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 [游无止视角] 那年他被系统临时捉刀,赶鸭子上架去参加试剑大会。 别的师兄都能让试剑石激荡出虹光, 然而狗系统什么用处也没有,完全帮不上忙。 他硬着头皮一剑挥出,果然无事发生。 从此后他大彻大悟。 原来仙君我就是个废物。 [其他人视角] 那年试剑大会,无止仙君挥出一剑,转身就走。 试剑石没有发出虹芒便碎裂成齑粉。 众人大惊,皆感叹一念峰终于又出了一个有飞升之相的高徒。 于是自发自觉的远离他,以免毁了他坦荡仙途。 [正经版文案] 系统要求游无止成为天下名师, 然而游无止(自认)是个废物,做任务时一直划水。 本来以为可能一辈子也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了。 谁知竟然真的有徒弟送上门来,欺师灭祖。 满级大佬却自以为是废物师尊受开场青铜却梦想欺师灭祖孽徒攻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游无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本以为是个青铜,熟料是个王者 立意:人要不断突破自己的上限,才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第1章 林间花草旺盛,俱是些往日里看不见的名贵品种,其中还有一小丛修真界也难寻的兰蝶香,正吸引着灵蝶飞舞。 这本是一副优雅场景,郑方圆却只觉得绝望。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到这丛罕有灵植了。 纵然它再怎么珍惜,也只意味着他迷失在这片密林的事实。 然而再过两个时辰,就是一念峰的观灵会,所有仙君会在那时收下合自己心意的弟子。 这是无根无源的修行者一步登天的大好时机,没有人会愿意错过这样的机遇。 他捏住自己的玉佩,掌心里渗出汗来。 他是没什么背景的落魄学子,屡试不第,家中连年灾荒,一场瘟疫带走了父母双亲和家中小弟。 他本人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家中为供他读书欠了一屁股饥荒。 原本他沦落到这番境况,真有那么一刻绝望到不想活下去了的,家中绳子都已经搭到了房梁,却被隔壁的二牛硬扯了下来。 二牛在这乱世里好一个难得的爽朗性格,他带着他来到了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在白玉京他测出了自己具有灵根,未来得及激动狂喜,便来到了这一念峰。 可如今他望着葳蕤草木,不由得苦笑。小生路痴这可如何是好 越是寻不见通路,便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二牛略带些羡慕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听说那些仙人居住的地方好些草木精怪,只可惜俺没那个天赋,哎,你要是见着了那些精怪,能不能给俺画副小像看看? 郑方圆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仙人所在之处,不该百鬼莫侵,诸邪辟易吗? 既是如此,又哪里来的精 他住了脑。 书中歌颂白石郎貌美,称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个小小的书生,并不能体会到这样的貌美究竟是世人对神明的咏叹,还是真的有这样不存于世的容颜。 然而见到那人的那一刻,仿佛书中所有的文字缩地成寸,具象化的出现在眼前。 成绩不太好的书生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圣贤书仿佛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一样,他想不出来什么辞藻华丽的赞美之词,在那双如画丹凤眼扫过来的时候涨红了脸,干巴巴的憋出一句:神仙 那面若好女的青年明显顿了一下,清凌的声音响起来:我不是神仙。 哦,不是神仙郑方圆被盛世美颜冲击到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一瞬间,转眼二牛的声音好像又一次响起好些草木精怪 他精神重新紧绷,这回没有了对美色的神迷,反而多了两分惊恐:那你是精怪?莫不是兰蝶香成精了? 游无止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语。 耳边响起系统猖狂大笑【哈哈哈!】; 这机械音除了酷似siri的棒读笑声,还变本加厉在游无止神识之中把「哈哈哈」打出N排猩红大字,配合那恼人的笑,十足精神污染。 游无止面不改色的封闭神识,获得了短暂的安静,看了眼脸上写满了「兰蝶香成精了」的少年,沉默良久。 少年人稚气未脱,还没学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心中所想全表现在脸上,一看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成精的兰蝶香」对他倒没有什么恶感,但也不太愿意让一个陌生人在自己的地盘逗留太久,他垂下眼,声音低了几分。 此处乃是兰庭叶见,内里设有阵法,你出不去是因为被困阵困住了。顺着西走八百米,在一路向北,便可以出去了。 郑方圆瞬间抛下了自己疑似见到精怪的惊恐,眼睛瞬间亮的发光:真的?太谢谢您了!我还以为我赶不上观灵会了呢! 游无止又是一顿,他不由自主重新打开了神识,问:【今天是观灵会的日子?】 系统对刚刚自己被强行屏蔽什么的不以为忤,不计前嫌的回答道:【是的呢,你师兄邀请你参加主持会议得帖子一早就送到你案桌上了,可惜你专心画符,完全把人家得心意弃之不顾你这不记日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如果没有我,你得错过多少重要的场合啊!】 游无止不理会系统的自吹自擂,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就把它的机械音当风吹了。 他自觉赶客的态度很明确,懂得看眼色的人这时候就应该识相离去了。 然而少年人在片刻的欣喜过后瞬间恢复了局促,他自以为偷瞄的不着痕迹,实则那有事相求却不太好说的样子一目了然。 游无止耐心的等着,好一阵子才听见这孩子的声如蚊蝇,声音里面还有藏不住的期期艾艾:敢、敢问西往哪走,北又是哪个方向 游无止: 系统:【哈哈哈!这人居然找不着北!哈哈哈】 神识再度封闭,把那疯癫的系统猖狂大笑截了个戛然而止。 游无止并不想带他,一旦送他到观灵会,自己就必然逃不开在斗仙台上的公开处刑,可是如果不带他出去 这孩子说不得会被初级阵法困到地老天荒。 他不着痕迹的在心中仰天长叹,心道:这要是可爱在这,也就不必我在这进退维谷了。 可爱是他门下唯一的道童。 此人姓洪,单字一个萌。 当年掌门师兄见他门下人才凋零,怜他一把年纪孤苦伶仃,带了一群青葱年纪的道童说给他解解闷子。 游无止不讨厌热闹,但更喜欢清静,本是一个也不打算留的。 但他也知道,师兄这是怕他因为自己一事无成而郁郁寡欢,变着法儿的哄他开心。 虽说实际上他并不需要什么人服侍,可也不忍心将师兄的一片好意扔在角落里发霉,于是便随手指了一个孩子。 这便是洪萌。 萌通可爱。 他在花名册上看到了这孩子的名字,当即拍板定下了这个外号,此后受到他的潜移默化,人人都知道无止仙君门下有个叫做洪可爱的道童,洪萌这个名字反而不被人熟知了。 可爱这人身量很高,劲瘦有力,乍一眼看过去有种棱角分明挺拔冷峭的错觉,再仔细看又只是普普通通过眼即忘的样子。只一双眼干净澄澈,让人疑似见到山中小鹿。 可除了长得不怎么起眼外,此人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实在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优秀文秘。 可惜,优秀文秘他很久之前就得到游无止的允许,每天都拥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这个时候,应该不知在什么地方休养生息,来不及解燃眉之急。 游无止认命的感叹着时运不济,一面转身给这个倒霉鬼引路。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是少年人衣料和花草的声音。 郑方圆在一开始怀疑这貌美男人是精怪的恐慌、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惊喜都散去后,重新拾回了读书人的拘谨。 他盯着游无止优雅的背影,斟酌着用词询问道:您可是一念峰的仙君吗? 游无止头也不回,声音浅淡:不敢当。 落第的书生没有一步登天的状元郎那般的满腹经纶,却也知道这是默认的谦词。 他瞬间路也不太会走了,一句话打了八个磕绊:小小小生冒犯,敢问仙君名号? 游无止知道他这是害怕冒犯了哪位仙君的忌讳,初出茅庐的孩子有些天生就有种少年人的闯荡,有些则较为内敛,总是担忧行差踏错给人惹麻烦俗称社恐。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有被怎样冒犯,但是自己无名无号,也的确拿不出手,只好含糊道:天生地养,自在随心,不必太在意名号。 言下之意:要么闭嘴,要么换个话题。 郑方圆虽然有些轻微社恐,考试成绩又难登大雅之堂,但毕竟是上过学堂的。 他家境不大好,出门在外也没少体会他人的冷嘲热讽,因此磨练出一副察言观色的本事。 他倒是没品出来什么不太客气的含义,却也明白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可是知道眼前这个人也是一位仙君,社恐之外的那一点敬畏蒸腾而上,一时半刻之间觉得无论在说什么都显得轻浮,于是只好闭口不言,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游无止很是松了一口气。 那年系统带他来,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一睁眼便是一念峰的「试剑问心」。 这具躯体的师兄弟俱是人中龙凤,那试剑石因为剑气激荡发出耀眼虹光,引得满堂华彩。 彼时他连剑招起手式都不明白,然而赶上架的鸭子骑虎难下,不得已只好随手一刺并没有什么神奇的主角光环让他大显神威,试剑石是一阵沉默以对的风平浪静。 那时他心态还不像现在这般平和,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的狼狈让他没脸看旁人的脸色,他匆匆忙忙逃离现场,正赶上系统开机重启,满腹委屈瞬间发作一人一统因为这件事情磨合了很久才终于维持住了风雨飘摇的平衡。 这壳子的师尊大概是因为担心徒弟羞愤自尽,尽职尽责的将试剑石藏了起来,还给他安排了个管理藏书阁的闲职。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行动已经无微不至的传递出一个消息:你个废物就好生摸鱼,为师不会指望你什么的。 所以真不是仙君他有意为难。 不过是因为仙君他是个废物。 作者有话说: 游无止:你看他们的石头那么亮!那么亮!! 系统:你不觉得试剑石很像声控灯吗?你为什么要如此在意一个声控灯呢? 游无止: 仙君小知识:白玉京=修仙招生办; 新文开张注意事项; 1本人996加班党更新时间不固定,不能保证日更,但绝对不坑; 2本文偏群像虽然我塑造不好,但是这个故事实在让我手痒,小学生文笔,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3攻出场大概在四五章左右,书呆子不是攻,不过也是重要角色; 4磨磨唧唧流水账,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在水文,不过如果你们觉得水那可能是我笔力不行,弃文就别告诉我了,我能难受一晚上; 5设定乱七八糟,以我说的为准,算不上正经修仙流; 6文案上其他预警也很重要,其余想不到的之后我再补 第2章 兰庭叶见位于一念峰深处,草木林深,绿涛如怒。 冠状枝叶亭亭如盖,抬头望去,能见到细密的阳光从枝叶间隙倾洒出来,晴空万里,像是海水倒了个个挂在苍穹上。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若非先前被困在阵法中不得自由,郑方圆也得承认,这一派绿海天波,实在是美不胜收。 精怪一般美貌的仙君大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景色,明明有着出尘不染好颜色,眸底却沉若寒潭,远处见了像画,近处看到却不知为何有几分寂寞。 然而这书生笨口拙舌,觉得无论说点什么都不合时宜,只好让满腹真情实感胎死腹中。 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再回神便已经到了出口。 出口处有一个接引童子。 童子生的玉雪可爱,生了一张笑脸,见到仙君,更是喜不自胜。 他先是上前一步恭敬道:恭候无止仙君多时了,观灵会马上开始,掌门派我来听候仙君吩咐。 美貌仙君眉毛也不挑一下,他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副扇子,扇面是一副山水画,不知是谁的丹青,但也能看出名家之风。 他把扇子打开,不经意间遮了自己半张脸,轻声问:可爱呢? 道童得他问话,眼睛瞬间亮起来:已在斗仙台恭候仙君大驾。 游无止点点头,扇面重新合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郑方圆:这少年,是新入门的弟子,误入兰庭叶见,只怕也不清楚路,劳烦你稍后带他一程。 那道童这才像是看见这还站着一个大活人一样,先是一皱眉,但听见「劳烦」二字,笑得牙不见眼郑方圆觉得要不是在这仙君面前要保持形象,没准这位仙长能当场蹦起来撒欢跑个几百圈。 这仙长就差没拍着胸脯作保证了,游无止正准备御剑离开,却突然想起点什么:此次新入门的弟子,有几个好以捉弄人为乐,此次只是哄骗他人进了兰庭叶见,下次若是生死冢呢?我觉得不太妥,一念峰虽不如蓬莱昆仑弟子众多,可也不需要心思恶毒之辈,我想此事还是要与白玉京的长老说一声。 道童心思灵敏,已经从这句话中明白了什么,瞬间严肃起来,他恭声道:弟子明白。 游无止轻轻点点头,没在多停留,御剑离去了。 郑方圆不知何时紧紧捏住自己的玉佩,眼前忽然糊上一层水雾。 那小道童见游无止远去,见他这幅样子,不由得一笑:你也是好运气。往日里都是可爱前辈打理兰庭叶见的,不过今日他恰好去了剑冢,不然,你还真难见着无止仙君呢,哎,说起来,你是被什么人骗进去的? 郑方圆低下头看了眼玉佩,哑声道:是在白玉京见到的公子哥。 人分三六九等,有人天生站在天边。 灾荒肆虐,瘟疫蔓延,小小的县城,却只摊上一个狗官。 狗官有一个千疼万宠的眼珠子,仗着家室很是看不起乡间的泥腿子,和没有功名的贫家子。 学堂里少不得阴阳怪气的作弄人。 然而能入的白玉京,以前的风风光光就统统不作数了。 白玉京是由凡到仙的第一步,被那里的仙人选中,就算只是到大宗门里做个小小的仙童,都是凡人们上赶着要巴结的大人物。 郑方圆被选中的消息一经传出,很是掀起一阵狂澜。小小的县城里能出一位仙官老爷,等于背靠一座冲天神山。 这本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情就算是那狗官,也会因为自己治下出了位仙官得到泼天的好处,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罪他呢? 于是平日里的趾高气扬也变成奴颜卑膝,话里话外都藏着您要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记父老乡亲接济你的恩情啊! 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无论是恩还是情,都和这位鱼肉乡里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并无半点关系。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 郑方圆清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清楚如今在这些父老乡亲的眼里,自己有着让一方小县城翻云覆雨的能力。 但是那只不过是空中楼阁,在真正撒豆成兵的仙人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只庸碌的蝼蚁。 他能做什么呢? 什么也做不了。 入了白玉京,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他需要适应新的环境,需要努力找到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式。 报复也好,报恩也罢。 那都不是白玉京的仙人们会操心的事情。 他纵然入了白玉京,也依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书生。 能做什么呢? 狗官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领神会的离开没在讨人嫌,然而他实在家门不幸,那宝贝眼珠子是个不懂看人眼色的青光眼。 这青光眼见不得旁日里自己手下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出气包踩在自己头上一步登天,竟撒野撒到了白玉京。 他得罪了同一只仙舟上的纨绔子弟,虽然被仙长一挥袖摔出几里不知死活,却成功的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捉襟见肘的郑方圆。 这青光眼没有灵根入不得仙门,那纨绔子弟便把被冒犯的火气转移到他这罪魁祸首身上。 他倒是也没有直接出手伤人,只是将郑方圆家传的玉佩扔进兰庭叶见。 他还记得那少年泛着恶意的声音:咱们可没逼你进去,不过若是你不小心行差踏错得罪了哪位仙君啊哈哈哈,可怪不得我头上! 郑方圆望着已经看不见游无止的方向:那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仙君呢? 有玉骨冰肌之貌,生慈航普度之心。 道童瞬间停下了对未曾谋面的纨绔子弟杀千刀的愤慨,眼睛晶亮:你要说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道童是掌门名下的弟子,然而此人心中游无止是无可替代的偶像,平日里宗门一帮人马屁能拍出七彩来,他混迹其中显得泯然众人。 而今好不容易来一个近距离见过无止仙君的新人,瞬间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滔滔不绝:那是无止仙君,全名游无止,是我派藏书阁阁主你可能不太知道能执掌藏书阁是什么含义,那意味着,无止仙君,将会是未来的仙师。 无论是规模还是综合实力,一念峰在各大宗门面前都有些排不上个,却始终能在修仙界拥有一席之地,原因在于每代必然会出一位镇宗仙师。 仙师他不需被俗物杂事所累,掌握的也只是最为清闲的藏书阁,然而仙师的实力却能焚煮山河。 道童钦羡道:当年一届「试剑问心」,旁的仙君让试剑石发出同属性的虹光,光芒越盛,意味着实力越强。我派掌罚的仙君大人虹芒皎似皓月,现任掌门当年的虹光璨若日芒,已是惊艳绝伦。 那一年所有人都觉得,现如今的掌门大人一定是最佳的仙师人选,毕竟无量仙师的二弟子游无止一直都是个中规中矩的修行人,不冒尖不垫底,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无止仙君只出了一剑。道童眼底流光溢彩,像在回忆那年的惊鸿一瞥:试剑石没有发出虹光,也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虹光。就在他转身离去那一霎那,试剑石湮灭成齑粉,连个回音都没有,就随风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那是震古烁今的一剑。 就算是无止仙君的恩师,如今尚未羽化登仙的无量仙师也从未能做到这一步,亲历当年之事的弟子们从未见过无量仙师如此失态。 他仓皇站起,却只能眼看无止仙君背影远去。 无止仙君一如往常的深居简出,就连无量仙师将藏书阁主一职授予他肩上的时候也没有见他表情变上一变,日复一日的在兰庭叶见或是藏书阁画着各种各样的符箓阵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们行至「行路难」,此处不像是旁的小路,一步一灵石,只是条看不出任何特别的羊肠小道却是兰庭叶见通往斗仙台的必经之路。 平日里不着急的话,游无止最喜欢从这里走过去,因为偏僻少人,路上还有自然景致,不像灵石堆出的欣欣向荣,而是大自然寻常的郁郁葱葱。 可后来也不知是什么人不小心撞见了无止仙君从这条小路通过,往后这里便门庭若市此时除外,现在赶去斗仙台的多少有些迟,只不过一来郑方圆□□凡胎经不起御剑, 二来小道童多少也有几分自己的私心。 这条「行路难」便是无止仙君用来磨砺道心的,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是灵石路在好,也要不忘初心,方能成就大道。 道童恨不能将心中所有美好词汇全部加诸在心中的偶像身上,有心想要再说。但是已经隐隐见到斗仙台的影子,只好把澎湃的倾诉欲往肚子里面收了收,冲着郑方圆一指:观灵会就在前面,新人都在那一处,有负责招生的师长在那边,他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我还要去搜集那些人欺凌同伴的证据,之后会和掌门复命,就不陪你一起了。 郑方圆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斗仙台之上。 一双无情丹凤眼,高高在上落云间。 仿佛先前那个近在咫尺为他带路,心细如发觉察他窘境的男人,只是自己一梦黄粱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道童:你看这个「行」,充分表达了无止仙君一心向前的坚毅,你看这个「路」,写满了无止仙君脚踏实地的务实,你在看这个「难」,是无止仙君面对千难万险也决不放弃的信心!与此地的朴素相衬,情景交融,寓情于景,实在是我辈学习奋进的楷模啊! 游无止:滚 第3章 高高在上的仙君并没有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想法。 只是他性格定性的整个幼年期至少年期都被人教导着喜怒不形于色,要么面无表情让人觉察不出深浅,要么笑得滴水不漏让人想试探却只能铩羽而归。 游无止觉得一直笑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于是在母亲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态度里毅然决然的选择做一个小面瘫。 习惯一经养成,便很难更改了。 然而他连选择陪伴自己的表情的时候都偷懒选择省事的,被系统带着穿越而来没了让人窒息的监管,自然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撂挑子。 比如将以前务必自己处理的一丝不苟的衣食住行统统甩锅给名字可爱人也很可爱的可爱。 可爱果然在。 他和游无止是一脉相承的小面瘫。 不过比起游无止流于表面的不苟言笑,这个人是表里如一的游刃有余。 他从来也不笑,从来也不哭,从来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个黯淡的影子。 无声无息,存在感低,无微不至,如影随形。 游无止明里暗里做过无数努力,也没能让他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来,只好无可奈何的认输,然后滥用私权给他梳了两个包包髻。 可爱毫无疑义,甚至从善如流的保持了这个造型。 于是无数莘莘学子入门菜鸡震撼的看着那飘渺仙人背后的金刚芭比。 他生了一副不容错辨的男儿貌,却打扮的像个垂髫小儿。 不知该说仙门地杰人灵,还是该说这少年人胸怀铁汉柔情。 已在一念峰呆了些年头的少年们不动声色的离得远了些他们都知道这金刚芭比离谱的外表下藏着多吓人的实力。 新入学的少年们也跟着一路挪的远了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总觉得很厉害,还是不要冲撞了好一些。 游无止对眼前情形并不意外。 身为一个废物,确实不会有什么人放着玉面阎罗和天衍神机这样的大能不拜,而会想要投入自己名下的。 因此他稳坐高台,不动如山,反而更显疏离。 他在和系统聊天。 系统不知度过了多少世界,活了多少年月,天南海北的东西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虽然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用的辅助系统,但是沟通体验让人欣喜。 就像先前,明明它和自己在同一时间见到那迷途少年,却第一时间就了解到他身上发生的前因后果,既帮助初出茅庐的少年讨回公道,又惩治恃权行凶的诡道小人。 加上他核心系统数据庞大,每当游无止有什么不懂的东西都能从它这里得到解答,这才勉强和它保持并不愉快的共生关系。 【符是法随心动时,灵力作用于媒介的体现,你的符算是低一等次的,只能在有形的媒介上发挥作用,真正厉害的大能绘制的符,能附着于无形无质的风,飘渺无踪的影,甚至是无穷无尽的欲念,还有生生不息的魂魄。只不过自太古时代寂灭以来,灵气逐渐稀薄,那些往昔挥手间翻云覆雨的大能陨落的差不多了,再也没什么人能创造那个时代的辉煌了。】 这是在针对最近的符给予游无止批判然而这个天杀的siri最喜欢开口打击人,总是喜欢在正儿八经的教学过程中夹带私货,十分不成样子。 游无止对它日常嘴损并没有什么难受的,他很有废物的自觉,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含沙射影的讽刺,温良恭俭的询问【既然你提起了无形的媒介,应该是有什么我能学习的东西对吧?】 siri古井无波的声音里不知怎的竟然藏了两分「我见你孺子可教」,得瑟的答道【虽然你做不到那样翻云覆雨的从容不迫,但是总还算是勤勉,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明珠蒙尘啊!】它终于撕下和蔼可亲的外衣,露出里面兢兢业业的导购灵魂【我的系统商城里面有一件十分罕见的法宝,它虽然做不到古时大能那样焚山煮海的威力,可是却足够吊打普通符箓,不需要黄纸朱砂,只要你想,哪怕把符画在鸡蛋壳上,都能发挥百分之二百的功效!怎样?心动吗?心动不如行动!快来和我兑换吧!】 游无止知道这货一天之内的正经份额已经用的精光,摇摇头撤出识海。 观灵会纵然没有他参与依然有着如火如荼的热闹,隔壁师兄师弟桌案上玉鸾花堆积如山,那都是想要拜他们为师的弟子们献上的。 玉鸾花上缀了弟子们的一丝灵力,想要收徒的仙君挑中心仪的玉鸾花,就算定下师徒名分了。 遥遥望去,偌大的斗仙台,就算掌管百草园的师叔桌案上都聚起一个玉鸾山包,只有自己的桌上空空如也。 游无止:很好。 他对自己不受欢迎的程度越发有了明确的了解。 百草园师叔名唤药观台,长了一副邻家青年的无害样貌,他沉迷种草不可自拔,衣服都是常年一身绿只不过一天换一个药草花纹,绿的郁郁葱葱理直气壮。 好在他不太喜欢戴帽子,只把头发随意用一根绿丝带一系,看着倒也不算太难以接受。 此人虽生了一副没什么攻击性的样貌,背地里却有个耸人听闻的爱好凡是他门下的弟子,就没有没被他拿来试过药的。 冲着他无害外表而来的弟子大受欺骗,奈何此人虽然爱好令人发指,却是一念峰医修第一人,虽然有人被他天仙外表魔鬼心肠劝退,却依然有人为了他的真才实学前仆后继虽然过程痛心断肠,结局生无可恋。 毫无行情的无止仙君不打算在这里自取其辱,他冲着掌门师兄悲画扇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旁若无人的离开了喧喧嚷嚷的斗仙台。 反正也收不到徒,不如回去画画符。 斗仙台下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旋即是更加激烈的嘈杂。 有些乡野孩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出粗鄙言语:卧槽我居然见到活着的无止仙君了! 然而居然没什么人对他这样的失态表示不屑。 甚至一个赛一个的狂热,间或夹杂着:我怎么就没迈出这一步,我怎么就没把玉鸾花放在他的台上这样追悔莫及的哭诉。 悲画扇对这样的场景丝毫不显意外,他轻笑着摇摇头,手中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 旁边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切,他倒是摆了好大的谱。 正是悲画扇和游无止的师弟鹤听寒。 悲画扇笑容柔和,看谁都是一副缱绻温柔桃花眼,正是和游无止截然相反的那种喜怒不形于色。 他温声道:若是你有了他那样的实力,也会觉得,天地悠悠之间,百花难以入眼。 鹤听寒撇撇嘴,到底没在出声。 游无止长了一张清寒美人面,面无表情时,无形间拒人于千里之远。 他们先前都眼睁睁看着好几个本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将玉鸾花放在案桌上的少年,对上那双眼便情不自禁的转了个方向,错失良机。 更别提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形兵器一样的可爱,一主一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莫挨老子」。 这些年都是如此,无论悲画扇怎么费尽心机想要让他收个徒弟承欢膝下,他都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鹤听寒又是一声冷哼:白瞎你天衍神机的名声。 一念峰无量仙师名下有三位不世出的天才。 悲画扇因为修习天衍道,能掐会算,曾成功破了一念峰的一次千年大劫,备受尊重,因此被人尊称一句「天衍神机」。 不过到底是旁人恭维的名誉,他从不以此自称。 此时鹤听寒这一句「天衍神机」,便是□□裸的挤兑。 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回道:「天衍神机」也不过是侥幸从一盘死局里挣得一线生机,哪里及得上「玉面阎罗」威风凛凛?我既然已经败北,不妨由师弟将这盘棋继续下下去,如何? 鹤听寒脸色一黑。 他天生长得白,若是穿了黑色,只会显得更白,然而他主修杀戮剑道,总觉得自己像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因此常年穿着一身白衣鹤纹袍,被人误会喜欢白色。 后来他掌管一念峰的刑罚,因为规矩严苛,下手狠辣,逐渐传出「玉面阎罗」的名声来。 悲画扇要是直接上来就怼,他反倒好受一点,偏偏他语气柔和,话里不带一个脏字,反而让人浑身膈应,恨不得抽烂那张笑脸。 悲画扇却忽然收了笑:其实我是认真的。「半步登仙」再怎么惊采绝艳,终究也只是半步的仙,他若是凭虚御风,羽化登仙还自罢了,如今却仙不像仙,人不像人。我虽盼他朝他登闻绝顶,却可怜他没正儿八经的做一回人。 这回鹤听寒竟也严肃了些。 「天衍神机」「半步登仙」「玉面阎罗」这三位,是一念峰次时代的镇宗基石。 然而「半步登仙」这个名号却少有人传扬。 因为这个名号泼天的大胆举目当今修真界,哪个敢说自己差半步便是真正的仙? 然而纵然大胆,却没人不服。 这世上若是真有人半只脚踩在仙界,怕也只有游无止有这个资格叫人心服口服了。 这半步的仙似庙里泥塑,孤高清绝,就是没有人气儿。 这世上,该是什么样的人,能将这泥偶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拖入红尘里滚一番,成为有血有肉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游无止:我是一个废物,我没有名号。 半步登仙:盯 未出场的攻:已收到任务,烦请把我的泥偶先送过来 第4章 云海烟波,江心一念。 游无止暗叹着鸦雀无声的仙舟,面无表情的寻了个角落坐好,拿出自己的画符工具,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不该在这里。 一念峰有些任务,谈不上困难,因此无需浪费精英人才,好刚要用在刀刃上,杀鸡焉用宰牛刀。 但也算不得简单,过于简单便无法磨砺本心道法,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这样的任务一般交由刚进门的菜鸡和只懂皮毛尾巴却恨不得翘到天上的山鸡。 给菜鸡长长见识你们未来学习的东西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真正可以用之于民的。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 给山鸡上上鞭子你们学习的那点玩意儿在真正的大能眼里贻笑大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学会脚踏实地。 菜鸡唯唯诺诺刘姥姥进大观园,山鸡不知天高地厚给个羽毛敢上天。 于是就需要有一位善于和这帮少年人沟通,又有真才实学的老师带队压阵。把这帮初出茅庐的鸡崽子们圆润的护在羽翼之下,又能睁开眼睛见见外面的天。 游无止想:我善于沟通吗? 不。 我性格差劲,恨不得在兰庭叶见呆到死,守着一个人的清净地老天荒。 我有真才实学吗? 也不。 一念峰混吃等死的废物,想必人人都听过我恬不知耻的事迹,就算没听过的这些时间里估计也该被科普个清清楚楚了。 我压的住阵吗? 笑话! 一帮少年人,正是满腔热血无处挥洒的年纪,谁都不服谁,谁都觉得自己挥挥手敢闹上凌霄宝殿,谁肯听一个废物的话呢? 于是思来想去,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就只剩下掌门师兄精准扶贫,为了让之前自己门厅空虚的颜面好看,才派了这么个任务给自己顺气的。 游无止没那么大的气性,他推辞不过天衍神机的妙语连珠,却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唯恐自己这只老母鸡护不住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鸡崽子,只好揪着可爱一起来了。 可爱不是凶神恶煞的人,但却有着凶神恶煞的实力。 曾徒手拧断仙剑都劈不开的天外陨铁链。 他也本不该是一个普通的道童,一开始虽然是游无止选了他,但也很快发觉他的实力与众不同之处,认为金鳞岂是池中物,只怕这小面瘫在自己这呆不长。 然而一年又一年,可爱的实力水涨船高,却心甘情愿的做一个不起眼的洒扫道童,游无止明示暗示都没能让他自立山头。 于是两人便在兰庭叶见相互扶持当然可爱扶持他扶持的比较多,总而言之一起相伴生活了这许多年。 他虽镇不住这一帮可爱的鸡崽子,但是可爱可以。 于是便有了这一船鸦雀无声的静寂。 游无止想,我其实应该回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仙舟上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少年人,眼睛里泛着诡异热情的光,纵然可爱压场也毫无惧色,他拿出事先做好的攻略图激情昂扬道:此次任务大家想来都心中有数,镇阴的法器符咒可都带了? 山鸡们刚刚入门,虽然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拼起家底就知道捉襟见肘了。 但凡法器符咒,哪一样都是千金不换的宝物,除非你自己有能力炼器或是画符,否则无论是去宝物集交易还是做任务去兑换,都是很大一笔开销。 但纵然如此咬牙贴上身家换几件防身用具还是有的,但是菜鸡们就真的囊中羞涩了。 他们尴尬茫然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前辈们,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那最先挑起话头的少年看见新入门的弟子们这幅表情,忍不住夸夸其谈的白话起来:这次的任务是要解决掉白城内一位夫人肚子里的阴胎你们可知道阴胎是怎么来的? 小生曾经听闻,阴胎便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子,但纵然听起来不详,总也是条无辜性命,何苦如此大张旗鼓去解决掉他呢? 说话的人正是郑方圆。 他混迹在一众菜鸡当中,泯然众人,毫不起眼。 只是听到这一句问话,不由得想起以前家乡那边有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孩子,十分不受家人待见。 往日里便是被缺衣少食的对待,脏活累活却要一马当先,生活的十分辛苦。 纵然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试图讨家人一个笑脸,却在连年的灾荒下,被毫不留情的当成几两肉,换了旁人家里半袋黑面。 他到底是个读书人,被这野蛮做法震惊的食不下咽耿耿于怀,以至于听到这个话题不惜克服自己的社恐也想求个明白。 哪晓得那话多的少年摇摇头:这是凡人的说法。于修真者而言,阴胎,乃是由阴气汇集而成的东西。他们借由某种方式寄存于活人的身体里,看起来像是身怀有孕,实则是在找个宿体吸收精气,等到吸收够了精血破体而出,那宿体就成了一具干尸骷髅,在没有半点生气了。 菜鸡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一步登天的感觉还没扭转过来,一个个只当听了话本里那些游方术士一样的故事,只觉得这事情离自己很是遥远。 这少年生了一张利嘴,长了一条灵舌,给他个惊堂木就能于茶楼间挥斥方遒。 他巴拉巴拉讲着各种或是传奇或是瞎编的奇闻异事,一个小小的阴胎能讲出花来,把底下一群小乡巴佬骗的团团乱转,一个个惊奇的恨不能把他肚子里的故事榨干。 游无止不紧不慢的收了笔,成了一张防御符,还有心在识海中和系统打趣。 【若是我以后能在符箓里安上一个循环播放的复读机,一定要把这人的声音录下来,纵然是初级符箓,想来精神污染的本领也是一绝,说不定能大大提高杀伤力。】 系统笑骂【你可真是出息】; 游无止把画符的材料收起来,他觉得这样「嘈杂」的环境不适合画符,而且仙舟缩地成寸,白城近在眼前。 他这一收拾东西,那口沫横飞的少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一般,瞬间住嘴,乖巧的带着一帮小鸡崽子们列队。 这少年大概是先前说出了一身慷慨激昂,眼睛里仍存灼灼火光,看着游无止的眼神格外热情。 游无止没把这小眼神放在眼里,只觉得这兴奋劲儿过去了就又该恢复一脸的平静无波,他注视着几十余双眼睛,例行公事一样的宣导:尽快处理任务,切莫惹是生非。 弟子们很给面子的齐齐称是,游无止点点头,转身看向白城门。 身后小鸡崽子们眼睛晶亮,有和那少年同龄的师姐皮笑肉不笑的拧住他耳朵,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的骂街:我就知道你这么热情别有用心。 这少年故作无辜的耸耸肩:是你们棋差一招,没法让无止仙君注意你们。 师姐师弟彼时相视一笑,笑容灿烂的瘆人。 白城有一大特色。 就是城不大人却多。 城中处处可见高层建筑,以天桥相连,人影往来密密麻麻,乱中有序。 小鸡崽子们不由自主发出一阵惊呼:这的人怎会如此之多?我家住在邵城,以占地宽广著称,纵然如此,也见不到这么多的人啊! 游无止却不由自主眉心一皱:不,这里人比起三年前还要少了许多。 游无止身为最闲的仙君,偶尔也会被掌门师兄安排一些轻松地工作,聊作安慰。 比如东城人口普查,西城物价平衡,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他戴个红袖箍拿上保温杯就能在村委会安居乐业了。 也因为这些任务,逼得他一宅男不得不走遍大江南北,对各地风土人情多多少少有一定了解。 三年前他刚来此处,此处人多的仿佛琴键手忙脚乱的弹了一曲野蜂飞舞。 他也第一次货真价实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脚不沾地摩肩擦踵。 喜怒不形于色的无止仙君险些当场犯了密集恐惧症。 可是现在这里和其他城镇相比虽然人流依旧多的川流不息,但是和之前的情况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他询问系统【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系统避而不答【去看看那位怀着阴胎的夫人吧】 游无止于是带着鸡崽子们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那户人家府上。 他和系统打了上百年的交道,从来都没被发布过任何奇怪的任务,虽然siri嘴损,但是在生活中也算得上难得的良师益友。 只不过游无止发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系统都没办法直接宣之于口,而是用侧面暗示的方式提醒你,你想要的答案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自己获得。 它既然这样说,就证明这阴胎很有可能不是普通的阴胎,游无止定定神,传信的灵符已经时刻准备起来,不能指望自己这个废物。 被阴胎所扰的这户人家姓白,府上也算得上清新幽雅,一众菜鸡屏息凝神,生怕给一念峰丢人现眼。 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发扬光大,就被无情的打骂声戳成了怒火。 游无止一皱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低头听训,对面的妇人正满口牢骚抱怨,听着并不怎么愉快。 她听见人声,脸上余怒尚存,抬头对上游无止那张脸,张张口,想说的话憋回去,怔怔的盯着直到看红了脸。 郑方圆心里哎呀一声「非礼勿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那妇人才羞红着脸低下头。 可能是被这一声惊到,那沉默不语的小孩也抬起头看了一眼。 墨发三千下,藏着一双流火金瞳。 第5章 小孩年纪看着不大,七八岁样子,抬起眼来看到这么多人,又重新低下头用头发把自己眼睛遮起来。 系统问:【你怎么愣神了?】; 游无止眼眸一垂,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神色,在睁开眼,又是和往常毫无二致的无止仙君。 【没事。】 那妇人已上前两步,殷殷笑语:诸位想必就是仙山上的仙人吧?想不到来的这般快,我当家人外出,还要一会儿才回得来,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各位还要海涵啊。 她性格爽朗,快人快语,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家中大事小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然而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的出来,这小妇人眼睛几乎黏在无止仙君身上。 一众弟子面如土色那小妇人肚子尖尖,分明是身怀有孕,却对一个陌生男子如此殷勤热情,若让她当家人见了,在以为无止仙君是什么登徒浪子。 那先前最是主动积极的弟子往前抢了一步,想要把这妇人和无止仙君隔开,还没抢出几步,那小妇人脸色就一变。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是那小孩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襟。 这孩子眸色有异,从刚刚他那特意低下头避着旁人的举动也不难看出,平日里多半是被人风言风语着长大的。 此时估计是连这个半大孩子也看不下去,竟然又重新把那双妖异的金瞳露出来,他声音带着孩子的稚嫩,却偏偏又有着不该在这个年纪拥有的早熟。 表姑母。表姑父回来了。 小妇人盯着他的眼神简直像是能剜下二两肉来。 她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那只胆大包天的手,声音里面带着山雨欲来的不善:你倒是够机灵。 小孩重新低下头,却依旧没撒手,用毛茸茸的脑袋坚定不移的表达着自己无声的坚持。 小妇人已经听到自己当家人的脚步声,心知大势已去,磕绊都没打一个的换上一脸贤良淑德,声音都变得温柔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小妇人见识短浅,让诸位见笑了,外子既已归家,稍后想来会和诸位商讨小妇人这心病,之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彰显神通了。 话说到最后,到底没忍住,眼波盈盈向游无止飞了个媚眼。 她在一转身,健步如飞,没有半点怀了身子的模样,直直扑进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怀里。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能听见光天化日之下那边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一个个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似郑方圆这等尚未引气入体的杂鱼却什么也听不见,见到众人这幅表情,好奇的抓心挠肺。 郑方圆原本不太敢和陌生人搭话,但是此时好奇心占了上风,好一番天人交战,才小心翼翼的询问身边看起来好说话的师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姐嘴巴一抽,一言难尽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崩溃: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竟然还敢肖想无止仙君? 怕是她家里也知道她面目可鄙,砸了她所有的镜子,才害得她失去了正确的自我认知。 女修到底用词文雅,且顾忌着形象没好意思把难听的话说出口。 那先前最咋呼的少年却没忍住:我看她家压根没什么阴胎,怕不是老夫少妻耐不住寂寞出去偷腥,临近事发才扯谎明哲保身吧! 游无止低头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小孩,抬起头看了这少年一眼:慎言。 少年瞬间闭嘴。 那边歪歪缠缠了好一会儿,当家人才终于想起来被自己撂在一边的客人,掩耳盗铃的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走了过来。 他上了年纪,一双眼里却写满了掌控欲,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分明是他在求人,却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诸位仙长有礼,今日天色已晚,家仆已经收拾好了庭院,晚上不妨在这休息一下,明天解决完了事情,才有精力上路。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特意看了游无止一眼,这一眼里写满了不喜。 游无止对他人质疑的目光向来不放在心上,还顺道用眼神制止了几个已经愤愤不平想要说些什么的小鸡崽子们。 他唯独对一点提出了异议:一天的时间会不会太过仓促,追本溯源,解决问题都是需要的时间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 可他话还没来得讲完,这当家人就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往日我也不是没寻其他道场的道长来作法消灾,可是银钱大笔大笔的花出去,却丝毫不见成效,想来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我想一念峰自称「仙山」,应该是有些真才实学在的,想来不至于拖我半个月的钱财,仙长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鸡崽子们当场气的一佛升天,连好脾气的郑方圆都气的满脸通红,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没有舌战群儒的本事,不然非要叫这出言不逊的家伙好好吃回苦头。 游无止不生气,上一辈子为了家族事业被长辈扔到基层做起,见过无数「老子花钱了就是有理」的精神病,不顾现实情况,不顾能力范围,趾高气扬的显摆自己高人一等。 年轻时还会为此不愉,而今在修真界一呆百年,虽然修为惨淡,但着实磨练心性。 只是不生气归不生气,他却也不是很想为了这点事情和一个刚愎自用的神经病一直做无效沟通。 使了个眼色,可爱就从身后走出来,面无波澜的脸上表情一变,浑身杀伐气势冲天而起。 可爱并不佩剑徒手拧断陨铁链的实力什么剑在他手里都像小孩玩的玩具。 然而他虽然不佩剑,眉目间却仿佛酝酿起重重惊天剑意,一阵迅疾的风从那当家人耳边刮过,只听一阵巨响,当家人身后的假山崩裂如烟。 小鸡崽子们甚至没能看清他如何动作的,在假山崩裂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风,而是一道快到了极点的剑气。 地崩山摧,杀意凛然。 当家人被这变故一惊,瞳仁惊恐竖起,他颤颤巍巍的回头看去,却见原本精美布局只剩一地狼藉。 往日里他也请过一些道士,初时也被一些简单地障眼法哄骗过,以为是凌渊得道的真仙,可是过后就露出真实面孔,一个个催钱如命。 他掌权太久,本就自命不凡,被几个道士骗成这样自然心怀不甘,可他一来舍不得自家小妇人独一份的妖娆放荡,二来又确实对那不知是不是莫须有的阴胎心怀忌惮,只好不停地往家请道士。 可能是被假道士骗多了,以为天下所有的道士都爱财,又觉得自己出了钱,本来就应该姿态高些。 然后他那高高在上的虚荣心随着假山山石炸碎了一地。 他瞬间变了副面孔,殷勤款待礼数周到,嘘寒问暖请茶送水,狗腿的无微不至。 小鸡崽子们又解气又堵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了。 有的鸡崽子嘟嘟囔囔:我原以为仙人都是威风八面,到哪里都受人尊重的,可他不尊重我时我想骂人,好不容易尊重我了吧,我还觉得他虚伪,我这是怎么了?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 有的鸡崽子回答他:你这是犯了病了,贱病,得治。 先前最话唠的那只鸡崽子因为太能叨叨被排除在小型茶话会外,只好低头对着那金瞳小孩输出:你家里人都这么奇怪吗?你生活在这里不会很辛苦吗?哦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姓孟,单字一个也,叫我也哥就行,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可爱先前那一手震慑,一双大眼睛直往那看,听见有人问他话,瞬间低下头,也不出声,啪嗒啪嗒跑走了。 孟也挠挠头:我已经烦人到小孩都不愿意听我说话了吗? 四周人瞬间哈哈大笑。 笑完了众人就开始关心正经事。 已经引起入体的小鸡崽子们多多少少能看出来点东西,有人轻声说:虽然不太正经,但其实我也觉得先前说那妇人是借种生子有些依据,刚才看了那么半天,你们谁看到她身上有阴气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修仙者能引气入体。 这种气便是天地之间自然孕育的灵气,能使凡人排浊锻体,蜕化凡胎,是步入修真这个层面的第一件重要事。 然而这世上的气又不全是灵气,有些无法孕灵之人投机取巧,就会炼化其他的气。 像是魔气,因凶恶血煞泛着血色,入魔者浑身多血腥污臭之气,看着就不详,又因为常年在凶煞之力的影响下多杀戮,是毫无疑问的邪道。 又像是鬼气,多生于幽冥之间,经年累月被幽冥侵蚀,多是冰冷的青色。 至于阴气,则是由阴物腐浊,阴气越重,气便越黑。 但刚刚那个小妇人,虽然德行有待考量,身上倒真没什么不干净的阴气,那阴胎一说,又是从何而起的呢? 游无止冒出这个想法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先前系统的避而不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繁华富饶的白城内,看似风平浪静的稳定下,只怕却暗藏不见天日的玄机。 第6章 月上柳梢头,灯下画如旧。 游无止难得没有抓紧时间再画几张符修身养性,面前摆的也不是符箓朱砂,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 可是他提笔悬腕间的郑重其事要比往日里画符还要认真百倍。 纸上画了一双眼睛。 分不清男女,看不出特别,游无止却莫名珍惜。 他画这一双眼睛并不为难,像是已经在心中临摹了成百上千遍一样,画完之后就盯着这双眼睛发呆。 系统不由自主说道:【还真是好久没见你画眼睛了。】 系统和他一起来到这里,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宿主很是有些毛病,画眼睛就是他大大小小的毛病里最不足为人道的一个。 他经常一个人在兰庭叶见里画眼睛,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画完欣赏一会儿,然后烧掉,每当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整个人心态都会变得平和一些。 也因此系统一直觉得这是他特殊的解压技巧,鉴于没给其他人添麻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后来可能是因为他接受了穿越的命运,画眼睛的次数越来越少,近两年来更是没怎么动笔,系统都快忘了他还有这毛病了。 【你怎么突然又把这毛病捡回来了?是因为觉得这次任务困难,压力大了吗?】 游无止摇摇头【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画眼睛?】 他的确没说过,刚来那几年因为试剑问心那档子事一人一统闹得很不愉快,别说唠点掏心窝子的话了,游无止没掏了它的心窝子都是因为做不到。 后来好不容易磨合到彼此能好好沟通了,他这习惯又一点点的改了过来,也就忘了这一回事了。 可能是因为游无止确实有些话藏在心里不吐不快,又苦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对象把这些话宣之于口,于是竟然难得的对着系统也产生了一点倾诉欲。 【我少时梦里经常会梦到这么一双眼睛,有一个人总是会在我的梦里十分专注地盯着我,最开始觉得吓人,后来习惯了反而觉得这个人好像很想念我。】 游无止的童年不算幸福,父母都是属于那种成功性的天才,一个赛一个的要强,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他怎么说话怎么做事都被经过严格的训练,一点一点掰着养成他们最喜欢的性格。 正是因为如此游无止总是没什么朋友没人愿意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交朋友。 他可以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最合格的工具人,就是没有办法当什么人的朋友。 游无止自然不是心甘情愿被人当成傀儡一样摆布的,只是当时他那小胳膊实在是拧不动大腿,就算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虽然表面上装得无可挑剔,但是内里却藏着汹涌暗流。 很长一段时间心态都濒临崩溃边缘,因此虽然一直梦到同一个梦,甚至从梦里的一双眼睛里看出想念这种事情很扯淡,但是有人惦念着自己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的泥足深陷。 【那个金瞳的小孩,就长了这么一双眼睛。】 系统: 这机械电子音里竟然被他逼出了几分复杂【我当初应该让你保持清醒的】; 游无止半点也不意外被当成了疯子,抚摸着画上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把画纸送上烛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画纸刚被烧尽,门就被人敲响了。 游无止抓起扇子,打开门,孟也正站在门外。 这少年人很是有点社交牛逼症,见到臭名昭著的废物居然面不改色,低声道:无止仙君容禀,白府内死了一个丫鬟。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白府内外却好一片灯火通明。 那丫鬟死在恭房,死相凄惨,一双杏核眼因为惊惧睁大,死不瞑目,腹中高耸,颇似怀胎十月。 一群鸡崽子们捂着鼻子站在恭房前,胆子大的试图搜寻一下附近还有没有什么阴气残留,胆子小的已经缩在同伴身后瑟瑟发抖。 一众人见到游无止,乖觉的分作两边给他让路。 游无止见到那丫鬟的死状就不由自主的皱起眉他学艺不精,只堪堪入了个门,可是就算如此,总还是比一帮孩子们要强上许多。 然而就算是他来看也完全看不出这附近有什么阴气存在的迹象。 他问系统【什么情况?】; 系统迟疑片刻选择了装死。 游无止不敢托大,当机立断燃烧了一张通信符,符纸烧的比画纸快,一点流光转瞬即逝。 鸡崽子们没人对他的举动产生异议,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能拴在一个废物身上,秩序井然有序,气氛无比严肃。 也许是被他们的表现吓到,那当家人完全没了白天时候的趾高气扬,缩在角落里像只饱受惊吓的惊弓之鸟。 这老鸟哆哆嗦嗦,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可能查出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他话语里还带着一点希冀,抱着万一的希望祈求只是遇上凡人装神弄鬼,然而游无止没给他这个希望。 虽然看不出阴气,但这应该不是普通人力能做出的鬼蜮伎俩,这位姑娘的魂魄不见了就算是身死道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该一点魂气都没有,可是她身上,实在是太干净了。 老鸟脸都绿了,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眼熟的丫鬟的尸身,上面还沾着茅房秽物,脸上也因为嘴巴张的太大,还有未干的涎水。 这具尸身死相狰狞,满身污秽,可这仙君竟说她很「干净」。 这老鸟觉得要么自己老眼昏花道可以进棺材了,要么就是这仙君天生眼疾。 他那点不屈不挠的质疑精神又野火烧不尽的点燃了一瞬间,又被可爱不经意的一个扫眼熄灭了。 他思来想去,憋屈的认命道:那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这丫头是怎么丧的命你们能看得出来吗?为什么仙君们都在,却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能住你旁边吗? 游无止一问三不知,没打算误人子弟,却又觉得直接说实话容易把这惊弓老鸟吓死,只好含糊道:我明天会在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发现家里有阴胎的?先前也出过这样的事情吗? 老鸟瞬间闭上嘴。 他眼珠子乱飞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游无止实在懒得和他扯皮,正准备让可爱再给他点教训,一个稚嫩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城中有一个供奉城隍庙的游方道人,总是喜欢扮作各种各样的人在城中游走,表姑母就是撞见了他,才得知腹里怀的是阴胎的。 是白日里那个金瞳小孩。 游无止一愣,还没忘记这双眼熟的眼睛,就这么快又和他见面了,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然后就被那老鸟气急败坏的一声:江熠!给打断了思绪。 叫做江熠的小孩低头绞着衣襟,看起来像是可怜巴巴的幼兽。 然而此情此景地上横陈着一具狰狞的死尸,四周泛着恭房的臭气,还有一群陌生修士围着他家人,他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的通风报信,当真有几分初成的大将之风。 一个女修「哎呀」一声,匆忙扯过这小孩,试图用单薄的衣袖捂住他的鼻子眼睛,奈何她穿的衣裳袖子窄,着实捉襟见肘。 游无止还有些话想问,又觉得这一副兵荒马乱不太好问话,想了想,冲那女修道:交给我吧。 女修愣愣的看着他,脸上莫名泛起红晕,从善如流的将小孩交了出去。 江熠缩在游无止宽大的袍袖里,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瘦骨嶙峋,游无止试图蒙住他的眼,这小孩却总有办法露出个边盯着可爱。 只要他不看死尸,看谁游无止都没意见,继续回头盯着那老鸟。 为什么提到这游方道人你反应这么大?之前不是对修士很是不屑吗? 老鸟又露出那种想要说谎的神色了。 游无止垂下眼,已经拿出自己的扇子这扇子和上回的扇面居然不一样,画着狰狞恶鬼,烧红铁链,看着就一副晦气模样。 他扇面展开那一刻,老鸟的眼睛忽然凝滞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没多大一会儿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游无止「啪」一声将扇面合起来,那老鸟才虚脱似的跌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里犹带着惊惧,嘶声道:谢仙君饶命,谢仙君饶命 游无止敏感的感觉到,袖子下面那颗小脑袋转了个方向,他低下头看去,江熠正茫然的看着屁滚尿流的表姑父,又抬起头看了眼自己。 那眼神疑惑极了。 游无止对小孩子的好奇心没什么特殊关爱,眼见老鸟被震慑住,才端住仙君的形象慢条斯理的道:我对这件事情,有些兴趣。 老鸟也不知道在那一时半刻间看到了什么,态度老实了许多,但仍然存着两分不知从何而来的忌惮,他想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道:兹事体大,不如仙君明日清晨早起,我请仙君看些东西。 游无止摇了摇扇子,见他盯着扇子的眼神仍是惊惧,却没有改变想法,想了想道:好,我便恭候先生解惑。 说完回头看见那具无辜死尸,顿了一下烦请准备好法事,明日我为这位姑娘引渡。 受此无妄之灾,我却无能为力,最后送你一程。 第7章 清晨的风有些许凉意,但是吹在人身上并不难过,反而让人神清气爽,解多日忧疲。 老鸟一路带着游无止走上修的最高的那座塔,顺着塔可以看到整个白城的布局。 以前游无止也曾经来过白城几次,除了为了节省空间而特意修高的楼层,以及少有的天梯,对其他的印象并不深刻。 然而登高绝顶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这老鸟为什么会带来到这里了。 老鸟站在顶层,为他指点着整个白城看似不显眼的细节:仙君请看,我白城之所以地杰人灵,就是因为这里有仙人指点阵法,以保子嗣兴旺,百姓安康。 他指点出来的位置分散的很开,东面有城隍庙,西面有学堂,北面是集市,南面有美人坊。 但是这只老鸟大清晨的把人弄出来,绝对不只是为了这点小事情的。 果然,清晨霞光即将升起那一刻,这老鸟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惊醒什么东西一样:来了。 就在这一声落下之后,整个白城突然起了变化。 多重祥和瑞霭撕开表面假象,无数黑沉阴气积压喷薄而出,浓厚的在一瞬间让人怀疑整个白城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死城。 但是这只是错觉阴气下确实还掩藏着无数黯淡人气,证明这一城并不是鬼画皮,而是真真正正的黎民百姓。 厚重阴气升腾而起,像是漆黑巨蛇擎天一柱,不,擎天很多柱,它们真的像是某种拥有生命的活物一样,相互撕咬吞噬变得更加壮大,或是成为其他更凶悍的阴气们的养料。 老鸟到底是□□凡胎,整个人被阴气冲撞的脸色发黑,像是黯淡影子的可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那种如同被什么东西揪住的窒息感觉才好了一些,整个人也轻快了许多。 阴气就这样乌云压顶般的撕扯了半晌,最后只剩下最凶的四柱,被那四处阵法鲸吞蚕食,眨眼间消失无踪。 天空云开雾散,太阳高高东悬,仿佛刚才那犹带着凄厉尖叫无边威压的阴气都只是人的错觉。 老鸟过了好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这人先前竟然吓到屏住了呼吸,他哆哆嗦嗦的抓紧了可爱的袖子,像是握紧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嘴皮子不动的出声: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阵法在没有往日的功效,反而成了害人的催命符。 游无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道:看那阵法的规模,哪怕你在跑远方圆五百里,他也依旧能听清你在说什么。所以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老鸟脸色瞬间一百,一脸的「吾命休矣」。 可能是觉得要听见早就已经听见了,老鸟惨白着一张脸没在矫情,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官府查户帖,发现白城的孩子越来越少出生,就算是生出来,也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不祥之人,我白城一向多子多福,加上有仙人阵法引渡,出现这样的事情,自然很是恐慌。官老爷想尽无数办法,依然于事无补。如果只是一两家有这样的情况,也就算了,那也许是命里没有这个福分,可是整个白城都是这样,就是要绝了这一城的根啊! 若是没了儿女传承,莫说是百世基业,传宗接代,就是自己百年后都没人能在坟前尽孝。 正在这风雨将倾之际,白城忽然来了个破落道人。 这道人时疯时醒,半笑半癫,每回见到都是不同的脸面,却偏偏是个有大手段的人物。 他兴趣来了,看谁顺眼便送谁一场机缘,没过多久,被他随手一指的人家果然有子,瓜熟蒂落后也无半分异常。 这道人很敬城隍,称白城有此大灾是因为之前的官老爷不信城隍,因此天地降灾,自从子嗣顺利降生,我城中子弟就对这道人多有信服,闹过一场,将原先那官老爷赶走,此后在不知其所踪,从那之后,大家对供奉城隍庙更加热情,子嗣虽然不及最初兴盛,但也算是逐渐恢复正常。 游无止听出点什么:你却不信。 老鸟苦涩点头:我却不信。朝市热热闹闹,人来人往,仿佛从未有过灭城阴霾,然而晨光照耀在人身上,却驱不散心底凉意说来也是造孽,我这人有些胡闹,一日夜里在喝多了酒,神智不太清醒,误打误撞走到了城隍庙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 他越说表情越惊恐,像是那夜的事情有跃然眼前:那道人不是人,我亲眼见着他将身上人皮退下来,又换了一身皮囊那根本不是仙术!那就是画皮鬼!他甚至能和城隍庙长在一起!城隍庙里的神,恐怕早就是邪神了!我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半,却不敢声张,权当做自己老眼昏花,走回家中,却什么人也不敢讲,可他却又找上我家小妇人他定是发现我了,我想来快是要死了!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卸下先前假面,露出真实模样。 天下自称修真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随便写两笔修真入门就敢出门招摇撞骗,老鸟不敢明着挑衅那道人翻手云雨,只好暗地里琢磨计划试探。 他装作那夜更深露重,自己酒醉金迷,只当做了场噩梦,又在小妇人被道人点着说腹中怀有阴胎时顺水推舟,先先后后找了许多道士,却都是些只会招摇撞骗的骗子,终于被那夜可爱雷霆手段震慑,后又被游无止的法力折服,知道这回是苍天有眼撞到了真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老鸟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水中浮木一般,对着游无止道:我也不是故意冒犯仙君,只是担心那妖道有手段,若是能装作被人威胁的模样,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丝生机,如今我将一切都交代了,还望仙君保我一命。 快点去死!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尖锐女音替他接上后半句。 老鸟脸瞬间绿成鹦鹉。 小妇人气急败坏,手中拿着断掉的白玉簪,一双手正不住的试图往那金瞳小孩身上打,一干女修试图抱着她往后拖,但又顾忌着她那肚子束手束脚,男修们则自发组成人墙,把小孩隔在身后。 孟也一马当先,手中宝剑要出不出,终究顾忌着这是个凡人,只能忍着对方仗肚行凶,挨了几爪九阴白骨掌。 鹦鹉他见到屋里这一番兵荒马乱,气的险些没厥过去,怒喝一声:都给老夫住手! 那小妇人犹自不解气又拍了两掌,这才如蒙大冤的扑上来,拖着做作的调子:老爷! 两个字嚎出七个音,可以唱一首山路十八弯,哭的游无止头疼。 小妇人抽抽噎噎哭哭啼啼,好半天才解释明白前因后果,原来是自己的白玉簪不知怎么的跑到了那小孩手里,还断掉了,她往日里就看不惯这不知隔了多少代人的亲戚,这一来更是有了借题发挥的理由:那是妾最重要的白玉簪子,没了它,妾可怎么活啊! 鹦鹉往日里就知道她是什么脾性,换做往常,说不定好言好语哄上两句,可今日他刚刚做了场豪赌,赌自己身家性命,实在没心情哄她,不由自主带点不耐烦:好了,仙君们都看着,你也不嫌丢人。 那小妇人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见他并无软言安慰,哭声更大,掩面而去。 鹦鹉没心情管她,抬起头看着游无止,询问着:我已交代清楚,不知仙君之后作何打算,能否施展法力,救万民于水火? 游无止敏感的察觉有一道目光忽然死死地黏在自己脸上。 他不知为何生出一阵压力,愣是忍住条件反射没有回头。 鹦鹉眼神殷殷期盼,但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不会做做不到的承诺,不过一念峰有峰训,不求万年长生术,惟愿生民百岁安,他也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何况:我已传讯回一念峰,自会有百战剑仙前来助阵。 至于他,可以当个探路的斥候,先试探试探这城中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鹦鹉的心算放下来一点,这才回过头又去训斥自家糟心的晚辈:你说你是犯得什么病?一个簪子你也用不了,干什么费尽心力给你表姑母添堵啊? 游无止不是很想看别人训孩子,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那么一回头,正好撞上一双金瞳。 游无止: 昨天盯可爱,今天不知犯了什么病又改盯自己了。 他搞不清楚小孩的想法,索性不想,从袖里抽出一张防御符,一挥手糊墙上。 虽然是自己画的初级符,但是对凡人而言多多少少应该也能有点作用。 他糊完符,把可爱留在这里,自己便又出了门。 他想起方才那不见天日的黑雾,对城中所设阵法突然冒出了无尽的好奇心。 城隍庙有贼老道去不得,剩下几个方位却可以去看看。 他拿出扇子摇啊摇,脚步不停,一路向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攻:想找个靠山; 可爱炸山; 攻:盯 无止开扇; 攻:(这个好像更厉害)盯 第8章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还有仨徒弟。 一念峰有天衍神机悲画扇,总是从容微笑,一朵出水芙蓉小白花,白里透红圣女果。不管内里怎么样,外表总还是圣人模样,慈航普度,游无止私下里管他叫「大圣」。 二有玉面阎罗鹤听寒,杀戮剑道远名扬,因为他行三,被游无止亲切的称呼为「杀僧」。 至于他自己,夹在中间当不当正不正,没什么本事还白占着无量仙师徒弟的名号,只得长年累月戒骄、戒躁、戒傲慢、戒妒忌、戒口舌、戒无事生非、戒自卑沉沦、戒争强好胜,因此是「八戒」。 加上无量仙师这个「师傅」,弃道从佛说不定能从走一回取经路。 然而此次西行并非为了取经,而是去那画着阵法的学堂。 学堂外梨花纷飞如满堂雪,分明不染尘埃,却又堕落红尘。 只在外围走上几圈,就能感受到庞大繁杂阵法微微发烫,是在使用中的状态。 无精打采的游无止瞬间精神起来,但是他表面功夫高超。除了一双眼睛忽然神采奕奕。表情却是半分不变。 【这么大的阵法构架起来一定需要十分厉害的空间想象力,光我能探测到的部分已经不比建筑工程图来的简单了,也不知是哪位阵道大师有这样的本领。】 系统皮笑肉不笑的【是啊,花这么大的手笔用来害人】 游无止不理会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已经兴致勃勃的开始研究起来。 阵法和符咒一样需要稳固牢靠,否则构建好的阵法只怕还没来得及发挥效用,就已经先行爆炸了。 游无止之所以对符咒阵法一类的旁门左道如此上心,还要归功于上学时期几何学得好,触类旁通,用科学融合法术,虽然听起来扯淡,但也算是他唯一能研究的方向。 他在可测范围内不断拓印下来这个阵法的空间几何图案,越看越觉得精妙。 但这到底不是普通的几何图案,而且由于地理环境和阵法当中一些用来迷惑人的无用线条,他忙活了半天也只拓印下来一部分。 纵然如此,也觉得灵力不足以支撑,只得遗憾罢手。 他看了眼这个图案,「咦」了一声【你觉不觉得这个图形有些眼熟?】 系统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我看这片梨花和那片梨花眼熟。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阵道一途,最忌讳片面看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你懂不懂?你看它那眼熟啊?啊?哪】 系统的亢奋机械音戛然而止。 它看着被拓出来一个边角的阵法,惊疑不定【好像是有点眼熟】; 游无止得到他这句话,就知道八成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要说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看过类似的图案,一时半刻之间还真想不到头绪,只能遗憾道:【看来得等援兵到之后再来把剩下的部分拓印完再说了。】 之所以不现在拓印完,一来是因为这阵法太大,拓印完估计要好长的时间,而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二来是因为拓印时需要维持灵力于双眼,这个任务量足够他被抽干几十回。 眼下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虽然是个废柴,但也总比那帮毫无经验的小崽子们要强上些许,可爱虽然厉害,单光靠他一个人想要护住这帮小崽子,到底捉襟见肘,还是要保留些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援兵就在路上,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准备回白府。 他背后站着一个人。 悄无声息,面无表情。 见他回身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活像勾魂夺魄的厉鬼索命。 但他并未索命,而是伸出手手上挂着一沓一念峰弟子铭牌。 游无止眼眸一缩,眼见那人瞬间跳远,二话不说连忙跟上。 此人身法诡异,不见他如何借力,一转眼已经飘出好几里,真有种幽冥鬼魂之意,游无止始终跟在他身后三步不得寸近,额上已经渗出冷汗。 系统劝他【我看你不如先回白府去看看,别中了此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竟他看着就没安好心。】 游无止道:【我知道,白府上有可爱在,等闲人奈何不得,就算要调虎,也不该费尽心力来找我,他引我定有其他目的,不跟过去看看,怎么知道这人准备了什么好戏!】 系统就连忧心忡忡也改不了与生俱来的毒舌【我是害怕你这点本事在羊入虎口,最后不还得可爱来救你?】 【我谢谢你关心。】 这匆忙对话间,那人已将他引来一处异境此地并不在白城的地图上,却分明还没有出白城的地界,游无止先前来来往往做家长里短的任务,无数次出入那条路,也从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异境。 他一回头,果然来时大路已然不见,还有心情和系统调侃:【看来这人没打算调虎离山,而是准备了一出请君入瓮啊。】 系统:【】你心态倒是挺积极。 异境山清水秀,无数凤凰齐鸣。钟鸣乐鼓,如听仙乐耳暂明。 游无止岿然不动,扇面又一次变了图案,这回画着一面琉璃镜。 他将扇面举到面前,把眼睛堵了个严丝合缝。 静静等待了几秒,就听远处什么人一声闷哼吐了好大一口血。 游无止的扇子拿下来的时候,这异境就已经恢复原样了。 他面无表情,没有半点胜者的嚣张轻狂,仿佛一切意料之中,那暗地里的人可能是以为他还有后手,也不恋战,瞬间跑路了。 系统大为震撼:【碧海潮生图竟然还能拿来这么用,不愧是你。】 游无止这回没在接着追那人估计对方是祭出了保命的手段,这回的速度快的简直像条飞线,追也追不上,不如赶紧回去看看可爱那边有没有出什么事。 飞线一路狂奔,踉踉跄跄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他四下看了看,不见追兵,才从那宅院桌面上开了个小洞原来这桌子也不是桌子,洞中有须弥芥子,这人从洞中钻进去,是另一方世外桃源。 可惜这世外桃源出入口封着锁链,链中意法无穷,却使得这世外桃源成了深不见底的囚笼。 桃源深处有屋,一只瓷白如玉的手正挑弄着茶杯,自己和自己下棋,看起来怡然自得,不染纤尘。 飞线却一个哆嗦,低声把自己失败的事情禀告了。 手的主人也不生气,只是略带着些许笑意得道:原来他并未入幻境。 飞线头更低,无言以对,只好应了声是。 那人笑叹一声:不碍事,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试探也够多了,本座忽然悟出一个道理。 飞线怔怔抬头,想看一眼这人的表情,天光大亮,这人却逆着光居于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 葱玉似得手轻轻摇晃着茶杯:你想要他死,何必担心误伤,他死了,自然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心。 茶杯从指间滑落,茶水湿了满地; 游无止赶回去的路上可爱忽然睁开了眼睛。 小小庭院之间阴气忽然大盛,像是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蘑菇云。 他面无表情地出了庭院,将小鸡崽子们和那鹦鹉一家人汇集在一起。 这一帮「鸟」凑在一块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意乱,可爱却好像没听见一般,他凝神看去,游无止糊在墙上的防御符还在,外面的阴气照常理进不来,那就只有 他顺着这帮鸟看过去,忽然问:那女人呢? 他时常站在无止仙君身后沉默的像个影子,大家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闻言不由自主的四下看了看那怀孕的小妇人不知所踪,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可爱也不指望他们,眨眼时间在整个宅院内外搜过灵,冷静道:不在这宅院里。 门房脸都绿了,哆哆嗦嗦回答道:这却不应该,我仔细盯着的,不见夫人她出去过啊! 就连那老鸟也不由自主反驳:她还坏着身子呢,能去哪里?仙长,您不妨再仔细看看,没准是看漏了呢? 可爱不理他们,搜灵的范围有扩大了些,这回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比起方才眨眼间搜完整间宅院,这一回他用时就更长一些,半晌睁开眼,道:整座城都不见人气。 他说话平铺直叙,不像是在说「白城好像变成空城了,人好像都死了」,反而像是冲谁家大爷例行汇报中午吃了三碗饭,还有一只鸡。 众人愣是反映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念峰的弟子还好,纵然慌张,但总还有可爱镇场,勉强能保持冷静,白府上的人就不行了,有胆子大些的试图对可爱的专业能力表示质疑,胆子小的已经撅了过去,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也在那边呼天抢地。 没什么人注意到,可爱趁这个间隙看了一眼江熠。 城中阴气大盛,行尸横行无忌,晨时天际熹微,阴气如擎天很多柱,但分明那时还能辨出微弱人气,此时却感应不到,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阴气强到能掩盖人气,要么是这城中已经没有活人了。 孟也拿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颤颤巍巍的询问道:您现在是怎么想的? 他本意是想问,现如今你有什么对策,我们能帮你做什么,可是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紧张的竟然胡说八道了,把手汗往身上一擦,正准备重新问,就见可爱前辈磕绊都没打一个。 正是白城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孟也:啊? 作者有话说: 原诗: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逢李龟年》杜甫; 飞线:看我异境! 游无止(拿出镜子):反弹! 第9章 孟也正儿八经上过学堂,但书读的不认真,乍听这句诗,还以为是可爱前辈和谁家姑娘在落花下重逢。 刚想感叹一声好意境,地面就忽然一震,皲裂出细小的口子,然后阴气就顺着把这口子撕得更开,黑乎乎一片往外涌。 阴气下竟然还藏着无数行尸姿态千奇百怪,抖动着僵硬的关节从地底下爬下来。 他瞬间崩溃:您和谁在落花下重逢啊? 郑方圆头上束带都歪了,脚下打着飘,手上却拽紧前辈的衣袖,一边尖叫,一边竟然还忙里偷闲的解释了一句:这是说情景由盛转衰,再相逢物是人非可爱前辈莫非认识这里的哪位、哪位尸体? 行尸们相貌千奇百怪,步伐僵硬鬼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凌渊得道的真仙和衣不附体的走尸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好在可爱虽然没回答这个问题,却一出手便剿灭一沓行尸,无声的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地面上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阴气行尸从里面溢出来,绕是可爱杀伐果断,一力破十会,面对源源不绝的阴气行尸也不过杯水车薪。 好在游无止的防御符还牢牢的贴在墙上,外面的走尸想要进来只有通过地底,不然情况只怕会更加恶劣。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 但眼下情况也不容乐观,若是不想个法子把地下的缺口堵住,这些玩意儿只会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可若是他去堵裂缝,这一帮「鸟类」没人护持,倒有可能先成为行尸们的盘中餐。 情形于是就这么僵持住了。 残月如旧,凉薄似水。 同一时间,游无止也发觉了城中的异变。 他一路疾驰,明明速度不慢,却没有半点慌张匆忙之态,飘飘乎如画中仙。 画中仙人疾驰的速度慢下来,迟疑的望向城中,无数阴云笼罩,宛若死神降临。 他犹疑的询问着系统:【这是真实的世界,还是我又陷入了谁得幻境?】 系统回答道:【如你所见,城中怕是没有活人了。】 游无止不可置信,他拓印阵法图的时候分明还能感受到学堂内鲜活的生命,只是眨眼间功夫,一座城池怎么会变成人间炼狱? 他停下脚步,失礼的推开一扇门,搜灵尚未开启,就已经被横七竖八的尸体震惊到消散了。 这不可能 他又闯进了另一家门户里,然后一扇又一扇门开启,惊惶万状填满了他的骨胳,甚至没时间琢磨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他推开的最后一扇门,共死了八个人,男女老幼皆有,最小的那个还是个娃娃模样,脸上奶气还没退干净。 此时眼瞳已然泛白,早没了呼吸心跳。 游无止就站在他身边,看着这娃娃脸上微微翘起的嘴角,突然心里一阵空茫。 是是谁做的? 一把瘦骨的老人,牙牙学语的幼子。 本该坐享天伦之乐或是当做家人的掌上明珠,却不明不白得死在阴暗寒冷的大雾里。 这究竟是谁做的? 然而他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毛骨悚然。 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瞬间拔出剑向后迎去。 凌空撞上一把黑沉铁刀。 这铁刀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非常古朴,上面还刻着看着就不祥的花纹。 对上这一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虎口都在发麻。 游无止垂下眸,掩盖住眼睛里的大惊失色。 黑鸦烈烈,在那人身后盘旋不散,混合着浓重阴气,有种世界末日般的凄凉。 那人手中刀未停,架住游无止的剑往上一挑,四两拨千斤的弹开他的防御。 攻击他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服上绣着枫叶暗纹,脸上还带着一个似哭似笑的面具。 此人这一身装束妥帖到了极致,几乎无从探查起来龙去脉,游无止忍下命悬一线下想要逃跑的本能反应。冷静道:阁下好排场,只是藏头露尾,似乎并非君子所为。你有这番本领,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从嗓子里呵出一口气,听起来像是一声笑。 但他下一秒刀锋凛然,只取致命处。半分蛛丝马迹也不肯泄露,谨慎到了极点。 游无止见状,便也不再多言,他把剑收起来,转而打开了折扇。 扇面又一次改换了图案,这一次却不是山水静物,而是一个山神。 东岳大帝,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是管理鬼魂的神,昼断阳,夜断阴。 虽然不知此人来历如何,可是既然于阴气中而来,想来以泰山府君做保,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那蒙面人果然静默一瞬。 这扇面并不是一般的扇面。是当年系统强烈推荐,逼迫他兑换下来的宝物,名字叫做碧海潮生图。 此图不知长几许,每次画上去的图案都会在下一秒被覆盖住。 但如果你有需要的时候,法随心动,曾经画过的图案便会成为画里江山,将人的神魂困于画中。画中景物也自成一方世界。 譬如前次对付老鸟的时候,那恶鬼铁链便是让那老鸟的神魂于画中走一遭。 旁人见他不过是呆住不动一瞬间。可他却已经在画中被收拾了好几遍。 游无止单凭这个人用刀的手感来判断,就知道不是自己能匹敌的对手。 他原来是想通过这样的旁门左道,为自己争取几秒钟的时间,无论是逃跑还是趁这个机会偷袭,有了这样的机会便足以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此人的神魂过于强大,几乎是前一秒被画里江山困住,下一秒他便直接挣脱出来。 丝滑的像吃了德芙。 然而哪怕是这半秒不到的时间里,也足够他在画里面好好享受一番了。 蒙面人终于开了腔:阁下讨伐我藏头露尾,可自己也未见得有多光明磊落。 他声音藏在面具底下,不知道是因为捂得慌还是特意做过伪装,难以分辨男女老幼。 但是先前那种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的劲头倒是随着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显而易见是先前画中场景,让他有些忌惮。 游无止不怕激怒他,就怕被人一刀杀了连对方是谁都全无头绪,此时他肯停下来聊一聊,当然最好不过。 阁下与白城曾有仇怨? 并无。 那是利益曾经受到过威胁? 从未。 又或者是为了掌控天下,不惜将人间变作炼狱? 也许。 游无止却忽然笑了起来。 眼下美人痣因为这一笑莫名嫣红几分,在这不见天日的如盖阴云里,十分绝色硬是被对比出万分姝丽。 他看到那蒙面人十分明显的一个怔愣,笑容已经收敛起来,仿佛那瞬间的美人一笑只是鬼影重重间的模糊幻影。 你认得我。 你来我往间的试探,通通化作这一句话里面的胸有成竹。 或者我该说你的目的压根不是白城,而是我。对吗? 他的话语太过笃定,以至于系统都有一些惊疑不定:【你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了?】 游无止理直气壮的道:【自然没有。】 系统:【】 游无止:【对弈时最忌讳被人看穿全部的底牌。哪怕你心知肚明手里只剩下一副烂牌,但也要装的让对方以为你还有后手。能在保全自己的同时成功试探到对方的底线,就是轮到我方翻盘的机会这是当年我父亲为了将我培育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教会我的道理。】 系统砸吧砸吧味,提炼了一下中心思想:老子现在光棍一条,准备空手套白狼。 这空口白牙的流氓行径,实在和他那张光风霁月的美人脸形成鲜明对比,系统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能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只好把五味杂陈都揉吧进一句「淦」里。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无止仙君名冠九洲,有那么一个两个背道之人也不足为奇。今日我可是为你准备了充足的节目。若是就这样散场,岂不可惜? 此人说话看上去像是正面回答,但细琢磨什么重点信息都没有透露。 是和游无止不相上下的糊弄学大师。 游无止没料到自己给了对方一记虚虚实实,对方居然也顺水推舟,还过来一份模棱两可。 对方如此谨慎,这种时刻仍不肯透露半分口风,足以说明不是可以糊弄的人物。 只怕他把敌人头砍下来,还要顺道碾碎神魂以求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瞬间不再与他多费口舌。 他瞬间使起身法,同时袖里一堆符菉如雪花纷飞。 他闲着没事儿就爱画符,这些年攒下来一堆废符,存量惊人。 有的符因为花费了笔画,已经和原来的符菉效果南辕北辙。 明明是想画防御类的,偏偏扔到天上炸起了小型烟花。 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出去,很是阻挠了那人追过来的脚步。 游无止此时并未想别的,脑海当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可爱那去可爱是他们这一群人里面战力最高的那一个,就算没有办法把这个蒙面人打败,但想来阻拦一二也是没有问题的。 传信符上微光一闪一闪,这正说明了援兵已经近在咫尺。 不管来的是天衍神机还是玉面阎罗,都意味着那蒙面人的阴谋不再是困宥于白城的秘密。 他如流光疾驰而去。 蒙面人解困阵很是用了一段时间,从无穷无尽的万花筒里面逃出来之后,面前已经不见游无止的踪影了。 他怒吼一声,试图用法力直接震碎这些坐拥千奇百怪的符纸震不碎。 他喉头微微震动着,发出诡异古怪的笑声。 现在回去不觉得太晚了吗?不,不算晚。 他自言自语,声音里透露着愉悦的笑意。 正好撞见那帮无用的人,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这可是我给你准备的余兴节目。你还是好好看着,不要试图参与了。 他隐隐带着几分疯意,转瞬间如同幽魂,缥缈追去。 游无止越是跑,便越是亲眼看到尸横遍野的狼藉。 他涩声问道:【你说有些人存在的世界里不该有天道吗?这里的天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子民就这么沉沦地狱?难道修仙修到最后都要修出个铁石心肠,才能在俯瞰众生万象的时候给自己曾经的苦楚找回来一点平衡感吗?】 系统:【天道并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无能为力。】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不管游无止之后怎么追问都像个锯嘴的葫芦似的不吭声。 他向系统表达质疑的时候,也没耽误脚下的功夫。但在赶到白府时却恨不得在扭头离开。 这里的情况也并不太妙,无数走尸阴气像是丧尸围城一样,前仆后继的像可爱涌过去。 可爱不愧是他千挑万选留下来的道童,他一只手撑起一个结界护住身后那群小鸡崽子们,另外一只手每每动作间隙便会砍下无数走尸的头颅。 与此同时口中居然还在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是净化的咒语,专门用来克制地底源源不断的阴气。 已经引起入体的小鸡崽子们盘坐静心。用微薄的气机去帮忙一起念着符咒来净化阴气。 他此时看起来乱中有序,算不得为难,可如果后面的那个蒙面人在加入战局,只怕他当真力有不逮。 游无止瞬间便想改换一个方向,可是转瞬间就已经看见那蒙面人的影子。 碧海潮生图对活人才有用,像那种地底的走尸,没有思想也没有神魂,是没有办法进到画中世界的。 此时此刻,游无止前所未有的感受到当一个人的实力不够强大,就会成为他人的掣肘和弱点。 【别丧气,做你擅长的事!】 我擅长的事?我擅长什么? 凌空中熹微一点,逐渐光芒大盛。 凭空冒出一支描龙画凤的金笔。 笔上龙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钟就要从笔中冲天而起可惜他们都没有眼睛。 游无止拿起笔:【这是】 系统狂妄大笑:【老子说过,这笔不需要黄纸朱砂,只要法随心动化成的符菉阵法,都能发挥百分之二百的功效。上吧!也让我看看点睛笔的威力!】 游无止其实还有千般顾忌,比如自己只会那些初级阵法,符也只是些满大街都是的初级东西。 可是这一刻眼见着那些刚学会引起入体的孩子都在努力。忽然间心中涌上来万分底气。 下一刻点睛笔便动了。 兰亭叶见里的困阵笔触凝于笔尖,这次设阵并没有往日里艰涩,反而有如神助般行云流水。 眨眼间挥毫而成。 孟也是凝神助阵的一人,他虽然看起来满嘴跑火车不太靠谱的样子,实际上基本功在这里扎实的数一数二。 饶是如此,整个人也觉得丹田被清空了三四次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力支撑。 然而那帮行尸络绎不绝,仿佛无穷无尽,整个人都有些狂躁了。 他崩溃道:这时候要是有个仙子能助我于水火之中,我必以身相许! 郑方圆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眼神忽然间往天上飘,定定的看了一瞬,笃定道:不,你不可以。 孟也被他这样的语气,气得快要吐血,骂道:凭什么小爷就不行,小爷是长得不够帅气吗?小爷小 金色巨阵从天而降,像是被阴气笼罩不见天日的太阳坠落人间。 然而日光笼罩处,却还藏着一个人。 他面无表情,笔下生辉,困阵落下之际,瞬间将地底裂缝困死,行尸不得寸进,就连阴气也在试探过后不甘不愿的退在困阵之外。 可爱有如神助,瞬间将剩下的那点儿行尸阴气湮灭。 他和游无止默契天成,收拾完这些杂鱼喽啰,转瞬间又和那蒙面人对峙。 蒙面人看也不看可爱一眼,而是呼吸急促的盯着游无止下笔的走势。 铁画银钩,蜿蜒山河。 那人好像不是在画符,而是在用笔尖写着山河锦绣。 高低错落的重峦叠嶂间,他仿佛看见许多过往场景,以假乱真的碧海潮生图没有让他成为笼中之鸟,这画在空中的符文,却让他自投罗网。 等等,画在空中? 他瞬间从沉迷于笔法中的森罗万象惊醒过来,于重重阴气之间惊出一身毛骨悚然。 自太古时代以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凭空构建符菉? 然而他惊醒的太晚,这一招震荡山河的符文已经轰然而下 那飘在空中的符文被激发之时,他先是感觉到浑身都像是中了困阵一样,动弹不得。而后身体内像被白蚁密密麻麻的啃噬,浑身灵脉系数阻塞,半分灵力也使用不出。 这居然是一个多重功用的符文。 众人眼睁睁看着也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只见那前一刻威压如山倾般强悍的大能,后一刻被一道空中符文逼迫到呕出一大摊血他身上已经没有半块好地方,所见之处皆鲜血淋漓,看样子十分狰狞可怖。 游无止神色却忽然一凝。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被破了神通,但是那强悍威压下的身体露出来,却只是一道无足轻重的□□。 血海滔天,那蒙面人哈哈大笑:功夫不负有心人,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第10章 此人笑声浑厚,蕴藏着冲天气机,刚引气入体的小崽子们尚未脱胎换骨,本质上也和缩在一边像是惊弓之鸟的凡人没什么区别。 这一道破天大笑内的气机,直接把这群小崽子们冲的七窍流血。 这一回再出手时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猫捉耗子的游刃有余,而是提起万二分的精神,古朴长刀上浓稠灵力几乎实质化,眼尖的弟子甚至发现这刀锋所过之处,这一方境界都被隐隐撕出来个口子好在修复的速度还赶得上,否则说不定能亲眼见到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毁天灭地」。 可爱手无寸铁,竟然试图用血肉之躯徒手接下这沉沉刀锋,四周被他惊人之举震惊,齐声发出惊呼。 游无止尚且持着点睛笔,此时他也不知是被点睛笔牵引着还是在驾驭着点睛笔,整个人已经处于物我两忘的玄异境界。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面没有无尽长夜里破空的黑沉刀锋,也听不见四周杂乱的声音交错。 只有无数金色的线条交织缠绕。 凡所有阵法,必有阵眼,阵眼若有灵,则法阵势必更强。 游无止于金线交匝处听见一个声音:你想要构建一个怎样的法阵呢? 这声音平和悲悯,有种兼爱包容的深沉。 游无止确信自己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让他有种雏鸟归巢的安全感。 他想了想那黑沉古刀上毁天灭地的惊人杀意,想起一城无辜受难的百姓,声音不由自主的坚定起来:想要一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阵。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 纵然无法换回逝去的生命,但也算有一种血腥筑起的公平。 那声音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语气,而是温声表示着鼓励:这很好。按照你所希望的,去构筑起合格的法阵吧。 游无止没问这样的法阵究竟该如何构建,那声音也并未给出任何提示。 可是在下定决心那一刻,游无止就已经知道应该如何行笔了。 无数空间几何图案平地而起,一环套这一环,他笔下仍未有半分滞涩,笔走龙蛇,片刻的功夫,一个稳固完美的阵法就已经成型了。 金色流光笼罩的世界里,什么人轻轻把他向前推:去吧,试试你的阵! 游无止从入定的特殊境界中惊醒,于冲天杀气中睁开了眼睛。 他在入定中构阵时间不算短暂,但很明显入定的时间和现实时间的流速不太一致。 此时一睁眼,也不过只过了短短一瞬。 那□□刀锋已近,横劈向他的脑袋,游无止忽然伸开手法阵瞬时激活,华丽繁复的图案凭空出现,蒙面人大惊失色,可爱救场不及,看到这一幕却二话不说向后两个射跳,已站在自己先前撑开的结界里。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可爱前辈,眨眼间又给坚不可摧的结界加固了几十次。 那结界本是薄薄一层,这一加固瞬间看起来厚实的像是个倒扣的龟壳。 孟也还没从先前准备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胡说八道里清醒过来,又见到这一出,嘴比脑子还快,下意识的问道:咱们这是要当缩头乌龟吗? 无数人怒目而视,心道这种时刻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一群菜鸡强行出头? 这叫战略性避难,哪说的那么难听? 可爱却是个十分实在的人,他点点头肯定了孟也的说法,甚至在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时候指向结界外:看。 那敌我不分的法阵已经开始大显神威,空中阴气被金色法阵绞开,终于露出星月微白。 蒙面人刀锋近在咫尺却不得寸进,大惊失色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法阵一点点的分解,化成无数黑点消散在空气里。 他先前被游无止重伤,整个人本身已经破烂不堪,面对这诡异阵法的分解之力更是束手无策,事已至此他竟也不再反抗,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忽然勾起一道恶意的弧度。 无止仙君名不虚传,然而大厦将倾,我倒要看看,怜悯苍生的无止仙君,如何救下这一整个浮世苍生,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笑声还回荡于天地,那道黑沉人影却已经消散于尘世之中了。 不染世俗的桃花源里,有人忽然呕出一大口血,血腥弥漫在桃花源境。 他受此重伤却依然十分高兴,声音带着心心念念的兴奋:这一次,我一定要你尾音被昏暗天光吞没,像是巨鲸沉入海底。 刹那间,桃花源境处困锁的铁链一放一合,那古朴村落转瞬间湮灭成尸山血海。 不着急,不着急,我要得到最完美的试验品。 下一刻,尸山血海重新聚合,又构建成为新的桃花源境。 热心村民完全不清楚自己早已在生死间走过无数回,笑着冲他打招呼:后生,晚上来黄伯家吃饭啊! 满手血腥的后生勾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多谢您的好意,只是今日与故友相逢,怕是不太方便回来,等下次,再给您带我家乡的顶级仙酿。 这村民乐呵呵的又和他寒暄了两句,分别时,他身后一个小姑娘露出一双大眼睛,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的看着那人背影。 那是谁?她询问着虽然亲近却有些陌生的爹爹。 这村民以为姑娘春心萌动,瞬间巴拉巴拉絮叨了老半天,也是奇怪,明明此人好像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却依然像是一个误入的外人。 他琢磨了琢磨,又道:虽然这后生长得俊,人也不差事,但是不想你能驾驭住的,咱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吧,说起来这后生叫啥?哦,是沙华这名儿倒真是怪也。 小姑娘没说话,她抬起头,露出一张脸若是一念峰的那些鸡崽子见了一定会大惊失色,此人正是前夜里离奇死在恭房附近的那个丫头。 她明明身死道销,却诡异的生活在桃花源里,像是从未死过一般。 她穿过重重田埂,向乡里乡亲们打招呼,那些生于白城死于白城的人此时正毫无违和的生活在这里。 仿佛从未有过白城人,俱是桃花源中的生民。 蒙面人消散之时,躲在结界后的鸡崽子们才明白为什么可爱要多此一举的加固结界这乌龟王八壳看似坚硬,但在无止仙君的阵法中依旧不堪一击。 它只剩下风雨飘摇的最后一层,然后颤颤巍巍如同的风雨中的一粒烛火,「噗」的一声熄灭了。 一群杂鱼们眼睛里简直冒出星星,一直以来都只是在传闻中听说无止仙君的实力,亲眼见到却还是第一次,果然无愧他「仙人之下第一名」的名声。 游无止此时仍然沉溺于新构建出来的繁复阵法之中,对系统升起了几分感激。 【多亏你鸡婆给了我这样的神器,要不然今天恐怕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他的感谢真心实意,无论是碧海潮生图,还是点睛笔,拥有的实力都足以让天下大能眼热,连他这样的弱鸡都能这般举重若轻,若是换了个实力更加出众的人,才算的上如虎添翼。 系统十分不客气的接下这点感谢,奸笑道:【这回知道你的实力究竟有多浅薄了吧?先前将符文画在天地之间的感觉如何?是不是比画在符纸上感觉好多了?】 游无止不由得陷入回忆。 那符文画于天地之间之时,瞬间与天地自然合二为一。 比起之前以符纸作为媒介,此次游无止仿佛更加感受到天地之间微妙的指引。 要说该怎么形容,游无止模模糊糊的想着,也许这便是「道法自然」吧。 他正沉浸于自身微妙感悟之中,忽觉衣摆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他顺着这道轻微得力向下一看,尚且没他腿高的金瞳小崽子正定定的看着他。 表姑母正在做很坏的事。 游无止一愣,没弄懂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怎么冒出来的,那老鸟便已经抢先一步。 他甚至没来的及感慨一下来之不易的劫后余生,也没顾得上和救命恩人表达自己的感激,已经冲着江熠怒目而视:你知道她在哪里?先前为何不说? 江熠不回答他的话,只看着游无止,他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那一双手的力度却让人莫名觉得坚定。 游无止本想说「我没什么本事,先前都是靠法器作弊」,但是对上这样的坚定,口中的话鬼使神差的一拐,变成了一句:「坏」是指什么? 江熠忽然够住他的手,揪着他往外跑去。 最强战力离开的一瞬间,哪怕知道刚才那一手下来阴气消散大半,大概率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可是被留下的一群弱鸡还是有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慌。 一群小鸡崽子们想了一下,瞬间搀扶着彼此,乌泱泱的跟了上去。 那老鸟面上好一阵阴晴不定,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恨恨一咬牙,也跟着大部队追了上去。 这一夜仿佛还很长,凌空轻落花间雨,八仙过海东游去。 作者有话说: 原文名《仙君我是个废物》,为了和谐改成现在这个了! 此时强大的八戒仍旧以为自己能胜利是依靠道具 第11章 城隍庙分大殿。元辰殿、财神殿、慈航殿、城隍殿和娘娘殿。 原本每一殿都有一位仙人坐像,可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仙人坐像统统不知踪影,主殿里坐落的泥偶神塑也不是封神榜中有名姓的正神。 祂面目娇弱哀愁,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更像是谁家多愁善感的大小姐。 一群小鸡崽子们跟着赶过来的时候,只看着那神像,就觉得像是看见了家中温柔和善的母亲,不自觉得就放松了警惕。 江熠一路揪着游无止的衣摆,看也不看那诡异的神像,拽着他一路来到外面的小广场。 他那爱看美男子,爱使小性子的表姑母正在这。 此时她两眼空洞,正跪在堂前,双手恭恭敬敬的捧着那根摔断的白玉簪,口中念念有词,看着有几分精神错乱。 老鸟上气不接下气的赶过来时正看见这一幕,气的胡子都翘起来,冲上去试图打断她:你这是做什么?还怀着身孕呢! 小妇人像是被这句话惊醒,念念有词瞬间提高几个音量:谢城隍娘娘赠以我骨肉! 因为她不配合,老鸟根本拽不起来她,又顾念着她腹中孩子,不敢用强。 只能苦着脸大声抱怨着:造孽啊,你那孩子是多亏了老爷我给你的,跟那城隍有什么关系?快给你老爷我清醒一点!赶紧回家去! 那妇人没听见似的,仍反反复复叨念着:谢城隍娘娘赠以我骨肉,谢城隍娘娘赠以我骨肉 这长夜里,一个妇人对着一个破落神像神经质的重复那句话,看着就让人浑身直泛凉意,游无止忽的神色一凛倒不是为了这诡异场面,而是感受到附近阵法有异。 他瞬间再次拿起点睛笔,凝重道:注意警戒。 众人先前见识过他大发神威,自然对他的话毫无疑义,瞬间每个人都绷起神经,时刻注意着身边的蛛丝马迹。 每个人浑身都像绷紧的箭弦,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个人惊恐的喊了一声「啊」。 众人瞬间看过去。 郑方圆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样的万众瞩目,好不容易因为在人群之中逐渐适应下了的社恐再次蠢蠢欲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抖着手用指尖把让自己惊叫出声的东西指出来。 夜寒露重,一群小妇人们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麻木和狂热,每个人都带着一只花灯和一根白玉簪。 他们目不斜视的从如临大敌的小鸡崽子身边路过,整齐划一的朝着城隍庙跪下。 这些妇人每一个人身上都挺着高耸的肚子,看样子是一群孕妇团。 还在和自家小妇人较劲的老鸟脸色从绿变白,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那一路的浩浩荡荡不是白白跟过来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城中惨象,加上先前可爱前辈盖章城内没有人气,不难想象这整个白城已经全军覆没了。 既然如此,这帮妇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老鸟向来自负于自己对于家里的掌控,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浑身冒起了凉气与他朝夕相伴焦不离孟的小妇人究竟还是不是个活人? 他一边心里藏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慌,一方面又忍不住升腾起「也许小妇人还活着」的渴望,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哽住了。 江熠拽着游无止仍然没有松手,他声音里面还没退去孩童稚气,语调当中却已经十分冷静有条理了。 表姑母有一阵子求子心切,总在夜里出去,我跟出去过,她就在这里拜邪神,没过多久,就真的有了身孕了。 游无止因为他那双眼睛,面上不显示出来,但总是对他多加关注了一些。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的话,他还没来得及惊奇,就先被这话语里面的意思挑起了兴趣:你是如何知道这庙里的城隍是邪神的? 城隍庙里的神,一般都有着守护城池的神职。 这样的神明光是听到名字都会心生好感,但是孩子的感知一向要比大人敏感些,说不定能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细节。 他以为这小孩带他来看这一幕,就准备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半大小孩也不该有多强的控制力,能把秘密守口如瓶。 可是这小孩既然有大半夜跟踪表姑母出门的魄力,就说明他可能真的那些凡夫俗子不太一样。 他听见这个问题,轻轻抿了抿唇,俨然是准备当只闷葫芦,死不吭气了。 游无止见状也不为难,他又回头去看那城隍庙下设置的法阵。 这里的法阵和白日里在学堂前看到的异曲同工,但是仔细一看又天差地别这个看起来更邪性一点。 虽然具体功用不详,但仅仅是看着上面溢出的灵气,都让人心生忌惮。 游无止之前用点睛笔画阵时还胸有成竹,此时见到如此庞大的法阵却不由自主升起一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错觉。 传信符上的微光闪烁的越发急促,足以证明援兵越来越近,但此时此刻游无止心中不由怒骂:国产片警察姗姗来迟是什么梗吗?这一点也不好笑。 像是要印证他心中不详的预感一样,白日里鲸吞蚕食着阴气的阵法此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漏洞字面意义的漏洞! 无数阴气仿佛泄洪一样争先恐后的从这个漏洞之中涌了出来,那些先前被游无止阵法绞开的阴气这一刻卷土重来,浓稠的简直像是扼住了人的脖子。 鸡崽子们有些已经忍不住往地上一跌,脸上因为窒息别的通红。 这是积攒了多少阴气啊 游无止不由自主楠楠低语,这里的阴气简直和十八层地狱也有的一拼。 他不由自主的思考着一个问题。 这四面八方用来收集阴气的阵法究竟是干什么用的?那个黑衣蒙面人是什么人?他们收集这些阴气想要做什么?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沸反盈天,江熠的声音趁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 自我来到表姑母家两年多前,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在之前就不清楚了。 那金瞳小孩抬起头看着他,却有意无意的让自己的头发遮住眼睛,看起来对那双眼睛的颜色真是不满意极了。 头发能遮住的东西到底有限,游无止还是从那半遮半掩的眼睛里面看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期待。 这小孩眼睛仿佛会说话,纵然面无表情,但是仿佛无声的表达着:大哥哥,能不能把这些东西都驱散了? 游无止和他的眼睛默默对了半晌,然后转开头,权当自己没看见。 先前那蒙面人应该是那个不世出的大能的□□,虽然厉害,但到底是□□,实力十不存一,而那些行尸什么的终究也只是白城里的活人所变,不懂法力,仗着碧海潮生图和点睛笔也能周旋一二。 可是此处没有活人他用碧海潮生图试过,不起反应,只能说明此处的人不存在神魂。 又有绝妙阵法虽然是邪阵,但也绝对不输先前学堂附近那个阵法。 那个阵法已经让人连临摹都很困难了,更不必说是破阵。 他学习阵道的时候被系统教育,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点三脚猫功夫,倒不必拿出来班门弄斧。 只希望援手来得快些,这一波三折真不是他个废物能处理明白的。 然而也许天行有常,最不缺的就是事与愿违。 这帮妇人虽然腹中高耸,却并无阴气,乍一眼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了所谓阴胎。 然而某一时刻,她们忽然齐齐顿住,众人惊恐的看着她们的肚子里面好像有什么活物即将冲破那层薄薄的人皮可能是里面那糟心玩意儿用劲儿太大,他们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个影子。 虽说大致上五官俱全,但很遗憾就是不像个人。 这帮玩意儿还没瓜熟落地,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呼吸呼吸人间的空气了,一个个憋足了劲儿「吱儿哇吱儿哇」,哭的难听的魔音绕耳。 孟也涨红了脸,一半是恐惧,另一半又诡异的升起了一种心累,他崩溃吼道:别哭了!这里没有奶娘!没人能喂你们奶! 饶是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众人也无不侧目。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 这帮「奇形怪胎」像是被这句话激怒,越发努力地试图挣破肚皮。 最诡异的是,妇人们脸上竟然都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表情,看着让人恶寒。 老鸟家的小妇人更是喜不自胜:奴家终于要了了这块心病了! 这话仿佛是个什么神奇的开关,一众怪胎们纷纷突破那层人皮,费劲巴力把他们「生」下来的妇人们纷纷倒地,看起来静斗士心满意足的样子。 怪胎们争先恐后的落地,一落地竟都有着筑基的实力 这群东西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扑向小鸡崽子们,游无止瞬间大惊。 鸡崽子们只是引气入体,尚且算不上练气,如何对付得了一帮筑基? 他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前行一步,那柄先前和蒙面人对磕过的剑「及时雨」出现在手中,一剑刺了出去 天地失色,百鬼尽销。 阴气悉数被净化,融入在空气里,成为一场痛快的雨。 游无止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心里不太确定的想着:刚才是我将这里的玩意儿都净化掉的吗? 下一刻他忽然感受到「止戈」的剑气。 于是又把不合时宜的飘飘然压了回去。 哦,是杀僧到了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所以晚了一些; 我儿在知道自己是大佬的边缘迈出了一只jio,又被来的过于及时的师弟混淆了过去 第12章 「止戈」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但却并不是一柄温柔的剑。 它跟着鹤听寒南征北战,饱饮鲜血,是一柄赫赫有名的凶剑。 这柄剑因为杀伐太多,剑气和别的剑都不太一样,很好分辨,游无止抬起头,果然见到鹤听寒那张送葬脸,他矜持的点了点头,算是无声的表达了自己对他及时救场的感谢。 「杀僧」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一黑,游无止基本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那种「同事不靠谱还得拽着我加班扫尾」的社畜心理,宽宏大量的体谅了他的情绪。 鹤听寒四下里扫了眼,见到诸位鸡崽子们都没缺胳膊少腿,先是对自己的多此一举暗自腹诽,随后又看见了这一地肚破肠流的狼藉,伸手向后一拽,拽出一颗青葱。 药观台发髻散乱,双眼茫然,手上还拿着半颗饱受折磨的草药,不难想象应该是被粗鲁的师弟从药鼎前抓过来的。 杀僧直男癌病入膏肓,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脑筋,他把可怜的百草园园主往前一丢,恶声恶气的道:干活了! 药观台踉跄了几步,险些没扑到地上的死尸身上去。 他竟然也没生气,眼睛一亮,从兜里随手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夹夹镊镊,戴上一副手套,就地展开研究,欣喜若狂道:好东西,这可都是好东西呀 语气沉迷的让人恶寒。 鹤听寒四下扫了扫,见没什么地方能让自己施展拳脚的,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他问:你心急火燎的找人来是干吗的?明明你自己一个人都能解决的问题非搞得这么十万火急,害我以为修真界要塌了。 游无止却十分自然的误会了这个问题,身为一个废物,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这话是在说: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杀鸡偏用宰牛刀。 他点了下头: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但他也有搞不明白的地方,眼见有个有真本事的人来了,就不由自主的想请教一下师弟你来看,此处的阵法构建如此庞大精妙,构筑此阵法的人想来应该也是有名之士,构筑这阵法的时间应该也不短,可是我记得藏书阁中对此处风土人情记载,并不见有什么特别,而这样的阵在城中竟然有四处,以往竟从未有过风声,我觉得有些蹊跷。不知你对这样的阵法是否有印象? 鹤听寒为那句「思虑不周」微微窃喜了一瞬间,仿佛也见到「半步登仙」不擅长的一面,但紧接着就被游无止的话牵引走了心神。 他是修杀戮剑道的剑修,对阵法符箓这样精细的东西算不得擅长,但也是在无量仙师手底下养出来的得意高徒,往昔更也曾为通天机缘闯过陨落仙人留下的洞府,也算没少和阵法打交道。 对于他而言,阵法这种东西,一难难在找阵眼阵眼是法阵的灵魂,破了阵眼就能破阵,可是阵眼若是那么好找,这个阵法怕是也没多高级。 二难则难在破阵眼,他一个剑修,最擅长一力破十会,可是若遇到那种阵眼极强强到凭他的实力没办法破解的情况就十分头痛了。 不过天下之间能困住他的阵法也算是屈指可数,他疑惑道:这世上竟然还有你不认得的法阵? 兰庭叶见有一困阵,名唤「曲水阵」,阵法千变万化,阵眼随波逐流,就算撞大运侥幸找到了阵眼,也会因为设阵之人过于强大的实力导致根本破不了阵。 最气的人的是,一旦过了时间点,好不容易找到的阵眼又会瞬间移形换影,在想找到,就宛如大海捞针了。 鹤听寒年少时有一副不服输的狗脾气,每次陷在兰庭叶见里,都会越挫越勇,努力突破自己,但后来随着年纪阅历实力的慢慢增长,他也越来越能理解能做出这样阵法的游无止,究竟是一个多强大的人。 因此无论他在外面破了多么厉害的阵,只要想起兰庭叶见,都会觉得得瑟是一种羞耻毕竟这屈指可数能困住他的阵法,几乎都是游无止构建的。 每次旁人对他表示出夸奖时,也都会认为这不值一提,以至于有一部分人私下里嘲笑他装模作样。 想到这里不由得捏紧拳头,用力微笑这一切都是拜游无止所赐,一生之敌,不共戴天。 偏偏游无止这时又一脸平静无波的道:天地之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所知道的东西,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虽然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鹤听寒这一刻的心情竟然诡异的和那帮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同频了。 他砸么了砸么这一刻的五味杂陈,不得不承认当年那帮人的敌意不是空穴来风。 这样的轻描淡写,反而让人更加生出一种「那我又算个什么东西」的心理,以至于本来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语,都显得如此欠揍。 鹤听寒干脆不在听他讲话,悲愤的将神识放出来勾画了一下这个阵法,然后悲愤不在换上凝重。 他心想:游半仙说的竟然是真的。 如果说兰庭叶见的阵法是一滴水,那么这里的阵法就好比大海汪洋,水可以融进大海里,大海深处却不是只有水。 如此惊人的阵法构筑绝对不可能是一朝一夕,构建之时也必不可能遮掩天地异象,但是仙门百家却完全没有收到风声,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了。 他忽然又想起来:你方才说,这样的阵法,这里有四个? 游无止点点头。 这回鹤听寒算是半点也不敢怠慢了。 这样的阵法,存在一个是可怖,存在四个就是耸人听闻。 他态度端正起来:这事我知道了,之后也会回禀师尊他老人家,至于白城被屠城一事,还不知道那蒙面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既然他冲着你来,你也好好琢磨琢磨往日里得罪了什么人,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游无止点点头,心知这是鹤听寒把这烫手山芋接了下来,不由得放松了一点。 细密小雨冲刷大地,洗干净世俗的浮土,却冲不淡人间的罪恶。 游无止想着:我还是得找机会把那阵法拓下来,虽然于我而言这是一桩大工程,但是如果做到了,不但可以磨练阵道修行,更也能为寻得那蒙面人,多少增加一点底牌。 白城的血海深仇,决不能这么简单的掩盖。 游无止和鹤听寒商讨阵法之时,江熠一直在看他的背影。 那仙人长得像是玉骨冰肌的高岭之花,偏偏又拥有着他渴求的一切。 强大、自信、不可匹敌。 江熠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狼崽子,总是不由自主的注视着一切拥有着强大实力的人之前他曾经以为可爱便是强到了极致,后来却发现,真正强大的是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仙君。 他默默地注视着,直到确认他们真的短暂的或长久的遗忘了自己之时,才默默转身回头。 捡起表姑母身边的那只断簪。 簪子并不是他故意弄断的他体质有些特殊,那玩意儿刚一到他手里,就瞬间断做两半,下一秒表姑母便回来见到这一幕,巧合的简直像是碰瓷。 当然这狼崽子那时并没有什么准确的形容词能形容那一刻的百口莫辩,这少年已到了可以读书的年纪,表姑母嫌弃他不事生产,又觉得读书浪费钱,于是生生剥夺了他认字读书的权利。 因此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总觉得词不达意,所以再被冤枉的时候也只好沉默以对。 但其实表姑母对他也算不得差劲,寄人篱下的孩子,又长了一双不详的金瞳,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福气了。 也许是人死万事休,这一刻江熠努力回忆着表姑母对他那点屈指可数的好,心头也莫名有了几分感怀。 他想把这玉簪子收起来,留着做个念想,也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能不能睹物思人就算是常年打骂他的场景,对于他而言,也是为数不多的亲人能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遗物了。 可是他前脚刚把簪子捡起来,后脚表姑夫就冲上来把东西抢走,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你表姑母都已经已经不在了,你还要拿她的东西做什么? 江熠茫然的看着陡然陌生起来的表姑父,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已经老了,遭逢大变后除了他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就连曾经眼睛里面的厉光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像一个被骗光家财后疑神疑鬼的商人,看谁都鬼鬼祟祟,像是要算计完他最后一点棺材本。 你这个命里带煞的灾星,克死父母乡亲,克死白城百姓,连带你表姑母都难逃此劫,你我真不该一时心软把你接回来为什么你没有死在时疫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沉迷理化生研究的药观台不知何时把自己从忘我境界□□,带着凉薄的笑意轻声道:君有大疾,吾必能医。不才有些职业病,刚刚对尊驾进行一番望闻问切。尊驾肾虚血瘀,精行不利,并不具有生育的能力。但尊夫人却为您育有一子奇怪的是,虽然这胎并不能算作真正的人胎,却始终与你有因果相连。我见识短浅,不知这是什么原因,您,能为我解惑吗? 老鸟从激愤的状态中清醒,听着那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窟。 他说着「见识短浅」,却分明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老鸟眼里忽然氤氲起水光,在这一场仿佛下不完的雨中嚎啕大哭。 江熠的金瞳轻轻颤了颤,对这一幕似懂非懂。 唯一清楚明白的是,他好像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作者有话说: 前情提要:郑方圆曾被困在兰庭叶见阵法当中,当时我儿认为这么一个普通阵法只是因为郑方圆还没入门所以解不开; 此刻杀僧正在注视着你; 另外,攻他没有家了,准备赖着我儿回新的家了,我终于快要写到这里了!(感动) 第13章 老鸟查出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的那一天,正是繁花似锦的夏天。 分明骄阳似火,暑气正浓,却仿佛是让谁扔进冰潭里过了一遭,整个人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他游魂一样回了家,正见到小妇人和一个俊俏的卖菜郎说话。 小妇人惯常有这个毛病,见到长得好看的少年郎就忍不住占些口头便宜。 早些年他曾以为自己头上换了个颜色,险些没把人打了个半死,再休出门去,可是赶得不巧,家里生意出了大问题,不但家财赔了大半,还惹上人命官司。 大船将倾,往日里的朋友便算不得朋友了,变着法的落井下石,试图从他所剩无几的家财里想辙在分一杯羹。 他尝遍人情冷暖,又着实束手无策,几乎心灰意冷。 这时,他以为早就已经背叛他的小妇人却始终不离不弃,为他四处奔走,陪他重振旗鼓。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最终他还是沉冤得雪,东山再起。 自那以后,他也知道小妇人确实是真心实意待他,虽然有些好美色的毛病,但从未做过其他对不起他的事情,也就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到底是从地底下重新爬起来,见过旁人两副嘴脸,再难以付出真心,什么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算心安,养出一副疑神疑鬼的脾气。 小妇人有孕那年,正是他撞破城隍庙里脏污事之后不久。 原来他命里无子,看上去光鲜亮丽,旁人眼里却不过空中楼阁,没有继承人传承,这基业终究不过黄粱一梦。 小妇人异想天开,竟跑去城隍庙许愿,愿她能为自己生下骨肉血亲,来延续血脉。 他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晚了,小妇人果然有了身孕。 那夜红烛帐暖,小妇人眼睛亮晶晶的道:这下可算是给你解决了这心病了吧! 于是那城隍庙里真相便也说不口,一边是被人放在心上的妥帖,另一半则是对神鬼之力的不安。 以至于那妖道将事实真相告诉小妇人的时候竟有那么一刻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自己主观意向而流掉的,应该不会让小妇人太难过吧? 他抱着如此傲慢的想法,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来自己的心病,早就已经变成小妇人的心病了。 小妇人朝他微笑的样子被泪水模糊着,逐渐变成了一地狼藉的真实,老鸟茫然着看了眼死相凄惨的小妇人,跌跌撞撞的把尸体抱起来,颤抖着声音道:茵茵,是我不好,不该凶你我带你回家,给你买最好看的玉簪 他身形已然佝偻,带着亡妻走向「家」的方向,只这一次,再也没什么人会撒娇着扑上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了。 金乌东升,玉轮西沉。 游无止正拓印着剩下的阵法,由于需要不间断的输出在恢复灵力,整个人只觉得下一秒就能栽倒地上一睡不起。 但他不能。 长年累月的伪装深沉让他无法再有观众的情况下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庄重。 哪怕那个观众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半大小孩。 系统吐槽:【你们俩都见了不止一面了,别乱用成语好吗?】 游无止完全没耽误手上的活儿:【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凡人的时间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也许这一刻你们同样风华正茂恰少年,等你们分别一段时日,冷不丁想起来了在想叙个旧,对方便已经垂垂老矣了。这几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系统梗了一下,好半天才道:【你说这句话真是诡异的有说服力,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游无止专心致志拓下来又一大部分,没太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师弟到了,先别拓了。】电子音没好气。 游无止回过头去,果然见一身白衣鹤纹的鹤听寒匆匆而来。 杀僧刚到,便见到可爱和那凡人小孩一左一右站在游无止身后,脸上同样的面无表情,活似哼哈二将。 他脚步都不由自主顿了一下,心里升起一点诡异的感觉,但那感觉是什么还没理清楚,就见到游无止那张清寒美人面。 他顾不得别的,急忙道:白城的事情师尊都清楚了,已经联系了渡厄寺的和尚来化怨,佛印也在,我不太擅长和这帮不好好说话的和尚打交道,而且我看他像是冲你来的,你不如停一停手上的活儿,去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9) 游无止不想去,他看了眼只拓印下来一小部分的阵法,不愿意这么半途而废。 但他也知道,既然师尊也知道这件事,就意味着不能这么轻易地把和尚们撂在那。 他试图挣扎一下:可这阵法拓印到关键时刻,若是就此放弃,岂不前功尽弃? 所以啊。鹤听寒像是早有预料,除了渡厄寺的和尚,师尊还让穆师叔也来了,由她替你拓印这阵法,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游无止: 穆师叔全名穆红莲,是烽火楼台的巾帼豪杰,烽火楼台,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唯穆师叔马首是瞻。 此人剑道和阵道都十分厉害,有她出马,确实不必自己累死累活。 大势已去,游无止便不在推三阻四,准备看看这位大师究竟要卖什么官司,然而他走了一段路,终于没忍住: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他是在问那小孩。 说来这小孩也挺可怜,白城被灭,除了他的表姑父,什么人也没留下,今后两个人相依为命,只怕也要流落到别的城市安家落户,再难落叶归根了。 江熠一双短腿倒腾的倒是不慢,他刘海很长,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把那一双眼睛遮住,让游无止能放松几分。 但是他一开口:我想要做你的徒弟,和你一起离开。 游无止:咳咳咳 这小孩大概是坐井观天,见识短浅,竟误把鱼目当珍珠,提出这样的请求来。 游无止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自然不敢误人子弟,于是直白的拒绝道:我不收徒。 小孩子一般想一出是一出,估计是先前看他使点睛笔,对他有了什么奇怪的印象,不过一般把这个话题转移开,拖上一段时间,自己也就忘记了。 于是游无止尝试转移话题:怎么没跟你表姑父一起? 江熠:昨天他带着表姑母的尸身回了家里,但家也已经被毁了,什么东西都找不到,表姑父疯了一场,带着表姑母的尸身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游无止: 他想起那个老鸟昨日临走的样子,确实有些许的不正常,可是正常人遭逢这等大变,情绪失控也是合情合理,但他本以为发泄一阵子也就会认命了。 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后会找人帮你找到你的表姑父的。 他想,无论如何,一个小孩子,总还是要有大人带着生活的,而那老鸟如果能带着江熠生活,说不定也会因为稚子的生命力,燃起一丝对生命的希望。 江熠摇摇头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表姑父也不会愿意养我的。 这小孩总是有一种超出年纪的冷静,就算说着自己被抛弃的话,也丝毫看不见半点害怕悲伤。 他看着游无止,眼神平静的像一滩死水:他说得对,我生而不详,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我辗转过很多人家,最后总是因为我害的别人倒霉,这一次更是害的人家破人亡。怎么会有人愿意收留我呢? 他不哭不闹,只是这么平铺直叙的说出血粼粼的事实,就已经让人忍不住揪心了。 偏偏他还如此瘦弱,瘦骨伶仃的,简直脆弱的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我想跟着您,不求能修的长生,但求仙人庇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因我而不幸。 这孩子语气并不激烈,但任谁都能听出话语里的真情实感,换一个心软的女修,估计这会儿已经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了。 然而无止仙君铁石心肠,他听见这话也不见半分动容,只是因为这孩子说的确实合情合理,因此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我会和师弟讲明,让你入一念峰一念峰中优秀的仙君很多,你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师长的。 江熠眨眨眼睛,忽然有些急切的问道:那您呢?您不可以做我的师长吗? 一阵风吹来,轻轻挑开江熠用来遮住眼睛的发帘,露出那双无论游无止看过多少次,都会觉得莫名熟悉的眼睛。 游无止拒绝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憋在嗓子眼里,几乎要不管不顾的说:好,那就由我来带你。 然而到底理智占了上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双眼睛,坚定道:我不会收徒。 雨后的空气总是更加清新一些,能洗的一切景色像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那人的背影就在山水墨染之间渐行渐远,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江熠怔怔的看着背影远去,忽然抿抿唇,不屈不挠的跟了上去。 哪怕你去意坚定,我仍旧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说: 此时应有女儿国bgm:我柔情万种,他去志更坚,只怨今生无缘 第14章 游无止对一件事情下定决心之后,便十分难以动摇。 他知道这小孩跟在身后,之前还有所顾忌会不着痕迹的放慢脚步照顾一下孩子的步伐,但是自从把话说明白之后,他就瞬间抛弃了这点体贴,完全不在意身后那小孩跟的亦步亦趋。 他言尽于此,若是对方依旧紧追不舍,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 冷血无情的无止仙君就这样一路走回城隍庙。 一堆小弟子们正忙忙碌碌的把一地尸身摆放整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和尚们带着悲天悯人的表情默念着超度经文。 让本来凶神恶煞的案发现场瞬间变得有几分庄严肃穆。 庄严肃穆的案发现场却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红衣女子。 她那一身红衣裳实在是太过张扬,对着遍地的尸横遍野没有半分尊重模样,此时居然还在笑眯眯的调戏一念峰新来的模样好的少年。 你有这般好颜色,怎的选了药观台做你师长?那老不死的不会怜香惜玉,最喜欢拿人试药,到时候你这张小白脸上就该全是脓疮,那多不美啊!不如入我门下,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哉? 她这一身红的和那「老不死的」药观台的一身绿形成鲜明对比,好在两个人身上的颜色饱和度不太高,要不然拿着扇子手绢就能唱二人转了。 老不死的药观台应该是刚研究出来点心得,此刻笑容温善,只笑里藏刀的戳了一句:对啊,入你门下,就离成你入幕之宾不远了。 无辜遭此波及的郑方圆一脸冷汗的看着两人忽然间阴阳怪气的斗嘴,连忙抹抹冷汗小心翼翼退出战场,又恢复他那一脸倒霉催的苦大仇深。 游无止看看这俩人下一秒就可能撸袖子来一场泼妇骂街,再看看旁边庄重肃穆的和尚们,脸上发烧,心想:一念峰这回丢人现眼到和尚们跟前了。 亏了这帮和尚都是修行有道的大师,三缄其口打太极的本事一绝,要不然一念峰这点家丑,得盛盘菜端桌上,让其他宗门在茶余饭后平添笑料。 无止仙君恨不能捂着脸过去,离那俩丢人现眼的东西远一点。 穆红莲眼睛尖,瞧见他过来,眼睛忽的一亮,也顾不上和药观台接着吵嘴:你来的正好,你绿师叔发现一点好玩的,你肯定感兴趣。 绿师叔妩媚多姿的翻了个白眼,大人大量的没和她计较。 他温柔和善的开口,却还真是一个重磅消息:这些妇人腹中的胎象没有阴气的原因查到了。 露天亭台,茶酒糕点俱无。 四方石桌各坐了一个人。 鹤听寒和穆红莲还有佛印相处不来,自告奋勇带着一帮小崽子们演武练剑去了。 那普济众生的佛印大师双手合十目光悲悯,总是用一种形容不出来的眼神看着游无止。 这大师不知年岁,长了一副妖僧模样,身着青色袈裟,眉心一点佛印,生就一双桃花眼,微笑向人看过去的时候,自带含情脉脉滤镜。 早些年游无止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一度怀疑这大师是不是个假和尚,直到后来发现他看茶杯都是这一副神色,才知道是自己思想不纯洁。 桃花眼的和尚见他看过来,微微一笑,身后都仿佛万千桃花开遍野。 游无止于是又默默把视线移开了。 绿师叔他钻研医道走火入魔,自然没注意到这里一点眼神官司,他伸出手往桌面上摆了一副断掉的白玉簪,眼睛里不着痕迹的带了点狂热。 我原以为这阴胎没有阴气,是因为这些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把阴气掩盖了,但是没想到,这阴胎内根本就没有阴气。阴气都被这东西吞走了。 游无止眉心一动,认出这是那小妇人被摔坏的玉簪那老鸟和江熠抢完小妇人的遗物,却被药观台打击的心神大乱,哀痛之下只带走了小妇人的尸身,这东西倒是忘了带走。 多亏了他没带走,我才能发现这簪子里面的蹊跷,你们来看他指着断簪内一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白色小点这东西叫做美人蛊,是由黄泉彼岸花混合着美人的骨头炼制成的蛊虫,也叫做「美人骨」。这种蛊可以吞噬阴气,又因为本身并没有阴气,潜伏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很容易混淆人心。而使用特制的秘法,又可以让它所吞噬的阴气统统吐出来。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各大宗门对此地异常毫无所觉的原因。 那白色小虫看起来就已经很小,又藏在几乎同色系的白玉簪内,更是难以分辨,偏偏白玉对普通人家而言更是难得,留着能当传家宝,就算不留下来,卖出去或当出去,也只会扩大这东西的活动面积。 想起先前城隍庙前那诡异一幕,几乎所有妇人头上都带着白簪,这玩意儿流通范围到底有多大?又在无声无息间祸害了多少人? 药观台说到这里却没停,饶有兴致的反问道:再来说说先前那帮人的行为,我听闻,这帮妇人来拜城隍庙前已经没有生命了,却仍然能行动如常,只是全无半分思想,这让你们想到了什么? 穆红莲声音沉沉的接上:奈何不渡,百鬼夜行。 传闻太古时期,幽都曾经有过一次惨烈的叛乱,奈何桥崩塌,现百鬼夜行。 死者亡魂已逝,却好似提线傀儡,曾经于人间现世,掀起腥风血雨。后来被太古帝君等上古神明镇压。 但是与此同时,人间渐生大变,灵气越发稀薄,上古诸神如女娲盘古等或是陨落,或是不知所踪。 曾经可以毁天灭地的神、仙渐渐越发没落他们虽是修仙者,但是今时今日的修真界于往日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已是盛极而衰,江河日下。 药观台仍然笑着,笑容里却藏着冷淡:就是不知这究竟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拙劣模仿,还是筹谋已久的漫长阴谋了。 穆红莲「啧」了一声,拍拍游无止肩头:还得是你要是最开始由我带队,我说不定在查不到阴气的时候,就带着弟子们原路走人了。能揪出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也算你功德无量了。 游无止: 穆师叔她大概更擅长威逼利诱一点,这样的夸奖并不能让人觉得舒坦,反而有种阴阳怪气的错觉。 游无止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会这句话,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只能绵里藏针的道:师叔不妨先把我说的那些阵法拓印下来,研究研究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此时事关天下苍生,着实耽误不得啊。 话已至此,在商讨也无用,确实还是想办法在找些线索来的妥当,穆红莲也不二话,笑嘻嘻的离开干活去了。 药观台手里拿着美人蛊,兴致勃勃的准备研究有什么方法能把这玩意儿破解,去找鹤听寒借一拨小鸡崽子们,把白玉簪子收集起来留做实验用,忙得热火朝天。 只留下「有话要说」的佛印大师和游无止面面相觑。 桃花眼的妖僧笑容和善可亲,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动听:那位小施主,魂魄出了些问题。 小施主?谁? 游无止顺着他的眼神向后看去,看见了一双盯着他不放的金瞳。 游无止: 他不是很懂这孩子的执着从哪里来的,只是忍不住有些疑问:大师说有事找我,是关于这孩子? 妖僧双眸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回答也不说话,笑眯眯的默认了这个事实。 游无止自信先前和这孩子从未见过,这妖僧找他却说是为这孩子而来,让人非但感受不到佛法无边,反而有种骨子里泛起的毛骨悚然。 他万分不解:我不太明白,劳烦大师解惑。 他这话一出就知道问了个寂寞,果然听那妖僧微笑:森罗万象,缘起性空,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小僧来此,盖因二位施主因果未了,于万法前尘,受人之托,特来转交一物。 他纤长玉骨的美人手从穷酸落魄的僧袍之中取出一个金色物体,无数线条叠加在一处,乱中有序,这几何物体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什么地方见过。 游无止把这小东西拿到手里,不足一握,想了想:先前大师说这孩子魂魄出了问题,斗胆请教,魂魄上的问题从来无小事,我先前也不曾察觉,请问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妖僧:佛曰:不可说。 游无止: 不怪鹤听寒如此失礼一直避而不见,这一刻饶是知道自不量力,游无止心里也泛起冰冷杀意。 说话说一半撩拨人好奇心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正想开口四两拨千斤把这和尚隐隐约约的暗示打回去,神识之处忽然传来的电子音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自穿越异世以来从未强迫他做过什么事情的系统忽然发布了一个任务。 【叮请宿主收江熠为徒,达成天下名师成就。】 那一刻,四周忽然狂风大起,游无止于风起云涌间,沉默的按下了心中的杀机。 作者有话说: 江熠:有那么一刻,我老婆是真的想杀了我 第15章 【怎么回事?】 游无止试图在识海内和系统沟通,但是平日一呼百应的电子音此刻却始终沉默,像是知道要是出声了估计后果惨重。 游无止和它打交道百年,自然知道这货性情,清楚是没什么机会从他这得到正面答案了,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问道:【我可以拒绝吗?】; 平日嚣张的恨不得眼睛长在天上的电子音这回回答的期期艾艾:【最好不要。】; 游无止却从这句话里得到了一星半点的线索。 「最好」不是强迫,说明就算拒绝也并无不可,但是「最好」这个词本身就有一个名为「最坏」的对照组。 系统不会无的放矢,但是游无止也不想这么随波逐流。 【我若是拒绝,会有什么后果吗?】 系统这回没有出声。 游无止定了定神,回头看向佛印:大师佛法精湛,恕无止愚钝,您既然心如明镜,何妨将前因后果表明,以济我这凡俗众生? 桃花潭水陈静无波,默默无语。 四人围桌议事之时,江熠正站在不远处盯着游无止。 他身无长物,又没读过书,不知道被人拒绝之后还能拿出什么筹码来交换一个机会,于是只能用孩子般稚嫩的方式死乞白赖的混一个存在感。 但是就算是这点存在感也是微薄的像是山间青烟,云开雾散之时,就不会有人在注意了。 他便这样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仙人们在一边议事,经年累月被人当成小拖油瓶的经验让他比普通的孩子多了几分察言观色和忍耐的本事,仿佛这样站着,就能站成城墙上的岗哨,活出满身的坚不可摧。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0) 身后却忽然被人递过来一条帕子,他回头看过去,见到方才被那红衣女人调笑的大哥哥带着几分尴尬的笑看着他,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郑方圆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但对方是个孩子,看起来就比旁人无害几分,加上前夜里刚见到他被世上唯一的亲人抛弃,总觉得有几分可怜。 他也不嫌热脸贴上冷屁股,干脆伸手帮他把脸上汗珠擦下去,那小孩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这手就不尴不尬的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熠长这么大都没被什么人关心过,平日里除了表姑母的冷眼,表姑父的无视,得到最多的是将他眼睛视之洪水猛兽的恶意。 曾有比他年纪还大的小孩,将他堵在巷子里,丢木块土石,打柳条棍棒,躲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但他意识到对方没有恶意的时候,就拾起了多年磋磨被迫学会的善解人意,他轻声道了句「谢谢」,乖巧的接过帕子,自己把自己打理干净。 然后又把帕子折了折,低声道:这帕子我弄脏了,之后洗干净会还给你的大哥哥。 郑方圆曾经在学堂也是一路被人欺负,看着人眼色生存过来的,除了对弱者的同情之外,看着这孩子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同身受。 他并没有拒绝对方在窘迫之中无以为报的一点小心意,温声道:我叫郑方圆,也是刚入一念峰不久,方才无止仙君把你暂时托付给我,之后我们八成会成为同一个宗门的师兄弟,虽然我现在也有许多事情尚且还在云里雾里,但是终归比你大了几年,今后有什么事情,可以互相照拂。 江熠抬起头,被汗湿了的刘海没办法完美的遮住眼睛,露出里面的愕然:您是那位仙人的弟子吗? 他坚定不移的想要成为游无止的弟子,因此听见这句话,第一反应不是被当成沉重的包袱被丢给了别人,而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可能也在游无止的名下。 他这样想着,就忽然升起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别扭,只能模糊的做个类比:大概类似于逢年过节所有小朋友都受到了礼物,却只有自己没有,那种被排斥在外的委屈。 他想:既然你不是不收徒,那为什么不能收下我呢? 好在郑方圆很快就把他的胡思乱想拦腰折断:无止仙君并不收徒,我是那位身着绿衫的仙君弟子,但也只是记名弟子,尚且没有学过什么高深道法。你问这个是想要拜入无止仙君门下吗? 他到底心思玲珑些,瞬间察觉到这孩子问这话的原因。 江熠大大方方的点头应下,初生牛犊总有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一往无前,不会像成年人一样计算值不值得,会不会失了颜面,只是想这么做,便这么说了。 郑方圆自己也做过孩子,自觉对孩子那种孺慕心理十分了解,他问:是不是因为无止仙君救了你,所以你对他有憧憬之心? 江熠没回答,郑方圆以己度人,觉得很有道理,他想起兰庭叶见中浩然飘渺的仙人,声音里不由得带了几分温软的回忆:无止仙君确实是一个慈悲的仙人,当初他也曾救过我虽然在他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能亲眼见到仙人济世,确实会让人难以忘怀。 江熠刘海下的眉毛微微蹙起:他也曾救过你? 郑方圆还沉浸在兰庭叶见的草木葳蕤,没反应过来江熠语气中的异样,点头应了一声。 江熠突然想起开扇掩面的如画仙君,他于万鬼之中仍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对待一个被厉鬼所杀的丫环也心怀悲悯。 可是为什么拒绝他的时候如此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呢? 少年人忽然不甘心的攥紧拳,尽量用无辜可怜的语气说话。 但是仙人、仙、仙君他拒绝了我,大哥哥,是不是因为我这一双眼睛不够吉利让仙君不喜了? 郑方圆上过学堂,见过学子们为了师长只言片语的指点花样百出。 这些人身怀变脸绝技,当着夫子的面必然温良恭俭,但一旦遇上旁人插足试图阻碍自己更上一层楼,便各种酸言酸语恶意把人捧到天上,又把自己形容的万分可怜。 试图用弱小无助的形象换的夫子多一点的怜悯。 夫子好茶,每当指点他人之时,静室之中必然煮着香醇清茶,以至于掩盖那些冲天酸气,成为郑方圆十分不喜的味道。 不知为何,这孩子说出这话之后,他仿佛又笼罩在那年静室中的茶香四溢。 郑方圆的笑容为这莫须有的茶香僵硬了一瞬,却让江熠误会了,他低下头,喃喃自语:是不是挖掉这双眼睛才能让仙君青睐呢 郑方圆: 这孩子的自言自语居然十分认真,明明听着像是笑言,却仿佛他下一秒当真能掏出尖锐刀具自残。 郑方圆瞬间插口:啊,说起来,无止仙君虽然不收徒,但是他门下却还是有道童的,说来你也见过,就是那位可爱前辈,虽然希望渺茫,但你不妨换个方向发展,说不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道童也算是在无止仙君门下,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江熠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两个人都不是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很快聊天就陷入瓶颈。 就在郑方圆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样无言以对的尴尬氛围中溺毙之时,游无止竟忽然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他行动的那一刻,江熠的眼珠子就「啪」的黏过去,让绞尽脑汁试图寻找共同话题的郑方圆老泪纵横,他满怀复杂的站起身,躬身行了个礼,无止仙君止住他的动作,也皱紧双眉盯着江熠。 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的郑方圆不着痕迹的往外蹭了蹭。 游无止没在意这点小动作,他沉沉盯着江熠,忽然伸出手在这孩子额上一点。 强横神识并没能突破这孩子的内府,就被一道浑然金光阻拦在外面。 游无止手一僵,不着痕迹的把手指缩回袖子里。 他想了想,道:我师兄号称天衍神机,天衍道和棋道天下闻名。他门下记名弟子无数,入门弟子千余,但嫡传弟子只得一人,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破例为你说项,让你成为他的嫡传弟子,从今往后,可以和「千机万变」平起平坐,亦有天衍神机传你道法,你可愿意? 隔壁郑方圆默默吞下一口柠檬,恨不得代替江熠答应,他虽不知「千机万变」是什么人物,但是经过观灵会,总算是认的天衍神机的,能做嫡传弟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然而这福气江熠不要,他仍旧带着让人不太理解的固执己见,坚定不移的回答:不要,我只想拜你为师。 游无止想起神识探入之时受到的阻力,对和尚的劝说不是不放在心上的,但他没办法接受被人安排着接受自己被算计好命运,只能竭尽所能的寻找着平衡。 奈何对方不识好人心。 游无止心情不可自制的差了那么一瞬:若我定然不要呢? 江熠抿着唇,金色眼瞳里泛着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雾气,但这少年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他想起和郑方圆的谈话,一瘪嘴:那就给您做个道童,端茶送水,洗衣拖地,只要能做的我都会去做。 天光大亮的凡尘俗世里,游无止有一瞬间仿佛在那双金瞳中看见了灼灼烈日。 他正站在春光明媚的烈火骄阳里,和被他高大身影挡住的孩子沉默对峙。 明暗交匝的分界线中,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人生在浮世人海里,终究身不由己由不得你。 那纯澈金瞳中有掩饰不去的委屈失望,游无止却一如先前行路之中没有等那孩子的决绝一般,他没有丝毫动摇,在炎炎烈日中坚定如冰。 仙舟带走了白城最后一点人气,黄昏将近时,小路上却忽然传来一点声音。 一个破落道人正四仰八叉的躺在驴车上,听那毛驴颈上铃音。 驴车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城隍庙前,这道人恭恭敬敬的向城隍娘娘献祭上贡品,磕了三个响头。 祭拜结束,他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往阵里滴上一滴血。 四方的阵法忽然交相辉映,吐出浓烈阴气和尚们辛辛苦苦的净化眼见就要毁于一旦,但那城隍泥偶像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吸食着这些阴气。 这泥偶本身长得就不太吉利,吸食阴气的时候腹中忽现一个色彩斑斓的光卵,每当阴气吸入,那东西都会忽然间亮光大作,诡异的紧。 道人从戒子空间里取出当年那不信城隍的官老爷的骨头架子,一同送给城隍品尝美食。 好半晌,阴气渐渐淡去,那供桌前忽然出现一个玉瓶。 瓶中白色光点不断游走,犹似星屑,道人冷笑一声,眉目生出三分怨毒正是试图将游无止引入幻境那妖道。 这妖道对那城隍娘娘三跪九叩,行了大礼,一旋身,便融入这城隍大地。 作者有话说: 我儿婿小火折是开场青铜逐渐成长式崽崽,涉及剧透不多说; 希望我能把他的魅力点描绘出来; 今日份小剧场: 游无止:天衍神机大佬厉害吧啦吧啦; 小火折: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第16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话虽如此,一念峰却不仅高,而且占地面积十分广阔,护山大阵开启的那一瞬间,霞光缭绕,灵气氤氲,是凡间看不见的景象。 江熠坐在仙舟之上,从高空俯瞰大地,从未体验过的视角让人心中惊奇,江熠攥紧衣角,突然觉得这开阔的视野总有种失而复得的似曾相识。 山门前有花鸟虫鱼,白鸽仙鹤,见到仙舟归来,白鸽盘旋不去,仙鹤振翅相迎。 早有引路童子早早恭候在此,穿红着绿,环佩叮咛,见到众人归来,俱是一副笑脸。 那引路童子先是冲着各位仙君行礼,然后分出几人领着试炼归来的弟子们去上报任务,忽然有一位童子看见江熠这幅陌生面孔,愣了一下,恭声询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之后作何安排? 江熠浑身僵硬,原本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决心在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之中,就逐渐被磨得只剩下前途未卜的茫然恐慌,他试图在人群之中寻找游无止的影子,没想到这回他竟没躲。 游无止并未看他,只声音里藏着些冷淡坚硬:这人交给我稍后我自会带他去见师尊。 师尊,即是无量仙师。 仙师的事情作何处理,便不是童子们能搀和的事情了。 问话的小童子瞬间心领神会,不再多言,行礼退下了。 鹤听寒一哂,心知肚明这是他师兄对收留这个孩子没兴趣,抢先一步交代道:之后别把烂摊子丢给我收拾就行。 游无止摆摆手,意思是「压根就没考虑你」。 师兄弟两个虚假的兄弟情冰冷又默契,游无止并没有在江熠面前做什么遮掩,他一回头直接道:跟我来。 江熠抿着唇,分明先前还十分着急想要找到他,这会儿却突然间不想动了。 但他还是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游无止身后。 一念仙山不乏茂盛草木,花香怡人,草木长青。 这一条小路上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和布料摩擦声音,反而更显静谧。 江熠没什么心情欣赏这仙山美景,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您是想让我跟着您的师傅修行吗? 游无止头也不回,就算回答他声音也带着一股子冷淡,却意外的不是敷衍。 我师尊已经多年不在收徒,就算我有心想让你入他名下,他老人家若是不想,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勉强。 顿了下,又意有所指的道:当然,我也一样。 江熠听出来这话还是不留情面的拒绝,心知肚明事已至此便应该见好就收。 他一贯擅长察言观色,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惹人厌烦的死缠烂打了,这幼小的少年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就到这里吧,你已经竭尽所能了,现在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不是吗? 可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执拗像一个怪兽一样掌管了自己的身体,竟让他在这一刻连句话也将不出来,他就这样僵硬着自己的身体一路无话的跟着游无止走完了这段路。 山河旷野,洞天福地。 游无止恭敬地立于金玉楼阁前,清声道:弟子无止,求见师尊。 门扇自开,此地因灵气浓郁自带飘渺雾气,恍惚间真让人以为误入九天云中境。 无量仙师正拿着个酒葫芦在白玉棋盘前自己和自己对弈。 他也不意外游无止会来,笑呵呵的冲他道:快来快来,老头我正愁一个人玩着无聊,你来和我手谈一局! 游无止叹了一口气,上前接过黑棋,心思却不在棋盘上:师尊分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无量仙师先行落子,并没回答他,反而冲着江熠笑呵呵的道:闲来无事,解解闷子。耽误不了你们的事,小孩,我把你未来师尊借走,你不会在意吧? 江熠听见「未来师尊」几个字,那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巴不得他们下的地久天长,整个人点头都点出残影。 游无止有些着急:师尊 不急。无量仙师眼见着他就要落偏黑子,拍了他的手一下。 阿止啊,还记得你引气入体时,为师教过你什么? 这具躯体引气入体时游无止还没穿过来呢,可是不知为何,无量仙师这么问出来的时候,他便自然而然的清楚了答案:凝神静意,抱守元一。可是,师尊 无量仙师又打了他一下:戒骄,戒躁,先随我下完这盘棋。 游无止有一肚子焦虑不吐不快,却被无量仙师对棋局的执着不得不先把旁的摒弃,开始认真对弈。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肚子憋闷不发泄出来势必满腔野火燎原,可是等他认认真真开始下棋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心平气和了起来。 无量仙师的棋局自然不会是凡夫俗子的棋,若是下的深了,会自入无尽棋界,谁能杀的上风,谁便能主宰棋界的生死。 游无止自认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不是很擅长,压根就没想着赢,每当发现无量仙师设局的蛛丝马迹,就兢兢业业的拆局破局。 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棋界忽然风起云涌,杀机四溢。 游无止: 无量仙师满头白发梳的不甚整齐,像是谁家亭子底下乘凉的大爷,但这大爷虽然笑起来也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举手投足间便可樯橹灰飞烟灭。 