了,拎着菜,飞速回家,上三楼,刚打开门,就看到满地的水晶碎片,摔得四分五裂的。 能看得出是个奖杯,方形的底座上面还用英文镌刻着许落嘉的名字和最佳歌手。 傅司年想起来了,这是刚从国外寄过来的奖,还挺有名的,落嘉因为工作安排的原因,没能亲自去国外的颁奖典礼,主办方便把奖杯寄了过来。 应该是他出去买菜这段时间,落嘉收了快递,拆开,把奖杯摔碎了。 傅司年的火气瞬间就消减了,只剩下心疼和无力。 他没有跟落嘉提刚才的事情,只是下楼,把菜放进厨房,再回到楼上,把满地的水晶渣扫干净,剩下那个大的底座捡起来,偷偷地藏起来。 然后再一语不发,回到主卧,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安安静静地陪着落嘉。 落嘉蒙在被子里面,啜泣声从被子的缝隙里传出来。 在最低谷的时候,变成了哑巴以后,曾经的荣耀递到手里,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讽刺。 许落嘉闭上眼睛,把奖杯砸了,砸了又觉得后悔。毕竟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拿到奖杯了。 * 傅司年一想起那天的落嘉便觉得心有余悸,仿佛要走上绝路一般。 接下来的这几天,傅司年不去公司上班,把生煎包接到别墅,他也住在别墅的客房,工作都在书房里解决。 许落嘉没什么意见,他每天都在昏天黑地地睡觉,除了吃饭,其余时间眼睛都是闭上的,好像要睡到死掉那一天。 傅司年心疼,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有一天晚上,他给生煎包套好了牵引绳,把许落嘉从床上挖起来,说: 我有工作要忙,你帮我带生煎包出去玩,好不好。 许落嘉力气不够傅司年,简直是生拉硬拽地拖到玄关处,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傅司年道:生煎包到了时间就要上厕所的,你忍心看它憋着?嗯? 生煎包在玄关处蹦来蹦去,眼巴巴地看着许落嘉,尾巴欢快地摇动着。 这么多天过去,落嘉其实已经渐渐地接受了现实,浑身只剩下麻木。 看着眼前的生煎包,他才找回一点力气,于心不忍,又知道傅司年工作的确忙,傅司年以为自己不知道,其实他都知道的。 傅司年白天不工作,他在睡觉,傅司年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或者看书,叫他起来吃饭,喝水,吃水果,拉他看电影。 到了晚上,他才去书房工作。 许落嘉都知道的,只是他不想管,没有力气,什么也不想做。 如今生煎包可怜巴巴地看着它,他只能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生煎包一点都不怕生,套上牵引绳的时候它就知道要出去玩了,绕着落嘉和傅司年的小腿来回蹦跶,兴奋得呼哧呼哧地叫。 落嘉看到生煎包这么高兴,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笑,蹲下|身,摸摸生煎包的脑壳,然后躬身穿鞋。 傅司年在一旁收拾纸巾袋子,小水壶,消毒水,玩具装在一个小书包里,递给落嘉。 落嘉接过书包,点头,眼睛却还黏在生煎包身上。 傅司年叮嘱道:不要走太远,累了湖旁边有个亭子可以休息。我工作完了就去找你们。 说好是工作完,其实工作都可以挪到等落嘉睡觉以后再去书房处理,他只是想让落嘉出去走走而已。 他是叫不动许落嘉了,只能再搬出生煎包,勉为其难地管用,终于出去了。 傅司年本来想等他们俩出门二十分钟以后再出门,不会显得太刻意,结果一个人在家里坐不住。 许落嘉没办法说话,外面黑灯瞎火的,也许会出事。 时间刚刚走过两个数字的时候,傅司年便拿上手机和钥匙,出门了。 在湖边找到了许落嘉,他正坐在草坪上,跟生煎包玩扔球球的游戏。 傅司年走过去,也坐在草地上,跟落嘉并排。 生煎包咬着球球,兴奋地朝着傅司年扑过来,将球球吐给傅司年。 -- 第109页 傅司年笑着接过,拍干净上面的草屑,再朝着远处一扔。然后他转头看落嘉。 湖边周围装着琉璃灯,昏黄的灯落在落嘉的脸上,让他显得没有那么苍白,鼻尖和眼角处闪着浅浅的柔光。 周围是草地的味道,带着一点泥土的腥味。落嘉正在低头,扒拉着草地上的小黄花,表情很专注。 忽然之间,落嘉放下手里的花,从兜里掏出便利本和圆珠笔,在上面写: 谢谢你。你明天回去工作吧。不去公司没事吗。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拿过便签本,也在上面写:没事,花了那么多钱请他们,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回去吧。 你呢。 我?我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闻一凡回来,做手术,解约。他又不是做慈善的,总不能养一个哑巴吧。 落嘉写完,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傅司年的眼角却绷得很紧,拿过便签本,字迹有点乱了:到这时候,你还在担心闻一凡? 嗯,其他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你自己呢?我呢? 落嘉盯着便签本上的那两个问题,嘴唇抿紧,思考了很久,最后低头,在便签本上写字: 我?我不知道,还没想好,可能到处走走吧,走累了停下来,做点生意,有时候跟朋友聚会,陪在爸妈身边,然后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落嘉写完,递给傅司年看。 傅司年迟迟没有接过,他盯着便签本上那一大段话,坚信落嘉没有写完,因为 他的人生规划里完全没有自己。 便签本在空中顿了很久,落嘉也没有收回去。 傅司年最后还是认输,接过,翻了一页,执着地问:那我呢。 你,你还很多事情要做啊,傅家,还有,你不可能离婚了再一辈子不结婚吧。 傅司年被气笑了,点头,在纸上写着:嗯,你计划得圆满,谢谢你。 可是都不是他想要的。 落嘉笑了笑,继续写:因为你的人生很美满啊,有时候很羡慕你。相反之下,我活得就很失败,前半辈子追逐的东西都是一场空,后半辈子刚刚有了目标就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了。好像我努力想要得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会离我而去。可能上辈子做了很多错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吧。 傅司年写:我不是坐在这里吗。 许落嘉摇摇头,拿过纸笔,带着点轻松,写: 你不应该坐在这里的,你应该在傅氏大楼上班,或者别的什么人约会。总之,我们两个坐在这里,是错误的。 看了这话,傅司年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许落嘉不仅否定了他们的从前,说对他的爱情不过是叛逆,不过是习惯,也否定了他们的以后,说他们以后再无交集,把自己从他的人生里彻底踢出去。 傅司年忍不住写:你刚才规划的人生很好,但那不是我计划的。我就想陪着你。 我只会拖累你,你是优秀的商人,不会这么拎不清。许落嘉写完,把纸笔递给傅司年,生煎包趴在他的腿边,呼呼地喘着气。 许落嘉便从小书包里拿出水壶,倒了一点水给它喝,还把零落的花放在生煎包的脑袋上。 傅司年继续在便签纸上写字,字迹锋利带着急迫: 到底谁冷酷一些,谁残忍一些,我想让你明白,前半生追逐的东西并非虚假,后半生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安排。 为什么。 傅司年不是很会讲话,文字交流倒是很擅长,写字又快,迅速地写了一大版: 你就当我良心不安,让我做点事情赎罪吧。或者你去问生煎包,你去问他为什么喜欢亲近人类,讨好人类。这是他的天性,你不让他靠近你,讨好你,才是残忍的行为。 许落嘉没有说话,摸着生煎包的脑袋,没什么表情。 傅司年又劝落嘉:你去做手术。 可是,直到最后带着生煎包回家了,落嘉也没有松口,只是一路跟生煎包玩着,傅司年推推他,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点头。 * 十一点钟左右,傅司年捧着热牛奶进主人房,敲门,没人应。 傅司年心里一紧,拧开把手,走进去,原来在洗澡,浴室里亮着灯,有洗澡的动静。 傅司年放心了一点,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子上,落嘉的手机屏幕正好亮着。 傅司年的眼神一暗,看了一眼浴室门口,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拿起手机检查。 一打开微信,就看到晦气的闻一凡。 傅司年点进去,越看,表情就越冷漠,手指紧紧地捏着手机边缘,死死地咬牙,继续检查下去。 闻一凡也让落嘉去医院。 但是,许落嘉竟然马上就同意了。 傅司年握着手机的手竟然有点颤抖,强行深呼吸,才克制住。脸上的表情却始终风雨如晦,眸色深沉。 他讲的很多话,许落嘉都不往心里去,可是闻一凡发信息给他,让他去,许落嘉就同意了。 傅司年把许落嘉的手机放回原位,眼神死死地盯着浴室门口,仿佛要把玻璃门凿穿。 他在强迫自己,应该感觉到高兴。 落嘉去做手术了,这是好事。不要感到任何委屈,扭曲,嫉妒,以及悲伤。 第58章 -- 第110页 傅司年冷冰冰地放下了许落嘉的手机, 眸底凝积着晦涩的暗光。 浴室里传来响动,落嘉应该快洗完澡了,傅司年攥紧了双手, 强行压抑住了内心的躁动和不安,转身出去。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对着湖面吹了一会冷风, 脸色才冷静一些。 片刻过后,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王静初,跟她说了落嘉准备要安排手术的事情。 初姐很快接起电话,听到傅司年说的话, 声音显得有点吃惊:对,他刚刚是跟我这么说来着。 傅司年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忍不住咬牙,他就知道, 做出决定的时候,先告诉的人绝对不是他,是闻一凡,是王静初, 是任何人。 偏偏不是住在一个房子, 近在咫尺的他。 傅司年长吁一口气, 按了一下额角, 修长的手指轻敲手机背面,情绪冰冷,缓缓道:我给他另外找了一个医生, 昨天的飞机刚降落到B市, 明天直接见面。但是那个医生听不懂中文, 你出面问一下副手,要熟练英文的护士上,不要出什么意外。 初姐点头:好的。 明天我把落嘉带去医院,可能要住院,落嘉做手术的时候,让助理过来收拾行李,住院大概要一个星期。 好的。 说完,傅司年思索了一下,暂时想不到别的要交代的,便对电话说:我先挂电话了,有事再联系你。 电话被挂断,傅司年收起电话转身,就看到许落嘉的头发滴着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后面。 傅司年: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钟,只有窗帘被吹拂的声音。 然而傅司年丝毫不慌张,波澜不惊地看着许落嘉,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落嘉不是傻子,他举起一个手掌,放到耳边,然后用手指指着自己的手掌。 傅司年的表情始终淡定,解开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递到许落嘉面前,大剌剌的落嘉经纪人五个展露在落嘉面前。 直接告诉他在跟谁打电话。 瞒得密不透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次事件的后续舆论处理问题,他还要继续跟进,免得了要跟王静初联系。 如果哪次不下心落嘉发现了,他很难解释。倒不如现在就自己透露出来,理由就是安排他做手术的事情,主动把局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许落嘉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表情带着一丝的疑惑和不满。 傅司年淡然道:我没想过控制你,只是这次事件太特殊了,生活和工作的安排需要协调,所以我才联系上她,你不要生气。 落嘉眉头渐渐地松开,倒是真的没有生气,想到自己前几天那个样子,觉得自己又给悦姐添麻烦了,处理他这个包袱就算了,还要应付傅司年这个坏种。他的心底里弥漫出一丝愧疚。 也许是刚刚出去走了一圈,又洗完澡,整个人轻松了一点,落嘉心里想什么,脸上都显而易见。 傅司年忍不住笑:我没有为难她,你也不用在心里偷偷骂我,可以写在纸上。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便利本和圆珠笔,递给落嘉,喏。 许落嘉当然没接,一脸别扭。 不骂?傅司年的嘴角边扯着淡笑的弧度,那就去擦干头发,对了,吹风机在主卧浴室下面第二个柜桶里。 许落嘉本来准备已经走了,转身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歪着头,表情奇怪又认真地地看着傅司年,眼睛里闪烁着怀疑和探究。 他怎么知道吹风机在哪里。 