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问归期(姐弟骨科)》 疼啊,姐—— 夏日教室里的空气闷热,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地吹也起不了什么降温的作用。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背靠在瓷砖墙壁上,有些困倦看着桌上的物理试卷,水性笔在指尖机械地飞快转动。 她的眼皮沉地几乎要合上的时候,门口突然穿来一声喊—— “季忆,马老师找!” 手里的笔蓦然停下,眼皮抬起来,瞌睡散了大半。 听到“马老师找”这句话,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是为了季年的事情。 季忆有点头痛,捏了捏眉心,拉了拉有些松散的马尾辫,起身去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 “扣扣——”两下敲门后,里面传来马连胜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进去,就看见身高已经冲到一米八的男生双手插兜站在窗户边,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他很瘦,尺寸偏大半码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的。窗外正盛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也驱散不了他的颓丧和淡漠,反而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是个不服管束的硬茬。 季忆进去之前,办公室安安静静,季年始终面无表情地偏头看向窗外,对马连胜的话置若罔闻,马连胜得不到回音,也不说话,和他一起等。 直到季忆进来,他才转过头来看她,声音有些嘶哑地喊了一声:“姐。” 他脸颊右侧有一条不长不短的血痕,再仔细看,高挺的鼻梁上也横着一道血迹。 季忆心一揪,这才发现办公室的另一边也站着几个高二的男生,吊儿郎当地看向她。 季忆深吸一口气,走到马连胜办公桌旁,问:“马老师,您找我?” 马老师摇摇头,看向季年说:“过来,你自己和你姐姐说,干什么了?” 季年站在那里没动。 季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这才不情愿地走过来,也不做声,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神情。 “干什么?”季忆问。 季年没说话。 马连胜在一旁喝了一口茶,冷笑一声:“打架的时候很厉害,现在倒是不做声了。” 季忆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心里知道他应该受了委屈,于是手拉着他小臂,声音柔和下来问:“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季年听到这话,眼皮果然动了动,目光落在季忆拉着他的手上,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马连胜吐了一口茶沫打断: “他都把人打进医院了,你说他这伤怎么回事?” 季忆眉头皱起起来。 其实她很厌烦马连胜,不到一米六的男老师,捧着一本语文教学书每天在讲台上之乎者也地讲大道理,结果学生都管不好,只知道叫家长,叫不来家长,就来叫她这个做姐姐的。 但毕竟在学校,她还是耐着性子问:“和谁打架?” 季年冷哼一声:“一个傻逼。” 季忆:……. 马连胜瞪了他一眼说:“高叁七班的,何泽浩。” 听到这个名字季忆恍然大悟。 一个典型的混子,常常在季忆班门口徘徊,给她塞过几封言辞恶俗的情书,没得到过回应。昨天晚上,在学校门口堵她,被季年撞见了,给了他一拳,被季忆拉走了,没想到今天在学校又起冲突。 马连胜说:“季忆,你们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季年的事情我只能找你。现在人家在医院,家长说检查出来脑震荡,要赔钱。你是高叁,何泽浩也是高叁,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关键的一年, 我只能把你叫来,你看看怎么办?” 季年说:“我没错。” 季忆瞪了他一眼问马连胜:“他们在那个医院?我下午带季年去赔个礼,看怎么办。” 马连胜的眉头舒展开来,这种事情说到底是在学校发生,如果两方僵持不下,说到底还是对他这个班主任不好。他很欣慰季忆能拎得清,于是点点头把对方的信息写在一张纸条上告诉给了她。 季年和季忆拉着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好和进门的老师擦肩而过。 带上的门的时候,她听见那位女老师对马连胜说:“这姐姐当的真吃亏。” 季忆感觉季年的脚步停下来,她拉了他一把,他才跟上来。 两人走出校园,季忆没慌着去医院,而是在学校旁边的药店买了瓶碘酒和棉签。 她从药店出来的时候,季年坐在花坛的边沿,头顶是茂密的大树,上半身被掩盖在树荫里,但季忆还是从阴影的缝隙中准确感知到了他的目光。这样说来,好像从小到大,季年的目光始终跟随在她身上。 季忆走到他面前,把碘酒和棉签放在旁边,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膝盖。 她站着比季年坐着要高,季年会意地打开双腿,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体后倾,仰头看她。 季忆站近一些,两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她弯腰拿药,白色的棉签沾了碘酒,季忆神情专注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拇指轻轻抚上伤口的外缘,有碎发落在他的皮肤上,发梢随风轻轻扫动,有点痒,也有点燥热难耐,季年的喉头动了动。 “嘶——”伤口猛然一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疼啊,姐。” “还知道疼?”季忆手一点没松,沾满碘酒的棉签压在的伤口上,“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说疼?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 季年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一躲也不敢躲,任由碘酒浸到伤口里,伤口火辣辣地痛。 “姐。”他双腿收紧,讨好地在她大腿两侧蹭了蹭,“下次不会了。” 季忆瞪了他一眼,“下次?还有下次?” “不会!没有下次了。”季年知道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笑起来把鼻子上的伤口凑过去,“这里也破了。 季年总是一副乖戾的模样。他的眼睛很大,但眼角下垂,像是没睡醒一样,懒得抬眼看人。他笑起来很好看,他自己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从小到大,但凡惹季忆生气,这一招屡试不爽。 季忆低头看他,阳光透过树荫落下深深浅浅斑驳在他的脸上,平常遮住目光的两扇睫毛现在也相是染了金粉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目光和阳光融融地流淌,嘴角向上,像是等着被安抚的小奶狗。 季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阿年,我知道你没错,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季年看着她,喉头突然有点哽咽。 -- “啪——!” Щǒǒ⑬.čǒⅯ 夏天的太阳很毒,日头一点点升高时,地上都火辣辣地翻着热浪。 季年往公交车站走,季忆拉着他拦了出租车。 “太热了。”季忆先上车,给司机报了医院地址,对季年说:“你带会儿过去给人家道个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季年脸上。 季忆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到下车都不再说这件事情。 从叁中到二医院的距离不算近,几乎横跨大半个的江陵。 季忆下车找了零钱,一边往医院门口走一边捡起刚才的话题:“待会别冲动。” 季年跟在她身边嗯了一声,问:“你都不问我怎么和他打起来的?” 季忆步子没停,走到医院门口想到什么一样,转身走到旁边的水果摊边,蹲下来拿了两跨香蕉,“打都打过了,还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她突然回头问:“你是只打了他一拳吧?” 季年愣住了,挠挠脑袋:“可能两拳吧?” 季忆:……яóúzнaíшú.óяℊ(rouzh爱wu.org) 季年赶紧说:“不可能超过两拳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还住进医院了。” 季忆没再说什么,从钱包里找出两张二十的给老板,季年从她手上接过水果袋子,两人一起进去了。 二医院的内部结构他们两人都很熟悉,轻车熟路找到里面。 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很浓,季忆按照马连胜给的纸条找的住院部。护士台前有一个打瞌睡的护士。 季忆问她何泽浩的病房号。 护士还在瞌睡里,头也没抬问:“谁?” 季年有些不耐烦,“何泽浩。” 那护士被人吵了清梦,心中有股无名火,抬头就要发作,在看见季年一张不带笑,还挂着伤的脸时,话到嘴边打住了。 “我查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电脑有问题,她气恼地拍了拍主机。这个时候,另一个护士过来。 “找什么呢?” “何泽浩是哪个病房你记得吗?” 那个护士指了指身后,“703,我刚过来。啥事儿没有,非吵着要住院。” 季忆听了没说什么,对她道谢,带着季年走过去。 叁人间的病房,空了两张床位,何泽浩躺在船上,他妈妈刘培坐在床边削苹果。 看见季忆和季年进去,刘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季忆让季年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自己走到病床边,“何妈妈,我是季年的姐姐,买了点东西给何泽浩养伤。” 刘培抬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继续低头削苹果,倒是何泽浩坐起来了。 “躺着!”何妈妈把苹果削在碗里,“你这是脑震荡,不是小事。”她这才转头对季忆说:“季忆,你和泽浩都是高叁的学生,我知道你成绩好,也不怎么学习,但我们泽浩还是要学的,这脑袋伤了不是小事。”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季年听得冒火,正要上前,被季忆拉住手腕。 “是的。我们今天来就是诚心来解决问题的。”季忆微微鞠躬说。 何妈妈从包里抽出一打单据,“这是住院费。我们都是老实人家,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季忆接过来一看,冷笑一声,老实人家? 她问:“葡萄糖怎么不能打?非要住院打?” 刘培清咳两声像是给自己壮胆,“你们搞搞清楚,现在是泽浩躺在病床上,脑震荡,他是要高考的人,一旦出什么问题,他下半辈子就被你弟弟毁了。” “他的下半辈子需要我动手毁吗?”季年不屑地脱口而出。 季忆瞪了他一眼。 刘培跳脚:“怎么说话的这是!没妈教的德行!” “啪——!”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季忆收回手,脸色彻底冷下来。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她会这样动手, 就连季年也没见过她发这样大的脾气。 季忆的目光像冷地像把刀指在她的眉心:“我是诚心来按你的方法和你解决问题。既然你自己为老不尊,我也懒得和你废话。这个事情就按我的方法来解决。” 说完,她转身就走,刘培反应过来,冲上来破口大骂,被季年拦住。 季忆猛地转身,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再骂我弟弟一句和我妈相关的话,我扇你巴掌到你闭嘴为止。” 刘培被她恶狠狠的目光钉在原地,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七岁的高叁女生,怎么会爆发出如此骇人的狠劲。 作话 季年:我靠,我姐好猛。要是被她知道我想上她,不会给我打死吧? -- 表叔 Щǒǒ13.čǒⅿ “姐。”季年快步跟在她的身后,拉住她手腕。 “干什么?”季忆在医院门口停下来。 “你要怎么解决?”他问。 季忆叹了一口气,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的放到他手里,“自己去找医生开药,我在这里等你。” 季年站在原地没动,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要去找姓姜的?” 季忆推了他一把:“你找打是不是?” 季年偏过头去,脸上的创口贴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一半,里面带血的伤口裸露在季忆眼前。她心里软了软,抬手帮他把创口贴贴好,微凉的手掌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侧颈,“快点去。马上五点半了,还要回去帮外婆理货。” 听到这话,季年才拿着钱转身进医院。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季忆转身靠在医院的外墙边,从书包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正要点着的时候,头顶突然掠过一只手臂,指尖的烟被躲了去。 那双手上带着和她同样的味道。 她转身就看见季年逃也似地跑开,一边后退一边举着她的烟对她挥手:“就知道你支开我要抽烟,都说了不让你抽烟了。” 季忆笑起来。Гóúzнaíшú.óГg(rouzh爱wu.org) 那支烟被季年夺走了她没再拿一根,继续靠在的外墙上等他。 背后的瓷砖墙壁很凉,外面的太阳很晃眼,她把手抬起来遮住的眼睛,从手指缝的窥一点点灼热的光亮。她突然想起来刚刚从药店出来,也是迎着阳光,季年一身的痞气坐在树荫下,长腿大大咧咧地张开也不知收敛,隔着一道树荫,那个小时候闯祸只会叫姐姐的小屁孩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季年从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看见季忆仰着头看向天空。 金色光辉薄薄地镀在她身上,像一只随时会展翅的金色蝴蝶。 她的头发有点自然卷,上学的时候总是被扎成高马尾,发尾蓬松地垂落在后背,因为仰着头,额头、鼻梁和的下颌线连城流畅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脖颈。季年心中骚动,他的意识随着这流畅的曲线一直延伸下去。 季忆察觉到目光,回头看见季年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自己。 “发什么呆呢?”她挥挥手,“走啊。” 季年回过神来,取下她肩上的书包,“好。” 两人回去的时候坐的公交车。 六十九路公交没有空调,车顶上的几个小电风扇起不了什么作用,季忆和季年坐进去。 前面的窗户打开了,车子动起来的时候,虽然外面的热浪也跟着翻滚进来,但好歹有点风。她靠窗坐,也想打开窗户,上手试了试,没开动,转头看季年。 “干嘛?”季年存心和她反着来。 “开窗户,你不热啊?” “我不热。”季年耸耸肩。 季忆知道他是在故意和自己对着干,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很热,你是我弟弟,必须和我一样觉得热。” 季年笑了,“服了你了。” 季年倾身,手臂越过她面前,碰到她的鼻尖,温润的鼻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整个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跟着停了一拍,耳边的声音好像都停了,没有马路的嘈杂,没有夏风的燥热,他只听得到自己上一拍心跳的回声,“姐……” “你行不行啊?”季忆热得不耐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架的时候那么利索,开个窗户磨磨蹭蹭的。” 季年如梦初醒一样吐出一口气,恢复如常:“你怎么能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季忆嫌弃地说:“你哪里学来这些鬼话?恶心死了。毛都没长齐还男人。” 季年手臂用力,一把将窗户完全推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长没长齐的。” 正好汽车启动,一阵大风从窗户里携热浪哗啦啦刮进来,季忆耳根烧红地偏过头去,自己赶紧扼住心里罪恶的黄色思想,心里嘀咕,干嘛和小屁孩逞一时口舌之快,他懂什么。 旁边什么都懂的季年偷偷看见她烧红的耳根,嘴角弯起来。 国博路到了。 季母赏季忆走进巷子,卸货车还没来,倒是有一辆黑色的奔驰汽车停在巷子深处。 黑车的表面光洁如新,和鄙陋的灰色巷子格格不入。 他们看见一个叁十来岁,西装革履的男人扶着杨锦华从自家的小卖部里走出来,听不见说了什么。 杨锦华看见他们回来了,佝偻着背冲他们挥挥手。 “你这脸怎么回事?”杨锦华年纪大了,但眼睛一如既往地好使,她开玩笑地问:“你姐打的呀?” 季忆冷笑一声:“要我上手直接给他脑袋削掉。” 杨锦华轻拍她的手臂,“净瞎说。” “没事,外婆。”季年站在季忆身边说:“打篮球磕磕碰碰很正常。我姐怎么可能直接打我,顶多在伤口上撒把盐,而已。” 旁边的男人听他们斗嘴轻笑出声。 杨锦华这才想起来忘了介绍,“这是你们的表叔林松青,我姐姐的儿子。” 季忆和季年都有点惊讶,杨锦华是她们唯一的家人,季忆小时候问过杨锦华为什么别人家过母绍热闹,能坐满一整张圆桌,他们家却从没见过亲戚走动。 杨锦华说她只有一个姐姐,嫁到别的城市,很多年前就死了。 那天晚上,季忆看见杨锦华在床头偷偷抹眼泪,后来就再也没有问过这些话。只是没想到,如今突然来了一个表叔。 两人都叫了表叔。 杨锦华看了西装革履的人一眼,说:“他们回来了,你有什么事自己和他们说吧。” 林松青的目光在季忆和季年身上扫过一圈,落在季年身上,眼神中像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季年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心里生出防备。 他嘴巴嗫嚅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杨锦华。 季年:dddd -- 薄如蝉翼的暧昧 杨锦华叹了一口气:“哎……还是得我来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们表叔在香港闯出了名堂,家里有份产业,但没孩子接手。他想问问季年愿不愿……” “我不愿意。”季年断然出口,“你走吧。” 林松青补充道:“你们可以一起走。” “滚。”季年脸色生冷,像是用表面上极度的冷,在压制心里随时可能呼啸而出的怒。 “阿年。”杨锦华提醒他注意态度,“表叔是长辈。” “我没什么狗屁表叔的。你再不走别怪我去拿棍子赶人。”季年这个年纪的男生身上带着一股火气,不管杀人还是放火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带着几分较真,让人不能不担心。 季年转身真往屋内走去。 季忆和杨锦话对视一眼后,追了进去。 林青松挫败地低着头。 杨锦华拍了拍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我说了他不会愿意的,你非要等他们回来亲自问,是怕我老太婆骗你?” “姑妈,不是这样的。我没想你骗我……”林青松急于解释。 “算了。”杨锦华摆摆手,“都不重要了,今天阿年和阿忆的关系你看到了,他的态度你也清楚了,以后不要再来了,做好你的事吧,就像以前一样。” “姑妈,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杨锦华笑了,“我都脖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一辈子那么多事,没什么怪不怪的,你快走吧,阿年那孩子冲动起来谁都拦不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巷子里没有一寸土是给林青松立足的了。 黑色奔驰车缓慢地轧过凹凸不平的石子地面,直到驶出狭窄的巷口才奔驰而去,留下一串尾气,那街道一下子空起来,回归尘土的原貌,连空气也松了一口气,自在起来。 季忆放下二楼的窗帘,转身半坐在书桌边沿,双手撑在身后,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季年坐在书桌对面的床上,房间面积不大,季年手长腿长,一伸脚就踢到她的小腿,“你想跟他走?” 季忆回过神,随手从桌上摸了一块橡皮扔在他身上,“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奇怪什么?” “以前从来没听外婆提到过这个什么表叔,今天突然就来了,还说要带你走。”季忆耸了耸肩,“你不觉得吗?” 季年点点头:“确实。”他拍了拍身边的床铺,“你过来,我和你说…….” 季忆起身过去,“说什么?” 她还未坐下,季年突然笑闹着伸手拉住她的衣领,把她刚刚扔到自己身上的橡皮丢进她的帽子。季忆闪身躲开,脚下却被季年伸出去的长腿绊住,身体前倾,胳膊肘似乎是撞到了季年的肋骨,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唇滑过耳尖,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直直吹入她的耳蜗,激得她身体一颤。 季年肋骨微疼,下意识地借力翻身,将季忆压在身下。 仿佛一个彩色的肥皂泡在两人之间啪一下破开,胸腔共着同一个起伏,鼻尖共着同一份吐吸。 季年在季忆眼中看到了自己脸庞的倒影,他知道自己的眼睛里,一定也全部都是季忆的样子。 窗外的阳光没了正午的燥热,只有明晃晃的亮,铺在小巷的路上,天地之间一切都是明晃晃的。这路上安安静静,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一切都安静的好像是静止了一样。 时间也静止了,空气静止了。 房间里静止了,那层薄如蝉翼的暧昧也静止了。 直到窗口吹进来一阵风,碎花窗帘微微扬起,阳光在书桌上落在波浪形的光斑。 外面响起货车突兀的刹车声,一切都活起来。 季忆首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季年起身,“别闹了,快下去。” 季年翻身躺在床上,手臂挡住眼睛,耳朵听着季忆咚咚下楼的脚步声,鼻尖还萦绕着她的气味,刚刚下身硬挺地抵在柔软的大腿根上,她也感受到了吧? 有一种藏不住的满足在胸口呼之欲出。 “阿年!” 季忆在楼梯转角喊他。 季年站起身,“来了,姐!” -- 玲玲 季忆从屋子里跑出来,日头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但空气很闷,像是放在炉子上的蒸屉,她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和送货的李叔打了个招呼,弯腰搬起地上的一箱可乐,对杨锦华说:“外婆,我来。你去屋子里,和季年说,让他别出来了,在里面帮我搭把手,这个天太闷了。” 话音刚落,手上一轻。 季年接过她手上的重物,转身就往屋子里搬。 短袖卷到肩膀上面,露出紧实流畅的手臂线条,但就这么太阳下的两步路的功夫,他的后脖颈已经有点发红。 季忆伸手想去接他手上的东西,却被杨锦华叫住:“让这小子做,不然白长这么高了。” “但是……” 杨锦华抬手打断她的话:“这小子一身的力气,尽用在和人打架上了。”她笑了笑,“他身体什么毛病,我还不能害他吗?再说,他那个狗脾气,多出点力气好!” 季忆笑了,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季年身上。 屋子里没开灯,他的身形形成一个轮廓,把重重的一箱可乐放在地上后,双手撑在箱子上,弯下的脊背像是一座拱桥,随着呼吸起伏,好一会儿没有起身。 季忆收了笑容,“阿年?” 没听到他回答,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季年站直身子,转身走出来,额上冒着汗珠,笑着对外面两人说:“这点力气,没事。” 除了饮料,其他的没什么重物,叁个人走了几趟就都拿进去整理好。 季忆最后进去,把墙上的灯打开,看了眼挂钟。 “快七点了,外婆,我不在家吃晚餐,要先走了。”季忆拿起手边的书包。 杨锦华刚从厨房拿着两个小水缸出来,其中一个放在桌上,另一个递给季忆:“刚刚卸货又整柜,要不和玲玲妈请个假,今天别去了。” 季忆喝了口水:“那怎么行?都是说好的事情。” 杨锦华知道季忆有主见,自己劝不动,况且,家里的开支靠这个小卖部远远不够。季忆聪明,成绩好。玲玲家是邻居,让季忆每周去叁次,给玲玲补习,一来是照顾她们家的情况,二来是知根知底,住在这里的乡里乡亲都谈不上富裕,给季忆一个学生的价格,总比专职老师的价格低。 这个时候,季年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外婆,你就让她去吧。”他顿了顿,望着季忆问:“那晚上姜哥那边,你就别去了吧?姐——” 季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杨锦华一听季年的话,“小姜那边就别去帮忙了,你都高叁了,还得要学习。” “我在学校就学完了,不像有些人,不知道在学校干什么。”季忆瞪了季年一眼。 杨锦华刚刚还站在季年这一边,听了的季忆的话,转头就拍了他一巴掌,“听到没,多和你姐学学。” 季年叫了一声痛,“我姐不教我啊,她都去教外面的人去了。” 杨锦华听出他话里的委屈,也心疼季忆太辛苦,下了命令:“今晚别去小姜那里帮忙,玲玲家结束了就回来,教教你这个蠢弟弟。” 季忆看着季年在杨锦华身后气得直翻白眼,她扑哧一下笑出声。 国博路这一片很大,也很杂,大多都是私楼,这些房子在外面被叫做危楼,都是自己建的,祖孙几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杨锦华带着季忆和季年是后搬来的,不算江陵的土着,但玲玲家几代人都生长在江陵,所以他们家的楼更大,住了整个大家族十来口人,还有宗祠,算是国博路这一片根基深厚的了。 季忆熟门熟路地跟着玲玲进房间。 房间收拾的很整齐,初中叁年级的课本、练习册都放在桌上。 “马上要中考了,紧张吗?”季忆一边翻开她的课本一边问。 玲玲腼腆地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 她长得很可爱,眼睛是丹凤眼,在这张脸上却一点没有攻击性,反而多出一分东方美的水灵,黑色的长发被分成两旨扎起来,温顺地落在的胸前。 季忆乐了,想逗她:“怎么摇头又点头?” 玲玲不好意思地说:“有一点点信心,但是妈妈说要谦虚,不能自满。” 季忆拿过她周练的卷子,语数外理化都接近满分。她突然想到季年初叁那年,从中考考场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地对她说:“姐,等着吧,我肯定能和你上一所高中。” 旁边的人听了侧目,他却一点都不羞怯,必胜两个字像是张牙舞爪地写在脸上。 “阿忆姐。”玲玲叫了她一声。 季忆回过神来鼓励她:“你这么努力学习,有信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玲玲不仅聪明而且努力,错的题目不多,都是些超纲的难题,如果稳定发挥,中考上叁中肯定是没有问题的,甚至能上外地更好的学校。 但她从没和玲玲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走出江陵这样的希望,对这里绝大多数女孩儿来说,是捧上月光,又打碎月亮的一把温柔刀。千分之一的希望,要靠自己搏,也要靠时运。 两个小时的课程上完,季忆从窗帘缝隙里看了眼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玲玲送她出去的时候碰到了亲戚,她喊叁姨,季忆喊朱阿姨。 她儿子和季年是同班同学,季忆来给玲玲上课还是她给介绍的。 玲玲好像有点怕她,拉着季忆的手往外走。 两人走到大门外的屋檐下,季忆问:“你很怕你叁姨?” 玲玲摇摇头没有说话。 季忆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笑着她说再见。 可就在季忆转身要走的时候,玲玲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薄薄东西,四四方方的,“这是阿年哥的证件照,他落在学校了,表哥捡到的,麻烦你带给他。” 季忆接过来拿在手里,凭着昏暗的光线看到手上的东西被条纹作业纸平平整整地包裹住,四个直角没有磨损,还保持着坚挺的锐利,一看就是仔细包好的。 她说了声谢谢,却觉得有些奇怪,玲玲怎么认识季年。愣了一会脑子里才转过来,玲玲和季年上的同一所初中,都是叁中的中学部,只不过季年比她大两级,她刚刚读完初一,季年就到高中部了。 季忆笑了笑,“那我替她谢谢你了。” 玲玲耳根泛红地点点头。 季忆说:“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想考叁中高中部?我替阿年给你加油!” 玲玲笑起来,很腼腆,像是这如水的月光。 -- “你倒是会教训别人的弟弟。” Щǒǒ⑬.čǒⅯ 从玲玲家离开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家。 奉南大道。 季忆在这一站下车。 这一块是发展区,用白话说来就是又偏又穷,尚在规划中。但好在地皮的价格低,许多小商铺愿意开在这儿。前几年这儿开了第一家酒吧,是个外乡人开的,看样子生意不错。后来陆陆续续也开了几家,但没过多久就前前后后地关门大吉,只有这一家一直坚持在这。 她熟门熟路地沿着弯弯绕绕走进一条商业街,“大树”两个黑底白字的招牌,左高右低地挂在一个门檐上,看起来怪阴森的,还有随时有掉落下来的风险。 季忆推门走进去,音浪扑面而来,里面热火朝天的场景和外面的破败漆黑截然不同。舞台上是一只不太完整的摇滚乐队,一个鼓手一个贝斯,还有一个拖着话筒杆从左跑到右,嘶声力竭听却叫人一个字都听不清的主唱。 下面的人围在小舞台周围,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没有一个不是跟着摇头甩脑。 季忆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想,这小镇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今晚聚集在这里了。яóúzнaíшú.óяℊ(rouzh爱wu.org) 她从人缝里一直挤到吧台,“姜哥。” 姜树安原本一手撑着脑袋架在吧台上假寐,听到她的声音才回头,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又阖上。 灯球五彩的灯光在头顶交错旋转,整场人群像是在拼劲全力甩干自己身上无处发泄的气力,鼎沸之下,季忆奇怪他怎么偏就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打瞌睡? 不过,姜树安这个人,对江陵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迷。谁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是这个小城为数不多的外乡人之一,也是除了杨锦华以外,唯一一个留下这么些年都没有走的。 他好像想扎根在这,但又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守着一家酒吧,聚集这个小镇上所有怪异又叛逆的青年。小镇的八卦最爱关注他,有人说他家财万贯,有人说他是有钱人的私生子,还有迷信的人甚至扯上神鬼传说,说法各不相同,他却从来没有回应,白天呆在这个酒吧,晚上更要待在里面,像是一个守望者。 季忆一直以为杨锦华会知道他的故事。 因为季忆记得他来江陵的第一天,大雨像是天上泼下的水。 如果用姑娘比喻,江陵是一个大家庭里未出阁的二女儿,没有大女儿的地位,没有小女儿的宠爱,待嫁闺中许多年,不受重视,被忽视到了角落,因而生出了内敛敏感的性格,但凡有外人来访,她必定是藏起来不见人的。 姜树安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江陵。 只有杨锦华招呼他来家里躲雨,容他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租下开发区的这家废弃仓库改造成了酒吧。 那个时候季母赏季忆还在上小学。姜树安这人一看就和本地人不一样,他眉眼淡淡的老是坐在小卖部门檐上出神,有时候,看见季忆和季年会笑着逗一逗他们。 季忆能感觉出来他没有恶意,但季年却格外讨厌他,一看到姜树安就张牙舞爪。 在学校的时候,有同学好奇地问季忆,姜树安是哪里来的人? 于是她回去问姜树安,他只说,江陵外面的地方。 季忆从有记忆开始就住这里,但杨锦华说过,他们都是从别的地方搬到江陵的,所以她接着问:“和我们一个地方吗?” 姜书安问:“你们从什么地方来?” “我不知道。”小季忆摇头,问:“”那江陵外有什么地方?” 姜树安说:“江陵外还有很多很多地方……”他说到这里停住,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给季忆解释外面的地方。 季忆说:“我知道,比如香港。” 姜树安惊讶地问:“你知道香港?” 季忆点点头:“外婆有一张照片,后面写了拍摄于香港。” 姜树安笑了,“那看来咱们真有可能是老乡。” 两人话没说完,“乓——”的一声,一个石子落在的姜树安脚下。 季忆抬头看见季年一脸不爽地站在小路对面,右手还上上下下地抛着一颗石子,一看就是冲着并肩坐在门槛上的两人来的。 他作势还要砸,季忆抓起姜树安脚边的石子追过去。 季年转身就跑,季忆在身后大喊:“季年,你又乱砸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姜树安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的姐弟两打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又开始兀自放空。 季忆用手指叩了叩桌子。 姜树安抬眸看她:“有事?” 季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姜树安两臂一展,打了个哈欠,从前台抽屉里拿了一包烟,站起身,“进来说。” 后院相比前面安静很多,但隐约还是能听见那边音乐和呼喊声一浪浪打来。 等姜树安抽出一根烟,季忆开门见山地说:“和你打听个人。” 姜树安眉头一挑,叼着烟靠在墙上,“谁?” “何泽浩,我们学校的,听过这人吗?” 姜树安偏头,冲暗处一块木头门板提高音量喊了一声,“猴子,听过这人吗?” 门板后走出来一个人,尖嘴猴腮,两道眉毛挨得很近,一脸凶相。他的手还搭在裤头上,提着裤腰抖了抖,略带调侃地笑着喊了声季姐。 “刚才撒尿在,没听清,叫什么名字?” 季忆说:“何泽浩,叁中的学生。” “挺耳熟的。”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先给姜树安点上,又给自己点上,想了想说:“好像是个跟着胖头叁混的小屁孩。” 自打猴子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树安突然开口问:“季年又惹什么事了?” 季忆耸耸肩,“没惹事,我怕他被欺负了。” “哟——”姜树安笑起来,“还有人能欺负到那个小混球身上。” 季忆听了和他一起笑起来,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又补充说:“平时小打小闹我都懒得管他,但何泽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和学校里面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毛头小子不一样,不好打发。” 猴子撸起袖子,眯着眼睛对季忆说:“放心吧姐,告诉我他哪只手动的咱弟弟,我去给他剁下来。” 姜树安吸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烟圈,没理会的猴子不着边际的信口雌黄,问季忆:“你想怎么样?” 季忆冲猴子笑了笑:“我听猴哥的。” 姜树安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想进少管所。” “好吧。”季忆收起玩笑,“说真的,我只是怕他再来找季年麻烦。” 姜树安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不咸不淡地说:“季年也该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 “你倒是会教训别人的弟弟。”季忆快言快语地回击。 姜树安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笑着摇头,“你就帮他擦屁股吧,看看哪一天,有你兜不住的时候。” “就说你帮不帮吧?” 姜树安靠在墙上,把将要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脚底碾灭星火,“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医院地址给我。” “什么?” “医院地址,让猴子去给那个姓何的小子打个预防针。” -- 不要做姐姐了 Щǒǒ13.čǒⅿ 晚风带着热气,月朗星稀,天空黑亮黑亮的。 一天下来四处奔波,她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居然睡着了。司机把她喊起来,说终点站到了。 季忆看了眼窗外的站牌——国博站。她和司机道谢,但下车之后脑子里还有点懵懵的,走路有点踩棉花的感觉。 好在公交车站离家所在的小巷子不远,但路上没有路灯,也没有人,她提了一口气,加快脚步。 没走两步,脚下亮起来。顺着光束投射来的方向,巷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季年肩膀靠在灯柱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上握着一个手电筒,正对季忆回来方向。 他看见季忆出现猛地站直身子走过来,探头望向她身后,哼了一声,板着脸责问:“姓姜的没骑他的小摩托送你回来?” “你不要一口一个姓姜的这样叫人家。”季忆带着一身疲惫,又被他没头没脑地斥问一句,心里发毛。 