游无止明白这是师尊再逼自己出手,想借着棋局看看他的剑意。 游无止心下一叹,偏不出剑,在风雨飘摇的棋界中艰难的寻找稳定平和的一线生机。 棋界之中惊雷滚滚,洪水滔天,无量仙师笑眯眯的嘬一口酒葫芦,询问道:若是我一定要你出剑呢? 白子落下,山崩地裂,岩浆喷涌,恍若下一秒人间将倾。 游无止立于滔天洪水之中一块微不可见的浮木之上,巨浪卷起几人高,随时都能将他吞没于不见天日的深海里。 他拧拧眉,黑子已然落下,截断洪水奔涌,几座大山平地而起,不着痕迹的引着大水向火焰山冲去 棋界中央的阵法分明清晰,但他始终未出剑斩破眼前绝境,硬生生造出一条全新的路,以自己的方式试图阻止眼前这场浩劫。 无量仙师哈哈大笑,他的白子分明仍旧占据上风,他却忽然停止攻势,一捋花白的胡子大笑道:阿止啊阿止,生机分明唾手可得,你却执意要走一条更崎岖更艰难的路。你根本不是来找我解惑的,心中早已分明。可是阿止,一人之力难以回天,谁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呢?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1) 他这才落子下去,那剑走偏锋的生路再次无声无息的消融,受此反噬,游无止不由得胸中激荡,在受不住棋界之力,一睁眼,无量仙师还在饮酒大笑。 游无止苦笑一声:竟都在劝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无量没给自己得意弟子解惑,挥挥手把江熠招上前,他也没像游无止先前一样沉入神识去探寻,只是带着慈祥的微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 江熠连呼吸也屏住了,生怕在他面前露出一点可鄙面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求得一星半点的机会。 无量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普通的老人疼爱自己的孙子一样,轻声道:这世上的事情啊,不乏心想事成,皆大欢喜的,但也从不缺遗憾收场,事与愿违的。也许你一辈子也没法得偿所愿,也许终有一天你能守得云开,柳暗花明。但是能不能和我老人家做个约定无论前程如何,都尽己所能,坦然面对,纵然不尽如人意,也能光明磊落,谈笑风生。 江熠脸色瞬间一白,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内心的卑劣仿佛全部都被人看透了。 他抿着唇,低声道:谢谢您的教诲。 无量收起那副严肃的神情,笑呵呵的像是先前的事情都不存在一样:可不是教诲,可不是教诲啊。我只是在教你偷懒,教你走一条坦荡前途。可若是终有一日你觉得前路荆棘却更适合你,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你。只是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便要背负什么样的责任。那就太累了!我这弟子已是足够身不由己,有自由的机会,为什么要轻易放过呢? 他喝了一壶酒,已有些醉意:去吧,去吧。哦对了,藏书阁的楼顶落下了一个玉盒,这么多年该积了不少灰尘了。阿止啊,去帮我,把它收拾出来。老夫有些困倦,就不招待你们了。 他说罢,便已睡去,游无止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纵然心中还有万般疑惑不解,终究还是将心事深藏,恭敬告退。 江熠可能还没从先前无量仙师那似是而非的话里清醒过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游无止沉默了一会儿,准备把他送回初学弟子们的宿舍。 江熠忽然叫住了他。 这孩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整个人比起先前别有所图的茶里茶气,一瞬间显得坚毅起来。 他向游无止道:无止仙君先前拒绝弟子,弟子原以为只是因为我资质愚钝不堪□□,心存不甘多有纠缠,给仙君添了不少麻烦。但如今。 游无止不知不觉退了一步,不知为何有几分惧意。 江熠脸上没有了先前那种焦虑浮躁,墨发漆黑如同鸦羽,他仿佛已经完全接受了未来一切的结局,因此平和通透了起来。 但如今,弟子仍盼望您能再给弟子一次机会。弟子明白这是痴心妄想,只是不愿半途而废。无论如何,我想把我的心意认真的传达给您。只求真心,不问前程。 他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不再是走投无路下的孤注一掷,而是生机蓬勃的似锦前程。 游无止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仿佛这些年按部就班的无边静寂里,即将被旺盛生机席卷,要么两败俱伤,要么重获新生。 作者有话说: 火折被师祖看破心思; 从「我要拜个强大的师尊罩着自己」变成「我想不带算计的和你重新认识一次」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感情还是孩子呢晋江不允许出现感情; 说到感情,我啊,真的感情戏苦手,希望能尽力描写明白我儿子们心态的转变; 一点一点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陷进去才有趣嘛 第17章 无量仙师睡得打起了呼噜,身后却忽然走出来一道浅粉桃花纹道袍的人影。 人影他看也没看无量仙师一眼,径自走到棋盘前,静静分析这两人的棋路。 少顷,忽然轻笑出声:这白子杀气可真重,如此不留情面,您跟师弟是有多大的仇。 此人正是掌事仙君悲画扇。 他这话一出,那看似睡着了的无量仙师冷哼一声,声音里十足的不爽:你和你师弟一同长大,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那小子,鬼精着呢。 悲画扇一怔,他虽以天衍道名扬天下,但是棋道上的功底也是人尽皆知的,却并没看出这棋局中有何不妥。 无量仙师手指微微一动,棋盘上忽然有一处亮起:你试着将黑子下到这里看看。 悲画扇依言而行,棋子落在棋盘上那一刻忽然怔住了。 那黑子看上去被白子截杀,只能维持风雨飘摇的平衡,于夹缝中苟且偷生,可是这一子落下,先前几处不起眼的棋子瞬间与它联通一气,形成一道连环局,那山崩地摧,那天塌地陷瞬间被困于天地囚笼。 那先前耀武扬威的白子再怎么张牙舞爪,终究做的是困兽之斗。 棋界暗潮翻涌的无边灵气瞬间冲的悲画扇胸口滞闷,灵气逆行淤阻,几乎要走火入魔。 忽然间一只手灵犀一点,拨云见日,云开雾散,那种逆行不畅的感觉才平静了些许。 然而悲画扇顾不得松一口气,大惊失色的向着无量仙师看去。 仙师他胡子已经花白,因此难以掩藏唇间血线,悲画扇艰涩呼唤:师尊 无量仙师双眼仍灵气满溢,却藏了一半复杂,一半欣慰。 天道将俗世凡尘凝成一道扁担,试图压弯老夫的脊梁,老夫年轻时候也是个倔脾气,宁折不弯,和另外几个老不死的背负着这重担,如今已是多少年来着?老啦,记不清楚了。这扁担没能压弯我,时间却已经让我快要直不起腰了。阿止有如此能力,就算他不想,也势必会被人推着向前。早晚有一日,这沉重的压力是要压在他的肩上的。 就像是游无止的棋局,看似剑走偏锋,人间避世,却终归心知肚明,世无可避。 一念峰属界外界,与尘世交汇,却又自成天地。 依山傍水,金银灵石矿场富足,旱田水田一眼望不尽,更种桑养蚕,果林木林花香如瀑。 若非界外界灵气富足,天人通灵,乍一眼看过去倒更像是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的人间界。 因为自带矿场,也算是修真界里出了名的不差钱。 江熠被人带到「知我意」,领了一大堆弟子常服,五颜六色的能同霓虹比肩,更别提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名贵衣料了。 江熠自小寄人篱下,虽然吃尽白眼,但是也没被苛待过,表姑父是走南闯北的商贾,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愿意往家带,江熠见识不算少,依然被一念峰的财大气粗晃了眼。 他不可置信的低语道:这是把我迎亲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孟也「噗嗤」一笑:多大的娃娃,怎么成天惦记着迎亲?等你长到可以迎亲的年纪,你的身量早就挤不进这些衣服里了! 江熠中途插班,很多东西旁人早已统一学过,他却不知晓,因着先前白城阴胎时熟悉的情分,孟也被人踢来带他这厮嘴碎又闲不下来,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有点乐在其中。 江熠一双眼睛没什么波澜,陈述道:我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就是可以迎亲的年纪了。 十二岁。 孟也瞪大眼睛,比量了比量这孩子的身高,十二岁的少年,瘦弱的只有七八岁的身量,这世道究竟对这孩子做了什么? 他瞬间觉得任重道远,热情百倍的拉过他的小胳膊,炫耀道:那你可得跟我来,想要迎亲怎么能一副孩子模样?得吃出个大人样子,才不会被人嫌弃。 江熠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到底没挣开。 那一双金瞳不似常人,加上儿时克死双亲,在外人嘴里,他一直都是不详的存在,别说是孟也这种过度的热情,就连和人心平气和的说话都是难得的惊喜。 他不解道:你不会觉得我的眼睛吓人吗? 与此同时他已经做好准备被人甩开胳膊,露出捉弄他的笑容,看他自作多情的狼狈窘相了。 孟也却并没有甩开他,这碎嘴子不以为意:那是你见识的少了。等你引气入体,有了修为,能独自接任务了,你会看见绿眼睛的鲛人,蓝头发的翼族,若是见到魔,那玩意儿长得更丑身上疙疙瘩瘩活像长了赖,你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江熠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懵然,但旋即又带着些不着痕迹的失落道:那是因为你说的那些都不是人,可我是个人,我是人还有这样的眼睛,这样才奇怪吧。 孟也大大咧咧惯了,倒没听出来他的失落,他想了想,单纯的对这句话做出了驳斥:还是少见多怪。我来一念峰前,家里是做海运的,一年海上黑风暴如狂,从海洋的那头卷来一个海外人。蓝眼睛高鼻梁,一张嘴叽里咕噜说鸟语,当时可把大家吓坏了,都拿他当妖怪。可是后来,他学会了官话,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海外还有国度,虽然民风习俗大不一样,但他们也终究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所以你也算不得奇怪,没准你也是从海外被卷来的,只不过从小学我们的习俗,看不出来不一样罢了。 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说完这些又飞速转到下一个话题,一个人能演一出折子戏。 江熠惯常沉默以对,没说自己就是娘亲十月怀胎肚里生出来的,只是这回他的沉默里藏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欢喜。 虽然不知海的那边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国度,但是孟也的话行之有效的安抚了他那颗破破烂烂的自尊心。 十二年,生命都像是从土里刚刚钻出来的草芽,人生的喜怒哀乐和生活的柴米油盐相比,就像灶台里烧剩的锅灰不值一提。 没人在意他的日日夜夜里,普普通通就已经是来之不易的妄想了。 孟也全然不知道,自己哄小孩的随口一提,让一个因自卑而不肯放松自己的灵魂,卸下了第一道紧紧束缚住自己的枷锁。 他天南海北的吹着牛皮,忽然双眉一拧,停住了胡侃。 你先站这别动,我去去就来。 孟也虽然心智不太像一个成熟男人,但是个头已经是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了。 他仗着腿长,嗖嗖嗖窜出去,江熠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衣服边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这孩子将将因为孟也的话自己和自己做出第一层和解,这时候自然不愿意他一个人把自己留下。 他此时腿短,好在瘦弱也有瘦弱的好处,比方在人群夹缝之中游刃有余的钻来钻去。 他在人海之中翻涌成身手矫捷的浪里白条,但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却还是稍微晚了一步。 孟也正揪着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往一边拎,身后是鼻青脸肿的郑方圆。 他还记得这个说自己曾经也被游无止救过的大哥哥。 郑方圆长得不算出众,却也足够清秀,此时被人打成庙堂里上供的猪头,乍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孟也已经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了,他嗓门大,个头高,吼起人来气吞山河:一念峰禁私斗,违者杖三千!你是哪个峰的弟子?跟我去三思境认罪! 那公子哥像也是个新人,估摸着是家里宠惯了的,此时竟有胆量和孟也打对台,他也不甘示弱的怒吼道:本就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惹人冒犯了我,我不过是教训一二,凭什么就要被赶下山去?自打遇见了他,我就没一天顺心过,你敢说不是他背后吹了阴风,惹得仙童恼了我? 郑方圆欲言又止,一双手想拉孟也,又没敢伸手,整个人左右为难,窝囊的浑然天成。 孟也才不听他那一套,冷笑道:你以为一念峰的仙长是什么人,能听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弟子说三道四?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被冒犯的?又是怎么动的手? 郑方圆本想说话,奈何社恐像是揪住他冷嘲热讽,尖锐讽刺他胆小如鼠,那声音甚嚣尘上,一时间糊住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衣袖被人揪了揪,他顺着这力道往下看,对上一双金瞳。 江熠不知什么时候竟把那长长刘海梳了上去,露出一张少年面孔,他此时仍旧稚嫩,却仿佛能看见未来公子风流的好模样。 他轻声道:孟哥哥正在为你孤军奋战,你不去帮忙吗? 郑方圆愣愣的看着那双金瞳,他心思敏感,一早看出他梳刘海的原因,无非是害怕被伤害,因此选择逃避因为他也十分擅长躲藏,故此对他的心里感同身受。 可是如今那双金瞳被露出来了。 仿佛嚣张的宣告着:我将与如影随形的恐惧懦弱正面交锋,一往无前,战无不胜。 力量忽然如潮水一般涌向四肢百骸,他捏紧双拳,忽然也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他鼓足勇气,走向前,大声宣告:是你违反门规在先,无止仙君依律处罚在后。合情合理,光明磊落。我郑方圆之于你,从未做错过任何事。今日愿在此立誓!如有虚言,不得好死! 不明所以围观看热闹以至于嘈杂不堪的四周忽然一静,旋即爆发起更大的议论声。 「依律处罚」的无止仙君此刻正在藏书阁顶楼,他盯着顶楼灵气池中一朵灵气盈盈的玉荷花迟迟不动。 玉盒?玉荷? 作者有话说: 无量仙师:我徒弟太厉害了能抗担子了; 八戒:我不是我没有那只是巧合 第18章 白玉荷花静静孤悬于灵池之上,其上微微泛起一点五色灵气霞光。 此时只是一个巨大花苞样子,并未开放。 师尊他老人家不会无的放矢,这玉荷必定另有玄机。 【这玉荷里面藏着东西,但是你现在的实力没办法把它打开。】 游无止一愣,眼神淡了几分:【不装死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他这还是因为先前的事情不高兴,本来不想触他霉头,但也不知怎么的,琢磨了琢磨。竟然打算和他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了。 【你来时意兴阑珊,得知自己根骨不好之后更是一笑而过,之后多年也没有因为心理落差一蹶不振,不过是叫你收个徒弟,怎么就把你一身反骨逼出来了?】 系统没长眼睛,不懂看人眼色,竟然不知死活的往游无止雷点蹦迪:【到底是你这么多年表面功夫做得太到位,其实心里压根没转变过来那点天之骄子的骄傲,还是纯粹因为人家那双眼睛犯怂,所以不敢收下人家啊?】 游无止眼下泪痣泛红,像是美人哀泣的血泪,他一言不发的封住了神识,把胡乱说话的系统关了小黑屋。 丝毫不觉得这种行为就像默认了那机械音的说法一样。 他强行压下心底莫名升起的一点不舒服,认认真真的研究起那玉荷花来。 一念峰不乏一些供弟子们休息的凉亭。 分明是用来让人乘凉歇脚用的,但是孟也皮猴一只,不甘心老老实实呆在亭子里,硬是带着江熠和郑方圆上了亭子顶。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膳堂里打包了一堆五色糕点,铺在一旁,下巴一点:吃啊。 郑方圆读书时常被教育君子端方,虽然没有学有所成,但心里总还是讲究些斯文,坐在亭子上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循规蹈矩,从未有出格之举,以至于他今日才发觉一件事情。 他哆着声音道:能、能否下去说话?小生怕是有些恐高 孟也一口点心险些没噎死自己:恐高?那你之后不打算学习御剑吗?他日宗门大比,很可能要你跑到其他仙山处比试,山高水远的,旁人御剑顷刻间就到了,难道你还要雇辆马车吭哧吭哧跑过去?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到地方啊!估计你刚到,比都比完了,还得在舟车劳顿快马加鞭原路回去。我看你还是好好适应适应吧!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2) 自打入了一念峰,还未正儿八经的上过课,就被赶鸭子一样赶去了白城,虽说并未真正上手去做些什么,但是一帮小崽子们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修真于世俗的区别。 正因为如此,才更想要学习一些真本事就像无止仙君那样,眨眼间便将危及化解于无形之间,势如破竹,法力无边。 于是听见这话也顾不得恐高,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不知之后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道,能拿到属于自己的剑啊?实不相瞒,虽然入了一念峰,但是小生觉得现在这样子,与先前实在是没什么差别 孟也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是他本来就是个半吊子的导游,一时半刻之间也不知从哪说起,琢磨了琢磨还是决定把近在咫尺的事情说一下。 一般新人试炼过后,紧接着会有师长先给大家讲一讲修真界的一些古史,但是内容又臭又长,而且没什么大用,只不过是因为既已入道,怎能不知古史?不知古史,何以正德明意?所以不得不听。但是其实就算你听了,从混沌初开,鸿蒙始分至今,古史何等漫长,哪能件件事情都记得分明?反倒是通过实战,能对古往今来的世俗典故印象更深刻一些。 郑方圆目露不同意之色,他是读书人,虽然成绩一般,但是总还是讲究些「读书百遍,其义自现」的,古史听起来繁琐无趣,但以史为鉴,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不过不涉及原则性问题,他的性格一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未曾驳斥孟也。 孟也却像知道他想什么一样: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就是我不学好,没耐心听。哎,那小孩,你可别跟我学啊! 江熠往嘴里塞点心塞得不亦乐乎,听见这话也只是道:你还没说什么时候能修道呢。 哦哦,瞧我这记性。孟也瞬间被赶回正题想学着引气入体,可不是一日之功,我们这种来了一两年才刚刚入门的也比比皆是。因此教完你们古史之后,往往会带着新人们参观参观演武堂的实战演练,有些资质高的人,甚至能直接肉眼观灵,是绝佳的好机会。不过你们运气更好一些,刚好赶到新一届的门派小比这可是比演武堂规模更大的盛会,是检验弟子们是否学有所成的重要场合。若是遇到观灵会未曾注意到的沧海遗珠,说不定能破格被提拔为执事仙君,绝对会相当热闹。 江熠若有所思,忽然道:那这种场合,无止仙君也会到场吗? 孟也这回不是噎到,而是干脆把糕点喷了出来,郑方圆和江熠瞬间不着痕迹的挪动,离他远了点。 孟也不在乎那个,而是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江熠:我之前就想说了,你小子对无止仙君是真关注啊。 他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如果说刚刚像打开了话匣,现在那话就像是绝提泄洪,漫漫不绝:虽然这是一念峰的盛会,但是无止仙君少有到场。毕竟他本人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们这等人眼里的进步,在他眼里,估计也就是小猫打架。反正我来这两年,一次也没见到过他。就连带我的师兄也说,他来这么多年,也就见到无止仙君一次,而且也只是匆匆露了个脸,一会儿就走了。 江熠奇道:那么热闹的时候,他一个人能去哪里? 在兰庭叶见呆着呗,兰庭叶见内有他的居所听风小筑,他和可爱前辈就住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画符设阵。对了,斗仙台内的防御阵法,就是无止仙君闲来无事设计的,坚不可摧,用了这些年了,从未换过。不过他是「半步登仙」,是最接近飞升的仙君,勤勉一些也说得过去。有多少羡慕他的天分震撼他的成就尚且来不及,若是真有机会能和无止仙君换个人生,就算一辈子不去参加什么大比小比的又有什么关系? 江熠并不清楚最接近飞升到底有多厉害,他只是单纯的想着,若是一面是人声鼎沸的万家灯火,一面是踽踽独行的孤寂清寒,飞升前他一人形单影只,飞升后无人相伴也只能茕茕孑立,那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好过的呢? 活到现在受尽冷眼嘲笑六亲无靠的小小少年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羡慕的,反而觉得说不出来的寂寞。 孟也又已经跳到别的话题去了:不过今后你们若是学有所得,一定要参加门派小比后面的烟火结缘宴,修仙路漫漫,若是能找到一个合意的仙子做自己的道侣,那修仙时有人相伴扶持,这一路才算不辜负良辰美景,金玉良缘。 郑方圆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他家里清贫,没什么彩礼能迎亲,指着好好读书挣个前程,儿女情长之事到从未考虑过。 冷不丁听见这话,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好:修、修仙还能娶妻生子吗? 那是自然,你可知女娲伏羲?可知嫦娥后羿?这可都是神仙夫妻,修行者自然也可有道侣,远的不说,我一念峰内掌事仙君悲画扇,便是有道侣的。 孟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他的道侣正是其嫡传弟子「千机万变」君慕白。当年这少年人被掌事仙君捡回来,本是打算传道于他,让他日后端起一念峰掌门大梁的,谁知道这少年人很有想法,竟然对自己的师尊起了觊觎之心,为了把师尊变成道侣,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最后硬是用实力和真心打动了一念峰的老古板们主要是实力,他硬是把护宗长老们挑战了个遍,但是明明赢了,却也不逼迫师尊,而是等到师尊自己动容,才一点一点让修真界潜移默化的接受了这件事的。 郑方圆脸色由红转白:竟是师徒乱伦,不对,竟是断袖之癖啊不对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对什么槽点率先批驳,千言万语汇集成一句话:这也太不成体统! 孟也不以为然,可能也被潜移默化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十分淡定的道:这世上是谁规定只有男女之情才真情实感?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是真心相待,意切情真,又从未因此给旁人添麻烦,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又怎会轮得到旁人置喙呢?至于身份一事 他想了想:掌事仙君为师时,是真心实意将君慕白师兄当做未来可期的晚辈看待的,不过师兄自暗处来,见到光明,情不自禁飞蛾扑火,只能说是缘分如此。唉,小书呆,你现在这般迂执,他朝若是也对自己的师尊师叔动容,可千万别回忆起今天的事,那脸上该多疼啊 郑方圆浑身乍起,语无伦次:那必不可能、我如何、这实在 江熠还在想着兰庭叶见孤寂的仙君,他年纪尚幼,对道侣什么的并不关心。 他只是在想着,他高高在上,我势单力薄,要怎么让孤独的仙君开心一点呢? 作者有话说: 孟也:可别打脸啊! 郑方圆【气鼓鼓】:怎么会! 后来: 真香 江熠:道侣什么的我才不关心呢; 后来: 真香 第19章 高高在上的仙君并不觉得自己孤独,但不开心是真的。 白玉荷花独悬于池上,用尽一切办法也无动于衷。 他一向觉得自己对自己是废物这件事情是从容豁达的,但是系统不开眼的话语仿佛隐隐间戳破了自己心中隐秘的不甘,让他没有办法维持风平浪静的假象。 他站在玉荷面前半晌未动,最终轻笑一声无奈道:其实我本该心知肚明的。 心高气傲的游家的小少爷没在父母的管制下活成百念皆灰的行尸走肉,又怎么会当真对眼下的境况无动于衷呢? 只是做过千般努力依旧无能为力,只好把胸中郁气难平都深埋在心,如此而已。 他呼出一口气,把神识重新打开,带着点挫败的承认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小肚鸡肠了一事无成的人,有什么资格当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呢?我时常不敢承认,但终究瞒不过自己。所以,说说看吧,这东西究竟要怎么解?】 他以前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这一次却难得没有往常不动声色尖锐,搞得系统也一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但他没有实体,「浑身」一说也只是牵强附会的类比,于是抛掉那点不自在,认真道:【这荷花是一种法器,往往只有心境达到一定程度的大能,凭借神识才能打开,但是你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撼动这玩意儿,无量老儿就既然告诉你这荷花的事情,就不可能不知道你眼下的情况,我看你还是先把这东西收起来,等到之后修炼有成了,再看不迟。】 游无止: 他感受到了好一段废话文学,总结下来就是「你不行啊」,觉得方才轻易把小黑屋打开的自己实在草率,但此时也着实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按照系统的说辞,将荷花收起来。 他奔波了许久,很是疲累,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心情在继续往日画符筑阵的功课,于是摇着扇,准备回兰庭叶见打坐调息一阵。 谁承想,藏书阁外竟等着一个人。 他迟疑着不敢上前,为那双因刘海被撩起而显露的清清楚楚的金瞳。 这少年怎么突然想通了? 江熠终究是个半大少年,这一日对于游无止来说是奔波疲惫,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跌宕起伏? 那一颗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险些要往地上青砖栽下去。 游无止上前抢了两步,本是打算把小孩接起来的,那孩子自己却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睡眼看了过来。 于是游无止伸出的双手瞬间不着痕迹的变了个方向。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系统嗤之以鼻,这人的形象包袱一时半刻之间是没法从身上拿下来了。 江熠一睁开眼,就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眼睛瞬间亮起来。 他啪嗒啪嗒跑过来,却在游无止身前两步乖巧停下来。 这少年人将手中油纸包递过来,鞠了一躬,又啪嗒啪嗒的跑开了。 游无止来不及阻止,皱着眉打开了油纸包,膳堂内的五色糕映入眼前。 他茫然片刻,忽然问:【他说的真心相待,就是拿吃的投喂我?】 仙君他早已辟谷,也不至于为膳堂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菜谱心动不已。 他轻轻咬下一口糕点,膳堂师傅的手艺到是一点也没变,因为无量仙师弟子的包袱,他也确实很长时间没去膳堂点东西吃了。 他想了想:明日可以做点荷花糕做回礼。也算是为了今日打不开的玉荷出一口恶气。 系统也不知道平日里一个人躲在小黑屋都看什么奇怪的文学,忽然开口问道:【你就没觉得今日的五色糕分外香甜?】 游无止:? 系统:【倍受打击认清现实后,有一个小天使从天而降带着心意为你而来,你心中就没有半点动容,不觉得心情激荡以至于吃什么东西都泛着甜意吗?】 游无止: 他冷笑一声,将油纸包收好,静谧的小路间不见人影,只有摇扇仙君清卓的背影,若有谁家姑娘遥遥望去,只怕会一眼万年。 这清卓仙君却在神识内毫不客气吐槽道:【绿色的糕点内有苦瓜汁,我能吃出甜味一定是味蕾出了问题。不过你没有味蕾,这次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但是下次别再看一些奇怪的东西了,我不会对你永远温柔相待的。】 系统:【】; 自从那日收到了江熠的五色糕之后,就仿佛是打开了那孩子什么奇怪的开关。 他每日都会在藏书阁门口放下一个小小的包裹,包裹里面总是有些并不怎么珍贵,但是是以他目前的能力能拿到的最好的东西。 游无止因为先前和系统的谈话,认清自己存在一些新兵的现实,现在对他没有之前那样的排斥,但是对眼下的情况也着实头疼。 他不知该如何拒绝一个孩子笨拙的示好,又害怕如果给出错误的回应让这孩子更加执着,或者是伤到自尊心,准备好的荷花糕便没有送出去,喂了兰庭叶见的仙鹤。 他心知肚明这孩子之所以只来藏书阁堵他,是因为凭他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办法闯进兰庭叶见的阵法。 于是拜托了藏书阁真正的执事长老,装了一芥子的书,缩在兰庭叶见不出去了。 只期盼在他实力成长到足以破阵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忘记了孩提时期莫名其妙的执着。 在他专注啃书的同时,江熠正和郑方圆一起受修仙古史的折磨。 这话也不太准确,受折磨的只有郑方圆一人,他书生出身,总是有点咬文嚼字的习惯,恨不得把教习仙长说的话一掰两半,拆开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江熠此人却不知是不是受到孟也影响,当真将教习仙长的声音当做嘈杂背景,自顾自想着心里的事。 太古时代以来,曾爆发过无数次足以灭世的战争,但是百鬼夜行绝对是影响最大,影响最恶劣的一场。 江熠心想:这些日子送到的东西都没被人收走,无止仙君没再去藏书阁了吗? 包含盘古大帝神,女娲创世神等上古神明在内,神明陨落消亡,沉睡不醒,太古帝君以身镇魔,陷入无限轮回,金乌太阳神四海八荒,不知所踪,神农后羿百战不敌,杳无踪迹 今日去时,还是再问问看好了,可若是无止仙君从今往后在不入藏书阁,他还能擅闯进兰庭叶见吗?若是他真的闯进了兰庭叶见,他又会像之前救出郑方圆一样,把我也救出去吗? 说到伏羲大帝,便不得不提起伏羲琴了,此琴可支配人心,亦可使人心境祥和,奈何十大神器在神魔大战之后,毁灭的毁灭,遗失的遗失,不得不说也是修真界的遗憾了。 若是他朝我也能一剑霜寒,是不是能够格做那云端仙人的得意弟子了呢? 江熠! 「背景音」怒而咆哮。 你是学的好了吗?神跑到哪里去了!你倒是说说,刚刚我讲了些什么? 郑方圆浑身脊背僵直,活像被提问的是他自己。他冷汗直冒,试图用眼神把教习仙长讲的东西凭空传送过去。 江熠回过神,冷静的站起来,半个磕绊都不打的开始复述:太古时代以来,曾爆发过 他洋洋洒洒一字不落,旁人从围观看戏到兴奋不已,教习仙长捋着胡子,意味深长的听他背到最后一个字。 记性尚可。但修行不是照本宣科,有朝一日,你要将见过的山川大河一点一点融入进你的功法剑招内,要将心境与苍穹旷野合二为一,到时你也能像现在一样,不解其意,倒背如流吗? 江熠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教习仙长的意思,他行过礼,认认真真认了错,终于把自己从心事中短暂的拔了出来,认认真真听讲了。 隔壁郑方圆从紧张纠结到震惊不已再到麻木不堪,经历的只有一个江熠。 他忍不住想着:倒背如流的人也被如此批评,那连照本宣科都勉勉强强的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好在他平稳朴实惯了,只是短暂的升起了一瞬间的羡慕,然后继续和书本内容死磕。 文史的讲解整整七天,却浓缩了修仙界日升月沉的上下几千亿年。 而这七天,江熠果然也没能再见那仙人一面。 七天过后,便是万众瞩目的门派小比。 孟也灰头土脸的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整个人眼睛却还有灼灼光火:听说了吗?今年的小比,无止仙君也会来! 江熠的眼眸倏忽间亮了一下。 游无止是被穆师叔提出来的。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3) 他沉迷改阵画符不可自拔,七天内,早就把某个外面望穿秋水的小兔崽子忘到了脑后。 但是架不住穆师叔不请自来她阵道亦是一绝,兰庭叶见内的阵法拦不住她理所应当。 他本来想找借口翘掉今年的门派小比,架不住穆师叔开口就是一句。 上回白城拓印下来的阵法已经复刻到万法盘里了,你要出来看看吗? 游无止: 他可耻的动心了。 作者有话说: 江熠:我的荷花糕 第20章 万法盘是一个像是沙盘一样的东西,但是以灵气做驱使,刻画在上面的东西随心而动,十分方便储存。 这东西大小由心,但是游无止见到刻画好那阵法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凝滞住了呼吸。 这阵法估计是被穆师叔用什么办法等比例缩小了,因此线条看起来密密麻麻又乱中有序,但是乍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只有一种壮观震撼之感。 世界上如果真有那种能与天地夺造化,与乾坤比深浅的阵法,是不是就近在眼前呢? 太古时期的神魔,又究竟使用有着什么样强大的法力,才能令山河颤抖,令日月逆行?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为这震撼壮观的阵法暗自称奇,好半天才拾回自己最开始的那点印象。 【我还是觉得这阵法哪里眼熟。】 系统大概是开启了什么扫描功能,片刻后一言难尽道:【确实似曾相识但又似是而非。】 游无止正准备问详细一点,穆师叔已经兴致勃勃的和大家分析这些日子以来她所研究的成果了,于是他只好认认真真听她讲话,把想问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我前一阵子研究的时候总觉得这阵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后来一个蠢弟子自作聪明的把我传授的剑招画蛇添足之后我才冷不丁想起来,这个阵,压根就是将某个古阵进行演化得来的东西,不过这个改阵的人倒也算是有几分手段,能把本来就庞大稳固的阵法进行改动,却又不破坏稳固的阵基,确实有点东西。 穆红莲不愧是阵道上的大行家,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指出来几条好不容易找到的额外增加的阵法线条,有的线条她动手清理出去,有的却并未碰触。 她做完这些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如此多的迷惑性阵链,却能做到看似互不干涉,实则暗藏关联,既不改动原本有的阵法结构,又能做到环环紧扣,逆转乾坤。不得不说,设此阵法的人绝对是举世难见的神人,改动此阵法的人,也是天赋极高的天才。 游无止静静观察着这阵法之中的关联,竟不知不觉入了定。他仿佛又回到了白城那个雨夜,无数金色流光将他笼罩包围,世界一片静谧,仿佛只有他一人行走在无边空茫之中。 那金色流光世界忽然现出一个淡淡的人影,阵法之中无数线条与他交错相缠,不一会儿,为他黯淡的影子描出了一个金边。 奇异的,游无止却不害怕。那种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一定会被包容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心里。 他也没去问这个影子是谁,两人对坐,像是阔别多年的好友,气氛自在安逸。 那影子轻声的讲解着,许许多多以往不甚明晰的东西全部被这影子答疑解惑,心中逐渐生出豁然开朗之感。 这金色世界不知时光如何流逝,仿佛是海枯石烂的亿万年,又仿佛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等到他终于觉得这金色影子讲解的东西理解起来有些困难时,恍惚之间升起一种明悟。 并不是对方讲解的东西不够深入浅出,只是自己的实力没有办法和所传之道融合了。 那金色浅影似也明白这个道理,分明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游无止就是知道这人正在悲悯包容的向他微笑。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被这金色世界开始排斥,知道这是时间到了,神识苏醒之前一个问题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那阵法原先是你构筑出来的吗? 下一秒,那巨大斥力将他神识排斥而出,他一睁眼,师叔伯,师兄弟们正围绕他而坐,见他睁眼,才各自长呼出一口气来。 修仙之人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有所感悟或是境界提升时自然而然的入定。 但入定也不一定都是好事,若是入定过程中有人搞鬼,很有可能落得心魔丛生,实力倒退的下场。 轻则修为不得寸进,重则伤病难愈甚至陨落。 鹤听寒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一开口仍是一副欠揍的德行:下回你要入定,最好让你那可爱道童随身跟着,我这人可没长性,说不定看到一半打瞌睡去了,啧。 游无止不明所以,他这师弟见到他一向阴阳怪气,他琢磨了琢磨这话的意思,心道:完蛋,虽说我入定不是本意,但是看来又给旁人添了大麻烦了。 他在心中轻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你说得对。 鹤听寒: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师弟的表情更难看了。 这阵法繁琐复杂,就算是穆红莲,也只是将将看出这阵法被人改过,但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它的具体功用,只是能从这精巧阵法中窥见藏在无波水面下的深沉暗影。 一念峰界外界四季如春,春和景明,可它的巅峰一辈强者齐聚一堂,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想着。 天,要变了。 惊雷乍响原是谁的兵器相接,铁器触碰之时发出的沉闷声音。 江熠的金瞳颤动,不由自主的去模仿斗仙台上前辈们行剑的走势。 他有过目不忘的好本领,那剑招士气如虹,也让他照猫画虎,描了个三分相似。 孟也大声哀叹:小祖宗,收收吧,你脑子好使大家都知道了!在这样下去,教我学剑的师长非抽死我不可! 江熠眨眨大眼,对他的哀叹无动于衷,甚至火上浇油的问了一句:我总觉得我抄来的动作和台上的大哥哥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总觉得什么地方别扭。 孟也哀叹完别人的天赋异禀,瞬间又恢复成活蹦乱跳一条好汉。 他理所当然的道:剑招看起来只是一些约定俗成的动作,但事实上,你行剑之时总是要迎合自己内心中的感悟,只有剑随心动,人剑合一的仙者才能扬名天下的原因十分简单,剑已经不是单纯的武器了,而是一种境界。能到到这种境界的人,才能称为真正的大能。 江熠闻言若有所思,他接着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孟也瞬间卡壳。 他自己拿剑尚且要被训斥「三岁小儿尚且比你拿得稳」,那里知道如何达到这样的成就?不过是牵强附会,纸上谈兵。 他心道:这小孩还挺刨根问底。 他这只燕雀平日里也算用功勤勉,但可能是天赋点不在这里,虽然师承烽火楼台,但在那堆战斗狂人里一直是一枝独秀的奇葩比起杀伐剑意,他更适合揽星阁内通宵达旦的家长里短,把他扔到秦楼楚馆,大街小巷,保管能把人家整条街上耗子洞有几许挖的一清二楚,分明是不可多得的情报人才。 他平日里在烽火楼台实力垫底,可能是天赋决定上限,再怎么勤勉也终究无能为力,好在心态稳定俗称没心没肺,因此多少显得有些得过且过。 燕雀他此时并不知晓这小孩一腔鸿鹄之志,只当是孩子的好奇心作祟,一时之间本也无从回答,但是那么一瞬间福至心灵,也不知从哪里突发奇想道:这个怕是要问一下无止仙君了。仙君他的剑意经年累月攀长无休,可见他的心境时时刻刻都在臻至圆满,又有谁能比他更适合回答这个问题呢? 江熠: 少年人求知若渴的心湖忽然间荡起层层涟漪,他忽然之间又有了新的疑惑。 每次在不同的人的嘴里听到的无止仙君,永远强大的不可匹敌,无所不能。 那位仙君是一直都被人高高挂在心中神龛里,成为不可触摸的神明的吗? 他忽然询问道:不是说无止仙君会来?怎的一直不见他? 孟也一愣:那、那里! 少年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金瞳微颤金色流光步辇之上,端坐着遗世独立云中仙,他身着金边白袍,灿灿如同浴火凤凰。 一时之间众人屏息瞩目,不知不觉间竟泪流满面。 悲画扇端坐高台,笑容完美无缺,对眼下的情景十分满意不枉他特意拜托穆师叔在这等时候才将阵法的事情告诉师弟,要不然就没有眼下这等震撼场面了。 然而天道有常,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不知是哪个御兽师,他大概是对这几乎不存于世的容貌看得目不转睛,竟失手松开了御兽铃那一头炎火狮虎兽失去控制,朝着游无止的方向奔去。 这凶猛巨兽身上炎火熊熊,粘上即死,碰到就伤。 江熠回过神来时,那炎火巨兽以近在咫尺。 濒临死亡的恐惧尚未升起,那独坐高台的仙人忽然一挥扇 炎火巨兽冲撞之势竟戛然而止,江熠甚至能感觉到这巨兽身上灼热火舌。 巨兽向后退两步,引颈长嘶,嘶鸣之声引得百兽共同高歌。 仙人云端垂怜,声音如同九天之上而来。 天道无极,大道千秋。众生一念,百舸争流。 无数花雨灵气漫天飘落,江熠抬头仰视那庄严仙君,死亡那一瞬间的恐惧忽然后知后觉升腾起来,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如骨附蛆的念头。 若是云端孤高清冷不容侵犯以至于那仙人独守云台寂寞难言,那我便要一步一步登到那云端。 势必晨昏定省,扇枕温席。 惟愿仙君一展笑颜,千岁无忧。 作者有话说: 悲画扇:是这样,我们门派小比缺一个镇场的门面; 穆红莲:收到; 火折对八戒从「利用他往上爬的工具人」「想要拜的师傅」「想给他承欢膝下养老送终」 一点点陷入了奇怪的感情状态里 第21章 忽而烟火漫天。 那金色轿辇瞬间被流光笼罩,仙人的面目被流光映衬,看不清表情。 一瞬之间,轿辇化作流火凤凰,转瞬间带着那仙人消失于暮色之间。 斗仙台不知沉寂多久,忽然掀起一阵狂欢,修仙悟道的弟子们笑声欢快,热情四溢,为那云端仙人惊鸿一面,为一念峰的百舸争流。 孟也眼珠子都快掉下来,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啊啊啊!今年由无止仙君开场啊啊啊! 此人嗓门巨大,平时没少遭到同门投诉,但现在满场喧哗,他那点声音混迹其中竟然还显得有几分斯文起来。 江熠忽然之间又想起自己被空置在一边的那些糕点酒食了。 经过七天的学习,他总算明白,像无止仙君这个层次的大能,大概很久之前就已经早早辟谷了,他先前做的事情不过是画蛇添足。 可是这少年人此时仍然不太清楚,辟谷是修仙修到了一定境界,身体内灵气满溢,五谷杂粮反而会成为身体的负担。 他现在只是单纯的想着:人生在世,如果连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那么活在这世上,意趣岂不是少了很多? 他琢磨了半天,又想:前一阵子送过去的糕点都是膳堂的师傅做的,那仙人自幼生活在一念峰,估计早就对师傅的手艺腻歪了,而且旁人做的东西,怎么能比的上自己动手的心意? 他瞬间蠢蠢欲动,琢磨待会儿怎么溜到膳堂,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为那仙人亲手做一点东西。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按捺不住的想要融入人群,无声无息的偷跑出去。 但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孟也。 这人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眼见他步伐越行越慢,忽然伸手一捞,把人紧紧握在手里。 小心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你可别像郑方圆一样,不知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熠: 他人小力薄,不是孟也对手,加上四周喧闹,孟也又修行不到家,扯着脖子喊半天对方也听不清楚,只好顺着他的力道被带着四处观摩。 孟也到底也是在一念峰修习过两年的,清楚哪里的对战最有含金量,他带着江熠来到一个围观人数最多的方台,轻声道:灰衣服那个是上届魁首,打败过靠着药物强行提升跨他一个境界的师兄,虽然那师兄后来因为作弊被驱逐,但是不作弊时也比他境界更圆满些,因此他以弱胜强瞬间扬名。 江熠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突发奇想,瞬间对之前兴致勃勃的剑道比试失了兴趣。 他心中忍不住想起白城镇鬼时那仙人的一剑霜寒,喜新厌旧的觉得台上的比试都显得花拳绣腿起来。 他心不在焉的问道:所以他会赢? 孟也却摇摇头,眼底兴奋地火焰对着另外一个人:赢得会是另外一个人,他是烽火楼台的师兄,往日里看着不怎么出彩,但却是少有的被我师尊夸奖过的人。剑法稳扎稳打,擅长后发制人,是此次外人所不知的一匹黑马。 孟也兴奋的有些不正常,渐渐的荡出一个猥琐的笑来:何况师兄他是打算今日赢了魁首后,好在结缘宴上向倾慕的仙子献上鸣鸢的。这等热闹,怎能不凑? 江熠: 这少年不知这种事究竟有什么好兴奋的,但是估计孟也是等这场热闹等了太久了,他下意识地攥住江熠的袖子不放,无处逃脱,只好跟着一同看着。 灰衣魁首擅长奇袭,他每每兵行险招,却总能化险为夷,把一场比赛生生打的惊心动魄,扑朔迷离,让人不自觉为他揪心。 与之相比,那蓝衣少年就显得有几分无趣。 但是江熠不知不觉眼神一凝,白城那一剑的记忆扑面而来,这位师兄的剑意竟和无止仙君有几分相似无止仙君的剑,毫无夸张技法可言,但是出剑那一瞬间,必是绝杀。 这师兄也是如此,他的剑可能尚且不如无止仙君精准凌厉,但一旦出剑,总能牢牢锁住魁首要害。 也不知怎的,金瞳的少年心中忽然鬼使神差的出现了一个念头。 这一剑若是我来出,定能转瞬之间要了敌人性命,剑上依旧不染纤尘。 这念头来无影去无踪,仿佛转瞬之间就从脑海里面过去了,斗仙台上的龙争虎斗也终于分出胜负。 烽火楼台的师兄最后一剑封住对手所有退路,灵气大盛,从容不迫。 台下观战的一拨人忽然齐声庆贺:烽火楼台!百战不败! 众人纷纷侧目,见是穆师叔的弟子们,抽了抽嘴角,就当没看见。 此次斗仙台上剑道魁首已新鲜出炉,按照常理,烽火楼台的人此时应该四处宣扬自己的战绩,好在穆师叔面前露个脸。 然而这帮战斗疯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不着急喧嚷,反而一个个穿红着绿,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 江熠四下一扫,发现孟也不知何时竟然也跑到了那堆人中间。 他清一清嗓,灵力混合着声音一起传出老远:一念峰的师姐师兄,师弟师妹们!此次剑道比试已然落幕,新一届魁首愿在此天时地利,花好月圆之际,以心问道,烟火结缘! 四下瞬间哄闹,四处看着是哪里的仙子得魁首倾心。 台上孟也也不卖官司,少年人笑嘻嘻的模样大方爽朗,博得不少好感。 有烽火楼台的师兄不知从哪搞来了聚光镜,将光源直直聚焦在一位仙子脸上。 孟也大笑:兰若仙子温柔娴雅,宛若空谷幽兰,我师兄倾心已久,博得魁首之位,只为向仙子敬献鸣鸢,不知仙子意下如何,可否于此良辰美景,与我师兄结此良缘?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4) 这一出估计排练已久,时间掐的刚刚好,话一说完,无数天灯随风而起,万千烟火烧了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那兰若仙子又羞又急,偏偏不就此离去,烽火楼台的那帮牲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联合着仙子的亲友,一并将她带到台上。 灰衣的前魁首见状默默退后几步,脸上并无被击败的恼怒不甘,更多的反而是对这帮人的哭笑不得。 仙子在台下急过了,台上羞意更胜,却并未拒绝花火天灯下,少年魁首递过来的鸣鸢花。 良缘将成,好事成双。 牲口们起哄的更加喧闹,将鸣鸢花洋洋洒洒向台下抛去,围观众人瞬间上前哄抢,算是沾了新任道侣的喜气。 江熠并未哄抢,他站的位置好极了,一伸手便有一朵鸣鸢落于掌上。 少年盯着手中仙气四溢的灵花,纵然不懂这种感情是什么,也会心一笑。 他看了眼这花,心想:可真好看。 鲜花合该配美人,趁这时候不如做点糕点,和这鲜花一起给仙君送去。 他静静退出喧闹人群,向着膳堂方向走去。 游无止多年不曾主持什么开幕仪式,眼见众人因自己出现鸦雀无声,十分自觉地说完自己该说的东西,然后迅速离去。 此次于金色世界中受益良多,他准备回藏书阁去好好讲自己的全新感悟融会贯通。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那小孩不会又等在那里吧? 他这么一想,脚步忽然就迟疑了下来。 系统对他的谨慎嗤之以鼻:【真这么害怕,不如废掉自己的修为,退出一念峰,往那凡人堆里一钻,滴水汇入汪洋,他自然不会再来烦你。】 游无止:【】; 系统万年如一日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游无止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刻却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一种解释的欲望:【这不是害怕只是一种我不太好形容的感觉,有点类似近乡情怯?】 他解释完之后就觉得自己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还不如不解释呢,心里想:完了,这是活生生送一个把柄给这siri嘲笑啊 可他等了半天,系统居然没有笑。 非但没有笑,反而在沉寂半晌后认同了这个说法:【言之有理。】; 游无止: 系统不好好说话的时候让人想抽它,好好说话了吧,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嘲讽感。 他正想说点什么,siri他忽然又换了个话题:【你今天都不庆祝一下的?虽然是一念峰的门派小比,但也好歹是你生日不是?】 游无止卡了半晌,迟疑道:【今天是我生日吗?】; 这回换系统说不出话来了。 他无语半天,气急败坏道:【七月三啊,你不记日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亏我还以为你修行得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合着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游无止呼出一口气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生日了 他脑子里闪过模糊景象。 满分的试卷,冰冷的菜席,固执等待却什么也没等来的自己。 父母从来不记得他的生日,就算被提示了也从不觉得生日是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 不被期待的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呢? 他忽然生出一阵心灰意懒,突然间想举杯畅饮,消解愁绪,也顺道躲避有可能在藏书阁拦路的金瞳少年。 脚步一拐,顺着膳堂走去。 江熠做出一盘糊掉的点心。 分明是照着膳堂师傅的行动按部就班的操作,可是这卖相着实难看,少年倒不挫败,就着月光烟火看着糕点的纹理,总结失败经验,准备在做一盘。 然而皎皎月光下,忽有仙人踏月而来。 他冰肌玉骨,白璧无瑕,月色里恍惚间要乘风化仙。 江熠瞪大眼,怔了半刻,冷不丁想起这一盘黑乎乎的糕点,瞬间生出毁尸灭迹的心来。 然而仙人他近在咫尺,此时在动已是来不及了,只好拿自己不太宽阔尚未长成的少年人身板把它们一档,试图掩耳盗铃。 然而仙人他耳聪目明,迟疑道:你在干什么? 江熠不大点的身板僵成一块金刚不坏的铁板,脸上烧成一片。 他站在原地扭捏半晌,才小媳妇儿一样一步一挪露出后面那堆失败品。 他扣着手指:我本来是想亲手为您做点糕点送过去的,但是手艺不太好。 游无止原是因为这孩子居然无处不在生出一点迟疑,可是见到那堆失败品时又不由自主语塞。 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居然是糕点拿到外面,被穷苦凡人认成炭都有可能。 但是也许是月色朦胧惑人,也许是因为想起旧事身上还未收起破绽,仙君他竟没能守住心防,心中不由自主荡起一圈不明显的涟漪。 不甚清晰,却实实在在是动摇的证明。 他喃喃低语道:外面那么热闹,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这做这种事情 江熠还以为是在问他,大眼睛一闪,露出少年的赤诚:因为我惦念着仙君,想为仙君做点事情。只是我又没钱财,又没实力,只能做点小事,尽我微薄之力,换您一展笑颜。 然而这点小事还被自己搞砸了。 江熠抿抿唇,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保存完好的鸣鸢花。 他双手捧过去,因为个头不高还踮着脚,期盼二字写在眼底。 然而他总觉得这借花献佛的作风不太好,又绞尽脑汁解释着:花是前头师兄结缘师姐时赠下的,您可能不太清楚,在民间,抢来这种花,是可以沾沾喜气的。 清风过境,二人在月色中默默对视。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那么一瞬间,江熠默默缩回手,准备把东西收回去,下次再送别的东西他被游无止拒绝过太多次,并未期望那仙人真的能收下这不值钱的东西,然而仙人那双筋骨修长的手忽然动了。 他竟接下那鸣鸢花,月光下,那修长手指如同玉做的,笼着那花时,竟分不清是那花更娇艳,还是那手更清绝。 仙人表情复杂,轻声道:鸣鸢花是用来求得道侣时才会赠人用的灵花,拜师的话,用的是玉鸾。 江熠瞬间惊醒,脸红了一瞬,想要把花抢回来,再问问什么地方有玉鸾,下一秒他忽然愣住了。 凝霜似雪不苟言笑的仙君唇角仿佛微微荡开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弧度,但转瞬即逝,仿佛错觉。 他微叹一声,郑重道:你这一双金瞳,璨若流火,烈如骄阳。正如云间初景。我便予你「初景」二字,此后愿君光芒万丈,前程似锦。你可有不愿? 江熠若有所觉,忽然泪如雨下,他在这青石板路上五体投地,嘶喊了一声什么。 无尽的情感让他一瞬耳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原是一句 师尊。 作者有话说: 题外话: 孟也费尽心力做求婚司仪之时,失散的郑方圆被围在文试台下不得寸进; 只有答对题目的人才能离开。 郑方圆(急哭):小生百试不爽屡落第,无能为力啊; 以及: 火折在八戒心情不好的时候阴差阳错哄到他,终于成功登堂入室了(bushi) 第22章 一念峰门派小比的第一天圆满落幕。 一则消息却瞬间席卷而上,将这盛事的风头抢了个一干二净。 诸位修者俱是满目惊羡,滔滔不绝,郑方圆好不容易才从文比那边的噩梦逃脱出来,梦里还有人逼着自己上前为诗画题字。 半夜里无数次惊醒,觉也没睡好一个,今晨一看自己,活像一只食铁兽成精。 他消息实在不够通畅,眼见众人在这一副心照不宣的兴奋样子,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然而他性格内敛一些,又不好意思上前询问。 身后忽然勾过来一条胳膊,孟也将他肩膀一锁,两眼居然也有着硕大的黑眼圈,他兴奋低语:他跟你说了没?被馅饼砸到头上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郑方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道:谁? 孟也「啧」了一声:昨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郑方圆还真不知道,他琢磨了琢磨昨天有什么事情算的上是大事,突然恍然大悟:我听说了你们烽火楼台的师兄成功抱得美人归,恭喜恭喜啊! 孟也又「啧」了一声,兴奋被人两次打断,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理智,他看了眼郑方圆无辜的样子,半晌确定道,这个傻孩子居然真不知道这件事。 确定了这点之后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得意了一些,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分享欲洒遍山河表里。 咱们的好朋友,江熠那小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竟被无止仙君收做徒弟了! 他叨叨叨无止仙君铁树开花,居然真的破戒收徒了,又叨叨叨江熠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真的美梦成真,同时话语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掩藏的很好的羡慕嫉妒恨。 郑方圆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被这个消息原地炸的傻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露出一个震撼的表情。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路上碰到的人为什么都是这副神不守舍羡嫉万分的模样,既有一种不真实感同时又诡异的觉得仿佛这才是理所当然。 他没理会因为他这副表情变得更兴奋的孟也,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那日兰庭叶见中凛然如霜雪的仙君,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一个念头。 霜雪之寒,终究渡不过日光万千。 成为议论中心的游无止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收了个徒,就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仙君他虽然也有几百岁高龄,但无论前世今生都没做过什么人的长辈,只是一路当着「别人家的孩子」,被羡慕或者是厌恶的目光注视着,一路磕磕绊绊的长大。 他不太想让那孩子也走上自己的老路,又真心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只好四处向人讨教。 第一个被讨教的就是系统。 这siri虽然嘴毒没药医,但的的确确是一个出色的老师。 在一念峰没什么愿意教他,而他又不想因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的情况下,一直都是靠着系统自学成才的。 系统教学向来一针见血,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然而就在他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时候却碰了壁。 那毒舌的siri毫不留情道:【我看起来像是谁的奶爸吗?为什么你要和我谈论育儿经?】 游无止: 满腔热血被此言瞬间浇熄了一半,他一言难尽道:【为什么你如此自信自己会是一个男的?你们AI也有性别吗?】 无语的这回换成系统。 系统他明明发布了收徒的任务,但是任务完成后也不见他在做什么其他的指示,仿佛那任务都是闹着玩一样。 游无止也就顺势忘记之前的不愉快。 两人一路重点错的吵架一直吵到春夜喜雨,悲画扇接待了他。 掌事仙君穿的不似往日里庄重,但日常私服看着也温文尔雅,他那嫡传弟子君慕白正撑着一张死人脸,十分冷漠的给游无止递了一杯茶。 说真的,要不是知道这两人平日里都是什么德行,还真要觉得自己这是被请茶送客了。 悲画扇听明白他的来意,明显也露出一副错愕的样子,但他到底是一念峰的掌事仙君,做事起来稳重妥帖,他十分细致的讲解了身为一个师尊具体要做什么。 游无止一面听,一面觉得这里面有些地方十分有道理,有些地方又好像过于事无巨细,正在狐疑,突然眼尖的发现,他那师侄借着给他师尊递水的功夫,不着痕迹的用小拇指勾了一下对方的手指。 游无止: 是他忘记了,这二位不仅是师徒,还是道侣,这要是真照着悲画扇说的东西去做,指不定会给自己养出一个小童养媳。 于是他面带微笑,自动自觉的主动告辞他那师侄的醋香快要淹没整个春夜喜雨了! 此路不通,于是他又去梅花香尽逮鹤听寒,但他来得不巧,师弟正在清理门下一个勾连妖物的叛徒。 鹤听寒在宗门掌罚,实在太知道要怎么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他对待叛徒从不留情,才不管那人是不是曾经是自己门下弟子,虽然没有任何狰狞冷笑,但是只是静立在那里就自然有一种千刀万剐的冷意。 游无止闻着鼻尖泛起的血腥味,默默的来,默默的走,没有去打扰师弟愉快的工作。 他总结着经验,觉得可能师兄师弟还是年纪太轻,没什么经验,琢磨了一下,去了烽火楼台穆师叔的住处位于业火极渊,既不像兰庭叶见一般四季如春,也不像春夜喜雨细雨连绵,和霜雪清凄的梅花香尽更是两个极端,常年业火烧不尽,能烧的人血肉消融。 正常人没谁愿意在这里多呆,她本人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疯子,常年呆在烽火楼台,于是大家来这找她一找一个准。 游无止看待她简直像看待全村的希望,然而他刚踏进烽火楼台,面前就从天而降一个人影。 人影是从无尽塔上被人扔下来的,无尽塔不知有多高,但站在底下往上看,一时半刻看不到尽头。 这人被扔下来,砸出一个大坑,四周灰尘都被激出一个真空地带。 这人影在坑中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整个人都显得有种大限将至的生无可恋。 游无止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忽然听见无尽塔上穆红莲张狂大笑:再给老娘拿个倒数第一,就给我洗吧洗吧喂了生死冢的妖兽去!哈哈哈! 笑声嗜血冷漠,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游无止沉默一瞬,忽然觉得今天特意来请教的做法十分愚蠢。 他也没什么心情和穆师叔打招呼了,直接回了兰庭叶见他甚至都没去药观台那看看,那个会拿弟子试药的师尊还是不提也罢。 耽误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想着新鲜出炉的徒弟眼巴巴等着的小可怜样子,游无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羞耻。 他总觉得收徒应该是更庄重更肃穆的,而不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像是做贼一样的把徒弟收下就算完。 奈何师门不幸,竟然没有一个靠谱的。 他只好磨磨蹭蹭的把这一段路走的更慢一些。 惊到路人无数。 有弟子认出他的模样,大喝一声:无止仙君来了!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过来,眼里还泛着意味不明的冷光。 游无止: 他再也不敢磨蹭,使出一招缩地成寸,飞速甩开那些弟子嘲笑目光,忽然之间又升起一点后悔。 像他这样又废又不招人待见的人,收了徒弟之后,徒弟不会被人欺负吧? 这么一想,又觉得师门其实还挺靠谱起码师兄弟师叔伯武力值万岁,纵然他们「育人」方面有待商榷,但是「教书」方面绝对一流。 不行还是把徒弟扔过去蹭蹭课好了 他一边神游一边进入兰庭叶见的阵法之内。 金瞳的少年正在舞剑。 他身后站着抱臂看着的可爱可爱在剑道方面格外高杆,教习起来也没有往日那种神游天外的游离之感。 只要江熠动作有些微的偏差,他便飞出一片树叶打在他偏差的部位。 虽然纠正的意味更多,这树叶暗器也不带分毫杀意,但毕竟是能和白城阴气平分秋色的人物,下手的这几次,都让江熠身上多出几分轻伤。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5) 疼痛逼迫着他成长,他转瞬间就调整出完美的架势来。 游无止看着看着,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孩子的进度好像要比普通的弟子们更快一些。】 系统毫不客气:【是啊,他比你的天分强的不止一点。】 游无止: 但是这少年剑尖之上有锋锐意气,游无止竟不由自主被他剑势的锋锐激出几分好胜心。 江熠照着可爱所说一板一眼的将剑招练下来,但总有地方不到位,他倒也不气馁,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行动。 然而一个旋身的动作,他的余光忽然瞟见了游无止,他眼睛一亮,一声「师尊」还没叫出来,就见那仙人将自己先前比划的剑招完美无缺的重复了出来。 如果说江熠的剑是少年意气风发的锋锐,那么游无止的剑则是春风化雨的游刃有余。 江熠只觉得四周清风有那么一瞬间停滞,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为这一剑的优雅心折。 他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但转而抛向脑后,他啪嗒啪嗒的奔向游无止,眼睛晶亮:师尊。 游无止拙劣的模仿尴尬的停了下来,毕竟是由他这么个废物使出的一剑,果然又是不出意外的无事发生。 他感慨自己一事无成,却又不知为何有些心怀大慰他虽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是看着自己的徒弟却是个天赋惊人的,想必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他后知后觉的升起了一种传承的满足感,把自己的自卑扔到脑后。 他将手中剑递到江熠手中:此剑名为及时雨,乃是铸剑师离恨生大师所铸,虽然并不是什么名剑,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一把好剑。你年纪尚幼,又未曾引气入体,用此剑也算相宜,算是你拜师礼的回礼。 江熠眸光微颤,接下这把剑,心中那点不舒服的感觉死灰复燃。 他心里想着:一堆糊掉的糕点,一朵他人结缘的鸣鸢,算得上什么拜师礼呢? 但是师尊竟给了我如此贵重的回礼,我又能做什么报答他呢? 这少年分明有着为了拜师不顾一切的一腔孤勇,却在得偿所愿之后后知后觉升起来一点惶恐难安。 但他眼下还不知道这点情绪是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仙人送完礼物后回到听风小筑。 可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扳着他的脑袋往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江熠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耳聪目明,他忽然呼吸一滞,听见可爱的声音淡淡的从身后响起:剑招不能停下锻炼,但你得先学会引气入体,只有打下扎实的基础,才能在未来有所成就。 江熠呼吸都屏住了,他看着可爱为他开眼后看到了几千里外的场景游无止那一道剑气看似随意,却生生将千里内的地面劈出一道深深沟壑。 整齐深邃,优雅却杀意凛然。 巨大的差距带来的恐慌顷刻间笼罩住他整个身体。 作者有话说: 悲画扇:啊,我的维修经费 第23章 一念峰的门派小比过后,很快便要入各殿进行按部就班的学习。 江熠不知不觉间成了各殿暗中争抢的香饽饽。 他师尊是无止仙君,谁都想把他拉拢进自己的营下,好像这样就能和无止仙君有种无形的亲近。 江熠来者不拒,他没有加入任何一殿,但是却光明正大的游走在这些殿里面蹭课。 他有了最厉害的师尊,但是师尊大概不是很擅长教学,把他扔给自己的师兄弟师叔伯学习,虽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长辈们都是很好的老师。 譬如主修天衍道和棋道的悲画扇。 他会用棋盘摆布出天罗地网的星图,为他仔细讲解各个星宫的运行及所代表的含义,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 江熠纵然聪明,却也在这样的千变万化中无所适从,好不容易勉强跟上了进度,悲画扇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改变星图的分布,让他瞬间陷入棋局的反复无常之中。 和悲画扇相处一阵子之后,擅长察言观色的江熠就察觉出来这位笑容温和的师伯其实十分关心自己的师弟,在教习过程中也总是不着痕迹的显露出一点对师尊的关心。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关心,于是对待自己时也总会有一种难以察觉的爱屋及乌。 这日棋局结束,悲画扇难得阻止了君师兄不假辞色的送客,将一杯灵茶推过来。 粉衣衫的掌事仙君温和微笑:最近在一念峰修习,可有什么地方不顺心的? 一念峰的子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人会为了他那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大惊小怪,他也放下了自己先前的执念,不在纠结于此。 仙人所生之地,更是比凡人所在之处钟灵毓秀,无需为生计奔波,他思索半晌,也不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 于是摇摇头,乖巧的答道:谢师伯关心,并没有什么不顺意的。 悲画扇笑容更加完美无缺,他笑声轻柔,微微执扇摇了摇,江熠却想起月下仙人摇扇的模样,更加清冷孤高,高不可攀。 师伯温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知道我为什么要在教你天衍道的同时,总是下棋干扰你的思绪吗? 师伯笑眯的眼睛睁开,瞳仁里面映刻出他的身影,再开口却是别的东西:一念峰虽然在修真界里也算有几分名声,但是对于蓬莱客,蜀山仙等仙门而言依旧只是小打小闹的孩子。直到那年试剑问心,「半步登仙」扬名四海,一念峰瞬间多了许多往日里看不见的拜帖。那是一步登天的机遇,也是笑里藏刀的阴谋。 杀掉游无止,那么一念峰未来就没有足以成为威胁的仙师,或是提前巴结一念峰,为自己提前谋得一个强大的盟友。 无数深埋在水下的肮脏龌龊一溜儿烟的翻涌而上,然后统统被悲画扇缜密周详的拦在春夜喜雨门外。 他那看似不懂和人周旋的师弟却仿佛早有预料,十分妥帖的在兰庭叶见深居简出,坐实了自己孤僻冷淡的名声,也让无数人的阴谋诡计有地无处使兰庭叶见的阵法不是吃素的,有的阵师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曾经想要偷偷潜入进去完成暗杀。 但是别说摸到游无止的人影了,就连阵眼都找不到,险些活活饿死在阵中。 那曲水困阵内甚至灵气都使不出,求救的灵符仿佛废纸一般,没有灵气附体,仙人也只是普通的□□凡胎,若不是游无止心知不能让人真死在一念峰境内,叫可爱把人扔了出去,光死在兰庭叶见的先驱者,就能绕一念峰整整一圈。 你是「半步登仙」的弟子,注定要活在众人视线之下,若是窥不得棋局之中的变幻莫测,就更无法与星盘之上的波云诡谲一斗。但现在。 虽然语气温和,但内容凌厉的对话陡然一变,又变的阳光明媚的和煦起来:现在你先要学习一个字静。 江熠心中忽然想着:即是如此,那当时师尊那么抗拒收自己为徒,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呢? 江熠双拳攥紧,还未从师尊刀锋暗藏的过往中回过神来,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莫名其妙道:我并未吵闹过 他忽然又一顿,隐隐约约觉得师伯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笑面虎此时坏心眼的没给人解惑,那冰块一样的君师兄就黑着一张脸来赶客了。 江熠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马不停蹄的又奔赴到梅花香尽去。 一念峰内气候自成一体,鹤听寒更喜欢寒冷刺骨地冬天,于是干脆让自己的住处也寒风凛冽起来。 他此时正在练剑。 鹤师叔的本名剑叫做止戈,听闻是师祖特意为他选的。 只因为他修习杀戮剑道,杀气太盛,普通的剑若是跟他经年日久只怕会染上重重血腥杀气,对修行不好。 止戈虽是剑,却是一把不爱杀人的剑,和鹤师叔配合,总能恰到好处的缓解他的杀意,却也成为掣肘,直到后来某次洞藏内泥足深陷,师叔强行破关,将一柄仁慈剑生生转变的杀意凛然,虽然破关,但也终究对修行有些影响。 鹤听寒并不太在乎,他舞完一套剑法,回身看向江熠,明显是早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问:刚才的都看清楚了吗? 江熠点点头,攥紧及时雨,一招一式的模仿起来。 这少年尚未开窍,剑招虽然有形,却没有杀戮剑道的杀气凛然。 但是这孩子未来不一定会走这条道,所以往日里鹤听寒并未就此纠正什么,但是今天他看着看着忽然叫了停。 这位祖宗爷可没悲画扇那么好的脾气,他开口便道:你今天是心情不好吗?练剑怎么练的排便不畅的? 江熠: 鹤听寒剑法高杆当然可能没有游无止那么高,但是也算是举世无双的高手了,他教起人来往往更喜欢按照自己的理解,因此往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在讲的东西都是实在有用的。 他不太擅长给人一点一点把东西讲明白,因此若是学生一旦陷入什么疙瘩里面,就别扭的想把人扔到一边自己捋通顺了在揪回来继续教。 但是看在这是游无止唯一弟子份上,他还是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绞尽脑汁的憋出一句:你心里想的东西和你手上比划出来的剑意南辕北辙,就会显得你肢体不协调,整个人就拧巴,你懂吗? 江熠:他不懂。 但是不妨碍他不懂装懂。 他迟疑着点点头,然后眼睁睁看着大松一口气的鹤听寒迫不及待的把他扔到一边自己顿悟,抿紧了嘴唇。 烽火楼台日常有着愉快的高楼蹦极游戏,虽然那些从天而降的师兄们并不是出自本意,但是漫天烟尘下藏着的淡淡血腥同样也逼迫着无数弟子奋勇前进。 除了一个碎嘴子的奸细。 孟也不知第多少次被穆红莲从杀伐不休的无尽塔上踢下来做自由落体,还能顺道在半空中调整出一个舒适的姿势方便自己在坑里也能形象优美。 然后他就在坑中和江熠面面相觑。 他躺了半天,默默爬起来,把身上的血迹灰尘抖落下去,一脸自然的粉饰太平:来了小火折,今儿吃荷花糕吗?我带了一点点。 他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里抖落出了亿点点的糕点,险些把无尽塔一层淹没。 江熠兴致不高的扯出一个微笑,从糕点里面游进去。 无尽塔内穆红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顶层下来了,大刀阔斧的把腿踩在桌面上,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模样,她见到江熠来,上下看他一眼,皱起眉:你今天是排便不畅上火了吗? 江熠: 孟也跟在他身后进来,闻言死死咬住自己上下嘴唇,整个人疯狂颤抖仿若发了羊癫疯。 穆红莲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没什么教习的心情,反而对着江熠吐槽起来:你小小年纪心事不要太多,修习的时候就认真修习,撒野的时候就认真撒野,要不然等你长大之后就会发现,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今天没什么心情教你,看你也不像有什么心情学习,等会儿我会让你师尊带你出去耍耍,药观台那也不用去了,他正忙着闭关。哎你是不是和他那叫什么郑圆扁的徒弟熟?要不要我叫他给你带点药,去去火? 江熠: 他谢过这样离谱的好意,并再一次纠正了郑方圆的名字,拜别了孟也,闷闷不乐的走在回兰庭叶见的路上。 今日一天先后被几位师叔伯,师叔祖点出他修习滞涩的事实,不免有些垂头丧气,他一腔亟待喷涌的奋斗欲忽然之间有种前路迷茫的不知所措。 究竟哪里做错了呢? 他正陷入内心的沉重感,没防备忽然有人向他射出几枚回旋镖,等反应过来之时只来得及匆匆忙忙一旋身,那回旋镖堪堪擦过他耳边,削下一绺发丝来。 他一转身,看向那罪魁祸首,是没见过的面孔。 此人满眼嫉恨的看着他,语调里带着不经掩饰的恶意:瞧你这慢吞吞的反应,我还以为无止仙君有多能耐,还不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手下的徒弟才会如此不成器。 江熠愣了一下,慢半拍的怒火席卷上心头,他攥紧及时雨,一字一顿的怒道:你、敢、再、说、一、遍! 及时雨剑身上,一道红色暗芒,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孟也(扒过郑方圆):告诉你个秘密,小火折排便不畅 顺带一提「火折」这个外号是因为我闺蜜说,第一次看见江熠这个名字,不小心把「熠」看成了「褶」=zhe; 又因为「熠」字是火字旁的,于是干脆起了火折这个外号; 然后她今天又开始了,「郑方圆」=「正方圆」,所以这小哥是铜钱喽; 联想能力可以的; 以及今日的标题真的想的我抓心挠肺,但我觉得这个标题足够天才; 不知道能不能码出二更来,我的手速啊 第24章 那人分毫未退, 面上更加鄙薄,他看一眼江熠小胳膊小腿,整个人脸上都写着「什么玩意」四个大字。 他围着江熠转了一圈, 啧啧道:我说,无止仙君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仗着自己是无量仙师宠爱的弟子, 就能在一念峰横行无忌,实际无才无德,什么也不是。 他话音一落,江熠手中及时雨便已经刺了过去,他的剑师承可爱和鹤听寒两大剑道大成者, 孤勇无匹,一往无前。 却输在了实力上。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甚至剑都没□□, 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及时雨的剑尖,就让那锋锐剑势不得寸进。 他仍维持那嘲讽的表情,出手一弹,剑锋瞬间偏开,江熠只觉得浑身血气逆行, 虎口发麻, 喉中已有腥甜之感。 那少年见他被这一招逼退三四步, 犹自不满意, 竟追上前接连出手,连中他身上数道大穴,江熠闷哼之声不绝。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甚至没用道法灵气, 纯粹仗着自己身法灵活熟练猫捉耗子的戏弄他。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阵心火燎原, 只觉得胸中那口滞闷的郁气不吐不快, 突然停下反击的动作硬生生吃了几招攻击。 他眼中闪过一道不甚明显的诡异暗光, 身体内那道金光闪闪的封印下翻滚着风起云涌,及时雨不着痕迹的笼上一层不太明显的红光。 他慢吞吞的横剑于身前,整个人陷入一种奇怪的气场之中。 那少年尚未察觉到危险,仍在恶意的戏耍着掌中的耗子,就在江熠这一剑将出之时,那少年的动作却先被一道劲风拦截。 他「蹬蹬蹬」倒退十几步,整个人被那道劲气压制的脸色发青,他拔剑顺着劲气来的方向指了过去,忽然脸色一白。 游无止那张脸在整个修真界是出了名的,常年挂在仙门美人榜上高居不下,这少年怎么也没想到传闻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止仙君竟然会出兰庭叶见,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强自撑出一张嘲讽脸,胆大包天的冷笑道:怎么,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无止仙君门下家教就是这样的吗? 游无止手中还掐着一张传信符,八成是被穆红莲匆匆忙忙叫出来带自家小徒弟散心的,他倒是没听见刚才这少年是怎么骂他的虽然听见了心里八成也会想言之有理。 只是眼见徒弟受欺负,下意识的出了手。 他不知前因后果,却觉得江熠不像是无事生非的人,他不着痕迹的向前,将江熠挡在身后,端出一脸的乾坤在握,平静无波的问道:既要讲是非曲直,不妨将你师尊叫来,也省的旁人说我以大欺小,如何?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6) 这少年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向游无止:你这么大的人竟然还会打小报告!果然卑鄙无耻! 游无止没什么和脑子不太聪明的小孩子争论短长的兴趣,只是看了眼他身上随身携带的弟子玉令,打入一道灵气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邋里邋遢的道君匆匆忙忙的奔过来。 道君他健步如飞,仿佛来的慢了些自己不成器的弟子就会横尸剑下,他刚一来就二话不说送了弟子三拳两脚,然后低着头拿袖子捂着眼睛呜呜呜。 无止仙君高抬贵手,我这弟子脑子不好使呜呜呜 那少年犹自不服气,强撑着犟嘴道:明明是他们仗着身份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还不让人讲吗! 道君瞪眼:你还说! 游无止从三言两语中基本捋顺这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默默攥紧自己袖子的小徒弟毛茸茸的脑袋,等这两人打完嘴皮子官司。 那两人好一番唱念做打,红脸黑脸演了个遍,游无止等他们表演完,冷淡道:既然是我惹出的祸端,想来我也应该做出弥补。 他这样讲完,忽然亮出名为众生相的扇子,扇面上碧海潮生图又是新的样子。 那少年一僵,微妙的停顿了片刻,然后才一脸冷汗的清醒过来。 不知为何,游无止有一瞬间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他最终没想明白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深深地看了这二人一眼,然后带着江熠离开了。 他们二人走后不久,这邋里邋遢的道君表情忽然一变,冷漠的看着游无止的背影,盯着他那先前还视若珍宝的徒弟冷声:刚才看见什么了? 那刻薄的少年低眉敛目面无表情,恭顺的跟先前倨傲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乖巧的回答道:并未。 这道君低声骂了句「不成器」旋即又问:他那徒弟试探出什么东西了吗? 少年摇摇头,肯定道:他毫无还手之力,并不像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来只是游无止突发奇想,收这么一个孩子解解闷。 这道君点点头,这才道:即是如此便再好不过,省的之后出什么变数。走吧,带到时机成熟,让这些人,好好地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金瞳的少年眉眼之间不由自主露出一种技不如人的沮丧,他为自己总是给师尊拖后腿而感到深深地自卑,垂头丧气的像只斗败的小公鸡。 游无止带着他走啊走,忽然将众生相悬于兰庭叶见,碧海潮生图上的画面又变了一个样子。 这回这画里江山直接作用于这师徒二人,江熠再一睁眼,只见得满眼秀丽山河。 行人寒来暑往,旭日东升西落。 有高山仰止,有明艳水波。 飞禽振翅狂舞,走兽咆哮山河。 不见胸中难平悒郁气,唯有江山如画凌云意。 江熠不由自主的看向游无止,问道:我愚钝不堪,一事无成,只能给师尊面上蒙羞,师尊为何还待我这么好?愿意相信我,愿意为我出头? 游无止被这孩子气的问话弄得有些无奈:因为我是你师尊啊 江熠仍旧不依不饶:若是他朝师尊有了别的弟子,也会对他这样好吗?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游无止面无表情的心想,换了别人,压根不会选一个无能的废物做师尊。 但是眼下这孩子大概是刚被人欺负,还有些惶惑不安,游无止想了想,难得升起一点难过。 「前因后果」他听得分明,还是因为自己太废了只能靠身份压人,要不然自家乖巧伶俐的小徒弟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被人欺负。 这前世今生从未说过什么温言软语的仙君难得升起了一点愧疚,他不怎么熟练地哄到:旁人不会成为我的弟子。 江熠的眼睛瞬间圆睁,眼泪汪汪却硬是不让它掉下来,好半晌才别别扭扭道:那是因为弟子太死缠烂打了若是旁人也这样死缠烂打过来,师尊怕不是也要心软,收下对方做徒弟了。 游无止: 这孩子怎么忽然间一股子茶味儿? 但是对于他这位独一无二的弟子,他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包容。 他琢磨了琢磨,想起这孩子坎坷的身世,估计是从来到一念峰开始就在不安,大概是他那不靠谱的表姑父最后将他抛弃的阴影还在,因此总是觉得自己也可能会抛弃他。 这样一想,就突然间想到自己该怎么哄他了。 他道:那这样吧。之后我发个表文,将你收做我的关门弟子。这样此后也就只有你一个徒弟,这样可好? 他想着,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人,像江熠一样对成为自己的弟子有执念,不如用这点哄哄哭鼻子的弟子,也算让他那颗饱经摧残的心脏能安回肚子里。 江熠金瞳灿灿如流火,他一直时间只觉得四周的声音渐渐远去,惶恐难安焦躁不已的情绪瞬间安静下来。 画里江山日光大作,周围无数亮光形成一个漩涡,然后不间断的冲进他身体里。 那些如细密雨丝一般的灵气在他的四肢百骸间游走,如水般拓宽着他的经脉,强健着他的骨骼,五感被一点一点强化,能看见远处行人衣着表情。 天上慢慢聚起灵云,泛着柔和霞光,烧的天边通红。 他却一瞬不离的注视着如画仙君。 心中有什么东西不断翻涌。 最后一丝灵气也在身体内湮灭无形,这少年人转瞬间已是天翻地覆。 游无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异象,不着痕迹的向系统求证:【这孩子是已经引气入体了吗?】 系统意味深长道:【你还没瞎而且运气倒是意外的好。】 游无止没理会这siri话中透露出来的「虽然你不成器但你徒弟倒是挺厉害的」的意思。 欣慰的看着眼前一幕,低声恭喜: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能引气入体,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呢? 江熠却没有管自身玄异的变化,他像个人肉小炮弹一样往游无止身上飞扑过去,险些没压弯他师尊的一把老腰。 这孩子哭的死去活来,口中还在没完没了的叫着:师尊师尊 游无止还以为他小孩子心性,无奈的笑了笑。 江熠那颗没着没落的心这才放下,那先前拜师成功后始终觉得无止仙君只是怜悯我的念头终于被抹下,死里逃生的想着。 我终于又有家了。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即将开始时光流逝大法 第25章 快追快追!上冰笼! 郑方圆!你愣着干嘛!动手啊! 啊!谁踩我脚! 土属性的妖兽叼着药观台的灵药四处奔逃, 为了不让可怕的师尊为这种事情在笑着用他们试药,百草园的一帮小崽子们将一念峰搞得鸡飞狗跳,发誓要逮住那只偷吃的贼。 郑方圆御剑御的还不是很踏实, 整个人提心吊胆的悬在剑上,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倒栽葱摔下去。 他这么僵着身体维持平衡,手上的动作就落了下风, 惹得拼了老命帮他堵妖兽退路的同伴们人仰马翻。 对不起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包药粉,那些少年见到纸包,脸都绿了,妖兽也顾不上堵, 四下逃开。 于是这堆奇奇怪怪的绿色粉末就全喂给了林间草木。 这东西好大的能耐,不一会儿就把地上给腐蚀出一个坑来, 那妖兽躲闪不及,瞬间给腐蚀掉半个身子。 只留剩下一点肉块身残志坚的蠕动了两下,最后被剑钉住了头盖骨,死不瞑目的牺牲了。 那帮百草园的师兄弟没有来得及吐槽铜钱君敌我不分,先小心翼翼的扒开那妖兽的铁齿铜牙, 却只救出一团药草糊糊。 那弟子脸色由绿转白, 抬头叫天上和灵剑不依不饶做斗争的郑方圆下来。 一堆人围着这堆糊糊面面相觑。 把药草丢了的那少年用力微笑, 但依然掩盖不了心慌, 他抖着声音问:这可该如何是好? 郑方圆高空反应还没过,天旋地转的脑袋瓜子却竟然难得机灵了一回,他道:先别慌, 师尊这几年忙于闭关, 纵然偶尔出关, 也不知和师祖师叔他们商量些什么, 一时半刻未必能注意到这东西丢失,我们趁这个机会再去想想别的办法,找到一棵新的拿来,手脚快些,未必会受罚。 那少年脸色更是如丧考妣,悲痛道:这玩意儿要是这么好找,师尊还至于让人特意守着?我又没失心疯,不然还是把自己洗干净了,乖乖躺上炼药台吧。 郑方圆摇摇头:我从孟师兄那打听来一个消息,说是最近有一个任务的奖励正好就是这生死引,若是我们能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正大光明的把东西换回来了。 众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孟也此人名扬在外身为烽火楼台的弟子,硬生生抢了揽星阁的业务,君慕白手下弟子每回听见这个人的名字都恨得咬牙切齿,然后加大了力度四下网罗情报,发誓不让一个脑子里塞满稻草的家伙抢了风头。 但是至今为止没赢过就很可怜。 既然消息是从孟师兄那来,倒是不用担心真实性,但问题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任务啊? 郑方圆掏出任务玉令,一字一顿道:丁字任务,诛杀柳城食人魔。 他刚一念完就觉得气氛不对,一抬头,师兄弟们想要杀人的脸近在咫尺,那少年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气急败坏道:你倒是告诉告诉我,我们这帮人里,谁够格接丁字任务啊!别成了食人魔的口粮才算好! 郑方圆傻傻的笑了两声,视线向后移去:我们是不可以,但是有人行啊。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一身红衣烈焰的金瞳少年郎。 倒吸一口冷气:百花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 江熠正从鹤听寒那回来,口中嚼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阳光下十六岁的少年已见身高修长的风流肆意模样。 自打他引气入体后,被灵气冲刷着几乎是一天变一个模样,一点点的长开的相貌也逐渐招蜂引蝶起来。 然而这小子大概是还没开窍,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所有明示暗示想要和他结契的仙子,加上他这幅俊美的长相,几乎快要和无止仙君平分秋色,因此落下个「百花杀」的名头。 当年他刚来一念峰的时候,虽然算不上孤僻,但也不怎么会笑,现在却已经笑得有几分掌事仙君的风格了。 就是那副能和所有人混在一起谈心聊天,但是什么人也休想走进他防线内半步。 阿不,无止仙君除外。 他笑意融融下藏着的铁石心肠旁人看不出,但是和他日日厮混着的郑方圆不会不清楚,而他们也因为和郑方圆走的还算近,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说服这样的人去做这种和他并没什么关系的事情,真的有胜算吗? 所有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打鼓。 但是想想师尊稀奇古怪的药物实验,有什么是不能奋力一搏的呢? 于是江熠面前转眼间就多了几个谄笑的人。 郑方圆笑得相对腼腆一些,但也阻止不了那种谄媚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丁字任务啊 出乎意料的,听见他们讲完前因后果之后,百花杀竟然没有说什么有礼有节的委婉拒绝,而是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看看的。 这红衣服的美貌少年郎心情不错的转身离开,走路都带着掩盖不了的喜气洋洋。 一个少年对郑方圆奇道:难道你之前就知道他会答应下来?可这是为什么啊?他不是一贯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吗? 郑方圆但笑不语。 为什么? 他想起前日孟师兄不留情面的吐槽:「你别看小火折现在长得快有咱俩高了,但是心智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整天黏着师尊虽说要是我师尊是无止仙君我肯定也会黏过去但他是不是也太黏糊了?就说他那十几年如一日的烂手艺,做点什么都能给烤糊了,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试图做出一桌子美味佳肴孝敬他师尊,更别提那副恋家的德行,每回来烽火楼台和我师尊修习,必定会在那休息的半个时辰内和师尊飞传信灵鹤,汇报的那叫一个事无巨细哎我说,他在药师叔那也那样吗?对了对了,他现在连外出接任务这点时间都忍受不了,最近正琢磨着怎么把无止仙君拐带出去一起呢,当年我小弟没断奶的时候,也就他这德行,娘亲离开一会儿能哭你个水漫金山。」 郑方圆淡定微笑。 大概是因为他正好在某人打瞌睡的时候递上了枕头,这样的结果,确实是早有预料。 没断奶的百花杀一路从行路难蹦蹦跳跳的蹿回兰庭叶见,美人师尊正做好一堆鲜甜的奶糕,见到他来,捻起一个喂进他嘴里。 师尊的手艺可比他那做啥啥糊的天赋好的多了,这一口奶糕简直甜进心里。 江熠细致的把那点奶香余味品完,这才趴在游无止腿上眨着金色大眼撒娇。 师尊,小铜钱想让我帮他走个丁字任务您也知道丁字任务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有些困难,所以能不能 师尊眉毛一挑,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所以我把可爱借给你,当做保命符可好? 江熠水汪汪的大眼睛垂下去,垂头丧脑的拖长音调:师尊 游无止险些没笑出来,他硬生生把自己快要裂开的弧度一收,轻咳了一声,不轻不重的训斥道:你又不是两三岁的宝宝了,成天这样,像什么样子。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这语气就不是在生气,江熠于是胆大包天的把头往他胸膛上一扣,一双手环住他的腰,仗着师尊宠爱撒起娇来理直气壮:那是师尊疼我,师尊这么疼我,肯定也舍不得我一个人在外奔波。 江熠看看这个站起来个头已经长到自己鼻尖的少年,对这孩子的黏糊劲儿是一点辙也没有。 他那么大一只蹲在那,简直像是谁家养的奶乖奶乖的狗狗。 但问题就是自家的毛孩子什么脾性他实在在了解不过了,只好感叹一句:那就想着让师尊陪你一起奔波? 毛孩子「噌」的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当然不是,若是师尊陪我一起出去,那我势必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保证不让您受半点风吹日晒雨淋之苦,师尊您就应了我吧 游无止早些年四处求访他人教徒弟的办法,结果只有悲画扇还勉强说了点有用的东西,其他人的教学方式,估计能让自己当时新鲜出炉的弟子落地成盒。 因此虽然心里怀疑悲画扇那套不会在养出一个童养媳来,也还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保留了一部分用来教徒弟。 可是江熠这孩子实在是太乖了,早年间一些不好的经历又让他总是有些小心翼翼,因此游无止只好用鼓励式的办法激励他成长。 那知江熠进步神速,这种教学方式后来很快变成有求必应,以至于后来他反应过来不应该太溺爱孩子的时候,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他有心想要改掉这个毛病,但却徒劳无功。 因为只要一对上那双专注的眼睛,不管先前想说什么,最后都会鬼使神差的变成一句。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7) 好。 毛孩子眼睛瞬间亮起来,他绕着听风小筑狂跑一周,边跑边喊,还顺便把出来晾衣服的可爱举起来转了一圈。 游无止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安才算平静下来。 他叹笑一声:还是个孩子心性啊。 清风微拂,绿水青山,飘渺烟云,仙府人间。 游无止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他那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卸下包袱的毛病,正一点点的对着江熠免疫了。 只是恍惚间想着,往日里看似寻常的一切的美景忽然都生动起来。 那百年来的虚幻,渐渐地有了真实感。 作者有话说: 郑方圆:哥,白切黑; 江熠:我,当然不是外人,我,是内人 第26章 师尊师尊, 你看这花灯,真好看,这柳城最近是有什么节日吗?怎么这么热闹? 江熠挑中一个花纹淡雅的花灯, 一路倒着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师尊献宝。 游无止许多年就一直做一些七乡八镇的居委会工作,对这些节日再熟悉不过。 他平静的给自己跳脱的小弟子科普:这是花灯节, 传说上百年前,有魔族与鬼将进犯,许多城池接连失陷,魔族鬼将一路打到七十二洲最后一道防线,上陵, 皎州,柳城唇齿相连。若一城破, 则人间失陷。 上陵一马当先,让城中百姓向皎州柳城后撤,守城人誓死不降,硬生生将魔族鬼将拦在关外七十二个日夜,终于守来仙门援兵, 为人间挣得一线生机。只是也因为此战惨烈, 上陵守城者全员阵亡, 连个全尸都没留下。守城人妻子酷爱灯谜, 夫君守城之时,她正临产,麟儿诞生之际, 传来夫君死讯, 连孩儿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 便身着甲袍替夫出征, 上陵陷落之时决然自刎于城墙上援军这才姗姗来迟。 他对这种警匪片套路深恶痛绝,梗了一下才接着道:也正因如此,柳城皎州百姓为了纪念这英雄夫妇,将那阵前产子的夫人的事迹神话,为她在庙里塑起金身,敬奉一句灯谜娘娘,这花灯节,便是为了纪念她而演变而来。 江熠原先还以为是这里商贾交易发达,百姓安居乐业,因此才想出什么节日来娱乐的,没想到却会听见这样的往事。 脚步瞬间不跳脱了。 他也没再倒着走,一转身低声询问:魔和鬼,都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见过无尽塔里千奇百怪的妖兽,生生不息的精怪,可还从来没能亲眼见到这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个东西。 游无止失笑:这有什么好见的?魔物俱是些血腥气十足的东西,少有理智,只靠魔气阴物为食,越是厉害的魔物,身上的气息便越是浑浊不堪。堪比垃圾场发酵至于鬼,都是人死后的相貌,面色青灰,沦落地府,更是受尽折磨,看起来也都不怎么好看。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到这种问题? 江熠嗫喏半天,最终抿着唇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游无止也不逼他,这年纪的少年人正值青春期,心里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可能,倒不必刨根问底。 他们两个人都是相貌极出色的人物,纵然身后还跟着个存在感不高的可爱,一个好脾气没性格的郑方圆,这一行人依旧显眼的出奇。 更别提是此次不知什么原因被悲画扇硬踢出来的君慕白了。 此人一身白衣桃花纹,长身玉立,俊美无俦,纵然一张冰块脸上满是烦躁的神色,也惹来无数倾慕目光暗地打量。 然而他有道侣,对这样的打量不仅没什么好感,反而更加烦躁了。 害的小碎嘴子孟也鹌鹑似的缩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 他们这一行人如此显眼,太守府的小厮直奔而来,喘着气恭声道:几位便是一念峰的仙长吧,我家老爷有请。 几人互相看一眼,都觉得有几分奇,人都在柳城了,对方居然还这么着急,看来这事果然有几分急迫。 这一行人里辈分最大的便是游无止,他端出经年累月练出的那一副从容不迫,微微颔首:那就烦劳带路了。 那小厮受宠若惊,连忙带着几人向太守府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道:几位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那食人魔实在凶残,短短几日已经犯下好几桩恶行,那些受害者被吃的只剩个骨架,鲜血淋淋的往荒山野岭里一丢若不是有那拾荒人发现了这些人的尸体,只怕连我们自己连什么时候丢了性命也不知道。 孟也是被郑方圆拽上的,生死引丢失,郑方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江熠一个人为自己的事情奔波,自己也收拾了一下跟着来了,可是又不想一个人呆在那师徒两个身边碍眼,于是把孟也拖下水。 要碍眼两个人一起碍眼。 孟也这一路上因为君慕白的低气压,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听见这话,瞬间打开了话匣子:光是这样,顶多说明你们城中有喜好吃人的变态,为何要叫我们来?何况你们小小一太守府,竟能拿出生死引做报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没说? 那小厮伶俐极了,马上接过话茬:这位仙人慧眼如炬,实不相瞒,若仅仅只是发现了几具尸体,太守还不至于如此,我城中亦有县衙仵作,本来只是当成恶性犯罪,准备抓住那幕后凶手,可是老仵作验了尸,却发现人都是被一□□吞了再吐出骨头的。几位仙君想想,什么样的杀人魔能有这样的血盆大口啊!更别提那仵作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竟从屋内凭空消失了,再见面,也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骸骨若不是那仵作六指异于常人,只怕都认不出来是谁。 小厮用袖子擦擦眼泪:此事太守为避免人心惶惶以先行压下,又请来仙长降妖除魔,就是怕万一在花灯节上人群往来密集,那食人魔万一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再将尸骨置于闹市之中柳城势必哗然,到那时在想控制局面,只怕为时已晚。 至于那生死引说来惭愧,那乃是当年白衣少帅留下的遗物,本是赠与太守老爷祖上,但如今事态紧急,为保城中百姓,也只得忍痛割爱了。 白衣少帅便是当年牺牲的那守城人,如此一来,此事倒还真的不能不管了。 众人一路来到太守府,还没进门,就见一紫衣少女甩着鞭子撵着一个老头出来。 少女有几分刁蛮,挥鞭却很有分寸,只为驱逐,并不伤人,一张樱桃小口说起话来倒是不怎么容情。 她怒喝着: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才不是你小主人,你骗吃骗喝的百家蹭,这么多年了都没人教你清醒,我才不吃你那套呢,在靠近我一步,我非抽死你不可! 被她驱逐的那人一路摇头晃脑东躲西藏,最后一把抱住君慕白大腿,他眼睛一亮,涕泗横流,痴痴地道:小主人,老奴找的您好苦 哭了半晌,忽然又道:不,你不是我的小主人,我小主人没有这么高,嘿嘿,小主人,老奴这就来找您了! 此人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过一会儿又去攀扯郑方圆和孟也。 君慕白却低下头看看自己被鼻涕眼泪污脏的裤子,蹙起眉:这人好像是一个魂执,为何却有实体? 那大小姐听他说话,目光往他脸上一定,眼睛也亮了一瞬,语气稍微柔和了那么一点:好像是受到了庇佑呗,我打小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模样,这都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逮着谁都扑过去叫「小主人」,不管男女老幼,有时甚至人畜不分。你们也是倒霉,正赶上他发疯哎,说起来,你们是不是我爹爹请来的仙人,来祛邪的?要开坛做法跳大神吗?我家东西齐全着,保证不用你们操心。 君慕白眉头蹙的更紧。 那少女见他不答话,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把鞭子往胳膊上一搭,又冲被那魂执纠缠的上蹿下跳的孟也喊道:喂,你行不行啊,不是说仙人都是会撒豆成兵的吗?怎么连个魂执都对付不来? 游无止叹了一口气,开扇亮出众生相,碧海潮生图上现出一个「静」字,那魂执猝不及防的对上,片刻间当真安静下来。 那少女看热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看向轻描淡写间将魂执制服的仙君。 仙君折扇一收,露出方才被扇面遮挡住的脸来。 他有一双凌厉凤眼,眉目如画,眼下美人痣鲜红夺目,像极了话本子里说的那些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少女目光盈盈,像噙了柔柔碧波秋水,先前笑声爽朗的飒爽少女竟一点点的红了脸颊,俨然是被这吸食人精气的男狐狸精给勾去了心神。 她绞着自己的衣襟,低声道:看、看来是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还望仙君海涵不知仙君高姓大名,也好让我给仙君赔罪呀。 一群大老爷们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孟也脸上也没有被魂执缠住时的郁闷,转瞬间露出一脸八卦的笑意。 就连藏在他身后侥幸逃过一劫的郑方圆都露出来个脑袋,耳朵竖的高高的。 江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不知从哪来的一种滞闷,像是沉甸甸的压了块石头,把他堵得上气不接下气,胸闷的快要窒息了。 他往前一步,挡住这少女目不转睛的视线,沉声道:你们究竟是让我们驱魔的,还是来做自我介绍的?把客人晾在门外,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这少女不以为意,眼睛更像盈盈秋水,她点点头,认同了江熠的说法:是我疏忽了,诸位仙君快请进 他口中说着「诸位仙君」,眼睛却只看着游无止。 君慕白看了眼献殷勤的少女,不假辞色的仙君,又看了眼有气无处撒的江熠,忽然间露出个饶有深意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关于老君一出场就是来做助攻的这回事; 以及闺蜜看见君慕白的名字又问我:你取名一定是按西游记来的,师傅,大圣,八戒,杀僧,这老君完全可以给安排一个太上老君的外号。 我说:不,你住口,与那无关好吗! 但是打不住她的脑洞清奇,讲真你为什么不来写文啊,脑洞这么大 第27章 紫衣少女一马当先将人引进去, 绕过两重回廊,竟在厅前空地上看见几具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尸骨。 它们被整齐码放在白布之上,旁边还停着几具棺木。 根据先前那引路小厮所说不难推断这边是那几个无辜枉死的受害者遗骸了。 只是这年头不说高门大户, 便是平头百姓无故见了几具死尸都会嫌晦气,这太守倒好,不仅停尸于府上, 看样子还有心想在家中发丧。 是个十分有想法的人。 这有想法的太守老爷匆匆忙忙而来,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一揖到底,江熠连忙把这风霜满面的老人家扶起来:您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我师尊是一念峰的仙君, 虽不敢说有求必应,但肯定也会竭尽所能的。 太守老爷两鬓斑白, 袖口上墨迹还没干,一看知道是从公务里匆匆忙忙赶回来的。 他长叹一口气,将人引入屋,才忧心冲冲的道:各位仙君能来此处老朽已是万分感谢了,事情长生都跟诸位讲过了, 我便也不过多赘述, 还望仙人垂怜, 收了那妖魔, 还我柳城一个安宁平定吧! 他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又要再拜,好歹被众人拦下了。 游无止想了想, 问道:不知此事发生前后, 城中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那紫衣少女快人快语, 不等太守老爷说话, 自己已经竹筒倒豆子的说了个遍:还能有什么,花灯节前后一向热闹,城里的姑娘家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溜溜弯,人也比往日多些,小孩子也比往日活泼,我昨儿大半夜还听见小孩儿哭闹不休。能有什么特别的?大家都忙于奔波生计,活都活不过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异常,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孟也没忍住:那城中出现这么多人被啃食,也没见闹得宣扬。 少女一噎,老大不高兴的看他一眼。 可能这话也的确是戳到她的疏漏了,这回她蹙眉仔细想想,终于带着点不确定的道:要是非说有什么地方特别奇怪,可能也就是城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不知名的仙人庙,还挺灵验。听说有人求财得财,求官得官。西边的那臭水谭,多少年都不见有活物了,可有渔民在庙里随口提了一句想要在那捕鱼,之后果然有人在那见到有鱼出没。可是这也算不得什么啊!只要是真的灵验,谁管他上没上封神榜,是不是正神,只要有利于民生,百姓都会自发供奉。就像咱们城中有名的灯谜娘娘,不就是百姓爱戴那守城人,才自封为神的吗? 这少女在家中应是被娇宠惯了,什么话也说得横行无忌。 紫萼。太守老爷像是听不下去,喝止住她,然后才一脸惭愧的道:让诸位仙君看笑话了,我老来得女,对我这个独生女娇惯了些,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他细细想了一下,又道:其实我先前收到消息,说城中趁着花灯会,混进来一些底细不明的道人他们身份不明,常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摆摊算命,每日挑选有缘人强行算卦,一天只解三卦,卦解完了就到城中青衣坊喝花酒,行为做派实在不像是真道人。我原以为只是些趁机坑蒙拐骗的假道人,只苦于城中近来事多,人手不够,一直没能派人去查他们底细,先前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如今提起来,倒是觉得这几人甚是可疑。 太守老爷在琢磨也琢磨不出有用的东西来了,事已至此,不如亲眼去看看,才能判断出来那是真佛还是假仙。 一听他们要去找那些人,那叫紫萼的姑娘瞬间跳起来自荐:我带你们去,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耽误了功夫。 然而这姑娘说是带路,眼睛却晶晶亮的看着游无止眨也不眨,一看就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也在后面和郑方圆挤眉弄眼,就差没把眼珠子挤出来了。江熠皮笑肉不笑的给了他们一人一杵子。 他看着那少女灵动娇美的面容,原本是一副人比花娇的好样貌,他却不知为何生生看出三分面目可鄙,怎么看她对着师尊献殷勤的模样怎么不顺眼。 然而不管她是不是另有所图,她这个理由都光明正大到堂堂正正,硬是让人想不出什么话语来拒绝。 江熠左思右想越想越气,又不知道这阵无名心火从何而起,只好缩在高个子的君慕白身后眼不见心不烦。 君慕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觉得这一趟倒也没白来,他冰块脸一如既往,却不动声色开始观察事情走向。 游无止没太注意身后风起云涌,他单身了上百年,但前世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后来因为家里给他定了一个未婚妻,这样的爱慕少了许多,变成对名花有主的可望不可即。 可问题是现在也没什么地方能凭空变出一个合理合法的未婚妻来挡桃花,只能斟酌了一下语句,避免自己太过直白伤害人家小姑娘的脸面和自尊心。 他不带什么感情的说道:我早年游历四海八荒,对柳城也颇为熟悉。感谢小姐一番美意,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紫萼一愣,旋即眉眼舒展开来,也不知是没听懂这言外之意,还是压根打算将错就错。 她顺水推舟道:不用带路也好,只是我还没看见过仙人除祟呢,我爹本是柳城一方太守,柳城中的子民也是我的子民。我本就应该与民同乐,与民同苦的。既然有了这样重要的线索,我若是不去看看,都对不起那几具停在我家的尸骸。仙君,您有如此神通,定不在意我也跟去的对吧?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8) 游无止: 这少女倒是十分聪敏,她也并未拆穿自己的真实意图,反而找了个听起来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更加不好拒绝。 游无止沉默半晌,最终转身离开,低声唤道:初景,走了。 江熠眼睛一亮,瞬间应声,然后把那少女严防死守的隔在身后。连带可爱孟也和郑方圆都被拽着一起,组成一堵厚厚的人墙。 紫萼气的一笑,自语道:多大的人了没断奶。 然后匆匆忙忙也跟了上去。 君慕白摇摇头,不想搀和这样的闹剧,他并未跟上,而是转头看向太守,问道:听闻柳城内有仙人设下的护城大阵,我受师尊之命,前来查验阵法有无缺漏,可否带我一观? 太守从女儿身上回过神来,听见这一句,知道这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连连点头,为他带路:仙君跟我来。 日暮黄昏晚,万千灯火明。 夜里的柳城要比白日看起来更加繁华热闹。 也许是因为花灯会将至,路上到处都能见到花灯摊贩,各色花灯燃起,精美的工笔画,五色的琉璃灯,热闹喧哗的长街,好一个灯火不夜城。 郑方圆在经过自家师尊惨无人道的磨练之后,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与人交流他得在被师尊的药物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找人把自己抬回阁楼休养生息,要不然凭自己一个人身残志坚的挪回去,可能把自己磨成半个人才刚走完一半的路。 也因此社恐比以前缓和了许多。 他在一念峰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炼了四年,还没修炼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眼下乍然回到人间,过往的记忆杳然而来。 琢磨了一下,便连买带骗的哄回了几个花灯,然后每一个人都分了一只。 分到无止仙君的时候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怂,那只手伸出去四五遍,最后也没敢递出去,垂眉耷眼的把花灯递给江熠:你来吧。 这花灯做的十分精致,那灯面应当是找了名家的丹青,水墨晕染之中,可见才子佳人,夫妻恩爱,养儿育女,举案齐眉。 是在寻常不过的人间场景。 江熠看了眼这花灯,突然觉得哪哪不顺眼。 倒不是这灯面画风技巧不够游刃有余,只是他打小辗转于许许多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中,见多了假模假样的的表面夫妻,那些人当着外人的面是恩爱两不疑,私底下却不知道有什么宠妾灭妻貌合神离的龌龊事。 他对找个道侣一起度过漫长修仙路没什么兴趣,总觉到到最后也是分道扬镳、鸡毛鸭血的结局,倒不如好好孝顺师尊,努力拔高境界,才不枉白城月下仙人一剑霜寒的凌厉剑意。 这样想着,就把这花灯拍给郑方圆:还是留给君师兄吧,他还没有呢。 一边说着一边又上那花灯摊上仔细挑了一个新的灯面。 游无止接过来,不由得一愣,那灯面上画着山水林木,瞧着景色和兰庭叶见竟有几分相似。 他想着:这孩子好像是有点恋家,十六岁,每两年也是成人的岁数了,是不是应该锻炼他独立一点了? 没什么教育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的无止仙君这样想着。 但他没能分神太久,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个激昂的声音:什么叫卦不准?谁的卦不准?无止仙君你知道吗?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谁还能有我师尊教出来的徒弟厉害!真是不知好歹。 「他师尊」在他身后脸色淡淡,但是那真徒弟已经气得浑身颤抖。 他冷笑一声,大步走上前,掀袍往那挂摊上一坐。 少年人面目绮丽,眼里却似有灼灼流火。 他也没动手砸了人的摊子,只是恶狠狠地砸下两个字。 算卦! 作者有话说: 火折:我对找道侣没什么兴趣; 八戒:记住你现在说的这句话 第28章 江熠被此人的大放厥词气的快要爆炸, 但眼睛却不着痕迹的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此人身上穿了一件灰扑扑的道袍,也不见任何宗门明显的道纹,不知道是不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招摇撞骗的。 他这一身装扮要是换一个人看到了, 估计只会为此人的厚脸皮嗤之以鼻,然后再也懒得搭理他。 但是江熠打小是从做着各种各样工作的亲戚家里长大的,他眼睛极尖的从这人的破烂道袍下看见了一个藏得很好的乾坤袋。 他从乾坤袋上的纹路辨别出这东西绝对出自名家, 不像是穷酸散修能得到的东西,就算真的有这样的散修走运得到了一个,那剩下的几个人腰间的乾坤袋也解释不通。 这帮人八成别有所图。 他不着痕迹的垂手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家谪仙一样的师尊微微颔首,果真呆在原地静观其变, 不着痕迹的笑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他把目光收回来, 死死盯着那个胡说八道的道人,微笑:怎么,不算卦吗? 这道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活生生的「笑里藏刀」,整个人浑身都惊悚了那么一瞬,下一眼再看过去, 那少年郎分明只是乖巧的坐在那里, 眼睛里面微微露出点疑惑, 仿佛在奇怪他怎么还不赶快行动。 就好像之前那种浓稠的敌意都是自己恍惚之间产生的错觉一样。 道人他盯着这少年秾丽到有些花枝招展的脸,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灼人的上演,他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一股子怂劲儿,竟然忘记自己有权挑选想要卜卦的对象, 坐在原地干巴巴的道:啊、啊你是想相面, 六爻, 看手相, 测字还是算生辰八字? 江熠挑起眉,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吗?你擅长什么东西还用我说? 那道人一噎,双手颤抖,活像得了羊癫疯,但是那股子怂劲儿如蛆跗骨,他们修道之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一点凶吉,他不会把来自骨血里的预警视若无睹,只能压着脾气好声好语的接着询问:那请问您是想要算哪方面的卦象呢? 江熠更加莫名其妙:你们学算卦的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想算什么嘛? 那道人的羊癫疯发作的更厉害了。 他身边几个同伴见状不着痕迹的压住他还在抖动的身躯,但是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发现了克制不住的嘴角抽搐。 啊啊啊这他妈是个什么人?别的算卦摊子派人砸场的吗?我要是能一眼看穿你心中所想所求,还在这摆什么摊子!直接羽化成仙不好吗! 但是这帮人估计真的是所图甚大,江熠这么气他们居然也忍下来了,这反而让人越发不安。 他看上去仍旧是那副嚣张跋扈的富家公子哥的模样,及时雨的暗芒却已经不动声色闪了起来。 那道人浑身更加紧绷,但他先前一直对江熠有种无法言说的忌惮,这会儿倒没往那方面想,只是觉得可能是因为生气引起的心情激荡。 他抖着手翻出一个龟壳,里面放了六枚铜钱,摇了摇,倒出来,摆好位置。 然后他连生气都忘了,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变得严肃了些江熠并不觉得奇怪,他年少时表姑母因为腹中阴胎,家里请了许多道人,上门没有一个不会变脸绝技的。 他们往往会把事情形容的十分可怕,以此来骗取更多的钱财。 要是这个人脸色不变才奇怪。 这道人捋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整个人都有些严阵以待:恕我直言,您这卦象真是奇哉怪也,乍一眼看去贵骨天成,细细一看又波澜丛生,贫道学艺不精,只说说自己看的懂得地方。 此人平日里在柳城中也算出了名的张狂,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每一个前来算卦的人,若是敢对卦象露出一星半点的疑问,势必被他骂的狗血喷头。 他肯对一个长相出色少年认怂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此时竟还当众说自己「学艺不精」,有往日里被他骂过的人凑过来想看看热闹,带动了一帮好奇心上头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道人却对这些事情充耳不闻,他面目凝重,对手里这卦显然十分谨慎,斟酌了好半天语句才开口道。 少时孤苦,天煞孤星;随波逐流,寸步难行。  一步登天,未见重关;重关将至,行路将难。 红鸾暗煞,千钧一发;心魔难度,霜雪不化。  大厦将倾,百鬼夜行;众生八苦,踽踽独行。  乾坤逆转,一整万灵;背水一战,前程未明。 他说到最后,整个人脸色都逐渐变得灰败,他眼睛还死死盯着卦象不放,整个人却已经七窍流血,仿佛是泄露天机受了天罚。 最后一个字说完,只觉得胸口滞涩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他不受控制的狂喷一口血,咳得撕心裂肺,摊子上那些东西都被血点子覆盖住,看起来像是什么骇人的凶案现场。 围观的人有人见了血害怕,匆忙向后退去,又被后面急着看热闹得人推回来,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就连江熠也不由自主一愣。 他对有关自己的卦象漠不关心,只是迟疑的看着这个人,试图看出他有没有做戏的蛛丝马迹,最后还是为他过于奔放的鲜血上前一步。 他和身在百草园的郑方圆交好,身上有着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药物,然而就在他蹲下试图把药给喂下去的时候,这道人忽然抬头,眼底闪烁着灼灼精光,一伸手便是迅疾如风的一掌。 这一掌来势凶猛,直奔他前心,江熠连在心里骂一句的时间都没有,从穆红莲那因为自由落体而被迫学会的御风术瞬间发动,险之又险的避过这凶煞一掌,但也被此人割碎了半边袖子。 他瞬间聚起灵气准备让此人看看厉害,但那些之前围在这道人身边像摆设的家伙也瞬间随之而动,他们配合默契,几人不动声色的锁住他后路,几人则蓄起灵气攻向他薄弱之处。 他们的伪装也终于因此而出现了一丝破绽这帮人整齐划一的手法如出一辙,灵气运转的方式也十分有序,锁住他去路之时分明是一套完整的阵法。 那满脸血泪的道人飞身而出,剑尖上寒芒涌动,竟是杀招! 江熠不躲不闪,笑喝一声:来得好! 及时雨的剑招熟练地施展出来,那一剑里有霜雪凛冽的锋锐剑意,直取头颅的杀招,对上变幻无穷的「月有盈亏」。 然而这一剑对下来,江熠却觉得对方的剑重若千钧,那力道险些将还未长成的少年骨骼崩碎。 但他知道不能退,这一退必将兵败如山倒,他咬牙忍着对方剑上的绵绵暗劲,下盘死死钉在地面上扎了个结实的马步,他手腕一旋,四两拨千斤的先卸了这一剑的力道,然后用全身的力气将那剑尖一挑,硬生生把对方的剑挑偏了方向。 那道人也是果决,一击不中,也不再纠缠,身法鬼魅的带着手下消失在人群之中。 江熠腕上还火辣辣的疼,浑身奔腾不休的灵力分流过来一支,婆婆妈妈的修复着那被他人灵气击中的暗伤。 他也不关心自己手腕肿的像猪蹄,也没管四周以为他们二人斗法害怕的四处逃窜的百姓,不依不饶的还想接着追上去然后被一把折扇轻描淡写的一压,硬生生压住了这种冲动。 游无止声音难得有些严厉:现在追上去,也不过是多一具藏在黑夜里的尸体。 江熠想要辩驳说自己有把握,却被师尊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江熠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一对上那双含着严厉的凤眸,便不由自主兵败如山倒。 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不甘心道:明明就差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什么?游无止气的想要掀了自己这艮揪揪的弟子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就差一点点你就可以学杨过当独臂大侠了!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地方根本没什么杨过,就算有,金庸他老人家也还没出生。 只好迅速转移话题:不是说这些人的余兴节目是去青衣坊喝花酒?他们既有如此本领,去这种地方便不太可能是眠花宿柳,说不得这地方暗藏玄机。倒不如先看看,这温柔乡中,藏着什么不见天日的龌龊。 江熠眼睛瞬间一亮,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黯淡下去。 游无止给他包好腕上的伤,倒没发觉他这一刻的心不在焉,只是想起了什么,冲着那姑娘道:之后还请姑娘回避。 紫萼一愣,忽然顿住,她纵然是个骄纵脾气,但也不会轻易踏足那种地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行人走远。 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脂粉香,青楼楚馆、花楼暗巷。一片纸醉金迷的堕落景象。 台上琵琶女对台下如火如荼的皮肉交易视若无睹,她弦鸣铮铮,弹得是一曲「仙子折剑」,曲调压抑绝望,和这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游无止看着她,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 声声慢。 第29章 琵琶女的琵琶声半点不停, 「仙子折剑」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无缝衔接上了「琴瑟绝弦」,势必要为这满堂欢添上点阴暗色彩。 游无止的声音就在这醉生梦死的糜烂人声和曲调悲怆的铮铮乐音里响起, 江熠没太听清。 他迟疑的问道:师尊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游无止像是忽然惊醒过来,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江熠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又开始造反。 他皱皱眉,压了几次都没能把这种难受压下去,只能故作疑问的转移话题:这里居然没人对她弹这样的曲子抗议吗?她整个人都分明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只是为了掩盖那一瞬间莫名的心悸,却没想到游无止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除非他们想死。 江熠一怔,这回认认真真的仔细打量起来那个琵琶女, 她相貌平平无奇,眉眼间自带一股子冷漠, 看上去简直像是乱入这迷乱场所的路人。 然而她身上又不知被谁穿了暴露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腹部,纤细的小蛮腰,配合着半死不活的配乐,又离谱的不违和。 可是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种割裂感, 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孟也忽然捏起拳头往手心里一砸, 恍然大悟道:这分明是个音修啊! 江熠不由自主看过去, 孟也瞧见他的眼神, 挠挠头,笑了下:这是从揽星阁那边的师姐那听来的,咱们一念峰没有音修, 不怪你不知道。音修就是修音道的修士, 一般是蓬莱那边比较多, 有的音修, 乐声就是他最好的攻击方式,灵气混同其中,不着痕迹的就能让人着了道,但是本身实力嘛也就那样,还得专门请擅近战的修士保护自己。 他撇撇嘴,觉得此道十分多此一举。 但是也不是没有有用的音修的:还有的音修,更擅长在斗法时扰乱对手灵力,或是凭借乐音辅助医修疗伤,所以有时斗法时间过长,主事者也会带上那么一两个音修以防万一的。 郑方圆不忍直视:为什么你能把好好一个音修形容的像一个好用的工具你不怕被音修们打吗? 孟也昂首挺胸:事实如此。就像台上那个音修,我估摸着就算我上去,也能把她打的落花流水。 游无止垂下眼,忽然笑了一下:不,你会死。 这是他第二回 提到得罪那个音修会死的话了,江熠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态,忽然发现那并不是一种对音修这个集体的评价,更像是对某个具体的人事物精准的形容。 他狐疑的看了眼那琵琶女那女修,又转过头来注视着游无止,笃定道:师尊认识那人对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19) 游无止没在藏着掖着,他点点头,道:此人名唤声声慢,的确是蓬莱弟子,只不过后来因为一点事情,自愿退出宗门,成了小宗门供奉,我和她打过两个照面,并不是十分相熟。 他伸出手,在空中一点,无数隐藏的很好的被乐音驱动的灵力如同荧荧星火,瞬间失去了伪装。 那星火在他掌心上微微停留了一瞬,然后恋恋不舍的被乐音催动,继续穿梭于无数来此处消遣的男人身体里面。 孟也奇了大怪:那这位音修姐姐是在干嘛?给诸位,呃,浪子助兴? 游无止瞥了他一眼。 孟也神经粗,但不是没神经,他到底从这一眼里读出了一句未说出口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多少明白自己这是说了一句蠢话。 他刚想说点什么找补,就眼睁睁看着那帮「浪子」脸色逐渐黑青。 那些灵气像是兢兢业业的搬运工,从浪子们的身体里偷出来一星半点的元气,然后将这些元气散于天地,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那一点点看起来不多,但是如此循环,对□□凡胎的凡夫俗子将是极大的伤害。 他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了:邪邪邪、邪修! 江熠攥紧剑,低声道:师尊,此人偷人元气,不是正道所为,与那些无故伤人的道士结交,不知借着风月之事背地里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十分可疑。纵然您先前与她见过几面,但终究只是泛泛之交,难以判断其本性,实在不宜真身露面。我想我们不如先暗地里刺探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才好对症下药。 他说完这一大段义正言辞的话,抿了抿唇,到底没忍住,试探着问道:师尊先前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和这个人见过啊? 游无止毫不迟疑的答道:在穆师叔的房间。 江熠和郑方圆齐齐一愣。 他回答的太流畅,连个磕绊都不打,仿佛对这个人印象十分深刻一样,有了这样的认知,江熠好不容易因为正事而被转移的不舒服又卷土重来,连及时雨拿在手中都觉得莫名沉重。 他不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心想:我可能是病了。这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胸闷气短实在让人浑身难受,之后还是去百草园拿点药才好。 而郑方圆只是单纯的在想:在穆师叔的房间? 确实是在房间。 穆红莲此人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她少时就喜欢游历大江南北,又胜负欲强,遇上了厉害的人就忍不住想要切磋一番。 胜了的话还好,若是败了,必将茶不思饭不想,一门心思的提升修为和实力,好在下一次遇上的时候一雪前耻,从而变得更强。 也正因如此,每一次她回来的时候,身上总会有或轻或重的伤。 但要真说起来,当真让她伤到只差一口气就归天的伤势,印象里好像也就那么一次,而且还是伤在蓬莱。 彼时游无止自己还是初来乍到的菜鸟,对一念峰上的人事物都不怎么熟悉,只是听说她受伤了这件事,被鹤听寒硬是拽过去看望她。 穆红莲浑身都是血迹,也不知伤处究竟在哪,药观台的灵药不要钱似的往下用,医修特有的治愈灵力更是毫不间断的吊了她七天七夜的命。 那时跪在她床头拽着她双手死死不放,明明哭的双眼红肿却始终不肯合眼的人,就是声声慢。 那时她还是蓬莱的弟子,却因为药观台当真从阎王爷那把穆红莲的命抢回来,而跪在百草园三天三夜,硬是从东海换回不死赤焰花,送给药观台当谢礼。 在之后听见这个人的消息,就是她退出宗门,做了小门派供奉这回事了。 江熠有一点没说错,他的确对这个人没什么更深入的了解,而且隐在暗处也有利于眼下的形式。 他琢磨了一下,折扇轻轻敲了敲手:那就这么定了,我先行和她叙叙旧,你们几个留意一下那几个道人,看看他们一般住在哪里,都接触过什么人。 江熠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竟然还是要去见那个女修,向前一步急切道:可是师尊,万一这个人心怀不轨,到时您岂不是狼入虎口。 游无止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看着快要急坏了的小徒弟,莞尔一笑。 这孩子虽然粘人又爱撒娇,但是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他担忧他。 这让多年留守儿童加空巢老人心态的游无止心里熨帖极了。 他和系统无声的显摆:【养儿防老,我以前不信,现在却觉得这话对极了。哎,你们系统能养儿子吗?】 siri冷笑:【天下万民都是朕的儿子。】; 游无止又一次关了它小黑屋。 他想见见声声慢并不是一时兴起,当年和父亲学博弈的时候,父亲曾经说过,一个人当众表现出来的东西和私下真实的想法有的时候会南辕北辙。 但我们不可能像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准确的猜中他的想法,那么她表现出来的东西便可以作为参考。 什么事情对方想隐瞒,什么事情是对方无所谓他人知道的,纵然掩藏的再好,也总会从细微的地方,露出蛛丝马迹。 何况他也不是没有杀手锏。 但这些话现在不适合说出口,他便只含糊的说了一句:放心,我自有准备。 然后揉了揉自家徒弟毛茸茸的脑袋,便摇着折扇向声声慢那去了。 他背影洒脱,一身蓝衣在这片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出尘写意,但自始至终,没人能阻止他的脚步。 江熠就这样注视着他的背影,及时雨的剑柄攥的死紧,把手上都咯出剑柄纹路来,在孟也和郑方圆发现之前,他装作不经意的将剑换了只手。 声音微哑道:去埋伏吧,等到了人,通信灵符传话。 孟也毫无疑义,倒是郑方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江熠坦荡回望,两人视线一触即分。 可是就连江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受些什么。 游无止吹起竹笛。 紫竹做的笛子,并非什么灵器。 但因为吹奏者技艺高杆,融进琵琶曲里,竟也浑然天成。 那些搂搂抱抱寻着开心的男男女女眼神忽的清明,茫然的看看周围,又重新搂抱着美娇娘肆意调笑起来了。 声声慢看他一眼,没拒绝他的不请自来,两人合奏完一曲「琴瑟绝弦」,她才慢慢悠悠的抱着琵琶站起,一蹲身一个拂礼。 那张红唇一开,不怎么诚心的道:恭候无止仙君多时了。 作者有话说: 年终就是忙忙忙,我最近加班的频率真的逐步升高,如果哪天我消失了,不要怀疑,在加班【社畜微笑】; 以及专栏开了新的预收,放一个文案在这里; 《炮灰反派不想攻略学神白月光(穿书)》 【林湛视角】 林湛穿越成了一本耽美文里的炮灰反派。 反派他暗恋原文所有人心上的白月光; 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 但是由于性格阴郁冰冷,被误会是要对白月光不利; 于是白月光的拥蹴者们集体下手让他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然而林湛天生反骨; 面对系统强行要求他攻略主角受的要求冰冷一笑; 宁可被惩罚也绝不折腰; 主角受?去他的吧! 【洛沉渊视角】 洛沉渊从小就能读取他人内心的想法; 也因此知道自己是一本耽美小说里的主角受; 无数的人前仆后继的对他好,只为了得到他满格的攻略进度; 这样带着目的的好让他厌烦,因此对所有人的示好不假辞色; 成为攻略者口中难度最高的高岭之花; 就当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了无生趣之时,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心声; 带着目的的喜欢算什么喜欢?他是人还是你们完成任务的工具?我偏不攻略他,有种你就电死我! 此后山高水远,地久天长; 你永远都是我前路的破晓晨光 第30章 被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以笃定的姿态守株待兔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但游无止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冒犯一样, 他也自在万分,从善如流的跟着声声慢一路行到青衣坊最高处。 无数女子在其中与丝竹乱舞,身段娇美, 舞姿优雅,却因为笑得过于整齐划一,而显得有几分瘆人。 游无止注意到, 这帮姑娘不管高矮胖瘦,脸上总有什么地方长得十分相像,仿佛是画坏了的木偶,从最开始的死板僵硬,到后来的完美生动起来。 游无止笑容完美无缺, 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十分沉得住气的和声声慢你来我往的打太极。 无止仙君, 别来无恙,多年不见,风采依旧。而今正逢柳城皎州花灯盛会,妾身早已命人准备下美酒珍馐,恭候仙君驾临。仙君此行多艰, 还望应下这杯洗尘酒, 他日且好安心应对狂风骤浪, 以无边法力, 拯救万民。 声声慢说话连个语调起伏也没有,活像在谁家坟头吊丧。 游无止听出她好像话中有话,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他接过她奉上来的酒, 看似轻嗅酒香, 实则不着痕迹的分辨了一下酒中的成分。 他曾经因为自身实力不足而试图寻找旁门左道, 无数修真文里都提到嗑药改命,比如当年某部十分火爆的《苍穹》,主人公就一路凭借着嗑药修炼爬上了顶峰。 当年他犹自未心死,曾经跑到药观台的百草园,试图找到适合自己的药。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点小心思让人看出来了,药观台并未给他炼制什么药物,反而不间断的用药物在他身上做实验。 拜他所赐,游无止也是懂得一些粗浅药理的。 可是这酒中并未有什么奇怪的药物存在,游无止眯起眼,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声声慢眼里带了点笑意,但这吊丧一样的语气却始终未变:此酒名唤「椒兰玉漱」,后劲儿辛辣,但余味甘甜,因为酒味千变万化而闻名。最应该对无止仙君的胃口。 游无止不讨厌这样的酒,但也并没有多少偏爱,但他不动声色的接下声声慢这句话,当真痛饮起来。 声声慢又亲手为他夹了几筷子菜,笑称:食仙露蜜饮、百花精华长大的鲈鱼做成的「重舟远渡」,集日月之精、山河之气制成的「亢龙有悔」,以及十二道天南海北顶级的飞禽走兽最精华之处烹制的「知易行难」。这些都是为无止仙君特别准备,才能有这几道名菜。只是乡野之地,再是珍贵的东西,在无止仙君眼里只怕也司空见惯,还望别嫌妾身怠慢。 游无止手指不动声色摩挲了一下酒杯纹路,笑容亲切自然,他温声道:你这番心意我自然是知晓的。 这女修这才收起那副吊丧鬼的脸色,轻轻笑了一下。 她终于没在像个被生活所迫的饭店服务员一样,介绍自己并不怎么感兴趣的菜色,而是说了几句人话:无止仙君来意妾身自是清楚的,只能说,柳城之难既是内忧,又是外患,而此外患,偏又与妾身休戚相关,无可奈何。妾身一介妇人,不好多口舌生事,只能盼望仙君法力无边,救我黎民早破迷障。 游无止品了品这话的滋味,眸色渐深,他追问了一句:外患道友不便言明,那「内忧」于道友而言应该算不上什么难言之隐。我势单力薄,就算有心助你一臂之力,也是没头苍蝇,无处下手啊。 声声慢表情都没变一下:妾身在青衣坊弹琵琶弹得久了,耳边尽是欢歌艳语,不见清明之音,对凡俗之事确实不清楚。 她一本正经理所当然,仿佛所有试图怀疑她的人都是疑心暗鬼庸人自扰,两人默默对视一阵,眼神间厮杀过只有彼此才懂得的信息。 半晌游无止才卸了肩膀的力道,声音也自然了许多:我也不是故意逼您,只是自从来的此地,总觉得雾里看花,扑朔迷离,难得见到一个知道点什么内情的人,总希望能尽可能的多问一些,也省的百姓受苦。倒是我太过咄咄逼人了。 声声慢仔细的看了他一会儿,好半天才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微笑:无妨,这是人之常情。 这两个人像是当真已经结束暗地里的试探,气氛一时间变得和谐起来。 游无止一边在空中楼阁中自斟自饮,一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那一排「人为多胞胎」的舞姿。 偶然花灯飘摇着升到高台之上,还能看见上面乱七八糟的画像。 灵气如流光游鱼一般穿梭在镂空木刻之间,花灯月影,轻舞流年。 游无止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一下:这场景倒是让我想起那年穆师叔受伤回宗门的时候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对面那看似完美无缺的身形,倏忽间僵硬了一瞬。 他好似未觉,像是当真沉浸在当年不怎么愉快的回忆里:那时正逢我一念峰烟火结缘宴,也是这么个灵气环绕,烟火漫天的场景。师叔浑身却被血染着,像是花窗坠梅,仿佛下一刻便要驾鹤西归一般药师叔的灵力进入她的身体,却像是粉面过筛,什么也留不下,分明外面也是这么一副灯火明媚的场景,瞧着却让人害怕。 那僵硬的躯壳随着他的陈述开始发抖,整个人像是风中的落叶,不知什么时候会把自己脆弱的身子骨抖散。 游无止忽然转头看向她:那个时候,你怕吗? 声声慢僵硬的抬起头,她眼睛里面甚至还有没退下去的血丝,她定定的停顿了一会儿,忽然一笑这回她的笑容就掺和着十足的诡异了。 但她却十分坚定的道:不怕。 甚至害怕游无止没听清,更大声的强调了一句:我不害怕。 她说完就仿佛极倦一般,带着一种无法治愈的心灰意懒,冷漠道:天色已晚了,妾身自离开蓬莱,修为变不得寸进,比之凡夫俗子好不了多少,这会儿实在困乏。孤男寡女不好同处一室,便不多留无止仙君了。 她向着旁边软榻斜斜歪过去,两个舞姬退出跳舞的队列,为她披上软毯,拉起羽帐,游无止识趣的非礼勿视,优哉游哉的离开。 他没顺着先前的道路原路返回,而是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到青衣坊三楼的一个不起眼的拐角。 江熠整个人正努力把自己逐渐窜起来的体格往狭窄的暗处藏起来。 游无止随手挥出一张吸光符,让这个拐角自然而然的暗下去。 他摇摇折扇,轻轻点了点头:为什么你有时脑子这么好使,有时却过于愚钝呢? 空中楼台之上有一盏缓缓升起的花灯,它和其他花灯混在一起,并不是那么显眼,但问题是,那是江熠亲手为他挑选的和兰庭叶见有几分相似的灯面。 游无止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也看见了上面哪一行不怎么起眼的小字给他把那几个道士的落脚之处指引了出来。 声声慢虽然自称退出宗门后实力不进反退,但是她既然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就说明这句话不一定是真的,或者说就算是真的,也并不影响她出手收拾了他们这几个老幼病残。 传音符在那种时刻便不怎么保险了。 好在这个徒弟有几分急智,没让他在声声慢那落了下乘,可是现在瞅他这努力把自己缩的没存在感的样子,又觉得仿佛看见一条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傻狗。 他叹了一口气,提醒道:你的仙不是白修的,在身边的环境不利于自己的行动的时候,可以试试别的方式 游无止没忍住给他科普了一下武侠剧里那些藏匿行踪,移形换影的办法,顺带科普了一下华夏易容术化妆绝学的妙用。 等他好不容易收了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教的这些东西都是无用的旁门左道,在真正厉害的老怪物眼里,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0) 他「咳」了一声,试图挽回点师尊的形象,又转换话风道: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在你实力不及旁人又性命危机之时救急,真正重要的还是你师叔们教导你的东西,此次任务回去之后,别忘了总结一份心得感言,查缺补漏,才好更上一层楼。 当年游先生不近人情的教导又像细密的菌丝一样在耳边环绕,游无止一僵,忽然觉得当初把江熠交给师兄弟师叔伯的决定正确极了。 他当年是如此憎恶着父亲强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现在难道又要让江熠重蹈覆辙吗? 他僵滞了一会儿,然后一点点的放松下来何在声声慢面前表演的不一样,这一次他是真的全身心的松懈下来,因为眼前不是需要警惕防备的陌生人,而是值得信任的亲人。 他温声道: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忘了吧。 江熠却一瞬不离的盯着他,像是多年前白城那个倔强的少年一样:不会忘记的。 这是师尊少有的亲自传教,怎么会忘记呢? 作者有话说: 江熠:说来你不相信,我的师尊,简直像个导员,把我扔给各科老师学习专业课,可我没上过大学,只上过一念峰修仙学院,专业课老师也很好,但我还是希望师尊言传身教 第31章 江熠的金色眼睛和他的长相并不算违和。 因为他那张脸比普通的中原人, 轮廓更加深陷一些,因此配上张扬的金瞳,看起来总是有种异域的美感。 但是人对朝夕相见的亲朋好友, 往往并不会太在意相貌。 他幼时没多大点的时候就呆在身边做了自己徒弟,后来也算是日夜相对,一点一点看着他长起来的。 游无止还是第一次打量他这徒弟的相貌, 不得不说,是个即将长成的蓝颜祸水。 他微微一笑:不是跟你说笑,再厉害的旁门左道,也比不上毁天灭地的惊鸿一剑。你见过谁能在你师祖面前耍小心眼的? 可是徒弟他善于刨根问题。 那日轮一般明亮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追问道:那为什么师尊不愿意教我剑呢?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游无止有些头疼的想着。 他这徒弟哪里都好(除了朽木不可雕的厨艺), 就是有的时候太执着。 他老是认为自己不去教他是因为和他不亲,因此拼了老命搏一个第一来讨自己欢心。 可问题是, 他一届废物,能教他什么东西呢? 游无止只好实话实说:我教不了你,我没有教书的水平。 日轮黯淡下去。 江熠像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金毛犬,蔫搭搭的往那一站,游无止那心, 别提有多愧疚了。 可是再穷不能穷教育, 一念峰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老师, 怎么能让孩子跟自己这受苦呢? 唯独这件事, 游无止寸步不让。 江熠想的事情却和他南辕北辙。 以前在白城,表姑父不给自己找先生,他曾经偷着出去趴在教书先生的窗户门口尝试听书。 但是有的人吧, 可能自己学东西一日千里, 但是真到了让他教学的时候, 却又茶肚里有货倒不出了。 他师尊看着灵秀, 但是在兰庭叶见之中,除了画符就是筑阵,沉迷起来能一两个月不见人影。 他也很少出门和谁应酬,每回有哪个宗门上门拜访,他也从来不去,如果推辞不过,也是站在掌事仙君身后做个不出声的哑巴。 他不擅长表达自己。 也对。 欺霜赛雪的无止仙君,高洁如同云间月。 他不需要表达什么, 只要无止仙君还存于世间,各宗门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柄无上宝剑。 江熠也不是第一回 被他拒绝了,但是只要想明白师尊并不是不愿意教自己,那么这点微不足道的难过就总能好好地压回心里。 他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开始汇报一些有用的东西。 师尊容禀,那几个道人果真来到此处,他们点了六壶白梨烧,一些小菜,入了厢房。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婢女为他们把东西送过去,但是进了厢房之后,大概过了半柱香,那女子才出来。可爱身法最好,跟着那婢女离开还没回来,那些道人倒在也没出来,书呆子和碎嘴子正盯着他们的屋门口。徒儿便来这侧门,想要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偷听到点什么。 游无止点点头,并不意外这帮人没第一时间行动,今日之事算是打草惊蛇,他们警惕才是对的。 但江熠还没讲完:只是既然师尊也在这里,徒儿便有了新的想法。 游无止一愣,看过去,那双金色瞳眸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狡黠。 道人正在闭目调息。 他已经换过一身衣服,看不出先前七窍流血的可怖模样,心法运转间,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其余的小道士们也拈着诀,正襟危坐的为其护法,良久,此人咳出一口淤血,先前那青白的面色看起来才好些。 小道士们匆忙为他顺气,他却摇摇手,苦笑道:我原以为乾坤在握,尽在掌中,却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小道士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低声唤了一句:师尊。 道人下巴上生着长髯,但看面相,年纪却并不能算太大,这一句师尊被人叫出来,他却半点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他低声道:不必担心,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已无路可退。无止仙君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事后我们有讲明原委的机会,他是不会在意这点被算计的小事的。 此人先前分明连个照面都没和游无止打过,却仿佛已经对游无止的行迹了如指掌一般。 只是他忽然之间却多了几分凝重:我先前听闻无止仙君收了一个徒弟,当时阵法迭荡,我派无暇他顾,故此也没前去一念峰贺喜。如今看来,倒是棋差一招。早知如此,在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先下手为强。说不定,也不会再有此时的危在旦夕了。 他弟子不由得劝道:师尊切莫多想,一念峰尚有无量仙师坐镇,无止仙君乃是他得意弟子,他收徒,仙师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仙师既然并未有何异议,也许正说明那个叫做江熠的人,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道人喉咙动了动,欲言又止的咽下了什么,忽然眼神一动,轻声道:来了。 所有小道士顷刻间做好了准备这道人一早就算出江熠必将带着游无止卷土重来,此刻正是想为无止仙君来一个请君入瓮。 不管是无止仙君的剑法高绝,还是阵法奇诡,他们都已做好了准备 然而这道人却忽然一怔,茫然的道:他们在做什么? 道人他设想过无数场景,凭无止仙君的实力高超,和往日里的雷霆手段,他计算了无数种被人打上门来之后的应对。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杀伐果断的无止仙君好像是在设困阵? 他茫然也只茫然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大喝一声:不好!推开门便要冲出去。 然而他在快,也快不过游无止常年累月在兰庭叶见设的阵法。 曲水阵转瞬之间开始运行,那一众道人只觉得周身灵气缓缓流逝,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恐慌的。 最让人恐慌的是,无穷无尽的长廊之处,忽然钻出来一个笑容满面的江熠。 这少年人的手上还有和道人对打时未退去的红肿,他却丝毫不在意仇人相见。 此人微微一笑,站在长廊尽出,拿出一张符,然后激活。 那道人清楚的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 说的是一句无声的「好好享受」。 他心下一沉,突然间有些后悔。 他能掐会算,但是对有些拥有大气运的人掐算总是会出现一些错漏,但他总不在乎这些,天道千变万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改变,些许错漏也不过是天道万变下的偏差罢了。 他虽然比不上天衍神机,也是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 他原本对于自己的卦象很有信心,此次却忽然觉得失策。 半步登仙当真是能容自己算计的人物吗? 这困阵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灵力更是被掣肘,这种情况下会被怎么对付?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之时,那符咒终于后知后觉的发挥了自己的效用,只听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忽然间从四面八方传来。 哎呀,我跟你说,那村头寡妇容色出众,往日里没少被那些地痞流氓暗地里垂涎,只是村正看管的严,始终没能得手。那一日村正外出替老母寻医问药,那些个地痞流氓就耐不住寂寞,偷偷翻了那寡妇的墙头。 那道人:?? 那声音仍旧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本来是准备一晌贪欢,与那寡妇做一对露水鸳鸯,那知翻进墙头,舔开窗户纸,却见那寡妇灯下暗影,人是美人皮,影是蜘蛛精,这蜘蛛寡妇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月下幽幽一笑,身后突然伸出八只脚来,那长脚一伸将人捞进屋里,口器刺破身体,注入毒素,一时半刻间,一个大活人,内里已经融成一摊肉液,她将肉汁喝完,还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那皮子就做成一面花鼓,卖给镇上的人了 那道人: 游无止冷静的看着那道人被孟也往日里在一念峰无休无止的讲故事的功夫讲到快要崩溃,心里感同身受的为他点了一根蜡烛。 这根蜡烛刚刚点好,可爱就像只猫一样轻盈的落在旁边。 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递过来一块令符,令符上画着一朵灼艳牡丹,正是蓬莱宗纹。 游无止顿了顿,问:这东西是送去哪里的? 可爱答道:送往柳城太守处。 游无止眼眸瞬间一缩。 他的扇子轻轻敲着掌心,表情虽然没变,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江熠盯着那令符看了两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游无止一哂:是蓬莱绝杀令。可以调动九城兵防,此令一出,先前那太守不管对我们如何毕恭毕敬,下一秒也会毫不迟疑的刀剑向前。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调动这样的令符,但显然来者不善。 游无止瞬间没什么猫捉耗子的心情了,他挥手对阵法做了几处改动,瞬间平和无波的困阵,变成暗箭深藏的杀机。 你既出手无情,我便还你一招先下手为强。 仙君岿然不动,霜雪凛然。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我先前在第一章 作话里有写我是一个996加班党; 可能有些小天使没看到,我解释一下; 身为一只社畜,我周六也是上班哒,就是可能会稍微早下班一点,不然也没时间配眼镜了; 我只有周日是属于自己的时间; 所以会在这期间把剩下的章节补完(而且我手速很慢); 哎,不上班多好 明天补完剩下的四更,我一定说道做到【握拳】; 以及大家还记得吗,初次白城阴胎副本时,八戒因为孟也太墨迹,曾经升起做一个拥有复读机功能的符咒; 八戒他做到了! 第32章 阵法变动那一瞬间, 感受最深刻的并不是游无止这个设阵人,而是阵中饱受此阵折磨的那长髯道人。 若是往日灵力还在,纵然在这阵法之中左支右绌, 也要好过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无可奈何的强。 他心中忽然后知后觉的升上来一阵苦涩,为那天堑一般的差距,可却仍旧没有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就在风刃即将割破自己喉咙那一刻, 他突然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无止仙君可否知道药观台闭关不出的原因? 那风刃险而又险的停在喉骨皮肉处,再往前一点就能割出斑斑血迹。 阵法之中有着片刻的沉默,这片刻过后,游无止冷淡的嗓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这与你有何关系? 那道人却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他对这件事情还有好奇心就是好事情, 怕就怕他什么也不说,先下手为强之后赶回一念峰, 那此刻在这做的事情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他大笑三声,声音里面藏着掩盖不住的嘲讽:无止仙君稳坐高台,高高在上久了,便也不知道人间疾苦了。您四年前在白城做的事情纵然被一念峰掩藏起来,但是那后面的事情却还没完, 您老人家包袱甩的倒是足够利落, 却让他人尝遍折磨。 游无止心里一沉, 白城 美人蛊, 城隍庙,繁杂的高级阵法,那无端消失的道人。 记忆纷杳而来, 那年白城事件短暂落幕, 后续的事情便被师弟师叔们接手, 他的确没在关注下去。 一来他实力不济, 关注在多又无法帮忙,不过是庸人自扰。 二来他也相信凭借师弟师叔们的实力,肯定能将此事完美落幕的。 可是此人听着竟然像是知道当年之事,而且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意思,倒像这事情竟然还没完一样。 但是对方说的不清不楚,也不能就这样被人套了话去。 想了想,模棱两可道:当年之事罪不在我,何况此事已有他人接手,便不算半途而废。倒是道友,藏头露尾,先是打伤我徒儿,后来更是意图算计我们师徒,很难不让人多心。 道人嘿嘿冷笑一声:若是药观台因为此事实力倒退又怎么说? 游无止一愣。 这里动静不算小,守着正门的孟也和郑方圆收到江熠的传信符便匆匆忙忙赶过来,正巧听见这样一句话。 郑方圆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游无止一眼,竟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他是药观台的弟子,就算师尊常年闭关,但是总也能察觉出些许蛛丝马迹。游无止见他这个反应,心里不由得一沉,知道这道人八成说的并不是假话。 可是如此私密的事情,就连身在同一宗门的他都不清楚,这道人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但此人既然拿出这件事情说事,定然手中还有底牌,想要让他言无不尽怕是不可能的,倒不如问问他有什么目的。 你费尽心力做这些事情,不只是想要和我说这些吧? 道人冷哼一声,沉声道:无止仙君既然来到此地,不去长善宗拜访,好像也说不过去,有些事情,还是要无止仙君亲自见了,才知道厉害。 长善宗 游无止忽然一笑:道友也许不太清楚,您拖去传话的那位姑娘身体不适,把您交代的事情托付给我的道童了。只是事情不巧,我们接下柳城太守的请托,只怕要等事情结束之后才能赶回来把您的事情处理了。 道人先前还能撑着一身硬骨头和游无止对峙,听见这话双眼血红,他也顾不上自己旧伤未愈,更顾不得自己蜉蝣撼树,大喝一声:尔敢! 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已然出手。 游无止尚未解开阵法,他这一剑只能直勾勾的刺向阵中,此人看上去心神大乱出手毫无章法,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这一剑竟直直刺向一个小阵眼。 