明明自己每天晚上锁门睡觉的。 傅司年: 他心底里开始骂起那些药。 为了稳定精神和情绪,傅司年这两天开始吃药了。尽管医生再三保证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可是他感觉被庸医骗了。 他好像变得迟钝了一些,竟然这么拙劣的错误都会犯。 然而傅司年真的错怪医生了,温暖的灯光,棉质的家居服,滴着水的脑袋,柔软的地毯,是会让人松懈神经的,人之常情。 迎着落嘉那样的眼神,傅司年腆着脸,诚恳说: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的吹风机也是放在那里的,你的不是吗? 落嘉听完这个解释,嘴角微微撇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转身走了。 傅司年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进房间,正准备低声说晚安。 虽然还是有点遗憾,许落嘉直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准备要去做手术了。 许落嘉走出了两步,又猝不及防地回头,对上傅司年的双眸。 傅司年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专注,贪婪,眷恋,控制不断交织,在眼底翻涌,最后再融入那双纯黑的眼眸,像平静冰冷的湖面下面是一片彻底的黑暗,潜行着巨大的怪物。 许落嘉忍不住一怔愣,脑袋上的水划过脸颊,滴到地毯上,无声地融进去。 只是一秒钟,傅司年就完全收回了眼神,变得冰冷沉静:怎么了。 许落嘉有点犹豫,表情很是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朝着傅司年走过来,躬身想要拿过傅司年手里的便签本和圆珠笔。 傅司年乖乖地递给他。 -- 第111页 许落嘉低头,脑袋上的水也滴下来,掉到便签本上,晕染开落嘉写的字。 傅司年静静地看着他写字,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落嘉的脑袋上。 他比许落嘉高一个头,眼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落嘉的额头和发梢,还能想象到那两个可爱的小旋涡。 他见过那两个小旋涡的,在那个酒馆的灯光里,在落嘉唱《春光乍泄》的时候,在许落嘉还在喜欢他的时候。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盯着那两个小旋涡,傅司年倒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是不是这两个旋涡把他的魂都吸进去了,连旁人都说他有点魔怔了。 许落嘉低头写完字,用手肘撞一下傅司年的的腰,示意傅司年低头看。 傅司年回过神来,接过便签本,认真地看着落嘉写的话: 说实在话,脑袋里不是没有过极端的想法,但是你老是在我的旁边,也许会阻止我吧。一想到这,我就没有力气去做了,还不如躺着睡觉,睡着了就不会痛苦。 但是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清醒了一些,回想起那些奇怪的想法,也觉得自己太软弱了。明天我打算回医院做手术了,至于最后的结局,我以后的命运,就由老天爷决定吧。 这几天非常谢谢你,生煎包也很可爱,看得出来你很爱它,我可以放心了。那么,也请你放心,我已经没有什么绝望的念头了,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 而且我也不恨你了,犯|贱的人,别人没有义务去纵容他。那时候是我一厢情愿,你根本不喜欢我,所以,没关系的,你不用心怀愧疚,良心不安。我做完手术出院,回到这里,希望能看到你已经离开,谢谢你。 落嘉的字非常工整,想装作看不懂也做不到。 傅司年一时心情复杂,心碎成了好几番,如果捡着其中最大片的一块,琢磨半晌,上面应该是写着万念俱灰这四个字。 许落嘉说不恨他了,却没由来的,让傅司年的嘴唇抿得更紧。 也许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是需要消耗精力的。当沉淀去一切凡尘杂事,慕然回首,落得一身轻松,再无爱恨的时候,这对傅司年来说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因为不恨了,意味着对方再也不愿意付诸一丝心绪在自己身上。 也许是因为走廊尽头的窗户没有关,风从湖面吹过来,夹杂着无数的寒意,让傅司年后脊背都冒着彻底的凉寒和冰冷,心脏又犹如放置在炽热的炉子里煎熬着。 然而傅司年面上丝毫不显,只是冷着脸,接过便签本,既没有说出口喊疼,也没有说挽留的话,请求他不要赶走自己的话,就只是沉默着,接过,点头,说: 很晚了,去吹干头发,睡觉吧。 这是他仅能说的话。 第59章 翌日, 许落嘉在曦和医院接受术前检查,心电,胸片, 抽血,过敏禁忌等都状况良好,下午就可以做手术。 许落嘉已经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 白蓝色条纹相间的衣服显得他有些脆弱, 正坐在病床上,双手盖在被子上,安静地听着医生和护士商量,周围还站着初姐和傅司年。 尽管已经做过一次手术, 他知道这个手术并不严重,快的话不用半个小时就能出来。 可是,他今天始终能听见自己猛颤的心跳声:人类踏进了医院,意味着很多事情都不能由自己主宰了。 那种惶然无措的感觉萦绕着许落嘉, 他始终安安静静地斜靠在病床上,听他们讲。 这时候,傅司年的用力地握一下许落嘉的掌心,抬起眼眸, 看着他。 落嘉的视线落嘉傅司年的脸上, 微微怔愣片刻, 撇开了傅司年的指尖, 背部挺直了一些,脸部依旧沉静。 傅司年倒没有在意,他随口问道:你想要局麻还是全麻。局麻就眨一下眼睛, 全麻就两下。 许落嘉重重地眨了两下, 眼睛扑闪, 瞳仁纯黑,倒映出清澈的想法,直直地看着傅司年。 傅司年呼吸一窒,默不作声地垂下手,解开腕扣,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衬衫卷起来,一边对着医护说:做全麻。 落嘉点点头。 傅司年再问:家属可以进手术室吗。 落嘉有点吃惊地看着傅司年,拉拉他的手腕,想让他别说了。他也不需要。 副手医生说:哦如果病人需要的话。 傅司年回头看落嘉,沉默了一下,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讨论到最后,基本没有什么事情了,基本是让落嘉好好休息,不要进食,做完手术以后等麻醉散了再打算。 然后,医生们和工作人员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傅司年和许落嘉两个人。 房间里寂静了一会,傅司年拉了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顺手帮落嘉掖被子,道: 不需要我陪你进手术室吗?那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落嘉没有什么反应,他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了,装作听不懂的人,再讲一百万次也没有用。 于是,落嘉只是垂下眼眸,抠着自己的指甲,默默地想着下午做手术的事情,还有以后工作的事情。 傅司年也不在乎,在一旁,少见地自言自语起来:手术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小时就能出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你是A型血,很常见的血型,随时就能调过来。你不想要我进手术室,那就在外面等着,晚餐也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让你饿着肚子 -- 第112页 许落嘉忍不住抬头,看着傅司年神经质般絮絮叨叨的样子。 他毫无所觉,耷拉着眉眼,继续说:工作的事情也不用担心,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一定没问题的。 许落嘉伸手,戳了一下傅司年的胳膊,却察觉到他浑身冰凉,简直不像活人有的温度。 落嘉的眉头皱起来,随手拿过床头上的便签本和圆珠笔,在纸上写着:你是不是很冷? 然后把本子递给傅司年。 傅司年看见纸上的字,摇摇头,说:没。 落嘉写:那你怎么这么冰,病了吗?外面全部都是医生,你找个医生看看呢。 傅司年条件反射般抬起头,一脸警觉地说:我没病。片刻后,他再次说,我没有生病的。有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这样,从小时候开始。 从六岁那年,他被母亲按进水里那一年开始,焦虑的时候,浑身冰凉,像是泡在沉在冰水里一样,要不就是彻底地沉默,要不就是反常地多话。 他已经极力克制,可是医院的环境仍然让他的情绪泄露出来。 傅司年对控制和支配有着绝对的依赖和信仰,习惯于掌握一切事物。 然而他内心深处坚信着,进了医院,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很多事情就不受控制。爷爷便是如此离开。 他再次问落嘉:真的不要我陪你进手术室吗? 许落嘉摇摇头,在纸上写着:我上次也是一个人进去的。 他并不愿意再与傅司年相欠,还有,傅司年以家属的身份站在手术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傅司年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不安,他动了一下肩膀,最后同意了:好吧。你睡觉吧,我一直在这里。 然后起身,帮落嘉把病床放倒,抽出他多余的枕头放到病床下的机关里。 许落嘉其实想问:他为什么会对医院声带息肉术前术后的流程和机关这么熟悉。 然而片刻过后,他敛下心神,想到爷爷,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爷爷生病很久了,傅司年在医院照顾,也许医院这一套都大同小异的吧。 于是就没问出口,躺下,双手盖在腹上,闭上眼睛睡觉。 傅司年始终没走,坐在病房边的沙发上,一直陪着许落嘉,拿着平板处理工作,偶尔抬头看一眼睡觉的许落嘉。 房间里十分安静,一时间只有时针转动的声音。 * 下午三点钟左右,最后一次进行术前谈话,然后落嘉被接去手术等候区,再然后是进手术室,上吊瓶开始打麻醉。 落嘉凝视着透明的药液顺着软管,慢慢地渗进身体里面。 他的意识越来越昏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最后好像看见了傅司年,以及手术台顶部那盏白色的,耀眼的灯光。 最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医生的手法干净利落,其实手术只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落嘉就完成了手术,被推倒麻醉室,醒麻醉。 傅司年的嘴唇一直抿得很紧,眼神中好像带着紧张和无措,轻轻用手指戳戳落嘉的手背,他没反应。 再戳戳,还是没反应。 傅司年半蹲在病床边,脑袋枕在落嘉的手边,静静地呼吸,静静地等候落嘉的麻醉过去。像那个在火车站等主人回家的狗。 不知道过了多久,落嘉的手指尖像触电一般瑟缩了一下,傅司年蹭地一下抬起脑袋,紧张地看着他。 醒了?傅司年小声问。 落嘉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想抬起手摸摸喉咙,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傅司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没事的,没事的,手术做得很顺利,只要术后好好照顾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片刻后,又小声地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点罕见的撒娇:你吓死我了。 许落嘉其实还迷迷糊糊的,傅司年说什么他其实也听不太见,只是胡乱地点点头,接着又闭上眼睛,睡过去。 再过了半个小时以后,落嘉被推回病房,他的麻醉也彻底醒过来了。 他这次可以抬手,摸摸自己的喉咙间,没摸到什么伤口,有点迷惑地皱皱眉。 傅司年说:这是微创手术,没有伤口是正常的,你上一次的手术才是出现了一点问题。没事了,饿不饿。 说着,傅司年从旁边拎出食盒,说:我订了牛奶,面条,燕麦,粥,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吃,不用怕浪费,剩下的我都会吃光。 落嘉迷茫了一会,从旁边床头柜拿起便利本和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不用你,你走吧。 怎么刚醒麻醉就惦记着要让他走。 傅司微微怔愣,有点垂头丧气地看着他,说:不走。我得照顾你。 落嘉继续写:初姐会给我请护工,你是傅总,快走吧。 