季年不识相地追问:“你心疼了?” 他从小就和姜树安相处不来,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地不喜欢姜树安,这一点季忆是知道的,所以此时懒得理他的胡搅蛮缠,绕过他往前走。Яóuzн爱шu.óЯℊ(rouzh爱wu.org) 季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咄咄逼人地问:“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姓姜的吧?” “大晚上的,你干嘛没事找事。” “我没事找事?季忆,你有没有良心?我没事找事在这里等你一个多小时?” “你干嘛等我?”季忆疲惫地不想思考,于是脱口而出。 “我……”季年像是被她气到说不出话里,冷笑一声,“我有病。” 一阵裹挟着青草味道的夜风吹过,月光和着樟树枝叶哗啦啦地摇曳,泻出斑驳冷月光洒在两人之间。 季忆看清了他手臂上的抓痕,一眼扫过去,四五个蚊子包都肿成指甲盖大小。 这条巷子里间隔着有一两盏路灯,在黑夜里格外招蚊子,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走回来的路,刚刚没觉得特别害怕,现在背光看过去,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季忆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确实瘆人。 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逃学带季年玩捉迷藏。她跑到屋外找他,结果碰到姜树安,那个时候姜树安刚来江陵不久,衣着打扮和这个近乎封闭的小城镇格格不入,总像谜一样吸引着她。她跟着他跑出去,把季年忘在九霄云外,等到晚饭的时候姜树安问她弟弟放学了没有,她才猛然想起来季年。 她飞奔回家之后,找遍屋子也没有找到季年。最后,听到柜子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才在漆黑密闭的柜子里找到他。 那个时候她也还是个小孩子,在姜树安面前放不下面子,责问季年为什么不自己出来。 季年一看到她,憋了一下午的眼泪就淌下来,呜呜咽咽地说:“你说要等你来找我的。” 那一瞬间,心一下子软下来,季忆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季年心中的地位。 但从那之后,季年开始怕黑,也更加依赖季忆。 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身上,影子在他脚边被拉长。 阿年——季忆心里涌上一阵感动夹杂着些许愧疚,声音都柔和下来。 季年冷着脸,转身就走。 “阿年——”季忆跟在身后。 季年闷头大步走在前面。 “季年!”季忆跟不上他的步子,在身后喊他,“我跟不上你了,你等等我!” 季年走在前面,认命一样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己生不来的季忆的气。 季忆捕捉到他刻意停缓下来脚步,小跑两步跟上去,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阿年——”她声音带着笑在身后叫他,存心逗他:“知道你是想姐姐了,离不开姐姐,是不是?” “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她刚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压向胸口,双手环抱住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头顶。 “是离不开你,一分钟都离不开。”他的声音很轻,但季忆的侧耳紧贴他的胸膛,那声音从胸腔直直闯进她的耳蜗,像是一阵穿堂风。 “你怎么了?”季忆觉得后背上的力道在收紧,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她有点喘不上气来。 “季忆……” “嗯?”她听见他胸腔里入鼓如锤的心跳声,在这静谧夜晚,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耳边,生动而响亮,仿佛蕴藏着某种巨大的渴望和生生不息的能量,她的心脏也跟着急促跳动起来。 “季忆……”季年几乎屏住呼吸:“做我姐姐是不是很累?” 季忆知道他把今天办公室里女老师无意说的一句话放在心上了。 季年并没有等她回答,接着问:“如果很累的话,不要做姐姐了好不好?” “不做姐姐做什么?” 季年松开她的肩膀,低头认真地和她四目相对,他想说,不要做姐姐,做什么都可以,但在声音冲出的嘴唇的前一刻,他在季忆漆黑明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很渺小,像是在黑暗苍穹下的渺小人类。 存在于每一个人少年时期的迷茫和自卑,就偏偏在这一瞬间,在季年的心里滋长出来。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每个人成长必经的过程,也没有觉得这一刻有任何特殊,因为一如每一天看到季忆,他都有把心里野蛮生长的爱意脱口而出的冲动,只是今天,格外强烈。 他想抱住她,他想站在她和姜树安之间,他也想庇护她,为她撑起一片天。 但现在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份自卑和迷茫让他清醒,克制冲动。 作话 谁醋坛子翻了,我不说。 季年:我,是我。 -- “阿年——给我——” 季年眨眨眼睛,后退一步,生硬地扯开话题,“算了。你说你给我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季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纸包放到他手掌心,“玲玲给你的。” “什么东西?” “情书。” 刚听到这两个字,季年下一秒反手就将东西按回季忆手里。 季忆哭笑不得,“我说你倒是真有自信,这你也相信啊?” 季年:…… 季年拆开纸包,取出里面的相片。季忆凑过去看,问:“什么时候照的?” “学校要给高二的办学生证,上周统一照的。” 季忆从他手上拿过照片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撞了撞他的肩膀问:“你们年级是不是真有很多女生喜欢你?” “什么叫,真,有很多?” 季忆耸耸肩,“听说的啊,但我倒是也没工夫管你这些闲事,现在碰巧说这到这里,就顺便打听打听。” 季年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季忆八卦的心上来了,绕到他面前,背对前方,倒着走,“谈恋爱了?” 季年怕她摔跤,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想了想,说:“还在追。” 季忆嘁了一声,“人家不喜欢你啊?” 没想到,季年听到这话愣了愣,接着笑起来,“喜欢,怎么不喜欢?但不是我要的那种喜欢。” 季忆任由他拉着手,瞪他一眼,“什么啊?你今天怎么总说些听不懂的话。不会自己在家偷喝了假酒吧?” 季年噗嗤一下笑出声,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揽住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我要是表白,肯定第一个让你听到。” 当天晚上,季忆躺在床上,转头看向窗外移动的浮云,缓缓移向月亮。 杨锦华房里的老钟敲了十二下后戛然而止。 她辗转反侧,夜越深,季年的脸在她脑子里越是清晰,明明只有一墙之隔。 这一天的疲惫好像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达到顶峰,又看到路灯下季年是消散地无影无踪。 “我要是表白,肯定第一个让你知道。” 这句话,他是在她耳边说的。 他的气息拂过耳廓,季忆当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现在想到,心跳也会难以抑制的突然加速,她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她想,或许在那一瞬间,她对季年产生了超乎姐弟的情感。 思绪不受控制地蔓延…… 她燥热的掀开被子,起身打开房门,走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季年的房间紧挨着卫生间。 季忆路过的时候看见门缝是稀开的,里面开着灯。 卫生间里传出水声。 她敲了敲门,季年开门从卫生间出来,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运动短裤,两只手用毛巾擦头发,有水珠从胸前顺着人鱼线滑下去。 季忆心跳加快,撇开眼睛。 “姐?”季年问,“你不进去吗?” 季忆上身穿着薄薄的旧T恤,没有穿内衣,胸前的凸点很明显,季年眼神黯了黯,下身不受控制地硬起来,幸亏走廊没有灯,一切躁动都被掩藏在黑暗之下。 季忆没有注意到他目光的变化,低着头哦了一声,抬脚走进去。 季年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季忆突然回头问:“你洗的冷水澡?” 季年身形一怔,压着声音说,“太热了。” 听到厕所门关上的时候,季年关上房间门,一头倒在床上。 刚刚冷水压下去的欲望现在热得滚烫,而且不只是下身的欲望,后背心口也都是燥得发慌。 他的手顺着内裤边缘探进去,放出灼烫硬挺的肉棒,一手握住,脑子里全部都是季忆的脸,她的身体,薄薄的T恤下是柔白的胸脯,两团丰腴的乳肉上各有一点红色娇蕊。 还有衣摆下两条长直的双腿,他想象自己从她的足尖舔舐到膝盖,再到大腿根部,脱下若有似无的短裤,拨开黑色密林,舌间从两瓣珠蚌一样的软肉中探进去,找到小而敏感的珍珠,弹簧一样快速地波动。 手中的肉棒涨大一圈,一切想象好像都出现在眼前,强烈的感官刺激让他回到刚刚在浴室的状态,也是这样难以克制的想象,和冲动。 只不过刚刚在浴室门口见到的季忆又给他好不容易泼熄的欲望加了一把烈火。 他一手撑在浴室墙壁上,一手快速地撸动。 季忆就在他身下,双腿夹紧他的脑袋,扭动的腰肢被他双手掐住,求他再进来一点。 季年舌尖快速的波动,她的腿夹得更紧,大腿内侧的嫩肉在他的头发上摩擦。 季忆勾着身子,想要抓住他的肩膀,出声求他:“阿年——给我——” 季年如她所愿,抬起头,对上她情欲迷蒙的眼睛,抬起身子,将她大腿分开,猛地向自己胯下一拉。 季忆惊呼一声,青筋缠绕的肉棒就那么抵在穴口,饥渴难耐。 “姐姐——”他低声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接着,腰身一沉,整根没入,囊袋疯狂地撞击在的她穴口,季忆呻吟一波又一波,催命一样勾着他的后腰发狠地挺动。 季年的手心要生出火来。 终于,他闷哼一声,“季忆”两个字,情难自己地从喉咙里压着冒出来,内裤上一片湿润粘稠。 在射精的余韵中,身子生理性地抖动两下。 他躺在床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寂静的夜里,一点呼吸都如飓风。 -- 偷听 门外,季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亲弟弟口中,伴随着低沉呻吟而出的时候,脚步停住了。 心先是不跳,继而跳得飞快。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慢慢平缓下去,自己提着步子走回房间。 一到房间,她立马关上门,身体靠在门板上。 她的耳根烫得吓人,季年的粗喘好像真的是在她耳边一样。 高叁的学生,多少对于两性都有了解,胆子小的从生理课本上一窥一二,胆子大的,偷看过成人电影。季忆属于早熟的,她不止被同学拉着看过黄片,还在姜树安的酒吧后巷碰到过真人秀。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但今天,她的乳尖却有些涨,贴在T恤上,丝丝麻麻的,底裤上已经有些湿润。 她顺着门板慢慢滑到地上。 长出一口气,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第二天早上。 门板被拍地震天响。 季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尽管拉着窗帘,屋内已经大亮。 季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姐,起床了!” 季忆看了一眼闹钟,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小时。 她翻身惊醒,快速套了外套,打开门,季年已经穿戴整齐,还是那套短袖校服,肩上搭着一件长袖外套,脸颊的伤口上贴着一枚创可贴。 “等我洗个脸。” 季年把书包从她肩膀上取下来,“洗完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季忆愣了一下,从前她的书包也总是被季年接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今天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却被她刻意注意到。 等她回过神来的来时候,季年已经背着她的书包下楼了。 她在卫生间匆匆漱口洗脸后下楼。 杨锦华站在小卖部门口送他们,一人塞了一个刚蒸好的馒头,一袋牛奶,拉着季忆问今天起晚了是不是太累了。 季忆还没说话,季年站在一旁吊儿郎当地接过话头,“那还不是得怪那个姓姜的,大晚上黑灯瞎火,也没说送我姐回来。”他说话添油加醋,“还得是我站在路灯等我姐,人都被野蚊子咬肿了。” 季忆佯装抬手要打他,“季年,你还说!不长记性是不是!” 季年拿着馒头牛奶拔腿就跑,季忆反应敏捷地追上去。 杨锦华在身后看着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的姐弟两人,笑着摇了摇头,走回屋子里。 季年腿长脚长,但在巷子口,被季忆一把抓住书包带子。 “你还敢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季忆刚停下脚步就开骂。 “医生说可以慢跑。”季年不服气。 季忆被他气笑了,“你这叫慢跑?你撒丫子跑地跟自行车轱辘一样。” 季年不想惹她真生气,讨好地一把搂住她,低头哄她:“姐——” 这一声姐,在季忆的耳朵里变了味道,像是一阵细微的电流从耳朵窜到脚趾间,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季年察觉到了她身体一瞬的紧绷。 “车来了。”季忆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指了指车来的方向,快步朝车站走去。 季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黯了黯。 从国博路到学校距离不算很远,走路半个小时,公交十分钟。他们通常走路过去,但今天起晚了,只能坐公交。 这个线路在早上,全是叁中的学生。 到了叁中这一站,车厢里的人几乎全部下空。 高叁和高二不在一栋楼,季年和季忆在楼梯口分手。 季年把书包给她:“我第四节体育课,在操场等你,一起出去吃饭。” 季忆犹豫了一下,“你先去吃吧,我可能拖堂。” 季年眼皮抬了抬,却被季忆躲开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一母同胞的心有灵犀,季忆的闪躲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但躲躲闪闪明显不符合季忆一贯以来的性格。他压下心头的疑惑,嗯了一声,转身向高二年级走去。 季忆上了两级台阶又转身从楼梯栏杆缝隙看到季年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七上八下。 早上叁节课季忆上得心不在焉。 午后的阳光,季年的心跳,夜晚的静谧,季年的粗喘,一声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第四节课上课前,同桌好心问她:“季忆,你怎么了?” 季忆被吓了一跳,“我怎么了?” 同桌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你脸很红,发烧了吗?” 季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吓人。她摆摆手说没有,在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起身跑向卫生间。 同桌在身后说:“季忆,上课铃响了。” “我去卫生间。”季忆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水龙头啪地被打开,冷水哗啦啦从布满黄褐色锈块的龙头口涌出来。 季忆捧来一把冷水扑在脸上。 脑子里画面和声音逐渐减退,为理智的思考留出一方空间。 她很确定,自己对季年产生了性渴望。对于青春期的任何人,不管男生还是女生,这种渴望再正常不过,但这种渴望的对象却是和自己从同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季年,而且,季年似乎也对她产生了同样的渴望,这让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迷茫。 原来,这种超出她本身所处环境认知的事情,她通常会去找姜树安商量,因为他从江陵以外的世界来,但是这件事情,姜树安第一个被她排除在外,她没办法对他说。 她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情,没有合适的倾诉对象,也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季忆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一如她过去面对许多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一样,她告诉自己先把这件事情放下。对于无法把控的事情,多想无益,她向来清楚生活的重心。 她不该躲避季年,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把他当做亲弟弟。 她一定不能躲避,她一定只是把他当作亲弟...... 季年:姐,等着打脸吧 -- 少年如骄阳 心里燥热被强压下去,季忆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出卫生间。 上课铃在她出教室的时候已经下响过了,第四节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她加快脚步穿过走廊,却在半路突然停住脚步,从走廊的栏杆向外看去—— 操场被几栋教学楼围在中间,几个班的学生正在操场上体育课,大多是高二的学生,也有初中部的学生。 接近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她站在教学楼里,感受不到骄阳的灼热,但从操场上的男生卷起衣摆,还有女生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刘海可以想象热浪的强度。 她一眼就在叁五成群的学生里看到了季年。 篮球场边已经围站了不少人,他站在叁分线外,两臂微微弯曲,两手托着篮球,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大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操场上很安静,像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只见季年屈膝,脚掌发力,弹跳而起,蓝球脱手。 季忆跟着屏息,目光紧盯着那颗球好像沿着一条无形的轨道稳稳落入篮筐之中。 篮球砰地落地,操场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目光中心的季年突然转身,看向教学楼,好像预先就知道了季忆的位置一样,准确无误地一下子用目光抓住她。 好不容易镇压下去躁动的心,被他的目光一枪击中,回光返照一样要跳出的嗓子眼。 那一刻,她只觉得,少年如骄阳,骄阳奔她而来。 季年运动后脸色发红,短袖被卷到胳膊上,他低头用衣摆擦脸上的汗,露出紧实的下腹。 他抬头冲季忆笑着招手。 季忆刚要回他,就看见一个小巧的身影走入视野。 玲玲低着头走到季年身边,把矿泉水递给季年。 季年眉眼间带着不耐烦,他撇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季忆。 那瓶水像是泼在她刚被搅动起来的心里一样,她扯出一个笑脸,对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季年在她转身的瞬间黑了脸。 季忆回到教室。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问她干什么去了? 她说去卫生间了,班主任打量了一眼她带着水珠的发梢,没再问什么让她进去了。 季忆向来不是一个好管的学生,她在这个江陵唯一一所非职业类高中里,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她家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尤其是老师。家里里只有一个年纪大的外婆和一个常年顶着一张臭脸惹事生非的弟弟,一家人靠小卖部的营生过活。有些老师还知道她还没毕业就在外面给初中生做辅导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的。 她们家和姜树安是这个小城镇这些年唯有的两波外乡人。姜树安的酒吧是“妖魔鬼怪”的小镇青年收容所,想要在小镇上要点脸的人都要敬而远之,季忆和他走的近,所以她也同样不被人靠近。 除了一种情况——运动会。 快要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在讲台上清清嗓子,宣布下周要举办运动会,是高叁的最后一届运动会,希望大家踊跃报名,为班级争光。 运动会项目无外乎跳高,跳远,铅球,接力,短跑,长跑。 前面几个项目很快被报完,只剩下最后的女子叁千米没有人报名。 班主任打量一圈,清了清嗓子,“这是你们高中生涯最后一届运动会。叁千米是最考验耐力的,连这个耐力都没有还怎么参加高考?” 往年这个项目最后总是轮到季忆参加,她长跑的耐力即使和男生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但刚刚提到运动会,她掐指算了时间,下周叁估摸着是她来月经的日子。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的唾沫横飞,也没有人应声,旁边的同桌杵了杵她,问:“季忆,你今年不报叁千米吗?” 季忆看她一眼,反问:“我哪年是自己报的?” 同桌不做声了。 最后等到下课铃响,班主任还是点名到她头上,“季忆,要不今年还是你吧?” 全班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明显,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膝盖抵在课桌的边沿,后背靠着椅背一起后仰。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班主任说:“多好的为班级争光的机会。”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集体荣誉感在某种时候会像胶带一样封住个体的嘴巴,尽管她对这个集体的命运漠不关心。但在小城镇,老师的权利大过想象,今年就要高考,她不想和班主任的关系闹得太僵,只能点头。 班主任满意地说:“你还是很有集体意识的,体委,把季忆的名字写上。” 她听了之后,在心里冷笑。 下课之后,季忆被班主任叫出去,是为了何泽浩的事情。 她说何泽浩申请休学一年。 季忆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她不认为何泽浩的妈妈是一个懂得善罢甘休的人。 在他们都还刚刚升上高二的那年,班级里有一位男生,带着眼镜,小小个子,很瘦,眼眶下很眼圈很重,像是没有睡醒。在江陵这个人人都不算富裕的地方,他的营养不良也可以一眼见得。 季忆常年被安排在最后一排,那个男生也是,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交流。他同样不和班上其他人说话,走路的时候通常低着头,开始的时候,老师还会点他回答问题,但他说话嗡嗡的,谁也听不太清。后来老师也不太看他,他成了被遗忘在班级角落的那个人。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聚光灯打在了他头上。 作话 季年:耶耶耶,双向奔赴了 季忆:呵呵,有你奔的。 -- 春梦(上) 物理课上,物理老师,一位高高壮壮的光头老师,悄无声息得走到他旁边。此时,他埋头在抽屉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全班屏息的安静。 接着,一只手把他抽屉里的东西抽了出来,他跟着猛然抬头,然后就是他涨成猪肝色的脸,和一本满是赤裸身体的色情杂志被高举在空中。 季忆和他的座位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灰白的脸上看到血色。 学校从来不缺的传播八卦嘴巴,也不少灵敏的耳朵。 这件事情很快被风吹遍全校,他从一个几乎透明的边缘人物变成每一个目光的中心,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物理老师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报告了年级主任,年级主任告诉了校长,最后决定请家长,写检查,公开检讨。 就在那个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因为季年上课顶撞老师,马连胜把季忆叫去办公室。她意外地在办公室撞见了胡小北,就是那个男生,还有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的刘培。 刘培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呵斥一番胡小北,接着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来,在办公室里哭诉:“我儿子脚被打断了,躺在医院,不赔钱谁也别想走。” 出办公室之后,季年对刘培的行为嗤之以鼻。 季忆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季年说:“何泽浩肥得和猪一样,胡小北那个身板怎么可能把他的脚打断?” 原来那天晚上,他在校门口等季忆放学出来,看见何泽浩和几个校外混混把胡小北堵进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季年好奇,悄悄跟到巷子口,刚好听见他们的对话—— 何泽浩:“钱呢?”他语气熟稔,看来不是第一次。 胡小北的声音依旧很小,甚至带着哭腔:“我没有钱了。” 何泽浩:“把你那些黄色杂志卖了不就有钱了?你这脸色是他妈撸多了吧。” 旁边的人哄笑。 他们又拉扯了几句,一句句都照着胡小北被揭开伤疤的痛处戳,把他的自尊心踩在地上碾压。后来就动手了。 季年看见胡小北一瘸一拐地跑出来。 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巷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是何泽浩的声音。 那群人没从胡小北身上要来钱,所以把不满都发泄在何泽浩身上。 不过,季年也是刚刚在办公室才知道,他们竟然打断了他的腿。 但无论是何泽浩还是刘培都不敢从那群混社会的混混身上讨债,所以把矛头声嘶力竭地转移到的胡小北身上。 后来,听人说刘培没拿到钱,天天来学校闹,胡小北去借了高利贷,从此再无音讯。 季忆从前只觉得何泽浩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混蛋,见识到刘培之后,她才明白他必然会是一个混蛋。 所以,季忆也很难相信,刘培没看到钱,会对他们姐弟俩善罢甘休。 不过,过了几天,何泽浩确实没有来上学,刘培也没有来学校闹过。 季忆精力有限,逐渐把这件事情放在脑后。 时间一转眼过去一周。 周二晚上,季忆和季年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白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地面是湿的,空气也湿的,带着雨后的清新和一丝丝凉意。 季忆穿着短袖的校服,有点冷,两手抱在胸前搓了搓手臂 季年察觉到她的动作,转头看一眼,毫不避讳地一把揽住她。 和季忆相比,他的体温高很多,风是从身后吹来的,这样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冷风,季忆很快暖和起来,但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姐。”季年问:“你报了明天的运动会?” “嗯。”季忆觉得自己的声音极其生硬。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面对季年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想入非非,从小到大,季年把胳膊搭在她肩上的动作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季年问:“你这个月那个来了吗?” “什么?”季忆不仅一下没反应过来,还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幸好季年手就揽在她肩膀上,顺势扶了一把。 “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季年说:“我问你这个月那个来了没?” “哦——”季忆明白过来他指月经,”还没。“ “是不是就这几天了?”又起一阵风,季年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嗯。“季忆心跳如擂鼓,还不得不故作镇定。 “不会是明天吧?”季年发现怀里的季忆没有挣脱,心里高兴,语气微微上扬,听着却像是带着点轻佻的嘲笑。 季忆臆想的暧昧氛围被打散,她抬头瞪他:“你多盼我点好会死啊。” 季年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您明天一定生龙活虎,蹦蹦跳跳,倒拔垂杨柳不喘气。” “季年!”季忆抬手就打,却被他撒手躲过,两人吵吵闹闹地跑回家。 当天晚上,季忆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双手,从她的脚趾尖抚摸到大腿根,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双手在内裤的边缘停住了,而她却期待着。她很清楚她在期待什么。 作话 下一章有点肉肉,应该可以感觉到吧? -- 春梦(下) Щǒǒ⑬.čǒⅯ 内裤边缘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两根手指轻抚着穴口,拨开两瓣软肉。 季忆几乎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两根手指的温度。 那两根手指,在穴口来回揉搓,开始很轻,小穴里流出水来,那两根手指顿了顿,接着,一下子伸了进去,按在某一个小珍珠上,快感就那么突然地冲上头顶。 季忆想要夹紧双腿,可膝盖刚刚抬起,就被粗暴地按了下去,她的腿不得不分得更开。这样一开,穴口也就大大打开,两根手指难以满足汹涌高涨的欲望。她凭着欲望和本能地驱动扭动着身体,想要获得更多快感,无法合拢的双腿交替摩擦着。 小珍珠上的两根手指突然加大力度揉搓起来,如此敏感的地方怎么受得住这样持续不断的刺激!一波一波地快感长大了嘴巴将她一口吞下,她的腰被掐住,双腿被撑开,她几乎要被逼出眼泪来。 黑夜,浓重的黑夜,她眼前却是嘭地炸开绚烂烟火! “啊——”她长大嘴巴,尖叫出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另一张嘴里。 她激烈地回应着,下身被一个滚烫东西抵住。那个东西充满致命地吸引力,不用看,不用想,她知道此刻那是她的渴望 她合拢大腿,用腿根夹住。 夹住的那一瞬间,那东西更烙铁一样,更硬更烫。 接着,她的腿根像是生了火一样滚烫,小穴的淫水像是溪流一样涌出来,湿润地一塌糊涂。又有叁根手指从狭窄空间硬挤了进去。这次,叁根手指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的敏感点。 腿间的抽插越来越快,小穴里搅动的手指也发疯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终于,灼热的液体被浇灌在两腿之间,叁根手指死死按在珍珠上,无论她如何扭动腰肢,手指都狠狠地按在上面一动不动,那快感毫无间隙,层层累积,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快感吞噬颠覆的时候, 所有的快感突然一起冲上云霄,她像是被溺在水里,又被抛上天空,在极致的快感中的耗尽气力,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的太阳照常升起。яóúzнaíшú.óяℊ(rouzh爱wu.org) 季忆睡得不好,后半夜总感觉身下是潮湿的。 她干脆坐起来,掀开薄被,低头一眼,悲催地发现,竟然真的被季年那张狗嘴说中了,她来月经了。 原本她还以为是自己入梦太深……原来网上说的没错,性欲突然增强也是来月经的前兆…… 她把染脏的床单收起来放在房间的脏衣娄,去卫生简单清理一下,换上校服,经过季年的房间时发现门开着,里面没人。 下楼走到客厅,季母赏杨锦华已经坐在小桌子旁了。 她看了一眼挂钟,自己也没起晚,反而比平常都要早。 “你怎么最近自己都起这么早了?”季忆也在方桌子边坐下。 季年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是吗?”他拿过季忆的牛奶,帮她插上吸管再还给她,“可能因为今天开运动会,不上课吧。” 杨锦华在一旁听笑了,“你小子就是一点都不爱学习。” 这是这届高叁最后一次运动会,整日沉闷闷的高叁楼层一早上就像开了锅一样热闹。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感觉有点不妙。 她月经向来不规律,日期虽然大差不差,但时间间隔却说不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甚至叁个月。杨锦华说要带她去看医生,她不以为意,毕竟几乎每次来月经,她都没什么太大反应,于是总是推说没有时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小腹的感觉却格外明显,她在心里腹诽自己昨晚春梦做得太过头。 “运动员都出来集合听一下安排吧!”体育委员在教室门口喊。 季忆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疼不会疼,肯定不会这么倒霉的。 外面的天气很好,是个艳阳天,还没到正午,所以也没有太热。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几乎都在外面,场地由他们负责布置,高叁参加项目的人早上还要在教室自习。虽然说是自习,但是下面闹哄哄的,再静的心也要跟着热起来,高叁那层楼的走廊上趴满了叁五成群的学生,探头往下望。 体育委员带着班上的运动员到签到处一个个签到,然后集中宣布了比赛顺序。 长跑被安排在了下午。 季忆上午没有项目,在操场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漫无目的地看着操场上各色各样生龙活虎的运动。 她的目光被跳高的吸引—— 连着叁个人极具架势地冲刺到一个杆前,突然减速,原地起跳,人压着杆一起结结实实摔下去,现在是第四个了,这个男生看起来一身腱子肉,还不如前叁个轻盈,但助跑的姿势很专业,不知道能不能背跃过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走进的脚步声,突然,眼前一黑!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谁! “季年!”季忆气恼地想要掀开盖在头上的衣服。 季年一把压下她抬起来的手,自己也坐在她身边,脑袋钻进来,“你就这样坐在太阳底下,不热啊?” 校服外套是涤纶的材质,软软的,些微透光。阳光透过织料的缝隙钻进来,细弱的光线穿插在这昏暗的衣料之下,和外面的光亮宛如两个世界。 谁也不知道在光明正大的隐蔽之下藏着怎样的两个人—— 季忆和季年面对面看着对方,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他们双目之间若有似无地流转。 外面的太阳在向正空攀爬,里面温度也在升高。心跳的声响毫不避讳,季忆甚至分辨不出她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季年的心跳声。 时间在这个的狭小柔软的空间里事去了丈量的维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鼻尖几乎相碰。 “呜呼!”操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狭窄空间的安静被打破,季忆惊醒一样掀开盖在头上的外套,亮到晃眼的世界重新占据视野。她看见刚刚准备助跑的那个男生已经从软垫另一端激动地站起来,杆子仍旧透擅地架在空中,旁边的同学在为他欢呼。 “我不热。”季忆把头绳紧了紧。 季年转头看她,瞥见她通红的耳根,罕见地没有再说话,头转回来,和季忆看向同一个方向,嘴角弯起来。 季年:那个跳高的,坏我好事,看我打不死你!(暴躁掀桌 -- “不像,像是女朋友。” 下午。 长跑和班级接力赛一起举行,都是最后一项,高叁的学生下午同样放假,都从教室里出来了。 操场上人头攒动。 季忆去签到处领了号码牌,站在跑道边上活动手腕脚腕。她有点庆幸,除了早上略微难受了一会儿,其他时间月经没给她带来太大的困扰。 “女子长跑的同学准备上跑道!”长跑的裁判员在旁边拿着大喇叭喊。 季忆走过去找到自己的跑道,手心有点发汗。虽然她耐力不错,但是整整叁千米的比赛跑下来,最后肯定还是难受的。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人太多人,因为那边的班级接力赛已经开始了,许多人都被吸引去了。她倒是希望最好是没有人能看到自己跑步之后精疲力竭的鬼样子,但没有看到季年,心里却忍不住生出些失落。 接力赛那边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加油声,女子长跑赛道上的选手也一道接一道站好。 “预备!” 起跑姿势蹲下。 “跑!” 起跑的哨子声刺耳地吹响,干脆又嘹亮。 季忆和周围的人同时起跑。一共叁千米,操场一圈400米,拢共要跑七圈半。 前叁圈的时候她压着速度,保留体力,跑在队伍中部,到第四圈的时候,本来紧密相连的队伍逐渐前后松散开来,有人落在后面,季忆仍旧跑在队伍的中间。但这个时候,小腹突然传来隐隐下坠的疼痛。她心想不好,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疼起来。 四圈跑完,小腹的下坠感不仅没有减轻,反而随着体力逐渐消耗,和身体跃动更加强烈。 旁边有两个人超过她。 季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后面的人,又转头看前面,意识到赛程过半,自己现在已经逐渐从队伍中部落到中后部。她咬咬牙,鼓足一口气,步伐加快,逐渐加速,趁着还有体力以及下腹没有到疼痛难忍的程度时,冲一把! 她的突然加速,让其他人措手不及,在进入第五圈的时候,她一跃成为队伍的第二位,但与此同时,冷汗从额头往下冒,提前透支体力的结果是打破了的惯常的节奏,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她都觉得脚下发软。 她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体力已经透支了,放弃吧,你已经努力了。 那边的接力赛已经比完,长跑是最后一个还在进行的项目,所有人都围在操场旁边。 但是季忆连用余光扫一眼操场周围的气力都没有了。因为刚才的自乱阵脚,她连呼吸的节奏都失去了,现在只觉得脚下像是在踩棉花,鼻子呼不过来气,喉腔里干涩难耐,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砂纸在喉咙里刮。 想要放弃欲望越发强烈,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下腹的难受,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第叁名超过她,第四名超过她…… 可就在她被脑子里的声音蛊惑,跑动得越来越慢的双脚将要停下,摆动的双臂也要垂下的时候,一双坚实的臂膀从旁边扶住她。 “我和你一起。” 在这个时候听到季年的声音,她几乎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感动由衷而生,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还可以吗?”季年扶住她的肩膀。 周遭的一切景物都重回眼前,嘈杂喧哗,加油声一波接一波,裁判哨子上冲着他们的方向响起,季年置若罔闻,只看着季忆。 阳光晃眼,有汗水流到眼角,她抬手擦干,点点头。 季年这才松开扶住她的手,退到跑道外,和她齐头奔跑。 最后叁圈,她咬牙坚持。 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她看见夕阳红遍洒天边。季年先她一步跑到终点,转身张开手臂迎接她。 季忆冲到他怀里,精疲力竭地踮起脚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轻声说:“谢谢你,阿年。” 与此同时,操场外围的角落里,玲玲拿着一瓶矿泉水站在墙边,她看着季年和季忆相拥在夕阳下,听见周围逐渐散开的人窃窃私语: “那个是高二的季年吗?那个女生是谁啊?” “他姐姐啊!” “亲姐姐?” “亲姐姐,不像吗?” “不像,像是女朋友。” “他脸那么臭,除了对他姐,根本不给别人好脸色。以前高一好几波学妹喜欢他,都被他赶走了。” …… 玲玲站在原地,捏在矿泉水瓶上的手指微微泛白。 突然,一个身影从身后靠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她就被拖进转角的后墙背面。 -- 没忍住 夕阳西下,血红的颜色的把天边的云层层染透,如梦如幻。 两人被这样既宏伟又细腻的自然景色吸引,在操场边缘的草坪上坐下。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看夕阳了。”季忆说。 “上次看还是上次。”季年说。 季忆无语地转头看他:“你的猪脑子能不漏浆糊出来吗?” 季年诚恳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更欠揍的话:“我和姐姐共用一个脑子。” “你真的是在找死,季年!”她扑上去掐他脖子,谁知道季年不躲不闪,只顺着她扑来方向向后倒下去,季忆侧身压在他的身上。 季年的嘴唇贴在的季忆的耳廓,软软的,带着点湿度。小巧圆润的耳垂就在耳边,无数次想象中的欲望近在咫尺,他没忍住说,几乎是没了理智,牙尖咬了上去。 微微的疼痛引起身体的一阵酥麻,几乎要从鼻腔溢出呻吟,但天地之间毫无遮挡,原始的野性在刺激欲望的同时也在提醒她,这是学校操场,随时都会有人走过来,发现他们。 她撑着季年的胸腔坐起来,“季年!你属狗的啊!” 季年的理智终于归位,他躺在地上没有起来,手臂折过来遮住双眼,长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就被季忆抢白:“我可不和你一个属性。” 季年笑得在草地上滚了两圈,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把自己的书包扔到季忆身边,“姐,走了,太阳都下山,我上去给你拿书包,在这等着我。” 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露出小小的半圆在地平线上,红彤彤的。 相比于朝阳,季忆更喜欢夕阳。朝阳是光明,蓬勃的,是一切好的代表,当夕阳却更丰富,它可以是凄凉的,可以是美的,也可以是可爱的,这完全取决于你的心情。 譬如今天,她觉得这夕阳像是一顶小圆帽盖在地平线上,很可爱。 就在她沉浸在最后这点可爱里时,一个身影从红色的天空下匆匆走过。 玲玲? 她还来不及确认,就被另一边传来的争执声牵扯过去。 季年站在楼梯口的最后两级楼梯上,低头看着面前的几个同年级男生,为首的一个就是玲玲的表哥朱康明。 “让路。”朱康明抬手想要推开季年却被他猛然握住手腕推到墙上。 季年的脸黑得吓人,猛力之下,朱康明的后背和坚硬冰冷的墙壁相撞发出沉闷的嘭地一响。旁边的几个人知道季年不好惹,竟然一时不敢说话。 朱康明觉得失了面子,涨红脸想要挣脱开,可季年所站的位置高他一级台阶,发力向下,占了上风,他自然是挣脱不了。 季年手臂横压在他的胸前,又加了一道力。 朱康明几乎喘不过来气,脸色涨得更红,“季年,你他妈发什么疯?” “你他妈嘴巴不干不净说了些什么东西?”季年脸色阴沉,眼神里带着刀一样直逼朱康明。 “我说什么和你有关吗?”随即,他想起来什么一样,“哦,我不过是说了点实事,季忆本来就会发骚,谁不知道她和姜树安不清不楚的。怎么?你不知道啊?” 季年的拳头已经攥得嘎吱作响,他还在嘲讽一样说:“你是他弟弟怎么会不知道?还是说你喜欢你的亲姐姐?” 拳头带起一阵风,在落在他脸上的前一秒—— “季年。”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从操场走来的季忆,还有一个来自另一个方向的马连胜。 “干什么呢?”马连胜快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地问:“朱康明,季年,你们干什么在!?” 朱康明怕马连胜,准确来说他是怕马连胜请他妈朱叁姨来。 “没什么,我和季年闹着玩呢。”朱康明拍了拍季年压在他胸前的手臂。 季年盯着他,不为所动,直到季忆对他找招招手,“阿年,过来。”他才狠狠松开手臂,走到季忆旁边。 “闹着玩在?”马连胜又问,这次是看着季年。 季忆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马连胜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 最后摇摇头,说:“早点回家。” 朱康明点头如捣蒜。 季忆拉着季年转身往校门方向走去,还听见他身后喊:“季年再见,季忆姐再见。” 季忆停下脚回头,冷着脸毫不留情地对他说:“滚蛋!” 朱康明:…… 马连胜:…… 因为朱康明速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姐弟俩谁也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太放在心上,但很多时候,谁也无法估量此时的一件小事在或远或近的未来又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 活该 第二天,季忆和季年照常上学。 在进学校的时候,季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培——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走向教学楼。 季忆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趁季年还没有看到刘培,赶紧拉了他一把,“走快点,要打铃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季忆被叫到马连胜的办公室。 她敲门进去。办公室里刘培坐在马连胜对面,背挺得笔直,下巴扬起来,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盯着门的方向。 季忆没理会她,关好门,扫了一眼办公室,只有马连胜和刘培两人,早上看见刘培拿在手里的文件袋现在放在马连胜的办公桌上。 马连胜清了清喉咙说:“季忆,我没叫季年过来。” 季忆听了这话,心里放下一截,眼睛看着桌面上的文件夹再不主动说话。 气氛一时间很尴尬,刘培被完全忽视,或许是没有达到她想象中的效果,挺起的胸脯也随着沉默的时间,像是气球,一分一分地泄下去。 刘培的为人整个江陵都知道,马连胜当然知道。且不说他本人如何,但坐在办公室里为人师表的仪态必须要在,但现在的情况让他很难堪,仿佛被一个家长架到了学生的面前,他在心里盘算,自己今年刚当上年级主任,官威没享受两天,处理的糟心事倒是不少,现在又是骑虎难下。 他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烦,把桌面上的文件夹打开,拿出病历本和一打收据,“今天把你单独叫来,还是因为季年和何泽浩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再不开口。 刘培接过话头,“你们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你也算是半个当家的了。你们家季年把泽浩打成脑震荡,我们家儿子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费用倒是其次,但是他也是个高叁的学生。”她眉毛簇起来,望向马连胜,“一个人一辈子的指望都在高叁这一搏上了,泽浩一辈子就这么耽误了。你们家不闻不问的……” 季忆觉得心烦也觉得奇怪,上次明明和姜树安打过招呼了,怎么还是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我就带季年去了医院,和您商量了赔偿的事情……” 刘培突然拍桌而起,抬高音量:“你那是商量吗!” 另一边,高二五班的教室。 季年趴在桌子上睡觉,桌子突然被前面的人拍了两下。 午休的时间被打搅,他不耐烦地抬起头。 “季年,我刚刚看见你姐又被马连胜叫到办公室去了。” 他的瞌睡瞬间醒了大半,最近他没惹什么事,想不出为什么的季忆会被马连胜叫去。 他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是我姐?” “你爱信不信,我从厕所回来和她迎面走,看她进马连胜办公室。” 季年眉头一皱,心里紧张起来,起身朝马连胜办公室跑去。 门被关得很紧,一点缝都没稀开。 但办公室的墙面是由一半墙体一半玻璃窗户构成。玻璃窗很高,季年后退两步,垫着脚,视线才能将将越过墙顶,从玻璃窗里看见叁个人的上半身——刘培、马连胜、季忆。 马连胜坐在中间,季忆站在他的右边,刘培叉着腰站在马连胜的左边,冲季忆指手画脚地说些什么。 心里的火噌一下上来了,季年压着性子敲门。 里面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缝,季忆站在门后,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季年时,她吃了一惊。 季年一把推开门走进来,站在季忆前面。 他本就不是善茬,现在眼睛里面又带着一份火气,人高马大地面对刘培。 刘培下意识地往凳子后面挪了挪屁股。 季年冷笑一声,转头问马连胜:“马老师,找我姐干什么?” 他的样子很凶,一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说出话来的语气咄咄逼人。 季忆在身后拉了他一把,没拉动。 这个时候马连胜倒是把老师的架势端出来,沉下声音厉声责问:“季年,你眼里还有没有对老师的尊重?” 季忆抢在季年之前开口:“季年!你先出去,我等下去找你。” “出去什么?”坐在一旁刘培突然拔高声音,站起身子点了点桌子上的文件夹,“我儿子被你打住院,每次都躲在你姐姐背后。” “你儿子活该。” “季年!” “季年!” 季忆和马连胜同时出声呵他。 季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眼神轻蔑地看着刘培。 刘培这下彻底被他激怒,母亲心中留给儿子的高地被他长刀长枪一样的言语刺激到,她啪一下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个混账东西!我儿子怎么就活该了!?” 嘭——! 这句愤怒的质问像是一颗炸弹突然爆开,然后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安静。 马连胜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只想快点把这个事情让两家私下了结,可言语交火却愈演越烈,本以为刘培这句话会把季年激怒跳脚,可季年却像是突然失了声,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马连胜探究地望向季年,他也想知道,两人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了。 -- 把柄 季年站在原地,咬着牙,像是有人拿刀逼他也不会开口一样。 刘培以为他说不出话来,盛气凌人的样子又端出来,却不想这个时候被季年护在身后的季忆站出来了。 “您真的想要知道吗?”季忆冷笑,“知道的话,我怕你儿子这块璞玉在您心里就被玷污了。” 这回换成季年拉着她的手腕,不想让她说下去。 季忆推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和刘培之间不过一只脚掌的距离,她平静地把那些粗鄙的话复述出来:“他每天要操天操地,恨不得见个人就要脱裤子。” “季年是我弟弟,他当着我弟弟面说要操我,我弟弟打他,你说他活不活该?” 这样粗俗的话本来只能当作骂人的,现在被摆在的台面上,说出来让人面赤而红。 刘培硬撑着脸皮说:“青春期的男孩子说话荤了一点,有什么了不得的!至于下死手吗!?” “那别人骂他,操你妈的时候,他说他巴不得亲自上的时候,那也没有什么了得?” “何泽浩在医院有没有找过一个本子?”季忆不等她回答自己说,“那个本子在我这里里面都是他亲笔画的画,里面的人物各式各样,你要是需要的话,我拿到学校来,都是何泽浩的亲笔笔记,给班上的女同学都看一看,让她们找一找自己在不在那本画册里。” 说到这里,季忆没再说下去。 刘培的脸涨的白一阵红一阵,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马连胜,后者显然也听明白了季忆的意思。 马连胜原来只把她当做一个不得不替惹事生非的弟弟处理烂事的早熟姐姐,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季忆的成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季忆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要走,却被刘培喊住,她生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她自己清清楚楚。 “泽浩的东西给我,我不会举报你。” “还有呢?” 刘培看了一眼季年,认命一样叹口气,“季年和泽浩的事情,算了。” 季忆没有马上接话,站在原地定定地看她,把刘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交锋,她都被这个黄毛丫头的气势压下来。 打量够了,季忆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说:“行。” 当天晚上,季年敲开季忆的房门。 季忆洗了头,正坐在书桌边擦头发,书桌靠着的窗,窗边两者一站台灯。 柔和的淡黄色光线从圆形的灯罩里洒出来,投射到桌子上,桌上摆着几本摊开的练习册,几张试卷,和一本笔记工整的笔记本。 季年进来,看了眼她桌上试卷,最面上一张上物理试卷上红色数字格外醒目,满分一百分,季忆考了九十。 他藏着心事的目光掠过她的桌面,滑到她黑发下露出的光洁脖颈,白嫩白嫩的,心头的火滋啦啦地烧起来。 季忆看他站在门口不动,笑着问:“有事?” 季年没点头没没摇头,走到她身边,洗发水和她身上淡淡的气味窜入鼻腔,像是她的手轻轻柔柔地拂过他的喉结。 季年咽了一口口水,从她手上接过毛巾,一边帮她擦发,一边问:“你干什么在?” 季忆点了点面前的笔记本:“整理错题,过两天就要月考了。” 季年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那我不是也要月考了?” 季忆:…… 季忆转过身子,面对的季年问:“有心事?” 季年想了想问:“何泽浩真有那么个本子在你手里?” 季忆点头,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我本来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是那天晚上,我去找姜树安……”她突然话锋一转,故意问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季年偏过头,“你去找姜树安,我乱吃……发脾气的那天晚上。” 季忆喜欢看他忸怩地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样子,继续说:“我怕他又来找你麻烦,让姜树安找猴子去点点他,猴子回来的时候把那个本子带给我了,说是压在书包的最里面。” 当时拿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还真派上了用场。 季年问:“那刘培举报你什么?” “她想要举报我是个在校生,给玲玲补课,不合规。” “那你以后还给玲玲补课吗?” 季忆想起来下午的时候,马连胜晚自习之前又来把她叫出去,老成持重地说,刘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都清楚,她做的承诺不能全听,你还没有进入社会,可能不明白,留个把柄在别人手里总是让人提着一颗心的。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学校想保护学生,但前提是学生在学校里面。 这话说的很符合马连胜的调性,迂回曲折,掐头去尾,不留把柄。 经过下午那一遭,他此时已经没有把季忆仍当作不谙世事的学生,他想,这样安全的说话方式,她是能听懂的。 季忆也确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着劝告,暗里威胁。她想着只觉得可笑,即使老师也不过如此,人性的自私无限大,压在心里说,是善,露出来是恶,她还未见过全然的善,就已经觉得恶无穷尽。 -- 季忆的呼吸隔着棉质 Щǒǒ13.čǒⅯ “姐?” 季忆回过神,耸耸肩回答他:“不去了。” 季年松了一口气,“哦。” 季忆接着说:“但不去没钱了啊,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可以乱发小孩子脾气。” 季年问:“什么?” 季忆说:“之前姜树安一直说他那边差人手,我准备去他那边打份工。” 果然,听到这话,季年脸黑下来,赌气一样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 “你不上学了?” “你不也要上学吗?” 季忆冲他张开手掌,做出讨要手势问:“你上次月考多少分?以后有学上吗?”Яóuzн爱шu.óЯℊ(rouzh爱wu.org) 季年哑口无言,但他不服气。 季忆看他吃瘪,挑衅地和他对峙。 季年败下阵来,“姐,我是不是一直在拖累你?” 季忆愣了一下,记忆中季母绍少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脆弱。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季忆抬头撞见他低垂的眼眸,心里紧了紧。她指尖碰了碰季年的手,见他似乎还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没有反应。她犹豫了一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倾身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身前。 在季忆看不见的时候,季年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向前挪了一步,好让她抱得更紧,自己的手也搭在季忆的后背上。 季忆的呼吸隔着棉质的短袖喷洒在他的小腹,“你怎么会是拖累我呢?我这不是在依靠你吗?” 两人坐与站的高低差别让季忆的嘴唇开合的都像是隔着衣服在季年的腹部摩擦。他呼吸沉得发紧,却又不得不克制着身体的冲动。这样的感觉既让他沉沦地不愿离开,又让他保守自虐一样的克制的煎熬。 他的理智向来浅薄脆弱,绝大多数时候冲动驱使着他。 “季忆,我……” 扣——扣——扣—— 突入其来敲门声打断了季年正要说的话,杨锦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忆,阿年在你房间里吗?” 季忆好像也被着声音惊醒了一样,推开季年,身体由前倾变成紧贴椅背,脸颊泛红,声音里竟带着点慌张:“在,外婆,怎么了?” 她推了一把季年,让他去把门打开。 季年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杨锦华站在门口倒是没有进来的意思,“没什么事,我刚刚看见阿年的房间开着灯没有人,我猜他就是来找你了。”说着,她看了一眼季年,“你这也都是大人了,还这么粘着你姐!” 季忆下意识地回护季年:“外婆,季年来找我是说月考的事情。” 杨锦华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季年。 季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心里乌云散去,“我姐说我这次月考有进步,答应我一个要求。”他回头冲季忆眨眨眼睛,“是吧,姐?” 季忆:…… 你确定? 她咳了一声:“叁天之后就是月考了。” 季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自信一脸不屑地说:“不影响我发挥,中考之前我也只学了两个月,不也照样考上叁中。” 季忆点点头,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在心里想,傻子弟弟傻子乐。 叁天后,月考如期而至。 叁中的月考从高一到高叁年级都是同时举行,只不过做不一样的卷子。 月考是按上次考试排名顺序安排考场,季忆在高叁的第一个考场,季年在高二的最后一个考场。 他们在楼廊上遇见,擦肩而过,季忆用口型对季年说加油。 但事实证明,叁天的临时抱佛脚,把佛脚抱秃噜皮了也没用—— 尒説+影視:PO1⑧KK.てOM(po18kk.com) -- “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季忆和季年并肩站在学校的橱窗栏里看着左右两列的成绩单,高叁在右,高二在左,季忆的名字从上往下找,季年的名字得从下往上找。 季忆稳定发挥,还是年级前二十以内,季年这叁天不学还好,一学期起来,倒像是力气用反了方向,从上次的倒数二十,变成了这次倒是第十五。 季年气恼地挠了挠头。 他这叁天的努力,季忆看在眼里,好几次季忆起夜都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早上起来也看见他拿着英语单词本坐在桌边摇头晃脑。但如果叁天的热情就能成效卓着,那未免也太低估持之以恒的力量了。 但是叁天的努力,毕竟是个好的开始。季年的性格不需要安慰,反而需要刺激。她要激一激他,把这个尽头保持下去。 “你看,我说没用的吧。”季忆双臂抱在胸前。 “我这叁天很努力了。” “但很多人每天都在努力。”季忆说:“阿年,别把运气当实力。” 这句话对季年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扪心自问,他不得不承认,他时常用过去初升高的轻松过关来安慰自己,这种安慰可能只是下意识的一种面对现实逃避,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被季忆敏锐地察觉到了。 如果他的内心打开一扇窗,或许他能够看见里面装着一个努力学习,努力生活的季忆,对她的努力,季年的迷惑中带着一丝惧怕,他真的很好奇,如果没有风,张开翅膀又有什么意义?在黑夜里睁开 眼睛,又是否能够找到方向? 晚自习之后,季年依旧在校门口等着季忆放学出来。 “你和姓姜的说好了今天去?” 季忆点点头把书包扔给他,“跟你说了多少次,说话客气点。你帮我把书包拿回家,和外婆说我晚点回去。” 季年跟在她身后,“你今天第一天去,我送你去吧?” 季忆停住脚步,“第一天?你脑子坏了?” 季年也向跟班小弟一样停下来,“我是说你第一天去那里打工,我送你去看看情况。” 季忆果断拒绝,“不需要,情况不需要你看,你回家看看书就好了。” 季年举手发誓:“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季忆知道他的性格,就算是不让他去,软磨硬泡他也要跟上来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向车站走去。 走了两步没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看季年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还是等着我开口求他呢。 “走了。” “来了!” “大树”的招牌依旧左高右低,俗气的霓虹灯半亮不亮地眨巴着,在这个荒芜地块,透着些阴森的恐怖。但是一旦打开那扇门,什么阴森,什么恐怖都会被强大的音浪统统冲走。 季忆推开门正准备,季年自觉地停在门口,“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她看了看四周,黑灯瞎火,连盏路灯都没有,头顶这盏半瞎的霓虹灯有还不如没有。季忆到底还是对季年心软,“一起进来吧。但是!不会说话的话就把嘴巴闭紧,不要惹事。” 季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姜树安依旧坐在吧台后,百无聊赖地半眯着眼看向舞台的方向。 季忆带着季年走到他面前,敲敲桌子。 姜树安眼皮也不抬地说:“来了。” 季忆问:“新人?” 他这才回过头来。 季忆冲舞台地方向抬抬下巴—— 舞台还是上次的舞台,只是上面唱歌的人变了。上次那个拖着话筒从左边跳到右边的爆炸男和他乐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站在上面的是一个女孩儿。黑皮裙,黑抹胸,耳朵上带着夸张的耳环,和荧光绿的护腕,这身装扮哪哪儿都和江陵的气质格格不入。她没有乐队,只有自己一个人,肩上背着一把吉他,也可能是贝斯,季忆分不清楚,只知道那女孩儿的手指飞一样在上面扫动,乐器的声音几乎掩盖过了她本身的歌声,但从话筒离地的高度,还有场下观众的反应来看,她和那个爆炸男的音乐应该是一卦的。 作话 季年:我就在外面,不进去。 季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渣呢????? -- 王安安 姜树安说:“嗯,新来的。哟——稀客啊,季年也来了。” 季年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大树”这样的地方在江陵是独树一帜的存在,街坊四邻说起它的时候都是瞧不上眼的嗤之以鼻,但内心里的好奇却是骗不了自己的。谁不想开开眼,见见着外来人带来外面的世界?听人说,又哪里比得上亲眼见? 季忆从进来时就开始打量这里景况,从大门进来就是舞池,里面密密匝匝地聚集了人,大多是青年人,男人女人都有。绝大多数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但也看到了一两个熟面孔,那都是些活在在茶余饭后的言谈里的人。 舞池前面是舞台,舞池的星星点点的光,舞池是五光十色的光。再旁边就是季忆领他从进门开始笔直走过来吧台了。吧台没人,只有姓姜的半死不活地坐在后面,吧台零散地放着几个小沙发,中间留出一条过道,通向后门。 姜树安说:“长这么大,脸还这么臭啊。” 季年正准备开口,被季忆的眼神封住嘴。 姜树安注意到姐弟两人的互动乐了,“还这么怕你姐啊?”他那双像是睁不开的眼睛盯着季年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季年心里发毛,才继续说:“我说,你这几年模样倒是张开了,小朋友,越长越帅了,要不要到我这里当个头牌,帮我多吸引点女客人。” 季年忍不住了:“叔叔,你还干那种营生呢?” 姜树安的眼睛这回彻底睁开了, 不仅睁开了,还瞪大了。 “叔叔?” 季忆在旁边噗嗤一声笑出来。季忆以前叫姜树安总是呼来喝去,姓姜的,像是叫孙子,今天剑走偏锋,还给他涨了辈份。 “季年,我就成你叔叔了?那你姐呢?” 季年看了一眼在旁白看好戏季忆问:“关我姐什么事?我姐就是我姐,您这年纪差不多该到叔叔辈了。” 季忆热闹看过了,怕季忆这个不饶人的性格说话太过出来打圆场,“他说话就这样,你别和他较真,姜叔叔。” 姜树安:……你们姐弟是想一起气死我吗? 姜树安转身从身后展示柜里拿了叁个玻璃杯,放在吧台上,倒上半杯酒,推到季年面前。 “喝不喝?” 季忆劈手拦下,“他不喝。” 季年有些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姐。 “这还要问你姐?”姜树安说着的把酒杯往她那边推,眼看季年就要伸手接住,季忆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姜树安推杯的手,“你少挑拨我们姐弟的关系。” 她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树安哥!” 这声音在整个酒吧里格外突兀,季忆这才发现,鼎沸的人声已经安静下来,舞台上没了人影,背着的乐器的女孩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季忆情急之下拉住姜树安的手腕。 季忆迅速收回手。 姜树安抱歉地对目光被吸引到这边的人摆摆手,好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再次从音响里涌出来,重新填充每一个空白的角落,舞池里的人群继续扭动着腰肢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挥舞手臂。 女孩儿走过来,夺过姜树安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地一饮而尽。 酒杯被她啪一下重重的放在吧台上,她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树安哥,再来一杯。” 姜树安不给她倒了,“唱歌的嗓子,少喝点吧你。” 季忆听到这话,目光扫过姜树安和女孩,心中暗暗惊讶,姜树安感情淡漠,很少对人表露出这样横加的关心,即使是对看着长大的季忆也鲜少表现出的这样直白的关心。 女孩看了一眼季忆和季年,主动自报家门:“王安安,刚来大树的驻唱歌手。” 姜树安插话:“我可没答应让你驻唱。” 刚刚在舞台上隔得远,五彩光线模糊了视线,现在季忆才得以近距离地看清王安安。 她的五官是和服饰截然不同的清秀,即使脸上涂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也可以看出她古典的眉眼,薄薄的唇。她说话的时候,下巴总是抬高的,像是带着点傲气,但与其说傲气,不如说是一种,第一眼见就让人无法拒绝的青春洋溢。她说话很快,手上动作不停。 -- “你们不可能。” 姜树安被后厨的人叫去,季年也被姜树安抓去。 一时间吧台只剩下王安安和季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季忆正想找点什么话说的时候,王安安突然开口:“你们不可能。” 季忆被吓了一跳,因为心中本来就藏着秘密,此时她下意识地心虚,“什么?” “你们不可能。”王安安又说了一遍,真钉截铁,甚至带着点恶狠狠的张牙舞爪。 季忆心跳很快,王安安的不友善在她眼里看来带着点孩子气,但有时候正是这种毫无遮拦能点破别人的秘密,她试探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和树安哥不配。” 这话一出,季忆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忽然想起来王安安看姜树安的眼光,赤裸裸的喜欢,火辣辣的爱慕。 但于此同时,王安安也抓住了她的表情变化,“怎么?你想的是别人?” 她说话语气和神态都像是一把长缨枪,直来直往又尖锐。 季忆很少碰见这样的人,被问得竟然有些的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这个时候,姜树安和季年回来了。 姜树安看了眼时间问季忆:“你以前每周几给学生补课?” 季忆说:“周叁,周叁是语文晚自习,周五是英语晚自习,都放的比较早。” “行,那你以后周叁周五过来吧,帮我看看场子。”姜树安看了一眼季年,补充道:“有时间把这小子带来也可以,你看看,这弟弟就是招姐姐们喜欢。” 季忆以为姜树安看出什么在暗示她,但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舞池中央,好几双眼睛赤裸裸地看向的季年。 季年倒没一点害羞,脸色如常,甚至带着点直白的不耐烦。 季忆白了姜树安一眼,“你少打阿年的主意。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下周叁再来。” 回去的公交车上,只有他们姐弟两人,摇摇晃晃地坐在后座。 季年好奇地问:“刚才你和王安安说什么?” 夏夜的风吹过来,把季年气息带进季忆的鼻息,她抿起嘴唇别过脸,躲开他的视线,“没说什么。” 姜树安是个出手很阔绰的人,季忆工资他是每周付的,他问季忆给玲玲补课的薪水。 季忆说是叁十块钱一节课,他不以为意地说,我给你五十吧,凑个整。 季忆不多要那二十,总是出门前找杨锦华拿好二十的零钱再出门,但有时候走的急,忘记了,收了五十,她便这周多去一两天。 无论她多来少来,姜树安从不多说什么。 王安安代替爆炸头成了“大树”的驻唱,一来二去,季忆倒是和王安安熟悉起来,也知道她肩上背的是贝斯,不是吉他。 一个周五,季年陪季忆晚自习后去“大树”。 季忆推门进去,从摩肩擦踵的人群缝隙里挤到吧台,没看见姜树安,只看到王安安坐在吧台后,神情厌倦的样子。 季忆问:“怎么今天也没上去唱歌?” 王安安趴在桌子上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想到什么一样,站起身从吧台后绕出来,不客气地对季年说:“帮忙看一下。”接着,不等他回答,拉着季忆走到墙边一张废弃的空沙发上坐下来。 这是个用来堆放杂物的角落,头顶没一点灯光,只能借着闪动的灯球的余光看到外面的热闹,灯光下的人却很难清楚的黑暗中的她们。这样的环境倒是和王安安的神神秘秘相得益彰。 王安安蹬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从身后拿了一瓶酒,放在桌上。 季忆惊讶地问:“哪里来的?” 王安安说:“大姐,这里是酒吧,刚才随手顺的。” 季忆:“谁是你大姐?” 王安安笑了,“我是你大姐,妹妹。” 说完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她拿着杯子没管季忆喝没喝,兀自和她碰了个杯,一饮而尽,酒刚入喉,她一张嘴,话比酒气还先出来。 “我特别喜欢姜树安。” “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安安语气很笃定,“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多喜欢?” “比天上的星星还喜欢。” “你喝醉了?” “没有。” 季忆扶着她的肩膀,两人之间推开一段距离,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很亮,很清醒,只是带着一份不常见的忧伤。 “你记不记得,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你,你和姜树安不可能?” 季忆点点头,把言语的空间留给她。 王安安脸上挂着笑,脑袋却在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都是很冷漠的人。”她指着的季忆的心口,眼神坚定,“季忆,我不是在说你坏话,但无论是你还是姜树安,从我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你们这里……”她的手指向前一寸,在戳上她心口的前一厘米停下来,“很冷漠。” 作话 提醒!提醒!千万不要把这本里的任何一个人轻易当好人! -- 心虚的人草木皆兵 音乐没有间隙地轰炸着这个近乎密闭空间里的红男绿女。 他们身姿摇曳,他们汗流浃背,他们浑浑噩噩,想在这里碰撞宣泄那些不为人理解的躁动。 季忆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这些躁动与喧嚣从来与她无关,她要寻找更大的世界。 实际上,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王安安在批评她,相反,她惊讶于她的一双锐眼和大大咧咧的笑容下暗藏的细腻洞察。听到冷漠这个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季忆心里蔓生出一种异样的轻松。 她的冷漠放在心里,没有拿块布盖着,也没有锣鼓喧天地鼓吹,可没有人发现。 现在,王安安走过来,指着它说,我看见了你的冷漠,她怎么能不感觉一分轻松? “内心的冷漠,是无差别的温柔,那是姜树安。”王安安转头看向舞池里的人群,“也是缄默,那是你。” 季忆觉得黑暗中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自己。 