阵眼若被破,设阵之人必遭反噬,纵然只是一个小阵眼,但也足够让设阵之人暗伤了。 可问题是游无止设下的阵,就连玉面阎罗的剑也从未让它出现任何问题,眼下一个实力不怎么样的道士,自然也无法让众人变色。 然而就在此时,可爱神色一变,下一秒竟已入阵。 他直直站在那道人剑锋之前,不躲不闪,伸出两根手指死死钳住剑尖。 那道人不料此人竟有如此能力,但剑锋已不得寸进,他尝试多次也挣脱不开,大骂道:竖子尔敢!休要为虎作伥!游无止这是将万万众生之性命视若草芥!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1) 可爱眉毛也没动一下,并不为天下众生这顶大帽子变色,他冷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轩辕剑锋之利,也不是让你对准自己人的。 轩辕剑。 轩辕黄帝所铸,曾用来与蚩尤对战,此剑若是一出,就算是游无止的阵法也难以抗下。 那道人浑身僵硬,像是没预料到这世间竟还有谁能认出这一柄失传之剑。 他死死盯住貌不惊扬的可爱,从未如此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阴沟里面翻船。 忽然间阵法消散,是游无止撤了阵,他盯着那柄剑看了两眼,低声笑了一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未看出你的身份。 道人浑身一僵,好半天才像是认命一样苦笑道:认出来了又怎么样呢?我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德行,有什么好看的? 游无止叹道: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和声声慢勾连的人是你,那你们两个究竟所图为何。柳城的惊变莫非和你们有关?还有他顿了一下,尽量不让语气中透露出耿耿于怀还有,我药师叔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那白城后续我的确未参与,可是我并不认为我参与进去会改变什么。 道人的眸色变换,陷入无尽挣扎之中,他纠结了半天,痛苦道:我不能说。 游无止点点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是不能说,还是想说,但说不了。 这道人瞬间抬起头,眼里是大大的惊讶,游无止一瞬间就心领神会起来。 他敲了敲系统:【你知道他们再隐瞒什么事情吗?】 系统:【】; 游无止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面的想法了。 只怕他和声声慢,还有系统一样,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制约,只能费尽心机的给自己暗示,却无法直言相告。 游无止想了想,又问:长善宗近在咫尺,确实没有见庙不拜的道理。不过我身负一念峰任务而来,又实在无法半途而废,道友既也是仙门众人,不妨给些指点,好让我与师门、与柳城能有交代。 这道人眉眼这才舒展开,但他仍然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琢磨了半天忽然说了一句:与仙君多年未曾相见,不妨先来一局以前常玩的五子连珠? 嗯? 这一波三折的反转着实让人目不暇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人打什么哑谜。 江熠却二话不说出门,不到片刻便带回来一张棋盘。 他抱着及时雨站在一边,死死盯着那道人,大有「你敢乱来我就一剑戳死你」之意。 游无止已经和他你来我往的下起了五子连珠,他隐隐约约发现,这人对他自己的胜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十分有针对性的锁住自己的棋路。 想了想,便随着他的围追堵截胡乱下了起来。 江熠的棋是跟着悲画扇学的,但他也常听他师伯说,师尊的棋也是天下无双的。 可是这棋盘上的五子连珠,看起来毫无章法,实在让人难以看出有什么言外之意。 这道人却全然不管,他截断了游无止最后的白棋,却仍然让他的棋在一个角落连成了五星。 他却长松一口气,低声道:世间上的事情,本就如同棋局一般纷乱,就算是声声慢,现在不也是只能做一个吃喝玩乐的废人吗? 游无止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颔首微笑:多谢解惑,待此事终了,我必当带着徒儿一起去长善宗登门拜访。 那道人似喜还悲,却盯着可爱看了一眼:只是我先前摆脱那姑娘,帮我传一个重要的口信。这件事却耽误不得。 这意思就是蓬莱绝杀令仍旧不能停止。 游无止眉眼一沉,这回竟没有阻拦,他看了可爱一眼,可爱将玉令奉还,一行人拜别这道人一众,游无止带着大家离开。 行的远了,憋了一肚子话的孟也才盯着游无止欲言又止,江熠也目光灼灼紧盯着他不放。游无止自然知道这小孩是因为什么着急,也不卖关子。 他激活一张隔音符,又动手做了一道小结界,确保这里的谈话不会被旁人听到。 我先前和声声慢在空中楼阁叙话,她招待了我几道菜,分别是「椒兰玉漱」、「重舟远渡」、「亢龙有悔」和「知易行难」。刚才他告诉我,下一局「常玩的」五子连珠你们将这四道菜名斜着连起来,能读出什么? 众人一琢磨,突然大惊失色。 「皎」、「州」、「有」、「难」! 第33章 那道人并不是什么无名之人, 而是蓬莱掌门座下的得意弟子,人称一声「卜算子」 他也是修天衍道闻名的,并不像悲画扇那样厉害, 但也是赫赫有名的道修。 只是初初见面时,这人还是一团孩子气,可不过百年时间, 竟也颌下生须,因此最开始的时候没认出来。 游无止道:他方才下棋的时候,截断我其他将要连成的五子星。却独独留下西边的棋子,你们还记得那叫紫萼的姑娘曾经说过什么吗? 城西有人想要捕鱼,拜过仙人庙, 城西的臭水谭附近就真的出现鱼的踪迹。 孟也嘬了个牙花:难道那将柳城百姓啃得只剩一具骨架的东西,是一条肥鱼成精了? 江熠却明白了什么:真正出大问题的是仙人庙, 但是这个道人暂时不希望我们去那仙人庙中,只是让我们「先」解决掉城中害人的东西。所以才行为反复无常,不愿意直言相告。 游无止点点头,想起他话语中暗示的白城事件,觉得这仙人庙八成和白城那座城隍庙息息相关。 他想到这里忽然一顿。 美人蛊, 城隍庙, 身为七十二洲的最后一道防线, 上陵已然城破, 万千上陵将领残魂盘旋不去,上陵已是鬼城,那同为防线首尾相连的皎州和柳城, 会没有护城大阵守城吗? 若是这里的阵法也像当初的白城一样被人更改, 那一旦幕后之人出手, 这七十二洲的防线不保, 人间界岂非唇亡齿寒? 卜算子和声声慢始终对他多有提防换个角度思考一下,若是他们提防的不是自己,而是自身被时刻监视,若是透露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东西,累及百姓 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们看似时刻对他心怀防备,又总是小心翼翼的给他暗示了。 游无止心里一沉,看向城郊,城郊之处雾霭祥和,看起来倒像是有仙人名家坐镇,可若是这霞光笼罩之下,藏匿着深不见底的沉渊,这七十二洲人间界,能在这浑水之中,淌出一条生路吗? 游无止不动声色的激活了一道传信符箓,果不其然,当年在白城尚且能传信给鹤听寒,但此时这道符箓被牢牢锁死在柳城之中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游无止垂下眼,不动声色的把这些念头藏回肚子里。 若真是他想的这样,说不定眼下他们也正被什么人暗地里窥伺着,先前隐匿声音和防御的符箓,只怕也没什么作用了。 他抬起眼来看了江熠一眼,那双金瞳闪了闪,已然心领神会,及时雨也做出防备。 游无止又激活一道传音符箓,这回不是往城外送,而是给他那君师侄送信。 江熠虽说进步神速,但是连卜算子和声声慢都忌惮的东西,就算是江熠也不会是对手,倒不如让君慕白早早做好准备,如果他们这一行人全军覆没,还能有人知道前因后果,给他们收尸。 城西的那一道臭水沟果然名不虚传,老远就能闻见那股子臭气熏天,像是什么东西发酵一样恶味令人作呕。 孟也被熏得不行,都没有往常那碎嘴子的跳脱了,他自告奋勇准备先和城中百姓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二话不说带着佩剑狂奔出二里地。 郑方圆也再笑不出来往常的周到,捏碎了好几颗自制清凉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摊臭水沟在这地方的原因,这里简直像是一片荒郊野岭的死地,连乌鸦都不愿意往这停。 这种地方会有鱼? 或者应该说,就算这里有鱼,会有什么人愿意买这的鱼吃啊? 郑方圆脸上像戴了一层虚假的面具,欲言又止,但他这么一回头,嘿,可爱面无表情死人脸,对眼前一切视若无睹,江熠他江熠他被游无止撑起来的小型结界保护的密不透风不透风,自然也闻不见这腐朽恶味。 这落地秀才僵硬微笑,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清凉丸都泛着苦意。 游无止四下看了一眼,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这里好像没有风。 郑方圆一怔,一句「你们在结界里可不是没有风」险些就要破口而出,但是忽然间一停顿,闭目感受了一下,好像的确是没有风。 如果不是那臭水谭的恶味源源不断的屠杀着自己的鼻子,可能真让人觉得这是画里世界。 江熠不由自主的感到一种不痛快,纵然师尊已经用结界把那些气味隔绝,但是他总觉得那些肮脏的东西正无孔不入的侵染自己如同高岭之花的师尊。 我能用火把这里烧干净,这已经被污染成这个样子,就算想要住人,也势必会被这里肮脏的地方感染上什么恶疾,师尊,只要您下令 游无止摇摇头,突然破开皲裂的土地,从土壤中挖出一件深埋的青铜器。 郑方圆看了看,招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柄七宝铲他们医修经常会遇见那种发现宝贵灵药需要连根带走的时候,因此常备的法器也不是宝剑什么的。 他就拿出那把七宝铲,像一只鼹鼠一样,掘地三寸,掘出一堆铁器,玉器之类的东西。 江熠在一边看着,有心想要帮忙,但是他浑身上下能用来挖东西的只有师尊给自己的及时雨,他打死也不想用这柄剑当铲子,只好上手去刨。 但也许是因为郑方圆修仙之前家里种地,有着优良的种地基因,加上道具实在得宜,江熠混迹其中仿佛添乱,五体不勤的两师徒只能面面相觑的看着鼹鼠精刨地。 这里连粒种子都刨不出来,却能刨出这样一堆零碎东西,江熠匪夷所思,自言自语道:这里曾经难道是一个葬坑吗? 游无止却忽然神色一动,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郑方圆还在孜孜不倦刨地,可爱便也上手帮忙,此人一双手能拦住轩辕剑峰之利,刨个地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是可能是因为这是双无惧剑锋的手,他两根手指刨下去,只听「叮」一声,他微微一动,就拿出了一个被两指戳报废的酒盏。 然后先前平静无风的场合忽然间便起了一阵狂风。 江熠手一紧,人已经挡在游无止前面,及时雨上火焰缭绕。 游无止一怔,没料到竟然被个孩子保护在前头,又羞又恼,试图将他拨开,但是这孩子死倔,一步不动,见游无止仍不放弃,一伸手,就覆在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师尊,相信我,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保护我,而是想要让你看看,我也已经成长到可以为您遮风挡雨了。 游无止一怔,那少年人这几年长得飞快,那只手已经快赶上自己了。 他身上有着年轻人独有的活力旺盛,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被轻轻烫了一下。 他叹了一口气,道:可这本来也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事情。师尊总还能在给你遮几年阴。再过几年,这个孩子就应该成长到自己也只能望尘莫及的地步了,到时候,真的让自己的徒弟保护,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江熠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空中楼阁内师尊一人和那坤道斗智斗勇,花楼长廊内,他和那叫卜算子的道人你来我往的,他甚至全然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就好像这几年拼命努力长大,不过是毫无用处的拔苗助长,这让人怎么心安呢? 江熠抿着唇,不愿意承认自打接下这个任务之后,那一念峰上觉得自己进步神速的想法节节败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萦绕不散的恐慌。 井底之蛙,见过天大地大,又怎么能说自己无所不能呢? 他抿着唇,轻声道:师尊,往日弟子被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进步,欢喜的迷了眼,这一次出门才意识到,原来我还是当年白城那个无能为力的少年。我不是莽撞逞能,只是想要竭尽所能的试试看,试试看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声音中的沉重,刻意让自己轻快一些:何况不是还有师尊和可爱前辈为我掠阵吗?我若真是不敌,有师尊在,一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游无止本来想要劝劝他,再能解一元二次方程的人当中,他已经是出类拔萃了,不必想要一步登天的挑战微积分。 可是见到江熠的表情那刻,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少年人最难能可贵的,不就是那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满腔热血吗? 他忽然一笑:好。那师尊便给你掠阵。打得漂亮点,可别真的让我出手了。 江熠不可自抑的露出一个欢快的笑。 那风呼啸的更加嚣张了。 遍地枯枝残叶本就濒临风化,那不知什么东西踏在地上的力道更是直接让他们碎裂成齑粉。 郑方圆已经狗怂的躲到可爱身后了。 就在众人屏息而待之时,那让人暗地里警惕的东西突然发现虎翼阵诡异尖叫。 非要说起来像是谁家的婴孩,在哭? 作者有话说: 郑方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都是挥铲子的 第34章 北冥有鱼, 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装不下 啊不是。 这个东西自然不可能是鲲, 但也的确是一种被记载在山海经中的食人怪兽没有错。 它的名字叫做蛊雕,所居住之地多金石。 郑方圆倒抽一口冷气,盯着这玩意儿看了半天, 憋出一句:这是个雕,还是个豹? 它像一种鲑鱼,身上既有羽毛,又有鳞片,可以生活在水中, 一口一个小朋友。 不怪那渔民称在这附近见到过鱼,他还想起来, 紫萼也曾提到,傍晚常能听见小儿哭泣。 这玩意儿叫声和婴孩啼哭如此相像,一般的人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但问题是,这东西的体型未免有些过大了。 它庞大的像是一座小山丘,一面啼叫, 一面冷冰冰的看着擅闯者, 像是在打量从哪下口。 江熠没有慌, 也没有莽撞的横冲而上, 他扎了一个结实的马步,和对面的蛊雕对峙。 仿佛是明白他心中的打算一样,这蛊雕动了。 它生着一对翅膀, 敏捷万分, 头上一只利角便是最凶猛的锐器, 横冲直撞而来, 丝毫不留情面。 江熠横剑格挡,一招大而化之的江水滔滔横栏身前,周全的将那蛊雕的攻势拦截而下。 但是这东西体型很厚重,行动起来却十分灵活,拦下三招之后,终于还是划破江熠的胳膊,一阵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之间。 游无止的扇子本来在掌心之上一点一点,见到这一幕,那扇子瞬间被攥紧不动了。 江熠虽然受了伤,却半点也没有害怕,他扯出一个狠厉的笑容,斗志越发昂扬起来。 那蛊雕锲而不舍的紧追而来,坚硬的利嘴不依不饶,江熠的剑瞬间跟着它的行动而动,是一招变化无穷的月有盈亏。 是悲画扇的剑。 修者总是有许许多多的道可以走,但是基本人人都会一点剑法。 剑是锋锐利器,可以破除眼前迷障。 倘若一个人的剑无法指引自己走向更高的地方,也可以选择其他的道去走,但是无论选择了怎样的道,这些道,都可以同剑法相容。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2) 就像是悲画扇,他主修天衍道,棋道是辅佐用的,但是他的剑也并未拉下,但是比起一般剑修的锋锐无匹,他的剑则融合了自己天衍道的变化无穷。 但说到底,无论是滚滚东流的「江水滔滔」,还是变化无穷的「月有盈亏」,都只是在不断地防御。 想要出手打败这东西,就势必要用鹤听寒的剑。 那才是人间杀器。 游无止后知后觉的升起了一点遗憾身为人师,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自己的徒弟,他运用的剑,也和自己并非同源。 可是他仔细想了一下,就算他不是个废物,自己擅长的阵法符箓难道不是更偏向一个辅助吗? 他的徒弟幼时便剑法锋锐,怎么看也不像是月亮旁边的星星,他该是一往无前的,而不是和一个无能为力的师傅一样,成为混俗同光的星屑。 遗憾,却又庆幸。 江熠果然使出了鹤听寒的剑,那是一招杀气凛然的「万物寂灭」,毫不犹豫,直取头颅,因速度太快甚至能看出层层暗影。 然而大概及时雨实在是一个不算太好的灵剑游无止曾多次提出江熠应该换一个能和实力匹配的灵剑,但那孩子始终认为这是师尊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不应该惨遭抛弃,但这时它不能和实力相匹的弊端也统统暴露出来。 这一剑虽然精准的抵住蛊雕的头颅,却压根穿不破它坚硬的鳞片。 江熠眼睛瞬间瞪大了一瞬间,他想起白城林深,月下仙人也是用同样一把剑,将无数阴物毙于剑下,可自己却做不到。 他发了狠一般的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蛊雕往后逼,试图用尽灵力让它折损,但是除了让它「腾腾腾」倒退几步,却分毫伤它不得。 江熠眼里几乎有了血色。 游无止再也忍不住,准备叫可爱上前助阵,但就在下一刻,江熠的剑又变了。 那是从未见到过的剑,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是朴实无华的入门剑招。 但是那剑上的杀意却凝实到了极致。 游无止被那浑厚的杀气一震,不由自主的想着:这是谁的剑? 这是谁的剑? 江熠在想着这个问题。 他记起某一日霜雪寒天的梅花香尽里,鹤听寒指点了他剑招上不足的地方,突然低声道:其实你应该学学你师尊的剑。 那种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招,只是随心而动的自在,才不是人跟着剑走,而是剑由着我来。 他也想学,但是总学不明白。 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学明白,岂不是人人都是无止仙君了。 可是直到被那只畜生逼到剑已经抵在他要害,却无法取它性命之时,他才在茫然之间产生一种粘稠杀意。 他盯着那张讨人厌的雕脸,心里脑子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我下一招要用什么样的剑。 只有一句话挥之不散的萦绕在心间。 我要杀了它。 可能是这样的执念太过深刻,他的剑竟好像有了意识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这是什么招数? 好像并没有什么招数,这杀意凛然的一剑直直攻向那蛊雕的要害,也许是因为这一次他索命的信念实在太过强大,那先前仿佛已经到达极限的及时雨竟仿佛死灰复燃一般。 一剑洞穿了那蛊雕的脖子。 那婴孩啼哭之音终于停下,他也脱力一般软倒在地。 无数灵力像是山间落雨一般,密密麻麻的汇集入他的身体里。 郑方圆瞬间一惊,挥着七宝铲警惕的守在一边。 这向来进步神速的百花杀不负众望,竟然有晋级之相,这是等也等不来的大好时机,绝对不能被其他的东西耽误。 游无止却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师尊,虽然把自己的徒弟交给大成者教育,但实际上本应该自己背负起来的责任却一点没尽到。 就连弟子晋级也只能这样无能为力的看着。 他能给江熠留下点什么呢? 江熠的晋级水到渠成,他惶惶惑惑之间仿佛终于明白,法随心动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迭荡心境尚未平复,一睁眼,师尊担忧的面容近在咫尺,江熠也不知为何忽然眼眶一酸,整个人像条大狗一样往游无止怀里一扑。 他可能真的有些犬性在身上,扑完了还要四处挪着脑袋找一个舒服的地方,最后他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游无止肩膀上一搁,带着点撒娇的泣音:师尊 师尊幸不辱命。 游无止哭笑不得,想打他的脑袋,又怕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再把孩子打傻了,最终还是揉了揉狗狗的头,无奈的哄着:好了,看看自己晋级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这么大的人了,再让你朋友看笑话。 被点到名的郑方圆脖子一缩,坚定不移的背对着他们,连背影里都写满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江熠丝毫不以为意,撒够了娇,一咕噜的爬起来,看了眼地上那蛊雕尸体,道:等下把这玩意儿收起来,送给太守,咱们的柳城之行任务就算结了,让书呆子带着药回去,我陪师尊一起去会会那让蓬莱弟子都不敢说出真相的幕后黑手。 但话虽如此,游无止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了一眼周围,轻声道:只怕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若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护城大阵一旦被偷天换日,只怕他们当真如同困笼之鸟,插翅难飞了。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陷入这样的担心不可自拔之时,孟也突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回来。 这个像是在揽星阁偷过师的包打听急切的赶回来,带来了两个坏消息。 我方才在打听消息的时候不小心看见,护城阵不知什么原因封闭了起来,还有还有,护城阵封闭之后,那两位道长,好像都变得极度虚弱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耗干了一样。 游无止一愣,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席卷心上。 柳城的护城大阵和皎州紧密相连,互为表里,当年上陵之战惨烈,柳城皎州就在上陵其后,上陵破关,柳城和皎州便危在旦夕。 当年两城太守为了人间界能守住,专门请有为之士激发了城中从未使用过的古阵。 这古阵可以将一城的灵力抽空,来补足另一城的阵法,这样无论魔族鬼将选择哪一城作为突破点,都能把他们活活拖在关外,以待援军。 而在没有战时,这古阵又能平衡两城灵力,使阵法稳固。 君慕白一点一点的搜寻着这古阵的疏漏,忽然间呕出一口鲜血。 不知是不是这阵法太过繁杂,以致他灵力不支,但他却匆忙取出一枚同心玉扣。 这是他和道侣的本命玉扣,可以通信,并感应对方的情况。 但是就像游无止的传信灵符失去作用一样,这枚玉扣也失去了反应。 君慕白心里忽然一沉,喃喃低语:若是无止仙君没能拦下这里的变故,只怕人间界 危矣。 作者有话说: 游无止:嫌弃自己,什么也不行,给徒弟拖后腿; 江熠:嫌弃自己,什么也不行,给师尊拖后腿; 我从早上十点开始码字,九点多钟吃了一顿饭,在没吃东西了; 不得不说手速是真慢 我要去补充一下能量,剩下一更晚一点 第35章 游无止带着众人奔赴青衣坊时已然察觉城内异常, 无数金色的东西从百姓身体内飞出去,一点一滴的汇入城外。 游无止眯起眼睛,加快了速度离开。 孟也踮着脚往那边看, 一边怼着郑方圆小声墨迹:刚才那是信仰吗? 百姓们供奉地仙,自然会有信仰和香火来壮大神力。 可先前他们听到的,城郊那个神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它出现在那里,本身就已经十分诡异了。 更别提这城中本身就已经有了其他神位,这神庙却依然能获得如此多的信仰。 游无止心知肚明这玩意儿和当年白城里面的那个假神绝对出自同源,但是现在声声慢和卜算子危在旦夕,实在顾不上它。 他们到了青衣坊时却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差了一些。 那青楼楚馆被印封起来, 找不到任何能进去的办法,就连原先香风阵阵的镂空木窗, 也像是被封印在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连点光也透不出来。 游无止伸手一抹,金色光阵凭空出现,将这销金窟严防死守的密不透风。 他拧紧眉,点睛笔已经拈在手中, 试图把这阵法改出一道门来。 但是此阵和白城那个阵显然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游无止只是闭目临摹了几笔, 就被那无穷无尽的笔触乱了心曲。 siri突然开口:【你的心要静下来, 不然是没有办法找到阵眼的。】 游无止闭了闭眼:【眼见同道生死不明,我倒是想静下来,只是做不到而已。】 系统意味不明的问:【当年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句话问的实在突兀, 就算游无止满心的心烦意乱, 也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系统又恢复了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提醒你一下, 柳城与皎州相连的阵法之处, 君慕白已经在抓紧时间抢修了,但若是皎州城破,他势必会受牵连,到时你可就无力回天了。】 这系统这几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逐渐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加上往常每回和他说话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嘲笑样子,这么认真的给他分析眼下的情况,还让他不由自主一愣。 但他没顾得上这点突如其来的违和感,对眼下的情况忍不住多问了两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我又能做点什么?】 系统:【两件事,先找人去破坏掉城郊那座神庙,然后想办法从青衣坊进去青衣坊被那声声慢设了阵,能直接通向皎州,这问题得从那边解决才行。】 话虽如此,但这siri并没有交代为什么要破坏神庙,但游无止和它相处这么多年,对他还是有信任的,只是派谁过去成了一个难题。 这里算是能顶起大梁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江熠,他进步的一日千里,又正逢突破,正是磨刀的大好时机,一个是可爱,可爱自身的实力不必多说,破坏掉神庙也不算难事。 只是如果让可爱前去,这里的人,就没有能顶皎州大梁的了。 游无止思来想去,觉得这是一个磨练江熠的大好时机,然而江熠却拒绝了。 他道:师尊若是要丢下我一人去淌皎州的浑水,弟子是绝对不依的。 游无止前所未有的面对了青春期少年人的叛逆,简直头大如斗:眼下是最好的时机,你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难道不想一个人闯出自己的名声? 江熠怎么不想,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出,此次皎州之行必将风险重重,一万个不想让游无止一个人离开,万一他遇到什么事情,总有自己侍奉在侧。 游无止头更疼了,但他装模作样久了,脸上总有一张面具脱不下来,只是沉声叙述着一个事实就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冷声道:你若不去,是想让可爱去吗?留下我们一堆老幼病残,可怎么面对前路风雨呦。 江熠哽住,他在怎么坚持,也抵不过可爱确实比他厉害的这个事实,但是那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却又循环往复的笼上心头。 他抿抿唇,突然把自己的小伙伴们推上前:这不是还有孟也和郑方圆吗他们修炼不行,但拆家总还是有些经验的。 孟也: 郑方圆: 游无止: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游无止几乎要被这句话给说动了孟也的名声太响亮,他总是三不五时的和揽星阁的师兄弟姐妹们打上一架,因为他抢生意抢的实在太厉害。 此人修为在烽火楼台垫底,穆红莲每回见到了都忍不住想要把他轰出去好不耽误自己名声。 奈何他防御一流,被怎么踹出无尽塔,都能生龙活虎的继续撒野。 加上他每回和揽星阁的人斗,虽说没占到便宜,但也没落过什么下乘,还真的曾经炸过人家的一座房子。 而郑方圆虽然名声上没有他那么广为人知,但因为时常和他混迹在一起,还是在众人面前混了个脸熟的。 最主要的是这人经常在一念峰四处放毒,他走过的地方不说寸草不生,也几乎狼藉满地。 但是游无止很快从这点「说不定是神来之笔」的念头抛到脑后,系统特意提醒的事情怎么会是小事? 万一有个阴错阳差,他们这一行人就可以全军覆没了。 但是江熠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二话不说把他们两个往前一送,然后拽紧游无止的袖子不放:师尊,我知道您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我既然敢让他们两个去,自然也是有信心的。 九张连环爆破符,他们敢不完成任务试试。 江熠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恰到好处的带了一点疑问道:这个阵法的阵眼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游无止一瞬间也顾不得太多了。 因为拆庙还算好说,但是想要破阵就着实需要一点实力了。 可是这阵的阵眼究竟在哪里呢? 他专注于破阵,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江熠那双金瞳里,有一瞬间,竟然是腥红的。 这少年不着痕迹的抱住了手臂,惨死的父母,堆积成海的尸山又疯狂撞进脑子里。 他那感应到危险的能力正在无休无止的发着警报,他一双手已经将胳膊掐出指印,牙齿也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 不会出事的。 他这样想。 师尊是一念峰最出色的剑仙,有什么人能伤到他呢? 一定不会出事的。 及时雨剑身上,突然之间血色暗涌。 游无止紧缩着眉,却怎么也无法平心静气,越是心乱,就越是出错,他深呼一口气,想要把脱缰野马一样不受控制的心态扭转过来,但越是努力就越是无能为力。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时,一朵金色的雪忽然落在了头发上。 那许久不见的金色人影正包容平和的等待着他的到来,游无止眼眶莫名其妙的一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入定了。 那金色雪芒之中,游无止和那金影默默对视着,那焦急难安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冷静下来。 江熠双眼猩红。 他甚至没能感受到游无止的情况,整个人光是要忍耐住心中燥郁就已经费劲全力了。 但是诡异的,他就是知道这种焦躁诡异的心态不是自己所有的。 更像是什么东西,借着自己的身体在发疯。 江熠对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没什么多余的波动,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折子戏里的人演尽悲欢离合。 他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用围观的心态点评了一句:这疯发的真没有水平。 但是他被困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这一点却无可置疑,要怎么让自己重新抢回身体的掌控权,这是一个问题。 好在虽然师尊入定,伙伴被赶去拆家,身边却还有一个靠谱的影子。 可爱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那种隐隐约约被情绪控制的感觉才潮水般褪去。 江熠呼出一口气,冲可爱笑了一下:你眼睛倒是好使,我就站在原地都没怎么动,你也能看出我身上的不对来。 可爱摇了摇头:我只是感觉到你的剑,气息被污染了。 江熠: 让他感动的心,去喂狗。 但是可爱的确是一个万金油一样的人才。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3) 他确定好江熠身上没什么其他的问题了,就回过头继续盯着入定的游无止,像是主人忠诚的影子,寸步不离,绝不背弃。 只是因为平时存在感太低,以至于大家都不怎么把他提起。 江熠这样有些爱圈地盘的家犬,都很难对他生出什么戒心。 江熠忽然问道:说起来,你和师尊呆在一块多久了?我好像从来都没和你谈过天,眼下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说说过往的事情啊。 可爱几乎有求必应,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很久了,以前主人画符设阵,我就呆在旁边。 江熠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过往的事」,不由自主呵出一声笑来。 这么无趣啊?不过能待在师尊身边,应该也是一件乐事。 他笑容却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带着死水一般的平静无波就像他还在白城的那个样子。 冷漠道:不像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灾星。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一更,今天的四更,周末一共五更,我,做到了! 以及我为什么要埋伏笔,我回收伏笔的能力分明那么差; 搞得我好想剧透哦(绝望苦笑) 第36章 江熠骂自己是「灾星」的时候, 表情都没怎么变。 也不知道是对这精确地形容心悦诚服,还是纯粹懒得做出表情。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也不过是因为先前那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发了好一阵子疯,那躯壳仿佛还沾染着让人不愉快的情绪, 才一时倾诉欲上涌。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虽然这些年几乎没什么人会当着自己的面辱骂自己的眼睛,但是幼时除了被辱骂欺凌,他最常感受到的情绪其实是同情。 看啊, 这孩子因为那一双眼睛,挨了多少白眼,真可怜。 然而这种自以为是的同情,往往最能戳向少年人未长成的自尊心。 他逐渐知道知道这怪不得旁人,但是被人同情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因此一时失言,有些别扭。 然而呆在他旁边的是爱剑成痴, 脑回路清奇的可爱。 他摇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不是灾星,而是贵星。 贵星者,太阳也。 江熠怎么也没想到竟然等来这样一句话,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也跟师尊一样,因为眼睛是金色的, 就把我当太阳。 初景也好, 贵星也罢, 总之就是逃不开太阳这个怪圈了。 可爱不是什么会哄人的人, 能说这样一句话,就已经顶了天了的温柔了。 谈话就这样断了一瞬间,游无止恰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他入定的时间不算长, 但是眼神已经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 江熠想要上前说点什么, 却被他眉眼之间的一点凌厉镇在原地。 有那么一刻, 他甚至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好像眼前这个人似是而非。 他即是自己敬爱的师尊,又是什么踏碎凌霄从千年的时光碎屑里踱步走来的什么人。 但这样的错觉转瞬即逝,师尊的脸上恢复了自己熟悉的表情。 他几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又仿佛没有笑,下一刻手中点睛笔已经行云流水的行动了起来。 庞大的阵法在他手中也游刃有余,转瞬间拆了个七零八落。 江熠的师傅遍布整个一念峰,他涉猎的范围也只多不少,唯独阵道这一门,却怎么也学不明白。 他看着那些零散的线条也不过一知半解,却从游无止举重若轻的流畅中品出一点登峰造极的优雅来。 那些奇诡的线条就那么被重新拼凑组合起来。 也许是因为别的他也看不懂,于是他看着看着,注意力就不由得被游无止那双纤长劲瘦的手给夺走。 那手如玉一般白皙,月光下微微有些透明,青红血管清晰可见,让那双手又多了两分微不可查的病弱。 偏偏那手指指节却美若修竹,连个茧子也看不见。 不相熟的人见了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而不会认为这是一剑霜寒的剑仙。 江熠就这样默默地看了半天,直到游无止轻声念了一句:成了。 那无数奇诡线条重新组合成阵,虽然并没有完全拆解以前的阵法,但也好歹算是从这庞大阵法之中,开了一个「门」。 江熠这才猛地清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血气不由自主的上涌,险些把一张脸红成烂番茄。 他说话都像是被猫咬了舌头:师、师尊,这便成了吗? 游无止强行拆了一个古阵虽说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但是凭借他的实力能做到这样已经是耗尽了心力。 他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江熠,只是听见这句话便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把这个阵打开了一点点,足够我们来回往返,我在这阵中设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小阵眼,这样就算是拥有了进入这道门的钥匙,只是我们需要快一些,这个阵眼并不算高明,若是被旁人浑水摸鱼,那我们就危险了。 江熠脸红一点点褪下去,注意到了游无止未言的疲惫那是一种勉力支撑的强弩之末,是消耗心神之后的骨软意懒。 他默不作声的上前两步,伸出手把他的胳膊挽住,成了一个称心称意的人形拐杖。 游无止一开始还念着师尊的身份想要拒绝,结果刚迈出一步就险些软到在地。 只好复杂的接受了这份不动声色的好意。 事不宜迟,他们三个人也没再过多言语,顺着那道强行开辟出来的「门」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开辟的这门和原有的阵法水土不服,游无止只觉得一脚迈进去那一霎那,浑身上下五脏六腑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面搅合了搅合。 一阵头晕目眩的滞闷之感逼得人有些想吐,那一瞬间四周除了绵绵不绝的耳鸣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的,仿佛一个人被扔进杳无人烟的旷野,孤独悲寂。 这种难受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才逐渐被一点一点恢复的视觉和听觉冲开那种如影随形的阴霾。 就在五感回归的那一刻,江熠已经瞬间抽出利刃,上前一步把游无止整个人拢进自己的剑域范围内。 酒醉歌迷的青衣坊,已经不见来时初见的欢糜。 无数来此寻欢作乐的嫖客已经倒了一地,死相凄惨。 有的人甚至还死死扣着喉咙,一只手犹自不甘心的向天伸去,却依旧无力回天。 江熠绕开地上无数的横尸,忽然皱了下眉:这里没有一具女人的尸体。 游无止一边搜寻青衣坊内声声慢留下来的阵法,一边回答道:她向来怜香惜玉,临走前把人带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一层一层搜寻过去,却什么也没找到,唯一剩下的地方就只有空中楼阁。 空中楼阁围满了抹布一样的阴鬼。 那玩意儿是汇集阴气而生的,没有什么实体,勉勉强强凑成一堆,漫天乱舞起来就像被龙卷风卷起来的抹布。 这东西看起来一戳就破,但胜在扎堆作战,往往让人手忙脚乱,防不胜防。 它们此刻汇集在一处,像是一堆鱼围着鱼饵撕咬,偶然有一两块抹布被挤出来,下一秒又会不依不饶的挤回去。 可问题是,鱼饵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不行了,回来的晚,写不完三千了,先放上来 第37章 阴鬼铺天盖地的把空中楼阁遮了个不见天日, 这等数量,他们三个人不是没有办法杀光,只是势必会被这种无孔不入的玩意儿缠的无暇分身。 如果声声慢留下来的传送灵阵当真在这里, 那么他们经过这里,势必要被磨得先褪一层皮。 如果所谓的「虚弱」只是她顺水推舟扔出来的障眼法,那么当他们这一行人被阴鬼削弱力量之后, 便是羊入虎口。 江熠想到这一点不由得迟疑道:师尊 游无止也不由得有些动摇,他试探性的戳了戳系统,然而这货打死不做反应。 想来又是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 他想了想,做出了决定:还是要淌这一趟浑水,无论他们是敌是友, 费尽心机引我们来此地,不是有很难办的事情相求, 便是有难破的阴谋等候。不去看看,怎么知道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 江熠咬紧牙关:还不是要遂了他们的意?若真是阴谋诡计,我皮糙肉厚的不在乎,师尊何等尊贵,怎么能被那种人算计? 饶是现在情况如此混乱, 游无止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他心里想:这孩子好像对我有点盲目崇拜平时毫无下限的彩虹屁还可以当成是小孩子没长大社牛症还没被时间治愈, 但是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能这么真情实感的拍师尊马屁? 恩, 看来仙君我果真天赋异禀、教导有方, 运气也十分不错,才能在自己已经准备孤苦一生的时候收到这么一个暖心的徒弟。 系统嗤笑:【当年也不知是谁宁死也不想要一个徒弟,还是人家巴巴的凑上来, 要不是他瞎了眼, 这样的徒弟能轮得到你?】 可游无止大概是心情好, 难得没关他小黑屋, 还温温柔柔回了一句:【其实我代码写的也不错,要不你放开权限我也给你写一个同根同源的「徒弟」。】 系统:【】; 这siri不知为何突然生气起来,憋着气的吼了句:【可惜你没这个本事。】; 游无止莫名其妙的回了两句,却发现系统这回气性莫名的大。居然自己关了自己小黑屋。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先前说的话,平常他们也是这样插科打诨过来的,也从不见他生气,但这回无论他怎么打开神识,系统也都没有反应。 难道他自己主动下线,自己就联系不上他吗? 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闪过脑海,转瞬间便没了踪迹。 游无止没地去哄闹脾气的系统,但是却安慰好了自家闹别扭的徒弟。 他思考了一下,发表了一下自己的建议:阴鬼这等东西,最喜极阴之物,我这里有一块寒玉髓,于极阴之地吸取天地精华,颇得它们欢喜,不如稍后我们用此物将它们引开,我设一个阵法将它们关起来,也省些力气。 没人对这个计划有异议,可爱已经顺从的接过寒玉髓,记清楚了游无止留下阵法的地点。 灵气一点,激发了寒玉髓上的阴气。 寒玉髓是生长在极阴之地的一点灵脉之精,对阴物的吸引力非同小可,一只普通的恶鬼若是能得到这样一块寒玉髓,甚至能直接晋级成统领一方的鬼王。 更别提是对实力低下的阴鬼了。 本来这样一块寒玉髓拿出来的那一刻就能让这群阴鬼趋之若鹜,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帮阴鬼居然一动不动,依旧凑在那空中楼阁团团环绕。 只有被挤在外围实在挤不进去的几只阴鬼,犹豫了片刻才从那里脱离,顺着阴气而来。 三人俱是一怔。 且不说这样一来先前的计划便统统作废,就只说眼前这诡异的情形能让阴鬼对寒玉髓无动于衷,那空中楼阁内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东西? 可爱自不会让这点阴鬼得到如此阴物,三下两下结果了这两三条小鱼,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些还不下来的阴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结果是在打了人一个手足无措,连先前设好的阵法的都觉得讽刺。 游无止茫然看了半晌,眼神一点点变得锋利。 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 众生相开了扇,碧海潮生图上是无尽业火,十八层炼狱。 他足下生花,一步一扇扇,像极了地狱的勾魂艳鬼。 那些无穷无止围着空中楼阁的阴鬼终于察觉到不对,先是最外面一层尖叫着退开,然后像是一层一层剥皮一样,无数的阴鬼向着他回头。 这些阴鬼被画里江山摄魂,回过神来的时候都显露出了明显的忌惮虽然忌惮,但依旧不退。 它们紧密相连,用破布一样的身体连成一圈,但是因为先前那猝不及防的摄魂还是露出了些许破绽。 他们的防护圈露出了一个口子。 这让它们先前紧紧围着的东西终于露出来了马脚那是一个不太好形容的玩意儿。 它五彩斑斓的,外表光滑,但形状尚且不够浑圆。 周身围绕着两条细密长线,仔细一看不由得浑身发麻那是两只吸足了阴气的美人蛊,正源源不断的向着这东西哺喂着阴气,那线也不是线,是美人蛊游走在它身周时,因为速度太快而拖出来的尾巴。 这玩意儿体内好像还有心跳,一缩一缩的抽动着身体。 江熠叹为观止,犹疑了半天才问:这玩意儿怎么好像是一颗蛋? 游无止的眉心不着痕迹的抽搐一下。 他有心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无从驳起。 因为这玩意儿的确像一个煮熟了的剥壳鸡蛋除了颜色有些过于死亡之外。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就在他们研究这光卵的一刹那,这些阴鬼就跟被烧了自己房子一样,显露出了明显的敌意。 那些东西忽然之间阴气大盛,黑压压的遮天盖地,无数阴鬼前仆后继的直冲而来,在即将接近他们身体之时化作无边阴雨。 游无止扇子一挥,将那些阴气十足的东西隔绝在十步之外,趁这个时机迅速做出一个防御阵法,将三个人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 他冷若冰霜的脸有那么一刻突然间露出一种杀气腾腾的战意。 点睛笔已然拿在手中,一个诛邪阵将成未成,可爱却忽然杀出阵去。 他身法灵巧,竟能踏在无形无质的阴鬼头上借力。 若是有阴鬼不识趣前来阻拦,他只需一指就能戳的他们魂归西天。 他便这样一路借力踏进空中楼阁,二话不说,直取光卵。 然而阴鬼们岂是这般容易放弃的? 也许那光卵真的是什么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是吃上一口就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 可爱这一下几乎是捅破了马蜂窝。 阴鬼们这下顾不上在争强斗狠了,它们将阴力汇集一处,无数阴鬼凝成一体,连无边黑夜都笼上层层阴云,遮盖星月。 江熠一言难尽到:这招式真像把自己变成一个破布口袋。 形容之精准让游无止无言以对。 他只好转移话题:可爱不是鲁莽的人,可他为什么突然发难?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江熠的剑有一半都是和可爱学的,自认对他了如指掌。 琢磨了一下胸有成竹道:八成是想吃蛋黄酥了。 游无止: 他想起自家徒弟做的黑乎乎的蛋黄酥,和对厨艺诡异的热情,有点疑惑是不是自己这些年都没让这孩子吃饱,要不然怎么能想到这么离谱的地方。 但可爱眼见阴鬼发难,竟不避不躲,凝神静意间,无数花瓣绿叶随心而动,在身前凝成一柄花叶长剑。 他剑随意动,是一招包罗万象的万法天地,直直对上来势汹汹的阴物,另一只手竟也没闲着,不依不饶的冲着那光卵再次发动剑意。 他这生死相随的架势让游无止不由自主的迟疑着:会不会江熠其实不是在胡说八道,可爱是真的确有其意呢? 这年头一闪而过的瞬间,万法天地的剑意气势如虹,如一道流光一般直直穿破阴鬼的呃,肚皮。 那恢弘流光将这阴物钉出老远,在山林之间炸起巨响,像一场乱战中不死不休的爆炸。 同时那一击也直冲向光卵那一瞬间就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阻隔一样,但是好似终归不是对手,那光卵只负隅顽抗了短暂一瞬,终于兵败如山倒的也炸裂开来。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4) 那东西除了类似剥壳鸡蛋一样的外形,其实看起来是有几分琉璃般剔透的。 加上先前那种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很难让人不怀疑,那是一种拥有生命的东西。 但是这爆炸声响起之刻,这光卵瞬间胀大破裂,无数细小的白虫从里面像下雨一样落下来。 江熠瞳孔一缩,却惊觉自己竟然没有带伞,二话不说将外袍脱下来往游无止头上一拢。 他双手结印,火系灵气不要钱似的洒出来,给防御阵法描了一个边。 直到那些虫子都被他无休无止的灵火给烧的死的死,成灰的成灰,才让游无止把阵法撤下来。 他厌恶的盯着那些虫尸冷声道:师尊,全都是美人蛊。 作者有话说: 江熠:师尊,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挺擅长人体描边的! 游无止:你想干嘛? 江熠(笑):想。 【进入皎州副本,火折就离开窍不远了,虽然不知道还要在写几章,但儿婿快要被我拉扯大了,莫名欣慰】 第38章 这种数量的美人蛊实在叫人心惊, 它们凑在一块能产生的阴气足以让一座城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这要真是声声慢背地里搞的鬼,那皎州之行只怕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阴谋。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这和声声慢无关, 那也就意味着皎州此时情况刻不容缓,去或者不去,在此刻成了一道性命攸关的选择题。 游无止没有半分犹豫, 低声问了一句:会怕吗? 江熠也没有半分犹豫:只要我在师尊旁边就什么都不怕。 游无止轻轻颔首,带着他一路上了空中楼阁。 可爱劈开的那光卵化作了一地的蛊虫,此刻那地方只孤零零的剩了一块如玉一般的白骨。 那白骨已经有些不像人体的骨骼了,触手温凉,真的像一块上好的美玉。 这东西可以带回去给药观台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药师叔不知道生生慢, 所谓的他身体出现了问题,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受之前入定时那光影教导, 声声慢留下的阵眼虽然复杂,却并不是无解。 他将传送阵解开,看了身后那两个人一眼,率先踏入生死不知的前路。 皎州作为七十二洲的镇关之城,本来山河锦绣, 江山如画。 无数百姓安居乐业, 商贾发达, 路不拾遗, 天下大同。 但如今,此城却像是一座鬼城。 天空之上盘旋着数之不尽的魔物,如乌鸦一般遮天蔽日, 偶然有一些魔物忽然之间直冲而下, 撞在濒临破碎的护城大阵之上, 相撞之处摩擦起电光火闪, 那护城大阵也就跟着更加黯淡几分。 他身后江熠慢了一点出来,见到这种景象先是一惊,然后带着点阴郁道:师尊,那阵法在我们进来之后,就自毁了。分明是没打算让他们出去。 他话没说全,但游无止却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他的未尽之言若有所思道:也许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误闯进来。 阵眼已经被他破了,气机已散,若是真有其他人误闯,就眼下皎州这种情况,只怕会多一个无辜冤魂。 江熠睁着大眼,满脸受伤的看着他,游无止忍了忍,没忍住:你怎么这个表情? 江熠想扯出一个笑,结果费劲吧啦了半天,发现嘴角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好落回去,用一种哭腔道:师尊一直再为那个声声慢说好话,到了现在还不肯疑心她。他憋了又憋,到底没憋住:师尊您是不是是不是想让她做我的师娘啊 他说「师娘」这两个字的时候,舌尖都无处安放,以至于听起来带着一种无端恶意。 连他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一愣。 游无止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前后琢磨了一下,大概捋出来这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当然这个形容用在眼下可能不是那么准确,但也八成是这么个意思。 自家心思重的小徒弟这是害怕万一他找了个道侣,就不再疼爱他了。 他哭笑不得的对这孩子的脑回路好笑了一下,但又不知不觉的品出来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到底是儿时被亲戚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这心里沉疴难愈,所以遇到一点风吹草动都忍不住的惊慌失措。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放低了点:不会的。 系统神不知鬼不觉的上线:【你就宠他吧。】; 游无止看着徒弟眼睛里的光回来了一点,才稍稍放下心,有了心情和他说话:【不闹别扭了?】; 系统「哼」了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游无止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你对养个徒弟这么抵触?还是你觉得我不配给你写代码了?】 系统:【】; 他不想在这种地方纠结,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别管什么代码,还是好好看看眼下的处境吧。这些魔物可不是你在白城看到的那些阴物能比拟的,你逞强强出头,别到时候再把自己搭进来。】 他说话一句话带三根刺,生怕自己扎不死人,但是话外那种别别扭扭的关心让游无止大感惊奇。 毕竟这货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以往遇见这种情况,只怕早就哈哈大笑着幸灾乐祸了。 游无止心里一沉,明白眼下的处境绝对不算好。 也许是他们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一些,天空上盘旋着的魔物,有注意到他们的,已经蠢蠢欲动试图撞开护城大阵攻击他们了。 游无止眼皮子都没掀起来,翻出点睛笔加固了一下阵法,眼睛已经看向了长善宗的方向,微微挑起眉。 是佛是魔我们说了不算,还是得去亲眼看看才知道真假。 然而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就见到了一群身着灰青道袍的的道人。 这帮道人一身精瘦,那衣裳的颜色也看不出来是本来就那样,还是长时间没洗,除了束发的银冠看起来还值点钱外,浑身上下都不知道从哪透露出一股囊中羞涩的气质来。 这帮道人正忙着加固结界,为首一个脸嫩的道士还在和热情洋溢的老妇推拒着什么。 仔细一看,原来是对方送的瓜果。 小道士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这可别我们不是为了他人感激才做这些哎呀,我若拿了,是会被师兄揪耳朵的 他一双手都无从安放,整个人都透着一点可怜兮兮的不知所措。 正和老妇来回拉锯,突然一转头看见了游无止三个人。 他一怔,借着有外人来得去看看的理由匆忙脱身,一溜小跑过来,眼睛里透着希冀的光:您便是无止仙君吧? 游无止不意外他会知道自己,声声慢和卜算子在这里,他们能引他过来,自然也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看了他一眼,问:你们是长善宗的人? 虽是问,但也有□□分确定了。 果不其然,这腼腆的小道士点点头:我们在此恭候无止仙君多时了,城中护城大阵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日。皎州就快要被魔族攻破了。仙君,上陵已经封关,一旦皎州被破,柳城也势必危在旦夕,您法力无边,无论如何,还请您救救皎州百姓啊! 这小道士说完就要下跪,游无止袍袖轻轻一拂,阻止了他的动作,同时也觉得他们宗门大概真是穷途末路了,竟然能把他当做救命稻草。 不过他来此地倒也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 之后,我会将护城大阵进行加固。我手里还有一些防御符,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分给城中百姓。 无论先前对皎州内状况有着怎样的猜测,但是在见到这样的场景之后,那些猜测都不攻自破了。 只是唯有一点:不知声声慢在何处? 她将他引来,却不见踪影。 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这小道士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道:只是有些杂事绊住了脚步,暂时不方便相见,仙君若是有事找她,我可以代为传信。 江熠在后面听着忍不住冷笑,以为别人看不来他的藏着掖着吗? 就算皎州确实危在旦夕,那女修也未见得就没打着其他的算盘。 他上前一步,已经准备和这道士好好驳一驳,手却忽然被游无止扣住。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瞬间浑身发麻,浑身上下有一种十分欢悦的不自在。 又欢悦,又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轻轻抽回来,师尊指腹上的温度还停留在手腕上,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不知怎么的,有种不为人知的暗自欢喜。 游无止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没去拆穿那道士一眼可见的谎话,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一样,将手中的防御符递给了他。 那就有劳道友帮忙分发一下。这些符是我随手而作,虽然不见得有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那道士眼睛一亮,这才露出点儿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那就谢过无止仙君了。 他一溜烟儿小跑回去,冲着其他还在加固护城大阵的道士们说了些什么。那帮人喜不自胜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纷纷拱手行礼。 那一帮围在到时跟前儿的百姓们,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来。就见到有物质那张画里真仙一般的脸。 先前那给小道士送瓜果的大娘「哎呦」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小伙子,长得真俊,但怎么跑到咱们城里来了?哎呦,城里现在不太平呦,这么俊的小伙,要把性命搭在这里哟。 游无止微微一笑,拿出点睛笔,复杂而稳固的阵法从笔下倾泻而出。 这和原本的护城大阵,并不是同一套阵法。而是他从新做的一套阵。 要是想把原本的阵法修复,没有道行高深的道士们成年上月的不断修复,是根本没办法做完的。 但是眼下这个情景,很明显没有办法给他们那么多的时间。 只能先用自己的阵法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新画出来的这个阵法,虽然比不上原本的护城大阵繁复,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和原本的护城大阵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但是他只清晰的明白,就算有人源源不断的修复这个护城大阵。但是按照那些魔物的破坏速度来看,只怕根本来不及。 就算是新建的阵法,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找不到其他办法,来破解眼下的局面。只怕还是要去看看声声慢和卜算子,究竟在卖什么官司。 他一边拒绝着反应过味的百姓的感谢,一边冷淡的想着。 事到如今,你们到底还在隐瞒着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我本来说把昨天的补上的,结果生理痛,七点钟才爬起来,先更这些吧; 大家疫情注意防护哈 第39章 那和他们搭话的道人叫唐楚, 他虽说有事相瞒,但是对百姓真是没话说。 一张符纸该如何使用,被他讲的事无巨细, 恨不得挨家挨户亲手贴过去。 那先前给他瓜果的老妇颤颤巍巍的迈着小脚走过来,游无止看她上了年纪,连忙上去迎了迎, 这一迎就被这老妇抓着手不放开了。 她瘪着没几颗牙的嘴,笑的有几分伤感:年轻人,长得真俊啊。皎州啊,快要和上陵城一样,化作一道鬼城了。你们年轻人还有大好前程, 这城要真守不住,你们也别硬挺着, 能逃,就赶紧逃吧。 她的手还有日积月累的老旧疤茧,写满了风霜年轮,说这话已经不是凡人对仙人的请求,而是一个老者对晚辈的殷殷嘱咐。 饶是游无止这样从来少悲欢喜怒的人也不由自主被这亲人一样的嘱托轻轻拨响了心中的琴弦。 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笑容似春风暖阳, 同样不是云中仙人俯瞰众生的悲悯, 倒更像谁家游子归乡, 见着多年不见的亲人那种复杂悲喜。 您看我没多大岁数,可要真论起来,也是活过几百年的人了。这天下间的妖魔鬼怪也没少打交道, 放心吧, 皎州, 它们是攻不破的。 他姿态也轻柔, 是一副晚辈哄着长辈的架势,路过这的人都不由得放轻声音生怕把这种氛围打散了。 这老妇却只是笑了笑,眼睛里是复杂的光,也不知道信没信,又转了别的话题:长善宗的仙人们,年复一年的守着这关城,都是些为了百姓的好人啊她攥着游无止的手用力了一些就算、就算他们偶尔做错了什么事,也都是为了这皎州的百姓。 她浑浊的眼定定的看着游无止,竟带了两分锐利:就算天下人都说他们有错,但皎州百姓永远记得他们的恩情。永远。 游无止凤眼微眯,已经从这话里听出点什么。 他不躲不避的和这老妇回望,只能看见一派八风不动的坚持。 他眨眨眼,忽然又一笑,这一笑便显得更加温柔却不再有方才那种真心实意的情感。 他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您所言甚是,如果他们当真是为生民立命。那么各仙门,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衰败无可挽回,您和皎州百姓的愿景,自然也不会轻易落空。 但是同样的,如果这个宗门真的在暗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引来如今滔天大祸,那么仙门百家也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姑息这也绝不是你一家之言能够决定的。 这老妇人老成精,已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的手越攥越紧,这样的力道,并不能伤到游无止,但他也从这样的力道当中,体会到了对方的决心。 两个人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默默对峙了一会儿,那老妇终于失魂落魄的松开手,苦笑一声。 您说的对,说的对啊 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转回身,回到了自己房子外面。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摆了一张瘸腿的小凳,她瘦瘦小小的身躯,往上面一坐,缩成了一个不声不响的摆设。 看起来更有种黄昏迟暮的悲凉。 江熠刚才就站在他们身后,把这番对话听的一五一十。他也不由得有些怜悯。 一个人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让百姓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先替他求情? 他这么讨厌声声慢,也不由自主怀疑起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了。 于心不忍道:师尊要不我们先去探探情况,再做定夺呢? 游无止没有拒绝:情况是一定要搞清楚的。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就算再怎么情有可原,你下手的时候也不能容情。 游无止未曾转身,只是回头,因此半张脸藏匿在不见天日的阴影下,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酷。 这是唯一无法通融的事,你需得记住。 江熠那不知由来的旖旎都散了几分,突然想起白城树林中,他祈求那仙人一顾,仙人却毫不留情的掐断了他的念想。 这么多年了,他原以为那时那种无望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了,那霜雪一般的仙人也被他捂得暖了一些。但是 他忽然浑身冰冷。 但是,如果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呢? 师尊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凡人的垂死挣扎,可以看着他们艰难求生却无动于衷 可是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在看到他点睛笔笔墨横飞,筑起一个又一个的阵法符箓时便又散了。 他若真的不在乎,又为何要如此亲力亲为,费心尽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5) 他只觉得矛盾,心里面一团乱麻似的解也解不开,只好把脑子里的烦心事统统扔到一边,跟着长善宗的弟子帮忙驱逐已经有些弥漫下来的魔气去了。 这种活儿向来是剑修和佛修做的最好,江熠此时还没找到适合自己的道,但经年累月和可爱还有鹤听寒一起修行,也能算一半的剑修了。 正因如此大受欢迎,被长善宗的人拉去当救命稻草。 这种活儿十分耗力,等他忙着清理完负责的那一片,双腿沉得都要迈不动步子。 他对皎州城地形还不是很熟悉,绕了一圈竟然又回到初来的那条路。 那老妇竟然还没回屋,就坐在门口抬头看被魔气遮掩的月亮。 江熠迟疑了一会儿,倒是那妇人先瞧见他了。 她弯起眼睛招招手,江熠就迟疑着走过去。 这老妇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眯起眼瞧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白天那个漂亮男娃娃旁边的孩子对吧,来,奶奶这有凉糕,快尝尝。 她眼神当真不好,也瞧不见那双金瞳,大概因为这样,还能保持一点虚假的平和。 江熠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却没急着吃。 他想着白天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也许是看出来他的无措,倒是这老妇先说了话。 皎州城内有不少从上陵跑来避难的百姓,一场异族进犯,他们失了土地家园,只好从头来过,一晃眼,几代人都在这安家立户了。唉,小仙长,说起来,我祖上也是逃难来的呢。 江熠插不得话,只好安静当个树洞,听她讲那些流离失所的过往。 我外祖幼时曾经历过那场劫难,土地陷落进去,瞬间死了一大批人。天上地上,不知道从哪来了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到处都是火,都是死尸,她和父母走散了,只能在原地哭叫,偏赶上那种东西注意到了她。那东西吃人啊,眼见就要抓了她进肚,忽然冒出个白衣服的少年郎。 那少年人救了她一命,也护住一部分人暂时无忧,但终究分身乏术,救不了整座城里所有人。小仙长,若是你,救了一船的人,便救不了远处的婴儿,救了远处的婴儿,却要眼睁睁看着一船的人丧生,你会怎么选? 江熠怔住。 老妇人也没真想听他的答案,暗自苦笑一声:皎州能有今日的安宁,也是牺牲了一部分人的性命才换来的。白天那个俊俏的仙长,看上去心狠。却又何尝不是打着牺牲皎州去救那七十二州的百姓的主意?他想得到也不算错。皎州有变,这天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毛将焉附啊 江熠无法作声,好半天才干涩着声音问道:您既如此通透,又是为何要像师尊隐瞒呢?长善宗究竟在瞒着什么秘密? 那老妇却不说话了。 他们对这件事如此讳莫如深,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透露。 江熠便不再做无用功了,眼看更深露重,那魔物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击,便将人送回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体内突然金光一闪,眼尾突然露出一道血红。 他摸摸胸口,却又什么事也没发生,疑惑了一瞬间就把这事儿放在脑后了。 他将防御符箓迎门贴好,嘱咐老人家不要随便出来。顺着漫长的巷子看去。也不见什么人影。 他意随心动,一路走走停停,在不动用通信灵符的情况下。竟然找到了游无止所在的地方。 他束发用的发带已经有些松了,有一些发丝松散的飘在脸上,因为手上的动作不能断,也来不及梳,这让他没有了往日那种高高在上,反而显得有几分稚气。 江熠站在远处看了他半晌,夜已经深了,但是他完全没有停下手里的阵法的意思。 无数的线条从笔下流泻,一点儿一点儿的绘成繁琐的法阵。 不可挽回的情况下,不得容情。 不可挽回啊 他当时又是怎么会觉得师尊无动于衷呢? 他走上前去,拆掉了他的发带,为他重新束发。 游无止先是一愣,然后察觉到是他,才稍微放松了些。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江熠一边为他束发,一边低声道:师尊,我想起我的父母了。 作者有话说: 火折除眼睛之外的另一个心结要解开了; 我逃不开的居家办公开始了 第40章 恰逢游无止笔下一个收势, 正准备在画另外一个阵法。听见这话,不由顿住了。 江熠手指灵活,给他把头发重新束起来, 眼睛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我出生时,煞气便冲撞了母亲,害她气血亏损, 坏了身子,那一年正逢旱灾,土地颗粒无收,地主老爷为了减轻损失,辞退了一批长工, 我爹没了营生,母亲又要用药, 家里还多了我这一张嘴,不得已只能干些力气活计,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 我一出生就有这么多的事情,街坊四邻便多了不少闲言碎语,说我这一双金瞳乃是不祥之兆, 更是克亲的天煞孤星命。娘怀胎十月生下我, 为了我, 还险些丢了半条命, 自然听不得这种闲言碎语。月子里更生了一场大病,爹便卖了祖宅,漂泊辗转的带我们娘俩投奔亲戚。 金瞳不详, 少有人愿意收留我们, 就算好不容易看我们可怜。把我们留了下来, 过不了多久, 家里边总会出现一些怪事情。都是些普通生活的老百姓,谁也受不了这种情况,一二再再而三的发生。更加信毒了我是百年难遇的天煞孤星。 我少时有一些偏激,并不认为生了这样一双眼睛,便是我的过错。于是试图和他们解释,但那些孩童听信了父母的话。便都凑在一起聚成堆的欺负我。编了难听的歌谣。变本加厉的带着旁人一起把我孤立起来。更别提还有一个术士批命,将我的罪名钉死。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感觉,实在是太坏了。我心中憋闷,便一个人跑出去散心。等到回来的时候,家中已逢大变。 他讲述这些过往时,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谈论其他人的故事,唯有那双放在肩膀上微微颤抖的手不小心泄露了些思绪。 那是一只看不出来什么样子的魔物,奇形怪状,连个人形都拼不出来,是最低等的那种魔了,但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依旧是不可跨越的天堑。借我们留宿的亲戚家,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那魔物就试图往别人家去。我到的时候,它正啃着谁家小孩儿的腿骨。那一口下去嚼烂了,还要吸一吸骨髓,我年纪还小,当时便惊怔了。那东西腿骨嚼到一半,往地上一扔,直勾勾的冲着我来,口水都淌下来,眼见便要将我吞入肚中,母亲却不知道从哪扑出来。 游无止感受到肩膀上的手收紧了。 江熠低声道:那东西一口咬烂了她半边身子,胳膊腿都没有了,五脏六腑全露出来,竟还没死,硬是爬过来把我埋在她身子底下。给我批命的道人来得迟了些,眼见那魔物要发狂,没先去救奄奄一息的母亲,倒是先疏散走了那些好胳膊好腿的旁人,父亲那天伤了腿,出来的慢了些,见着母亲惨状,不顾其他,硬是冲了过来,那道人拦他不住,迟疑了一下,又去忙别人的事情了。等他疏散完那些人,我父母也 攥紧的拳头忽然被包住,游无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像是跨过漫长无望时间的一点迟来的安慰。 江熠收起那种欲哭不哭的表情,绕到他身前,蹲下身,仰头看着他。 今日那老夫人对我说,若是救得起一船人的性命,就可能救不得远处快要溺水的婴儿,可是师尊,我父母双亲亡命后,无数午夜梦回,弟子都在想,若是那道人能先去阻拦那魔物动手就好了。是不是如果这样,就能回避那样一桩惨事呢,弟子知道,那道人救了近乎一城人的性命,也许力有不逮,但也情有可原,弟子会如此想,只是因为受益者不是自己。师尊啊但没了性命惨死眼前的是弟子的父母啊什么样的铁石心肠能当真没有一点怨怼,没有一丝后悔呢 月光打在他脸上,清晰的映出那欲落未落的泪水盈盈,他面向皎洁月光,哀伤的望着师尊的面孔。 游无止低下头,面容却埋在阴影里,月色在他身上仿佛也无能为力,只能徒劳无功的描出一个寒凉的银边。 良久,他抬起头来,月色这才迫不及待亲吻他的脸,那凌厉凤眼也仿佛柔和了一点。 他嘴角只有一道细微的弧度,看不出来是笑了还是没笑:我不是要以牺牲什么人的代价来换取另一部分人的性命。只是每一个人都要背负自己做出的选择所应当承受的责任。就算声声慢真的情有可原,换做是你,敢拿七十二洲万万人的性命,去原谅她犯下的错误吗?若是她勾连魔族以换取皎州百姓生机,就算她真的保下皎州,又能怎么样呢? 她也许是一城的英雄,却永远都会是七十二洲的罪人。 我什么也保证不了,唯一能做到的是,若她当真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及时止损,七十二洲宁愿直面魔族的刀锋,也不能和亲人针锋相对。但她若是没有,一旦皎州被破,也许她将魂归西去,但这里也必将成为游某人的埋骨地。 承你意志,恪守不渝。 这其实并不是江熠想要听到的答案,但也不知怎么的,大颗大颗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他拿袖子胡乱一抹,把头埋在游无止怀里,哑着嗓子道:那弟子肯定死您前边,黄泉路上,师尊可一定要好好找找我。 游无止: 这孩子说话晦气,仿佛下一秒两个人已经命丧黄泉一样。 游无止哭笑不得,把他拖出来,正准备让他改口说点吉利的,天边忽然炸起一阵巨响。 浑身冒着红气的魔族竟在这一刻出其不意的进攻了起来。 为首一只魔,足下正踏着一只蛊雕,所到之处都被阴气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蛊雕 柳城内那只蛊雕的影子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魔族所涉及的区域到底有多少? 眼下没有时间可供疑虑,城内大大小小布满了游无止做的阵法,多多少少能拖延一段时间,但这不是办法,魔气侵蚀下,过不了多久这道防线也会被攻破,接下来便是苦斗了。 长善宗的弟子原本还有轮流值班的,眼下休息的人也一骨碌的爬起来,无数仙剑如临大敌的蓄势待发。 唐楚和他一些同伴们背后背了一把弓,在那些魔族俯冲撞上结界之时射出去,低等的魔族被杀了不少,但对于高等些的就没什么办法了。 一边杀一边恨道:可惜不是射日弓,要不然非弄死他们不可! 江熠看了他一眼。 魔族像是被同伴被杀这样的事情激怒,攻击越发凶猛,那些低等次的魔族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如同落雨一般噼里啪啦的撞向阵法结界。 但护城大阵外有一层游无止设下的阵法。 这阵纵然是匆匆设下的,却并不敷衍,一时半会间完全破不得。 踩着蛊雕的那只魔笑的意味深长:那只鬼倒当真没有骗我,竟有幸同他一决高下。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了一个命令,那些魔族再次撞上结界的时候,便突然自爆了。 红色流光轰然炸响,响起一声,魔族便死一个人。 唐楚他们的箭都没有接着往下发,便震撼的看着那些魔族,一个接一个的送死。 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半天才有人喃喃自语着问:他们这是内部出毛病了?这人该不是咱们仙门派过去的卧底吧? 游无止却拧着眉看着他们送死那些魔物自爆,并不只是炸着好听好看的。 就像那年出了问题的白城护城大阵一样。 皎州的护城阵法明显也出了问题,被人改成那种能吸阴气的阵法。 就算这帮魔族自爆过后只有无尽的魔气,可是这阵法也照单全收。 游无止忽然攥起了拳:不对,他们是要让皎州的阵法被魔气撑爆 众人反应了一会儿,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打一个比方,这被改造过的阵法就像是一个人的胃,它能不断地吸收阴气或是魔气作为滋补的营养侵蚀皎州城内。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最强的一道防线才会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 可是往日里它们吸收,消化,然后滋养全城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但是此刻这个过程明显没有足够的时间运转。 那么当阵法被魔气填满的时候 皎州会发生什么? 第41章 魔族不间断的送死行为并未停止, 一只又一只魔献祭一般自爆的速度越来越快。 皎州的阵法被撑得越来越满,呼吸里仿佛都是魔族身上那种难闻的冲天血气。 踩着蛊雕的魔族凌空悬于天上,于微微抬起头仰望的游无止对视, 忽然间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魔族进犯皎州之时,君慕白正在和柳城的阵法对峙。 这阵法同皎州内的阵法互为表里,皎州内魔气大盛, 这里自然不会没有反应。 他掌握住揽星阁的权柄,是一念峰的情报头子,对这种情况多少有些了解,当下眼神就是一变。 然而此时他分身乏术,只能叫来柳城的太守, 吩咐他停止城内的花灯宴。 陈太守有几分为难: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与先前想要无声无息解决这件问题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本来时间紧急, 君慕白没打算解释的太详细的,但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了这太守居然还在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无奈只能道:眼下皎州柳城一脉相连,我师叔已经带人去皎州援手,但是阵法的问题不解决, 师叔就算有通天之能, 也会被敌人源源不断的补给耗死, 皎州若是被破, 你柳城又能撑多久?若是在延误时机,只怕柳城连这一时的安稳也没有了。 太守不料事情严峻到这种地步,不敢在推三阻四, 却仍心有顾虑:可是这样一来岂不引得城中风声鹤唳?万一城内百姓因此恐慌, 城内兵士可阻拦不住这许多百姓啊! 这回连君慕白都不由自主一梗。 他此次之行是因为揽星阁查到七十二洲近几年异动频繁, 柳城在七十二洲关外, 这里的阵法不容有缺,正逢无止师叔带着他弟子来做任务,师尊便让他也跟着一起来了。 但是他之前来,原本也只是为了查询一下阵法,并未料到有眼下的情况,根本没带多余人手,就算他有心想要维持清心诀,但这护城大阵之后岂不无人镇守? 但这年轻的仙君压根说不出来「那就先放弃城内的防御」这样的话,他所行的大道像是束缚人的颈圈一样牢牢锁住他的喉,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他思考了一瞬间,忽然做好了决定:先让城内守卫维持秩序,能安抚就先尽量安抚,若是安抚不下,也尽量不要发生过激的冲突,先熬过这一阵实在拦不下了变来报与我,我自有决断。 他凝重的看向远方明寐灯火,只期盼这乱象晚一些,再晚一些 你铲子能不能收一收?或者换一边背,它老打我头,疼死了。 孟也歪着头,躲避着七宝铲锋。 他头上已经有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包,那是这一路上「血泪」的证明。 郑方圆听见他这么抱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铲子果然听话的换了个方向背。 孟也这才直起身,捋了捋自己已经有些凌乱的发带,长舒了一口气。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6) 你说你,你那铲子上阵杀敌那么显笨重,抡都不好抡,除了打人疼点之外,有什么用处?不如选把好用的仙剑,戳人一戳一个准。百草园的那帮药罐子们也不见每天背把铲子招摇过市啊!也就是你,把这玩意儿当个宝贝。 郑方圆笑容乖巧,铲子在肩膀上一颤一颤,微笑道:可是我们不是去拆庙的吗?拿铲子当然更好拆啊! 孟也: 这话的逻辑太过完美,以至于他竟无言以对,他伸出手来把郑方圆的头好一顿搓,一边搓一边恶狠狠地道:那你是要从仙人庙哪里开始挖啊?等你挖完,黄菜都凉了!就算你有心想要当回愚公,也得看看眼下情况吧! 郑方圆任他搓头如搓狗,在被搓的间隙忽然冷静的说了一句:你说我们能平安度过这一劫吗? 那双欠欠的手瞬间停下。 他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不是没有脑子,无止仙君先前郑重的样子,小火折他严肃的样子,都说明了这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 也许事关两城百姓性命。 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心中也有数,这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事情。 孟也沉默半晌,忽然一哂:能不能度过去又怎么样?这天下兴亡盛衰,又不是一家之言能左右的。我们只要做好眼下的事情,就算不辜负火折对我们的期望了。哎,你被谁期待过吗? 郑方圆品了一下他这话,忽然又一笑,这一笑便轻松了许多。 他自嘲道:是我一叶障目了。 他们两个人御剑疾行,没一会儿就赶到了目的地,但刚一到地方,孟也就把郑方圆一推,两个人叽里咕噜的从剑上跌下来,滚进草丛里。 孟也连爬起来都顾不上,在地上滚了两下,滚到郑方圆旁边,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郑方圆不傻,用头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自己不会出声,孟也这才松手,那当做交通工具的仙剑便自动自觉的贴着草地「游」了过来,游到他手边,剑柄亲昵地撞了撞他的手指。 孟也这孙子虽然还没准备好日后走哪门道,但身为一个烽火楼台的剑修预备役,他对于剑还是很熟悉的。 可这孙子对待自己的剑没比对待弟子堂门外的石头好到哪去,一点也不避讳的用还沾着郑方圆口水的手去捞自己的剑柄。 那仙剑一面不堪受辱,一面又抵不过对自己的主人天然的亲近,只好把自己恶心成振动模式,颤颤巍巍着剑身,委屈着没避开。 孟也却没什么心情安慰这把灵剑,他向郑方圆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清了那边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吗? 郑方圆木着脸也把眼神甩回来:好像是一群阴鬼。 还记得吗? 游无止他们进入皎州结界之前,就先对付了一群阴鬼,这些玩意儿数量多,还很难缠,却行走自如的围着那群前来许愿或是还愿的百姓旋转。 那仙人庙就一点一点的吸收着这些百姓身上的愿力,然后在反哺出一些阴气喂食这些阴鬼。 孟也和郑方圆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这他娘的可怎么办! 皎州。 护城大阵内的阴气魔气不知什么原因此消彼长,但终究比不上那群魔疯狂送死的速度。 终于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嚓」响声,那阵法就被震出一条裂缝。 皎州城内的百姓像是早已习惯了这场面,家家户户像是演练过许多回一样,自发自觉的回了屋,落了锁,无需什么人来维持秩序,省心的给人断了后顾之忧。 虽说一旦魔族真的攻了进来,这一层薄薄的砖瓦根本抵挡不住什么,但是总比他们乱起来四处奔跑,造成混乱和恐慌来的强。 长善宗的人列好队形,一部分手中掐诀口里念念有词,细一听是在念咒设伏,另一部分已经列好剑阵,只等魔族一旦攻入,便万剑齐发,将他们毙于剑下。 他们如此周到,显得游无止十分游手好闲。 但他此刻却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仔细一看,竟好像有几分期待他们当真攻进来一样。 就在这蓄势待发的一刻,那踏着蛊雕的魔忽然仰天长啸,这尖啸声里蕴含着熔岩灼浆一般的火热魔气,皎州城内六座大山竟同时为其呼应。 那一瞬间他们仿佛是站在火山口上一样,被这种近乎灼热的魔气灼伤,长善宗的剑阵出师未捷身先死,无数小道长们被这样一冲撞,瞬间口喷鲜血,猩红落地如残花落雨。 在匆匆忙忙爬起来试图重整剑阵,却发现提剑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不得已只能被拽下去调息恢复。 唐楚脸色一白,瞬间有些心神大乱,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捏紧手中剑,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 游无止盯着天空上遮云蔽日的魔族,忽然震毁了一批赶制出来的符箓。 这批符箓没有别的能力,就是能尽最大能力削弱魔气。 这一批符箓起了作用后,那护城大阵像是被一只饕鬄生挖硬吞下一大口,阵法的运行都不畅通了那么一瞬。 魔族微笑滞了一下。 它冷笑着站在云端,丝毫不控制音量的狂笑着:攻破皎州!男的养做人猪,女人养做性奴!老人和小孩全都是你们的下酒菜!杀掉百人,可升魔兵,杀掉万人,便可作魔将!不必留手! 那被符箓震慑的魔族们瞬间兴奋起来,攻势重新凶猛。 不远处的门户当中传来微弱的啼哭声,转瞬间又像被什么人捂住了嘴巴,好不让众位仙君分神。 游无止眼神冰冷,冲着可爱使了一个眼色,包包髻的道长心领神会,站在瞭望塔上一夫当关。 游无止则转头看了一眼江熠。 稍后听我命令,把你的灵气释放到最大。 江熠不明所以,但毫无疑义,双手捏诀蓄势待发。 但下一秒这一口气却险些泄了出来。 游无止兢兢业业画了一天的阵竟然以他为中心,诡异的连成一片。 这些无数的单个的防御阵法连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隐约藏在不动如山的防御之下。 第42章 皎州阵法被破那一瞬间, 新的阵法从旧的阵法破体而出。 江熠欲泄未泄那一口气到底将将巴巴的撑住了,他咒诀不停,将灵力绵绵不断的释放出来, 然后与那阵中阵诡异的融合起来。 游无止没再看他,而是向着唐楚回眸,冷声道:长善宗的弟子谁更擅火, 速速前来支援。 唐楚一愣,魔气与金色阵法对峙时流泻下来的丝丝灵光像是烟火一样点亮了无止仙君的眉眼,那一瞬间他竟然仿佛看出几分近乎冰骨的冷艳。 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违背,速速点了几个擅火的同伴出来助阵。 那阵中阵毫不犹豫的吸收着这些灼热的灵力, 吸收的越多,越发往上方膨胀, 渐渐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 这种奇妙的异状有那么一瞬间让魔族的进攻微微停滞了一瞬间,踏着蛊雕的魔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层阴影。 百界皆知,无止仙君是飞升之下第一人。 就算是无量那个老东西也未必能赶得上他弟子今后的成就。 只不过此人的传言邪乎,又常常闭门不出,一副厌世的样子, 于是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更为那些传言火上浇油。 信得人很多, 不信的人更多。 这魔将从未小瞧过他, 但也不由得被游无止眼下这幅江郎才尽的样子蒙蔽, 升起了一点「他也不过如此」的想法。 可是直到此刻,那种不详的预感才翻涌而上,将他的理智烧回来了那么一丁点。 他忽然想着:游无止毕竟是他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未曾全部显露出来呢?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剑柄, 忽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就算是, 那又怎样? 他是不受束缚的魔族啊!能一击即中最好, 做不到的话, 就搞得天下大乱好了! 他狂笑着,彻底抛下了短暂的理智,魔族随心所欲的情绪瞬间上头,就连下达的命令也更加血腥起来。 让人猪们的鲜血染红七十二洲的大地!抽干他们的鲜血,将躯干脱骨,我们也穿着那身皮囊在人间好好放肆一遭! 皎州不受控制的乱了起来。 那阵中阵终于吸够了灵力,金色的阵法被火焰的灵气染成熏天的红,天空中笼罩的雾气被烧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从一个防御的阵法转变成攻击的阵法。 这阵法毫不客气的反客为主,他一面吞噬着众人喂养的火系灵气,一边竟然还贪婪的将对面的魔气也给吞进去。 它又一点点的从一个碗膨胀的没了碗底,像是谁割了半边蹴鞠。 然后这阵法可能膨胀到边界点,再也受不住灵气与魔气对撞,忽然之间爆炸了。 说是忽然之间好像不太对游无止分明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神色。 这场爆炸极为壮观,不仅吞没了尽三分之一的魔族杂鱼,还拉着几个实力不错的魔将一起陪葬。 对面见势不妙迅速撑开的结界都没能挽回这种损失。 但是游无止设下的阵法竟然是可再生的那些符文线条仿佛有生命一样,扭曲挣扎着重新聚拢,小心翼翼的卷土重来,重新构筑成先前那阵中阵的雏形。 可爱几乎是掐着点跃起来,趁着眼下阵法还没重新构起,双掌结印,背后仿佛瞬间出现一柄只有光影的巨剑,他悍不畏死,灵力不要钱一般挥洒而出。 他的灵力剑锋般锋利,擦着山石边缘便生生削下来无数滚石,断口干脆平滑,切豆腐都没这么好的手艺。 准备趁机偷袭的魔族挡不住这样锋锐的剑意,在虚空中便被腰斩成两半,化作团团红雾散在天地之间。 但他终究只得一个人,魔族却像是蝗虫过境。 被阵法吸成人干的弟子们顾不得体虚,嗑起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的丹药也毫不手软,一边拼死催动药力,一边发疯再战。 这阵中明明还有其他人助阵,但是江熠的灵气却显眼的一骑绝尘,几乎将整个阵法包围吞噬,这么大的灵气输出,江熠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一样,他一边念着咒诀保证灵气输出不断,一边分心去看从刚刚开始就有些许不对的游无止。 霜雪凄清的师尊冷静的站在被魔气和阵法对撞时被毁掉的焦土里,忽然祭出了一柄银霜般的长剑。 皎州魔族进攻之时,孟也正和郑方圆一点一点向着仙人庙逼近。 他们身上带着隐匿灵气的灵符,只要小心一点不露出身形不发出声音,那么大概率不会被这些阴鬼们发现。 孟也掂掂手里面小火折塞进来的九张连环爆破符,心里踏实了一点,正琢磨着怎么接近目标把这仙人庙轰了,忽然眼珠子一转,有了个鬼主意。 这满脑子奇葩想法的少年郎把手往郑方圆肩膀上一拍,做了个眼神,自己直起身,大大方方的往仙人庙走去。 郑方圆瞪大眼,趴在草地上被七宝铲压得支部起身,一双手还死不瞑目的伸出去试图揪住他渐行渐远的衣衫,但眼见一个阴鬼已经「好奇」的打算围过来,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把手收回去,当一个称职的人形地雷。 他心里「啊啊啊」叫个不停:你疯了吗别去送死啊回来咱们好商量 他心里狂躁的想法还没完,便被下一秒的时期给拍的戛然而止。 只见孟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香,捐了一些香油钱,便堂堂正正的走了进去。 郑方圆目瞪口呆,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哦,隐匿灵符已经让他们看起来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差别了,那装作正儿八经的香客,又怎么会被拦住呢? 他原地趴了半天,忽然觉得自己像只头脑呆木的笨头癞□□,不由自主的觉悟过来:小生我屡屡落第其实是有原因的。 但这笨头癞□□此时还不能乖巧的爬起来,他琢磨了一下孟也临走前那个眼神,鬼使神差的明白过来点什么,七宝铲背在身后,倒腾起了自己的储物袋来。 孟也一进仙人庙内就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庙里泥塑法相庄严,栩栩如生却偏偏和白城里那个倒霉神像如出一辙。 他一面不诚心的拜着神像,眼珠子一边四下里疯狂搜寻着适合动手的地方,顺带探寻着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那藏着美人蛊的白玉簪子,心里面居然还抽空想了一下。 这倒霉催的邪神等会儿被炸开时,别炸出一堆白玉虫子。 那可太他娘的晦气了。 他长得小,又是个男孩,在这一群求仙拜佛的人里面不说格格不入,也多少有点鹤立鸡群。 很快就有热心肠的大娘围上来,自来熟的扯着家长里短。 小郎君,你是来求什么呀?长得真俊,和陆家那个长子有的一拼,哎,陆夫人长子不争气呦,不想考功名,就想着青衣坊里的小娘子们,那小娘子也不是个好的,勾着他落下了功课我替我姐妹出气,把那窑姐儿得了花柳的事儿传遍了大半个城,那孩子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去寻她了,哦对了对了 孟也不怵这个,他最擅长的就是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然后抽丝剥茧的从这些对话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但是眼下正事压身,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遗憾的感受着大娘蠢蠢欲动的倾诉欲,却不得不含泪把搭茬的话头憋回去。 他泪只含了一半,脑子灵光一闪,忽然知道该怎么把仙人庙里这些人给疏散掉了。 他不动声色的加入了这妇人的话题,手中却暗戳戳的往地上灵犀一指。 无数黑漆漆的幻象被逐渐构筑起来,他像是在和人聊天聊得兴起时不小心余光瞄到了什么,戏精发作道:咦,这地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他迟疑的样子演的太过逼真,被吸引来闲磕牙的一群大娘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过去,有人随意瞄了一眼,便道:什么也没有啊,少年郎,你是不是瞧花了眼,才 孟也的幻术催动到极致。 他功课修的十分一般,但是做出一个能欺骗凡人的幻术实在是过于简单。 那人话说了一半就不由得怔住,迟疑道:这是啥子呦 她蹲下身想看的清楚一点,孟也手不小心一抖,黑气凝成一张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的鬼脸,和这大娘怼了个脸贴脸。 大娘: 大娘心脏居然挺好,眼见到这样一幕居然没吓得厥过去,嗓子比心脏更好,三段式的嚎出了高亢的海豚音。 啊啊!啊啊啊!夭寿了!有鬼啊! 这一嗓子太过嘹亮,把庙里拜神上香的香客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 孟也狂喜,加大了力度。 他也懒得去想鬼脸应该是什么样子,就照着阴鬼的样子来凡人见不到穿梭在身周的这些阴鬼,但是幻术却看得一清二楚。 庙里瞬间乱了起来。 孟也浑水摸鱼,大喊了两声:仙人庙里闹鬼了!这是什么神?这别是邪神吧!我们要被杀了!要被鬼吃了! 他成功地煽动了已经骚乱起来的人群,大娘们一马当先,慌不择路的逃出去,有了一个人就有一群人,转瞬间香客们便乌泱泱的逃了个干净。 地上香烛倒了一地,像是在嘲笑凡人信仰不虔。 孟也将香烛灯油泼洒了一地,冷笑着拿出爆破符。 就在他催动符纸的那一刻,忽听身后一阵破风声。 他立刻矮身躲过这破风一击,几个连跳扯开距离,同时抽出仙剑横在身前。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有时间看过去他自己原先占着的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下去。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7) 而他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 第43章 老头他面容干瘪, 个子瘦瘦小小,手上还拿着一个看不出材质来的拐杖。 但他不用拐杖依然走的健步如飞,和他那一副老迈龙钟的长相实在不相符。 但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孟也竟然完全没有感应到这老头究竟是什么时间出现在自己背后的。 他方才分明眼见着香客们离开的一个不剩才出手引符的,也就是说,此人是刚才留在这没走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那就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了? 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 郑方圆不可能不阻拦他,但他依然如入无人之境,也就是说 你把书呆子怎么样了?!想到某种可能,孟也瞬间惊怒,灵剑上也如同主人的心情一样释放着源源不断的杀意。 老头嗤笑一声, 完全没将他的杀意放在眼里,嗓音嘶哑难听:多管闲事。 他这话听着就不详, 孟也瞬间大怒,一瞬间脑补出无数种郑方圆惨死的模样,凄厉尖叫一声:老狗!我要让你给书呆子偿命!吃我一剑! 宝剑瞬间灵力满溢,一招「流火彤彤」毫不犹豫的对准此人心脉,这老头挥杖格挡, 反震出来的力震得孟也虎口发麻「蹬蹬蹬」倒退几步, 喉头不由自主涌上一阵腥咸。 孟也这回震怒之余, 又多了几分理智。 捏着灵剑的手不由自主凉了几分。 他灵力蓄势待发, 却强自撑出几分镇定: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的朋友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的重新捏住爆破灵符,只等这人一句话, 就决定动手。 老头冷笑一声:你说呢? 伴随着这样一句模棱两可又恶意十足的话, 整座神庙都仿佛突然活过来一样。 孟也所站的那一块土地瞬间陷落, 像是从坚固有形的土壤变成了深邃灵活的海洋。 孟也大惊失色, 被泥土溺毙的恐惧席卷而上,他手中的灵剑这回又被他当成了锚钩,试图找个坚硬的地方稳定一下不受控制的身体。 那老头冷眼看着,像是不去管他的奋力挣扎,但是每次在他已经找到稳固的一点时,哪一点都会立刻变成软绵的水一样的质感,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 孟也瞬间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当成耗子戏耍了一番,他不在挣扎,决定就算是被溺死,也绝不要让外人看了一念峰弟子的笑话。 这老头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地面上突然疯长出一堆植物的根系,眨眼间青色的藤蔓就将孟也从软塌塌的土里面揪出来,倒吊在房梁之上,整个人也都被捆成粽子一般。 老头难听的笑了一声:果然,就算自诩名门正派,也不是不可匹敌。 藤蔓连孟也的嘴也一起捂住,他双眼冒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得简直要原地爆炸,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老头闲庭信步来到那泥塑跟前。 也许是因为倒吊着血液都流到了脑子里,除了理智,他的智商也后知后觉的上线了。 他心里想着:当年白城的那件事情里面,虽然看似好像结束了一切,但实际上并没有。 除了好像无所不在的美人蛊,白城那一行,其实是少了一个人的。 那个信奉城隍庙的道人。 他几乎贯穿于白城那个故事的始终,却好像并未露出过什么行迹,最后的最后,也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 偏偏眼下有一个如此相识的场景仙人庙,美人蛊,神秘人。 这老头是当年的那个妖道吗? 又或者是和那个妖道同一伙的人吗? 八卦面前,命也可以先丢到一边。 纵然他已经被捆成一个粽子样,已然身残志坚的用自己的腰部发力,微弱的在房梁上荡了一荡。 然后他就借着这么一点力,一次又一次的使劲,在房梁上倒吊着荡起了秋千。 晃晃悠悠之间,他终于看见了被挡住的死角,那老头对着泥塑三叩首,祭拜好贡品,不知从哪拿了什么东西,他正准备看仔细些,却正好又被向后荡去。 孟也「啧」了一声,再次使劲重新荡过去,但是已然晚了,只见贡台上腾起层层阴气,那泥塑面带诡异微笑一点一点将这些阴气吸食殆尽。 腹中明明暗暗的闪烁着什么东西,像是在孕育着什么生命。 孟也浑身一阵恶寒,不知为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下一秒,这老头忽然把目光看向他。 他扯着没什么牙的嘴笑了一下,一把剔骨钢刀正闪闪发光。 老头拜祭神像之时,柳城内已经被太守爷短暂的控制住了。 虽然不满花灯节被毫无理由的中断,但念在太守老儿平日里鞠躬尽瘁,是一个难得的清官老爷的面上,百姓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暂停了一切游玩活动,家近的速速回家,家远的则暂时就近安排在寺庙客栈或者一切能装人的地方。 这个想法不算错,但是人多的地方总是会生是非。 一行人原有的节目没有了,自然而然的开始讨论起眼下的事情来。 怎么突然间有了这样的命令,是出了什么事啊? 啧,我也是刚听说,城郊那座仙人庙里,好像闹了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太守爷怕有人偷着去,要把人先留在城内。 闹鬼?啧啧啧,我就说那城郊的庙有问题,这城里的人,那个会修旁的庙,来和灯谜娘娘抢香火?倒是真有人信得毒,这下可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别再得罪了哪门子邪神。 大家玩闹的心情还没消下去,被强行打断,正是又觉得扫兴,又觉得一腔热血无处散的时候,听见这等热闹,一传十、十传百,转瞬间人人都知道这回事儿了。 一个个添油加醋的传起来,把城郊闹鬼的事情传的面目全非,兴奋不已。 有人说城郊闹鬼是因为那片原本是坟地庄子,阴气太重,仙人庙又是新庙,信仰不足,压不住这等阴森的地界,结果就闹鬼了。 有人说那是因为那仙人庙本身就是邪庙,每天去拜神的人欲望驳杂,养坏了那庙的胃口,这才让它失衡。 还有的人干脆拿城中的真事编起了段子:那小娘子眼波柔媚,皮肤雪白,不过二八的年纪已经尝过无数风月。练了一身好本领,能叫人恨不得死在她榻上,这般胡闹无度,没过多久就染了脏病。风月楼里的姑娘能有几个真心实意的?眼见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就想着扒一个金主在最后的日子里潇洒一回,那金主脑子也不好使,被个花娘耍的团团乱转,要不是家里老母及时止损,真是要败坏祖宗基业。 他说到这脑子快的已经知道这是在内涵谁了,虽然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胡说八道,跟仙人庙闹鬼的事情没甚关联,但是架不住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的凑到前头跟着凑热闹,就差没拿把花生瓜子坐着聊天了。 这造谣的人猥琐一笑,继续胡编乱造:那老夫人自不能眼巴巴的瞅着儿子被人迷惑,更别提是个染了脏病的,一碗药灌下去,人就给扔到城郊乱葬岗去了。那花娘死时怨气太大,竟然攀附上那仙人庙里人来人往的香火信仰,渐渐修成个鬼王,准备让那金主小儿一起奔赴黄泉,和自己修成一对鬼鸳鸯,只可惜 他话没说完,忽然双眼瞪大,口里「嗬嗬」不停,没一会儿,竟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胸膛处,一柄银色刀尖将他捅了个对穿。 他也听不见四周哗然惊变,脖子「咔咔」的向后转,只见一个眼下青白的少年郎正满脸阴鸷的望着他。 这张脸实在是眼熟的紧。 他没来得及琢磨这个人到底是谁,这少年郎已将刀往回一抽,他便浑身抽搐着像条脱水的死鱼一样倒在了地上。 临死前,他心里想:人的眼睛会是红色的吗? 啊啊啊杀人了! 惊变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恐惧和生命威胁瘟疫一般的蔓延,有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吓得跑也跑不动,被疯了一样的众人恶狠狠地推搡了几下跌在地上,甚至还被踩了几脚。 那杀人犯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一样,刀尖甚至还在往下滴血,他向着正在疯狂逃窜的人群看了一眼,笑得不似活人。 陆家小郎君疯魔了!快逃啊! 疯魔? 也许是吧。 那人围在众人前头造谣自己的心上人分明那姑娘并未染上什么花柳,也是因为赌鬼父亲不做人才被卖入风月楼的。 但是也许是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太过败坏家风,母亲不愿,便着人在城中散播这样的谣言,禁了自己的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逼死了一条鲜活的人命。 不甘和怨愤在那人聚众乱说的时候达到了巅峰,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诱惑人心的声音。 你看你,多像他人手中掌控的笼中雀,金尊玉贵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半点自由。这样被他人掌控的滋味不好受吧想不想让别人只能臣服在你脚下,做你忠实的走狗呢?拿起刀,按我说的做 他想。 于是他拿起了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城内不止一处有人听到了这个声音,不止一个人拿起了刀。 混乱来的比君慕白想象的要更快一些。 就算是仙人临世,也无法完全束缚住人的躯壳,更别提是潮起潮落的欲念。 只一念便成魔。 作者有话说: 不过要是今天写不完,那就匀到明天; 今天两章,明天两章这样子; 但如果我写顺了,就今天一天发出来三章; 【身残志坚】 第44章 兢兢业业的太守爷, 团团乱转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清心符咒连画了六轮,却依旧无济于事。 眼见柳城要让恶鬼宵小霸占了个干净,太守险些没哭出声来:仙君老爷, 您先前不是说有办法吗,这这这、这就快要变天了! 君慕白脸色比起来时苍白了不止一个色号,夜色映衬下只觉得更加俊美无俦, 倒是没旁的异样。 他眉眼低沉,眼见阵法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却并不像之前一般忧焚。 点点头:正好。 太守一怔正好? 仙君终于站起身来,遥望着柳城的城楼:我本来想着,等到解决了眼前的事情, 再来安抚这些人的情绪,可是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太守无能为力, 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城内兵力不够,无法和如此多同时混乱起来的百姓抗衡,但是有这么一类人,他们肯定兵力足够又悍不畏死, 甚至隔着一层结界杀伤力都会减弱。 简直像是上天派来帮他的神兵。 君慕白一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现在, 带我上城楼, 我们好好跟百姓们, 打个招呼。 皎州境内。 脚踏蛊雕的魔将嗜血而笑:真不愧是无止仙君,总是能给人以惊喜。 但是魔族大张旗鼓的来,岂会只是为了搞出这点小动静便铩羽而归的? 吾王从地狱里踏血归来, 当然要您这种层级的祭品才足够祭奠逝去的亡魂。 魔族森寒一笑, 魔气泛滥着, 突然炸毁六座大山像是以此出现了什么号令一般, 皎州境内竟然爆发起百年不遇万妖潮! 长善宗的弟子几乎呕血,这帮该死的魔族是什么时候同境内妖族勾连! 这个问题实在来不及过多追溯,因为就在此时,妖族们与魔族里应外合,生生撕开了本来坚不可摧的阵法防御。 这阵法现在被众人的灵力养着,它收到此等攻击,小道长们自然也被反噬。 江熠嗓子一甜,险些握不住手中及时雨,他大喝一声:非火系道友,迅速诛杀妖族!其余人等,重振旗鼓! 这一嗓子实在神来之笔,把一群六神无主的没头苍蝇叫回了魂,他们本身就是捉妖降妖的熟练工种,虽然眼下看起来敌众我寡,但是总也还是专业对口的。 眼见这边好歹稳住了阵脚,江熠又再次回眸去望游无止,他拿出了一柄从未见过的霜寒长剑,眉目凛然,丝毫没有对魔族的挑衅放在心上的样子。 眼中心中仿佛都只有那一把剑。 你想用出怎样的剑? 那个金色世界中的人如是问道。 我想用出能守山河平稳,百姓安康的济世剑。 这话着实狂妄游无止这一事无成的废物,从未在剑上显露出什么不凡的天赋,就连他最最擅长的阵法符箓,也玩的半吊子。 但是此时他站在皎州界内,却如此狂妄坚定地想要使一套济世剑法,听着就像痴人说梦。 但金色光影的声音却并未流露出什么对他自不量力的嘲笑,只是像是询问又像是陈述的问了一句。 想要使出一套济世剑,所以便找上了我,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用剑的呢。 游无止没有迟疑:因为我觉得你可以。顿了顿又道又觉得我也能行。 这样啊。金色光影微微笑了一下那便如你所愿。 金色人影旋即沉寂下来,但是游无止莫名的感觉他并没有走,他就在自己身边。 他闭上眼睛,身体便自动吞吐着灵气,内府内可见依稀龙凤呈祥,梧桐扶桑。上有鲲鹏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下有龙首白泽,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 内府混沌处有微芒,可明四方,又不灼人眼,温吞尽善,和光同尘。 还有一少年郎: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养一只鸟不够吗?快成鸟窝了! 游无止忍俊不禁,又茫然的愣住。 他的内府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疑问后面还跟着一句:这人是谁? 但窥见内府之时,灵气便与他疯狂呼应,那浩瀚如海的灵气让游无止一时炼化不及,这一时的疑问也就被抛到脑后。 于是凉月之下一阵惊世的剑意凭空而来,这剑意仿佛没有骇人的杀意,只剩暖融融的包容和共感,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踏着蛊雕的魔族低声呢喃:竟是太虚剑,身怀济世志,游无止,很好 江熠仿佛回到了白城那个雨夜,那清冷矜贵的仙人一剑霜寒十四洲,可又仿佛有哪里不一样。 这一剑寂静无声,仿佛天地也要为这样的威势让路。 那一刻没有什么能发出声音,就连蝉鸣也偃息旗鼓,在一片静默之中,魔族们无声无息的被消解在天地之间,化作一阵悲怆的风雨。 游无止仍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他眉眼依旧霜雪不化,让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可江熠痴怔的看着,却不由自主升起一种无法解释的念头。 这是我的师尊。 他这样痴痴愣愣的想着。 是我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皎皎明月一样的师尊。 【这么快】 系统低声轻语着。 他声音实在太低,淹没在那一剑过后心脏鼓噪的耳鸣里,游无止没听清。 也许是那金色人影借由他出了这一剑后,他难受负荷筋疲力尽,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层不明显的幻影。 但他还是隐约听见了系统在说着些什么,于是低声问:【你说什么?】; 什么人在接近,游无止刚刚这样想着,系统就尖锐的发出警报:【小心!快躲开!】; 然而他没能躲开,无止仙君闷哼一声,胸口是一把泛着冷光的仙剑。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8) 这一剑毫不容情,天地竟然响起滚滚闷雷之声,游无止眼前的幻影短暂的散了一瞬,费力的扭头看了一眼。 怎么会是 脸嫩的少年郎已经完全没有那时推拒瓜果时的少年青涩,反而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微笑,眼神流转在他身上。 唐楚甚至还接下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笑着和他咬耳朵:无止仙君难道没学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吗? 长善宗的弟子们在追杀着城内翻天的妖,江熠离得太远还在发怔,就连可爱也因方才阻拦魔族进犯追的远了一些。 没人能料到竟然有这样的变故。 江熠目眦尽裂,接近空荡荡的内府强行运转灵气踏上仙剑,唐楚的身体却像那些魔族一样一点一点的化成黑烟。 离开前,这看似好说话的少年郎恶意满满的掐了一把无止仙君骨肉匀称的纤细腰线,不在是正统道长的克制知礼,反倒带了几分魔族的肆意妄为。 你杀人的样子真是看得我热血沸腾,可惜了,我还有正事要做,否则怎么也要拉着你做一回那巫山云雨。 他恶意满满的看了眼正跌跌撞撞奔赴而来的江熠,狂笑着道:下一回再见面,怎么也要让你在本尊的榻上摇尾乞怜,就让你那乖弟子好好看着,看着他师尊是如何被我干的欲死欲仙可好?无止仙君,期待下次再见。 他甚至怜香惜玉的将游无止平放在地上,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爱人。 但就在江熠赶到的前一秒,他化作无数黑色蝴蝶,悄然无踪的消失了。 江熠扑上前去,眼见无数灵力自伤口四散,瞳孔几乎要被逼出血色,长善宗弟子见此变故,也顾不上再去击杀妖族,一个个的赶过来想看看情况。 但没人能接近游无止三步以内一旦试图接近,他那个金瞳的弟子就发疯一般将灵力化作尖刀,把他们二人围得密不透风。 一个年长些的弟子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我也知道唐师唐楚这个叛徒做了那样的事情,你对人有防备很正常,可是在这样下去,无止仙君的伤势得不到控制,只怕会凶多吉少,不妨先行去往长善宗,我宗门也有善药的修士,可 可以在算计我师尊尸骨无存是不是?江熠根本不听,他像是地盘被人侵犯的狼王,本能的竖起攻击对准周围的一切,死死揽着游无止的肩膀,连可爱也不让。 唐楚那贼人看样子在长善宗地位不低,却是魔族所化,谁知道你们长善宗内还会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你! 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再是好脾气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愤怒起来,却偏偏没地反驳。 是啊就连唐楚也会是魔族奸细,他们这帮人,又怎能判定自己身边就没有别的人形怪物呢? 江熠寸步不让,将游无止拦腰横抱起,他谁也不信,谁也不听,不敢假手于人。 长善宗内,可是还有卜算子和声声慢在暗中窥伺呢。 唐楚不是好人,这两个人难道就没可能狼狈为奸吗? 及时雨高悬着,震慑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游无止嘴巴一张一合,想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在江熠把耳朵靠过去的那一瞬间,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 江熠眼神瞬间一恸,他在长善宗众人面前只是眼眶微红,却仍旧一副杀意不可侵犯的表情。 带着师尊回身离开时,一大颗泪却不由自主的砸在游无止胸口。 却转瞬被细雨遮掩。 长夜静寂里,这绵绵的细雨点落一丛又一从的飞花,门户大开,万千百姓静默目送着,像是一场无声的朝拜。 漫天飞花中,万众瞩目里,江熠却忽然升起一种没由来的念头。 原来他终究只是那年白城无能为力身无长物的无助少年。凭什么敢觉得自己有能力挡在师尊身前遮风挡雨呢? 师尊啊我们回家 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明天把今天欠下的一更,和正常该写的更新写完; 以及别寄刀片,这不是刀,这真的不是刀 第45章 金风玉露, 仙人引渡。 渡我的仙人却生死未卜。 江熠小心翼翼的抱着游无止,只觉得他瘦弱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飘逝一样。 只能用更大的力气去拥抱他,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感。 突然有什么人试图伸手将师尊从自己身边抢走, 江熠立刻睁圆双眼,及时雨已经横在身前。 却是面无表情的可爱。 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谨慎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可爱不以为忤, 冷静道:他的伤势需要处理。 江熠更加抱紧了游无止,他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现在他谁也不信,就算可爱百年如一日的陪伴在游无止身边,但是谁又能说的准呢? 虽然可爱于他半师半友, 但他也依然在此刻怀有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以往他不正常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可爱这个人, 明明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天才,但是每个人对他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只知道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才能成为无止仙君座下唯一道童。 可这不是很不正常吗? 如果换了一个人,分明有此惊世之才, 却仿佛毫无凌云之志, 丝毫不介意被他人的光芒将自己掩盖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会存在呢? 在说可爱他在兰庭叶见拥有的权限似乎也不小, 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有经手,总能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是每天却都有一个时辰不知所踪。 师尊说这是让他放松身心, 不至于憋闷。 可是什么人又能知道, 在这一个时辰内, 他究竟去做了什么呢? 是当真找个地方修习躲懒, 还是 在背地里有什么多余的阴谋诡计? 他越是想,越是不由自主的带入了这样的情绪,受此影响,他看着往日里平平无奇的可爱,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觉得那张脸上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阴沉。 这少年郎此刻见什么都是阴暗难明的,自知这种时候没有办法平静可观的看待所有试图接近师尊的人。 又因为心中多了这样的惊人猜测,一时间不敢将自己的怀疑表露出来,索性将错就错,继续先前那种神经质一般的紧张,不动声色的试探道:我已经将师尊的伤口用灵力包裹起来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危险,之后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回柳城去,那里有书呆子,他师承百草园,对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更加有经验一点。 他这样说不是不在乎游无止的伤,只是想试探一下,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可爱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借口用来接近游无止,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可爱一开口,就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伤了主人的凶器并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神器。你跟着掌事仙君应该学过,神器伤人,医治不及时的话,轻则非死及残,重则神魂湮灭,若真的想要撑到郑方圆来,只怕就来不及了。 江熠的手不由自主一紧。 他一只眼睛里藏着欲落未落的眼泪,一只眼睛却满是听见什么胡言乱语的不可置信。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期盼可爱当真是魔族的叛徒,就为了此刻编造出这样的谎言让他心神大乱。 这样纵然被背叛、被欺骗,还能告诉自己起码师尊这都是假的。 但是如果如果这是真的他又能找谁,又能相信谁呢? 及时雨随着主人的心情剑尖直直对准可爱的心脏,纵然他一身剑法半数都来源于可爱,真要打起来不过是螳臂当车,但是也依旧执拗的不退一步。 他越是心慌意乱,头脑反而越是清醒,开始拆解可爱话语里面不是十分对劲的部分。 既然如此凶险,先前怎么不见你着急,眼见要离开皎州了才开始作反应? 因为外敌临前,不便透露主人伤势。 神器罕见,自太古时期后,便下落不明,别说是见过,就连听说过都是难得,你当时离师尊那么远,是如何确定那是神器的? 伤势在灵力包裹下,非但没有停止恶化,反而剑气来回往复,正是神器伤人之兆。 江熠这回没接着问,而是低头看了一眼,师尊胸膛处的伤口,每每将要被灵气修复那么一星半点,都会在此从中透出一股剑气,将骨肉重新绞碎。 江熠眼睛一红,几乎撑不下那副质问时咄咄逼人的架势。 那宛若神祗的仙人没有了平日的从容,皱起眉在昏迷沉睡间也要忍受着这种痛楚。 这样的循环往复师尊他很疼吧 他重新抬起头,声音更加低哑: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哪怕是你,也没有办法医治神器造成的伤势吧?既然如此又凭什么想要把师尊从我手里夺走? 意外的,可爱却插了口:我可以。 什么? 可以和我抢师尊吗? 江熠强烈的厌憎情绪还没升起,便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 他说的是可以治疗神器造成的伤势。 可这怎么可能? 就算药观台亲自来这里,都未必敢这样大放厥词,他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说这样的话? 像是知道他究竟在纠结什么一样,可爱想了想,忽然递出了一颗蓝到有些发黑的珠子。 这东西对我而言等同于魂珠,我把它交给你。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话语里那股子「这样你就不必害怕我作什么别的妖」的意味简直呼之欲出。 江熠静静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盯着那颗珠子看了一眼。 人都有三魂七魄,所谓魂珠,就是有些修士害怕自己和人斗法不小心身陨无法转世轮回,而将自己的魂力凝练成的这样一件法宝。 这东西说是法宝,实际说是修士们的身外化身都不为过,如果能找到敌人的魂珠,毁掉它,就能让此人永世不得超生。 他依旧无法确定可爱究竟是敌是友,但是这魂珠内与可爱同出一源的魂力却做不得假。 这个人,是当真很认真的再把自己的性命交出来,握在他的手上。 江熠沉默的想了几秒,终于被这样大的交托软化了一点态度,依依不舍的将师尊交到可爱手里。 但与此同时,他也毫不客气握住那浓黑的珠子,毫不犹疑的威胁道:暂且相信你一次,但如果你敢做什么旁的小动作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曾经升起过的想法。 少年人气势汹汹的威胁并没能让可爱变了脸色,他甚至十分冷淡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然后直接转移了别的话题:长善宗的药房内有一株天灵草,是绝佳的药引,你不想带着主人一起去那里,就把它偷出来。 像极了敷衍不懂事孩子的父亲。 江熠不怎么愿意在这种时候离开游无止,那种防备又升腾起来,他想:这会不会是他为了将我引开的缓兵之计呢? 他扣着珠子的手忍不住用力。 仿佛是因为这种用力,可爱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不怎么舒适一样,他冷淡道:东西在你手里,时间不容等待,该怎么选择,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他这样说,反倒让江熠更加左右为难。 但到底是眼前的事情刻不容缓,他不着痕迹的捏紧了手中的珠子,眼睁睁看着可爱的表情随着自己的力度一点点变得难看,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别做什么小动作。 这话就是妥协了。 可爱目送着失去记忆的旧友离开,眼睛一眨,这个空间内忽然瞬间撑满了巨大的结界。 比先前游无止做的阵法还要巨大、坚固。 这结界内上下漂浮着许许多多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的蓝到发黑的颗粒,在这些颗粒完全覆盖住结界内的时候,这里的空间就突然之间消失了。 就算是魔尊鬼王驾临,也无法感知到这里有什么活物的气息。 它就像是整个隐身了一样,把这一块地方挖开,藏到了另外别的什么空间里。 惊人莫测,世所未见。 可爱理所当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惊人事情,只是从内府中掏出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繁复古朴的容器,内里孕育着满溢的生机,可爱低头望了一眼,却莫名的有些不满意。 原来还没到时间。 他又望了望江熠消失无踪的去处:现在开始,到你回来,时间足够了。 原来所谓天灵草,不过是一句将人支走的托词。 但他盘腿而坐,脸上忽然出现了什么奇诡的纹路,吟唱起无人能懂得诗歌,那古朴的容器微微一闪,游无止看似生机将绝的身体竟然缓缓飞起来,直到飞到那容器上方。 那满溢的生机于是毫不客气的冲撞开江熠包裹好灵气膜,进入伤口之中。 它们按兵不动了一阵,瞅准了时机把神器留下来的剑意包裹起来,然后一点点吞噬分解掉,这才开始修复起游无止的身体。 静谧无声的结界里,只有可爱低低缓缓的吟唱。 六界八荒,有水泱泱。  其壤渌渌,其状滂滂。  有客临之,见之不忘。  之子陶陶,无解其伤。 第46章 时间倒回去。 仙人庙内, 一柄闪着冷光的刮骨钢刀,一个失去行动自由任人宰割的羔羊。 孟也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像只即将破茧成蝶的茧疯狂顾雍起来。 半大小伙身强体壮, 折腾的房梁往下簌簌掉灰。 老头看着他,带着一种并不像嘲笑的笑意缓缓开口:你来的其实挺巧,我正好还没来得及找祭品, 这不,新鲜的人肉骨架,正好给娘娘尝尝鲜,这啊,是你和娘娘的缘分。 孟也在心里疯狂骂街, 心道:这样的缘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但他面上仍旧嬉皮笑脸,像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要被活活分尸一样, 还在恶意的打趣:你们灯谜娘娘倒是有点别样的爱好啊。 哼。老头讽笑了一声灯谜娘娘又算个什么东西。 恩? 孟也把这一点悄悄记在心里,面上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样,继续吊儿郎当的挑衅:那看来你们娘娘也没那么出名,是个来历不明的邪神罢了,你倒是这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当真是因为当狗当久了忘了怎么做人嘛? 老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一副表情就像是已经完全看穿了他藏在心里的小九九, 手上拿着上好的绢布, 轻轻擦了擦钢刀刀身。 对啊,可不是当狗当久了吗。所以喜欢闻点新鲜的血腥气。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 你不会感受到太多痛苦的。 他说话没有半点火气, 慈眉善目的像谁家午后乘凉的大爷。 但这大爷面带微笑的带着一把刀走向你, 只会让人觉得画面一转眼变成杀人现场。 孟也挣扎的更厉害了。 他心里疯狂大骂, 还有一点吾命休矣的不甘: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阴沟里了吗? 但也不知为何,他挣扎的幅度都一点点变小,渐渐好似力竭了一般,于是不甘都变成绝望的心凉:完了,小爷这回可真是案上猪肉任人宰割了。 仙人庙的窗户有一扇半开不开,微微送进来一点轻风,一点低迷花草香被若有似无的送进来。 孟也正垂头等死,鼻尖嗅到这阵香,一开始还挺无动于衷。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29) 但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眼角余光使劲瞪向窗户口。 书呆子那张傻乎乎的脸在窗口一闪而过。 孟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轻轻悠悠花草香绵绵不绝的从窗口飘进来,和大自然的气息浑然天成的融于一体,若不是孟也和他混久了,根本无法发现这点微妙的不一样。 以至于这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老头行至孟也近前忽然皱着眉头一滞,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这忽然而来的滞涩之感是怎么回事? 他试着运转灵力,但都仿佛石沉大海,老头心里不由自主一沉。 他四下里扫了扫,目光忽然直勾勾的盯住门口,郑方圆正背着他的七宝铲进来,手里还捏碎了一颗看不出原样的丹药。 他一边将丹药的功效催动到极致,一边警惕的行至孟也跟前,铲子一挥,把那些缠绕住他的藤蔓给划开。 孟也嗷的一声一个鹞子翻身,从梁上翻下来,方才大限将至都没这么恐慌:你小子差点切了老子的子孙根! 郑方圆犹自不敢放松,一边紧盯着那老头的动作,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回他:修行本来就是一个从无到有,在从有到无的过程,你抛下眼下的烦恼,说不定就能沉下心来好好修行,就能飞升了呢。 孟也啐了一口,熟门熟路的摸出他的八宝囊,搜罗出解药吃了,然后长剑已然架在老头的脖子上:我怎么没听说那玩意是修仙就能从无到有的?要真是这样,宫里的公公们铁定卯足了劲修习,飞升上天的,得有半数都是太监。 他们俩嘴上官司拌个不停,却半点没有卸下戒心。 这老头分明时刻都有脑袋分家的危险,却仍旧似笑非笑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还饶有闲心的鼓了鼓掌:是老夫我棋差一招。 郑方圆皱皱眉,不知为何有几分不安,他冷声道:少故弄玄虚,如今你落在我们手里,已是秋后蚂蚱没几天的活头了,不如从实交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做这种事?这柳城之灾甚至是皎州之变,到底和你有没有关联? 老头笑容更加诡异:一念峰的高徒,不错,不错。他答非所问让我瞧瞧,啧啧啧外面的「错符」是你布置的?不错不错,为了不让那帮人误闯进来,你也倒真是煞费苦心。可是你就不怕,把自己的救兵也一起拦在外面了? 郑方圆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他心里琢磨着:这人分明受制于人,却丝毫没有半点放在心上,倚仗的究竟是什么?他眼下落着下风,体内灵力也分明完全滞涩,该是毫无反击之力才是,却大言不惭的说他们会搬救兵,凭借的又是什么? 再有一点,他分明已经没有灵力了,应该无法观微看到外面的场景,又是什么人再给他通风报信? 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仙人庙内那还能在藏着什么东西? 这几个想法匆匆从脑海里划过,郑方圆脸色一沉,突然间就没有了把这人捉起来审问的心情,他把住孟也的胳膊,将剑往前一送,就要让这人人头落地。 他出手毫无先兆,且动手丝毫不犹豫,孟也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得一怔。 但很快,他便没有了惊怔的心情了。 这老头分明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灵力,但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却依然发疯一样的生长着,死死禁锢住了孟也的手腕。 千里楼台,登高一望。 本是姹紫嫣红火树银花,偏偏无数橘红烈火一枝独秀。 烧的整个柳城乱象迭生。 君慕白站在高高城楼向下远眺,分明是富饶美丽的城都,却被毁的满目疮痍。 他见多了这样的离乱,面不改色,只飞速计算着城中什么地方怨气最深,他选好了几个最适合布阵的点,几不可见的扯了下嘴角。 子时将近,君慕白拉开了巨阵。 阵法微微泛着白,他点到的位置迅速连成了七星。 这么浓重的怨就算是设下超度局,净化七天七夜也不一定净化的完,但他一点也不着急,耐心等待着。 突然,旁边太守惊诧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给仙君捣乱! 君慕白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头也没动,但眼睛却斜睨过去。 紫衣的少女满脸无辜:可是城内都已经乱成这个样子,太守府都没兵把守,我一个人实在害怕呀 太守老爷早已被城里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他不在乎这是没办好还能不能留下这顶乌纱帽,只在乎城内百姓能不能在这场大难中幸免于难。 为此也顾不上闺女是不是自己的心肝肉、眼珠子,罕见的急言利语的训斥:胡闹!你多大了还这样不知轻重?太守府的护卫不在,你院里的仆妇杂役也不在吗?这是什么时候了,轮得到你添乱? 太守老爷支楞起来,怒瞪着她,骂完又看向她身后疯疯癫癫的影子:你一个人来也就罢了,带着他又是什么意思? 紫萼背后站着那疯疯癫癫的魂执老头,不声不响的巴望着少女的后背,傻乎乎的一站,站成了个沉默的影子。 紫萼没料到会被父亲骂成这样,心里一半是委屈,另一半又因为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了祸,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绞着自己的衣襟,小声道:我错了,我确实是因为想看热闹才过来的但我不是故意带着他过来,父亲您知道的,他犯病的时候,逮着人就不放,我、我实在没办法 辩驳的话越来越小声,因为理亏而说不下去。 但这确实是实情。 紫萼先前被游无止拒绝跟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仙人背影消失。 她在怎么厚脸皮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被歆慕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到底心里不舒服。 若是就那么回家,难免虎头蛇尾的意难平,索性四下里逛逛花灯集会。 她一逛便是老半天,好不容易见天越来越晚,这才往家里去。 谁知半路上遇见这个魂执。 魂执听不懂人话,且缠人本领一绝,大小姐本来心情就不好,让他这一缠,心情就更差劲了。 她一挥鞭子,娇喝道:说了这么多次,你怎么老是不长记性?我不是说了我不是你什么见鬼的小主人吗? 魂执这回倒是开口说了点别的什么:见、见鬼 紫萼:她快被他给气笑了你这是改当学舌鹦鹉,逗我开心来了? 魂执不依不饶:见鬼。 紫萼快要被他弄烦了,正想让他在离远点,这魂执却忽然扑过来。 紫萼吓了一跳,连忙避开却正好避开一只晃晃悠悠没脑子的无头鬼。 啊这 还当真是见了鬼!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城中的不对劲,揪紧鞭子四下里扫视了一圈,正好见到城楼上的爹爹。 少女瞬间打定主意,准备上城楼去看看。 也因此正好错过了,那魂执徒手将鬼魂灭了个魂飞魄散。 举手投足间的招式,竟隐隐有着几分剑意在。 第47章 少女口齿伶俐, 没一会儿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明白。 君慕白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眼下的事情巧合的有些过于诡异。 可是他拉开的阵法已经开始运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也没了多余的心情去追究眼下的不合宜了。 巨阵轰轰烈烈的添满了整个城。 那七颗连在一块的阵眼亮若星辰, 催动到极致的时候,突然和柳城护城大阵交相辉映。 他们像镜子一样互为表里,城内阴气弥漫阴鬼横行的地方突然黑气四溢。连在一块的阵法, 将城内的怨气和阴气对接在一起。 这两样东西本是同根生,却因为阵法的原因变得水火不容起来。 阴气和怨气相互纠缠,此消彼长,你死我活,可能是因为有了外患, 便顾不上去对付城内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了。 饱受煎熬和控制的百姓们哭哭啼啼的,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 但有些人已经被挑起了心中恶念。神经崩溃着,四处煽风点火。 君慕白头也不回:我已经让护城大阵内的阴气与城中的怨气互相厮杀。没了一个,另外一个便不会再是对手。城内的骚乱就要靠太守府的护卫和官差去解决了。 太守爷爱民如此,什么也不怕,只是自己终究是凡夫俗子, 对付不来这怪力乱神的东西, 但这些东西既然有人能解决, 剩下的事情自然一马当先。 这一焦头烂额的去应对城内的骚乱, 就更顾不上自己的乖女儿了。 紫萼虽说刚被训斥过,但到底好奇心重。 她走到君慕白跟前,仔细看着他的动作, 笑嘻嘻的道:仙长, 您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君慕白没有笑, 他手上忽然结了一个印, 将阵法固定住,任阴气和怨气相互厮杀。 然后站起身,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银白长剑。 神兵名唤梨花白,是他的本命灵剑。 他剑已出鞘,浑身却不带任何杀意。而是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的悲悯。 我在做什么,您难道不知道吗? 这一向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先君竟然对一个二八少女恭恭敬敬的用了敬称,听着就让人浑身发麻,这少女却半点没有不自在,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仙门百家里面都是些酒囊饭袋,没想到这钟灵毓秀的人物竟都出自一念峰呀。 这话一说完,她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了那种少女的娇憨,反而是泄露出了粘稠浑浊的魔气。 她面带恶意的看着君慕白,笑容冰冷残酷。 既然都看出来了,还能在我面前分毫不惧的骗那老头离开。是对自己的本事特别自信,还是觉得我软弱可欺呀? 紫萼被魔物占据了身体的少女不受控制的行动了起来。 粘稠腥臭的魔气,从她的双掌中源源不断的释放而出,将君慕白身周包裹的密不透风。 形成了一个猩红的牢笼。 魔物恶意的笑着:你猜猜是皎州先陷落,还是你的人头先落地呀? 被困住的仙君没有丝毫恐慌,他平淡的抬起眼睛,近乎宣判一般回答道:都不是。 那魔物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君慕白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符菉,他忽然笑了笑,意味不明的道:我说都不是因为你们都将会死。 符菉大亮。 这符箓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传音符箓。 但却传递了一句十分特别的话。 那是一句能够催动阵法的咒语。 符箓中竟然还藏了一个阵! 那魔物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符箓当中的阵法旋转膨胀,膨胀到气势惊人的恢宏壮大。 满心犹疑,不可置信:这是什么东西?障眼法吗?当我不知道,符箓本是无穷气机,怎么可能在包容一个契机同样恢弘的阵法! 他嘴上说的不相信,可是手中却丝毫没有放下防御。粘稠的魔气汹涌澎湃而出几乎像是凝固的血液一般如有实质。 君慕白低声笑了一下,有些叹服:难为他离开这里还想的如此周到。 驱山赶海一般的淋漓喷涌而出,像是一场大旱后的甘霖。将所有的魔气都吞噬而入,然后再净化成天边的落雨。 君慕白趁着这个时间毫不客气的施展起了「万物寂灭」,势将这个魔头击毙于剑下。 这一招一出,天地都跟着有了反应,分明是皓月当空,却忽然滚起了层层黑云。闪电狂舞,却不见雷公助阵。 这一剑仿佛将空气都给撕裂开来,那魔物双眼瞪大,心知肚明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他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抱着万一的期望:你们这帮沽名钓誉的仙君自称是为民除害,却要罔顾无辜之人的性命了吗?这具身体可是那太守亲女儿的。你要让这帮笃信你们的凡人,受着骨肉分离之苦,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吗? 锋锐无匹的剑势滞了那么一瞬间。 只这一瞬,这魔头忽然嘿嘿冷笑,魔气犹如暗箭,毫不迟疑的射向君慕白的胸口。 与此同时这魔头竟并未想着逃跑,而是用魔气将自己现在寄居的这具躯壳撑大。 君慕白眸光一肃,先前那一星半点儿的迟疑瞬间消失无踪。 他挽了一个剑花。迟滞的剑势起死回生。将那被当作暗器的魔气一分两半。 他连被刮伤的胳膊都来不及注意,剑势如狂的去阻拦那魔头的动作,但终究是晚了。 血腥魔气震荡四溢,在无声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声闷响炸开,但又好像只是错觉。 唯有紫萼血肉模糊的身体能证明,那场寂静无声的爆炸,并不是空穴来风。 君慕白眼睛露出血丝,不可置信,竟被魔物在眼前犯下此等滔天罪行,口中腥气已泛起,几乎要从空中坠落下去。 但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魔物竟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它竟然苟延残喘的留下一条命,却仍旧不逃以迅雷之势射向他的胸口。 君慕白勉力提起劲,试图将这致命一击阻拦下来。 但他先是被护城大阵抽干,已是强弩之末,又在城中设下阵法,本就已是勉力支撑。 再加上刚才亲眼看到如此血案,更是心神动荡,此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微妙的时候,他竟然想起了悲画扇的脸。 师尊 可怜这场红尘大梦没做完,徒儿便要先行一步了。 他一阵苦笑,灭顶的死亡危机,近在咫尺,魔气在空气中穿透了一层薄膜,终究力竭,消散在红尘之中了。 君慕白睁开眼,必死之感还没有褪去,就被眼前一幕震惊到失语。 疯疯癫癫的魂执正拦在自己身前,胸口破了一个大洞。 他不是血肉之躯。只是一道因为执念未散,所以在人间游荡的走魂。 他能在阳光下行走,说明本身拥有着庇佑,应当是名门正派之后,大富大贵大善之人才能够庇护住他这一条残魂。 再怎么疯癫,本质上也是一个可怜的好人。 但眼下他胸口那个洞有增无减,缓缓地吞噬着他这残魂全身。不一会儿便吞没了他半边肩膀。 君慕白强撑起跌跌撞撞来到他跟前,这魂执大限将至,却依然一副疯癫懵懂的样子。 他望了君慕白一眼,嘿嘿笑着,口中已然发不出声音了,但那翕动的唇型依稀是一个「小主人」。 君慕白大恸,恍然想起白日里这魂执疯疯癫癫的样子。也是这样胡乱认人,叫什么小主人。 这大概便是他存留在世界上唯一的执念吧 君慕白张张嘴,没有解释这个错误,只是在这魂执弥留之际做了场假戏。 他不怎么熟练的扯起一个微笑,低声道:嗯,辛苦您了。 那魂执仿佛是从这一声短暂的感激里面得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像是清醒了一点,他颤抖着嘴唇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被魔气捅出的那个洞,终于吞没了他的头颅。 四散泄出的魂力碎片,飘飘荡荡的流泻在了空气之中。 是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君慕白手上还保持着扶着他的姿势,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整个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然后他匆匆忙忙抹了一把眼睛,又急匆匆的赶到了紫萼的旁边。 这少女被魔物自爆撑破了身子骨,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她茫然的睁开眼,低声喃喃道:父亲 君慕白眼睁睁见着魂执消散,却直到他死也没能完成自己的愿望。他用仅剩的灵力打到这少女身体里转了一圈便知道这姑娘亦是命不久矣,强笑一声:别害怕,我带你去找你父亲。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0) 狼狈的剑仙已是强弩之末,他将少女打横抱起,甚至已经御不得剑,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少女什么也不清楚,说话几乎全是气音:我今后再也不要惹父亲生气了如今想想一剑惊鸿的仙君真是我这种人能肖想的呢就是可惜咳咳、可惜这壮美山河明媚烟火再也见不到了 君慕白面无表情,足下踏血,在细密烟雨里,一个灿烂的生命无声无息的终结在他的怀抱里。 第48章 藤蔓缠上孟也手腕那一刻, 他和郑方圆俱是一惊。 郑方圆对自己的丹药十分有信心,要不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斗法,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用灵力感知了一会儿, 不可置信道:你身上分明已经灵脉滞阻,该是无法使用灵力才对的呀! 老头哈哈大笑:是谁告诉你老夫非要用灵力才能对付你们这等黄毛娃娃的!无知凡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老头嘲讽完郑方圆想法天真, 随后表情又变的阴鸷起来:老夫我在这里已经守得够久的了。看见什么东西生长的鲜活就忍不住想要摘下来放在手心里欣赏。你们能来到此地,便是与娘娘有缘,不如做件好事,替老夫,尽快把事情完成如何啊? 他话音刚落, 土地之中无数遗落在阴暗角落里无人问津的种子瞬间破土而出,啃破青砖瓦砾, 凶悍的生长起来。 它们无所不在,只要沾到点衣襟碎片,就凶猛的啃食吞噬起来,郑方圆和孟也顷刻之间便没了立足之地,只能御起灵力, 滞空而行。 老头笑容阴鸷, 周围植物几乎是随心而动, 郑方圆却忽然鬼使神差的和他对视了一眼, 正巧看见他脸上一道金光一闪而逝,快的几乎像是错觉。 少年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 孟也一只手还被藤蔓揪住,此时御空,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大头朝下, 正好和那老头干橘子皮一样的脸面对面。 老头盯着他, 忽然一笑, 拐杖提起来,对着孟也的脸杵过去。 孟也怪叫一声,匆忙避开,一边大喊:书呆子!你的药呢!平常祸害一念峰花草果木时候的威风哪里去了!把这藤蔓给我毒死! 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护住脸,仗着这老头使不出来灵力,悬在空中疯狂旋转,和他玩空中躲猫猫,不一会儿硬生生用藤蔓把他的拐杖给缠了起来。 他连气都没来得及松上一口,就见这老头又是一笑,一松手,把拐杖让了出去,下一秒,梁上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一些植物的根系。 孟也本就大头朝下,这下可好,正好被死死锁住脚。 他几乎快要崩溃,越发急促的催促道:你愣着干嘛哪?想看我被人分尸吗? 郑方圆像后知后觉的反过劲一来,却没急着出手,而是目光复杂的看着老头低声道:我好像有点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老头笑容一滞,难得正眼看了一眼郑方圆看起来不怎么特别的脸孔。 他打量了半天,沉声道:那可还真是让人期待。 孟也虽然看上去神经大条,但是能跟情报头子抢饭碗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这点变化? 何况这老头看上去精神震动,是一副与刚才恶劣的戏耍着他人时那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模样。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郑方圆,连越来越多的藤蔓快要把自己包住也没在意。 郑方圆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仙人庙外的天。 他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 士农工商,家里有土地的泥腿子,到底还是希望能出个一步登天的官老爷。 爹娘打小对自己寄予厚望,不惜砸锅卖铁,也希望能供出一个举人。 只是年景一年比一年不好,纵然是心有余也渐渐力不足。 那年母亲带他拜过土地公,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边心疼地里收成又减少了,一边还要在他面前撑出长辈慈母的万事在握。 旁的事你不需要担心,有你爹和我在,你只要记着,平日里在学堂中敬着夫子,好好学些东西,过两年大考时,别辜负了这些年的努力就是了。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含笑答应着,看着娘亲为土地庙又添了香油钱,眉间却没减几分愁绪。 那时他心里不信神佛,只是心中想着,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呼风唤雨的神,为什么这么多人日日夜夜隐隐切切的祈求,也换不来神仙垂眸一顾呢? 长大后没几年,被生活的穷困潦倒折磨时他又换了一个心态,想着,原来当一个人陷入看不见前路的深渊,举目四望却又无所凭依的时候,唯一能寄托自己走下去的,可能也就是虚无飘渺的神仙了吧。 虽然这点想法在修仙后便被掐了个戛然而止,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下,他忽然鬼使神差的把当年那个念头又拾了回来。 他想着,既然世上真的有修行者,有曾经辉煌过现在又寂灭的万古上神,那那些看似荒诞不羁怪异离奇的传说未必就一定是假的。 既然如此生养万物庇佑一方的土地神,究竟是为什么从未回应过百姓们的祈愿呢? 既然祂们分明存在于这世间,那么不回应便不会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想。 郑方圆苦笑一声:柳城内分明有仙人庙,仙人供奉更是浩浩荡荡,却偏偏没有土地庙。 传言土地神一般或是拥有自己的神庙,或是居于城隍庙内,他既然并未拥有自己的神庙,那么寄居在其他仙人的庙里便就不那么稀奇了。 你分明没有灵力,却依然能驱使这些植物生长,若是没有其他的解释,唯一的可能就只因为这本就是你的神职生养万物,庇佑一方民生。可笑时年多灾荒瘟疫,却没有一个土地神能庇佑百姓,倒是拿来排除异己,党同伐异 老头神色微妙,却没有反驳这句话,声音幽幽的道:你说的是结果,老夫却有些好奇过程。 那看起来不怎么行的少年苦笑一声:如果只是趋使这些东西的话,就算是我,也可以做的到,纵然你现在没有灵力,但是魔族也好,鬼将也罢,说不得会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本事。但是 少年几乎满面是泪:但是为何,你身上会有凡人的信仰呢? 老头顿在原地,终于没有了动作,一张干橘子皮一样的脸上似悲还喜,最后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老头几乎是一瞬间就换回自己的从容阴鸷:有点眼力,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梁上大雁南飞带回来的种子像是游子归家时一路风霜的证明,可惜它们的亲人再也不会为此动容了。 无数植物疯长,发誓要将眼前的猎物紧锁在掌中,郑方圆也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他也没管被突如其来的转变震惊的一颗脑袋来回在他和土地公之间乱窜的孟也,手中不知名的药物粉末四散落下,把地面腐蚀出一个黑漆漆的巨坑。 梁上抓着孟也死活不松手的藤蔓被这药物熏了个半死,勉力支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撒手,发出人耳听不见的声音活像在呕吐。 孟也怪叫一声,打死也不想落在那黑漆漆的土地里,双脚一勾,死死地扒住了郑方圆踏在脚下的七宝铲,才将将稳住身形。 他们听不见的声音,那被拆穿了身份的土地公却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听见有些花木濒死时的绝叫。 土地公的眉头不自觉得跳了一下,忍住了表情之中不经意泄露出来的哀痛。 他放浪狂笑着,祭出仙人庙内不知何时启动的阵法:老夫这把老骨头,早就应该死在上陵被破的那一夜了!如此才算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而今这幅半神半鬼的样子,老夫自己看了也难受。只是老夫还死不得,还得拖着二位小仙君,给娘娘献祭呢! 孟也不能理解:娘娘究竟是谁?你他妈都这幅德行了,怎么还在维护她?真不要命了吗? 土地公笑声更加狂放,阵法已经不受控制的将他们三个绞进去。 事已至此,再怎么多想也是无用功,郑方圆反倒冷静了下来,他伸手拽了拽孟也的衣袖,从里面搜出来那九张爆破符。 管不了太多了,还是先把这里炸掉,完成无止仙君交给我们的任务才是。 孟也只迟疑了一瞬,管不住的好奇心便被百姓安危压下,点了点头。 这仙人庙内阵法流转不息,他们原以为根本无法破阵逃离,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阵法像是并没有拦在他们身前一样,畅通无阻的打开了大门。 他们对视一眼,目光一同锁住了狂放大笑的土地神。 他并没有出手阻拦什么,而是疯疯癫癫的在庙里狂放着念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既不打算拦,也并不准备跑。 九张连环爆破符将仙人庙团团围住,随着咒诀的引动逐渐浮光大亮。 那土地神却忽然停下了疯疯癫癫,站在窗前用口型说了句什么话。 然后一纵身翻进泥塑跟前,不受控制一般落了进去。 他用自己的骨头去献祭了那泥偶。 爆破符就在这一瞬间连环炸起,一重牵引一重,庙檐上的铃铛被这爆风冲击叮当作响,然后下一秒被炸裂成齑粉。 半边的红映在天上,有种天塌地陷般绝望的美丽。 郑方圆隐在防御下,不应该的怆然悲痛席卷在心上,却不由自主的的想起了那土地公送死前最后的唇语。 依稀是一句「他正在看着你」。 那作恶多端的土地公,最终还是埋葬在他曾经最爱的那片土地。 第49章 长善宗。 江熠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 只透出一双眼睛,做了一个称职的梁上君子。 他小心翼翼的避着人,试图找到这里的药房。 但他的胸口不自觉的震荡了一下, 感觉到了浓浓的魔气,他游疑了一下,再去查看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和为师尊找药之中迟疑了一瞬, 对师尊眼下情况的忧焚到底还是胜过了对魔族的痛恨。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继续寻找药房的时候,却被两个声音打断了行动的脚步。 你倒真是有胆量。敢算计无止仙君。 不敢当,你声声慢不也一样陪我做了这回恶人吗? 江熠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一双眼睛已经不受控制的变得猩红。 他耐着性子冷静了一瞬间,决定听听他们后面还会说些什么。 就听声声慢冷笑了一声:眼下这种情况, 七十二洲所有的修仙门派加在一起,都没能察觉到那魔头在背地里搞的阴谋诡计, 若是不动用点儿特别的手段。怎么能引得仙人一顾呢? 江熠在身上贴了隐匿气息的符箓,小心翼翼地接下了梁上的瓦片,往下看。 正在谈话的这两个人,毫无意外,就是卜算子和声声慢。 他们俩正在调用灵力不间断的疗伤, 也不知道先前是伤到了哪里。 卜算子咳咳两声, 咳出一口鲜血, 复杂道:从我们无法正常出入这两城的时候, 便应该察觉到不对的。只是那时我太自负,纵然卦象卜算出此行大凶,却依然仗着实力没当回事儿, 阴沟里翻船也是在所难免。 但是我不后悔。 卜算子收了灵力, 他站起来的时候, 竟然已经腿脚不稳, 踉踉跄跄的走到声声慢跟前: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你不惜一切叛出蓬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声声慢抬起头,灯火照在她脸上,映照出一张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面孔。 和先前在空中楼阁时的那张美人面,简直判若两人。 江熠不由心中一动。 修仙之人一般得到之时是多大的年纪,那么后来维持的样貌,也基本上就会是那个年纪的状态。除非是本人已经大限将至,才会一反常态露出老态。 像无量仙师,他得道的时候,就是一个老头的样子,因此之后的年月里也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改变。 但声声慢不是啊,按照她和师尊认识的年纪来算,她应该一直维持这样一副花容月貌才对。 可这短短一天的功夫,她怎么变会老到这种地步?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想听听他们究竟对师尊做了什么算计。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耐心听下去。 声声慢欲言又止,卜算子却并没放过她,冷哼一声:你自小便嫉恶如仇,当年叛出蓬莱的时候,我还当真以为你是因为蓬莱处事不公。可是你告诉我,这些年你明面儿上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当真只是因为蓬莱不公嘛? 声声慢声音颤抖,开口竟是一句:兄长。 江熠瞪大眼睛,死死锁住气机,才没有因为自己的惊愕而泄露行踪。 兄长? 卜算子像是因为这一声兄长稍微冷静了一些。唯有那攥紧的拳头上毕露的青筋,能显示出主人不平的心绪。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把旁边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侍女召唤过来。 如果游无止在这里的话,就能发现这正是当时在空中楼阁内,那一帮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点儿相似之处的舞姬之一。 卜算子看了眼这侍女的脸,不受控制的皱了下眉头,并未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的妹妹。 他问:我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声声慢说不出话来。 