护工哪有我好,你试试,不用写字,看你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 落嘉摇摇头,执拗地拿起手里的本子,递到傅司年的跟前,戳给他看:快走吧。 傅司年耷拉着眉眼,瓮声瓮气地说:看到了看到了,你把晚饭吃了,看你吃完我就走。 -- 第113页 落嘉这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把纸笔放到一边,正想用手拿。 傅司年却已经把燕麦递到落嘉跟前,有点像炫耀玩具的小孩子,居功道:你别让我走得了,我都说了,不用你写出来,看你眼神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使唤我不比护工方便呀? 落嘉的手一顿,却也没缩回来,他确实想吃燕麦,也不会幼稚到跟傅司年唱反调,点点头,接过燕麦粥。 傅司年翻译道:你在说,谢谢。 落嘉无声地接过燕麦粥,打开盖子,低头吃饭。 不用客气。傅司年轻轻说。 最后,落嘉把燕麦粥全部都喝光了,把空空的盘子倒扣给傅司年看。 傅司年这回装作看不懂了,装傻充愣地接过盘子,说:我去帮你扔掉。 落嘉捏着盘的边缘不撒手,摇摇头,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定的回复。 两个人无声地焦灼了一会,谁也不让谁,傅司年最后松手,无可奈何道:我不走,我不能走。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得了。傅司年道,你就当看不见我吧,我坐在角落那个沙发里。不出声。 落嘉也撒开手,拿过床边的便签本,翻开新的一页,一笔一划地写着:你没必要做这些,也不要同情我。 傅司年嗤笑一声,说: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是你也说过,我没良心的,从来不会同情任何人。 今天全麻的通知书,家属那一栏,是我亲手签的名字,你还不明白我是为什么坐在这里吗? 又来了。又来了。许落嘉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也懒地写了,就那样看着傅司年。 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压根就没喜欢过我,我认了。傅司年艰难地换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指望你喜欢我,随便吧,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强调道,我不在乎了。 落嘉皱眉,低头在纸上写着:你不在乎,但是有没有想过我?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十年。我不想再浪费另外几个十年了。 傅司年说:没让你浪费。都说了,我都想好了,不指望我们像普通夫妻那样也许姓傅的人注定没办法过上普通恩爱夫妻的日子。 我们就这样过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唯独有一点,我不会同意,那就是我们尘归尘,路归路。傅司年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打开牛奶的盖子,递给许落嘉,钻石袖扣发出闪烁的光芒。 傅司年继续克制着情绪道:明天闻一凡会过来看你,他出差回来了。但是你别想和我分了。要是你真想分,好啊,分啊,谁怕谁,你要是跟我分了,我转头就把奸夫捅死,你找一个我捅一个,反正我有钱,请最好的律师很难判死刑。嗯,就算判了死刑也无所谓,我变成鬼缠着你,永生永世地缠着你,转世也别想摆脱我! 傅司年一连串说了许多话,今天他一路陪着落嘉做手术,进行术后询问,完全没来得及服药。 傅司年明明满是疯狂的戾气,吓人得很,看许落嘉的眼神就知道被吓得不轻。 然而,傅司年的表情始终疯是十分平静的,眼尾垂下,显得有点冷漠。 最后,他把牛奶盖子打开,用纸巾擦干净边缘的水蒸气,微笑了一下,安静地递给落嘉: 喝了。只喝燕麦粥容易饿。 落嘉懒地跟他争了,被缠得头大,只觉得事情十分难处理。 他表情复杂地接过牛奶,摇摇头。 太复杂了,他还是先处理别的吧。 傅司年明白他的意思:好,不说这个了?你是不是还想聊工作的事情?这几天风波平静了一点,可以开始处理了。你经纪人都帮你兜着呢。 落嘉点点头,在便签本上端端正正地写下来五个字:我想先道歉。 第60章 公布在网络上的道歉信, 是落嘉亲手一笔一字写下的,傅司年坐在病床边,看着落嘉写字。 许落嘉其实只是想要道歉, 但是从来没有事先构想过具体的字句。 只是,一旦当落嘉手指捏着冰凉沉重的钢笔,视线落在尖尖的笔端, 凝视着上面润泽的墨水, 脑子里就顺其自然地冒出很多想说的话。 几秒钟之后,落嘉的手腕落到白纸上,眼光不自觉地酸涩,在正中间端端正正地写下了道歉信四个字。 道歉信: 大家好。前几天因为我假唱的事情感觉到失望, 或者被吓坏了吧。对不起。 很抱歉,直到今天才站出来,对不起。 这几天,我在网络上看到了很多关于我的评论, 鼓励,批评都有。 感谢歌迷的加油打气,我感动得要流眼泪,也谢谢你们在这个关头还在为我说话, 这很难受, 我知道, 谢谢你们。也要感谢批评鼓励我的朋友, 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曾经对我有期望,才会这么痛心, 我这次的行为让你们失望了, 对不起。 我并不想狡辩什么, 假唱就是假唱。但是绝对不是像网络上说的那样,敷衍工作,态度轻浮,假唱成性。 并不是的,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唱歌,热爱舞台。我很喜欢喜欢站在舞台上,用我自己真实存在的声音给大家讲故事。 -- 第114页 但是,我没有足够的幸运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我生病了,那天舞台上的后半段,我突然失声。 是声带息肉,之前也做过一次手术的,这一次突然复发了。但是支持我的朋友们不要担心,在朋友的鼓励下,我再次做了手术,现在正在恢复期中,希望老天爷能稍微眷顾我一点吧,让我能再次有机会站上舞台。 我宁愿减掉十年寿命,也要继续唱歌。求求老天爷了。 最后,再次道歉,对不起大家。 许落嘉亲笔。 写完以后,落嘉放下钢笔,垂着头,有点丧气,抬手擦掉眼泪。 傅司年抬手拿起纸张,视线落在落嘉的下巴上,淡淡道:不要哭。也不用减寿十年,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是我把你引到唱歌这条路上来的对吗? 许落嘉低着头,脑袋往下点了点,算是承认了。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本来就是很久以前,为了离傅司年近一点,才会进娱乐圈,也是因为傅司年曾经说过他很合适唱歌,才会选择了唱歌这条路。 傅司年:既然是我引的,那我就会负责下去啊。只要你好好地,以后还有几十年的舞台时间,这一年就当作gap了。 许落嘉抬起头看傅司年,眼角还挂着眼泪。 他怎么又突然正常了。落嘉盯着他。 傅司年笑:这一年就好好休息,做好规划,观察一下行业动态。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肯定还有很多机会等你。 落嘉眼神不变,手臂圈着病床上的被子,静静地看着傅司年。 傅司年伸手拿过床头的纸巾,抬手想帮许落嘉擦掉眼角的眼泪,被许落嘉躲开,傅司年也不在意,看眼泪擦得差不多了,收回手,将纸巾叠起来放进西装口袋里。 然后用手背去贴牛奶杯的温度,皱着眉说:凉了。不要喝了,晚上会给你订一份新的。 落嘉无奈地叹一口气,收起道歉信,准备让初姐扫描上传到微博去。 他皱着眉摇头,拒绝傅司年再递过来的kindle,拉起被子,把枕头抽出来,闭上眼睛,背对着傅司年。 他也不是故意作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傅司年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大狗,完全看不明白主人的脸色,自顾自地贴上来,围着他问东问西,打也打不走,骂人也不管用。 雾化,冰敷喉咙,慢慢运动,提醒发音,避免声带粘连,本应该是专业护工的活,傅司年全部抢来做,护工也抢不过他,讷讷在一旁说: 其实傅先生做得很标准,应该是详细了解的缘故。 正当许落嘉以为傅司年的内芯是不是被彻底换掉了,有旁人来带着花来看自己,他又恢复成以前那个面瘫的样子。 脸绷得死劲,生人勿近,看起来脾气臭烘烘的。 直到那时候,落嘉才有一点真实的存在感,觉得这个才是真正的傅司年。 可是等访客一走,他又贴上来,落嘉再次陷入迷茫了,他写了好多次: 不用你在这里,快走吧,快走吧。已经没有什么工作和生活的事情需要协调了,还有粉丝在继续爱我,不喜欢我的人我也管不着了,一切都正常了。 这时候,傅司年就显得有点委屈的样子,垂着头说:怎么刚刚那个谁,带着花来看你,还带玫瑰,你跟他聊那么久,也不赶他走,就要赶走我呢。 落嘉一脸正气:我们是朋友啊。 傅司年一脸嫌弃,说:我们还是有证的合法夫妻呢。 许落嘉: 落嘉低头,写:你说这个话,良心不会痛吗?这里没有别人,我们都知道这个证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没被撕掉。 傅司年心口猝不及防地被插|一刀,没说话,指节有些发白,抬头盯着许落嘉。 许落嘉的话扯掉了所有的遮|羞|布,每一个字都在说,他们的关系很荒唐,而且很脆弱。随时都可以结束。 许落嘉其实无意翻旧账,就是话赶话说到那了,只是想表明,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亲密而已。 落嘉没有察觉到这些,低头,继续写:一年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利落地离婚,你不要再威胁我了,也不要再伤害我的父母。我只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而已。 傅司年的视线落在那行干净清秀的字迹上,嘴唇始终抿得很近,一语不发。 片刻过后,傅司年极力克制着情绪,装作没有看见落嘉写的字,只是摇摇头,眼睛只盯着落嘉的脸庞说:看不懂你写什么。你睡觉吧,晚安落嘉,有不舒服就拍拍床铺,那里有一个小铃,你一拍,我就会出现。 然后转身离开病房,走的时候,仍然理智,轻轻地带上门,尽管私人医院的隔音很好很好,而且这层楼只有落嘉一个人住。 走到医院走廊外,傅司年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寂静黑暗的走廊,只有傅司年一个人颀长的身影,投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然后那个影子抬手,刹那间,一个坚硬的垃圾桶凹下去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放在垃圾桶上面的花也被撞倒在地上,瓷盆掉落,发出嘭的一声,碎落四处。 傅司年才舒服一点。 他不会对落嘉发脾气,也不想再说疯话吓着许落嘉,尽管那是他真实的想法。 -- 第115页 于是,他尽力克制着眉眼,走出房间,稍微地松一口气。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哒,哒,哒,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好半晌,傅司年才抬起手,黑沉沉的视线落在狰狞的伤口上,他的心好像要被某种不知名的疼痛肿胀爆一样,皱起眉,鼻息轻颤,然而只敢小声地说:落嘉,我疼 偏偏这时候,放在口袋的手机铃声又震动起来。傅司年皱着眉,拿出手机。 第61章 电话来自于公司, 特别助理的号码。 傅司年抬起眼,扫了一下头顶猩红色的时钟,位于秒位的数字动了两下, 他便已经平静下来。 换上沉稳冷静的面孔,划开通话键,把电话放到耳边, 边走边说:什么事。 电话里的助理和他的态度如出一辙, 像个机器人一样,有条不紊地报告紧急事件。 中尔街对G进行了围猎。 闻言,傅司年脚步一顿,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像个冷酷的猎手。 G是傅司年跟政|府联手造出的一个产业,在全球范围内占领绝大的市场份额,引起了国外资本的不满。 其实这场围猎,傅司年和政|府都已经预料到了, 之前要照顾许落嘉,便把战线一再拉长。 毕竟核心技术掌握在傅司年手里,他说什么时候要打,在哪里打, 别人只能按着头, 忍下来。 忍了这么久, 直到今晚, 眼看着G在全球收割了越来越多的财富和利润,风云诡谲的市场,错失一秒钟损失的利益也许一万年也挣不回来。 中尔街再也等不了, 拼死也要发起冲突, 虎视眈眈, 围着□□业。 傅司年在电梯面前站了两秒钟,说:五分钟之内,到曦和医院负二停车场,另外,北河机场安排好飞机,准备起飞。 电梯到达,在自己的面前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顶部的灯发出冷冷的光芒。 傅司年踏入一条长腿,嘴唇紧紧地抿着,最后仍然是闭上眼睛,回头。 他飞奔许落嘉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进去。 