王安安继续说:“姜树安很好,对很多人都很好,但是你见过他真正关心过谁吗?他不主动,也不拒绝,不承诺,也不退却。” “他像风。”季忆接过他的话说,“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向何方,只知道……”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说完这句话,王安安沉默了,季忆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王安安问:“你呢?季忆。” “我?” “你志不在江陵这个小城吧?” 季年百无聊赖地站在吧台后,一心只挂在季忆身上。 他对王安安这个人无感,但是王安安和姜树安走得近,又神神秘秘地拉走季忆,总是让他有些心神不宁,只恨自己一双眼睛不能长在季忆身上。但是那两个人坐的角落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正当他郁闷的时候,还来了客人点单。 “帅哥,来杯长岛冰茶。” 季忆在暗处看到季年收回目光转身拿酒,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王安安问:“为什么?” 季忆说:“江陵很小,表面是悠然见南山的世外桃源,但实际上,古朴里必定有封建的残余,桃源在很大程度上也暗示落后。在这里的生活,不容许一点有违古旧观念的事情。” 她这话说的其实很模糊,可王安安却一阵见血地问:“你在害怕吗?季忆。” “害怕什么?” 王安安回头看了一眼季年,又把目光收回到季忆身上,笑着说:“心虚的人……草木皆兵哦。” 心虚的人草木皆兵。 这句话像是平地一声雷炸在季忆耳边,炸开她以为不动声色就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心跳如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黑暗的掩映下也难掩窘态。 恰巧在这个时候,季年走过来。 附身拿起酒瓶问:“喝完没?那边有客人想等个桌。” “疯了?等这垃圾堆里的桌?”王安安拍开他的手:“没看见我和你姐正聊着呢吗?” 王安安说话大大咧咧,好像秘密都在她嘴边,随时能溜出来一样,季忆在旁边心惊胆战,只想让季年赶紧离开。 “马上马上,你去看着吧台那边。”季忆催他。 季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姓姜的这里不会卖假酒吧?你脸怎么这么红?” 这回轮到王安安不高兴了,“小屁孩瞎说什么呢。”她坐在沙发上,一手撑在身后,仰头眯着眼打量季年,“长得倒是挺帅,就是脑子……” 季忆生怕她嘴上没把门的,站起身推了季年一把,“祖宗,你快去看着那些酒,那都是要付账的。” 王安安看着季年不情不愿背影,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季忆,心虚到你这地步,老实招了吧。” 王安安:小屁孩,长得挺帅,就是脑子不好使。 季年:嘤嘤嘤,姐姐,她骂我 T T 季忆:……告辞…… -- 错看? 季忆脸红心跳,但她并有直接回答王安安的问题,而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胡小北。 “他就坐在我旁边,一条一米不到的走道的距离,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血色,但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苍白,那些哄堂大笑很刺耳。他被遗忘在角落,光亮到来的时候,不是希望,是火光。我不是在为他打抱不平,我只是对着环境失望。 真正生活在这里,一点小事都会成为茶余饭后,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别人奚落的对象。这一切其实早都存在,只是通过胡小北,我看得更清楚了,这里残忍又苍白,不容许一点有违古旧观念的事情,你看看这个酒吧里的每一个人,走在外面,他们都被认为是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季忆就这样对王安安打开心扉,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她从来没和人说过,也可能是因为,王安安大大咧咧外表下的隐藏的敏感让她信任。 王安安沉默了一会儿,问:“季忆,你比我想象中更成熟。但外面的世界一定会更好吗?” 季忆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王安安深深看了季忆一眼,欲言又止,话锋一转,问:“那季年呢?他也是这样想的吗?” 季忆看了一眼吧台后正在低头倒酒的人, “没有……我不知道。” 王安安瞪大眼睛问:“你没考虑过他?” 季忆叹了一口气,“以前没有。” 王安安凑过来,“那就是现在有了,季年知道吗?” “你指什么?” 王安安凑得更近了,季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她拉住肩膀,王安安一双大眼睛笑成狡黠的形状,捏着嗓子问,“你说呢?” 季忆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却在下一秒,突然止住笑声。 她突然皱起来的眉头引得王安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在腰肢扭动的舞池里看不出一丝异样。 “你看什么呢?” 季忆目光仍在搜寻,“看到一个熟人。” 王安安说:“这儿都是天天来的,都是熟人。” 话音刚落,季忆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眉头突然松开,腾一下站起身子,“我出去一下。”不等王安安说话,季忆已经钻进舞池里。 季年余光看见沙发那边的王安安站起来,仔细一看,季忆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面前的客人目光赤裸地盯着他问:“弟弟,你今年多大啊?” 季年没在意面前的人,因为没看到季忆,他心里没来由得紧张起来。直到手背上突然多了一个手掌的温度,他低头一看,对面客人一只芊芊玉手已经覆盖上了他放在吧台上的手背,食指和中指交替挑逗地刮擦着。 他猛地抽回手,急匆匆地推开吧台门绕出去。 幸好,季年刚刚走到后门转角就看见了季忆。 他快步走过去,拉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急匆匆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季忆眉头仍皱着,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玲玲了。” “在这?”季年显然也很惊讶。 季忆点头:“应该是她。她一初中生,个子不高,在这里我应该不会看错。但刚刚在沙发那边光线太暗了,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季年看了看紧闭的后门,问:“她人呢?” “好像往这边走了,人太多了,我没跟上。” 这个时候王安安也跟过来了。 季忆问:“姜树安跟你说他今天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安安耸耸肩,“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知道。” 季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年打断:“姐,你可能看错了。现在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外婆要担心了。” 回去的路上,季忆仍旧觉得奇怪,拉着季年提前一站下车绕到玲玲家。 来开门的是一个胖胖的女人,一身的直筒睡裙,踩着一双透明粉色的拖鞋。 季忆一眼认出来她是朱康明的妈妈,也就是玲玲的叁姨。 “朱叁姨,我是玲玲的学姐,季忆。” 朱叁姨一手撑着门板边沿,一手夹着一只烟,没有让开的意思,眼睛却是笑眯眯的,“我知道,季忆,叁中最有希望的大学生之一嘛。” 这话说的有几分强捧的意思,季忆不好接,也只能笑一笑,“阿姨,我想问一下玲玲回家了吗?” “回来了。”朱叁姨吸了一口烟,烟雾向上腾起,遮住她的眼睛,“和康明一起放学就回来了,正在楼上呢。”她夹烟的手冲院子里西南方向的二楼指了指。 季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扇窗户关着,里面的灯却亮着。 “你找玲玲吗?她应该正在写作业。要是急事,我把她叫下来。” 季忆的目光看着窗户的方向没有挪开,朱叁姨凑近了一步,又问一遍。 “哦——”季忆这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挤出一个笑容,客气地说:“也没什么急事,就是和她说一声,我整理出来一些我弟弟初中时候的练习册,想问问玲玲要不要,我明天去学校问她也是一样的。” 朱叁姨把烟扔在门槛外,一只脚跨出去碾灭,又收回脚,“行,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另一边,姜树安从“大树”的后门走进来。 自从季忆回家之后,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被钥匙突然砸在台面上的声音吓了一跳。 姜树安黑着脸,眉头压得很低,一双往常看上去总是波澜不惊,睡意惺忪的眼睛,现在残留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像是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头顶。 王安安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姜树安,她凭直觉的猜测出了什么事情,小心翼翼地问:“树安哥,出什么事了吗?” 姜树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兀自勾着身子,从吧台下拿了一个新杯子,顺手拿起台面上的酒,满满一杯,仰头灌下去。 王安安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上有几处擦伤,滋出血迹。 “树安哥,你……” 话没说完,姜树安突然站起身子,越过吧台,一把勾住王安安的脖子,将她拉入怀中。 王安安被这突如起来的力量带着的踉跄地站起身子。 双手夹在肋骨和坚硬柜台之间,这样别扭的姿势其实让她很难受,但姜树安的力气远比他这个人表面起来大,王安安几乎动弹不得。 她感受到浓烈的酒气喷洒在耳边,和姜树安的颤抖。 她慢慢地把手从身体和柜台之间一点点抽出来,肋骨和柜台边沿的挤压让她没法大口呼吸,她双手抚上姜树安的后背,就听到他的一声长叹。 当天晚上,王安安彻夜难眠,她在想,今晚,那扇后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告诉季忆呢? 作话 我F4,后面两章,一定能亲上! 后面我加快了剧情节奏,人物都进入正轨。正文收费40PO千字,肉是50PO千字哈~感谢大家支持正版!!祝所有看文的宝贝们二次元世界都开开心心! -- “我醉了,阿年” Щǒǒ13.čǒⅯ 从玲玲家离开后,季忆和季年顺着巷子走回去,季忆有点心不在焉。 季年问:“还想呢?” 季忆嗯了一声,开玩笑地扯开话题:“左眼皮在跳。” 季年说:“不是吧,季忆,你还信这个?” 季忆白了他一眼:“你少管我。” 季母蛇了一声,不服气地低声说:“没良心。” 小路静谧,蝉鸣声清脆。 风吹树叶,月光摇曳。 季忆和季年并肩走着,男生的身体在夏天总是更热,好像她的右臂都被他的温度烘烤着。在这安静之中,她的心思反而不知不觉就从玲玲被牵引到了季忆身上。 季忆低头看,季年长得比她高,影子也比她长,在地上,因为光线的映射两个影子的左右肩膀交迭在一起。 季年腿长脚长,按理来说应该一步子迈出去都比她要大,但她想起来,季母擅像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正因为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这个小跟屁虫在身后追着自己跑,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季年仍然一直追着她的步伐。 季忆想得出神,再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季年被落在身后。 她回头看,季年站在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也停下脚步。 季忆不解地问:“你站在后面干什么?” 季年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指了指地上两个重迭的影子,“你看,我可以完完全全保护你。”Яóuzн爱шu.óЯℊ(rouzh爱wu.org) 季忆的呼吸突然停住。 一股酸麻侵袭鼻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的清冷和着月光相得益彰,但心中如火的热情从目光中奔腾而出。校服穿在身上更衬出颀长的身型,站在原地,眼里盛不下天地万物,只有她。 季忆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她的少年,这是她的骄阳。 她没有心思考虑任何顾虑,张开双手。 地上的影子也露出双手,好像是被包裹在里面的人,替她的守护者张开了翅膀。 季忆扑在季年怀里。 季年措不及防地后退一步站稳身子。 他觉的自己的心跳异常快,快到他无法自持得地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季年搂住她的腰背,欲望在黑夜里疯狂滋长。两颗的心照不宣的心,隔着胸腔火热地跳动。 渴望在蔓延,像一条蟒蛇一样缠住季忆的心,她太想要了,太想要那些梦里的场景,太想要眼前的这个人,这样强烈的欲望是从未感受过的汹涌,仅仅靠想象都能让人战栗。 天地越是广阔,世界越是静谧,这俗世之间的本我越是渺小,这样的渺小滋生出的欲望又何足挂齿呢? 季忆把头埋在季年的胸口,她说:“我醉了,阿年。” 杨锦华的房门留着一条缝隙,灯还亮着,里面传出轻微起伏的鼾声。 季年拉着季忆踮着脚尖走过。 “季忆回来了?”刚刚走过,杨锦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两人心里同时一紧,季忆下意识地把手从季年手中抽了出去,季年眼疾手快地又捉过来,握得更紧。 季忆声音带着点紧张的颤抖回答杨锦华:“嗯,是我,外婆。” 里面传出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 季忆心虚地站在门外出声:“外婆,你别起来了,我准备去睡觉了。” “你吃晚饭没有?” “在姜哥那吃了。” “季年回来了吗?” 季年措不及防被点到名,但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做贼心虚的慌张,“我和姐姐一起回来的。” 季忆为他的镇定赶到惊讶,回头看他,正撞进他的一双眼睛里,走廊上没有灯,左边是从房间的窗户里透出来的单薄月光,右边是杨锦华房间里洒出来的一线橙黄,幽幽暗暗,昏昏黄黄,欲望赤裸张扬。 季忆的心头一紧,这样的季母擅像一匹撕开伪装的狼。 “你们去睡吧。”床板又吱呀两声,杨锦华躺下了,“季年帮我关灯。” “好。” 季忆已经忘记自己在心慌什么了,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热锅的上的蚂蚁,浑身都是热的,燥热。她趁季年进屋关灯的时候,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可她前脚刚走到,顺手带上门的时候,门就从外面被一股力量顶住,季年不由分说地从门缝中挤进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脚下轻轻一点掩上门。他手上微微用力,带着季忆转了方向,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体和薄薄的门板之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发生只在一瞬间,一切几乎都悄无声息。 -- “姐姐。”他的尾音故意留得绵长,像是撒娇 外面一片漆黑,这个房间里只留下银色的月光。 季忆透过这层月光,仰头看见季年的碎发落在额头上,眼睛微微上挑,角度极具侵略性,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延伸到锁骨,还有那微微颤动的喉结,带着蛊惑的魔力。 季忆感觉面前的阴影笼罩下来,是季年俯下身子,呼吸凑到她的耳边,季忆下意识地想要回缩身子,却被他固住手腕,只听他在耳边说:“姐姐,你又想逃吗?” 季忆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 季年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她的耳廓,明明是弯钩一样要人命的氛围,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半分的委屈,半分的恳求。 季忆心软了,身体也跟着软下来。 这一软,所有的防线都溃败下来。 季年狂风暴雨一样的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季忆怕痒,缩着脖子往回躲,可她退一步,他就跟着进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情难自已地嗯了一声,闷闷地,都落在他的掌心。 季忆似乎低笑一声,咬住她的耳垂。 他嘴唇带着点凉,可季忆的耳垂却早已滚烫,冰凉覆上火热,如同冰川碰撞火海,再冷的冰也会融化。 季年的呼吸开始粗沉,吮吸着她敏感的耳垂,舒润的舔舐之下,靡靡之音缠缠绵绵尽数落在她的耳朵里,柔柔的,像是鹅毛,挠的人心锢不住地发痒。 季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软了,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门板往下滑,被季年腾出手揽住后腰。下腹被硬邦邦地杵着,她几乎忘了自己现在在哪里。 今夕何夕,月光入瀑,这房子恍然间,竟让人觉得和天地一样广阔。 她想起来那天在操场,她和季年并肩躺在夕阳之下,幕天席地,也是这样的广阔,远在天边的云朵也触手可及,如梦如幻的霞光也可以被抓在手心。 季年的吻柔和下来,从狂风暴雨变成和风细雨,一点一点,蜻蜓点水一样啄着她耳廓上薄薄的一点肉。但手上却没停下小动作—— 他拽住季忆的手腕没松开,一翻手将她的手臂压过头顶,手背和门板相拍,发出啪嗒一声。 季年比季忆高一头,季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着手腕近乎提起来。季忆只得顺着他的力量踮起脚尖,后腰和门板之间空出缝隙,季年的手不老实地向下,托住她的臀部,往自己的身体里压。 “姐姐。”季年的声音也染上沙哑,像是那张拦住汹涌如海啸的欲望的网被撑到了极限。 这声音在悠悠黑暗里简直摄人心魄。 季忆贴着他的身子下意识地扭动腰肢,身子里像是有一把火,不知道往哪里烧才好。 她的手被他箍住,腰背他压住,只有腿还是属于自己的。她勾起一条腿,不知道缠到他的哪里,往回压。 季年的膝盖窝被这么措不及防地一勾,立时向前一曲,膝盖撞在门上发出的嘭地一声,他顺势整个人压下去,两团柔软被软绵绵地挤在两人之间,一股火直冲下腹而去! 肉棒被勒在裤子里硬得难受。 “姐姐。”他的尾音故意留得绵长,像是撒娇,“我难受。”说着,伸出舌尖,在季忆的耳廓上骚弄。 蛊惑缠绵和瘙痒湿润并行夹击。 “嗯——”季忆话没出口,呻吟先出了声,脸腾一下涨红,“你哪里难受?” “下面。”他故意向前又压了压。 硬挺的肉棒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滚烫。 “咚!咚!” 清脆的两声响,门板震了震,季忆瞬间脑袋炸开一道白光,冷汗唰地一下浸满后背,杨谨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她耳鸣一样什么也没听清,直到季年出声,她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我在姐这儿。” 杨谨华问:“也不看看几点了,怎么还乒乒乓乓的?” “刚刚摔了一跤,膝盖撞到门了。”季年说的四平八稳,还趁机低下头想吻她的额头,被季忆躲过去了。 杨谨华站在门外说:“太晚了,你也别打扰你姐休息了。她今天晚上去树安那边帮忙也累了。” 季忆这时必须得出声:“嗯,外婆,我已经准备睡觉了。”她的声音还打着颤。 杨谨华站在门外,季忆推他走,季年夹在中间,这是不走也得走了。 季年拉开门离开又关上,从这一开一关的缝隙里季忆看到杨谨华打着补丁的老布鞋踩在老旧松散的地板上,门被带上前仍没挪开。 房间里残留的旖旎还在盘旋,季年的气味仿佛也仍在鼻息之间。 她深吸一口气,坐到床上。 脱下外裤的时候发现,内裤早已一片粘腻。 季年:我他妈裤子都还没脱呢! -- 你又怎么得罪你姐了?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季忆做完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好像刚刚睡着就被闹钟吵醒。 她躺在床上,偏头正好看见脏衣娄里做完刚刚换下来的内裤,登时从床上坐起来,内心忐忑—— 季忆的吻,他的气息,他掌在自己臀上的手,一切都无需言明。经过昨晚,他们之间必然不一样了。可现在,他们仍然是姐弟,季年会怎么面对她,她又该如何面对季年呢? 她想,可以装作醉。 但这个想法旋即被推翻,酒后吐真言,这只会更加欲盖弥彰。 时间仅仅过去五分钟,但每一个脑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一个又一个理由从脑子里冒出来,又被她一个又一个扎破。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坐在屋子里想不出个什么名堂,不如直接下楼,看看季年的反应再说。 可等季忆下楼的时候,火气腾地从心里窜出来。 季年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看到她下楼,季年的神情尽是坦然,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晚?” 怎么起这么晚!? 季忆听到这话,心里那些七上八下的想法却被抛空,一把火在心里腾地烧起来。这话说的,像是在嘲讽她下楼前内心的挣扎,他倒还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杨锦华看她下来,从桌边起身, “我给你把牛奶拿出来。” “姐,喝我这杯吧。”说着,季年把自己面前未动的牛奶推到季忆的位置上。 季忆从不在季年面前掩藏臭脾气,说翻脸就翻脸,“我不吃了。”她转脸面对杨锦华的时候,冰冷的语气瞬时温和起:“外婆,我先走了。” 杨锦华说:“把牛奶带上。” “算了,不早了。”季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再不赶紧走也确实要迟到了。 杨锦华没强求是季忆,转头问季年,“你又怎么得罪你姐了?” 季年笑起来, 漫不经心地说:“没得罪她。” 杨锦华看着他,摇摇头,催他:“得罪你姐,又得跟在屁股后面求饶好几天吧,到时候别好我帮你说好话。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姐都出门了,还不快点跟上去。” 季年拎着书包走到门口,又被杨锦华叫住。 “一跑起来像个兔子。”杨锦华跟到门口,“你姐今天没吃早餐,让她给自己买袋牛奶,买个鸡蛋。” 季年低头看着杨锦华干枯的手兜着布口袋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摸出一张十块的,“钱拿着给你姐。” 季年突然鼻头有点酸。 “还愣着干什么,去追你姐。” 季年走后,杨锦华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从口袋来摸出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季忆快走到车站的时候,季年赶上来了。 “姐,你今天怎么走这么快。” 季忆头也没回地加快脚步说:“不是你说吗,我起晚了。” 季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也跟着加快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我就知道你在气这个。” 刚好在这个时候,车来了。 车上人多,还有许多是叁中的学生。 季忆谨慎地不再多说。 季年站在她身后,给她留出空隙。 汽车突然转弯,人挤人都歪歪斜斜地往前前踩了两步,肩并肩地交错在一起。 季年被这股惯性带得前胸贴上季忆的后背。 措不及防的身体相接,不仅带着身体的压力,更带着季年的热气,昨晚的点滴瞬间在脑海中爆炸一样展开。但也就是短短半分钟,汽车回归直线,刚刚被惯性甩出去的人也都脚下一两步回归原位,但嘴上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车厢此起彼伏。 经过这一遭,季忆耳根通红。 别人的看她脸色白皙和平常无异,但季年一眼就能看到她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根。 他跟着她下车想要抓她的手:“季忆。” 季忆埋头快步走在前面头也没回。 快到关校门的时间,穿白色校服的学生都熙熙攘攘地往校门口流动, 像是白色雪花被风吹向同一个方向。 只有季年突然停下脚步,勾着腰,捂着胸口喘气,艰难地挤出一个气音:“姐——” 这声音几乎不能被听见,季忆凭感觉回头,就看见这一幕,心里气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快步往回走。 就在她伸手之前,一双细小白净的手已经搭在季年的肩膀上。 “阿年哥,你怎么了?哮喘又犯了吗?” 季年转脸对上的玲玲焦急的神情,愣住了。 季忆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没再往前走,好整以暇地看他表演。 季年这一把算是扎扎实实体会到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现在喘也不是,不喘也不是,咳了两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哮喘?” 玲玲脸色绯红,低着头小声说:“我……我听大人聊天的时候说的。” 季忆虽然没有走到跟前,但是两人对话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落尽她的耳朵里。她眉头皱起来,这就是她厌恶江陵的原因。这里太小了,小到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事情最终都会变成茶余饭后的佐料,这恰恰是她最不喜欢的一点,她不想像是被嚼尽渣滓一样落于人口,又随地吐出来。 她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要走。 季年看她要走,以为她这次真的生气了,慌忙跟上,却被玲玲拉住手臂。 “阿年哥……” 玲玲话还没说完,季年心里着急,根本没听见她这句话,还以为她又要说哮喘的事情,扒开她的手,随口说:“那你以后别听他们聊天了。” 刚刚转身过去的季忆听到他这话,顿住脚步,为季年的耿直回复无奈地笑出声。 季年看她背影从紧绷笔直到松弛下来,就知道她在前面偷笑,自己心情也跟着轻松下来。他两步走到季忆身边,讨好似的用手蹭了蹭她手背,挠痒痒似的。 “姐——”声音低低的,带着讨好的粘腻。 季忆刚刚心里的那点不愉快都被的暂时拨开,回头看了一眼玲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看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这样乖的女孩子,通常是最讨人喜欢的。可这个时候脑子里不知哪根筋搭错,她竟然看着玲玲,心里起了微微的醋意,端起姐姐的架子,“你怎么和人家说话的呢?” “我?”季年的一门心思全在季忆身上,其他的一切好像都是一阵风,吹过了,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他先是微微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玲玲还站在原地,她低下头,一双眼睛对着地面叫人看不见。 季年本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一张臭脸,一身狗脾气,唯独的一丁点笑意和好耐心都贡献给了季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他脚也没迈过去一步,话不多说一个字,扬扬下巴冲玲玲的方向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没……”玲玲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刚刚张开嘴,剩下的话还卡在胸口,就看见季年一把抓起季忆的手,“姐,走啦,要迟到了。”—— 季年:别骂我,我不是渣男,我第一次亲我姐我也紧张啊 -- “阿年哥。” Щǒǒ⑬.čǒⅯ 教室里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季忆上的有点心不在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班主任在上面摇头晃脑的念古文,季忆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笔。 她在想校门口的事情,心里迟迟不能静下来。 季年拉着她一门心思地往校内跑,她回头余光撇见,玲玲目光正好落在季年拉着她的手上,那双大眼睛,依旧还是那么水灵灵的,只是里面像是蕴藏了什么风暴一样,叫人捉摸不透,却又放心不下。 她思来想去想去,想连同昨晚的事情一起去问问玲玲,但又觉得这似乎太过于多管闲事,最后叹了一口气,把心思收回到课堂上。 另一边,季年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挨到下课铃响,坐在第一排同学过来对他说:“季忆,外面有人找。” 他以为是季忆,兴匆匆地跑出去,却看到玲玲怯生生地站在走廊里,看到他走过来,脸瞬间涨红。 季年粗枝大叶地没注意到这些,只把失望摆在脸上,奇怪地问:“你找我?”Яóuzн爱шu.óЯℊ(rouzh爱wu.org) 玲玲点点头,嗡嗡地说了一句话,季年没听清,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弯腰问:“你说什么?” 玲玲本身就比同龄的女生要瘦弱,总想是营养不良,风一吹就要被折断的样子,季年弯下腰,就仿佛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了。 “对不起,阿年哥。”玲玲声音稍稍大了一些,但这音量还是仅限在这两人之间,“早上不应该问你的哮喘病的。” 季年的哮喘病不是季忆不让提,而是杨锦华不让提,季年问她原因,杨锦华只说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季年想追问,但被季忆拦住了。 季母赏季忆向来都是尊重的杨谨华的意思的。在他们自己看来,自家外婆的秘密不比姜树安少。杨谨华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了。可唯独哮喘这件事,让季年百思不得其解。 得不到解释,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服气,虽然没真正违背过杨锦华的意思,可心里也没把它当大事。 他摆摆手,语速很快,带着点敷衍,“没关系。你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等等——”手腕突然被玲玲抓住。 本来课间走廊里人就多,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直接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同学停下脚步侧目。 班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停下来,探究的目光落到他们之间,还有好事的男生不怀好意地起哄:“呦,季年——这回都亲自收情书了?这小妹妹不一般啊。” 有人认出玲玲,说:“这不是朱康明的妹妹吗?” 季年皱起眉头,转头看向起哄的人。全校叁届学生,季年算是数一数二的硬茬。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带着的厌倦的淡漠,皱起眉头来,真有几分吓唬到人的不耐: “少他妈瞎说会死?” 在这么多同龄人目光的注视下,刚刚出声的人被季年下了面子,心里不爽,“你他妈拽毛啊?” “操。”季年吐出一个字。 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玲玲刚刚抓着季年的手腕没有松开,现在紧张地往后拉了拉,劝他:“阿年哥——” 这一劝,不仅没劝住季年,反而点燃了人群的笑声,刚刚起哄的男生笑得格外夸张,故意大着嗓门学玲玲说话,“阿年哥——”像喇叭一样把声音放大了好几倍。这一模仿,周围的人更收不住了。 季年也彻底被激怒。 他甩开玲玲的手,话不多说,脚已经迈开去,拳头也举起来,已经到了这份上,那人也毫不示弱地硬着头皮迎上去。 场面混乱起来,没人敢拉季年,他打架起来不要命,对面的男生倒是被拉住,还有围观的,谁也不敢拉,置身事外地看。 就在他蓄满力的拳头要落下的时候,一个冷静的声音拨开人群:“季年。” 力气出去了没收住,但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对方被拉着躲过。 “砰——!” 拳头砸在的瓷砖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落在被拉开的男生耳边,他的身体抖了抖。 -- 姐弟联手 拳头的落在墙壁上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得噤了声。 如果起哄的男生没有被拉走,这拳头落在他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季忆从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走出来,站到季年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犹豫了几秒,季年才转身,低着头,和刚刚的模样截然不同,温顺地不像是同一个人。他抬头试探地看了一眼季忆,“姐。” 季忆嗯了一声,伸手把他藏在身后的拳头拉过来—— 指骨红肿,四个中有叁个的破了皮,渗出血迹。 “还有哪里受伤了没?”季忆问。 “没。”季年乖地像个小孩。 季忆目光上下的打量一番,确定他没事,转头找到刚刚躲过一劫的男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季忆有一种气场,清冷中带着狠戾,这份的狠戾仿佛是和季年从一个娘胎里带出来各分了一半,分毫不差一样。 那人被她的气场压制住,“我叫陶胜,季忆姐。” ”陶胜……”季忆在嘴里咂摸了两下这个名字,“你给我写过情书?” 她这话一出,像是一滴水落在油里,炸开了锅。 陶胜没想到她会把这话这么赤裸裸地摊开了说,以前也有人给季忆写情书,但是从没听她在哪个公众场合单拎出来羞辱人,这明摆着就是在给亲弟弟出气。 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嗯嗯啊啊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季忆勾起嘴角,露出极其标准的笑容,“无论是不是你,但是我都不喜欢多嘴多舌的男生,阿年知道的,对吧?” 季年和季忆打配合,他声音里藏不住得意,“嗯。” “都围在走廊上干什么呢!”马连胜夹着课本从老远就看见走廊上聚集了一大群人,远远就模模糊糊看到似乎是季年和季忆站在中间,他心里想,准没好事。 听到他的声音,围在一起的学生让出来一条道,马连胜走进去一看,果然是他们两,季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季忆站在她身后,一副姐弟联手的样子。 “大课间是用来学习的,你们就浪费这个时间来看热闹?”他环顾周围一圈。 围观的学生见老师来了,四散而去。 季忆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无事发生,“马老师。” 马连胜问:“你们又在搞什么?” “没什么。”季忆抢在陶胜和季年开口前说,“都是同学之间的小事。” 她开口了,季年自然不再多话,陶胜还想说什么,却被马连胜打断,“同学之间有点小摩擦都是很正常的。”他扫过陶胜和季年两人,确定都没大碍,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都是同学,以后你们还会的想着对方的好呢。马上上课了,都快进教室去吧。” 陶胜也不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马连胜的意思,转头闷闷不乐地转身进班。 季忆却说:“马老师,我想和季年单独说两句话。” 马连胜知道季年这个硬骨头只听季忆的话,也只能点点头,“快点进来。” 马连胜一走进教室,玲玲脑袋就怯生生地从墙柱后面探出,怯生生地盯着季年看。 季年没发现,季忆先发现了。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季年的手臂,提醒他往那边看。 季年发现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想走过去。 “去看看玲玲找你什么事情。”她觉得自己很矛盾,这个时候竟然有些不忍心看到她眼里小小的期盼落空。 季忆发话了,季年只能照做。 “还有什么事情吗?” 玲玲偏头看了一眼季忆,又收回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季年不得不弯腰低头侧耳去听。 “阿年哥,我想和你说件事,今天放学后你能在校门口旁边的小卖部等我吗?” “今天?”季年想起来今天要回去帮的杨锦华卸货。 玲玲心惊胆战地看出他的犹豫,慌忙摆摆手说,“你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如果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应下来这件事,但想到季忆推他来的,想了想说:“你们什么时候放学?” 玲玲听出希望,嘴角忍不住弯上来,“一样的,初叁和高二都只上一节晚自习。” 季忆说:“我今晚有事,后天周四,我有时间。” 