卜算子气的声音又大了一些:我原以为那件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好妹妹气性居然这么大,能把和那个人相似的面孔,找了这么多。你把她们放在院子里面,就不觉得瘆的慌吗? 声声慢别开脸,声音有些不稳:那又怎样?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不承认,不过事到如今,再来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卜算子强撑出一点理智:当年你带着穆红莲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出你面相有些不对。只是没敢掐算,总觉得会算出让我无法接受的东西来。但到底想着你平时乖巧伶俐。总不会让我太过为难。就算你叛出蓬莱,我念在你性格如此,也没有多想。可你倒是告诉我 他快要被自己的猜想逼疯:这些年来你无休无止的针对蓬莱,究竟是因为当年蓬莱做事有偏颇?还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私心妄念你对穆红莲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房内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就连房梁上的江熠都不由自主的一顿。 然而偏偏是沉默。 声声慢没有因为觉得荒谬而反驳,也没有因为被误解而愤怒。只是单纯的沉默,像是把这荒诞的话语给默认了下来一样。 好半晌,她才似是而非的回答道:这都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卜算子还想再问,但声声慢却已经没有回答的心情了,她狼狈的转移了话题,低声道:只要无止仙君还在这里,那么这两城的阵法,破解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我们也算功成身退了。 卜算子定定的注视着她,却只得到了狼狈的转头,呵呵冷笑了两声,几乎是心灰意懒的道:你大了,我管不动你了。 他一转身,竟也露出一张上了年纪的面容,和先前那副风华正茂的样子,简直背道而驰。 他低哑道:此事终了,你我二人也将埋骨于此。你说的对,再纠结这些,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只是不甘心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1) 不甘心自己做了一切所追求的事情,到底还是功败垂成。不甘心妹妹一片赤诚,却被无望的禁恋磨成了再也看不出的模样。 命运就像是永生的黑暗,你永远也改变不了它,到最后,就连自己也将被吞没进这样的黑暗里。 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不再交谈下去,江熠不甘心的等了会儿,确定他们没有什么再想说下去的了。看了眼时间,也顾不上在在这里滞留,而是记下了这边的位置,然后飞速接着寻找起药房。 这次因为知道了声声慢和卜算子所在的地方,其他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了。 他将天灵草偷到手,正准备离开,忽然浑身上下冒起一股直逼天灵盖的毛骨悚然。 他迅速一个闪身,避开了那刁钻的一击,声音低沉地问道:谁? 暗处却走来一个人,一袭黑袍长衣逐风流,脸上却带三分讥诮,恶意的笑道:原来名门正派也会做梁上君子。和我们这帮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熠眼里险些被逼出血来,一字一顿的喝道:唐!楚! 这个人暗算师尊置其生死不明之仇,恶意挑衅轻薄慢待师尊之恨,在这一刻,都像冰冷的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连犹豫都没有的,身体就带动了行为动作。 顷刻之间,已经变换了三次剑招,招招直取对方性命。然而全被对方险之又险的避开,从始至终那人脸上还流露出几分看好戏的微笑。 他在戏耍我。 江熠停下脚步,浑身颤抖的吸气,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对面是杀人如麻的魔头。 唐楚绕着他转了一圈,眼神儿打量的十分放肆。 一边打量一边「啧」了一声:看见对你师尊动手的仇人,是不是十分生气?十分痛恨我呀?可惜就算你再怎么痛恨我,也掩盖不了你是一个废物的事实。 江熠努力沉心凝意,却不由自主地手指被这话牵动了一下。 唐楚依旧喋喋不休:你看看你多狼狈呀,明明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有实力能打败他。为师尊报仇。很痛苦吧?眼看仙门凋敝至此,不如放开手加入我们,在这凡尘俗世,轰轰烈烈的闹上一场。如何? 江熠冷笑:就凭你们这群肮脏龌龊的魔族? 唐楚「哎」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你这样讲,莫非是对自己的本性了解的十分深刻了? 江熠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那在皎州曾经备受百姓爱戴的前道长哈哈大笑。笑声恶意十足,偏偏又被不知何时拉开的结界护着,半点儿声响都传不出去。 我曾经听闻无止仙君把你当成关门弟子再养,恨不得让你学遍所有人身上的长处。可你怎么就学成了这幅德行?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唐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笑到他脸色难看,才缓缓收敛。 我的意思就是,你一个天魔之体,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敢这样批判我们?我们分明都是同一类人,不是吗? 江熠凝的那股子气到底还是散了。 黑暗里,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第50章 江熠三岁时, 曾指着墙角咿咿呀呀的笑,对父母说:那里有一团黑乎乎的小哥哥,看着我哪! 这话像是一场撕开残忍内里的魔咒, 不间断的跟着江熠很多年。 父母捂住了他的口舌,不让他把这种话和别人说,年幼时他不是很明白, 但总是一个乖巧的孩子,父母不让说的事情就会乖乖藏在心里。 但也到底是太小了。 他分辨不清真实与虚妄,纵然努力想要隐藏起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面对可以以假乱真的虚假时依旧不自觉的露出马脚。 金瞳只是个引子罢了。 当他在外人眼中空荡荡的大街中央和什么人谈话交流时,当身边的人会无缘无故的在自己身边受伤时, 当整座城镇愿意靠近他的人统统都变得越发不幸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了。 就像是他能在连无止仙君都察觉不到异样的时候就率先发现阴气存在于何处 他本来以为是天赋异禀。 却原来是天生原罪。 但江熠咬着牙, 红着眼睛,咬死也不愿意承认:你在胡说八道!我如果是天魔,我师尊会察觉不到吗? 唐楚不讶异他会否认,还好心的给他解释:那是因为你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把你的魔气封住了啊。你不会连自己身体内存在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吧? 江熠心里咯噔一声,被掩埋起来的记忆甚嚣尘上, 嚣张的嘲笑着他无力的挣扎。 他身上确实是有一个连师尊也认不出来的封印咒术来着。 他好像把自己的神魂抽离出来, 冷眼瞧着自己的身体发抖、抽搐、不可置信、逃避现实。 最后狼狈不堪匆匆忙忙的问:你凭什么断定这是用来封印魔气的?别说它不是, 就算就算它是!连一念峰仙师都没有对我的身份提出异议, 你又凭什么! 唐楚笑着看他自我挣扎,嘴上却刀刀见血:你当真从未察觉过自己身上暗藏魔气?当真从来没有一时半刻会对魔气感受到亲近?最重要的是他上前两步贴近江熠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江熠握住剑的手分明是想要直取头颅, 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欺近却没有出手。 唐楚就这样贴近他的耳朵, 像是使用出魔族最擅长的蛊惑人心:最重要的是, 你在面对清风朗月的无止仙君时, 当真从来没有过吞噬、粉碎、想要将人死死捏在手心里戏耍的浓稠恶意吗? 江熠愣住了。 魔族的声音像是包在一层水膜里,听不清晰却又存在感十足。 吞噬? 有过。 师尊身边跟着那个叽叽喳喳黏上来的紫衣少女时,那种眼见仙人被玷污的不畅意包裹在心头,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有想过将这些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凡人驱逐,将师尊目所能及的地方都吞噬掉,换成兰庭叶见的安静祥和的。 粉碎? 好像有过。 弱小蝼蚁妄图将剑尖对准师尊时,那一瞬间四散的杀意,确实是想要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都粉碎成肉泥,不让他们出现在师尊面前惹他烦心。 将人捏在手心戏耍 这到没有。 师尊是生性高洁之人,不会做这种低劣的事情,他身为师尊的弟子,自然不会堕了他的声名。 江熠混沌的脑袋有片刻的清醒,他目光锐利却脸色苍白的盯着唐楚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冷声道:你们魔族挑拨离间的本事真是低俗无趣,我与师尊彼此信任,怎么会信你这等低劣的谎言。 唐楚「啧」了一声,像是被拆穿后的不甘心,但是下一秒钟突然又扯出一个恶劣的微笑:还真是被你发现了呢。 江熠悚然一惊,防备刚刚升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虫子已经啃破他颈项肌肤,不知名的毒素毫不吝啬的注入身体内。 他瞬间觉得眼前一花,捏住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他试图用剑划破皮肉让自己清醒,但也不知道唐楚是从哪里搞来的虫子,毒素霸道至极,他撑不过片刻就昏昏沉沉晕倒在地了。 唐楚也不知打哪变出一个酒壶,优哉游哉往地上一坐,宽阔袍袖像流水一般往地上散开。 他打开壶盖轻嗅一口酒香,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这千年的陈潭佳酿,品起来就是不一样。可要好好享受才是。 江熠已然入梦。 梦里的一切都似幻似真,让人分辨不出虚实。 可江熠常年混迹于游无止画里江山,比谁都熟悉这种幻境与真实的不同。 他一面升起一丝悔意,恨不该在那种时候心神动乱,给了魔族可趁之机。 一面又燃起重重警惕,心中想着:这魔族如今将我诓入幻境,是想要做些什么? 但一切好像是他自作多情幻境内风平浪静,一派小城宁静祥和之景。 甚至还有谁家新娘子出嫁,锣鼓唢呐欢天喜地的吹吹打打。 江熠站在路中央,心知这不过是幻境,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偏僻的小路上一拐,不想自己一身煞气冲撞他人喜事。 可是随着那花轿离去,江熠突然像是被一根线扯住了脚踝一样,不受控制的跟着那花轿一路往前走。 来了。 他先前那种小心翼翼瞬间烟消云散,皱紧眉头亦步亦趋的跟着花轿往前走,心里想:这是要给我结桩冥婚? 想到这觉得浑身上下都围绕着晦气。 啧。 花轿先行,他坠在后面,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地上爆竹碎屑散落了一地,前堂的客人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眉头皱的更紧,不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而疑心起那只魔究竟是准备了什么样的刀山火海在前头候着。 他眼皮子一阵狂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他的脚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动一路堂而皇之地行在人家后院,最后停在新房门口。 江熠破口大骂:你出来!明刀明枪的斗上一场!是输是赢全凭本事!带我来看别人圆房算怎么回事? 但是唐楚恶趣味好像正浓,任他搜刮尽千般词语也骂不动这人城墙般厚实的脸皮。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推开婚房大门,喜婆正欢天喜地的夹了个生饺子喂给满脸羞红的新娘子。 生不生? 那姑娘杏眼弯眉,一派水乡女子的温柔娇怯,吴侬软语羞声道:生。 屋子里的姑娘婆子瞬间喜得眉开眼笑,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江熠却忽然被吸引住视线。 新娘子被人迎到新郎官跟前,面前盛了两杯交杯酒。 一只葱白的手接过交杯酒,递给新娘。 低沉的声音响起:夫人。 那人身着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红衣,凤眼脉脉含情,温柔的简直是谁梦中的良人。 他唇边含笑,对眼前的洞房花烛情真意切:该饮交杯酒了。 他丰神俊朗,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俊秀郎君。 却和游无止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江熠:晦气! 第51章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那身着红衣的俊秀郎君,眉眼温柔的看着身旁的新娘,依恋, 爱慕,一举一动都温柔至极。 实在是一副人间好景色。 他和游无止长得一模一样,但江熠却从始至终都未错辨过他们二人。 他甚至对眼前的幻境心知肚明, 这些都是虚妄的,是魔族编织出来,让他恐慌害怕的东西。 但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心中却也的确存在如影随形的不舒服,滞涩闷痛, 像吞了三斤苦黄连,却没有谁能诉说那种痛苦。 可这是为什么呢? 师尊丰神俊朗, 仙人之姿,是无数仙子都想要的道侣。 但他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愿意。 如果在年少的时候,还能说是对师尊的孺慕,是孩子对长辈的渴盼,那如今他已经是一个成人模样了, 又是因为什么对眼前这样的景色感到如此难过呢? 这幻境还在不依不饶, 如影随形的继续下去。 那长着师尊脸孔的人和那女子正饮交杯酒, 他分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前阻止他们的行动。 脚下却突然一个踉跄, 被什么看不见踪影的东西束缚住。 他低头看了一眼,漆黑粘稠的魔气像是谁的手一样,紧紧锁住他的小腿不放。 这明明是幻境, 它却没有做半点儿的伪装。仿佛在明目张胆的嘲笑他:我就是真刀真枪的告诉你, 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你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江熠咬牙挣了挣, 却没挣开。 交杯酒已然饮完, 屋内的婆子仆妇小丫头们要么红了脸,不敢继续往下看,要么则不停的笑着打趣二位新人。 终究是他们二人的洞房花烛。 现在人等看完了热闹鱼贯而出。将这一夜留给新鲜出炉的小两口。 他们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江熠的存在,直接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江熠依然动弹不得,被迫站在原地去看他本能有些想要逃避的东西。 那个假冒伪劣的师尊对着假冒伪劣的妻子,笑容十分完美无瑕,他引着她到铜镜前坐下,体贴的为她卸下头上的钗环。 那双手仿佛也是照着师尊的手捏出来的。 江熠不由自主的想起师尊的手。 师尊的手,完美无瑕。上面一点疤痕粗茧也没有。像是长年累月在牛乳里面养着,用脂膏精心护着,才能养出来的一双手。 那双手看似纤弱无骨,却挥的动能劈开世俗无阴霾的济世剑,四洲朝拜,八荒惊鸿。 但当他将那伤人利器收回内府,这双手又能往返于灶台间,做出精细好看的糕点来。 但不论是挥剑的手,还是做饭的手,江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它有一天会游走在谁家姑娘的发髻上,摘掉繁复修饰,洗去浓重铅华。 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江熠却不由自主的带入了那样的场景。 眼下师尊对儿女情长并不感兴趣,但万一呢?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没有人能说明白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一旦他觉得眼下的人生实在太过无趣,想要什么人陪伴着他一起走过那漫长旅途,就像现下这副模样,牵起其他人的手,到了那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脆弱的稚子,终有一天会成长为能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而当那时,他也就不方便再参与到寻常夫妇之间,做一个讨人嫌的拖油瓶了。 他满腔的滞闷都化作一柄钢刃,往心上重重一戳。剧烈的疼痛,甚至让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幻境还在继续下去。 钗环已然褪去。红帐将要落下。 眼见良人好事将成,江熠在剧痛下竟然恢复了两分思考能力。 他不由自主的在内心质问着自己:若他当真足够坦荡,只是将师尊当做敬重的长辈。引路的恩师。那么就算当真有那么一天,他也应该是祝福大于难过。 既然如此,这种如影随形的痛苦又是从何而来呢? 为什么一想到这样的场景,便难以自抑的想要将一切破坏掉;为什么总是像一条圈地盘儿的野狼一样,向师尊周围都留下自己警惕的气息;为什么一见到师尊就欢喜,见不到的时候却又辗转难安,度日如年。 及时雨感受到主人不平稳的心绪,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情绪而颤动着剑身。但往日一向敏锐的主人,却没有发现它此时的异状。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先前那只是像绳索一样,锁住他动作的魔气。在悄无声息的顺着他的腿脚往上爬。 江熠眼睁睁看着幻境将要进行下去。眼睛里面早已出现幻觉,一半儿是自虐一般的将幻境看了个彻底,另一半儿却是他拔剑将眼前荒谬的一幕毁了个透彻。 魔气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破绽的,它向上卷了卷,一头扎进了他的内府,翻腾不休的捣乱胡来起来。 内府被外来的力量冲击,瞬间开始反击,两方进行了激烈的博弈。 江熠眼前一黑,被蒙上了一团漆黑的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正趴在耳边喃喃细语。 无止仙君稳坐云端,是触不可及的仙人。就算你做了他的徒弟又如何?在他眼里,天下万民永远大过你的喜怒哀乐。你啊,永远都是无能为力的弟子。是无关紧要的后辈罢了。你看着他就从来没有生过妄念,一点儿也不想把他从云端上拽下来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2) 江熠悚然一惊,极速转身,退后几步。 身后那人长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但却穿着一身黑袍金纹的衣服。 他衣服上绣着鸦羽,眉心却有一团火焰似的魔纹,正邪肆的望着他。 他笑容好似有深意,声音越来越低哑,像在诱哄谁家还没睡着的孩子。 蛊惑道:把他从云端上拽下来,你不是最喜欢他那双手了吗?就让他用那双手,仔细的描画你的眉眼。我能感受到你身体内的渴望。你不想让那双手游走在你身旁吗? 江熠又是恐慌又是狂怒,喝骂也已经毫无章法: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痴言妄语?胆敢如此玷污我师尊? 那人哈哈大笑:说我玷污你师尊,倒不如先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江熠啊江熠,若你知道我是谁,还能这样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话吗? 江熠狂怒:我管你是谁!魔族最擅长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你口中说的话,我半个字也不会信! 不信?他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变成野兽一样尖利的鸟爪,毫不迟疑地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江熠的胳膊瞬间一痛,他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掀起袍袖去看。果然见到在和那人上出一模一样的地方,有这一个连形状都毫无二致的伤口。 你 那人哈哈大笑:你终于明白过来啦。我就是你的心魔啊! 心魔简直快要笑出了眼泪:我是你内心想留却留不得的欲望而诞生出来的东西。我就是你。而你身体里面正存在着我。 他恶意满满:说我玷污了你师尊。那你的心里又当真如此光风霁月吗? 他一挥黑色的衣袍,幻境已然变了一个样子。 明明是同样的洞房花烛夜。游无止身边的主角却换成了江熠的脸。 江熠哆嗦着嘴唇想要抗拒眼前的一切,但眼睛仿佛是黏在了上面一样,不由自主的想要往下看接下来的发展。 「江熠」笑着拆开了「游无止」的发带,在他的耳边,落下一个轻若鸿毛的亲吻。 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低声哄到:师尊,天晚了,该安歇了。 心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趴在江熠耳朵边上:我说过了,我就是你,而你的心中也正存在着我。我最了解你的内心啦。你看,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江熠」已经褪开「游无止」半身衣裳,烛火里,那人的皮肤雪白,亮的几乎能比过天边的月色。 江熠却苍白着脸,哆嗦着唇,神色埋在暗夜里像饱受什么折磨。 心魔还在喋喋不休:不必再挣扎了。接受这样的自己,不是也挺好的吗?你那师尊长就一副红鸾帐内被疼爱的模样,有什么不能 剑气寒光似雪,瞬间将荒唐的幻境劈的烟消云散,整个黑暗世界里,只剩他本人和心魔默默对峙。 江熠的眼睛已经血红,但却沉淀的坚定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心魔,不带什么感情的询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手段想要使出来的吗? 心魔莫名其妙的升起来一股子不安,他琢磨了一下,试探的问道:你连你是个天魔这回事都已经不在乎了吗? 哦?江熠没有半分波动的反问了一个音节。 随后他剑身上那股锋锐正派的灵力一点一点变得血红:是这样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调动出一部分被封印住的魔气,代替灵力激起剑意。 灵明无暇的欺霜赛雪瞬间被猩红肮脏的地底污泥代替,杀气腾腾的冲着心魔劈去。 破开这幻境的前一秒,他发现心魔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收缩了那么一瞬。 而后幻境散去,雾霭沉降,他对上了唐楚措手不及的惊愕目光。 心魔逃了 唐楚只是负责将他的心魔引出来,却并不知道他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眼见这少年长剑上已经被魔气染的血红,唐楚不由自主的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发现,眼前这个少年仿佛就已经如此轻易的接受了他身上一切异样和惊变一般。 从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器成长成一个能藏锋入鞘的绝世凶器。 他顾不得去想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隐约有一种预感。 这个少年打算将他永远的留在这里。 第52章 唐楚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力实在看不过眼。可是他来这里,本身就是身负任务。不宜节外生枝。 而且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警惕心作祟,让他总觉得若是真在这里和他斗起来。指不定要阴沟里翻船, 栽个大跟头。 狡猾的魔族并没有因为眼前少年的弱小而轻敌。已经不动声色的准备逃离了。 像是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一样。江熠闭目沉凝,不一会儿就将浑身的魔气都搜罗到一起。 那猩红的颜色浓稠的仿佛像是固体,轻而易举的将地面腐蚀出几道深坑。 唐楚本身已是一只魔, 但直面感受到这样浓烈的魔气,依旧不由自主的一惊。 他心里想:这人身上的魔气收敛的可真是好,若非我身上有一丝远古天魔的血脉,只怕还感应不到他身上的异样。可瞧他骨龄看起来仿佛未满十八,也并未有被夺舍过的迹象, 那就算他打娘胎里开始修魔,也不可能会有如此浓烈的魔气呀。 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什么, 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一把剑抵住了脖子。 他瞅瞅剑上浓烈的魔气,没打算拿自己的脖子和它硬拼。 笑着跟江熠打商量:你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也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还是你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恼羞成怒啦?想开点。天魔也好, 仙君也罢, 对于无情的天道而言, 都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埃罢了。你这般敬重你师尊, 想必也不愿意让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与其在他身边待着痛苦,不如加入我们。人生得意须尽欢。到时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再受束缚了。 这人就算和人好商好量, 也自带着一股讨人厌的气场。 把魔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气场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不提游无止还好, 一提这件事江熠脸色就一冷, 及时雨毫不犹豫的刺向他心窝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魔气的缘故, 这一次的攻击并未像前两次一样完全落空。 唐楚虽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要害,却依然被如此浓稠的魔气给打出了内伤。 江熠并无得色,而是在第二次动手的间隙冷不防的想着:原来这就是魔的力量吗?好像也没有多让人厌恶,但也并不能让人觉得快乐就是了。 天下对修魔都讳莫如深,只不过是因为害怕被魔气动乱心神。 可若是能将自己憎恶的人毙于剑下,就算修魔又怎样呢? 能被这东西动摇的人,到底心智不够坚定,既然我是什么劳什子的天魔之体,那我偏要和它斗上一斗。 这世上能掌控我的,除了我自己,就只剩下一个师尊,魔气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第二剑,就在这样的想法中。毫无花哨的刺出。 唐楚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次他对魔气的掌控好像比上一剑来的要熟练了一些。 虽然这只魔总是笑嘻嘻的算计人。此刻也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想要骂娘了。 唐楚出剑格挡住他的攻势,剑上包裹的魔气把他的手腕震得发疼,他咬牙切齿的看着江熠:再打下去,你很快就会毁掉我布下的结界。到了那时,长善宗的这帮傻子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身份。你打算让他们都给你逝去的凡人身份陪葬嘛? 江熠出剑的手一顿,这道剑气便劈歪了一点,唐楚趁这个机会瞬间将结界撕开了一道口子,流光一样的逃窜了。 他分明是狼狈败走。却仰天哈哈大笑。声音震天响:无止仙君终究会埋骨于无穷无尽的往生殿!我在九幽地狱等着你们!哈哈哈! 江熠自己并不能打开身体里的那道封印,只是凭借着当中泄露出来的一丝半点儿的魔力,勉力支撑。 熊熊燃烧着的杀意在脑海中盘旋了一会儿,那股子无从发泄的魔力不受控制的激荡半晌,终于将及时雨崩裂了。 江熠待在原地默默的看着及时雨碎裂的剑身碎屑,身上魔气海潮一般消退。 他一点一点红了眼,像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少年一样蜷缩起了身子。 其实接受自己是一只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想起一念峰与书呆子和老妈子初相识,孟也为了安慰他而讲的那个故事。 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但若是把自己当成海外的来客,对那一双金瞳的接受程度就稍微高一点。 可当纵然被封印住,依然浩浩荡荡,吞吐不息的魔气。从自己体内释放出来的那一刻,无尽的恐慌和厌恶,转瞬席卷了自己的内心。 从前过往身边的人因为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幸,再也没有办法简单的用巧合二字来概括了。 这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 然而,在对自己身份的恐慌尚未升起之时,另外一种更大的恐慌,便压制住了这样的感受。 纯洁无垢,宛若高岭之花一样的师尊。 会在兰庭叶见听风小筑优雅品茶的师尊。 藏书阁内独自构阵,从容画符的师尊。 皎皎月光下,昏昏烛光里轻松做着糕点的师尊。 不爱记日子的师尊。 一剑霜寒的师尊。 将他当做值得信赖的晚辈一样疼宠的师尊。 他怎么敢又是什么时候升起亵渎师尊的心思的呢? 那隐秘而又禁忌的爱恋,有悖伦理纲常,是黑暗里不该有的妄想。 若是没有人揭开那层徒弟孝敬师尊的假象,也许他还可以做一只巡视领地的狼王,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故作天真不动声色的将一切对师尊的窥视隔绝于身前,理直气壮的向众人宣布,这是徒弟爱护师尊的证明。 可是当他那点儿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思被人揭穿出来之后,无论在做什么,都像是别有用心。再怎么坦荡,都蒙着一层阴翳狎昵。 最可怕的是 纵然如此,他却依旧不知悔改,第一刻想到的事情不是尽快退出宗门,以免让宗门和师尊的脸上蒙羞。而是卑微的渴望着。能在留在师尊身边最近的位置,就只当他最完美无缺的弟子。 他宁愿自己的心意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不见天日。也不愿意这短暂的情分,便如此草率收场,从此天各一方。 长善宗的弟子被唐楚的狂笑声引来,只见到像失去了一切的可怜幼兽。 此时魔气已散消散,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威胁。甚至因为他这样痛苦。而显出几分恃强凌弱的诡异之感来。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用剑尖去挑他的衣衫,却并没有得到半分反抗。 甚至因为挑开了碍事的衣衫,见到了一张扭曲痛苦满面泪痕的脸。 怎么回事? 有人这样问。 弟子上前一步悄声禀了,来人皱起眉头,看向痛哭不止的那张脸,一惊:是你! 卜算子没太理解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是隐隐约约散去的魔气,和这附近打斗的痕迹,都证明着这里之前发生过一场恶战。 他皱着眉,道:你若是说不明白前因后果,我便去找你师尊问个明白了。 他话刚说完,就不由自主的瞪大的眼睛。 黑暗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眼。 他总觉得那少年在某一瞬间想要自己的命。 生机旺盛的器物气势汹汹的修复好游无止身上最后一点儿内伤。 可爱便缓缓收势将游无止抱到一旁。 寂静空旷的小世界中,突然传出一道机械电子音。 【你还是要小心,行事的好。他们已经在行动了。再这样下去,很快你们的身份便瞒不住了。】 可爱点点头,应承下了这句话。 电子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游无止不能在这个时候死。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我最近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爱低声道:事已至此,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就算事与愿违,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电子音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活的久了。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欲望了吗?也别太看得起我。就算是我面对「他」的时候,依然是一个无力的稚子我诞生于「他」,也终将毁灭于「他」。这是宿命,逃不开的。】 电子音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恢复了冷静。 【他就快要醒了,你也早做准备,你支走江熠的理由不算高明,要想好怎么样对他的诘问,把你交给他的东西赶紧取回来,那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可爱道:虽然把本体交到别人手里的确有些奇怪,但也不是无法接受。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无故昧下这东西的。 电子音无语,一句「我是怕他把你本体捏碎」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要不是心知肚明江熠根本没有那个实力,非得好好给他上一课不行。 他有心想要多说两句,就看见可爱脸色骤然一变,他慢了半拍儿,也反应过来。 可爱的眼精准无误的对准了长善宗的方向,惊怔道:及时雨断剑了。 第53章 可爱抱着昏迷不醒的游无止赶到长善宗时, 正遇上卜算子和声声慢不知原因的魔气反噬。 这两人早已清场。因此偌大一个厅堂里面只剩下他二人还有江熠占据三方定点默默对峙。 轮起修为,江熠远非这二人的对手,但不知从何处而来, 生生不息的魔气将那二人几乎折磨了个底儿朝天。 本就已经苍老不堪的面孔,被这样折磨下去,更加显得憔悴。活像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生魂。下一秒将会魂归西去一般。 江熠见他来, 无惊无喜,目光沾到游无止身上一触即离:师尊现在怎么样了? 那声音低的,要不是眼下屋子里的人都是修仙者,耳聪目明,只怕会以为是一阵清风过耳。 可爱点点头:已然无大碍了。修养片刻, 就能恢复过来。 江熠点点头,也没计较他先前所说的药引, 此刻怎么没有用上,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他的宝剑已碎,没有什么锋锐之物,能直逼仇人面门,就干脆把自己磨练成一柄绝世凶器, 不含什么感情的询问道:想好该怎么和我解释了吗? 他这句话并不是问可爱。卜算子冷笑一声, 纵然让魔气给折磨的形销骨立, 却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贫道自己做下的事情, 便不会赖账,就算你要如何折磨我来撒气,我也毫无怨言。没有什么值得解释的。 江熠点点头, 却不见他动手,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卜算子竟然感觉自己身体内的魔气, 突然间造反一样的四处乱窜。 环绕着每一寸灵脉,毒蛇一般死死缠绕。 他闷哼一声,几乎要跪在地上。 但他到底师承蓬莱有自己的骄傲,硬是生生撑住了这一口气,颤颤巍巍的立住了。 可江熠前脚才问出这样的问题,后脚踏便感受到如此异动。第一个想法自然是,会不会是他搞的鬼? 惊疑不定的望向他,却见那少年身躯如山岳般挺拔。眼睛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泉水,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波诡暗藏。 他看着他人时,有种奇怪的专注。却好像不带半分恶意。坦荡的让人无法猜测,刚才究竟是不是他在背后里搞鬼。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3) 卜算子几乎有种冲动,再为他卜上一卦,可是先前卜卦过后遭到的反噬还历历在目。加上他现在力有不逮,只得将眼前的想法暂时按捺下来。 江熠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太师椅。往厅堂中央一放,撇了一眼可爱。 可爱一顿,自觉的将游无止放下。 那少年低声呢喃:你好好歇一歇,让师让他也好好歇歇。 他说话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人觉得十分不真实,又仿佛夹杂着些许无影无踪的黏腻,隐藏在暗处,蓄势待发,等待对猎物的致命一击。 卜算子暗自皱眉,总觉得他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再看一眼旁边的可爱,他好像完全没发现什么违和感一样,又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这少年郎低声询问着:你对我师尊该是十分忠诚的,对吧?我昔日在你身旁,学了不少东西,知道你的本领。这六界八荒神魔鬼怪的问题,每次请教你的时候,都能得到尽善尽美的回答。想来该如何让人乖乖的说真话的方式,你也是清楚的,对吧。 可爱和他静静对视了一会儿,目光不着痕迹的瞥见被他袍袖遮盖轻轻捻着那颗珠子的双指之间,沉默了一下,走上前。 江熠对他做事的方式,没有任何多余的好奇心。眼下他只在乎结果。 也不知可爱做了什么,卜算子惊恐地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的说出真话。 无止仙君是我们算计过来的柳城内原不该出现那食人蛊雕,是我们将它从皎州放出去,为了将此地惊变传出。 江熠皱起眉头:区区一个丁字任务,你凭什么认为我师尊一定会为此而来? 卜算子想要控制自己,却惊恐的发现,唇舌根本不受控制,继续残忍无情的说出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丁字任务自然引不来,但是若是来此做任务的一念峰弟子们在此一去不回,势必引起一念峰的重视,他们会逐渐派出更加厉害的人,前来刺探情况。倘若越来越多的人在此泥足深陷,到了那时,无止仙君便再也没有办法隔岸观火了。 江熠半垂的眼睁开。 卜算子「啧」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可爱,和声声慢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讯息。 事已至此,便没有什么可以再隐瞒的了,与其被人逼问,不如自己交代清楚。于是卜算子便开口道。 柳城皎州的阵法互为表里,一个城内的情况越好,另外一个城内的情况就会越差。这是将阵法更改之人特意做的手脚。他将皎州严防死守,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人无法自由出入。一面在皎州内大肆引起妖魔作乱,从而吸收百姓身上的情绪。就像信仰一样,那些惊慌,害怕,绝望的情绪,对于魔族而言,是最好的养料。他们将通往幽冥地府的通路关闭。在大难中死去的百姓,便不得超生。只能在城内盘旋不去,带来了无数的阴气。 他看了一眼城内漆黑的一片不见天日,叹了一口气。 此地的阴气越重,对百姓的生命而言,就越危险。没有人能不被这样浓重的阴气影响。城内阴魂越多,便越是会影响百姓,百姓受此影响,便又会为阴魂源源不断地提供阴气。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江熠不由自主的想到围在来时通路之处的美人蛊,那玩意儿以阴气为生,而这源源不断制造阴气的手段,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给那美人蛊提供食材。 他垂了垂眼,道:继续说。 卜算子却牛马不相及的询问道:不知你可否知道藏在柳城之处的那座仙人庙? 江熠眉心微动,想到前去把那仙人庙摧毁的两个同伴,又追溯回当时在青衣坊门口,师尊让人前去毁庙时那笃定的面孔。 说来也怪,当时卜算子与声声慢不知所踪,师尊却并没有着急前去寻人,而是神来一笔般的让人去毁仙庙。 就算那时无数信仰驳杂尽数涌入仙人庙,但凡是有信仰存在的地方,都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师尊那时又是因为什么觉得那里不对劲。他是提前发现了什么吗? 卜算子道:我们也是来到此地后才发现的。那城内的仙人庙原先并没有这个规模,是某一日有一个醉汉看见了暴露在荒郊野外的神像。没多想,便拜了两拜将自己的请求禀明了,待到他酒醒之后,发现自己的愿望成真,这才想起前晚发生的事情。便将那邪神奉若至尊。 当一个人的请求被全数回应,而这个人又根本没有付出什么代价的时候,贪婪之心便会不受控制的生长起来。 他不间断地向着着邪神许愿,并且每一次都能得到回应。很快,他身上的异常,便被他人所熟知。然后逐渐一传十,十传百。许多的人便都知道,城内还有这样一尊一求百应的「神」。 那邪神吞吐信仰变得越发壮大。从荒郊野岭外野蛮生长的雕像,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平地而起的仙人庙。也许是先前他所设下的神迹太过神乎其神。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对这样的异常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不过碍于当年灯谜娘娘对七十二洲百姓的贡献,倒是没什么人提起要将这神像立在城内瓜分灯谜娘娘的香火,暗地里却心照不宣的跑到那去参拜。 卜算子道:皎州被阴气所扰,情况只会急转直下,越来越败坏。与此相对的,柳城则会愈发风调雨顺,万民安康。于是那仙人庙,便能够得到源源不息的信仰。似这般双管齐下,那暗中之人便尽数能得到好处了。 他话说的有理有据。可以自圆其说。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江熠仿佛十分擅长鸡蛋里挑骨头,继续追问:这些话为什么先前在柳城不说出口,偏偏要将我师尊以这样的方式骗进来?要是你们所说属实,那么我师尊定然也是愿意帮助你们度此难关的。 卜算子苦笑一声:哪里是我们不想?只是我们不能。 声声慢撸起袖子,露出一双白玉藕臂,分明不输白雪颜色,却不知为何狰狞的蠕动着一块凸起的肉瘤。 肉瘤下爬动着什么活物一般,一鼓一鼓的看着十分恶心。 声声慢道:先前说过。皎州城内有进制,进得来,却出不去。我们先前从这里离开,自然也是付出了代价的。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美人蛊这种东西?这玩意儿能吞噬阴气,为自己所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自由出入禁制,可分明我们为了将蛊雕放到柳城引来仙门中人,试过无数办法都无法突破禁制的。 她白发苍苍,眉眼麻木,冷淡的承认了一个事实。 于是便用自身为引,种了个美人蛊在身体里。 第54章 当他们把自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 就能在阵法面前瞒天过海,让自己也形同一只幼生的美人蛊一般。 自然也就能顺利的从阵法中出去了。 他们将食人蛊雕放在柳城内之前,也曾试探过想要往外界传信, 可美人蛊虽然让他们从那里离开,却也因此成为最大的掣肘。 这东西不知道臣服于谁,让他们行动受到牵制, 一旦有什么不成的想法产生便会绞的他们肝肠寸断,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受到制约。 于是他们便不敢过多试探。只好走了最开始的路。 与此同时,卜算子用纸人造出无数弟子,陪着自己整日招摇过市,声势浩大的在城中为百姓算卦, 并且将自己是「无止仙君徒弟」的说法不着痕迹传了出去。 只盼他朝此地异样传出去的时候,能有人注意到他这里的异常。 毕竟众所周知, 无止仙君只有那么一个弟子,只要有人注意到,便势必会有人前来查看。那么就有利于下一步行动了。 只是没想到他运气还不错,竟然直接将无止仙君本人给引来了。 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怀天下, 既然知道此事发生, 必将追查到底。 但到底是横插一刀, 美人蛊疯狂反噬, 终于也没办法再多筹谋几分了。 江熠默不作声的围着他转了一圈,他身体内的魔气没感觉到这人有什么不对,又将可爱那颗珠子放在手里试探性的捏了捏。 半晌觉得, 可能这个人说的还真是实话。 却又不由自主的因为这样的实话感到荒谬。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 口不择言道: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凭什么让旁人为你涉险?我师尊的命不是命吗?被你算计的柳城百姓的命不是命吗?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旁人的生死! 卜算子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看着他像看不懂事的孩子:那你知不知道若是放任事态发展,终将酿成大祸?就算是你师尊就算是无止仙君,也背负不起这样的因果! 一个落水的孩子,和一船将要沉没的人命。 江熠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同样的话师尊早已跟他说过。 当时他觉得师尊胸怀大义,只是做了最无奈的选择,而今他却忍不住有了新的想法。 比如说为什么要有这样的选择呢? 江熠没办法恢复冷静,忍不住问了卜算子一个问题:在你眼里,若我救了一个善人的命,却来不及救旁人,害得一城恶人魂归西天,是不是也算大奸大恶? 这卜算子忍不住睁眼,好像明白江熠想要说什么了。你在偷换概念! 江熠点点头:好,就算我在偷换概念。他想了想:我问你,既然天下遭此大祸,神佛何在,缘何高高在上无动于衷? 太古时期的神佛都寂灭几万个轮回了,谁知道而今天上还有没有神佛? 但若是说神佛俱在,该如何解释眼下大难临头却不见神佛体恤万民,若他们在却不体恤,游无止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成为救世的英雄? 但若说神佛不在神佛都已经寂灭了,游无止又算哪根葱,能把天下重担一力承担? 卜算子几欲吐血,这种明知道对方准备问什么却根本无法反驳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声声慢见不得哥哥吃瘪,阴测测的瞪了他一眼,冷声道:神佛早已超然物外,脱离世俗,自然不会出手干预,何况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宿命,若是他们干预,岂不是坏了因果轮回? 江熠点头:言之有理。既然万事万物皆要遵守因果轮回,神佛都不能破坏,你又怎么知道,眼下的苦难不是凡人应该经受的。既如此,我师尊又凭什么破坏因果轮回?哦对了,我都忘了 江熠笑的比声声慢更加阴鸷:修仙之人自诩与凡人不同,但也到底没脱离了六界之中。说到底,也不过是群拿着剑修行的凡人罢了。既然都是凡人,又是谁规定的这天下的责任都交给同一个凡人来背负? 声声慢节节败退,一口恶气堵在心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险些没把自己憋死。 但她没想到还有更噎人的。 就见江熠像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点点头道:不过我倒是有些理解你的心思,毕竟若是戴上了「天下苍生」这顶帽子,岂不是能很轻易地在中间完成一点自己的私心?比如你暗地里对我派穆师叔祖的居心,还有,你私下里窃取男子元气的那点小动作,倒当真是精彩得很哪! 声声慢不由自主脸色一白。 作者有话说: 我原本有两千字的,但我家又双叒叕停电了,我笔记本明明插着电,居然一点余电也没有(该换了),于是我用wps手机端同步,只同步到了一千五(瞪大狗眼); 我想问有没有什么同步好一点的码字软件可以推荐一下吗; 顺便说一句,这两章主要是为了之后火折对天下的心态做铺垫,过渡章都很无聊(虽然说非过渡章看起来也很无聊就是了,啊,但谁让我是只菜鸡呢,()) 第55章 蓬莱引路梨花白。 声声慢初次见到穆红莲, 是那一年的宗门大比。 彼时各门各派的优秀子弟,都被宗门派出前往蓬莱。准备彼此争个高下。 蓬莱作为东道主,自然为客人们准备好休憩之所, 但是宗门太多,来的人数也不少,以至于房间一时不够, 有些弟子便只好将自己的房间给贡献出来,和来此大比的天之骄子们混住。 声声慢很久以前就清楚,自己有些方面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比方说,她从未憧憬过和什么男子一起共度余生,也不会热衷于去找道侣。反而对姑娘家的腰肢更感兴趣。 为此特意打上蓬莱九重阶, 就为自己一个人住。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便不能由得她任性了,她的房间只她一个人, 还能再住下五个姑娘。 纵然她千万般的不愿意,可也拗不过掌事仙君的言辞。只能无精打采的站在寻路台等人。 她等到了其他五个姑娘,最后一个却姗姗来迟。当时大家都有些心浮气躁,加上本来也是到旁的宗门做客。想要四处多看一看,便和她打了招呼, 一起结伴四下闲逛去了。 她一个人更是无聊, 左等右等不来, 便偷着找了棵结实的树杈, 悄悄眯着去了。 那时风也正好,阳光也温和,更让人昏昏欲睡。就在她惬意的不想动弹的时候, 忽然一个声音在树下试探着问:敢问是蓬莱荣枯六道的师姐声声慢嘛? 她眯着眼, 心里想, 这姑娘声音还挺好听, 人应该长得也漂亮。可惜像她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嚯嚯旁的师姐妹比较好。 便没多想,也没搭理人,全当自己熟睡过去。 谁知那个声音又响起:您是睡着了吗?我是一念峰的弟子,名字叫穆红莲,您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嗯,名字也好听,业火红莲好像和那个迟到的人同名同姓。 她睁开了眼。 咦 懒散的少女将用来遮光的树叶从眼睛上拿下去。半倚着树枝往下一瞥。 有白色的梨花,随着她的动作簌簌的往下落,恍惚了树下少女的眉眼,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梨花雨。 雨势轻收,露出一张甜甜的笑脸。 少女歪着头冲她俏皮的一笑,那一刻她仿佛患了难愈的心疾。 这是个十分健谈的少女,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就连忙开始解释。 我路上碰见了个蜈蚣成精,正打算要害那老头。一个没忍住就动了手,那蜈蚣精还有点儿道行。仗着一身毒和我打了个不相上下。最后我把它给弄伤了,但也没能留住它。你说这要是我就那样一走了之,之后这害人的东西万一心里记恨,这城里的老百姓,岂不是倒了大霉? 少女义愤填膺,好像已经看见了那样的场景,整个人都气鼓鼓的。腮帮子看着就很好戳。 与其就这样放虎归山,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斩草除根。但这蜈蚣精实力虽然算不上一流,却很能藏,我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才把它从一个坑洞里面揪出来。斗了半天,才将他毙于剑下。这才来的晚了些,让你久等了,真是对不住。 她吐了吐舌,鲜红舌尖一闪而逝,惹得声声慢匆匆回头,喉咙却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 人家姑娘与她相处自然坦荡,她会觉得如此撩人,是自己心思不纯净。可到底修行不到家,始终不敢正眼看她。 只好含糊的道:是吗,那你可真厉害,能独自一人做到这种地步。怕是和我派首席师兄不相上下。 她侧着脸,因此没注意到那少女眼里一闪而过的流光,穆红莲嘿嘿笑了笑,不知从哪变出了个酒葫芦。 你喜欢喝蜈蚣酒吗?那么大一只蜈蚣扔在荒郊野岭的地儿到底可惜,我就拿它泡酒了。泡好且得一阵子,你要是喜欢,等酒成了,我就分给你一谭。好不好?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4) 声声慢: 这少女和外表并不相符的大大咧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苗头的。 到了晚上,六人一间房,但实际只有一个大大的通铺,六个姑娘并排躺在一起。互相聊天儿说天南海北的故事,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声声慢却只注意到身边穆红莲身上那阵若有似无的红莲香。被莫名勾起无数不应有的旖旎。 好不容易等她们终于聊完,准备好好入睡歇息了。穆红莲却又偷偷寄来传信纸鹤,问她第二天要不要一起去四处逛逛八方擂台。 克制到底没能压过本能,她心里明明想着应该拉开距离,但是手上却不知不觉的写着。好,那就一起。 那业火红莲一般灼热热烈的少女。挑战起擂台赛来也毫不手软,轻而易举的打败原本的擂主。成为无数人手痒想要挑战的对象。 声声慢自己也是一个骄傲的人,遇见同样优秀的人,自然忍不住手痒,但没想到向来名列前茅的自己,竟然输的那么快。 穆红莲优秀的令她目眩神迷,让他明知道前方是无边深渊,不应该泥足深陷。却依旧明知故犯,一脚踏进了这深不可测的泥潭。 她原本还能稳住自己的理智。可随着时间越长,她便一点一点陷得越深。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暗中试探,看穆红莲有没有万一的可能也对自己抱有不同的好感的时候。 美梦终于还是被打醒了。 在最后的擂台赛中,灼艳少女对上了首席师兄。 师兄那人有些事才傲物,但他的才是真的。长相也颇得姑娘家喜欢很多仙子嘴上不说,但暗地里都在偷偷关注着他。 但师兄心里面有一片皎皎白月光,因此对旁的女子向来不假辞色,不知道害得多少姑娘家芳心无处安放。也因此,对那段白月光并不怎么友好。 不过不友好的原因,倒也不仅仅是因为男人。更多的是因为那白月光,不知为何总是泛着绿茶的清香,熏染着莲花的香气。 她必然整日披麻戴孝,以显得自己楚楚可怜。一双无辜大眼,永远泪光闪闪。放佛什么人欺负了她一般。 此人就算死了亲娘也从未有过狰狞痛苦的表情。跪在灵堂前,那角度优美的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什么水墨小像。 她明明对师兄爱慕她的事情心知肚明。却能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和师兄哥来妹去的玩儿暧昧。 每当师兄试图戳破那层窗户纸,又会若即若离。找出点儿借口来让师兄有话说不出,就维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 她自己是万万不肯戳破那层窗户纸的,可是一旦遇到谁家的姑娘忍不住向师兄示好的时候,又会恰到好处的让师兄自己想办法拒绝她们。 事后还能故作无辜的让师兄觉得他是有机会的。 首席师兄大抵是眼瞎心盲,愿意陪他玩儿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 但事情终归也有意外。 灿若骄阳的业火红莲和师兄在擂台上打了个平手。 这姑娘眼神一亮,难得有两分开心:我还当我父亲在诳我,原来给我指的未婚夫,倒真的是一个人中龙凤。 此话一出,师兄瞬间惊愕万分,她也不由自主心中一痛,藏在人群中,娇娇弱弱的白月光狰狞的瞪大了眼。 这话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整个蓬莱。人们四处奔走,互相打听,总算把前因后果补了个明白。 原来师兄的父母和穆红莲的父母原是旧友,曾经指腹为婚。 今朝这少女踏上蓬莱,并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宗门大比。更多的是为了完成当年指腹为婚的婚约。 可若他们二人有了婚约,那段白月光岂不是要算盘落空了? 蓬莱的女修们奔走相告,乐不可支,虽然知道师兄有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总比那段绿茶味儿的白月光上位来的大快人心。 蓬莱的男修们则是又羡又嫉,被首席师兄独拥双美的福气感到羡慕不已。 但是牡丹花王只有一朵,谁又能容忍并蒂花开呢? 也不知那黑了心的白月光做了些什么,几届宗门大比下来,蓬莱子弟间盛传那朵红莲横刀夺爱,纷纷扬扬闹了个难看。 不知情的人也能在茶余饭后感叹上一句:人家分明是两情相悦的,这红莲仙子也太不识趣。怎能横插一杠子破坏人家感情? 穆红莲到底是穆红莲,她问明白前因后果,便不再准备做世说纷纭的后来者了,分明那时她已经禀明家中想要断了这段有缘无分的娃娃亲的 谁知道为何她会伤重从蓬莱殿跑出来? 她伤成那个样子,和那两个人绝对息息相关,为何没有做错事情的人要受尽万般苦楚,而害得别人险些大限将至的罪魁祸首,却能接任蓬莱掌门之位? 这世道实在不公! 天道不给她公平,她便自己找公平! 对准蓬莱的利刃,对天下负心汉的报复,那些看起来相似的婢女 只可惜,她手刃那对狗男女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她便要 先行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我修改完了,人真的不要喝酒,摔了碰了让关心你的人怎么办,给他头上肿起来的地方涂了豆油,眼睛都青了,希望明天能好点 第56章 声声慢呕出一口血, 被美人蛊折磨的形销骨立,终于也没有办法再维持住那命悬一线的生机。 她怆然大笑着,眼睛里面泪光闪闪。却仍旧骄傲的没有跪地求饶。 你不必白费心机了, 我已是穷途末路,再没有半点指望。还会在乎你这三言两语的威胁恐吓吗?不论是非对错,如今结局已然落幕。你又有什么办法能扭转乾坤呢? 她看着江熠眼里微微充血, 苦笑一声: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们无故将你师尊牵涉进来,实在厚颜无耻。可是如果七十二洲遇难,就算是你师尊也不能独善其身。江熠修真界已千万年都没有人能成功飞升了。 江熠心中一恸, 知道这是对方在提醒自己,就算师尊乃是最接近飞升的人, 可只要他一日没有飞升那就依然在天道的规则下,无法被你,只能顺其自然,随波逐流。 恨到极致,却无法反驳。 他正无计可施,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游无止的一声咳嗽, 他瞬间也顾不上再找那对兄妹的麻烦, 三步并作两步走, 匆匆跨到他跟前。 师尊,您感觉怎么样了? 游无止眼神茫然了一瞬,旋即镇定下来, 他分明因为受伤而昏迷许久, 明明应该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可他只茫然了一瞬, 便仿佛已经搞清事实真相一般。 蓬莱绝杀令已至。 仿佛要应和他这句话一般。仙门百家竟然派了出挑的弟子组成无数精兵, 驰援而来。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那道堵着他们无法前进行走的结界阵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分解开来。 卜算子眼睛一亮,神色似悲似喜:赶上了,赶上了就好,赶上了就好啊 江熠才不在意见了鬼的援兵,他一双眼只死死的盯着游无止,生怕错过了他哪点儿不如意。 焦急的嘘寒问暖:师尊,先别管那些了,您先告诉我,您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感觉好没好点儿?我等会儿就去捉郑方圆,让他给您在看看,要不要再喝点灵药汤。我去煮 游无止被他细细密密的絮叨给搞得哭笑不得,想要扯起一个微笑,却只是徒劳无功。 最后只好叹了一口气:我很好,也没什么地方不舒服。除了失血过多,有点晕。 但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魔族筹谋计划了这么久,绝对不只是为了单纯搞成现在的局面而已。那美人蛊只怕还散落在周围城镇,需要尽快剿灭才好。此次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我们证实了,七十二洲内这样有问题的神像,绝对不止一个。还是要趁热打铁,尽早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江熠一愣,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点微不可查的难过,最后被一个低眸掩盖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魔族 师尊如此厌恶魔族,若是知道他得意的弟子,其实也是一只天魔之体。又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以至于将他连夜赶走,再不让自己侍奉左右? 他会不会因此而觉得耻辱,无止仙君一生光风霁月,唯一的一个污点却是自己的爱徒。 他会不会感到后悔?若是那个时候没有被自己纠缠的心软而收下自己这个徒弟,那么眼下就不必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局面了。 他不敢深想,总觉得每一次深想都是对自己的一次无间凌迟。却又不得不深想,只有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都一一在脑海中演化过。才有可能在面临随时都会被拆穿的未来时,能有一丝半点儿的从容。 他就这样自虐一般自我折磨了半天,然后扯出一个最周到最有分寸感的微笑,道:师尊重伤初愈,还是不要过多劳心劳力。这等小事就交给弟子就好,我一定会向他们禀明情况,务必做到没有半点闪失遗漏。您放心歇息就好。 神器捅出来的伤,哪有那么容易恢复的全无差错? 游无止虽然也并没有当时的重伤垂危,也确实提不太起劲儿来。听见这话也觉得他想的妥帖。 他意识所及的最后一刻。是被那魔族一刀捅了个对穿。 分明是借了那金色光影的能力,却依然在最后一刻败走麦城,对自己如此废物的事实更加无话可说。 好不容易刚醒过来,脑子里面一半儿是重伤垂危之时,那灭顶的疼痛。一半儿又是对自己实力不济而感到丢脸。眼看自家徒弟能挑起大梁,算是在全部的五味杂陈中,唯一的一点儿慰藉。 但又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态度哪里有些奇怪。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却只得到一个恭敬纯顺的表情。 他迟疑了一下,在识海中敲了敲系统:【你确定在我受伤昏迷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吗?】 siri沉默了一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虽说眼下你这副破烂身子骨,让可爱修复的七七八八了,但他治愈的也只是神器所制造出的外伤,但是你身体里面被那魔族搞出了一点儿奇怪的东西。这个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游无止还不至于听不出这是在转移话题,只是siri的话,确实不着痕迹的戳中了他内心的隐忧。 没有人在得知自己身体出问题的时候,还能完全无动于衷的。 他眯了眯眼,询问:【你直说就好,我能接受的了。】 siri却不愿开口做这个揭穿真相的恶人,而是带着一种微妙的语气道:【还是问问你的师叔吧。药观台出关了,就在柳城内。】 游无止一怔。 江熠将师尊传达下来的话,告知给那些前来支援的仙门弟子。 得知是无止仙君亲口指点,这帮人非但没有觉得被突如其来的任务搞得手忙脚乱,一个个反而都摩拳擦掌,兴奋的宛若脱缰野马。 江熠本就客套的微笑更加疏淡了几分,像是刻在脸上的面具一般虚假。 他强自忍耐的,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匆匆忙忙转身想要离开。却不料正好看到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声声慢。 两人避着人走,月光打下来,透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他们都沉默着,等待着某个人率先打破眼前的气氛。 到底是声声慢有求于人,她低声下气道:可不可以请你们之后,将我对红莲将我的心思藏起来,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她。 江熠冷笑一声,只在师尊面前展示出来的体贴乖巧,此刻荡然无存。 他讽刺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帮你? 声声慢忽然抬起头,眉眼竟带了三分怜悯:凭你和我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江熠一震。 巨大的恐慌,瞬间弥漫在整个身体里。 他那一刻仿佛什么也没有想,又仿佛想了很多。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吗?可是我明明隐藏的很好,还是说只是我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际破绽百出?如果她都能看得出来,那师尊是不是也 像是看出他的紧张,声声慢叹了一口气: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你看着你师尊的表情,和我当年看着她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虽说一念峰不忌师徒禁恋,甚至不忌断袖之癖,可无止仙君却不像是对这方面有兴趣的人。你年纪还这样小,怎么就入了这样一条路呢? 声声慢表情又是怜悯,又是悲哀,仿佛已经看到他无望前途。因此才悲悯惋惜。 江熠定定的看了她一阵,那暴涨的杀气渐渐平息后,他才哑着嗓子回到:那你如今又是为什么来求我呢? 声声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无计可施,因为九死不悔,所以纵然明知前方是无尽深渊,却也心甘情愿的一脚迈进去,绝不回头。 也好,也好 声声慢百感交集:你若下定了决心,那便最好离他离得远远的。否则近在咫尺,却不能把心意吐露只会觉得折磨。等他朝他有了其他想要相伴一生的道侣。你只会更加痛不欲生的。 江熠没有回答。 痛不欲生又怎样呢? 再失去父母双亲的时候,在被骂做天煞孤星的时候,在他觉得要一辈子困囿于白城污秽言语的时候,在他快要放弃自己准备行尸走肉的活着的时候。 他曾窥见天边最美的万丈霞光。 既然如此,又怎能甘心回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去呢? 他的心思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污泥,不该拿出来污了师尊的眼。就算师尊当真有了什么相扶一生的道侣,他又怎能卑劣的破坏呢? 虽然眼睁睁看着大抵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只要师尊喜乐安康,大不了他一脚踏进九重地狱,就算浑身骨骼烧他个灰飞烟灭,起码也能当做师尊脚下尘埃。 被千刀万剐也是值得的。 纵然我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回应,但我一个人也能做到至死不渝。 第57章 满室哀默, 举目镐素。 柳城太守眉目哀痛,表情却是茫然的,仿佛还没有接受这既定的事实。 他待人接物以完全不凭借自己的心意, 而是随着肢体的本能。 此番柳城大难,虽说是魔族搅扰,但和卜算子兄妹也逃脱不了干系。 他们将柳城当做棋子试图以此来破局的时候, 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眼下直面太守爷丧女的面孔,抱歉也是真心实意的。 只是无尽的歉意,也并没有办法来弥补曾经的过失。来吊唁过后便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静静等候对方的痛哭怒骂。 然而太守爷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的,木楞楞的点了点头:稍后我让紫萼给你们泡壶茶, 紫萼的手艺,还是 他话讲到一半儿, 才猛然间想起来,那个活泼肆意的少女已经魂归故里。 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突然间泪流满面:我、我的孩子啊! 枝头雏鸟振翅而飞,想看看广阔天地,但天高海阔, 终于也迷失在无边天地间, 再也寻不到来时的路了。 药观台又换了一身绿, 比起往日里郁郁葱葱, 欣欣向荣,这回的绿,不知道为何绿的有几分抑郁。 他拍了拍君慕白的肩膀, 得到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 心知肚明, 这是修习苍生道的孩子在为了自己没能救下那无辜的性命而感到懊悔痛苦。 他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在感叹人生反复无常还是怎么的,低声劝慰道: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不是你修习一个苍生道就能把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的干净利索的。与其在这里难过,不如赶紧帮帮你那些道友,把那些害人的虫子搜罗搜罗,呐,恢复灵气,补养气血的丹药。这回我还往里面加了蟾蜍胆改善口味,应该能治愈你这身病加心病。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5) 君慕白本来就明白,耽溺于眼下一时的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那姑娘的死亡就发生在眼前。还是因自己而丧命,实在难以释怀。 太原本心绪复杂,还十分难过的,可听见他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开始有些嫌弃。 而且:蟾蜍胆能改善什么口味?你确定把那玩意儿加进去不会改变药性吗? 他忍了忍,终是把那句「蟾蜍那么点大的玩意儿竟然有胆」给咽了下去。 因为他想到一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蟾蜍那玩意儿看着恶心,但万一人家真的有呢? 药观台笑而不语,又像撸猫一样试图撸他的脑袋,被残酷的拒绝,只好耸耸肩,摇摇晃晃的溜达到游无止跟前。 但这一回他的气氛明显和刚才在君慕白那里不太一样,看似懒散,实则内藏凝重。 听说你被魔族暗算了。是在战场上睡着了吗? 游无止听出这是一句夹枪带棒的讽刺,不懂自己哪儿惹到他了。但他从小到大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面无表情的反问一句:听说你出了点事情,实力不进反退。是怎么一回事? 药观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微微笑了下:到是个不肯吃亏的。希望你在听完我跟你说的话之后,面对魔族也能像面对我一样不留情面。 游无止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这把绿油油的青葱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眼,低声道:我不太清楚你原先的伤势如何一好的?但是那人在伤你的时候,还给你下了一点魔族特有的毒我原以为那是用来双重保险,用来置你于死地的。可这细细一探查吧,还真让我发现点儿有趣的事情。 青葱眯起眼,不怀好意道:你可听说过「花下死」这种毒吗。 他没听说过,但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方面,游无止的脸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抱着问分之一的希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是什么? 药观台扯出一个笑,却并没有笑意,冷冰冰的道:是淫毒啊我的师侄。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贴心的魔族,知道你从小到大都没个交好的女修。便特意给你营造出了机会。今后你若是起心动念,这毒便会搅扰的你□□焚身。就算你当惯了榆木疙瘩也不要紧。这种毒会在每月的月中发作一次,发作时必痛不欲生。十分渴望那红帐中事。就算你破戒寻了道侣也不成。 药观台仿佛睡不醒的眼睛终于睁大,面无表情的宣判道:这种毒是由魔族研制出来的,只有魔气能够暂时压制。除非你能找到比魔气息更纯粹的存在,否则早晚被这毒素折磨成一个色中饿鬼。游无止,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在战场上睡着了吗?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也许对于旁人而言,这的确会是一件名正言顺释放心里面蠢动的契机,游无止却白了脸,不可置信的询问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跟我讲?】; 系统早就料到会有此刻的场面,自然不愿出口做这个恶人,早已经抢先一步,单方面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络。安静如鸡。 游无止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好半天才扯出一个虚假的笑:你是在世神农,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吗? 在世神农琢磨了一下,用灵气化出细针,在他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轻轻点了几下。 然后点点头:还没有,到月中。我还有时间去帮你想想办法,但是这段时间你可能会有些麻烦。我刚刚断了你的欲念,这几天你能凭着这个暂时忍受过去。但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总之先骑驴看唱本,走一步算一步吧。 游无止: 他觉得自己的脸可能比他的衣服还要绿,但是也许这在世神农当真有几分本领,这几针下来,不要说有什么其他不该有的心思。就算是眼前自己经受到了这样非人的折磨。居然连一点儿生气的欲望都提不起来。 他十分冷静地冲他点点头,听着自己用意料不到的冷静对他道:那便有劳了。 突然江熠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迟疑的询问:师尊,您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没有告诉我吗? 游无止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迷迷糊糊刚醒的时候,这小子就在耳边不停的嘘寒问暖。眼下他和药观台凑在一块儿,估计是又撩动他那颗老母鸡护犊子的心了。 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十分熨帖。 但情感波动仿佛一潭死水,要是去测心电图,搞不好要测出一条直线。 他回头冲着自己的小徒弟清心寡欲的摇头:没什么。不必多心。 但他可能是被那几针扎出了毛病,总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实在冷漠的有些不近人情。于是为了描补,匆匆忙忙的又加了一句。 我能顾好自己,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修行才是正事。 他描补完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的还是有点不太对劲。 但此刻眼下他说多错多犹豫了一瞬间。最终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等自己恢复过来,再好好和他聊一聊。 江熠脸色却已蓦然一白。 师尊这样讲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游无止:我被物理阉割了,我情绪不对,还是等我恢复过来再跟你说话。 江熠:呜呜呜,师尊对我好冷漠,他是不是已经发现我喜欢他了? 第58章 游无止沉默的像是深渊里面静寂的石头, 江熠虽然不清楚他暂时被药观台控制住意念,但也能察觉到他身上的不对劲。 一个人只能在原地坐立难安。 按照正常情况来讲,药观台本该当他一段时间的老师的, 但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他始终在闭关,这些年来两个人算不得如何熟悉。 加上先前药观台几乎是把游无止化学阉割了, 这会儿功夫见到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话题。 他一贯是个说话没什么忌讳的人,本来是准备跟他好好说说游无止身上「花下死」的事情的,但是刚准备开口,小腿就被游无止状若无意的踢了一下。 药观台: 可怜他老人家是个医修,挨了这一脚, 差点半身不遂不能自理。 他状似风轻云淡的看了游无止一眼,再回头看着江熠的表情就带了几分瘆人的和蔼。 当年你拜完师没多久, 我就闭关了,连份见面礼也没送,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但眼下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就免费给你师尊把了把脉,你们师徒一心, 帮他就是帮你, 就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游无止没什么波动的眼光流连在他颈项徘徊不去, 心里默默想着:该怎么收拾这待人接物一塌糊涂的棒槌?不然烧了他的百草园怎么样? 因为被药观台克制住欲望, 甚至连半点罪恶感都没升起来。 药观台不知道自己的药草园危在旦夕,眼见自己说完话之后,江熠整个人亮起来的眼睛, 越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人好事。 他说话也没个长辈的样子, 不知修饰和润色, 张口就来:你师尊眼下虽说行动如常, 但到底落下点病根。只怕每个月月中都会难受不已他盯着游无止不怀好意的拉了个长音,但到底还是害怕游无止再给他一脚,掐头去尾的点了个大概。 魔族到底是魔族,下作的手段不少,今后你在每个月月中,将我说的药材放进冷水寒潭内,让你师尊安安静静的泡两个时辰的药浴,可有助于缓解。 游无止可算是没从他嘴巴里听见什么少儿不宜的话,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 但江熠却瞬间白了脸,他看着游无止完全没有半点惊讶的脸,几乎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平复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问:师尊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您刚刚只说缓解,却没说如何治愈,是他身上的问题很严重,严重到没法治愈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不愿意跟我说? 药观台笑眯了眼:小小年纪倒是会挑人语病。你幼时长在凡间,难道就没听说过,很多病其实都没有办法完全治愈,只能靠养吗?放心吧,你师尊在仙门的地位有目共睹,我也不是什么无能庸医,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再说了,你日后和你师尊朝夕相处,若真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能发现不了?兰庭叶见离丹桂琼阁那么近,你一天能打十个来回,再说了,还有无量师祖给他撑腰呢,怕什么? 他这番话用在别的地方说不定也就糊弄过去了,但是江熠对他师尊的事情都十分敏感,听到这番话非但没卸下防备,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药观台往日里只对炼药试药感兴趣,旁的事情才懒得多费唇舌,能让他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本身就不同寻常。 而且他说话看上去有理有据,实际完全避开了他的问题,这本身就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师尊这病,怕是真的只能靠养。 他欲言又止的看向游无止,却只得到一个冷静的点头,心知肚明这是师尊不想让他继续追究的意思,眼睛睁的大大的,最后只能颓然的苦笑一声。 但眼下魔族的事情还没有个完全的定论,作为无止仙君首徒,他连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念峰内其他弟子拽走主持事务去了。 郑方圆和孟也一马当先,两个人兜头兜脑的给了他一个拥抱,随后帮他忙前忙后收拾残局,等忙的差不多了,才有功夫喘一口气。 郑方圆把他们在仙人庙的事情说了个大概,随后皱起眉:不论如何,土地神居然和魔族同流合污,这事对修仙界而言也是一大污点,而且谁也不清楚,除了这一个土地之外,其他州郡的土地,究竟有没有变节。若真是这样,只怕各个宗门的仙君,势必要出世镇守这辽阔山河了。 郑方圆叹了一口气:这事柳城的老百姓还不知道,对外只是告诉他们有疫魔闯进关内,先前那些人只是因为疫魔得了时疫,如今魔头伏诛,已然平安无事了。虽说我知道这只是为了不引起恐慌的权宜之计,但是真相又能掩盖到什么时候呢?土地神可是老百姓最普遍信仰的神啊若查出土地神当真变节,倒是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让百姓们不在供奉于他们呢? 孟也大大咧咧的撞了他一下:得了,那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来杞人忧天,既然已经把这事报了上去,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在说他日若是当真陷入连仙君们都无法摆平的难题,我们想太多也无济于事。火折,倒是你,怎的去了一趟皎州,整个人都闷闷不乐的?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但是江熠做不到心里坦荡,面对他俩总是觉得莫名心虚,加上被游无止身体情况刺激的整个人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可能说多错多,只好强撑出一个微笑:没有啊,我只是有些累了。 郑方圆和孟也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同寻常。 好在不知打哪匆匆忙忙奔过来一个小道士,朝着他们的方向一刹车,眼睛一亮:三位师兄,我家道君有请。 三人对视一眼,疑惑不解。 事情仿佛总是有个轮回一样。 郑方圆看见屋子里一群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但是看着就很厉害的仙君们这样想着。 那年白城之行到了最后,一念峰的各个仙君们也是如此汇聚一堂,在一块说着让人云里雾里的话,此次人比上一回只多不少,看着更是威严肃穆。 他看完便垂眸,怕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哪一位仙君,但江熠却比他心细一点,他眼尖的发现卜算子和声声慢居然都在,但却在下手位站着,他们前面倒是坐了个生面孔,脑筋一转就猜出这是蓬莱来人了。 此人貌不惊扬,浑身松懈,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但能让卜算子和声声慢站着侍奉,地位怕是不低。 除了他之外,白城时见过一面的佛印和尚也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眉心中间的佛印颜色好像深了些。 见到他们,从容行了个佛礼。 和尚的斜角处坐了个戴着昆仑道徽的仙长。 此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双不谙世事的小鹿眼,手上包了药巾,看脸就显小。 江熠会注意到他是因为发现这人冲着师尊笑了一下,还做了个「好久不见」的口型。 除了他们,还有好些身上带着各门各派徽纹的道长,见到他们来,俱是一副肃穆的神色。 他心里清楚,只怕城内封印松动那一刻,蓬莱绝杀令被动用的消息就传遍四海八荒,否则绝不可能有眼下的排场。 而且此次他们出手,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态,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此齐聚。 但他面上却未显出来,像是吓到一样,闷不吭气的对着众人乖巧行礼,然后走到游无止跟前侍奉。 从他的行为中得到了无限灵感,郑方圆和孟也瞬间有样学样,孟也师尊没来,干脆厚着脸皮到药观台身后挤了挤,两人一左一右侍奉着,活像哼哈二将。 那小鹿眼的仙君将茶杯放在一边,手指能和白瓷比美,分明一举一动都画般写意,但一开口就露了怯。 他好大一个仙君竟然冲着三个后生晚辈讪笑着:别紧张,我们就是想要详细问问那仙人庙的情况不是说那的土地出问题了吗?这毕竟是大事,谁也没法一个人做主不是?啊,我叫做商秋子,是昆仑玉阶的修者,和无止仙君也是多年好友,所以你们大可以放松一点。 这人看着一脸好欺负的泥人样,但是能和无止仙君做朋友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郑方圆和孟也不由自主挺起了腰板。 但是他们在报告此事的时候说的其实就很详细了,这会儿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在补充的,只能绞尽脑汁尽可能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说个遍。 诸位仙君听完,也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他俩只好一个碰一个,紧张的不行。 那坐在卜算子和声声慢前面的仙君放下杯子,声音冷漠:此前我曾游历至晔郡,那里的土地供奉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只是藏得好,不太容易察觉罢了。 这话一出,等同于证实郑方圆孟也所说不假,众人瞬间一凛,情绪都紧张起来。 药观台却忽然笑眯了眼,眼睛却不带分毫笑意。 西道友倒真是念旧之人,能趁着在「晔郡」沉湎过去之时顺道发现这么大的事,真乃吾辈楷模啊。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时疫这个梗; 之前火折父母死于「时疫」,其实和现在也是一样,是对外的说辞; 以及,一月一是我们可爱生日,可爱生日快乐! 在以及,今天元旦不是吗,家里有长辈拜访,带了小孩来,一直没找到时间码字,只好见缝插针拿手机在码,晚上我看能不能憋出二更来; 大家元旦快乐啊! 第59章 这话其实说的着实不客气, 而且也和眼下氛围不太相宜。 但诸位仙君仿佛早已心知肚明一般。相互瞅了一眼,便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眼神。 那长的不怎么起眼的仙君眼色冷漠的看他一眼,就在郑方圆和孟也屏住呼吸, 以为会见到一场惊世之战的时候。这位仙君居然平淡的退让了一步。 他心平气和道:只是游历路过,触景伤怀罢了。 药观台依然在笑,那笑里藏着冷沉锋锐, 他和这仙君对视了一会儿,微笑着把脸转开。 这回他翻弄着自己手上的小药壶,漫不经心的开口:先前贫道曾闭关几年,是因为在研究美人蛊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情。 他打开药壶嘴,从里面倒了一个颜色奇奇怪怪的光卵出来。郑方圆和孟也眼神瞬间奇异起来这不是先前和那土地神斗法的时候, 从他那神像处弄出来的奇怪东西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6) 药观台早已细心的拿出个托盘把这东西一盛,那光卵明明暗暗闪烁着辉煌, 隐隐约约可听到里面胎心跳动的声音。 江熠脸色也是一变,但他想到的是当时从青衣坊穿过结界的时候,让可爱戳破的那个光卵。几乎是在戳破的同时,便密密麻麻的下了一场虫子雨。 他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悄无声息的走上前, 随时随地准备把师尊笼起来。 药观台却几不可查的笑了一声:我原来是想着, 既然美人蛊可以吞噬阴气, 那么拿来去净化镇妖塔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只不过谁也不清楚这东西打哪儿来。吞完了阴气又会流向哪儿去, 于是一直在研究这东西。还曾经特意回白城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美人蛊的漏网之鱼。也正是因为回去这一趟,叫我从那神像前发现了这玩意儿。 他盯着这光卵, 似笑非笑的看了一会儿:我这一好奇, 就研究了研究。结果发现了一件事情。这玩意儿看着像一颗蛋, 实际上并不属于任何种族。也并不是天地孕育, 而是一种人为造出来的玩意儿。它里面是细细密密的小白虫形似美人蛊,却并不是美人蛊,这玩意儿比指甲盖还小,但是每一次分裂到孕育新的虫子的时候,它的子孙后代们都会更加形似人的紫河车。 众人瞬间一凛。 有谁不可置信的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魔族竟然还妄想能凭空造人不成? 药观台仍旧八风不动的微笑,但他说完这种话之后,笑的如此温文尔雅,反而让人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他声音恍惚缥缈:没准儿不是魔族呢。 他话里有话,众人都听出来了,但想在细问,却没了下文。 药观台眼睛向后一瞟:听你们俩说那仙人庙里面土地神向那神像祭拜之后,也出现了这么一个光卵,是吗。 两人点头如捣蒜,药观台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 他紧接着又道:我这几年为了研究这事儿不知为何实力倒退,凭我的能力,却查不出来身上有什么问题,鉴于先前我一直在和美人蛊打交道。只能说,也许跟这方面有关系。 他这突如其来的解释,听着十分违和,但众门派的仙君们,脸上却没有一丝讶异。 绕是江熠这会儿心绪复杂难言,也品出了一点不对劲。 修行一途天赋固然重要。但是后天的法宝机缘也是相辅相成不可或缺的。 然而法宝难得,机缘有限,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运气能获得一步通天的机会的,也正因如此,修行者很少会把自己的伤势和外人说明的。 只要还没到自己连面容都维持不住的境地。就算骨肉绞痛成泥。也能维持住面儿上的风风光光。 这也是先前他对师尊的病情模棱两可的原因。 药观台如此不忌讳,到底是因为实力已经出神入化到不惧任何阴谋算计。还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不承认也没有用? 如果是前者,那他实力尚且不及师尊,却仍在帮他遮掩。如果是后者莫非一念峰里也有别宗的奸细? 他这样一想,就又忍不住回想起来,曾经师叔曾说过,当年师尊试剑问心后也曾遭受过多方的骚扰。如此看来,眼下这个各门派的仙君们看着正气凛然,谁又能知道他们的宗门背地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 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这些人能坐上仙君之位。表面功夫到底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好。起码凭他是暂时看不出这些人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那小鹿眼的仙君商秋子眼见气氛凝滞僵硬,尴尬的扯出了一个笑。试图打打圆场。 然后这位棒槌一样的仙君一开口便是一句:说到底,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咱们还没有个定论嘛,不如先研究研究别的事情。比如我昆仑玉阶此前曾有阵法异动,魔气异常爆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镇压这件事。一点也不比什么虫胎来的差吧! 孟也和郑方圆不可思议的看了这仙君一眼,只觉得今日真是开了眼。 阵法异动这种事,难道不是一件丑闻吗?为什么他能如此骄傲自豪的把这事儿说的这般兴高采烈呀? 偏偏渡厄寺那位桃花眼的和尚竟然在此刻回应了他一句:实不相瞒,此等情况在我渡厄寺也有发生。 商秋子看过去,普度众生的和尚眉眼生辉,虽然没像商秋子一样脑回路清奇得意的眉飞色舞,但也不像有多悲天悯人的样子。 这和尚眼泛桃花,脉脉含情,一开口却是一句:贫僧倒觉得这美人蛊和这阵法异动脱不开关系。此前从阵法内跑出来的魔族,身上具有这种美人蛊。彼时何止千万魔族压境,如此庞大数量的美人蛊,必然耗费无数人骨与彼岸花,可自太古时代以来,彼岸花在人间界近乎绝迹,就算是幽罗地狱,能找到的也是少之又少。如此大规模的彼岸花投入,只能让贫僧想到一个人。 商秋子攥着扇子的手紧了紧,笑不出来了:你说的是那个堕魔的猎魔人? 和尚桃花眼一眯,露出个带着禅意的微笑。 孟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珠子直往那飘,恨不得现在把所有的八卦都问出来。 然而眼下这种场合,没人能解他的疑惑,那前头看着不怎么起眼的西道君沉声道:若当真是此人在幕后操盘,天下谁人能有这个本事同他一战?太古的神仙陨落的陨落,失踪的失踪,轮回的不知在什么地方,凭他一只手就足以搅弄天下风云,何必如此背后算计?再者说来,如今的仙界又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东西。 游无止突然轻飘飘的道:那万一是他战不动了呢? 众人纷纷向他看来。 游无止却没有分毫不自在:太古时期就算神仙都没能逃过异变,或陨落,或失踪,或轮回。猎魔人在太古时期尚且无法同神仙抗衡,那么既然那些神仙都无法自保,谁又能保证猎魔人就能完好无损的避开太古大劫,平安无事的生存下来?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言之有理,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此人从太古时代存活至今,是最近接近太古大劫真相的人。 而且太古时期,许许多多的古咒古阵古道法,在千万年的轮回中,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错漏? 更别提古时的文字和现在也并不完全相同。有些东西也不过是后人凭借着自己的理解,牵强附会而来。 就像前一秒的一个故事,会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更何况是千万年的传承呢? 但这个人自太古时代便已存在。那么也许他的身上会有许多他们并不能理解的道法咒术,谁又能保证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此次聚集便在这样沉重的氛围内落下帷幕,各门各派的仙君道长也匆忙向宗门传信,一时人走茶凉。 孟也眼见人散的差不多了,刚想开口询问,却被江熠一脚踏在脚背上,刚想一声惨叫,又被一拳打中肚子,不得不憋回去。 江熠还顾着四周旁人未散,生怕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不知底细的奸细,对孟也满眼控诉无动于衷,甚至冷眼盯回去,眼里写满了闭嘴。 孟也委屈的不行,又想开口抱怨,却被一声巴掌声打断了。 那位「西道长」反手甩了卜算子一个耳光,冷声道:你便是如此处理皎州柳城事务的?便是如此将百姓性命置于身外,肆意妄为的?你将蓬莱声名放在何处?将你蓬莱弟子荣光置于何地? 卜算子当着游无止的面尚且还敢呛声,当着此人的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喉咙动了动,默不作声的咽下一口腥甜。风霜满面的脸仿佛又憔悴一点。 突然药观台一声嗤笑,冷嘲热讽道:西窗烛道君果然好威风,不过你在问旁人这话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吧。 隔壁和尚双掌合十,慈悲为怀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场面一时间更讽刺了。 作者有话说: 紫河车:胎盘; 人类都是虫子(啊不是) 第60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但是也许是因为他名字是那被剪断的灯芯儿。此人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在巴山夜雨里回忆思念的人。 他这张脸面平淡无奇,甚至有几分苦相,转过头来看着什么人的时候, 却是一种古井无波的平淡。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得到惩罚,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为什么他明明做错了事, 我却不能惩戒他。 药观台笑容完美,却仿佛凝着深深恶意:找你茬啊。 西窗烛无言以对,只能执着剑在一旁茫然无措。 药观台见他一眼都嫌烦,但这回来,他是被人交代了任务在身上的, 诡气森森的看了一眼他,然后不客气的冲着游无止吩咐道:帮我撑个结界, 我有些难听的话,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儿说出来。免得有损一念峰声誉。 绕是眼下游无止情绪被封,依旧感觉一阵无语。 他撑好结界,就转头不看他们,眼不见为净。 但早憋了一肚子疑问的孟也终于忍不住, 试探性的问道:两位仙君这是嘿嘿, 关系挺好啊 这个理由瞎的连江熠都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忍无可忍:撑起结界就是为了防止你这种到处喧嚷的大嘴巴, 你怎么就没点儿眼力劲儿呢? 小鹿眼的仙君却笑了笑:其实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都清楚,只不过没人会当着他们的面儿提到而已。不过是因为一些男女私事,搞得不愉快罢了。这种事情, 我们也不便插嘴。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孟也憋了憋, 到底没好意思在人家陌生仙君面前给一念峰丢脸。 商秋子见他安静下来, 便回头盯向游无止:这些年你在一念峰里待着, 实在安分守己。想见你还得三催四请的,你徒弟进门都四年了,我要是不去找你,你是不是真就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孟也眼睛一亮。 游无止盯着昔日好友,本该觉得百感交集,奈何此时他因为情感剥离心里面一点儿波澜也惊不起,只能矜持的点了下头,权当做回应, 商秋子眼神暗了暗:阿止,我们之间,难道就连一点情分也没有了吗? 孟也正疑似听见情感八卦,整个人不着痕迹的往前凑了凑,耳朵竖的更高。不妨耳边突然传来另外一道呼吸声。 一回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熠也凑的极近,不知道是不是星火灿烂映出他满眸映江红,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这双眼睛里面是带着血色的。 游无止从未有过一刻如此窘迫,当年他们两个都算有错。所以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往吧,但如果有机会,他还是不希望就这样和自己的朋友老死不相往来的。 可眼下他试着扯了扯嘴角,却发现是在做无用功,只好保持着一张面瘫的脸,情真意切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不在意了。你也不要如此放在心上。 但这话配着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伤透了心后的心灰意冷。 商秋子脸色更难看了。 游无止琢磨着等会儿是不是再把药观台从结界里面放出来之后,让他赶紧把自己这种状态解除掉,要不然和人沟通实在是太费劲儿了。 但眼下他看着商秋子,只能无可奈何的学着正常人的模样,上前一步,像普通兄弟一样微微抱了一下。 然后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一点:我说了,我真的没有为当年的事生气。只是一念峰偏僻,昆仑路遥,我不太爱动弹。 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江熠僵硬的屏住了呼吸。 桃花眼的和尚双手合十,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仿佛一点也不八卦的分享起了旧事。 听闻当年商施主似是同游施主有些情感上的共鸣。只是游施主不太喜欢,二位施主便这样渐行渐远了。如今看来,二位施主能摒弃前嫌。真是善哉善哉。 江熠脖子一卡一卡的转向他,眼睛里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难过到不能呼吸。 但这和尚看着他的眼光仿佛早有预料,带着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悲悯。 他微笑道:江施主,游施主是天道的宠儿,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倘若有一天,天要带他走。你又要怎么留下他呢? 江熠隐约觉着他话里还有话,可是脑子仿佛锈住了一样什么也想不到,只顺着本能道:何必要他留下?我可以追着他一起走。 和尚合起双眼,低声呢喃着:竟一点也没变。善哉,善哉。 他一睁眼,又是那个眼波桃花漫天的妖僧。 他眉心佛印愈发的深,只轻声道:江施主,贫僧还有些要紧事着急处理,就不同游施主告辞了。只有一句话希望您能转告。 他忽然笑了下,也不见嘴唇开合,一个莫名的念头就浮现在他识海中。 江熠大惊失色,若非已然断剑,非和他搏命对峙起来识海,那是什么人都能闯入的地方吗?对于修仙者而言,这里是比人的心脏头颅还要重要的地方。 可这和尚分明有这等实力,却只留下一句话,然后神神秘秘的一笑。便不惊扰他人的离开了。 江熠猛然一惊,匆忙转头去看游无止那边,这两人分开不知道多久,正状似平常的一起聊天叙旧。 那妖僧的话却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 什么叫情感上的共鸣? 他拳头攥的更紧一些,眼见那小鹿眼的小白脸要凑上去,匆忙飞奔过去不动声色的拦在游无止身前。 游无止正愁没人解围。见到他,可算舒了一口气。 他来是来了,可若不说点什么,总觉得好像很没有礼貌的样子。琢磨了一瞬间,忽然问:师尊,你们先前说的话是真的吗?真的要有什么太古时期的恶魔苏醒过来为祸人间吗?您所说的那猎魔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他露出一点少年人特有的强撑出来的坚强,偏偏眼角眉梢处都写满了「我很害怕」。 把一个孩子久久等不来靠山后的脆弱的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眼下游无止实在调动不起情绪来,说不得要给他以个人名义,颁发一个奥斯卡影帝。 游无止也不太想和商秋子这样面对面尴尬,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讲了起来。 传言猎魔人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幽冥地狱吸食阴气而生的彼岸花。 一般若是植物生了灵智,都会被称呼为精怪。但就算精怪,也是以日月灵力为食,但凡他们不作恶,气息都是干净的。这样一直修行下去。说不定会有成仙的可能。 但他生存在九幽地狱,吸食的是阴气。照道理说。应该算是一个鬼。但他又不像鬼一样,无形无质,有三魂七魄。他以彼岸花为生,自然是以彼岸花为身体。因此也算不得是正儿八经的鬼。 昔年此人得泰山府君赏识,于泰山裂缝处猎魔,被人尊称一句猎魔人。 猎魔人猎魔本身就是无尽的功德。因此,固然他浑身阴气却也因功德无量,破格飞升,成了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彼岸鬼仙。 他飞升后并未去到上届,而是继续于泰山处猎魔。 有凡人听说过他的名声之后,为了让他保佑山清水秀,海宴河清,便自作主张,以活人为祭,猎魔人故此烦不胜烦,便回到上界了。 但也不知道后来是发生了什么,猎魔人于蟠桃盛会叛逃,盗走了九天之上的神器。从此堕魔,再也不见踪迹。 只是能从他隐隐约约的手段之中发觉他在和太古上神作对。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7) 游无止面无表情,但不知为何。江熠就像是从他这样的表情里面,感受到一丝惋惜。 游无止道:此人堕魔前,曾毁了自己飞升的仙籍,仙籍之上记载着他轮回前生生世世的信息,可他这样一毁。传给后世的只留只字片语。因此,总是让人误以为此乃野史。 但一个曾同太古上神们做对的人物,纵然毁了仙籍,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的。因此游无止有些时候总觉得惋惜。 彼岸鬼升仙,猎魔人堕魔。 听着就觉得造化弄人。 江熠却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面想着,就算是飞升了的仙人。到最后,依然选择去堕魔,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难道都是虚无的妄言嘛? 江熠听完了故事,一时会儿间找不到什么别的理由继续挡在他俩中间。 但没有理由可以创造理由。 他回过头正想笑里藏刀的给那小鹿眼的仙君道歉,结果一回头,就见那仙君笑容仿佛刻在脸上一样虚假,盯着他的眼神才实打实的演绎了什么叫真正的笑里藏刀。 这仙君一身白衣裳,叫风一吹,活像一朵颤颤巍巍的小白莲。 白莲他上前几步,从腰包里掏出一块玉,想要给游无止别上。 还心机的露出手上包的药巾。 江熠本来想生气,可他见着自己师尊,盯着那白脸表演的目光毫无波动,就像美玉无瑕,也无有回应。 脑中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和尚临走时在识海中留下的那句话。 水中月是天上月。 作者有话说: 眼前人是心上人。 第61章 江波粼粼, 圆月皎皎。 他独坐高台,云端守望,看起来可遇不可求。 却又美如冠玉, 郎艳独绝。 这般俊秀雅致的公子。想来也是谁家女郎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梦中情郎吧。 只可惜水中月在明亮无垢,一块石子也足以打破它的幻象。 就像那心上人,虽然放在心头, 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但也终究不会成为举案齐眉的枕边人。 更何况 月光皎洁无暇,生活在淤泥之中的天魔,又怎么能任由自己的心意去抹黑他呢? 江熠顺从心意拦了一次,却再也没有拦第二次的心力了。 不远处商秋子弱柳扶风的依着凭栏, 柔若无骨,娇柔作态:还记得这块儿玉吗?当初你来昆仑山时, 见我被昆仑弟子欺辱。为我出头,然后还特意买了这块儿玉来安慰我。许多年过去了,哪怕有品质更好。雕刻更精良的玉,我却始终对这块玉念念不忘。 实话说游无止不记得,但是他表面功夫一向做得很好, 虽然不记得, 也能装出一副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 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的样子。 商秋子凄婉一笑:后来我终于凭着自己的实力, 一步一步踏到现在的地位,再也不会受人欺辱了。但总觉得,我这一路仿佛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他眉目流盼, 自下而上望过来, 眉眼盈盈, 面若好女。 实话实说还有些娘。 游无止对同志算不上讨厌只要不把心思打到他身上。 可是这个人, 明显是仗着自己和他之前多年的朋友关系。试图跨越一条不应该跨越的界限。这样没有分寸感的表现,让他感到很是不适。 他只好跨过玉这个话题,转而像是刚刚察觉一般问:咦,你这手是怎么了? 他本来是打算对方说出缘由之后,赶紧催促他去换药。好避开眼前这样尴尬的局面。 但谁想到这朵盛世白莲花眼睛仿佛含了泪。盯着他一眨不眨:是为了将这玉上刻上你的名字,但我笨手笨脚,没掌握好,结果还把手心给弄伤了。不过没大碍,只要是为了你,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游无止: 什么玩意儿! 他又忍不住庆幸起自己眼下是个面瘫,要不然一准儿掌握不好表情管理。 江熠听着牙酸心更酸,气不平的拽过商秋子随身的道童,问:你主人当真去刻玉了? 道童笑容尴尬,游移半天才在江熠杀气腾腾的眼神儿里嗫喏着回答:那是三四年前就有的伤,听说是因为和魔族打架,才落下的伤,魔气一直在他掌中来回盘旋,造成伤上加伤,现在掌心的样子很不好看。 江熠: 这踏马。 合着这条狗居然是在用旧伤骗人。他是怎么做到眼睛都不眨就说假话的?师尊以后说是真的和这个人结成了道侣,岂不是要被骗的连家底都输干净了? 他琢磨了琢磨,虽然以一个天魔之体觊觎自己的师尊实在难以启齿,但是想来如果师尊的道侣是一个上不得台面儿的骗子。那师尊将来也未尝会快乐,倒不如自己抢先一步,先掐断他们之间的可能。且等日后再找一个更加高洁的仙子,来配师尊的天人之姿。 刚巧一个传信纸鹤飞到他的手里。他打开来听完便计上心头。 他第二次插了过去。 师尊,前方弟子来报,说是两城的百姓为了庆贺魔族被打退,也为了感谢师尊和诸位仙长得救命之恩。为此,特意将花灯盛会重新办了起来,我们要不要也去看一看? 商秋子脸上的笑淡了淡,听不出来感情的说了一句:魔族事情尚未有个定论,怎能如此快就去享受什么节日? 江熠坦坦荡荡,理不直气也壮的回道:花灯盛会,原本是为了拜祭灯谜娘娘。眼下也只是百姓为了师尊和其他仙掌所做出的贡献而表示感激。这原本就只是百姓们最诚挚的歉谢意,若是不去,岂非辜负了百姓们的心意?何况。 他若有深意的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的开口:不去那里,难道要留在这儿听别人讲什么儿女情长吗? 他说完便光明正大的拽着游无止的袖子离开了,临走时下意识的一回头,望见那小鹿眼的仙君衣袂翻飞,月里似要乘风归去,不知为何有几分说不出的鬼气。 他就站在那里,分明已经看不清脸了,却仍旧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游无止身上,从未离开。 花灯盛会千万种花灯同风而起。遥遥看去山河锦绣,灯火不夜天。 天灯千万盏,飘飘乎同星汉混同一色,烟花五十色,呖呖间如鸾凤和鸣。 历经天灾人祸后百姓仿佛已经飞快的从苦痛中拔除了自己的情绪。 尽情喧闹着,将自己一切负面压力通通释放出来。 那是一副很美的景色,可惜游无止眼下面瘫。不懂得欣赏,白费了这副人间山河图。 橙红的灯映的半边天都是火红的,江熠的脸却不知为何埋在阴影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忍住。永远不说出口,可终究是被眼下的海晏河清所扰,一时冲动问道:刚刚的那位仙君是喜欢师尊的,对吧? 游无止觉得眼下要不是五感被封,他可能真会尴尬到社死,然而也正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形,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似是而非的回答了一句: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人类有一些话语,无需正面回答,却也能表明态度。 江熠瞬间意会这是什么意思,安静了一会儿,才乖巧的回答道:师尊说的是,弟子不该刨根问底的。 但他之前每回提到这个问题,都像是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眼泛泪光,使着小孩子的把戏,嘴上说着同意,但让人一眼就能看得穿是孩子特有的别扭。 眼下这种不作不闹的回应,反而更让人心疼。 游无止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他已经稍微大了一点,不会像小的时候一样,总是会用孩子的反抗,试图逼迫父母投降。那个时候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不管自己做什么父母的决定,是没有办法被更改的。 于是再有一次被安排了自己完全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微笑,应承了下来。 但那不是长大了,懂事了,只是单纯的因为反抗无用。不想再做多余的事情惹人嫌,也避免自己来看起来更可悲。 江熠眼下这个样子,简直和自己当年那个时间段一模一样。 游无止整个人像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因为被抽走了七情六欲而显得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另一半则是被压在克制的深渊里挣脱不开的真实的自己,对眼前这个孩子过早的懂事而感到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疼。 最终那个真实的自己微微占据了上风,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一念峰众弟子来到昆仑做客,无量仙师同昆仑掌门叙旧,昆仑掌门便派门下弟子带他们四处游逛。 恰好赶上昆仑弟子的大比,一个一个的昆仑弟子生无可恋的从天台上做着自由落体。 但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表情居然是安详的。 为他们引路的昆仑道君便笑了笑。说:该是咱们的那位疯子试图争第一呢。哎,说来也巧,你们来时正赶上这样的时机,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我昆仑弟子的实力? 大圣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人家的话,砸到地上,笑眯眯地摇着扇子答应了。 战台上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他已经将无数个上前挑战的弟子,通通都打到下面去了。也因此,挑战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一个不小心抽到他签的小鹿眼,面容尴尬。僵硬的笑道:师兄,咱们就没有必要动手了吧? 年轻人分明面无表情,但整个人却好像是即将燃烧的火焰。怒气凶凶的问道:你这是瞧不起我? 小鹿眼个子也不算矮,但是站在他面前,瘦弱的跟个小鸡崽儿似的。 他摇头像风扇: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年轻人:那便不要废话,速速与我一战。 引路的昆仑道君匆忙打圆场,赶紧去安抚他。然后又转头看着小鹿眼:你说你,你抽到签,就是应承了规矩。怎么能说不比就不比呢? 小鹿眼:可是 道君:有什么可是的,你不想和他比,难道是想要和别的人比一场吗? 小鹿眼纠结了半天,突然在人群之中看见了游无止的脸,眼睛一亮,青葱一样的手指指了过来。 他。小鹿眼笑容灿烂我要和他比。 游无止: 这人比烂的心思实在是光明正大,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偏偏大圣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儿怂恿他:既然人家主动发起挑战,咱们也不好退缩。阿止,你去吧。 我去。 去什么去? 被人家打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游无止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搞上了擂台,然后一招秒了小鹿眼。 哦。 原来是菜鸡互啄。 不怪这人千方百计想要找别的人对战,就他这实力,连自己都可以秒杀,要真站在刚才那年轻人面前。岂不是要尸骨无存? 这他觉得两人是在同病相怜。于是便将他扶起来,这一扶,却扶出了个跟屁虫。 从此往后,不管他在什么地方,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鉴于他们两人的水平实在半斤八两,出于弱者互帮互助的心理。游无止就默认了有这么一个朋友。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以为的好朋友。正拿着他一件换下来的衣衫做嗅闻状。 于是这段短暂的友谊,便瞬间被他掐了个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江熠:我要杀了他(磨剑); 年轻人:我已经持续占据昆仑老二太长时间了,我一定要打败你! 商秋子:啊,我这么强当然要找一个同样很强的人卧槽!(被一招秒) 第62章 第一眼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游无止有那么一瞬间失语。 被不说朝夕相处也是有很大一段时间内都作为室友的兄弟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开始他还试图挣扎一下,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结果杀僧在一旁用一种很扭曲的表情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该不是有那种、那种意向吧? 商秋子: 游无止: 游无止毛骨悚然, 但更令人发指的是,商秋子居然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把这句话给默认了下来。 游无止望着漫天灯雨, 低低道:虽然我老是说我对找道侣没什么兴趣,但是有的时候见到这样灯火夜阑珊家家户户人团圆的场景,也不是不心动的。只是没有遇见那么一个能让我奋不顾身的人吧。 江熠盯着他。 长久的静默之后,他突然问到:师尊难道不想早日飞升成仙,脱离人世间苦海无边吗? 游无止眨眨眼:飞升? 但凡是修仙的人, 便没有不想要飞升的,只有达到了那个境界, 才算由凡入仙,而不是像眼前这样过家家一样,被人叫着仙君。 能脱离轮回。远离这样无穷无尽的世间纠葛。可能是每一个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但是:没有人会不想飞升,但没有人可以飞升。这个人间只怕没有什么人能够再次飞升了。 半步登仙的仙长这样说道。 太古大劫所造成的不仅仅是礼崩乐坏,它更残酷的是截断了旁人飞升的妄想。 那霞光万丈的登天梯已经万年没有人再得以见面了。 他看着不远处刚刚被放飞的孔明灯, 目光悠远:万神寂灭那一年, 天地之间发生了不可扭转的变化, 没有人清楚太古大劫是从何而来, 又为何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但是自那之后,人间界与天界之间,仿佛便有了一道天堑, 天地之间的灵力, 也不若往常一般浓郁。而是逐渐疏淡成眼下的样子。 鸾鸟葬身渊狱, 麒麟血染焦土, 凤凰殉道涅槃,青龙寂灭河山,白泽驱煞力竭,金乌以身镇魔。 自太古大劫之后,人世间就再也不常见到这些往日也曾福泽一方的瑞兽了。他们并非不愿意出现在人们面前,而是已经灭绝到再也看不见了。也许在什么还没有被人类涉足的福洞仙山才能看到他们的足迹,但又有几个人能有这份造化呢? 江熠呢喃道:但魔却仿佛是永生不朽的 举凡这世界上还有恶意和欲望的存在,那这些魔族便永远生生不息。春风吹又生。 那修仙岂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吗?纵然实力再怎么强大,却永远也没有办法让这些害人的东西消失殆尽那。 那我为什么不彻彻底底的堕落成魔,纵然同样没有办法飞升。但起码我曾经拥有过那种焚山煮海的实力。起码我能将自己想要的东西,牢牢握在手里。 心魔趁虚而入,在耳边喃喃低语,听从我的话,顺应你的直觉。一起做着世界的主宰,不好吗? 他眉心上一道魔印一闪而逝。游无止没有看见。 但他坚定道:不,修仙者正是要为此修仙。 任凭他歧路通天,仍恪守本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修者本身修习的便不仅仅是实力,更是本心。 直至心境圆融通达,抱朴守真,自然不会轻易被那外物所扰。 也许终将有那么一天,天地又将复归混沌,凡世俗尘也终将化为星汉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土,这世界终究没有什么人能独善其身。到了那时,或许心境已经达到圆融的修者,还能做一个有风度的输家。同这个世界优雅的告别,但若像那些魔族一样,成为了被情绪掌控的疯子。难道要在最后,大哭大叫着,和这世界同归于尽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8) 江熠心里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一块儿缺口,哭笑不得的想着:为什么那些看上去翻云覆雨的魔族,在师尊的描述里,像是一条无人管束的野狗? 他恶狠狠地想着:我是家犬,才不要做野狗呢。 心魔在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怎么也没想到会冷不防听见这样一句心声,整只魔都不可置信到下巴脱臼。 它十分不冷静的咆哮着:你有病吧?不想当人,却想当狗?给游无止做家犬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一样落在尘埃里的下贱。 江熠点头:言之有理。既然这样,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人不去做,偏要做一条疯狗呢? 心魔: 江熠少年心性,虽说一早便做好了同心魔长期作战的准备,但到底时不时的还会被他影响。 被游无止这话一说,顿时豁然开朗,再也不去管他那些煽动人心的言论了。 他拽着游无止上前,露出了知道自己是一只天魔之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师尊!看这花灯!你最喜欢哪一个? 一只才子佳人的花灯缓缓腾空。 孟也郑方圆凑在君慕白旁边,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气氛僵硬的不得了。 先前众位仙君在屋中商谈要事把他们也叫了去。可后来散了会,药观台便不知道和他的旧友跑去说些什么,但总归是他们不太方便听的东西。于是他们便十分懂得看人眼色,商量了一番。便跑到这和君慕白凑堆了。 但谁知道这个人如此无趣。他像是对那姑娘的死十分自责一般,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拉着一张脸。不知道的,真让人怀疑谁才是他的道侣。 君慕白盯着盯着逐渐看不见的花灯看了两眼,突然问道:这灯面儿是谁挑的? 郑方圆脸色一扭,硬是扯出一个微笑:是我。 但君慕白仿佛真的只是随便问问,他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突然笑了一下。 我年少时,不知谁是自己的父母,颠沛流离了一段岁月。后来被我师尊带回一念峰抚养长大。立道苍生,就是希望他朝不要再有旁人像我一样。可我终归是太过自信了,一个人又怎么能救得了苍生万民呢? 孟也和郑方圆急急忙忙想要说点什么,君慕白却飞快收起了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冷淡的道:按说今年你们早就应该参加宗门大比。去好好试试自己的实力,但眼下这种场景只怕仙门百家没空关心这点事。不过也好,趁这个机会,趁早琢磨琢磨,日后想要走一条什么样的道。否则只是闷头修炼。终究有一天会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前进而停滞住脚步的。 这是前辈难能可贵的提点,他们俩也自然不会傻到当作耳旁风,虽然有点儿担心他眼下的情绪。但能得到指点依旧喜不自胜。 然而这个时候的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会选择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 真美啊。说起来,我好像已经在这里扎根了好些年头,但从来都没有沉下心来去欣赏欣赏这样美丽的盛会。你说人分明只有短暂的百年可活,为什么能活的如此生机勃勃,衬得我这些年的修行都像一场笑话呢? 声声慢面容已经苍老的完全看不出往常的样子了。 她行走已经不是很方便,便倚着城中最高的一棵树。往下俯看着。 卜算子比她看起来还要老一点。但勉强还能算精神,他轻轻咳了一下,低笑道: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就只有这点时间能活呀。 所以当然要趁着这有限的生命里,为自己而活。 声声慢已经听不太清他讲话了,她轻轻喘了口气,怅远的回忆道:那一年,我好像也是这么一个对所有事物都还有憧憬的姑娘。就在那一天,也是一棵树下我见着了她。也许为了那一刻,我便已经用光了我的欢喜。以至于之后这么多年都沉溺于憎恨的深渊里不可自拔。恨那负心汉让她伤心,恨那女人诡计多端,更恨的还是自己。若是不心动就好了。 曾经的声声慢会为了穆红莲好不犹豫的敢说自己愿意为她献出了生命。 但在大限将至的这一刻,却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 当初她们若是都没有耽于情爱,而是一起携手看看这大好的万里河山。那该有多好啊 万家灯火长河月圆,再也看不 苍老的手静默的垂下,被兄长紧紧握住。 微风徐来,惊落满树花雨。 两个曾经威震山河的不世强者,便这样埋葬于纷纷扬扬的花被之下。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作者有话说: 即将开启新一阶段的时光大法 第63章 太阳出来的时候, 灯就该熄灭了。 游无止是从可爱那里得知声声慢卜算子的死讯的。 总是面无表情沉默如铁的包包髻少年一板一眼的汇报着,那理智的声音将游无止那被封印起来的情绪撕扯成两半。 一半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另一半却还能像个冷血怪物一样思索之后的安排。 和长善宗门联系过吗?他们的尸身是留在这里, 还是送归蓬莱仙岛? 可爱垂下眼,看起来竟然有种往昔看不见的难过:轩辕剑说,他们死前便是在这里埋骨的, 想来更愿意在这里长眠。 这平日里几乎看不出来什么存在感的少年难得有些沮丧,因此话也意外的多了起来:轩辕剑虽然并未认主,但到底是在卜算子身边呆了多年的,卜算子逝世后,他就变得十分消沉。可爱表情没什么变动。眼睛却好像因为此事黯淡无光了起来他这么一消沉, 我也就有些难过了。 游无止: 不是他有意想要吐槽,只是自家可爱的小仙童好像有些剑性恋。 不过也亏他这么一打岔, 原本那种分裂的情绪又重新被镇压回药观台设下的封印里面,能更加冷静地对待之后的行程了。 柳城阵法被君慕白重新填补了一下,虽说仍旧有一些沉疴顽疾,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问题。 修习苍生道的剑仙一早就打了招呼,匆匆忙忙的回去向宗门报备了。 游无止看向天空晨曦, 忽然不知由来的升腾起几许茫然。 但这点突如其来的情绪也像转瞬而逝的流星, 眨眼间便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更加胃疼的感觉。 小鹿眼的道君如同出水芙蓉, 眼波欲说还休, 他什么重话都没说,但就是让人有种莫名其妙当了负心汉的感觉。 再一次感谢给他封了七情六欲的药观台,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抱着这样的心态, 游无止到底还是上前一步同他话别。 此番事态紧急, 还要麻烦你回去向昆仑复命阐明利害, 日后只怕是会有许多麻烦的事情,眼下便不在多说什么了。 他自以为自己暗示的已经足够明显,但架不住对方不接戏。 商秋子轻飘飘的一笑,可能是因为情感剥离整个人处于类似旁观视角的状态,他总觉得这一笑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有点像以前家里二叔养的小金丝雀低声下气温声软语的乞怜,又有点像二叔逗着金丝雀时不走心的玩味。 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鹿眼的道君走上前一步,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一言难尽,伸出手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理了理:这些事□□关七十二洲稳定,我自然会好好放在心上,倒是你。含情脉脉的眼神对上来你总是憋闷在一念峰,不是接了宗门派发的任务谁都约不出来你。是不是昆仑夜宴你也不打算来了? 游无止一顿。 仙门百家也不是闲的没事老会有各种各样的活动的。 毕竟仙人们的寿命绵长,加上一旦顿悟,可能入定或者是突破的时间不一而足,万一遇上那种十年八年都出不了关的情况,谁还会在意几个宗门无足轻重的聚会呢? 但是这种活动也不可能不举办无论是门派小比还是宗门大比,说破天也不过是给门下的小朋友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但是宗门之间的往来不仅依靠门下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也在于真正领导宗门的信息交换。 最近最近一次这样的活动,也就是四年之后的昆仑夜宴了。 但是吧 游无止胃疼更严重了。 昆仑夜宴昆仑夜宴,看名字就知道是在昆仑举办。 而商秋子身为昆仑的道君,怎么看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游无止不着痕迹的捂住胃,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冒出那一年被人嗅闻自己衣衫的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来者不善。 他正琢磨应该怎么态度自然地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自家贴心的小徒弟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窜出来做了人肉坚果墙。 这年轻的美貌的甚至有些灼眼的少年人隐晦的展露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长长的睫毛像极了即将振翅而飞的蝶翼,他用完美无瑕的笑容掩盖了自己本身的阴翳,面上一派天真无邪道:伯伯,这种事情自然要看我师祖的安排,就算是我师尊,也无权越俎代庖,您说是吗? 商秋子商秋子的表情险些没裂开。 伯伯? 虽说按照他师尊那边来算的话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对,但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这出水芙蓉没忍住又往江熠那张脸上扫了两眼,不得不愤愤不平的承认,这少年人还未长成的模样确实瞧着显小。 这两人在游无止莫名其妙的眼皮子底下皮笑肉不笑的较了一会儿劲,到底还是商秋子念着回昆仑复命的事情先退了一步。 他一边用一种看不懂事小孩的眼神「包容的」看了江熠一眼,一边又用一种平等的大人姿态亲密的抚过游无止松散的领口:近年来修真界大变,早已不是百年前那平和的时候了,就算你有心想躲,凭你无量仙师座下高徒的身份,也不可能躲这个清闲。所以别说那些傻话了。我在昆仑夜宴上等你,到时我定会送你一个终身难忘的礼物。 小鹿眼清凌凌的望过来,波光粼粼恍若银瓶炸裂,明明是如此干净的眼神,却被那带着两分媚意的笑容生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游无止: 他已经在害怕这个所谓的礼物是不是在昆仑夜宴上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当众出柜了。 但商秋子说的该死的对,按照眼下的场景,他想逃,但大概率插翅难飞。 游无止面无表情的忍受着越发严重的神经质胃炎,眼睁睁的看着出水芙蓉他翩然而去,只觉得前途一片昏暗。 也因而没能关注到自家小徒弟,那或明或暗的眼神。 同一时间。 太守他老人家强撑出点精气神,用伶仃瘦弱的身板子给仙长们送行。 孟也他们拦了又拦,终于让这晚年丧女的太守打消了继续相送的念头。 太守爷默不吭声的从袖包里掏出一棵仙草,哑着嗓子:仙长们到底跑了一趟,为我柳城清除大患,小老儿身无长物,只有先前说好了的生死引还算值钱。仙长们切勿推辞,将它收下吧。 孟也一句「不必如此多礼」就这么卡在嗓子眼里,他拿眼睛去瞄郑方圆,活灵活现的询问着这可怎么办? 两人尴尬的打着眉眼官司,药观台「噗」的一笑,两只鸡崽子瞬间僵硬成两根麻杆。 这根绿葱闲散的说道:别演了,我虽然闭关多时,但不代表我什么也不知道。此次能及时发现柳城变故,还要多亏你们两个小崽子惹出的祸事。便功过相抵了。但若有下次 他言尽于此,然而闻言者瞬间缩起脖子,一点也不想去想,得罪一个玩药玩出花的大能是什么后果。 绿葱威胁完不知天高地厚的麻杆,又想了想,伸手将太守爷的手按回去:生死引到底也是那一位留下来的东西,柳城在七十二洲属边防,还是要留下些东西来支撑的。您就收回去吧。余下的事,仙门百家既已接手,便定会为七十二洲百姓讨还公道。 先前旁人无论如何劝,这太守爷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苦相,听见这一句承诺,却不由自主的反手握住他的手,一双眼睛崩出烧灼的火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仙人们漫不经心的一次斗法,却是老百姓悲欢离合的一生啊。 他就这样带着死灰复燃的期望,目送乘风欲渡的仙君们,走向新的旅程。 仙舟破开云霭,腾空的那一刻便撑开了结界,其实原本腾着仙剑回去更快一些,但问题是这一撮人,实力倒退的实力倒退,养老的养老,孩子还没长大,一副全套的老弱病残。 如此看来,仙舟虽然慢了些许,但胜在稳妥。 仙舟灵力四溢,灵力自界中来,复归界中,是山川河海之精魄,有日月星辰之本真,不经意间便吸引鸟雀停在周边。 搭顺风船。 这本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原本闭目养神的游无止忽然睁眼。 他甚至没来得及呼唤众人警戒,太虚便已出鞘。 也不知是这仙剑生灵以致气势如虹,还是游无止本身灵力运转已经到达一个可怕的临界值。 那一刻天空突然出现一个暗涌的空旋,四周的灵力被压缩到极致,以至于原本无形无质的灵力浓稠的有些像是有了实体。 那气旋像是猩红的龙卷一样汇入太虚宝剑,那霜银剑身泛起光亮击落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支箭。 这箭身铭刻着什么古朴图案,被一击击落却犹带余威,它嗖嗖嗖的射穿了几座巨山山体,终于耗尽力气钉在最后一道山石之上,箭羽甚至还剧烈的震颤几下。 这拔剑、对阵、至箭羽停息几乎只在片刻之间,江熠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本欲拔剑戒备,动作做到一半才想起来及时雨已然断剑,明眸连闪,嘴唇抿紧,脸色白的活像晒足了太阳的女鬼。 可爱只比游无止慢了一步,只看到那支箭,圆圆的眼缓缓睁大,不可置信的呢喃。 射日弓、烛龙箭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 解释一下消失这么久的情况吧; 之前不是一直996连续加班吗,大概是糟践身体的报应; 总而言之因为养病挂了一段时间; 现在也还是缠缠绵绵的没好起来; 于是我就辞了那份工作想养一养身体,但作息没那么快养回来; 不过现在我能稍微有一点时间去码字了; 最近刚捋完大纲(毕竟阔别已久,手感还不是很好) 也不清楚之后会不会很快找一个新的工作,但是会恢复更新了; 不辞而别真的土下座 第64章 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没听过射日弓的来头。 这把弓曾射下九重天上的太阳, 可惜后来太古有变,这弓也不知所踪。 游无止相信自家道童的判断,敲了敲系统【你能查到是什么人暗算吗?】; 系统装了一小会儿死, 好半天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一击未中,人已经走远了】; 游无止瞬间反应过来,这估计又是什么不可说的秘辛。 可人已经走远, 凭他的实力想追也追不上,何况就算追上了,对方神器在手,也不是自己可以打赢的。 不过此行行踪不是秘密,柳城人口又多, 对方从头到尾未露行藏,估计就算想查也是大海捞针。反倒是眼下敌暗我明, 为了防止在横生变故,游无止到底还是下令让全速回宗门。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39) 仙舟几乎是刚落下脚,就已经有仙童匆匆忙忙前来相迎。 这次的任务时间算不得多长,和漫长到让人绝望的修士寿命相比简直沧海一粟,但当看见熟悉的景象那一刻, 游无止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一刻他竟将这漫长的百年时光当成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 现实与梦境有了一瞬间的重合, 让他分辨不出真实与虚妄。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熟悉的灵力像是风一样自宗门内某个点浩浩荡荡而来,分明是不容错辩的大能气势, 偏偏柔和似清波。 山木花草顺服的低头, 像一阵陆地上的水浪, 谁的手漫不经心的激起一圈涟漪, 却毫不留恋,继续奔赴自己原本的目的地。 最后那双灵力化成的无形之手在游无止头上轻轻一点,将所有迷离不清的妄想通通点破,只剩下眼下的真实。 游无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是入了妄。 而能如此灵虚指点之人,除了他师尊无量仙师,又有什么人能有此等威势呢? 那双无形的手渐渐消散,消散之前,传来一句密语,果真是师尊他老人家传唤。 师尊的声音像是老父亲看着归家的游子,苍老欣慰,却莫名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叹惋。 游无止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一再让他老人家失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不想让师尊再多烦忧,简单的和小崽子们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药观台离去了。 无止仙君在一念峰成名已久,但深居简出,不常出现在人前,因此每回他做任务回宗门时就总会有人守在门口想要看看仙君风姿,屡禁不止。 他们没敢当着游无止的面冒头,但是人一走,就像那雨后春笋一样全都窜了出来。瞬间把郑方圆和孟也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 江熠就趁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功夫,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心魔曾半道出逃过,但心魔本身是由主人而生,自不可能离主人太远,他时不时地出现阴阳怪气的挑唆几句,不求一击得中,但求日久天长,铺一粒种子,细细密密的生根发芽,不动则已,一动必要连土带泥,若是不小心断了根系在泥里,这痛便又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起来。 他额上魔印鲜红若血,分明和江熠生的一般模样,却因为魔气而显出三分浪荡不羁。 嘲讽的在江熠耳边絮絮叨叨:你老说给你师尊当家犬,可你师尊却从来不把你带在身边,可见也并未将你当成什么亲人,你连家都没有,算个什么家犬?别是自作多情,想得太美了! 江熠连个眼神也不分给他,长腿嗖嗖一迈,去了烽火楼台。 他来的时机足够巧,把没来得及出门的穆红莲堵了个正着。 她尚且不知道声声慢的噩耗,看着这没了往常半点气定神闲的小东西气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不是刚从柳城回来?不回兰庭叶见好好休息休息,跑我这里做什么? 她手上弟子玉令还在不停连闪,眉眼间有几分急促想也知道,什么人才能把穆红莲当做弟子急忙传召。 他知道这位师叔祖有急事,于是也不再兜圈子,屈膝一跪,金瞳死死盯着穆红莲的眼睛:此番历练,初景知晓自身不足,无法独善其身,更拖累师尊伤重。若非有奇遇,只怕师尊已更无颜面对诸位师长。故自请,入仙魔战域苦修,无进益,不回还。 穆红莲就此怔住。 花茂草青,春和景明。是百年不变的兰庭叶见最熟悉的景象。 他在这里摸清了师尊设下的每一个阵法,布置好的各式各样的符箓,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会出现开了灵智的动植物,也清楚什么地方最适合感悟。 兰庭叶见大到无边无际,装下的却只有三个活人。 除了他心心念念的师尊,另外一个人,他也一直都那样信赖,那样尊崇。 如师如父,似亲似友。 而今才知道,或许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夏虫语冰罢了。 听风小筑前,有一块饱经风霜的大石头。 这石头据说曾是天外来物,坠落至此,坚硬无比,凭他这么多年练剑的剑气,也不过往上面划几道刻痕罢了。 如今他靠在听风小筑前的躺椅上,捏着一颗蓝到发黑的珠子若有所思,片刻后,他一伸手,将这颗珠子当成暗器射出去。 他本以为该是山石崩裂,土崩瓦解,却没料到这珠子碰到那石头瞬间,石头上便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几乎是一瞬间,石头便像是看不见的青烟一样消散了,那颗珠子却骨碌碌的往前滚了两滚,终究力竭,再也不动了。 江熠「噗嗤」的一笑:趁师尊还没回来,有什么话,咱们不妨趁现在挑明了怎样?你剑术精妙高绝,修为更是让我无法企及,就算涉及什么秘辛,想要灭我的口,简直轻而易举。若是说出来,不光你自己会轻松一些,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 可爱眼神像无机质似的,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杵成一个缄默的影子。 江熠耸耸肩,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吐出点什么东西:你能在师尊身边呆这么长时间还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我自然不会是你的对手。可你要考虑清楚了,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你所图谋的东西,可就再也别想染指了。 可爱眼神一动,却是看向远方的。 游无止脚踏流火凤凰,原本是直奔藏书阁去,却看见他们两个,方向一变,便拐了过来。 那只流火凤凰落地之前,化作无数细碎灵力碎片,花一样的分散在各处去了。 江熠见到他便想要露出乖巧的笑,可是自打在那个魔族的环境内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就越发觉得那样乖巧的笑容更像是不懂事的孩子对着长辈撒娇。 可是什么样的孩子会对着长辈有那样龌龊的、见不得人的心思呢? 师尊那样的人物,又怎么像是会有分桃断袖之癖的呢? 他明知最好的距离就是止步于师徒关系,可话又说回来,要是情之一字,能收放自如的话,就不会有那许多的爱恨别离,愤懑痴妄了。 于是最终那个将成未成的笑,成了唇边一个不伦不类的苦涩弧度,看着格外怪异。 游无止此时仍然被封着五感,倒是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这两人气氛不对劲,但还是在见到自家徒弟这个苦瓜脸时吓了一跳。 他情不自禁的问:你是哪里难受吗?怎么看着想哭? 江熠更加难过了。 可图谋不轨的是自己,决心掩藏自己心意的也是自己,他不愿意露出一副难看的样子让师尊平白无故的担心,只好强忍着心痛扯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笑脸,装作以前一样,尽可能自然地扯开话题:只是师尊去的久了些,唯恐那些魔族的事情惹得师尊烦忧。师尊,师祖召各位师叔祖过去做什么啊? 游无止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虽说自己的确是被封了五感,但这不代表连智商和眼神也一并被封起来了。 徒弟那张脸,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 更何况 游无止想了想,先道:一念峰即将委派有为之修士,前往七十二洲,与其他各门各派的弟子一同调查各地域土地庙的情况。除此之外,也将择人前往魔族封印之地镇压魔气。我是想让你跟着一起去的,此次各门各派的大能都将出动,你在其中,定能得到历练和保护。 可他话没说完,江熠一双狼崽子的金瞳便灼灼盯过来:师尊三思!这狼崽子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就升腾起来我此次前往柳城,已经看到自己诸多不足,若无师尊,若无可爱前辈,说不得便要折在柳城。倒不如让可爱前辈前去凭他的实力,定能掠阵。 江熠心里却想着:可爱像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谁也不清楚他究竟会倒向那边,与他同源的魂珠还在自己手上,不如让各门各派的精英们看着他。 既能让这颗不定时炸弹远离师尊,又能有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箭双雕。 游无止揉了揉额头,挥挥手让可爱先走,无可奈何的询问道:那你想入仙魔战域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从皎州时便奇奇怪怪,是为师忽略了什么事情吗? 江熠彻底愣住了。 师尊其实生者一双很好看的凤眼,不动声色的看着什么人的时候就会显得不怒自威,凌厉的很。 可是这样一双眼睛饱含关心的望着什么人的时候,又显得如此多情缱绻。 明明知道那情意只是海市蜃楼,是无心为之,但他自己心怀不轨,故此见到才会惊心动魄,心悸不已。 他苦笑着压下自己不合时宜的痴心妄想,带着一点对方永远不会理解的苦涩道:无关其他。 只是抽刀断水,举杯消愁。 作者有话说: 江熠:只是我对你的情意无非是抽刀断水,却覆水难收;你不解其意我也只好举杯消愁,愁上添愁; 手感还是不太好 我一点点来,争取加快进度 第65章 游无止自己也是当过孩子的。 他琢磨了琢磨这孩子最近的状态以及眼下的年纪, 觉得十有八九是少年人的青春期作祟。 再问下去就过犹不及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能不能告诉师尊,你想让可爱离开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江熠愣住了。 游无止看见他表情就把他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 无奈道:师尊是被暂时封了五感,不是连脑子也一起封住了。你平日里不是和可爱玩的很好嘛?就算你自己不想去,也会想办法让可爱也去不了的。是在什么师尊没看到的地方, 和可爱闹别扭了吗? 游无止自认是个凡夫俗子,因此在别人教育江熠的时候从不会轻易指手画脚。 因而有的时候会显得不是很在乎这个徒弟一般。 但实际上不是的。 游无止到底还是被少年人满怀诚意的一腔热情所打动,到底还是欣赏满腔热血的灼烫。 因为那是他所缺少的东西。 他也会在藏书阁画符筑阵时被明媚天光分心,也会在听风小筑修习时对门外的欢声笑语会心一笑。 不是江熠打动不了这微带寒意的料峭春景,而是这景色早已春暖花开,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将他包容进去了。 这少年人一时半刻未能察觉,也不过是因为身在此山, 反而看不明了而已。 游无止叹了一口气,顾忌着这孩子青春期也并未苛责,只是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了点亲近的埋怨:有什么事情是你我师徒二人不能直说的呢?天地君亲师,我虽说是你的师尊,但平日里却也没能真的教你些什么。说是师长, 倒更像亲人。你心里不舒坦, 为师又怎么可能不忧怀呢? 江熠声如蚊讷, 却带着颤音叫了一声:师尊 游无止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想离开去前线磨炼, 为师也不会逼你,你和可爱闹了什么别扭我亦不会多做过问。你们两个人私下解决就好。只一点,你想让可爱直接离开去前线一事我暂且不会应允。 可爱这人某方面上有一些固执的循规蹈矩。 如果由游无止去询问他是否有这方面的意向, 他十有八九会把这个疑问句当成祈使句, 然后毫无疑问的去执行任务。 如果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游无止说不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眼下形式不对,说不得没几年仙魔大战会再度爆发。 以眼下修士的情况而言,虽说也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但实际上并没有一个有力的主导者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可爱这人死心眼,遇见问题未必能及时变通。 得是他自己知晓利弊并处于主观意愿的情况下,游无止才愿意放他出去。 江熠问明白师尊的意思之后,面上应了,心里却有别的打算。 反正只要最后可爱在师尊面前承认自己是自愿的就可以了。 他在游无止面前演技一贯很好,不然也不能经常哄得游无止明知道他可能只是在撒娇,却依然忍不住多疼他几分。 眼下他有心想要隐瞒,就藏得更加天衣无缝。 游无止没看出来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又转回了原本的话题。 现下旁的事情已经都解释清楚了。也该你回答我了仙魔战域,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熠一时语塞。 他先前虽然陷入不可自拔的自我厌弃之中,但想法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师尊解释的很清楚,他没有不在乎自己,也的确很疼爱自己,但这一切都基于他将自己当成晚辈一样期待。 他既然下定决心想把自己伪装成原本心无旁骛的弟子身份,就不想让师尊察觉到一丝半点的冒犯。 可是眼下的他,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露痕迹、不留破绽。 甚至对视便目眩神迷,交谈也心怀不轨。 眼下的他,只怕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事掩埋起来,就会忍不住因为心生悸动,去试探师尊的心意了。 所以他依然想要暂时离开沉淀到自己和这个人面对面的时候能毫无破绽,沉淀到纵使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能不露声色。 又或者 沉淀到自己终于可以退一步,退回原本那个乖巧伶俐,心无杂念的弟子位置。 这样也许才能在面对师尊之时安之若素。 他到底还是被师尊的关切软化了态度,不像之前一样沉凝似冰。 他想了想,沉声道:师祖将师尊等人传唤过去,又下达了此种指令,想必就是因为事态越来越严重,故此想要借机将情况稳定。可纵观以往,魔族但凡出世,便总是难以平息灾祸。平心而论,弟子在年轻一辈中虽有几分名声,但到底算不得出挑。没办法在大厦将倾时力挽狂澜,更谈不上在危在旦夕时薪火相传。 师尊,若你是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任由自己被旁人保护,做一个锦绣废物吗? 游无止没有说话。 这少年郎已经生有几分大人肌骨,但眼里的光亮还没被世俗磨灭。 他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面镜子,忽然间想起了自己。 游无止文不成武不就。 师尊是举世大能,师兄弟更是声名赫赫。 他就算拿不起剑,抗不得旗,也有人挡在身前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那是什么原因让他明知自己是个废物,却依然苦心在藏书阁内日日钻研,明知自己花拳绣腿,却仍一遍又一遍的画符构阵呢? 若他真想找些什么事情打发时间,为什么不种花遛鸟,喝酒品茗,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吸纳灵气,尝试修炼? 原来说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情愿。 少年人心有烈火,意气风发。 谁又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磨掉一腔凌云志,却提前玉减香消,蹉跎风华;谁又忍心看着他们壮志未酬,却已泯然众人,英雄末路? 于是游无止所有规劝的说辞通通胎死腹中。不能也不愿让少年人傲气折戟沉沙。 他沉默良久,才用一种长辈的不舍态度轻声道:可你又知道仙魔战域究竟是个怎样的去处吗? 一念峰本身就处于界中界,而仙魔战域,则是在这个界中界中,再开辟出来一个界中界。 这个界中界可不像一念峰一样风景秀美,自给自足。 那里面环境恶劣,随时伴有天塌地陷。 干裂的土地裂缝大的地方能让遮天蔽日的鲲鹏陷进去,裂缝小的地方,却肉眼可见赤红岩浆,烧灼不堪。 寒冷的冰窟内呵气成冰,寸草不生,却有如生命能将人围困堵截,只能缓缓感受生命的流逝。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0) 游无止曾经因为无量仙师的硬性要求不得已进去过几次,不是被龙的吐息追杀的四处逃窜,就是被凤凰无限次涅槃重生时的凤凰火烤成人干。 无数次濒死时被强大斥力排斥而出,然后马不停蹄的奔向下一个场景。 所谓仙魔战域,就像一个古仙魔战场的模拟体感游戏,感受无比真实。 这也就让每一次濒死时的痛苦格外深入人心。 尤其远古仙魔战场,什么远古的已经绝迹的生物都有可能在这里面出现,不仅仅是一场实力与精神的提高,也是眼力和见识增长的绝佳之地。 要是江熠实力在强上一强,他可能也就没那么介意放他进去被虐一虐了,但是现在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扔进去可能一缕芳魂不知什么时候就魂归西去了。 虽然知道前方是困境也是机遇,但是为师为长,怎么可能当真对险途无动于衷呢? 江熠金灿灿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笑意:师尊。徒儿知道。徒儿并不害怕。雏鸟,终究是要自己学会飞的。 他隐匿着自己的贪恋,又渴求又不舍。 却终究已经下定了决心。 事已至此,游无止便不再多阻挠,只是让他多留几天,仙魔战域内的时间流速与别的地方不一样,这一去便不知经年,也许等他学成出关,游无止可能已经大限将至,转世轮回了也说不定。 还是趁着有限的时间里,能多看几眼,便多看几眼。 江熠自然不会拒绝这样温情的提议,这短短的几日内,狗皮膏药的变本加厉。 他把手上做任务攒下的灵石点一点,大半部分留给游无止,小半部分则去买了许许多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像他小时候那样,尽己所能的把一切认为好的东西都留下。 这一日,他特意跑了一趟灵田,换回许多花草菜种,又带了许多五谷杂粮,准备给师尊做两道拿手好菜。 等他大包小裹的带着鼓鼓囊囊的东西回来,就见到师尊正在亭下小憩。 兰花郁郁葱葱,蝴蝶舞步翩翩。 师尊像是受天道恩宠的孩子,所有美好的事物只敢围绕着他,却不敢将他惊醒。 江熠轻手轻脚的将东西放到一边,蹲下看着拄着头小睡的青年。 他瓷白玉肌晃眼灼目,俊美五官雌雄莫辨。 江熠难得没有生什么绮念,而是静静的享受着这短暂的浮生半日闲。 在星河烂漫下沉醉的想着,若是这样一生到老 他神色忽然一变,出手握住游无止脉搏,那不似往常平和的脉象让他骤然一惊。 师尊! 他也顾不得什么体统什么防备,飞快的抱起师尊匆匆赶往药观台的丹桂琼阁。 半个时辰后,穿着黄连暗纹绿色袍衫的药观台眉毛一挑 月中,花下死造反了。 第66章 游无止浑身汗流不止, 顷刻间便将一身袍服汗湿的黏在身上,因为夏夜微风和煦,身上只穿了薄薄两层, 什么该见得不该见得都在这恍惚月影中若隐若现。 若是换个人再此,准保将他当成什么魅惑人心的妖精,一边想着如此妖孽实在不成体统, 一边却又心烦意乱不受控制的浮想联翩。 可眼下悬壶济世的医者只对花下死难以解除的药力感兴趣,不解风情的用银针四处封了他的穴;心怀不轨的弟子又担心师尊病痛可否尽快痊愈,一时无人欣赏这大好风景。 江熠一双金瞳几乎充血,看着药观台那不紧不慢的动作又急又无能为力。 他搓了搓手,到底没忍住心下忧焚:师叔祖, 敢问我师尊究竟是患了什么病症?为何您先前说每月月中都要入冷水寒潭药浴?现下已不再皎州战场,更是四下无人, 您不妨直说便是。 药观台瞥他一眼:你师尊不让说的事情,就算是我也不会违了他的心,逆了他的意。你要是真这么孝顺,不妨自己问他,毕竟你才是他的徒弟, 他多半是愿意和你多交流一些的。心道:这样的毒, 说出来你也没别的办法, 还让你那倒霉师尊颜面扫地, 我才不搀和你们师徒之间的事呢。 这么明显的敷衍江熠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想起日前在柳城皎州时这两人也是这样遮遮掩掩,心里仿佛撩起把火,要不是自知不敌, 真有种强行逼供的心思。 药观台收拾好百宝囊, 往弟子园内扔了个禁制, 回头道:带上你师尊跟我来。 烈火焚心的少年到底还是冷静下来, 他在寒凉月色里看了头也不回的绿葱一眼,伸出手抱起师尊跟上。 楼阁回廊,曲径通幽。 他注意到药观台每次落脚处具有阵法,拐过九重弯后,普普通通的回廊小巷寒光乍亮,别有洞天。 四方穹顶镶嵌着宝石珍珠,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顺着穹顶往下看,四根通天柱玉石颜色,雕龙画凤。 龙口大张,喷吐出比冰还要寒凉的仙气;凤首衔珠,无数刀锋般尖锐的光刺一闪而过,却将坚不可摧的墙壁打出粉身碎骨的坑洞。 江熠脚步忽然停下,迟疑道:这便是冷水寒潭? 药观台「嗯」了一声,一挥袖,一阵灵力便翻涌而出,半分攻击力也没有,只是柔柔的卷过龙凤雕刻,像是让这些玉雕的东西认认人。 果不其然,两息过后,那凤首的攻击便停了下来。 药观台迈着四平八稳的小步子,往看不见水的寒潭中扔了几片药叶子。 等到那浓稠的犹如实质的仙气也染上这股微苦的药味,他才微微颔首,从里边绕了出来。 然后一收灵力,凤首无孔不入的光束射线攻击又开始此起彼伏。 他看了眼江熠:把你师尊放进去吧。 凤首射线恰在这时,「咻」一声从他身前射过去,因动势太快,甚至在无风的环境内掀起他袖袍。 然后「轰」一声,在墙壁处又钻出一个深可见骨的孔洞。 江熠不自觉收紧环抱师尊的双手,目露怀疑的看着他:你认真的?他甚至连尊称都忘记用。 药观台也不恼:你在磨蹭下去等药效一过,你师尊就该抓心挠肺难受欲死了。 江熠只看他。 他想了想,问:那这寒潭,如果两个人一起下去,会影响药效吗? 药观台眼皮子一撩,往这死孩崽子脸上扫了一眼,除了黑到让人看不太清的煞星命之外旁的一团模糊。 唯有红鸾灿若星辰,一眼望到底。 有早前柳城时见闻,后来一念峰上似有若无的几眼观察,他对这孩子红鸾应在谁身上心知肚明。 更早些时候悲画扇那一对仿佛也是如此黏黏糊糊生死相随,他倒也不吃惊。 就是 啧。 你进去之后别运行功法就是了。别说老子没提醒过你。他脸上带着一点单身狗扭曲的恶意不运行功法固然不会吸收灵力药效,但是必然会被凤首内的引灵丝打的遍体鳞伤。你师尊好歹是为了养病,你进去就纯粹是脑子 他话没说完。 少年已褪了鞋,抱着师尊的手稳如泰山,一步一步的走进寒凉雾气里。 药观台忽然说不出话。 冷水寒潭,潭内是没有水的。 是因为龙首吐出的仙气浓稠的像是山间的雾,伸手去触碰的时候,恍惚间会觉得有些微细密的水珠沾湿了指尖。 这仙气冰冷刺骨,无孔不入,能钻进人骨缝里,阴冷天气时发作起来,细细密密如同针刺,拔除不净极易伤及自身。 只有身子骨确实沉疴难愈久病不消之人,才能借由这寒凉仙气的寒意慢慢疗伤。 但到底是寒潭之气,疗伤过程势必不会太美好。 何况还有凤首引灵丝千头万绪的蛰伏着,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在人身体上钻出万千孔洞。 虽说它和这寒凉仙气搭配起来确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 可若不是病入膏肓或是别无他法,正经人是绝对不愿意往这来的。 药观台微微阖眼。 游无止倒真是好运又不好运啊。 好运的游无止正陷入梦魇里。 他梦见上一辈子的事情。 父母双亲一手掌控的傀儡玩偶,订婚宴上神思不属的行尸走肉。 他是怎么订婚的来着? 少年时期孩童成长发育,身体的变化没能让他有一丝半点的惶恐兴奋。 身边人对小视频或是某些不良杂志上身材出众的女孩兴奋的指指点点,张口闭口离不开荷尔蒙满腔冲动。 