落嘉已经睡着了,枕头旁边放着还没盖上盖子的kindle,被子垂落一旁,浅浅地呼吸着节奏,睡得很安稳。 傅司年轻而迅速地走到落嘉的床边,帮他掖好被子,在他的床边拿起便签纸,留下凌乱锋利,龙飞凤舞的的字: 我去国外出差一趟,大概一个月回来。傅司年。 写完以后,傅司年把便签纸放在枕头旁边,弯下腰,温柔地在落嘉的额头和眼睛上抿了一下,这是一个轻如羽睫的亲吻。 落嘉依旧睡得很熟,恬静纯洁的睡容像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无忧无虑,安静甜美。 傅司年笑了笑,嘶哑着声音说:再见,宝宝。 * 北河机场的私人飞机蓄势待发,傅司年在冷风中登上了飞机,长款西装被吹得猎猎作响。 傅司年闭了一下眼睛,捏紧手里的吊坠:那是落嘉还爱他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 起飞吧。傅司年淡然道。 飞机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滑翔,机头拉高,斜向上着冲上云层里,刺入长久的黑暗当中,朝着地球的另一边去。 * 翌日,当清晨的阳光落在病床上的时候,落嘉的眼皮触动几下,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病房角落的沙发空荡荡的。 他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枕头旁边放着便签本,拿起来一看,是傅司年的留言。 他捧着便签本看了几秒钟,而后放下,习惯性地摸摸喉咙,拉开被子,习惯性地往床头一捞,却摸了一个空。 床头柜空荡荡的,没有玻璃杯,也没有温水。 病房里十分安静。只有风吹过,窗帘微动。 落嘉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便签本上,好一会以后,他把傅司年的留言撕下来,将纸条放进柜桶里,藏到深处。 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起床摸去浴室刷牙,嗓子干渴,头脑还有些昏沉。 接下来,落嘉才感觉到,习惯真是一件有点可怕的事情。 傅司年的脑袋很聪明,常常看落嘉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在表达什么意思,有时候还帮落嘉翻译。 他走了以后,落嘉泄气地意识到,不能说话以后,他跟人沟通非常困难。 然而他也不会发脾气,耐心地在便签本上解释给护工看,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处,都磨出了一个厚厚的间子,便签本的使用速度空前迅速,没几天就用完了一本。 护工十分着急,生怕自己没有照顾好许落嘉,辜负了傅先生的高昂薪水,愈加加小心谨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拘谨和局促。 这种诚惶诚恐的态度让落嘉十分不好意思,以后自己有什么事情都尽量自己去做,包括拿药,做治疗,复检,等等。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就算没有人照顾他,他的生活也过得很顺利,就是总不愿意麻烦别人,过得累了一点。 好在他是个坚韧的人,这点累,忍一忍就能过去。 工作上的事情也展现出了顺利的姿态,落嘉松了一口气,安心跟着医生和声乐老师进行简单而重复的发声训练。 傅司年出差以后,很少打电话给他,唯有一次,就是打电话给他,请求他照顾生煎包。 -- 第116页 落嘉想了一想,反正出院以后都是呆在家里休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且小狗没有人陪的话,会很可怜。于是,落嘉点着头,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声音: 好的。 彼时,傅司年那边正是凌晨,然而这座国外的城市像是永远没有休止键,就算是半夜,也依旧灯火喧嚣,川流不息。 傅司年低头俯视着底下绵延的公路,以及闪耀的霓虹灯,语调沉稳,带着蛊惑的安心,低声道说: 谢谢。我很快回去,你好好休息。其他不要担心,会有的。 在国外忙生意这段时间,傅司年还抽空拜访了一位外籍作曲师,帮落嘉策划新专辑的事情。 落嘉还在看着手里的kindle,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就匆匆挂了。 其他时候,傅司年都是发微信,许落嘉没有点开那些信息看,就任由他发。 一个星期以后,许落嘉可以正式出院了。 出院那天,医生调出他的就诊病例,给他检查一次,然后签下出院确认书。 落嘉接过牛皮纸袋,打开病例,翻了翻,猝不及防看到傅司年的签名。 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傅司年看着他,说家属同意书是他签的,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做手术,那时候,他在短信里说,傅司年是他的家属,求他来陪自己做手术。 落嘉的手指在薄薄的白纸上摩挲着,心里竟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来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落嘉低头笑笑,手指停在尾页,那里正是傅司年签名的地方,他打算翻页,继续往下看。 然而手指挪开,落嘉随意低头,眼睛瞟到手术日期。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拿起病历本,凑近看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做手术的日期。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下,继续将病历本往下翻,发现第二次手术全麻通知,也是傅司年签的名字。 一模一样的字迹,傅司年的年字喜欢往下坠,显得英气锋利,重似千尽。 有什么问题么?落嘉?副手医生在旁边问。 落嘉拿起傅司年的签名,问:第一次做手术为什么,会有他的签名。 医生低头,看到傅司年的签名,回忆了一下,说:噢那是因为当时傅先生在外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家属签名的。 他在? 是的,一直在。但是手术刚做完,他没有等醒麻醉,就上顶楼了。有时候半夜,傅先生也会来。我值晚班,偶尔能看到他。 许落嘉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随后礼貌地笑了一下,说:好的,谢谢。 然后拿起笔,低头,签上许落嘉的名字。然后把病历本合上,没有再多看一眼,把牛皮纸袋还给了医生。 * 出院那天,闻一凡来接他,手里捧着一束粉红色的百合花,花瓣肆意张扬,中间飞起的花蕊像蝴蝶的触须。 落嘉那时候正在收拾最后的行李,看到闻一凡,脸上从惊愕到高兴,眼睛笑得弯弯地,说: 你怎么来啦?! 闻一凡把百合花递给落嘉,又帮他拿过手里的行李,笑着说: 我刚好出差完,刚下飞机就来了,幸好赶上了。花,给你的。 落嘉低头捧着花扬了扬,鼻子有点痒呼呼的,他笑眯眯道:谢谢。晚上吃饭不?我请你。 我是老板,我请你。闻一凡不满道。 那也行。高兴就行了。我嗓子好很多了。 知道。闻一凡拉开病房的门口,给落嘉挡门,低头道:你讲话的声音跟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但是辣的别想了,我们去吃猪肚鸡粥,就我们俩。 吃什么并不重要,落嘉只是觉得高兴,点点头,按电梯,下楼,在电梯里,落嘉捧着花,跟闻一凡讲话。 闻一凡的车停在负一楼停车张,上车之前,许落嘉说: 先回一趟公司的房子,我去接生煎包。 公司的房子?闻一凡边调打着方向盘边问。 是啊。湖区别墅。 湖区别墅?闻一凡彻底疑惑了。 湖区别墅这么金贵的房子,他都未必承担得起,怎么可能用作公司的财产。 闻一凡说:落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湖区别墅太贵啦,不可能是公司给艺人的房子。但是我努努力,未来几年说不定真的可以。 但是落嘉也有点迷惑了,他抠着百合花的飘带,若有所思。 闻一凡显然也明白了,傅司年的狗叫生煎包,当初weibo掉马事件闹得那么大,他很难不知道。 如今,傅司年养的狗在湖区别墅,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然而闻一凡没有多说,总要带落嘉去吃饭,填饱了肚子再说。 黑色的宝马绕出医院的停车场,开出千田大道,朝着湖区别墅驶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讲话,闻一凡专心开车,落嘉则捧着拿束百合花,花捧处的飘带都快被他抠掉了,他凝视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树,心里隐约有些猜想,却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好像感觉到傅司年跟初姐是认识的。傅司年是不是在通过初姐,在控制着他呢。 -- 第117页 他前二十年都是在被管制中活过来的,非常明白着那种被潜行控制着的感觉,好像背后有一只手,在操控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落嘉的眉头皱起来,随意拿起手机一看,即使开了免打扰,傅司年的信息仍然是常年被顶到最上方,因为他太经常发信息了。 落嘉叹了一口气,点开那个小红点,就看到傅司年发信息: 你出院了?闻一凡来接你是不。百合花不要凑那么近,你对刺激气味敏|感,鼻子会痒的。 许落嘉心底的的火苗噌地一下飞起来: 你监视我? 傅司年:护工阿姨说的。 傅司年发完信息,手指一抬,默默地退出病房监控视频。 平板恢复成原始桌面。 然而傅司年仍然不满意,不耐烦地抬手,解掉领带。摄像头是通过wifi数据自动保存的,工作太忙了,他不能随时监控落嘉的动态。 这会看到的监控,早就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了,现在不知道闻一凡把落嘉带到哪里去呢。 于是,他发信息,隐晦而强势地问:你现在在哪里,方便吗?给我看看生煎包吧。 再好的脾气,也对这种绝对控制感到窒息,他抬手,他傅司年的信息从对话框里删掉,退出微信,反扣手机,长长地吁一口气。 闻一凡转头,扫一眼许落嘉的表情,没有多问,抬手打开车载音响。 在电台主持人的声音里,落嘉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仍然没有放开怀里的百合花,过了三十秒,落嘉再次打了两个喷嚏。 许落嘉的表情变得恨恨地,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百合花放到后座,揉揉鼻子,却没有再打喷嚏了。 最后,落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仿若万事皆空。 * 把生煎包接好以后,闻一凡开车,带落嘉去吃饭。 幸好,饭店离湖区别墅并不远,天擦黑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坐定,能吃上饭了。 落嘉一直在住院,三餐都是傅司年照顾的,坚决执行医嘱,落嘉虽然不是馋的人,嘴里也快淡出鸟了。 一锅三个拳头大的猪肚粥,落嘉很快就把他吃光了,吃完以后,还眼巴巴地看着菜单,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闻一凡拦着他,说:不要暴饮暴食,再吃一点就好了。 许落嘉点点头,抬手又点了一锅鸡粥,一锅砂锅米线,还有一杯常温的椰汁。 等第二轮菜继续上的时候,闻一凡让人清干净桌面,然后看着落嘉抱着生煎包,跟狗玩得不亦乐乎。 闻一凡忽然问:这是傅司年的狗,还帮他照顾? 落嘉抓着生煎包的爪子,头也不抬地说:也不完全是傅司年的狗,是我在葬礼旁边先发现的。我跟傅司年说好了,他要是不想养了,就把狗给我养。我跟他断了关系,但是狗是无辜的。 闻一凡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头顶的灯光描着他的眼镜边缘,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目光。 忽然,闻一凡说:湖区别墅的房子,不是公司的。 落嘉的动作一顿,空气里凝滞了一秒钟,然后,他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摸着生煎包:你刚才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落嘉,你脾气真的这么软?闻一凡有些无可奈何,傅司年骗了你。 他经常骗我。许落嘉抬起眼睛,灯光让他的面容显得很温和,嘴角的笑容不知怎么地,充满苦涩,从在一起,到结婚的理由,到分开的那一天,他一直都在骗我。我要是生气,跟他计较,早就被气死了。 你就没想过,彻底摆脱他?闻一凡问。 能怎么办呀,只能等他那股劲过了。只有别人忍受他的份,没人能忤逆他。落嘉漫不经心地低头,摸着狗,对着生煎包笑笑。 