玲玲一双大眼睛里藏不住羞怯和兴奋,激动地点点头,又害羞地埋下头,“好——阿年哥。” “说什么了?怎么那么高兴。”季忆看着玲玲小跑离开的方向问。 季年挠挠脑袋,“说有什么事情和我说,约我放学在校门口见。” 季忆心中对这事有个猜测,但没直说,问道:“什么事要到校外说的。” “谁知道呢。”季年好像没太把它放在心上,问季忆:“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今天晚上要去一趟大树——” 一听到大树,季年打断她:“我也去。” 季忆瞪他一眼:“去你个大头鬼,忘了你要回去帮外婆搬东西了?” 季年不服气地哦了一声,“那我等搬完去找你。” “不用。”季忆一口回绝,“我很快回来。” “那我去车站等你回家。” “好。”季忆说,“等下进班脾气收着点,你再被记一次过,就要被开除了。” “知道了。 ” 季忆说完,转身要走,却又被季年叫住,“等等。” “怎么了?” 季年从裤子是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塞在季忆手上,“外婆给你的,让你别太省。” 季忆看着手里的钱,两张十块的—— 在江陵这个落后的小镇重男孩望门兴族的挂念依然根深蒂固,但杨锦华从不偏心,一块钱也要掰成五毛分别给姐弟两人,季年和季忆长大之后,季忆出去打零工贴补家用,她不忍心季忆太辛苦,才会多偏爱季忆一些,但这偏爱在家里也是大大方方的。她有个习惯,会用铅笔在纸币的右下角写上一个很小的“年”字或者“忆”字。 手里这两张钱,一张角上写着“忆”, 一个角上写着“年”。 季忆知道,季年又把自己那份零花钱一起拿出来了。 但她没点破,手一握,将钱收回口袋,“知道了,你给去上课吧,我也回班上了。” “嗯,晚上见。” -- 中看不中用 夏天昼长夜短。 季忆上完晚自习出来的时候,天还没全黑。 坐在公交车上,看着沿途的晚霞,从橙红变成暗橙,渐变之中,黑色浸染天空。 到大树的时候,天已经成了墨蓝色。 今天人不多,音乐声音依然很大。 吧台里又没有人,季忆坐进去,王安安刚刚唱完一首歌走过来。 季忆问:“姜哥又不在?” 王安安坐在吧台外,和季忆面对面点了点她身后的酒柜,“开瓶XO白兰地。” “姜哥不在,我可不敢随便给你开。”季忆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转身拿了酒放在吧台上。 王安安毫不客气地抄起旁边的开瓶器,熟练地一把撬开,“就是趁他不在,才能免费喝点好酒。” “他最近忙什么呢?”季忆随口问。 “谁知道呢。”王安安说:“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 她这话不假,姜树安这人像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猜正常,如果有一天能知道他的踪迹,反倒会让人觉得奇怪了。 “你今天怎么来了?有事找他?”王安安问。 “不找他。”季忆说:“找你。” 王安安神秘一笑,“那让我先猜一猜……”她佯装思考的样子抿了一口酒,咂巴了一声,好像烈酒的滋味从唇舌上炸开一样,“是为了季年?感情问题来咨询我?” 季忆在她面前也不藏着掖着了,和她相识一笑,“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 “是玲玲。” 五彩灯球光斑斓变化, 映在人脸上也是红一块蓝一块的多姿多彩。 炫目的彩色和斑驳的黑暗快速交替之间,王安安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变化恰好被隐藏过去。 季忆把白天的事情和她复述一遍,继续说:“说真的,我心里有点羞愧。” 王安安听完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推开酒杯,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到吧台上,仰头看着季忆,只把她看得心里发麻。 “你干嘛这样看我?” “我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王安安说:“玲玲小朋友喜欢季年,这你同意吧?” “同意。” “那你有这个闲心为小情敌感到羞愧,不如多考虑考虑你毕业以后季年怎么办。” 她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季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一心要远走高飞,你马上高考,填志愿,要是被那个祖宗知道了,他大闹天宫,你是如来佛吗?” 季忆一直在极力避开这个问题,现在被王安安摊平展开地放在面前,心里反倒是觉得多了一份着落。 “不过话说回来。”王安安说:“以前你想走的时候,只当季年是弟弟,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上床了?” 季忆捂住她的嘴,“你少瞎说。” 王安安眼睛弯成一条缝,“亲嘴了?” 季忆瞪她。 “牵手了?”她说完后自己反应过来,“不对啊,听树安哥说季年从小就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你们姐弟两牵个手,很正常呀。那表白了?” 季忆叹了一口气,“这都哪跟哪啊?还没呢。” “还没!?”王安安翻了个白眼,吐槽到:“季年那小子中看不中用,不行啊。” 远在家里,刚刚卸完货的季年正要喝口水冷不丁地打了个的喷嚏。 “那你是怎么想的?”王安安问:“要是季年那小子那么怂,我帮你找个人激一激他。 ” “别。”季忆拉住她的胳膊,“是我很犹豫,我觉得我应该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王安安听了啧啧两声,拖长声调说:“季忆——” “嗯?” “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多愁善感啊?” 季忆眼皮也不抬地收回吧台上的就返回身后酒柜,“你以前多瞎啊,还把我当情敌呢。” 王安安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自己的针锋相对,也忍不住笑出来,举白旗认输:“那是那是,挺记仇的,小季忆。” 季忆比王安安小九岁,在名字前加个小字也没什么问题,但放在往常,季忆都会揪着她去掉前面的小字,可今天,她一反常态地不仅没纠正,还难得地喊了一声安姐,“给我支支招呗。” “行,看您今天屈尊叫我一声姐的份上,姐就以前二十六年经验给你指条明路。” 季忆眼巴巴地等着她说。 王安安清清嗓子,“和季忆摊开了说。” 阿嚏! 季年:一定是我姐在想我。 王安安:嘿嘿,没想到是老娘在骂你吧。 -- 成人礼(上) 公交车行驶在夜晚的大路上。 路上没什么人,红绿灯不多,热烘烘的风和着哄哄的发动机声从半截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 季忆坐在最后一排,侧脸看着外面的路灯一盏盏向后移动。 她在想王安安说的:“和季忆摊开了说。” 王安安说的不无道理,有话不说都是误会的前兆,即使今天没什么误会,保不齐哪天出点什么事情,这误会就产生了,到时候有口说不清的麻烦事,谁也不好解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季忆心里百转千回地发乱,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个头绪。 摊开了说,该如何开口?是先说自己早就计划好了离开江陵?还是说自己也对季年产生了的姐弟之外的情感?可这些事情,说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兜兜转转地想了一圈,不仅没想出个结果,眉心还隐隐泛疼。 “国博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您从后门下车,下车请当心。”报站的机械女音响起,季忆到站下车。 没走两步,就看见路灯下颀长的少年身影。 他原本靠在路灯柱上,手里拿着把草编的蒲扇,驱赶撞到脸上的小飞虫,看到季忆走过来,立马站直身子迎过去。 “姐!” 季忆一眼就看出他下颚多了一个红包, “以后我要是回来的早,你就别来接我了,外面蚊子多。” “没事,外婆给了扇子。”他顺手拿过季忆的书包,却手下一沉,“靠,怎么这么重,你装石头了。” “听外婆的,买了点教辅材料。”季忆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给你也买了一份。” 季年:…… 季忆看他吃瘪的样子笑起来,明知故问:“开心吗?” 季年看她笑起来,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硬着头皮附和她:“开心。”接着,又试探地问:“那你不生我气了吧?” 一天下来,季忆几乎忘记了早上的事情,加上在公交车上九曲十八弯地用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明所以地问:“生你什么气?” 季年停下脚步,“季忆,昨天晚上……” 话没说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树枝哗啦啦地作响,几片树叶打着旋儿地飞下来。 等风过了,季年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季忆抢先开口:“你今天帮外婆卸货还好吧?” 这话题扯开地有些生硬,季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深深地望着季忆。昨晚,他以为季忆已经鼓起勇气,已经开始迈出第一步,但是今天,她好像又退回去了。 他的目光像是柄剑比在她的脖颈,季忆被他看得心虚。两个人心照不宣,最是煎熬。 好在季年还是率先妥协,目光柔和下来,“没什么不好的。” 季忆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年还是那个季年,可偶尔,他沉默或者生气时的目光,令季忆都觉得有些害怕,似乎这是他身体里随着年龄增长而加重压迫感。 好半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走。 季忆突然开口问:“姐,这周五是不是你们高叁的成年礼?” “嗯,说是周五,但天气预报说可能有雨,如果下雨的话就要改天。”季忆说。 “你和外婆说了吗?”季年问。 “没说。”季忆说,“外婆最近腰和膝盖都不好。 ” 成人礼是叁种的传统,说是成人礼,实际上就是高考前的誓师会。和高一的军训一样,每年一次,都是大夏天,顶着大太阳举办,连张椅子都没有,不少学生都抱怨站着累,更别说像杨锦华这样的老人了。 “外婆不能去,我陪你一起吧。” “打住。”季忆说,“那还不如叫外婆去。人家都是长辈,我叫个弟弟算事什么回事。” “弟弟怎么了?” “弟弟那天上午是物理课吧。”季忆端起姐姐的架子才敢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好好上你的物理课,我会去和外婆说的。” 成人礼那天,早上不仅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来,天空还晴得发烫,但杨锦华还是没有去成。 她的腰病彻底复发,疼得坐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 她常常拿自己的腰病开玩笑,说是以前年轻的时候在家当了几十年大小姐,能坐着不站着,现在好了,腰就是这么坐出来的。 教室里电风扇在的头顶呼啦啦地吹,搅起空气里的热,吹散开来。 季忆坐在座位上懒得动。 她不喜欢任何集体活动,包括所谓的成年礼。十八岁,生命中里程碑的一样的年纪,就被这样笼而统之地用一场宣誓来代替,或许是对于集体的感觉太过淡漠,又或许是她未曾真正融入过,总之这种用集体表达来模糊个体意识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窗外大喇叭里响起热血沸腾的歌声。 教室里的人几乎走空。 季忆摸到口袋里的十块钱,是早上杨锦华窝在床上让她自己在床头柜里拿的。 杨锦华嘱咐她,“要是结束后同学有什么活动,你也去参与参与。” 想到这里,在杨谨华床头柜里看到的那个小铁盒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季忆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 成人礼(下) 一出教室门,就感受到音浪如同海浪一样拍打过来,等走到操场上,反而习惯了。 每个班在操场上都有一个位置,十五个班,一个班男女两条人,叁个班一组站成一个方阵。季忆个子在女生队伍里算是偏高的,站在中后段。家长站在旁边,等到“跃龙门”的环节才会被安排和学生手牵手拍照留念。 说是成年礼,除了第一句祝贺了大家已经或者即将成年之外,往后的每一句话都是高考。 一声声的必胜冲击耳膜,搅得人在大太阳下烦躁无比的心更加焦躁。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让我们一起给所有高叁年级的学生带来最真挚的祝福!下面欢迎家长朋友们进场。” 台上校长鼓舞人心的话已经喊破嗓子,大喇叭发出承受不了的滋滋杂音。 家长们开始纷纷入场,像是被放归到大海里鱼,一下子散开,朝着不同班级的位置寻找自己的孩子。 学生的队伍也因此变得松散起来,整个操场上的人群和队伍都像是烧在炉子上的水,终于咕噜咕噜地沸腾起来。 季忆趁着这阵混乱,偷偷溜回了教室。 刚刚还觉得教室的电扇没什么用,现在从大太阳底下回来,感觉教室里简直阴凉地不像话。 她实在难以忍受那些浪费时间的傻话,坐在位置上喝了口水,把昨天刚买的教辅资料拿出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电扇哗啦啦地的吹。心静下来,竟然连这电扇哗啦啦的声响也不再觉得烦躁。 教辅资料上都是历年真题,她做的很顺,偶尔有几道压轴的难题也稍加思索能想出解题的口子。 一套真题做完,也才刚刚过了一个多小时。 刚刚抬头想要伸展胳膊,她就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季忆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子随意地靠在门框边,一双长腿交迭着站立。外面太阳很大,和阴凉的教室相比,像是一圈光圈朦朦胧胧地照出他的轮廓。 松散而慵懒地感觉从他闲靠的身姿里散发出来,但那一双眼睛,却好像天地之间只能容纳一个太阳一样,包容着唯一的身影…… 季年和她四目相对。 本来只是鬼使神差地从正在上课的教室里溜出来,脚步停在窗边,恰巧一眼看见操场上季忆的班级,队伍末尾乱了,他一眼看到季忆从那一小团混乱的人群中溜出来,那一刻,他心里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勇气在摇旗呐喊—— 他们是姐弟,是偷偷逾矩的人。他们逃离了一切本该有围墙,就应该相依相伴相遇相汇在同一点,他们是对方唯一的后背。 教室门口,他安静地看着季忆埋首在习题里,有些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被风吹乱,她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一本翻开的习题册,一张草稿纸放在干净的桌面上。季忆脑子动的快,写字也快,笔尖在草稿纸和习题册上刷刷飞动。 季年不想打扰她的全神贯注,安静地等,等她发现自己。 季忆把桌子上的练习册和草稿纸收好迭放在一边。 季年拉过她前座的椅子,和她面对面地坐下来。 季忆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教室?” 季年看了看窗外:“刚好看到了。” 他这个回答倒是令季忆有些惊讶,这样规规矩矩的不是他的风格。 两人一下子谁也没说话,声音的主导权再次交给了头顶哗哗直响的电风扇。 季年两只手交握,右手拇指不安地搓动着虎口。 “季忆,我有话想和你说。” 话音刚落,刺耳的机械铃声一下子在走廊的喇叭里炸开。 高二高一的下课了。 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季忆刚刚提起来的心,像是一颗吹起的气球,措不及防地被这铃声刺破,身子也跟着抖了抖,心怦怦直跳。 但季年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拉起季忆的手,“去外面说。” 没给季忆任何的考虑的时间,季年拉着她就跑出去。 季年说的外面是校外的小巷子。 叁中原本和旁边的居民楼连成一片,扩建的时候收了居民楼的一块地,但有两户钉子户说什么也不愿意搬走。这两户就这样留下来了。几年以后,这两户人家的老人去世了,房子没有人住渐渐废弃,给叁中留下了一个隐蔽的后门。 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这地方破败地不像话,逐渐成为编鬼故事的胜地,太令人害怕,最后被逐渐遗忘。 季年的温顺只在季忆面前装一装。来叁中的第一天,他就逃课出来闲逛,发现这个长满青苔的破房子,敲敲门发现没人,推门走进去,穿过去, 竟意外地发现了这个后门可以直通到校外的小巷子。 小巷子左右横贯东南大街,学校在中间。 季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季忆被他拉着手拽到怀里,两个人的呼吸在咫尺之间交错。 dddd -- 嗯,看你表现。 “姐。” 季年的心脏砰砰跳动。 另一颗心脏也在砰砰跳动。 “姐。”他呼吸急促,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准准地噙住她,季忆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被他的目光定住了一样。 季年的目光里翻涌着千层波浪,万层波涛,那双总是垂下低垂眼睛,现在连睫毛都在颤动。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握在季忆肩膀上的双手,手心滚烫,全神贯注地看着季忆。 灼灼目光仿佛给也给了季忆勇气。 短暂安静的街巷,随时可能会有人穿过的紧张,将身处于此的仅此二人推到同样的心理境地,如论如何,只有他们才是一体的。 季忆心里就这样生出一股勇气,也生出一股的莫名的破釜沉舟,她好像知道,今天季年要说的话一旦说出口,覆水难收。 她从他波涛汹涌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看到自己和季年躺在同一片晚霞之下,看到他们躲在同一件外套的荫庇里。他们分明相互渴望,却指望在这繁杂世界之中用简陋的幻想造出一个仅属于他们的乌托邦,可这是凡人的世界,他们也只是凡人。 皇帝的新衣有多可笑,他们的乌托邦便有多脆弱。 “季忆——” 季年话音未落,季忆垫起脚尖,抬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微凉的柔软覆盖在季年的唇瓣上,他有那么一瞬间愣在原地,但当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心头的狂喜代替了一切。 季年反客为主地压住她的腰,舌尖攻城略地一样撬开她牙齿,汲取她的氧气。 季忆脸色涨红,被吻得透不过气来,可季年步步紧逼,她越是退,他就越是进,直到巷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学校操场的铃声也紧接着响起来。 两人都是神经一紧,这是成人礼结束,家长带着高叁的学生提前放学了。 季年先反应过来,拉着季忆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小巷是暗的,尽头是亮的,她们好像跑在一条长长的隧道,亮光的出口就在奔跑的前方,嘈杂被甩在身后。 季忆的感官一点点恢复,他们在向出口狂奔,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奔跑从逃离恢复到了奔跑本身的意义。 她享受这种奔跑,在明与暗的间隙,在风与光的交替之中,她竟然有一种短暂窥见自由的错觉。 当阳光彻头彻尾地洒落全身的时候,他们仍牵着手在光里奔跑。 季年带着季忆跑过一片居民区停下。 灰色破旧墙壁上挂着一个凸起暗黄色牌子,写着“天鹅宾馆”四个大字。这牌子看一眼就知道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不然就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平凑起来的几个字,暗黄底色深浅不一,每个字不是少边就是缺角。 前台像是小客厅改造的,灰暗逼仄,外面天光大亮也照不进来。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妹坐在前面,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太地问:“几间?” 季年的手心在冒汗,“一间。” “叁十五。”简洁地想是对接头暗号。 季忆看着季年从口袋里摸出叁张十块一张五块地放在桌面上。 前台仍是只看钱不看人,收了钱说:“左转二楼第一间。” 没有电题,两人顺着的漆黑的消防通道往上走。 开门便是第一间。 季年开门的手几乎是在颤抖,季忆的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 “咔哒——”门开了。 季忆被季年一下子拉进门内,呼吸之间已经被压在门上。 狂风暴雨一样地吻冰雹一样砸下来。季年疯狂地吮吸着她的嘴唇和唇齿之间的空气,他粗喘的呼吸落在季忆的耳边,惹得她面红耳赤。 “季忆。 ”季年突然停下来,拉开距离, 好让两人可以直视对方,“我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季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喜欢你,季忆。”季年像是怕她不信一样又重重地说了一次,“不只是姐弟的喜欢……” “我知道。”季忆发现他的眼里竟然也带着水光, “是带着渴望的喜欢。” 季年的胸腔起伏,周围空气都被点燃,火热地直窜人心。此时,季忆的话让理智已经被挤到边缘的他模模糊糊地明白,季忆比他勇敢。他在自己的世界一意孤行地喜欢季忆,可这一意孤行中何尝不是暗含一份恐惧。不然,在情难自持将季忆压在门板上的亲吻的那晚之后,他以为第二天早上再见时季忆会尴尬,所以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可尴尬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姐,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季忆抵在他胸口的额头抬起来,不解地问。 “我知道你那天为什么生我气。” 姐弟之间的默契在这种时候最管用,不用多说,季忆自然明白他说的那天是那天。 “原谅你了。”季忆撇了他一眼。 听到这话,季年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送完全,就听到季忆在耳边幽幽地补充了一句,“但我只会觉得你是个渣男。” 这话一说,两人噗嗤一声都笑出来。 气氛重回轻松,但毕竟身体相接,粉红色的泡泡逐渐升高。 季年低头凑到她耳边, “姐,我觉得你好像还没有真正原谅我。” 季忆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向怀里拉了一把,凑到他耳边说:“嗯,看你表现。” 季年的脊背僵了僵,气血下涌,一把托起季忆的臀部,压着她摔倒在床上。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季年不给她一刻反悔的时间,手顺着衣摆挤进去,摸到内衣的按扣,手指无师自通一样灵活地解开,顺势将短袖的衣摆推高。 当白色的乳肉缀着两点殷红的花蕊兔子一样从内衣的包裹中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季忆刚好抬头看季年盯着自己眼神,那眼神毫无遮掩的带着赤裸裸的欲望,像是草原里饿了叁天叁夜的狼看见了肉,要生吞活剥。 她突然有些的害怕,身子不自觉地的缩了缩,这一缩却被季年以为是要逃。 他一把抓住右边的饱满,手指微微使力揉了揉。 一阵酥麻直贯季忆的身体。 脸上是烧红的烫,下面却是空虚的湿。 这是季忆的第一次,一切都按着本能行事。 她的双腿环上季年的腰,难耐得摩擦着,呼吸急促,带着若有似无的喘息。 尒説+影視:ρó㈠捌мó.cóм -- 他扭头贴在的她耳边说:“姐,你可以叫出来 这喘息落在季年的耳朵里,像是钩子,钩得他心发痒,肉棒发硬。 他存心让这钩子在自己心里挖得更深,低头,一口咬在左边的乳肉上。 果然,这一下激出季忆一声娇喘。 她的声音里带着季年从未听过的柔媚,呻吟婉转。 季年还想听,齿间用力,那红蕊就像是被他衔在口里的花朵。舌尖羽毛一样扫过花蕊的顶端。 “嗯啊——” 一声呻吟彻彻底底地泄出来,这钩子着着实实地弯进季年心里,恨不得把他的心肝脾肺都连带着钩出来。 他一手撑在季忆的脸旁边,一手向下利落地拉开拉链,早就硬挺得肉棒立马弹出来,像是被放出笼的猛虎。 胸前的抚慰突然离开,沾染在上面的津液暴露在空气中,乳肉这样敏感的地方,立马感受到了凉意。 “嗯——” 又是一声呻吟,带着不满。 “操!”季年下身本就涨的滚烫的肉棒,被这一声呻吟勾得更是发疼。 季忆半眯着眼,脸色潮红地看向季年。 那双眼睛里着了火。 她目光下移,短袖校服的衣摆松松垮垮地的垂着,布满青筋的狰狞肉棒直矗矗地从衣摆下漏出龟头。 季年发现她的目光,干脆夹着她的腿,抬手掀了衣服,随手扔在地上。 这下,滚烫硬挺的肉棒彻底暴露在她眼前。 那么粗,那么长,刚刚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 就那么分神的片刻,季年修长的手指钻进内裤,直接找到半硬半软的一点,按了上去。 那是季忆的敏感点。 这样的刺激一下子把她带回那个那个春梦里,她弓起腰,季年低下头,一把托起她的后背,季忆环住他的脖颈,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肩膀上的疼痛只会让他更想把季忆压在床上操干。 他扭头贴在的她耳边说:“姐,你可以叫出来的。” 话音刚落,包裹着手指的穴肉突然收紧。 季年低低地笑了,“原来姐姐是这个时候叫的——” 柔软的唇瓣带着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季忆的耳廓,连空气都想是干热地噼啪作响。 “阿年——!” 季忆羞愤地开口,却被季年趁机掌过脑袋,准确地封住她的嘴唇,将后面的话都吞进自己唇舌。 插在穴肉里手指突然开始快速抽动,每一下深入都准准地的按压在季忆的阴蒂上,她简直要被逼出眼泪。 拱起身子想要逃离,后背却被季年压住,动弹不得。 温热的淫水随着手指的越来越快的抽查飞溅出来,发出淫靡的声音。 季忆逃也逃不开,承受者所有刺激,她所有的观感神志都被季年的两根手指的操纵,被他封住嘴巴想要大口呼吸,却被季年咬住下嘴唇,丝丝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 碎发落在眼前,想是一层若有似无面纱,掩住她被欲望淹没的迷茫双眼,和潮红脸色,更增添几分难言魅惑。 季年指下使力,压在她的敏感点上。 季忆的尖叫声泻出来。她两手掐住季忆的手臂,身体颤栗发抖,急剧升温,淫水喷涌而出,喷了季忆一手。 就是这样,季年也还不停下,手指死死压在那块软肉上,甚至加上了的揉搓。 季忆要被逼疯了,哭着喊他:“阿年——不要了——” 季年不松手,哑着声音喊姐姐。 季忆又羞又急,可季年不松手,压着力,打着转地揉搓穴肉里的那颗小珍珠。季忆简直疯了,高潮一波接着一波,泪水和淫水汤汤地涌。 不知道高潮来来去去了几波,季年最后猛力戳在她的阴核上,季忆像是被兜头波涛淹没,落在床沿外小腿到脚尖都紧紧绷直,头高高扬起,溺水一样急切地的呼吸。 被松开的时候,季忆全身都湿了,上半身是被汗打湿的,下半身是被淫水浸湿的。 她脱力地躺倒在床上,眼眶里还有未尽的泪水,数不清多少波的高潮后的余韵让她的身体仍然止不住的颤抖。 胸口起伏,校服和内衣早就被季年推到胸脯以上,现在两团乳肉随着的身体和颤抖和起伏波动,乳尖晕开粉红色的潮红,勾人犯罪。 季年恶狼一样的眼神从季忆凌乱的发丝扫过赤裸的身体,泥泞不堪的私处和半退到膝弯的内裤。 “姐姐——”他把沾满淫水的手指拿起来,放到自己嘴里,牙尖咬着指关节,舌尖藏在口腔里好似舔了,又好似没舔,“——你是甜的。” 季忆的呼吸停了一拍。 明明是那样凶恶渴望的眼神,色情淫靡的动作,旖旎暗流的氛围,他是怎么能近乎撒娇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人心生怜爱又羞愤郁死的! 但事实证明,季忆的怜爱很多余,因为下一秒,季年掐着她的腰让她翻了个面。 季忆惊叫一声,就被他托着肚子抬起屁股。 季年倾身覆上去,抽了枕头垫在她的小腹下。 几波高潮之后的身体极其敏感,当滚烫的肉棒从身后贴上泥泞的大腿根部,季忆扭身求他:“等等——” 季年知道压下身子,一手托住她的胸肉,一手掐住的她的纤腰,凑到她耳边,“姐,都这个时候了,等不了了。” 季年夹着乳尖的手带着火一样滑倒她身下,摸了一把穴口的淫水,季忆的身子就条件反射的一样抖得的厉害。 “阿年——”季忆把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都在打着颤。 她光裸的背部瓷白一片,边缘却染着潮红,季年低头吻在她的腰上。 接着,他按住季年的大腿两侧,挺着腰插进大腿缝里。 第一下季忆就被撞塌了的腰,整个人像前冲去。 季年将她一把拉回来,压着大腿加速撞击。 季忆的腿间几乎要生出火来,那粗长肉棒的顶端还时时撞击在她的穴口。季忆简直要被他折磨疯。 “不要了——”季忆哭着喊他,“阿年——” “马上。”季年胸腔着的憋着的一股欲火还没有燃尽。 他插得又凶又猛,季年的身子跟着他的节奏耸动,本就敏感的乳尖也不得不在被子上的摩擦。 后来,季忆觉得大腿间已经失去了知觉,这才被季年猛然翻身,滚烫的浓浊的尽数喷洒在她的小腹上,季年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 季年在季忆身边倒下,凑过去吻她。 两人都是一身的汗和粘稠,季忆推他的胸口说脏。 季年举手投降,只能去卫生间。 -- 停靠 Щǒǒ⑬.čǒⅯ 小旅馆藏在居民区巷子里,本来就不打算做见光的生意,民水民电都舍不得用,更不要提供浴室洗澡了。 不过房间里好歹是有一个狭窄的洗手间,一盏半瞎的黄色灯泡发出残余灯光,晃晃悠悠地被包了绝缘胶的电线掉在头顶。 一个小小的盥洗面盆,透过暗黄的污渍估摸着可以看出它原本应该是白色的。 季年环顾四周,扒开唯一可能出水的水龙头,凉水从带着斑驳锈渍的空头口喷出来,左等右等也没有热水。 现在天热,他手捧着凉水往自己身上浇了浇,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第一下确实有点凉,但身体本就热, 多来也逐渐接受。 草草把身上简单打湿清理后,季年一脸黑线地发现一个问题,这里没毛巾。 要说没有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一块泛黄浴巾一样的东西半耷拉在连着电灯的电线上,还象征性迭了一层。 这玩意儿连他都嫌脏,更不用说季忆了。 经过了刚才那一遭,季忆昏昏欲睡地躺在床上,半眯着的眼睛从眼帘缝里看到季年光着身子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还带着水珠。他胯间的那东西还没彻底软下去,半硬半软地从在胯间耷拉着,随着他两条大长腿的交替走动而上下耸动。 季年想了一个办法,他用这个小房间除电灯以外的唯一电器——电水壶——烧了一壶水,兑了龙头里的凉水,手探了探水温,刚刚好。Яóuzн爱шu.óЯℊ(rouzh爱wu.org) 因为没有干净的毛巾,他没擦身子,反正他的身子热,走动走动也就干了,倒是季忆,一副遭了罪的样子瘫软在床上,眼光扫过整个房间,除了他衣服以外,好想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干净东西可以用力勉强当块毛巾了。 季忆的衣服他是不用肖想的,只剩自己的衣服了。裤子得留下,还得在江陵做人,做人还得要脸。 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短袖,用温水打湿再拧到半干。用半湿半干的衣服帮季忆也简单擦了擦。 刚刚已经赤裸相见了,现在也不必害羞了。 季忆累得不想动弹,任他摆布。 简单收拾完,季年在季忆身边躺下。 季忆被他翻来覆去,困意已经散了大半。她抽了一个枕头放在腰后垫着,一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着季年。 季年把手臂从她的脖子后穿过去,手腕很放松,手掌垂下来,刚好覆盖在季忆的酥胸上。 虽说已经接近吃干抹净,坦然相见了,但那都是迷迷蒙蒙色欲昏心了的时候,现在可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季忆没做声,悄然往下滑了滑。 “啪!” 右侧胸脯被季年一把抓住,像是打蚊子。 “你有病啊,季年!”季忆声音高了八度,又羞又气,羞是羞他就这样一手握住,气是气他居然还用了力道,打出声音。 季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先是一愣,后来低头看见季忆的右胸像是白馒头被他抓在手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季忆看到笑更来气,撑起身子就要打他。 季年抬手投降,任她巴掌落在自己肩膀上,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季忆。我没多想,我以为你滑下去了,我随手一抓。” 季忆简直要被他气得翻白眼,低头去看,豆腐一样白嫩的乳肉上透着五道刚刚印上去的巴掌印,巴掌印的中间是淡粉的乳晕,挺立的乳尖外围有一圈淡淡的痕迹,一看便是季年留下的牙印,刚才季年埋首在她胸前,淫水肆流的画面重现在脑海里。 脸红起来。 抬头,撞见季年的目光和她的目光落到一处,瞳孔里肉眼可见地又烧起一把火,被子下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地顺着季忆的肚脐向小腹滑去。 他们是中午来的,折腾来折腾去,季忆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在被子下拦住季年做乱的手。 “可以了。” 季年手没再往下,却也没拿开,不上不下地放在那里,反问季忆:“可以了吗?姐姐?” 尾音上扬,带着缠绵过后的沙哑和旖旎,季忆刚刚褪下颜色的脸又唰一下红起来。 “原来姐姐是这个时候叫的。” 同一个的称呼,同一个声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带回刚刚激烈淫靡的场景。 她现在听不得季年凑到她耳边叫姐姐! 季年在很多时候都很混,但唯独在季忆面前知道见好就收。 趁季忆的巴掌再落下来之前,他赶紧把手拿出来,揽过季忆的肩膀,“我这不是怕你还觉得我不行吗?” 季忆被他这个“还”弄得莫名其妙,以前把季年当地弟弟看,似乎也没和他开过这样的玩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季年装委屈,低头用脑袋蹭了蹭季忆的肩窝,“上次从医院回来的公交车上。” 季忆一脸黑线。 她想起来了,但……那也只是想想吧……这种想法以后就不需要姐弟间的默契了吧…… 这表是杨锦华给买的,本来是给的季忆考试看时间用的,后来马连胜新官上任,给教室统一装了的挂钟,这表排不上用场,季忆嫌麻烦就丢给季年了。 “这表你还随身带着在?” “嗯。”季年看了眼时间, 还没到点, 他举起来在季忆面前晃了晃,“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又是故意惹她脸红,欠揍! 季年笑着躲开,顺势抬手又搂住她的肩膀。 “你不累?睡一下吧,过半个小时我叫你。” 季忆确实有点累,但没困意,没好气地说:“瞌睡都被你气跑了。” 房间里的床是老式的木头靠背,上面还有几道陷下去凹槽,横在上面做装饰,背靠上去有些硌得慌,枕在季年的手臂上也只能拯救颈椎。 季忆挪了挪身子,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还是完全枕靠在旁边这个人肉垫子上。 季年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加了一把力,让她完全靠在自己胸口。 侧耳听见他心跳,沉稳有力。 季忆的目光永远眺望远方, 她的孤独不在于没有家,而是她的心从来就不肯靠岸,就好像搏击翱翔的鹰宁肯在漫无目的盘旋也不肯落地停歇。但是这这一刻,她莫名地有一种想要停靠的冲动。 在这个狭小的,带着潮湿霉味的房间里,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和无力,想要停下来,靠在季年的怀里。 -- “穿条裤子吧你!” Щǒǒ⑬.čǒⅯ 老旧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陪同时针细数时间的脚步。 季年轻轻地抚摸季忆的手臂。 他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尽管他体察不到季忆的全部心思,但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环顾这个房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季忆爱干净,他却只能带她来这里,季忆认真念书,他却打架惹祸,少年的自卑悄然爬上心头,逃避是最容易的事情,但这一次,他不想再选择逃避。 一间小卖部,外婆,季忆,在江陵的生活不富裕,可过得去。他向来不太理解的季忆的努力。 都说他长了一身反骨,一点就着,桀骜不驯,但在他自己看来,季忆才长了一身的反骨,那身反骨比他的还硬。生活的难,他明白,但他也接受,可季忆好似在心里憋了一口气,要和生活做对。 所以他常常想,他是和人做对,季忆却在和生活做对。 现在,他似乎朦朦胧胧地体会到了季忆憋着的那口气,但更多的,他只是想要变强大,不为她遮风挡雨,也可以漫漫长路伴她同行。Яóuzн爱шu.óЯℊ(rouzh爱wu.org) 墙上时钟走到四的位置。 这回居然是季忆赖着不想动。 季母绍少见这样孩子气的季忆,舍不得催她,又等了半个小时,才拍一拍她的手臂,“再不起来,来不及赶回去了。” 季忆在怀里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掀开被子找衣服,却忘了旁边的季年光着身子。 两条大长腿交迭着伸直,中间一团黑乎乎森林,肉粉色的性器堆在中间,与这无辜颜色一点都不相符的是它的尺寸,更要命的是,在季忆的注视下,它竟然又开始缓缓抬头。 季忆脸色涨红,反手把被子盖回来,转头就看见季年的手还搭在刚才的位置,一脸无辜地看她。 季忆随手抓起一件衣服甩在他脸上,“穿条裤子吧你!” 裤子,季年确实是穿了,但是上衣,也确实没有。 季忆抓起刚刚被用来当毛巾,现在还是透湿的衣服,“要不——你将就穿这个?” 季年眼睛转了一骨碌,洋装委屈,“那我感冒了怎么办?” 季忆还来不及的表示无语,季年就弯腰凑到她耳边,“那要姐姐包裹我,才能治病。” 季忆:……哪来那么多骚话? 季年以为她被自己拿住桥,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没想到下一秒,季忆抬手脱了自己短袖,递到他面前:“来,你的意思就是说咱今天必须有一个光着走出去,那我来,好吧?季年。” 