他只觉得无聊。 甚至某天早上醒来看见被单上的污浊,也会嫌恶的皱起眉,囫囵个的扔进垃圾桶里。 同学们因为早恋被叫家长,被批评,被当着家长会上所有家长的面钉在耻辱柱上。 他却从未因为这样的事情让家长烦心。 不是为了在家长面前维持自己完美的形象,只是因为没兴趣。 在那么多年被掌控着不能行差踏错的日子里,他也不是没想过叛逆一回作为对掌控者的反击。 只是不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甚至是男的女的,都没什么人能激起他的兴趣。 于是他一寡,就寡了二十大几,眼看奔三还孑然一身。 父亲一伸手,甩在他面前一沓照片:这些都是我看过的,家世不错的女孩。你看看,喜欢哪个长相,过了年就把婚事定下来。 听听。 游家少主的选妃宴。 被选的身不由己,选人的己不由心。 她们会愿意吗?他还记得他是这样问的。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无论愿不愿意,结果都是一样的。 果然,父亲垂着眼,声音听不出来变动,但其实已经有些生气: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人选出来了就告诉我,我为你安排。他转过身,不在听之后还有什么其他的借口。 无声的传递着一个消息。 你还能有选择,不是因为你可以,而是因为我允许。 良久。游无止才拿起那一堆照片。 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进去。 只好重新把那些照片放回去。 他订婚的那一天,下了好大一场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他的反抗失败了。 无缘无故破产倒闭自杀身亡的两家企业老总,是父亲对他明面上暗地里的反抗的无声震慑。 这些人原本不必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是你一意孤行,忤逆不孝,才导致今日恶果。 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最终不得不坐在那里,像没有灵魂的空壳。 那些人再利用儿女的订婚宴交杯换盏间谈的什么数字,声音模糊的像是过了水下的涡轮,听不清楚,辩不明了。 只知道人走茶凉时,夜半三更天,那位「未婚妻」突兀的出现在自己下榻的房间。 这姑娘的眼睛长的好看。 熟悉的仿佛在梦里见过。 但其实也只是相像,并不一样。 她穿着清凉,手中却执着一根烟,眼睛一弯,笑的很是好看。 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被我爸逼得。至于我爸你说他能因为点什么? 香烟的味道格外刺鼻,根据从小到大和那些因为自己家世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牛鬼蛇神斗法的经验来看,里面应该是加了某种致幻的药物。 为了生米煮成熟饭,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 游无止无动于衷。 「未婚妻」已经因为药物原因,眼神开始迷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在摩挲、在引诱。 但是她看见游无止眼神那一刻却不由自主的被冻得清醒过来。 药物是她父亲给的,她清楚会有什么样的作用。 可是眼下,别说是动情。 她往游无止腿间看了一眼。 连礼貌性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你是不举吗?不、不对。要是不举,你家家庭医生不可能不往上报所以你真的像外面说的那样,是当世柳下惠,人间性冷淡? 「未婚妻」先是不可置信,转而哈哈大笑:我开始有些好奇了,你这样的人,会对什么样的人动情啊?到了床上,能石更的起来吗? 她的声音也像涡轮般扭曲暗淡。 游无止睁开眼,一双曾经描画过无数次的眉眼出现在眼前,他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分辨不出现实与虚妄。 转瞬间便反应过来了,这是自家徒弟的金瞳。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徒弟的怀里。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腿间某个冷淡的东西,忽然间抬起了头。 第67章 眼下的场景足够让人社死到换个世界生活。 游无止僵硬在江熠的怀抱里, 思索了两秒。 他尽可能不动声色的遮掩了一下腿间异状,摆出师尊的谱压沉了声线:还不快将为师放下! 然而他现在不受控制动情不已,声线压低后非但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显得沉稳, 反而因为渴望沙哑增添了两分异样的糜丽。 游无止瞬间闭嘴。 然而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江熠那沉稳有力的怀抱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果然是被这毫无为人师表的一幕辣到眼睛了吧。 游无止沉痛的想。 江熠在不涉及到底线问题时都十分听师尊的话。游无止便感觉到那双有力的臂膀将他轻轻往下放,放到底下才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两步。 游无止掩耳盗铃般尽可能迅速的整理了一下形象,也就错过了自家徒弟不着痕迹挡住了腿间的动作。 总之等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的人模人样之后, 他才有心思四下看看,然后「咦」了一声,冲着药观台问道:你怎么也在? 药观台: 挺好的。 这对师徒两个在气人这一方面显得格外的般配。 他妥善的安慰了自己一颗饱受摧残的小心脏,简单的冲他解释了一下眼下的情况是什么原因,最后总结道:把你送进冷水寒潭其实是下策, 你好好感受一下,如果要是没什么作用, 说不得,我们就得打到那个哪去,把那个他看了江熠一眼,把原本那句「给你下药的王八蛋魔族」含糊了一下把那个人,揪出来, 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其实自己研究也不是不成, 但是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有成果, 能不能有成果, 就算真研究出来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游无止还挺不挺得住。 而且这毒虽然有缓解办法,但是找魔来释放魔气, 或者找到比魔气还要纯粹的存在这两个方法有等于没有。 不如捏着那王八蛋的脖子逼他把解药交出来划算。 游无止和药观台打了一会儿眉眼官司, 就基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沉吟了一下, 却没答应。 顾忌着江熠还在眼前,也含糊道:这法子不就相当于和那边开战吗?眼下敌暗我明,敌众我寡,不是好时机。还是你来吧。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会配合,配合了也不知道是真配合还是假配合。我还是更相信你。 药观台咂咂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只好遗憾到:那你就得按时来这报道,忍受一下这里的刮骨之痛了。 嗯? 游无止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下一秒,他马上就理解了。 冷水寒潭内凤首「咻」的吐出一道引灵丝,自他前胸穿过,一阵足以使人痛到晕厥的心悸裂冰般传来,瞬间夺走他的呼吸。 江熠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游无止:!! 本来他先前借着和药观台的交流短暂的忘记了刚刚的社死,但眼下对方的体温再一次欺近,那种手足无措的尴尬瞬间卷土重来。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1) 游无止连心悸都忘了疼,尴尬的往后避了避。 然后他就看见,江熠一双伸出来的手在空中停滞,好半天才握成拳,慢慢的收回去。 养孩子的人可能都害怕孩子失望,游无止瞬间就有点心疼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抛弃了社死,把手臂重新递过去。 不介意给为师,当会儿拐杖吧。 小崽子默不吭声的把手重新搀回来,但是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药观台: 药观台的牙莫名有点酸。 这么一闹,游无止很快就从剧痛中抽身,有余力去思索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很久之前来过冷水寒潭,但那个时候凤首并未做这种攻击,只是那种如坠冰窟般的寒冷铭记于心。 眼下被引灵丝穿了这么一下,当时虽然痛的撕心裂肺,但很快的,被穿过的地方仙气游走的速度都变快了一些,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疼痛能够使人清醒。 当无数根引灵丝带着破风般的速度将游无止贯穿的遍体鳞伤的时候,他也终于因为身体上的疼痛短暂的压下去了不合时宜的绮念。 他试图把江熠从这里赶出去,因为引灵丝才不会看人下菜碟,在它攻击范围内的地方全然无差别攻击。 然后这崽子顶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孔洞用那一双金灿灿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看着他:师尊是不打算要我了吗? 游无止就一瞬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但是这种感觉还和长辈承欢膝下不同。 游无止在带着微微血腥气和药草香的氤氲仙气之中有些晃神。 珠光宝气的冷水寒潭反射着长明灯的亮光,映照在江熠脸上,半明半昧。 灯下看美人,美人也比往常更要美上三分。 何况江熠本就美貌出众,游无止一不留神就有些看花了眼。 唇色红艳像梅子,肤色如玉般白皙通透,让人想要触摸看看是不是真有美玉一般温润。 最重要的是眼睛。 这双眼睛他一定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他心神恍惚,几乎忍不住要上手去触摸看看,但是 【咳咳咳】 游无止猝然惊醒。 他收回了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手,却一时半刻收不回蠢蠢欲动的欲望。 谷欠念源源不断卷土重来,游无止几乎忍不住心下的难堪。 除了难堪还有一点恐惧。 他脸色泛白的询问着:【我是不是真的寂寞久了?为什么我会如此禽兽?我怎么能对自己的徒弟】 系统沉静的听着他的崩溃这人一贯有种泰山压顶不变色的从容,但此时此刻,只是因为起心动念便如此惶恐。 它难得没有出言嘲笑,甚至劝慰的声音都可以称得上温情:【你只是因为「花下死」而控制不住欲念而已。别害怕,这是在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而已。】 如果不是沉浸在自己疑似「乱伦」的情绪中一时无法自楠`枫拔,游无止说不定会恍然觉得,系统这个语调才真的有几分像是疼爱孩子的父亲。 不过也好在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温言软语的安慰了下来,游无止才勉强恢复一些理智。 他不死心的问道:【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系统像是迟疑了一下。 游无止瞬间像是看到了希望。 然而机械音的温情只有短短一瞬,片刻间它就又恢复了往常的吊儿郎当:【不如让那个金眼睛和你睡一次。这么多年来你也该有一个固定伴侣了不是?】 游无止果断关了它小黑屋。 好不容易忍到药观台换完九次药,被欲望折磨的欲生欲死的游无止才算恢复了一点神志,他立刻把江熠连哄带骗的赶回兰庭叶见,自己则借着一身被引灵丝穿出的孔洞还需要治疗堂而皇之的留在丹桂琼阁。 他看了眼似笑非笑的药观台,几乎有种讨饶的冲动。 但到底花下死的药效暂时被压了下去,这会儿他的冷静重回身体,还不至于当着别人的面露怯。 他漫不经心的一瞥眼过去:特意在帮我压下药效的时候解除我的五感,是诚心想让我在徒弟面前失态吗? 没错,这会儿冷静下来再去回想,最不受控制的时候,分明体内禁制被解开,要不然也不能当着徒弟的面 药观台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几乎看不出来的试探轻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对待你那个「心急如焚」的弟子呢? 怎么对待? 嘴角那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淡了下去。 孩子正值青春期,本就是荷尔蒙旺盛的时候,一时半刻的未必会往什么不健康的地方去想,但是日积月累,再给好好一个根正苗红的孩子给带歪了。 他寻思了寻思:正好这孩子想要去仙魔战域历练一番,我原本还想着让他再多呆两天,现在看来,还是尽快送他进去比较好。 药观台眨眨眼,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走向。 但是月下如玉仙君薄唇紧抿,分明一副不舍的模样,如此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当真只是因为对徒弟的担忧吗? 药观台分辨不出来,索性不费那个心思。微笑着开始了医嘱:总而言之,每个月你都得来我这入一回冷水寒潭,我会根据你的情况不断调整药方虽然我觉得可能不会有太大作用,但聊胜于无。他忽然停顿了一下,青葱般生嫩的小白脸上忽然扯出一个十分不庄重的笑其实你找个道侣,按照我规定的时间纾解一下也不是不行 然后他脸上带着折扇印笑的癫痫似的回房安寝去了。 游无止一个人在客房枯坐了一会儿,忽然把系统从小黑屋放出来:【有什么东西适合送给徒弟做临别赠礼吗?】 系统:【?】; 第二天一早江熠捧着师尊送来的仙剑「太微」,忽然低声询问道:我可以再晚些时候入仙魔战域吗? 游无止: 作者有话说: 八戒的躯体先一步对自家崽有了反应,八戒本人的神魂却还没完全开窍,八戒被这南辕北辙的感受搞的想做缩头乌龟避一避; 但崽担心师尊身体; 八戒闹心【我的老脸jpg】 第68章 江熠被师尊从冷水寒潭赶回兰庭叶见的时候, 身上的变化还没有退下去。 一念峰夜间不得御剑,否则护宗大阵会无差别攻击。 于是他只有忍着眼下的尴尬一步一顿的走回兰庭叶见。 行至行路难,还能看见几个练剑练至此时才匆匆而归的弟子若干。 见到他, 无不尊敬的俯首行礼,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句「大师兄」。 无可厚非他是无止仙君的首席弟子,在同门之中自然位高权重。 往日里有孟也郑方圆围在身边时还不觉得, 可在这星河旷野,微茫月色之下,江熠才恍惚之间感觉到了那种平日里自己不太在乎所以一直忽略的距离感。 因为位高,所以无人敢近前,甚至不敢抬头多看否则他们定然会发现他眼下形状狼狈, 样貌不堪;因为权重,所以哪怕当真有人发现, 却也不敢多嘴,怕不小心触动上层权威,死的魂不知鬼不觉。 纵然他没有这样的心思,可谁又愿意拿命来赌呢? 他站在浩渺的天地之间,看星河流转, 看灵气斑斓, 忽然间忍不住浑身犯冷。 是不是因为如此, 师尊才一直往返于偏僻少人的兰庭叶见, 和书海林立的藏书阁之间,用以逃避人间的高处不胜寒? 江熠慢慢的踱步回了兰庭叶见,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进到阵关, 忽然一顿。 包包髻的青衣少年立于门口, 双手插入袍袖, 眼眸不惊不喜。 他看见他回来, 上前一步,将自己放在一个跟随者的位置上,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像是在迎接他回来,又像是担心他一个人寂寞。 江熠不由自主的呵出一声笑。 是因为这样吗? 江熠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慢慢踱步去了游无止的寝房。 师尊的房间一贯是简洁质朴的。 看不见什么昂贵的装饰,也瞧不见繁杂的堆砌。 轻简的仿佛这一秒若是劫雷降下,下一秒便会乘风归去。 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他大道,困囿于方寸之间。 所以是因为这样吧。 竹屋之上破开天窗,星月皎皎落入眼眸。 师尊在这里夜观天象之时,有没有曾经害怕过,害怕自己也不过坐井观天;有没有曾经放弃过,放弃遥不可及的飞升,就做一世普通的凡人。 江熠把自己埋在还有师尊身上悠悠冷香的床榻里,试图模拟出一星半点师尊有过的心情。 但是徒劳无功,画虎不成。 他忽然道:为什么是你呢。 他声音几不可闻,但包包髻的道童却还是听清了。 江熠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却不自觉的带上了哭腔:为什么是你呢? 为什么那些年像家人一样陪伴着师尊的人是你呢? 为什么会在月下等着师尊归来的人是你呢? 为什么也许曾经让师尊感受到温暖的人会是你呢? 为什么 为什么有可能背叛的人会是你呢。 柳城时面对刀山火海时,他为了成为师尊的臂膀所以没有哭;皎州时师尊受神器所伤,他为了成为师尊的支柱所以没有哭。 可是现在,他终于发现了。 原来他既不是师尊的臂膀,也成为不了他的支柱。 甚至连「家人」这个位置,也早就有人分享了。 他哭泣的声音那么沉闷,像是想要努力把所有的委屈咽回去,然而收效甚微。 可爱忽然叹了一口气,一向古井无波的声音里竟难得带了两分无奈:别哭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江熠身形一顿,缓缓从榻上爬起来,眼边犹带泪痕,好不梨花带雨。 他的眼睛颜色特别,一般的人只是看见那双金色的瞳眸就会忍不住惊吓避开,就算是亲近的人不会害怕,但也会被这样异于常人的颜色吸引眼球。 而他在亲近的人面前,一向会收敛自己的爪牙,看起来不过是温软和善的少年郎。 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双眼睛,其实有着鹰隼一般的狠厉。 如今他更是刻意放松了眼角,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无辜纯善,一双眼睛因为哭过还泛着红,看着更有几分可怜。 他声音也蓦的低软了几分:可爱哥是看着我长大的,你心里若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做弟弟的又怎能不为难呢?我知我人小力薄,有些事情可能无能为力,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此消彼长,你若是不说出来,旁人又该如何替你分担呢? 可爱和浑身泛着绿茶味的江熠对视了几眼:你无需做这些事。只要告诉我,想让我做什么就好了。 江熠也不在乎自己被他拆穿,一眨眼,便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楚楚可怜。 他笑了笑:我知你身手精妙高绝,才回一念峰的时候也告诉过你,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你错过了机会,又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难以安心啊。他手上连接游无止的传信秘符凭空漂浮,虽然没有使用中的灵力明灭,但也直白的证明着他所言不虚。相信只要可爱有丝毫异动,下一秒传信灵符就能把他想要传达的消息通通传达个清楚明白。 到底也是这么多年情同手足的情分,我也不想做的太难看。前一阵子师尊去师祖那里做什么事情,想来你也都清楚了吧 他言犹未尽,一双眼却已经似笑非笑的盯着可爱不放了。可爱到底是无止仙君座下唯一仙童,听弦音而知雅意。 他近乎心如止水的点了点头:我会和仙君禀明是我心甘情愿。 江熠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毫不意外眼下这个结果。 他将游无止的床榻整理好,正要离开,却听得可爱忽然又道:但无论如何,当仙君遇见生命危险时,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江熠瞬间揪紧了可爱的衣领,笑容里面仿佛血色翻涌:你在咒谁? 可爱的领子被他这么一揪,瞬间收紧,颈项之间的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他也不在意自己胸怀大敞,也不在意自己命悬一线,反手握住江熠正攥紧他衣领的拳头,郑重叮咛:你手中那颗珠子没有丢掉,危急关头,向里面注入灵力,我自会有所感知。 江熠怒火更加汹涌:你在咒谁! 可爱掰开他的手:切记若真到了那时,保持住你眼下的警醒,切莫让任何其他的人接近仙君身侧半分。记住,是「任何人」。 江熠怒到极致反而有了几分理智。 他盯着可爱无机质却莫名郑重的眼神,随着他的力道放松了手上的动作。 那个一开始的疑问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敌是友? 可爱垂眸,久到江熠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倏然开口:我很久以前就跟在仙君身边了。 江熠怔住。 类似的话他以前也听可爱说过。 但此刻他又重新提起,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段里,如此不清不楚,暧昧难明。 他恍惚间还想再问,却见可爱已经后退一步,是一个标准的道童的位置,就知道今天这场不合时宜的问话已经结束了。 他按下心里的疑惑,想了想,觉得也行。 起码最开始的目的达到了。 于是他也退了一步:想必师尊明日会回来。你便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和他说。然后尽快离开吧。 可爱垂眸。 两人便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各自回了房间。 然而江熠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想可爱忽如其来的话语,想会不会未来还会发生什么自己也不清楚的事。 如果是这样,没了可爱和自己拦路,师尊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守着兰庭叶见,会不会遇见什么不测,到了那时,鞭长莫及,悔之晚矣。 他不后悔赶走可爱,却有些后悔自己要去仙魔战域。 去了那里,师尊会不会担心自己忧思成疾?会不会好好吃饭,按时睡觉,照顾好自己? 若是让孟也郑方圆两个是不是来照顾师尊倒也未尝不可,但师尊会不会也欣喜于他们的用心? 还有他身上的病症 江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 寄人篱下人嫌狗憎那段日子里,他也见过勾栏暗巷里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 师尊平日里清心寡欲如同天山雪莲,药观台明明忧心他的病症却死活不让他知晓,还有师尊在他怀里举旗。 天知道那一刻如果不是药观台还在一旁,他能不能忍得下心中的情丝。 让师尊在怀里发疯、尖叫、兴奋 江熠半是欢愉半是痛苦的闭上眼。 这病症是在皎州的时候染上的。 除了那个暗刀子伤了师尊的狗东西,没有人有这样的机会对师尊不利。 明明是明明是他连想一想都会觉得亵渎的师尊,竟被魔族这帮狗东西,下了如此龌龊的药物,这般欺辱! 心魔反反复复蠢蠢欲动,被他强自按下去。 只有这种时候 只有在察觉到自己确实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离开磨炼实力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样,下回在遇见那个杂碎的时候 就足够让他求生不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2) 求死不能了吧。 作者有话说: 很久很久以前; 江熠【茶里茶气】:我受伤了,所以可爱能从无止身边离开(咬重音),帮我拿点药吗?【泫然欲泣】 可爱: 咱就是说已经习惯了 第69章 江熠这一辗转反侧, 便直接等来了晨芒熹微。 他索性也不在床上耗着了。 揪起孟也和郑方圆,二位亦未寝。 他们脚步踉跄,脸色苍白, 活像吸了□□的烟鬼。 二位鬼笑容勉强,眼皮带死不拉活的耷拉在眼袋上,努力让自己在清晨的寒风中看起来朝气蓬勃一点。 江熠这完蛋玩意儿除了师尊意外对谁都没有过多的怜香惜玉之心。 何况是两位白若肾虚的男鬼。 其中一位没什么文人斯文臭讲究的男鬼面目狰狞的打了个哈欠, 生无可恋道:怎么,你这终于是被无止仙君厌弃了,把你给赶出兰庭叶见另谋生路了? 一整晚没睡却依旧鲜嫩的娇花照水的百花杀倚栏远眺,难得没把开这种玩笑的孟也追杀出百里之外,反而带着远行前的一点怅然低声道:我马上要去仙魔战域了。 孟也和郑方圆两人哈欠连天, 对对方说的话全然没过脑子。 孟大公子甚至打哈欠打到一半就下意识的回话,搞得声音全被哈欠音吞的七零八落, 他说:啊啊啊(哈欠)一路顺风啊啊啊(哈欠)慢走不送。 这一个囫囵个的哈欠在嘴型张到最大那一刻,江熠这一句简短的话在从耳朵进到了脑子里。 他反应了不到一秒钟,眼睛和腮帮子不受控制的一起张大。 然后「咔嚓」一声。 腮帮子脱臼了。 啊啊啊 郑方圆好一具文人体魄,一巴掌把说不出话来有些碍事的孟也往旁边一划拉,急切的往江熠面前一贴:你在说什么?你认真的吗?你知道仙魔战域是什么地方吗?你师尊, 同意了吗? 前面那些都是废话, 江熠只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迟疑了一下, 随后轻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师尊那么疼我, 又怎么会不应我呢? 郑方圆被这口茶呛了一下,混混沌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江熠这是闹哪一出, 狐疑的看他: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孟也立刻点头附和:阿巴阿巴阿巴。 江熠没说话。 郑方圆就叹了一口气。 和这个货这么多年朋友做下来, 他拒绝回答的态度简直一眼望到底, 眼看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只好再叹一口气,像被儿子气到的老父亲,恨铁不成钢的道:那你是要去多久啊? 这回江熠倒是不装哑巴了:莫问归期。嗯,倒还不如继续装哑巴。 孟也、郑方圆: 多年好友突然要一个人离开踏上危险的试炼本来应该不舍但被他这临时的通知搞得非但没有了难过的氛围甚至还有些憋气想打人但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分别前夕最后一次见面。 总结:只能把这满腔心酸独自吞下。 这两人憋得要吐血,要不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知道绝非百花杀对手,真心恨不得蒙头揍他一顿。 不过既然揍不了,也只能勉强安抚自己这人起码还算有良心起码还知道说一声没一声不吭就走了。 孟也捣鼓半天终于把自己的腮帮子安了回去:你这不知归期的,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了,临走前,总得让我们送送你吧?你之前不是说剑断了吗?我认识不错的铸剑师,要不你再等两天,我让他给你打个折。 眼看郑方圆也要跟这不靠谱的玩意儿一样琢磨送点什么礼物给他,江熠到底没忍住,他「噗嗤」一乐:我的剑是师尊给我的,别人的剑再好我也不喜欢。别瞎忙了。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很开心你们对我这么好。 这话对于平常只在游无止面前做二十四孝弟子的江熠来说实在算是了不得的温情了,于是江熠要离开这个问题终于从听起来就空中楼阁般虚假到了总算有那么两分真实感。 这真实感一落地两个傻孩子就有点离别愁绪。 他们俩刚想吟个诗做个对表达一下自己的不舍,就见游无止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我还真有点想要的东西需要你们帮我准备一下。 江熠比游无止先回到兰庭叶见。 师尊换了一身绣着暗纹的白色圆领袍,领上两侧挂有同色流苏,腰间系了条绣凤银丝带,乍一眼看去,如玉一般做的一样。 他大概是因为昨夜被送往药观台处行迹匆匆,身上没带旁的衣服,因此才会套上这件极少看见的行装。 这白袍十分修身,那银丝腰带更是把他腰掐的仿佛不盈一握。 江熠不着痕迹的把视线挪开。 师尊难得有些局促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昨夜那不合时宜的事态。 他迎上前去,刚想说话,就被迎面递来一柄剑。 游无止刻意避开了视线接触,解释的倒是足够详实:你佩剑已断,此去仙魔战域,还是要有件趁手的兵器。及时雨原本只是初学者练手的兵器,也算是为师的疏忽,竟一直没给你寻合宜的灵剑。此剑名唤太微,原是以太阳精魄锻造的神铁,曾跟过日母羲和。是一柄绝世神兵。你实力品性皆为上佳,有此等神兵利器在手,定如虎添翼。 此剑通体银霜,剑身龙飞凤游的篆刻着铭文,古朴沉凝,仅立于近前,就能感觉到仿佛有一种极其霸道的力量不断游走于剑体之中。 这剑身寒光似雪,但是可能因为是由太阳精魄铸造,持于手中之时,浑身仿若置于温泉。 这样一柄宝剑,若现于人前,势必惹人争抢,引来哗乱,纵挥置万金亦未尝可得。 但它现在就这样静静躺在自己掌心。 无声的彰显着,能拥有此剑的人,究竟是何等泼天富贵,何等权势滔天,何等天意所向。 于是更显得他鄙薄孤陋,总有孤勇之胆魄却卑怯而无能。 是多不自量力,才会似蟾蜍窥月,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分明在看到的那刻便该自惭形秽,窥伺的那刻便该寄颜无所。 江熠忽然微妙的低声询问:我可以再晚些时候入仙魔战域吗? 你若留我,我便放弃一切,带着见不得光的身份和见不得光的心事一起伴你百年,百年后我魂飞魄散,死而无憾。 游无止诧异:先前你不是还兴致勃勃的吗?他似是想了想罢了,我虽也舍不得但你说的没错。雏鸟,终究是要是自己学会飞的。若是因恋家而束手束脚放不下,我们这些关爱反会成为牵绊,倒不如,放手任君飞。他又停了停你若是飞累了,也别害怕,兰庭叶见永远都会迎你回家。 江熠于是笑了。 你若不留我,他朝我学成归来,便会立足于你身旁,做你的支柱与臂膀,那心中妄念,妄念与否,乾坤未定,顺其自然。 也许一腔孤勇终究无疾而终,也势必浓墨重彩,势必此心不悔。 那师尊,便为我开一坛送行酒吧。 游无止为寻一坛送行酒简直绞尽脑汁。 梅间雪、百花凝露酿成的「万艳杯」嫌不大气,晨曦叶中霜、九重莲浴檀香沁好的「霜檀酿」嫌清苦,等院里院外堆满百十来个坛子之后,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时曾经埋在树下的一坛自酿。 那时他以为樊笼已去,可以天高任鸟飞,正是豪情壮志凌云的时候,忽有一天在月下有感,自己酿出来的。 不知为何觉得它很适合眼下的场景。 然而等他抱着一个小坛子走到江熠跟前,却忽然萌生几分退意。 这样一坛子没有任何人尝过的无名之酒,万一翻车了怎么办? 然后他刚刚萌芽的一点退意就在红衣灼灼的江熠面前偃息旗鼓了。 这临行宴只在月下置一方木桌,二三小菜,还有一坛不知名的酒水。 甚至连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是江熠自己准备好的,怎么看怎么寒碜。 游无止简直想要将这个简朴的「送别宴」毁尸灭迹,在筹备一个更加华丽盛大的来。 可江熠却仿佛很开心。 他将游无止引到座上,自己开了那坛酒,一瞬间酒香扑鼻,酒香中还缠绵着几分轻淡的花果香,甚至还有一分茶香气。 江熠不由一笑:好酒。 他将酒斟满,敬于师尊,一双流金大眼盛满笑意:这杯酒先敬师尊。敬师尊收留徒儿于微末,爱护、疼惜多年。 在敬师尊用心良苦,为徒儿于宗门引路,得以聆听宗内大能仙长教导,令得徒儿有一技之长立于世。 三敬师尊有教无类,纵我一腔孤勇,容我天地不容。徒儿铭感五内,誓不敢忘。 这酒初时尝来只觉甘冽,在细细回味又觉得如见浩渺星河,心怀畅慰。 就是三杯下去已然上头。 游无止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境却莫名开阔了几分。 他醉的糊糊涂涂,恍惚间听见江熠道:敬过酒,便让弟子在为师尊舞一曲剑舞吧。 这少年人于是不知从哪变出三寸桃枝来,枝上隐约鼓出几个花苞。 也不知从哪来一阵悠悠仙乐声,这少年人骨骼初成的躯体便舞了个翩若惊鸿。 鼓点意切情绵,已是到了高潮处,江熠忽的纵枝一刺,只见绵绵千顷绿意的兰庭叶见,瞬间在这一刺的剑气里百花盛放,姹紫嫣红! 那枝上花苞终于被灵气催开,江熠舞出一招「拨云见月」,剑气所过之处簌簌桃花花瓣纷飞,纷纷扬扬如落了一场雨。 偏在此时,无数萤火似珠玉照夜,待桃花落尽,照尽夜明。 游无止似醉还醒,多年后,他依然记得眼下这幅场景。 飞花落雨,月下美人。 流云剑舞,照夜流萤。 而眼下,他只当做了一场不甚清醒的美梦。 待梦醒,仙童已守镇山关,美人已入仙魔殿。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终于、可以开启时光大法了! 以及默默准备琴曲,四处捉流萤的孟也和郑方圆; 不过怨种两兄弟罢了 第70章 冰心草呢? 以前存起来的用的差不多了, 灵田里的还只刚冒了个茬,无法入药。想用,还得用灵石先催起来师尊他老人家又不在, 谁能做主拿这么一大批灵石出来? 丹房内五颜六色的火焰升腾,煅烧着一株株的仙草,成了丹之后再被四周等待着的药童们拿着飞快送到各门各峰去。 然而这些年来, 魔气越加肆虐,倒下的仙长们一批连着一批,以至于丹火虽然升腾无休,却依然显得杯水车薪。 郑方圆手中灵火正到了关键时期,闻听此言也不好多问, 只加大了火力,等将灵药内杂质祛除, 药液融合称为浑圆的丹形才松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手中的汗,疲惫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诸峰催药如命,想也知道前方战事吃紧。我们这若是出了纰漏,同道们的性命以何为保?性命若不保,他朝魔族攻破城关, 岂不生灵涂炭, 民不聊生?天下又将何以为继? 那师弟便不说话了。 是, 前线吃紧,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百草园的师兄弟们虽没有浴血沙场,但也没在后方无所事事啊! 别说是灵药,就算是韭菜, 也得让它恢复恢复在下刀吧。 哎?师兄师弟眼睛忽然闪烁着诡异的光, 郑方圆不由自主的把身体往后仰了仰。师弟期期艾艾的问您不是可以自由出入兰庭叶见吗?可不可以问问那一位? 郑方圆一愣。 四年前, 火折临行前辞别, 拜托他和孟也帮忙准备了鲜花,还用轻纱捕了好些流萤。 这小子给无止仙君灌了个大醉,怕等他醒自己会舍不得走,于是趁着天光未亮,便抢先一步离开了。 这小子着实有些恋家,临走前还不忘再多嘱托他们两个,日后能多多照顾孤身一人的无止仙君。 他们这才知晓,就连可爱也要远行,去镇山关同诸位仙长们一起镇压魔气。 无止仙君大约也承了徒弟这份好意,于是兰庭叶见的阵法对他们两个终于不再设防,不至于像当年一样在无休无止的曲水阵中寸步难行了。 可话虽如此,无止仙君终究不是他嫡系师长,这样贸然请托会不会不太好啊? 师弟瞬间打蛇上棍:有什么不好的?这些年如果不是兰庭叶见那边阵盘符箓源源不断的支援,只怕形势还要在坏上一些。我看无止仙君也是胸怀苍生,想来定不会在意这点细枝末节的。 郑方圆眨眨眼,不得不承认被这话给打动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 无止仙君金尊玉贵,对待旁人虽说不算热情,但也谈不上冷淡,瞧着不是不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郑方圆在他面前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怂。 他在兰庭叶见边角处傻乎乎的站了半天也没做好心理建设,于是步伐一转,去了烽火楼台,准备叫上孟也一起。 烽火楼台的守门人已经和他混的很熟了,看见他的脸就点点头,意思是「孟也还在」。 这是他们固定的暗号,毕竟孟也八卦盘成精,你很难预料到他本人究竟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猫着。 郑方圆谢过守门人,往里头去,从校场一路穿到无尽塔,正准备问问孟也此时在第几层,忽然脚步顿住。 只见一层楼正有一个坐姿豪放不羁的战神。她身上罩一层灵金轻铠,轻铠下是一身张扬的红,手中正拄一把九环金刀,腰间则别着一柄金光闪闪的佩剑。 此人正是百战不败穆红莲。刀剑俱是她本命灵器,一唤长恨,一唤逝水。 她颊边还有未来得及擦去的血痕,一身装扮下隐隐透着血气和几不可闻的腥臭魔气。 她自四年前无量仙师仙命,便一直奔波在外,四处镇压魔气,鲜少有归来的时候,冷不丁在这见到了,郑方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这一身红衣的夺命罗刹睁开眼,瞧见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如果按照和江熠同辈看,这一位也是自己师叔祖,郑方圆不敢违背,匆匆上前。 穆红莲低头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沉声道:我记得你好像是百草园那边的,清灵丹带没带? 郑方圆闻言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个药瓶来。 穆红莲把塞子一拔,看也不看,直接往嘴巴里倒了两颗,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郑方圆迟疑了一下,谨慎的问道:师叔祖这是打哪儿回来?宗门内倒是没听说消息,您可以遣道童去百草园,咱们自会将丹药送过来。 他瞧着穆红莲又掐了掐鼻梁,眼前似是重新有了焦距,看清他是谁,冷哼一句:那根绿葱要是知道了难道不会嘲笑我?我才不上赶着给他送把柄。 郑方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绿葱」指的八成是指百草园主药观台。 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多说话。 穆红莲不愧是百战不败的神将,吞下清灵丹后没休息几息,整个人的气息就已经重回圆融巅峰。 她嘴角重新勾起一个放浪的微笑,葱玉手指已经挑上了郑方圆的下巴:不过你要是有心,我倒是不介意你从百草园那叛逃出来,我烽火楼台肯定愿意收留你这样漂亮的小孩。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3) 许多年前,郑方圆初初踏入一念峰求仙问道的时候,在白城初次见到穆红莲,那时她也是一身张扬的红衣,轻佻的逗弄着他玩。 彼时他面对这样的调笑,只会红着脸往后躲,惊慌失措的像是受惊的兔子。 但如今时隔多年,在面对同样的调笑的时候,他已经能很冷静的面对了。 甚至还能对这样贪玩的师叔祖轻声叹息,然后自然的询问:您最近有见过我们师尊吗? 穆红莲无趣的把手拿开:没见过,不清楚,不知道。 她把刀拖在地上,金环叮当作响,刀尖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晔郡的传信符在响,小孩,你来找人的话自己去找,没人招待你。 她持刀匆匆忙忙离开,不知疲惫的重新投入到人间界无休无止的镇压杀伐之中了。 她走之前烽火楼台因勤学苦练,总是能听见弟子们或是惨嚎,或是拼杀的声音。 加上这帮崇武的疯子,一贯以伤疤为荣耀,因此从来不贴隔音的符箓,经年累月,听着就吵。 可是明明一个人也制造不出多大的噪音来,但是她这一走,就连那些惨痛哀嚎着的背景音都显得斯文起来,以至于四尺见方之处,显得无端静谧。 魔族进犯之后,也许是颈上悬着看不见的钢刀,所有仙长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就算是看起来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穆红莲也一样。 虽然掩藏的很好,但果然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郑方圆抿抿唇,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 他正发着呆,一只胳膊忽然揽过他的脖子往里一搂,耳边就响起了孟也微喘的大嗓门:来找我怎么在这发呆,看花呢? 郑方圆无奈:是啊,看花呢。然后他把自己的来意交代了一下,又有些不确定得问但是说到底,这件事情也不该由无止仙君来承担,所以我想,能不能先问他借一点灵石,等师尊回来了,再还回去。 孟也觉得可行因为魔族肆虐的缘故,灵石和灵脉也被保护起来,按需供应。 毕竟越乱的时候就越是会有心怀不轨的人浑水摸鱼,万一有些人利用灵石发脏财,再或是背族投敌,这种情况下资源的把控就显得尤为重要起来。 但也因为灵矿被把守严格,导致每个人能领到的灵石数量都有限,而且不能赊账,不能预支。 如果是平常,没人会注意到那一星半点的灵石,但问题就在于,现在不是平常。 灵石短缺到百草园实在左支右绌,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 于是孟也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行,我陪你一起去。 于是这两人一个蹬着仙剑,一个蹬着七宝铲,向兰庭叶见进发。 前两年郑方圆还会恐高,但现在他已经能一边赶路,还一边状似无意的打听消息:穆师叔回来怎么都没人说一声?我撞见她的时候差点失礼。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 咳孟也脚下险些踩空,幸亏他这些年东游西跑四处打听八卦四处被追杀练出的腿法及时发挥作用,不然说不得会一头栽下去。 咳咳他瞪大眼睛你说我师尊回来了? 郑方圆: 孟也为自己居然不是第一时间打听到师尊回来的瓜感到难过,声音不免低落了一些:自打师尊知道声声慢前辈的死讯后,每次回来都心情不好。她一心情不好,我们就会被折腾的更惨了。 郑方圆: 他倏然想起柳城时无止仙君说过的话。 声声慢对于穆师叔 应当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是因为如此,所以往昔遇强则强越挫越勇,今朝却疲惫不堪宛如强弩之末。 什么人能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给她一星半点的安慰呢? 郑方圆又无声的叹息。 医者医病不医心,何况他又不是师尊一样的大能,就算有心心忧,别人还会警惕他的探究,又何必自作多情去做一些无谓的事情呢? 他又叹息一声,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在叹什么。 第71章 兰庭叶见依旧绿意盎然。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 多了几株移植过来的桃树。 二人来时,无止仙君身边正乱七八糟的堆着无数看不懂作用的符箓和阵盘。 不过也不意外。 他精通阵道和符道,虽然没有像其他峰主大能一般亲身前往人间界, 但几乎现在所有在使用中的阵盘都经过他的改良。 阵峰和符峰两边为此日夜无休,如同被地主老爷扒皮的长工一般。 两峰峰主曾含蓄的希望无止仙君能「好生休息」一番,但奈何无止仙君年轻貌美, 精力充沛,两位糟老头子不得已勒紧了裤腰带,尽可能跟上对方的脚步。 孟也和郑方圆两人拜见过游无止,然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游无止顺手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里掏出一个阵盘:用这个。 兰庭叶见永远四季如春, 于是桃树上桃花常开不败,却没法结出香甜的果实。 一开始游无止觉得可惜, 曾经也试过用灵石催熟,但是灵石催熟的桃子甜则甜矣,毫无灵魂。 而且还废灵石。 自打可爱离开去镇山关后,偌大的兰庭叶见便失去了万能管家,没什么人能给他理财。 而且游无止在宗门内的辈分和身份都让他平时花不到什么钱。 以至于这么久以来,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份例该如何领, 以往的份例又放在了哪里。 也就是说, 无止仙君看着光风霁月, 实则两袖清风。 他不愿意花灵石在这上面,但一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馋桃,干脆自力更生, 趁着闲暇时间摸鱼改良了个阵盘。 既能催熟, 又省灵石, 一举两得。 原本以为不过是一个一次性道具, 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能派上用场,也算功德一件。 郑方圆和孟也对视一眼,忽觉眼眶发湿。 仙君瞧着欺霜赛雪,不染红尘,实则心细如发,胸怀天下。 他这样努力,旁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殚精竭虑,又有什么资格叫苦不迭呢? 往日在自己地盘上觉得还算勤勉的两个人瞬间俯首行礼,恭敬道:必不辜负无止仙君一番苦心。 游无止: 他感觉自从这俩孩子来之后,自己和年轻人之间的代沟就越来越深,直至现在经常会出现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情况。 反正他也探究不来,索性就随他们去了。 两个小孩拿到了新的玩具,马不停蹄的离开去做试验了。 游无止把剩下的阵盘符箓做好收尾,眼见明月高悬,忽然间觉得有几分寂寞。 也许像是一场盛大的晚宴,曲终人散后终于只剩下杯盘狼藉,与先前笙歌曼舞相比,平添几分人走茶凉的凄清。 先前越是盛大绮丽,眼下便越觉得无边潇寂。 他手执一盏花灯,慢慢踱步到了百草园。 百草园内灯火长明,丹火无休。 他便没惊动旁人,无声无息的从百草园穿过,一路踏着阵法,穿入禁制包裹下的冷水寒潭。 凤首上两只眼珠子活灵活现的移动了下位置,时刻准备着把他穿成串串。 他面色不改,动作自然地褪下了外衫,然后一步一步迈入实现被调配好灵药的寒潭内。 最开始,寒潭内凤首发出的灵力线让他疼痛到浑身麻痹,后来那疼痛随着花下死一次难受过一次的发作频率逐渐变得不痛不痒。 时至今日,他已经感受不到寒潭太大的作用了。 只是花下死经年累月撩拨不断,每月月中势必让人旌旗冲天,越是压抑克制,便越是触底反弹。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花下死的药效下守住心魂,生怕某年某月传来「游无止那老不死在内门大耍流氓」这样让人不齿的消息,所以纵然冷水寒潭已经逐渐失去效用,却依然风雨无阻,指望这内外阵法禁制能将自己拦上一拦。 而且寒冷的地方总是让人能多两分清醒,聊胜于无。 霜花般清冷的无止仙君守住来之不易的一线清明,盯着玉盘一般的月亮,忽然想:【孤独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系统回复。 AI他是在江熠离开后不久突然下线的。 他离开的无声无息,连一句临别赠言也没有留下。是以最开始,游无止根本没意识到他下线了。 但是江熠离开磨炼己身,可爱离开镇守城关,兰庭叶见只是离开了两个人,却一瞬间显得空空荡荡。 魔族更是一再进犯,一点点扩大交界线,师兄弟师叔伯们也终于无法独善其身,各自镇守山河社稷,诛杀魔族鬼将。 游无止原本也没打算耗在兰庭叶见闭门不出,但他一届废物身上还中了魔族的奇毒,每逢月中几乎门户大开。 总不能打着打着突然叫停,告诉敌人「我得先去浸个冷水寒潭」,这样不成样子。 于是就被扔在家里看门当吉祥物。 这样一来,更显门庭冷落。 他便是在这样的孤寂中,发觉系统下线这件事的。 他能感觉到这家伙沉睡在他神识深处,但就像先前只要他主动下线自己就联系不到他一样,完全无法唤醒这个沉睡的AI。 原本他也以为或许和从前一样,很快就能见到系统回来,谁想到他这一睡便是四年。 甚至四年了,还没有要醒的迹象。 无止仙君自来到此界便一直与这个碎嘴子的AI相依为命,曾经以为从此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吵吵闹闹都有此君相伴在侧,这份感情也许连江熠都比之不上。 也是那时他才清醒地意识到,流水逐花,玉珠崩泄。 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天长地久,永恒不变。 凤首最后一道气流穿胸而过,游无止喉间便泛起不明显的血腥气。 他喉结动了动,忍下心口这一点难得的疼痛,再一睁眼,又是一个霜花般无暇的仙君。 他把自己收拾好,又像来时一般不动声色离开了百草园。 一路行至行路难,他终于没忍住叹一声:出来。 半晌无人声,游无止便不再容情,手中扇轻轻一扇,从如盖绿荫下连滚带爬滚出一个柔柔弱弱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身上袍服不是一念峰规定制式,但花纹绣工以及一身玉石宝物都能看出此人来历不小。 他相貌秀美,脸上婴儿肥未退,因为年纪尚小,喉结也不甚明显,加上那一身花里胡哨的袍服,乍一眼很容易让谁误以为这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他说话也细声细气,轻声慢语:仙君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就是 游无止听他讲话就莫名牙疼,恨不得直接转头就走,再不理会这出水白莲。 但问题是这场景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游无止实在没有耐心每回都在刚刚缓解一点药性的时候就被人找上门添堵,琢磨该怎么一口气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于是他道:我知道你来寻我是做什么,可我说过,此事决计不会如你所愿。 少年郎眼里瞬间包了泪,却一步不肯退:可是、可是我都听说过的,那江熠当年不也是一样,甚至更加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游无止眼里连那一点疏淡的冷意也没有了。 他顺手拿出点睛笔,自虚空中闲散的写了一个「禁」字,目光若有似无的瞧了这少年郎一样。 这小郎君一瞬间身体僵直,不知为何浑身泛上一股冷意。 这种冷意特别极了,不是那种因为身上衣服单薄扛不住夜风的冷,而是有种自里到外被什么东西窥视过,乃至魂府像一只濒死的翻着肚皮和白眼的兔子,死里逃生后激起的一身冷汗那种冷意。 但这小郎君尚未引气入体,感受不到魂府的瑟瑟发抖,只姑且以为这是一种晚辈对长辈天生的敬畏。 他眼见无止仙君的衣角只剩最后一个边,吧嗒吧嗒迈开腿,准备胆大包天的冲上去。 但没能成行那一个在空气里画完就行踪湮灭的「禁」字在这时候不依不饶的展现了自己的存在感,它金光大亮,一撇一捺间游走着大能欺山赶海的无穷气机。 小郎君第一眼不识货,第二眼那无穷气机岂是一个尚未引气入体的小鬼所能直视的? 这出水白莲登时想被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给弹起来了一样,原地起飞,离水游鱼一般四肢无力地扑腾了两下。 然后死不瞑目的落到地上,发出一阵沉闷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声。 他犹自咳得生气不接下气到眼冒泪花,尚且不可置信那渊渟岳峙的真人竟会如此对待他,耳朵却闻听八方的捕捉到了一个轻巧的脚步声。 他艰难地用一种不让自己显得过于面目狰狞的角度,一边咳一边抬起头,就见着孟也站在眼前。 他一瞬间咳得更厉害了。 孟也叹一口气,把这胆大包天的小鬼拾掇起来,扛麻袋似的往肩上一扔,一边还用他那种闲聊家长里短时特有的絮絮叨叨唐僧念经。 别想了,江熠哪是旁人能比的?再说就你这三两骨头没轻没重的,别被他一只手削成人棍就不错了。偷偷告诉你,当年咱也就是满嘴胡说八道说要对救我的仙子以身相许当时是无止仙君出的手旁人都看得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咱们江少爷硬是为了这句话明里暗里收拾过我无数次。 他把这三两骨头往上掂了掂,避免他滑下去:你呀,就别痴心妄想了!无止仙君往你身上写了禁制,往后别在往他身边凑了,要不还得被弹出来。 小郎君让他这一抗,胃里止不住的翻搅,反倒硬生生的憋住了咳嗽。 但他泪花却不住落下,抽抽鼻子:凭什么他便这般霸道,无止仙君竟也由着他! 孟也扛着他往百草园奔,听见这话无声的笑了下:他们师徒间的事,旁人那管的着呢。 他有着凡间妇女一样永不熄灭的八卦之火,同时也多多少少遗传了一些朴实无华的古道热肠。 怕这小子没被无止仙君的警告吓住,再去别了他的霉头,兢兢业业的交代着:听我一句劝,今年掌门仙君受邀去各大宗门行天衍之术,于是收徒大典和门派小比之类的事情便都落到无止仙君头上。他本来便为这些多出来的事情烦心,哪有功夫应付你?你呀,就老老实实待着,别再添乱了。 小郎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没在言语。 孟也以为他老实下来,就没再吭声,把他送进百草园领了点跌打损伤补气养血的灵药,然后把人撵回去睡觉了。 这厮回到自己房间,却没急着睡,而是把窗户支开,往外面瞧。 他低声呵了一口气:你要是再不出来,你师尊可就真成别人的了。 运行仙魔战域的古阵一声不吭,缄默的像是个完美无缺的影子。 星也昭昭,月也昭昭。 第72章 孟也此人虽说看着老是没个大人样子, 但是对于一切消息打探都准的令人发指。 游无止的确是为了接踵而来的两场大型宴会焦头烂额。 其实也谈不上焦头烂额,毕竟无论是收徒大典还是门派小比,都已经经年累月办了不知多少年了。 就算他不推陈出新, 按照原本的制式吃老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此次收徒大典要对魔族隐藏身份潜入门派这样的事情严防死守,所以安防规格不断拔高。 偏偏比较优秀的弟子绝大多数都出门镇魔退敌了,以至于眼下人手青黄不接, 所以不得不用工具来替代人工。 他这一阵子之所以在不停的实验阵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4) 他那日将那个小郎君设了禁制后,就又好些时候没出门,把时间都耗在阵盘上,几乎不记得时间。 偏偏这种忙的脚打后脑勺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 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孟也脸上没有了惯常的嬉皮笑脸, 瞧着倒有几分稳重。 他表情凝重的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咱们的人发现情况不对之后, 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因此暂时未有什么流言传出。可是师尊在晔郡忽然消失时,在场的不止一双眼睛。谁也不清楚有没有什么背景不干净的人混迹其中,因此还需要尽快解决。 游无止点点头,却有些忧心忡忡:穆师叔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战神, 按道理来说不该连个口信也没来得及传。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一五一十的跟我先说一遍。 孟也便道:师尊是接到我宗门在晔郡驻点的求救信息过去的。听闻城内总是有人无缘无故的失踪, 搜魔令却察觉不到半分魔气。这回是因为有一个执事长老也失踪不见, 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助。 师尊过去后,发动了搜灵,同样一无所获。便准备再留两天查明原委。据我烽火楼台内另一位一同前往的师兄说, 师尊赶到的时候面色就不太好,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不过据铜钱说的, 他之前也见过师尊,还给过她丹药,应该只是疲惫。 游无止品着「晔郡」这俩字却想:没准是因为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心情不好。 孟也不知就里,继续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传话机器:我那师兄说,师尊消失之前,他曾经感受到异常的灵力波动,正准备和师尊汇报,就见师尊眼神怔怔愣愣的,口中不住叨念着「绿柳,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之类的话。 游无止皱了皱眉。 孟也:师兄当时便觉得师尊看样子很是奇怪,正准备问个清楚,却没防备师尊忽然行动,只见灵气一闪,人就消失在眼前了。师尊的实力岂是师兄能对付得了的?但师尊行迹异常,又不得不追,却只能远远吊在身后。晔郡留守的道友们发现这等情形,还以为是事情有了什么线索,纷纷追了出来,结果众目睽睽之下,师尊的气息忽然消失不见,命牌虽然未断,引灵符也分明表明师尊还在晔郡,但再也寻不见行踪了。 游无止眉心褶皱更深:听着像是误闯了什么阵法,再不然晔郡或许有什么能干扰灵力的法器,要不然引灵符不会有这种反应。 只是凭借穆红莲的修为和身手,这天下间就算真有阵法能困住她一二,还能让她一辈子都出不来吗? 孟也见他扇子在手心一点一点,却一声不吭,心脏不由得高高悬起:这件事情无止仙君您出面也解决不了吗? 游无止笑不达眼底:能不能解决取决于困住你师尊的究竟是不是阵法。 他看了眼四周的阵盘符箓,琢磨了一下,眼下一念峰能做主的还有几个,阵峰和符峰倒是有几位大能,但是与其让他们几人一同离开,反倒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看。 闭上眼,给师尊传了信:事已至此,我们明日便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在背后装神弄鬼。 翌日,一艘仙舟逐渐消失在一念峰界内。 烽火楼台深处,一处磅礴界域,突如其来震颤不已。 一个肌肉虬结的剑修剑险些没拿稳摔在地上。 怎么了?一念峰地震了? 旁边一个资历较老的弟子一剑怼过去:一念峰属界外界,除非支撑这界外界的大能陨落,否则你碎成肉酱它都不会地震。 许是丹峰百草园处,哪个弟子炸炉了吧。 一群勤奋刻苦头脑简单的剑修们继续挥剑。 但没挥几下,就连先前那个资历老些的弟子都不由的停下:娘的,好像还真的地震了。 地面上石屑颤动,到现在仍旧未停下来。 可是地动的话,好像也不是这样摇的啊? 一群人立刻戒备起来,那地动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停止。 剑修不明所以。 忽的,有一人惊道:你们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资历老些的弟子:怎会有人?我烽火楼台深处尽是些大能才得以进入的禁域,如今峰内大能行踪都有定数,还能有谁 他话没说完,便眼睁睁的瞧见烟雾笼罩下的一道人影。 此人墨发如鸦羽,身量极高,着一身显眼的红衣。 明明先前瞧着还极远,但几乎瞬间缩地成寸,人已近在眼前。 他五官鲜明深邃,有种秾艳的稠丽,让人一眼便忍不住沦陷。 这资历老些的弟子心神一半被这样的相貌惊艳,显露痴汉的本能,但另一半却瞬间毛骨悚然。 只因他发觉,此人站在眼前,却完全看不出他修为几何。 他微微笑了一下,吐字如玉音:今夕是何年? 那资历老些的弟子原本没打算答,却架不住身边有人被这个微笑神魂颠倒,小嘴巴巴的全回答完了。 他废了好大的功夫才露出一丝狠色: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一念峰界域? 这少年郎一歪头,取出一块令牌,竟是无止仙尊的。 那令牌亲昵的在这少年身边打了个转,众人不由自主惊呼:是无止仙君的弟子 少年手指竖在唇间:嘘。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澄澈的金色眸子里仿佛流淌着刻骨的浓稠若实质一般的思念我与师尊四年未见了。可否告知我,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晔郡有千顷草场,牛羊无数,草风水美,也算是一大郡。 虽说近几年来因为瘟疫蔓延,天下逐渐大旱,乃至收成越来越不好,但一眼望过去也少见瘦骨嶙峋的百姓。 想来生活的还算不错。 孟也因为师尊失踪,脸上难得没有笑意,一双眼睛写满了忧心忡忡。 他叹了一声又一声,忽然发觉身边有点静。 然后四处搜寻了一下,在角落里搜到了正在发呆的郑方圆,咂咂嘴,挨过去。 怎的?扯一副晚娘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失踪的是你师尊。 郑方圆笑不出来:担忧确实有一点,但无止仙君都来了,在做无用的担忧也不过杞人忧天。他顿了顿,方才低落的道:其实我是想起我自己的家乡了。 郑方圆的家乡与晔郡接壤,但在他来到修真界之前,家乡早已被荒灾和瘟疫侵蚀,眼下已不知怎么样了。 虽说来到一念峰后与故土分离,但人生而在世,哪能不怀念幼时美好时光呢? 孟也也不是出生就在俢界,瞬间意会了他的意思,想想看这孩子自从来到一念峰后马不停蹄的修习,再然后遇见魔潮又夙兴夜寐的炼丹弄药,连个探乡的时间都没有,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 待此事过后,我帮你和无止仙君说说,让他准你回家乡看看。 至于会不会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问题 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一波人轻车简从,到达晔郡之时,还能看见一个白胡子的道长正在原地转圈圈,把自己活成一个人肉磨盘,一眼望得见的焦虑。 见到游无止,更是三步两步迎上来,涕泗横流:老朽无能,老朽无能啊!竟让穆仙长在我治下出了这等事 游无止止住他话头,神识已经不着痕迹的在晔郡郡内扫描过一遍。 就像孟也先前说的那样,郡内搜寻不到半点魔气,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游无止总觉得这地方哪里显得十分诡异。 着人寻过阵法吗? 老头点头:哪能不寻呢?向一念峰传讯前便着人寻过了,一无所获。穆仙长也是阵道大家,她来时也并未发觉什么异常。 游无止越发觉得事情不妙。 但他面上丝毫未显,想了想,便去了穆红莲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一排小弟子们没了主心骨,虽然心里没底,但好在没有太惊慌失措。 孟也的那个师兄为他指了位置,却依旧一无所获。 那弟子自从师尊失踪后就倍加自责,眼见无止仙君也好像束手无策,瞬间慌乱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修为不济,也不至于眼见着师尊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要是那被海市蜃楼吞噬的人是我就好了! 游无止忍不住叫停:海市蜃楼? 那弟子道:我只是在师尊身后遥遥看了一眼,只见到仿佛是有那么一角虚幻的城楼,却不是幻境,下一瞬师尊便不见了。 「不是幻境」,游无止恍然大悟「原来是溯洄境」。 怪不得他先前觉得这里什么地方诡异却有遍寻不得。 溯洄境是一种类似空间折叠后形成的发生在此地的某一段真实过往。 一般来说误入溯洄境的人会有一位成为中心点,他不会记得现世发生的事情,一切记忆都会退回至这空间折叠后所到达的那个时间段。 除了这个中心点之外,旁人若是误入,只能像附灵傀儡一般依附在旁人身上,无法干涉重要的事件点。 而且一旦在此身死,就是真的身死道消。 凭穆红莲的实力与见识,若是没能第一时间破境而出,就只能说明,她成为了那个失去了记忆的中心点。 游无止叹了一口气,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只怕穆师叔没办法自己走出来了。 他往此地扔了一个阵盘,冲着那小弟子道:我得亲自走一趟。你在这里守着,若是三日后我没能出来,你便将灵气吸走,我便会被阵盘带出来。 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人想进来,可以输入灵气但是最好还是不要,进来的人越多,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人也会越多。只以防万一罢。 这弟子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眼见无止仙君并孟也郑方圆一同进入了溯洄境,一下打起了百倍的精神。 然后他的余光处,忽然多了一片烈烈翻飞的红色衣角。 话分两边,游无止被折叠的空间弄得好一阵头晕目眩,正当他打算看看自己附灵在谁身上,忽然浑身一僵。 镜前人颦颦若蹙,娇弱婀娜。 却是不容错辨的女儿身。 作者有话说: 八戒:另类女装; 火折:听说有人要抢我老婆,于是我马不停蹄的出关了 第73章 镜前的女子娇弱又哀愁, 眼泛泪波却欲掉不掉,看上去很是惹人怜惜。 游无止却不由自主伸手碰了碰脸这张脸他明明从未见过,却莫名的眼熟。 门忽然被推开, 游无止便迫不得已随着这具躯体一起旋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躯壳仿佛是经受了十分严密的训练, 看似不经意的转身,都是一个能完美扩大自己美貌的角度。 门外是一个端着水盆的少女,粗布麻衣,脸上长了一块红色的胎记。 这胎记足足占了她半张脸,因此显得无端狰狞可怖。 少女将水盆放好, 足下无声,几乎像是个鬼魂一般飘来。 她跪在地上, 脸上也是一种近乎死人般的麻木:小姐,该洗漱了。 娇花照水一般的女子微微一笑,雪肤红唇,婀娜生媚,一张樱桃小口一开口, 细声细气:一大早的不见你, 我还以为你上哪躲懒去了呢。是也知道仙人临此, 所以妄图攀上高枝, 一步登天吗? 女子雪白的手帕掩住唇,也掩下她笑容里的恶意:可是凭你这幅尊容,有谁能看得上呢?呵呵呵 游无止: 他总算知道一开始这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了。 索性附灵可以只留一丝神念, 避免过于沉浸式, 游无止便以第三人旁观者的视角看这姑娘表演。 大概也摸清了规律。 只要在人前, 这姑娘势必完美无瑕, 但在人后,当着那胎记姑娘的面,又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十足精神霸凌。 唯有一个人都不在的时候,这具身体才能由游无止自行操控。 他四处搜寻过,却始终不见穆红莲的踪影,甚至移行画影的向旁人打探过,也无人知道这个名号。 心中清楚应当是时辰未到,加上溯洄境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倒也暂时按下心来耐心等着。 这日清晨,天公不作美,细雨从一早上便绵绵不断。 这姑娘却一反常态没有对那胎记姑娘实施言语暴力,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你确定仙长会从十里坡经过? 胎记女孩眉眼麻木,办事却利索,她带回了一卷拓印下来的英雄榜,指着上面的文字给她看:仙长们接下了兰芳台诛妖的任务,那边有空禁,若是徒步,则定会经过这里。 姑娘和游无止同时振奋。 游无止心想:终于熬到转换地图收集新英雄啊不是,终于有可能打探到穆红莲的消息了。 姑娘四下里来回踱步,眼中兴奋快要滴出来一般。 好半晌,她忽然一矮身,蹲在了胎记女孩面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一位仙长对我另眼相待,我们就能重镇家门,就能重获无上荣光!不!也许能比往昔权势更盛!绿柳,帮我!帮我夺回荣耀,帮我立于不败之巅! 绿柳整个人跪在地上,塌腰驼背,而这女子虽然蹲下,但为了不脏衣裙,腿却没有弯个彻底。 她自下而上抬起头时,那张脸上的胎记就更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狰狞。 沉浸在「马上要成为人上人」这种想法里面的姑娘也不由自主一顿。 绿柳麻木道:秋娘 下一瞬「秋娘」一个带着力度的巴掌就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谁允你这样叫我的?别忘了!你是靠着谁才能活到今天!我又是因为谁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你永远欠我的。 秋娘没了先前求人时硬撑出来的低声下气,趾高气昂的下达了命令:我今日会于十里坡「恭候」仙长,你做好准备,若是但敢有异心我族千千万万的亡魂可都在看着你呢,陈绿柳。 她说完便不再管跪地不起的绿柳,而是去搜寻自己应当穿的衣服,她扔了一件又一件,声音里面全是中了邪一般的神经质:这件白色的不错可是今天风雨,会不会溅一身泥点子,这样便不够出尘了。还是这件红色的呢?倒是足够显眼,但会不会过分妖道,不够可怜 附灵虽然只留了一丝神念,但是相当于开了两个视角,一个视角跟着秋娘一起,一个视角则在旁观。 眼下游无止没办法阻拦这故事继续流转,心里却不免添了几分膈应。 明明知道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早就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附灵的共感却让他恍惚以为那一巴掌是自己打出去的。 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他不由得带了几分歉意的看过去,然后一怔。 秋娘那一巴掌甩的奇狠,绿柳另一半完好无缺的脸被打的红起来,甚至能红的和她本来的胎记媲美。 她这一张脸红的像是被谁的血糊了个满面,倒是不显得狰狞了,却莫名有几份悲壮。 她就用这样一张脸,无神的凝视着秋娘的背影,好一会儿,麻木的爬起来,去准备别的东西了。 她连唉声叹气也没有,就那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秋娘到底还是换上了一身白衣。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5) 十里坡通兰芳台,兰芳台前兰芳亭。 她穿着绿柳不知从何处寻来由抱渊兽裁成的披风,到底没让那一身白衣溅上泥点子。 游无止盯着这件披风看了两眼,再看绿柳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深意。 抱渊兽是一种灵兽,皮毛水火不浸且能抵抗一部分攻击,但是丑,肉质肥美鲜嫩还能增长灵力,但是能打。 一般成群结队,高攻高防难以捕杀。 游无止虽然自认是个废物,那也是跟一念峰等大宗门里的天才相比。 凭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小姑娘灵力有损,修习不得,那她还能拿出这么一件凡间界可说是贵重的衣服就有点意思了。 秋娘一到兰芳亭,就把这件丑陋的披风嫌弃的脱下来,眼力很是不成。 她低声询问着:人应该快回来了吧。 绿柳收好披风,点点头。 秋娘还要再说,忽然一顿,神情已经足够自然地娇弱哀愁,眼一眨,几颗珍珠一样的泪水就恰到好处的滚了下来。 她声泪齐下,语调却缠绵婉转,好一副水乡女子的柔情似水,先前那些焦躁不安虚伪势力的嘴脸通通收好,冲着绿柳哭诉。 我自知顽劣任性,累及家人,原不该这般苟且偷生,时至今日,也算时也命也我去之后,你万不得与薛家结仇,今时今日,也算我们姐妹二人缘尽于此 她说着就要往亭下柱上撞去。 然后下一秒便被「恰好」路过的蓬莱弟子救下。 无边丝雨细如愁,翩然白衣舞若幽。 那个头前的蓬莱大弟子在一瞬间飞身上前,截断她脑袋和柱子相撞的可能,揽住人一个影视剧常有的飘然旋转,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地。 这无边丝雨,这翩然白衣,这袅娜愁绪,加上旁边绿柳那张脸鲜明的对比。 这该死的氛围感。 游无止那一半附灵着的神念被迫跟着秋娘当了一回影视剧女主角,只觉得痛恨欲死。 却阻止不了故事的流向。 只见秋娘苍白的脸色飞快的爬上一抹晕红,但转瞬即逝。 她用一种优雅的姿态落地,先是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感谢,然后又表明自己无意存活的意念,低低泣泣,惹来一众蓬莱的直男剑修们的爱怜。 秋娘兢兢业业的为自己打造人设:妾自幼也是大家族的女儿,只可惜官家无情,彼时我年幼无知,眼见我这妹妹流落在外饱受欺凌,便央求父母收留下来,不想我这妹妹家族获罪,她原也是罪身,圣上知道后便累及父母家人我虽不曾后悔当初作为,却终是愧对父母 游无止这些日子附灵在她身上,自然也对她的情况有所耳闻,如今这些话,八分真两分假,糊弄糊弄这些剑修们足够了。 八分真不惧查她身世来历的确如此。 两分假查不到按照这姑娘这段日子透露出来的东西和行为作风,只怕当初收留绿柳是为了用她的容貌给自己做对照组,只是没想到祸及亲眷。 她失去一切后便将一切都归因在绿柳身上,四处辗转被旁亲收留后寄人篱下,外人面前是不染纤尘的表姑娘,私底下则越发磋磨那害得她跌入凡尘的绿柳来。 越是寄人篱下,就越想重返九天云端。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来。 这人设这样貌都十成十的楚楚可怜,剑修们瞬间心软了,打头那个先前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眼下更是五迷三道。 剑修们都是单身狗,都超脱凡尘不惧皇权,这少年咬了咬唇:我带你去见我们真君,向他陈情,定能为你做主。 周围弟子们虽然同情,听见这话仍是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 你疯了真君他! 游无止打起了精神。 能被称为真君的,会是哪位老朋友呢? 少年不理旁人欲言又止,孤注一掷。 此时的晔郡良田肥沃,人声鼎沸。 但是一切红尘浪荡通通停在了真君身前。 他眉目如画,灵力冰寒,一柄宝剑悬挂身前,三尺之内,空气中的水汽通通凝结成冰。 游无止眼神对上第一眼便不由自主一愣。 这张脸好像也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但要紧的是这双眼睛。 为何、为何犹似梦中来? 作者有话说: 狗徒弟此时附灵在真君身上,恨不能发出老婆的叫声 第74章 前头那几个蓬莱弟子一见到这位真君就忍不住的发怂。 只留最开始那位战战兢兢地陈情。 真君此人浑身都没有多余的修饰, 只余一把剑。 却没有人敢因为他看起来简朴而小瞧他。 这是一种高位者经年累月居高临下带来的气场,以及不容挑衅的强大实力作为后盾支撑。 光凭他的样子,根本无法看出来这个人有没有在认真听别人讲话。 最开始那位弟子从一时上头的怜香惜玉, 到眼下的战战兢兢,没用上几句话的功夫。 然而他一说完,这位真君就抬起了眸。 一双寒霜凝结的眸子却没有看向弱柳扶风的秋娘, 而是对着绿柳道:你是什么人? 他虽然在问话,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把好好一句疑问句说的像是陈述句一样乏善可陈。 绿柳丝毫不意外眼下的情况,她垂下头,不去看那真君, 口上却十分诚实:昌平陈氏,陈茂康之女, 陈绿柳。 游无止注意到秋娘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偏了偏,一双秋水眸子里面暗藏震惊。 虽说凭修仙者的眼里来看,她自以为的不着痕迹其实明显得很,但是眼下这个反应也能多多少少说明点问题。 起码她对自己这个婢女的身份来历并不清楚。 那位真君也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她,还是注意到了但是懒得管。 他只是对着绿柳点点头:故人之女, 我自当多加照拂。 然后他顿了顿, 用一种不怎么习惯的语气自我介绍。 吾乃蓬莱修士, 修无情剑道。本名叫做西窗烛。 第三视角下的游无止, 猝不及防睁大了眼。 秋娘正神经质的在屋子里转圈,一面转圈一面还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死死盯着陈绿柳。 但凡手中有把刀,而外面的仙君们又不在的话, 她绝对能做出庖丁解牛的事情来。 她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终是不敢去赌一位仙君的耳力, 只好研了墨, 在纸上飞快的写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绿柳惯常一副生无可恋的麻木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了仙君,觉得人生还有点期望,竟难得没有回答秋娘的问题。 她面上胎记覆盖了大半张脸,又因为没了往常的麻木,所以看过来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秋娘于是不禁眼睛冒起了火。 游无止没管这两人的眼皮官司,而是在思索西窗烛这个人。 他在兰庭叶见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宅男,很少会主动和外界的道友们交流感情。 但是以往在一些避免不了的大型盛宴上还是和这位无情道尊有过几面之缘的。 无一不是安静、刻板、冷淡甚至有几分落拓的不起眼形象。 不是说他这个人沉稳不张扬,而是他本人的长相就和「眉目如画」「秋水为神」等美好的形容词汇不搭边。 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中年大叔形象。 可是他方才那一照面,那一张脸只是隐隐约约有个骨骼轮廓在,因此显得有几分眼熟,但是那一张陌生的、好看到有两份惊艳的面孔,是可以在弹幕上刷「帅哥你谁」的程度。 那一张皮相明显实物与图片不符好吗? 但是说到底,最让游无止忍不住关心的还是那双眼睛。 如果说在座诸位通通都是过往水镜下一板一眼的NPC,那么他给人的感觉就更像是套着皮套混进去的玩家。 而且是那种实力水平达到一定等级的高级玩家。 如果是晔郡在那之前失踪的平民百姓,不和附灵的人物同化都是毅力可嘉。 所以莫非是和他失散的孟也或郑方圆其中的谁吗? 游无止眼见着秋娘还在和陈绿柳无休无止的撕扯不由有些头疼。 这要是一个侠肝义胆四处游历的姑娘他眼下能获得的消息也许会更多一点。 可惜她明明拥有不俗的外表,也不缺破釜沉舟的决心,却将自己徒劳耗在这毫无意义的内斗之中。 游无止生生耗到陈绿柳离开,秋娘终于气力耗空陷入沉睡才掌控了身体的行动权。 他心里怀疑这位「西窗烛」可能是自己人,准备去探探风声。 这座宅院是晔郡的郡守为来除妖的仙长们特意准备的,曲廊环折,花木扶疏。 十分便于藏匿行踪。 方便了他在发现西窗烛和另外一个人谈话的时候躲起来。 月明星稀,堂下两人把酒言欢。 那不知何时而来的第二人身影被花草遮掩了一半的身形,看着不甚清晰。 此人听声音大概也是一个人间得意少年郎,此时正冲着西窗烛打趣:我看人家姑娘家少不得是知道你声名在外,一见倾心,所以特意前来坦诚心意的吧! 南风晚。西窗烛的声音含着警告。你还记得昌平的陈茂康仙友吗? 被称作南风晚的少年郎还要打趣,听见这话却冷静了下来,他仔细思索了一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是指那一位妖修尊者可他不是与仇敌同归于尽了吗? 倒也未曾。我收到消息,得知陈道友幸存于世,只可惜一身的灵力全然废掉了,重伤在身,不得已返还妖身,被人当成路边野物,带走家养了。 南风晚: 游无止: 西窗烛:陈道友一时无法恢复人身,便在此人家中养伤,时日一长,便对照顾他的小姐产生情愫,待回复了人身便对这位小姐表明自己的爱慕之心,两人后来便有了一个孩子。 这种狗血剧情套路一般大差不差,游无止没过多纠结,只是忽然想到,分明那陈绿柳身体素质明明强过许多凡夫俗子,却灵力驳杂,原来是因为身体内的血统不纯而致。 想来那面上的胎记也未必就是胎记,估计还是因为混血导致的血脉不容。 西窗烛身为NPC,背景提要补充的十分完整:可陈道友身上已无灵力,无法完整的维持住人身,一次人皇微服私访时,误打误撞恢复妖身,将天子吓了个魂飞魄散,连累妻族流放边疆,他为赎罪,用尽最后一口灵力,给爱妻族人身上都放了一个不死不伤的祝福,最后力竭而亡。但是他的孩子到底是半妖之身,还是被人遗弃了。 南风晚: 游无止: 游无止自认看多了狗血的事情,也不免觉得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未免太过离谱,但总还记得自己仍在暗访,强自忍住没有泄露什么声音。 但是那位南风晚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酒杯端在手里忘了喝,里面的酒液因为他不自然往外倾的弧度往下倒了个精光,然而他本人毫无所觉。 甚至喃喃自语的吐槽:此人和他妻族是有多大仇都流放了还不忘让人家不死不休,这想自我解脱都做不到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自然就带了点熟悉的神游天外,以至于游无止本来被这故事雷的不知作何感想的神经猛然一崩。 嗯? 西窗烛也在看他,看着看着便垂下眉眼:我此次来不止是为了诛妖,更多的是因为发觉边界阵法有些许损坏之象,正从阵中泄露魔气,滋养出一批低阶魔物。 魔物之事我已派人去寻,但阵法我不擅长,故此还需要寻人来填补。但传信符已经送走好几天了,也不见宗门来人。 南风晚听见他说这些,才恍惚回神,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些许:宗门只怕分不出人手来。前些阵子,不知何故,太古大阵也出现了异常,宗门内数得上的阵修们都被抓去研究情况了太古大阵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指不上千万亿年前的浩劫便回重临于世。到时候别说是什么边界的阵法有损,就算整个七十二洲的阵法一起崩毁,咱们这些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有心无力。 西窗烛沉默了一下,询问道:为什么不寻穆姑娘来呢? 南风晚:什么? 西窗烛:南夫人不是为你寻了一桩指腹为婚的婚约?听说那位穆姑娘也是一位阵道高手。想来定也会愿意前来帮忙的。 南风晚脸上的表情便如此败坏下去。 他声音凉凉的:谁知道母亲这是犯了什么疯。不过一个散修之女,也不知她修为几何,万一是一个丑八怪母夜叉,难道我也要委屈自己娶了她吗? 西窗烛不同意的摇摇头:修者只论道心,不看相貌。再者她本也是你的未婚妻,实在不该这般诋毁她。 南风晚仍是不服气:我是蓬莱首席大弟子,自幼修习,又有蓬莱的资源养灌,普通的散修又岂是我的对手?她一届山野小宗门出来的野丫头,不论资源背景还是见识修为,和我都十分不相衬。 若有朝一日我踏碎凌霄飞升上界,她却占着道侣的身份无法再有进益,岂不是两边都耽误吗?不成不成。我早晚是要寻母亲将这段婚约取消掉的。 西窗烛便不在劝。 两个人为了阵法损伤这回事又伤了半天脑筋,最后约好时间一起去看看。 然后西窗烛便先一步离开了。 游无止等了等,见南风晚不在端着人前的模样,而是在月亮底下长吁短叹,这才现出身形。 这少年人眼眸倏然间一紧,手已经去握身旁的灵剑了。 游无止凉凉的看他一眼,挥手间便结了个印给他看。 南风晚便倒抽了一口冷气:无、无止仙君! 他在撑不住「南风晚」这个人设,脸上逐渐露出几分崩坏无止仙君女装! 不对,无止仙君竟然附灵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游无止没管他大惊小怪,月色里他笑容凉薄似水,却莫名犯了几分杀意。 嘘别的先不谈。我们先聊聊,这位如此贬低我穆师叔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孟也:八卦好吃归好吃,但我好像要没命了。我竟然看到无止仙君女装! 第75章 「南风晚」, 不。 或者应该说附灵在「南风晚」躯壳上的孟也不由自主吞了吞唾沫,小心翼翼道:此人乃是蓬莱当世的首席大弟子,家世不俗, 修为也很是一骑绝尘,故此平日里很是骄傲但是据我打听,起码在当前, 此人尚且和师尊没见过面。我也在蓬莱四下搜寻过,没见着那小书呆。 游无止抿抿唇,多多少少有些心急。 虽说溯洄境内时间流速与现世不同,但到底已经在这耗了许多天了,要是在与溯洄境融合到一体之前不能把人救出来, 只怕穆红莲真的要永远与此地合二为一了。 但目前别说救人了,人在哪里都不清楚, 实在让人心神烦乱。 他想了想,又问:目前我只能在身旁完全无人的情况下才能操控躯体,你呢?我观你方才与那西窗烛谈话时,好像是可以随时抢回控制权的样子。 他是指先前南风晚在震撼状态下无意识的吐槽。 那个异样的状态实在是太明显,以至于他一瞬间就发觉了这是人为附灵。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6) 孟也便挠了挠头:的确可以, 只是一旦我本人抢夺控制权, 那么就很难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再有人的时候, 也会尽可能的闭嘴。 他憋了憋,终是没有憋住,一张脸皱成包子:您是不知道啊, 不说话可真的太难受了! 游无止: 南风晚那张脸和孟也本人是两种极端。 不是说孟也长得不好看。 修者都经过灵气锻体, 但凡能引气入体, 灵气都会将体内杂质洗刷而出, 排浊养颜。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骨骼长的奇形怪状,或是器官乱飞太不协调,基本上修者就没有难看的。 只不过孟也好看归好看,但本人的气质总是不自觉的有股子喜剧人的感觉,因此别人往往看他会觉得亲和,而不是惊艳。 但南风晚的脸,俊秀的和「喜剧人」三字完全不沾边。 他要不是过分自负,大概能做前世流行的言情小说男主角的完美贵替。 眼下这样一张脸却皱成包子,被孟也糟蹋的怂的浑然天成,实在让人难以直视。 游无止动作自然地转身,避免伤眼,一本正经道:既如此,接下来你便多留心一些,你行动不受限,尽可能多多搜寻一下你师尊的踪迹。留在过去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要尽快解决才好。 孟也声音都精神了:定不负使命。 旋即他迟疑了一下:但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西窗烛好像认识我。 游无止转过头。 孟也细细回想: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他一开始也没什么异常表现,但是后来盯着我的眼神十分眼熟,我应当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一天到晚四处打听八卦,还能将这些八卦活学活用,记性自然是不错的。 但是许是此人的表现太过隐晦,一时半刻间竟也有些想不起来。 游无止却想:看来真是一个熟人。 此人出现在一念峰名下所属辖郡里,又能让孟也和游无止都觉得眼熟,有八成就是一念峰的人。 但他并未现身相认,多少让人有些许疑虑。 不过既然游无止和孟也能控制躯体的触发条件并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暂且不方便相认。 但也说不得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只是眼下不方便探寻。 眼看也得不到再多的线索了,游无止便又同孟也简单交代了一下,便回了房间。 他这边正思索着一念峰有什么人能和这位西道友对上号,万万没想到很快就有了一个近距离解码的机会。 游无止深色木然的看着秋娘顶着一张娇娇怯怯的白花脸,在看似不经意的瞬间出现在西窗烛的生活缝隙里。 这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天赋异禀,她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总是在刷够足够存在感后,就静悄悄的消失一阵子。 若对方真的也有一星半点的绮念,定然也会被这若有似无,欲擒故纵的暧昧给撩的神不守舍。 但问题就在于她撩的这是一位无情道君。 无情道是一种灭绝人欲的残酷大道。修炼的越是出类拔萃,心境就越是像那万年冰川一般顽固不化。 秋娘往日里用这一招无往不利,眼下却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心下岂止是挫败? 她甚至觉得那双眼睛分明将她的所作所为一切心中不堪的欲望和想法都看的透彻分明。 然而这种分明了然于心却不宣之于口的态度反而让人更加难堪。 终于秋娘没忍住不再只是单纯的刷存在感,而是跑到西窗烛跟前询问:真君此来我晔郡诛杀妖邪,父母亲眷不会想念吗? 游无止神念在秋娘身上,因此轻而易举的通过对方的眼睛看到这位「西道友」的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此人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秋娘」再看,那样专注的眼神,甚至让他恍然以为对方是透过这具皮囊看到了他本人的灵魂。 但是和他专注的眼神截然相反的是他的表情,冷漠的像是寒冬腊月里不近人情的北风:修道者,朝闻道,夕死可矣。自不会耽溺于凡俗间恩仇情爱。想来若是亲人真正关怀,也必能心怀体贴,忧我所忧,求我所求。 这话如此不近人情,他的眼神却依然死死地黏在「秋娘」脸上,不自知的流露出几许怀念。 游无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伤心话说的太绝情,有一瞬间他竟然听到了「秋娘」的心声。 娇娇弱弱的美人音正咬牙切齿他平素里是见过多少天仙下凡,经当真对我的相貌无动于衷?不。他无动于衷定是因为他不看我,若是他看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游无止感受着那一双青葱手指掐进掌心的钝痛不由得怀疑人生:他不看你? 他的神念不由自主的在西窗烛身上扫视了一下,却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挡住不得寸进。 他下意识的觉得是因为自己修为不济所以不得窥视,但又恍惚间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 好似是在某个阴雨绵绵过后,云开雾散之际 秋娘不在来回往复的制造些旖旎的氛围,而是转口别的话题:修道者道心稳固,行道时才一往无前。只是敢问仙长,若是凡人也想蜕凡化仙,可有所行之道? 西窗烛一双眼睛虚虚的落在秋娘脸上,仿佛此刻才认真看她:你身上未具道根,修习不得。还是尽快转还人间界,另谋生路去吧。 秋娘: 她心绪波动异常,将游无止惊回眼下场景,先前那点零星的印象便碎成渣,随风飘远了。 只听得秋娘银牙紧咬,几乎维持不住小白花的楚楚可怜形象。 强自忍耐了两三个呼吸,才勉强着笑道:看来是妾奢求了。此番多有打扰真君修行,妾,便先行告退了。 游无止跟随着秋娘转身,第三视角下却不由自主的向西窗烛递去一瞥。 然后不由一愣。 他不知何时手执一支干枯的桃枝,手中的灵力从不近人情的冰寒变成炎阳烈日般灼烫。 明明那般灼烫,却分毫不伤这桃枝。 几乎是一眨眼,那桃枝上便颤颤巍巍的鼓出了几个花苞。 下一瞬,便热烈的绽放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场景和记忆深处鲜明重合,以至于那张清寒的无情道君脸都不由自主染上几分暖色。 游无止呼吸一滞,几乎想要上前去看看那双眼睛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金色。 但下一秒,身为附灵,他便不得不跟着秋娘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秋娘一路行来,仗着四下无人气势汹汹。 她一路疾行,也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见草青叶绿间,有许多金盏菊。 她便干脆蹲下,一朵一朵连根拔起。 每拔下一朵,都势必将花瓣一点点拆散,唇形依稀是些辱骂的字眼。 她注意形象惯了,纵然再发泄,也能让不小心路过的人误以为是小女儿心肠,因此猝不及防撞见「南风晚」时,也没有崩了她清纯可怜的小白花形象。 孟也顶着「南风晚」的壳子生无可恋,明知对方身上有无止仙君的附灵,却因为先前仙君交代,硬是没有抢戏:姑娘,此地距离妖邪边界不远,你如何在此地游走?实在太过危险 「南风晚」的眼神震颤,像是被秋娘的清纯外表迷惑。 「秋娘」于是也瞬间入戏:这仙长冒犯了,实在是一时贪看风景,竟忘了留心身边路径,一时迷了路 俢界的仙子们少有弱柳扶风般娇弱的类型。 必要时候她们完全可以提着刀剑上阵,拼杀起来比仙长们还要勇猛。 「南风晚」自幼生于修真世家,见多了直白的勾引和两情相悦的倾心,这样欲拒还迎的类型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明白战场上的欲擒故纵同样能用到男女之事上,被秋娘三言两语轻易的打动,竟生出些从未有过的少年情怀来。 那白衣趁着娇艳的金黄色花瓣,在夕阳余晖下若有似无的暧昧,这便是南风晚和秋娘的第一次相逢。 抑或照见穆红莲悲剧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八戒触摸到了火折的马甲; 及,闺蜜告诉我,金盏花的话语是嫉妒。 第76章 南风晚同秋娘很快开始哥来妹去, 眉眼盈盈间虽然未将好事戳破,但也了然于心。 此时南风晚尚且是一个年岁不太大,却满身骄傲磨不灭的少年郎。 他面对一个娇花照水柔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皱的白纸一样的姑娘, 纵然心中升起蒙昧情愫,也只敢停步眉目传情之间。 加上秋娘打心眼里就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更是恰到好处的显出几分距离感。 于是两人便在秋娘卧房门口分别。 没过几分钟,「南风晚」便从窗户那里去而复返,往游无止跟前傻乎乎的一站,静待吩咐。 游无止示意他坐,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西窗烛年岁其实也算不上大, 但胜在修为高悟性好,因此在年轻一辈里算得上十分有名气。 虽说后来过了百年, 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导致道心破碎,但在蓬莱也还是混上了掌事仙君的名头。 那与他同一时期扬名、甚至再蓬莱更有名气的首席弟子后来怎就寂寂无名了呢? 书到用时方恨少情报也一样。 早知今日,当年就不应该窝在兰庭叶见不出门,多和其他宗门维持一下良好关系就好了。 他正心念电转,某一刻气势却忽然凌厉起来, 众生相无声无息的在面前开扇。 顶着南风晚壳子的孟也也不由自主蹭过来, 望着四周: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溯洄境崩塌了? 只见方才还好端端的房屋破碎成屑, 鲜明的颜色也逐渐失活, 像是老电影的放映带一般色调低迷。 游无止心有所感,走出屋外,一眼望去, 田垄旷野, 牲畜牛羊, 全都细碎成屑, 触之即碎。 他的神识自现世自己留下的阵盘仔细扫过,声线里便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放松。 无碍,是溯洄境要跳到下一段时间了。 有的溯洄境可能是由多个时间段组合在一起的,此时便不能随意破坏境内景象,只耐心等候就好。 他简单的交代了一句,正准备回去等候时间跳转,眼角却忽然略过一抹红。 他不由得转向那个方向四处搜寻。 但红没见着,却见到先前那位叫做陈绿柳的姑娘,她表情惊慌恐惧,正无措的在四处张望。 下一秒,碎屑重组,色彩复归鲜明。 游无止又是一阵天旋地转,腹部抽痛,隐隐作呕,几乎站立不住。 身边却忽然伸来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等到他站稳,才依依不舍的收了回去。 游无止顺着秋娘的视角看过去,却见伸手扶住他的人乃是西窗烛。 他不由有些迟疑。 对于那段真实过往而言,眼下的场景可能同初见隔了山长水远的时间,但是对于溯洄境而言,那便是白驹过隙的短暂瞬间。 分明先前这人还在义正词严的拒绝秋娘你来我往的暧昧,但眼下这一双眼,却直白的蕴藏着笨拙却真诚的情意。 让他瞬息之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他对「西窗烛」这具壳子身上是否有人附灵,附灵者又是谁自有一番猜测。 甚至比起猜测,他还不自觉的将心中想的那个人代入了进去。 于是这一双脉脉含情眼,在他眼里就格外的令人心神灼烧,格外的禁忌难言。 他本不自觉的逃避,但奈何本人只是一念附灵。 秋娘温柔的朝他一笑,轻声慢语:多谢西山道尊。只是多年未归,触景伤情。加上此次阵法再次破损,多有心忧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故地重游心神动荡,游无止再次听到了她的心声:旧情旧景旧人,你我二人却一转局势,换你情根深种却求之不得了,多可怜,多解气啊。 她声音里藏满了恶意,和那张清纯小白花一般的脸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无端齿冷。 也因此将游无止惊还。 他自嘲一笑,心想:怕真是年纪大了,害怕孤寂。我那宝贝徒弟现在怕不是还在仙魔战域内磨炼己身呢,又怎会缩地成寸出现在我旁边呢? 看来就算我修为不济,也还是应当再领一些任务,哪怕只是在后方做个技术人员也好。 但也许是因为他没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的制作符箓阵盘,脑子没被别的事情填满,于是纵然在心中百般自我宽慰,但到底还是升起一星半点留守老人的难过。 你说那讨人厌的小子,怎么就不知道找时间出来看看呢? 一别多年,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以他的努力和资质,想来已经成功出师,能独守一方傲视群雄了吧 那一星半点的难过便随着三连问甚嚣尘上,变成了从不曾在人前显露的忐忑。 毕竟若真如自己所料,眼下他便能自立门户,独占一峰,广纳弟子,桃李满园,成为他人的支柱和榜样。 到了那时,他还会记得他那无用的师尊吗? 他自觉希望渺茫,因此愁肠满腹,也不愿意在多关注那曾叫他错辩的西窗烛了。 于是他这一回头,便没忍住攥紧袖子。 满庭芳华花落下,站着一个明快张扬,意气风发的穆红莲。 此次重新修补结界一事,来了许多蓬莱的精英弟子。 南风晚和西窗烛自不必说,就连声声慢也在。 加上一个前来蓬莱参加大比被拽来当外援的穆红莲,这个阵容不可谓不豪华。 但因为过于豪华反而让人疑虑。 这倒更像是前来驱魔,单是补阵哪用得上这么多人? 但是游无止无意探究更多,既然这段溯洄境的中心点是穆红莲,那么把她带出溯洄境便势在必行,她若是清醒过来,这里的溯洄境必然无法维持,先前无辜被吞进来的百姓便也能得到解放了。 他这里正在思索该怎么样和穆红莲联系上,孟也便顶着南风晚的壳子走到他跟前兢兢业业的走剧情:秋水妹妹,稍后我和我和穆姑娘便要先去临界修补界阵,那时阵法必有灵气吞吐,你□□凡胎,还是先在这里等待一下,莫要伤到了。 秋娘笑容温婉,仿佛没有芥蒂:晚哥哥是好意,是为了秋水着想,秋水自然会听话的。她复又转头看向穆红莲,笑意更加恬淡穆姐姐灵力高强,又是一念峰的高徒,我自愧不如。穆姐姐,还望你能多多照料晚哥哥,他有时候性子急,但没有坏意,只是孩子心性罢了。回头,我给你做一身红衣裳,定也不输外面卖的,权当是谢礼了。 穆红莲身为溯洄境的中点,记忆完全退回到那个时候,被这一句不阴不阳的话一刺,脸上笑容也淡下来,客客气气道:分内之事,无须挂齿。 她尚且还维持着客套的壳子,声声慢却冷笑一声:人家未婚夫妻相互照拂,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些什么?知道的是你翦姑娘心存不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师兄他娘管的到宽,恬不知耻。 音修的声音也如琵琶弄弦,她和翦秋水对着矫情,竟谁也不输谁。 秋娘翦秋水的笑脸便有些撑不住了。 她在蓬莱这些年,没少倚仗南风晚作威作福,虽然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撕破脸面,但也没少占言语上的上风。 她那点斤两对付剑修们的直肠子倒是足够用,可是女修们又有几个看不出她的花花肠子?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7) 声声慢这一开口,她们便配合的嬉笑出声,东一句西一句损的痛快。 游无止只觉得翦秋水浑身抖得厉害,却强自忍住,眼前一凉,玉珠一般的眼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委不委屈不一定,但目的定然是达到了。 有什么人,正拿着帕子给他擦泪珠,翦秋水抓准时机,楚楚可怜的一抬头正对上面无表情收回手的西窗烛。 她于是更加僵硬了。 游无止却不由自主眯起眼,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卷土重来。 翦秋水一击未中,原本还有些失措,可南风晚见了,却危机感丛生。 但说起来,两个人虽然看似有情,却从未确定名分,他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喝止西窗烛,只觉得醋缸子倒了一地。 他没理由对西窗烛发脾气,却总还是声声慢的师兄,这一肚子的火便干脆以师兄教训师妹的名义发泄出来:你阴阳怪气的在欺负谁呢?别看秋水妹妹好欺负就肆无忌惮,我还在这里呢! 声声慢毫不示弱:你未婚妻还在这里呢! 南风晚:你! 这一群人闹闹哄哄丝毫不像修者一般超然洒脱,和凡俗人家争风吃醋的小儿女没什么分别,让人怀疑这样一群人如何能扛起仙界未来。 就在这样纷乱嘈杂的场合里,穆红莲忽然开口:这样吧,不然让西道友同我一起去西道友亦是蓬莱中流砥柱,想必定也不会输给南道友的,你说是吗? 她话一出口,四周便不由自主一静。 有些心肠软的女修已经面露同情,同时厌恶的看了一眼翦秋水。 南风晚张口结舌,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阵悔意。 但这悔意也瞬间败给了翦秋水恰到好处的几颗眼泪。 游无止四下扫了一眼,忽觉讽刺。 花团锦簇下早有败絮暗藏,这满堂的蓬莱修士,道心已是七零八落。 唯有和鸣剑光明辉熠熠。 只是那鸾凤早已羽翅零落,无声的暗示着:原是他不配。 作者有话说: 全部附灵人物到场,这个副本就快结束了 第77章 眼下却不是感叹旁人宗门道心零落的时候。 游无止可还没忘自己来到此地的目的。 只是翦秋水这神来一笔, 将孟也和自己同时定在这里,就算让孟也跟上,他也未必能让沉溺在过去的穆红莲清醒过来。 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 忽然见到声声慢抬起头, 挤眉弄眼。 游无止: 声声慢乃是一个桀骜不驯的音修,就算在柳城相遇时她已道心破碎,被愤恨缠身, 依旧不改桀骜本质。 什么时候会做出这等挤眉弄眼的猥琐神态? 他再看看竭力保持着骄傲实则已经掩不下八卦嘴脸的「南风晚」,对蓬莱就不由自主升起一种由衷的抱歉。 没错,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声声慢身上那个附灵是谁了怪不得此前一直没看见郑方圆,合着先前他一直在穆红莲身边! 不过这样倒是也让他稍稍放下一点心来,起码知道那边有个自己人在。 但是在蓬莱自己人眼里看来, 这样的安排不能说不好,只能说不太合适。 南风晚的身份说是蓬莱少主绝不为过, 眼下正是身先士卒的时候,却被个白莲迷得没了分寸。 游无止瞬间觉得自己身上快被眼刀子剜了个千刀万剐。 他心里五味杂陈,虽说在一念峰他也算得上尸位素餐吧,但好歹还占着一份位高权重,就算有人对他颇有微词, 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只好感叹一声, 白莲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正在感叹, 附灵的视角忽然一变, 只见翦秋水和西窗烛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几乎是在和对方对上视线的同时,那种被人盯透了灵魂的感觉就卷土重来。 游无止心如止水,略带深意的看回去。 一群仙君仙子们离开, 翦秋水也哄着南风晚离开, 她噙着笑看着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姑娘, 笑意温柔缱绻:故地重游, 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嘛? 游无止后知后觉的将这张脸和先前那张布满胎记的面孔对上号。 他之前想的没有错,陈绿柳脸上的胎记果然只是血脉驳杂而成,拜入蓬莱后,虽资质算不得上佳,但也得恩师护持,洗过髓,那胎记散却后,其下的样貌竟然十分清秀好看。 陈绿柳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执意来此就是为了报复薛家?当年他们收留你,虽然不算尽心尽力,但也并未薄待你,你这般做法,实在不该 翦秋水笑容顿凉:没有薄待?我翦家原有的荣华富贵被他们鸠占鹊巢,薛家子女身上的绫罗绮秀,珠玉宝石哪个不是从我翦家私库所得?若没有落井下石,凭他们家也配? 她靠近陈绿柳,眼里是不做掩饰的恶毒:别以为你想方设法的扒上穆红莲她就能救你。可别忘了,她连自己的未婚夫都保不住,更何况是你? 她想起什么一样,忽然做作的吸了一口气:不过说不得过了今晚,她自身都难保了,陈绿柳,你还是早日另攀高枝吧。哈哈哈 她趾高气昂的撇下脸色灰败的陈绿柳,当真去找薛家人麻烦了。 游无止却想起先前她和西窗烛那若有似无的一个对视,心下忽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月上中天时穆红莲一行人仍未归,翦秋水却难得没有入眠,而是自得其乐的坐在院外赏月。 她笑容得意:再鲜艳的花一旦凋零衰败,也不会再有人去欣赏了。却偏偏秋水潋滟,生机盎然,穆红莲啊穆红莲,我看看这下你还要拿什么和我斗。 她这月一赏便是一夜,直至前庭声音喧哗,她脸上亦是神采奕奕。 她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褶皱的衣裳,又服下一枚丹药这种丹药可使修士在深陷魔气之时清心宁神,原是救命的高阶丹药。 但她一身资质平庸修习不得,更无法炼化完全丹药内的药力。 只是财大气粗的用来缓解这一身久坐下的疲劳,何等的焚琴煮鹤,牛嚼牡丹。 她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暴殄天物,而是挤出一脸的担忧,出门看戏了。 庭前已是吵吵嚷嚷无止无休。 人马分作两拨,一拨在西窗烛跟前压抑着怒气低声不解的询问不休,这吵嚷的环境下只听见您究竟为何要如此?「还好未酿成大祸」之类的字眼。 另一拨则堵在声声慢跟前,看样子生怕这姑娘怒气上头把西窗烛打死。 声声慢的确怒气上头。 但她不过一届音修,自知不是无情剑修的对手,自不会逞强出手。 只强忍着怒气质问:诸位道友且散开些,我不过是想问个明白!西山道君也是天之骄子,蓬莱骄傲!如今手中三尺青锋不杀混沌魔物,却对准失去战斗能力的同道,又算怎么一回事? 空气中血腥弥漫,游无止一眼便看到穆红莲左臂上一道深的几可见骨的剑痕。 只是虽以见骨,但到底是伤在左臂,且没有毁损经脉,修真之人,这点伤完全可以当成皮肉伤看待。 穆红莲不在笑的张扬明媚,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一句冷淡。 她伸手拍了拍声声慢,自己上前:原本我这伤势不重,不应当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伤势不重不是您拔剑相向的理由。 她看一眼西窗烛执剑的手,笑容讽刺:今日之事,若非我还算有几分本事,只怕伤的便不是我左臂,而是我执剑的右手了。西山道君,您手执无愧剑,可否告知我,你当真如此无愧于心吗? 游无止眼力非凡,一眼看出仍执着无愧剑的手,不着痕迹的微颤。 百年后的现世,西窗烛身上的剑只是一柄最普通不过的灵剑。 并非名家所铸,也未生的剑灵。 不是他不够资格用更高等的剑,只是生灵的名剑已经不愿意选择他成为主人了。 西窗烛将其命名为「久愧」,好似与如今场景隔了一层水镜,不照人影,只观人心。 而在百年前的此时,这一柄唤作「无愧」的名剑已生剑灵。 剑灵择主而事,但凡榜上有名的剑修,手中剑是一柄什么样的剑,人必定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无愧剑的剑灵本是为生民立命,立足于世,无愧于心的剑灵,当年西窗烛能被其选择,也证明其确有这等高洁品格。 然而时光如刀,刀锋森凉,早已将一个问心无愧的少年郎雕琢的不似曾经模样。 看他微颤的手就能知道,这无愧剑已经在排斥于他,他又怎么可能无愧于心呢? 果不其然,西窗烛无言以对。 他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讲,就那样僵立在原地,像一个被主人抛弃掉的提线木偶。 然而越是沉默,越让人怒火中烧。 郑方圆这一路早已看尽这群人的无耻嘴脸,到底是读书人不擅长激情骂街,不过好在声声慢做了他的完美嘴替。 但眼下已是嘴替都无法满足他的程度了。 他竟情不自禁挣脱了附灵的束缚,上前一步把穆红莲挡在身后:我知我人微言轻,似西山道君这等大人物可能看不上我。可有些话当真不吐不快! 他恶狠狠地盯着西窗烛,完全忘了身为附灵应当谨言慎行。 道君也是蓬莱天骄,想必自幼也是研习过圣贤书的,不该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啊!且不说穆师叔祖乃是您朋友的未婚妻,就算是普通道友,哪里有对施以援手的同道出手相向的? 他在一瞪翦秋水,已经完全忘记游无止还附灵在上面了:退一万步,就说这位翦姑娘。平日在蓬莱,那个师兄弟看不出来,她同南首席郎情妾意?她既无心于你,你又何必为了她枉做小人?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三岁幼童都知晓,您这么一大一位仙君,难道竟连幼童也不如吗? 他这神来一笔让西窗烛浑身僵直眼下的场景混乱,已不是此世正常发展路径,因此被附灵和没被附灵的人就格外分明。 像那些没被附灵的固定NPC已经木愣愣的无法做出灵活反应,只茫然的看着,而被附灵的则显得格外灵活。 游无止虽然早已确定西窗烛身上有附灵,但眼下才算被彻底证实。 他还未来得及在反应点其他什么,郑方圆的怒火就已经烧到了翦秋水的头上。 还有这位翦姑娘。游无止觉得他好像是咽下了某种难听的词汇。你说你年幼失怙、考妣具亡。我同情你的遭遇,也理解寄人篱下你小心翼翼心思敏感。可难道你的不幸应该由旁人买单吗? 蓬莱山上荷花池旁,究竟是穆姑娘推你还是你自己失足落水?烟花境内浮华洞中,分明是你自己熏染一身香料引得双头蛇前来,为何要污蔑是穆姑娘有意害你?还有碧落阁山雨台 他洋洋洒洒穷举无尽,说的口干舌燥方才将将停下,怒火越烧越旺。 冷笑一声:你费尽心思手段,和南首席若即若离,倒像你才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也少和我说什么「愧不敢当」的漂亮话了!你若真心愧疚,就该离得远远地!就不该做那些下作事! 他附灵于声声慢身上,和穆红莲形影相伴,有许多事情是游无止也不曾听闻的,这样一桩桩一件件被数出来,真让人恨不得当真扭转乾坤把那时的人通通揪出来将穆红莲曾经承受的一一返还。 孟也恰在此时顶着南风晚的壳子出来,也难逃被骂。 郑方圆见着「南风晚」就气不打一处来,声调都向上昂了一个度:最可恨的就是你。 你既然无心于穆姑娘,那便不该任由父母双亲定下婚约却无动于衷。既然未退亲事,便不该朝三暮四东摇西摆毫无担当! 你永远站在翦秋水那边,偏听偏信,毫无头脑,活该你任由旁人摆布,你那一双眼睛不知道去看去观察,一张嘴巴不知道去问去探寻,把自己当成拯救弱小的神,其实刚愎自用,饱食终日,愚不可及! 不如滚回后宅,同脂粉钗裙争风吃醋;不如卸甲解剑,于浮华红尘做个浪荡纨绔! 你行的什么道?修的什么仙! 他怒火太盛,以至于孟也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却也安静如鸡。 可当怒火消散,理智复归,他这样痛斥怒骂,却也掩不下心中悲凉。 又如何呢? 这只是一段被红尘掩埋下逝去多年的过往。 过往深处,曾经的穆红莲却无人护持,一个人挺下了所有的狼狈心伤。 这群实力高绝资质出众的仙家子弟们,究竟再行怎样的道? 郑方圆不想知道。 但他清楚,这样的道,他绝对不想走。 他回头去望穆红莲,张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下一秒,溯洄境风云失色,破絮飘零。 倏忽间重组成为下一个时间段的过往。 作者有话说: 哎,我病情有反复 更新没法保证稳定了【谢罪】; 其实还挺焦虑的 毕竟没上班没收入 还是眼下这种需要花钱的状态。 如果有脑波打字就好了 什么时候能见到这种跨时代的技术 然后这个副本最后一个时间段结束之后 不太受宠的小儿子铜钱弟就可以立道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之前曾经说过他未来的道侣会是师尊那一辈的 加油弟弟 干掉渣男前夫哥; 再说句题外话 网上的事情看得人真的气血上涌; 希望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ppps我是不是真的写得很差 这个收藏就像一滩死水(哎也可能是生理和心里一起犯病,太焦虑) 第78章 郑方圆先前满腔的愤怒不甘尚且未退下去, 眼见眼前换了个地方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猝不及防的发现这具躯壳正在如厕。 郑方圆: 啊啊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生不是故意旁观啊呸实乃迫不得已多有得罪 少年惊慌失措的心声被另一边的争吵声淹没。 夜半三更还穿的像一个白衣女鬼一般的翦秋水正揪着陈绿柳耳提面命。 我跟你说的你都听进去了没有?不要模棱两可的应付我! 陈绿柳身上本来就有妖族血脉,又经过蓬莱师长洗髓,血脉相融后样貌一天好过一天。 这时候的陈绿柳, 光是皮相,便已经和翦秋水不相上下了。 因为翦秋水经常给穆红莲使绊子,导致待在穆红莲身边的声声慢也几乎把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知晓的七七八八。 原本翦秋水还能利用两个人过大的相貌差异为自己造势, 但随着洗髓过后,她这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便不怎么起作用了。 甚至原本几个关注她的修士也不经意间被陈绿柳吸引走目光。 打那以后,她就换了一个套路。 故意让陈绿柳在战场上受了伤,然后逼迫对方以伤重未愈,旧伤复发之类的理由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不能乱动。 不要说声声慢, 换了郑方圆也不怎么能理解陈绿柳怎么就这么言听计从。 然而此时,也许是因为没有发现声声慢在这里, 他竟听到陈绿柳在拒绝。 我不会帮你的。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8) 翦秋水声音瞬间尖利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忘记当年是谁让你活命,忘记是谁连累我翦家一蹶不振 或许你也不知道,翦家曾经拥有的也统统来自昌平陈氏。陈绿柳难得强硬的打断她的话,不在垂眉耷眼,不在无望麻木。翦家的富贵是因为你祖上有人救过陈氏子弟, 陈氏随手回报, 便回报出个富甲一方。若非如此, 你父亲原本, 连上学堂的机会也不曾有。 妖修本就是山野妖物成精得道,纵然拥有人类的学识,但骨子里总还是有三分野性难驯。 往日里陈绿柳有意收敛, 翦秋水才不曾察觉到异样。 但现下她有心反抗, 那一双剔透的眸子里都仿佛灼着熊熊烈火, 翦秋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陈绿柳:你若当真是担心自己修炼不得没办法和南首席白头到老, 大可以淬炼筋骨,以凡入道,走体修的路子,纵然艰苦些,也总是正儿八经的道。可是。 她看了眼翦秋水美貌如花,却因为时光流逝渐渐出现细纹的面孔。 挖人道骨安进自己身体这种事情,是毫无疑问的邪术此前从未有人成功过。你根本不是想要入道,你只是想要杀了穆红莲罢了。 郑方圆忽然齿冷。 许多未曾入心的细节忽然闯进脑海,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当年困于柳城之时,无止仙君曾说过的话。 当真让她伤到差一口气就归天的伤势,也就那么一次,是伤在蓬莱。 声声慢原是蓬莱弟子,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退出宗门。 是啊 穆红莲的身手,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伤的了她呢? 是不是因为毫无防备所以伤势惨重,是不是因为伤她的人她一直都很信任 声声慢不知从哪里抱出一张琴,她原本就不是老老实实的辅助类音修,杀人夺命时比不过剑修,却能媲美一些法修。 琴声「铮铮铮」划破天穹,劈碎茅房前形同虚设的木门板,直直冲着翦秋水的脖子而去。 仍处于附灵状态下的郑方圆和游无止同时瞪大双眼。 不好!附灵下宿主死亡,附灵也会一同死亡! 游无止几乎是一瞬间便要强行挣脱附灵状态,那带着九分杀意的琴音便被无愧剑拦下。 无愧剑身已遍布破损缺口,灵力闪闪烁烁,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剑心七零八落,好在剑意还在。 毕竟同等级下剑修最强何况真论起来声声慢同他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游无止于是停下防御,谨慎的静观其变。 翦秋水眼眸亮起,声音带着乞怜:烛哥哥,帮帮我!我走投无路了,年华易逝容颜易改,晚哥哥已不再那样喜欢我了我察觉的出来,他的心,已经系在穆红莲身上我没办法你最喜欢我了是不是?帮我,求你 声声慢怒极而笑:西山道君,我敬您是因为您往常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实则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你倒是睁眼看看,你护着的是个什么牛鬼蛇神?挖人道骨移花接木这种事情她竟也能说得出口,做得出来! 然而西窗烛因为这个人道心零落剑心破碎,早已病入膏肓充耳不闻。 他回头看了一眼翦秋水,那个眼神复杂极了,分毫不像一个修习无情剑道的修士能品味的出来的。 以至于游无止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附灵在那上面的人又在像他传递什么消息。 然而并不是。 那就是一个人在己所钟爱和未泯的良心之间做的最后一次摇摆。 实在可惜。 他走火入魔,终于从高高在上的神明,堕落成私欲缠身的恶鬼。 郑方圆亲眼看着西窗烛就那么抹掉了声声慢这一部分的记忆,又故技重施对着陈绿柳也这么做了一遍。 声声慢不甘心的试图拽住他带着翦秋水离开时路过身边的衣角,但最后只是徒劳无功的闭上眼。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郑方圆感觉自己灵魂都是漂浮的。 他就那么看着声声慢忘记了一切,藏起自己的心意佯装没心没肺的在穆红莲身边打转,就那么看着南风晚带人诓穆红莲去蓬莱殿。 他有心提醒却身不由已,直至蓬莱大殿金光熠熠。 声声慢不解的。却带着些微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低声呢喃:这是怎么了 忽见陈绿柳眸色血红,半边脸上的胎记忽然重新爬到脸上。 她问声声慢:穆红莲呢? 声声慢见过她在翦秋水身后做个缄默不语的狗腿子,不愿与她多言。 陈绿柳却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说话啊!她人呢! 她如此慌乱,不仅镇住了不明所以的声声慢,就连郑方圆也不由自主被她吸引过去。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眼下这个拽着自己不放的陈绿柳身体里,住着另外的一个什么十分熟悉的人一样。 声声慢被她不同寻常的态度惊到,心里已有三分冥冥之中的预感,她抖着声音:在、在蓬莱殿。 陈绿柳松开她的手,跌跌撞撞的向蓬莱殿奔去。 她这一跑,便将郑方圆那点未能成型的想法撞了个七零八落。 他后知后觉想起来,陈绿柳的血脉属于妖修,西窗烛的道术没能完全生效。 他被困囿于声声慢身体里不得寸进,一双带着期望的眼便试图能从阵法包围下的蓬莱殿中看出点什么。 陈绿柳进去之后,金色的阵法被她硬生生搞出个缺口,以至于她周身绿色的灵力染上了些许血色。 但是几乎顷刻间,那一星半点的绿色便被血色染透。 郑方圆心中突兀空档了一块,正不知所措,周身血色的穆红莲便抱着了无生息的陈绿柳闯出蓬莱殿。 她的灵力本就是灼眼的红,但是眼下形容狼狈,浑身是伤,已看不出哪里是血,哪里是灵力。 她抱着陈绿柳一路去了蓬莱中心岛,声声慢追也追不上。 中心岛原本就是弟子往来最密集的地方,眼见她周身斑斑血色,众人哗然,忍不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她头发披散下来,没了往日明朗笑意,周身血色倒似夺命恶鬼。 她看一眼被南风晚带过来的翦秋水,连未婚夫与她搅在一起时都没正面起冲突,眼下却带着十二万分的憎恶。 她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去看南风晚。 好个蓬莱首席。 她尚未来得及再说点什么,翦秋水便被这完全不符合她剧本的走向逼得发慌。 陈绿柳这贱人 慌不择路下,她咬牙做出殊死一搏:穆姐姐这是为何?我知我平日与你有些龃龉,但是你也不该对绿柳做出这样的事 她语焉不详,意在趁眼下穆红莲状若癫狂事情尚未败露之际鱼目混珠。 哪知穆红莲纵然看起来毫无理智,头脑却是清醒的。 她目露三分寒光,再无半分退让:翦姑娘自从与南道友来了蓬莱,只知仗着对方身份横行无忌,倒忘了认真修习修真界基本常识。她灵力乃是自行淤堵,是自爆而亡更何况想要知道前因后果哪有这么困难,一记搜魂便是了。 她笑容苍凉,眼底却带着狠意:我穆红莲行的端坐得直,不惧区区搜魂!倒是你!你敢同我去蓬莱道祖面前,当面对质吗? 翦秋水终于端不住表面的楚楚可怜,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去够南风晚的袖子,口中还不住叨念:晚哥哥 但南风晚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失去什么一样,头一回没去注意虚弱苍白的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翦秋水,不由自主的向穆红莲迈出一步。 然后被她眼里的陌生和冷意逼退。 穆红莲冷静的开口:我一早就知道了。 岩浆烈焰中的业火红莲,终究是比不过碧波微澜的翦翦秋水。 这个事实在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见到另一女孩时眼里的星光那一刻,便清楚明了。 穆红莲终究是穆红莲,发现这一事实时,心中只是失落,并不失望。 甚至曾经由衷的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去做那世说纷纭的第三者。 只是而今有些后悔,若是早些如此便好了。 她执起剑,割断自己的袖口:从今我与蓬莱南风晚,割袍断义,恩断义绝。请天证道,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天涯陌路,一别两宽。 二人姻缘宫倏然黯淡,证明天道应允。 穆红莲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笑出泪来:可怜我自命不凡,却终究不过一届凡夫俗子,眼见无辜之人在眼前丧命,竟无计可施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和鸣剑在她手中承受着她心潮起伏,终于在她握住剑尖时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它与南风晚手中鸾凤本是对剑,和鸣已断,鸾凤终究也承受不住,一刀两断。 本命爱剑崩逝,南风晚唇间瞬间溢出血线。 可他犹自不管,任凭道心魂归西山,眼中只有一个眼里再没有他的穆红莲。 方知原来这些年的恩怨纠缠,终不过一曲 仙子折剑。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在29章55章有伏笔; 我们穆老师拿的是古早言情挖心掏肾剧本; 但是渣男没有火葬场,他的骨灰都会被扬了; 有人记得前面柳城副本时声声慢的琵琶曲「仙子折剑」咩; 就是这么来的 第79章 这里的声势闹得实在不小, 何况主角又是往日在蓬莱便让人津津乐道的恶俗三角恋。 穆红莲口口声声义正词严,丝毫不惧搜魂,再加上这些围观的人眼睛不瞎, 平日里早把这几人的故事看得七七八八,心里便先偏向穆红莲几分。 翦秋水眼见唤不回南风晚的魂,再也装不下平日里的温婉良善, 眼中犹似能翻出毒汁。 她拽住了西窗烛的袖子:烛哥哥,晚哥哥他不再看我了。但是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她眼睛睁大,却没有往日的楚楚可怜,眼白几乎全都翻出来,好似凄厉恶鬼:我不能这样折在这里。如果被她带走, 我怕是会被人挫骨扬灰,永无宁日!但是你能做到吧让她留在这里, 永远留在这里! 她带着几分病态的欣喜自言自语:对,如果她留在这里,剩下的人便不足为惧。晚哥哥不要我了,但我还可以和你在一起啊!帮我,好吗? 西窗烛尚未来得及反应, 翦秋水的面色便不知为何一变, 脸还是那张弱柳扶风得病美人模样, 眼角眉梢处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英气。 不、不可以。你别嗯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 就好像是头被人重创一般,痛的撕心裂肺,站不稳的蹲下身去。 这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 换做一个普通的NPC估计听不懂, 也就按照之前翦秋水的吩咐继续把这段破碎过往的剧情走下去了。 可偏偏「西窗烛」也蹲下来, 一双手轻轻地帮他按揉着头上的穴位。 我知道, 我都懂。你您好好歇着。这里有我。 此时此刻,神念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躯体的活动,游无止完全是将全部的心魂附着在躯体上,与其说是「附灵」,倒不如说是「附身」。 这是一种几乎类似于夺舍一般的做法。 然而能行夺舍之术之人,无不是化神大能,就算如此,夺舍后原本实力也十不存一,不过苟活于世罢了。也是他之所以先前始终没有擅自行动的原因。 然而此番他这样强行占据躯壳行动权,整个人都觉得腹内一阵翻搅,头痛欲裂。 饶是如此,听见「西窗烛」这般回话,还是不禁神色一凛。 他伸出手扣住对方手腕,目光星火灼灼。 他这一「附身」,过强的神念影响着躯体的外貌,虽不至于完全改变,但也得见一双凤眸。 「西窗烛」和这样一双凤眸对上视线,竟不躲不避,反手扣回游无止拽紧他的手。 那一双手力度坚定,一双眸子更是深邃至极。 两个人无声又默契的传递了什么消息,终究是形势比人强,游无止最后狠狠的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把人一推:快去! 「西窗烛」眼波留恋不舍,身形倒是毫不拖泥带水。 他一剑罩下个防御光阵,将翦秋水派来的暗箭隔了个密不透风。 一手揪起因为附灵在声声慢身上,弹琴弹到琴弦崩裂灵力近乎空洞的郑方圆。 这少年人受附灵影响没那么深,见到「西窗烛」,眼神不由自主一狠,手指仍不依不饶的试图拨弄琴弦,却被拦下。 「西窗烛」冷声道:冷静。眼下穆师叔的事情要紧。 他的语调让人熟悉到骨子里,加上那个称呼,郑方圆不由眼睛一亮:是你! 「西窗烛」看了一眼防御光阵外失去控制开始向这边统一进攻的蓬莱子弟,心知肚明是溯洄境到了时间即将破碎,境内做出的排斥反击。 他勾起一个笑:叙旧的话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尽快让她醒过来,不然可真要和溯洄境一起不分彼此了。 郑方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睛却亮晶晶的,总算有了主心骨。 他点头如捣蒜,飞快奔着穆红莲去了。 溯洄境已经濒临破碎。 这回不再是往下一个时间段跳,而是先前游无止在晔郡布置的阵盘再将人往外吸 可问题是这阵盘只对拥有独立意识的魂体有用,万一穆红莲当真觉得眼下这里才是自己真实经历的「现实」,那么就算是阵盘也没办法带走她了。 郑方圆连滚带爬,只见蓬莱中心岛处一身红衣的穆红莲正抱着陈绿柳的尸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上血迹斑斑,有的和红衣混淆了颜色,有的则因为时间太久,黏在身上凝固成斑驳的黑。 分明看起来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壮。 但郑方圆面对她时,总是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眼下她衣袂飘飘,头微垂着,只能看见头顶红色的发带随风摆动着,有几分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安分。 让人无端怀疑,这红衣灼艳的女郎,是不是只是在午后微风下,倦怠极了,故而正拄着头小憩。 莫名的不愿去惊醒。 但郑方圆强行让自己屏蔽掉心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惜,上前两步蹲下。 然后他这才发现,原来穆红莲并没有睡着。 这女郎看见他,竟微微笑了笑。 郑方圆理所当然的觉得她这是再看声声慢,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刚想说点什么。 穆红莲却已低声道:郑方圆。 小书呆子便不由自主的一愣。 穆红莲实在不是一个特别标准的大家闺秀,也谈不上是一个稳重老成的师长。 她实在是过分活泼,过分顽皮。 除了拿起刀剑对准敌人时候,能用一身的杀气剑意证明自己的确是个百战不败的战神,平日里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她记得住手底下每一个人的名字,就连郑方圆自己,也因为是孟也这朵烽火楼台的奇葩的兄弟的关系,在对方眼里也能称得上一句有姓名。 但她从来不正常叫人。 开心了或是比较正经的时候就随着孟也他们叫一声铜钱,皮起来则干脆「郑圆扁、老绿葱手底下的小绿葱」之类的一通瞎叫。 这样温柔的、正常的叫他名字,好像还是印象里第一次。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49) 穆红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清醒过来之后却仍沉浸在回忆里。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温馨的旧事,使她难得有了几分温顺。 我曾听人说过,剥去道骨是一件很疼的事情。但是最疼的,还属在道骨离体后,便可能再也修习不得的落差。所以南风晚执剑对着我的时候啊,分明还没动手,我就已经觉得浑身疼的撕心裂肺了。我那时在想,莫不是我当真如此惹人厌烦,不然为何会被人作践至此。 她抚了抚「陈绿柳」的头发:可是有一个不过点头之交的妖修,用命闯进来,砸开蓬莱大殿的防御,为我博得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又有一个弹琴弹到十指鲜血淋漓,却仍然斩破一路危机重重,将我送回一念峰的音修护着我,我就忽然觉得,我这一条命,还是有价值的。 百草园的老不死,为此给她吊命七天七夜,等她人缓过来了,又带着鹤听寒跑到蓬莱将西窗烛和南风晚都锤了个半死。 唯有翦秋水,他只是强行夺走晔郡的归属权,等着她亲手挫骨扬灰。 公道、天理。 朋友、师兄弟们都给她讨回来了。 于是天大的恨也被这样不动声色的回护给治愈了。 再见到南风晚时,他便不过是乡间土路上偶尔被风扬起来的尘土,拍一拍就杳无踪影,至于翦秋水,也不过是阴雨天不小心溅到裙摆上的泥点子,时光水洗后,有谁还记得他们是谁呢? 唯独让我耿耿于怀的是陈绿柳。她本来可以不丢掉性命,可以行自己的道,可以拥有坦荡前程。可是因为我,都没了。 她曾求上渡厄寺的和尚,希望他们诵的经文能让这姑娘来世能投胎到更好的人家,然而无济于事。 陈茂康放下的祝福原本能让她不死不伤,但蓬莱殿上的阵法也不是样子货,她一身妖修血脉,强冲蓬莱殿阵法用光了一身精血,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也不曾有。 只能每年祭日之时在衣冠冢前点柱香,聊以□□罢了。 郑方圆却攥起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话虽如此,但是那些年被愧疚和自责折磨的时光,怎么可能是眼前三两句便能概括的完全的。 但他来不及有更多的感慨,穆红莲说不上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看着他,声音低低:这世上的不甘心,意难平实在是太多了。遗憾也好,痛苦也罢,总要学会把苦的种子埋起来,让他们学着长出甜的花。郑方圆啊。 她将一直掩着的,「陈绿柳」的尸身递给他,破碎的溯洄境再也掩不下附灵后的真实。 那是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面孔。 是在田垄边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被风吹日晒出的一张黑黝黝的庄稼人的面庞。 还是少年模样,却粗糙的有几分大人样子。 郑方圆的眼睛已经先一步认出他是谁,脑子却被乍然而来的噩耗给冲击的运作不能。 穆红莲有些不忍看:「陈绿柳」的自爆,将其上的附灵一同震死。我醒过来的实在太晚了只在他记忆中看到了你。你节哀顺变。 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郑方圆仿佛听见这少年人爽朗的大笑他日你要是当真成了个什么仙长,别忘了给兄弟雕几个精怪小像,也让咱们庄稼人开开眼!咱也不是啥文化人,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可是也知道,死了就啥也没有了,你可不能死,你得当上仙人,回来接济我呢! 可他怀中还有雕琢了一半的小像,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少年撕心裂肺,崩溃大哭。 他哭到几近晕厥,脑子的水似乎都被哭了个干净,哭着哭着便哭出了个疑问:无辜之人枉死,却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曾留下,那修者修道,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是一样没办法于微末中力挽狂澜,一样要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崩逝?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穆红莲摸了摸他的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但我辈立心证道,不正是为了心中的道而殊死一搏,潜心笃志吗? 修士与天争命、逆天而行、伴随着每个阶段必会卷土重来的劫雷的意义正是在此。 既是警告震慑,亦是考量道心。 这便是修士存在的意义。 也许永远无法弥补曾经的遗憾,但或许某一天,能勘破大道,了悟飞升。 也许到了那时,修者们便也能清楚,该如何不让同样的遗憾重演。 郑方圆只觉得头脑晕晕乎乎,像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像是没懂。 忽然听见耳旁有谁再问。 你想走怎样的道? 是啊他想走怎样的道呢? 若是他不曾来到一念峰,也许有朝一日,他会被日趋严峻的灾荒瘟疫逼得无路可退,也许干涸龟裂的土地再也生长不出一颗粮食 不、或许他在二牛发现之前,已经一根绳子吊死了。 不光是他,甚至是笑容爽朗的二牛,不也逃荒到晔郡来了么? 纵然逃到这里,却依旧没能保住性命。 也许、也许还有更多不舍故土之人,就那样苦苦熬到奄奄一息 我、我想见到大道之世我想天下太平! 那个声音于是继续问:也许你前途不保,也许此路荆棘丛生,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少年人双眼哭红,只有两个肿眼泡,却从那黑色的眼仁里见到坚韧。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那个声音在哈哈大笑,满天之上,不知何时竟汇聚起浓稠的雷云。 一道劫雷便那样飞速劈在他的身上,溯洄境霎时崩裂,先前消失的人重新回到现世。 雷云黑沉,足足劈了九道。 郑方圆叫它劈了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 然而没人在意这点细枝末节。 在场修士无不狂热的注视着他。 一念峰悟道者悟道。 悟道为何? 乃大道之显化也鸿钧道。 作者有话说: 四千肥章应该是肥章; 昨天为这章疯狂卡文,推翻重写了好几遍。 其实现在这一版也不是很合我的心意,但也只能是这样了。 立大纲的时候就希望我手底下的崽崽们都是那种懂得情爱却不仅仅拘泥于情爱的人。 或者说是侠; 虽然我觉得我写不出来多波澜壮阔的东西,但是脑洞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会成长为这样的人。 可惜我文笔太烂,糟蹋了一帮很好的崽崽们【哭】 第80章 溯洄境崩塌时, 游无止正在入定。 彼时「附身」的副作用已让他骨髓疼痛难忍,几乎下一刻便要栽倒在地。 但是诡异的,他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慌乱。 识海内什么东西难得的震颤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系统回来了。 但是冷静下来才发现,并不是。 正在不停震颤显示自己存在感的东西是一个自己没怎么在意过的玉荷花花骨朵。 这个东西自打从藏书阁的顶楼拿回来, 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扎根于识海,这还是第一回 主动跳起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于是游无止不由自主的被它分走了一点注意力。 这花骨朵见他注意到了这里,碧色的身体瞬间停止震颤,转为散发出柔和的光罩。 他并没注意到,这光罩直接突破识海, 笼罩住他的全身,形成一个保护区。 他眼下被另一件事夺走了心神。 这个花骨朵, 那欲开不开的花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再和他对话。 说是对话其实也不准确,因为它并没有什么能发声的器官,那更像是一种神魂上的交流它流露出一种,希望对方的神识能投入进来的渴望。 游无止: 这玉荷花是成精了吗? 这东西原本是藏书阁内的东西,无量仙师也从未告诉过他具体是个什么, 但是不论如何这东西也扎根于他神识中八年左右, 算是熟人。 加上这东西原本是无量仙师让他拿走的, 于是纵然觉得这么个玩意儿在识海内流露出这样异常的渴望很可疑, 但是一种莫名奇妙的冲动驱使着他,用神识往那紧闭的荷花花瓣上试探性的触碰了一下。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神识好像被什么玩意儿咬了一口。 游无止:!! 他迅速把神识收回来,然后警惕地看过去。 玉荷花上的光罩仍旧明明暗暗, 却始终没有真的灭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总觉得那个有意识的东西在他把神识撤走之后, 十分难过的耷拉下来脸虽然它好像并没有脸。 但这应当不是错觉, 这花瓣上方已经因此蜷缩枯萎了起来。 游无止: 刚才那一口被咬下去的时候,神识确实微微受惊,但是冷静下来去查看的话,会发现那其实不能算是被咬,更准确点形容,就好像是被个乳牙都没长成的奶娃子给含了一下。 只是含的东西到底是神识,才会显得格外惊悸。 他看着玉荷花蜷缩的皱皱巴巴的花瓣叶子,犹犹豫豫的再次把神识送过去。 虽然只是一小股,而且神经警惕到一旦发生异变就能立马缩回去,但是那朵荷花明显兴奋起来。 它这回也没再用「嘴」去含,而是整个花微带碧色的一点意识,把自己在他的神识上面摊成了一张饼。 然后烤火一样这面烤完了还给自己翻了个面。 游无止: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自己的神识分出一缕细丝,往这张「饼」身上一戳。 然后迅速退后,做好了防御撤离的准备。 然后就看见这绿色水泡一样的意识似乎是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不禁没害怕,反而很享受的打了几个滚。 游无止: 他前所未有的思念起系统来。 绿色水泡很快开发出了全新玩法。 游无止麻木的用神识搭建出各种各样的幼儿游戏譬如海洋球,滑滑梯,秋千架,堆泥人之类的东西,然后麻木的看这水泡在里头玩了个爽。 也不是没想过把神识撤出来不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只是每每起了这样的想法,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有一种陌生的心悸。 反正现在肉身并未惊醒,说明并没有什么危险靠近,他便也暂时纵容了这水球胡闹。 这绿绿的东西虽然只是水球一般模样,看得久了却也有几分眉清目秀,诡异的,游无止竟然升起了几分怜爱之意。 这水球终于玩够了、玩累了,最后给了游无止神识一个柔软的蹭蹭,然后重新回到了玉荷花里。 游无止: 这是什么玩腻了就跑的渣男行径? 他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但玉荷花安安静静的回到了原本的状态,他又伸出神识试着触碰了两下,依旧无事发生。 除了这玉荷花好像比先前看起来些微娇艳欲滴了些之外,虽然很可能连这点娇艳欲滴都是错觉,但是这、这就结束了? 无止仙君忙着在识海内研究玉荷花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识正悄无声息的在晔郡铺开一张细密的大网。 雷云酝酿起来之时,穆红莲正看着游无止。 九道劫雷虽是立道劫雷,但同样威力十足。 没什么人会在这等时候放出自己的神识除非他不怕雷劈。 但是,这等神识为何熟悉若此? 她足下轻点,人便已来到游无止跟前。 她先前心系莫名找死的游无止,对旁人还没太注意,这一近前才发现,他身前正站着一个红衣的男人,他将这附近放下了一个防御的阵盘,然后提着剑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游无止,像是最忠实的护卫者。 穆红莲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你竟然从仙魔战域出关了。 这少年郎从游无止身上收回眼神,微微笑了一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弟子礼:许久不见师叔祖,出关后尚未来得及拜会,是初景的不是。 穆红莲摆摆手,并不在意。 修者闭关本身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出关后不晓沧海桑田也是常有的事。 你师尊看起来是在入定他怎么非在这种时候入定?也不怕给劫雷劈死。 红衣少年听不得旁人这么说他,但也没顶撞,只是声音温和道:师尊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深意,我身为晚辈也不甚清楚,但入定一事,本来也不是人力能轻易控制的,想来师尊也猝不及防。不过还好眼下师叔祖也在,想来就算猝不及防,有您加持,也能万无一失。 穆红莲: 她和这小子多年未见,再见面又是眼下这种场合,本来其实是不太适合探究他身上的变化的。 但眼下她不由得深深地怀疑,仙魔战域除了锻炼了他的实力之外,是不是还给人换了个芯子。 四年前他明明还是个一身焦躁、自以为长大但其实稚气未脱的小毛孩子,怎么眼下再见面就能不动声色的欠扁成这个样子呢? 但眼下的确是个不适合过多探究的时机,因为就在这一刻,酝酿多时的劫雷劈了下来。 穆红莲眼神不由自主一变郑方圆能立心证道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实力实在没有多强,更何况平常人渡劫雷的时候,都会寻摸一个安全的地方,布好防御阵法,带满防御法器。 还得寻来可信的道友护法,来做个保障。 就这样往往也是九死一生,渡劫艰难。 可眼下他虽有大机缘,却没有足够的保障,岂不是要被劈个魂飞魄散? 正头疼,异变陡生。 游无止强横的神识忽然冲天而起,在天幕之上形成一个神识池。 池内遍布着五颜六色的球球,看着柔软弹滑,但劫雷与它撞了个正着时,竟没能奈何得了它。 穆红莲:!! 江熠:!! 修者没谁会闲着没事拿神识和劫雷对撞,轻则半身不遂撞成二傻子,重则直接殒命。 两个人同时跳起来拔剑试图将劫雷分担下来,却又同一时间停手,并面容古怪。 这劫雷对上神识池内的球形物体后,非但没能奈何得了它,还被它反过来吸收。 穆红莲骇然的看向仍闭目入定的游无止,清晰地感受到他本来便十分强横的神识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不断攀长增强,逐渐强悍到了一种近乎于浓稠的程度。 凭她的实力在这种神识的压迫下,也觉得几欲作呕那是一种被人压迫到极限时身体的自我保护反应。 她不禁恐惧的想着:如果游无止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杀气存在,这个小小的郡县,还能不能存在。 但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恐惧,那股骇人的压迫感很快便收敛起来,让人察觉不到威胁了。 然而天空之上的神识池却依然存在,它将劫雷道道盘剥,到了最后一层,才放手泄露一星半点,留给郑方圆渡劫,直到九道劫雷散尽,它们才散落成点点星光,汇聚成一个坡型物体。 劫雷是这世间少有的纯净之物,虽然带来无穷威胁,却也同样有着能洗涤万物的作用。 一些细碎的灵魂碎片,即将被这劫雷洗涤,然后散为人世间的尘土青烟。 也许时间流转上百亿年,它们才有机会重新生灵,成为可以独立行走于人间的存在。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0) 也或许得到一些百世难见的机缘,可以拥有一个在地府清算功过,重新转世投胎的机会。 那些细碎的灵魂碎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有些不愿去地府受苦,便直接散为一缕青烟,有些则还在人间又放心不下的东西,纵然可能会被清算功过,也想要留下来。 再见见什么来不及道别的人。 于是那一部分愿意留下来的,便顺着坡型物体滑下来,汇聚成细碎的一团。 神识在清点发现没有落下的碎片后,就又变成了一个倒过来的拱形物体。 它像是孩童的摇篮一般。 将那些噩梦驱赶,诱哄着那些灵魂们熟睡。 然后重新将他们拼凑聚合,捏成了人形。 这些「人」四散里去了,去向人世间做最后的道别,然后重归地府,清算功过去了。 那神识于是像落花惊雨一样,将这人间阴霾荡涤清理,所过之处枯木逢春。 雷云散去,阳光便争先恐后的灌进来,给那霜花似的仙君描了层温暖的金边。 他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一眼便见着了一团灼人眼的红。 和那一双盛满他模样的流火金瞳。 作者有话说: 八戒神识得到强化; 他就快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佬了; 然而眼下的八戒:什么枯木逢春? 我不就是玩了个海洋球、滑滑梯、秋千架、捏泥人吗? 第81章 四年的时光在修者的眼里不过弹指一挥间。 有些高阶修士可能闭关都不只四年。 游无止纵然总是觉得那少年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 但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四年时光不过白驹过隙,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四年, 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他偶尔回忆思念起来的,都是那个脸颊尚且还有婴儿肥,眸光亮亮, 少年意气的半大小子。 可是眼前这个,已经完全不能用「孩子」、「小子」之类的言语来称呼了。 他个头抽条,虽还未近前认真比量,但是绝对已经高过了他师尊的。 以往圆乎乎的大眼睛也拉长几分,沉淀出往日里看不见的沉稳。 这少年郎幼时便十分出挑的相貌随着时光沉淀, 出落的更加稠丽,秾艳的一眼看过去会灼伤人眼。 分明还是旧时的模样, 但好看的有几分陌生。 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的样子了。 游无止有很多话想要说。 他想要问,四年来,在仙魔战域内累不累、疼不疼? 想要问,你想要磨炼己身提升修为, 目标达成了没有? 还想问, 这几年来孤身一人, 过得好不好? 但最后这些话都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的糊住了嗓子, 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他最后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已见宽厚的肩膀,哑声道:长大了 肩膀上的的力度不重, 但却很真实。 仙魔战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那里虽然是模拟出来的战域, 但是很多时候, 人若是长期待在那里, 会混淆眼下的场景,让人怀疑,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道炼心关,能近乎真实的模拟出来你心中最大的渴望或是恐惧。 这东西不愧是模拟着上古而来,竟比心魔搞出来的幻境还要真实两分。 每当在炼心关内看见师尊的脸,他明知是假的,却仍旧忍不住的执迷深陷,却又总能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 因为他清楚,如果是清醒的时候,师尊不会任由自己放肆,可如果不是在幻境内,他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自己无从宣泄的情感有个倾诉的出口。 于是一遍又一遍的沉沦,又一遍又一遍的逼迫自己清醒。 清醒后是更大的空虚,反而加倍扩大那说不出口的思念。 只能马不停蹄的逼迫自己进入下一个战域,用击败敌人或是被敌人击败的痛楚来强行清醒。 只有疲倦到极点,才能得来那么一会儿不被梦境骚扰的酣睡。 溯洄境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那里时空交叠,形如海市蜃楼,却有附灵混迹其中,真实虚妄交杂在一起,更加可怕。 可怕到他明明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却总会在清醒中怀疑自己:你所自诩的清醒,究竟是真的清醒,还是早已入妄而不自知。 那具皮囊里,是真的藏着师尊的附灵,还是幻境花样百出的伎俩,只为哄骗他入妄。 原来四年的别离,非但没能将某些不该有的情愫收拢,反而愈演愈烈,野火燎原。 他便这样清醒的自我折磨着,直到感受到了师尊手掌心的温度。 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自己的神明,将自己的头轻轻埋到他的肩颈,那一双手甚至不敢收紧,虚虚的环抱住他。 师尊 霜花样的师尊清傲一如往昔,只是这些年来许是位尊势重,重任在肩,眉眼处有些许几不可见的疲惫。 他这一环抱,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忧郁的想着: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师尊果然是清瘦了。 是不是又彻夜未眠的去改良阵盘和符箓了? 是不是因为天下动乱而忧思成疾? 又或许 他苦中作乐的想着。 又或许,他这般疲惫,有没有哪怕一分是因为心中也有对他的思念呢? 他终究不再是几年前只会在师尊旁边弄乖撒娇的孩子了,也因为心有痴恋反而多了几分自我归束。 他闭闭眼,确定没在流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才直起身,微微退后一步,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 师尊,弟子回来了。 多年未见的师徒两人没能得到太多寒暄的机会,游无止就被穆红莲拽走去处理后续事宜了。 孟也没去打扰刚刚立心证道的郑方圆,这个时候正是感悟的好时机,他怕自己嘴碎再把人家耽误了。 于是便狗狗祟祟的蹭到江熠身边,找了个好地方,站住不动了。 四年没见,这碎嘴子原本是想上前勾肩搭背好好叙个旧,把这些年的废话统统都叨叨一遍的。 然而他心下发奇,只觉得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鬼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势。 他要是像多年前一样,手底下有点本事便忍不住四下里炫耀也就算了,但眼下这一副沉敛的模样,才让人觉得无端危险几分。 这感觉像极了师尊在烽火楼台少有动真格的几回,让这个有多次被扔出无尽塔前科的傻大胆忽然之间升起了一种陌生的怂。 许是察觉到这样鬼祟的视线,江熠收回盯着师尊背影的视线,轻轻一笑。 你倒是文静了不少。 他话语里还是熟悉的调侃,仿佛阔别四年的时光都不存在一样,于是那点因时光而产生的陌生和隔阂便被这样闲散的态度瞬间击碎。 孟也哭笑不得:你他妈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但旋即认真了点,一拳捶在他胸膛上:欢迎回来。 他也没去问这四年来在仙魔战域内过得怎么样,反倒顺着他藕断丝连的视线看向了无止仙君。 你小子要是再不出来,保不齐再过一阵子就会多出来个师弟。 江熠的笑容淡了点:哦? 孟也狗眼扫过无止仙君,传音入密道:是阵峰峰主一位已故好友的独子,长的柔柔弱弱,出水白莲一样。名字也娇弱的很,叫什么薄罥烟,嘶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无止仙君被他缠成什么样子。 孟也打听八卦的本事强,平日里也没少混迹于各种酒楼茶庄,说书的本事半点不必外头的弱。 没一会儿功夫就添油加醋的把那小白莲做的事情吐了个精光。 说到最后还忍不住感慨:你是没看见,阵峰峰主一老人家,为了这小白莲求到无止仙君跟前的样子,虽说一回两回没答应吧,但是天长日久的,无止仙君怎么也不得卖一两分薄面啊! 孟也挤眉弄眼的:这么些年无止仙君名下只你一个弟子,虽然闲言碎语尚未传开吧,但其实底下的那些记名不记名的弟子,早就对你颇有微词了。 江熠听着那些死缠烂打的故事,一双熠熠发光的金眸眸色不由下沉,掌心突兀的升起一团金色的火,但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发暗的眸色变得缱绻:师尊不会收他的。师尊向我承诺过,我是他的关门弟子。 但掌心火好像不太听话,又颤颤巍巍的重新燃烧跳跃起来。 孟也就看见他用这么个和缱绻表情完全不相符的形象柔声道:要是有什么人敢开我师尊的后门,一定是这人太不识好歹,得断了他的念想,才能避免师尊被人蒙骗。 那掌心火还灼灼燃烧着,映照着他的脸明明灭灭,那温柔的笑意硬生生被照出三分诡异。 孟也: 无止仙君忽然转身:江熠! 这杀神瞬间收起掌中火,一派春暖花开向骄阳的飞奔而去了。 孟也: 早知道还不如去祸害郑方圆呢。 游无止见江熠近前,便不由一笑:先前让溯洄境掩着,竟漏了一处碎裂的旧阵。  你穆师叔已经将它围起来,正需要有人试试新阵的威力,也让我瞧瞧你这几年有什么进步。现在便顺着阵旗全力进攻看看如何? 江熠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致。 太微剑已执于手中,灵力几乎像是炸开的火花一样瞬息湮灭。 但游无止却看出,那是因为速度快到了极限,以至于灵力显出残影。 这一剑不止是快,攻击性竟也十分之强。 那旗子正对准破阵之阵眼,被这一击击中后,一开始原本是无事发生的。 但那剑气却不止是一道而已,而是反复翻涌,连绵不绝。 甚至好似波涛汹涌,一层胜过一层,阵眼处如似裂冰,逐渐被这一层一层的剑气消磨,随后碎裂成蛛网。 穆红莲:!! 游无止:!! 穆红莲瞬间暴躁起来:啊啊啊白费老娘这许多功夫! 然后又重新烦恼着,头疼该怎么布置一个更强的阵法。 然而游无止心中便忽然觉得五味杂陈。 四年不见,他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他比他预想的成长的还要快,还要强。 只是如此,便既欣喜于如今他竟有能攻破穆红莲阵法的功力,又惭愧如今当真已经无法给对方一星半点的帮助。 最后通通化为了一个苦涩的疑问:是不是应该放手任他独立山头,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仙君呢? 作者有话说: 以前: 江熠(哇啦啦):师尊快看我多厉害! 现在: 搞个大招,不动声色的看过去; 心里:师尊快看我多厉害!这么厉害就别收二狗了好不好! 第82章 江熠不动声色的看过去。 往常师尊总是不吝啬于对自己的进步进行夸奖。 但是他自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自不会像以前一样,做出点什么成就来就忍不住和师尊邀功。 但那一双眼,再怎么掩藏, 也没办法将那点不为人道的小心思完全藏下。 然而这回他没等来师尊的夸奖,反倒得到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微笑。 嗯? 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他一瞬间把那点还未来得及升起的飘飘然收回去,心中多了几分不知由来的紧张。 师尊? 游无止摇摇头, 打起精神,努力开了个玩笑话:没事。只是有些感慨,当年我执意不收徒,而今我这徒弟眼看就要把师尊这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了,早知道多收几个徒弟, 说不定早就能有这样的成就感了。 江熠: 游无止丝毫不清楚,他试图振奋精神的一句玩笑话, 究竟踩了怎样的地雷。 但江熠原本对自己是关门弟子这事的信誓旦旦瞬间荡然无存。 师尊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在暗示自己这后门关的不严,要放二狗进来吗? 少年人完美无缺的笑容险些露出一道裂缝。 他装模做样的本领经过四年沉淀又炉火纯青了些,以至于这点僵硬没能被游无止察觉。 穆红莲终于重新修好了新的阵法,才算是把晔郡的事情了结下来。 她一抹额上汗珠,满身的狂放重回身体里:这次算姑奶奶我阴沟翻船, 下回可没那么容易劳动你出来救我了!我还有事, 先行一步! 游无止迟疑道:你不回一念峰吗? 穆红莲:不回。我先前接了好几个除魔的任务, 已经因为这的破事耽搁好多天了, 得尽快去处理完了。 郑方圆听见这话不知打哪冒出来,满脸泪痕尚且未消,但人瞅着却有了些精神:穆师叔若不介意, 便让方圆和您一道吧。 孟也惊呼:什么! 他话出口, 才觉得冒犯, 连忙捂住嘴, 小心的看了穆红莲一眼。 这灼眼的红莲花并没管自家瓜徒弟的抽风,饶有兴趣的回头:做什么? 郑方圆羞涩的笑了笑往日里他的羞涩中总带着三分不自觉的怯意,这会儿纵然羞涩,却也比往日看起来自信许多。 悟出来的道,终究只是纸上谈兵,道,不正应该脚踏实地的走一走,才能知道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吗? 他眼神看向远处,那些魂魄碎片最后被净化的地方,笑容干净坚定:何况,我和朋友约好了,用我的眼睛代替他去看看这大千世界。总要看到这人间四海升平才好啊! 穆红莲被他笑容一蛰,将脸别开一秒,又重新别回来。 既然也知道不能纸上谈兵,那就做好受伤残废殒命的准备,外头的世界,可不会无条件的把你护在掌心里,知道吗? 郑方圆又是腼腆的一笑。 然后他把因为不能说话而上蹿下跳的孟也一搂:今后没了我供你毒药,可千万小心谨慎,别因为贪听八卦,把自己折在不知名的地方了我学过济世救人,却没学过给兄弟收尸呢。 孟也: 看出这小子心意已决,他一拳凿在他腰上,呜呜咽咽半天,硬是压下了哭腔:你他娘的才是给老子小心点,就你那榆木脑袋,可别让旁人给骗了! 郑方圆把手收紧一下,又放开。 这回到了江熠跟前,感慨道:你长得越发的漂亮了。 江熠: 孟也: 难得作一回小死的郑方圆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他瞬间笑了下,也好哥们一样抱住江熠:才相见却又要别离,我其实也舍不得你。 江熠自我挣扎了一瞬,到底还是不忍心别离,拍拍他的背:能立道就证明你未来的路肯定会走的比我们顺利,可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郑方圆笑弯了眼。 他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传音入密:若有朝一日你得偿所愿,可一定要告诉我纵然合籍是大事,我也想听我的兄弟亲口说。 江熠便愣住了。 然而他看见郑方圆眼里的了然于心,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喜欢这种东西,如果没能从嘴巴里说出来,便一定会从眼睛中流出去。 那便也祝你旗开得胜,心想事成了。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1) 他这一眼是顺着穆红莲看过去的。 两人飞快的传递了一些只可意会的事情,穆红莲终于不耐烦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给我赶快点!再磨叽就不带着你了! 郑方圆便歉意的一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去行他的道,去看这个人间去了。 回程的路上,孟也难得没有那么跳脱,就连江熠看起来好像也闷闷不乐。 但是考虑到他们刚刚和朋友道别,好像这样的失落也在情理之中。 游无止倒没贸然开口去安慰什么。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是只能自己消化掉的,旁人轻佻的安慰有的时候非但安慰不到点子上,而且还逼得别人不得不抽出心神来应付你,反倒适得其反。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熠这小子好像突然间得了多动症。 他先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软垫,垫到屁股底下,过了一会儿,又翻出一壶灵茶,浓浓的沏满。 没喝两口,又突然站起来,去找那些飞行灵兽的麻烦。 他打了两只以好吃闻名的灵兽下来,剥皮脱骨炮制一番,架上火,刷好油,没一会儿就烤出了香气。 一旁装深沉的孟也终于承受不住,抬起头,小眼睛频频的瞄过去。 然而江熠竟然还没折腾完。 他悄不吭声的往游无止身后一站,安安静静的像一个影子。 游无止: 修行之人五感灵敏,何况这小子压根就没有隐藏自己动作的意思。 他不得不把手中的书放下,看过去:怎么了? 江熠一笑:四年不见,想让师尊尝尝弟子的手艺。 游无止: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些在兰庭叶见被烤的黑乎乎、活似黑炭一样的食物,揉揉额头。 然而四年时光里,江熠的手艺居然进步的突飞猛进。 那灵兽肉被烤的微微泛着油光,肉质更是柔滑鲜美,微带一些油脂的肉被一片清爽的菜叶子一卷,就一点也不油腻了。 这顿饭菜和印象里的全炭宴实在天差地别,以至于他的惊讶都没来得及掩藏。 江熠就笑了笑:原本在仙魔战域内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辟谷之后也谈不上饿,可是老打架老打架也怪无聊,就总是琢磨那些被我杀掉的东西怎么做好吃了。 骗人。 