闻一凡抬了一下眼镜,深吸了一口气。 内心隐约有一种冲动,他早就知道傅司年在一直给他暗地里找麻烦,看到落嘉跟傅司年仍然纠葛不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想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落嘉的潜意识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事情正在往一个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他正要开口,想聊的别的。 闻一凡却说:许落嘉。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嗯? 没有开玩笑。闻一凡抬手摘掉眼镜,露出他的双眸,他的眼神恳切,严肃。 落嘉摇头。 为什么?你还喜欢傅司年? 没有。我没有喜欢过他。落嘉挠挠头,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好像没有认真喜欢过谁。 闻一凡寂静了。没有认真喜欢过谁,也意味着,也不喜欢他。 许落嘉刚刚出生的时候,许父和许母带着落嘉的八字去算命。 算命的那个人朱砂纸上写下落嘉的生辰八字,算了一会,才对许家父母说:这是一个缺根筋的家伙。天生无情种。 许家父母面面相觑,以为算八字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无心无肺,叛逆淡薄。 抱着怀中的小婴儿,父母都露出担心的表情,生怕生出一个反|社|会的小孩。 然而与算八字说的完全相反,从小到大,落嘉都表现得很善良,很温和,礼貌待人,孝顺父母。一点都不像八字先生说的那样。 -- 第118页 许家父母才放下心。 然而直到今天,二十几年前的话便一语成谶。 有一天晚上,落嘉实在是睡不着了,一睁开眼睛,又看到傅司年那个大个子缩在小小的沙发里,长腿屈起来,平板架着,低头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落嘉少见得有点烦躁,翻身坐起来,用便签本写:还不走? 傅司年表情淡淡,摇摇头。 落嘉写: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 傅司年低头,继续处理着平板上的邮件,语调却有点温柔:不要生气。陪你。 便签本上又有几个大字:为什么!陪我!我是!一个!成年人。 傅司年又不说话了,神色淡然地刷着留下简短的批语,点击发送。 后来,他看落嘉实在是生气了,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尽管那些话在他清醒的时候很难说出口,他还是说:当然是因为爱你。 许落嘉的圆眼睛露着麻木和疲惫,低头,唰唰地写:为什么!我改! 傅司年才放下了笔记本电脑,轻松盖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想了想,说:为什么爱你,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在众多人里,我的目光总是被你吸引,眼睛不由自主地去找你。 看见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你很好,很可爱。想你高兴,想你开心,想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些话,傅司年都没法讲。 他只是盯着落嘉的脸庞,笑了笑,没有解释,拿起平板,又开始处理公务。 连傅司年那个十世冰冷的大魔王都知道,爱人是什么。 然而许落嘉无论无何也没办法理解。 缺一根筋,代表着他没有真正的爱恨。 许家父母对他进行长达十几年的,像训狗一样严格控制的生活,常人都会觉得窒息压抑,他也从来没有对父母产生一丝怨恨的心理。 傅司年曾经的助理小泉,不拿他当回事,他却会陪人家一起在花园里喂蚊子。 傅司年从头到尾都是欺骗与玩弄,他知道了,短暂地恨了一会,这恨意也不长久,随风消散。 许落嘉包容,温柔,像一汪无边无际的海洋,什么都可以接纳,宽容。 可是,这大海同时也像无底的深渊,无论投入什么进去,很快被吞噬,消失不见。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占有过海洋。 他爱过自由,爱过唱歌,就是没有办法真正地爱过一个人,就像算命先生说的那样,天生缺一根筋,尽管脾气温和,对所有人都友善,开朗,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天生无情种。 然而,他不知道爱是什么,却知道不爱是什么,于是,落嘉摇头笑笑,拒绝了闻一凡。 闻一凡也没有失态,很绅士地点点头:没关系。 落嘉没有道歉,他知道道歉一点意义也没有,态度自然才是才好的处理方式。 反倒是闻一凡开始吃粥,吃着吃着,他问:落嘉,你到底想要什么啊?工作以外的。 落嘉低头,粥吃得香呼呼得,眯起眼睛说:我想要安稳的生活。安稳就好了。 傅司年缠着你,能安稳吗? 落嘉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他像个炸|弹一样,你也见过他发疯的样子。 闻一凡戴起眼镜,转换了一个方向,说:那你要不要利用一下我? 第62章 闻一凡说:傅司年出身于此, 总归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拿我做挡箭牌,说已经有喜欢的人, 他也许就觉得没意思了。 不行。许落嘉说,我不应该把你拖下水。 怎么是拖下水呢,应该是我把你拖上岸才对。傅司年不是普通人, 跟他在一起太危险了。闻一凡十分温和地劝着他。 我知道的。落嘉点点头。 知道, 那你同意不?我心甘情愿的。你说想要安稳的日子,都不去努力一下吗?就任由傅司年胡作非为? 看着闻一凡的眼睛,落嘉竟然有点心动了。 但是他绝对不好意思白白地利用闻一凡,便皱着眉, 说,那也行。那你同意以后我的演出分成,我四你六,不然我不好意思的。 闻一凡摇摇头, 撒了一把香菜在鸡粥上,说:我还没有缺钱到克扣艺人的地步,都说了,这是我自愿的。 知道你不缺钱, 但是我也没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落嘉无奈地看着他, 语气很温和。 闻一凡也摇摇头, 与落嘉相视, 嘴角挂着释然的笑。 其实他觉得许落嘉很合眼缘,相处在一起很舒服,却没有那种必须要做情侣的占有欲。 既然没有脸贴脸共度一生的缘分, 那么肩并肩的情谊也值得珍惜。 闻一凡笑着拿起玻璃杯, 里面是晃晃悠悠的椰汁, 他朝着落嘉说:干杯。 落嘉捧起碗,里面还盛着鸡粥的汁水,与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噔一声,落嘉低声说:谢谢。 吃完晚饭以后,闻一凡开车送落嘉回家。 临分别的时候,闻一凡跟落嘉说:你随时可以跟傅司年说,提前告诉我就行,我请几个保镖防身。 落嘉抱着生煎包,朝着他招招手,说:知道啦,还是谢谢你。 -- 第119页 对了,明天我想去装修一套房子,你入行之前是建筑师吧?室内装修会不会?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落嘉很乐意帮忙,点头说:也有涉猎的,好的,你要去就告诉我地址,我打车过去。 好的,那么,晚安啦?闻一凡说。 许落嘉把生煎包放在地上,站直了一点身体,抬手道:晚安,早点休息。 然后,就看见闻一凡慢慢地把车窗要上去,随后引擎发动,车灯打开,轮胎往后撤退,在地面上碾出一条淡淡的痕迹,往后漂移,开走了。 许落嘉牵着狗站在原地,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看着闻一凡的车不见踪迹,才转身进小区,上楼回家。 他把生煎包的玩具,狗粮和都带回来了,狗窝实在搬不动,他蹲下,揉着生煎包说:对不起啊宝贝,我没有把你的窝带回来,你跟我睡在床上好不好。 生煎包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欢快极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快乐地嗷了一声。 其实生煎包粘人得不得了,他知道能跟主人在一起睡觉,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晚上落嘉洗完澡以后,用干净的棉布给生煎包擦爪子以后,就把他抱上床,趴在床边,跟他说:来。在这里睡。 生煎包好像听得懂睡这个字,一听完落嘉说的话,就侧身躺在床上,露出白白的,柔软的肚皮,嘴巴旁边还放着小鳄鱼玩具,睡在床上,用那双圆乎乎的眼睛巴巴地看着许落嘉。 许落嘉被可爱得云里雾里的,完全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也睡在床上,抬手关掉床头边的灯,将脑袋迈进生煎包的背上。鼻子有点痒。 一夜安寝。 至于跟傅司年谈分开的事情,可以明天再说。 翌日,许落嘉跟闻一凡去看房子。 应该是画好图的阶段了,正在正式动工前的最后准备,毛坯房里堆满了沙子和水泥,还有几乎一人高的瓷砖包装袋。旁边还有一个绿色的电焊机,随时切割瓷砖用的。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落嘉忍不住吸吸鼻子。跨过地板上的木棍子,走进房子。 装修队队长是个古铜色的中年人,十分地爽朗,边抽着烟边跟落嘉介绍屋子里的电线走向。 落嘉边听边点头,闻一凡就站在后边。 说得差不多了,包工头憨厚一笑,对着身后的闻一凡说:带你媳妇儿来装修新房啊啊?挺能干的。 落嘉正向出声否认,身后的电焊机开始运作,一米乘一米的米白色大理石瓷砖正在被悉数分割,白屑被撒得到处都是。 于是也来不及否认,话就被盖在电焊机里,再也听不见了。 * 在地球的另一边,正是夜晚。 傅司年的生意谈得差不多了,过程十分地凶险,好在最后的结果如意。 他几乎以全胜的姿态结束了这场战斗,又缔造了一场无法言喻的神话,是可以写进商科教科书的案例。 结束第六十七场谈判以后,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了,外国资本脸上挂着凶狠而不甘的表情,走出大厦。 傅司年却马不停蹄,身后跟着三辆车的保镖,浩浩荡荡的加长版林肯开向城市边缘的港口。 港口旁边停靠着一条宏伟豪华的游轮。船身是高贵的乳白色,上面湛蓝色的玻璃在城市灯光的闪耀下,漂亮得像镶嵌了宝蓝色的砖石。整座游轮停靠在岸边,从远处看,就像一座移动的辉煌公寓。 下面有一个阶梯,长礼服的女士,黑西装的先生正在有序地通过那条阶梯登上游轮,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黑色烫金的信封。 傅司年在临登船之前,特助有些忧心忡忡,道:傅总。真的要上去么。依照现在的环境,我想我们最好应该尽快回国。 二十分钟。傅司年脚步不停,脸上挂着得体而礼貌的淡笑,长腿径直迈过阶梯,低声对特助说,我只谈二十分钟。到时候会有一艘小船开到旁边,我会离开。 好的。特助点头。知道没办法阻止了。 这艘游艇上有傅司年的目标。又是为了许先生。 他大概知道一点,许落嘉大概要沉寂一年,以使他最大程度地休息好,恢复自己的嗓音条件。 可是这一年却不能白白的等着,傅总要请全球范围内最优秀的音乐人帮许落嘉打造一张专辑。这艘游艇上,便有一位全球国宝级的钢琴艺术家。 傅司年想让这位钢琴家帮落嘉弄和弦和合音。 特助从来不会怀疑傅总的能力,他只是担心安全问题。 他想得到,傅司年不会想不到。可是他还是来了。 五分钟以后,游轮周围的彩灯闪烁起来,整个场景漂亮得像童话仙境一样,船上的人都发出热烈的欢呼,庆贺邮轮的起航。 巨大而雄伟的游轮划开平静的水面,慢慢地朝着公海驶去,周围开始播放着热情洋溢的舞曲。 傅司年依旧冷冰冰的,独自一个人站在游轮一楼的栏杆边,夜风吹起他的头发,英俊挺阔的五官便完完整整地崭露出来。 傅司年实在是太突出了,穿着昂贵得体的黑西装,五官优越,既有西方人的深邃轮廓,浑身的气场又有东方人高贵内敛,优雅神秘,还有某种上位者的掌控权势的气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 第120页 他像是等着什么人,却绝无一丝暧|昧的气息。几分钟以后,或许是有些无聊,他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条小小的项链,低头欣赏,把玩着。 许落嘉送给他的吊坠。 湛银色,色调柔和,典雅别致。吊坠主体很小很小,许落嘉说过,知道他不方便戴戒指,所以设计了一个吊坠,特意做小了很多,为了方便他戴。 可是他好像还是辜负了许落嘉。 而且许落嘉很温柔,很傻,给他的不爱找了一个借口。 其实哪里是大和小的问题,如果是真的爱人,恨不得做得越张扬越好,整天掉在脖子上得瑟。 就像狗一样,脖子上的狗牌越明显越好,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有主人的。再也不是没人心疼,没人在乎的可怜狗。 傅司年摩挲着吊坠,若有所思,正想拿出手机去招惹许落嘉。 一个穿着小马甲的侍应生端着托盘和酒杯,逐步靠近了傅司年的保镖。他的面皮看起来十分地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左右,完全就是个小孩的模样。 