这全名喊得季年不敢作声,乖乖低头,接过季忆受伤的湿衣服,一脸幽怨得套在自己身上,在心里腹诽,季忆这对骚话免疫系统建立也太快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坐的公交。 从这个社区回去的路线会经过玲玲家的那一站。 季忆想起那天在学校,玲玲来找季年约他放学去校外,心中的那个猜测又鲜活起来,只是此刻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却仍旧想问出来。 “那天玲玲找你去校外说什么?”季忆转头看向窗外。 季年看了偷偷拉过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都是些有的没的。” “真的?”季忆转过头来看他。 季年认命一样叹口气,捏了捏她的手,无奈地坦白:“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干什么?” “我想听听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我不喜欢她呗。” “你就这么直接?” “不然我还能怎么说?当时要不是你要我去,我才懒得放学后去听那些废话。” 这话说的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脾气臭,性格冷僻,心里只能装下一个季忆,是一个好弟弟,也可能是一个好的男朋友,但绝对不是一个绅士。 季忆摇摇头,“我真是怕你这个臭脾气以后给自己惹祸上身。” 季年不屑:“能有什么惹祸的?” 不知怎么的,季忆心头浮起那天操场上玲玲从血色残阳下走过的孤单身影,以及大树里似是而非的一个背影,心里跳空一拍,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这些画面和事情,真的有关联吗? 她只能说,“小女生也是有自尊心的。” 季年耸耸肩,没有说话。 他得承认,季忆这句话说的对,小女生不仅有自尊心,而且敏感。 刚刚的话,他只说了一半,后面的一半他告诉季忆。 那天晚上,玲玲在黢黑的小巷里等他,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说喜欢他。 这种情况在他高一的时候发生了无数次,他拒绝地的驾轻就熟。 玲玲的 头一直低着,听到他的拒绝,瘦弱的肩膀轻微耸动。 在黑暗中,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水光,直直地盯着季年的眼睛。 季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面上仍保持着的镇定,但内心却有些打鼓。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漆黑巷子里连个监控都没有,心想怎么才能快点走。 就在他眼神四下犹疑的时候,玲玲突然开口,“阿年哥,你喜欢季忆姐吧。” 是问句,但是笃定。 她的声音和外形一样,弱弱的,柔柔的,细细的,但这个时候,这声音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老成,让季年在心里打了个寒战。 季年没有回答,他固执地不想拒绝,却又没有办法在别人面前承认。 时间在两人的僵持中一分一秒流过。 他不说话,玲玲也不说话,只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夏夜本该是热的,可这箱子里漆黑阴冷,季年被她的目光盯的手心冒汗。 在受女生欢迎这件事上,他是被宠坏的孩子,拒绝起来驾轻就熟,今天倒是头一次被人意想不到地将了一军。 天越来越黑。 “对不起。”季年仓促地说:“我要先回家了。” 在和玲玲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补了一句:“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走出巷口的时候,他回头看,玲玲没有跟出来,弱小的身子仍钉在原地一般。 后来,他走出两条街道,心里冷静下来,巷子中瘦弱的背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右眼蹦蹦直跳,心里不安。 一个女生大晚上在那样黑的巷子里,怎么说都让人难以放心她的安全,何况季忆之前给玲玲补课,这名字从季忆嘴里他也听熟了,即使经过了刚刚那一遭,对玲玲的印象也很难立马坏起来。 想了想,季年停住脚步,转身走回巷子。 后来很多年,在每一个与风问归期的夜里,季年的记忆都会回溯到这个夜晚,他常常痛苦地想,如果没有这个夜晚,那未来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只是现在的他,对翻天覆地的命运与波澜,一无所知。 -- 家乡 “想什么呢?”季忆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下车了。” 他从被掩藏于唇舌的回忆里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国博路”叁个大字在公交车前的屏幕前滚动。 从车站到家的路似乎比平时更加长。 越是离家近,季忆越紧张。 终于,在离家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她拉着季年的手停下来,“你说外婆会发现吗?” “不会。”季年说的信誓旦旦。 “为什么?” “我猜她更会关注,我为什么今天这么逃学回家,而且衣服还是湿了。” 季忆噗嗤一声笑出来,给季年这种抛头颅洒热血勇于牺牲自我来掩护战友的行为竖起一个大拇指。 杨锦华坐在的一楼玻璃柜的背后摇着竹扇,在远远看到两姐弟从路口走过来的时候就撑着扶手有些艰难地坐起来。 果然如季年所预料的,她当头第一句话就问:“又逃学了?” 第二句话,季年替她问出来:“衣服也湿了?” 杨锦华又气又想笑,“你少给我在这贫。你姐高叁,今天学校搞活动能早回家,这我是知道的。那我倒是问问你,你也高叁了?” “我也算是准高叁了。”季年嘴贫。 杨锦华撑着椅子要站站起来,却没站起。 季忆走过去扶她起来,“外婆,还是去床上躺着吧。” “本来躺一早上好了,现在又被这小子气得腰疼。”她走到季年面前,摸了一把他短袖,“干什么去了,这么湿?” “下午打球了。” 杨锦华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汗水能湿这么透? 季年找补了一句:“汗打湿了不舒服,我用学校的水管冲了凉。”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其实快干了。 杨锦华拍了拍他的后背:“快进屋子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说到底,还是心疼的。 季年进了屋后,季忆帮杨谨华把摇椅拖进屋子里。 “今天学校成人礼怎么样?”杨谨华问。 季忆有些心虚,她打心底里不想对杨谨华撒谎,却又说不出真话,只是含糊着回答:“挺好的。” 杨锦华眉头一皱,季忆的性格和她年轻时很像,有想法,有自我,外表淡漠,内心好强,不说假话,却也不轻易说真话,想法和自我都埋在自己心里,挑在自己肩上。这种性格,有好处,可在年轻的时候,太过执着于这种性格,也是要吃大亏的。 “阿忆。”杨锦华的声音不是柔和的,常常带着哑,像是年轻的时候说过太多话,声带被沙粒划伤了一样,但这种声音也带着故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沉淀,听得人倍感亲切。 季忆扶她到卧室,上楼梯的时候,木板承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很少和你说一些大道理,成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今天你也算是迈出了成年的第一步,那我也好为人师一回。”杨谨华坐在床沿上,季忆蹲下来帮她脱了鞋,把腿放上床。 “外婆,你说。”季忆心跳加快,以为杨谨华看出了什么,却没想到杨谨华说—— “很多时候,作为女孩没有的选择权,作为女人,同样没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看着季忆的,但季忆总觉得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她生命中的另外一个人 季忆心跳沉稳下来,似是而非的点点头,“想要的东西,要去争取。”她是这样理解的。 杨谨华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你说对了一半,想要的东西,必然是要凭尽全力去争取的。但还有一半,我想告诉你,对于很多女孩来说,他们没有做出选择,是因为她们不知道,自己可以选择。” 季忆没听懂她的后半句话。 杨谨华说:“我们看到的、知道的仅仅局限于自我认知,想象是具有欺骗性的。我知道你想离开江陵,想要看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世界,真的如你所想吗?” 这句话,王安安也说过。 季忆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杨谨华把靠在腰间的枕头挪了挪,看着季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她已经很老了,但是这数十年在江陵的时光让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事情,因为这里人事物几乎没有改变,都随着时间缓慢前行,失去了参照标准,她也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但目光垂下来,她的手和季忆的手握着,像是一张褶皱的牛皮纸迭在平整无暇的卡纸上,强烈的对比代表着年岁的流淌。 杨谨华笑了。 季忆从小就崇拜地坚信,杨谨华是一个历经沧桑却未被击垮的坚毅女人。只不过布满皱纹的额头和下垂的双颊给她增添了不少慈爱。 “那就把江陵当作家乡吧。”杨谨华说:“为你想要的,不要在乎旁人,拼劲全力去争取,如果结果不尽人意或者一败涂地,也不要灰心,永远记得重头再来的勇气谁都拥有。” 这段话每一个字都扎扎实实地落在季忆心里,她鼻头有点酸,诚恳地点头:“嗯。” 季忆关门离开后,杨谨华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贴盒。 她拨开上面的小铁扣,只有一张黑白一顿照片安静地躺在里面。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宁静端详,眉眼间和杨谨华有七分相似,仿佛是年轻的她。 杨谨华看着照片里的人,轻声说:“思思,阿忆长大了。她像你的心思细腻,也像你的勇敢。就是和我们家的人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想去外面的世界,我不忍心,但我也老了,在江陵生活了这十多年,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了。我鼓励她去了,你不会怪我吧?” 照片里的人仍笑得安安静静,哪里会回答? 杨谨华合上盖子,轻叹一声,将铁盒还回抽屉,有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划过,落在手背上。 -- 风的方向 季忆回房间后没一会儿,季年推门进来了。 “吃晚餐吗?” 他这么一问,季忆才觉得确实饿了,正准备起身,却被季年按着坐回去。 “你去洗澡,我来做。” 季忆有点惊讶,挑眉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外婆教的。”他得意地耸耸肩,“你不也是外婆教的?” “那你会做什么?” “素面。” 这……不愧是杨谨华的风格,季忆也只被传授了这一道菜。 “行,你就下我们两的分量。”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在锅里热个馒头,馒头不会坨。” 不一会儿,浴室的雾气弥漫起来。 季忆裸身站在镜子前。 胸前两点红色痕迹还没有消退,掌印和星星点点的吻痕印在镜子里,像是另一个自己。 情朝汹涌像是一场梦,恍惚而过,她和季年这就算是确定关系了?可能因为一切都太突然,像是一场相互撞击的冲动,嘭——!一下子点燃火光,一下子的相拥热吻,一下子激情四S,好像是一下午,回忆里却都只是一瞬的炫目。 温水划过身体,神思也放松下来。 她深深呼吸,把问题都抛诸脑后,暂时放松,准备今晚去找王安安聊聊这件事情。 季年的面刚刚端出来,季忆洗完澡走过来。 桌子上两碗面,虽然只是素面,但是卖相是有的。 季年坐在对面,两手撑着桌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季忆。 季忆拿筷子尝了一口,果然得到了杨谨华的真传,一家三个人,素面的味道做出来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怎么样?” 季忆指了指自己鼓起来腮帮子,意思是:还没咽下去呢。 汤头和面一起顺着喉咙滑下去,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季忆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得到外婆真传了。” 季年听了这句话才放心,抱着自己的面碗尝了一口汤,啧了啧,毫不遮掩对自己厨艺的得意。他就是这样,得意和失意都张牙舞爪写在脸上,起码在季忆面前全然是这样的。 吃面的时候,季年突然问:“你高二升高三的资料还在吗?” “应该在。”季忆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吃惊,他在家几乎不会主动提起学习的话题,“怎么了?” “借我看看。”季年埋头在碗里,声音透过的面碗回荡出来,像是从山谷里传出来。 季忆觉得有意思,“你这是突然开窍,要奋发图强了?” 季年被她这样一打趣,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季忆觉得他可爱,追问:“受什么刺激了?” 这话一说出来,季忆在心里骂自己没脑子,季年一定要拿这个问题揶揄她。 果然,知季年莫若季忆。 他听了这话来了精神,头抬起来,拖着椅子做到她身边,凑到她面前,“受你刺激了,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好像成了他们的暗语。 季忆的脸又刷一下红起来。她把筷子啪一下拍在桌子上,“我吃饱了,你自己洗碗!” “大树”酒吧。 夜幕降临,大树是整片寂静郊区最喧闹的地方。 趁着“妖魔鬼怪”都在舞池里群魔乱舞,没人来吧台点酒,王安安和季忆躲在吧台后聊天。 “姜哥又不在?”季忆问。 “不巧。”王安安耸耸肩,“刚走。找他有事?” “没,找你。” 王安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先猜一猜什么事情。” 季忆眨了眨眼睛等她猜。 王安安凑过来,“和季年上床了?” 季忆惊在原地,半天才开口:“你怎么知道?” 王安安一脸得意,端着酒杯晃了晃,“也不看看我是谁。沉浮情海这么久,也算是饱经风霜,一点点恋爱的气息我都能闻到。” 季忆问:“我这算是恋爱吗?” 这问题倒是超出王安安的意料,“什么意思?” 季忆把下午发生的时候给她讲了一个轮廓,省去了酒店的细节,“回家之后,我觉得很不真实,就好像是一场梦。” “那就是说——”王安安总结:“前戏太短,没感觉?” 幸亏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不然,季忆要被她突如其来的直白烧红脸,“他都没进去。” 王安安呦了一声,“小季年还有点责任心啊。” 季忆觉得话题好像被带偏了,用酒杯底敲了敲吧台的桌面,“安姐,你情海沉浮这么久,就没有点建设X的意见吗?” “哎——”王安安莫名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搭在季忆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说实话,你安姐这情路坎坷,只有沉沉沉没有浮啊——” 季忆还想说什么,就听到那边有人在喊王安安的名字。 “安姐,到你上了!” 王安安冲季忆耸耸肩,“下次再聊——” 说完,她拿着贝斯跑上台。 她站在舞台上,笑容满面。 如此真诚,如此鲜活。 她握着话筒放声唱:“ 生而绚烂, 生而炽烈, 矢志不渝地追寻, 追寻爱的足迹, 像是追寻风的方向 ……” 这首歌是她新写的,季忆知道,她是写给姜树安的。 想到这里,她突然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果然是姜树安,站在吧台后一米远的地方。 那地方没有一点光亮,站在舞台上的人是看不见如此黑的角落的,但季忆看见姜树安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舞台上那个永远朝气蓬勃的女孩身上,他的目光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飘渺,超过物理的界限,望向很远的远方。 这让她想起杨谨华看向自己的目光。 无论环境和性格如何催促她的早熟,但季忆毕竟才十八岁,自她有记忆起就住在江陵,她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但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每一个从外面来的人都好像只是肉体栖息在这里,把灵魂丢在了外面的世界?杨谨华是,姜树安也是。只有王安安,她是义无反顾地扎进江陵,带着身体和灵魂一起,奋不顾身地追寻风一样的姜树安。 那天晚上,季忆睡的迷迷糊糊,起夜路过季年的房间。 他的房门稀开了一条缝,又黄色的灯光从里面漏出来。 季年听到脚步声回头,轻声说:“姐。” 季忆没进去,就站在门口说:“资料我明天整理了,拿给你,早点休息。” 因为复习需要,季忆有一半的资料放在学校。所以第二天,她提早到教室整理资料。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她更早到教室。 -- “听说,被打死了。” “早上好,季忆。”两人的目光对上,齐成闻主动打了的招呼,“你今天来的真早。” “早上好。”季忆礼貌地回应,却因为两人太过生疏,难免尴尬,“你也挺早的。” “我每天都来这么早。”齐成闻话语间带着点自信。 季忆了然。 齐成闻常年年级第一,老师心中最有前途的学生。以前只看到了他的聪明,现在看到了他的努力。 这样想来,季忆不仅对他多了两份敬佩。两人之间的尴尬生疏也逐渐散去。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这么早?”齐成闻问。 季忆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一边收拾复习资料一边说:“给阿年——给我弟整理一些的复习资料。他也马上高三了。” 现在,和别人说起季年,她会心虚。 齐成闻哦了一声,“我看你挺少买参考资料的。” 季忆看了看周围的人,桌面上的书堆成了城墙,而她自己的位置上,桌面上干干净净。因为知道家里的情况,她很少开口找杨谨华开口要钱,打工赚的钱,大多也都攒起来补贴家用或者补进学费里。 三中旁边又只有一家教辅书店,听说是校长的亲戚开的,资料卖得贵。季忆自然没那个闲钱去买。 她把不用的资料的从桌肚里腾出来,放到桌面上,没想和他说太多,简单地回应,“我的资料都放在桌子上里。” 齐成闻察觉到她客气中带着疏离,又想起她家的情况,以为自己的话让她的误会,追加解释道:“其实资料在精不在多,外面那些教辅资料好多都是重复的题目,不如把学校发的历年高考真题吃透……” 他话没说完,季忆已经整理好。 她打断齐成闻,笑着点头:“谢谢。”她抱着资料准备离开,“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没有了。” 又有一两个同学陆续进班。坐在他后面的男生打趣道:“怎么?年级第一看到美女也结巴?” 临组的另一个男生听了,嗤了一声,“为她,不至于吧?谁知道g不干净。” 齐成闻瞪他一眼,“你别瞎说。” 他们声音不小,对话飘到季忆耳朵里。 她冷笑一声,低低地骂了一句傻比后,脚步不停地朝高二年级走去。 “同学。”她站在季年的班级门口拦住一个学生,“能帮我交一下季年吗?” 那人脑袋朝教室里探了一眼,“他不在班上。” “谁啊?”刚好另一个高个从旁边进班。 “班长,季年呢?” 被叫班长的看了一眼季忆,想起来这是季年的姐姐,笑嘻嘻地说:“他刚被马明胜叫走。” “又被叫走了?”季忆皱起眉头,不等她问是什么事情,班长就开口说: “好像是因为朱康明的事情。” 朱康明这个名字很耳熟,她想起来,是玲玲的表哥。 “朱康明怎么了?” 班长把季忆拉到教室外面,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凑到季忆耳边说:“听说,被打死了。” 季忆在心里暗暗吃了一个大惊。 班长说完之后和季忆拉开了距离。 “我刚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听到的,我看咱两认识我才和你说的,姐,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小,旁边离得近的人都能听见,纷纷侧目。 季忆听出他话里的套近乎,但她此刻没工夫应付这些。她把书交到他手里,“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放到季年的位置上,谢谢。”说完,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班长拿着季忆的练习册大摇大摆地走进班。 刚刚在门口被季忆叫住的同学好奇地问:“班长,什么事啊?刚才那是谁啊?” 班长避开第一个问题,“季年的姐姐,高三的冰山美人。” 那人朝季忆的离开的地方回味似的看了一眼,“确实够漂亮。你们认识啊。” 班长语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旁边有人听见了,笑他:“得了吧,就你爱吹牛,跟人套套近乎就说是认识了?谁不知道季忆一心只有他弟弟。” 班长有些被人戳中了痛脚,但不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一样把手里的书举起来重重放在季年桌子上,洋洋得意地说:“那她怎么把季年的东西交给我?” 旁边又是一片哄笑。 高二年级组办公室。 季忆一路小跑来。说实话,按照刚刚班长那种爱套近乎的性格,表里虚荣,应该说话会有大大夸张的成分,所以她并不是完全相信他说的。但毕竟什么消息都不会空x来风,能传出朱康明被打死的消息,说明实际情况大概也不容乐观。 在她的记忆里,季母赏朱康明只发生过一次矛盾。 但那之后,从没有再听季年提到过这个人,怎么现在又和季年扯上了关系? 正在门外这样想着的时候,门里突然传出一阵乒乓吱呀的声音,接着,就是马连胜压着火气怒骂:“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季忆赶紧敲门,情急之下,自报家门:“马老师,我是季忆。” 门立刻被从里面打开。 现在马连胜新官上任年级主任,换了新的办公室,一人一间。原本应该整洁的办公室,现在一片混乱。 刚才在门外听见“乒乓!”一声,应该是桌面文具坠落地面的声音;而“吱呀——”一声,应该是桌椅板凳都和地砖刮搽着移了位。 季母赏一个男生扭打在地上,另有三个男生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季忆上前去把季年拉起来。 马连胜对季忆说:“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准备去叫你来的。” 季年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什么时候都把我姐扯进来。” 马连胜正要爆发的时候,想起什么一样看了一眼门外,虽然没有人,但他还是压着火气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上了锁。 回过身,似乎是气急了,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半晌,才抬起手,指着季年的鼻子骂道:“朱康明现在命悬一线,你还以为是小事!?找你姐都担不住这事,你她娘的还想怎么闹翻天!”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我那天晚上没见过他!” “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监控都录下来了!” 马连胜的暴呵声刚刚落下,门又被敲响。 -- 监控 季忆离门最近,看了一眼马连胜,后者点了点头,她才去把门打开。 来的人季忆知道——李副校长——每周一都会在升旗仪式上发言。 李校长进来后,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情况,眉头皱起来。 马连胜抢在他前面说:“李校长,大热天惊动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李副校长脸比关公还黑,“你刚升教导主任,班上就出这种恶性事件,你怎么带的班?打人的学生呢?” 马连胜看了季年一眼。 季年腰背挺得笔直,说:“不是我。” 李校长本来就黑的脸现在更黑了,“还在狡辩!那天晚上,学校后巷的监控我已经看过了,那天晚上,朱康明出事前最后一个人进去的人就是你,你一共进去过两次,你还想怎么狡辩?” “我说了那天我确实去了,但是不是我。”季年反问,“而且我为什么要下死手打他?” “因为你一直和他有矛盾。”李校长说:“听马老师说,你不久之前就和朱康明发生过矛盾,你动手打他,但是被赶来的马老师制止了,你当时很不甘心。当时旁边还有证人。” 听到这里,季忆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也想起来刚刚进来看到的那几个男生怎么那么眼熟了。 “是的。”站在旁边的一个男生站出来说,“当时我们和朱康明在一起,碰到季年,他冲上来要打朱康明。” “N1TaMa怎么不说你们找打。”季年那架势像是又要冲过去动手,好在被季忆拉住。 “马老师,李校长。”季忆说:“我是季年的姐姐季忆,我能问一下这个事情发生的时间吗?” 马连胜说:“上周四,你们高三成人礼的前一天。” 果然就是那一天。 季忆问:“那一天季年确实去了学校后面的巷子,这个我知道。但据我所知,他是被人约去的,可以再看一下那天晚上的完整监控吗?” 马连胜见李校长没说话,便明白他意思,“监控不是想看就能看的。” “季年有时候确实的混了一点,但他不会对我说谎。”季忆压着他的话脚说:“现在麻烦一点,以后给学校和马老师都能省不少事。” 李副校长和马连胜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李副校长开口:“走吧。” 学校背街的那条小巷子本来就是废弃的,以前抢拆强征的时候就拆了所有的监控,现在唯一有的一个监控是原来的钉子户自己安的。 钉子户没了之后,这监控的权限到了学校手上。但没人盯着,刮风下雨,常年也没人去维护,摄像头并不清晰。 按照马连胜的说法,虽然现在监控的录像是在他们手里,但是朱康明如今在医院昏迷不醒,如果他们家要把这件事闹大,公安和教育局都会来调查,学校的录像只能完完整整的交出去。 从监控室的屏幕上看,朱康明进入巷子的前半个小时的内只有季年一个人的走进去,但很快又出来,出来的时候,只能看见季年的背影。不知道马连胜和李副校长注意到了没有,但是作为从小和季年拴着同一条脐带的季忆来看,季年走出来的时候,很不寻常。 她眉头微微一皱,回头看了季年一眼。 季年盯着并不完全清晰的屏幕上自己的背影,上下嘴唇抿地微微泛白。 “再往前半小时。”季忆说。 监控向前再退半小时。 一个小巧的身影进入监控区域。 季忆一眼就认出那是玲玲! 接着,大约十分钟后,季年也走进去。他背着书包,脚步匆匆,像是刚放学的样子。 又过去十多分钟,季年走出来。 接下来的十分钟,空无一人,直到监控拍到季年再次走进巷子前的一个画面——玲玲背着书走出来。 她双手折叠抓着x两侧的书包带子,这是很紧张的姿势。 季忆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下午,她坐在草坪上,季年去拿书包,玲玲也是这样,双手抓着两根书包带子,从血色的残艳下安静、沉默、孤独地走过。然后,季年就在楼梯口和朱康明发生了争执。 这过去的两幕好像和如今的困境息息相关,仿佛有一种力量把他们打包在一起,扔到她的眼前。但她看不透,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又或者说,这背后到底是一根怎么不寻常的绳索。 “看完了?”李副校长打断她的思绪。 季忆回过神,点点头:“我想说的是,季年去是因为玲玲头一天就约他周四晚上放学后,在巷子里见面,有事情要说。那天玲玲来教室找季年,马老师也……” 她突然停住话头。见鬼!玲玲总是畏畏缩缩地躲在墙角,马连胜不一定注意到了。 “什么事情学校不能说,要到这地方说?”马连胜显然没有注意到那天在场的玲玲,他只记得季年又在惹事。 既然话赶话问到这里了,季忆正准备直说玲玲和季年表白的时候,季年突然做了一个谁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打断季忆要说出口的话,站到马连胜和李副校长面前,面色平静地说:“朱康明是我打的。” 他居然承认了! 字字清楚,字字肯定。 简简单单五个字,像是一个个地雷一样被投下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 “啪!” 季忆回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忍了一上午火气都在这巴掌里,为什么事情刚刚要变得好起来,就又被一个一个的烂事糟蹋。 “你给我闭嘴!季年。” 季年被她扇得侧过脸去,侧脸上立马出现五个深深的红痕。 他转过头,低着头,“对不起,姐,我没和你说实话。”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我刚刚不敢。” “现在敢了?” “现在知道狡辩不了了。” ------------ 这周只有三更~太忙了,继续攒存稿了~ -- 那天晚上 Щǒǒ⑬.cǒℳ 一问一答,严丝合缝,好像让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又增加了几分。 可越是严丝合缝,这里面似乎就越是不对。 季年说:“要怎么办,随你们。” 马连胜和李副校长对望一眼。 马连胜问:“你那天晚上一共进了两次那条巷子……” “对。”季年一反刚刚在办公室的坚决不认,现在似乎急于承认:“第一次是去见玲玲,第二次是去打朱康明。” 季忆情绪激动,拉着季年的胳膊想要把他拉到自己身后,阻止他再说话,可季年存心挡在她前面,她又怎么可能拉得动。 “姐。”季年拨开她的手:“对不起,我那天没和你说实话。” 马连胜其实也被他态度的急剧转变弄得有些糊涂,确认似的问道:“所以你是因为记恨朱康明?” 季年平静地点头,“朱康明嘴巴不干净,上次没教训到他,这次逮着机会给他点教训,没想到下手重了。” 这个理由和当时的几个同学说的一样,马连胜当时也在场,而且季母赏季忆是亲姐弟,关系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一切都能说通。ℜóυzнàíшυ.óℜⒼ(rouzhaiwu.org) 监视器的屏幕停留在季年最后一次走进画面中的巷口。 李副校长盯着这画面看了好一会儿说:“你能再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说一次吗?” 季年平静地陈述:“玲玲前一天约我那天晚上去后巷子。所以我放学就去了,这就是监控里第一次出现。”他冷静地像是一个旁观者。 “玲玲和我表白,我拒绝了。因为急着回家,我没有管她,先走了。” “你为什么急着回家?”李校长打断他问,“她一个小女生在那个巷子里,很危险,你应该知道的。” “因为我姐……和我外婆都在家。” 李校长和马连胜同时看了一眼季忆。 “你继续说。” “当时天已经很黑了,我没走多远,确实想到了您刚才说的安全问题。犹豫了一下,我返回去了。” “这应该就是你弟二次出现在画面里。” “是的。” “那朱康明呢?” “我回去的时候,玲玲已经走了。”季年说:“但是刚好碰见朱康明。我一直和他不对付,当时起了争执,就和他打起来了。没想到他看起来块头大,但是不经打。” “他头上有一个几乎致命的伤口,是板砖拍的。”马连胜补充道。 季年眼皮微微抬了抬,季忆知道,这是他惊讶时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旋即,在李校长和马连胜注意到之前,季年眼皮继续耷拉下去,淡漠地说:“天太黑了,随手抄了搬砖拍的。” “然后你就离开了吗?” “嗯,我发现他没声音了,推了他两下,以为他死了,我就跑了。” 马连胜长长出了一口气,“既然你都承认了……” “等一下!”季忆上前阻止了他准备关掉监控的举动,问:“那朱康明是怎么进这个巷子的?” 这确实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监控器拍下来的画面又被从头到尾播放了一遍,没有任何一帧画面拍到朱康明进去的身影。并且,更令人生疑的是,也没有拍到他最后从巷子里走出来的身影。在季年离开后大于半个小时里,监控画面中空无一人,然后,出现了长大十五分钟的雪花界面。 马连胜的解释是,这个监控器常年没有人维护,线路短路,确实会经常出现信号丢失的情况。 “那我想请问,这种情况下,朱康明最后是怎么去的医院?” “他家里人说,他满头是血回家的。” “且不说他是否有力气走回家,直说一个满头是血的人走在路上,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吗?” “当时很晚了,天很黑,外面没什么人了。” “马老师!”季忆突然拔高音量,马老师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一样铿锵有力,“你是三中的老师,不是朱康明的辩护人。” 言下之意,你太偏袒他了。 马明胜和李校长都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回神。 “但季年已经承认了。” “姐,真的——” “闭嘴!” 季忆回头瞪他一眼,转头继续追问:“季年认罪就可以了,那还需要什么监控,什么证据?那以后有什么打击斗殴,杀人放火的案子,我们都不需要证据,只要随便找一个人来承认这件事是他做的就好了?那这样,是不是有钱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草菅人命?是不是,如果任何人给你一百万,你都可以去为他顶罪?是不是作恶的人只要抓住别人的软肋他就可以逍遥法外?” 她连声质问,咄咄比人。 马连胜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他终于明白刘培那样的泼妇是怎么在季忆面前也败下阵来。 “这样吧,这个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监控里确实还存在疑问。”李副校长开口:“你们先回去,这两天先不要来学校了,等通知吧。” “凭什么!”季年突然厉声喝问:“我都说了是我做的,这事和季忆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要停学?” “阿年!”季忆让他不要再说。 马连胜和李副校长对望一眼,摇摇头,“学校也是为你们考虑,朱康明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你以为朱三姨最先找哪儿?找学校!” 这回,季年算是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不再说话。 季忆拉着季年走后,马连胜和李副校长还呆在监控室里。 马连胜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儿可能还真不是季年做的。” 李副校长问:“你有证据?” 马连胜说:“刚才我故意试他。朱康明脑袋上根本没被搬砖砸,那这个问季年,他想都不想一股脑子揽下来,也是奇怪。” 李副校长叹了一口气,“那能怎么办,这事大小都不能闹出去。必须得给朱三姨一个交代。她娘的,她早上就到校长是闹了一通,要是学校不给个说法,她就要闹到教育局,闹到公安局,闹得人尽皆知。” 马连胜咂咂嘴,“我看这种事她做的出来。说不定还要在学校门口举横幅。” 李副校长说:“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要砸咱们学校的招牌,把这事弄得满城风雨。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事奇怪吗?季年那小子就从办公室到这的一路上,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还有他姐姐,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以后不当律师可惜了。” 马连上说:“她姐姐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就是生在这家,没爹没娘,上有老下有小,确实可惜了。” 李副校长摇摇头把话题拉回来,“所以说啊,现在能有人出来把这事认了,你好,我好,学校好,大家都好。” 马连胜在一旁附和:“是是是,要是因为这事影响了以后的招生,您的心血,还有咱们学校这么优秀的师资,不都白白浪费了。” -- 关山难越 Щǒǒ⑬.cǒℳ 另一边,季母赏季忆一路走回家。 季忆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她不说话的时候是很凶的,气压很低。 季年乖乖跟在后面,紧跟着她的脚步,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若是在别的时候,季忆可能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但是今天这件事情,他越是亦步亦趋,她越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的气压越来越低,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就要抬起手,却在看到他清澈目光时,叹了一口气,放下手。 “阿年,你那些的小动作骗的了马连胜,骗不了我。我知道不是你。” 季年没有说话。 季忆上前一步,和他脚尖相对,仰头看着他的脸说:“这件事情很严重,朱康明现在即使不死,也是重症了。你要高清楚,这不是的一半的打架斗殴了,你的一辈子就毁了。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嗯?”季忆停了停,两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的目光和自己对视:“告诉我,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是我。”季年说:“真的是我,姐。” 季忆的眼神冷下来。 她的手从季年脸上垂下来,冷笑一声,“好,季年,好。” 她一步步后退,转身跑回家。 季年第一次没有追上季忆的脚步。