其实是因为在炼心关内老是想起师尊,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后才逐渐回忆起,师尊虽然宠他,但其实心里估计也觉得他做的饭不好吃。 这才想着要是能把手艺好好锻炼锻炼,说不定能给师尊一个惊喜。 师尊果然很惊喜。 惊喜下却有几分心疼:里面果然很艰苦,竟能把你的手艺雕琢的这么好。 江熠: 看来以前做的那些炭,果然是师尊的心理阴影。 游无止的心疼是真的,欣慰也是真的。 其实自打江熠回来,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尴尬。 四年的时光,除了雕琢出一个全面升级的江熠之外,还带来了一些副作用。 那就是因为他成长过快导致的陌生感。 游无止始终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需要时间维系和经营的。 再好的朋友、在深厚的友谊,多年未见之后,那种陌生的感觉都足以让这段友谊崩裂。 何况他的变化,是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变成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男人和男孩带来的气势和压迫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然而他「迫不及待」献宝的模样,却又把这种陌生感打破了。 就好像那个热烈赤城的男孩一直都没有变一样,还是像以前一样,急切的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分享给他。 游无止于是会心一笑,把那点不成熟的陌生感给抛到了一边。 他道:你刚回来,想必也未曾听说,新一年的收徒大典和门派小比的准备工作,落在了你师尊头上。 他叹了一口气:近几年外面越来越乱,眼下还有让我们再挑挑好苗子的机会,若魔族一再进犯,别说招生,凡人就连存活都是一件难事。只能趁眼下的时机抓紧准备了。 江熠听见「收徒大典」四个字,耳朵就不受控制的竖起来。 师尊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在为即将要收第二个弟子打预防针吗? 他心知肚明自己这点莫名其妙的不甘心来的十分不合常理,但是没办法,他就是小心眼,就是控制不住难过。 管他什么薄罥烟厚罥烟。 他是师尊的关门弟子。 师尊只有他一个弟子,那他就是唯一的关门弟子。 他是师门的小门神。 师尊的前门后门都归他管,不给别人。 可他又不可自抑的想着,若是师尊一定要收呢? 那他也只能 做个凶神恶煞的门神,把所有敢和他抢师尊的都拦在门外好了。 作者有话说: 江熠:不是我不让师尊收徒, 是这帮人不敢进来。 所以不是我的错(无辜) 第83章 游无止这一趟出门时间不算长, 但是眼看收徒大典将临,许许多多等着他确认的事项几乎堆成了山。 游无止的仙舟刚落下,无数的传音灵符就「叮叮当当」响个没完没了。 于是他也顾不上收拾一下, 就先回藏书阁处理积压下来的事情了。 江熠刚刚出关,宗门内尚且没来得及安排什么活给他,这会儿功夫清闲的不得了。 但他接下几个需要保护阵修器修之类辅助系的修士的任务,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它们。 他长开了之后实在有一副让人无法忽视的好相貌,加上每每做任务都强到离谱,很快在普通弟子那边声名鹊起。 辅助类的修士天生攻击力要差一点,偏偏又有许多炼器炼阵之类的宝物难得,往往都藏匿于一些危险比较大的地方。 于是为了材料, 不得不常年找剑修法修们抱大腿。 眼下有一个收费不贵,而且实力高强的修士愿意和他们一起出任务, 许多人便打起了他的主意。 想要和人家一起做任务,肯定要先熟悉人家是谁,有什么能让对方感兴趣。 一般来说,想他们这种有一技傍身的修士其实也不难抱大腿,毕竟能交好一个, 以后就有许多法器可以打折扣, 所以最开始一些高阶的器修阵修符修们没觉得自己会碰钉子。 然后这么一套近乎, 对方就带着微笑道:我吗?我叫做江熠, 一介无名之辈。不过我的师尊名气倒是不小,他是兰庭叶见的无止仙君,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众修士: 啊这。 无止仙君谁能没听过呢? 已经有一部分人忍不住退缩了, 毕竟无止仙君高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指使得了的。 有些人则疑惑:无止仙君有徒弟? 四年过去了, 有些人是闭关刚出来还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有些人则是一开始打心里就不觉得这对师徒能坚持多长时间所以有意遗忘。 然而眼下这个一传十、十传百的场合, 终于唤醒了大家沉睡多年的记忆。 唯有极少数,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有自信的人,抿抿唇,还准备在尝试游说一下。 下一秒这面容稠丽的少年神色一凛,寒光出鞘,势如疾雷。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一只魔物便已丧身于他剑下,灰飞烟灭了。 然而这帮人到底也不是什么温室里娇养的花花草草,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先前那只魔物气息非比寻常,绝对是高阶魔物莫属。 瞬间「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熠似是完全没有察觉,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星月纱制成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干净染血的剑身。 那剑的威势竟也非同小可明明这剑一直在他身旁,但未出鞘时却丝毫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 可这时仔细一看,才能发觉剑身上的气息厚重古朴至此。 绝对不是普通的器师能炼制出来的凡物。 于是那万二分之一的自信也瞬间像是海面上的泡沫,转瞬之间便杳无踪影了。 然而就算没办法绑定一个长期的剑修做队友,依旧没有人愿意得罪他。 毕竟他入道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却有如此大的进益,想也知道天赋难得一见,未来未必不能青出于蓝。 再者,一念峰的晚辈们很少有不崇拜无止仙君的,没法亲眼见着仙君一面,吹吹他唯一的弟子彩虹屁也好啊! 八卦本也是人之天性,于是转瞬之间,「无止仙君那个长的很漂亮修为很高强的弟子出关了」的消息瞬间传播开来。 孟也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所有接下来的任务。 他难得没穿那身张扬的红衣招摇过市,而是换了一身绣金线的黑袍,安安静静的躺在亭子上小睡。 这活祖宗安安静静小睡的样子倒真是意外的安分,但是想想他都做了点什么事,这种错觉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他头疼的揉揉额角,也飞身上去,顺便推推他,让出过大的占地面积。 显摆够了?开心了? 他觉得这祖宗还是没长大,还是像四年前一样,显摆自己有师尊疼。 但是他显摆不要紧,无止仙君的迷弟迷妹们却不开心了,这几天没少出现有人蹲守在藏书阁试图复刻被收徒经历的弟子们。 三思境掌罚的那帮人最近头疼的要命,加上临近收徒大典,安防几乎又提高了等级。 于是最近他都没什么机会能出门打听八卦了。 你就不怕再这样下去,真的有什么人能像你当初一样,在进到无止仙君门下吗? 师尊在兰庭叶见那里有加强的阵法,掌事仙君也未必破的了它。江熠眼睛上搭了一张叶子,说话的声音懒懒散散。倒是那叫什么烟的,偷偷摸摸来过一趟。 孟也瞬间捋明白前因后果,只觉得头疼:你打他了? 他仔细想想,那小白莲柔柔弱弱,几乎一个指头一个跟头,他全身上下也只有脸还算是能看,但对手是冷漠无情的「百花杀」。 你究竟把他怎么了?他可有阵峰峰主撑腰虽然无止仙君不会怕他,但人老人家到底德高望重,无止仙君也不好不给人家面子的! 江熠把叶子拿下来,无语: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收徒大典即将开始,师尊本就忙的脚不沾地,他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给他添麻烦。 他只是想要把自己的名字打出去。 这是他想了许久的办法。 收徒大典上允许进行挑战,只要他把所有敢来投名的弟子统统打败,那么就算挑战者拜师失败,可以另外投到旁人门下。 光明正大。 只要师尊没有别样的心思,那他就还是唯一的关门弟子。 会见到薄罥烟属实是个纯粹的意外。 毕竟旁人想要从他这里旁敲侧击,也不至于过分直白,总还知道找个借口,但是这人,出现在他面前后便一直表现出对他身份的耿耿于怀。 加上他相貌柔弱,身上穿的用的却都十分贵重,于是就简单的诈了一下。 确认了他的身份,反倒没那么焦虑了。 毕竟这人自命不凡却眼高手低,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入师尊法眼的样子。 这些日子师尊那的公务快堆成山了,其实分明有很多东西都不需要让他劳神费心,不过各峰习惯让掌事仙君决策,这会儿掌事仙君不在,便把担子都扔给师尊罢了。 江熠想起师尊劳形于案牍之间,好几宿没睡好觉的样子,心里就发沉。 我这回打出自己的名号来,有些原本不必师尊过目的东西就会被送到我手里。好歹也为他分担一二。 孟也: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二十四孝好徒弟? 他本来就站在江熠这边,只是心里多多少少也觉得无止仙君实在门庭冷落,这年头到底还是讲究些桃李满天下的,偶尔也会觉得小火折是不是有点霸道。 但是试问这天下有哪个徒弟又能做到这样呢? 原来不是火折不懂事,而当真是那些人不配啊! 江熠久不闻孟也应声,心下正奇怪,一回头,他一下子扑过来眼泪汪汪:是当兄弟的误会了你!你们的师徒情,就让我来守护吧! 江熠: 江熠未曾说谎。 他自回来之后,就不动声色的承包了游无止的衣食住行。 连带以前可爱的份一起,做的更妥帖,更细致。 游无止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被这样的糖衣炮弹腐蚀,不得不承认整个人被照顾的舒坦极了。 但是被照顾得越好,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明明他家徒弟,有着一剑霜寒的本领,为何要蹉跎在兰庭叶见,给他一介废物做全职管家呢? 这一阵子,他算是把天伦之乐提前享受过了,于是先前那个让他十分不舒爽的念头便重振旗鼓,又开始无休无止的拷问着他的良心。 他停下笔,有些疲累的捏了捏鼻梁。 忽然身侧被人递过一只茶杯,杯内放的是安神养气的灵茶,就连水也是采集来的上等的灵露。 只这一杯看似简单的茶水,便不知废了多少功夫。 于是他心中更加愧疚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问问他的想法:我听闻近来战峰有前辈破境,正准备卸职悟道,不如你去试试能不能将这个职位拿下来,更进一步。 江熠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为他揉按太阳穴。 那执剑的手做这种事情也不突兀,除了手上因为拿剑而磨出的薄茧能证明这双看似娇弱的手究竟隐藏着何种力量,但实际上,这双手看着倒更像是养尊处优的贵人。 「贵人」声音含笑,柔声道:这两天见您一直头疼,特意去学的。我以前手上不够有力道,现在倒是应当能让您更舒服一点了。 然后他后知后觉道:刚才您是不是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游无止: 游无止:我说 他和那双带着关切的金瞳一对视,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心虚。 就好像如果要是真把这话说出来,那双金瞳下一秒就能氤氲出水花一样。 徒弟好不容易回来,可怎么好让他委屈? 于是他摇摇头:只是有些疲惫。明日便是收徒大典了,你既然出关,肯定也要随为师露面,还是早些歇息,别搞出一双熊猫眼来,可就不好看了。 江熠眉毛一挑,半蹲下身子,长明灯下柔和的光影照出一张惊世的好容颜。 他抬起头,故意把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展现给师尊看,分明是自信满满的表情,口上却委委屈屈不依不饶:师尊觉得徒儿生的不好看吗?那师尊喜欢什么样的,徒儿这就改头换面,直到师尊喜欢为止。 游无止: 多年未见,这小子的撒娇功力居然升级了! 以前是泪光点点真委屈,撒娇讨好不过是为了师尊哄哄他,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但说到底不过小孩儿心性。 可现在他这娇娇撩撩的却是假委屈,撒娇讨巧的却在哄着师尊玩,那笑容里温柔的像是滴蜜,哪里像是孩子撒娇?倒更像是 爱人调情。 游无止瞬间被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给震得热气上涌,没一会儿一张芙蓉面已染上薄薄的红晕。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2)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个形象实在没法震慑打蛇上棍的徒弟,气急败坏道:我更喜欢你换个性别最好能穿一身轻纱裙!臭小子,到调侃起师尊来了! 他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羞窘,只觉得再也待不下去,一甩袖:明天别忘早起。然后看似稳重,实则逃也似的回房了。 书房内顿时传来江熠低低的笑声,但笑着笑着,却化为一叹。 也不知是在叹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将近三千六的肥章,不管,对我而言就算肥章。 火折的小心灵被无意伤到了【可怜巴巴】; 说真的母胎solo真的对感情戏苦手, 啊,想描写的感觉总觉得差一点 第84章 收徒大典又称观灵会。 所有在这里献上玉鸾花的弟子们, 将被验测玉鸾花上附着的灵力,然后师长们会选择自己觉得灵力尚可的,收入门下。 往日里有掌事仙君悲画扇坐镇, 游无止只需要坐在斗仙台上神游天外就可以把这个盛会糊弄过去。 然而眼下悲画扇带着他徒弟君慕白去游历各大宗门探讨对魔战备,穆红莲更是刚带着郑方圆去四处镇魔,鹤听寒这个掌罚的就更不用说, 整个人忙的脚不沾地。 剩下的便都是些老弱病残,唯一一个还算齐整的游无止自得肩扛重任。 他听着长老们又臭又长的开场,几近昏昏欲睡。 他以己度人寻摸了一下上辈子自己上学时聆听领导讲话时的心不在焉,当机立断卡掉了繁琐的程序,直接开启阵盘。 这个阵盘是专门为这届观灵会研究出来的, 模拟小电影模式,完美复刻了各峰峰主的英姿。 学生们被哪个峰主打动了, 自己献上玉鸾花就好。 这个阵盘一放出来,别说是底下连连惊呼的弟子们,就连留下来的峰主们都忍不住想要近距离研究一下,看别峰都是如何修炼,如何提升修为的。 孟也并未在烽火楼台的队伍里, 而是厚着脸皮跟江熠一起站在无止仙君背后, 见到这阵盘, 也不由直呼「好家伙」。 我当年拜师的时候就没这种好玩意儿, 听了一脑袋峰主老头们的之乎者也,脑袋都大了,要不也不能选了烽火楼台怎么也要在揽星阁混上一席之地。 游无止耳聪目明, 听见这句话不由拿扇子掩了下唇角的笑。 他早就觉得这孩子和烽火楼台格格不入,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他炼制的阵盘能像视频播放器一样自动调节倍速, 不喜欢的可以直接跳过, 因此没过多久,弟子们便都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观影。 观其神色,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有了心仪的师长对象。 只有少部分人,眼睛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往游无止身上放,很明显是在疑惑为什么阵盘里不见这个人的身影。 没错,游无止没放自己的「录影」,害怕和旁人一比丢人现眼。 纵然每届观灵会都没人选他,但是这总比自己推销自己结果还一无所获来的体面一点。 丝毫不知道自己为了保全颜面的举动,极大的抚慰了一颗常年泡在醋缸里无法自拔的少男心。 眼见下方喧哗声渐渐弱下去,他便示意可以进入到投玉鸾、选师长的环节了。 这一年一念峰内离宗外出的仙君们实在太多,乍一眼看去案桌前空空如也。 游无止便捣鼓出一种类似投屏效果的法器,把诸位仙君们的容姿清楚展现。 主要是因为如果只在案桌前放一个名牌,在放上面扔花,看起来实在晦气。 但这一效果也着实不错,有的仙君外出距离太远,原本没办法亲自选择心仪的弟子,眼下有这一法器在,心神一动,就能筛选出想要的玉鸾。 然而投花活动如火如荼,却一如往昔的没人敢投给游无止。 远在蜀山的悲画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原以为无止既已收徒,想必那些低阶弟子应当能多些勇气,更何况可爱也已不在凶神一般的站在他身后,可怎么就没人敢上前呢? 君慕白趁人不备,偷偷借着袖口的掩藏拽住他的手指,低声道:师尊还是切莫把心思分给旁人,否则弟子可要伤心的。 他说完,便顺着投屏水镜看了一眼。 今时今日确实少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可爱,但是却多了一只醋缸子里泡着的会圈地盘的笑面虎啊。 同为对师尊图谋不轨的「逆徒」,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压根瞒不了他的法眼。 然而他却没戳破这西洋镜,勾着师尊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把他引到蜀山仙长跟前:这边的事更重要一点,师尊还是专心一点为好。 蜀山仙长们仙风道骨,但一个个白胡子三寸长,比不得新入门的弟子鲜嫩。 悲画扇险些没被他气笑,但也只得纵着,继续如火如荼的反击布局了。 游无止不知自家师兄隔着天南海北还在为他操心。 只是觉得眼下这个场景实在正常不过,正在等着流程结束好回兰庭叶见继续整理符箓,忽然身侧被阴影挡住。 是江熠俯下了身。 他鸦羽一般的墨发滑过他侧脸,带来些微的凉,和一点点清甜的桃花香。 他偏头看过去,江熠眯起一双流金大眼,笑的如春波江水一般温柔。 这少年郎身量体格都已长大成熟,只是俯下身便轻而易举的将他困在怀抱间,偏偏前方又是桌案,压根无路可逃。 昨夜被他撒娇而莫名而起的窘意顷刻间让他血气上冲。 他正打算压低生意喝止住他这不分场合撒娇的毛病,江熠却摊开手,手中正躺着一朵灼灼盛放的玉鸾。 江熠微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徒儿有意拜您为师,且收下这玉鸾可好? 那玉鸾上当真缀了他分出来的一丝灵力,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分明旁人案桌之上花团锦簇,却比不过这一枝独秀夺人耳目。 游无止眨眨眼,篦去眼眶内湿意,口不对心道:为师怎记得,先前有人拜师时,分明是送过花的? 江熠眼眸不经意就柔了几分。 他轻声道:但那是鸣鸢啊。 鸣鸢花赠有情人。 多年前夜月下一腔孤勇的少年心无杂念,满腔赤诚只为了叫那人一声「师尊」,而今炽烈阳光中,他满腹心事却无从吐露,纵然有情,却也只敢献玉鸾,也只能献玉鸾了。 柔情似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点微咸刺激的眼眶酸涩。 他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带着不易察觉的难过低声说:师尊若是不要,那弟子就送人啦。 游无止气的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肯定会一指头戳上他的额头。 无可奈何的从他手里把花接过:要是有人敢收,你也不用回兰庭叶见了。 一边心酸的想:果然还是应该送去自立门户,起码离开前还算我的徒弟。 这师徒二人内心想法南辕北辙,偏偏两个人都各有各的落寞,正是气氛低迷的时候。 阵峰峰主却忽然在这时候护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小白莲走上前来。 游无止满腔的落寞瞬间酿成一壶陈醋,刺激的牙酸。 阵峰老头枯瘦干巴,一双伶仃细脚艰难撑起这一把老骨头,却将个白莲花好生护在身后,颤抖的同游无止求情。 前些阵子,听说这孩子让你给写了禁制哎,我知道这孩子一贯心比天高,但他到底也不过孩子心性,没什么恶意。你就念在他父亲劳苦功高,临了临了还丧身于魔族手中尸骨无存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吧 游无止将玉鸾花收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禁制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要他不在纠缠于我,更是不会起效。若实在担心,请符峰峰主帮忙解开也就是了,怎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老头听见这话不由得嘴角抽抽,总觉得这年纪轻轻的未来仙师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错误认知。 要不是因为符峰老头解不开,他也不想凑到他跟前讨人嫌。 但是瞅瞅旧友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还湿漉漉的恳求着,老头也不由得勒紧裤腰带,视死如归的试探道:老夫瞧你门下人丁稀少,其实你再加双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再不济,先留着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啊?你那徒弟,也没有这么小气吧? 游无止瞬间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就是那么小气」的徒弟在身后散发出强烈的低气压,但到底是面对德高望重的长辈,艰难地维持住了礼貌的微笑。 但他一开口:前辈教训的是 生动形象的表演了一个笑里藏刀、咬牙切齿。 也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憋屈成这个样子,却莫名其妙的把游无止先前的落寞一扫而空。 他面上还是一副端庄的仙君大能模样,心里却乐不可支。 不是打算把玉鸾送人吗? 这会儿干嘛这么生气啊? 暗戳戳的看了会儿徒弟的笑话,游无止心情豁然开朗。 他想:徒弟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总还是师尊的徒弟。 就像上辈子刷过那么多长寿老人的视频,八十岁又怎么样?在一百多的父母面前,依然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他这会儿再去回想,只觉得困在「徒弟要跑了」这个怪圈里的自己实在扭扭捏捏。 他就算自立门户又怎样? 按照他这个性子,说不得半夜自己还会哭唧唧的跑回来跟师尊撒娇。 他心情这么一好,便也不在浑身带刺一样咄咄逼人了。 然而徒弟是不可能在收的。 他想了想,灵力裹挟着声音四下散播开来:多谢阵峰好意,只是我收徒之时便与我这徒弟承诺过,他会是无止的关门弟子。若阵峰当真有意,我也不介意我这徒弟开山收徒的。 薄罥烟迅速抬头,面色一白。 作者有话说: 君慕白:抢我剧本,hetui 第85章 薄罥烟是被宠着长大的。 其实他从未见过自己那早死的爹, 谈不上对他有什么感情。 只是每回有些「爹」的旧时大能朋友,总会一边看着他,一边回忆着他爹的飒爽英姿, 回忆完再留下数不尽的金银财物供他使用。 也因此对这个死后依然能惠及子女的「爹」多了两分孺慕,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高高在上。 我爹是为了一念峰而战死的,一念峰自然应当补偿我。 他一直这么想, 甚至许多一念峰的长老们也这么想。 所以他修炼并不怎么刻苦,因为总觉得未来肯定会有师长争着抢着把自己收归门下。 直到见到缥缈若仙的游无止。 一念峰夜间有空禁,他又恰好刚和一群狐朋狗友们挥霍完一笔灵石,正醉醺醺的准备回阵峰休息,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撞见正从百草园方向离开的游无止。 青衫缓袍, 锦衣玉带。 那美若修竹的手执着一盏花灯,雅致的像天边月、枝上雪。 他美的如同宝剑出鞘, 轻易击中情窦初开的一颗少年心,然而这一回他在一念峰长老仙君们那里的无往而不利失效了。 游无止也许会在意他父亲,但是他所在意的也只是他父亲,并没有做到爱屋及乌。 跟他套近乎,他会让人好好修习, 努力提高实力, 不要浪费天赋;跟他暗示告白, 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就是不往那方面想。 但是被众星捧月捧惯了的人,又做不出来低三下四去讨好、毫无尊严去乞求他人一星半点的喜欢的事。 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成为对方的徒弟反正一念峰早有师徒恋前科,先求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好的。 然而越是靠近就越是忍不住妒忌。 那个在无止仙君一个人守在兰庭叶见时, 却跑去什么鬼地方修行的徒弟, 分明也不过是因为有三分胆色死缠烂打, 才磨得仙君乞怜。 说起来。他分明也不过一届白衣, 家世不显赫,能力也不见得有多出众,凭什么就能独自霸占着无止仙君做唯一的徒弟?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甘心,于是花样百出的希望仙君也能看到自己,但无论做什么,那个人都像是亘古不化的冰川一般无动于衷,逼得他从欲擒故纵到迫不得已低声下气,甚至连模仿那个该死的小狐狸精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然而他得到了什么? 一个「禁」字,一句轻飘飘的,让他入小狐狸精门下的话语。 甚至小狐狸精收不收他还不一定! 他恶狠狠地看了眼江熠,眼里淬着怨毒的光。阴阳怪气道:这么个毛都未长齐的奶娃娃就不必拿来搪塞我了吧! 阵峰峰主吓得魂飞魄散,正想说点什么,就听那金眼睛的娃娃唉声叹气:哎,您说的倒也有道理,毕竟我年方二十,年轻气盛,手下不过几条涂泽枭兽的性命,实在拿不出手,更别提开山门收徒弟了。竟害的您无师可拜,倒的确是我的不是。 阵峰峰主: 芳龄二十四引气入体都费劲的薄罥烟: 游无止都情不自禁的摇摇头,被他这一身的茶气糊的提神醒脑。 薄罥烟眼里,这师徒两个光明正大眉来眼去,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咬咬唇,不甘心的试图上前。 然而他一心只顾着争风吃醋,将孟也的好心提醒忘了个一干二净。 「禁」字几乎是从他身体里飞出去的,在空中形成硕大一个金字,这一回的字明显比前几天夜里它初次显威之时来的清晰。 一撇一捺间气势驱虎吞狼,引万兽朝拜。 阵峰峰主一个没摁住,这孩子已经跑出他的护持范围内,他脸色迅速一白:不好! 手中灵器玉符飞快祭出来,试图在「禁」字起作用前给他套下几个防御。 斗仙台下只见台上风云变幻,飞沙走石,金光烁烁间有种令人五内俱焚的疼痛。 有些体质弱一点的,眼睛已现血色,几乎要七窍流血。 台下防御阵法受到威胁自动运转,也有反应快一些的仙长怒喝:低头!勿看! 台上台下乱作一片,毫无秩序,眼看哗然大乱之际,游无止突然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执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点睛笔,在那个「禁」字上轻轻一点。 霎时雾散云开,风和日丽,薄罥烟还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游无止却已经盯着点睛笔若有所思了。 整个斗仙台便十分诡异的沉寂了好半天,半晌,游无止才轻轻挑起丹凤眼,若无其事的问道:观灵会不继续了吗? 他那双丹凤眼带着笑意的时候才会看起来有那么仿佛是错觉的柔和,眼下他没有笑,那双眼睛失去了笑纹的修饰,虽不显得凌厉,但总有几分冷淡。 阵峰老头袖子一抹脑壳,抹下来满手的汗,知道刚刚他将禁制解除,不敢再蹬鼻子上脸,迅速扬声道:当然继续!继续继续啊! 一手则不容置疑的薅着薄罥烟的衣领子,另一手则掐了个禁言诀,连拖带拽的把他扥下台。 各峰真人人老成精,转瞬间笑出满脸的褶子,一本正经的粉饰太平,场面上又是热热闹闹歌舞升平了。 游无止倒不是有心逞威风。 他只是忽然间想到了有些被自己下意识淡化的疑点。 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阵峰峰主欲言又止下隐藏的含义,也不至于看不懂他扔出法器符箓时脸上的惊恐。但越是看得清楚,反倒越是迷惑。系统给的东西一向没有凡品这他是知道的,但是这样能让一峰之主都抢救不得、惊恐至此的法器,真的是可以平白得到的吗? 或者说,一个从不要求回报,发布任务都十分敷衍的系统,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3) 扶贫吗? 又或者说,他真的「贫」吗? 他想的越多,脸上的表情就越严肃,手中摆弄着扇子的动作也越像是在扇面上勾画着什么符文。 隔着老远眼角余光却一直偷摸注视游无止的阵峰老头:!! 他把薄罥烟一揪,耳提面命道:今日之事就当个教训,今后拜半步登仙为师的事,就别再想了吧。 事发之时游无止反应的太快,阵峰峰主又将他保护的太好,薄罥烟这个人又笨,竟没弄明白自己先前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傻愣愣的问:可是明明就差一点点 阵峰老头: 我们理解的一点点好像不大一样他又做贼一般扭过头去看游无止,那小子还在扇面上「画咒」,他老脸皱成包子,生怕哪天自己一个不小心让故人之子魂断兰庭,难得严厉道:不行!别想!收起你的花花心肠!不怕死你就去!老头我护你这么些年,不是让你在听风小筑前头立碑的! 薄罥烟眨眨眼睛,以为他是为了先前那个「禁」字害怕,但他的确是没感受到什么生命威胁啊!不过是飞沙走石、烟尘弥漫了一阵,但是有点实力的修者不是都能做到吗? 于是他又茫然的回想那天夜里被禁咒弹出去的狼狈模样。 但说实在的,时间过去太久,记吃不记打的小白莲已经不太能记得那是一种怎样的痛了,但依稀还记得百草园的弟子们给的不过是些治皮肉伤的草药,那想来也没那么严重啊! 丝毫不清楚无止仙君下的禁咒是一回更比一回强的小白莲如此想当然。 他看着胡子都飞起来的阵峰峰主嘴上「好好好」「是是是」,心里却没半点在意。 像是之前被无数次这般说教后又不了了之,因此敷衍的十分周到。 但他心里却不以为然的想着:不过是你无能拒绝我的托词罢了。 但是之前被拒绝的太彻底他心底不由有些许难堪,又冲上来些不死不休的胜负欲。 他心里恶狠狠地想着,那小狐狸精得了关门弟子的承诺的确了不起,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要的又从来不仅仅是一个徒弟的虚名。 眼下他得势正嚣张,可若是日后 日后他要是得叫上他一声「师娘」呢? 到了那时,看他该如何嚣张! 狐媚惑主的小狐狸精丝毫不知道有人正打着肮脏的算计,眼看玉鸾花送完,新弟子将投名斗仙,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袖里掏出好几碟糕点。 芙蓉酥、百花酪、庭芳卷、青梅羹 一众峰主长老面色麻木,眼看这面容精致的少年郎把桌案摆了个热热闹闹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估计满汉全席都能弄出来。 游无止被他这排场搞得哭笑不得,但仔细一看这些点心花团锦簇全是江熠本人的手笔,心里不由自主一软,便随他去了。 江熠歪头一笑,极盛的容貌好一个千树万树梨花开,他眨眨眼,甜声问道:我若斗下所有投名者,师尊会给我什么奖励吗? 游无止笑话他:这些弟子都是初初进门,斗赢他们不过以大欺小。若是门派小比时你也能拔得头筹,再来讨赏尚且不迟啊。 江熠笑容更甜了:那我非得把门派小比魁首拿到手给师尊看看。师尊到时可不能耍赖皮。 这少年甜笑还没落下去,太微便感受到他周身昂扬斗志震颤不已。 一众峰主长老: 作者有话说: 一众峰主长老:完了,芭比Q了,完了完了; 我的弟子谁打得过他啊! 第86章 区区观灵会自是拦不住一身斗志的江熠的。 他轻描淡写的把所有不死心的试图投名的人统统打败, 然后一身清爽的结束了观灵会。 观灵会同门派小比之间还有个几天的时间,游无止案桌上便又被一大堆事项填满。 像是也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盛会气氛一般,平日里便已刻苦万分的弟子们更是一个拼命过一个, 演武院更是日日爆满。 这日江熠照常分担走一部分事项,正处理到一半,忽然眉毛一挑, 往门前贴了张静音符。 你还真是天生蟑螂命,怎么打都打不死啊。 心魔一身黑衣裳,血色魔气翻涌不休,人离得他远远地,嘴上却仍在逞强:这不还是多亏了你, 日日夜夜想些有的没的供养着我,才让我如此生机勃勃, 野火烧不尽吗。 江熠和他分毫不离的呆在一起四年,早就已经看腻歪了这家伙的路数,除了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试图动摇他心性、或是趁着他最虚弱无助的时候搞出一个心魔幻境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把戏。 而后者也在仙魔战域的炼心关面前显得小巫见大巫,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甚至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来, 还会多一点近乎自虐的快感。 倘若师尊当真像心魔幻境一般得知他见不得人的心思, 纵然苦痛难忍, 纵然将他视如蛇蝎, 但好歹也算是迈出了那难以完成的一步。 甚至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他当真完成了那一步,就有理由和借口破罐子破摔, 一点一点将师尊鲸吞蚕食, 怀抱于羽翼之下。 心魔同他双生一体, 早就对他那点心思了如指掌。 眼下见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想入非非, 不由得嘴角抽搐,自我怀疑。 但他到底还是心魔属,搞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很快重振旗鼓道:你也别太得意。我能感受到,你身体里的禁制在随着什么东西复苏而不断削弱,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便再没了什么约束作用。到了那时,就算你再怎么想藏,也藏不下那一身的魔气了。 心魔和他生了同一张脸,但因额上魔印,和一身邪气的气质,看起来又和他截然不同。 他狂放的笑着:到了那时,你想要怎样瞒天过海呢?继续在你那「师尊」跟前流眼泪撒娇吗?他还能毫无芥蒂的站在你这边,做俢界的叛徒吗? 江熠清楚地感受到心魔正用心魔劫模拟了一番那样的场景,心魔他享受的眯起眼:我还真想看看那样的场景堂堂一届大能修士,为了徒弟同天下为敌,人人喊打、抱头鼠窜、无人可依!哈哈哈!江熠啊江熠!你可千万保持住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心思,让我好好瞧瞧哈哈哈! 他笑的越来越狂放,最后化成一阵红色的魔气消失不见了。 江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金色的眼睛内时不时的便有血色一闪而过,他冷淡的和自己来回往复的做了一番搏斗,清醒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平常温和的笑意。 他回眸望了望天边寒凉月色,人前的舒适温和、师尊前的卖乖讨巧通通消失无踪。 眼下的他更有三分肖似心魔。 那双眼带着一些极浅淡的阴沉、气质也凌冽似寒沉刀锋。 他内视一眼魂府,然后迅速撤离闭目养神那是一个极繁复、极高阶的东西。 乍一眼看去看不清究竟是咒术还是阵法。 但无可置疑的是凭他现在的水平根本做不到将其完整看下来,如果强行去看,也只能搞出个七窍流血魂归无处的下场。 他其实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会落得什么下场大不了就是五马分尸、上诛魂台、烙除魔印。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但是心魔说的没错。 这样的身份势必会对师尊的声誉造成影响豢养异族、放任其成长。 就算师尊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有谁会相信呢?那是一念峰未来的仙师,是当世年轻一辈无可争议的首席。 他若是坠落,才会有旁人的出头之日,他若登高跌重,又有几人能忍住不落井下石? 这寒凉月色里,江熠被心魔一个耳光狠狠的打清醒了些,将那些不合时宜茁壮生长的妄念自我扼杀,独自在凄迷月色里品味生不如死。 也许是因为不切实际的幻想终于跌落尘埃,他在游无止跟前便很少刻意茶香四溢了,因此瞧着越发沉稳,越发成熟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游无止彻底对他分走公务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更是明目张胆的把那些篆刻着公务的灵符抱走三分之二。 这一投入进去,忽觉时光飞逝,门派小比便近在眼前了。 今年流程一如往昔,除了开场的是位德高望重胡子一大把的峰主老头之外,其他的和几年前看到的别无二致。 没了美貌的师尊震场,这场盛会便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江熠下手格外干脆,没什么悬念的拿到了新一届魁首。 他正准备找师尊问问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就被孟也辣眼睛的应援糊了一脸。 这小子像几年前一样,寻了烽火楼台的师兄弟们在台下疯狂起哄,尖叫声、锣鼓声、声声不息。 江熠眉心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灯烛中,月光里,有个面上含羞却大着胆子迎上前的女修拦住了他的去路。 烽火楼台的剑修们没脑子,总觉得可爱的姑娘家主动示爱便算良缘将成,起哄起的比谁都厉害,瞬间吸引来一堆围观群众。 江熠目露寒芒,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台下心虚的四处乱瞟的孟也一眼。 这四下里人越来越多,江熠便疯狂思考着话术,琢磨该怎么能既表达清楚自己的拒绝之意,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住姑娘家的颜面。 但其实他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而是抿着唇一语不发,就已经很能表明态度了。 为了今夜特意盛装打扮过的女修也抿抿唇,还想最后搏一把,便趁着四处叫嚷无休的时候传音入密:你心里是有了旁人吗? 江熠抬起头,正对上那女修一双期盼与恐慌交杂的兔子眼。 她正孤注一掷的为自己的示爱搏一个答案。 见江熠不答,鼓起勇气继续传音询问:若非如此,名满一念峰的百花杀,究竟想要一位怎样的道侣?多位仙子在你这里沉沙折戟,我看得出那时你只是不懂情可现在,你好像懂情了,却为何毫无动静? 四年前只会嘻嘻哈哈的孩子丝毫不知道在自己一无所觉得时候,会有姑娘如此心心念念着把自己观察个透彻。 四年后宝剑藏锋的魔物,对这样一往无前的感情却只有愧疚。 于是他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 这女修便猝不及防的掉下颗泪来。 没脑子的剑修们终于被这里意料之外的氛围打醒,起哄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变小,面面相觑着不敢大声了。 眼见气氛将跌至冰点,这女修却忽然明媚一笑,朗声道:愣着干什么?没瞧见我得了一个乖巧可人的弟弟吗?锣鼓还不快敲起来! 有个没脑子的二愣子傻乎乎道:烟火结缘哪有认弟弟的? 瞬间被五六七八只手一起堵上了嘴巴。 女修却丝毫不以为忤,笑颜如春花:何必如此固步自封、自我设限?烟火结缘宴向来只说结缘,可这世上的缘分如此多,亲缘、情缘。都是这世间求之不得的缘分啊!我能得此亲缘,难道不值得被祝贺恭喜吗? 饶是众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为眼下尴尬气氛的救场,也不得不承认言之有理。 瞬间喧闹声再起,烟火灿灿九重天。 江熠冲这女修恭敬一礼,等到烟火散尽,便揪着孟也的耳朵离开了。 女修深深地往他一眼,却又不禁想着:既是懂情,却又未宣之于口,究竟是不敢,还是不能? 孟也被揪的龇牙咧嘴,丑态百出,却不敢在盛怒下的江熠面前放肆。 等到了无人处,才被甩在一边,忍受着杀气熏天。 你说你怎么想的?今日若不是人家姑娘聪慧机敏,我们两个非站在上边一个也下不来台。我倒也算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凭什么因你我的错失遭人指点非议? 孟也咧咧嘴,到底没敢再这时候嬉皮笑脸,苦着声音道: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你这些日子夙兴夜寐,闻鸡起舞的,一点也没有个活泼样子。无止仙君也担心得很,要不我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师尊? 江熠心里「咯噔」一声,好似吞了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心中剧痛,强忍着眼泪问道:是师尊让你给我找个道侣的? 孟也道:那倒也不是,他就是希望我能让你出门见见太阳你都快把无止仙君的工作包圆了。这不正好师姐对你我就寻思要是能撮合成,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只要不是师尊希望自己找个道侣,一切都好说。 但他还是一指孟也警告道:下不为例。要是你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我保证你从此在出不了烽火楼台的门,到时候,你就别想着四处打听好玩的事了。 这个威胁比什么都好使,孟也瞬间乖巧。 但眼见江熠转身离开,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声:连薄罥烟那种小白莲都知道在烟火结缘宴打扮的花枝招展,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江熠瞬间回头: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难受,昨天说的三千看看明天能不能补上; 去看过医生了,然而我的病主要靠养,就很烦; 下一章如果没有意外小白莲作大死, 顺便把火折拖下水; 啊,如果有个脑电波码字系统多好, 我多想看火折该怎么自圆其说 第87章 烟火漫天时, 游无止正在忍受一浪又一浪翻涌不息的情潮。 许是近些年来压抑克制的太狠了一些,花下死的反弹竟也格外剧烈。 如果不是人在门派小比上,不能释放天性, 也许此刻就要露出丑态。 但纵然如此,体内仍然像是有烧灼无休的三昧真火终年燃烧不止。 好不容易忍到烟火结缘宴开始,十色烟花层层炸开, 游无止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体面,匆匆说了一声便踏着流火凤凰飞驰而去。 他要回兰庭叶见拿药这些年来为了防止他身上的病情被旁人发现,药观台每个月都会提前配好药送到他那去,兰庭叶见阵法层叠,一般人无法深入, 便很难通过药物判断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流火凤凰跌跌撞撞的回到兰庭叶见。 它是基于游无止灵力所生,然而眼下他的灵力也不是很稳当, 在落地之前,就险些化作花瓣散去。 游无止不敢耽搁,迅速回到卧房,取出柜中药物。 正待离开前往百草园之时,忽然神色一凛。 他喝到:什么人?滚出来! 半晌无人声, 游无止深吸一口气, 觉得连空气里都带着灼烫的温度。 他将太虚出鞘, 剑气寒凉, 锋锐无双:既是无人在此,想来我月下舞剑,自是别有一番趣味。 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响起, 榻上摊开的薄被鼓起一个包, 那个包一点点移动着, 不一会儿从里面冒出一个乌发散乱的头。 游无止眼前视线都有些模糊, 但还是一眼就认出这颗头:薄罥烟? 这出水白莲难得没穿金戴银,但那一身衣裳轻薄的能透出里面瓷白的肌肤。 他裤子都没穿,只凭宽大的袍衫勉勉强强遮盖住腿根,分明是被人呵斥起来的,却仍不死心的将腿从薄被中伸出来,摆了个妖妖道道的动作。 这白莲也不装无辜清纯,眼波楚楚,表情生媚,低低泣泣:无止仙君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他起身,盖在身上的薄被往下滑,就露出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来。 这美人往前一步,还想上前给游无止宽衣,下一秒却被结界拦住,前进不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4) 薄罥烟瞬间眼含珠泪,楚楚可怜的看过去:仙君 游无止不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吸引人。 同样是男人,对方有的东西他自己也有,不至于浑浑噩噩没有理智。 但到底身上花下死作祟,他也不想挑战一下人究竟能有多失控,尽可能理智的道: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现在立刻出去。今晚的事我就当没看见,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那便不是一个「禁」字能解决的了。 拒绝的话薄罥烟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破釜沉舟做到这一步,早就料到他会拒绝。 他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以往那些狐朋狗友们看上了些男男女女,也总有些不愿意的,但是投其所好、威逼利诱,渐渐地,也就听不见拒绝的声音了。 虽然无止仙君不是那些凡夫俗子,但「半步登仙」到底也只是半步的仙,他既未飞升,便还是□□凡胎,便总有七情六欲。 他不信自己的温柔小意百依百顺打动不了这天边月、枝上雪。 他对威胁的话充耳不闻,娇娇撩撩的向前,试图将手搭在游无止肩上。 但他没能成功,太虚剑先一步架在他颈上。 剑意杀气四射,薄罥烟毫不怀疑,若是再往前一步,他当真不会顾忌父亲劳苦功高、马革裹尸。 脸色白了两分:您当真不想要我吗?我还是个清白处子,男人女人我都没碰过,哪怕您不喜欢我,将我当成个炉鼎器具也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他又想了想,眼睛里冒着光:还是您担心我四处乱说?您请放心,这种事情,本也是私底下快活,我也担心旁的人和我抢仙君一顾,又怎会乱说? 游无止身上越来越热,脸色却来越难看,眼见对方越说越露骨,越说越放肆,眼睛里逼出血色:你、住、嘴! 薄罥烟充耳不闻,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到游无止腿间,游无止原就在和花下死抗衡,一时之间竟没防备,被他握住要害之处。 瞬间愣住了,反应过来瞬时狂怒! 他这一怒,便再也管不住周身翻涌灵气,蓝色灵气似箭一般朝薄罥烟射去。 小白莲这才意识到游无止竟然来真的。 灵力箭杀气四溢,根本不是他能逃得过的,但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正式避无可避的时候,身上阵峰玉令突然金光大起,转瞬间在身前构成无数个磅礴阵法,然后又被灵力箭一力破十会,逐个破坏掉,只余最后一层阵法薄薄的挡在身前,终是没能完全挡住,叫残损的灵气波割破了衣带。 他来这里是为了献身,衣裳本就宽松轻薄,衣带更是一扯就破,被灵气割损,衣衫瞬间簌簌而落,露出一具清清白白的躯壳。 那灵气犹自不满意,连肌肤也割破三寸,鲜血淋漓,喷溅在瓷白肌肤上,让人徒增三分凌虐欲。 江熠恰在此时姗姗来迟,眼见这等场景,目眦尽裂。 他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那糜艳风光,一边伸手想给游无止擦去脸上溅到的血迹,然而也不知怎么的,游无止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瞬间一愣。 千般情绪万般怨念还未来得及升起,孟也便紧跟身后上气不接下气: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那小白莲也未必他话说到一半,眼睛已经扫到这屋内狼藉,倒抽一口冷气,话都说不利索了,无意识的接上后半句:这般大胆。 咝 孟也牙龈生疼,也顾不得在这等时候吃瓜,飞速脱下身上弟子服往这一身光洁溜溜的薄罥烟身上罩过去。 许是衣衫和伤口摩擦的疼痛太深刻,终于让这胆大包天的贼小子回了神,然而先前的教训太严厉,他的鬼哭狼嚎卡在嗓子眼里,到底没惨叫出声,只低声哀泣。 到了这一步,想瞒是瞒不住了。游无止便干脆当堂审问起来,他怒不可遏:你究竟是如何闯过兰庭叶见阵法的? 薄罥烟不敢再造次,一边抽泣着一边答:我、我盗走了阵峰峰主玉令阵法未防备。 峰主玉令可代表峰主本人,若是丢失被魔族捡去,一念峰顷刻就能被搅得天翻地覆。 饶是此刻被用在了这等地方,依旧无可饶恕! 游无止怒极反倒冷静下来,花下死作乱他也不是没强行忍过,此刻悉数按下不管,传信灵符催人如命。 阵峰峰主没一会儿就匆匆赶到,见此场景,脸色煞白。 游无止平日里因为自身实力不足,纵然是无量仙师亲传弟子,却从未在这些峰主长老面前表现高人一等。 然而眼下,他将阵峰玉令甩过去,毫不客气:周长老看好了!玉令贵重!若是和等闲珠宝玉石一般混同一色,难免会有些见识短浅之人难辨珍珠鱼目。若是因此吃了亏可就不太好了! 阵峰老头手忙脚乱,心绪复杂难言。 眼见故人之子衣衫不整皮开肉绽的跌坐在无止仙君房间,又有玉令做媒介,三两下就搞明白眼下是个什么场面。 但他有口难言,玉令护持不利原本就是他的过错,更别提薄罥烟如此胆大包天,眼下明知游无止在指桑骂槐,碍于理亏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瞪一眼薄罥烟:还不穿好衣服滚过来?让老夫亲自去请吗? 薄罥烟肩上伤口还流着血,但是这一幕实在把他吓得够呛,一边哭一边用孟也的袍服把自己裹好了,衣服蹭到伤口还疼的不住抽噎。 到底也是娇生惯养哄大宠大的,阵峰峰主眼见着他这副惨状,口上还骂着不依不饶,心里已先软了三分。 他正琢磨着让这小白莲跟游无止好生道个歉,自己在表示一番,打骂几句,到时候怎么惩戒就是关起门来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游无止哄顺毛要紧。 然而他有心想保薄罥烟一命,江熠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上前一步,从案桌前的香台上取出一块香,看了眼,便掐灭送到游无止手中:师尊。 众人忍不住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这香柱通身粉色,香气惑人甜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阵峰峰主忍了又忍,心里一会儿是对故交之子的心疼,一会儿是对自己悲惨命运的动容,一会儿又想着把孩子教成这样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故交。 一番错综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变成了满腔怒火,他一脚踹过去,胡子都飞起来了:你怎么敢对无止仙君下馨舞萝?! 对面飚过一堆铁定需要被屏蔽的辱骂之词,游无止也终于弄明白了,这所谓的「馨舞萝」,功效大抵就是让人「金枪不倒」「雄风振振」「稥销蚀骨」「一梦黄粱」用的。 他看了一眼不合时宜的身体反应,冷哼一声,极尽厌恶。 周长老这些年劳苦功高。许是上了年纪,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 阵峰峰主停下恨铁不成钢的打骂,脸色难看又难堪。 游无止却看着不知名的远处,若有所思:既是力不从心,想必也不适合继续管教精力旺盛的孩子。不如我出面作保,将其送入蜀山修身养性,我与元一真人也是故交旧识,想来他定也愿意卖我这个薄面,将其代为管教。你说是吗? 阵峰峰主呆若木鸡,心知肚明这是将薄罥烟送走支远的计策。 然而对方言辞恳切,又拿出蜀山剑仙作保,他思来想去,竟也觉得言之有理。 毕竟若是留下来他势必会心软,活到他这个岁数,自然也清楚溺爱子孙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咬牙,无视薄罥烟的泫然欲泣:就依仙君。 冷水寒潭比往日还要更加寒凉三分。 草药气息清苦,转瞬间便将他熏染出一身的药味。 他丝毫不管引灵丝如何在他身上穿针引线,看向高耸着没有丝毫消散迹象的某处,目光满是厌恶。 单从那张脸上看,他甚至是有些清心寡欲的。 第一轮的药性失活,江熠便像是掐着点一样走进来,手中端着第二轮的药。 今日之事闹得实在不小,药观台连夜重配了新的药,药力更胜往昔,但是也会比往昔疼痛更甚。 于是托盘上便还摆了一些止痛的灵药,往日里江熠生怕他看公务看得太晚耽搁了休息,眼下竟也摆了两三卷上来,明显是怕他疼痛太过,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才拿来的。 游无止看着这些东西,示意他坐下来:辛苦你了。今日之事拘着点你那同伴。 江熠一笑,笑容里却没什么笑意:徒儿知道,逼他发过心魔誓了。师尊不必担心,若是无聊,徒儿再给您取些阵盘符纸来。您能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游无止点点头:师尊自是省的。他只着内衫,内衫被冷水寒潭水汽浸润,紧紧贴在躯体之上,发丝更是湿漉漉的从领口蜿蜒直入,一直到看不见的地方,睫羽微垂,将本来的好颜色勾画的更加诱人。 唯一的观众却不敢造次,眼观鼻,鼻观心的默念清心咒。 却猝不及防听见游无止似是闲话家常一般:今日分明有烟火结缘宴,我听孟也说,有姑娘家想要给你鸣鸢花,怎么不接? 江熠心里瞬间「咯噔」一声,脸上已经毫无疏漏的露出一点无辜:想给徒儿鸣鸢花的仙子多着呢,要是每一个人给我我都要接下来,岂不要成一只花心大萝卜了? 他装无辜一向驾轻就熟,纵然此刻心绪不稳,也没有什么破绽,然而他对上游无止那双看不出什么神色的眼,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发虚。 那双丹凤眼像是不动声色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他才见他师尊缓缓勾出一个同样没什么笑意的笑:修行之路道阻且艰,若有个道侣,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倒也是一桩美事。你若不想接下旁人的鸣鸢,就要好好考虑考虑,手中的鸣鸢,应当送给谁。 他笑容深了些,意有所指:你已经二十岁了,放在凡人界,早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纪,不如现在开始,好好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仙子,可好? 江熠心里越发发沉。 他心知肚明其实师尊并不是当真需要他找个什么道侣,甚至他都不一定真的清楚他心意向着什么人。 只不过是今日被那个人猝不及防算计一番,见到旁人,难免疑神疑鬼。 若是能度过眼下这番试探也就罢了,若是当真被试探出什么来,只怕今后师徒情分到此为止。 他心里想着:我非得趁那个薄罥烟还没走找机会好好揍他一顿。 脸上已然装出一副憧憬思考的模样:嗯徒儿还是更喜欢活泼可爱一点的,实力用不着太高,反正有我在 他只顾把那个不存在「梦中情人」往和游无止南辕北辙的方向一顿形容,好像真有此人似的,一面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游无止的神色,见他眉头微松,心中才呼出一口气来。 游无止让他把药撒进池内,他便照着药观台教过的顺序,一层一层的铺药,正铺着,又听他道:其实今日之事为师也有错,若非早年一直在兰庭叶见闭门不出,想来我也该和道侣一同。如今之事让为师好好反省了一番,倒真是应当找个道侣了。既能和同道共同进步,又能绝了一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江熠费劲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铺药的动作出现滞涩,因为低着头,表情被额前头发遮盖住,能勉强在游无止面前遮掩过去。 他稳了稳声线,道:师尊之前不是和我说好不找师娘的吗?他故意用几年前那种颓丧的语调做出同样的回答,然后似是时光推移,成熟长大了些,装作思考了一番,才重新语调轻快道:不过师尊要是能找一个像您一样疼我的师娘也不是不行。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少年人狡黠的笑:只是这天下间一来没有能和师尊相貌旗鼓相当的仙子,二来没有能像师尊一样脾气好能容忍我的女修,想来师尊这个愿望,任重道远啊 游无止: 游无止迟疑地看着他。 江熠并没有猜错,游无止就是在疑神疑鬼。 莫说他当了仙君清心寡欲了上百年,就是上辈子,他也很少安慰过自己的兄弟。 如今被一个同性直接上手捉住了命根子,不可谓不怒。 越是愤怒,心里反而有一处地方越发理智起来。 他冷眼旁观着,瞧那少年人不应有的含羞带怯,那些陌生的情潮是冲着他来的,他一边觉得荒唐大谬,一方面却若有所觉。 不想惹尘埃是他的想法,但谁知道尘埃是怎么想的? 眼见一个心怀不轨直言相告的已经被扫落一边,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去想,有这种想法的当真只有这一个吗? 还是说,有这个胆子舞到他眼前的就只这一个?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疑神疑鬼,他忍不住思索身边有哪些人行为异常,想着想着不由得浑身发凉。 确实有一个,年轻不知轻重,总是若有似无的歪缠撒娇,遇见他旁边有什么人走得近些就不开心的溢于言表。 于是在对方伸手试图给他擦脸的那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的挥开了对方的手。 无止仙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试探过无数次。 可是眼见对方手都不抖一下,声音都没颤过一秒,自然地打趣和一如既往的小聪明好像一刻都没变过。 他又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恋,以至于想的如此多。 却见江熠忽然收起笑,走上前,将他抱到寒潭中央,递过几个公务格,忧心忡忡道:我看这寒潭一点作用也没有,我离开四年,也不见您这病有半分好转,真叫人心里难受。 游无止手中拿着公务格,提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江熠纵然抱着他,却分毫没有乱动任何不该乱动的地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忧心师尊身体的好徒儿形象,和往昔别无二致。 虽然他在不该跌倒的地方跌倒过,但想来也没必要杯弓蛇影,神经兮兮的时刻警惕风吹草动。 于是他不自觉的放松了语气:这世上总归会有些事情不能尽善尽美,倒不必如此苛责。 江熠摇摇头:我还是应当问问药师叔祖,总该有个法子才对。 游无止:!! 他尔康手稍晚一步,自家徒弟已经飞奔而去,不见踪影了。 江熠离开冷水寒潭,没有第一时间跑去药观台。 而是先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狠狠捂住心口。 心魔正嚣张大笑,作弄无休:你的骨气呢?我先前见你那副誓死也不屈服的模样,还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怎么啦?听见你那小师尊说要给你找个师娘,怎么就把你难受成这样! 江熠不想听他说话,宝剑太微血色一闪,吞了两口他自身的精血。 心魔瞬间感到被太微压制,声音都时断时续起来。 但它犹自不死心,絮絮叨叨低声呢喃:承认吧,臭小子。就算你为他心魔大盛,情不自禁到自虐也抵抗不了,但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个黄毛小子。要不然为何你一装傻充愣,他就狠不了心接着试探你呢? 迟早有一日,他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同那可人道侣双休、神交你算什么?拖油瓶?遗腹子?哈哈哈! 太微在亮,终于听不见那恼人的蚊子叫了。 江熠摇摇晃晃,竟行不稳了。 他身上一会儿是干净的灵力,一会儿则是犹带着些许血气的魔气,神色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5) 要不然还是废了薄罥烟的丹田,叫他往后不能修行了吧对,不能修行的话,就在靠近师尊不得了。 啊不,我在想什么?师尊定不会喜欢我做这等事情不行不行 可是万一呢?万一真有什么仙子入了师尊的眼 他天人交战一会儿,到底是灵力占据上风。 他忍着痛苦道:还是去找药师叔吧。师尊受了这么多苦楚,不该在苦下去了。 他就这么摇摇晃晃的,再一次战胜了心魔。 作者有话说: 我把欠下的三千补回来惹; 火折在出柜的边缘摇摇晃晃; 八戒:我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火折:你的确应该多想想【微笑】 第88章 药观台挥挥手赶苍蝇一般把江熠甩到一边, 绿油油的头被这样无孔不入的缠磨也搞出几分疼痛欲裂。 他不禁思索着:游无止平常是怎么忍受住这样的歪缠的?他都不会觉得他弟子聒噪吗? 一边熟练地打太极,完美的守好自己岌岌可危的医德。 他和江熠没有当年集体补课的半师之谊,每次见面也不过匆匆如也, 对他的了解实在不够深刻,因此被密不透风的缠磨住之时,简直恨不得好好问候问候对方父母九族。 他连想回丹桂琼阁好生歇息一番的机会都没有, 被迫捏着鼻子蹲在百草园的炼丹炉前。 心里没找没落的想着:若是他在堵我一天,我也顾不得游无止的面子了,还是老命要紧。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他的想法,江熠给他收拾完炉前的的药渣,正准备送去灵兽峰拌饭, 临走前却忽然回过头:馨舞萝虽然药性刚猛,但我想, 那叫我至今不知名的暗毒,才最杀人无形。 药观台: 等他再回来,就看见药观台有气无力地缩在药炉跟前,逗狗似的冲他招招手,衣服上翠绿的颜色都不鲜嫩了。 他恨声盘问着: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熠于是十分坦然的回答道:四年前师尊在兰庭叶见初次毒性发作时便清楚了。 药观台: 他没出声, 心里却给游无止点了一排蜡这货艰难维持的长辈颜面合着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然后这回他出卖起对方来就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了: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魔族一点拿不出手的下作玩意儿罢了。专门用来调教一些不听话的魔奴用的, 毕竟是魔族用的东西, 用魔气就能舒缓只是到底是些下作的玩意儿,终究不过饮鸩止渴,一旦放任, 便会成为欲望的奴隶, 终有一天, 会死在美人枕、温柔乡里。 江熠脸上的笑随着他的言语一点一点变得狰狞, 乍一眼看去,不比魔头好到哪去。 药观台早就料到他这幅德行,磕绊都不打一个的继续道:其实如果有太阳火、凤凰火、千年凝冰之类极度纯粹的东西也不是不能缓解而且这些东西比起魔气而言更加「干净」,经年累月被这些东西熏染着,那毒早晚会被彻底拔除,比魔气的法子好一万倍。 但谁都知道,太古大劫以来,这些东西早就不知所踪,起不到半点帮助。 绿葱摇摇头,感慨一下游无止时运不济,冲江熠看了一眼。 这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好半晌,才从阴影里挖出个脑袋:若是用魔气舒缓,应当怎么做,又会什么别的后遗症吗? 药观台:? 江熠折回冷水寒潭。 药性已经折磨了游无止一日夜,原本花下死一晚上就能熬过去,奈何碰上馨舞萝,药力成倍增长,他熬了这一日夜,终于力竭,靠在龙雕凤刻石上沉沉睡去。 江熠不敢有半分惊扰,他小心翼翼的蹲下身,轻轻撩起他湿漉漉的发丝,小心的别到耳后。 许是在冷水寒潭呆的久了,引灵丝又来回往复折磨无休,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病容,却依旧惊艳的如同醉里芙蕖,唇上殷红一点,如同鲜艳血珠,引得人妄图将它抿吮下来。 江熠喉结动了动,苦笑一声,声音极轻:若是您无病无灾多好,我还能做梦骗自己这便是洞房花烛。 游无止眉心梦里也微蹙着,像是忍受什么陈年顽疾,不知他是不是听到了这番话,竟微微动了动。 江熠瞬间凝心屏气,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 游无止却只是调整了一下睡姿,便又沉沉睡去了。 江熠依旧一动不敢动,生怕这不过是声东击西,生怕这是师尊又一次的起疑。 然而越是沉凝不动,心中却越是冒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他渴望着将自己难以启齿的心事坦陈与师尊听,若是师尊愿意,那正好两情相悦,若是师尊不愿,他也有了大大方方去追求、去表达恋慕的机会。 纵然心魔危言耸听的话语余威犹在,可「喜欢」这种东西,若是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又怎么存在那许多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呢? 他一时进退两难,天人交战,良久从妄念中清醒,却发现师尊仍靠在龙雕凤刻石上,苦笑一声。 他伸出手,在他面前微微一晃,使出个「大梦未醒」,才敢小心翼翼的用衣裳把师尊裹好,避免石壁过凉。 然而这里奇石峦嶂,并没有一个能安稳落脚的地方,他四下遍寻不得,咬咬牙,终是用自己的腿给游无止垫了个膝枕。 他试图祭出身体内从未使用过的魔气来为游无止缓解一下压力,但是每当视线看到膝上安睡的师尊睡颜之时魔气都溃不成军无法凝结在一起。 迫不得已只好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凝聚魔气。 那些猩红不祥的魔气被这样一搞,都显得一身正气。 他操控着这团暗红色的魔气,却总是觉得莫名力不从心,几次险些让他们从掌心散去,不由微微皱眉。 不知实验多少次,他终于将这东西凝结好,神经紧张的把它靠近师尊跟前。 魔气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瞬间气焰上涨,从一小团,变成一大坨,欢天喜地的便往游无止身上奔。 江熠恶狠狠地看着这团魔气,要不是考虑到眼下只有这东西才能缓解师尊的难过,简直恨不能以身代之。 一阵磨牙切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用神魂去探查这东西「治病」的效率。 他闭目观微,眼见魔气翻涌奔腾,直奔花下死而去。 这团红气毫无廉耻,转瞬间和花下死滚做一团,如果说原本花下死只有一豆烛火,那这会儿简直如日中天! 它成长的这般迅速,被寄宿的游无止瞬间有了反应,他额上汗如雨下,不受控制的嘤咛一声:嗯 游无止向来君子端方,什么时候发出过这等、这等声音过? 江熠的清心咒也不管用了,他手上一抖,魔气瞬间散了,惊慌睁眼,一对耳朵红的几欲滴血,瞬间起了不该起的反应。 江熠:!! 好死不死的,游无止原本便枕在他膝上,若是不小心翻个身或是往前挪一下 江熠面红耳赤不敢往下在想,整个人热到可以香煎生牛肉片。 一双手慌乱无措,也不知道是该先把师尊移个位置,还是先解决一下自己的问题。 他便这么手忙脚乱了半天,最后眼神一狠,把某个「趾高气昂」的东西往下一摁。 唔 豆大的汗珠纷纷滑落,他痛得神色清明了些,终于顾不上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了。 他把游无止的头抬起来,靠在他胸膛上,低低道:师尊您在忍忍,忍过一时就好了,就能休息了。 他痛得一身汗涔涔,却顾不上清理,只强行再度聚拢魔气。 魔气照旧同花下死你来我往缠绵了个你死我活,游无止照旧被折腾的不住低鸣。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回江熠便不再似先前一般手忙脚乱了。 他手脚并用固定住游无止试图挣扎挥动的四肢,四年来成熟宽大了些的身板让他得以一只手便固定住对方的两只手臂,另一只手则撤出来,轻轻撩动他紧抿的唇瓣。 他此举原是意在让游无止放松些,不要咬到舌头,哪知他体内情潮正是被撩到最顶点的时候,被如此撩弄烦闷不已,竟张口直接咬住他指尖。 江熠:!! 他觉得自己受过伤的某处瞬间像被打了鸡血一般要被撩的「意气勃发」,非但清心咒不好使,好像连「重伤」都奈何不了了! 他苦笑一声,在游无止耳旁低低自语:师尊,你便别撩拨弟子了 然而心上人正毫无防备的躺在怀里,如此情动模样,他在怎么强忍都显得强人所难。 不得已,为了减缓一下他体内不适,只好将自己的灵力也一并输送过去,指望它能震慑一下已经不知天地的魔气和花下死。 也不知是不是错有错着,他的灵力甫一接近,那个气焰嚣张的东西便瞬间分开,花下死浑身抖动,如果能发出声音估计定是在放声尖叫。 江熠顿了一下,果断将灵力送进去,给花下死来了个毒体描边。 花下死: 他这一招实在缺德,花下死哆哆嗦嗦的不敢让灵力碰到自己一星半点,只能委委屈屈的把自己又缩缩缩、缩成黄豆大小。 只是它和魔气厮混半晌,体积早就不可同日而语,这样强行缩小,到底还是不得不断臂求生。 它切割下来的部分遇到江熠的灵气,痛苦的颤抖半天,在他灵力耗尽前,终于被消散无踪了。 江熠散掉魔气,满头大汗的调息一会儿,才觉得灵力恢复了些。 转头去看游无止,他的面色已经比先前好上许多,有了些许血色。 也许是因为灵力消耗的所剩无几,以至于魔气没能被及时压住,他看着看着,突然鬼使神差的低头。 在游无止的泪痣上,烙下一个轻如羽翼般的轻吻。 忽然间门口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江熠瞬间清醒,冷然的看过去。 孟也的药盘撒了一地,正看着他张口结舌。 作者有话说: 孟也:大瓜竟在我身边! 第89章 孟也经年累月厚着脸皮混迹于揽星阁附近, 「借用」对方情报网是早有的事,原本觉得自己什么奇闻都见过了。 然而还是不敢想象眼前这一幕。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从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片段,脑海里完整的结论还未成型, 身体却已抢先一步替他做了决定。 他似是突发眼疾,像模像样的嘀咕一句「咦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一边脚自动自发的转了个方向, 嗖嗖嗖迈步离开。 等脑子冷静下来,人已经离冷水寒潭不知多远了。 他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嘴上不住嘀咕:是错觉吗?是错觉吧!我果然是因为压力太大看差了眼,小火折怎么会啊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 但笑着笑着,脸就苦下来, 伸出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我就不该来!不对!我就、我就、啧。火折怎么就想不开 撞破了此等心意让他之后如何面对乖巧站在无止仙君身后的火折! 他正惆怅的团团乱转,被抓个现行的家伙却姗姗来迟。 他足不点地得飘到他跟前, 刚一到孟也跟前,就被钳住腮帮子,来回打量了个遍。 打量完脸,有摸摸搜搜的往下看。 江熠叹气:有什么好看的? 孟也头也不抬:瞅你脸好像不大,那就得看看你长了个多大的胆子!他抬起头盯着他的眼好个狗胆包天! 江熠被骂也不痛不痒, 把他身板扳直了, 低声道:这事儿不要说出去。 孟也破口大骂:别说出去?怎么着?你大少爷的伟大感情自己憋着还不够, 还打算让别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添砖加瓦!还打算让我跟着一起在背后给无止仙君添堵!你小子可以啊!四年不见, 胆子突飞猛进,都敢欺师灭祖了!你对得起为了苍生没日没夜苦熬的无止仙君吗?你对得起因为你闭关修炼又担心又操心的师长吗?啊? 江熠任由他骂,等他骂累了, 才纠正道:我的胆子才不是四年后长起来的。四年前我就大逆不道了。 孟也瞪大眼。 江熠低着头:要不是因为情难自已怕酿成大错, 我也不会试图把自己关起来, 想试着在未泥足深陷前把自己□□, 但是情之所至,无法自拔,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孟也: 江熠早在四周布置好阵符,此刻也不怕在说的明白些:只是大逆不道的是我,师尊却一直什么不知晓。所以哪怕未来我心意暴露了,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同师尊无关。 孟也听他这话音儿不对,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质问道:你还打算让你师尊潜移默化的接受这事?你! 孟也实在骂不下去口了。 江熠的眼神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不上是因为太看得开所以显得绝望,还是因为太看不开所以有种孤注一掷的执拗,总之是一种让人一见便胆战心惊的东西。 孟也最终只能恨铁不成钢的骂一句:这都算什么事啊 江熠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多谢。 孟也含糊的应了一声其实他本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如此看不开,毕竟宗门内早有天下闻名的一对师徒道侣,只是也许是因为这几年和无止仙君格外熟识的原因,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该落到他头上。 他越品越不是滋味,越品就越品出些瓜香。 于是他轻咳一声,低声问:四年前究竟怎么个情况? 江熠一听他这个调调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摇摇头,转身就走。 那些关于师尊的情绪不管是纠结苦痛还是甜蜜欢颜,说到底都是关于他和师尊的,别人谁都无法分享。 眼下他只有一个疑问:为师尊疗毒时他隐约发现,体内的魔气好像并不能任由自己随心所欲的调动。 若非灵力好像更能疗愈师尊的苦痛,在强行凝聚魔气时他随时都可能会走火入魔。 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魔气还会不听主人使唤吗? 有了江熠的灵力舒缓,游无止第二天就摆脱了缠缠绵绵的后遗症,人也有了几分精神。 然而听见药观台的转述真恨不得自己还昏迷不醒,便不用面对江熠那张完美无缺的笑脸。 江熠清楚师尊在纠结些什么,勾起笑:师尊不必难为情,这本来也是人天生自然地事情,要怪就要怪魔族心怀不轨,做出这等事情。赶明儿师尊身体好些了,徒儿便叫揽星阁的师兄师姐们查明那魔头的位置,亲自杀他个魂飞魄散,师尊现下就养好身子,等着徒儿的捷报便是。 游无止想说对方身处魔族腹地,群魔环伺,你站在人家大门口叫羊入虎口,就别想着如何虎口夺食;他想说那里脏东西多得很,诸如至今没能完全研究明白的美人蛊,谁知道他们手中还有多少脏东西?若是不幸中了暗算,谁知道药观台能不能妙手回春?实在不值得为这点事赔上性命。 可千言万语在这样的心意面前都不值一提,四年时光过去,雕琢出一个实力强横成熟稳重些的江熠,然而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却从未改变过。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6) 游无止对江熠彻彻底底没了怀疑,笑着拒绝道:还是罢了,若是他什么时候从魔域里跑出来,师尊绝不拦你,但是眼下,我们也不急着逞一时之气。 悲画扇老早便有安排,若是不幸被对方俘虏,可就投鼠忌器了。 江熠也不意外,把师尊照顾的妥妥帖帖,等他重新投入到公务之后,才离开兰庭叶见。 直奔藏书阁。 藏书阁也是师尊名下管辖的地方,这里的守护长老们和江熠早就混成了脸熟,偶尔他查些权利之外的书籍,这些人往往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今日,他一进门却直奔魔道分类处,瞬间有一位守护长老冒出来拦住他。 对于对方的疑虑,江熠早想好应对之法,他提前将体内一部分魔气抽出来封印好,然后称自己外出猎魔时发现了不寻常的魔气,疑似变异,因此需要查询一下相关资料。 守护长老检查过这些魔气,就见他来访的事情记录在册,放行了。 江熠抿着唇,一路走一路看,终于查到了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藏书阁。 这回他去找了药观台。 绿葱一见他就头疼,但脸上还能虚伪的扯出个微笑应付:怎么没回去黏着你师尊啊? 江熠毫不在意他阴阳怪气,开口问道:师叔祖能否详细讲讲,当年太古大劫时,作乱的魔物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 药观台脸上的笑不受控制的淡下去。 江熠仔细观察他表情的变化,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放过。 药观台冷淡道:所以你今日闯进藏书阁,是为了查太古大劫? 江熠丝毫不意外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进藏书阁的事情会被对方知晓,只是摇摇头,把事先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师叔祖也知道我前日向你打听该如何用魔气帮师尊,这魔气自不会从我身上来,而是日前接取宗门任务时,偶然从一些魔物身上得来的。 您先前曾说,若是普通魔气遇上花下死,虽然也会为花下死提供些许养分,但很快也会将花下死暂时耗干气力,能给人些许喘息之机。然而我先前使用那些魔气的时候,却发现花下死非但没能被耗干,反而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之物一样,扩散奇快。我原以为是我的问题,本不想来叨扰师叔祖,只是事关师尊安危,实在马虎不得,便去查了一些相关资料。 若是按师叔祖所言,普通的魔气起不到这样的效果,便只能说明它绝不普通,我根据师尊的症状四处搜查,只勉强得知越是纯正的魔气,才会让此等魔毒有如此反应,而天下间最纯正的魔气,除了太古时期的魔族,不作二想。只是藏书阁内孤本当中,关于太古大劫大都语焉不详、或是只言片语。实在难以一窥全貌,故此前来冒犯师叔祖,想求个明白。 药观台敲敲腰间别着的药葫芦,思来想去也觉得他说的其实合情合理,沉默半天才道:我所知也不多,毕竟时隔这么长的时间长的连以千载寿命的修士都已经换过无数轮,如果你手中的魔气真与太古有关,那还是不要再用了。 他思索着:之后别忘记把你找到这种魔物的地方上报,让鹤听寒带着三思境的人去清洗一番,宁枉勿纵。 「宁枉勿纵」这四个字很严重,江熠心中不由一声「咯噔」。 他忧心忡忡道:魔气不会不受主人控制,能让你察觉到说不得便是魔族有意为之,不妙啊 江熠心中一动:太古时期的魔气也一定会遵从主人掌控吗? 药观台:胃口够大当然没问题。但要是本身实力不足,被反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生怕江熠对魔物关注太过误入歧途,劝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太古,是万物寂灭的开端。没有人清楚诸神寂灭的原因为何,但连太古大帝都博弈输了,不得不重启轮回与天偷命,我们这些人,如今也不过苟且偷生。你师尊虽说是最接近飞升的人,但只要一天未飞升,便仍受天道规则制约,他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便更加做不到了。 他平素除了在炼丹弄药上有狂热的热情,其余时间其实一直都提不上来劲儿的。 然而只是提到「太古」,便神不守舍,这让江熠心中更沉了几分。 他思索着:我的「胃口」算大算小呢? 那个在身体内不显山不露水的金阵,究竟是为怕我胃口太小消化不良在帮忙镇压魔气,还是担心我胃口太大把这样「珍贵」的东西一口吞掉留给它的保护呢? 他正左思右想,药观台却忽然起了疑:既然你准备的魔气没有用,那游无止是怎么把自己的药物消化掉的?不应当啊! 他原是正儿八经的疑问,却没防备那大火把眉目一怔,然后脸红的热热闹闹起来。 药观台:? 作者有话说: 大火把【娇羞】:问这个干嘛(捂脸) 第90章 界外界内无寒暑, 一眨眼昆仑夜宴便近在眼前。 游无止落下最后一笔,将笔放好,盯着画纸怔怔出神。 掌门师兄那里的公务如雪花般纷飞而至, 连往日最清闲的「知我意」也忙的脚不沾地,他便更是咸鱼时光一去不复返。 如此,便更能通过桌案上公务的厚度来判断眼下局势。 许是文字叙述的东西承载着太厚重的现实, 看得多了,竟也让人产生一点如骨附蛆的焦虑。 他揉了揉太阳穴,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脸上先扬起一个笑: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江熠走上前一步,笑说:今儿个可是大日子, 徒儿难免兴奋了些,自然睡不着。 他手中端个托盘, 想把东西往桌案上放,却一下子看见桌上一幅墨迹未干的画,脸上笑容一顿。 游无止见了,也没多想,将画纸一卷, 凑到油灯上点燃。 其实这个动作并不怎么特别, 很多人都会将废稿销毁掉, 但是画上的东西不知为何让江熠有些在意。 那是一只眼睛, 没有旁的五官,单一只眼睛其实看不出什么,但他也不知从哪而来的熟悉感, 说不上的在意。 于是他一边将托盘上的东西放下来, 一边不动声色的试探道:难得见师尊的丹青, 形神具备, 画的这样好,为何要烧了呢? 游无止没觉得哪里画的好,毕竟他每次画眼睛,系统都在旁边冷嘲热讽,这些年被打击的,早学会看淡这些了。 此时面对徒弟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胡夸毫不膨胀,心平气和道:不过是消磨时间,平心静意,随手画了那么两笔,不烧也没旁的地放不过今儿是什么大日子? 江熠总觉着这画里应当藏着什么自己应该知道的东西,但火舌已将最后一点画纸舔舐殆尽,此时不好过多探究,只按下不表,无奈笑道:今儿是七月初三啊。 游无止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见他从托盘上一个接一个拿下来的,都是长寿面、寿桃之类的东西,还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两个红皮鸡蛋煮熟了,正在托盘上滚来滚去。 游无止哭笑不得:修真路上无年月,哪有你这样年年都记着,一刻不忘的赶着来祝寿的? 江熠只是笑,笑容腼腆,像是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然而递面的手坚定有力,一步不退:我入仙魔战域四年,亏欠了多少碗长寿面呢。师尊还是应下吧,这里面可是徒弟对您长命百岁,福泽绵延的满满期许,惟愿您今后长生不老,一步登仙。 游无止只好从善如流的接过筷子,挑起面,面还未入口,弟子玉令忽然急促连闪,他面色一肃,道:是师尊在叫我,我先去他忽然停住,面色古怪了一会儿,又道:你也一起来。 江熠一愣,连忙跟上前。 当年他一腔孤注一掷,也曾与无量仙师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仙师他老人家向来深居简出,连师尊都少有与他相见的机会。 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足以将那一面模糊的物是人非,然而直到重回洞天福地,再次见到无量仙师那一刻,他才发觉,好似这些年的时光在他面前都纹丝不动,不过瞬息眨眼一般。 他脸上依旧是往昔邻家大爷一般的和蔼笑容,手上的酒葫芦和身前的白玉棋盘都还是原本的样子。 只是也许是因为窥见大道一角,眼下的江熠更能看出几分这春风化雨下掩藏的胸有乾坤。 无量笑呵呵的嘬一口酒瓶子,招呼道:我这一局还没结束,你们找地方先待会,等等我老头子。 他言罢,便当真沉浸在棋局中,不去管外面纷扰了。 江熠摇摇头,心想早知道该让师尊先把寿面吃完再过来,正这般想着,却忽然瞥到游无止微微一拧眉,不由问道:怎么了? 游无止摇摇头,眉宇间已带三分忧心。 师尊喜欢和人对弈,往日里自己一个人也罢了,如今我在这,师尊往日应该已经逼我手谈才是。 无量仙师的棋子像暗器一样飞过来,瞬间被游无止截住。 白胡子老爷爷哈哈大笑:往日里叫你手谈,你还百般不愿!如今我不叫你,你不该觉得解脱? 游无止摊开手,手中是一枚黑子,他看了看这黑子,也跟着笑,却笑不达眼底:事出反常,徒儿更忧心师尊的难处,师尊若是为难,徒儿又如何解脱呢? 无量又嘬酒葫芦,声音都模模糊糊:明日便该整装前往昆仑,你师尊我自当为此行卜算吉凶。这等事,又怎么能让你个小辈掺和?再被老夫的星界反噬喽。 举凡大能,具是些与天争命逆行而上的勇者,凡间的算卦先生尚且要遭受五弊三缺,更何况他们这般能直接窥测天机的大能? 游无止脸色一窘,讷讷道:是弟子多心。 他同无量仙师多年师徒,亲近爱重不敢冒犯,然而江熠和无量仙师却算不得熟悉,纵然高山仰止,但到底还留下一丝疑问:那敢问师祖,此行是吉是凶? 无量转头看他,笑而不语。 似无量仙师这等修为之大能,往往一言一行俱有深意,他虽然在笑,但笑容在可亲也自带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这要是换一个人,别说对视,只怕连头前发问的勇气都没有。 但江熠硬是忍住一身压力,视线也未曾挪走半分,于是无量仙师笑的更开心了:哈哈哈!一念峰主峰一脉后继有人,大道不孤,自是大吉!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他手中葫芦酒器原是件法宝,内有无尽空间,装得下百坛灵酒,此时仰天痛饮,饮到最后将葫芦悬高,却再也流不出一滴。 游无止眉间褶皱更深两分:师尊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灵酒内虽也蕴藏灵气,但到底也是伤身之物,且百坛酒,就算是无量仙师在短时间内也难以消化殆尽。 无量全然不管,开口问:你那玉荷花,开得怎么样了? 游无止如实作答:并未有盛放的迹象。 无量摇摇头:你呀,就是心太重。 也许是因为酒喝完了,他终于无事可做,只好露出些难得的正经,同徒弟谈心:你们师兄弟三个,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小扇好歹算是有了归宿,小寒虽然一身杀气,但好歹也有了自己的道。可你呢?你的道心永远模模糊糊,若是实力与道心不相符,入妄只是早晚的事。你打算缩在兰庭叶见,碌碌余生吗? 游无止愕然抬头:师尊? 无量摆摆手,把他的话拍回去,没好气道:此去昆仑,仙门百家必将手段尽出,阿止啊师尊在如何手握山河,也终究是老了,我这个岁数,仍未攀得飞升的边,就算再怎么不服老,也没几年的活头了。我若不能继续荫庇你,你又打算怎么活呢? 游无止这下已不是愕然,他手足无措的站起身,嗓子像糊了团棉花一般,却仍旧执著唤道:师尊 无量一挥手,又把他重新按回去,更加没好气:我说的不是事实?你这样急头白脸,这百年的岁数是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游无止没他这般豁达,前世今生两辈子,真真正正能在他心里被称呼一句「长辈」的,也不过是无量仙师一个人。 纵然知他所言非虚,但为人晚辈的,哪里能听到这种话却不变色呢? 无量对弟子的坐立难安丝毫没有一点安慰,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古木做的令牌,丢过去:这会叫你来,是为了把这东西给你。此乃我一念峰代代流传下的禁令。相传是太古时期哎,别管什么太古不太古了。在久远的东西,老夫我这些年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人这一生,质本洁来还洁去,然而纵是再怎么纯净无垢,也到底如山间青烟,留不下姓名。只有这么一块从太古而来的东西,见证着兴亡枯荣,薪火相传。 他拍拍手,笑眯眯道:我这些日子,总有些感悟,只怕从昆仑回来,须得闭关开悟。老夫若是闭关,便当真不知年月喽,还是把它留给你,别等老夫一觉醒来,你们三个走在老夫前头。倒是可真不知道该找谁「薪火相传」喽。 游无止: 他老人家皮起来,亲徒弟都敢咒。 那一脸的贼笑让人怀疑这得道大能皮下究竟批了个怎样的妖魔鬼怪。 于是先前那还没来得及发酵完的恐慌也被这一皮,皮的不上不下,五味杂陈起来了。 他老人家皮完了徒弟,徒孙也没放过,也不知道他传音入密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能让如今沉稳的江熠瞬间炸毛。 洞天福地内瞬间传来他老人家声如洪钟的哈哈大笑:哈哈哈! 他皮完便浑身上下摸摸,最后摸出一盒东西扔过去:收好!可别让老夫失望! 然后他一挥手,把游无止勾回去:来来来,先前不是要手谈吗?在陪老夫来上一局! 作者有话说: 新的副本即将开启 第91章 这一局直杀到天光大亮。 游无止被自家师尊在棋界里狠狠收拾了一通, 回过神来简直哭笑不得:您说您,今日还要启程去昆仑,徒儿要是在诸位同道前失了礼数, 被问起始末来,少不得要被说我一念峰中人玩物丧志。 无量仙师摇摇酒葫芦他的葫芦里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装满了酒液,此时正一边饮酒, 一边大笑着:谁敢?棋界本与星界相连共通!我那是在玩物丧志吗?不!这叫增进卜道实力!你小子,可不许在同道面前给我胡说八道,平白落了威风。 游无止拿无量仙师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无奈的冲这江熠摇摇头这孩子看笑话看得正开心,半点也不知道收敛。 江熠被警告也丝毫不收敛, 他见多了当人师尊的无止仙君,当人徒弟的无止仙君倒是少见, 原来他在自己师尊面前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少年脾气。 他眉眼弯弯,像吃到了味道特别的糖果,笑容越发明媚灿烂。 此次出发前往昆仑,乃是无量仙师亲自带队,游无止也一并跟随, 这一行人的分量不可谓不强大。 无量仙师久不露于人前, 难得现身, 各峰峰主长老们都赶来相送。 他笑呵呵的没什么架子, 也没讲什么冗长的发言,和蔼的像个邻家大爷一般:好好,别送了别送了, 我这一去, 护宗大阵自会开启, 我没什么好说的, 只希望你们别忘了我一念峰峰训,守好天下,守好宗门。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7) 然后他看了一眼一念峰峰内那些对此行毫不知情的、仍在风风火火修炼的孩子们,便带着人离开了一念峰。 一念峰属界外界,界内的一切都由支撑它的大能维持运转,此刻它的主人离开了这里,护宗大阵便自天空升起,像一个黏性巨大的泡泡,不一会儿撑满了这座山水秀丽的界外界。 那大阵看起来梦幻唯美,但美丽的外表下,拥有着强到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江熠不由叹道:师祖竟然有此等实力,说是陆地神仙也不为过吧。 无量呵呵笑的很是没脾气:不敢当一念峰大阵内有着我宗门无数前辈们陨落前附着的一点神念。这些神念看起来不多,但是聚沙成塔,逐渐也就形成了如今的规模。倘若他日我大限将至,便也会化作一念峰的风雨,继续守护着这世间生灵,到了那时,就该是你师尊这一辈人,挑起这根大梁了。 此行去昆仑,除了大能们交换信息,自然也会看看下一辈人的实力,因此他们乘的依旧是仙舟,不过有大能在此加持,仙舟的速度竟没比仙剑慢到哪去。 一堆少年人难得有机会和大能待在一个船上,又见他如此可亲,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叽叽喳喳的询问好些问题。 孟也往日里锻炼出来的嘴皮子终于发挥了作用,不着痕迹的挤在头前,已经问了好些关于修炼上的问题至于八卦,他在无止仙君面前都不敢直接问,眼见遇见一个更厉害的,更是半点也说不出口。 正是其乐融融之际,天边忽然飞来一道流光,他人未先至,一道宗门玉令却已经先到了无量仙师手里。 这大能甫一接到手,就感受到上面的气息,皱了下眉,将仙舟上的防御破了个口子,那人便踉踉跄跄的进来,身边还带着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年。 这道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赶路匆忙,把自己浑身弄得邋邋遢遢,他也顾不上仙舟内还有其他小辈在,连滚带爬的滚到无量仙师脚底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师祖!大事不妙了!鹤道君他、他陷入赤阳道府,被里面的禁制伤到了!至今未能出来啊! 无量仙师摇了摇酒葫芦,若有所思:哦?小寒闯过的秘境洞府何止三百?每一个都是步步机关、处处带煞,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被困入秘境的时候,都能逢凶化吉,何以此次你如此惊慌失措? 这道君他抹了一把脸,结果只是将血迹在脸上抹的更加均匀一些,带着哭腔喊道:若只是鹤道君一人入秘境也便罢了,可是程小姐却也在啊!他二人一向于当年退婚之事有些许龃龉,此次程小姐家仆更是用秘法感应到,对方性命垂危若是鹤道君动手,在那样凶险的洞府内,难免被搅乱心神,有走火入魔之险!若不是鹤道君动手,就算往日在多龃龉,但凭道君心性和实力都护不得程小姐周全,那岂非更加危险! 他字字恳切,句句锥心,说的话都十分合情合理,无量仙师却只管闭目,好似对自己的三弟子不甚在意一般。 然而游无止却已经暗暗让全体戒备,显然是对这道君说的话产生了怀疑。 江熠暗自传音入密,询问道:师尊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游无止眯起眼:鹤听寒就算无法和外界联系,以至于剩下的人心神大乱,被迫求助,那也不该直接找到师尊这里。通信灵符又不是不能用,何必来回往返这一趟?此人总之戒备便是。 那道君看无量仙师没有反应,急的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如果这是演技,放在前世绝对足以拿一个奥斯卡影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无量仙师睁开眼,笑呵呵的道:不必如此挂心修者本就逆天而行,与天争命,若是不幸在半道上陨落了,也只能怪个人的命。来来、我观你印堂发黑,想必是旅途不顺,劳心伤肝,饮下老夫这一葫酒,好好给你治治。 他笑起来的样子依旧像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大爷,然而他分明这样春风化雨,这道君却脸色一变,急急避过那双只是伸出就好似将空间扭合的手。 他竟然避得过! 无量仙师一出手落空,也不在意,只是挥手间隔出一个屏障,将一念峰其他弟子都圈起来。 无量仙师做出的屏障不知为何十分坚固,游无止一时之间竟也破不开,只能惊呼:师尊! 无量仙师没搭理他,看着那道君的笑容格外和蔼可亲:来都来了,我却不招呼你喝点酒,岂不是太失礼了吗? 那道君眼见骗不过他,也不再装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开口讽刺:好个无量仙师,听闻弟子重伤竟还能不变色!实乃人间正道,我辈楷模! 他声音里竟有些能致幻的东西,这一句话一出口,实力低些的弟子甚至不受控制的被他这番话煽动了情绪! 游无止皱着眉,从袖里掏出一只竹笛,笛声三两下便将这等致幻的效果破除了去。 道君他也不在意,同此等大能对战,竟然还分得出闲心试图操控这些弟子,不求一击得中,但求水滴石穿。 这等丝毫不顾及安危乱来的架势实在似曾相似,江熠不由得呢喃出声:魔族 他会觉得眼熟实在寻常不过,往日里心魔便是如此行事的。 但是此人修为莫测,却半点魔气也未显露,总不至于身体里也有个禁制帮他掩藏身份吧! 且更要紧的是,他总觉得这人哪里十分眼熟,想来也是在一念峰曾经见过的,一念峰内大能不知凡几,他竟也能藏得住自己身份多年不露行迹? 魔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这盘棋的? 他心念电转,丝毫没耽误无量仙师斗法。这道君修为一骑绝尘,但在无量仙师面前也还不够看,他大手一抓,铺天盖地的笼下来,这道君便行动不得了。 他分明已成笼中之鸟,却犹自哈哈大笑:老头啊老头!看来昨日那副卦,将你损伤的不轻啊!否则凭你之能,又怎会只有这点威势? 游无止瞬间升起无限心惊,昨日卜卦分明没有旁人在场,此人怎会? 但无尽的疑虑也比不上此刻的惊心动魄这道君自知不敌,肉身陡然膨胀起来! 小心!他要自爆! 无量仙师脸色不变,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分明仙舟上还有他布置好的层层禁制,但是其威势却依旧不减。 孟也已经不受控制的被那种强悍的威压压制的五体投地,更别说其他人。 眼见有人七窍流血,游无止只得勉强收回自己的担忧,手执点睛笔,飞快的自虚空中画出几道禁制阵符,孟也这才觉得压力陡减。 这道君自爆之时,浑身威势终于倾泻而出,观他实力,竟似大乘道君!分明离渡劫只一步之遥,却也全然不顾飞升诱惑。 但他纵然如此翻云覆雨,依旧抵不过无量仙师手掌乾坤他再次一伸手,那手仿佛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一般遮天蔽日,一伸手将那自爆的道君死死笼住,没泄出半点余波。 游无止却看出,那一瞬间他是遮罩了另一层空间在掌中,虽说看不见爆炸情形,但是掌中空间附近全是细密蛛网般的裂痕,一触即碎,想也知道这要是挨到人身上是个什么下场。 然而无量仙师分明已经控制住爆炸余波,眉心却一蹙,他一挥袖拦住了那道君带过来的染血少年,皱起眉:傀儡? 的确是傀儡,这少年像是被下了什么定制的程序,那道君肉身一死,他便毫不犹疑的拼身而上。 也不知当时制作他都用了些什么材料,无量仙师的手落在上面也只得几个掌印。 但在坚硬的材料,也终究是傀儡,找到机关,破解便很容易。 这傀儡少年被关停机关无助的倒下去,眼睛忽然一转,生生翻出整个眼白来! 他身为傀儡,自爆居然没有蓄力,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在眼前炸开了! 游无止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只见无量仙师故技重施,分明将那傀儡的自爆也拦在其他空间内,但身形却不知为何一晃 他向后看去,前头那邋遢老道的元神不知是如何逃脱的,分明将他的自爆拦于空间之内,此刻竟诡异的出现在身后! 无量仙师原以为傀儡少年是他准备的后招,却没料到真正的杀招来自身后! 这道君肉身已毁,按理说纵然元神有大乘,实力也当十不存一,但也不知是什么秘法,竟让他完整的保存了大乘的实力!他再度自爆,一击得中,但也无力逃脱,无量仙师再度伸出手,轻轻一捻,彻底断了他生机。 也许是因为遭人暗算受了内伤,他先前布下的禁制没有先前那样天衣无缝,游无止终于得已破开屏障,赶到跟前,急道:师尊 无量仙师闭目阖眼,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依旧笑的像个邻家的老大爷一样和善:围在这里做什么?老夫这一把老骨头,难得动弹动弹,还不许我老头动弹完好好歇息歇息?都散了吧,还要上昆仑呢。 他又看了眼游无止:你那倒霉师弟不必担心,这小子狠起来,能一剑把人家大能先贤的洞府给劈了,委屈了别人也不能委屈自己。 他气势依旧磅礴,依旧高高在上,依旧不可匹敌。 也许是他这样平和,这样冷静,沉稳的让所有人都觉得,阴霾仿佛就这么过去了一样。 只是眼见大能出手,纵然他笑的再怎么随和,也因为实力加成而显得有了些微的距离感。 弟子们于是不再敢像先前一样凑上来叽叽喳喳,但依旧兴奋,无声的眼神传达着兴奋的信息。 游无止却依旧眉头紧蹙,他想要传音入密问点什么,但是无量仙师合上眼,仿佛困倦极了:别凑到老夫跟前,你把阳光都挡住了。陪你下了一夜的棋,老头我得补补觉到了昆仑你在叫我。 然后他气息平缓,像是陷入了梦乡。 昆仑山上玉楼前,五色祥光混紫烟。 仙舟刚到这仙山宝地,无量仙师就睁开了眼。 他神采奕奕,活似在梦里吃了什么妙药仙丹,面色红润的比游无止看起来身体好多了,丝毫不像才遭暗算的。 他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向昆仑山内笑骂道:昆山老贼!老夫来也!快快出门相迎! 没一会儿,一道流光眨眼便近在眼前,一个头发胡子全都花白的老头骂骂咧咧:老东西!一来就跟老子找事然后他看见一念峰一帮目瞪口呆的小崽子们,咳了一声,欲盖弥彰的捡起大能的脸面:咳,你来的晚些,好一点的洞府全让人占去了,我给你私留了一块好地,带着你的徒子徒孙们和我一道同去。 孟也四下里张望,嘴巴都合不拢了,要不是还有点理智知道前面有大能在,估计一张嘴就把心里的东西全秃噜出去,传音入密道:我往常见一念峰已是觉得钟灵毓秀,如今见到昆仑山,才晓得一山更比一山高,你看那洞府里镶嵌着的,是不是夜明珠?这老些夜明珠得多少灵石换得来嘶,你瞧天上那些迎来送往接待宾客的,是不是都是蛟龙? 哇!这座位上安着的,该不会是灵源吧?那是不是可以随便吸?要是吸完了会续灵源吗?嚯!七品苍狼肉!这是给的小菜?多大的手笔! 他往日里就十分能说,但好歹大家一起受折磨,分担出去,这些折磨也就不算折磨了,还能互相打赌看谁先给他说破防,以此为乐。 但眼下他传音入密,受折磨的只有江熠一个,这让他的噪音变得十分难以忍耐起来。 江熠于是恶狠狠地传音道:既然觉得昆仑这般好,那就别明珠暗投了,凭你的资质,我想就算昆仑也应该愿意接受你琵琶别抱的。 孟也:去你大爷的琵琶!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老子生是一念峰的人,死是一念峰的鬼!少在这挑拨离间! 两人正斗嘴,一个身着红衣圆领袍,腰系黑色锦丝绦的男子缓步走来,先冲昆山道君和无量仙师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游无止跟前,伸手拽了拽他宽大的袖子。 看似在咬耳朵,实际声音谁都能听到:阿止,我等你好久了。等下和我一同去云中仙台可好? 昆山道君发出一声巨大地、十分刻意的咳嗽。 无量仙师眯起眼,丝毫不给他面子的拆台道:这是昆仑玉阶的那个我记得云中仙台好像是他的洞府,这是怎么?你们昆仑待客如此「别致」? 昆山道君气的胡子都竖起来,喝道:商秋子!你的出息呢! 小鹿眼的道君讷讷的把手从游无止袖子上滑下去。 他冲着无量仙师甜甜的一笑,再把自家祖师气死之前,声如蚊蝇道:可是弟子也只是想尽一下待客之道,毕竟我和阿止情分不一般,如何能同旁人相提并论? 昆山道君:这是徒大不中留吗? 江熠从他出现开始,笑容便一直都是淡的,眼见他还要打蛇随棍上,不动声色的转向了无量仙师,低声道:师祖,此番前来昆仑,也想看看昆仑中弟子的实力,只有相互切磋,才能明白自己在什么水平上,不知师祖和道君前辈,能否应允。 这个话头光明正大,很符合仙门百家对修为的追求,无量仙师自不会有什么不许的。 至于昆山道君,他正被自家弟子没出息的行为气得牙疼,更是巴不得弟子们能在战台上把场面找回来。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二位祖师位高权重,还要别的事情要忙,于是江熠就转头看向游无止:师尊要帮弟子掠阵,要不这人生地不熟的,弟子怕之后在昆仑仙府迷了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游无止心下欣慰四年前商秋子的话言犹在耳,说要在昆仑夜宴送他礼物,眼下要带他回云中仙台,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拒绝,江熠便出来解围了。 然而他高兴的实在有些早,也不知道江熠是怎么想的,他冲着游无止笑了笑,又转头看向商秋子。 这回他的笑就多了几分看不出的意味:商伯伯不如也一起昆仑战台是您的主场,想来若是您能在场,昆仑子弟们必当全力以赴,且双方都有人看着,更显得公平,您说对吗? 小鹿眼的道君抬起头,清纯可怜的眼睛和那双暗沉的金眸对上,各自滑过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深意。 昆仑战台附近人越涌越多,若非还有执法堂的人在一旁维持秩序,真怕出现什么修真踩踏事件。 一群人低低密密私声窃语。 让开点,别挤别挤,在挤我鞋子都要掉了! 哎你们说无止仙君真的回来看我们的比赛吗?总觉得不真实。 别不真实,谁让他收了个宝贝徒弟呢?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做的,能哄得无止仙君收徒也就罢了,还能让他走到哪里都宝贝似的带着,这回来,听说也是那徒弟主动求得,啧啧啧 可惜我入门晚,听我直系师姐说过,她曾经亲眼见到无止仙君出手那叫一个龙引凤游,我要是早出生两年,说不定也能亲眼看看,就是不知道这回夜宴,有没有机会见到仙君出手。 这帮人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你们还是不是昆仑的弟子?这可是昆仑的地盘!一个两个不为商仙君加油打气,怎么都在谈论别人?无止仙君是谁?很厉害吗?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8) 他原是为了自家仙君鸣不平,结果话一出口,四周的人便都用一种类似怜悯的表情看着他。 把他给看毛了:干、干嘛?我说错了吗? 有不认识的师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怜悯道:你若是有机会见到无止仙君出手就知道了,我们也不是不敬重商仙君,只是只是商仙君本人都是被一招秒的存在啊! 他看看涉世未深的师弟,到底没有直言相告打击他一颗脆弱的少男心,只是语带深意的暗示道:无止仙君是这一代人的仙门首席。虽然未有明着将这封号安在他头上,但是能让这一代人都默认这个事实,你就可以想一想,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他抬头望向昆仑战台,心里想着:多少人都想把无止仙君从云端上扯下来,不过是实力不济所以没能成功。但是新一代的弟子们若能打败无止仙君的徒弟,也像是从无止仙君身上找回场子一样。 他想着,那少年最好是能撑下去,别输的太难看,要不然无止仙君的颜面只怕都要毁在他手上了。 无止仙君的颜面非但没有被毁,甚至贴上了24K纯金,牢牢地粘在脸上,并不断往上叠加新的荣光。 昆仑战台上,从一开始的人声鼎沸,到后来龙争虎斗的热血沸腾,直到现在,已经变得鸦雀无声。 那个一念峰叫做江熠的少年,初时见着,只觉得容色过盛,还有不少人一开始觉得他看上去弱不禁风,还是怜香惜玉的好。 然而他微微笑着互相和对手行过礼,那一柄剑剑招便舞的密不透风。 但凡修者,少有不懂剑的,但凡懂剑的,都会对他的剑感兴趣。 他出手的剑招,乍一眼看去,只会觉得过分花俏,但仔细看,则会发现,其实他每回出手,都早已预判了对方的剑招走向,看似将要落空的剑刃,总能在下一刻「刚好」迎上对方慢一步的剑。 他时机也抓的奇准,分明对方的剑永远慢他一程,但是怎么也无法在发现剑招被拆破时临时改道,于是越大越心惊。 头前几个就是因为剑招被看破,急中出错,自己把自己送走的。 于是接下来上场的人便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们吸取了头前几人的教训,纵然剑招被看破,心态却稳了些,稳扎稳打的打算把他的灵力耗空虽然听起来有些取巧,但是修者灵力耗空,便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若是实战中也能做到如此,对手也算输了。 然而如此稳扎稳打的战略依旧不管用。 因为这小子的灵力简直像是大海汪洋无穷无尽一般,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打赢了一个、两个十几个,还都是那种消耗战,却仍然精神奕奕,不见灵力衰竭,心里几乎升起一股骇然。 而他这样无休无止的近乎挑衅的行为也终于引来高手们的注意。 有人忍不住低呼:是红榜上第二十三名的师兄!他竟能引得红榜上的师兄挑战!他是何人? 红榜类似于期末成绩排名表,能在高手如云的昆仑榜上排行二十三,想也知道此人水平不低。 昆仑弟子们瞬间议论纷纷,觉得这回少不得要给江熠一个教训。 然而这俊美无俦的少年郎却一反先前温温吞吞的打法,两三招内将这位二十三给秒杀下台。 二十三脚步还没站稳,人已经懵了,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 二十三不清楚的事情,商秋子却看得清楚,这少年在两三招内便轻易锁定住那弟子剑招里的破绽,直接攻击了那破绽便让这比斗如此快的结束。他坐在判决台上,笑容有些僵硬:看来你往日在这个弟子身上投入了不少心血是打算让他承你的衣钵吗? 游无止没听出来他话语里的意有所指,先前对江熠的担忧也化为乌有,听见这话摇摇头:我的衣钵又有什么好继承的。 他这话本意是说,自己可能根本不是自家弟子的对手,这样的衣钵没什么好继承的,但是商秋子听来则是另外一层意思,他腼腆的抿着唇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看江熠的眼神里已经有了深意。 江熠已经在挑战红榜第九。 随着来和他斗法的人越来越多,商秋子看出来的问题大家也都看出来了。 虽说因为排名数字逐渐减小,现下他可能要同红榜上的天骄们纠缠七八招,但依然让人浑身发麻。 这个人拆招时也格外镇定,面上含笑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半分,但是再也没谁能觉得这是他「礼貌和煦」的证明了。 等到红榜只剩下前三名时,台下已经有人紧张的不行,四处询问:你说这要是被一个外宗弟子拿了头筹,我昆仑一脉的颜面该当何存啊? 众人面面相觑,口中称着「不会吧」,但彼此看看对方的脸色,具是一脸的强笑。 这点不安当红榜第一那位被扫落到台下时成了真实。 远处透过水镜注视着这边的道君祖师们一个个眼睛透出光,顷刻间把无量仙师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都在暗戳戳的打听,想知道这个弟子能不能撬过来。 在得知他师尊是谁之后,又都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没人再提了。 昆山道君咬牙切齿,越看越心酸,干脆把水镜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也因此错过了江熠笑脸盈盈冲着商秋子道:听闻商伯伯也是天之骄子,晚辈冒犯,想见识见识您的剑法,不知可否指点晚辈一二? 他四年前就和商秋子不对付,四年后虽然演技更加精湛,态度更加恭谨,但游无止还是一眼就问道那股无形的火药味,头都痛起来。 他试图制止他继续挑事:你不要 然而话没说完,商秋子便已经执起手中的剑:却之不恭。 游无止更加头痛:你也不要 但是商秋子已然下了台阶。 他回眸一笑,那张无害的脸竟显出三分攻击性:阿止自从上次过后,再也不愿同我比试。眼下你弟子学有所成,竟也不让我看看他的剑吗? 游无止瞠口结舌。 他想说你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能被我一招秒的人大家还是不要上去徒失颜面了! 但这话说出去好像很看不起对方的水平一样未免太过伤人。 于是他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商秋子还眨着一双小鹿眼,一刻不离的看着他,他如坐针毡,只好叹了一口气:点到为止。 然后端起茶盏掩下一个不怎么舒服的表情。 他金口一开,商秋子瞬间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带着笑意走上了昆仑战台。 两人今日都穿了一身红,然而江熠那一身红,只衬的他更加唇红齿白,年轻耀眼的少年郎,张扬夺目,敢同九天之上的太阳争辉。 商秋子的面部线条则更柔和一些,他的长相看起来其实是更适合偏淡一些的颜色,然而他着红衣却不违和,像是时间正好的枫叶,没那么灼眼,却有种时机正好的明艳。 这两团红红的不想上下,本是相辅相成的瑰丽,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的敌意增添两分尖锐。 商秋子笑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熠也笑,笑容里甚至有点亲切熟稔,因此配上他的话反倒更显惊悚:不全力只怕你自保也难啊。 两团红瞬间同时消失,眼力不成的惊慌失措的再问:人呢、人呢? 游无止却看得很清楚,这两人同时窜高,剑意未出,拳脚上便已过了七八招。 他们几乎同时落地,商秋子的宝剑「永夜」便削掉半边阵法,裹挟着千钧之势向江熠劈过去。 江熠的「太微」也同时矫若龙游,削掉另半边阵法,和「永夜」接了个严丝合缝。 众人更加哗然,议论道:他竟能接下商仙君的剑! 游无止也更加惊诧,迷迷糊糊的想着:他竟能和江熠打个平手! 然而最惊讶的还是商秋子自己,他仔细打量清楚这剑身上的细节,最后才不可置信道:太微剑 他眼睛在江熠脸上也仔细看过一圈,实在没看出什么来,于是目光便不由自主的看向游无止,脸色青白难辨。 见他竟然还敢分心,江熠手下力度加重,迫使他看回来,笑容完美无缺:您是觉得自己的身板足够和宝剑媲美吗?竟如此大意! 下一秒太微已直取他喉咙。 商秋子紧抿着唇,向后跳远,拉开了距离。 他竟没有伶牙俐齿的争这点口舌之利,一双眸子沉若寒渊,再出手已是杀招。 江熠顾不得他这点反常,眼见剑来,狂笑一声:来得好! 他的灵力全数灌进太微剑中他先前分明同那么多的昆仑弟子斗法,然而此时灵力旋依旧气势如虹,如同那么多的人都没能将他消磨半分! 此刻他源源不断的灵力将附近所有无根之萍悉数卷起,台下观战的人若非及时掐诀稳住身形,此刻也几乎要被他卷到天上去! 商秋子见了,竟也有样学样,两边的灵力旋乍一眼看过去分不清谁大谁小。 这种程度的灵力,也就是太微、永夜具是成名宝剑,若换一把剑来,只怕经受不住直接断掉。 两边气势具是沉凝,不知什么时候,二人同时出剑,两团巨大地灵力旋瞬间交汇到一起。 那一刻天地间恍若寂静无声但只是错觉。 很快,灵力对撞在一起的余波终于绵绵不休的冲撞开来,所经之处,天地失色,摧枯拉朽! 两人灵力此时正是灵力空虚之际,强弩之末下,竟没有人能接下这恢弘余波,对冲开来,竟都被这灵力余波撞飞,各吐出一大口血。 然而灵力波却没有停下来,蓄势待发的准备着第二波余震。 这要是在冲下来,两个人只怕都要入黄泉地府再续前缘了! 然而就在他们挣扎着准备自保的时候,一柄金光熠熠的剑终于姗姗来迟。 他轻描淡写的在周边的空间内划了个窟窿,将剩下那点不死不休的灵气旋扔进去,一身青衣无风自动,转瞬间将一场险些闹出人命的闹剧湮灭于无形。 游无止眸色竟也是沉得,他看了眼昆仑战台几乎尸骨无存的残骸,再看看被灵气冲的歪七扭八站不起来的弟子们。 最后盯着那两个差点把小命搭进去的罪魁祸首,冷声道:闹够了没有? 第92章 江熠和商秋子两个样子一个比一个的凄惨, 听见他冷言冷语,却都焦急着想要爬起来冲到他跟前,终究是强弩之末, 折腾了两下没起来,反倒趴了回去。 这里的声势实在太大了,昆山道君刚关上水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气的几欲吐血。 但眼下这个场面是自己徒弟搞出来的,这一口气于是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他忧愁的看了眼发丝凌乱歪歪栽栽的徒弟,到底没舍得再骂,豁出老脸来粉饰太平。 倒是无量仙师实在看热闹不嫌事大, 溜溜达达走到徒孙跟前,小声说一句:干得漂亮。 江熠没让人搀扶, 自己晃晃悠悠的走到游无止跟前,委委屈屈道:师尊徒儿错了。 他忐忑不安的祈求原谅,然而却看见师尊冷冰冰的睇他一眼,然后转身不再看她了。 江熠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但是眼见东道主没有追究的意思, 加上各宗门宗主也在像模像样的打圆场, 也就这么过去了。 打圆场的诸位, 以蓬莱仙长最为卖力,他身上穿着灰白二色道袍,单看灰色, 能瞧出太极八卦图, 单看白色能瞧出一只孤芳自赏的仙鹤。他头发胡子灰白灰白一大把, 瞧着比在座诸位都要老上一些。 他老态龙钟, 形容自带苦相,看着分外可怜。 游无止清楚他为什么如此偏帮一念峰,但是溯洄境中看得清楚,二宗亲缘早已消散,于是道:多谢仙长美言,穆师叔已行于野四海游侠,道谢的话便由我来传达。只是彩云琉璃忽然美轮美奂,却终究易碎易散,事到如今,便无需多做执妄了,蓬莱一念虽难在交好,但修者行道,也不会为他人徒增难堪,既如此,不妨各安天命为好。 老人家一张脸皱皱巴巴,听见游无止说话不由一怔,他细细在他脸上打量一圈,似是认出他是谁,脸庞不由自主的偏了偏,像是愧疚汗颜的想要躲起来,但是强行忍住了。 他颤颤巍巍的、犹带一丝期待的问道:穆姑娘她可还好啊? 游无止点点头:很好。如今有志同道合的人同她同行,纵然艰难险阻,定也是快活的。 老人家脸色难看了一瞬,但还是硬挤出个笑,口不对心道:快活就好,快活就好。 然而话已出口,他自己也发现自己声音干涩沙哑,难听到极点,沉默半晌,到底叹一口气,缩回道君的队伍里面,不在出声了。 他们这里的动静不算大,但是架不住好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留心着,眼见这个场面,清楚当年旧事的无不惋惜感叹,间或传来「南陵这又是何必」「唉,都是孽债」之类的感叹。 昆山道君见不得自家好好地夜宴就是眼下这个半死不活的气氛,拂尘赶苍蝇一般的把这帮人都赶去座位坐好。 一个宗门占据一块地盘,各家都穿着自己宗门统一的道袍,看起来像是壁垒分明的九宫格火锅。 遥遥的有人传音和他打招呼,游无止看过去,只见渡厄寺那里一个个光溜溜的脑袋,晃得人眼睛疼。 前排做了个穿青衣袈裟,手执红玉佛珠,眉心佛印灼灼的妖僧。 妖僧他桃花眼脉脉含情,温润的在耳边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们这边「眉来眼去」,一旁被冷落的江熠只觉得一颗心被油煎盐炒,他伸出手拽住游无止的袖子,再次诚恳道歉:师尊,徒儿知错了,您别不理我 游无止试图抽出袖子,然而但凡他动作大点,这已经二十岁的大孩子眼眶瞬间就能凝起水雾,下一秒就要哭给他看的模样。 游无止生气其实只气了一瞬间。 毕竟先前那场面几乎是奔着不死不休去的,这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以后这孩子万一再拿自己的性命随便开玩笑可怎么得了? 但实际上面对一个已经长大的江熠,很多教训的方式其实并不适合拿出来,再加上先前他自己也有些混乱,干脆决定晾晾他,换一个时间再说。 可是眼下他这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让人以为他把他怎么样了呢! 游无止无奈的道:别撒娇,眼下各宗大能集聚一堂,好好学习学习新的东西才要紧,至于此事回宗门我在和你说。 他原是因为眼下人多眼杂,不想再此落人口舌,然而江熠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脸皮,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唰的一下流下两行热泪。 那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吧嗒吧嗒,转瞬间就把游无止的衣裳哭湿了。 游无止: 他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在假哭博同情,但也不知道他眼睛里是不是装了个水龙头,那眼泪说来就来,想哭多久就能哭多久。 游无止眼睁睁看着各位大能竖起了八卦的耳朵,无语凝噎。 不远处孟也嫌弃的走远两步,碰到了同宗弟子的衣襟,那弟子问:师兄,怎么了? 孟也:有人煮茶,茶香沾衣服上了。无碍。 游无止头疼的不行,熟练地给他顺了顺毛,心里想:他和商秋子打的不相上下什么的是不是都是我的幻觉?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伸出手。 还是和往常一样,毫无变化,毫无特别。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59) 那撕开空间的,就是这样一双手吗? 他不自觉的又看向商秋子,那双澄澈的小鹿眼,此刻满是失神,他也在看着自己的手。 又好像再透过自己的手,看着千疮百孔的剑心。 昆仑夜宴到底不是为了提供一个八卦的场地,孟也和江熠榜上有名,先一步离开进入昆仑秘境,同各宗门的精英下场龙争虎斗去了。 江熠被孟也拽着亦步亦趋,还一步两回头的张望。 孟也嘴上在笑,实际疯狂传音骂他:再看!再看!这会儿倒是不怕无止仙君发现了!你眼珠子怎么不黏他身上? 然而一到拐弯见不着他时,江熠的表情就淡下来,手中摩挲着太微剑,冷冰冰的看着一进秘境后四下分散的各宗弟子,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他发现? 孟也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你先前不是为了一念峰争光,是纯粹在争风吃醋?商仙君怎么就没打死你! 江熠冷笑:他想得美。 孟也还要再骂,江熠忽然一回头,把他弄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一个大跟斗,咕噜咕噜滚出两三米远。 孟也:你大爷的老子 江熠侧开身,露出地上一块凸起的机关,方才若是再晚一步,孟也就踏上去了。 孟也:老子曾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嘿嘿,自然。 江熠研究了一会儿,挑了下眉:是个阵法,不过阵脚处安着的阵器有残缺,效果大打折扣。 孟也龇牙咧嘴凑上来:能破吗? 江熠摇头:阵法我不在行,若是师尊在就好了。 孟也:他咬牙切齿那总能看出是个什么阵吧? 江熠道:哦,是个封阵,估计里面关着什么 恰好这段路上忽然冒出个穿着别宗道袍的少年,一见两人,眼睛一亮,热情的跑上前:两位道友是哪一宗的?接下来可否一同前行? 他跑的太快,孟也没拦住,就听「噶哒」一声,这少年便一脚踏上了这块石头。 瞬间周围山洞狂裂震颤,从地面中间裂开一道缝隙。 这缝隙开到太微横起来那般长时,从底下伸出一只竹节一样的触手。那触手勉强从缝隙里挤出来,狠狠巴住地面,随着裂缝越开越大,那个玩意儿把自己一点一点的挤出来。 直到它颤颤巍巍的在地面上站稳,江熠那后半句话才幽幽的冒出来:妖魔鬼怪 后来的少年脸色已经青了,孟也更是浑身抖若筛糠,好半天才喊出一句声嘶力竭的:蜘蛛精啊啊啊!! 他剑也忘了拔,拽着江熠的胳膊撒腿就跑,亏了先前他已吃过疗伤的丹药,要不此刻都未必能跟的上他的速度。 孟也三教九流的地方的混得多,一眼就瞧见一个洞,耗子一样呲溜一下钻进去,顺便把江熠也给硬拖进来。 眼见他表情变幻十分精彩,江熠忍不住问:你这是发什么疯?剑呢?怎么光知道逃? 孟也:蜘蛛、蜘蛛精 他脸色青青白白很是难看,口中不住念叨着蜘蛛之类的只言片语,和他说话也不理睬,江熠见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便打算出去把那蜘蛛解决掉。 先前那个闯祸的少年没他们跑的快,这会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命。 然而他一动,孟也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死死抱住他大腿,寸步难行。 他咽了一口唾沫,总算有了一点理智,总算还是知道江熠是打算在这拿到头名的,犹豫半天,小心翼翼的商量道:能不能在这里在呆一会?一会儿就好! 江熠大奇:究竟怎么回事? 孟也唇色惨白,艰难地笑了笑:我是不是从来都没跟你说过,我是怎么来的一念峰? 孟家靠海,世代都做海运生意,孟也水性好,加上打小就喜欢听街坊四邻的八卦,从来都能一整天不见人影。 他们村头有一户人家,新嫁妇刚嫁来没多久,夫君便不知染了什么病一命呜呼了。她生的漂亮,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就禁不住,总是明里暗里的欺负她,没多久,这妇人就怀了身孕,也不知是她那死鬼老公的遗腹子,还是这些混混们的野种。 本来她有了身孕后,混混们多少收敛了些,怕弄出人命,但有些寡廉鲜耻的东西,就爱这一口,那一日有个混混翻进寡妇墙头,舔开窗户纸,只见灯下暗影,人是美人皮,影是蜘蛛影。 这寡妇幽幽一笑,身后伸出八只脚来,口器刺破身体,注入毒素,将个大活人融成一滩肉汁。 孟也半张脸叫石影照着,只见双眼黑若点漆,口上喃喃:我不敢出声,就藏在稻草堆里,那肚子一鼓一鼓的,转瞬间下了一窝蜘蛛崽子。一窝蜘蛛崽子也不知道多少条腿,一个个的爬的飞快。我被蜘蛛丝吊了起来,眼看它们的口器也全都要扎进我身上了,忽然来了个剑仙,一剑便把他们都弄死了。 他忽然笑起来:我还以为这算是劫后余生呢,谁知道回了家才发现,村里的人早都死了,在我没日没夜出外浪的时候,他们只剩下一张皮子,被蜘蛛精悬着,准备晒干了做成花鼓。我回家去的时候就轻轻碰了一下我只是碰了一下,父亲就在我面前软了下去,没有血肉骨头,就是一张软塌塌的皮 他笑得涕泗横流却浑身颤抖:我以为我若是修成仙,可以不再害怕这东西的,我、我 他的手颤抖的拿不稳剑,周身忽然黑气升腾,但心魔未来得及成型,就被一个巴掌打散了。 孟也头被打的偏向一边,脸上泪痕犹在,傻乎乎的看过去。 江熠冷冰冰的看他:不战而败就是你的剑道吗?八条腿的蜘蛛你就这副熊样子,百条腿的蜈蚣你是不是该原地给它磕一个?螃蟹腿也不少,平时怎么也不见你少吃一口! 孟也: 他要是正儿八经的安慰他,说不定他心态可能真就崩掉了,然而这种别致的关怀,反而让孟也起了一丝抗争欲。 他一抹脸上稀里糊涂的鼻涕眼泪,试图反驳:这跟腿有什么关系? 然而反对无效,江熠一脚把他踹出去:不怕就打!不赢,怎么证明你不怕! 他们这里战的如火如荼,秘境外,各家仙长一边看着水镜,一边低声讨论谁家弟子出挑。 实力更高些的师祖们气氛则压抑一些。 昆山道君沉声道:此前我昆仑境内太古大阵异动,这一搜查,发现深渊裂缝的数量又有所增加。巡游的弟子则传来消息,经核查,七十二洲变节的土地庙数量已有上千!可见魔族布局长远。而且这些变节的土地山神十分烈性,一经查明便迅速反击,只我昆仑弟子,便已经覆灭了六个巡游队,有些土地山神若是斗不过,甚至会直接献祭给那山野诡神,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仙籍。巡游至今,都未能俘获活口,线索一断再断。 渡厄寺、蜀山、蓬莱等大宗门也纷纷应和,看来各门各派都是一样的情形。 昆山道君于是看向游无止:先前曾听一念峰的无止仙君猜测,许是那堕魔的彼岸鬼仙暗地操手,老夫本是不信的。但时日越长,那股子百鬼夜行的味道就越浓。想来就算不是彼岸鬼仙再临,也当是崇拜他的余党在搅弄风雨。 这话一出,无数道目光都看了过来,意味各有不同。 无量仙师长袖一挥,把游无止往身后一挡,笑眯眯的道:眼下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美人蛊和那奇异光卵到现在也没人能研究明白。土地山神变节经年久远这么久以来竟无人发现,魔界裂缝逐年扩张但封印却逐渐失效,仙门百家不是没一个人能解决吗?对手是谁很重要,可猜到了对手,就有办法对付他吗? 那些说不上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目光收了回去。 无量哈哈大笑:四海扬名人人都想要,可扬名之前总得先看看,若除得了对手,除不了敌人,那可真是名扬四海,贻笑大方啊! 夜宴上琴曲又换了一道,柔缓平和,似在抚平众人心内的无妄野火。 席上沉默半晌,才有人轻声问:眼下这样有力无处使又算什么说法?魔界地域变幻莫测,他们不主动出现,我们找他们都费劲儿,难道要这么干等着,等到他们打上门来被动防御吗? 这道君话音刚落下,席上众人面色齐齐一变。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禁词,脸色也忽然惊骇古怪起来:该没有这么乌鸦嘴 夜明珠齐齐碎裂,深海鲛人油做的长明灯也不再亮起。 昆仑山上原是灵气满溢,此刻红色魔气拔地而起,飞禽坠落,百兽失控,眨眼间乾坤逆转,阴阳倒施! 昆仑界内转瞬从极乐仙府变成混沌魔域! 瞬间有道君骂道:昆山你个牛鼻子!竟敢勾结魔族! 昆山道君气急败坏:勾你姥姥!老夫不要命还是不要昆仑的声望了!今日昆仑山门大开,你确定不是咱们这混进来魔族? 混进来能让昆仑变成这个模样?那得是眼下在座诸位都他娘的是魔! 大能们骂归骂,手上却一点不含糊,阵盘符箓瞬间清出一个干净的区域,越看越心惊。 因为此时除了被清开的这片地方,整个昆仑竟都是魔气四溢,原本只是嘴上骂骂的大能们几乎都开始怀疑昆仑是不是真的被策反,就等今日将众人一网打尽。 游无止先前一直不在状态,此时却沉沉开口:不是昆仑勾连魔族,而是魔界在昆仑地下。 他这话说的突兀,几乎没什么人听的明白,魔界在昆仑地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昆仑魔族勾结吗? 游无止于是解释道:魔界地域变幻莫测,很少有人能找对入口,甚至有的时候找到了,下次再去同样得地方,魔界却又不见了。我们以往总是猜测,是不是魔界的入口会隐藏或是移动,但是如果会移动的,不是魔界的入口,而是整个魔界呢? 他的猜测十分大胆,乍一听会觉得十分荒谬,但细细想来,竟又合情合理的让人脊背发寒。 游无止道:昆仑夜宴不是一天两天能准备的成的,若是有人利用这个时间,将魔界移动到昆仑地下,平日里借由旁的空间或是其他手段掩藏,未必能透出魔气,但是时机一到,再将地上与地下整个翻转过来 昆仑便可毫无破绽的变成魔域。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脚下的土地,惊道:那、那也就是说,我们眼下 游无止眯起眼:没错。我们眼下踩在了魔界的地盘上。 像是给正确答案的褒奖一般,无数高阶魔将伴随着浓稠熏天的魔气,将众仙门围了个密不透风。 第93章 天上地下, 魔族的黑翅膀熏天的红色魔气遮天盖地壮观异常。 这种景象难得一见,因为往日里高阶魔族不知何等原因总是难得一见,低阶魔族因数量众多则成群结队踏入人界滋生祸乱。 然而如今仿佛和以往倒了个个, 那些还未进化完全的低阶魔族几乎不得见,场上的魔族们最低也是化神实力。 眼下仙门百家人数不少,但除了昆仑老家在这, 各门各派也只是带了少部分的人前来参与盛会,人数上实在不占优势。 昆山道君试图开启昆仑护宗大阵,但无疾而终,不得不承认游无止说的没错,一张老脸已见凝重, 低声道:就连昆仑秘境也不见回应,也不知道那些前去试炼的弟子眼下情况。 他音调不高, 但是眼下在这里呆着的无一不是大能,在轻的声音也听的一清二楚。 对面有个面嫩的魔族便哈哈大笑:昆山老头!有时间忧心你那不成器的弟子,不如先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 游无止一听见这个声音便浑身一紧,目光凉凉的看过去。 这少年魔族长相讨喜,若换上一身道袍定也是谁家掌心里的宝贝。 然而游无止看着他的脸, 声音都像是被冰糊住一般:唐楚。 这少年魔族优雅一笑, 眼睛却是看着他平滑纤细的腰线:经年不见, 无止仙君还真是一如往昔的鲜嫩可口啊。 他目光淫邪,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光明正大的谈论这等事情,也没有丝毫的羞耻,不愧魔族放荡不羁之名。 众人还未来的及面露鄙弃, 无量仙师已经一挥袖, 瞬间将这大放厥词的少年打飞, 直到整个人撞进山石之中, 不知死活。 魔族一部分人哈哈大笑,嘲讽道:姓唐的果真不知死活,暗算成功一次,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哈哈哈! 另一部分人笑过之后则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老仙师眼下踏足我魔界疆域,受我魔族围困,已是笼中之鸟,竟还敢做困兽之斗,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无量笑眯眯:打死一只苍蝇而已,阁下又何必如此恼羞成怒呢? 打头的魔族已是大乘后期,但看着无量仙师的眼神里依旧暗含忌惮,他冷笑道:只怕您未必有这个资格。 无量哈哈大笑,声音远阔:若是当真嫌弃老夫不够格,魔族又何必处心积虑遣人暗算?心有恐惧却不敢直面恐惧,就算眼下大话说尽,终归是不战而败。难怪此处魔族竟没一个能摸着渡劫的边。 他实在太过洒脱,此言一出魔族仙门具是震动,魔族是因为被人点出修为停在大乘后便无法寸进的现实而恼羞成怒,仙门则是因为无量竟被人暗算而哗然。 毕竟眼下无量仙师实力拔群,在此等情形下是难得的战力,若是修为有损,只怕此局更难破解,二则是因为连无量仙师都能被人暗算,那仙门诸位 魔族脸色越发阴沉,此前他们围而不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言激怒,无数魔族瞬间乘势而起。 他们仗着魔多势众,瞬间将九宫格火锅冲散,各大仙门被他们分块围剿,每个道君几乎都能对上两到三个同等级乃至更强的魔族。 无量仙师那里更是重灾区,五名大乘后期合力围剿,不求一击必死,但求此长彼消,不断消磨着他的灵力。 五名大乘身后还有合体期的魔族虎视眈眈,就等着无量一旦露出什么破绽顺势偷袭。 诸位道君年轻时也具是翻江倒海能越级战斗的天骄,但到底眼下敌众我寡,且四周全是魔气,灵力若是耗尽还一时半刻无法从四周空间内恢复,逐渐陷入苦战。 昆山道君一剑结果了围困的三个魔族,还未来的及喘上一口气,周围也不知道哪里又凭空冒出来三个。他老人家脾气差劲儿,当场就破口大骂。 我日你仙人板板!没完没了了还! 却是一个平日里慈眉善目最是和气的老家伙抢先一步骂出声。 昆山一面和魔族周旋,一面心里惊奇,魔族也不骂了,忙里偷闲的冲他喊:呦,浣花君您老也会骂人?活得久了果然什么都见得到,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浣花道君胡子一大把,和魔族打得道袍都凌乱了几分,两眼冒红光,剑意恨得劈完魔族后余威犹存,直直划破空气,劈碎昆仑山石,劈出一道剑痕来。 此君修习浣花剑,剑痕收尾处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雕出一朵秀气的梨花。 这剑痕所过之处,但凡魔族,都被其上余威绵绵密密的割破了衣衫肌肤,杀伤力算不得强大,但是实在烦人,尤其此刻正同道修交战,一不留神被暗伤,就有可能叫人拿住破绽,有性命之忧。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0) 但凡大能,剑意、声音、甚至笔触,都有余威暗压,眼见此招有用,道君们在同魔修对战时,都有意无意的将剑意往山石上劈。 浣花道君尚且不知道自己无心开辟了新的对战方式,也冲着昆山道君骂:老子就是闹心! 昆山原是苦中作乐,以为自己撕下对方伪装的面皮,随口打趣,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火气满满的回复,他同周边还能见得到的其他几位道君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见彼此严重的焦虑。 修习到他们如今这等境界,自不会轻易被外物动摇心绪,此刻浣花道君如此形状,只怕并非本意,而是魔族做了什么手脚。 但他们这等修为尚且无声无息入局,对方又是依靠什么阴谋做鬼? 他们这里抽不出手来,正暗地心焦,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阵笛音,曲调开头极为高昂,瞬间让陷于苦战的道君们精神一振,觉得浑身轻快了许多。 那初时的高昂曲音似只是为了将人惊醒,而后便低了下去,温温柔柔的和另一道不知哪里来的琴音相互撕扯压制。 诸位道君这才惊觉,这琴音绵绵无休,从未停止,然而此前他们竟毫无所觉,若非笛音响起,便彻底将它忘于脑后! 眼下回想,这琴音似乎是从昆仑夜宴开始时便存在的,仙魔两边打成这样,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操琴者竟然饶有兴趣的换过两回琴音,此刻正在弹「高山流水」。 此等琴音伴随周边天空上不断喷溅洒落的鲜血和脏污的魔气,显得无端讽刺。 笛音于是也不着痕迹的换成「琴瑟绝弦」,同他明争暗斗起来。 「琴瑟绝弦」同「仙子折剑」一般,具是当年穆红莲被挖道骨过后,声声慢锥心泣血所著,彼时她狂怒到连音修的本命法器都被弹断了弦,此等心境下所著的曲子自然让人闻之色变。 昆山道君看过去,只见吹笛之人凤表龙姿,肌肤瓷白若玉,凤眼长睫,一颗泪痣鲜红若血。 心里不由嘀咕:无量这是什么运气,能收得了一个此等容貌的弟子。 然而相貌好不算什么,更恐怖的是他的行为。 他手中笛子其貌不扬,不像是个仙器,倒像是什么地方随手砍了节竹子削吧削吧凑活着用的,但偏偏笛子不显眼的地方,又被人刻上了「归元」二字,想来是笛子的名字。 若说是凡物,怎会有名字?若不是凡物,又何以从未听过它的名字? 这也便罢了,这只破笛将对面的琴音一点点压制,琴音越低沉,魔族的情绪也越动乱。 游无止一边像是当年在垓下搞霸王心态的琵琶手一样搞事情,一边把周围试图偷袭的魔族用阵法围困起来。 没错,他在一边吹笛,一边布阵。 那阵法不是从手上布置下来的,而是从眼睛里他似乎是将阵符用灵气在眼睛内画好,然后重新排列好顺序构筑成阵,再将构建好的阵法流出去那阵随着眼泪一同飞出,将魔族困起来,眼泪似落花随风去,阵法便滔滔不绝。 发觉琴音有异之时,游无止正沉心静念,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符甚至可以附着于欲念、灵魂等无形无质的媒介上,阵却需要阵器。我能用灵力将符文刻于空气之中,那阵器该如何解决呢? 他一剑斩杀一个魔族,血液便瞬间喷溅而出,一颗血珠被剑气一扫,本该落地,却改变了方向,沾到了旁边修士的衣角。 于是他灵机一动,产生了以泪滴做阵器的设想。 眼下看来,果然行之有效。 然而这样围困终不是长久之计,眼见琴音被笛声暗藏的内劲伤到掩息旗鼓,他便向昆山道君问道:眼下敌众我寡,终究不是办法,敢问道君昆仑太古大阵何在? 昆山道君闻言一愣:这我知你想法,可此时我们不是身在魔界吗? 游无止看一眼天空上已经在同七人交战的无量仙师,心中划过焦虑不安,沉声道:魔界就算颠倒乾坤,但终究是位于昆仑界里,前辈难道没发现,四周景物同昆仑原有的景物毫无差别吗?我想,大概他们翻覆阴阳也不是全无破绽,也许太古大阵还在原地只是原本用作封印魔物,此刻若是将阵法破开,放进来的也许会是灵气呢? 昆山道君一点就通,抓上他就御剑而去,沿途所见果然各峰林立,只是魔气泛滥。 他不再犹豫,转瞬破开一处空间,带着游无止进到一处从未得见的异境。 游无止并不惊讶,各宗各派总会有些压箱底的家底不方便给外人看,只是对方拿着宗主令往一处不显眼的暗扣上摁的时候,非但没能打开什么任意门,反而受到了阵法攻击。 昆山道君心里一沉,道:只怕是进不去了。此地乃我昆仑护宗秘境,无数先贤遗泽再次加持,从前从不阻拦昆仑弟子,眼下魔气泛滥,只怕这东西不在认我昆仑子弟,只怕 他话说到一半,就见到游无止手中已掏出点睛笔,在附近来回计算,俨然一副要破阵的样子。 昆山道君一哽,问:就算你能算出阵眼,可是破阵需要多少灵力你知晓吗?眼下不像从前可随时从天地间吸取灵力,你只怕未及破阵以先耗空自己! 游无止感念他好意,但动作丝毫未停:不试试又怎么知晓,何况 他眼神变幻莫测的看着自己的手,何况也许,他能成功呢? 他一意孤行,又是好友的弟子,昆山眼见劝他不得,只好收声,心里嘀咕:昆仑阵脉岂是旁人轻易能破解的?若是破了,那昆仑岂不是要被人随意探寻毫无隐私了吗? 「咔嚓」,游无止发现了阵眼。 太虚剑一招,对阵眼发动了攻击。 昆山捋胡子的手抖啊抖,强行安慰自己:就算他找到阵眼,大阵也没那么轻易能 破了。 昆仑大阵似是连同昆仑仙脉,阵法一开,里头一股浓郁的灵力便扑面而来,游无止神色微微好上那么一点,喜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太古大阵显然没被颠倒,那我们就不需破阵,只要将阵法激活就可以了。 他走出几步,忽然发现身边没有了声音,不由得回头。 昆山道君表情奇怪,像在梦里一般,指指他,在指指阵前禁制:你就这么破开了? 他音调又高了些:你就这么破开了!我早前一直听闻你是半步登仙,是仙道魁首,是天才!是楷模!但你就这么切豆腐似的把它破开了?你他妈是天道儿子吗?无量老鬼收的什么 他仍在不可置信,游无止先前因太古大阵并未被污染的一点喜悦却淡了下去。 他心里近乎茫然的想着:原来不是我的错觉啊。 他想起白城时为破魔族出的那一剑、想起皎州受难同魔族对峙时的一剑霜寒、想起观灵会上「禁」字第二次发动时众人的惊慌失措、想起曾经秒杀商秋子的那一剑。 就是这一剑让他若有所觉,而这个猜测被证实那一刻,他心里竟没有喜悦。 说不上来的空落落包裹住心脏,就好像他终于计算对了结果,却弄丢了方程式。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掉了。 他试着勾起嘴角,却怎么都不成弧度,于是只好把那个未成的笑抿回去,道:眼下还是解决魔族要紧,晚辈这便去研究太古大阵了。 昆山道君终于发觉气氛不对,闭上了嘴。 太古大阵不愧是自太古以来最恢弘、最磅礴的古阵。 光占地面积就大的堪比三四个古国。 其上线条纷乱复杂,看一眼能让人走火入魔。 以昆山道君的修为尚且不敢近前,只觉得下一秒就要当着晚辈的面五体投地下去,灵力更是滞涩难行。 然而游无止却跟没事人一样,他就站在太古大阵底下,别说灵力滞涩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一边研究,一边动手试图触碰一下那些凌乱的线条,总觉得这大阵分外熟悉亲近。 一条阵中金线见他在阵中挨挨碰碰,亲昵的游走过来,往游无止身上一贴,瞬间无数繁乱的记忆纷杳而来。 游无止头痛欲裂,不敢悉数接下,只顺着其中一道流光一闯,便闯进谁的记忆里。 那人一身锦衣玉带,声音温和却夹带了点调侃,正伸笔进一个金色笼子里逗鸟: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啧啧啧,来,我这有兰花螳螂,快吃点补补身体。 这鸟勃然大怒:你欺负人!我才不吃螳螂!我又不是鸟! 这记忆也不知道是谁的视角,只能看见逗鸟人的背影,他将笼子遮了一半,看不到里头那鸟的品种。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是有翅膀的。 这鸟越生气,逗鸟的人越开心,三言两语的把鸟气的火冒三丈,气完了又带着低笑去哄。 就这么乐此不疲的两三回,鸟却回回都中招。 游无止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人实在无聊,但又分外的上头,眼睛眨都不眨的想看看此人还能闹什么幺蛾子。 然而他第四次把鸟安抚好,居然没在恶趣味的逗它了。 他不出声,这鸟反倒上下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哀哀戚戚的问:你近来心情总是不好,是因为觉得我给你添乱了吗? 这人摇摇头:你一只小鸟,能添多大的乱?除了偶尔不知野到什么地方去,被我抓到不还是要老老实实待在笼子里? 他一提「小鸟」两个字,那只鸟就开始生气,但气不到一半竟听这人正经了些:其实你要是飞出去,飞回你爹娘那里正好,我这里眼下不太方便收留你。 鸟: 鸟被他这样一说,脾气都发不出来,声音蔫答答的:说来说去你还是嫌我添乱,要不是觉得我烦,为什么想赶我走?我就知道,你这个薄情薄义的混蛋,混蛋! 这鸟原本是靠着自尊心强撑着,想用毫不在意的语气扳回一城。 但它可能是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竟透出哭腔来。 这人瞬间头疼的抱怨:又哭!又哭!每回我还没等说点什么你就哭个不停,你说你,我说什么重话了吗?你在我这赖了这么久,一点也不想你爹娘吗? 鸟抽抽搭搭:我想爹娘是我的事,但你想赶我走!赶我走还找这么个理由!不就是不想见我吗! 这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小祖宗、小公子、大少爷!求您了!别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惹你生气好吧? 他摇摇头,听那鸟还在哭,只好哄着:嗓子都哭哑了,我给你倒杯水,别哭了。 他转过头,起身拿了个杯子。 这个视角下,他几乎像是冲着游无止一步一步走过来一样,越是靠近脸就越清晰。 游无止睁大眼,随着他逐步靠近,一点一点屏住呼吸。 这个陌生的逗鸟人,长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说: 泪水阵法那里我不知道我描述没描述清楚。 主要是因为做了个梦,梦见阿止站在桃花树下吹笛子,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一样,一边吹一边流泪。 正好这个时候忽然吹来一阵风,桃花和眼泪一同飞向一个方向,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泪。 正好我再想,如何在双手被占据的情况下,设置阵器,就有了这个灵感。 我个人觉得如果再加上周围血珠飞溅、青衣染血、阿止战损,画面感一定又好看又悲壮。 然后我闺蜜:你主角风泪眼? 我:友尽吧! 我们八戒终于从怀疑到确定了自己是个大佬,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顺道说一句,我朋友和我说盗文满天飞,让我设一下防盗,我也不知道怎么设,但想想倒V,设的都是最低的时间和比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虽然好像也没多少人在看【流着泪微笑】 第94章 游无止从记忆里惊醒。 此人样貌与他毫无二致, 乍一眼看过去当真会觉得这是自己遗忘的记忆。 然而他能确定,自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那难道是原主? 自他穿越到这具身体之后,从未感受到原主的存在, 如果说是阵法溯回让他看到了以前的事情倒也不是说不通。 只是他心里总有一种预感,好像这段记忆里藏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探寻。 眼下到底还是破阵重要,他只把这点心思暂时按下不表, 认真去观察太古大阵去了。 这等远古之物,若是想要激活,要么需要实力强大的道君源源不断的输入灵力,要么则需要数量恐怖的灵石。 游无止虽然刚刚弄清楚自己在俢界的实力也许也并不可小觑,但是到底没有实感, 不过想来昆山道君在,两人联手应该也不必担心什么, 只剩下找到激活大阵的阵点。 本来以为这个活不会太轻松,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当真同太古大阵有什么渊源一般,他心神一动,脑子里已经出现整个大阵的缩影,其中几处不显眼的地方正亮着红光, 正是阵点所在。 就好像此阵已经被他研究过千百遍一般透彻。 游无止在这短短时间内受到的冲击已不止这一点, 索性不在把时间浪费在无畏的惊讶上, 拉上昆山道君在阵点处输送灵力。 起初他还小心翼翼控制着输送的灵力量, 但是同昆山道君那边做了对比之后,便不再那般小心翼翼了。 昆山比他还麻木,自我怀疑的次数多了, 便干脆做个不用动脑的工具人, 只觉得今后此人在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在惊讶了。 他们一连激活了八个阵点, 唯有第九个没有动手, 昆山道君说是不在惊讶,但多少有些疑惑。 游无止只气定神闲,盯着那第九个去看:这个阵点用不上我们,自会有人帮我们破。 江熠忽然抬头看了一眼。 孟也仍在和蜘蛛精周旋,他平日里忙于八卦,剑法在烽火楼台垫底,平日演练时脑袋空空,要么把剑招砍头去尾,要么则是画蛇添足,十分不成样子。 因此凭他的修为,缠斗了这么许久,却依然没能占得上风。 江熠把他提溜到蜘蛛精面前,主要是为了让他直面内心的恐惧,要不然随着实力的提升,早晚会在渡雷劫之时,无法跨越心魔劫。 他不会出手将蜘蛛精一击斩杀,只是在孟也即将受伤之时对蜘蛛的行动做些干扰,因此才让他一直有惊无险。 可此时他这一分心,孟也瞬间压力剧增,几次险些命丧黄泉,哀叫道:火折!看什么呢! 江熠没搭理他,伸出手往周围石壁上碰,他灵力属火,火焰赤诚精纯,这一烧,将石壁上外面的部分烧下去,露出里面的黑陈铁链。 铁链也不知道什么做的,他的火烧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孟也几近崩溃。 江熠往前走了几步,一路走一路烧,走到一个分岔口时,发现四周通路全都被一层看不见的水膜覆盖住,用剑竟也劈不开,顿时觉得不妙。 孟也放弃求助,眼里泛起狠劲儿。 江熠四处搜寻,发现所有的出路都被那铁链封死,通讯玉令也毫无反应,眉心越蹙越紧。 孟也被逼到绝境,反而破釜沉舟,他剑势如虹,在这危急关头被生命之忧逼出潜力,竟参透了之前从未悟出的剑招。 这一剑寒光四溢,竟带着三分冰雪之寒,势如破竹的将这蜘蛛竟给穿成两半! 蜘蛛精长长的竹节触手差一点便勾到他的衣衫,尚且没反应过来,浑身的血液混着没成型的蜘蛛丝一起流出来,红红白白的好不恶心。 它强自移动了一步,两半身体便一分为二,巨大地残骸摔倒地上,溅起一地尘埃,一命呜呼了。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1) 孟也也不顾上这一地血肉糊涂,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里精光闪闪,散发着快乐的光芒。 这一回他被逼至绝境反而开悟,对修为有着绝大的益处,加上斩杀的还是蜘蛛精,算是将过往的心结解开,心境上也有进益。 眼见江熠走过来,连埋怨他临阵脱逃的心情都没有,一心只想着把自己的进步和好兄弟好好炫耀一下。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只手提起来,江熠凝重的道:昆仑秘境出了问题,外头情况可能有变,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出去。 孟也:? 江熠迅速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孟也这下也顾不上别的,也凑近去瞧那铁链子,越看越凝重:这东西我好像在哪本书上见过 他专注去看那铁链,脚下没留神,竟踩到那蜘蛛遗骸,本身他先前就已力竭,这一下竟没站稳,歪歪栽栽的摔到石壁之上。 他双手乱挥,想要找个地方把手,却不知道摁到了哪里,整座石壁忽然下沉,转眼间四周变动,竟沉出另一个石窟来! 江熠盯着石窟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半是复杂半是欣喜的往他肩上一拍:好样的。 锁路的铁链也不知道是没有探查出还有这样一个密道,还是控制它的人对这里不甚了解,这石窟内竟然没有任何封印,成了眼下唯一的一条通道。 孟也疼的呲牙列嘴,叫到:别这么心急!先探探路!万一有危险! 他们两人谁也没把这当成昆仑秘境的试炼,毕竟传信玉令是秘境的保命符,眼下保命符没反应,的确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是害怕江熠关心则乱,在忙中出错。 然而江熠看似心急如焚,做事却小心谨慎条理分明,他小心避过几处灵兽栖息地,也不知身上是不是装了指南针,认路的本领一绝,七拐八绕的竟带着孟也找到昆仑秘境内的最后一关。 孟也脸上表情如梦似幻:这是不是有点儿戏?昆仑秘境内的关卡就这、这么简单吗? 江熠摇头:你细听。 此地和多条通路都有连接,能听见别派弟子仍在和灵兽争斗的声音,声势不小。 江熠道:若非那奇怪铁链形成屏障拦住来路,这一路上我们势必会同许多灵兽遇上,灵兽所在之处必有灵宝,若是半路同其他宗门弟子狭路相逢,是争还是不争?若是争,便要战,能进昆仑秘境的,又有几个庸才?这样一番消磨下来,能留下来的人数就不会太多了。 也不知道咱们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若是没有那些铁链拦着,此刻在这里的人数虽不多,但也不会特别少,甚至说不得会有些灵兽被驱赶到这里来。眼下我们不用提防旁的危险,只要对付原本被安排在这里的东西就好,但也意味着,咱们不可能找到别的帮手了。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但都没见着这里有什么活物,整个石窟空旷无比,顶部悬着各式各样的山石岩壁,往前走能见一道宽阔似峡谷的裂缝,裂缝对岸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悬空,被上面几根粗壮的石柱吊着,石柱若是损毁,整块岩石都会摔进裂缝,尸骨无存。 岩石上方顶部似是被掏空,因此得以照下来一些冷光,似天光、似水波。 他们二人都能看到对面岩石上有什么东西,想必是此次试炼的最终目的地,相互对视一眼。 从这里到对岸,只有一条细细瘦瘦的石路,看着骨瘦伶仃,多踩一脚就要分崩离析的样子。 孟也啧啧感慨:昆仑修路也修的太寒碜了些,脚大一点的弟子都站不稳吧!我看我还是御剑过去。 他做事情风风火火踏上剑就飞,刚行到峡谷边上忽然身子一沉,就要往裂缝下面坠。 江熠见势不妙,大喝一声,从旁边拽过一根藤条,险之又险的拴住了他的脚。 等把人拽上来,两个人都心有余悸。 孟也骂道:果然有蹊跷!裂缝处竟然凝不得灵力!这不是逼着我们走桥吗! 江熠盯着那桥,眉头皱了皱。 他并不惧怕走这样一条细瘦看着随时快断的桥,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停在原地解决不了问题,他想了想,冲孟也道:稍后我一人上桥,你先不要动,时刻准备接应。 他不给孟也拒绝的机会,手中太微剑拿的稳稳地,当真踏上了那瘦的不行的桥。 这桥瘦归瘦,然而脚感坚硬,上面凸出来活像尖刺的石棱十分周到的照顾到了每一寸足部穴位,踩踏之下,丝毫不像是会轻易断掉的样子。 他就这么平平稳稳的走到桥中间,觉得可能杀招不在这里,正要回头叫孟也一起,却忽然听见他惊恐大喊:火折!快跑! 江熠对孟也自是信任,然而此处仍旧悬于裂缝之上,灵力根本不得行,他只觉得后脑勺有风呼呼作响,二话不说原地趴下,死死抱住这桥上的石棱不放。 他的应对没有问题,然而整座桥忽然拔地而起,左摇右晃起来,只听身后风声又来,江熠瞬间腰部一拧,以一个柔韧度极高的动作把自己向后拧去,转瞬间整个人颠倒了个方向。 他原先面朝裂缝对面的岩石,这一拧则朝向了孟也所在的方向,也因此得见原委。 原来先前那座「桥」头整个抬起来,几乎要连到顶层的穹顶,细瘦细瘦的「桥头」一分为二,哪里是什么桥?分明是一张开开合合的蛇嘴! 那坚硬的石棱都因为巨蛇清醒而炸开,竟是坚硬无比的蛇鳞。 孟也惊叫着:奶奶的!这蛇有化神修为!火折!先跑上岸!说不定不在裂缝边上你实力就回来了!到时候在干它也不迟! 江熠低声骂了句,也知这是最好的办法,但这巨蛇眼见他跑,巨嘴便不依不饶的跟上,活像在身上抓跳蚤,它身子细,行动起来并不笨重,江熠又苦于修为暂时不能用,好几次都险些被它咬住,一时间竟也显得险象环生。 就这么来回推拉几次,巨蛇烦了,一口火吐出去,将周边空间通通烧了个精光。 他们这里来回攻防,孟也倒也没有这么干巴巴的看着,只是这蛇攻击方式虽不多,又好像在此地呆的经年累月呆傻了脑子,但到底有化神修为。 孟也一来实力不如它,二来这蛇躯体坚硬,普通剑意压根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三来它和江熠缠斗之时,两者时常重叠,一个不慎可能出师未捷倒误伤自己人,一时间竟投鼠忌器。 正无可奈何之时,江熠终于在这巨蛇身体之上掌握了平衡。 他修为被封,暂时不跟它硬碰硬,而是以身做饵,带着蛇头来回乱转,不一会儿就诱的它自己把自己打成了个死结。 巨蛇蛇头被困,一时之间顾不得江熠行动,试图把自己解开,但是徒劳无功,反倒越挣扎便把自己系的越牢固,江熠便趁着这个时机,顺着它的身子一路跑到对岸。 巨蛇可能也对裂缝下有所忌惮,到了这个地步尾巴仍然死死巴住岩石不放,然而此时江熠不在受它掣肘,自不会手下留情,他剑光一闪,便将巨蛇劈做两半,连尾巴一起,坠落裂缝,良久,才发出一声巨大地轰鸣。 江熠眼前一花,便撑着太微跌坐在地面,眼前血光连闪,无数细碎影像走马观花般从眼前闪过。 心魔尚且没有作乱,他心里就升起了一个诡异的念头:原来这些就是百鬼夜行。 说是鬼,为何还有半数魔族夹杂其中? 这点疑惑还没能完整成形,就被孟也在对岸兴奋的嗓门给震碎了。 他将树藤编好,甩向对岸,再把孟也拽过来,几近精疲力竭。 却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想:我方才看到的那些,好像是封印内那些「东西」的过往。我若当真是天魔,为何会看到那么多不同视角下的记忆? 唐楚说我是天魔,我便真的是吗?他会不会只是为了诓骗于我?又或者他说的是真的,但是却不慎将我和其他什么人混淆了? 他想起无法自由使用的魔气,想起唐楚那张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打从心里拒绝怀疑这什么「天魔之体」的说辞,连心魔都似被这种坚定地信念给打击的溃散了两分。 但这些事情都不着急证实,眼下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岩石上只有一副残局,江熠往日在悲画扇那里修习,没少跟着一起下棋,将对手的棋子同北斗七星对上后,就有了破局的想法。 悲画扇号称「天衍神机」,其天衍道与棋道水准自是惊才绝艳,昆仑秘境内的这副残局也能称得上是不错,但同悲画扇的棋比起来就差远了。 当年江熠在悲画扇手中被削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同样也打下了夯实的基础,三下两下便把棋局解开。 因为眼下这等特殊的情形,他们两个成为最先通过昆仑秘境的弟子,这秘境馈赠倒也大方,吐出两团绿色的灵力,往两人眉心一钻。 孟也瞬间从金丹中期突破到元婴,更别提江熠如今进阶所需庞大都能感受到自身有明显进益。 秘境馈赠完,就对他们俩有明显的排斥,没一会儿屏障鼓胀两下,便将两个人吐出去。 秘境内虽宽阔,却无自然光,这一出去瞬间天光大亮,阳光打在身上的那一刻,甚至会有一种「活过来了」的错觉。 江熠心想:这是不是便是修士与天争命的原因呢? 也许只有活下来、向上走,才有机会看见这世间最明媚的天光,而不是腐烂在泥堆里,最终成为一团永远无法被人记住的尘埃。 可能是盯着明媚天光太久,这灼眼的阳光叫他渗出泪来,以至于见到晨光熹微处,身披朝霞一般清隽的仙人身姿之时,竟有一种是否是折射多了光线而产生的错觉之感。 他惊喜的跑过去,失而复得一样、死里逃生一般,用一种可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的语调轻声唤道:师尊 霞光雾霭下,是我心尖上一捧带着花香的雪,是我可遇不可求的心上人。 昆山道君眼看着游无止徒弟奔出来那一刻,九星中的最后一星倏然亮起,彻彻底底没了脾气。 心里想:可能优秀的人往往也会吸引优秀的人扎堆一同吧。 但仍是有些疑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秘境内有人能点起这第九星的? 游无止眨眨眼:此阵九星布局七显二隐,同北斗星阵相辅相合,而听闻昆仑秘境内最后一关一直都是北斗棋局,不论棋盘之上残局如何变幻,只要能参透北斗星阵,棋局自可破解。这事分明已不再是秘密,但昆仑却从未改换其他题目,只能证明这也许是师门承训不得更改。既不能改,同太古大阵联想起来便不是难事了。 昆山道君: 说的倒是轻巧,但太古大阵繁复磅礴,换了别的阵师,压根没法将这阵法看全,就更别提去找什么北斗九星了! 就更别提做这等联想 昆山道君感慨一下天才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然后就见他那个弟子扑上来眼泪汪汪。 无止仙君激活完阵点,事情却还没做完,还要源源不断的往里面输送灵力将整个大阵激活,一边干活一边熟练地给弟子摸头顺毛。 昆山道君也在往大阵内输送灵力,只是先前江熠毕竟和他弟子打个两败俱伤,且还这么年轻,不由自主多留心了两眼。 这么一留心却发现了不对劲 这少年郎一双眼睛看似孺慕,实则总是在游无止看不到的时候不经意间泄露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游无止一边输送灵力,一边简单的和两个孩子说明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另一个眼里划过忧虑、担心、紧张、戒备和一点害怕,但到底是有师长在身边多多少少能保持镇定。 然而这金眼睛的除了担忧紧张,每每看向他师尊的时候怎么还有那些许的心疼呢? 大乘道君不存在老花眼一说,他不信自己看错,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目光在江熠和游无止身上来回游移。 分心的下场就是灵力输送五度,险些要被大阵吸成人干。 游无止并未多想,给了他丹药让他调息一会儿,自己又坚持了一阵子。 太古大阵终于给了回应,阵法激活金光烁烁。 昆仑在诸座仙山当中也是十分雄奇壮美,这里的太古大阵和一些小地方的太古大阵无论规模还是效用都不可同日而语。 且太古之时灵气同如今相比浓郁的不是一星半点,更别提太古帝君本身已是「神」位。 游无止和昆山道君就算再怎么是当世大能,也无法同「神」位相搏,故此,大阵虽然被激活,但也只是激活了一部分,并未完全运行。 但是说到底,如今的仙不似往日的仙,可如今的魔也不是从前的魔! 太古大阵徐徐升起,仅仅是残阵的威压已经让人禁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管中窥豹,多少也能探得遥远的从前,它究竟有多么威风赫赫! 此处声势浩大,不是人力所能遮掩的,苦战中的仙魔齐齐变色。 无量仙师将第十几波前来围攻的魔族杀死,鲜血如泼,尽然焦土,他感受着这股宏伟之力,眼睛不经意间浸润,不动声色的掩下几欲溢出唇线的血痕,畅快大笑。 他越畅快,魔族便越是惊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扼命的危机,命悬一线的毛骨悚然纵然是再怎么标榜「自在随心,从欲而为」的魔族都无法不在乎,无法不惊变的。 那金光越来越盛,所过之处,魔气通通被净化清灵,场上仙门百家被金光照拂,周身的暗伤都被疗愈一轻,此前同魔族连番作战的疲累都舒缓了不少。 这古阵相传是为抵御魔族专门研究而成,纵然只有残阵运转,也将场上所有魔族的修为通通压制下一个大境界。 纵然人多势众,却也算不上太大威胁了。 这般峰回路转,难免让众人心头一振。 然而游无止却浑身一凛,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笼罩在心头。 他还未来的及思索是哪里来的危机感,众人便听见天边一声悠远的轻叹。 我还以为,这等阵容足够将俢界一网打尽,看来是我托大了。 这回不光是游无止,所有的人心下都是一沉。 魔族不服天地管,此时竟分成两边,恭恭敬敬的迎那人过来。 此人走路不轻不重,脚步声却像扣在众人心门一样。 只见他一身黑衣,其上用红线绣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暗纹,乍一看像从地狱推门而来,浑身上下半点肌肤都不露出来,活像得了什么见不得阳光的重症。 那一张脸更是被一个似哭似笑的面具罩起来,表情诡异的让人望而生寒。 然而更让人惊怒的是此人的修为,在太古残阵之下,不知有否削减,但所有人都分辨出来了。 此人乃是一个渡劫。 第95章 而今的天地其实很难养育出几个渡劫了。 伴随着太古的仙魔陨落失踪, 天地之间不止出现了什么变换,灵力日渐稀薄。 俢界还能蕴养出的渡劫已是凤毛麟角,更别提魔修天生受到天地制约, 虽然前期进益速度堪称可怖,但也终究只是一时之效,等到了大乘, 便不得寸进,终生无望渡劫飞升。 正是无望飞升,所以不管是天生的魔族,还是后来因为什么不得已入魔之人,通通秉持着及时行乐的方针, 趁着寿数未过,还未被仇敌夺命之前, 在人间猖狂浪荡一把。 然而此人身上一身血腥红气不可错辩,分明是实实在在的魔修,却有渡劫之威势,如何让人不惧? 游无止不惧。 他缩地成寸,御剑而来, 踏于空中同对方相望而立。 许久不见, 尊驾别来无恙。 面具后的眼睛也像是正在注视着他, 语带笑意:无止仙君也是, 上次匆匆一别,未能尽兴,你那一剑, 至今让我魂牵梦萦。