侍应生端着酒,站在傅司年的身后,用中文恭敬问道:先生,需要酒吗。 不需要。谢谢。 好的。小孩转身就走。 就在距离傅司年只有三步远的时候,侍应生忽然像脚滑一样踉跄着,以自己的身体朝着傅司年撞过去,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傅司年皱着眉,眼神盯着对方冲过来,他侧身一躲,闪身躲开小孩。小孩狼狈地摔倒在游轮地板上,哭了出来。 然而,傅司年的手臂还是被对方撞到了手里的吊坠没有拿稳从傅司年的手里飞出去,与游轮的栏杆相互激烈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吊坠的钻石被磨损了几粒。仿佛能看到略出的火花。 傅司年来不及呼吸,马上转身,双手撑着栏杆,双目盯着海面,风背部绷紧犹如一头健壮的猎豹。 没有超过一秒钟,傅司年便纵身,跳进了海。 六岁曾经被生母按进过水里。 黑色的水面,对傅司年来说,就是悬崖下的深渊,就是猛兽的血盆大口。 可是在那个瞬间,他脑子里疯狂的基因屏蔽了一切事物,他只看到了海里漂浮的项链。 那是许落嘉亲手送给他的礼物。掰碎的光碟再也回不来,上面永远黏贴这丑陋狰狞的胶带。 他无法接受礼物再次离他而去,顺着海流消失不见,成为他永久的遗憾。 于是,他纵深跳进了海里。 随着西装不断地变得沉重,眼睛,鼻腔,嘴巴,肺部灌进越来越多的水,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发出声音,他慢慢地沉下去,手里却奇迹般地抓到了吊坠,死死地抓着,仿佛那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抓住了。 抓到了你送给我的吊坠。我不会再弄丢。 但是,许落嘉,水好凉。 第63章 救护车呼啸于都市的马路上。 傅司年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眼神涣散,戴上了呼吸面罩,西装外套被仍在一旁, 衬衫因为做了心肺复苏的缘故,正敞开着。 他的嘴唇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呼吸出白色的烟, 笼罩在氧气面罩上。水滴顺着他的手腕,蜿蜒到指尖,滴到救护车上。 一向冷淡如机器人般的助理,此刻满脸惊惶, 跪在担架床旁边,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傅司年。 电话。电话。傅司年不断地呼喊着,说每一个字,都是从肺里转了一圈, 生生地掏出来一样。 特别助理跟了傅司年这么久,知道他说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颤抖着指尖拨通许落嘉的电话,等了三十秒钟左右, 电话被接通了。 助理颤颤巍巍地递到傅司年的耳朵旁边。 傅司年整个肺部都在扯着痛, 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含了刀子一样, 憋得眼睛发红。 傅司年闭上了眼睛, 尽力克制着沉稳,不想让许落嘉知道他受伤了,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出声, 喂。 许落嘉在电话那头也喂了一声, 他稍微走远了一点,想避开电焊机的声音。 傅司年死死地揪着手里的项链,双眼苍惶,说说话吧。 落嘉皱起眉头,感觉到有点奇怪,傅司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飘,仿佛下一秒就在咽气的边缘一样。 他没有放在心上,看了看周围,想起了闻一凡昨晚跟他说的事情,现在说正好。 于是,落嘉低头,凝视着地板上的沙子,傅司年,你当初说,我们一年之后就可以分开吧。 嗯。 一年也快到了。 嗯。 我有了喜欢的人。你也认识的。 嗯。 所以,落嘉走到栏杆的边缘,伸出手,冬天的晴朗阳光落在他的掌心处,决定结婚那天,决定离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落嘉叹一声气,所以,我们能够好聚好散吧。 助理的电话开了免提,许落嘉的话清晰地传达到他们的耳朵里,能听得懂中文的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监护心脏的仪器忽然发出异常的警报声,滴!滴!滴! -- 第121页 要挂掉电话吗?助理与医生面面相觑,对紧急关头的傅总来说,这些话都不适宜。 傅司年的眼睛依旧是微微地睁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好像很痛,痛得浑身都要痉挛发抖。他以发颤的手臂,抓住了担架床的边缘,低声说,不要挂掉电话。 这句话是对助理说的,也是对许落嘉说的。 落嘉也听到了,同时他还听到了像定时炸|弹一样滴滴的声音,问,你在哪里呀,好像有嘈杂的声音。 心脏仪器持续在不断地震动,傅司年没有回答落嘉的问题,只是继续道,不要挂。不要挂掉电话。再说一点。 呼吸面罩上的白雾越来越厚,仿佛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他无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不仅仅是身体,连双眼也在流淌着着无尽的水。 在冬天,任何的水都变得很凉。泪水也是。 不要,挂,挂掉电话。傅司年没办法抬手,手指上夹着仪器,只能任由眼泪打湿担架床。 再说一点什么吧。 也许这是生命里最后能听见的话了。就算落嘉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脏如痉挛一般抽痛,他也甘之如饴。 他不想死之前,脑袋里充斥的只是机器无情冰冷的警示音。爷爷去世之前只能看到虚幻的奶奶,而他能真切地听到落嘉的声音。如果比较的话,他比爷爷是长进了一点的。 可惜傅司年的恳求没有被听见,落嘉所处的毛坯房里,电焊机又开始运作起来。 许落嘉皱着眉,尝试着说了很多句话,可是电焊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他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他点下了通话结束的红色按钮。 红色,意味着狂热,爱情,信仰,以及死亡。 狂热地追逐了十年,以为那是爱情,以为会是终生的信仰。最后落得遍地泥泞,满身腥云。 许落嘉想好聚好散,便亲手按下结束键,他是期盼这一切都戛然而止的,好聚好散的。然而结束键是红色的,是危险警戒线的颜色。 救护车上,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异常清晰。 随之而来的,是监测心肺的仪器发出异样尖厉的惨叫声,冒着猩红色的光芒,在马路上呼啸着。 三个医生都开始着急了,他们马上跪在担架床旁边,开始实施心肺复苏。 傅总,傅总,您振作一点!不可以倒! 1001、1002、1003、1004!医生凌厉而有力地呼喊着。 仪器头顶的虹灯发出强烈的光芒,滴!!!滴!!! 傅总傅总!!! 1014、1015、1016、1017! 落嘉送的吊坠仍然被傅司年捏在手里,可是双眼却始终紧闭,氧气面罩的白雾淡薄了很多。 因为心肺复苏的缘故,傅司年的身体猛地震起来,又摔回担架床,再次震,落,震,落,节奏就像毛坯房里那个电焊机。 落嘉站在电焊机的侧面,电焊机嘣出的火花,像烟花一样绚烂,而后又悄无声息,再然后又是一次火花,呲停,呲停。落嘉感觉被震的是自己,指尖都有点发麻。 傅司年的抢救终于有了一线生机,机器的仪器声终于停止了尖叫,慢慢地平息下来,又恢复成平稳的声音。 他的指尖有点发麻,艰难地睁开眼睛,救护车顶部冷冷的白炽灯光芒让他的眼睛有点不舒服。 他感觉眼角发痛,眼泪凝固在周围,变成干涩的痕迹。氧气面罩再次凝固着白雾。 医生经历过一场抢救,累得惊魂未定,浑身脱力,跌坐在摇晃的靠背处,感叹傅司年命硬。 下一秒钟,一辆巨大的货车朝着那辆白色的小救护车逆行直冲而来,整个城市发出震耳欲聋的嘭!的一声,像天上打了雷,也像是战斗机轰鸣而至,在云层上发出危险的低吼。 救护车被撞翻在一旁,顶部的红色的已经不会发光,变得灰暗。 后面好几辆车接连追尾,整条马路上弥漫着汽油的味道,以及呛鼻的浓烟。 后面的车停下来,纷纷下车,都不敢靠近,害怕前面的车有爆炸的风险,有的人骂骂咧咧地,操|着粗|俗的脏话,有的人捂住双嘴,对面前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震惊得无可言喻。 很快,消防车,警车,另外好几辆救护车呼啸着警报赶到,拉起了红色的警戒线,指挥疏散。 天边的乌云笼罩,像一层发霉的棉被,马路上是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洒水声,咒骂声,哭泣声,所有人的脸都是灰暗的。 看起来更像世界末日了。 在灰暗的车座里,傅司年握着那个银色的吊坠,血从他身体的各处流出来。 其中一些血沾到了吊坠,使得银色的钻石贴上暗暗的猩红,看起来像被诅咒的眼白。 可是傅司年还是死不放手,偏戾地,疯狂地,执着地抠着吊坠,像他说的那样,变成鬼了不会放过许落嘉。 执念太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过的话就当放屁,什么时候写完我也不知道,我只跟着大纲走,其他随缘吧。好想出去玩,可是天天下雨,什么时候才会天气晴朗呢 第64章 在那辆红白色的小救护车旁边, 一直有将近十辆像钢铁猛兽一般的越野车包裹着救护车驰行。 -- 第122页 当那辆宛如怪兽巨大的卡车朝着救护车直直地撞过去的时候,黑色的越野车便迅速地包围上去,他们都是拿钱以命相搏的雇佣公司, 唯一的要义就是保护好雇主。 下场当然是很惨烈的。发生碰撞后的那一个瞬间,整个天空竟然是寂静,染上阴郁的光芒, 分明是在哀悼。 傅司年所在的救护车被保护在最里面, 受到强大的冲击力被装得侧翻甩出护栏,灰色的烟雾弥漫在车的周围。依旧是悄无声息的,一声呼救的呻|吟|声也没有。 大约十分钟过后,救援队救出了车上的人, 当时坐在外侧的一位医生,一位护士和一位助理已经当场死亡,面部被撞得严重损毁,只能看得清血淋淋的一片。 在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里, 傅司年被再次放上担架床。 到这时候了,他闭着眼睛,鲜血仍然没有凝住,正慢慢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 仿佛灵魂也像流沙一般慢慢地逝去。 傅司年模糊中能听到有很多人在呼唤他, 中文, 英文, 各种称呼,陌生人,同事, 小名, 声音此起彼伏, 一时间如碎掉的青花瓷一样朝着他纷至沓来。 司年。 傅司年微弱地睁开了眼睛,闪烁的光涌进了他的瞳孔。 所有如鬼魅一般的怨灵声如潮水般褪却,傅司年微弱地睁开了眼睛,眨了一眨,然后眼神定定地望着某一点,仿佛那里站着一个人。 他的嘴唇翕张,静静地嗫嚅着某个人的姓名。 那枚银色的小吊坠仿佛是流沙瓶的口,仍然被傅司年的握在手里,始终不放手,膈得他掌心生疼。 疼。落嘉。傅司年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左手和后脊背因为剧烈的疼痛瑟缩了好几下。 他的眼尾不安地垂下,不知道怎么地,寒冷和剧痛让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B市的空气。 想起最近这几天好像有特大暴雪。 他怎么留遗言,告诉身后的人呢不要在暴雪天里为他举行葬礼。 他不想让落嘉顶着大雪参加他的葬礼。下雪开车很危险的。 很快,下一辆救护车飞过来,再次赶往医院,旁边仍然是近十辆的越野车包围着。 这一次的救护车很顺利地到达了医院,一到医院的门口,所有伤者便被转移进手术室。 傅司年的手术进行得并不太顺利,他伤得很重,而且他是熊猫血,随时会因为失血过多引发休克,撑不到下手术台。 在红色的急救灯亮了八个小时以后,终于熄灭。 傅司年的脸上覆盖上了呼吸面罩,浑身盖着橙色的毛毯,从手术中被推出来,径直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时候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黑暗当中,重症监护室里没有开灯,唯有傅司年床头边的机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滴,滴,滴 傅司年跟他的爷爷性格很相似,命运竟然也如出一辙,最后也要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旁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只有好几台硕大无比,冰冷顽固的机器。 唯一挂念的人,在最后的关头说的话是想要分开。怎么想起来都是遗憾。 * 傅司年在术后第三天才恢复意识。 他的指尖触动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睛,身体上的疼痛便剧烈的袭来,眉头忍不住轻皱,来不及舔|舐干涸的嘴唇,眼睛直直地盯着站在床边的人。 许久没有说话,喉咙有一种难耐的干涩。 