他站在原地,季忆眼神里的失望像是碎玻璃渣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杨谨华在门口,远远看见季忆跑回来,低着头和她擦肩而过,声音带着点沙哑地喊了一声外婆,然后咚咚咚地跑上楼。 “哐——!”房门被重重甩上。 季忆扑在床上,眼泪决堤一样涌出来。 说起来,无论生活有多难,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其实听杨谨华说,她小时候挺爱哭的,季年就呆呆地站在一边,拿着纸巾软软地说:“姐姐不哭。” 只可惜,这些她都不记得了。 季忆咬着被角,再大的哭声也变成沉闷的呜咽。 情绪决堤,泪水也决堤。ℜóυzнàíшυ.óℜⒼ(rouzhaiwu.org) 即使生活仿佛处处都是高山,她也没有绝望过,因为太阳总是挂在当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连绵的重峦叠嶂遮天蔽日?为什么在一切似乎都要好起来的时候,又变成一滩烂泥? 她自始自终相信季年分得清是非,拎得清轻重。所以在季年突然改口承认,把未来的命运都交到别人手上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打轻了,没有打醒他。 她可以蔑视一切的苦难,却无法蔑视季年。 可是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就要这样折磨他们呢? 季年站在门外,听着季忆沉闷的哭声,他握在身侧双拳指节泛白,镇不住地颤抖。 第二天早上,季忆是被争执声吵醒的。 昨晚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在一个接一个的梦里也睡不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套仍旧是潮的。 “必须让季年给个说法!” 争执声再次传来,她一下子从昏沉的状态中惊醒。赤脚走到窗户边,就看见一楼小卖部的门面围了不少人。 季忆赶紧要上外套,踩着拖鞋蹬蹬蹬地跑下去。 一楼的光线本来就不好,现在门口被堵住,更加黑沉沉的。 为首的是朱三姨。她还是那个老样子,嘴里叼着一根烟,脚上汲砬着一双的塑料拖鞋。 季忆看到她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季忆站在拐角的阴影处,喧闹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沉默地看着季年要冲出去,杨谨华把他拉回身后,一言不发地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人。杨谨华的头发不是全白,是灰色夹杂着白丝,她的侧脸从容安静,静静地,像是一尊瓷像一样拦在季母赏朱三姨那群人之间。 可就是在这一刻,在杨谨华仍然坚定地像是他们的保护神一样的这一刻,季忆突然觉得杨谨华老了。 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可生活却好像让她永远留在最艰苦的中年一样。她像是枯草,韧X十足,足到季忆忽略了她脸上的皱纹,只留下她的称呼和名字。但季忆知道,她本不是枯草。而当她想起这一点的时候,岁月扑面而来,她扶了一把栏杆,不然差点摔下去。 “杨阿婆,我知道你也是讲道理的人。”朱三姨吐出一口烟,“康明现在重伤,医生说以后很有可能成植物人。我们朱家就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你说怎么办吧?” 杨谨华说:“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有定论。” 朱三姨冷笑一声:“定论?季年已经承认是他了,不信你问他。” “问他?”季忆的声音从楼梯上传过来是,接着,是拖鞋踩在木板上啪嗒啪嗒两声。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薄,像是从暗处飞出来的一把刀,她一说话,围在门口的人都安静了,只听见那拖鞋的啪嗒声,像是打在人心里。 季忆从楼梯上走下最后两步台阶。她穿着一身简单T恤和短裤,素得不能再素,长发被扎成一个随意的马尾,可出现从暗处走出来的时候,竟有一种惊心动魄地压迫感。 “他是老天爷还是公检法?”季忆冷笑,“你们这时候倒是信他信得很?那他说不是他的时候,怎么没人相信了?嗯?” 季忆的目光扫视一圈,怒气冲冲的一群人面面相觑。 她的目光落在朱三姨身上。 朱三姨戒备地把烟叼回嘴里,抬起下巴,蔑着眼回看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季忆要再说什么狠话,矛盾顷刻之间一触即发的时候,季忆走到杨谨华身后把季年拉了出来。 “如果你们不信,去找警察,去找教育局,去调查,去拿证据说话。在此之前,无论谁说什么,我都只相信,季年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季年站在她的身后,被她握住的双手在颤抖。 这颤抖是两只手在一起颤抖。 她应该也是恐惧的,可是不得不昂着头,挺直脊椎。 他看着季忆的背影明明他已经比季忆高了,明明他已经可以张开双臂抱住她了,明明他已经在努力做一个好人了,可为什么,季忆还是被他亲手推到风暴前。 季忆的马尾辫随意一扎就习惯性地扎得很高,永远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那是她用坚硬的外壳在对抗她讨厌的这个地方,而她内心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季母赏杨谨华。 季年心里压上沉重的自责和自卑。 他面前站着两个女人,为他挡住了几乎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风雨,而他,仿佛只是一个懦夫。 朱三姨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走时留下一句话,“我们走着瞧,我儿子的命,你们家做牛做马一辈子也陪不上。” 唱戏的主角走了,围观的也作鸟兽散。 杨谨华看着季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坐回前门的竹椅上,用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平静凝望远方。 季忆和季年各回了自己的房间,可等傍晚太阳快落的时候,季年推开季忆的房间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 无足轻重 傍晚的校门口总是最热闹的。 晚自习前最后的课间,学生们都疯涌出来。 小摊上的铁板豆腐、小食店里的炸J都散发着浓郁混杂的焦香。 大开的校门和星星点点的移动灯光构成一幅帽频的烟火画面。 季忆站在暗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人流中搜索,直到一个瘦小的身板像是被人流裹挟着冲出校门一样。 玲玲低着头,沉默不语地向前走着,目光里突然出现一双干净的帆布鞋。 她抬头,正对上季忆的目光。 “玲玲,我有事找你。” 玲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季忆拉住手臂。 季忆弯起嘴角,“大树酒吧,你很熟悉吧?”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不够传入旁边匆匆而过嬉笑打闹的学生耳中,却足够让玲玲听见。她本不齿于用这样的方式来威胁一个初三的学生,但又只有这一个方法。 果然,玲玲听后先是瞳孔放大,而后低下头,轻声说:“听说过,你说吧,季忆姐。” 季忆拉着她手臂的手转而拉住她的手,脱离人流。 “你晚上吃什么?” “家里人都去照顾表哥了,没人来接我。我晚上随便吃点。” 她这话说完,季忆的心中一惊。扭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季忆原来只把她当小孩子看,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通透,了然自己的心思,一口气全给了答案。 “吃包子可以吗?”季忆停在学校侧面的一家包子铺前。 玲玲点点头:“可以。” 季忆给玲玲和自己一人买了一个。两人的细细地的咬着包子往前走。 “我们要去哪里?”玲玲问,“我还有晚自习,要早点回去。” “很快,就在前面,转个弯就到了。”季忆说。 “季忆姐。”玲玲先停下脚步,“再转个弯就没有监控了。” “你在害怕吗?” 玲玲点头:“我怕黑。我们就在这里说,可以吗?” “玲玲,再转弯就到后巷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 “没有。” “和季年有关也没有吗?”季忆向前进了一步。 此时,她和玲玲面对面站立。凭着身高的优势,她的目光自上而下压制住玲玲,而投射下来的影子,却被踩在一双小脚下。 玲玲低着头,仍旧低着头。她的肩膀似乎在颤抖。 季忆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恶霸。 就在她心中升起一丝惭愧的时候,却也生出一丝希望的时候,玲玲突然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藏着漆黑的瞳仁,季忆在里面看见被缩小的自己,像是被吸进了狂卷的风暴。 她当下一惊,身子不自觉地立起来,原来那双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睛,自然也失去了的身体下压施加下去的压迫感。 玲玲说:“季忆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忆不甘心,“玲玲,我觉得你心里藏着很多秘密。” “谁又没有秘密呢?” “可你的秘密一头牵着一条病床上的性命,一头牵着一个人的前程。” 玲玲笑了,纯粹的笑容在她脸上却让人的咂出苦味。 “季忆姐,我从来都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没那么重要。” 这个时候,季忆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猜想,时间不早了,她不想再和她绕文字的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你之前出现在大树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玲玲和她对视:“我没有去过大树。” “你撒谎!”季忆脱口而出,“如果你没有去过,为什么我刚刚说大树的时候,你就跟着我过来了?你不是心虚是什么?” “我只是不喜欢站在校门口引人注意。” 面对的马连胜和朱三姨都能舌灿莲花的季忆竟然被她四两拨前景的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的否认太轻了,轻到像是空气中的一片烟雾,拨不开,却又抓不住,甚至让人恼。 “季忆姐,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你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证人,那天在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玲玲。”这是她最后一次问她。 玲玲抿起嘴角,淡淡一笑,“那天我向阿年哥表白,阿年哥拒绝了。” 这句话像是棒槌一样敲醒季忆。 她突然明白过来,眼前的玲玲早就不是以前的玲玲,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看头过她。仅仅通过瘦弱的外形,无辜的眼神和腼腆的性格,季忆先入为主地在心中构建了她的形象,现在发现,她错了。 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有喜怒哀乐,一个初三的学生又怎么会没有呢?她只是把它藏了起来,不让人发现而已。 “季忆姐,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玲玲仍一口一口地叫着季忆姐,和往常无异,但是季忆却觉得遍T生寒。 这寒一是因为她明白从玲玲嘴了问不出任何东西,更不要妄想她去给季忆作证,二是因为,她觉得这因果循环衔接的也太过紧密,好像有一双手在推波助澜。 严丝合缝的一切让人愈发慌张。 就在这个晚上,距离季年出事的那条后巷不过一个转角的地方,季忆冥冥之中仿佛感觉到生命中有一个巨大的齿轮开始转动,所有的一切都将像那大江大河一样奔腾着、裹挟着一切汹涌向前。 也是这一刻,她产生了一种失去季年的恐慌。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轰隆一声雷。 夏日的雨说下就下。 从丝丝缕缕到暴雨倾盆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季忆踩着雨水飞奔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被淋了透湿。 季年正在收拾碗筷,听见季忆的脚步声。 “姐——” 话音未落,季忆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季年措不及防,向后退了的两步。手上还有碗碟上沾染下来的油渍,怕弄脏季忆的衣服,他张开两手,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姐?” “叫我季忆。” “季忆。“ “阿年,我会失去你吗?” 季年三两下把手上油擦在衣服上,扶着季忆的肩膀,两人之间拉开一段距离。 杨谨华的咳嗽声从楼上传来。 季母赏季忆同时向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季年拉着季忆跑上去,路过杨谨华房门前,季忆脚步微微停滞,季年拉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声说:“睡觉呢。” -- “。” 浴室的门被推开又关上。 “啪嗒!”一声干脆落锁。 “哗啦——” 凉水从莲蓬头喷洒出来,全打在季母审背上。 季年低头吻住季忆,反手把控制水温的把手拨到另一边。 季忆被吻得说不出话来。她也不需要说什么。 水温渐渐升上来,热气弥漫在小小的浴室。 季年摩挲着季忆嘴唇,一点点吻着她唇角,沿着脸侧吻到耳垂,一点点吮吸。 季忆被他弄得下身发紧,呻吟出声。 季年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下带。 从松紧带里滑进去,拨开内裤,早已滚烫硬挺的东西一下子弹出来,滚烫粗长。 季忆的手凑上去,这东西烫得吓人,她的差点下意识地想要弹开,却被季年的手包裹着握住。 季年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季忆额头是湿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蒸汽从额头上滑落,在四目相对间滴落。 “季忆,是我离不开你。” 季忆望着他,点起脚尖,仰着下巴凑上去,咬住他的嘴唇。 季年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带着她的手在内裤里快速撸动,季忆觉得自己手里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烫,手心里像是要生出火来了一样。 “阿年——”她被他反客为主的吻吻得透不上来气。 “嗯?”季年的声音喑哑得不像话。 “太烫了,我握不住了。”她的话音里几乎带着哀求。 季忆闭着眼,如痴如馋地舔着她的耳垂,听了她的话,嘴里嗯了一声,可季忆却觉得自己手里的东西又长大了一圈,季年包裹着她的手撸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浑身都因为这钻心的烫在颤栗,身体里的空虚在叫嚣。 终于,在她以为自己手酸到麻木时候,季年低吼一声,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滚烫的液体有力地喷洒到她的手心。 季年握着她的手从裤腰里拿出来,粘稠浓白的液体沾满五指。 季忆想要抽回手放到水流下冲干净,可这手却不听使唤,酸麻地没知觉。 “我帮你洗。”季年缓了口气,转身从淋浴架上挤了两泵的沐浴液,在洗澡球上搓出浓密的泡沫。 他的眼神带着蛊惑的魔力。 季忆自己脱了上衣,背手解开内衣扣,两团乳肉像是小兔子一样弹出来。 季年把手上的泡沫抹上去,手指穿透绵密的泡沫在她挺立的乳尖上打着转。 酥麻感像是电流一样密密匝匝地从头穿头到脚,她有些腿软地靠在墙壁上,仰着头呻吟出声。 手指从乳尖到腰腹。 季忆有些怕痒,忍不住勾起身子,“别弄这里,痒。” 季年低低地笑了一声,手停在她的腰侧,蹲下身子,凑近她的小腹。 季忆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伸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我还没洗——” “不要紧。” 季年吻上她的小腹。 这种感觉很奇妙,似乎是在他的呼吸喷洒上来的一瞬间,季忆的下身在缩紧,心跳在加快。 季年的唇瓣顺着小腹一路向下。 季忆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在不安着什么。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舌尖拨开黑色的丛林,像是羽毛一样从两瓣穴肉的缝隙中扫过。 就这么一点若有似无的碰撞,足以让季忆的腿软。她两手压住季年的肩膀,咬着牙没让呻吟声的泄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隐忍,季年抬头看了一眼。 从他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季忆的下巴,微微抬起,颈线条流畅地的绷起来,漂亮的锁骨在热气的洇晕中像是勾人魂的弯刀,雪白的胸脯摆脱了胸衣的束缚像是饱满的水球,季年的眼睛和她乳肉上的两点娇蕊一样红。 没有等到下一步动作,季忆压在季年肩膀上的手松了松,咬着下嘴唇的牙齿刚刚放松,就听到季年浸染情欲的声音从身下跟着升腾的水汽一起穿上来,“季忆,咬好了。” 当下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可以下一秒,她立刻明白。 季年的舌尖长驱直入,轻车熟路一样触及到她穴肉里那棵小小的软肉。 舌尖收到穴口压迫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位置了,舌尖开始压着那软肉灵活地扫动。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强烈快感席卷而来,腿颤抖着发软,季忆下意识地扭着腰想逃,却被季年死死掐住腰。他没把她的腰禁锢在原地,反而耸着她的腰随自己舌尖舔弄的幅度摆动。 季忆的力气本就不如他,现在更是无法可施。 杨谨华的卧室离卫生间不远。下身是一波又一波钻心的快感,季忆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算是明白季年刚刚让她咬好什么了。 季年蹲在地上,虽不是赤裸上身,但一身的白色T恤已经被身后不断流出的水流打得透湿,露出脊背的弧度。他埋首在季忆腿根之间,发出吮吸的水声,但好像还不够。 “季忆,我想进来。” “嗯?” “草你。” g错利落两个字,欲望都写在眼睛里。 情欲面前,人人平等。 季忆本就潮红的脸,现在通红一片。 这句话,让她更想要了。 季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在她失神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她想要。 果然,就在下一秒,季忆两腿稍稍用力夹了夹他的脖子,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戴套。” 话音刚落,腿弯受力,下一秒,她双脚腾空,膝弯被架到季年的肩膀上。 “阿年!”她惊叫出声,双手撑住后背的墙壁才能不让自己的滑下来。 季年仍跪在地上,掐着她侧腰的手现在改为托着她的臀部,说是脱着,但他手掌很大,季忆的臀部很软,他的五指陷在雪白的臀肉里,恶作剧一样狠狠一捏,季忆不敢发声,飞眼刀瞪他。 但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眼刀,到了季年眼里,都是温柔刀。 “你干什么?”季忆压着声音问。 “你太紧了,让你多出点水,等下好进去。” 季忆耳红脸羞。浴室里都是水蒸气,就连墙上也是,她的后背和手已经开始一点点下滑,只能扭腰催他:“那你快点啊。”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季年笑得天然无公害:“是谁上次在床上求着我,阿年,你慢点。” “季年,你找打——啊——” 这话在平时好用,在这个时候,季忆被季年死死拿捏住,话没说完,不给她一点准备时间,舌头模仿着肉棒插了进去。 呻吟声措不及防地泄出来。 整个人因为几乎腾空,所以身体更加敏感。 而双手撑在身后,根本没有多余功夫来捂住嘴里随时可能忍不住的呻吟。 季年像是真要满足她嘴里说的快一样,和刚刚相比,舌头次次都击中她的敏感点,又快又猛,快感一波波袭来,下身的淫水也一波波跟着的流出来。 她想要夹紧双腿,偏偏季年反着她的意思向外打开。 季忆只能尽可能地扭动腰肢,缩紧小穴,高潮前的折磨简直让她流泪。 她不敢张开大口喘气,呜咽和呻吟都被锁在口腔里,穴口起伏,长发散落,浑身的潮红像是给纯白的玫瑰染了边。 季年用余光看到,只觉得他疯狂地想要将这凌乱破碎的美感肉进身体。 “啊——”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后,季忆咬着嘴唇呻吟出声,脚尖打得笔直,温暖淫水喷涌而出。 季年色情得吮吸,嘴唇带着亮晶晶的液体从腿根游荡到乳尖,顺势站起身子放下她的一条腿,但季忆的另一条腿被挂在臂弯。 他腾出一只手,松了裤腰,肉棒直挺挺地在腿间敬礼,没给季忆缓冲的时间,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避孕套三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套上去,身子一沉,挺进去。 上次的时候,他没进去,只在季忆大腿根部撸到S,所以这一次,准确来说是第一次。 纵然已经润滑了,可还是紧。 季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呜咽出声。 “疼吗?”季年不敢动了,上次他就知道她有多紧了,所以这次没有一开始就上。 “嗯。”季忆咬着他肩膀的牙齿没松。 “你放松点。”他压着下身的火说。 谁知道这话一说,小穴又缩了缩,他的肉棒也跟着涨大一圈。 “C。”他暗骂一声。 季忆眼眶里疼出眼泪也要抬头瞪他。 季年声音柔下来,抚摸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不是在说你。我操我自己。” 他这话说完,季忆埋在他脖子里笑出声。 “阿忆?”门外突然传来杨谨华的声音。 两人紧张地对望一眼。 “外婆。”季忆压着声音的颤抖,可小穴里的肉棒却被不容被忽视,而且还有越涨越粗的感觉。 她瞪着眼指着季年要他收着点。 季年也不敢说话,委屈地摆手,天地良心,他连个完整的龟头都没挤进去。 谁让季忆那么敏感,风吹草动,那穴口都缩地更紧。 “你回来了?在洗澡?” “嗯。”季忆不敢多说话。 “你回来的时候看到季年了吗?” 季忆看了一眼对面恨不得把她分拆入腹的人,“看见了。” 季年目光一怔。 季忆说:“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他说出去倒垃圾了。” 杨谨华沉默了一会,“好,你洗完澡,早点休息。” 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两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浴室里热气笼罩的旖旎也被刚刚的紧张打散。 季忆的身子都软下来。 季年抱着她在热水下冲了会,她伏在他肩膀上问:“还做吗?” 季年笑着说:“做毛线啊,吓都被吓软了。” 季忆支起身子低头看了一眼,“我看它还硬着呢。” 季年揽着她的脑袋压回自己穴口,“下次吧,舍不得你疼。” ------作话------- 不想把这一章拆开影响阅读体验,所以有点长 -- 迷雾 撒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圆。 看着季忆睡下后,季年从卧室的窗子跳下一楼。 幸亏他们家不高,二楼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二楼,像是个阁楼,所以总T高度不高,不然真要摔死。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从一楼小卖部旁的正门进去。 “啪——”一开灯,杨谨华坐在客厅。 季年被吓了一跳,他本来只是习惯了随手开灯,正想关掉的时候发现杨谨华,现在手放在开关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大晚上,您怎么坐在这里?” 杨谨华手上拿着把芭蕉扇,慢慢悠悠地摇,“我还想问问你,你大晚上不睡觉去哪里了?” “我去倒垃圾了?” “这么久?” “路上碰到同学,多聊了几句。” 杨谨华没说话,她没拆穿他不是愿意和同学多聊几句话的人。 楼上的季忆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也悄悄爬起来,稀开一些门缝,侧耳听。 杨谨华叹了一口气,“季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前途这两个字?” 季年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气恼,好想又被当做不成熟的小孩子看了,但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杨谨华招招手,“开着灯,你过来。” 她旁边还有一把小椅子,是季年季忆小时候专门找木工做的小板凳,这些年家里也没来什么别人,这小木头椅子也没坏,就这样一直用下来。 季年坐过去,凳子很矮,他和杨谨华刚好目光齐平。 杨谨华叹了一口气,拉起季年的手放在扶手椅上,“季年,我对你和季忆从来没有什么要求,因为我这一辈子很失败。” 季年从没有想过失败这个词会从杨谨华的嘴里说出来,甚至现在亲耳听到,他都觉得牵强。杨谨华怎么会是失败的呢? 杨谨华似乎看透了他眼里的不解和震惊,笑了笑,“都是以前的故事了,有机会再说给你和季忆听。今天说说你,我没期望你们大富大贵,甚至我不喜欢你们大富大贵,平平淡淡的一生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可无论是平平淡淡,还是大富大贵,季年,你对自己有过想法吗?” 季年似乎真的被她问住了。他似乎真的没有想过的自己的人生,他永远跟在季忆身后,季忆到哪里他就在哪里。唯一危机感是来自于高考。 是季忆的高考,而不是他的高考。 他隐约感觉季忆是不喜欢江陵的,她想要走,所以他也要跟上她的脚步。 杨谨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一定要等他想出一个答案。 “我……”季年说:“季忆去哪我就去哪。” 杨谨华点点头:“很好,这也是你对未来的想法。但你现在跟得上季忆的脚步吗?” 季年哑口无言。 其实他知道,他离季忆很远,如果不是姐弟,他们分明就是两条线上的人,季忆有光明的未来,而他仍在迷雾里晕头转向;他也知道季忆在频频回头,从光明大道岔出小路,来到迷雾找他。 “好孩子,我知道你脑子聪明。”杨谨华抚摸他的手背,“我还记得你考高中的时候,努力了一把,让我都刮目相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呢?” 季年当然知道杨谨华说的情况是什么情况。 即使他是一个天才,未来的道路,也参杂了太多其他的因素。 他突然觉的心里堵得慌,他想把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他想半天晚上看到的都说出来,可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我不知道,外婆。”这是他的心里话,他真的不知道。 “未来的路很长,你和季忆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我只有一个问题。”杨谨华顿了顿,说:“你能陪姐姐一起吗?” 季年心里的防线在杨谨华面前一点点溃败。 他下意识地摇头,又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杨谨华。 杨谨华摸了摸他的脑袋,上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好孩子,告诉外婆,我们一起想办法,嗯?” 过了好半晌没有听到声音,楼梯到的客厅又有一个转角,季忆从门缝里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就在她以为季年不会说的时候,季年开口了。 他声音很低,季忆很费劲地听。 楼下,黄色的灯光摇摇晃晃。 远看过去,季年像是蜷缩在杨谨华身旁。 “那天,我确实去了那条巷子。”季年说:“第一次是因为玲玲,她约我去。我走了,但又想到她以前是季忆的学生,大晚上怕她出什么事,我就返回去了。” 杨谨华点点头。 “返回去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没看到玲玲,准备往里面走一走,看看她还在不在。然后,我就看到朱康明躺在地上,有只脚踩在他身上,是……” 季忆站在楼上,侧耳透过门缝,屏息以待,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答案,只等到杨谨华一声叹息。 “傻孩子,不想说算了,你上去吧。” “您呢?” “我在楼下坐一会儿。” 接着,楼梯口传来拖鞋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季忆知道季年上来了,她掩上门重新躺回床上。 季年脚步声停在记忆房间门口,门被推开,季年走到床边。 季忆闭着眼睛,只感受到头顶暗下来,柔软的唇瓣在脸颊一侧印下一个吻。 门又被掩上,脚步声走远。 第二天是周五,季忆照例是要去大树帮姜树安看吧台的。 虽然这两天没上学,但季忆毕竟已经高三接近尾声了,没什么新知识要非听老师讲不可的,就算失去学校也是自己刷题,做错的总结经验,比死磕难题要好。所以在家倒也没有打乱她的学习节奏,反而增加了一些空闲。 她到的时候大树里面依然群魔乱舞,王安安依旧在台上唱歌,看见她来了,在台上悄悄冲她抛了个媚眼,她笑着摆摆手。 这个时候大家都被王安安声音里声嘶力竭的那劲吸引,躁动得要掀翻屋顶,没几个人买酒,季忆也难得享受这种的极度嘈杂里偏安一隅。 她从包里拿了单词本,就着五光十色的一个词一个词慢慢往下看。看十个,再回过头去盖住中文回忆一次。 就这样,看过第二轮的时候,吧台的座机响了。 这个年头在江陵有电话的人,用指头都数出来,外面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五毛钱三分钟,舍得用的人也不多,所以姜树安买了个座机放在吧台下面,基本从来没有接听起来过,说是个摆设不为过。 所以电话刚响起来的时候季忆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连响几声她才放下单词书拿起听筒,正在想到底谁的时候,季年急哄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季忆?外婆从楼梯上摔下来,送医院了!” 听筒从手上落下去,杨谨华年纪已经不小了,比最坏的想法更先袭上脑海的是恐惧。 季忆一秒钟也没耽误,扒开人群跑了出去,王安安一首歌唱完下台再看向吧台的时候,季忆已经不知踪影,只有顺着电话线吹落下去的听筒在半空晃晃悠悠。 -- 竟然是他? “外婆怎么样?” 季忆刚下出租车碰上迎面跑过来的季年。 “还在手术室,医生说伤了腰。” “怎么会突然从楼梯上摔下来?”季忆急匆匆地边走边问。 季年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朱家又来闹事了,他们人多,我和他们争起来,当时有点混乱,结果外婆被朱三姨推下去了。” 脑子一翁,心里一把火烧起来。 季忆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瞪他,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发火骂他怎么总是那么冲动的时候,余光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棚外。 车棚里全是g瘦的自行车,黑亮的摩托车像是壮硕的大汉格外扎眼。 季忆问:“姜哥也来了?” 季年顺着她目光回头看一眼,“嗯,我没法联系你,先给他打的电话,他把酒吧的电话告诉我的。” 姜树安几乎是江陵唯一的有手机的人,关键时候能低头去找姜树安也算季年明白轻重。 季忆推了一把季年:“带路。” 手术室的灯仍旧亮着。 门口三张连着铁椅子空着,两旁站着的人谁也没坐。 左边站着朱家的三两个人,以朱三姨为首,环手抱在胸前,右边是猴子,姜树安不在。 季忆走过去的时候,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她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但是在看到朱家人的时候,脾气还是一股脑地冲上来。 季年在身后拉住她的手,猴子走过来,推着他们到椅子上坐下来,“先坐着吧,手术完了要住院,姜哥去买东西了。” 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 季忆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疑惑,刚刚明明看见姜树安的车还在下面,但在这个时候,她脑子里没空间留给这些零碎的疑惑,只能在一股脑的愤怒和满心的祈祷里快速的交替。 两边的人僵持地坐着,期间朱家的一个人想走,被猴子拦下来了。 “事情没商量好之前,你们几位还是在这坐着吧。” 那人看猴子一身精瘦,眉宇之间一股不好惹的气势,悻悻地又坐下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了。 杨谨华被推出来,还没从麻药中醒过来。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因为她本身就有腰伤,骨骼也更脆弱,所以手术难度更高,要在医院静养,最好不要离人。 季忆让季年跟床去病房,自己下楼到护士站。 “请问住院缴费在哪里?”季忆问。 护士撑着腮,半睁着眼扫了她一眼,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季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医院大厅人流穿行,就是没看见收费处的标牌,回头再看那护士的时候,她已经闭上眼继续打瞌睡了。 这家医院是江陵最大的医院,三栋楼在一个院子里,住院部和门诊部分开,一楼有室内通道可以穿行。 季忆在住院楼,收费处在第三栋楼,她绕了一个大圈总算找到。 站在窗口,她报了杨谨华的名字,心里有些忐忑。 收费的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透过玻璃窗说:“杨谨华的费用刚刚交过了。” 她惊讶地问:“杨谨华?你确定吗?” 收费的工作人员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记录本,指尖压在上面一个个滑动,“杨谨华嘛,刚刚来交。”她说着拨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来,手指向右手边,“诺,他还在那呢,交了费我给了单子去拿药了。” 她指的是取药处的方向。 季忆看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姜树安,姜树安也刚好往这边看。 他脚边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手上拿着一张手写的号码牌。 “你过来了?”姜树安比她先开口。 “嗯。”季忆点点头,目光离不开他手里号码牌,“谢谢你,姜哥。我问了费用,我高考完打工一起还给你。” 姜树安把手上号码牌举在她眼前晃了晃,“打工啊?在哪打工?打工不也是我给你发工资。你在大树给我认真点,守着我拿几瓶宝贝洋酒,别让王安安偷喝又不给钱就好了。” 他这样一打趣,季忆低头轻笑出来。 她知道姜树安不会要她的钱,但杨谨华出事和他毫无相关,这钱她要尽快攒起来还给他。不过,现在也不用再多说了,她换了个话题:“好久没看到你了,姜哥,你最近忙什么呢?” 听到这个,姜树安的眼神闪了闪,看向手中的号码牌,转而神色再次恢复轻松,笑着问:“是看出来我最近瘦了吗?” 他不说季忆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季忆认真地看了一眼他的脸,“确实啊,你还真瘦了。” “所以啊,减肥呢。”姜树安摇摇头有些感叹地说:“人到中年开始发福了,当不成大树的门面了,以后要靠季年来继承我的衣钵了。” 他话音刚落,手机响了。 手机漏音很厉害,季忆站在旁边听得很清楚。 是猴子打来的,说杨谨华醒了,点名要见姜树安。 姜树安没挂电话,看了季忆一眼,对着电话问:“杨阿婆身体情况平稳吗?还有说别的吗?” 猴子说:“医生看了说没什么问题,住院观察。别的……没说什么了,杨阿婆只说要见你。” 季忆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从姜树安手里拿过号码牌,“我在这拿药,你快去吧,外婆找你肯定有事。” “看着点号码,马上到了。”说完姜树安弯腰拿起地上的东西离开。 季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他刚刚的几次笑容,总感觉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住院开的药不多,刚才医生说是分批次开的,根据杨谨华住院期间的身体恢复情况来调整用药。 拿到药再找回去的路就快多了。 季忆快走到病房的时候碰见季年向外走,季年说:“外婆让我来找你。” 季忆问:“朱家的人呢?” 季年说杨谨华让他们先回去了,说是白白守在这里也没用,倒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估计是姜树安给安排的,杨谨华住的病房。 门是被关上的,季忆没多想,扭动扶手推门而入,正好看见眼前的一幕—— 杨谨华抓着姜树安的手从病床上挣扎着摔下来,手术后的声音微弱却足够让季忆听清楚,她说:“放过阿年吧。” -- 一个巧合 Щǒǒ⑬.cǒℳ 季忆的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一片,手里的药袋子落在地上,发出哗嚓嚓地的脆响。 杨谨华没摔倒地上,多亏了姜树安的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但刚刚手术完的伤口滋出血来。 