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2) 两个人言罢, 四周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仙魔两边楚河汉界, 壁垒分明。 面具人看了一眼游无止手中的太虚剑,笑道:上次我绊于一些俗务,未能真身亲至,区区一具分身,打的不够快意,彼时无止仙君手中只是一把凡俗之剑,想来也未能尽兴。而今我亲身至此,您手中也换了这样一把灵剑,想来此时若能对战一场,之后不管胜负,大抵也就没有遗憾了吧。 他言辞恳切,不像是生死相搏的对手,倒像是高山流水的知音。 游无止却叹了一口气:何必使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来拖得阵法失效呢?您也并非山野无名姓的零散魔修之流,算起来,在座诸位可能都要叫您一声老祖宗呢,对吗,彼岸鬼仙? 众人悚然变色,面具人却低低一笑,怀念道:多少年都听不见这个名号了。更别提我早已堕魔,还谈什么仙呢?如果不嫌弃,把那个「仙」字去了,称呼我一声「鬼王」如何? 游无止从善如流,两人分明这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却倏忽间像是原地闪烁了一瞬。 大概过了个两秒钟,天上忽然露了个口子。 那口子在地上瞧着就跟水盆上爬了一只一指来长的蜈蚣一样,但想想天地之间何等浩渺,这口子说不得能笼罩昆仑仙山以及所有下属城池! 说不上是风啊还是灵力、魔气或是还混杂着些别的什么东西的一团糅杂在一起,霎时如江河倒灌一般顺着那个口子倾泻而下。 在场的无不是能搅弄云雨的大能,眼下被冲的左摇右晃,竟像凡夫俗子遭遇天灾一般无能为力! 昆山已经顾不上去想这两个人究竟能搞出多大的声势了,他只拼着老命摇摇晃晃试图踏上昆仑梯哪里供着昆仑各代先祖牌位。 然而他先前被太古大阵吸走的灵力尚且未恢复,整个人现在不过是个肉质坚硬的人干,那口子里的东西这么一吐,爬楼梯这等小事情都显得像于绝境之中逆流而上一般艰难。 好在到底还是有人注意到这里,他感觉自己被人一提,半是将他往上带,半是用他当成顶风的人形盾牌,就这么一步一挪的上了台阶。 昆山没顾得上骂此人不厚道,抢出一步把掌门令扣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凹槽上,一个规模不逊色于太古大阵的阵法便冲天而起,不管怎么说先护住了昆仑辖域内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然后他才回头骂一句:浣花老贼!此劫过去老子势必砸了你的道场!让你把老子当盾牌! 浣花君好脾气的笑笑,没跟他争辩,目光却看向天空豁口:老夫也曾击碎过些许屏障空间,凭我之修为,多少能感知到空间之外仍有空间,就连所谓界域也比之不过。然而就算如此,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空间划出如此大的裂口。看来这位「鬼王」纵然经历如此长久的盘剥,仍旧宝刀未老啊。 昆山摇头:渡劫真人数量稀少,但老夫也不是没见过,还造不成此等声势,裂口只怕是这二人共同搞出来的。「彼岸鬼仙」来头不凡,他有此等修为我不意外,但现在想想,只怕游无止也并非什么凡夫俗子。 他言下之意已是在猜测对方是哪位历劫轮回的「神」,然而浣花君竟未曾反驳这等疯狂之语。 两人对视一眼,说不上眼里都是些什么情绪。 那口子倒灌之下,唯有两个人还能保持原地不动,被猜测是「神」的游无止却皱皱眉,仔细品了品先前刀剑相对的手感。 他们俩刚才那几乎能让人看花了眼的一闪不是错觉,只是两人速度快到了极点,因此让人几乎怀疑是否行动过。 黑刀和太虚相对,分明连天也被劈出了一个破口,然而游无止瞳孔豁然紧缩,惊声道:这竟不是你的真身! 鬼王的脸隐在面具下,但游无止却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感觉到面具下的脸,正勾起一个奇异的弧度。 游无止顾不上去细细思索,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许多似是而非的片段。 各地变节的土地神、几乎无所不在的枫女娘娘庙、七十二洲被篡改的护城大阵、阴气、美人蛊、光卵 有一个骇人的念头在脑海中即将成型然而鬼王并未给他深思熟虑的时间。 此人黑刀一闪,重若千钧,不管这具壳子究竟是不是他的真身,也到底都是实实在在的渡劫,游无止不敢托大,立刻提剑格挡。 这两人先前把天也给劈出了道口子,尚且不知道要吸收多久的灵气才能逐渐复原,这回认认真真打起来,更是要了别人老命。 天地、花草、山河、大到看得见的虎豹彪狼、小到没人会去注意的鱼鸟昆虫。 但凡是有点实体的东西,通通在这两人手上化作一把随风而散的飞灰,堂堂昆仑山几乎要被削平! 昆山道君心疼的无以复加,眼见就要七窍生烟的翻白眼了,直到看见游无止有意无意将鬼王向魔族那边引,转瞬间死了一大片的魔才勉强缓过口劲来。 然而游无止却越打越觉得不对劲,他平素猫在兰庭叶见,从不把自己当块战斗材料,眼下不过是仗着修为一力破十会,对于生死相搏时的招数其实全无头绪。 然而眼下这个,纵然没有太古时期的风风光光,但他乃是猎魔人出身,早年间便是生死搏杀淌血溅肉杀出来的杀星,又经历这许多年的累积沉淀,当真只是能和他打个平手吗? 更不要提眼下两个人境界其实有差别,纵然他在世人眼里是个天才,可「彼岸鬼仙」见到的天才难道会少吗? 他心念电转,直觉觉得此人必定留有后手,且定是等到太古大阵失效后才会一击出手。 谁也不会去赌一个活了成千上亿年的疯子会去做什么,但也没人能给眼下的场景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游无止走投无路之下,心底忽然着了魔的升起一个想法。 太古大阵而今只是运转一部分便让此人如此忌惮,若是它全部运行起来呢? 他隐约觉着这绝对会是解决掉这个魔头的最佳办法,然而喜悦还来不及升上眉眼,又无缝衔接的被崩溃填满运行这么点已经让昆山君成了人干,而他也接近力竭,这要是运行起全部,就算把他献祭了估计也办不到,还是白搭! 他左思右想依旧无计可施,而那点支撑太古大阵运行的灵力终于在此时被消耗一空,他听见面具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笑。 一道满是杀意的刀锋沉沉划破天空,他来不及思索这是什么含义,浑身的狠意也冒上来,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想道:反正我也无计可施,不如试试谁能在这一招手底下活下去!要是对方死,虽然仍有不知藏在何处的本体虎视眈眈,但也好歹有了喘息的机会,若是我死我都死了,又能管得了什么呢? 他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将真气灌进太虚剑里,向着对方的元神而去。 这一剑何等经天纬地,剑意一出游无止就多少清楚,就算是对方挨着了,也绝对不会讨到什么便宜,然而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对方藏着的后手是什么了! 那刀锋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却不是冲着游无止去的,它风卷残云一般吞噬掉周围一些细碎的空间碎片,打了个旋对上了防备不及的无量仙师! 无量仙师反应迅速,抽剑去挡,然而就在这时鬼王不轻不重的打了个响指。 来昆仑路上那个邋遢道人人已经身死道消了,然而他的暗算竟然还能垂死挣扎着为鬼王最后一次鞠躬尽瘁。 这一剑到底没能抽出来,一面是内府内放炮一样的满地狼藉,一面是渡劫大能的全力一击,他摇摇晃晃的被两边内外夹击,竟然撑着没倒下。 然而也只是没倒下,众人全都惊恐着感受他猝然苍白的面色和迅速消散的生机。 游无止几近崩溃,怆然大吼着:师尊 他下意识的想要飞奔而去,而拼着硬受了他一击的鬼王魑魅一般挡过来。 他情况也不怎么好,游无止那一剑让他元神重创,在不保命说不得会奔赴无量仙师前尘。 此刻他出现在游无止眼前,面对一个杀气滔天且实力超绝的对手也丝毫不出手防御。 然后他出了第二击这一刀是冲着江熠去的。 江熠只觉得这刀锋有种幽冥凄寒的毛骨悚然,还未来得及品出点什么,人已经飞出四五步。 有大能原本想要接一接,却忽然顿住了。 江熠飞出去摔在地上之后,竟然过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浑身上下粉身碎骨的疼痛那一刀虽然是冲着他来,却并未要了他的命。 而是劈碎了他身体里那个金光闪闪的禁制。 禁制下原本镇压着无数从太古而来的魔,本身也被消磨了一些,那一刀成为了最后的稻草,无数上古魔族前扑后拥的从他身体里逃窜而出,无孔不入、无坚不摧。 硬生生把他的身体给撑的快要碎了! 太古大阵原本将前来围困仙门的魔气都削弱不少,彼时胜局尽在掌握,然而这些上古魔族逃窜出来后,局势再度反转,竟又是一个必死的困局! 这三番两次的变故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毫无喘息的机会,游无止却在这样的窒息中抢回一点理智。 他道:我好像想起来了那个道人,在我刚收江熠做徒弟的时候曾经和他的徒弟一起出现过。这颗棋子你埋的够久。 鬼王风度翩翩:过奖。 他又道:我知道江熠身体里有个阵,但眼下看来,你似乎了解的更多。所以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鬼王诚实道:老实说,是个意外。他想了想,问:那个给你中了花下死的小子,你还记得吧。 游无止此时竟也不觉得难堪,只盯着他看。 鬼王也许是觉得眼下胜券在握,又或许他还有什么别的算计,十分大方的解释道:那孩子是个色胆包天的草包,虽然没什么脑子,但血脉上有些来头,误把你的弟子当成了天魔,然而这世间已经不再有天魔了。他们围困你们之前那么一小会儿,我听到了这个消息,才临时改了改计划。 他看似给了个回答,其实模棱两可的避开了关键之处,游无止却没心情和他计较,茫然的回想着自己这一生。 若是他早些清醒、勤勉度日,会不会也许不会有眼下这么个下场? 又或许他当年没有憋着一口气,试图将上辈子被人掌控于股掌之间的不甘弥补回来,就踏踏实实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今日之劫会不会也轮不上他? 正当他思绪繁复近乎耳鸣之际,好像听见了耳边传来了十分耳熟的声音,他还没听清这声音都说了什么,忽然间发现自己身体内的气势不断攀长,天边破口还未修补上,又轰然而起九重雷劫。 他慢半拍的抬起头去看天上,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竟然在刚刚那般兵荒马乱的情况下顿悟破境升入渡劫期的雷劫便如此降了下来。 多不是时候啊。 不是在魔族乱象起来之前,以至于面对大劫无能为力。 不是在魔族乱象结束之后,也许连个香火都传承不了。 偏偏是在那些人模狗样的玩意儿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时候,这场雷劫本就是天道给修士的磨炼,寻常雷劫尚且能让人三魂没了七魄,渡劫期的雷劫更是一不留神就会让人身死道消。 鬼王会放过这等时机,让自己多出一个渡劫期的敌人吗? 面具上笑脸的范围似乎大了些,那黑刀先前已经劈的修士这边情形逆转,这一回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游无止有那么一瞬间心灰意冷到恨不能就这么死了,但又转瞬间杀气腾腾,觉得纵然死也要拖着鬼王给自己垫背。 然而一道枯瘦的身影却挡在了身前,竟是挨了鬼王一刀的无量仙师。 此刻他不复从前的仙风道骨,眼窝凹陷下去,身子仿佛只剩一把骨头,终于有了老态证明此刻已是大限将至。 然而他还活着,游无止眼里瞬间爆发出惊喜,他瞬间往前抢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也想要拦住鬼王那一击,但他没来得及出手,无量仙师竟自己把这一刀挡了下来。 他先前在渡劫面前不堪一击,然而此刻出手钳住对方的刀刃却显得举重若轻。 游无止的惊喜于是僵住了。 因为他看出来,此刻无量仙师的修为竟也有渡劫那是他燃烧寿元做代价换来的一瞬。 游无止眼睛瞬间蓄满泪,语无伦次道:不、师尊师尊你住手!我还、我还有话要跟 无量仙师摇头打断了他,眼睛里的神采越来越弱,却快意道:阿止啊。师尊觉得够了。 游无止瞬间哽住了。 无量仙师摸出酒葫芦,咂摸了一口: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我照拂不了你了天意、人心、仙魔、尘世就都,交给你了。 游无止向来稳重,此刻开口尽是哭腔,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师尊」。 无量叹一口气:哭什么呢?我头前不是跟你说了?师尊有些感悟,总要好好开悟开悟。不要太痛苦我不是死了,我只是,在闭关罢了。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移山赶山的大能,只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 他不惧任何威胁,只是到底可惜没能再陪孩子多走上一程。 雷劫已到最后阶段,鬼王破釜沉舟,势要将二人毙于刀下,无量仙师哈哈大笑:老夫守过人间的风雨,而今也要化作风雨而去了!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哈哈哈!祖师在上!弟子无量!闭关去也! 他笑的那样畅快,眼中神采却终于熄灭了。 强行升至渡劫的实力连同魂魄肉身一起自爆,在天空之上形成一个不小的星云,四周所有的魔族都因此而重创,但身在风暴中心的游无止却分毫未伤。 这个父亲当真到死都还在保护着自己的孩子,纵然身死道消,纵然神魂寂灭。 雷劫终于散去,云开月霁。 那声势浩大的劫雷灌养出一个神光熠熠的渡劫仙君。 游无止面无表情的挥出一剑,将这个搅弄风雨的鬼王劈成血肉人棍。 然后他悬于空中,声音变得如梦似幻这是渡劫道君触得飞升屏障以致浩然缥缈。 他冷冰冰的看着四周惊恐逃窜的魔族和上古魔物们,轻声道:恭送师尊。 作者有话说: 仙师晚安。 第96章 距离魔族围困昆仑已过了三日。 三日期间, 通过不断吸取天地灵力,江熠身上濒临破碎的经脉总算恢复过来了一点。 他玩着两手之上束缚着的锁灵环,对旁边来看守他的昆仑弟子偶尔流露出的惊恐愤懑视而不见。 直到见到匆忙跑过来的孟也眼睛里才有了一点亮光。 师尊他现在怎么样了? 孟也无语的撅起嘴:能怎么样?最年轻的渡劫道君, 眼下又临危受命接下一念峰仙师之职,想交好的、想求庇护的、原本有仇却不得不隐忍下来的,这些天热热闹闹好一个众生百相。 却见江熠敛着情绪, 涩声道:我是想问,师祖他老人家后,师尊的情绪怎么样。 孟也这回连强撑的笑意都没有了,摇摇头。但转瞬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如何,又贴补了一句:但到底也是勘破渡劫的人, 我瞧着这些天也逐渐好转了些,处理事务都更加流畅了。 江熠没他那么乐观, 心知肚明这正是因为走不出来所以再用公务麻痹自我。 他瞧了眼周围眼神不断向这瞄的昆仑弟子,一道传音送进孟也耳朵里:你会来这,是不是因为这些人终于打算拿我身体内的异常说事了?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3) 他手上还困着锁灵环,照常理不该还有灵力残存,然而此刻的传音入密又做不得假, 孟也不由睁大眼睛, 感慨又感叹:可以啊兄弟!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哀痛一些, 让昆仑那些盯梢的弟子们不好意思在听, 私下里一道又一道传音传的利索:你猜的没错,毕竟那天从你身体里钻出来的魔做不得假,虽说那些上古魔物们最终因为渡劫在此没能造次, 可那也是魔族啊!若不是无止仙君刚突破渡劫又遭逢大变, 一般人没那个胆子在这种时候搞霉头, 早该有人拿你的事大做文章了。 他努努嘴:眼下这帮人休养生息过来, 加上各门各派又因此事派来后援,此刻正在前边乱成一团呢。哎,这些天我也没来得及问你,那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熠看了一眼外面气势汹汹的各派弟子,冷笑: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此次魔族围剿,昆仑作为主战场,损失最大,百废待兴。 那日无止仙君升至渡劫,并一剑斩杀鬼王,其与魔族避其锋芒,纷纷逃窜,饶是众人迅速诛杀,但也只留下很小一部分魔族。 正如无止仙君所言,魔界翻覆乾坤也是有弊端的,太古大阵启动后,阴阳交换,昆仑山又成了灵力满溢的仙山。 但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负责修复昆仑大阵的阵修们通通没有了此前的得意,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对一个小小的阵眼也仔细斟酌互相争辩。 而所有参与昆仑夜宴的重点人物则全部都被严密排查,此番祸端魔族固然实力惊人,但昆仑内部若是没有内应里应外合,想来就算是魔族本事通天,也无法无声无息的将魔界搬到昆仑地下。 而少部分核查无误的弟子们则被派往昆仑辖域内的城池,去帮扶那天无端被牵连的凡人。 天空之上的豁口经过自我修复,从一条蜈蚣,修复成半条蜈蚣,消失不见只是时间的问题。 昆仑内忙的团团乱转,偏还有人在这等时候添乱。 江熠刚刚靠近昆仑大殿,就听见有人气势汹汹的责问:那黄口小儿,不过二十的岁数,修炼进益却如此之快,旁人通通比之不上,一念峰的仙长们竟没有一人对此产生疑问,实在是有失察之责。那小魔物在一念峰内呆了这么久,只怕修士什么秘密都没有了!不如将他交出来,于昆仑柱上受刑,好好吐一吐魔族图谋为何,才更方便我俢界重新布局,也让天下以此为戒,好知道修魔究竟是什么下场! 此人的声音江熠还有些印象,先前昆仑夜宴刚开始的时候,为了讨好师尊还夸他「小小年纪此等修为,真乃仙界楷模」,此时却义正词严,态度大变,好像占据道德高峰。 却听另一个声音冷嘲热讽:昆仑验灵石直到现在都没能验出他身上有魔族血脉,焦宗主倒是先认出他的血脉来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您是不是也和魔族血脉相连,要不何故如此言辞凿凿。 竟是鹤听寒,他此前一直行踪不定,想来也是因为师祖仙逝才会出现在这里。 门忽然无风自开,游无止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江熠定定神,走了进去。 昆仑大殿之上,游无止竟坐在首席,鹤听寒则在他旁边,连昆山道君都在下一个位子,想来是因为渡劫这个名头所致。 这一眼看过去,他眉目依旧,脸上已经看不到悲痛和疲惫了。 不管是因为渡劫期能将这些东西更好的遮掩下,还是他真的已经将这些情绪消化掉,眼下看来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颓丧,江熠多多少少放心了一些。 旋即他不等旁人发难,抢先一步道:弟子知道众位仙长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弟子愿说明原委。 弟子同师尊在白城初相识,彼时佛印大师也在,我身上毫无气机,但体内却有一道封印在。此事我师尊知晓,佛印大师也能作证,弟子绝非被人安排进仙门的,这一点,无惧搜魂。 众人不由得去看佛印,和尚桃花眼一弯颔首作证。 渡厄寺的和尚们虽然时常不讲人话,但从不打诳语,打头想要找茬的焦宗主眼角抽抽。 江熠继续道:入得一念峰之后,师长们也都对我体内封印有所察验,但是此阵同太古大阵有些许相似,应当也是传于太古,凭今人的实力无法将其拆破,但毕竟是与太古大阵同源,师长们因太古帝君威名,自不会觉得此阵有异,并非勾连魔族,这一点,无惧问心。 问心关等级与天道誓相同,天道誓尚且要由本人来发愿,但问心关却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若有谎言,非但天道要做惩,就连发问之人也可将对方小命拿捏,故此仙门往往宁可发天道誓,也不进问心关,他敢说这样的话,不由让人心生退意。 江熠于是趁热打铁:至于血脉一事,此前鹤师叔也说过,昆仑验灵石验灵无数次,也未能搜出什么魔族血脉,想来弟子血脉并无疑问若诸位还不信,我也不惧被各宗验灵石共同查验,也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目光灼灼,破釜沉舟。 这些人明面上是对他的血脉有疑,实际上是在向游无止借机发难。 毕竟实实在在的比斗他们不是对手,但私底下的龌龊却是他们拿手好戏。 他身上的问题若是解决不清楚,这样的事情总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师尊没必要同这些人做无谓的纠缠。 能证实自己身份一来可以帮师尊分忧、二来可为宗门避祸、三来 三来若证实自己的确不是魔,有些未能坦诚的心意,也不至于显得虚假龌龊,亵渎了九天云上仙。 他此举简直将自己坦诚一空,饶是还有人有些微词,都不得不闭上嘴。 游无止坐在首位上,凌空一劈,将困住江熠的锁灵环劈开,道:我把人叫过来,不是为了让诸位三堂会审的。此前鬼王亲口承认,江熠并不是魔族,无谓的揣测还是省省吧。鹤师弟。 杀僧经年累月杀伐无休,自从得知无量仙师死讯,连止戈都止不住浑身血腥气,闻言冷冷一笑。 此前我闯入赤阳道君洞府,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无数灵简从他手中分发出去,起先还有人低语,到了后来众人无不哗变:这怎么可能?这、这 鹤听寒冷眼瞧着他们脸上五光十色,十分畅快:今日之祸,起于上陵,却终归是仙门百家先种下的因,才会有而今的果。诸位大可以继续内讧,斗到渡劫也救不了你们的时候,也许这天下也就不在有什么仙魔之争,让那鬼王称雄,倒也干净。 昆山不由得也皱起眉:此前鬼王不是已经被无止仙师一剑给 游无止听见「仙师」两个字手便一颤,到底没有驳斥什么,只冷声道:那天的那位「鬼王」不过是一具分身。至于本尊,谁也不清楚究竟在哪。 这些人敢来兴师问罪,是以为悬在头顶上的剑已经被解决了,可谁知压根就是自己想太多,争名夺利的心瞬间淡了两分,被实打实的危机给罩上两层阴云。 但好歹这样的人也只是少数,真心实意希望人间和平安宁的大有人在,要不然这仙门同魔域也不见得有什么差别。 鹤听寒嫌这少数人脸上的算计太糟污,一刻也不想多见,冲游无止冷声道:同他们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江熠的事也算给过他们交代了,要是再有人不服,你一个渡劫,不再理会就是,我们尽早带着带着师尊回一念峰去。师兄他们都在等师尊回家呢。 游无止半开的眸子一闪。 像是隐下了破碎的水光。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难受,本来打算把昆仑夜宴收尾完的,但实在收不完了,先发这点,土下座告罪 第97章 修者自爆别说肉身, 元神都不存在,鹤听寒眼下想要带回去的,也不过是一副衣冠罢了。 先前江熠的话义正词严, 丝毫不惧察验,又有他师尊一个渡劫大能在,没人敢拦。 但还是有人愿意送的。 昆山道君自从无量仙逝后, 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些,他一路将人送出好远,才忽然开口道:今日之事仙门有愧于你,更有愧于你师尊啊。但是阿止,恕老夫倚老卖老, 和你打个商量。仙门百家里,固然有许多明哲保身或是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在, 可是如你师尊一般向道的有为之士也 游无止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升至渡劫,昆山道君总觉得他浑身气势都比之前更加沉静,让他后半段话胎死腹中。 然而游无止竟然没有反驳他,语调甚至可以说是通情达理:这些晚辈都明白。前辈们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才故意发难, 只是人生而在世, 总也免除不了劣根性罢了。眼下形式烈火烹油, 大家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暂时团结起来对抗外敌, 可若是外敌不在了,人就会开始争名夺利,今日之祸, 不过是枪打出头鸟, 而已。 他看了眼江熠手中捧着的无量仙师的衣冠, 音量不自觉放低一点:可话又说回来, 要是人没了这点劣根性,说不得早已飞升成仙,没人能为魔族提供成长的养料,便也自不会有什么魔族之祸,这般想想,众人所受到的灾劫不过是咎由自取,我又有点可怜他们了。 昆山道君: 好在也许他是意识到昆山之前没有做出什么无下限的事情,终于收回了那隐藏在温良恭俭下的刻薄,好声好气的道:人生于世间不过浮游争命,只争朝夕。虽然这世上肮脏污秽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清除一空,但正因如此,才会显得干净与生机可贵。我懂道君忧思,不会无端迁怒于凡俗众生的。 昆山: 他品了品这话的意思,替被打成「肮脏污秽」的道君们在心底默哀,只期盼这些人不要再做出什么不明智的选择,毕竟无止仙君虽然不会迁怒无辜,但想来清算起这帮落井下石之人之时,也未必会手软。 他有心想为他们说说好话,但想了想,到底也没触霉头,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那鬼王区区一道分身竟然也能有渡劫的实力,真身也不知是何等伟力。还有当日被放走的那些上古魔族 游无止闻言面色才带了两分活气:江熠先前所言并无诓骗。他体内的阵我同穆师叔还有周长老(阵峰)都研究过,应该是太古留存之物不假。至于他二十岁的年纪如何会有上古之物存于神魂,我们也讨论过,想来也许是轮回封存,只是先前一直都不知道封存的是什么。 他想了想,忽然一道传音入密打过去:我这徒弟命格带煞,我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家人便已经近乎绝户,想来不是生而如此,而是被封存的魔族带煞了气运。而那禁制对魔族有压制作用,同时也被魔气侵蚀,上古至今,本来也不甚稳当了,想来就算鬼王不生事,魔族冲破封印也是迟早的事。不能怪到他头上。 昆山道君: 道理我都懂。 只是这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胡子一大把的昆山道君满脑袋问号,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该不是怕那句带煞伤到徒弟心吧 修者不光要磨练筋骨、增长修为,最重要的还是要磨炼心性。 昆山道君原本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实在有些天马行空。 然而看着无止仙君好不容易有活气的眼睛,和暗含警告的意味,他觉得自己这随便一想八成是想到了正地方。 于是他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当初在启动太古大阵时这小徒弟那个令人迷惑的眼神。 这对师徒当真是正经师徒吗? 好在他老人家表情管理十分得当,也可能是胡子挡住了一部分脸没让人看出来眼下他的想法有多么不正经。 游无止见他识趣的没多说,于是接着道:至于鬼王我有一种预感,他在哪里不重要,他在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昆山道君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然而游无止像是每一个故事讲到一半便「请听下回分解」的混账一样,笑了笑,不说话了。 若非此人已是渡劫,昆山道君绝对已经把他鞭尸过无数回了。 他们后来说的话没有在传音入密,来送他们走的人都听得见,江熠瞬间意会眼下人多眼杂,谁知道有没有魔族的奸细? 因此给了蠢蠢欲动的孟也一拳,把他的好奇心掐死在萌芽里。 游无止的态度明确,不会在此地多说,前来送行的人倒也识趣,没有刨根问底,这原来应该是以沉默为结束的,然而鹤听寒却踏着止戈回转,面色十分不好。 你们昆仑先前派出去的弟子能离开? 昆山一懵,不明所以:自然是可以,我们已经派出好几批弟子去人界了他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一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鹤听寒眉头紧锁,没有回答,反而继续追问:那他们有人能回来吗? 昆山:。任务没完成哪里会有人先回来! 鹤听寒隐有薄怒:不知道是魔族还是别的什么人搞鬼,我的止戈竟分辨不出方向了,我停止御剑试图自己寻找出路,却在昆仑山口发现了巨大地铁链我没有办法把铁链劈断。当真不是昆仑搞鬼? 铁链雄浑巍峨。 它肉眼看去几乎可以和昆仑山脉媲美,黑沉古朴,其上还铭刻着许多用古文字撰写着的符文。 若是普通的铁链,就算它在高大上千万倍,也没人回怀疑杀戮剑道鹤听寒会劈不碎它,然而显然它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此物一眼望去,绵连蜿蜒,不知究竟有多长,但凭渡劫仙君眼下的目力而言,竟也一时看不到尾。 它像一条盘桓巨龙,将所有可以供出入的地方通通围起来,盘踞之地,领空同样不得过,御剑也飞不出。 昆山道君大惊失色:这绝非我昆仑之物!此物、此物乃是太乙乾坤锁啊! 江熠和孟也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惊诧。 此物在昆仑秘境内他们也见过,彼时围住所有境内弟子,若非孟也误打误撞找到了不为人知的机关,只怕他们和后面的事情无缘一见。 后来兵荒马乱的,先是师祖崩逝,再是江熠身份惹人怀疑被关起来,后来秘境内的弟子因为魔族退去也都成功脱出,就没人关注这件事了。 他们俩如今看到锁链全貌,才后知后觉升上一种庆幸。 但昆山道君脸色更加难看了:我昆仑一脉,相传祖上有一面昆仑镜,后来仙魔之战各方神器被调用,有的损毁,有的失踪,昆仑镜和太乙乾坤锁都是失踪的神器。可如今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不可置信。 游无止想了想,拿出太虚,和这铁链对着来了一下,不出所料,无事发生。 于是他沉入神识,问道:【你有什么应对这东西的方法吗?】 他耐心地等着,直到那个耳熟的机械音心虚的出声:【目前没有。】; 游无止也不失望,他没有抓住「目前」二字不放,反而轻声问:【离开了这么久是去做升级了吗?】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沉默到游无止几乎以为它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系统忽然短促的开口:【不是,避风头。】; 嗯? 然而系统说完这句话就开始装死,一如往常一样,只要它自己把自己关起来,游无止就联系不到它。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4) 不过他能感应出来,这回只是关小黑屋,不是下线,加上「避风头」这句话实在很微妙,到底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系统有时候说话字字珠玑,它说「目前没有」,那以眼下的实力而言,只怕没办法强行破开,只能想别的办法。 于是他开始尝试阵盘。 传送阵定位到一念峰,阵盘激活了,却无事发生,他担心是距离太远不好控制,于是定位到和昆仑比邻而居的上阳宗,依旧无事发生。 他想了想,这回定位到昆仑辖域内的一个凡间城市。 成功了。 被带出来的人面面相觑,游无止却没什么喜色:看来这锁链应当是将所有修士门派通通围困起来了。 被带出来的别家道君尚且不信,也开始催动阵盘,一连废了四五个阵盘,才不得不面色沉凝的承认这个事实。 鹤听寒忽然问道:这是不是和赤阳道君洞府内描述的情形雷同? 赤阳道君寿数五百,当年上陵陷落之前,还曾与白衣少帅有过交集,死后将一些不传之秘留刻于洞府壁画之中。 他当年并非那场战役的亲历者,但也许是同白衣少帅有什么交流的方式,隐隐得知上陵当年也是一个进出不得的场面。而且修者无法离开,平民却不受约束。 只是这么一联想,都让人不禁汗毛倒竖莫非今日昆仑也将赴上陵后尘? 众人回头去看这熙熙攘攘人间界,不由攥紧了手中法器。 夜深露重,江熠却毫无睡意。 天色黑沉的像是一张深渊巨口,像是时刻将要把什么人吞噬殆尽一般。 这样的黑让人心生压抑,他在原地躺了一会儿,到底被这种逼仄的沉重感给压迫的上不来气,于是轻手轻脚的绕过孟也,打算出门透透气。 在发现太乙乾坤锁破解不得之后,无论后来有多么可怕的猜想都是无济于事,反倒让人界的百姓看着他们这一行人不断指指点点,于是干脆包了个客栈先住下。 一切「容后再议」。 容后?后到什么时候? 他推开门,看到了廊下正拿着星珏充当棋子自己同自己对弈的游无止。 他原地静默片刻,走上前:师尊这么晚还在推演星象,当心熬坏了身体。 星珏落于棋盘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收回去。 游无止示意他坐,然后瞬间撑起一个结界。 他一边把玩星珏,一边抬头去看天上壮美的星空,怀念的说道:我最开始接触这东西的时候,是你师祖手把手教的。那时我看不懂星象与棋子的关联,只是觉得,这分明遥不可及,却仿佛尽收眼底。这些星宿在无数个亿万年中于苍穹之上轮回,走过混沌尘埃,走过寰宇琳琅,最终走进我们的眼睛里,真美。 江熠轻声道:我娘亲以前说,人离开了以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师祖定然也在天上注视着您,为您欣慰。 游无止于是笑了:说得对,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原子来自不同的恒星【1】,没准轮回千百载,我还真有可能和师尊拥有同样的传承呢。 江熠的话其实是大人哄小孩时经常会说到的话,但也不知怎么的,给他沉甸甸的心脏敲破了个口子,透进了一些光。 他看看星空,微微弯了弯唇:其实夜晚的天空啊,总是黑色更多一些,但如果只是盯着那些黑色,就会错过这样美的星河了。 他的心情就像是在狭小漆黑的房间里蹲久了,冷不丁出门见到了山水辽阔一般,一个接一个压过来的负面情绪终于倾倒一空,豁然开朗。 就像师尊说的那样,也许有一天人间吹来了清风,那清风会是他,人间下起了春雨,那春雨会是他,人间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凡所相逢,便都可以成为他。 只要人还记得,那便不算是「离别」,只要心还记得,哪里都是久别重逢。 他于是回望过去,却撞上一个说不出是特别专注,还是特别在乎或者有什么更加复杂的东西在里面的眼神,忽然一怔。 江熠却已经十分自然的把话题一转,问道:师尊不怕吗? 游无止还沉浸在方才那个眼神里,迟钝道:嗯? 江熠微微垂下眼,问:若是我们也向当年的上陵一样,苦守防线,身后却无人派来援兵,也许今日你我,也要一同在昆仑化作朽石枯骨,师尊不害怕自己满腔热血,都被这样的人情冷暖浇熄吗? 游无止其实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因为问完这句话之后,这少年又开始用那种专注的眼神和他对视起来了。 良久,忽然见他一笑:其实就算真的无人增援也不是什么大事。红尘千秋万古,大道无极无穷。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师尊无路可走,弟子也都在您身边,为您开路,陪您殉道,到时候啊,就连天意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他说着「殉道」,听着却像是「殉情」。 仿佛是和几年前一样带着孩子气的晦气话,但这个时候听起来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就好像是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情话但诡异的,游无止竟然完全没有觉得他说的话恐怖。 他在旋转的星辰夜色下,竟不自知的看着他的眉眼,在自己完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着了魔。 这一刻他眼里只有对方望回来的眼波,未及深思对方这样深情、这样专注的眼神里究竟藏着什么,便已经不由自主的陷进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的回答着:好,那就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无中生有的宇宙》 第98章 这一刻, 他好像从江熠那双宛若藏着星辰的眼眸里窥见了什么。 他胸膛鼓胀着,被什么东西填满,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点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什么人低低交谈着的声音,将他从这样说不出的氛围中惊醒。 鹤听寒明明不耐烦却强压着不满的声音传来:我说了我没有迁怒,也没有针对你, 不要继续在这里哭哭啼啼了。 他这冷冰冰的声音像一把经年杀伐的黑沉古刀,轻易地将两边的氛围都降至冰点。 游无止被他打断,再想去想刚刚自己要说的是什么,却发现话在嘴边,但就是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他在去看江熠, 那双金灿灿的大眼睛里好像也没有了之前让自己忍不住动容,忍不住探究的东西, 他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低声道:是鹤师叔,和那位程小姐。 托刚刚撑开的结界的福,他们两人说话传不出去,但明知非礼勿听, 却被这个尴尬的地理位置给卡住了。 要想回游无止的房间, 势必要穿过鹤、程二人谈话的长廊, 要是回江熠的房间倒是推门就能进, 但是里面住着大嘴巴孟也,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他弄醒了 他们两个正在这边进退两难,那边程姑娘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我清楚你为人, 当年我仗着家世退婚于你, 家里的一些纨绔子弟为了讨好我没少羞辱你, 那时你也从未牵连过无辜。只是风水轮流转, 如今背景实力不如人的变成了我,总有些捧高踩低的小人落井下石罢了。你说的没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真没人能一辈子横行无忌只是、只是 程姑娘泪如雨下,隐忍的祈求着:只是外祖年事已高,被那些人联合着逼着退位,眼下还被我的闲言碎语气的大病一场,眼看旧疾复发修为下跌,我知道,当初我年轻气盛,没少给你带来麻烦,如今情形逆转,我不过咎由自取,但外祖到底无辜我不求你能不计前嫌庇佑整个程家,只是听闻一念峰上百草园内有一位在世神农,但求你能赐下灵药救我外祖一命,从此往后,端茶送水,为奴为婢,我程音离绝无二话! 江熠的眼里划过一丝意外,明知有结界护持,依然把音量压低:我还以为鹤师叔这样的人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想不到先前竟差点有了道侣。 他这会儿功夫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和几分钟前一点也不一样,让人怀疑先前那个氛围莫名眼神深邃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游无止也不知道为什么别扭了一下,然后才顺着他的话回答:那都是没进一念峰之前的事情,听说他自幼同程小姐有婚约,但是小的时候灵根不出众,修为不出众,更添家道中落,程小姐自幼被天骄围绕,也许是见多了世面,对他并没有什么情意,便提出退婚。 但是后来,他为了给母亲寻找治病的草药,误入了仙家洞府,得了机缘,灵根也随之洗成变异冰灵根。然而纵然得此无上仙缘,却也因此回家晚了些,母亲被家族里的子弟欺辱折磨,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那之后他便修习了杀戮剑道,一路高升,手刃血仇,后来拜入师尊门下,才渐渐收敛了一些。 江熠听听那边犹带期冀的哭诉,悄悄露出个脑壳。 程姑娘应当是一路跟着鹤听寒从赤阳洞府来到昆仑的,只是她的修为在俢界算不上出众,纵然有三分好颜色,也很难惹人注意。 此刻她一边哭诉,一边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鹤听寒的脸,那一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可不仅仅像是希望得一枚仙丹灵药。 但是纵然她此刻后悔乞怜,鹤听寒眼里却坦坦荡荡,没有半分情意。 鹤(直)听(男)寒:灵药好说,我身上就有,不必找药观台。他从身上掏出个瓶子,倒啊倒,倒出一颗圆润的丹药这是我个人的份例,按照我宗贡献点来说,并不值钱,所以你也不必在意。要是实在在意,可以拿灵石来换,往后就算扯平,不必在我面前继续哭了。 程音离: 她咬咬唇,几乎想要直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对你什么意思吗? 但到底被姑娘家的矜持逼退,她仔细的在鹤听寒脸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失望的发现他出了一点隐忍的不耐烦之外,没有一丝半点跟「感情」有关的东西。 恨也好、爱也罢。 于是她只好强笑着:多谢你的灵药我会拿灵石出来,只不过可能要到围城结束之后了 这不是虚言,程家也许在当年的那个小城里算得上是大门派,但是和真正的大门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程音离若不是成年后凭着自己的实力混上了一个中等宗门,也压根不会有如今的成就,也许早就随着岁月化作尘泥了。 但纵然如此,也没有那个中等宗门的弟子能随身携带大批灵石招摇过市的,眼下太乙乾坤锁围困,她想回回不去,确实没有足够的灵石能拿来交换。 提到这个鹤听寒打起了一点精神,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提醒了一句:我劝你还是不要先考虑怎么回宗门了,形势越来越坏,真和那边打起来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倘若乾坤锁一时不得破,倒不如先留在城内,凭你的实力未必能在主战场做什么建树,但是为百姓们多做一些事,也多多少少能助你养一养气运。 程音离眼里泪水越续越多,终于忍不住再次痛哭流涕。 游无止叹了一声:我这师弟啊什么时候能学会好好说话,这样是会注孤生的啊 江熠缩回脑壳:注孤生? 游无止:注定孤独一生。 江熠微微一笑。 他早非吴下阿蒙,仙魔战域内除了打怪升级就是想师尊,恨不得把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拆吃入腹,如何能看不出来这两人心里怎么想的? 鹤听寒未必看不出来程音离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对于他而言,这些情感不过清风过境,激不起涟漪。 而程音离此时哭,也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话伤人诚然他说话确实伤人,但是这是在眼下情形以及她实力一同考量过后最佳的出路。 错过了一个纵然被伤害被抛弃但声名显赫后仍能费心为自己着想的人,甚至这个人原本可以同她恩爱相伴一辈子,这让一个后知后觉情根深种的姑娘情何以堪呢? 她还是太急了。 如果在多年重逢之后,她没有如此急切的表明心迹,起码能在鹤听寒也多多少少对她有些许怜惜的时候在培养培养感情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江熠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游无止,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心里想着:师尊方才应是动摇了。 就算他只是迷惑、只是迟疑也不要紧。 再深的迷惑也总有豁然开朗的一天,再怎么迟疑也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只要在这一刻,他没有躲避没有厌恶,就是好事。 他已经得了一个生死不离的承诺,此时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像蛰伏起来的狼一样,等待时机。 而那边两个人的谈话终于结束了,程音离再怎么不甘心也到底只能认命,乖乖的回房去了。 鹤听寒却往前走了两步,敲了敲游无止的隔音阵:放我进去。 游无止从善如流。 他开的这个阵的确是隔音阵,但是也有隐匿作用,只不过鹤听寒本人水准高干,这种程度的隐匿能防得了其他人,却防不住他。 他也不在意被人听了墙角,大大咧咧的往棋盘跟前一坐,糟心道:先前人太多,我都没和你好好说说话。师尊的事你怎么想的? 游无止表情不变,手底下嗖嗖嗖又凭空构建出无数个复合阵法,小小一处空间,除非鬼王亲身亲临,否则没人能探查。 然而:我怀疑鬼王的真身并不能随意移动。 鹤听寒一愣:哦? 游无止又开始摩挲他的星珏,嘴角勾出一个笑:你还记得白城我曾叫你来支援吗?那时鬼王便有一个分身出现在那里。不过也许是为了试探,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当时那个分身的实力算不得多强。我将那个分身解决后并未多想,毕竟魔族将领三千,少不得有什么鬼蜮计俩,可如果这个人是鬼王,那事情就很有意思了。因为此次昆仑,来的竟然还是一个分身。 虽然实力已臻渡劫,但分身就是分身,再怎么强,也将本尊的实力打了折扣。 鹤听寒「嘶」了一口气:此次魔族连魔界都能搬过来,明显是要搞一场大的,这回昆仑不光有仙门百家的实力顶层人物,也有各家的得意子弟,若是全然在此地折损 此等战绩,对于魔族而言简直是可以将仙门倾覆的功勋,然而鬼王却只派了一具分身。 鹤听寒瞬间明白为何游无止敢有此一猜了。 他感叹了一声:太古众神为了镇压魔头,倒真是用尽了心思,受尽了苦楚。 游无止却忽然说不上什么心情的抿了抿唇,又低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鬼王自太古以来,究竟想要些什么? 鹤听寒和江熠都不解其意。 游无止便道:我有一个猜想,一直不曾对旁人说出口。甚至也无从证明真假。今日只有你们两个在,我且说,你们且听,听过就算,不用执迷。 江熠眼角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鹤听寒也坐直了身体。 游无止想了想,道:你们可还记得药观台曾经说,那些光卵的成分吗?里面是一些形似美人蛊的虫子,而这些虫子最初的形态,又像极了紫河车或许不是像,也许这个「卵」真的正在孕育着什么东西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阵法模拟出了光卵的模样,而在光卵的旁边则是另一样与它说像不像,说不像又有几分相似的东西。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5) 江熠已经不经意间屏住了呼吸,而鹤听寒觉得自己抽气已经快把肺抽空了。 游无止轻声道:传闻上古创世神女娲娘娘,曾以泥土造人,还曾炼就五色石,用以补天,补天石补完天后,还剩下一块,被一分为二,一块将其女起死转生,另一块则不知所踪。 假设那光卵当中的东西同美人蛊同源,美人蛊吸取那么多的阴气要做什么?想想看,当年纵然是女娲娘娘,也将自己大半神力灌注于五彩石内,才有了神迹,但是鬼王已经堕魔就算没堕魔之前,凭他的神位也无法同女娲娘娘相比,更别提他手中的压根就是西贝货了。 鹤听寒顺着他的猜测接下去:遍及七十二洲的枫女娘娘庙是为了收集信仰,被篡改的护城大阵是为了收集阴气,让我想想美人蛊产于彼岸花和美人的骨头,骨头莫非也是从人间百姓得来?他这是在伪造补天石!他想要复活谁? 游无止摇头:只是一个猜想,你先别激动。其实我原本也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头一回见到渡劫期的分身,鬼使神差的有此联想罢了。我比你还要害怕这个猜想成真。 毕竟对方若当真如此疯魔,一个假的五彩石想要达成太古之时的效用,不知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游无止道:我更担心的是「魂魄」。自从有了这个猜想,我就忍不住想道这么多年戴着红袖箍四处探查时发现的东西。「人」越来越少了。你想想白城覆灭时,一个城内的人都没了魂魄,会是巧合吗?如果对方做的事情不仅仅需要信仰和阴气,还将魂魄填进去了呢?而这么多年来七十二洲人口出生率越来越低,当真只是因为太古之变的影响一直没有过去吗? 他心里埋了这么大的事这么长时间,早就快被憋疯了,眼下也没注意自己的用词,但对面两个人显然也能理解。 他们越是消化这件事,越是觉得心惊,鹤听寒已经坐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天衍神机也在,让他好好窥测一回天机。 鹤听寒狠狠地骂道:当年上陵之事,真不该任由旁人摆布的。 赤阳道君的洞府内曾画有一些壁画。 当年上陵苦守七十二日夜,方等到援兵,那这七十二日夜内,仙门百家都在做什么呢? 近两百年来,魔族一直侵犯边界,但也只是小有摩擦,上陵之战时,才是他们大规模进犯的时刻。 彼时仙门中人一部分坚信唇亡齿寒,强力要求发兵,另一部分则认为魔族没那么大的胆子同仙门撕破脸面,认为上陵足以对抗,不同意发病。 两拨人便就这个问题来回扯皮,不断的拉帮结伙,拽着和自己态度一致的宗门陷入党争,发兵倒也发了,但是每回都只派一小波,还被另一边的人截胡。 就这样来回纷争了七十天,魔族竟然还未退兵。 于是仙门的软骨头们终于知道怕了,才带着大批的援兵前去,然而上陵全员阵亡,纵然魔族被打退,仙门也到底损失惨重,被打了一个狠狠的耳光。 现在想一想,护城大阵有变,为何从未有人觉察过? 为何以往魔族都是些小打小闹,却偏偏在那种时候大规模进犯? 七十二洲的土地山神变节,虽然少不了美人蛊操控,但当真一块硬骨头也没有吗?没人坚持、没人求救? 是没有还是不能? 游无止却没有管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固然有此猜想,但是无凭无据,又为何会在此时说出来呢? 他感受着神识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小黑屋打开的系统,这些话它听的一清二楚。 但它在沉默。 作者有话说: 鹤听寒:点家男主剧本,奈何在晋江纯爱作配; 我真的好想让我俩大儿赶紧谈恋爱然后完结! 然而坑还没填完不能这么快收束世界线 啊,恨不得穿越看到结局! 啊!反派快挂啊! 我在一点一点回收伏笔了。 嘤; 其实在码这一篇的同时我已经冒了好多脑洞了,再说一次,恨不得脑电波直接上! 我已经在觊觎新欢了【大哭】 第99章 游无止和系统的渊源由来已久, 当年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废物,自然不会在意和一个什么要求都没有的系统是不是在和自己一样养老。 可是昆仑山上,同鬼王对峙之时他听见系统上线的警告, 许多从未放在心上的细节便一个接一个的冒上来。 系统赠予他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贵重,不是神器也没比神器差到哪去。 它是真的无所求,还是因为知道当时的游无止段数还不够? 然而无论他想了多少, 想了什么,此时此刻他竟仍然没有对系统的目的有任何的怀疑。 只是眼下风云变色,物是人非,想求一个明白罢了。 鹤听寒修习杀戮道,脾气本就比旁人要暴躁两分, 和游无止分析了一通,不由自主在廊下来回走了两圈。 然后他折返回来, 死死盯着游无止的眉眼,恨铁不成钢道:白瞎你那渡劫修为! 游无止: 鹤听寒:你当真没有研究出太乙乾坤锁该怎么破解吗? 游无止无奈,不论是系统的暗示,还是他自己的实验,的确没有解决这东西的办法, 但他也清楚鹤听寒气什么, 好声好语的解释:只能说人家活得长久, 见识广阔, 我目前是没什么解决办法,能移动到人界是因为人界灵力稀薄,如果是那种灵力同样稀薄的小宗门说不定也能进去, 但是进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鹤听寒更气了:要不怎么说白瞎你的修为!魔族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你是主力中的主力!你没办法, 让别人怎么办! 鹤听寒本人脾气坏, 年轻时的经历与遭遇让他本人有几分偏激,虽说后来在一念峰修身养性,逐渐把性子里过分狠辣的东西给压制了下去,但那张嘴向来口不择言,得理不饶人。 游无止向来不跟他计较,等着他这脾气过去了,自然会在来道歉。 鹤听寒话一出口,自己也知道说的不是东西,于是勉强安分下来,灌一口凉茶给自己去火。 他这一口茶还没咽下去,面前就笼下来一层阴影。 就见他师兄那个看似乖巧的徒弟站在眼前:师叔此言差矣。师尊固然实力惊人,然而魔族祸世,是魔族的罪责,并不能因为师尊实力高绝而将责任和重担都扔在师尊身上,师尊就算有填江倒海之能,独自一人又如何能背负起天下苍生这样的重担呢? 江熠低沉的笑了笑:只是人生在世,有这样的期望,行与此路上,能看见不相识却走在一条路上的同道,虽然不知这条路是不是对的,但起码此道不孤,一代人倒下还会有另一代人顺着这条继续走,也许走着走着,什么时候就能将这条路走通了。你、我、师尊,我们不是什么救世的神明,只是在这条路上走着的一个人罢了。 鹤听寒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得自己还没咽下去这口茶险些要把自己呛死。 但是这少年声音幽幽,表情也幽幽,却让他莫名生出几分郑重来,不由自主的坐直身体,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熠确实还有话说,他给游无止让出座位,看他坐好了才继续道:师叔曾闯过赤阳道君洞府,得以得知上陵围困七十二日夜真相,但我想,彼时仙门内斗自顾不暇,各宗门偷偷遣去支援上陵的人,也不见得全都被自己人拦下了吧就说一念峰,难道我宗门祖师,当真是会任由仙门百家摆布的性子吗? 游无止和鹤听寒对视一眼。 游无止穿越来的时间不巧,很多事情他算不上亲历者,但是鹤听寒却深知自家师尊的本性,这样一提,也瞬间觉得蹊跷起来。 江熠道:我和师尊曾去过柳城与皎州,当时城中守城大阵有什么蹊跷,师尊可还记得? 游无止眼睛一亮:互为表里我明白了! 鹤听寒努力微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游无止道:柳城与皎州阵法互为表里,可将一城的灵气悉数借与另一城使用,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多想,但现在一想,同为边关的上陵,难道会没有这样的阵法吗?当年上陵也曾遭遇太乙乾坤锁围困,按照常理,应该如我们今日一般无法向其他宗门传信才对,既然如此,赤阳道君又是如何得知上陵城内情况的?而且如果的确有援兵向上陵而去,那就应该同样被太乙乾坤锁拦住,进不得城内才对,当时其他宗门又没有被围困,援兵在城外,为何没向宗门报信? 鹤听寒思索起来。 若是上陵当年守关之时遇到了一些变故,不得不将大阵开启,灵力倾泻一空,那此时上陵纵然拥有修士守城,但也和凡俗城镇别无二致,这种情况下,太乙乾坤锁就不起作用了,因此可以向外界传信,那赤阳道君会得知上陵城内情况便可以解释了。 他是亲自闯过赤阳洞府的人,从蛛丝马迹上多少能推测出来,当年赤阳本人不知什么原因没能前往上陵相助,死后也对此事耿耿于怀。 但无论作何猜测,上陵已经化作死城,那些旧事、说不开的疑点、是什么阴差阳错导致了现在的结局,已经无从考证了。 鹤听寒叹了一口气:可就算猜到上陵是怎么传信的又有什么用?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白衣少帅也不能在支棱起来给我们的猜测做个评判。 他说完又去拿茶杯。 游无止似笑非笑:你是真的蠢啊。 江熠见鹤听寒仍不明白,便解释道:只要城内灵力浓度低到一定程度,传送阵就可以起作用了,我们这些人,未必无法离开。 鹤听寒恍然大悟,他腾的一下站起来:那你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但旋即他冷静了一点,坐了回去:不对,是不能动手。他看了看阵法外四周的客房,咂咂嘴谁也不确定跟出来的这些人有没有魔族卧底,啧,那我们难道就这么等着吗? 游无止摇摇头:如果我先前的猜想是对的我是说,鬼王如果真的想要人的魂魄,那么修士的「神魂」会不会更好呢? 江熠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游无止看他一眼,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一些安慰和心疼,勉强把心里的难过压回去。 鹤听寒凝重道:这事不能瞒着,但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先给悲画扇传消息,他鬼主意多,说不定会有别的想法。你能做到给他传信吗? 游无止勉强扯出一个笑,点点头。 鹤听寒越想越心烦,眼见游无止没什么话要说了,睡又睡不着,干脆拿着止戈找地方舞剑去了。 江熠扯住他腕子的手却没放松,紧皱着眉:师尊 他回过神,试着把他的手掰了掰,但没掰动,只好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先松手,我没那么脆弱。 江熠不听,他手掌比游无止的要大上一些,这么扣在手腕上还将他半个手背一同包起来。 江熠眼睛直直的盯着他:师尊,我不是孩子了。就算我没有办法为您遮风挡雨,但是这种时候,您能找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我们既然能猜出敌人的目的,照前人而言已是长足的进步了。答应我,不要用他人的罪恶来惩罚自己,好吗? 四年前在柳城的江熠,因为学会一点皮毛,便自不量力觉得自己手中剑足够保护师尊了,但四年后从仙魔战域学有所成的江熠,分明已经拥有了出师的资格,却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偏偏他这样清醒,讲出来的话才有种脚踏实地的动人。 游无止眼底弥漫起一层水雾,听闻此言,颤动的像是易碎的水晶。 他们两个谁也没和鹤听寒说,如果对方要的已经不拘泥于凡人的魂魄,那么此次昆仑夜宴围剿,说不得不仅仅是为了覆灭仙门,若是当时无量仙师不是自爆而亡,那他的神魂此刻也许会成为那假五彩石的养料! 这让为人弟子的,情何以堪? 若他只是「死了」,山川河海几度轮回,总会有再重逢的一刻。 可若他是被什么东西「吃了」,拼拼凑凑贴到另一个人身上,那再相逢时,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游无止只是有一瞬间的难过,但是纵然是难过,这点情绪也不过在夹缝之中喘上一口气,最终也消失殆尽,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因为他心知肚明,像江熠说的那样,所有的先驱者,都只是靠着心中的信念,摸着石头过河,纵然再怎么热血难凉,终究如临深渊,一旦行差踏错,也许连个回声都没有,就会成为后来者脚下的泥土。 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问心无愧」「九死不悔」罢了。 他把自己那一瞬间的难过打包好,丢出去,轻笑了一下:你比你鹤师叔看得通透。也比你师尊想的周到了。 江熠于是慢慢的收回自己扣住他手腕的手,掩下眸子里的不舍:我只是更用心一些罢了。 他微微笑着,不由自主的询问着那个让自己困扰已久的问题:师尊就一点都不怀疑我是魔族派来的奸细吗?这么大的事情也对弟子毫不避讳。明明众目睽睽之下,您若是不信我,我就算再怎么在仙门百家面前自证,也无法自圆其说的。 游无止一愣,被这个问题问傻了。 可他就是不曾怀疑,就是如此笃信,信任这种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他想不到什么理由,只好如实回答道:也许是因为你是你,所以我才会如此相信可能就算你真的是魔族,我也觉得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吧 他觉得自己的说法实在不够有逻辑,准备重新组织组织语言。 然而江熠的头已经枕到了他的颈项。 他的喉结恰好卡在他锁骨处,严丝合缝,比他高大些的身量让他不得已弯着腰,轻轻蹭了蹭头。 江熠心满意足的在他耳边道:有师尊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呼吸近在耳边,热乎乎的让他不自觉歪了歪脑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好像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耳朵。 他为这份错觉没来由的红了耳,但从仙魔战域出来后,江熠很少像四年前一样大狗似的贴过来,这难得的亲近让他鬼使神差的,没把人推开。 江熠没敢继续抱下去,他埋在师尊颈项上,深呼吸一口那种熟悉的冷香,然后直起腰,问:眼下无人,师尊要现在联系师伯吗? 热源移开,游无止竟怅然若失,但听到他说的话,马上严肃起来:兵贵神速,替我收一下星珏吧。 作者有话说: 我删了两千字,因为觉得写的感觉不对。 其实结局我开文之前就想好了,但是通向这个结局的过程好痛苦。 大纲还在,我不能放飞自我,啧 第100章 无量仙师离开一念峰之前曾经交给游无止一块古木, 说是太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东西。 它不光是一念峰的宝物,也是「仙师」这个职位的传承。 现在想想,也许他之前那一卦, 便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有所预料,并在那个时候便为一念峰的接班人有了考虑。 这块古木代表游无止成为了一念峰新的仙师,同时也和一念峰弟子令相互感应。 眼下悲画扇和他弟子一同在蜀山做客, 游无止便通过古木,将悲画扇随身携带的掌门令内的灵气抽空,得以和对方联系上。 他将自己的猜测和他说清楚,便得到悲画扇一个轻笑。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6) 纵然只能听见那厮的声音,但是想来眼下他也定然羽扇纶巾, 笑容完美无瑕:我知道你在忧虑些什么,鬼王围城却没有其他的动静, 你担心灵力抽取干净之后,对方留有后手对吗? 游无止没有反驳。 他虽然没说,但鬼王的实力的确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人头上喘不过气来。 谁能保证今日之仙门百家,不是昨日之上陵呢? 但悲画扇能当稳一念峰掌事仙君这么多年, 也无愧「大圣」二字, 他笑里犹带三分杀气, 意有所指道:你既然猜测他真身或许不得妄动, 那我们不放大胆一点,一个渡劫期的□□固然强大,但他制作出这样一个□□难道不需要代价吗? 我虽然没能见到昆仑夜宴之上鬼王何等「英姿」, 但是一个有自主意识, 实力又如此强大的分体, 凭他一个被削弱这么多年、布置了这么久的局才能达到自己目的的行为来看, 他眼下说不得自顾不暇。要不然凭他的见识,何必要依靠这些旁门左道,早在仙门百家成熟之前,将他的「隐患」拔除不好吗? 悲画扇道:他围而不杀,若是当真想要仙门百家的神魂,却迟迟不动手,难道不值得商榷吗?阿止,你不必太过妇人之仁,我们有的顾虑他一样也有,仙门百家内部的腐朽就让仙门百家自己去头疼。放心大胆的把消息放出去吧!水本来就是浑的,再搅一搅,说不定还能让混在污泥里的东西动起来。 他这个人总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从来不惧取舍,也不担忧后果若是不尽如人意又应当如何补救。 游无止得承认,纵然悲画扇不算是传统的武力值担当,但是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宗之主了。 他本来心生概叹,正想说那他就将此事与众人说明,然后先回一念峰守宗,然而骨子里面一种让他熟悉的心惊的神销骨软忽然顺着脊背攀援而上,让他瞬时软了腿。 这一阵颤栗来的比以往还要迅疾,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歪歪栽栽的便要往地上倒。 只在隐约间感受到有一双手扣住自己的腰,死死箍着没让他栽倒地上去。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他强忍着一身小虫啃噬一般的酥麻,试着喘上一口气,尽可能冷静的稳住平衡。 但也许是这股劲儿还没退,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他只好顺着腰上的触感去捉江熠的手:松开我,只是花下死作乱罢了,把我送回房,打开结界。 但他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明明看着自己的脸,眼神却是虚焦,那一身渡劫期的骨肉明明连雷劫都渡的过去,此刻却不住发软往下跌。 他凤眸满是迷离,唇上红若点樱,满面的红潮,汗水润湿修长的脖颈。 这样的情态,叫江熠如何带着他,穿过长长的廊巷,走到尾端的厢房去? 他咬咬牙,把人打横抱起来,踹开了自己的房门。 孟也被门弹在墙上的声音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一只手已经揪着他的寝衣将他扔到硬邦邦的地板上。 孟也:!!(一些脏话) 他还要泼妇骂街,就被江熠冰冷的眼神冻醒,这才看到他怀里抱着什么人。 孟也:!!(一些脏话)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江熠就丢过来一个阵盘:把这个布置好。 孟也不敢不从,一边布置阵盘,一边拿眼睛去瞄。 江熠将无止仙君放到床上,细心地擦掉他身上的薄汗,又从乾坤袋里翻出鲛绡制的轻毯,将他盖好。 一举一动都写满珍视。 孟也心里不是滋味,只好把注意力全放在阵盘上了。 也不知道这花下死究竟是什么配方,明明游无止已经身为渡劫大能,然而这药效非但没有半分减弱,反而还有那么些遇强则强的意思。 往日里就算冷水寒潭也没什么作用了,但是凭自己的意志力也不是忍不过去,除了上回被薄罥烟暗算,这还是游无止第一回 觉得事情不可自控。 他睁着眼去看但眼前一片漆黑,视觉的缺失让其他感官的反应瞬间扩大。 纵然鲛绡入水不濡,然而因为体内热量不断产生的汗液正在顺着脖子腰腹缓慢流淌,很快将身上的衣服打湿,并伴随着越来越高的体温将衣服蒸的热气腾腾,火上浇油。 最要命的中心点生龙活虎,他不得不曲起腿尽量去挡一挡。 江熠的手第二次给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擦完后便用手背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太热了,因此反衬的江熠的手背冰冰凉凉,瞬间让额头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但也因此让其他部位显得更加热不可耐,恨不得这唯一的冷源能在扩大一下面积,将身体内的野火降下去才好。 但是仔细想一想,是什么带给了他眼下暂时的清凉,他又不得已强行拽住自己的理智,克制住不让自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是江熠这个徒弟总是在十分尴尬的时候表现出对师尊无微不至的关怀。 就好像现在,他也许是觉得额头的温度没那么准,顿了一会儿,把手换到脖子的位置。 这个位置十分接近动脉,让人情不自禁心生威胁感,然而那双手的动作那么轻柔,简直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于是这点威胁感都变得像是濒死前忘我的缠绵,明知下一步就是死路,但却忍不住在死前最后一次放纵。 游无止半阖着眼,努力定了定神,问:结界开好了吗? 江熠低声道:已经开好了,师尊宽心,还难受吗? 游无止的手指无助的揪了揪床单,被药效折磨的声如蚊蝇。 江熠现在的修为也只听到一声糊在一起的嘤咛,他手还贴在游无止颈项上,这一生哼哼听得他浑身微小的毛孔都炸开,他只能尽量自然的把手收回来,一面泄露自己不自然的颤抖。 他微微低下头,耳朵靠近他的嘴巴,又问了一遍:师尊,弟子方才没有听清,您再说一遍好吗。 他的头发因为弯腰而垂下来,丝丝缕缕的发丝有一些洒到了游无止的脸上,带来一种阳光下刚晒过的被子那样暖融融的味道。 游无止卡了一下,才尽量吐字清晰道:我、我想要一杯水水拿来之后,你就先出去,到、到我房间里住一夜吧。 江熠没应声,只是起来到桌边去倒水。 孟也忧心忡忡的走到他旁边,眼神但凡落在无止仙君身上一星半点,都会被江熠的眼风逼退。 但他在怎么避,整间屋子就那么大一点,除非背过身去,否则再怎么也会有眼角余光能瞄到他身上。 江熠于是往前一步,拿自己的身板把师尊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来回给游无止喂了三杯水,然后开了个隔音结界,把孟也拽出去:磨磨蹭蹭有什么话说? 孟也挤出一个扭曲的笑:难道不应该问你?你对无止仙君都、都干了些什么?他可是你师尊! 孟也说话时声音都是那种想要尖叫但强行压下来的感觉,江熠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不由得无语道:我还没有那么禽兽是魔族做的好事,只有师叔伯们清楚,你不要声张算了,我还是你给你下一个言辞禁制吧。 言辞禁制能禁止关键词流于口舌,对于孟也这种八卦盘成精又管不住嘴的人最为适用。 然而这种行为就像是猫发情,不给它找老婆,而是把它骟掉一样,解决的是问题的根源而不是问题本身。虽说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对于问题本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友好的体验。 孟也汗毛竖起来,不自觉的夹起尾巴,一蹦三尺远。 但是他也瞬间想起来这四年间无止仙君的确在有规律的去百草园,除了薄罥烟下药那回之外他一直以为只不过是去和药师叔祖去商量事情,但这么一联想 魔族都是这么、这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吗?他不由自主的感慨。 在他眼里无止仙君就像是一朵冷艳的高岭之花,就算再怎么好看也只能远观,那秋水为神玉为骨一般的躯壳之上,全是不显眼却尖锐的花刺,碰一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他这句诗原本也只是无心一念,然而知道魔族的毒叫什么名字的江熠听着却不能不往心里去。 他闹心的把人一轰,没好气道:你先去我师尊那个房间里打个地铺窝一晚,记得不要乱碰,我留在这照顾他。 他的言语如此冰冷,孟也捂住一颗饱受嫌弃的小心肝吐槽道:那我为什么不能重新再定一间房? 江熠顾念着屋里还在忍受着药性的游无止,懒得和他掰扯:那你就小心一些,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你的行踪。 自始至终,眼睛都不住地往屋里瞟,半个正眼都没分过来。 孟也越想越来气,干脆在外头也撑了个隔音结界,胆大包天道:那你也小心点,小心管好你老二,别我一觉睡醒了,再管无止仙君叫弟妹。 江熠: 这厮说完就跑,毫不留恋,应当是老早就看好了地形。 他人跑了,话音却没散,把原本刚直不阿当真只是想好好照顾师尊的江熠给说出了三分不合时宜的悸动。 他冷笑一声,心里想:这种事情应当两情相悦花前月下循序渐进,眼下要是当真做出这样的事情,便是无媒苟合趁人之危以下犯上。 然后他推门进去,鬼使神差的把门插好。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分明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是门一旦被严丝合缝的关好,就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密闭空间,仿佛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允许放纵。 门外游无止设下的禁制还牢牢地守卫着这一方小小天地,夜深人静这一天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旁人都已经倦极而眠。 心上人还正好在这样的时候,被勾起某些亟待与人痴缠不休,温玉软枕的欲望。 任他是渡劫大能,是仙门魁首,是人间正道,此刻也失去了反抗了力气,无能为力,任人采撷。 何等的天时地利人和。 只要他跨出这一步,不管师尊愿不愿意,那层师徒关系都再也回不到从前,就算依然是这样的名分,但里面总也掺杂着许许多多暧昧难明的复杂纠葛。 只要他跨出这一步。 但江熠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钉子自上而下钉在了这凡间客栈不甚结实的地板上,脚步往前迈一步都做不到。 莫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想着:我连欺师犯上这样的事情都不怕,只是向前走而已,我在害怕什么呢? 他迟迟不说话,但屋子里到底多出一个人,游无止和体内的花下死做了第一波斗争之后正想要歇歇,却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迟疑道:是江熠吗? 他这一声简直圣旨一样,凭空将那根钉住江熠的钉子拔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勇气都仿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江熠动动腿,发现自己能动了,连忙走上去。 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游无止的身上又出了不少的汗,有一颗汗珠顺着他额头滑下去,正好滑到他右眼上,恰在这时他轻轻一眨眼,这颗汗就像是泪滴一样,顺着脸上滑落下去。 他实在是太好看了,饱满光滑的额头好看,长长的蝴蝶一般的睫毛好看,水光潋滟眼尾微红的凤眼好看,瓷白光洁的肌肤好看,鲜红欲滴的唇珠更好看。 江熠顺着那滴汗流过的地方,把游无止那张自初见时就惊为天人的脸好好地看了个遍。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游无止本身就好看再加上喜欢所以显得更好看,还是因为喜欢他喜欢到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总而言之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好看,不由自主的想去亲吻他。 就在他的唇快要碰到游无止的脸的时候,游无止微微偏了下头,疑惑道:江熠? 这一声呼唤将他惊醒过来,连忙应道:是我,师尊不要动,我给你擦一擦。 游无止眼前还是漆黑一片,他并不清楚这么一会儿功夫江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上第二波药效眼看就要揭竿而起。 虽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要是当着徒弟面发情,他这个师尊的脸面可真的不用要了。 于是他错过江熠还要去够他脸的手,尽可能用平常的声音语调道:我不是让你先去我房间呆着吗?听话,我自己没有问嗯 真是不巧,花下死偏偏趁着这个时候犯上作乱。 这波情潮来的又凶又急,生生把一个结束的尾音撩起来,猫爪一样抓在了江熠心脏。 他喉结凶狠的滚了两滚,一双金色眼睛都不自觉的发红。 自从他体内的上古魔族封印被迫,心魔都被迫安静了些许,但此刻知道他心神动荡,又纠缠不休的出来趁虚而入:想什么呢?我都快听石更了,这还不上,等着让隔壁那位长着小鹿眼睛的截胡吗? 江熠眼神也变得凶狠:你给我老实一点! 游无止此刻若是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这些异样,然而他非但什么也看不见,还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自己也是个男人,就算再怎么清心寡欲,也不会不知道什么样的声音会让男人把持不住,要不是知道怎么一回事,他自己也会怀疑发出这样声音的人是不是在蓄意勾引。 然而面前的这个是徒弟。 他不愿意在开口,怕不受控制再发出点什么意料之外的声音,试图用肢体语言驱赶他走。 但也不知道江熠是不是担心他这手舞足蹈的样子在误伤了自己,一只手便扣住了他两个手腕,不让他在乱动,他气的踢出一脚,却又被对方的腿压下来动弹不得。 饶是他现在脑子不怎么清醒,也觉得这么个受制于人的姿势不大对劲。 这药效一方面折磨的他上不来劲,一方面却又不断撩拨着他做些爱做的事,终于将他那根名为理智的线给崩折了。 他怒吼一声,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把压在他身上的人掀翻,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没有师徒没有理智,只有亟待纾解却挣脱不开的欲望! 他脑子已经不清楚了,根本不记得眼前的人是谁,只是循着本能把对方的手腕反扣住,焦急的亲吻下去。 然而他目不能视,毫无经验,亲吻的动作毫无章法,只知道大概不是正确的位置。 对面的人像是懵了一瞬,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但他越是焦急,便越不得要领,位置也越发南辕北辙起来。 对方终于忍受不住,反扣回他的手腕,一个微凉的触感便这么落到他唇上。 作者有话说: 百章啦! 第101章 江熠的亲吻很凶, 每一次情到浓时的吮吸都带着一点恨不能把人吞吃入腹的绵长。 他好像是已经在梦中无数次这样做过一样,闯入对方口腔,撩起对方舌尖时都带着几分游刃有余。 饶是现在游无止其实已经没什么理智存在了, 依然觉得自己的舌尖被吸吮的有些酥麻,含混的呜咽一声当做抗议,然而也被无情的镇压。 眼看他的手一点点往下滑, 游无止就算不怎么清醒也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他又重新翻过来,试图占据有利地形,江熠由着他翻,一边亲他, 一边用手死死扣住他的腰。 游无止坚硬如铁,但受制于人始终不得寸进, 胡乱的拥抱又拥抱不对地方,只能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肚腹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抵着,本能升起一种恐慌来。 江熠额头青筋暴跳,见他衣衫散乱,目光迷离, 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正准备不管不顾放纵一场, 榻边却忽然传来悲画扇迟疑地声音:请问你们可否先冷静一下?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7) 江熠: 悲画扇先前和游无止说话说到一半他就药效发作了, 然而这么长的时间他居然没有切断掌门玉令!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有心搅和, 没听见江熠这边回答于是孜孜不倦的自言自语:我刚才是想说,既然阿止继任仙师,那么不妨先回一念峰坐镇, 这样后方并不空虚, 才好接着做之后的布局, 但既然阿止身体不舒服, 想来还是得我先行一步。 他要是说些别的,江熠非把这块仙师古木扔出去不可,然而此时攸关一念峰传承,他到底做不出来这么自私的事情。 他看了眼自己「箭在弦上」痛苦的低吟一声。 悲画扇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忧国忧民:我和穆师叔联系了一下,她最近和郑方圆在清风宗那边猎魔,恰好收到蓬莱点将令,决定不计前嫌去看看,我已经告诉了她进乾坤锁的方式。她不回来,鹤听寒就要跟我回去,你不要忘记和他说一声。 最后,他似有意似无意道:我徒弟君慕白这里还有许多别的情报,在传信玉令内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之后我会让他去你那边。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眼下这句话算是彻底将那欲盖弥彰的纱帘戳破了一个洞。 江熠埋在游无止颈项附近深呼吸两口气,然后把自己从他身上撕下来,顺过仙师古木,自嘲道:师伯大可不必如此防范我。 悲画扇笑声爽朗大方,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我也是为了阿止着想,你如此趁人之危,你师尊也不会高兴的吧。 江熠于是嘲讽道:那当年君师兄对您「大逆不道」之后,你是什么心情呢? 悲画扇: 古木中传过来君慕白一声十分坏脾气的「啧」,冷声道:你给我好好说话,别以为能仗着我师叔的面子恃宠而骄你还只是个「徒弟」呢。 他说话相当不留情面,纵然前一刻还抱着游无止的脖子试图留下自己的痕迹,但这一刻他竟然被这一句话伤的脸色发白。 好在君慕白自己到底也曾走过漫漫追妻路,对于不自量力的后辈还是有两份的同情和感同身受的。 他也没恶劣到底,而是将揽星阁收来的情报分享了一部分,告诉他还有什么药物能暂时缓解游无止眼下的不适。 江熠谢过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真的要来? 君慕白于是道:师尊近些日子来卜卦,算出来我在师叔这里还有一些因果未了,眼下逢乱,师叔这里想必也缺人手。鹤师叔之后和师尊一起,一念峰的安危暂时不必担忧。所以不用怀疑,我到了之后肯定会盯着你。 江熠忍着这位「前辈」夹杂在对话中时不时地毒舌,将后续的部署听完,忙不迭的掐断了对话。 被这么一打岔,先前那阵意乱情迷的劲儿终于消停了下去。 然而他消停了,游无止却还在受折磨。 他先前听到君慕白说的那些草药,很是心动,但是思索了一下竟然没忙着出去找药,而是握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过去。 一边输一边不忘随时观察游无止身体的变化,就像上次一样,花下死一遇到他的灵力就跟见到什么天敌一样,把自己委委屈屈的越缩越小,实在挤压不下的,则被灵力包围绞杀。 他这一回灵力耗尽后,那坨花下死已经只剩下黄豆大小了。 这一来,游无止终于能轻松一些,不在那样焦躁了。 也许是先前和江熠半打半撕扯的耗费了不少力气,眼下他也并没有恢复神志,而是疲倦极了,陷入梦境之中。 他只要一安静下来,或是闭上那双眼睛,整个人就会显得格外的小,让人忍不住多疼几分。 分明他才是那个年过百岁的大人,然而江熠竟然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做到最后,还是应该可惜错过了大好的机会,盯着他被亲的泛红的唇看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投出热毛巾来,给他把身上的汗清理干净。 我上辈子肯定是修行得道的活佛,再不然就是转世的柳下惠。他给游无止换了一身新衣裳,小声嘟嘟囔囔。 城中的灵气比不得大宗门,加上本身又被太乙乾坤锁围着,他恢复的速度不比之前,走到门口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把手中的水盆摔下去。 有了前车之鉴,他再出门时都轻手轻脚,生怕将睡梦中的师尊惊醒。 等他再回来,就看到长廊前多了一个品酒赏月的人影。 这个晚上真是热闹,也不知道他要是再晚点睡还能看见谁。 此人头发松松散散挽了一个髻,有一些散碎的头发落下来,他也不去管。 那双清清凌凌的小鹿眼垂下来,看起来竟有几分颓废。 江熠原本不想管他,但是他走到自己的厢房,刚要推开门,就感受到对方的眼神一直跟着他在移动。 这要是把门推开,他一定能看到里面的师尊。 这么一想,推门的手就迟疑了,他回过头,问:夜深露重,商前辈有什么事吗? 商秋子盯着他,一边喝了一大口酒。 坐。 江熠看看门,再看看他,终究不希望他看到游无止之后搞出什么事端来,向前两步,往栏杆上一跳,坐的稳稳当当。 商秋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坛子酒,递过来。 他的东西江熠半点也不想要,假笑着:这大半夜的喝这么多酒我怕起夜,还是不必了。 商秋子也不生气,把酒坛子往那一搁,轻声道:我酿的酒,旁人求也求不到,现在送给别人喝,反倒还被嫌弃,当真是时移世易,越发轻贱了。 此人相貌是那种十分邻家无害的少年感觉,虽说有时候让人一看就觉得莫名的茶和别扭,但他别扭也只别扭自己的,很少给别人添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此人对师尊心存暧昧,江熠其实也不愿意同他结仇。 只是今夜师尊毒性复发还没来得及恢复,孟也又是个指望不上的,出门在外,只剩江熠自己能留心周围,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接过酒壶。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什么心事未竟,此刻一壶接一壶的喝,没一会儿地上就滚了无数只酒坛子。 他这副样子实在像极了为情伤怀,江熠可以不在乎他,但不能不在乎游无止,琢磨了一会儿,斟酌着语气道:你这样疯魔,他却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会赞同,值得吗? 商秋子酒气未过,听他讲话还楞了一下,慢半拍的反应过味来,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那你呢?你这样做,他就知道、就会赞同吗?如果他也一样不知道、不赞同,你会觉得不值得吗? 江熠「啧」了一下,被这个反问给噎住了。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情形实在相似,也许是他刚刚犯禁心绪不宁,他竟在这酒香月圆里,和自己的情敌产生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感觉。 他呵出一个不成音的笑,轻声道:但我想,你的愿望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 商秋子于是沉沉的凝视过来。 他好像是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又好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结局,总而言之他的眼神复杂的让人没法深究。 也不知道江熠的话戳到了他什么点,他踉踉跄跄的后退一步,把剩下半壶酒洒到地上,洒完疯疯癫癫的一笑:那就提前祭拜一下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撞了南墙又怎么样,我的付出、我的感情、我的一切的一切,在阿止那一剑里,在初见他时注定回不去、回不去了啊 他半疯半醒的从客栈楼梯上走下去,也许是不愿意面对,也许是想要逃避。 大概离开了客栈有一小段距离,他的酒壶忽然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啪」的声音。 不知道是夜深露重不小心绊了脚,还是他酒气熏天醉倒过去。 这原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江熠却忽然变了脸色,他瞬间追出去,只见一地的碎酒壶片,和一小滩血迹,人已经不见了。 他连忙激活传信符,把孟也催起来,自己则顺着血迹追了上去。 孟也被他这一宿折腾起来两回,彻底没了脾气,声音里藏着一点抱怨:又怎么了? 起床!叫所有人警戒!有魔气!商秋子被人掳走了! 他速度不慢,眼见前方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夹着商秋子,也顾不上孟也了,将传讯符切断,紧随而上。 此人身法奇诡,好几回江熠险些都要跟丢了,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在引着他走。 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但却不得不跟上。 他一路将江熠引到城郊小树林,脸上面具一变,从笑脸变成哭脸,手中一转变出一把琴来。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不知道拨弄了什么曲子,江熠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此人撩动着他的心魔,伴着琴曲低声道:睡吧睡吧我们还会在梦里再次碰面的。 也不知是琴曲作祟,还是他声音蛊惑。 江熠扣紧皮肉的手渐渐无力,终于抵不住,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火折:我师尊想和我争1.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02章 啊, 好晕。 四周天地仿佛在不停地旋转,没有一刻静止的时候。 他闭上眼睛冷静一会儿,再一睁眼, 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减轻了一些。 所以先前是他自己把自己转晕了吗?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上仔细思考,试图想明白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他眼前的草地上,忽然出现一双脚, 那双脚洁白如玉,脚腕处凸出来的骨头形状优美,被碧绿的草地一衬,无端有几分色气。 他看着看着,不知为何脸就红了。 一根手指出现在视线当中, 这根手指也葱白纤长,指节通透。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手。 那根手指伸到他下巴底下, 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来人面带笑意,眼尾处一颗泪痣鲜红若血,凤眼忽闪忽闪的,冲他抛了个媚眼。 江熠:! 他看见自己把这手轻轻地拍下去,听见自己刻意提高的音量:别逗鸟似的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来人微微蹲下一点, 不走心的笑着哄他:嗯对, 不是鸟, 是哥哥的心肝啊 江熠: 此人说话做事完全没有他长得那么谪仙样, 倒似个混迹红袖绿枕间,多情风流的公子哥。 「自己」脸上的热度登时居高不下,说话也磕巴了几分:你你你!你为什么总调戏我? 对方便揉揉他的头:我我我!哥哥我喜欢你啊! 逗小孩的模样丝毫不掩饰。 江熠也不清楚他是谁事实上他现在好像连自己是谁也弄不太清楚。 但是他直觉觉着, 眼前这个人十分熟悉, 就好像他们曾经一同度过漫长的时光岁月, 因此升不起半点警惕。 但「自己」明显因为对方的话害羞起来, 色厉内荏的喊道:你这人什么毛病!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我的食谱里!只要我想,我可以把你一口吞了,骨头都不剩! 大美人于是空出一只手,拄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你要吃了我? 「自己」顿时语塞,吃了他固然解气,可是之后呢? 之后这个人不就死了吗? 他要是死了,固然不会再有人调戏自己,也不会被人逗鸟一样不被放在心上。 可是同样也不会有人陪自己看花草看虹霓看这世间上一切一切值得期许的东西了! 但江熠又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尊贵的小公子,得宠的小儿子,那就算吃了他,应该也不会缺人来陪,这样一想,好像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了。 但他还是不愿意。 「自己」性格单纯,还分辨不出来这种纠结的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但江熠却是千锤百炼出来的。 他忍不住去思索,这种「不忍心」背后的意味究竟代表着什么。 然而大美人忽然凑近了些许。 他那张脸真是天上地下都少见的绝色,此时恃美行凶,在「自己」的脸蛋上「啾」了一下。 然后他又退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笑的更好看了:是这么吃吗? 江熠江熠石化了。 半晌后,苍苍翠翠的树林里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叫喊声:游无止! 叫做「游无止」的大美人哈哈大笑,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味道。 鸟雀被他们的声音惊起,「扑啦啦」的满天飞。 它们翅膀的声音掩下了一些不怎么起眼的琴声。 江熠又开始晕了。 他恍恍忽忽间,觉得自己的视角好像高了一点。 应该是成熟了些,也长高了些。 可是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长这么高吗? 他一怔,又忍不住回想,我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来着? 这一回想,脑子里面许许多多纷乱交杂的东西瞬间将他的头撑的快要爆起来。 等到他脑子清明些的时候,又觉得今夕不知何年了。 好在虽然他不清楚,但「自己」却是清楚地。 「自己」操纵着身体,熟门熟路的走到如盖的树林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周围的树林好像没有先前那般长势喜人了。 大美人游无止果真在这里,正拿一张被火烤的热乎乎的灵玉片,往上面熟练地铺着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 见到他来,笑弯了眉眼:傻站在那做什么?我留了你的份,快过来帮忙。 「自己」好似嘴角一抽:你叫我帮你,也不怕你的肉烤糊了。 大美人往肉上刷了些酱料,道:说了多少次了,你会烤糊东西是因为你体内离火气太重,若是遇到火焰,则相当于火上浇油,只要你控火的本事上去了,就不会在烤糊东西了。别傻愣着,快过来帮忙!顺便练练控火! 他说的再怎么义正词严,也没有办法掩饰他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帮他烤肉的小弟的本质。 「自己」似乎已经十分熟悉他的本性,叹了一口气,果然蔫答答的过去帮他的忙了。 他片出来的肉,手艺十分精细,在灵玉片上贴不了几秒就能吃了,「自己」便吐槽道:你悟出的那一手好剑法,是拿来做这个的? 大美人喜滋滋的:物尽其用嘛。捅魔族魔族的肉又不好吃,拿来做美食才是它最好的归处。 江熠: 他惊恐道:你还吃过魔族的肉? 大美人又抛了个媚眼过来。 「自己」便怒气冲天:你又戏弄我! 大美人:哈哈哈!你可太好玩了!我都舍不得把你送走了! 「自己」本来气的快要化出原型来表演一个当场炸毛,听到他的话却不得不强行忍下。 他不可置信外加一点藏不住的委屈,试图用凶狠(其实并没有)的语气质问道:为什么要送我走?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想了想忽然龇牙咧嘴:我听说那个新得了仙籍的鬼仙终于去述职了,旁人都说,虽然你们俩没能亲眼见上一面,你却蛮欣赏他的。你是不是要把我赶走,改养他了? 大美人: 大美人奇道:为什么不养你,就会养他呢?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8) 「自己」强忍着委屈试图掩藏住哭腔:因为他和我当初一样!我当初阴差阳错没人照顾,你以为我是修为不高的散修才收留我的。可你后来知道我不是散修就一直想赶我走,眼下来了一个真正的散修,你赶我就越发的急了! 大美人: 不要说大美人无话可说,就连江熠自己也觉得自己仿佛太过恃宠而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自己是被这大美人宠着的,他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在一想要是有个什么王八犊子顶了自己的位置抢了这样的宠爱,瞬间感同身受的委屈起来。 一边委屈,一边还想着:那天非要找到这瘪三王八犊子,把他扔到天涯海角去,让他想爬都爬不回来,少在这碍眼。 大美人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声音轻飘飘的道:但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在你养好伤之后放生的,毕竟你先前也说过我在你的食谱里嘛。 江熠: 他吸气又吸气,吸饱了一肚子气,咬牙切齿:游无止! 大美人:哈哈哈! 给他伴奏似的,林海中又响起了琴音。 这回江熠若有所觉,看过去的时候,林海突然消失不见了。 于是他站在原地茫然了一瞬间,某一刻,又是翻天搅海一般的眩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眩晕的方式,这一回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视野再次拔高,吃猪饲料也没有这么个长法。 然而他的行为并不受控制,脚自发自觉的迈向了那片小树林。 小树林此刻比最开始看到的又衰败了几分。 就像个饱受脱发困扰的男人,从一开始的发量王者,到后来发质稀疏,越发有几分悲凉起来。 大美人正坐在一颗树上吹笛子。 他这笛子显然是现做的,制笛的材料长的歪七扭八,他也不好好修修,这么一吹,纵然水平再好,也荒腔走板,说不清是好笑还是悲凉。 江熠看见自己走上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节竹子,然后开始仔细雕琢。 但他的手法着实不怎么样,也就胜在材料比大美人手中的强上一点,他雕琢完这只笛子,想了想,又在上面刻上俩字「归元」。 然后他扭过头,把笛子递过去:哥哥还是换这个吧。虽然不是什么神器,但好歹也是我亲手做的,哥哥会收下的吧? 大美人轻轻笑了笑,把笛子接过去,看见上面刻的字,眉毛一挑:这笛子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啊? 他于是抿着唇,好半天才道:就是「归于本元」的意思,像你这等修为不最应该了解吗? 大美人低低笑着:哦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归于江元元」的意思呢。 「江元元」: 江熠原本以为他要像前两回一样炸毛,但是谁知道他段数猛涨,此时非但没炸毛,还似嗔还喜的恨了他一眼,口上茶香四溢道:那也要哥哥不嫌弃啊毕竟那些散修、灵宝什么的,整日里围着哥哥转,哥哥都不如往日疼我了。 大美人: 他竟没有反击,而是将笛子放到唇边,吹起一首呜呜咽咽的笛曲,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江元元」便低声道:魔族有什么可怕的?哥哥和「它」对抗,本来已经分身乏术了,若是觉得疲累,我可以以身镇压他们。我身体内的火是世间最纯净的火,早晚能将他们煅烧一空的。 大美人笛子也不吹了,伸手一点他额头:别说些傻话。你还有家人守着,做事之前过过脑子。 他没有笑意,认真时候的样子终于像是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师尊了。 江熠一愣:师尊是谁? 他心里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江元元」沉声道:我要为家人考虑所以不能冒险,那你呢?你倒是孤家寡人,所以怎么作践自己都不心疼?哥哥,那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我? 「游无止」也沉声道:想你什么?你是我什么人?我养你这一只鸟在我这蹭吃蹭喝,再生父母也当得吧!既然如此,就好好听我的话,要不然,让你爹娘把你锁起来,咱们再也别见面了。 「江元元」最见不得他沉着脸,但是也许这件事情严重到他连再也不见面的威胁都能克服,竟也板着脸和他对峙起来。 他道:哥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的。 「游无止」极了解他,一听到这个语气就忍不住头疼,他质问道:天意如此,你能怎样? 「江元元」死死盯着他的眼:天意若要你死,我便跟着你死。生随死殉,绝无虚言哥哥,你信我吗? 「游无止」狠狠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期他俩要是成了我就会逆cp。 但说实话我好喜欢这个时期的俩儿子,脑子里已经窜出好多前世阿止逗鸟日常了。 看看到时候有没有兴趣写番外吧 火折快要觉醒了; 我俩儿子都快要成为完全体了!【欣慰】 第103章 那不知从哪里来的悠悠袅袅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江熠没等到「游无止」的回答, 莫名觉得有些可惜,可是视角一变,他发现自己的身高好像又矮回去了。 这东西还能缩水的吗? 此时此刻他比先前多了几分清醒, 虽然仍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但好歹知道眼下自己这是在某人制造的幻境当中了。 他隐隐约约觉得,还有能力能将他困住的幻境定然不同凡响, 却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或者说,眼下他附身的这具躯体,走到了房门外。 这里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比起先前那位「哥哥」住的地方,不说是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但也差不多了。 也许是因为灵力浓度低, 这里生长的都是些杂草,不含一星半点灵气。 非但如此,望的远一些,还能看见周围黑色的阴气缭绕。 只是不敢靠近眼下这座房子。 这房子应当是有什么人用法力加持过,虽然看起来并不如何精致华美, 但好在也还算干净整洁。 此人就在房子内的加持能保护的地方四处看, 没一会儿, 就在阴气缭绕间等到了一个人。 此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衣服上面也不知道是刺绣还是纯粹是灵力游走,绘出一副盛开的曼珠沙华图。 他一路足不点地,像是飘一样的回了家门口, 见着江熠附身的这个人, 整个人都明显的一顿。 你怎么等在这里? 「自己」于是道:你说了这几天便回来, 我左右无事, 就像看看能不能等到你。 这话一出口,江熠才发觉,自己这是附身到了一个女孩子身上,她说话轻轻柔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怯懦和讨好,将来人无形间奉若神明。 这男人生的好看,虽然比不上上一个幻境内活色生香的「游无止」,但也是少见的好看了。 只不过他眼角常年带着郁色,因此显得有几分阴沉。 若是他神色在鲜活些,估计也会是女郎心目中意气风发的夫君人选。 他手中执着一柄剑,剑上滴落着许多黑乎乎的血迹,应该是魔物身上的,他瞧了这姑娘一眼,想了想:我去洗剑,隔壁还有些谷粮,你自己做来吃,不必等我。 他踏上小溪边上之前,想了想,又道:虽然你的村民将你献了活祭,但我并未收下,你仍是自由的,不必 他话说到一半,姑娘就神色惶恐的打断了他:郎君别这样说!我是心甘情愿做郎君的祭品的,郎君若是不要我,我回去便是死啊! 少年:枫娘 「枫娘」神色惶恐,神神叨叨:郎君,是枫娘不好看吗? 少年呐呐:先前你来时,分明很惶恐怎么没过多久的时间,就变了呢? 他的话没能问出口,就被「枫娘」颤抖着的哀求给打败了。 于是他不再浪费口舌,果真转身去洗剑了。 江熠停在原地,感觉「枫娘」的恐慌终于退了过去。 她直起身,远远望着已经看不清对方背影的那条小路,轻轻啜泣了一下,走回屋子里打水洗脸。 透过水中的倒影,江熠看出来,这是一个长的十分好看的姑娘想来为了「活祭」,她的村民们的确是十分「上心」。 江熠却隐约觉得,这姑娘不光是好看,长的还有点眼熟。 那少年果真说到做到,一直等到「枫娘」热了两回汤菜,终于饿的受不住了,自己吃完又多等了一阵,这少年才堪堪回来。 他神色十分冷淡,对屋子里娇美的姑娘一点兴趣也没有,反倒不错眼的盯着自己的剑,一边用布巾十分爱惜的在上面擦拭。 枫娘似乎想要和他搭话,但都被他过分专注的动作给逼退,只小心翼翼的缩在墙角,像他看着他的剑一般,也不错眼的盯着他。 夜深露重,该歇息的时候,这少年又提着他的剑出门去了。 琴声又起。 江熠摇摇头,感觉自己在这琴曲之中正在逐渐找回自己的记忆,但是莫名的,他暂时没有将幻境破开。 而是继续顺着这幻境去看。 果然再一睁眼,「枫娘」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茬,像是从夏衣换到了秋衣。 她一如往常一般守在门口,等那少年郎回来。 等到暮色渐起,也不见人回来,她叹一口气,准备转身回去。 但她刚一转身,就不确定的又回过头来。 黑乎乎的阴气中,走来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少年。 他相貌并不如何变动,但脸上那股子郁气竟不见了,手中也不是剑,而是一把黑沉的古刀。 往日他穿着黑衣,在阴气之中尚不如何显眼,这身红衣则抓眼的很,把他衬的当真有几分长安打马少年郎的风流俊逸。 若不是他见到「枫娘」时一如既往的僵硬,就连江熠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枫娘」见到他欢喜的很,却不知道怎么没敢离他太近,迟疑地问:郎君去述职,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吗? 江熠再想想先前和「游无止」那一通谈话,瞬间明悟这位八成就是那个「鬼仙」了。 这少年原本脸上还有几分喜色,见到枫娘则一点点回落下去,干巴巴的道:啊 他就说了一个字,然后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用自己的行为、表情、语言,无声的传递出一个消息「我同你无话可说格格不入,继续这样下去也不过是互相折磨,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枫娘」便落下泪来。 这少年郎想来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安慰,只原地站着,看着她哭。 枫娘便哭不下去了。 她努力忍住话语中得哭腔,问道:郎君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蹙眉:喜欢? 枫娘便解释道:就是有了希望相伴一生、不离不弃、恩爱期许的人。 少年迟疑着思索着这几个词,好半天摇摇头:我不懂应当是没有。 但他忽然福至心灵:莫非你是喜欢我? 江熠从他眼睛里,看到枫娘的脸短暂的红了一下,然后面色逐渐难看起来。 琴声再起。 此刻江熠恢复的记忆越来越多,因此他终于想起来枫娘和什么人长的像了。 白城、柳城的枫女娘娘庙中,那座慈眉善目的神像。 于是他开始思索着。 若是此人就是传闻中的彼岸鬼仙,那这位「枫娘」和枫女娘娘庙又是什么关系? 转瞬间他的脸色忽然也难看了一下先前那个和「游无止」如此亲密的「江元元」又是个什么人物? 虽说这个「游无止」和自己的师尊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他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觉得此人和师尊前世定有关联。 指不定就是转世。 可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正确,一想到有什么人曾经在自己之前和师尊关系亲近,他就不由自主给自己倒了一缸醋。 好在幻境重组,把他分了几分神。 此刻「枫娘」正临水自照她往日里从不出那间木屋保护范围之内,今日不知怎的竟胆大包天的跑到了小溪边上。 她本是凡人送来的活祭,就算有多少美貌,也终究抵不过岁月变迁。 枫娘轻抚着眼角细纹,又开始落泪:郎君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仙界应是在天上吧,他若重回仙界。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江熠随着她哭,眼前视线都开始模糊,估计这姑娘在哭下去,眼睛就离瞎不远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水中出现一道青面獠牙的黑影。 这黑影二话不说,啃在枫娘脖子边上。 这东西让人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品种,它咬人并不致死,江熠从水影中看出,枫娘的脸色越发泛青,像是染了什么毒。 她的手脚在空中不住地扑腾几下,等到一张脸全变成青色的时候,不动了。 那个黑影于是将她扔下,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不一会儿,满意的离开,去寻找新的猎物了。 枫娘脸色青黑,不可置信的捂住脖子,连滚带爬的滚到水边上,眼睛里露出惊恐:鬼疫是鬼疫!不、我不能 她哆哆嗦嗦的爬起来,从小溪边上找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想要把自己被咬到地方割下来。 但是石头和她的脖子一碰,竟然碎的四分五裂! 她原地呆愣了几秒,抖得更厉害了:一定是这石头不够坚硬,一定是 她想起木屋内还有那少年留下的匕首,于是一路颤颤巍巍的跑回去。 然而这回她在木屋周边就被一道金光弹了回去。 江熠一眼就认出,这是避魔禁制。 虽说叫做「避魔」,但实际上,但凡自身的「气」是浑浊的,不论精鬼妖魔,通通不得入内。 这一来枫娘就彻底疯了,她嘶吼着:不!我还是人!我还是我不要不要!郎君呢?郎君救我! 她磕磕绊绊的爬起来,顺着每回那少年回来的方向追过去。 但是她从未离开木屋太远过,很快便在分岔路口犹疑不决。 江熠的视角里,她最后没有选择那条鬼气森森的路。 望气追寻,最终她踏上的路,通往人间。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战损。 第104章 「鬼疫」是个什么东西江熠并不清楚, 但是听它的名字也知道这是一个有着传染性的东西。 想一想百鬼夜行时期无辜的凡人也经常会被那些诡物同化,也大概能猜测到几分这东西的公用了。 他禁不住思索起来,这样一来, 枫娘很有可能在之后被太古大帝一方剿灭,她若是死了,那位鬼仙有没有可能会为了想要给她报仇而和太古大帝站上了相反的阵营呢? 又或者, 是不是枫娘的事情是一个导火索,只不过恰好将鬼仙推向了那样一个反叛的结局? 这事情暂时不得而知了。 只听琴声袅袅悠悠继续使得场景变化,这一回则塑出兰庭叶见听风小筑。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69) 游无止难得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他极少穿这种颜色深沉的衣裳,虽然师尊从未说明,但是江熠能感觉出来, 他希望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有距离感,所以衣裳一向是浅色的。 乍一眼看见这种衣着的师尊, 他还以为是那蒙面人塑出来的假象。 但很快他就发现并不是,这应该是他从未来得及参与的,那四年仙魔战域时光内,一个人独处在兰庭叶见的师尊过往。 游无止穿黑衣并不难看好看的人往往不挑衣服,他这般好看, 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相得益彰。 只是这个颜色会显得他更加孤冷, 更加高傲不可侵犯。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时观察师尊细致入微, 他竟从这样的高冷之中, 察觉几分不为人知的疲累。 果然,他在批复了几件文件之后,忍不住蹙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他一只手撑着脑袋, 就在鸟语花香笔墨纸砚之中, 陷入沉睡。 也许是因为刚刚见过他的睡脸没多久, 先前那种酣甜似婴儿的睡脸还近在眼前, 此刻再见到他这样沉睡,就会发觉他睡得并不如何舒坦。 那是一种因为重重心事没有解决,所以连睡梦中也不自觉的会担忧的思虑神情。 这样的睡眠往往只能短暂的克服一下「困」,但对精神的耗弱却有增无减,有的时候还会连累身体一起头重脚轻,并不是舒服的休息方式。 他明明知道这其实是面具人给他织出来的梦境,但是见到这样的师尊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给他揉揉头,好好舒缓一下疲累的神经。 但是这回这个幻境和前两个并不相同,他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脚步,一步也前行不得。 他忽然间有一种猜想也许这个幻境才是面具人真正想要他看到的东西。 至于前面那两个,也许是因为他连仙魔战域的炼心关都能过,面具人一时操控他不得,才不小心让他看到了曾经的一角。 只是不管这个猜测对错与否,眼下都不是追究的好时机。 游无止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纵然眼下是这种看起来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不过也许是这种不舒服,他睡着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每一回他眉心皱的最紧的时候,就是他即将醒过来的征兆。 仿佛自己给自己做预警,最难过的时候不妨睁开眼去看看眼前的真实。 因此他眉心皱的这样紧,江熠却稍微能缓过一点劲儿来。 然而就在他醒来的前一秒,嘴唇无声的翕动了一下。 江熠瞳仁蓦的一缩。 是看错了吗? 师尊醒来之前,怎么好像在叫自己的名字? 师尊的梦中也有他的存在吗? 他眼巴巴的盯着游无止苏醒过来,那种怅然若失的模样,瞬间让他有了不合时宜的妄想。 他想:四年内无数肖想师尊却遥不可及的日日夜夜里,师尊是不是也有那么一时半刻,曾经为我动容过些许呢? 纵然知道这想法天方夜谭,纵然知道眼下其实仍旧处于幻境,但是游无止讶然的见到他那刻迸发的惊喜,和眼角余波处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思念和不自知的情意仍旧让他动容。 他发觉自己可以行动了。 他的双脚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两步,「游无止」便欣喜的迎了上来。 他抚上江熠的面颊,试图摆起师尊的架子,但奈何不了眼角眉梢间透出来的喜色,话都说不完整,只欣喜的重复着:瘦了也长高了 多么真实。 但是就在「游无止」试图给他整理散乱的衣衫的时候,浑身不由自主一顿。 「游无止」低下头,看了一眼胸口透出的剑尖,眼里隐有痛色和茫然,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询问着江熠:为什么? 江熠那种小心翼翼的欣喜已经不见了,他盯着「游无止」逼真到让人怀疑真假的反应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慢吞吞的回答道: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逼真也没有办法比得上真的。 他思索了一下最后一个幻境,忽然勾起了一个十分讽刺的笑,询问道:您如果是打着在幻境中将我混淆迷失,最终同师门自相残杀的目的,那还是算了吧。这样的手段心魔已经不知道使了多少回了,未免太过拙劣。 他并未看向濒临破碎的那个假的「游无止」,而是朝着空无一物的虚空这样发问。 很快,眼前的一切通通碎裂开来,变回那个树荫重重遮盖起来的昆仑城郊。 面具人脸上的面具仍是那副似哭非笑的样子,他站在荫蔽处把玩着自己剑上的剑穗,脚下躺着鲜血直流,眉心紧蹙,还不断惊恐颤抖着的商秋子。 小鹿眼的道君明显还困在幻境内没有醒,面具人便低沉着笑着:我以为,这才是正常人困在我幻境内的反应。 江熠眉头都不皱一下:阁下对自己的幻境倒是很有自信,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下眼里,到觉得不值一提。 面具人笑的更厉害了:你可知我这幻境从何而起? 不待他答,他便又道:此物乃是上古神器,伏羲琴。不要说是你,就算是昆仑那帮大乘道君,没了游无止相助,一样抵不住它的能力。你先前在昆仑自证,但也不算完全打消了他们的疑心,你说要是我将此事宣扬出去,有几个人会信你是自己挣脱了伏羲琴,而不是身为魔族,于我同流合污,才能侥幸逃过一劫呢? 江熠眉头皱紧。 恰在此时,他先前同孟也说完,余下的人几乎一同赶到也许是因为见过鬼王通天的实力,此刻没人托大,除了药效还没褪干净的游无止,所有人都到场了。 佛印和尚一见满身鲜血的商秋子,便捻起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昆山道君更是整个人都戒备到极点,只是鉴于徒弟被掌控在他人手里,不得已低声下气。 他道:不知小徒是哪里得罪了鬼王阁下,以至于这样半夜行凶,凭您的修为,他应当没这个本事开罪您才是。 面具人歪了歪头,并不搭理他,反而十分开心的冲着江熠道:说起来,他没有来,不也很可疑吗? 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后来的这些人摸不着头脑,但江熠却悚然一惊。 游无止身中花下死之事并未向外人言说,此人却非赶着这个日子偷袭,虽然正逢师尊药效发作,可若是他有心拿此事大做文章,眼下这些人说不得连师尊也会一起怀疑! 江熠握紧了剑,一招「山雨欲来」毫不客气迎面直上,面具人见状提起刀和他对了一招。 此人的刀法血腥味十足,和轻巧灵便的剑法相比,多了几分古朴厚重。 他的招式并不如何花俏,但正因为如此,才能显出他对刀法基础的领会究竟有多炉火纯青,这一招对下来,江熠并没能讨到什么便宜,眼神却平静了许多。 我猜的没错,鬼王大人派来的,还是一具分身。您这具□□和先前昆仑夜宴上相比,很是不如啊。 鬼王又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笑:足够了。 他忽然一个扬手,无数莹白的美人蛊从他袍袖之中铺天盖地的钻出来,也不知他这袖里乾坤究竟有多大容量,这些细细密密的蛊虫多的让昆山这等修为之人都头皮发麻。 在场诸位已不是第一次同美人蛊打交道了,要知道就连山神土地也逃不脱此物控制。 山神土地就算神衔在小,也是货真价实的神位,而在座诸位就算实力在高,也终究不过是修者,一瞬间五色灵力聚起,众人一边警惕着无孔不入的美人蛊,一边则防备着一旁虎视眈眈的鬼王。 江熠冷沉的聚起灵火,和之前在柳城时一样,没有一只虫子敢突破他身上的火焰层。 鬼王感兴趣的看过来:这火好纯净我应当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他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江熠仗着自己不受蛊虫影响,再次挥剑而上,于是这点未能成型的想法就被扔到了一边。 他这具□□没有那么强横,但是胜在刀法卓绝,眼里老道。 好几次江熠都险些破了他的防,但又被对方险之又险的救了回来。 那种猫捉老鼠一样的戏弄感觉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间感觉也许今日在此杀了他并不是鬼王的目的,他应该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正酝酿着等待时机。 也许是为了证明他所思所想无误,鬼王那笑起来也死气沉沉的模样里,忽然多了一点活气。 与此同时,他感应到了师尊温和的灵力。 师尊身体还没有好,怎能在这个时候现身? 江熠忧急的看过去,却忽然间听见鬼王一声很轻、但充满了嘲讽的笑。 鬼王本人实力已是深不可测,他若是有心,江熠这一分心,足够他杀他千百回。 然而此刻动手的并不是他。 那当胸一剑天地无晦,古朴的剑身却是来自「永夜」。 商秋子不知何时睁眼站了起来,他目光里没有神采,刺穿他的动作很是僵硬,一看便知道此刻这一剑并非出自他本意。 鬼王挑着江熠剑尖的刀锋便撤了回去,笑的很是开怀:都说我是魔头,可我也帮你们这帮伪君子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呢。打败了自己不敌的对手,感觉如何啊? 商秋子目光无神,随着他的言语将剑尖抽回来,「当啷」一声,「永夜」便无力地从他手中坠落。 这小鹿眼的道君眼中没有了一望到底的澄澈,而是一片黑乎乎的墨色。 他单薄的身躯宛如秋风中颤抖的枯叶,随时都会被吹落枯败一般。 永夜被抽走,江熠眼前便蓦的一黑,太微竟也拿不住手,一同跌落在地。 鬼王将两个人同时攥着擎到天空之中,面具下的眼盯着因沉疴未愈而姗姗来迟的游无止,意味不明的道:听闻无止仙君光风霁月,对谁都能一视同仁那不妨同我玩个游戏吧。 游无止瞳孔紧缩的盯着两个鲜血淋漓的人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十足的杀气。 鬼王便笑道:我手上一个是你骄傲的徒弟,一个是你曾经爱重的挚友。可是眼下他们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他笑里带着几分恶意和一些说不清楚的期待:二选一。你来决定,哪一个能活下来,可好? 作者有话说: 劫匪:来吧!白月光和朱砂痣二选一!只能选一个!选谁都是火葬场哈哈哈! 渣男游无止:(我是不是乱入了什么奇怪的文学) 第105章 游无止身上的花下死药效其实还没有退干净。 被孟也叫醒的时候, 他整个人头昏脑胀,只觉得天地都在不自觉的旋转,因此不甚清醒, 甚至几欲作呕。 眼下更是浑身颤抖,如果不是强撑着一口气,只怕整个人都要往地上坠。 然而纵然他眼下情况不大好, 听见这话依然忍不住嘲讽。 他冷道:眼下你只不过是一个实力不甚强横的□□,我若想要留住你并不是难事,为何要受你威胁,听你摆弄? 鬼王脸上的面具表情变得十分生动:仙君自然有这样的实力可,在下不过一具□□, 你就是留住我,我也随时能在做出第二个、第三个□□送过来。可是您的徒弟和朋友, 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他一边说,一边弄碎了游无止暗中打过去的灵力团:这样趁着别人说话的时间搞小动作的行为,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此人□□分明实力不济,却还能瞬间破解一个渡劫隐藏起来的灵力,定有别的手段。 游无止看了看, 便恍然大悟:美人蛊。 他既然能制造出美人蛊, 又不被其反噬, 定然有能控制住它的手段, 那么控制美人蛊去监视四周的灵力变换,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神通被破,那也没有必要在对方面前演什么高深莫测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游无止便先一步道:鬼王阁下深夜造访, 想来并不是只为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吧。你有什么要求, 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鬼王那个面具上的表情便变成了一个说调戏不像调戏, 说正经也不算正经的样子。 他轻声道:如果我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呢? 游无止: 江熠被他擎到半空之中,虽然身上中了一剑,但竟然还有余力,听见这话强扯出一个讽刺的笑:那控制商秋子,刺伤我,便只是因为我们碍了你的眼吗? 他看见鬼王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的更讽刺了:鬼王大人能在昆仑夜宴上控制人心,此刻说这些有的没的,当真不是有旁的谋算? 鬼王眨眨眼,面具上幻化出一个极温和的笑。 他道:你说得对。 然后将江熠和商秋子困住的屏障忽然一阵扭曲,两个人的骨骼同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游无止惊呼:江熠! 江熠痛得脸都快变形了,竟然还能扯出一个笑:我无事!师尊不要被他骗了!这个人分明是一个□□,却还藏头露尾,只怕我们早和他本人打过照面!我想仙门中的奸细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才对! 众人不由悚然,仙门有奸细这件事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但是有奸细和奸细是鬼王给人感觉就不一样! 虽然也许最后的部署或多或少都会被人探知些许,但若是鬼王,谁能不担心成事之前先被他如何折磨? 他这一猜莫说是仙门中人,就连鬼王也不由自主多看了他一眼。 他语气越来越欢快:我可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 一边毫不犹犹豫的在屏障之内再度加压,骨裂的声音更加明显了。 游无止心里一紧,二话不说,太虚抢上前,他在虚弱,也到底还是渡劫修为,剑意还在,剑气更是杀气腾腾。 鬼王原本那具渡劫□□虽然强,但真要论起来,仍差上游无止半分,更别提此刻这具□□实力不到渡劫了。 可他一挑眉,仗着自己是□□前来,硬是不防御。 游无止动手他便向两团屏障内加压,游无止若不出手只是追上来,他也一边逃跑一边加压,游无止收手后退他也丝毫不管,只加压加压。 没一会儿,屏障内全是两个人因为碎了骨头刺穿骨肉内脏而流出来的鲜血。 江熠已经奄奄一息,商秋子更是疼的直接从被控制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眼见他还要继续加压,游无止瞬间红了眼眶:住手!你以为□□在此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的修为曾经到达过真仙,应当清楚渡劫修士早已能和天地共感!你此时嚣张,但我也早晚有能掐算出你真身所在的时候!如果我没有料错,你真身应当被镇压在什么地方不能行动吧! 鬼王被他一喝,竟果真停手,他似笑非笑:可你也应当知道,就算你是渡劫,终究未及飞升,如此窥测天机,必得反噬就算是你,卜算我这样的存在,也不会是什么轻松地事情。你打算被反噬而死吗? 游无止毫不惧怕:朝闻道,夕死可矣。 鬼王点头:好一个「夕死可矣」。 他一伸手,撤掉屏障,江熠和商秋子瞬间自半空坠落。 他们两个人原本已经十分凄惨,看样子似乎是被封了灵脉,这一掉下来,完全没有办法护住自己,瞬间将地面砸出来一个丈许的大坑。 但修士纵然没有灵力,身体也比常人坚硬,这一下未必会死,但少不得吃些苦头。 游无止此时却没有注意那两个,他太虚剑一招,直直刺向鬼王脖颈。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0) 这一招瞬间让周围花叶一同激荡,很快围着太虚剑聚拢,在它外面形成一层草木罩,被灵力裹着暂时没有破碎。 这一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是剑随意动,丝毫不输先前鬼王毫无套路的刀法。 也许是因为施法人心境澄澈、剑术高杆,天地之力竟也汇聚在这一剑,破虚空、碎苍穹、人法天地、道法自然! 鬼王轻叹一声:还是那么惊艳,犹似从前。 但下一秒,他的身体却在这一方天地之间诡异的消失了。 他先前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暗自用灵力去试探过,此人绝对有实体。 若非如此,也不会叫人认成傀儡。 然而他消失的无声无息,就连游无止渡劫的实力都无法探测到他人所在。 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你看得到的时候,就算明知道此人是千万载前的大能,但恐惧也是明明白白站在那里的,到底有限。 可一旦他不见了,不论他准备了什么招数,人们都能先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得魂不附体。 昆山道君此刻虽还在头疼美人蛊,但见到这个场面也忧心不已,蓬莱那位胡子能有三尺长的南陵道君更是急了眼,连美人蛊都不想着去防了,恨不得冲过去挡在游无止跟前。 他胡子一大把,脸上皮都皱的像个橘子样,声嘶力竭:我要是眼睁睁看他死在我眼前,穆小姐更要记恨我蓬莱了! 这个乱七八糟的情形里,最冷静的要数佛印和尚。 他取下自己的红玉佛珠,叹了一声「阿弥陀佛」,念念有词的默背着经文,一边攥着佛珠在胸前结了个印,红玉佛珠肉眼可见的变大,飞出美人蛊的包围圈,然后罩在了游无止身周。 他们的反应都不算慢,几乎是一瞬间同时做完,然而他们反应再怎么迅速也想不到鬼王竟然不是冲着游无止去的。 他明明只要杀了仙门最强的游无止,就能让他暗藏于胸的野心成功一半,然而他竟然完全放过了这样大好的机会。 那古朴的黑沉幽刀对准了江熠和商秋子这两个已经完全没有反击能力的伤患! 他速度实在太快,加上先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无止身上,这一来饶是游无止速度再快也赶不及。 他嘶声惊恐道:江熠! 电光火石间,商秋子眼里的痛色和失望一波一波翻涌上来,最终化成了一点尘埃落定的怅惘。 他看了鬼王一眼,生生用自己残破的躯体又挪动了一下,替江熠挡下那必死一刀。 鬼王只发出一击,他见到这一击击中的是商秋子,瞬间大笑: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很好!这份绝望,我便收下了!无止仙君,下次见面,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那时,这天下苍生都将成为祭品!你、我、众生一个都无法逃脱。我在幽冥地府等你! 他大笑着,身体化为无数漆黑的蝴蝶,消失不见了。 游无止吐出一口血,艰难地跑过去,他将商秋子濒临破碎的躯体抬起来,轻声唤道:阿秋 商秋子睁眼都困难,但是听见游无止的声音硬挺着咳出一口血来。 他用气音轻声唤道:阿、止 游无止道:我在。 商秋子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可以见到天亮的时候看来,终究是我奢求了 游无止灵力毫不吝惜的输送过去,手中灵药一个接一个塞进他口中:别说晦气话,抓紧运行灵力。他只是个□□,不至于不会的。 商秋子却笑了一下:阿止。别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算就算你就得回来人心死了,无药可医啊 他伸出手摸了摸游无止的脸,笑容无比哀伤:其实我、一早便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只是、不甘心不愿意承认。阿止你、你要小心 他终于说不出一句话,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去,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于是像是为了他哀悼一般的,天上忽然间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小鹿眼的道君,便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干干净净的雪景里。 第106章 药物、冬衣还够吗? 还够, 但粮食吃紧,百姓们的情绪也不好。 哎,都是靠天吃饭的庄稼人, 这场雪来的诡异,今年的收成只怕都要毁了, 安抚百姓们咱们倒是还有些想法, 可是他低了点声音那几位仙君要怎么安抚,可真是没什么办法啊。 这是事实。 商秋子死的不算惨烈,但是他死时,他师尊好友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这种愧疚和痛苦是可以诛心的。 年纪稍轻的那个压低了声音:昆山道君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歇息过了,前两天交代事务时, 还记错了求援的府城。到底是养在身边最得意的弟子,哎更别提无止仙君了。 他左右看看:无止仙君没了朋友不说,他那弟子这些日子也一直不见好,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根基。若不是君师兄来的及时,我怀疑他可能没心情去做事了。 哎, 到底仙门式微看着吧。若是天地越发变动, 仙门却无计可施, 只怕未来啧。 年轻的不解其意:天地变动关仙门什么事?这不是魔族搞鬼! 年长的一点他额头:你觉得这八月飞雪, 是天象使然吗?这是天地灵力有变,影响了天象罢了。只怕未来这样不和规则的变化会越来越多,不是人间帝王几回拜神求佛下罪己诏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君王权威建立于百姓安居乐业之上, 若是饭都吃不饱了, 人间会如何? 魔诞生于混乱、恶念、欲望等一切复杂的东西, 到了那时, 人间越混乱,魔族便越会强盛,魔族的壮大势必威胁仙门。 啧。 几个忧国忧民的弟子八卦自然传不到仙长耳中,但此时他们的忧虑却有增无减。 君慕白来的时候正是最混乱的时候,但好在他常年在悲画扇身边耳濡目染,有这么一个生力军加入,极大的缓解了眼下人力缺失的困境。 他将悲画扇先前的交代全部落实,像是南陵道君之类其他宗门的仙长已经通过他的方法先一步回了自己宗门。 剩下的事情也近乎一手包圆。 但此刻他却没有在前厅议事,而是进了昆仑药堂。 江熠身上的骨头随着灵气修补已经逐渐修复,但是灵脉问题暂时不得解,也不知道鬼王究竟做了些什么手脚。 游无止也在,正和佛印说这些什么。 他唤了声师叔,便站在原地没多出声,好在这两个人也没分心给他,草草打了个招呼便继续说话。 游无止沉声道:你先前说江熠身上的问题或许有解,可是真的? 君慕白看了看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江熠,不由得皱眉。 他这些天也不是光处理昆仑内务,加上不像游无止本人关心则乱,得到的消息反而详细些。 江熠这是灵脉被封,不得已陷入沉睡,外力惊不醒,试了许多种药物也不见起效。 他于是传信回一念峰,希望能把药观台叫来,但自从无量仙师仙逝,界外界内就濒临崩溃,虽然后来游无止接任仙师,但是他到底没有待在一念峰撑起阵法。 此时传送阵并不稳定,鹤听寒和悲画扇回去都险些被传送乱流所伤,一时半刻间并不好破阵而出。 但就算药观台不来,昆仑内的药堂长老也不是白吃干饭的,他们尚且没有什么办法,一个和尚,何故如此口出狂言? 佛印和尚难得没有眼泛桃花,他十分慎重道:这是曾经你拜托过贫僧的事情,贫僧一直铭记在心。至于有解与否这要看施主您了。 游无止微微皱眉:我拜托你? 他不记得有这回事。 难道是原主做的? 佛印和尚却道:前尘一相见,如露亦如电。贫僧不敢妄言。 这和尚生了一副妖僧相貌,平日里看去就不像正经僧众,此时他话里暗示,说是游无止前世请托,听着更离谱了。 君慕白死死皱起眉头,生怕自家师叔关心则乱,再被这和尚诓骗了,他没好气道:大师此言听起来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您若不是师承渡厄寺,这一番话放在外头,是要被人当成江湖骗子的。 佛印却十分好脾气,他眼波重新飞起了桃花,笑眯眯道:可是君施主不正是为此而来吗? 君慕白:什么? 佛印道:君施主原本可以回一念峰,却来了昆仑,贫僧原以为,悲施主应当同您商量过才是。 君慕白和鹤听寒一样,不大喜欢渡厄寺这帮和尚云里雾里的说话方式。 他还要在问,却突然一顿,迟疑地看向这和尚。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来昆仑的原因:悲画扇说他尚有因果系在游无止身上未解。 可这和尚是怎么知晓的? 游无止盯着佛印坦荡荡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道:那就请大师讲讲,你说的办法。 佛印便问道:游施主可还记得贫僧曾经交给你的东西? 游无止眉头微动,从乾坤袋内翻出一个金色的线条叠加在一起的东西。 佛印点点头:贫僧交还此物时,曾与施主说过,贫僧曾经受人之托,转交此物。施主前世乃是一位人间王侯。有大气运加身。但彼时王国微末,有魔族混入钦天监,要灭杀僧众。不巧贫僧恰在其中,若非游施主大善,以身镇魔,只怕贫僧与国内僧众具难逃一死。此物便是当时,您特意呈交于我,要贫僧代为保管。此事「它」也知晓。 君慕白皱起眉,以为他又在糊弄玄虚。 然而游无止却忽然福至心灵,他敲了敲系统:【他说的是不是你?】; 系统飞快的答了一句:【是。】然后瞬间沉回神识之中。 游无止摩挲着这个金色的东西,忽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问的也突兀,但佛印瞬间理解,游无止眼睁睁看着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到底叹了一句「阿弥陀佛」,最后道:佛曰:不可说。 游无止从系统那里得不到答案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乍一知道佛印竟认识系统很是震惊,但听到他这么回答居然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事情的答案了,如果知道答案的旅途最终是让所有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那他也不介意做一个傻子,好好把握住眼前便足够了。 于是他最后问:这东西,应该怎么用?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两章本该一起发,但105那章已经很晚了,这章就补成了二更 第107章 上陵作为曾经的七十二洲边防, 也曾宏伟、磅礴、见之为其震撼过。 然而上百年的风霜雨雪,早已让它残破的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城门口荒草疯长,已有半人多高, 靠近些见到城门,门上被修补的痕迹都已经有了不少年头,更别提因为阴暗潮湿攀附其上的青苔, 几乎要把门缝堵死。 孟也背着江熠,一抬头见到这样一座荒芜之城,无声的抽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的,压低了音量道:上陵在书里分明是一座繁华的不夜城, 这才上百年的功夫,怎么就、就变成这样了! 他好像生怕惊醒些什么似的, 感慨完,脑袋还不自觉的一缩,小心翼翼的去看周边的景象。 君慕白捏紧手中的宝剑「梨花白」,四下里探寻着,皱紧了眉头。 他迟疑了一会儿, 低声道:据线报称, 七十二洲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低温情况, 有的地方纵然没有下雪, 但却一反常态的下起了冰雹,沿海的地方,海暴更为可怖, 怎么这里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似的? 游无止知道他想说什么, 低声解释:上陵上百年前开启过太古阵法, 不知什么原因, 一直没能关闭。自上百年前战役结束,内里已化鬼蜮,是有可能和其他地方不同的。 君慕白仍旧皱紧眉头,越看头越痛。 游无止心系江熠,没在多说,将城门口前的杂草清理了一遍,十分谨慎的在城门上扣了两下。 孟也看他行动,憋不住想问:不是说已经化作鬼蜮?那为何还要敲门? 然而他话还没问出口,城门里边就忽然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何人叩门? 这声音沙哑极了,像是许多年没用嘴巴说话,发声都开始迟钝起来。在这荒凉城池之内,更显得三分诡异。 孟也寒毛倒竖,「嗖」一下窜到君慕白旁边求庇护。 游无止却见怪不怪,极恭谨道:一念峰新任仙师游无止,前来拜会。 里面的声音听见了,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是被常年锈住的发声器官拖累,痛苦的咳嗽起来。 他咳嗽的声音简直像是肺痨患者重病发作,什么东西糊在嗓子眼里咳不出来一样,纵然对此地一直十分警惕的君慕白都不禁皱着眉头显出几分感同身受的痛苦来。 游无止毫不变色,等他咳完。 他咳完之后就是一叹:等着,帮您通报。 孟也瞪大了双眼,游无止在俢界可说是众人膜拜的仙君,他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对他这般懈怠。 加上鬼蜮里有人这事,到底没忍住自己八卦的口,问道:无止仙君,他是谁?又要通报给谁?不是说上陵已经没人了吗? 游无止叹了一声:既然是鬼蜮,里面自不会有人。 孟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背着江熠往旁边窜了窜,刚想再问,门里面就传来另一个极浑厚的声音。 经年不见,无止仙君安好。 他声音听起来便是那种身板厚实的人才能发的出的。根据他多年认人的经验,必然身材高大,肌肉结实。 游无止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松了些眉头,回道:有劳血衣将军挂怀,多年不见,城内可还安好? 「血衣将军」说话硬邦邦冷冰冰,像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能怎样?比不得外面山清水秀,只苦撑着,等到人力耗尽了为止,我们也就复归山川河海,追随少帅而去了。 他这话让游无止好一阵的沉默。 好在他说话再难听,对游无止却总还有三分善意,很快收起话锋里带刺的棱角,询问道:仙君如何会来上陵?可是遇见什么难处了? 游无止苦笑道:确实如此。我有一个徒弟,受到鬼王暗算,目前灵脉被封,不省人事。我日前得到一个办法,但是必须要在鬼王无法涉足之地才能使用。我思来想去,可能也只有上陵了多有打扰,万分抱歉。只求将军能通融通融,让我救徒弟一命。 好荒谬血衣将军冷哼一声仙门百家将上陵撒手不管七十二日夜,若非如此,我家少帅也不会死在魔族手中,若援军早日前来,少帅夫人也不会自刎于城墙上,死后连孩儿都不知所踪!此刻倒是想起上陵来了!游无止,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你,是任何旁的修士,我定已将其毙于斧下!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1) 君慕白死皱眉头,忽然问道:将军所言「少帅」可是指白衣少帅?所言「少帅夫人」莫非便是灯谜娘娘? 他插话插的突兀,但是很好的打断了这位「血衣将军」的怒火。 他带着怒气的声音骤停,好半天才疑惑的问:你是何人? 君慕白便道:在下乃是一念峰掌事仙君悲画扇之嫡传弟子,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只是听见将军所言,难免有些替师叔叫屈。上百年前上陵陷落之时,师叔只怕还不懂什么叫做修仙。那时仙门百家所做下的错事,怎么也不该由师叔承担。我想 他顿了一下:我想您既然能同师叔有了交情,想必也是欣赏师叔为人,晚辈说不出让您将上陵惨案抛于脑后的蠢话,只是眼下师叔身上的担子也不轻,您就当看在您二位同样都为了守护人间的份上,行个方便,这样师叔也能为您分担更多的事情,您也能更轻省些。 血衣将军: 他怒极反笑:你他娘的说话的损样老子怎么似曾相似呢? 君慕白: 血衣将军道:也罢。你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的确是在迁怒不过你说的对。我守了这座城已经这么多年了,要是他能把这个担子接过去,我也就能踏踏实实的赴死,去地府与少帅在见上一面 城门内半晌沉默,忽然他低声叫开,这扇久经风霜的城门,便一点点的打开,向后人们展示这上百年的一点缩影。 孟也原先听他们说话还听得云里雾里,但一见门开,就把江熠往上背了背,他刚一准备进门,可站的位置着实不凑巧,正好对着一个青面獠牙满身死气的怪物。 这「怪物」生的狰狞,但脾气居然还挺温和,眼见孟也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好声好语的问道: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他的声音嘶哑,听着还很耳熟正是最开始门里边那位嗓子里有痰咳不出的仁兄。 他这副尊容让孟也悚然一惊,正要往后退避开他泛着尸毒的尖利指甲,却忽然顿住了。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先前游无止那句话: 鬼蜮里面没有「人」。 既然不是人,那么答话的只有可能是困囿于上陵不得超度轮回的那些守城的鬼。 七十二日夜未能盼来援兵,好不容易盼到了,然而彼时上陵陷落,全员阵亡,上陵已化鬼蜮,是守城的那些英灵! 七十二日夜被放弃自生自灭的绝望没有让他们抛弃这座城池,上百年古阵的削弱损耗也没有让他们抛弃这座城池,纵然化作了鬼,他们依然还是在上陵,做最坚实的守卫。 孟也眼里忽然蓄起泪,他狠狠一吸鼻子,摇头道:没事没事,我年轻体力盛,您、您 他这么近距离看,才发现这仁兄说话难听也许不是因为太久不发声,而是因为他脖子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 这一刀割破了他的喉管,纵然做了鬼,说话也说不利索了。 孟也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忽然肉眼可见的低沉下去。 他们这里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影响血衣将军那边的氛围。 他果真生的极高,游无止身高不算矮,但也比江熠矮上半个头,然而此人估么着,得比江熠还要高上一个头。 纵然高,也不像竹竿一样摇摇欲坠,反而身材宽厚,有种山岳一般的踏实稳重。 他扫了一眼孟也,道:伤眼。又看了眼他身上的江熠病秧子。 他看向游无止的眼神倒是温和了许多,但评价依旧犀利:老不死。 游无止: 最后他看向君慕白,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好半晌,他才试探道:你你知道上陵最好的果子是什么吗? 君慕白: 他迟迟不答,血衣将军便失望的自嘲道:原来不是 旋即他收拾好失望,正色道:上陵内什么都坏的不成样子,应当没有你们歇脚的地方。你们弄坏什么都无所谓,但不要靠近中心城。我不多招呼你们了。 他说完,便提起脚边一只半人来长的巨斧,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游无止看着他看似无坚不摧的背影,实则鬼影有些淡薄,是即将消散前的征兆虽然这征兆只是初期,真要魂飞魄散也许还要在经历个几百年的折磨,但是有了征兆便已经证明他眼下的情况十分不好了。 他眼前蓦的出现重影,觉得这一幕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微不可见的暗影和他眼下的背影重合,惨烈的对比让人禁不住想要落泪。 他到底还是抑制住这种冲动,随便在城中找了一个勉强还能住人的房子,把江熠放进去。 然后他看了看孟也和君慕白,道:这里有我,你们不必在这里看护,四处去看看吧,去看看这座上陵城曾经的荣光。 等到那两个人离开之后,他敲醒系统:【行了,别装死了,说说看,这东西怎么用。】 系统此前一直谨言慎行,一副自己说多了话就要暴毙当场的怂样,然而上陵分明是一座鬼城,它却格外放心大胆起来。 机械音格外严肃道:【我既然同意和尚的说法,就不会骗你。只不过这件事情有风险,一着不慎,很有可能你非但救不回他,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游无止:【哦?】; 系统蔫下去:【你阴阳怪气也没有用。受到某些限制,我还不能把一切都交代给你,一旦被「它」探听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游无止忽然道:【你认得我的前世。】; 系统: 游无止问道:【你和我的前世是不是有什么约定?或许我在21世纪的经历,是不是你也插手过?】 系统万分挣扎。 好在游无止问出来只是为了看看它的态度,并没打算真的从他身上要到答案。 这两个问题已经解答了他一大半的困惑。 但他还是试探着问道:【「它」是谁?】; 系统忽然发出老电视飞雪花时才会有的刺耳的「刺啦」声。 游无止于是道:【行,那我们说回最开始的问题。如果我要救江熠,风险是什么?我要怎么做?】 系统的乱流再次维持了一小会儿,那机械音才重新发声:【我捡能说的和你解释那个金色的东西,是「你」专门为他做的魂笼,「你」已经预测到会有眼下的状况,是专门为他保命用的。但是这东西开启需要你的神识,但你眼下的神识并不完整。】 它问:【你还记得无量仙师给你的玉荷花吗?】 游无止皱皱眉,把那朵一直紧闭的荷花拿出来。 系统道:【就是这个,「你」当初,将自己一部分神识封印在了这个荷花里,原因和我一样,在躲着「它」。你需要将这部分神识融合,然后才能使用那个魂笼。】 游无止眉头蹙的更紧:【既然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我师尊那里?】 系统叹了一口气:【你还不明白吗?一念峰本来就是「你」创立下来的,早在当初,我们就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啊。】 游无止忽的一怔。 系统道:【我所说的危险和你的神识有关,本来你要是好好嗯嗯,神识和躯体自然能够匹配,但是你将神识割裂了一部分,你现在的这个躯体就无法承载的住它了。】 躯体若是承载不住神识的话,就会有崩裂的危险。 难怪系统说有危险。 游无止意会了它那个「嗯嗯」,估计是在说转世轮回。 看来它不方便透露的事情,就在轮回之中。 游无止在想,若是这里才是他一直以来真正轮回转世的地方,那么21世纪的那一世,莫非是在避难? 他觉得荒谬,但有一个声音又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白日梦。 于是他情不自禁问道:【那你呢?我能离开少不了你做帮助,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系统纵然和Siri一样的机械音里都掩藏不住的焦虑,竟被这一句话给驱散了。 他好像极轻的笑了一下,复杂道:【都过去了。】他重复了一遍【都过去了。何况为了今天,我们都付出了代价。阿止,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赢得。】 他像是对温情过敏一样,说了一两句柔软的话,就浑身不自在,又重新把话拉了回来:【打开魂笼之后,你融合后的神识便足以解决江熠的问题,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空间的。但是到了那时,他的正身便会回来,我们就再也藏不住了。】 游无止一愣:【正身?】; 不知怎的,昆仑太古阵内的影像一闪而过。 他觉得自己即将开启一个尘封的宝藏,卷入混沌洪流。 这一步踏出去,便再也不会有回头路了。 作者有话说: 也许还有一更,也许没有。 在收尾了,希望能把这些东西讲清楚。 火折即将归位,八戒也快了! 这文虽然没什么人讨论,没什么人看(很感谢追到现在的小天使); 但我最初做设定的时候真的想了很多很多,所以不会草率收尾。(不一定会是一个特别完美的结局,但一定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完。) 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哎,不叨叨了,我看能不能码出第二章 吧。 第108章 玉荷花依旧完美无瑕, 像是做工精良的艺术品。 游无止自从把它拿到手里,也就只有在晔郡时,一瞬间曾经和它有些许感应, 在那之后,它就再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此刻临时抱佛脚,试图把它给打开, 谈何容易? 但是也许是因为事关江熠的性命,他竟然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的试着用自己的神识和它交流。 这其实是一种消耗极大的行为,没多长时间,游无止就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他痛得觉得自己的魂体都快无法和肉身贴合了, 却还苦中作乐的想着:挺好,起码前世的自己还知道把自己的神识养在安全的地方, 养生意识还挺高。 但是再怎么苦中作乐,这样的耗弱究竟是入不敷出,他耳边已经出现嗡鸣,好像听见系统正在喊着些什么。 游无止什么也听不清楚,本能的想要将神识撤出来, 然而这碧色的荷花忽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攥住他的神识, 欲逃不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眼前的世界飞速崩裂,好像被太阳的金光照的睁不开眼睛。 然而那光覆盖住整个视角时,他却发觉自己的压力陡然一轻。 熟悉的金色世界出现在眼前, 而以往为他传道解惑的那个金色光影却逐渐的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游无止一愣, 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然而伸出手去试图触摸的那一刻才发现, 这人并不是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影子,但也并不存在实体。 一伸手便透了过去。 游无止瞬间有几分明悟:莫非你是我的前世? 金影笑眯眯的将手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 周围无数细密的金色彩带一样的东西,便随着他的动作汇集而来,一点一点灌进游无止身体里。 「睡吧」。这人影声音极低。「醒过来的时候,你便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游无止虽然说让孟也和君慕白随便找地方看看,但到底是曾经最繁华的边界,上陵纵然已变成鬼蜮,却依然能从那些破旧的建筑物里,窥见曾经的荣光。 这明明是一个极好的情报收集地,但孟也却难得没有四处跑去收集情报,而是蔫答答的跟在君慕白身后无精打采。 君慕白对他不可谓不熟此人经常同自己的揽星阁抢情报,常年被手下弟子列为最讨厌的人物之一。 若不是穆红莲的墙角不好翘,只怕君慕白会亲自上烽火楼台逮人。 于是他便问道:怎么了? 孟也勉强笑了一下,但发现笑不出来,只好又变回那张无精打采的茫然面孔。 他喃喃道:当年在柳城,您曾经叫我和我们铜钱想想自己应该走什么道。我当时总觉得,像我这么欠的人,肯定会因为八卦入道。郑方圆那小子平日里优柔寡断,倒最应该想想,自己未来会走什么道。 可是一晃多年,郑方圆已经找到了自己心中的道,可是他呢?依旧如此高不成低不就,永远不懂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于是微微茫然的看着君慕白:您呢?您当年,是怎么入得道呢? 君慕白回忆着:我当年 当年的君慕白,是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乞丐。 他刚出生就被人抛弃,还是路边的老乞丐见他实在可怜,一路乞讨换来了些清粥,一碗一碗的把他喂大的。 他扒过死财,睡过满是破洞漏雨不停的荒庙,和野狗抢过东西吃,原本这一眼将会是他的一生。 可那年冬天,饥荒加疫病,上了岁数的老乞丐没能在寒天冻地熬过去,就那样撒手人寰了。 因为是疫病死的,和他一块的君慕白连城都不能进,也被一起扔到乱葬岗去,如果没遇到恰好来探查疫病源头的悲画扇,此刻已经是一堆枯骨了。 颠沛流离的日子里,能吃饱饭已经能让人很满足了,但是总会有些没人护持或是力弱抢不到粮食的人,夏天偶尔还会在杂草丛中看见腐烂发臭的尸体,更别提冬天,死人简直是一件太平常的事情。我好运能碰上师尊,可别人呢? 他平常只在悲画扇跟前笑颜如花,在外人面前是十分吝啬自己的笑脸的。 此刻他回忆着并不怎么愉快地回忆,却带着那种让人看了心碎的微笑。 君慕白道:我修仙立道时,一直在想自己修道的意义。我想可能正因为我见过人间的疾苦,也见过俢界的繁华,所以才更希望这世间众人,都能从苦难中解脱。也许是这样想,立道的时候便不自觉的选择了苍生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无愧、不悔。 孟也仍旧茫然。 君慕白不在难为他:这世间能寻到自己的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大多数人只是随波逐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人都是先知道苦难,才会珍惜眼前。你不清楚,不正证明其实你没有遇见那么多闹心的事情吗? 说得好! 两人一惊,却见到先前那位喉管有缺的先生笑眯眯的走出来。 他身为鬼身,又在上陵镇守上百年,早已经和上陵内的风雨同化了。 见到是他,君慕白浑身的戒备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先生嘶哑着声音「嘿嘿」道:你走苍生道?真不错啊!我们城主也是修这个的。好!如若不是为了苍生,咱们也不愿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下去。我看你顺眼,来来来 他招呼君慕白和孟也一起,走过杂草丛生的石板路,走到上陵□□的岗哨。 这里果然已经没有活人了,所有身穿盔甲,手执钢枪的岗哨全是鬼卒鬼将。 他们面目全非,已然非我族类,但是纵然过了上百年,依旧纪律严明,军容整肃。 哪怕所有人都将他们遗忘在人界的边疆,他们依然如此坚守着,守着回不去的山河,守着最后一点执著。 一队巡逻哨恰好巡逻到这边,为首的小将行了个军礼,询问道:周将军有何指示? 这先生「嘿嘿」道:指示不敢。只是想让这位小友看看,我们守护的山河。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2) 小将便看向这两人,他目光扫过孟也,紧接着在君慕白身上一停,忽然低呼一声:少帅 先生摇摇头:别挡路。叫我带他们去看看。 小将浑身一紧,瞧着竟有几分紧张。 先生没管他,自顾自的给两人引路:这里是瞭望台我家少帅常在这里同病中仙一起观测局势。血衣便守在后头,像条藏獒你们头前见过血衣了,可能不知道,别看你师叔管他叫一声「血衣将军」,其实咱们私底下,一般都骂他「血衣狂犬」。 先生嘿嘿的很是愉悦:魔族那边一听出战的是狂犬,气的直骂娘,那尖酸的嗓门,隔着一条河都能听得到!少帅也不拘着他,用兵的时候还常常拿他的名号出来唱空城计。他要不是少帅,咱们真得骂一句心黑!他和病中仙一块用兵的时候,就是不打,也能把魔族气个半死,嘿嘿 青色墙砖之上,还留着一些剑痕,一看便是出自不同的人的手笔。 纵然久经风霜侵蚀,但是仍有余威暗藏。 君慕白忽然问:那七十二日夜,苦吗? 周先生的笑便一点一点变成一个怅然的叹息:太久了。已经不记得了。 孟也也不知道为何跟了一句:脖子上的伤,疼吗? 周先生重新笑出声,仍旧是那种极嘶哑,极难听的声音:也许刚被划破喉咙的时候疼过一瞬一瞬后,我就变成了鬼,谈什么疼不疼呢? 他的面色极青,皮肉极干,甚至感受不到身体内还有多少血液。 这明明是十分狰狞的一张面孔,却在此刻让人看出几分俊秀和煦来。 他带着两人又走远了一些,这回能见到一些枯败的残枝。 他问:先前血衣问你,「你知道上陵最好的果子是什么吗?」,你好像不知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上陵最好的果子,是棠梨。 他看了看城楼这些年来风雨如刀,将城楼上的血迹一半刮掉,一半则渗进砖瓦之中,让这青砖墙面之上多了几分透骨的斑驳。 他一边看,一边叹:少帅的夫人阵前产子,替亡夫镇守城门,眼见不敌,自刎于城墙之上。她的名字,就叫棠梨。白棠梨。 君慕白觉得他不是仅仅想要说这些,只是心有所觉,终究不解,面上竟想显出几分即将和什么东西失之交臂的凄惶。 周先生却不给他解惑,盯着那一身血衣都快褪色的将军重新笑呵呵:有人来找我算账了。 他让两人原地站着,自己迎上去,距离太远,君慕白只见到血衣将军似乎和他争执了些什么,然后就要往自己这边冲,最终却还是被拦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那高大宽厚的血衣狂犬竟微微弯了脊梁。 他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然而直到现在才显出几分英雄末路的凄凉。 君慕白的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送到。 第109章 这两个人在一旁争执了一阵, 最后收好自己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走了过来。 血衣将军眼睛还有些发红,但是和他过分高大宽厚的身板一比, 看起来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问君慕白:听说你是悲画扇的弟子还是、道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换了旁人来讲,君慕白也许还会避而不答,但也不知道怎么的, 一阵说不上来的亲切感从心头而起,他便自然而然道:师尊待我极好若无师尊,我早已经是山野荒草间的一捧黄土了。 他话一出口,便被自己语气中不自觉带着的熟稔给惊到了。 就仿佛他不是在应付那个八卦道人的盘问,而是在和什么十分亲近的人炫耀自己的宝物。 好在血衣将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急切的询问着:何故如此?你幼时你、你认不认识一个使剑的老道?约莫这么高,干瘦干瘦的, 那是、是、是我家少帅的家仆 他眼里带着期冀,又仿佛已经预料到结果,分明是一个粗莽大汉,竟然显出几分不安来。 然而没有,君慕白幼时被乞丐带大, 老乞丐虽说也很老, 然而个子要更小一些, 且不会剑会剑的话又怎会流落至此呢? 血衣将军于是极怅惘道:他原来没有找到没找到却不回来, 大概也是死在什么地方了吧 旋即他强行摒弃了自己那点伤感,冲着君慕白扯了一个极僵硬、极不自然的笑出来。 他问:你会使枪吗? 君慕白道:我是剑修,不会使枪。 他便点点头:剑修也好, 那你的剑是什么样的?能让我看看嘛? 剑修的剑是修士的挚友、影子, 甚至可以相当于半个老婆。 绝大多数人想要看到剑修的剑, 不是在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 也许除了长辈恩师或是弟子爱人, 再不会有旁人能轻易得见了。 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什么人贸然想要去看一个人的剑,那是极失礼的行为,再不然就是在向对方发起战斗函。 然而君慕白听见这话,竟然诡异的没有产生什么被冒犯的感觉,而是像一个晚辈一样,恭恭敬敬的将剑承了上去。 他的剑名叫做梨花白,是一柄通身霜白的君子剑,配合着剑招舞动起来时,剑影就像是簌簌飘落的梨花一般,故此得名。 它算不上一把久经杀伐的剑,但是见之却会让人想起在梨树下饮酒舞剑的诗人。 血衣将军于是道:好。好。此剑同你果然相配。 他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伤感又有些迷茫的表情:原本我是想送你一杆枪的。不过看起来,你也许是用不上了。 他那样极伤感的表情见之催泪,君慕白原来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间同他脸色同时一变。 城内一道气势雄浑的神识冲天而起,好似将整座城池都包围其中一般。 游无止陷入昏沉的梦境里。 他又「看」到了此前昆仑太古大阵前所看到的影响不。 或者说,这回他明确的知道,那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自己。 此时「他」面色极其苍白,脸上已经勾不住惯常的笑了。身前原本极规矩摆放着的东西也有乱七八糟不像是因为懒散而让它们这么乱着,更是因为天下都已经乱的不能再乱了,这点东西乱起来,更没什么收拾的余力。 他原本正闭目养神,却忽然开口道:来都来了,做什么扭扭捏捏。你到我这胡闹的时间还少了吗? 来人这才亦步亦趋的现出身形,虽身着一身烈烈红衣,却无精打采的像是可怜的落水小鸟。 游无止先是极轻的一笑,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睁开眼。 他身形一闪,人已到了来人跟前,手指瞬间扣住此人灵脉,惊怒道:你做了什么? 红衣裳的少年郎神情恹恹声音迟缓,却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把头枕到他肩膀上,像是在撒娇,又像是疼的厉害:哥哥,你抱抱我,抱抱我吧。 「游无止」却掐着他的两颊硬是和他对上了双眼:回答我的话。你都做了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那张同样苍白,甚至有些灰败的面孔,是属于江熠的。 游无止竟没有惊讶,而是极揪心的盯着那张病恹恹的面孔去瞧,现实里生死不明的江熠的面容和他重合,那种指缝流沙的错觉逼得他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这一个江熠极大胆的搂住他的腰,分明瞧着病入膏肓,却十分欢快道:哥哥,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跟你说过的,我能把他们消磨下来所以你要赢,不、赢不了也没关系。