傅司静静地等那阵眩晕感过去,隔着呼吸面罩,他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电话。 顶上来的特助从床头边拿起新的手机。 旧的手机已经在车祸当中被碾得渣都不剩,这个是新的,通讯录和讯息都已经恢复。 特助打开通讯录,熟练地想点开落嘉的电话号码。 傅司年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特助的动作顿住,望着傅总。 傅司年:现在是国内凌晨。不,不要打。 特助恭敬地点头,收起手机,端正地放在床头,垂手站在一旁。 傅司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臂上的疼痛却依旧无法停止,他问,手术情况怎么样。 助理谨慎地回答,手术顺利。但是后续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叫医生进来。 四五个穿着长白大褂,手里拿着记录版和检查仪器的医生进来,细心地帮助傅司年检查身体,并且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有一颗刚毅强大的心脏,可以直接如实地告诉他一切情况。 当初在车祸里捏着吊坠的那一只手,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能够那么拼尽全力地握紧那一根吊坠。 此后的一生,即使养得再精细,也没办法从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拳击,弹琴,给蛋糕裱花,以及给爱人打领带。 傅司年听后,默默良久,盯着自己的左手好一会,表情淡然地说,知道了。 他始终保持着镇定,等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太阳升起以后,他打电话给许落嘉。 铃声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傅司年的表情依旧十分冷静,放下电话,再次拨打。 依旧是无人接听。 空气里安静了好一会,下一秒钟,傅司年就猛地把手机扔出去,手机撞在墙壁里,再摔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哼。 -- 第123页 傅司年的表情十分阴沉,脸色有点青白,嘴角紧紧地绷着,左手无意识地发抖。 白日得知的消息,许落嘉不接电话,身体上的疼痛所引起的烦躁在这一刻忽然席卷了他,让他的戾气忽然发作。 傅司年任性地扒开手指上的软管和机器,把床头柜的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房间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瞬间变得一团糟乱。 他仍然是不满足,心里头的那一股浊气像一根针刺痛他,他抬手就把床头柜也掀翻了。 然后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底满是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躺在地板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傅司年仿佛有某种感应,起身想去拿手机。 下床走了几步,伤口开裂了,血慢慢地从纱布里渗出来,傅司年没有理会,低头去拿手机。 浑身忽地平静下来。 通讯人:落嘉。 傅司年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低敛着眉眼,把电话接起来。 喂? 听到了许落嘉的声音,傅司年抿紧了嘴唇,右手指节边缘发白。 许落嘉的声音十分温和:怎么不说话?能听得到吗? 能。 司年吗? 嗯。 怎么了? 傅司年茫然地坐在乱疯糟糟的房间里面,抬起眼,望着窗外。 疗养房里有一扇圆拱形的,浅蓝的窗口,玻璃明净,如果不拉窗帘,外面的如油画一般的景色就会变得很清晰,修剪成秀丽工整的草坪,偶尔有小孩子尖叫着跑过窗外的声音。 没有人管那个小孩,因为他来自于某个显赫的王室。 怎么了。 这三个字让傅司年忍不住垂目,眼尾仿佛在踌躇。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而是说: 很快下雪了。 下雪?下雪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我很快回国。 好的,你能在爷爷的忌日之前赶回来吗。我们一起去拜祭爷爷,然后顺便去民政局吧。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傅司年闭上眼睛,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任它们呛得眼泪直流,心如刀割,薄唇仅仅吐出两个字,好。 你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下雪了感冒了吗? 傅司年他低头嗯了一声,看着小腿处被血迹晕染成一片深色的纱布,以及布满药物,检查仪器,复健机器的房间。 最后,他轻笑一声,嘲弄似的,淡然道,有一点感冒。没什么大事。 好的,请注意休息。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挂掉电话啦?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嗯。再见。 直到最后,他对于自己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提。 他已经克制住了情绪,不再当着许落嘉的面喊痛。 这么长时间的事情,他已经深深地明白了,当着落嘉的面喊痛是没有用的,他再也不会将目光落在你的身上。 即使当时意识模糊,肺部灌满了铅球一般的疼痛,他仍然清楚地听见了许落嘉的话。他说,他有想共度一生的对象。而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 所有人都在教他争夺,算计,强势,坚硬。想要什么,用手段谋取,用利益诱|惑,用暴力压制,总之都可以得到。 可是许落嘉教会了他,很多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强求不来的,永远不可能达到最圆满的结果。 幸福就是这样,像水里的月亮,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触碰得到它。 他学会了认输。 退一步吧,只要一辈子能看到这一抹月亮就可以了,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65章 大结局 傅司年的主治医师十分地吃惊。 这位经历过溺水, 车祸的先生身体素质十分地强大,手术完一周以后,他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处理工作。 同时, 他的意志力也出乎意料地顽强惊人,好像完全不会感觉到痛一样,即使痛得汗水浸湿了后背, 他仍然像个机器人, 一脸平静,对复健师说,没事。 于是,在伤口还在缓慢的恢复期当中, 傅司年就已经完成了术后养护的工作,剩下的可以回国再说。 特助看不下去了,劝道,傅总。我的建议是, 再等一个星期吧,长途跋涉的,伤口有崩裂的危险。 傅司年正低头做着复健治疗,相比起其他, 拼积木算得上是最少耗费体力的活动。 可是仍然不轻松, 傅司年咬紧后牙, 冷着脸, 使劲地控制左手,抬起来,拿起那一块积木, 镶嵌到合适的地方。 手臂每每挪动一寸, 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量, 还要忍受内心的煎熬。 天之骄子眼看着手臂变成废物,即便他极力克制着理智,烦躁和不安仍然渐渐地滋生眼底。 可是他仍然低头,专注力完全放在积木上,冷淡地问,飞机安排好没有。 特助知道劝不住,叹了一口气,点头说,已经派人去调了。 闻言,傅司年嗯了一声,左手不受控制,积木没有拿稳,掉在地毯上。 特助正想躬身去捡,傅司年的眼眸从下往上瞥,露出一种淡淡地警告,说,不要碰。 -- 第124页 特助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好的。 傅司年才弯腰,用右手去捡起那块积木,活动到肋骨处,又是一痛。 他没有说话,把积木捡起来,对比了一下图纸,继续沉默地拼着。 特助便垂手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等到积木拼好以后,傅司年把它盖上一个玻璃盖,然后装进一个展示盒里,外面再用深蓝色的礼物包装纸包起来,系上一个笨拙的蝴蝶结。 最后,傅司年把礼物盒子递给特助,说:带上飞机,回国。 出发去机场。 * 傅司年的飞机降落在B市没多久,B市就下起了大雪,鹅絮状的雪花打着圈圈飞舞,铺在机场跑道上,像是一条蓬松柔软的白地毯。 他关掉飞行模式,捧着深蓝色的礼物盒,站在屋檐下避雪,给落嘉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耳边传来的声音显得真切很多,在寂静的雪界里显得柔和而温暖。 许落嘉说:司年? 是我。我回来了。 平安落地啦?刚刚忽然下大雪了,出去不太方便,我们改天再约个时间吧。 现在可以吗?我去找你。傅司年说。 落嘉有点茫然:不着急吧。下雪天开车危险。 我傅司年低头拍掉飞进来的雪,眉毛皱了一下,说,我想去接生煎包。 你还好吗?司年落嘉沉默了一会,说,我看到新闻了,国外的事情。要不 我有司机。傅司年的语气不冷不淡。 丝毫没有波澜。许落嘉问,他还好吗。 好像是在关心他。但是他知道,真正的关心和爱情,绝对不是这样的。 如果许落嘉受了一点伤,他傅司年做的第一件事情绝对是飞到许落嘉的身边,看看他好不好,伤得怎么样。因为只有双眼看见他,陪着他,自己才能安心一点。 而不是在电话里问一句,你还好吗。再无其他。 淡如清水的关系。好像他们两个真的是一对毫无因缘的陌生人,连朋友也算不上。 傅司年越想,心里就越不甘,他执拗地说,我一定要去。你在家是吧,我半个小时到。 说完就挂了电话,拉开玻璃门,拎着蓝色的礼物盒上车。 车飘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碾碎那条蓬勃柔软的雪地毯,飞出机场公路,朝着落嘉的小公寓去。 许落嘉看着电话被挂断,难得的有点生气,盯着手机,恶狠狠地想,这个人真的不要命了。你来,你来,你来了我也不把生煎包给你。 生完气以后,许落嘉下床踩着地毯,打开窗,把手伸出去,掌心触到一片冰凉。 他糊了一脸雪花,赶紧又把窗关掉,生煎包摇着尾巴凑到他的脚边。 落嘉蹲下|身,揉揉生煎包的脑袋,有点担心地说,下这么大雪,他不会真的来吧? 生煎包的喉咙里发出哼哼两声,好像在努力理解落嘉说什么。 落嘉说,还好你不是小朋友,不然跟着傅司年,耳濡目染的,也变成一个小疯子了。 他今天才看到的新闻,只记得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尝试着打电话给傅司年,却发现电话打不通。 接着,他打电话给傅司年的妈妈了解情况,傅司年的妈妈说,事情是挺严重的,被生意对手报复,已经做过手术了,剩下的就是恢复。 落嘉这才感觉安心一点,抱着生煎包心有余悸,很快,又接到了傅司年的电话。 那个疯子不好好地恢复,竟然这么快飞回来,还要在大雪天开车来接生煎包。 落嘉一边揉着生煎包的脑袋,一边盯着透明的玻璃窗,望着窗外乱雪,眉毛轻轻地拧着。 窗外的霓虹灯通过玻璃的折射落进来,照进落嘉的眼底,衬映出一片淤黑。 手里叮咚响了一下,是闻一凡的消息: 【我刚办完事,顺便去家居广场逛一下,给你挑床。】 闻一凡说,新房子给落嘉留了一个房间,去他家做客的时候可以在那个房间休息,不给第二个客人住。 落嘉正想回复,第二条信息又跳进来,是傅司年的: 【在楼下了。】 落嘉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想把手机扔出去,心里想,他要说到做到,就是不下去。 可是犹豫了几秒钟以后,他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停着一辆白色的宾利,如果不是前面橙黄色的车灯,仿佛要彻底与雪融为一体了。 落嘉拉开窗帘,在窗边站了一会,凝视着车灯面前的照映出来的雪粒。 不一会,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礼盒。 他靠在车门边,雪花落到他的肩膀上也不懂得拂去,只知道护着怀里的盒子,一次次地用手指抹掉雪尘,表情很沉默,像个黯然的流浪犬。 落嘉叹了一口气,还是穿上了外套,给生煎包套住牵引绳,说:要送你回家了哦,拜拜。 生煎包听不懂,他知道套绳子就是出去玩耍的意思,尾巴高兴得摇摇,嘴角咧开,吐着舌头。 一路踢着爪子,啪嗒啪嗒地下楼。 -- 第125页 生煎包来到户外就很兴奋,呼哧呼哧地吐着白烟,显然也认出了傅司年,撒着蹄子朝他飞奔去。 落嘉不得不跟着生煎包跑。 虽然傅司年也懂得这一点,可是在他眼里的场景,就是落嘉牵着小狗,踏溅起无数雪花,朝着他奔跑过来。 傅司年好像更紧张了一点,急忙对电话里说,好。就这样。去办吧。然后收起电话。 落嘉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生煎包热情地扒拉着他的衣摆。 