季忆强迫自己快速镇定,转身去叫护士来给杨谨华看伤口,而站在她身后的季年脸色煞白。 病房里又站满了白衣的医生护士,季忆站在门外双手环在胸前,她好像一点点明白过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难以说服自己完全相信。 姜树安从病房里走出来,和她擦肩而过被她拉住手臂。 “所以朱康明的事情是你?” 姜树安没有否认,“换个地方说。” 姜树安说的换个地方是在天台。 他撑着栏杆给自己点了根烟,递给季忆一根。 季忆还没有动作,季年先抬手拦住。 姜树安给自己点后,低头轻笑一声,“你护着你姐倒还是一片真心。” 季忆不明就里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量,“你们到底在高什么?” “一个巧合,被他碰上了。”姜树安吐出一口烟雾,说得轻松。 季年冷笑一声,“你够无耻,姓姜的。” “我干我的事情,你突然出现,看到了,是我无耻?小季年,想想清楚。”ℜóυzнàíшυ.óℜℊ(rouzhaiwu.org) 从他们你来我往的一言一语中,季忆对事情的轮廓已经心中有数,姜树安在后巷教训朱康明,正好被回去找玲玲的季年撞见。但是她有三个问题: 第一,为什么监控里只有季年没有出现姜树安; 第二,为什么姜树安要打朱康明,而且看样子是下了死手,按理来说他们之间毫无联系; 第三,为什么季年要把这件事情一肩挑下来,以他对姜树安的敌意,很难说这是处于某种善意。 第一个问题,姜树安给了她答案。 “很简单,那条巷子本身就已经被废弃,只有前面有一个破烂监控,我和猴子从后面翻进去的。”姜树安低低地笑了一声,“说到底,如果不是跟着朱康明,我还不知道那个巷子。” 既然说到朱康明,季忆抛出了她的第二个问题。 可姜树安拒绝回答。 他的理由很简单,这和他们无关。 “那季年,为什么包庇你?” 姜树安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吸了口烟,冲季年抬了抬下巴,“你自己说说看,我也很好奇。” “你够不要脸的,姓姜的。”季年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威胁我,我恨不得亲手给你送进牢里。” “是吗?”姜树安弹了弹指尖燃烧过的烟灰,“我威胁你了吗?” 季忆有点被他们的哑谜绕晕了,“他威胁你什么?” 季年僵持着不说话,倒是姜树安低声笑起来,“我不过是随口和你打了个招呼。” “你打招呼的方式倒是挺特别。” 姜树安吐出一口烟雾,“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只说了一个季字。” 仿佛一盆冷水从季忆头顶泼下来。 姜树安站在眼前,低垂的眼角带着笑,和平时无异,却让季忆觉得害怕,仿佛到今天,她才明白王安安曾经说的冷漠是什么意思,而于将江陵而言外乡人,又是怎样的一种隔阂。 姜树安不带任何感情地拿捏住了季年的冲动和他的软肋。自己和季年之间的关系,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当他碰到危险的时候,最佳方案永远是让自己一清二白,而代价可以是身边任何一个人。 譬如这次,在朱康明快要被他打死的现场,季年的出现完美解决了他的所有后顾之忧,而拿捏季年,只需要单单一个“季”字。 “如果阿年把你说出去,你会把我怎么样?”季忆冷笑着问。 “你不会怎么样,季忆。我只是逗逗他。” “姜树安,你够有本事,轻易拿捏一个人的未来,只为了你的兴致,在江陵,这种魄力,果然你独一份。”季忆的语气有些按耐不住地发抖。 姜树安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季忆冷下来的脸和冷嘲热讽的语气有任何波澜,相反,他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语气仍是不当一回事的玩笑:“小季忆,后面朱家的事情我回去解决,季年不会有事情,你也不会有事情,你们顺顺利利回学校上学,毕业,可以吧?” “姜树安,是我外婆拿什么条件求你了吗?”季忆说的一针见血。 刚刚杨谨华从床上拉着姜树安的手几乎摔倒在地的场面像刀扎在她心里,刚看的瞬间只有震惊,现在回味过来,才觉得是钻心的疼。 “没有。”姜树安放下手插在的裤兜,“我说了只是逗逗季年。” “那你和朱康明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季忆望着他的眼睛比问:“还是你和玲玲之间有什么——” 话没说完,姜树安的脸唰地冷下来:“季忆,见好就收才是你的聪明。” 本来季忆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这样比问单单只是为了给他添堵,可看他这反应,好像真的被踩中了尾巴。 季忆和季年对视一眼,对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 但诚如姜树安所说,见好就收,正是她的聪明。 她没有多问,刚刚浑身颤抖的愤怒被压下来,理智在这个时候占了上风。姜树安这人看着哪哪都是软的,但实际上骨子里哪哪都是硬的,在不势均力敌的情况下,y碰y总是下下策。 季忆拉着季年转身就走,却被姜树安叫住。 他的声音有恢复了轻松,带着点散淡,在他们身后说:“和杨阿婆说一声,让她好好养病,朱家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季忆脚步顿住,感觉牵着的手在用力缩紧,她看了一眼季年,在他返回去给姜树安一拳之前拉着他赶紧下楼。 季忆和季年下去没一会儿,医生护士从病房里退出来。 医生嘱托说不要让病人情绪太激动,刚刚伤口裂开,给杨谨华打了一阵止痛针,现在她已经睡过去了。 季忆点头说好。 杨谨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因为刚刚做完手术,所以脸色苍白,嘴唇也干得有些裂开。 季忆让季年从袋子里拿了毛巾出来打湿,沾了点自己兑的盐水一点点沾在她起皮的嘴唇上。 眼泪就那么冷不丁地落下来,正好落在季年的手臂上。 “季忆——”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季忆随手抹了眼泪,站起身子,“跟我出来。” -- 恶毒还是慈悲? 住院部的走廊人来来往往,但不想像门诊那样嘈杂,或许是因为心里都记挂着躺在病床上的亲人,整条走廊的气氛都是压抑。 季年跟着季忆走廊尽头的玻璃窗边停下。 季忆背对着他站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问:“为什么不说是姜树安?你真觉得光天化日,他还能杀人放火吗?” 季年从她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苍白的愤怒与深深的疲惫交织在一起,压低了他的脊椎。 “不是。如果我说是姜树安,你觉得这件事就会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吗?” 季忆被他问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像你刚才问的,其他人难道不会问吗?姜树安为什么要打朱康明?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做?” 季忆跟着他的思绪喃喃自语,“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季年耸耸肩,“姜树安和他扯不上关系,但江陵的外乡人屈指可数,姜树安,王安安,我们。” 他说到这里,季忆就明白过来。 她想,王安安每天只待在大树里,白天睡觉,晚上唱歌,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而自己和姜树安的关系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从当年杨谨华在暴雨天收容了姜树安后,好像外乡人就捆绑在了一起。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把姜树安说出来,不异于把季忆腿上台面。 想明白这一点,季忆混身窜过一阵寒流。 她无意识地冷笑出声,姜树安真是精明到了骨子里。 但,还有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一开始马连胜办公室里,你不承认,走到监控室的时候就突然改口?”季忆问季年。 “我……”季年说,“我一开始没把这事当真,我不知道朱康明被他快要打死了,而且虽然我不喜欢姓姜的,但是我没把他当……小人。是后来,从马连胜办公室走到监控室的那条路上,那条路穿过C场,和外面的大马路连着,只有一排铁栅栏。” “我知道。” “那天我们经过的时候,姜树安和猴子就站在外面的那棵树下。我察觉到目光,转头对上他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事情他来真的。” 季忆听完沉默了。 那天她一心跟着马连胜和李副校长一起往前走,根本的无暇注意旁边的东西。 她叹了一口气,说白了,姜树安的心思太深沉,沉到无底的深海,不光是季年,就是自己,和他相比,也是太嫩了。 这样的差距,姜树安的心思只要稍稍波动,就能将对他毫无防备的姐弟两都拨弄在股掌之间。这样的心思,是江陵人从来没有的,江陵的狠更多以朱三姨为代表,翻天覆地张牙舞爪地闹,扰的人不得安宁,却是摆在台面上的。 “算了。”季忆压了压太阳穴,“走吧。” “朱三姨那边呢?”季年问。 “刚才姜树安说他去高定朱家。” “你还信他的话?”季年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 这突然的大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引人注目,不少来往的目光看过来,季忆瞪了季年一眼,冲来往的目光摆摆手说轻声说抱歉。 “他答应外婆的事情,应该不会食言。而且,现在让他来处理事最好的结果了,你说对不对?他不仅可以摆平朱三姨,你也可以回到学校继续上学,不然这件事情没完没了,你被记一次大过就要强制退学——” “我无所谓上不上这个学。”季年负气地说。 季忆瞥了他一眼,“等外婆醒了,你自己和她说去。” 时间过的飞快,诚如姜树安许诺的那样,朱三姨没有再找上门,学校里也没有人再追究这件事情,杨谨华住在医院里,季母赏季忆回到学校上课。 唯一一件让季忆纠结的事情是还要不要继续去大树打工。 她的学费,杨谨华的医药费的,姜树安垫付的住院费,每一样都是沉重的负担。而在杨谨华住院之后,大树的这份工作显得更加珍贵。 “想什么呢?”季年站在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刷题刷得这么认真。” 季忆这回倒是真被吓了一跳,回头瞪他,“人吓人吓死人,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季年弯下腰,一手撑在她身体左侧的桌子边缘,一手撑在右侧,把季忆环在中间。 后背贴着灼热的胸脯,季忆的身体也跟着热起来。 季年低头凑到她的耳边低语,“是你太认真了,我走进来你都不知道。我把洗好的饭盒都放在桌子上了。” 季忆偏头一看,蓝色的饭盒果然已经放在桌上。 耳朵扫过一阵奇异的酥麻,她反应过来是季年的气息,身体向后退了退,本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但现在整个人都被他圈子在怀里,无论如何退都只是离他更近。 季忆余光扫过身后的病床,低声警告他:“外婆还睡着呢。” “嗯。”季年的得寸进尺地用舌尖扫过她的耳蜗,“又没别人。” 现在杨谨华是一个人住一个病房,听护士说是姓姜的先生安排的。 季忆不想在金钱上欠姜树安太多,她要转回普通病房,护士面露难色,说因为普通病房没有床位了,昨天有一个胃溃疡的重患独居老人进来了,没床位,姜树安知道这件事,加钱给杨谨华升了独间病房,把那个普通病房留给那个独居老人了。 季忆听了没再说什么。 有时候她真弄不清楚,姜树安这人,到底是慈悲还是恶毒。 短暂的分神被耳垂上一阵小小的刺痛拉回来。 季年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衣摆滑到腰侧,牙齿衔着耳垂细细研磨。 季忆腰侧的肉最怕痒,扭着身体躲他:“外婆会被吵醒的。” “你小声点叫就好了。”季年低声在她耳侧说。 季忆红了脸,“我哪一次很大声了!”说完她就后悔了。 果然,季年愣了一下,低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笑得的直不起来腰。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吵到了的杨谨华。 病床上传来几声咳嗽,和哼唧声。 季忆推开季年,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杨谨华半睁着眼,果然是醒了。 季忆瞪了一眼紧跟着自己过来的季年,用口型说:“小点声。” 季年瘪瘪嘴放轻了脚步,蹲在床边,在黑暗中悄悄握住的季忆的手。 杨谨华的目光比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清亮多了,但毕竟年纪大了,眼皮的肌肉撑不起来,又经过这场大手术,精气神总归是损耗了的,所以她侧过来头望向季忆的时候,像是疲惫极了一样半耷拉着的眼。 季忆有点鼻酸。 走廊里的白光透过墙上的嵌着的玻璃窗投进来,影影绰绰地给季忆脸上打上一点灰暗的微光。 杨谨华抬起手抚平季忆的眉心,“我刚才在做梦,梦到你小时候,是个小哭包,阿年跟在后面问,姐姐怎么啦?姐姐怎么啦?” 她放轻了声音,语调轻松地的扬高了尾音,真有点人家常说的“老小、老小”的味道了。 “我赶紧走过去看啊,看看阿年这个死小子又怎么惹哭你了。”杨谨华的手落下来,拉住季忆搭在床边的左手,用力地捏了捏,“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你又皱着眉头。我怎么觉得越长大,你这眼泪倒是不流了,就是这眉头啊,怎么松不开了呢?小季忆。” 季忆低头,压住眼里的泪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真的很少哭了,不是强忍着不哭,而是那些外部的情感好想很难触及到她的心底,取而代之的是皱眉,习惯性地皱眉,一开始是在思考,后来好像印刻成了眉间的痕迹,不言不语,不喜不悲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右手也被包裹着手掌用力捏了捏。 “没呢。”季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冲杨谨华笑笑,“这不就松开了。” 杨谨华熬不住,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睡着了。 季忆抽出手走出病房,下了楼,靠着外墙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没点着。 季年跟在后面过来,同她并排靠着,转过头问她:“愁什么呢?” “我在想……”季忆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思考者要不要说,停顿了一会,还是说出口:“要不要继续回到大树兼职。” 季年的笑僵在脸上,被季忆捕捉到。 可就在季忆以为他要替她断然拒绝的时候,却听到季年的语气软下来,像是叹息,“你觉得有必要就去吧。” 这回轮到季忆惊讶。 季年看着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笑出声,“怎么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以为你……” “以为我怎么样?小肚J肠?无理取闹?撒泼打滚?” 几个四字成语铛铛砸来,季忆耸耸肩,“这可不是我说的。” 季母蛇了一声,“我以前那是总觉得姓姜的让你刮目相看,现在,我可不相信你和他之间会有点什么了。” 季忆瞪他一眼,呸了一声,“瞎说烂嘴巴。” -- 所得皆所愿 Щǒǒ⑬.cǒℳ 周五。 大树依旧嘈杂。 “扣扣。” 桌面清脆地响了两下,姜树安从吧台后掀起眼皮就看见季忆半纯色的白色短袖,头发扎成高马尾,略长的发尾从后面搭在脖颈左边,一身利落地站在吧台前。 “来啦。”他仍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厌倦中带着疲惫,眼皮只是抬起来扫了一眼,撑着吧台坐起身子,语调波澜不惊。 “你这是要辞退我?”季忆把书包放在吧台上。 姜树安扯着嘴角淡笑一声,“哪敢。就是没想到你真会再来。”他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 季忆冷笑一声:“不从你这赚钱,哪有钱还你?” 姜树安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出来,困倦的眼皮也抬起来,深黑的眼瞳这才完全露出来,看着季忆,“小季忆,我总算觉得你长大了。” 他的眼瞳黑,黑得像是忘不见底的深渊,外面的光都被的吸进去,反射不出来一点亮。 季忆被他盯得不自在,眼神撇开,扫视了一圈舞台的方向,问:“王安安呢?”ℜóυzнàíшυ.óℜℊ(rouzhaiwu.org) “请假回老家了。“姜树安推开吧台的挡板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皮衣,对季忆说:“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事要出去,呆会猴子过来接你的班。” 季忆警惕地脱口而出,问:“你干什么去?” 姜树安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皮衣搭在手臂上,两手摊开,故意说:“干坏事去。” 季忆一时竟分不出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姜树安笑了,转身挥手说,“放心,和季年无关。” 高三的最后一天如期而至。 这一天没有成堆的练习题,每堂课都是自习,老师坐在讲台上,说了说鼓励的话语,然后等着同学上来提问。 课间的时候,齐成闻从教室的另一边绕过来,问季忆:“季忆,你准备报什么学校?” 旁边人的耳朵也竖起来,啧啧起哄,齐成闻倒是比记忆还想先红了脸。 季忆到没觉得害羞,只是天生排斥被人围观的感觉,礼貌地摇头,“我还没想好。” 齐成闻似乎有些遗憾。 旁边的人又哄笑起来,季忆觉得太吵,正好在这个时候坐在门口的同学过来和季忆说有人找。 她出去就看看王安安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 今天她脸上没有浓烈的色彩,一身黑色,工装K上尽是口袋,鼻子上多了一个银色的鼻环,尽管没有在大树的张扬,可还是惹来学生的好奇目光。 “季忆。”王安安叫了她一声,路过的目光在她两之间逡巡。 季忆冷眼扫过,对上目光都躲闪开。 王安安笑着调侃:“你在你们学校挺厉害。” 季忆收回目光,“这还不得多亏季年惹事生非的名声在外,我也就狐假虎威。” 说到季年,王安安眼里又闪现八卦的光芒。 季忆知道她出口肯定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赶紧在她出口之前,把那团八卦的火碾灭,“打住,安姐,你要问的去大树说。我倒是想问你,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王安安摇摇头,“我这段时间回了趟学校,这也是说来话长了。我这一回来就听说了你外婆从楼梯上摔了腿,想着先过来看看你。” “姜哥和你说的?” “他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听猴子说的。” 季忆心下了然,那就是不知道姜树安和季年的事情了,“外婆出院了,现在在家休养呢。” 王安安点点头,“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两人没说两句,上课铃就响了,虽说最后一天老师都不怎么管了,但是按王安安的话说,她受不了教学楼这白砖白墙的压迫感,不然当年也不会退学了。 季忆听了觉得好奇,以前倒是没听说过王安安还是退学这一段故事,但她们约定等季忆考完去大树一次聊个够,季忆也就没再问。 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杨谨华特意给季忆煲了莲子银耳羹,嘱托她不要紧张之后因为腰没恢复好就上楼先休息了。 季母赏季忆对坐小圆桌的两边。 这张小桌子,撑在了三个人十多年来的一日三餐。 明天就是高考了,今天在学校各科老师都说了不少放松的话,但季忆其实并没有太过紧张,高三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好像经历了很多,比成绩更无可奈何的事情,能做的努力,她都努力了,面对高考,不过也只是一次答卷,无论结果如何,她所付出的努力都无法被否认。 外面的天渐渐黑下来。 这是高三唯一没有晚自习的一天,也是她回家最早的一天,季年翘课陪她回家,还在路上看到晚霞。 室内的灯光是黄色的,不算明亮,从简单的灯罩里的散出光芒,勉强照亮这个小屋。 季年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在光下竟显得格外亮。 “季忆——” “什么?” 季年定定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好想看呆了一样。 季忆伸手在他眼前挥一挥,“干什么呢?” 季年被她拉回神,恍然大悟一样哦了一声,弯着嘴角笑起来,“祝你笔下生花,努力都有回报,所得皆所愿。” 这笑、这话都和他平日里冷淡的风格的截然不同,却又说得真诚极了。 “俗气。”季忆低低地突出这两个后,把头低到碗里,可扬起的嘴角都从碗边溢出来了。 高考当天,一家三口,季忆起得最晚。 她下楼的时候季母赏杨谨华都已经坐在小桌边。 出门的时候,杨谨华嘱托她放轻松,再没说别的,只站在门口望着姐弟两远走。 高考的考场是被打乱的,季忆不在本校考试,但幸好江陵的高中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但距离都不远。 季年说好先把她送到考场再回学校上课。 两人刚到考场,就看见站在那边翘首以盼王安安。 王安安也看到季忆姐弟两,挥挥手走过来。 季忆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考试?” 王安安狡黠一笑,“昨天去你们班找你的时候,看到你们教室外面贴的高考考场信息表了。” 因为姜树安的关系,季年连带着对王安安也带上了敌意。 王安安却浑然不觉,继续说:“昨天我说叫树安哥一起来,结果一大早上就没看见他人。” 听到姜树安的名字,季年忍不住冷笑一声,不屑地嘲弄,“莫不是又去偷J摸狗了。” 好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王安安没听清,“什么?” 季忆可不想在进考场之前还要处理一波冲突,打了个马虎眼过去,“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要进考场了。”她转头从季年手里接过自己的笔袋和准考证,“阿年,你上学也要迟到了。” 考场外就有一面大钟,王安安看了一眼时间,不在季忆高考这一天和季忆打嘴皮子官司,推着季忆往考场走,“快进去,快进去,小季忆,加油!我会替你把季年安全送回的学校的,你放心吧!” 季忆:……怎么你这样一说我更不放心了呢—— 最近忙昏头,忘记上传。 非常抱歉上传晚了!鞠躬道歉! -- 怀疑 Щǒǒ⑬.cǒм 高考连考三天。 第三天考完之后要回学校估分,统一填志愿。 江陵上大学的学生不多,即使是在三中也没有几个人最后是要上大学的,大多都回家顶替父母在厂里的职位,在这里被称作顶职。 季忆第一个去教室,就在讲台边?刷两笔填了志愿。 班主任看到拦住她:“不想想?” 季忆笑了笑,“想好了。”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握着笔的手没有一点松动,眼睛里眼神也如以往一样,不是听劝的。 离开学校的路上她碰到从考场赶回来的齐成闻。 齐成闻叫住她,“季忆。” 因为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他的声音比以往都大,好像高考完就多了几分底气一样。 两人都继续向前走了两步,距离近了一些。 齐成闻问:“你……考得怎么样?” 季忆礼貌地弯起嘴角,“正常发挥。” 齐成闻点点头,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出口,只是说:“嗯,祝你前程似锦。”ℜóυzнàíшυ.óℜℊ(rouzhaiwu.org) 以两人点头之交同学关系,这祝福显得有些过重了,季忆点头抿出一个微笑:“谢谢。” 季忆和他擦肩而过,他也跟着她身影离开的方向转身看去。 旁边有同学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了,人家甚至都没问问你考得怎么样,你还留恋个毛啊!” 季忆走出校园的时候,正是夕阳西落。 她回望朴实的校门和校园,教学楼和C场都被纳入眼中。 橙红的晚霞在茵绿的C场上洒下光辉。 这个她想要漠然地视而不见却又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学校,终于要说再见了。 无论喜欢还是厌恶,无论快乐还是压抑都被留在身后。 从前听说高考后是狂欢,但与她而言,内心只剩平静,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那些不好似乎随着这层层光辉在逐渐淡去,记忆中,关于这个校园的回忆,只剩下季年,和季年有关的一切。 他无数次惹事生非,季忆被马连胜气冲冲地叫到办公室,季年跟在她身后垂头丧气地认错…… 他在C场上打篮球,午后阳光给他的少年气镀上一层金边,一如似火骄艳…… 他们在C场上,躲在同一件校服外套下,阳光透过布料偷偷溜进来偷看他们近在咫尺的暧昧…… 他们在晚霞中并肩躺在C场上,肌肤相亲,幕天席地…… 这一切的回忆,想起来,都是亮堂堂的,好像当时的悸动被时光融化,缓缓流淌砸心里。 未来,关于未来,她这样一个从不相信愿望能成真的人,真心实意地许下了人生中第一个的愿望,对着今晚的晚霞,闭上双眼,双手不自觉就合掌在心口—— “希望未来,一切都好。” 眼睛刚缓缓睁开,记忆里少年就披着晚霞跑过来。 “怎么样?填好了吗?”季年腿长又急,三两步跑到她面前,开口就问。 “填了,江大。” 刚听到这话,季年瞪大眼睛问:“江大?哪个江大?没考好?” “江水市的江水大学。正常发挥。” 季年的脸突然黑下来,沉默着没说话。江水市是离江凌最近的小城市,而季忆报了江水大学几乎就等于没有离开江陵市。 季忆抬手摇了摇他的肩膀,“干什么啊?脸这么臭?” 季年二话没说拉着她往前走。 走到学校外的后巷,季忆甩开他的手,“高清楚,我毕业不是你毕业,你还要回去上课的。” 季年原地停下来,深吸两口气,像是在压住心里的火气,“为什么只报江大?我上次听马连胜说,如果你正常发挥,比大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江陵吗?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外面的世界吗?” 原来他都知道,但是…… “那外婆呢?”季忆问:“外婆现在恢复得不好,我正好毕业,可以有时间照顾她。” “我们家难道只有你一个吗?难道我不能照顾外婆吗?” 季忆被他问得沉默。 “季忆。”季年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他低头额头贴在季忆的额头上,“我和外婆都不想成为你的累赘,我们爱你,所以希望你可以走到你本该属于光明大道上。” “你们不是我的累赘。”季忆捧着他的脸,两人双目之间隔开一拳的距离,她认真地说:“我觉得我有义务在这个时候照顾的外婆,尤其是在这四个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 不用多说,季年明白。 季忆是一个冷淡的人,但她对家人从不冷漠,或者说,她所有的爱和情感都回馈给了家人,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她反而是一个最重感情的人,尽管她自己从来不承认这一点。 无论对于季忆还是季年,杨谨华都是陪伴也是榜样,而对于这个家来说,杨谨华是最大的精神支柱。 在亲眼看到杨谨华的从楼梯上摔下来时,季年脑海中短暂地闪现过她会离开的念头,随之而来就是一背冷汗。 季年把她搂在怀里。 原本灰暗阴沉的小箱子也洒进来一缕微光。 高三的学生一毕业,高二就成了准高三,晚上多了一节晚自习,季年嘴上抱怨这不是人过的日子,但眼见着比以前努力了很多。 季忆趁着暑假时间自由,天天晚上去大树打工。 王安安笑着问她:“你这才高考完几天啊,就赶着来打工。” 季忆摸不准姜树安有没有和王安安说实话,也不直说:“这不是多来几天,利用姜哥多赚几天钱嘛。” 不知道为什么,那件事好像成了一个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季忆的意识里,他们好像大成了某种等价交换,她对那件事缄口不言,换回对姜树安毫无愧疚的利用。 并且从内心的角度来说,她似乎也不想让王安安知道这件事情,她仍旧想保持和王安安这种单纯的朋友关系,而一旦让王安安知晓,以她那样火热的性格,一定无法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季年知道你在这日以继日打黑工吗?” 季忆白了她一眼,“我成年了,我现在不是打黑工了,再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季忆的声音明显小下去。 “哎呦呦——”王安安可不是一个小嗓门,“来和我说说,怎么降伏惹事生非的小魔王的。” 季忆脸红了,低着声音说:“你小点声。阿年最近很努力用功,而且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王安安的八卦的凝视下,季忆想了想,只说了玲玲的事情。 王安安的眉头越皱越深,神情也严肃起来,“玲玲不简单,而且我有个怀疑。” “什么怀疑?” 王安安凑到季忆耳边说:“朱玲玲和朱康明之间,有问题。” -- 这个夜晚,如此美妙 季忆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四周,没有人看向这边才压着声音说:“这怎么可能?” 王安安耸耸肩,“我也只是猜测,我觉得朱家的一直都很奇怪,你不觉得吗?虽然我不怎么离开大树,但大树这里像来都是鱼龙混杂,什么流言蜚语我能不知道的?小季忆,说不定对江陵,我比你还了解的多呢。朱家是江陵说得上名号的大家族吧?” 季忆点头。 王安安又说:“朱家几乎算得上是朱三姨一人当家吧?” 季忆回忆了一下,好像朱家冒尖的永远都是朱三姨。 “而且朱家没有外姓的男人。”王安安说得笃定。 “为什么?”季忆追问。 “我听说是朱三姨年轻的时候在外面被男人骗了感情又骗了钱,大着肚子回来的。” 季忆竖着耳朵听,正要说到关键的时候,姜树安突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拍了下王安安的肩膀,吓得王安安差点跳起来。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王安安叫起来。 姜树安撇了一眼两人,“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被吓成这样?” 王安安在姜树安面前气场总好想弱了一截,撇过头躲开姜树安的眼睛。他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眼睛里真像是藏着无底深渊,不是把人吞进去,就是飞出刀子来。 季忆解围说:“在说安姐这段时间不见去了哪里。” 姜树安哦了一声,似乎对这点不感兴趣,恹恹地扭过头,看着腰肢扭动挤挤攘攘的舞池。 可他不走,刚才关于朱三姨的话王安安安也不继续说了,扭头看着姜树安在迷乱灯光中的侧颜。 季忆看她那样子像是发了痴,推推她的手臂问:“所以你去哪儿了?” 王安安这才回过神来,“哦,我回了趟学校,比大,你知道吧?” 季忆点头,“很好的学校。” “确实是很好的学校。”王安安没谦虚,却也没带着一点骄傲,她把手上的酒杯放到吧台上,双手撑在的两腿之间的椅子上,身体前倾,低声说:“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学校。”她的手指不明显地指了指姜树安的方向。 酒吧里的音乐很大声,和人声比赛,看看谁更鼎沸。 季忆用余光扫了一眼姜树安,他仍望向舞池的方向,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 “他知道吗?”季忆凑过去在她耳边问。 王安安笑了,摇摇头,也贴在季忆耳边说:“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角落看他唱歌,很帅。” “为什么不告诉他?”季忆对着她耳朵问。 “等他也喜欢我的那一天,我就告诉他。” 季忆没接下去,两个女生之间游戏一样的耳语戛然而止。 王安安是笑着的,可她却被那句话扎了一下,无言地看着她,有些心疼。 “你是因为……这……退学?”季忆话到一半,把在嘴边姜树安三个字换成了别人听不出的指代。 “不是啦。”王安安说:“我原本专业是学数学的,但我一直都想做音乐。幸好我碰到一个很好的老师,她姓温,是一位很恬淡包容的女教授。她鼓励我,去追寻泼不灭的梦想,去表大热切浓烈的爱,去探寻令你着迷的未知。” “真好。”季忆说:“我碰到的数学老师都是扑克脸。” “她确实很好。”王安安说,“她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又好像历经世事,内心囊括了山海。如果不是她的鼓励,我不会在这里。你呢?小季忆,想过以后的生活吗?” 季忆说,“我现在只想先照顾好我外婆。” “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不再好奇外面的世界了吗?” “好奇,但也害怕。”季忆面对王安安第一次说出了在她人生中第一个看似重要的转折点的恐惧,“安姐,我有一点动摇。” “嗯?” 季忆想了想,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愁绪和困惑都化成胸腔里的一口气,叹出来,“算了,没想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王安安一改往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感同身受一样体贴地说:“没关系,想说的时候随时和我说。” 季忆不知道是不是她口中的温教授对她的影响,但总觉得这次回来,王安安少了两份莽撞,多了三分沉静。 但等到她上台的时候,季忆在下面看着,依旧活力四S,依旧歌声张扬,那个从未谋面的温教授的话透过王安安的声音回荡在脑海—— “去追寻泼不灭的梦想,去表大热切浓烈的爱,去探寻令你着迷的未知。” 王安安在台上高声放歌,季忆在台下低声合唱,季年在街灯旁等待,姜树安在迷离中失神,这个夜晚,如此美妙。 江陵的盛夏今年姗姗来迟。 在人们以为这个夏天就要这样不温不火地过去的时候,最猛烈的热浪席卷而来,打了个措不及防。 杨谨华身体恢复的总归来说是不好的,三个月时间过去,她下床依然困难,扶着腰咬牙止痛的样子,不用多说就知道疼痛难忍。 趁着周末的时候,季忆和季年推着杨谨华去医院,医生说主要还是因为年纪了大了,难恢复,而且营养也没跟上,他先给开了些帮助骨骼增长和阵痛的药。 季忆按着单子先去缴费再取药。 缴费窗口的工作人员伸出一只手,取了卡片插在机器里,“哔——”地一声,红灯一闪,手把卡片伸出来,“钱不够。” 季忆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单子,问:“还差多少?” 那人低头扫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三百。” 季忆松了一口气,她身上正好有上周姜树安给她结的现金没来得及存进银行,整好三百。 她把三张大红的票子从小玻璃窗口递进去,接过收据,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算着还完姜树安给垫付的住院费的日期又要往后推延几个月的时间。 杨谨华行动不便,季年陪她在医生办公室等季忆。 季忆拿完药上来,听医生说了服用的注意事项,季年在一旁拿笔记下来。 三人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晌午时间。 季母赏季忆合力把杨谨华扶到床上,季年去做午饭,季忆留下来给杨谨华擦汗。 她从卫生间打了热水,打湿毛巾,让杨谨华靠在床头,卷起短袖衬衫,从胳膊开始擦洗。 季忆弯着腰低着头,杨谨华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脖颈上。出门前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因为一早上的奔波已经有一些垂下去,脖颈上有些散落的发丝被汗粘粘住。 杨谨华伸手替她拨开,问:“热不热?” 季忆抬头笑了笑,“还行,待会我也去洗个澡。” “刚刚去开药怎么去了那么久?”杨谨华接着问。 季忆起身把松散的马尾挽成一个高发髻,轻松地说:“没多久吧?” 杨谨华摇摇头,“总想着希望你们都好,到头来还是我拖累你们。” 季忆弯腰把毛巾浸在水里,拧g,“一家人没什么拖累不拖累。” 虽然在知道她填报江大后杨谨华没说过一个不好,但季忆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惋惜的,杨谨华好几次看像她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自责,自从她摔断腿住院以来,她看向季忆和季年的目光里总是有这种是沉重的自责。 “外婆,无论是我还是季年,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你以前不是常说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季忆说:“我并没有觉得我的选择是一种牺牲,即使他不是满分的选择,那也是我权衡下的最优解,如果不让我这样选择,那我才会觉得寝食难安。” 杨谨华看着她,眼眶盈上泪光。 季忆替她挽起K腿,继续一边擦拭一边说:“这个道理还是季年让我想明白的。”她轻笑一声,继续说:“上次朱康明的事情,季年坚持说是他做的,我很生气,说严重点,我觉得他在拿未来十年开玩笑。后来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我问了他,当时为什么不说实话。他说是为了保护我……们。” 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敢把所有秘密都和盘脱出,心虚地看了一眼杨谨华,发现后者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心虚才继续说: “他告诉我,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种牺牲,如果不让他这样做,他才会寝食难安。” 杨谨华沉重的目光彻底柔和下来。 她伸手抓住的季忆的手,手臂有些颤抖,声音带着欣慰也带着颤抖,“你们长大了,都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