傅司年没有理会生煎包,而是低头,把盒子递给落嘉,抿唇道:这是礼物。 落嘉没有接,只静静地看着傅司年。 雪花在他们两具身体之间徘徊飞舞,仿佛在表演着绚烂的,充满故事感的舞蹈。 他们越是安静,雪花的呼喊便越是高昂。 最后,还是傅司年退让,他自己动手,慢慢地解掉了蝴蝶结,蝴蝶结也是他亲手系上的,并不牢固,轻轻一扯就能掉。 然后再撕开深蓝色的包装纸,露出展示盒,递到落嘉的面前,说:这是我出差带回来的礼物。 是一个手工拼起来的积木,赤粉色的玫瑰花,不是很贵的东西,可是傅司年却难得十分珍重,内心难得有些腼腆。 他冷着一张俊脸,拆掉了展示盒,修长的手指在玫瑰花后面打开一个小开关。 霎那间,环绕在积木周围的小夜灯便发出温暖的光芒,萦绕着玫瑰花,美丽得像魔法。 雪好像下得越来越大了,傅司年捧着玫瑰花,表情很专注,望着落嘉的脸庞,感觉不到冷。 半晌以后,落嘉才有所反应,他抬起手,想说,不用了,然后想把玫瑰花推远一点。 可是傅司年的手仍然处在修养期,处于半残废状态,没有什么力量,被轻轻一推,就拿不稳东西。 积木玫瑰花摔在雪地上,碎开了好几瓣,像一场险恶的凶|杀。 小夜灯仍然在闪烁,散发着滑稽的光芒。 落嘉有点不知所措,连忙蹲下,说:对,对不起。 傅司年用右手径直把许落嘉拉起来,按定在自己的面前,表情很冷漠。 落嘉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写着不安和歉意。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心痛和躲避。 傅司年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艰涩,说,许落嘉,你非得要把我杀|死才会心甘情愿吗。 许落嘉摇摇头。 傅司年说,事实上,你曾经是这样做过。你知道了我车祸的事情,那么知道我溺水的事情吗?那时候,我正在给你打电话。 落嘉的瞳孔微微地怔愣,脑海里回忆起当时傅司年的声音,和所讲的话。 你说,你要跟我离婚。傅司年没有管地上的积木碎片,往前走了一步,从长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条吊坠,手一松,在落嘉的面前摇晃: 我记得,当时我很痛苦,唯一的念头就是抓紧这条链子,包括后来出车祸也是,进了手术室我也没有放开。 傅司年低头,牵起落嘉的手,将吊坠放进他掌心,合上。 他的嘴角弥漫着苦涩,我想,我死的时候,手里捏着的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你总不至于立刻把我忘掉吧? 甚至会不会也有可能,会为我难过,哀悼那么一秒钟。傅司年一字一顿地问,你会吗? 落嘉的眼睛里泛起水雾,低低地说,别说了,你不是好好地活着吗。 傅司年笑了一下,继续说,我想,不会。你只会高兴,高兴没人缠着你,挡着你结婚大喜了,甚至还会嫌弃晦气,因为我死了,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你,你可能要大雪天出席我的葬礼。 但是也只是晦气那么一个下午,等我进了焚化炉,火一烧,就什么也没有啦。然后,你就拿着那些遗产,高高兴兴地和别人结婚去。 傅司年说着,想象着,最后竟然露出一点微笑,仿佛那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有点认真,又有点迷惑,问:落嘉,是不是闻一凡死了,你才不会念着他啊? 落嘉的呼吸一窒,抽抽鼻子,二十六楼的风雨仿佛夹着雪再次扑面而来,他问,你想干什么。 傅司年笑,不对。我错了。他死了,你才会永远地念着他。他到底哪里好呢。 他能安心地过日子。 傅司年说,我也可以。跟你安稳地共度一生,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落嘉正想说着什么,口袋里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起来,他抬手打断傅司年,对着这个不认识的号码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接起来。 您好,请问是许落嘉先生吗?我是医院方的护士。 闻一凡先生遭遇了重大车祸,现在手术进行中,请问您认识他的亲属吗? 怎怎么了? 闻一凡先生是熊猫血,我们医院紧急血库资源出现缺口,需要联系他的亲属。 傅司年静静地站着,电话的声音很清晰,他听到消息以后也没有什么波动,而是对落嘉说: 要不要跟我永远在一起。安稳地共度一生。 -- 第126页 落嘉用手捂着电话,泪没来得及擦干,哑声说:你闭嘴傅司年,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是熊猫血。傅司年低头,望着落嘉的鼻尖,不紧不慢地说,你跟我在一起,我就献血给他。 你说什么落嘉推了一下傅司年,气得砸他。 傅司年抱住落嘉,轻轻地帮他扫掉肩膀的雪,附在他的耳边,犹如下|蛊, 用你的幸福,换闻一凡的命。你说过,你想要平淡地过日子,我也是,只希望这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相守,像雪花落在头发上一样,一起到白头。 可以吗,许落嘉。 落嘉浑身已经僵住,闻一凡出车祸,绝对是去给他挑家具的路上出事的。 他对闻一凡并没有爱情,可是却有朋友的情谊,让他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在手术台上。 如今,傅司年说,他能给自己一个安稳的生活,没有波澜,没有伤害,没有痛苦。 跟眼前这个人纠缠了十几年,感情总是存在的,他已经不恨傅司年。只希望能安静地过日子。 只是从当初提出离婚协议书,到今天,也还是没有剪掉这段关系。也不是没有感觉到疲惫过,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迫切地需要一个安定。 他实在是太难拒绝这个诱惑了。人生的前十几年当中,在父母的安排下,漫无目的地活着。 后十年追逐着傅司年,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能说是不可惜。歌唱事业也仍然处在观望阶段,不知道未来的终点是什么。 那么,是不是他活着,什么都没有得到呢。 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失败了。他也想要真切地获得一些东西啊。 在电话背景音里,仿佛听到手术室的警报声,还有闪烁着的红光。 落嘉闭起眼睛,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轻,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久以前,他离家出走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 那时候,他孤身一人走了很长的路。而今,身旁,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傅司年,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香味,带着淡淡的檀香,犹如雨后古寺钟响。 落嘉温和地说: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等下还有一个番外,傅总和落嘉的 预收《重生之渣攻变良人》,《最佳爱人是笨蛋》,喜欢的读者大大可以点个收藏,文案分别在下方~~ 《重生之渣攻变良人》文案: 所有人都以为贺晋琛和宁舒和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宁舒和也这么以为 竹马相伴,熬过年少时的艰苦岁月,拥有出柜的勇气,七年之痒也恩爱如昔 可是在第九个年头,贺晋琛有了别人 宁舒和还没来得及恨,就意外去世,撒手尘寰 死后的第四十九天,宁舒和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重生了 眼前正是七岁的竹马贺晋琛,声音又执拗又委屈,还在微微地发抖: 宁宁,你理理我。 宁舒和吃痛,发现手臂上满是贺晋琛拽出的红痕 小剧场: 东北零下的温度的夜里,贺晋琛发现邻居宁宁忽然在搬家 他一个小孩,赤着脚,追着前面那辆货车,满脸都是泪 宁宁,你等等我,我追不上你了。 上一世,死都不学习的贺晋琛,忽然在这一世发奋学习 那劲头把宁舒和都吓到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 贺晋琛转了转手中的笔,轻轻地笑,低声说: 因为要跟宁宁一直在一起啊。我不读书,宁宁肯定也不读书了,我不能害他。 班上忽然转来一个人,贺晋琛忽然变得很暴躁,拼命挡着宁舒和 像个被侵犯领地的恶狼,转头又对宁舒和撇嘴撒娇: 宁宁你别理他,别看他。 他记得这个人 这一世竟然阴魂不散,又来纠缠宁宁 他要守好宁宁不然,宁宁就会看到别人了 宁舒和从来不抽烟,那天却忽然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地看着贺晋琛: 这是第二世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贺晋琛摇头,将宁舒和手里的烟按在自己的掌心,烟头炙热着皮肤,他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来了。 《最佳爱人是笨蛋》文案: 陈季安,家里人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四季平安。 他憨厚老实,天真善良,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因为一点天生的笨拙,大家都要欺负他。 周亭耀就是欺负得最狠那个。 后来周亭耀却不平衡,凭什么这个憨傻的人,对任何人都可以露出肚皮的人,唯独对他有了防备心。 1.攻是天之骄子,受是农民工,受后期生子 2.古早狗血文,渣攻,hzc 第66章 番外:卡尔斯顿山的日落 某年某月某一天, 落嘉和傅司年去旅行。 落嘉说想去卡尔斯顿山看日落,这座山是永恒浪漫的代名词,而且日落会持续很长时间, 仿佛没有尽头,整个天空都晕染这华丽的色彩。 傅司年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爬山的时候, 脸色臭哼哼的。 -- 第127页 落嘉拿他没有办法, 知道他生气也不会怎么样,就任由着他气一会。 爬到一半,落嘉累得喘气,可是日落已经降临。 落嘉很可惜地看着天空, 说,我太慢了。 傅司年坐在落嘉身边,默不作声,片刻过后, 他沉默地半跪在落嘉身边,脸色依旧很臭,不说话。 落嘉笑着叹了一口气,自然地爬到傅司年的背上, 双臂圈主他的脖颈, 说, 好啦。 傅司年站起来, 迎着落日,往山上快步走着,步履始终很稳, 相对于他健硕宽厚的背部来说, 落嘉单薄得像个中学生。 爬到了山顶, 立着几根荒凉的神柱,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风霜。摸上去,触感斑驳,颗粒感明显,阴暗处还长着苔藓。 回头转身,眼前的景色却十分地壮观,一整片紫色的天空,云层不断地滚动着,翻涌着,像棉花糖装饰了整个梦境。 落嘉搂进了一点风衣,推推旁边的傅司年,说,还在生气吗?你气性怎么大。 哼。 就会哼哼哼,有漂亮的女士朝你搭讪时候,我虽然有一点不爽,也没像你气这么久啊。而且,我不是没有给联系方式吗?话也没有跟他说的。 哼。 落嘉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傅司年很容易整天气哼哼的,在家里跟生煎包也要生气,不回信息也要生气,拍杂志尺度大一点也生气,他生气了也不做别的,就是臭着脸,不过气得不长,亲一亲就过去了。 落嘉很懂得拿捏他。 这段关系虽然是傅司年很强势,看似处在绝对掌控地位。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柔和的许落嘉手里始终牵着一条鞭子。 过了一会以后,傅司年才问,许落嘉,你是喜欢我的吧。 落嘉转头,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鼻尖上闪烁着瑰丽的光芒,他笑了一下,说,你觉得呢。 傅司年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不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可以了。 落嘉又是笑,没有说话,踮起脚尖,嘴唇在傅司年的脸颊上温柔地碰了一下,扬起手上闪烁的钻石戒指,说,不是喜欢,是爱。我又不是石头。 傅司年的瞳孔微微地睁大,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住了落嘉,吻落在他的耳垂上,不断厮|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相握着的钻石戒指闪着耀眼的光芒。 卡尔斯顿山的日落还会持续很久,粉红色的光晕铺满整个世界。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