赢不了就 「游无止」扣住他的肩膀,凤眼极凌厉:赢不了就怎样?赢不了就同你一起死? 「江熠」眼睛开始蓄泪。 但是他这一招似乎当真已经用了太多次,又或者是他这次自作主张后果实在太严重,「游无止」难得没有纵容他,而是怒道:你把魔物封在自己身体里,就能解决天地异动?若你陨落,再度轮回,不复仙身,你就会被这些东西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折磨!你如今都已经这般痛苦,到了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江熠伸手去够他袖子:可若是天地同殡,我又如何会存在轮回呢? 游无止盯着他,这火一样灼烈的少年郎笑的讽刺:你打算在最后走投无路之时,耗尽你的仙缘,将我从九十九重天,送到更高的地方,然后自己殉了这天地,是不是? 他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游无止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星半点的否认。 然而他只看到了那些被戳破了的隐忍,和准备付诸东流的无措。 于是原本只是打算撒娇博怜惜的泪水变换了个味道,到底还是流了下来。 江熠恨道:游无止,你凭什么啊一厢情愿的为我好就真的是为了我好吗?这方天地之中的神,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就连我父母他们也都不在了不是吗? 他近乎乞求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哥,他的决意仍旧不改,只是听闻这话的时候,到底流露出一些怜惜,但纵然怜惜,依旧坚持。 江熠失望道:你想斩断我和这方天地之间的因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父母,我兄长,那些看着我长大的神还有你。你们明明都和我都和我因果相连你怎么忍心呢?你就忍心从此和我再不相干、就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到没有你们的世界吗? 游无止张张口,极轻缓道:那你就当是为了我。 江熠:什么? 游无止道:三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我们救不了这个残破的世间,是因为我们修行不到。我们这一重天不可以,你就往上爬也许等到你走的更高,便有能力将这个天地重塑。到了那时也许,我们还会再相遇的。 他说的好听,但是给的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 他还是要送他走。 他还是要自己死在这方天地同这山川河流,同那些仍受灾厄,仍堕业障的黎民百姓一起。 他已经安排好了他的未来,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未来里不会有他的存在。 江熠抓着他胳膊的手便深陷进去。 他眼尾红的厉害,声音哽咽的不像话,气道: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游无止!你、你这个人明明在我的食谱里,我当初就该一口把你吞了!免得你如今说这种话来伤我!游无止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啊 哪怕生同衾死同穴,轮回寂灭混沌复生,你不愿意的,我也一样不愿意啊 他瞥见游无止指尖金光灿灿的神力,痛苦的闭上眼,化作一只漆黑的三足金乌,振翅而去,再也不见身影了。 游无止痛彻心扉,与金色世界内痛苦的捂住疼痛的犹如裂冰一般的心脏,然而记忆依旧蛮不讲理的倾灌下来,逼得他继续盯着无法逃脱。 这一回的人间衰败的更加厉害了。 满大街上都是食不果腹的人,秩序早已崩塌,匪徒一般的劫掠和敲诈屡见不鲜,两脚羊的惨剧已经不是诗书里记载的那般遥远。 反季节的大雪、频繁的地动与海啸、火山喷发后遮天蔽日的烟尘、千年森林大火、饥荒疫病旱灾等等,共同构筑起可以将人覆灭的浩劫。 被自家小鸟镇压了魔乱之后,却还有百鬼夜行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如何光明正大的行走在人间界的,不能有分毫沾染,否则就算你本来是个好端端的人,也会被同化鬼化,丝毫不成样子。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能说是彼岸鬼仙一家之能了,更像是有什么比天地还要深不可测的东西,准备出手将人覆灭了。 游无止的神力和「它」较量过,但简直好似泥牛入海,得不偿失。 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在人界形成一层屏障,尽量不让「它」太快得手。 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种行为使他时常陷入昏沉,往往一眯眼,再醒来便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然而这回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江熠换了一身黑沉沉的衣裳,头离他极近,睫毛都快扫到他脸上了。 此刻他的脸色竟比上回看着好了许多。 游无止便摸摸他的头,问:看来你想好了? 江熠竟然没生气,极轻的呵出一声笑:这是回光返照。哥哥我快要入轮回了。 屋子里面一时寂静下来。 他们两个人都是神身,早已没什么轮回一说,既然即将迈入轮回,便只能说明,他和身体内镇压的魔族们终于压不住平衡,得靠轮回来将它们削弱了。 游无止低声叹了一下:你这又是何必。 江熠蹭了蹭他,低声道:我乐意。 游无止制作太古大阵时,总是缺少魔族的数据。江熠便在自身的封印之中裂了条极小的缝隙,从里面抓魔族出来给他研究。 这种行为简直是和剜骨没两样。 也亏得他本人到底是神身,要不然早就经受不住这个折磨了。 他低声问:这东西真的有用吗?我还有再见你的机会吗? 游无止轻声道:我和「它」也不是白白打交道的,我想怎么也有个两三成吧。 江熠: 游无止便低低的笑起来:其实两三成也没有。就连都不是对手,我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江熠闷闷道:你一个神,还会听天命? 游无止道:那我不听天命,我听你的。 江熠红了脸。 游无止问:你说,我们会再见面吗? 江熠声音越来越轻: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一定能让你爱的这个人间春暖花开,繁荣富足,到了那时候啊我就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游无止感受着他越来越轻的呼吸,死死攥住了他冰凉的手不放。 江熠叫他:哥哥。 游无止:嗯? 江熠仍在叫:哥哥。 游无止:嗯。 江熠笑了下:阿止。 游无止轻轻敲了敲他的脑壳:没大没小。 江熠的笑扩的更大:那帝君? 游无止: 江熠心满意足的把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终于不再逗他玩了:哥哥。你要记住,你是所有人眼中的太古帝君,但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终于没把最后的话说完,轮回之力强行开启,他便就这样在游无止怀中一点一点没了声息。 无所不能的太古帝君轻轻地将眼角一颗晶莹剔透的东西不动声色抹去。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3) 他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极轻的说了一句什么东西。 那声音太轻,无声的散在风里。 第110章 太古帝君自太古而生, 直至他开始经历轮回,所经历的时光也漫长的让人难以想象。 金色世界内无数线条金屑暴风一样骤涌直到消失,塞进来了大半的回忆, 碧色荷花盛开,还回了剩下的神识,然而纵然如此, 也仍旧有很大一部分回忆尚且没有归位。 而他的实力更是因为仙身消失并不是神位还在的时候那种顶峰程度。 饶是如此,游无止内视那一团灵光时,庞大而驳杂的记忆也让他好一阵的恍惚,估计想要消化完全,要么得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好好融合个三年五载, 要么就得找回自己的神身。 索性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融合神识,然后救江熠, 记忆的事情可以短暂的先放一边。 然而纵然如此,这短暂的窥视下所瞥见的一鳞半爪也足够让人正视,在天地之下,在历史长河之中,自己究竟是多么渺小的生物。 无论是二十一世纪处处受制的游无止, 还是纵横太古时期一手遮天的太古帝君游无止。 都微渺如尘埃, 消逝在风里。 一个文明的建立也许需要成千上万年的累积和打磨, 然而摧毁这个文明的, 也许只是蝴蝶轻微的振翅,或是未知领域中,谁漫不经心的一瞥。 极坚强又极脆弱。极浪漫又极丑陋。 它在陈腐中前进, 又在前进中腐朽。 如果一个文明最终的旅途是灭亡, 那人们为之前仆后继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碧色荷花内浅金的神识如有实质, 感受到游无止的存在便急不可耐的绕在他周身盘旋一圈, 然后向他额心一冲,开始融合。 老实讲,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太好。 虽然那是自己的东西,但是就像系统说的,如果把一个技术最高的计算机里的东西压缩然后让一台快要被淘汰的计算机来运行,卡顿是必然的,没当场报废掉都是运气不错。 这股神识和身体内原有的一融合,这具躯壳就开始有崩裂的征兆。 肌肉、骨骼、血管 他周身开始迸出细密的血珠,额头颈项青筋绷起,太阳穴疯狂跳动。 属于「神」的部分让这具「人」的躯壳难以承载,简直要当场开裂一般。 痛。痛不欲生。 可是就在这么个疼到整个人都快陨落的边缘,他却忽然鬼使神差的想道:太古末期时,那个将魔族强行封印到身体内的少年,他也是这么疼的吗? 纵然太阳火的灼烧永不间断,纵然还有轮回可以将它们削弱,但那时的少年郎,也已经不是完全的「神」了啊! 江熠呢? 他从来乖巧安静,从不叫苦叫累,纵然叫了,也往往只是带着三分渴慕意味的撒娇。 但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有没有背着自己忍受着这样的疼痛? 会不会也蜷缩着咬着拳头,将所有的痛苦低吟吞回肚子里,会不会也曾经痛苦到想要把灵魂都呕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想法给了他一点支撑,他竟然强撑着将那种撕裂一般的痛苦忍耐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仿佛就在瞬息之间,又仿佛是重新度过了一整个文明。 但当所有的神识交融在一起,却没让这具不堪一击的肉身崩裂的时候,那种微妙的平衡便达成了。 游无止这具躯体本身便已经是渡劫大能,再加上此刻神识空前强悍,整个天地都不由自主随他一呼一吸间为之感应。 乾坤锁内围困的城池仙山里,或有名或无名的人惊然相望;桃花源境内,什么人忽然睁开了眼;好像天地之外的什么东西,也向着这个方向投来了一瞥。 破败的上陵城内,血衣狂犬却丝毫不意外。 他声音极低,喃喃自语:就快了 君慕白不可置信却又有些惊喜:这、这难道便是飞升之相? 狂犬极复杂的看他一眼,道:是。 然而飞升终是逆天而行,莫说天,便是不怀好意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前行的阻碍,就更不要说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魔了。 上陵城一直以来受大阵庇佑,纵然外界乱成那个样子,也依然像象牙塔一般未受到什么变动,然而此刻,竟然也在落雪。 城外暴起的魔气几欲熏天,狂犬最后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狂放的笑起来,引着无数鬼将排兵布阵进行防御。 孟也干脆自己套了件盔甲,混进队伍里随他指挥分配。 君慕白则吸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游无止的神识将这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此刻他的神识笼罩范围极广,心念一动,天下之势便近在眼前。 昆仑山内,昆山君汇集弟子布阵降魔,商秋子是他名下天分最高最受宠爱的,然而他死之后,依然有许多弟子不断请命。他最大的一个弟子胡子快有昆山道君那么长,此时正一个耳光对着自己得意弟子呼过去。 背好昆仑经典,给我在防御内好好待着!拼命地事情有老子担着!你逞什么能! 这小弟子年纪轻轻但实力却十分可看,按道理在宗门内也该是那群老家伙的宝贝,是所有年轻子弟的大师兄。 然而此时哭的眼睛都红肿起来,分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倔强的拒绝道:弟子愿守护昆仑,死在昆仑疆土上! 他师尊还要再打,昆山却拦了下来,慈爱又悲伤的看了自己这徒孙一眼,语重心长道:火焰燃烧固然美轮美奂,但留有火种才能卷土重来啊。 然后他一袖子把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一卷,送进防御阵之内。 除非他的实力成长到超过设阵之人的水平,否则无法从内部将阵法打破。 他做完这些,才笑呵呵的向远方看去:你这老小子,不好好待在你那一亩三分地的小宗门,来我这裹什么乱? 浣花道君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笑的也很和善:来借你宗门的太古大阵护身。怎么,你个牛鼻子不至于这么小气,将我轰出去吧? 这两位活了上百岁的老人家哈哈笑着,一个没有谢他前来相助的恩情,一个不必他谢。 在这千万亿年间的浩劫之中,相守相望,相逢一笑,尽在不言中。 蓬莱中心岛,无数低阶弟子正面对高阶魔物苦苦厮杀,却忽然从天而降一道剑气,逝水剑锋无匹,转瞬间将这堆魔物绞杀,长恨刀则稍慢一步,将剩下细碎的魔气逸散。 增援慢一步赶来此人原先也曾在中心岛见证那一场荒谬的剖骨之变,此时又亲眼见到当年身受重伤的穆红莲更加耀眼的回来,不由得复杂了几分。 他低声道:多谢穆道友相助。 穆红莲冲他一点头,但旋即目光又很快投向拿着长恨刀的少年,指点道:刀是杀人的兵器,你出刀时切莫犹豫。一犹豫就被别人看到破绽了。 郑方圆腼腆的笑着应是,只是他虽然看起来还是那副和善柔软面团一般的好性子,然而整个人却脱胎换骨般的多了几分自信。 穆红莲还要说些什么,天空之上又飞来两道流光。 西窗烛依旧是那副死了爹没了娘的表情,这位无情道君昔年一把无愧剑名动天下,而今虽然也位高权重,但也到底泯然众人。 手中那把灰扑扑的剑,名字叫做久愧。 不知道是为了曾经千疮百孔的穆红莲,还是表里不一的翦秋水,亦或是那个曾经剑心似铁,却再也找不回来的自己。 当真无愧他的道号日薄西山。 他张张口,不知是木讷还是无措:我已经照着药观台的说法,将翦秋水杀掉了,还有声声慢制造的那些和她想象的死士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穆红莲极轻浅的露出一个笑:守好天下黎民百姓,做好你自己,便足够了。 然后她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此人穿一身黑白道袍,道袍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老态龙钟,鹤发鸡皮。 正是蓬莱掌门南陵。 他张口欲言,却近乡情怯,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把情绪收拢好,却忽然间看到郑方圆手中的长恨。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便拐了个弯:他怎么拿着你的本命刀? 穆红莲转头去看,却不是看刀,而是去看郑方圆的眼睛。 这少年郎年纪不大,却极包容平和,那一双眼睛里只有信任和坦诚。 于是她便也一笑:我道侣,我愿意。 郑方圆的脸瞬间热乎乎的烧了个透彻。 南陵道君闻言大受打击,却听穆红莲叫了他一声:南风晚。 她少有这么认真叫他名字的时候,然而再叫,却已经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南陵道君竟然一怔。 穆红莲轻声道:昔年长恨,已作逝水。还是不要困在过去的事情里自我折磨了。 她言罢,轻轻一点头,便带着郑方圆继续向下一个泛着魔气的地方出发,徒留南风晚在原地泪流满面。 他如此苍老,已是大限将至,心魔丛生,然而有些东西,错过了一次,便是永远。 渡厄寺。 和尚们的光头锃光瓦亮,光可鉴人。 佛印和尚桃花眼里难得生出几分凌厉的杀意,给那些魔族念往生经文时都平添几分千刀万剐的血腥。 住持大和尚摸了摸他的光头,轻声一叹:你的杀心,还戒得住吗? 佛印和尚眼波楚楚:贫僧不知呢。 住持毫不意外,他看了看那一团脏兮兮的魔气,叹道:我佛慈悲,愿凡俗众生早登极乐,善哉善哉 佛印捻着佛珠,也跟着道:阿弥陀佛。 一念峰。 鹤听寒并未在他的梅花香尽,而是跑到了悲画扇的春夜喜雨。 掌事仙君折扇轻摇,面前忽现一张棋盘。 鹤听寒唏嘘道:「天衍神机」以天衍道闻名,却好久不见你这副珍珑棋盘。你这是打算在这等时候算些什么? 悲画扇摇着扇但笑不语,一颗棋已然落到棋盘上,瞬间撑起棋界。 他示意鹤听寒坐下来,笑道:师弟可有兴致,和师兄下一局棋啊? 鹤听寒「啧」了一声。 以棋界影响本界,来阻挡魔族攻势,的确像是悲画扇擅长的事情。 他手中止戈颤了两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来:我可是个臭棋篓子。 悲画扇一笑,下一秒,棋子杀伐果断的落下去。 丹桂琼阁内的药观台若有所感,朝春夜喜雨看了两眼,叹着气进了藏书阁。 轻声抱怨着:难为我一副病骨头,还得亲自开阵,啧。 蜀山; 长善宗; 人间界; 所有动乱的地方,必会滋生黑暗和动荡。 但同样的,也势必会有无数的人在这片大地上前仆后继,继往开来。 是希望,也是心之所向。 游无止最后向遥不可及的远方望了一眼,然后将神念收回来。 他低声叹了一句: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啊。 所以,你也该回来了。 江熠的神魂被安置到金色的魂笼之中,游无止的神识便一头扎了进去。 回来吧,我好久不见的金乌殿下。 第111章 魂笼金光闪闪, 小巧玲珑,看起来十分可爱。 然而游无止那么庞大的神识挤进去,竟然丝毫感觉不到拥挤, 更别说这里之前还困着江熠的神识了。 游无止此刻还未全然消化掉过往的记忆,钻进去之后只见江熠的神识如同一豆烛火,仅占了魂笼内一角, 却丝毫不显得紧巴,闭目沉思一会儿,就发觉这魂笼内全是特制的阵法,既熟悉又陌生。 这一豆神识小巧可爱,见到他来, 浑身发颤,一边颤抖一边迈着细碎的小步往前挪。看着让人心生可怜。 游无止不忍心他这么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步往前跨了一步,那一豆神识瞬间也不抖了,原地僵立着,像极了遇到危险的小动物。 然而这小小魂笼之中,他的情绪如此鲜活, 让人十分明白的感受到他身体内不受控制的喜悦。 僵立一会儿, 他似乎是发现游无止不在往前走, 神识便直白的传递出些许的不满和委屈, 又开始迈着细碎的小步往前挪了。 这两段完全不同的神识便这样一点一点的顺利会师,面对面的靠着。 江熠那一团神识分出一丝极细的「胳膊」,试探着在游无止的神识上描了一个边, 然后做贼心虚一般「嗖」的收回手, 小心的等待着他的反应。 等到发现他的确是没有什么拒绝的反应, 这才再次伸出「手」, 描边描的更仔细了些。 活像一只刚被捡回来的小奶猫,想亲人还不太敢,小心翼翼的试探。 游无止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但是神识所过之处,却发现江熠这一豆神识之上有许多的裂痕,很明显是曾经受到过十分严重的创伤但一直未能治愈。 神识上的伤就没有好治的,毕竟它几乎相当于修士的第二条命,若是它有损伤,轻则修为不得寸进,重则可以陨落。 游无止瞬间也想不起来什么奶猫什么可爱了,他也把自己的神识分出一部分来,小心翼翼得试探着摸过去。 他可不会人体描边,这一摸是结结实实摸到他神识之上的。 瞬间,一阵极酥麻的过电感瞬间穿过全身,因为直接作用于神识,甚至让人不自觉的恍惚了几瞬。 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便顺着这种接触传递过来,同时相同的情绪也不自觉的将他影响,随着对方的记忆或是悲伤、或是喜悦。 游无止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先扔到一边,这回则是向着那些受损的位置贴了过去。 那些受损的裂缝仿佛有吸力一般,游无止的神识刚一贴上去,就被它吸果冻一样狠狠嘬了一口。 要游无止来形容,那他会觉得神识这东西简直像是非牛顿流体,遇强则强,遇柔则柔。 江熠的神识第一口嘬的太急,两个神识贴在一块除了浑身颤抖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效用。 也许是因为吸取了教训,他第二口嘬起来就格外的温柔了一些。 有点像春暖花开时,坐在花架下枕着谁的腿昏昏欲睡,清风微拂之时,那人的手极轻柔的梳理着自己的发。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那双手轻柔的让人心安,游无止反应过来的时候,神识已经酥软作一团,像是被撸顺了毛的猫,正露出自己柔软的小肚子,任人为所欲为。 江熠的神识「吸猫」的动作一气呵成,也许是因为贴得太近了,游无止甚至能听到他「埋肚子」之后发出的幸福的气音,清醒过来之后升腾起的那些羞涩之感也被他这样幸福的反应给搞得迟疑了一下。 但不得不说,他「撸猫」的手法的确十分出色,他只是迟疑了这么一会儿,神识团就又被伺候的舒舒服服,软成一团,提不起反抗的劲头了。 神识的反应做不得假,眼看他这会儿好像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精神了不少,游无止便放松了一点,想起他从前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的努力劲头,让他眼下放松一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游无止感觉自己精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一种一种十分不好形容的亢奋。 又亢奋又神销骨软。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4) 江熠神识上的裂缝已经被他自己填补上了,他自己的神识里面也包容着许多对方的神识。 属于江熠的部分感受到他的惊疑,瞬间把他整个包围困锁,一点一点的用自己的神识对他进行安抚。 那股子酥软的感觉又从天灵盖灌到脚底心,他那一星半点的反抗就这么微妙的掩息旗鼓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空虚,但又十分圆融的满足。 空虚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更亲昵一些,满足的又觉得仿佛这样可以一直到天荒地老。 游无止自己也是个男人,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然而就当他迟疑着要不要赶紧把自己的神识和他分开,却眼尖的看到他神识之上的裂缝正在缓缓地修补。 啊。 啧。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用「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先把江熠的神识修好在说」这样的想法说服了自己。 那团欢快的过分的神识团没了阻力,更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这一随心所欲,游无止几乎要直登极乐,又恍惚又酥软,还有点羞于启齿的爽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眼见那神识团上最后一道裂缝也被修复完毕,他再也受不住了,也没管那强烈到不容忽视的遗憾和挽留之意,坚定地把自己的神识和他分开。 游无止睁开眼,眼见魂笼内江熠的神识还明亮如烛,一张老脸上飞快的爬上了红晕。 所以所谓的「办法」是指神交? 啊! 他疯狂敲系统,然而这该死的Siri仗着自己没有办法强行唤醒它,就是不出声。 等他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红晕消下去了,才尽可能冷静的把魂笼取下来,走到江熠肉身边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瞧着自家徒弟的面色好像是红润了些。 不行。 不能再想下去了。 游无止把魂笼打开,江熠的神识便从里面飞出来。 它很是眷恋的在游无止身周绕了一圈,那种黏黏腻腻的意味呼之欲出。 最后它飞到游无止面前,亲昵的往他唇上蹭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的钻进了自己的肉身里。 游无止:!! 啊! 他现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这家伙的气味! 他面无表情的想着:等他醒了,该用什么面目面对自己的徒弟呢? 难道要说,嘿!你师尊老不要脸的,趁你昏迷把你给睡了! 不对虽说的确是自己的神识先靠近他的,但是到了最后掌握主动权的好像不是自己啊。 那难道是我被他睡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 神识上的事情,到了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谁能说得清是谁把谁给睡了呢? 这种事情,下回在床上才能决出胜负吧。 不对! 游无止艰难地一摸脸,感觉温度烫的不正常。 然而他现在顾不得这么多,瞪大了一双丹凤眼焦虑的想着:我为什么可以如此自然地想到下一次?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总不可能是我老早开始就在馋他身子,只是凑巧被揭穿了吧! 啊我他妈竟然馋他身子!我下贱! 他瞬间想跑,然而也许是神识和身体相融时出现了什么问题,江熠在那边突然十分压抑的痛呼了一声。 听声音就知道他眼下在忍受的痛苦绝对常人难以想象。 于是游无止那点想逃的心思瞬间七零八落。 他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江熠第二声痛呼一传出来,他就彻底撑不住了。 极低的叹了一声,走上前去,握紧了他攥成拳头的手,神识探进去。 一个人的魂府是十分私密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了损伤,随时可以伤及性命。 除了父母爱人,不会有人将自己的魂府敞开给别人不做任何防御的。 而探入别人魂府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正因为魂府重要,所以修士都会将这里保护的十分严密。 所以游无止将神识试探着进入他魂府的时候,还是十分小心的。 然而试探了两下都不见阻拦,他心一横,更靠近了一些,就那么畅通无阻的跑进了他的魂府里面。 游无止脸上又开始发烧,他已经不想纠结究竟是因为江熠对他毫不设防,还是因为他刚和对方的神识进行过「深入交流」,以至于对方的魂府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了。 但这一内视,他什么旖旎的心思也升不起来了正如他先前所想,一具曾经镇压过魔族的躯壳,并不是那么完美无缺的。 这里面的破碎程度不比他先前那个有裂缝的神识团好到那里去,四处都能见到魔族肆虐的痕迹。 经年月久,有些伤痕已经深入骨髓,只留下一片黑漆漆的魔印,成为了他曾经苦难的证明。 游无止心疼的顾不上别的,神识贴过去,把这些地方一一修复完全。 等到修复完最后一个伤疤时,忽然间浑身寒毛一悚。 他睁开了眼睛。 江熠也不知道什么醒了过来,那双金色的大眼睛里什么东西都有,最后汇集成了一个软的让人近乎溺毙的眼神。 他扣住游无止的腰肢,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拽,热乎乎的抱了个满怀。 嘴唇轻轻印上他的额头,声音轻软道:哥哥。我回来了。 第112章 江熠的怀抱很紧, 少年人成熟的身板十分有力,紧紧环抱住什么的人的时候,能带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但问题是, 这并不是一个徒弟向师尊撒娇的动作,它带着成年男性的攻击性和侵略性,让人不自觉的升起危险感。 游无止被他这么一扣, 压根动弹不得,因为身体贴的极近,也不敢动弹,生怕撩出火来。 他尽可能让声音平稳些:你先放开我 江熠手半点没松,眼尾却耷拉下去, 说话时也带着些微的鼻音,好像要哭了一样:哥哥这么快就已经厌倦我了吗?不过也是我不好, 我先前神识不全,做的不够细致,让哥哥难受了吧 游无止: 他想要伸手揉一揉鼻梁,然而苦于胳膊也被他死死困着,只好叹了一口气, 低声道:别玩了。 江熠就不出声了。 他一安静下来, 就显得狭小的床榻间越发静谧, 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响起, 无端让人有些安心。 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如此亲密无间,只是离别经年,终于在这样一个场合里, 久别重逢了。 他们就相拥着, 安静的享受了一份短暂的安逸。 但是这样的安逸也是从风雨满楼中偷来的错觉, 游无止问:痛吗? 他问的没头没尾, 但是江熠瞬间就对上了他的脑回路,低笑着:怎么会不痛呢。上古的大魔,论起实力来,早已经接近「神」这个领域,这么多年的削弱让他们不复从前张狂,当然也是夜以继日的苦痛作为代价,一点一点消磨下来的。但是能在轮回途中,遥遥看见哥哥一眼,再苦再痛,都甘之如饴,肝脑涂地。我心甘情愿的 游无止眼里莫名生了热潮,然而轻轻抚上眼睛,却发现根本没有半点水汽。 他也不纠结,声音极淡的问:那如果,这次的重逢过后,又将是漫长的别离呢? 江熠像是思索了一下,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发丝,问:那要看哥哥的了。 游无止:? 江熠问道:我当年从未问过哥哥,哥哥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游无止微微顿住。 好半晌,他才极轻、极珍重的道:是十分重要的人。 想了想,又轻笑着加了句:也是一只傲娇、脾气大、心眼小、很好逗也很可爱的小鸟。 江熠不高兴的把头靠到他肩膀上蹭了蹭。 可能是因为他埋头的动作,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瓮声瓮气:那师尊呢。师尊心里,又是怎么看待弟子的? 游无止愣住了。 这两句话看上去是同样的问题,但是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隐藏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之下的,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属于「帝君」的那部分,因为神识融合,他清楚那个人就是自己。然而在亲近,再熟悉,也总跟隔着一层屏幕去看电视剧的,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神魂和□□不相合带来的后遗症,除非他能找回自己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的神身,否则雾里看花的感觉,还得持续好一阵子。 这个问题他清楚,江熠也清楚。 所以他问,「师尊」是怎么看他的。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游无止心里,是怎么看待那个「徒弟江熠」的呢? 如果他当真坦坦荡荡,只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弟子,那么在神交的那一刻,背德的罪恶感足够将他击垮。如果他是喜欢男性,可是这么多年他也没对其他的哪个男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或者说,只是这么想想,就已经足够他浑身鸡皮疙瘩起飞,厌恶的恨不得投入下一场轮回了。 所以江熠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啊。 他试图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清清嗓子,刚想开口说话,江熠已经蔫答答的把自己挂在他身上,反悔道:不。你还是不要回答我了。 他手长脚长哪哪都比游无止长出一大块,却委委屈屈的把自己缩进他的怀抱里,显得又心酸又可怜。 眼下外敌当前,哥哥要是说了什么让我伤心的话,我会难受的没心情打仗的。他眼泪珠子十分不值钱,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好不梨花带雨。 游无止一边心软,一边又囧囧的想他这么个哭法居然不缺氧。 但是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和他互诉衷肠,说不定他得黏腻着再续三章。到底不是个好时候。 他摸了摸撒娇的鸟头,叹了一句:那就先打仗,打完我便告诉你。 这话有用的很,江熠眼泪一收,将脸上残留的泪痕一抹,就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小将军模样了。 他一只手执着太微,一只手轻轻扣着游无止的手腕,轻轻啄了一口,然后人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向城关处去了。 他神识完全开放之后,速度不可同日而语,几乎是两个呼吸间,城关处就传来一阵铿锵的剑吟之声,火红的太阳火,硬是将沉沉黑云烧了个通红通红半边天,那种威压连游无止这边都觉得有些窒息起来。 游无止大概估算了一下,心道:他这应当是全盛时的七成神力,估计还没融合完全。 不过就算未臻圆满,一个「神」的境界,也要强过普通的魔的。 本该如此。 可是一阵毛骨悚然的心悸突兀的爬上心脏,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心脏攥住,用力捏下。 系统带着杂音的尖叫声刺耳的响起:[快【哔】【哔】!「哔」居然【哔】] 游无止也没管它撕心裂肺在吼些什么,整个人犹如一道飞线,瞬间出现在江熠身边。 此时江熠刚刚一剑湮灭一群魔物,整个人体内的灵力却突兀的运转不畅了一瞬。 眼见魔物蓄势待发,太虚眨眼间便连出三招。 一招「江水滔滔」搅碎了第二批冲上来的魔物。 一招「天光普照」笼住了上陵鬼将,形成一道巨阵。 最后一招「万物寂灭」,迎上了什么无形无质甚至察觉不到丝毫气息的东西。 「血衣」同「周先生」脸色微变从鬼青鬼青变得更青了,青的有些发绿。 君慕白和孟也则不明所以君慕白还好上一点,凭他的眼力,能勉强看到那一招「万物寂灭」还在和什么角力,但看久了依旧不成,眼皮子痛得直跳。 孟也干脆什么都干不到,眼睛直勾勾的流出两道血痕来。 血衣一手一个,封住他们两个人的视觉,压低声音道:不要去看,此乃不存在之物,不得强求。 君慕白依言,孟也却身残志坚,眼睛分明看不到了,嘴巴还再问:请问「不存在之物」是什么东西?不存在要怎么打?打空气吗? 血衣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大手扇到他后脑勺上,这一巴掌打出了金石之声,疼的孟也终于闭了嘴。 血衣看了眼那剑光阻拦下来的空荡荡的一片,皱着眉头道:好像拦不住。 他虽然看不见「那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好歹能看到一寸一寸在往后退的剑光。 江熠双手合印,掏出一团太阳火来。 这团太阳火和他之前拿来烧魔族的太阳火有着微妙的不同,带着一丝深邃的紫意。 他操控着这团火,帮着游无止那一道剑意对付着「那东西」。 染上火光的剑意后退的速度一点点减缓,最后不动了。 众人就眼睁睁瞧着剑意和火光似乎负隅顽抗了一阵,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后直接消失不见了。 江熠凝重道:是「那个东西」。它终于准备自己动手了吗? 游无止翻翻记忆,只觉得记忆之中有关于「它」的讯息尤其蒙昧,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觉得「它」可能不是要亲自动手或者说,「它」做不到亲自动手。 他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系统的乱流声音就来越大,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快要原地报废一样。 【系统?系统】 [【哔哔】【哔哔哔】] 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系统的警告,游无止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生生从躯体上剥落一般,神魂被人触碰,这滋味连死都不如。 好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只觉得自己躯体痛得像是刚下油锅又撒辣油,又烫又疼,神魂上则是像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起初不觉得如何,但越往后疼的越绵长。 他眼前黑了好半天,才渐渐恢复了光影,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江熠焦急的犹如恶鬼一般的神情。 他摸了摸他的头,想说声没关系,但是张了半天口,却一声也发不出,直到江熠的眼泪滴在脸上,他才听见那一声声急促的「师尊」。 原来先前不光看不见,耳朵也跟着一起不好使了。 游无止短促的吸了两口气,目光投向上陵城下方,说话时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艰难:鬼王阁下这是又准备了一具□□吗? 面具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下一秒,苍穹像是一块巨大地巾帕,正一点点向下落下来洪流破土而出,顷刻间淹没大半城池土地裂出巨大地缝隙,缝隙之中巨大地虫子一个接一个爬出来。 城内的人灵力全被什么东西不断压制,血衣大吼一声:快开防御! 没有灵力自然不能开阵法防御,然而鬼将们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上陵竟然开始陷落,没一会儿就与干裂的土壤齐平,然而还没完城池变形成了一个不太好形容的形状,往地下钻去。 然而这地方除了一个作风弄雨的鬼王,还有一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的东西。 游无止眼神一变,也顾不上自己快要不稳的神魂,剑落在什么地方也顾不上去捡,他徒手撕开一道即将劈到江熠身上的雷电,那双秀美的手立刻鲜血四溅,江熠疯了一样的挡下鬼王的攻击,一剑削过去然而这一击好像被什么东西吞掉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惊骇的发现自己身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也在飞快流逝,但他拼着可能会肉身崩裂的危险,和「那东西」对了一下。 可是「那东西」毕竟是太古之时太古帝君都毫无办法的存在,江熠这一招下去几乎是螳臂当车,瞬间血洒上陵,他坠落前拼着祭出太阳火,不死不休的纠缠上去。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5) 下一秒便无力地向地面坠去。 游无止还在挡下鬼王接二连三的攻击,被这一下分心了那么一瞬间。 烛龙箭就在这一瞬穿透了他的心脏。 射日弓同烛龙箭具是上古神器,神器伤人轻则非死即残 重则神魂湮灭,但游无止的神魂终究是上古神的神魂,他神色茫然了一瞬,虽为神魂湮灭,然而也终究力竭。 面具人趁着江熠反应不及,将游无止的神魂抓到手里,那点点金光格外让人目眩神迷。 他的面容分明隐在面具下,却好似格外轻蔑的睇了江熠一眼。 然后他一转身,便带着游无止的神魂,消失不见了。 九州大地上,忽然一声极凄厉的怒吼响彻七十二洲。 鬼王交出神魂 他背后忽然生出一对漆黑的羽翼,向他消失的地方追了一阵,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东西」的帮助,对方一星半点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江熠的惨啸声几乎泣血:啊阿止!! 天地之间,只剩下游无止一具空荡荡的躯壳,无声的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 第113章 巨大地翅膀遮天盖日, 说是鲲鹏也不遑多让。 江熠悬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用狰狞来形容也绝不为过,他正疯狂思索着, 魔界这些年出现的规律,企图寻到一星半点的方法来抢回游无止的神魂。 然而魔界出现要是有规律,仙门就不会如此被动的在人后, 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此刻他不过是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罢了。 血衣看不下去,摇了摇他的肩膀:你好歹把你师尊的遗体收拾一下,鬼王要是有那么好对付,一念峰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毫无建树了。 江熠把他的手巴拉下去, 不听。 血衣脾气没有多好,被他这么一甩, 瞬间不耐烦起来,阴阳怪气道:鬼王是跑了,但是那些奇形怪状的虫子可没跑,你在耽搁下去,你师尊他老人家骨头架子都要被人啃了! 江熠的脸狠狠扭曲了一下, 一招手便是一团太阳火, 围着游无止的躯体描了个边, 一挥手, 周围的那些虫子就都爆开了血花,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 他把江熠的身体抱起来,整个人竟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他此刻纵然只恢复了七成神力, 但到底也是太古时期的神魂, 看着这一具躯体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原来一个人的灵魂不见了的时候, 他的身体的重量都仿佛轻了许多。 仿佛什么人都能住进这里, 但是无论是什么人,都不会再给他那种灵魂上的颤栗了。 他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尽可能冷静的问道:他没有交代过什么话给你吗? 血衣摇摇头:这种情况我们的确没有预料到,他给我们留下的,只是一个阵法罢了。 他回答完却不由自主一愣:你怎么知道他以前的事情的? 因为轮回中我曾下意识地找到他所在的方向。 但是眼下江熠没什么心情说这些,他抱着游无止冰冷的躯体,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东西。 他知道许多起死回生的法诀,但那些法诀都是需要人的魂气还在一般人死之后七天内身体还留有魂气,一般的人倒是可以一试,但修士斗法时,一般会连神识一起搅散,这时法诀就没什么作用了。 然而游无止的情况还不一样,他的神魂被人夺走,魂气的确未散,然而魂气也不在躯体之上了。 鬼王和他积怨已久,若是强行召回,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的神魂碾碎? 他越是心急,脸上的表情反而越是冷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想到了许多种办法,然后通通推翻。 这不会是无解的,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样近乎束手无策的时间里,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乾坤锁出现时,可爱收拾好了行囊。 说是行囊,但他来时孑然一身,离开时能带的东西也乏善可陈。 形单影只的样子让人看见忍不住心生可怜。 长善宗驻此地的修士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胳膊,递上一壶自酿的酒。 北地苦寒,我虽不知道你要去哪,但总觉得,应该是去做很重要的事情,我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这个还算烈性,送你了。 这修士有着长善宗子弟所有的特点,一身不知道是洗不干净,还是洗褪了色的灰青道袍,整个人精瘦精瘦的,一身囊中羞涩的气质,浑身上下也就束发的银冠看上去还值两个子。 加上他们来的地方又是最为苦寒、最为凄冷的北地,就算想买点什么贵重的东西送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壶酒估计是他浑身上下能拿的出来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可爱看了酒壶一眼,摇摇头:我不能喝酒。 那弟子没寻思这是一句真话,只是以为自己的礼物寒酸,入不得他的眼,尴尬的把手收回去。 可爱看了看,便拦下了他的手,把酒壶拿到手里:多谢。 他一贯寡言少语,就算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也让那弟子的脸色多少好看了一些。 但尴尬的劲儿还没过,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氛围,可是此人也是个只知修炼的榆木脑袋,一时半刻间也想不到什么话题。 恰巧他眼睛瞥到可爱那个不能被称之为「行囊」的「行囊」,便下意识道:眼下城内封锁进出不得,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但他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 驻扎北地这些日子里,大家心中都一把尺,什么人实力出众,什么人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和魔族打上几仗,便都心知肚明了。 一般能力出众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被推上「首领」这样的位置,然而此人能力虽出众,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天生带着一股游离的气场。 没人敢把他拱到最前面,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翩然离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弟子话音脱口而出,很快便反应过来,他的问题虽然不带恶意,但简直像在盘问。这若是对方的私事,贸然问起,太过冒犯,就算不是私事,人家也没有必要给自己交代。 总觉得氛围更加尴尬了。 他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远遁,却听见可爱回答道:去找我的家人。 那弟子:哦哦是这样啊!哈哈!哈哈 他尬笑了一会儿,又疑惑起来,修士们修炼都已百年打底,一般来说老早就斩断亲缘了,他指的家人又是什么人呢? 但可爱没给他过多探究的机会,他冲他摇了摇酒壶,全当告别,然后便一路向着上陵而去了。 这一路上因为太乙乾坤锁,他能动用的灵力也不多,然而等他到了毗邻的城关,见到那巨大的乾坤锁链,也不见他有多少慌张。 弟子令之中传来悲画扇的吩咐,告知诸弟子应该如何投机取巧从锁链中逃出生天。 他便「哦」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在锁链之上用力一扯鹤听寒的止戈费劲功夫也无法劈开的锁链就这样在他手下分崩离析了。 他从北地出发前往上陵,一路上几乎横跨七十二洲每一处重要城池,一路走一路毁坏乾坤锁,等到走到第七个城池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太乙乾坤锁濒死的绝叫。 那巨大的铁链已经没有了最初看到时的雄浑古朴,链身上已经开始出现青绿色的铁锈。 他听见对方的求饶声,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留情的把它整个破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节铁链是太乙乾坤锁的关键部位,总之接下去的路途好走了很多,等到他走完三十二座洲域之时,普通的修士们也能将它一点点磨断了。 此时的太乙乾坤锁,虽然仍是神器,神性却已经全然泯灭了。 于是可爱短暂的在这座洲域停驻了一下,和自己曾经的老伙计道别。 他停驻的这座洲域此刻正在遭受雪灾。 铺天盖地的大雪使得路有遗骨,一看就知道是天灾来的突然,却居无定所的可怜人。 可爱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 在此之前的三十一座洲域里,他已经看过了旱灾、瘟疫、洪水、天火、地裂 有的洲域里,天灾一生,人祸便起。 没有粮食财物,便化身盗贼,手执锐器,劈破屋门,四处掠夺。 物资若是充足的米粮油店,则囤积货物,哄抬价格,趁乱敛财。 还有些人,既然看不见前路,便干脆堕落到底,杀人放火,□□掳掠,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发泄平日里隐藏起来的阴暗面。 乱世人如刍狗,还没加上火油煎盐炒醋溜酱蒸,重现两脚羊的残剧,不过是因为乱世还不够久。 他在这座洲域内,留下充足的燃烧符和聚光阵,便打算离开了。 这一路走,便走到城外停尸义庄。 义庄这种地方,老百姓总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生怕沾染晦气。 然而时日艰难,流浪者能有一个四方遮挡的屋舍暂避风雪,已是不可多得。 只是再过些时日米粮啖尽,这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也将不得不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风港,外出寻别的出路去。 他身上的衣着和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实在大不相同,许多人见了第一反应是警惕。 毕竟风雪滔天之下,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稀奇。 一场雪过后,天大的污秽也会掩藏在洁白之下,再不见踪迹了。 墙角缩着一位干巴巴的婆婆,衣服破的有些地方只是条形的破布,连补丁都打不起针线也是要银钱来买的。 她眼睛上蒙着一层脏兮兮的布条子,也不知道是从哪淘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双眼看不见,估计眼球已经掉了,或是变形了。 这婆婆耳力好的很,听见可爱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往一边为数不多的地方缩了缩身体,让出一个地方来。 有的人十分警惕,有的人袖手旁观,还有的人试图阻止这婆婆的动作,让她自己长长心眼,别到时候被那些年富力强的东西赶走了才是硬道理。 一个姑娘偷着把自己手里的半块馍又撕成两半,分了一半给那阿婆,对面便有汉子虎视眈眈。 小小的义庄之内,见得到人生百态。 可爱没多说什么,也分了一些燃烧符给他们。 那符纸上的笔画笔走龙蛇,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样子货,这才有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下哭到:道长!道长您是来救我们的吗?求您帮帮我们实在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可爱也不知道是天生缺乏同理心,还是别的什么,见他们哭成一团也无动于衷。 渐渐地,那些以为自己能够随着道长鸡犬升天的人们停住了哭声,似乎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可爱道:活下去永远都是自己的事情,就算是道长,也没办法保证能一个人救得了整个世界。 但那些好不容易以为有了希望的人如何能接受? 当即有人瞪着眼怒骂:修仙不救人,还修个什么仙!我看你就是在找借口,想自己飞升,不管我们! 可爱一挥袖把他推了个倒仰。 他仍旧不生气,只是在阐述事实:若是我飞升了,便会去往界域之外,到了那时就更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了。 分馍的姑娘手里还掐着燃烧符,却是问道:那敢问仙人,您说活下去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天灾如此,人力终究有限,我们也不是死皮赖脸非要挂在您身上吸血,只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可爱看着她脸上的茫然,轻轻点头:这天灾算不得天意,但也的确是浩劫。人力不能为,还有天意,天意不能为,还有神力。若是神都做不到,到了那时,也会同人,一同寂灭。你们做不到,就不要去想了,只要想一想,「人」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就足够了。 可爱不常多说话,难得说了一个长句子,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也觉得足够直白了。 然而他一身道袍,整个人是凡俗间少有的相貌,无论说什么话,听着的人都会觉得玄而又玄。 众人眼里显出茫然。 他转身欲走,衣摆却被人拽住,低头一看,原是那个瞎眼阿婆。 阿婆伸出手,将手中难得得来的馍又撕了一半,看样子是想要分给他。 可爱的脸上仿佛划过一个微笑,只是一闪即逝,让人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他看了眼外面,拒绝了阿婆的好意,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义庄内便来了队官兵,迎风冒雪,脸上被刮得通红,桶里带来的粥水都因为风雪没剩下几分热度了。 打头的官兵年岁不大,冻得哆哆嗦嗦,牙齿打架,一说话眼里直飙泪花:齐大善人可怜百姓困苦,准备了些粥点,快来分一分。 这世间除了肮脏污秽,也总还是存在着悲悯善意。 可爱已去的远了。 只是想起当年某人逗鸟时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 人类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 可爱?! 江熠眼中出现亮色,忽然间镇定了不少。 当年你是最后一个陪着他的他告诉你了什么东西是不是?他想起可爱临走前和他说的那句话我应该做些什么? 可爱和他对视一眼,便知道他神魂依然归位,丝毫不奇怪。 道:我的珠子呢? 江熠一愣,窘迫的从怀里把那颗珠子掏了出来。 可爱点点头:刚刚好。我来守着他轮回,但你得把他的神魂盗回来。 他的眼睛突兀的变蓝,蓝的有些发黑:去找泰山府君。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然后他看向血衣,无视他眼中的惊疑不定:劳驾,病中仙设下的渡魂阵帮我开一下。谢谢。 第114章 泰山, 一座自太古时期便存在的古山。 太古时,人们就有魂归泰山的说法,它是人们死后的归处, 亦是彼岸鬼仙曾经的来处。 然而太古时期寂灭,就算泰山府君的名头依然能被百姓们口口相传,然而只有修者才能注意到, 高阶的山神们仿佛也许久不曾见过真身了。 江熠更是如此,无论是作为无止仙君的弟子,还是身为金乌殿下,他从未踏足泰山这个地方,冷不丁来到此处, 只觉得陌生。 他用神力下了拜帖,然而收不到回复, 只能随着零星前来拜祭的百姓站在他洞府前不知所措。 这不是错觉,他当真没能从这么个地方感应到一丝半点的神力,很难说这么多年,泰山府君是不是也随着高阶神的陨落一起沉眠了。 但是可爱给的消息不会有错他神魂归位之后,自然明白过来可爱的身份, 他相信可爱的说法, 于是干脆化做原型, 一点一点的在四周搜寻起来。 这一探查, 便是一天,却遍寻不获。 待到暮色四合,大雾渐起, 他连一点人气都寻不到了, 又忍不住多了几分疑惑。 「魂归泰山」也并不仅仅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神话, 毕竟泰山府君职责所在, 总会有鬼将携带人魂前来,按道理来说,经过这么多年的信仰集合加上魂魄轮回制约,那些无处可去的生魂一般都会回到这里,从而寻找黄泉路才是。 然而此时这里空空荡荡,别说来找黄泉路的魂魄了,连只乌鸦都看不见。 江熠一百个不信恰好今天无人病亡且不说七十二洲人口多少,就说此等天灾之下,绝不可能所有人都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6) 这样一想,便只能是轮回出了问题。 他一路走,一路探查着还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漏的,结果越查越灰心丧气,终于没忍住,一脚踢飞了一块小石子。 小石子「咻」的跳起来,划了一道抛物线,然后打在一块平平无奇的岩石上。 哎呀 那块「岩石」整个缩起来,露出一个石头胳膊,去摸自己被打到的后脑勺,疼的「嘶嘶」了半天,说话时跟呛了辣椒一样:那个混账敢打老子! 石头人一回头,见到江熠一张巨大的脸,倒抽一口冷气,险些没厥过去。 江熠一伸手就把这小人捞到手心里,这个姑且称呼为人的东西,还没他半张手掌大,但是眉眼俱全,身上穿着规规矩矩,就算乍一被人掌控于手心,也不见他有多害怕,反而先整了整自己歪掉的帽子。 他整完自己的帽子,四处看了看,然后一盘腿,在他掌心上坐稳了:小子,来找本君有什么事啊? 这家伙的面相看起来有个三四十岁,胡子又黑又长,乍一眼看上去长的还有些凶。 然而他这么小一丁点,在凶也被他这身形给衬的凶不起来了。 江熠眨眨眼,不可置信:你是泰山府君?! 小人: 他捋了捋胡子,声音带上火气:怎么着?我听你好像很不服气!信不信本君派人把你投到畜生道去? 他气的跳脚,但很快冷静下来。 因为他看见江熠背后呼扇呼扇的大翅膀。 哦,原来这个人本来也不是人来着。 江熠看他反应过来了,便极轻的「哼」了一声,一句话也没有,然而嘲讽意味十足。 他打量着这位缩小版的泰山府君,疑惑道:你手下呢? 小人: 江熠瞬间理解,于是又问:你说让我轮回可这里的生魂只有我一个,你们地府是论个轮回不是按批次的吗? 小人: 见他还是不答,江熠便问:既然您是泰山府君,那敢问你何以变得这么小,神力这么微弱,您当真还有神位存在吗? 这小人的表情僵硬的已经不能看了。 江熠见从他这问不出什么来,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找错了人,于是他把他放回那块石头上,转身就要走。 小人怒气冲冲的声音传过来:那是老子有气节!誓死不屈!要不然,当然可以遂了彼岸鬼仙的意,和七十二洲的山神土地一起变节了! 江熠「嗖嗖嗖」的又转了过来。 这回他双眼放光,一副有求于人的样子,多少让小人的心情好了些。 他抽了抽自己的鼻子,恨恨的道:老子接管这个神位也算不上多长时间,不过千余年的时光,但这千余年实在太难熬了。 天地之间高阶神因为天地生变纷纷陨落,反倒是人间界一些凭着信仰而诞生的低阶神仙倒是侥幸存活了下来。 只要信仰还在,神阶就在,就算日子艰难些,但也不是不能生存。 泰山府君这个神阶便是如此保留下来的这世间没有人能不敬畏生死,只要轮回还在,人的恐惧就在,信仰就在。 原本上一界的泰山府君还能在存活个很长时间,然而彼时也不知道是遇见什么灾劫,上一任大人的神性泯灭,于是过了没多久,一个刚陨落不久,浑身功德的剑仙便承袭了对方的职位。 然而这千余年之内,天地非但生变,而且变化的越来越差,就算是信仰也不似从前纯粹,日子越过越艰难。 我在位之时,曾经遥遥的见过那位堕神,那时泰山脚下还有他的茅屋,可也不知怎么的,他盯着那间茅屋看了许久,最后一挥手将它毁掉了。我只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轮回便出了问题,有许多亡者原应入轮回,但是派人去追,魂魄却不知所踪。 小人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沮丧的表情,但那种丧气却无所遁形:虽说也会有些魂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魂飞魄散,但是这个损耗率和往年卷宗记录相比简直多了好几倍。偏我势单力孤,只隐约察觉和那位有关,后来上陵之变,那人借由战乱以美人蛊控制山神土地,我誓死不从,但那人毕竟可以自由出入冥府,我和他对抗,神力日渐削减,不得已只能保持现在这个体型,许多事,都无能为力了。 江熠眼里射出精光,问道:那你现在还能打开鬼门关吗? 泰山府君:嗯? 两壁石柱擎天而起,上面的浮雕具是恶鬼亡魂,上书「鬼门关」三个大字。 那石柱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魂灵走在这里,只觉得亡魂皆冒,恨不得直接消散在这个人世间才好。 这是对那些试图反抗的,觉得肉身束缚不在便可为所欲为的恶灵的一个下马威。 然而江熠身为上古神,他入轮回之时,是直接被轮回之力拽走的,从来都未体会过这么一关。 纵然他现在是以肉身行走在其间,也觉得一股阴冷深入骨髓,忧心忡忡道:哥哥现在是魂体状态,难道他也走了这么一条路?那岂不是要难受千万倍 泰山府君缩在他袖子里,因为他浑身阴气盛,又加上到底是个神位,能帮着江熠遮掩一下身份,不至于半路折戟,这才被带上。 听见这句话,小暴脾气直窜:你那哥哥不也是个修士?既然是修士,哪来这么娇生惯养? 江熠不理他。 这一段路的感受实在是让人难受到了极点,更别提之后的黄泉路,等他淌过三途河、迈过奈何桥、走到望乡台边上,已经是三魂没了七魄。 然而这最后一关,却是最难过的。 那就是他得想办法不动声色的混过那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婆婆,和她手边上一碗滚沸的孟婆汤。 然而泰山脚下都连一个生魂都不见人影,就算他有心,也要有这么个能让他鱼目混珠的条件才成。 他伸手进袖子里,推了推泰山府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小人一摊手:老子神性没泯灭就不错了,现下又要护着你的气息不散你那太阳火在这个地方有多像个靶子你心里还没数吗?我真是,爱莫能助啊! 行吧。 他决定原地等一等,伺机而动。 要是实在不行,就算明知道不智,也少不得要强闯了。 好在他人品不错,没多大一会儿就见到一队浑身红气森森的兵将巡逻而来。 他脑子里「咦,为什么冥界会有魔族」的念头一闪而过,身形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极迅速的灭杀了最末尾的一个魔族,换上了他的衣服配饰,然后跟了上去。 泰山府君再次显威,他本身阴气就足够旺盛,来到冥界这种阴气冲天的地盘简直如鱼得水。 他模仿着这帮人身上红彤彤的颜色,给江熠描了一个边,江熠则趁这个时候,匆匆的给自己易了个容。 打头的将领好像是发觉了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叫停,四下搜索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以为是自己多心,便重新带队离开。 他不回头看还好,这么一回头,那张脸上也不知道涂了什么颜料,青青黑黑,乍一眼看过去还让人以为他们不是魔,而是鬼。 那个化妆手艺着实令人发指,要不是江熠早有准备,说不定会被伤眼到吐出来。 但是他看到那副死鬼一样的妆容,心里却忽然诡异的闯上了一个念头:这帮魔每一个人都把自己打扮成这个鬼德行,如果不是审美过于奇葩,会不会是因为本身他们就是想要假扮成鬼呢? 他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逝,谁料到下一个路口,他前面的那位仁兄忽然从怀里掏出胭脂水粉,看样子是想补个妆。 然后他的小镜子一闪,看到了江熠的脸。 这仁兄脑袋「嗖」一下转过来,那速度快的让江熠以为自己的伪装暴露了,不动声色的准备好了攻势。 然而下一秒,这位仁兄惊喜道:小三,你这手艺大有进步啊!可比前一阵子那鬼画魂的样子瞧着好多了!快快!给哥哥补个妆,我脸上这粉都要掉光了。 江熠: 他从善如流的接过那盒水粉,露出个僵硬的假笑,手已经「邦邦邦」的敲了上去,一边敲,一边就着这一路听到一些散碎信息大胆试探:说起来怎么巡逻的力度忽然变大了,我还寻思着是不是找时间喝点小酒呢。 仁兄闭着眼,任他折腾,听见这话也没觉得不对:还不是头上的那位,不知道作什么妖,听说这回逮了个什么人回来,宝贝着呢,谁也不让见,那些老魔族不爽他好久了,要不是打不过,啧啧。 江熠手上的动作磕绊都不打,一眨眼功夫换了好几种颜色,还等再问,最开始那个领头一样的人物就板着脸走过来: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也不害怕那位半夜找你们。 仁兄嘿嘿一笑:找我干嘛?睡觉吗? 江熠: 领头: 领头的魔族被他的大言不惭骚到了,不可置信道:你能不能好好看看你那张脸?你长这样怎么敢的啊! 江熠慢慢的停下了手里的活,仔细端详了一下。 仁兄他本身长的就有些黑,这些五颜六色的水粉往他脸上一抹,只衬的他更加黑的五彩斑斓。 何等伤眼。 但此人大言不惭却是真的:当魔族总要有理想的吗。那一位都能鸠占鹊巢,把本来属于鬼魂的地方占了让咱们住,那我说不定也是有机会睡到他的呢。 领头:理想不错,但别想了。他表情厌恶的看看身上一个游走的白点,冷笑道:我怕你人没睡到,先被美人蛊反噬了,成了那东西的饲料。 仁兄哆嗦了一下,不敢吱声了。 江熠眼神闪了闪,不在多说什么,继续下手扑粉。 但他不说话,这仁兄却不甘寂寞:他也就能对我们显摆显摆威风,他乡客那位那位在,他怎么不说把他驱逐出境呢?白瞎他一张好脸。 领头冷漠道:谁知道呢?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面准备复活那个女的,一面又对那个男的念念不忘,不惜连他乡客都留着,装他娘的什么情圣!装的这么像,不还是把人杀了。前段日子,好像还和什么神秘人一起密谋着什么东西,又不知道是哪个相好的了。 他们接下去絮叨的东西江熠完全听不明白,但是在这里能被称为「顶上的」也就哪一位不做二人想,他留心了他经常活动的地点,准备等会儿甩掉这些人去那碰碰运气。 然而他最后一刷子粉刚刚扑完,就见一个穿着更加精致的人带着一脸火气拦住了他们小队。 小三是哪个? 领头面皮一紧,刮了江熠一眼,谄笑道:呦,这是怎么了,他惹了什么事? 这人一缕头发,恶声恶气:他娘的,头前这个人的美人蛊生机断绝,上面让老子来看看情况,他还活着? 一堆人惊悚的看过去。 江熠一挑眉,痞气的一笑,忽然一扬手,将手中水粉扑了个漫天。 一地呛咳里传出一声怒吼:有外人闯入!快拦住他! 第115章 这一声简直是滚油锅里到开水, 炸了庙了。 四面八方的人闻风而动,定睛一看,全是魔族! 江熠拐了好几个角都被突然冒出来的魔族拦了个严实, 心里大骂:怪不得仙门百家怎么也找不见魔界,合着魔界早就搬到鬼界来了! 这帮人无孔不入,饶是江熠身手灵活, 也被乌泱泱的一群堵了个结结实实,最后干脆祭出太阳火,硬生生烧出了个通路来。 然后一拐弯,趁这帮魔族没反应过来,变回三足金乌的模样, 给自己身上丢了好几个隐身符咒。 他原型小小一只,藏在同色的屋瓦之中, 这副模样眼神不好的乍一眼看过去都不会发现问题,更别提还有隐身符咒,很快一群魔族便像是无头苍蝇一样。 那个说自己接到命令赶来查看的魔族大手一挥,喝道:都安静!站好自己的位置!别让人浑水摸鱼了! 想浑水摸鱼的江熠: 这位魔族看上去地位不低,一双虎目四下里搜索了一下, 然后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 他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只莹白的美人蛊, 食指折起来, 送到口中吹了一段听了让人头疼的调子。 没一会儿, 四面八方便飞来了铺天盖地的美人蛊。 一见到这些白色的小虫子,江熠心中就忍不住泛寒,加上泰山府君在他袍袖里都没忍住惊恐道:快走!这些虫子能分辨活人气息!咱们俩身上都没有子蛊, 在这呆着就是靶子! 江熠原本还打算暂时按兵不动, 听见这话恨恨的骂了一声, 瞬间展翅飞走。 他这一动, 原本的符咒就再也不起作用了。 只听见好几声嘈杂的在那呢!「快追」之类的话语,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到底跟了多少人。 他几乎是有些头皮发麻道:那这样子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到最后,还是要直接和鬼王抢人! 他不怕和对方明刀明枪的干上,但是对方现在手握人质,随时都可以撕票,要不然江熠最开始就直接冲过去了。 但是眼看围捕他的人越来越多,泰山府君只觉得嘴抽抽:现在这个声势和直接宣布你来抢人其实也没差,倒不如趁着那帮人还没反应过来,先下手为强。要不然这么一圈圈兜着,他们倒是还能歇息,你就要成一个被累死的傻鸟了。 傻鸟: 傻鸟江熠不满他说话难听,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 他一边躲避着后面射来的箭羽,一边匆忙的辨了辨方向,然后一头往先前那帮人闲聊时透露出来的鬼王所在地盘的方向飞去。 他速度着实不慢,但是后面追着他的人跟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瞬间听见后面有人语气不好的吼道:不好!不能让他往那边去!快拦住! 他们越是这么说,江熠越是肯定自己飞对了方向,一双羽翅呼扇的更快。 然而就是因为飞的太快了,面前突然出现一堵光墙的时候他想减速已经来不及了。 这光墙看起来是由某种阵法发挥效用之后才萌生的产物,但是江熠在游无止身边呆了那么多年,自然清楚这种水平的阵法要是撞上去会有什么后果。 然而他到底还是阻止不了惯性这种神奇的东西。 只觉得自己的头狠狠的磕到这面光墙之上,凭他现在的神身居然也觉得自己的头狠狠地眩晕了一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撞到阵法上的是一只小鸟,还是因为后面追追杀杀的全是魔族,这阵法竟然极其包容的将他给吞了进去。 后面赶过来追捕的魔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敌人近在咫尺,然而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没有办法把他从线内掏出来,一个个的脸色好看极了。 为首那个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俗的魔族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但魔力瞬间涌上嗓子,好言好语道:见过客主。吾乃鬼王座下第一将领卢坤,因为追捕外来之人故冒犯来至此地。还望客主行个方便,大开通路,吾等保证,只要捉到闯入者便好,绝不过多打扰,请客主成全。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7) 他言语间竟有些许忌惮之意,江熠此时头脑还不怎么清醒,只迷迷糊糊的想着:鬼界不都被你们魔族鸠占鹊巢了吗,这是遇上了自己打不过的,认怂了? 然而一把温润中还带着三分清寒的声音响起来:他乡客不留本乡魂。界外三百尺,如有人踏足,杀无赦。 这声音好听,说话时却毫不留情,但要紧的是,此人说话时,包裹的是灵力。 江熠垂死病中惊坐起,惊喜的问道:鬼界里面居然还有修士!能在已经被鬼王改成魔界的鬼界拥有一席之地,此人定然不是池中之物。我去试探一下,说不定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泰山府君藏在他的羽翅里,试探着去打量了一下这一股灵力,还没有拇指大的小脸上,五官蹙起来:这气息 江熠身残志坚的试图挪动了两步,但是可能是因为先前他撞得那一下实在是太重了,他以为自己挪动了两步,实则只是翅膀颤抖了两下,看着可怜极了。 就在他艰难的翻着白眼试图自救的时候,一双手把他拾了起来。 来人身上穿了一身极淡雅的白衣,身上熏着浅淡的梨花香,眼神十分认真,上上下下的检查他的伤势。 江熠一边翻白眼,一边用晕眩的大脑试图分析此人相貌绝对是个风度翩翩的文人雅士模样,那张脸,虽然不笑,但是瞧着却不像是难相处的样子。 他眉眼间有一种及通透的平和,仿佛随时都能弯起眉眼勾出一个温和的笑的样子。 这的确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此时撞得脑残了,总觉得此人的气质、一举一动,好像在什么别的人身上瞧见过一般。 白衣雅士看他翻白眼却不出声,浅浅的笑着问:可是撞坏了脑子?没得到回答便忧心忡忡道撞坏了脑子可不好,那我的那些谜语,岂不是没人来解了。 江熠: 你关心的是这种事情吗? 好在这位先生似乎也看出江熠的窘境,他伸出手在他头上一点,那种混沌的感觉就瞬间消失无踪了。 江熠立刻从他掌心飞下来,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回了那副人形。 他抱拳行礼,恭声道:多谢先生相助之情。 哈哈哈。先生笑声极爽朗,其中掩藏住些许百战沙场的血腥,他高兴道:不必多礼。我这里也好久不见新鲜的生魂了,难得你还是个修士,和我解解谜,聊聊天也是好的吗。 他说完便拽着江熠一路往前走,只见长长走廊上,一步一花灯,花灯上写满了灯谜。 他每走一步,便要邀请江熠猜一句谜语,照他看,此人压根不需要别人来解闷,他自己完全可以自得其乐。 毕竟站在别人的地盘上,刚被别人救了一命,好几回江熠求助的话都涌到嗓子边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早有预料故意打岔,还是就那么巧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江熠这一句话硬是半天都没说出口。 这一路一直走到一个类似茶堂的地方,茶香悠远,还奏着泠泠乐音,乍一闻见那香气,只觉得通体都舒畅了几分。 茶堂前横了一块匾,上面凤引龙游的写了三个大字「他乡客」。 门两边则是一副说对联不对联,说诗又不像诗的东西。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妻」。 思妻? 原句好像是思亲吧! 但是此人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劲,豪爽的把江熠一拽,然后从茶壶里倒出一杯东西给他。 江熠不好推辞,一口喝下去脸都绿了这东西闻起来明明有茶的香气,但是喝下去居然是一杯酒! 好生离谱! 这客主见他这副表情,笑的更欢快了,那把嗓子先前听起来明明像是个纤弱的文人,此时在听,竟然有几分沙场豪情。 江熠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酒,小心的试探道:敢请教尊驾名姓? 客主咂了一口酒,想了想:我在这呆了太长时间,名字没什么人叫,早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朋友们都管我叫一声白衣,你便也这么称呼我就行了。 江熠的脸上适时透露出一种「理解」的表情,但心里也不是不惋惜。 因为此人和他一照面,他便察觉出来了,虽然他灵力仍然浑圆完满,但的确是一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的魂体没有错。 只是也许是因为轮回生变,侥幸没有投胎转世,便这么一直孤单的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客主他自己的名字记不清楚了,但是对自己爱妻的名姓记得倒是真切,说她「姓白,小字棠梨,平日爱使些小性子,因为怕痛连生孩子都足足推迟了许多年」 但又说夫人到底还是体恤我,我踏上战场时,她已接近临盆,没能看到麟儿,终究是个遗憾。 他说完夫人又开始炫耀朋友:我那二弟,脾气燥了些,但打仗真是一把好手,我还记得最后几个回合啊,他那身披风都染红了,就那样还能挥舞着战旗,把敌人一波波的击溃。 我那三弟,身子骨破落了些,但是脑子真是没话说!最后的最后我们快无计可施了,他硬是琢磨出阵法,将那帮孙子又多拦了几个日夜。 我那家仆哎,他上了年岁,我原本是想让他在老家好好颐养天年,他可倒好,仗着自己会几招剑术,非要守在后头,说要看我儿子出生。 说了一大圈,最后又绕回自己妻子这:棠梨若是知道我死的这么早,也不知道会不会难过。不过我在冥府守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来,想是过的还不错不错就好,不错就好 他虽然说着「好」,但那一张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庞上却全是失落,一眼望得见的口是心非。 他和他妻子的感情一定很好,好到这么多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却还把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都记得一清二楚。 江熠不由自主的想起游无止,一双金眼睛就开始蓄泪。 白衣喝着茶壶里的酒,见他忽然哭了,奇道:你这是在干嘛? 江熠就道:您和您妻子的关系这样好,让我忍不住想起来我的师尊了。 白衣盯着他的表情咂摸了一下,忽然问:只是师尊? 江熠盯着他的眼睛:还是,我的心上人。 白衣眼睛眨了眨,他死的早,不知道上面的修士早对「师徒恋」见怪不怪,但是这会儿乍一听见竟然也不觉得又多惊讶。 看了会儿脸上忽然不受控制的勾出了个笑:好小子。此人作古多年,在冥界里又看不见人间的情爱,才不在乎那些,眼睛几乎冒着精光的问:那你这心上人对你有意思没有啊? 江熠此时竟也同他那茶壶一般开始散发芳香,低落的摇了摇头:我才和师尊表明完心意,鬼王便将他神魂拐跑了,我唉。 他脸上流露出那种恰到好处的「我有些难言之隐但实在不方便说」的表情,不过好在白衣和他对上了脑回路。 此人自己拥有着完美的爱情,故此希望天下间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见不得劳燕分飞之事,他大包大揽道:区区鬼王而已,我帮你把他的地盘砸了!定要帮你救出你心上人便是! 他说完,一伸手把江熠拽住,杀气腾腾的向鬼王那冲去了。 第116章 江熠自己在冥界还要受到几分削弱, 然而此人是个魂体,在这里只能说如鱼得水。 他飞的十分快,没一会儿便带着江熠赶到一个风格奇诡的建筑物跟前。 那栋不知道能不能称呼为建筑的房子简直像是把谁的坟头搬迁到这里来一样不过鉴于这里是冥界, 也许这样才是比较合理的风格? 总之这座「坟头」一半黑一半白,上头一群美人蛊明明灭灭的亮着光,瞧着就十分不详。 白衣拽着他来, 但竟然没直接莽上去,他回头问他:你是要你师尊的神魂对吧?这样,我来叫门,和他打一场,他打架的时候总不至于也把神魂拿着, 你就趁这个时间把你师尊偷出来。 他这个想法和江熠不谋而合,本来江熠就打算自己吸引鬼王的注意力, 然后让泰山府君把师尊偷出来的。 现在有一个强大的外援送上门来,自然喜不自禁。 他和白衣说好,自己便化成原型,缩在一旁等待时机。 白衣果然不负期待,手中也不知从哪变出一杆枪, 仙力灌入, 炸开了大门。 他仙力运转, 叫阵声传遍了整座冥界。 叫不应便在毁掉这屋外的东西, 没一会儿已经炸坏了三件阵器。 他这般嚣张,鬼王自然不会放纵他,没一会儿便有一个鬼气森森但身上还沾染着些许魔气的面具人出现。 这两人见面便打, 堂堂一座冥府, 被这两人斗的天塌地陷, 虹光斑斓。 江熠抓住机会, 瞬间飞了进去。 这屋子阴气极重,纵然四周有许多鲛珠照明,四处还燃烧着无尽火,然而那种阴冷之气却深入骨髓,让人怀疑是不是整个冥界的阴气都聚集在这里了。 四处无人把手,却处处是咒,步步有阵,这座屋子本身便像是单独开辟出来的界外界,加上这么多符咒阵法,简直让人头晕脑胀。 不过好在身边有泰山府君坐镇,游无止的神魂有强大的无法和旁人比拟,飞了一番心思,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然而从阵法中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江熠便不禁齿冷。 不知道什么作用的阵法内藏着一口井形状像井的东西。 这东西深不过半米,然而是整间屋子阴气最重的地方。 只见井外四周围绕着无数曾经在枫女娘娘庙前见过的光卵,这些白色的光卵随着阵法的运转,一个接一个的破裂,里面的东西尽数灌养给井内的一个五色卵。 这个五色卵的形状和质地已经和五彩石十分相像了,只是不同于真正的五彩石那样让人亲近和欣喜,这东西触手生凉,简直阴冷到骨子里。 周边一个接一个美人蛊,赴死一般的飞蛾扑火,然后被阵法吸的一干二净,那井的周围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虫尸,有些虫尸已经粉末化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 但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则是虚空中的两团魂火。 其中一团江熠闭着眼睛也能认出来属于游无止,但是另一团,那魂火微弱的像是随时会熄灭一般,应当只是什么人的残魂罢了。 难道鬼王想用这种东西将师尊复活?那为什么要先将他杀死? 那剩下来的一点残魂又是怎么回事? 但是那阵法看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江熠也没过多探究,他飞身上前,想要将游无止的神魂夺回来。 那阵法忽然阴光大亮,无数散碎成屑的生魂飘落着往那块假的五彩石上飞去,竟然开始加速吸收起神魂来! 泰山府君!快出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江熠又慌又急,再不阻止这阵法运行,只怕师尊当真也要成为这阵法的养料了! 小人钻出来,倒抽一口冷气,惊道:快快快!快把老夫挪开!要要要!要被吸走了! 这话不似作假,只见他帽子上的丝绦,垂下去的头发以及保养顺滑的胡子都在往井所在的方向飘,他整个人纤细的手掌艰难地巴着江熠的衣服,翻着白眼眼看便要魂归西天了。 江熠伸出手把他一拦,抓住他问:现在呢?能看清了吗? 此人格外不懂得尊老爱幼,倒了大霉的泰山府君只能一边把着自己的帽子,一边往那看。 这一看他忍不住皱起眉:不得了这玩意好像能吸魂。 江熠忍着满头的青筋咬牙切齿道:不必你说这些,那些魂体都被吸飞了我看不见吗?我要知道这阵是什么,或者你告诉我该怎么破开它! 昔年江熠仗着自己一身太阳火,又是金乌殿下,很不耐烦学阵,后来做了一念峰的首席弟子,纵然认真学了,可他对阵也的确没有任何的天赋,然而此刻真恨不得时光倒流打死那个不认真听讲的自己。 他这一眼扫过去,只见那些碎了的魂屑竟然都是属于不同的人身上的,简直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么多的魂魄被私刑囚于此地,纵然受尽折磨,下场却只有做了假五彩石的养料,终生不得再入轮回。 怪不得凡间界活人越来越少,轮回越来越崩坏呢。 这个鬼王 泰山府君不敢大意,他活着的时候是一位出名的剑仙,剑使得不错,但是运气不大好,总是会落进许多阵法陷阱里。 他本人散修出身,没有名门大派的底蕴,没有地方去学正统的阵道,便自己研究除了一些野路子。 他破阵的方法与众不同传统的破阵方式是破阵眼,但他则是破坏掉阵器。 阵器一破,阵法自然会出现破绽。 他大喝一声剑来!手中便出现了一个比绣花钢针还要小些的袖珍剑,这剑看起来比凡间夫妻削给自家孩子的木头剑都不如,然而他手一翻,一招「山岳将倾」,只见四周魂魄碎屑都被一招震开,在那口井边生生震出个真空地带。 他一声大喝,便毁掉一个阵器,与此同时江熠趁机聚拢神力,做了一个抓的手势,试图将游无止的神魂抓出来。 但显然只破坏掉一个还不够,泰山府君便毁掉了第二个阵器。 与此同时,只听见外面忽然雷鸣电闪,这四周洞府扑簌簌的往下落灰掉石块,一声极怒的声音响起:尔敢! 而后便是白衣爽朗的大笑:有何不敢!来来来!别老想着你的洞府了!你的对手在这呢! 江熠眉头紧锁,心道不能再拖了,他将神力一分为二,一半艰难地护持住游无止的神魂不受损伤,另外一半则帮着泰山府君搞破坏。 两个人出手就是要比一个人的速度快,没一会的功夫,四周的阵器就毁掉六七个。 然而就在他出手毁掉下一个的时候,一阵诡异的吸力忽然死死地攥住他的神魂。 整座阵法竟然也开始有了停滞的迹象。 这样的异动自然瞒不过泰山府君,他「咦」了一声,忽然脸色极为难看的和江熠对上了眼。 阵法一停,这件阵器的全貌便无法遮掩了。 这两个人压抑的低语:东皇钟。 此物乃是上古神器,太古神魔之战都没能让它损毁,眼下单凭他们两个人,想损毁自然是不易。 但不易归不易,江熠神魂被吸住,动弹不得,眼看也要步入游无止后尘了! 他神色阴晴难辨,忽然一偏头,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逼近,他眉目一狠,冷声道:我托你帮我办件事。 泰山府君手足无措,听见这句话像找着了主心骨,问:你说吧,只要我能办成。 江熠道:我现在停止给东皇钟输送灵力,你应当能有一个呼吸的时间将我师尊的神魂救回,救回后,麻烦你帮我把他送回观洲上陵。 泰山府君似乎清楚了点什么,凝重道:那你呢? 江熠眉目舒缓了几分:自然是留下来,把整个冥府,和外面那个搅天搅地的鬼王一起炸了。 泰山府君没有动。 他甚至连笑都没有,低声念了句道号,道:你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他在自己身上摸上摸下,摸出了个缺了角的铃铛。 这铃铛上头还被人打了个蝴蝶结,也不知道让人摩挲过多少遍,上头都有了一层油光。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8) 他怀念道:老夫曾经是个爱打抱不平的剑仙,啧,说是剑仙,其实就是个没家没业的散修野路子。别看我现在连个正经的人形大小都恢复不过来,我当年那也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美男子,要不也不能吸引我道侣可惜,魔患盛行,她也只留下这么个换命铃,做个念想。 他听听鬼王近在咫尺的怒喝,忽然哈哈大笑:镇守泰山千年,便形单影只了千年!老夫早就活够了!若不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哈哈哈!今日老夫便全了这相识一场的缘分!送你一程! 鬼王和白衣便在此时双双打进来,霎时之间,冥府之内鬼哭狼嚎,有些许仍埋骨于忘川之内的残损魂魄齐齐哀鸣。 恰在此时,换命铃响,江熠只觉得浑身一轻,那半边被攥住的神魂便被松开,取而代之的是泰山府君那没三两沉的魂魄垫底。 泰山府君人身极小,此刻嘶吼开来声音竟极狰狞:快动手! 江熠死死咬紧牙关,一伸手将游无止神魂抢走,然后迅速出手击在东皇钟之上。 然而就像他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太古仙魔之争都没能让他损毁,此刻在这里的神职只有他和泰山府君两个,根本奈何它不得。 泰山府君却仿佛早有预料,他哈哈狂笑着:老夫生不得自由,但死却死的痛快,值了! 他言罢,整个人因灵力鼓胀,魂体燃烧起来,最先消失的是他身上的神性,东皇钟随着他的行动,开始响起钟鸣。 神性由信仰集合,主司生死的泰山府君身上的信仰不可谓不虔诚。 东皇钟被三千信仰激荡,一重又一重的钟声连环迭响,仿佛是什么人鼓涨的心跳所能发出最后的哀鸣。 鬼王和白衣同时停手,迅速后撤。 泰山府君冲着江熠怒吼:快走!人间界的事情,便尽数交由你们了! 神性消失过后,东皇钟吞噬的便是他的仙力。 然而信仰都已经消耗殆尽,仙力也不过杯水车薪。 江熠咬着牙,拱手拜了一下,什么浅薄的话语也说不出,他只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极深,极复杂。 随后他便顺着来时的方向离开,去做他应当做的事情了。 那小人人还没有巴掌大,然而东皇钟吞噬他竟然一时半刻不得尽,仙力耗尽后,他仅剩下的不过魂体,很快一双手便溶尽了。 东皇钟声所过之处,魔族死伤无数,转瞬间湮灭为齑粉,望乡台被削弱的不剩几块砖瓦,奈何桥从中崩溃,塌的已经看不出个桥形状。三途河中的彼岸花被这些扑簌簌掉落的东西砸的蔫头耷脑,看不出个完整的形状。 再往前看,黄泉路鬼门关,具是一塌糊涂。 守着口锅糊涂度日的老太太瞅了瞅,一伸手,将孟婆汤洒了一地。 白衣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将试图拦截江熠的鬼王拦下,笑道:何必如此急头白脸,这本来不是你的地盘,你再此鸠占鹊巢,还不容许旁人替天行道? 鬼王的面具随心而动,变成了一个意味难明的表情。 他道:你还是一样的喜欢多管闲事。 白衣笑的很开心:彼此彼此,你也是一样的爱搅风弄雨,一日夜闲不下来。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你的手艺,弄两壶好酒出来,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拦你了。 泰山府君的双腿都已经溶掉了,那东皇钟响彻整座冥府,眼见再追不能,他竟然也不怎么着急了。 那面具似笑非笑的望着白衣,叫了他的名字:君莫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没有火气也没有敌意的语气却让白衣的笑容一凝,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掌控。 鬼王看了看那座满是谜语的「他乡客」,语带笑意:轮回台还能使用的时候,你同我打了一架,碎了我十好几个可用的美人卵,只为了能在这冥河府邸,建起一个什么「他乡客」,你说是众生皆苦,你不愿意再吃轮回苦痛,便以为我不知道你留在这里的原因吗? 君莫问直觉觉得,如果在让他继续说下去,没准真的会听见什么不中听的话。 也许是这点预感作祟,他也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那请问鬼王大人,你私自将冥府改建,又在这里他看了眼那个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的阵法,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了又在这里,建了一个四不像的渡魂阵,是想要将谁唤回这个尘世间呢? 鬼王低声道:对啊。我想唤回谁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君莫问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茫然。 此人坏事做尽,每回见到他都是一副即将毁天灭地的鬼样子,不像人也不像鬼。 君莫问只能隐隐约约察觉对方在和什么人做交易,但是纵然他如此实力,却依然无法探究那个人是谁,他们在做什么。 只能模模糊糊的知道,就算是鬼王这等世间大能,依旧无法拒绝,不能停止,只能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对方摆弄。 于是人类生性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不在过多探究,生怕一个不慎便无法回头。 他还有要等的人,不能没有回头路。 可是现在这个人虽然用着陈述的语气,却陈述着如此迷茫的话语,让人不禁产生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也许是知道他如此迷茫,鬼王便将话题转了回来。 他问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一直不入轮回,是因为在等你的妻子,轮回相遇,对吧? 君莫问那种不安的感觉密密麻麻的涌上心头。 鬼王低声笑道:上陵那一战,你为了拖延时间,率军和魔族磨了那么久,最后等不到救援力竭而亡,你自以为娇妻爱子起码能在后方安全无虞,但怎么不想想,丈夫死在前线,自诩英雄夫妇的夫人,又怎甘苟活?白夫人啊真是位巾帼豪杰,不但接替了夫君的帅印,甚至不顾身体临阵产子,听闻连儿子一面都没见到,生生拖到仙门援兵到来,然后便随着夫君去了。 君莫问脸上的笑容像是印在了脸上一样。 见他这样,鬼王藏在面具下的脸,露出了个极恶意,但极舒心的笑。 恶魔的低语仍在呢喃:那位热血上头的叫什么来着?哦。血衣狂犬。当真是一条好狗。自家少帅殉职,便兢兢业业辅佐少帅夫人,那股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劲头,让人简直怀疑这两人有一腿。不过你也别上火,不管是真的假的,最后还是死在你夫人前头,死了也不得安宁,硬生生靠着城中的阵法,在人界便作鬼将,又守着那座荒城这许多年呢。可惜可惜,要是他们肯入冥府,定会成为我最佳的养料,滋养我的五色灵石,可惜啊 君莫问脸上僵硬的表情像是破碎的面具,一点点裂开了仓皇的底色,他近乎是有些茫然的想着,原来这么多年他连一个老朋友都没看到,并不是因为他们还好好的活着,而是因为他们舍弃了轮回的资格,死在人间,镇守于人间,再也不得见了吗? 他问:棠梨呢?她也她也守在上陵,不得轮回吗? 他以为自己说话时十分冷静,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不自觉的颤抖。 东皇钟响了十二声,鬼王的声音便伴着钟声恶意的响起:那倒没有。 他欣赏了一会儿君莫问想问不敢问,仍留有一丝期冀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的打碎了他最后一点期望。 不过是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她魂魄的归处罢了。 许是魂飞魄散。 啊对了。 他微微靠近了一点,在君莫问耳边低声道:你那个儿子。他思索了一下,惊喜道:我记得,当年你夫人战时产子,将他交给你个仆人来着。我这个人,就是坏了一些,见不得旁人阖家团圆,我却形单影只。派了只伥鬼,把你那儿子给拐带走,扔远了。不过别担心,我没让人杀他,留着让他尝遍人间疾苦才最好吗。 君莫问的眼神终于有了交点。 此时泰山府君只剩一丁点虚魂,魂气要是散了,也就彻底消失了。 鬼王仍在低喃:你那个老仆啧,死在魔潮里,他自觉弄丢了你儿子罪孽深重,到死仍记着这件事,把自己生生熬成了个魂执。前一阵子,魂执也散了,散在至死还念着那个再也找不见的孩子。你说你死都死了,还惹得旁人如此心心念念,真实罪孽深重啊。 君莫问:是吗。她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再没有了那种手掌一壶酒,能解万事忧的豪情。 他手中执着那杆灵力化作的枪,枪的原身唤作「无摧」,伴着他走过无数寒暑,此刻原物已经无法拿在手里了,只用灵力化出来,手指将爱妻好友的名字一个个刻上去。 他道:我本该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我无缘的值得事情,但是仔细一想,好似我这许多苦痛里,又都藏着你的影子,又觉得恨都恨不过来,实在笨口拙舌,不懂得能说些什么。不过想来,我的诸多愤怒,最终都能借由这杆枪,说个酣畅吧。 鬼王狂笑:以武会友,正有此意!来!战! 枪与刀顿时站在一起。 先前君莫问下手时只为给江熠腾出时间,然而此时他这杆枪,终于有了几分当年征战沙场的影子。 白衣少帅,不堕威名。 鬼王越战越酣畅,他也无惧四周万物同悲,刀锋过处,所向披靡。 然而君莫问枪头忽然一转,正正对上后面正在敲响十八声的东皇钟。 泰山府君最后一点魂气随之一散,魂飞魄散前和君莫问交换了一个友善的眼神。 算是记住这人世间,自己最后见到的一个同道,也许某天山川河海再相逢,你是山间落雪,我是涧边水滴,不问,不愧。 东皇钟被两面夹击,声势浩大,音浪划过那两人身躯。 鬼王喷吐出一口精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灰飞烟灭,他咽下一口血,用最后一点力气,抢走那颗五彩石,奔逃而去。 君莫问 君莫问终究只是魂体。 他没有鬼王这么多年的积累,被东皇钟击中也无能为力。 但是他清楚,鬼王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再也嚣张不了几时了。 于是他也凝出最后一点力气,在那杆枪身上刻下他儿子的名字。 那个名字刻下,他便会想起初时得知爱妻有孕时的喜悦。 彼时棠梨正盛,他将头贴在妻子还平坦的腹上,想要听听那孩子的声音。 妻子取笑他:还没足月,那里能让你听见什么动静? 他笑的腼腆,低声道:能听见的,我都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棠梨诧异道:这么快? 他点头:嗯。就叫慕白君莫问爱慕白棠梨。 原来那些年的重逢的期许,在最开始,便已经不存在了。 不要紧,我来殉你。 我来寻你。 第117章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刻天地之间的风太喧嚣, 君慕白莫名的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天地悠悠,又仿佛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知从哪里来的第二波魔族卷土重来,上陵此时半陷不陷, 血衣又不在,只有周先生和他们在这勉力一搏。 孟也的衣裳上上下下都沾着黑黑粘粘的血,也不知道这帮魔族身体构造怎么就那么奇怪, 那血液粘稠的简直像是曾经人间老伯笑眯眯递过来的麦芽糖。 不行,不能这么联想。 否则可能从今往后,他在见不得麦芽糖了。 他们俩这里的情况还算好一点,前头一位仁兄,只剩半边的脖子, 要不是鬼化后的皮肉还算坚韧,那只剩半截的骨头只怕压根拖不住他摇摇欲坠的头颅。 此人使得是一对重锤, 呼呼两声,挂在他前面试图攀爬城墙的一个魔族就让他把脑袋砸开了花。 那闷闷的响声,就像是凿坏了一个西瓜。 孟也这小碎催打听八卦的本事一流,据他说此人姓高,入伍前曾经在城里一家百年老字号里当学徒, 专门学怎么做牛肉丸的。 上好的手工牛肉丸一旦开始敲, 就不能轻易停下来, 否则肉丸就没那么弹牙了。 他当年在后厨就是靠着常年挥舞两根五十几斤的铁条, 在一众学徒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后来入伍,硬是凭着自己这一把子力气,一锤一个敌人脑袋, 一点点砸出了名声。 然而别看他在战场上像个杀神似的, 他那脖子因为打魔族时被割开, 所以常年歪脖, 私底下瞧着竟有几分憨傻。 那天孟也唠嗑唠到他那一手牛丸手艺,他还没忍住现场手敲了孟也私藏的灵兽肉。 手敲的灵兽肉上劲弹牙,搓成丸子模样,下锅没多久就熟了。 不需要旁的佐料,就已经十分鲜美好吃了。 然而他还十分惋惜,连连称着当年入伍前没来得及学会店主的拿手汤锅,要不然肉丸子配肉汤,原汤化原食,最好了。 一边说一边还形容着当年吃不饱饭时,被掌柜的施舍的那一碗汤,满满的肉骨精华,飘着的都是食材身上最原本的油脂,头前处理食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佐料去涩去腥,一口下去,格外熨帖。 那一个晚上,他只凭着印象里形容了一下,就让一群早已经辟谷的鬼将们口舌生津。 「肉丸高」此刻杀神临世,但是面前的魔族太多,到底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他隔壁则是个瞎了一只眼的高个子。 这人入伍前是妓院里的打手,如果遇上想吃「霸王餐」的,或是喝多了酒争风吃醋的公子哥,都要抢在第一线。 据闻此人原是一个色中饿鬼,他原先学了一身好武艺,师傅在江湖上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按道理,他本来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大侠,再或者进官府或是入伍,再不济做做镖行,或是当大户人家的护院,小日子也会过得很滋润。 然而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当年和师傅赌咒发誓绝不做采花贼,又抠门到死,不愿意把银子洒在妓院,于是灵机一动,干脆给妓院当打手。 有的时候「□□」姑娘,或是那些不出名的姑娘耐不住寂寞,当场便能做一对露水鸳鸯。 有的时候遇见那种痴情种,说不定能从嫖客和姑娘身上两边赚钱,可谓把好色和抠门进行到极致。 他师父原本是深知他秉性才要他赌咒发誓的,然而没想到此人不做采花贼,却做出这等事,一时不知该骂他辱没门风还是脑回路清奇。 捂着胸口犯了病,嘴歪眼斜的时候还不忘口齿不清的宣布和他断绝师徒关系。 就这么个不知该说他下流还是不正派的东西,所有人都觉得他一辈子都将在妓院里耗死。 然而过了三年,此人居然一把火烧了妓院入了伍,一时间也让人啧啧称奇。 那天孟也和他聊天问起来才知道,这浪荡子在青楼里遇见一个姑娘,一见倾心。 他说那是个好姑娘,其实沦落到这种地方的姑娘哪里有心甘情愿的?都是身不由己,命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这姑娘极烈性,老鸨逼她接客,她誓死不从,从三楼跳了下去,没死成,却断了条腿。 然而没用。 这种地方,姑娘只是货物。 虽然身有残缺,却还有就好这口的客人。 这种客人多半是雄风不振,需要借助工具,或是本身就喜欢看别人的残破,越残破他们还越兴奋。 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动手,往姑娘身上制造新的伤痕,来满足自己的凌虐欲。 以前他不在乎,知道有这样的事情,但也不会过多探究。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79) 可是他在乎这个姑娘,就忍不住去观察,去留意。 那个姑娘最后染了病,被铺盖一卷扔到暗巷里,那里全是害了花柳病的姑娘,有些他之前还曾见过,现在却早没有了当时的得意,一个个被病痛折磨的没有了人形。 他担心那姑娘,便时常去照拂,算是一点点看她从那时傲雪凌霜的样子,最后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撒手人寰了的。 将她卖进来的人自然不会给她收尸,而他这些阵子所见,只怕要等她们尸身臭了,送饭的才会发现,才会叫人来处理尸身。 说是处理,也不过是一张席子卷了,扔进乱葬岗里。 他在暗巷里站了许久,最后一把火将那烧了,再也不爱那泛着脂粉香气的纸醉金迷。 入了伍,名姓都扔在一边,后来战场上瞎了一只眼,就让人管他喊「刘半瞎」。 他棍法超绝,一棒抡过去,把那些魔族全都扫下去,身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射了一箭,他丝毫不在意,将箭头一拔,继续对敌。 这座上陵城内还有许许多多一样的人,一样的平凡又伟大。 君慕白同孟也对视一眼,也没心情想东想西了。 剑光一闪,人又重新加入战局中。 君慕白鬼使神差的又往风起的地方看了一眼。 那个地方的人们,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血衣带着可爱一路前往城内最大的工事一座经年日久的太古大阵。 这座阵法在当年上陵将破不破之时,多次力挽狂澜。 纵然没什么人能将它完全开启,但能启动的部分,就已经十分顶事了。 如果真想将它开启,不耗死两个大能的性命,也许都没机会。 然而少有人知,上陵的太古大阵之内,还叠加着一个渡魂阵。 这个渡魂阵和冥界那个假冒伪劣的货色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它是完整的、准确的渡魂阵。 可改天换日,能起死回生。 只是此阵周边震着的阵器,一个个都灰扑扑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好好发挥它原本有的威力。 血衣见着这座阵法,眼里有几分复杂:这还是当年病中仙亲手改的阵。他那时跟我说,日后必有大用。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它起作用的时候,已是病中仙的下一个轮回了。 可爱冲他点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然后他盘起腿,开始念咒。 他念咒的时候,用的是古语言,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有些汉字的读音和含义已经和最开始变得南辕北辙了,这些古语言乍一听只觉得十分拗口,然而听他念一会儿,反而能品出来几分难以言喻的优雅。 这咒语极其的长,可爱从天黑念到天亮,才以一个能让舌尖打结的发音做了结尾。 血衣原本以为他要停下来做事了,他却又开始念起来。 这回念咒的速度仿佛比刚才快了许多并不是错觉,那个尾音实在是艰涩特殊,血衣听见了九回。 他念第九回 的时候,这个咒语只花了两个时辰便念完了。 恰好在这时,江熠带着游无止的神魂回来了。 可爱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血衣:接下来的事情涉及机密,可能需要您回避一下。不必离太远,站在太古大阵的最外围即可。 血衣嘴角抽了一下,太古大阵的最外围距离这里,刚好是他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他这是提前算好了吗? 但对方坦言不愿意他来看,总比编什么好听的瞎话糊弄他来得好。 血衣也不是扭捏的人,闻言当真远去了。 可爱闭目等待了一会儿,在某一刻忽然一睁眼,虚空之内瞬间撑满结界。 结界内漂浮着许多蓝到发黑的颗粒,这些颗粒一点点将结界内填满,那种和天地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便断掉了。 可爱这才站起来,不急不缓的对着江熠行礼:见过金乌少帝。 他真是一个十分神奇的人,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本应如此」的理所应当。 江熠纵然心急如焚,浑身忧愤,也不由得在他轻缓的语气里变得冷静起来。 他问:我能相信你吗? 可爱便道:这是你自己的心意,没人能够左右。 江熠便静了一会儿。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我曾经想过,你「出壳」之后定然会分走哥哥的注意力,所以见你久久不得人身之时,还曾经暗喜过。现在看来,你这个破性子,倒真不如还在「壳里」。 可爱坦然相对,并不因为他说的话有分毫变色。 江熠叹了一声,将灵力包裹着的神魂递给他:不要让我失望。 可爱接过神魂,也没回答他,而是忽然从内府中掏出了一件繁复古朴的容器。 这件容器之内生机极盛,单看外表的话似鼎非鼎,然而江熠和可爱和它却十分熟悉。 此物便是上古神器之一神农鼎。 可爱往鼎里看了一眼,十分满意它现在的恢复程度。 然后他将游无止先前那具生机断绝的躯壳用灵力裹住,一点一点送进神农鼎里。 鼎内燃烧起了满是花草香的火焰,这火焰燃烧过程中,四处丹香飘逸,然而那具躯壳在火焰之中竟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那火只是看着厉害,却不伤人而已。 然而神农鼎四周被这火一烤,逐渐将上面一层锈住的东西一点一点烤化,露出更加庄严古朴的花纹来,只看那些妖冶的花纹也清楚,这火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样子货。 可爱一面向鼎中输送灵力,一面则不住地念咒,在他构造出的这方空间甚至很难感受到时间的变换。只是感觉仿佛是很久很久,那躯壳终于被烤化了,却没有露出血肉骨头,而是一点点被烤成液体。 可爱仍未收手,又过了一阵子,那些液体一点点聚拢凝固,变成一颗五光十色的五色石。 原来女娲娘娘剩下的那半块五色石,一开始就被游无止穿在身上招摇过市。 也不知道鬼王如果知道,他用尽阴谋手段填进无数条人命亡魂最终都没能练成的上古神器本来唾手可得,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这颗五色石甫一出现,一粒像是飞虫一样的闪烁着金光的东西就飞了出来,乖巧的呆在可爱的肩头上,不动了。 可爱见状,便将五色石和神农鼎都丢在一边,转而看向渡魂阵去了。 渡魂阵的四周,具是一些繁琐的阵器,然而可爱对那些看起来还算值钱的阵器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去。 他缓缓踱步到一个灰扑扑的阵器跟前,咬破指尖,滴了一滴几乎有些发紫的血液进去。 此时在这座渡魂阵法之中,他的气息忽然变得很奇怪。 硬要说的话,就是这座阵法之内忽然没有了活人的气息,他仿佛随那些阵器一起,完美的和阵法合二为一了一般。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他这滴血一开始凝在阵器上像是荷叶上的露珠随时都要掉下去。 现在却一点点渗进阵器之中,被阵器吸收了。 他依样画葫芦的走到与这件阵器相对的另一件阵器跟前,也滴了一滴血。 两件阵器吸收完血液,忽然浑身金光大亮。 它们先前还是灰扑扑的不起眼的样子,此刻却流光溢彩,华贵的让人不敢逼视。 也正是此刻,江熠才发现了这两样阵器是什么,他失神的呢喃着:昊天塔和封天印。 昊天宝塔共有九层,九层忽然层层亮起,塔边烁烁金铃一重响起,重重竟然都有回音,那铃声不是胡乱在响,而是仿佛奏着什么曲子。 而封天印和可爱之间的感应更为强烈,它身上白光极为柔和,扫过可爱的时候,简直像是在安抚自己好久不见的孩子。 两大神器具是封印类的神器,被鲜血激活后,不声不响的在这个极为封闭的结界内撕开了一道裂口。 当日游无止和鬼王大战,将天边割裂,彼时渡劫之威已让人目眩神迷,然而此时只是撕开这么一小道裂口,这两大神器原本烁烁的金光竟然有几分黯淡的趋势。 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打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爱也没过多关注它们,而是来到了渡魂阵的阵眼。 阵眼处也立着一方阵器。 这次可爱伸手入胸膛,取出了几滴心头血。 他的心头血似金非金,似紫非紫。 只是刚刚抹到这阵器之上,就爆发出一阵极其耀眼的光华。 江熠于是便认出来了,这阵眼处的阵器分明是昆仑镜。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传说中可预知未来,重溯过去,甚至能穿越时空的昆仑镜面忽然一阵扭曲,一具藏在不知道哪方界域的遗骨便从中偷天换日。 所来之人身上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之上绣满金线,眉目温润,贵骨天成。 乍一见到这具遗骨,江熠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哥哥 这是哥哥的神身他不会认错的。 可爱没他那么多愁善感,只是短暂的感慨了一下阔别已久,然后他将还在震颤的昆仑镜取了下来,把裂缝关闭。 然后他把仍在文火慢烤的神农鼎换了上来,将这具神骨、游无止的神魂、和五彩石一起炼制。 等到他们全部融合,完完整整的太古帝君便会临世。 重掌这个乾坤。 然而可爱却不在分给它过多的注意。 他「看」着他所构建出来的这个小世界,却像是透过这个小世界,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它」按捺不住了,我感受到了「它」的逼近。 他肩上那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忽然一颤,仿佛是在害怕。 江熠却不怕,他道:早晚也要来的。这次是不是能和「它」做个了断呢? 他们低低的沉语,像是隔了一层水膜一样传到仍在沉睡的游无止耳朵里,但很快,另外两个声音便取代了这些沉语,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这不是胡闹吗?一个低沉的男声。 胡闹?怎么胡闹了?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开天斧是坏的,鸿蒙珠也是坏的,我只是试图抢救一下它们而已。 那个低沉的男声仿佛有些无语:你抢救它们的方式就是把它们镶在一起? 他道:开天光秃秃的不好看,这样一镶不是好看多了? 男声:那它怎么会从一把斧头,变成剑的形状? 他:我朝神农借神农鼎充当打铁炉,结果鼎中三昧丹火把它烤变形了,于是我就学女娲娘娘想把它捏回去,结果没有那种好手艺,捏着捏着,它就越来越像一把剑了。他委屈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男声已经没有脾气了,疲惫道:那你把封天印放它身上又是几个意思? 这个嘛他道我觉得经过我这么一抢救,它可能情况更不好了些。我听说封天印能吸收灵力,还能孕育器灵,这不是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嘛。 男声: 他快乐的道:我相信它一定能活过来的。我连名字都给他取好啦! 男声不抱希望的问道:叫什么? 他道:洪萌。它生于开天斧,寄魂鸿蒙珠。当然要叫洪萌。 男声问:那为何是这个萌? 他更快乐了:因为可爱啊!瞧!这个名字多可爱啊! 他声音低下来,温柔的祈祷着:你一定会活下来的。活下来之后,就叫洪萌可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改的我要没命了。 相当于重写了三遍,小修了无数遍,终于改好了。 第118章 【你的阵, 改的怎么样了?】 那是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只不过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听起来带了几分疲乏之感。 只是诡异的是, 这声音好像只有游无止一个人能听得见。 他丝毫不见慌张,一张繁琐复杂的阵图被他轻巧的落下最后一笔,他看了眼榻上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的江熠, 并没有开口,而是用神识对着那个声音道:【不要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少年音若不是因为疲惫到了极点,听完他这不慌不忙的回答,真能直接在他灵府中自爆来看。 但是眼下他寄人篱下, 终究少了几分硬气,只好不情不愿的祈求到:【我知道这需要时间, 只是现在咱们就缺时间,你身旁已经陨落了多少神明了?你看着就不紧张,不着急吗?】 游无止轻轻地勾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同道身陨,怎会不哀痛,不着急。】他小心翼翼的从江熠身体中那个阵法缝隙里揪出一只奇形怪状的魔, 然后用神力加持着, 把他丢进自己新改的阵中去。 紧接着一边观察起阵法起作用之后的一些缺漏之处, 一边轻声道:【可是若随随便便制造出一个不经用的阵法来糊弄事, 和不去做它又有什么差别。按照你说的,我们一旦归于轮回,只怕要有个上亿年光景。我等得起, 百姓们也等得起吗?】 那少年叹了一口气:【是我心急了。】但他仍旧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只不过, 没有什么人,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 能够不恐惧,不害怕的。】 【哦?】游无止疑惑了一下。【天道也会害怕死吗?】 少年沉默了一下,半晌呵出声笑:【我既然生出了意识,自然也害怕意识消散。怎么不算怕死呢?】 游无止的笔尖停顿了片刻,找准自己需要修改的地方,将阵图打乱,开始重新构造。 【怕死也好。你既然求生,那么生活在你这一方天道之下的百姓子民们,也就还有着一线生机。若能使得这万万人活命,也算是我辈无上的功德。他们不会忘了你的。】 那少年便没再出声了。 不过他寄居于游无止的神识之中,他还是能通过一点微妙的变化察觉到,这少年此时像是一只毛被撸顺的猫,不像之前一样随时都像是快要炸开了。 这阵法一改便是许多年,等他完全改好的时候,天地之间还剩下来的神,已经寥寥无几了。 期间就连状态总是不稳定的江熠都醒过两次,留下了足够研究的魔族,之后便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 游无止也没去寻他,而是向自己一开始便寻好的布阵地点而去。 为了构筑可以经历万万年而不会崩毁的阵法,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过人界的景象了。 然而此次这一路一边布阵,一边也就将凡间的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他忽然低声问:【按照你之前说的,你算到的那一线生机,真的会如期而至吗?】 少年道:【童叟无欺。在万万年过后,的确有那么一刻的生机。只是我算到的,是要你历经百世轮回,这一线生机才有翻盘的可能,但是不知是否我算错了,每一回卜到最后,都显示你会少轮回一世。想必是它在有意截杀。】 游无止拧起眉头思索起来。 天地大变后的某一天,这少年自称「天道意识」,偷偷躲进了他的神识之中。 神能沟通天道,但就算游无止,也从来未见过天道本身。 乍一听到这句话,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胆大包天的精魅讹上了。 然而他是正神之身,凡俗的精魅没有这等本事无声无息的进入他的神识。 于是他半信半疑的沟通天道,果真在这少年人身上感受到了天道的反应。 此时天地间的文明已经度过好几个轮回,过去佛燃灯古佛的时代也将要过去。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0) 这少年天道称,此次人间的浩劫,乃是「虚无」要从有化无,覆灭天道的警告。 「虚无」演化出「鸿蒙」,「鸿蒙」破裂后生出「混沌」。 而现在的人世间,盖由盘古劈开混沌,才逐渐生出天地分别。 它既然能从无到有,自然也能从有到无。 而如今的天道,虽然也度过了万万亿年的时光,但也终究只是个孩子。 万万亿年听着很长,但是这宇宙雄奇宏大,总会有比他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 天道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将会被抹杀,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衍演过无数次,终于算到了那概率低的可怕的生机,然而他无从选择,便孤注一掷的前来寻求同盟了。 这世界上,有三千重天域,自然也会有比此方界域内更强大的存在,人们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不仅仅是一个形象的类比。 倘若在他来寻求帮助的时候,游无止选择离开此方界域,去往更高一重天,那他最终说不定只能等个万万年,然后在绝望中死去。 万万年对于一方天道而言实在是太短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1】 对于天道来说,这万万年于他,可能还不过一个春秋,便已经濒临结束了。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是应由天地之间规则而生的,到了那时,山川河流还在吗?花草虫鱼还在吗? 那些根植在土地上,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蚂蚁一样的人,还在吗? 将他孕育而生的天地更不会在了。 所以这少年找上游无止寻求帮助的时候,便格外的忐忑。 毕竟虽然他这一重天消失了,但说不定在他之上的其他界域还会存在,而游无止,只要离开这方界域,便还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这世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一个以千岁为春秋的神明。 在体会到长生的诱惑后,他还会愿意为了这一方土地,战至最后,直到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只能庆幸这场豪赌,他没有输。 就像盘古开天辟地后,用自己的肉身化作了这世间的青山绿水,就像女娲娘娘炼石补天,斩鳖足以立四极。 他一样也是一位,深爱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细小存在的神明。 纵然知道这是飞蛾扑火、蜉蝣撼树。 游无止将最后一个阵法布好的时候,神力已经耗空了大半。 此时天地之间,他能感应到神,除了自己,便只剩下江熠一个人了。 然而这些太古大阵,却是需要同时激发,才能发挥效用的。 于是他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明明有了解决办法,天道却说时机不到。 只怕要等到轮回百世后,这人世间才能重新凑够可以开启大阵的大能。 既然知道这不是眼下能解决的事情,他反而没了之前的紧张。 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连天地浩劫都能算,那能不能给我算算看,我那柄宝剑鸿蒙,究竟什么时候能化作人形?】 天道一愣,道:【大概是在你第二个轮回的时候】 游无止点点头:【他居然还真的能化形。挺好。我以为这世间,不会有人形剑呢。】 天道:【所以你问这个干嘛?】; 游无止道:【我只是突然间想到,如果虚如果「它」真的不想我轮回百世,那么我能不能想办法,偷着轮回完,不让「它」知道。】 天道被他这不知道该不该说痴心妄想的大胆想法惊呆了。 他问:【你有什么想法?】 游无止道:【这个嘛就要看洪萌的了。】 天地之间的灾劫一天多过一天,天道和虚无之间的角力渐渐落入下风,游无止一开始还尝试着和虚无硬碰硬,然而跟对方比起来,强大的神,也脆弱的仿佛在以卵击石。 在等待轮回开启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这种蠢事,转而用神力尽可能去护持七十二洲的百姓。 可他布置完太古大阵后,因天地变化,神力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恢复,此时护持七十二洲百姓,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能感受到逐渐有百姓对神灵的信仰开始崩坏,一开始无数恶念借由天灾之由时常爆发,到了后来,人越来越少,他们便学会了团结。 纵然还能听见时常有人骂天道不公,神灵无用,然而此时人们的信念反而稳定下来。 他们仍在黑夜里念着神灵的名号,只是此时的信仰不多,大半只是精神寄托。 这样也很好。 人间危如累卵,天道自顾不暇。 神若救不了你们,你们能自己救自己,也好。 终于在一个暴雪之夜,江熠也在他怀里沉眠,走入轮回之中。 他渐渐感觉自己的神力越发单薄,陷入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并不觉得难过,反而庆幸的想着:能睡着也是好的。所有熟悉的人都走在了他前面,终究还是寂寞的。 终于有一天,他若有所觉,询问着天道:【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那少年低声道:【是。】; 游无止没觉得害怕,他品了品自己的心情,发现自己忽然还很期待这一刻。 于是他忽然激动起来:【我还从来没经历过轮回,轮回是什么样的?】 天道:【若是普通人,入了冥府,要喝一碗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你吗,你入轮回不经过冥府,是天地交感。我能操控。前十几世,你应该都还能记得这些过往。但是轮回之力会逐渐削弱你的记忆,所以要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一定要把握时机。】 游无止又问:【你会跟着我一起吗?】; 天道:【对。我会尽我所能,让这方世界短暂的偏离虚无的位置,到了那时,应该能为你争取到万万年的时间。只是这样一来我的消耗极大,只能借由你的神识藏身。你没有记忆后,我也会提醒你,只不过到了那时,你信不信再其次,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会如现在一般多了。】 游无止笑道:【这就足够了。】他看了看无休无止的百鬼夜行,忽然问【你说彼岸鬼仙为什么要做「它」的刀呢?他分明是一个优柔寡断摇摆不定的性子,却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真是世事无常。】 天道道:【只是人心难测罢了。一朝踏错,满盘皆输,他从前再怎么摇摆,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 游无止终于要张不开眼了,一种他违抗不得的吸力在感召他。 于是他模模糊糊的想,原来那时江熠在他怀里感受到的,便是这样的感觉啊。 他轻声问:【我和他,还会有再相逢的时候吗】 这像是一句疑问,又像是一句念念不忘的自言自语。 他也没能听到天道的回答。 便不受控制的陷入了黑暗。 从此,开始轮回。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逍遥游。 没有文化,全文扯淡。 但是这章也改的我欲生欲死,我已经预料到之后几章卡起文来会是什么样子了。 以及,有没有人啊 不聊剧情聊天也行啊【卑微】 第119章 游无止第一回 投胎转世, 出生没多久就让一个老道士抱走了。 世道艰难,他那具身体的父母见有人愿意养活这个孩子,自然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还用他换了半袋小米,这桩买卖便完成了。 老道人所在的门派,是个极破落的小门小户。 破落到整个门派只剩下一条山间羊肠小道, 和一块摇摇欲坠的破木板。 他那十七八岁的大徒弟匆匆忙忙下山来迎他,见到他手里抱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一双手顿了顿,到底没再说什么。 那羊肠小道上被风雪糊满,然后又让上面的阵法融化, 泥泞了一地,十分不好走。 这两个人却仿佛走习惯了一样, 稳稳当当,一路连个磕绊都没打。 这一走走了许久,才见到一个摇摇欲坠的茅草房,若是没有阵法护持着,也该得见「八月秋高风怒号, 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景象。 他那大徒弟随手用茶壶盛了一壶新雪, 用灵力融了, 给他师傅倒上, 这才忧心忡忡道:小师弟下山这么久,也不见回来,他一个人实在是杯水车薪, 我担心他再出了什么事。 老道人摇摇头, 把游无止抱给他:你师弟先不要操心, 且帮我照看一下这孩子。 大徒弟脸上还有些许稚嫩, 他实在藏不住自己心里的话,憋了半天才低声问:师傅为什么要带这个孩子回来呢?这千年大劫之下,流离失所的孩子这么多,咱们救不过来的。 也许是因为说出这种话他良心实在难安,僵持了一会儿后又匆匆描补道:我没有指责师傅的意思,只是再这样下去,师妹的口粮也要耗空了,她毕竟还在病中啊! 老道人也没职责他自私,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你日后便会懂得。 十七八岁的男孩张张口,心里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在往下问了。 他于是抱着游无止乖乖离开,上山去捡些被风雪摧折的枝条做柴火。 他虽然有灵力,但是天地间的灵力少的出奇,能不用尽量还是不用。 他一边捡柴火一边碎碎念,于是游无止很快就明白他没追根究底的原因。 此人名叫庄简,有位十六七岁的师妹蓝宁宁,前些阵子为护持百姓逃离火焰山,不幸中了火毒,正缠绵病榻;还有位十四五的师弟江元元,纵然身体也不怎么好,但因天资出众,没多大的时候就经常和师傅一起外出济人。 庄简虽然是师兄,但是资质实在不怎么好,师傅让他静心在山修行,只有实在不得已的情况才会叫他出山。 这少年人虽也知人间疾苦,但毕竟感受不深,因此年纪虽长一些,但瞧着总是不那么成熟。 他碎碎念完,背上已经背了一大摞的枯枝,看上去比他整个人都要高些、厚重些。 看见游无止盯着他的眼神,往他鼻尖上一点:算你好命,被我师傅捡下来,总还能活命。只是你和师弟,究竟是有什么特殊的呢? 他师父收下师弟的时候,也说他日后自然会明白。 虽然眼下看上去,师弟的确很厉害的样子,但是也没有厉害到让整个人世都恢复到海晏河清的程度吧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师傅所说的春暖花开五谷丰登是什么模样呢。 游无止此时灵力尚未恢复,身板又小的不受控制,虽然记忆犹在,但终究是人小力薄,只乖乖窝在他怀里,听完他说话,便去神识内联系天道:【你说这个江元元,是不是我的那个江元元?】 天道斥道:【明知故问。】; 游无止「哈哈哈」一通笑,分明眼下不过是个肉乎乎奶团子,眼神却肃杀起来:【方才高山老头带我一路走来,情况像是比轮回前稍好了些,可你不是说你也做了些东西吗怎么我瞧着却不像是起了作用呢?】 天道少年十分想要吐槽:你个活了成百上亿年的老不死有什么资格管人家五十出头的老道人叫老头? 但一琢磨万一这混账是以轮回后算起,眼下他这么个奶娃娃的样子叫那老道人一声「老头」好像也不算过分,于是好歹忍住了国骂。 他低声道:【我附着于你神识之内,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我的确是尽我所能远离「它」了,但是万物枯荣生长总要有个过程。你以前在天上一眨眼就感觉人间翻了个翻,但如今身在人间,这「一眨眼」的功夫,对于凡人而言,可能短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所以不要急要学会,做一个「人」。】 游无止先是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整个人瞬间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然后他四处看了看,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庄简怀里睡去了。 幼童的身体好觉,等他在一醒过来,四周全是一阵极清苦的药香。 他往日和神农关系不错,一下子便嗅出来这股子药香里面的药材具是些清毒败火的,只是因为物资缺失,虽然不算不对症,但是药效实在差了些。 那叫蓝宁宁的姑娘额上被人放了块湿了水的的帕子,冷汗热汗却仍一波波的往外渗,不必把脉,只看她的脸色也清楚,再这样下去,她可能熬不过今天晚上。 庄简也不知是医术不精还是怎么的,并没看出来,他一只手抱着游无止,另一只手扶着蓝宁宁坐起来,往她身后垫了枕头,这才折返木桌前,拿了药碗过来。 以前游无止不在时,他根本不用来回往返,蓝宁宁本来眼皮掀开都费劲,此时也不禁睁开眼。 这姑娘生的好看,虽然被病气侵蚀,整个人失了活力,但那一双眼也分外灵动,不难想象若是她身体健康,该是怎样一个活泼的少女。 蓝宁宁见庄简这副左支右绌的模样,微微勾了下嘴角:你这是从哪抱来了个孩子?这般小,别抱过来,免得让他沾染了病气。 庄简便将这孩子的来历一五一十的同她讲了,讲完还不忘吐了下舌头,故意打趣道:我怀疑这孩子压根就是师傅他老人家的私生子,终于藏不住了,这才抱回来。 蓝宁宁「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出声。 她一咳嗽,庄简就顾不上耍宝了,赶紧把药递过去。 然而偏偏在这时,游无止动了。 太古帝君他老人家活了成百上亿年的光景,然而此人纵然是个老不死,在诸神面前依旧皮的飞起,此时他身上的不过是个小孩壳子,皮起来更是无所顾忌。 他哇哇大哭,也不管是不是光打雷不下雨,两只嫩藕一样的胳膊胡乱在空中抓着些什么。 庄简那碗药还没来得及递过去,又要哄他,整个人简直手忙脚乱。 他和蓝宁宁江元元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是他们的师兄,但是也是高山道人一手带大的,方才他捡柴火的时候,游无止也乖巧的一声不吭,哪里会知道小小的幼童哭嚎起来会有此等声势? 他这样手忙脚乱,蓝宁宁也因为病痛加上魔音灌耳恍惚了一瞬,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滴紫的发黑的血液滴进了药碗里。 游无止目的达成,就顺着庄简的诱哄意思意思的闹了一阵,然后一只手摸上他腰间玉珏上系着的玉坠,全当自己被这玩意儿吸走了注意力。 有了这么个插曲,庄简一见他安静下来,便迅速把药给蓝宁宁喂了,然后头大如斗像抱个炸弹一样的把他端走了。 山间又开始下雪。 自从天地变换以来,冬季就变得无限的长,能生长的作物也就越来越少,动物活得都十分艰难,人类也不过苟延残喘。 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诗仙能有看梅赏雪的心情,风雅只在国富民强之间。 然而那条泥泞的小道之中,却忽然缓缓行来一个人。 他墨发如鸦羽,漫天风雪里穿一身极红的衣衫,极其夺人眼目。 手中随意撑一柄画着水墨画的油纸伞。 他一回来,先和高山道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直奔蓝宁宁房间而去。 山间小小茅草屋,瞬间灯火通明。 庄简揉着眼睛,见是他,一愣:师弟,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师妹这里来,出了什么事吗? 这少年手指扣在蓝宁宁腕上,半晌,轻轻皱了下眉。 我算到师姐有一命劫,这才匆匆赶回,只是眼下看来,大概是我学艺不精。 他眼睛忽然微微睁圆:这这是什么? 嗯?庄简还没从命劫这两个字缓过神来,一听这话,下意识的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大惊失色:你怎么跟着过来了!你、你、你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1)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还是个孩子,还不会说话,迅速弯腰把游无止抱起来。 这个还没他小腿高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竟扒着他的靴子没松手,他分量那么轻,庄简都没感觉到他。 江元元抿抿唇,把这孩子从他怀里抱过来:幼童身弱,不可这般粗鲁。 庄简:他不是故意的压根就没把他带出来啊! 江元元没打算听他解释,只是把自己卜到的卦象和蓝宁宁如今的情况全都说了,然后道:想来只是一场乌龙。师姐无事便好。夜深了,师弟不便在此逗留,先回房了。 徒留下因此炸毛的庄简团团乱转。 此刻他备受冲击,因此都没注意到,那个孩子也一同被江元元给抱走了。 游无止抬头望天,半晌,问天道:【他认出我了?】; 天道木然道:【他轮回时,记忆被封了,如何能认出你?】 然而这位江元元抱着他回房之后,第一句话便问:无止,你叫无止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被疾病打倒了,疾病之余,生理期疼痛还来雪上加霜,更新可能会不稳定 算了我更新就没稳定过反正也没人看「大哭」但是还是很抱歉【泪流成河】 第120章 太古帝君眨眨眼, 没吭声。 十四五岁得江元元见状,眼睫毛耷拉下来,半晌, 才勉强牵起嘴角:也是,梦中的事,如何算数呢。 他在自己一贫如洗的房间里四下看看, 把游无止先放在他床上,掖好被角,然后拿枕头把床沿一兜,确认他掉不下来,这才走出门去。 以前他跟在游无止身后, 没少被游无止欺负,看上去就像个哀怨的小媳妇儿, 偶尔奓毛,也跟没断奶的猫一样,瞧着奶团子一般,没什么杀伤力。 然而现下这个山间的野鸡门派里,他虽然年纪不大, 但看起来许多事都已经能由他做主了, 游无止一时半刻间还真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 他伸出手把枕头压了压, 探出脑袋往外看。 山间雪大, 但不耽误他的视线,这小小少年郎捧着一捧木头回来了。 他看见游无止探头探脑的样子,一顿, 把手里的木头放到地上, 走到床边, 又把被子重新掖了掖。 他自风雪中来, 游无止原本还以为他手都应该是凉的,然而他触碰到他身上的时候,那双手却是用灵力包裹着,热乎乎的,倒是极为细心。 他把枕头重新放好,一回头去收拾地上的木头了。 江元元手里的剑只是凡铁,人间自打灾劫大起,能从地里挖出没来得及生长的种子就不错了,开矿的事情自然没有人顾得上,他能有这样一把剑,应该已经算的上祖上有些家产。 他就拿着这把剑,在屋里削木头,没多大一会儿,就组装出一个摇篮的模样。 他拿自己的衣服把摇篮垫的软软和和,这才把游无止放进去。 天寒地冻的,他自己不舍得点油灯,就照着月影拿了块布往自己的剑上轻轻擦拭着,游无止的摇篮里却被他的灵气裹着暖的像是烧了炭炉。 太古帝君想想他从前用的那把太微剑,他母亲以太阳精魄亲手练就,就算在神界也是出了名的仙剑。 再看看他如今精细保养着的这把凡铁,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我如今回不得神界,但是你有没有办法把他的剑取回来?】 天道憋气:【你怎么不把我炼成神器送给他呢?】 游无止若有所思:【也不是不可以但怎么也要等我长到手上有些力气的时候,这耽误的几年里不划算啊。】 天道纵然知道他在说笑,依旧被他搞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只能憋着气消失了一阵。 等他再回来,语气忽然雀跃了些许:【你的那个大宝剑,好像有些动静了!】 游无止迟疑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大宝剑」是个什么玩意儿,于是问:【那它现在能不能拿出来用?】; 天道尴尬了一下:【封天印还没吸完灵力呢,不是说了,等它化形怎么也要你轮回第二世?现在天地之间,也就神界的灵力还算浓郁虽然也要被侵蚀掉了,但是总比在人界好啊。】 游无止于是没多难为他,只是让他趁江元元睡着了,把太微放在桌上。 他望着月影下稚嫩的少年面容,心知肚明,到了明天这孩子还是要下山济世的。 只是如今这个年月,他没了记忆,灵力不足,就算天资在盛,也只是个十四五的孩子。 一个孩子就算日以继夜,年复一年,能做到的事情到底有限。 那么该如何让眼前的情况逆转呢? 曾经的太古帝君阵法大师游无止,掰扯着自己的小肉手,认认真真的思索起来。 江元元这一觉难得睡到了大天亮。 明明屋里多了个孩子,他以为自己应当来回起夜去照料的,再一睁眼只见满屋日光明媚,整个人都蒙了一下。 他不是常年呆在山里不知人间百味的庄简,知道小孩夜里要么要闹着上厕所,要么肚饿要填食,这一觉睡得这么实诚,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翻起来。 游无止任由他翻自己的尿布,脸上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江元元见这孩子眼睛滴流圆,不哭也不闹,心里这才算放下些许。 他们的山上没有孕妇,牛羊奶也没有。 只好琢磨着等会儿熬点小米粥给这孩子灌下去。 他游魂一样走出屋门,又游魂一样走回来。疯狂揉眼睛。 然而太微剑依旧在桌子上金光烁烁,剑上宝石仍旧流光溢彩。 他站在原地傻乎乎的呆了一会儿,眼里不知怎的涌上热泪,极低的唤着:太微 他轮回时天道能照料的少,按理说本该什么也记不住的,但也许因为他曾经是神身,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在梦里往复。 此时捧着流光溢彩的太微剑,胸口一阵热烫满足。 只是这剑是从哪来的? 他山门清苦,莫说是这样好的剑,就连屋顶破洞都要自己修。更别提机关暗道什么的,是一眼看的见的一贫如洗。 他四下里张望,最后走到游无止跟前,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见到这个没断奶的娃娃,他心里就说不出的熟悉和喜悦。 他婴儿肥都还没退下去,江元元却仿佛已经看见了他长大的眉眼。是一双极好看的凤眸,不做表情时会显得凌厉清寒,但只要稍稍笑起来,满山桃花都比不上的缱绻温柔。眼下泪痣更是画龙点睛,将他轮廓都柔和下来。 但是此时的游无止的确只是个奶娃娃样子,他心里不自觉的软了几分,轻声问道:是你送我的吗?游无止一开口是奶娃娃甜腻腻的「嘤嘤」声,听的他自己头都痛,干脆一翻身把自己的头埋起来,心里想着:是你母亲送你的。我只是把它带过来给你。 江元元却锲而不舍,把他从摇篮里抱出来,却没在追问了。 他还没有到变声期,少年音清润好听,带着上辈子见不到的稳重温和,笃定道:我前世一定见过你。我总觉得我们很熟悉,你是来找我的吗?你一定是来找我的。我比你年长,你长大了,要叫我哥哥。到时候,我教你使剑,我的剑用的可好了!比师兄师姐都好,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哥哥」游无止听着他的碎碎念,心里只觉得好笑,没长牙的小嘴巴轻轻在他脖子上啃了啃,留下个口水印。 小东西还想以下犯上? 哼哼,本帝君不必长大,只等身板硬一些,就让你瞧瞧什么叫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的太古帝君从能说话起就开始教导这无名野鸡门派下的弟子修行。 最开始他板着小脸教导法诀时,庄简还在逗他当乐子,大手往他没长几根毛的脑袋上揉了揉,笑道:这小崽子说话老气横秋的,还挺会装小大人。 蓝宁宁却不这么觉得,高山道人自从抱了这个孩子回来之后,就因开悟闭关,外出济世的时间都不得不削减了。他老人家对这个孩子的来历总是语焉不详,虽然说是从穷人家抱回来的,但实际上每回见他态度都十分恭敬。 也不知怎么的,那一刻她忽然有所明悟,照着游无止传下的法诀修炼了一下。 庄简就眼睁睁看着山间灵气呼啸,没一会儿,门派内便多了一位筑基。 与此同时,天上忽然出现了一小朵极为秀气的灵云团,随着蓝宁宁的气息逐渐稳定,这灵云团的灵气便打着旋散开,滋养起了天地。 庄简眼珠子瞪大,等蓝宁宁一睁眼就一个饿虎扑食: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是突破了对吧!天地间的灵气不是只能让我们修行到练气吗?你说话啊! 蓝宁宁收回盯着灵云团若有所思的目光,轻声道:我只是略有感悟也许是因为我曾经济世活人的缘故,照着小师弟的法诀修行时,虽然也从天地之间汲取灵力,但是这些灵力却不是被我吸收完就不见了。它们自经脉间游走,随呼吸吐纳重归天地。我自天地间蕴养而成,又反哺回天地之间。天人合一,道法自然。 庄简大惑不解:那为什么练气时,我们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蓝宁宁看着游无止有些困怠的眼神沉思:也许是小师弟当真不凡。她此时有些明白师傅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你们日后就知道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已经隐约猜到她这小师弟八成就是哪位天神转世。 只是修行者言多必失,纵然有此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只是对庄简道:师兄的机缘到了。我想这法诀势必要辅以功德,这也是师傅为什么总让我们下山济世的原因。师兄往日修行不顺,虽有资质原因,但是也不乏我们修炼毫无章法之由。今日后不妨同师妹一起,下山出世如何? 庄简无有不应,常年闷在山上他也早就受够了。 他听得分明,如此一来,他们既能下山济世活人,又能修炼道法磨炼心性,还能反哺天地,一箭三雕。 于是急匆匆的抱着游无止一起向高山道人请命去了。 这老头早有预料,拂尘一甩,便让他们下山去了。 游无止小脑袋瓜看着他躬身偻背的影子,心里想:这应当是哪位逃过一劫的「熟人」一并投胎转世了呢? 然而庄简个高腿长,没几步就见不着他的影子了。 蓝宁宁对山下的事熟门熟路,但她自认没江元元厉害,便把没怎么下过山的大师兄和还需要人抱着的小师弟,一起当成拖油瓶扔了过去。 江元元见状把游无止抱过来,问:师兄怎么下山了? 没人疼没人爱的大师兄深吸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个遍,然后悲痛欲绝的转身自抱自泣。 江元元不理耍宝的大师兄,反而期待的看过来:你会说话了!还会那么厉害的法诀!真厉害! 然而游无止敏感的察觉到,他对自己「会说话」的优先级竟然排在「法诀」之上。 于是他瞬间联想到江元元对自己叫他「哥哥」的执念,警惕的瞪圆双眼。 果然,江元元诱哄道: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好不好? 太古帝君冷酷一笑,想得美。 然后他咧着肉粉的小嘴甜甜道:小哥哥。 嗯,就算你是哥哥,也不过是一个小哥哥。 叫哥哥就别想了。 江元元所在的地方乃是一片火焰山的废墟之地。 天地一炬,可怜焦土。无数还没来得及逃命的可怜人,或是被波及,烫的没一块好肉,或是干脆就随着火焰山殡了天,成了一捧尘烟。 天上似乎下了火,土地开裂,干的没有半分水汽。 江元元每每找到一个奄奄一息的活人,便抢上前去,一边用为数不多的药草给他治病治伤,一边则操纵着灵力从天地之间凝出水珠来给他润喉。 那能凝结出来的水珠小小一团,顶多润润喉咙,想解渴是不可能的。 游无止想想野鸡门派山间大雪,再想想只隔了一洲之外的地方的高热,心中有了主意。 江元元好不容易把手上这个人救回一口气来,回头看见庄简正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而游无止游无止正蹲在地上,小肉手画着什么东西。 他心里一紧,心想:这地面半分水汽也无,干燥的紧,小孩子手上又细皮嫩肉的,别划伤了才好! 然而近前一看他突然觉出不对来。 只见这肉乎乎一团奶团子手中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柄勺子大小的宝剑,正一笔一画的往地上勾勒着什么线条图案。 土地开裂的厉害,有些笔触落下去,裂出许多细小的纹路,这奶团子便往旁边让了让,又重新开始画起来。 也不知怎的,江元元心中一动。 他把游无止抱起来,撕了一块衣裳内襟,把他家师兄摁趴下。 衣襟就铺在师兄背上,他自己则不知从哪变出只笔来,道:往这画。 庄简:好一个「谦顺」的师弟。 游无止也没拒绝,自家小鸟衣服都坏了,哪能辜负他这番心意? 江元元心细如发,他弄出来的这支笔极小巧,就算是游无止现下这张小肉手,也能十分妥贴的使用它。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完完整整的阵法便出现在衣襟上。 江元元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将衣襟拿起来,皱着眉头开始研究。 师门内没多少人知道,学什么都过目不忘的江元元,在阵法一途上,几乎一窍不通。 双手撑地眼看黄土的庄简颤巍巍道:好了吗? 江元元眉头一松,术业有专攻,他不会的,可以让师兄来头疼嘛。 庄简面如土色的研究了好几日,最后把远在隔了三洲的师妹也叫了过来。 师门上下对着这张鬼画符研究了半天,总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师门所在的地方常年大雪,这个阵法可以在暴雪欲下未下之时,偷天换日,将大雪转移到别的洲域。 而此地炎热,雪到了这里会变成雨。 虽然只能解一时之急,然而他们现在知道自身修行可以反哺天地,只待这一时过去,便可以广纳子弟,修行济世。 有资质的人修行到辟谷,省粮食;没资质的人也能得到更多人的帮扶,而等天地恢复平衡,就算这些人没资质,也不是不能重新拾起吃饭的家伙事,凭土地重新养活自己。 而这样一场天地大劫下来,珍惜现在生活的人会更多,更能教会人们感恩和知足。 若非知道有个暗处蠢蠢欲动的东西在隐隐窥伺,这场浩劫,倒更像天地之间的一场清洗。 游无止把心里那点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到一边,乖乖抱紧了江元元的脖子。 寒来暑往,冬去春归。 七十二洲之间的春秋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规律之间,而此时,已经过了长到让人发慌的一千年。 一千年间,蓝宁宁和庄简为了广纳子弟,各自寻了地方落下门户。 好在他们门派原本就是个野鸡门派,加上彼时情况特殊,也确实没什么人说闲话。 至于高山道人 此人也不知是坐化了,还是去哪云游,有天蓝宁宁从忙不完的活里抽身回去看他,茅草屋还在,桌上融雪泡的茶也还温,但人却不见了。 蓝宁宁当时只以为师傅出门济世,直到三个多月后又回去,发现屋子还是那个样子毫无变化,这才连忙递符把师兄弟全叫回来。 游无止只嗅了下屋里的气息就知道这人八成不会再回来了。 他直觉觉得这应该是哪位轮回而来的老朋友,这回只怕也是为了什么未竟的事情而去。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2) 但有些话却不好直白的说出来,只是告诉这一屋子的孩子,不用多想,他只是不再回来。 那个时候他已经长出了几分大人样子。 但别说他现下这个年纪,就算他在小个几岁,他说的话,在这几人心里都是金科玉律。 庄简虽然因为这些年的磨砺稳重了些,但也只是一些,听完这话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抱着蒲团大哭了一场,此后才下定决心自己顶门立户。 倒是蓝宁宁,她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看了游无止一眼,便认下了这件事情。 游无止和江元元一起离开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的轻声问道:若是他真的死了,你会伤心吗? 江元元攥紧他的手,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曾说世间有轮回,既然如此,沧海桑田,我们总有重新相见的那一天。 他这话让游无止想起前世江熠躺在自己怀里杳无声息的时候。 他深深的凝视了他一眼,笑着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 后来又是一千年。 资质不太行的庄简终于先走一步,此时他已桃李满天下,所在的宗门也有了护持一方百姓的能力,这有点孩子心性的小老头,赫赫的喘着粗气,先师弟妹们一步入了轮回。 临走前他看看赶来的蓝宁宁,哑着嗓子笑:我这一辈子,算不上有出息,往日困在咱们那个山头后来走了一点子路,又困在了这里若是有来世,我要我要见这世间最有意思的事情要知道这世间所有我不知道的咳咳。 蓝宁宁眼里蓄起泪,嘴上却笑骂着:就你那不成器的剑术,比划对了倒也罢了,还老画蛇添足。你能走多远,知道些什么东西? 庄简咳着咳着把自己脸上咳出一点血色,那是他最后的回光返照。 他笑得快意,拌嘴道:那你就给我当师傅,好好教我剑术啊咱们还在一个宗门还是最好的 他话没说完,眼睛便一点一点的阖上,再也睁不开了。 蓝宁宁握着他逐渐没了温度的手,低声骂着:那个时候,我肯定有许多的弟子,才不紧着你呢。她说着,泪花却「吧嗒」一声落下来。 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后来的后来,庄简所在的这个小山包,也有了后世昆仑的一点影子。 庄简走后第一百零五年,蓝宁宁也大限将至。 这姑娘拽着游无止的袖子,低声道:我知你来历不凡。这些年没少、没少承你关照我就要走了,走前想问个明白。高山那个天杀的老不死,究竟究竟她原想问个清楚明白,但到底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自己一死了之,总不能连累师弟,于是话到嘴边,到底改了口。还有在见面的机会吗? 游无止点点头,低声道:否极泰来,一定会的。 蓝宁宁哭着笑:他这师傅当的,一走了之,忒不负责。若真有以后,我才不给他在当徒弟,要当就当他师姐,处处梗着他别着他,才算出一口恶气。 江元元原是悲痛,被她这么一说气的哭笑不得:师姐怎的也如此幼稚?到那时,谁还能记得如今的事情? 蓝宁宁笑的越发畅快:怎的不能?我姓蓝,穿了一辈子的蓝衣裳,下辈子,我要红的鲜艳!这才好晃他的眼!我要找个天下最好的道侣让他打一辈子的光棍,气也气死他!这老不死最好头上沾绿,身上带绿,郁郁葱葱的让人看了快活! 游无止原先有些伤感,被她这么一说脸上扭曲出一个笑。 蓝宁宁最后揉了揉江元元的脑袋,安安静静的走了。 她的这块地盘最后日新月异,逐渐成了蓬莱的雏形。 江元元比他们两个人的资质都强了许多,按照常理,怎么也能在活个千年。但是有一天,他的身体忽然间便衰败下去。 天道说,这是轮回之力开启,悖逆不得。 游无止便握紧了他得手,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江元元生的十分好看,纵然命不久矣,却病若西子,让人感慨天妒英才。 也许是因为这一世他比游无止长了几岁,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突出自己「哥哥」的身份,受了伤也强自忍耐,从不表现出来。 可是游无止清楚他体内还有魔族封印,这些年夜里也总是能听见他难以忍耐疼痛而泄出的□□,只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知晓,便强做不知罢了。 江元元去时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嘴巴张张合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察觉到这点他便不再多言,只是握紧游无止的手,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 但等到发现自己下一秒好像便要魂归西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张了张口。 游无止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也不必他如何费尽心思表明自己的一丝,便已经十分笃定道:还会再见的。就算天意要阻拦我们,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江元元的眼睛亮了亮,然后那光终于一点一点的熄灭了。 游无止执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额头上,好半天问天道:我的下一次轮回又是什么时候呢? 天道安静了一会儿,半晌道:两千年后。 两千年啊 第121章 游无止本以为, 两千年对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江元元离开的第五年,便有一位不速之客打上门来。 此人身上没有了彼岸旁的鬼气森森, 也不见曾经九天之上的仙气缥缈。 他周身泛着猩红色的血气,是堕仙后,入魔的证明。 他也不知道是如何从天地浩劫之中存活下来的, 虽然面颊消瘦,整个人看起来比他当年那副吊丧的模样还要颓废了些,但是本人竟然保留了自己的旧骨,游无止一眼就看了出来,此人根本没入轮回。 上古诸神都没能保全下来神身, 此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大概是读懂了游无止疑惑的眼神,脸色极其难看的僵硬了一瞬间, 但是转而用他不太熟练的语调对游无止进行游说。 彼岸鬼仙分明有着打上九重天、损毁自己仙籍、偷盗灵宝的本事,甚至本人也兢兢业业的在逃离仙庭之后和游无止作对数千年,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只要一站在游无止跟前,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局促。 说话也是磕磕绊绊, 小心翼翼的, 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他这副委委屈屈小媳妇儿样, 充满了不自知的恶欲。 什么?游无止揉揉耳朵,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要我加入「它」的阵营?你知道「它」要做些什么吗? 彼岸鬼仙两只修长的手插在一块,一只手玩着另一只手的指头,仿佛在较着什么劲, 没多大功夫, 两只手的指节就全被他搓红了。他的手颜色白的有些透明, 这么一点红染在上面, 配合着他局促的动作,显得说不出的可怜。然而这点可怜也只是错觉,他十分冷静的说道:我知道。 他身上的斗篷已经十分破旧了,破旧的简直像是被洗烂的抹布,看起来格外瘦骨伶仃,那双几乎可以称之为无辜的眼眸里澄澈的万里无云,因此更显得他说出来的话有种天真的残忍:「它」想要将这个世界杀死。那就让「它」杀死好了。只要我最后可以活下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话语里面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游无止大皱眉头,不得不质问他:「它」连天道都杀得死,你凭什么觉得你自己最后能在「它」手里面活下来? 彼岸鬼仙阴阴惨惨的一笑,冷道:世间不过一场生死轮回。「它」杀死了现在的这个世界,但是千百亿载后,这个世界总归会重新复原,变成一个全新的世界。「它」想瞒我瞒不住的。只要我能寻到一块五彩石把我的精血记忆和神力附着在上面,随它沉眠,一旦新世界重启,我就能随之苏醒,到了那时,我就能按照自己的理想,建立真正的天下大同。到了那时,世间将不再存在私欲、恶念。人们的愿力会让「它」也无法再度插手。阿止,你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神,你也希望天下一统帮我。 他这番话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从哪里先找毛病,槽点多的让游无止心梗。他想着七十二洲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他想着九疆四域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凡人 满腔的怒不可遏以及一种让人颓靡的荒谬感让他心力交瘁,甚至没注意到他话语里那个带了几分诡异的缠绵一样的称呼。 许多的话涌上来,但话到嘴边却酿成一坛苦酒。那么那么多的情绪和言语交汇在一起,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先说些什么。最后所有的话都变成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怒斥:荒谬。 彼岸鬼仙并不生气,他道:你只是没有看到我得准备和目前的成果。如果你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游无止打断了。他极其疲惫的道:你不会成功的。也不要试图拽我一起我不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彼岸鬼仙:先前游无止骂他时他都不曾流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然而他这样明显有了弱态的,轻声细语的拒绝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他脸色极为难看,哑声道:你也认为我不能成功吗? 游无止叫了他一声:沙华但话一出口他才惊觉,「曼珠沙华」是他的本体却不是他的名字。 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是什么。 游无止忽然冒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悲凉之感,他总觉得自己应该问一问他究竟叫什么,但又觉得这个场合、这个时间段都该死的不合适。 于是最后一段话冒出来又被咽了回去,最后他只是不带什么情感的陈述着一个事实:没错。你自欲望而生,又堕入欲望中去。你本身就是欲望的实质、恶念的显现。这样的你,又要怎么实现你的愿望呢? 天地仿佛都随着这句话安静了下来。 彼岸鬼仙脸上的表情滑稽的僵持着,像是戴了一张做工粗糙的劣质面具,被刀锋般锋锐的言语劈的四分五裂,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的从容。 好半晌,才听见他仿佛破风箱一般的声音「盒盒」笑起来,那种刻在他骨子里的阴郁毫不掩饰的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就让我拭目以待,看你太古帝君如何一个人救下这世间。 话不投机半句多,刀剑相对,山河失色。 这一仗把游无止本来的布局全部打乱了,他既然清楚彼岸鬼仙要以众生为祭,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将沙华追杀出九万里,好不容易复原了一点的人间界又开始有了动荡的趋势。 他胜在渊博、剑意凌云。但究竟是被轮回抹杀削弱。纵然沙华悟道差了半分,却也凭着未入轮回,实力犹在,和他将将战了个平手。 有时一个回合能持续几十年,偶尔因为疲惫不小心歇息那么一会儿,再睁眼都要惊慌的确认一下今夕是何年。 身为太古帝君的游无止从来都没有觉得两千年会是如此漫长的时光,漫长到有些时候会让人恨不得自我了结,结束这样经年不衰的折磨。 最后是在轮回之力再次开启的前一瞬,一道泛着星河般流光的剑刃将他的本体钉在了泰山乱石之下。 游无止没顾得上看一眼这神来一笔是何人相助,手上的封印大阵瞬间发出,没一会儿便套了九重封阵在此地。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整个人便不自觉的昏昏沉沉,强撑着往流光来的方向去看了一眼,只见乱石堆前正站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奶娃娃? 他心中千言万语激荡,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就被轮回之力给扯走了。 等他自蒙眛之中再度苏醒,耳旁是女人诧异的低语:这如何会有一个孩子?可怜见的,看着没两岁啊怎么办 属于幼童的嗜睡再次笼罩幼小的身体,他在一醒来,年幼的躯壳便不由自主的僵住了。 只见他身上趴了一个同样没多大点玩意儿的小孩子,那一双眼睛看上去清澈极了,但是有些时候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空洞洞的无机质一般深邃冷漠。 这小玩意儿见到他,幼小的手便轻轻摸上了他的脸,然后轻轻地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游无止: 他的手没多大,就算弹人脑壳也并没有多痛,游无止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这人过于熟练地动作让他想起了些什么,若有所觉的询问天道:【他可是我的可爱呀?】; 天道少年对「可爱」这个名字嗤之以鼻,却没有否认:【他比预料之中快了一些,泰山头上那道流光便是他助你若非他是能劈开天地的上古神器,就凭你那时候脆弱的样子,还真未必能奈何鬼仙分毫。】 游无止大喜过望,他对天道道:【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想要瞒天过海,需要可爱相助?】 天道当然还记得,不过直到游无止将话说完,他才从背后升上来一种凉意。 他怔忪半晌,才极低声的感慨一句:【太古帝君名不虚传。】; 游无止此世的肉身父母是一个占据矿石的富户,此时人间界逐渐恢复,人们也终于有了除了吃饱穿暖之外更高层级的诉求。 这富户年少时受过苦,对儿子难免溺爱了些,力所能及之内,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能把人捧到天上去。 唯一翻脸的时候,是因为游无止十四岁那年,自称得了仙缘,要寻仙问道而去。 富户心疼儿子,始终不肯,若非后来游无止施展神通,让他确信「仙缘」不假,又软磨硬泡多时,只怕决计不肯放人归去。 纵然放了手,却也仍不放心,叫游无止务必将可爱也带上,一路上添茶递水,好有个照应。 游无止无有不应,毕竟此去正是前往观洲要在原本有的太古大阵之上,在叠加上一道渡魂阵。 可爱他生长不受人间规矩,原本应该到了今年也是个三头身的娃娃模样。 然而在游无止的要求之下,也随着长高,但是心智却没有跟着增长。 毕竟是自己费劲心力「孵化」的生命,游无止对他很是尽心,一路上半是玩闹半是认真地教了他许多东西。 他也不指望可爱能记住多少,主要是想磨磨嘴皮子。 脑子被别的东西占据住了,才不会为了毫无作用的焦虑吞噬。 他玩阵法玩的炉火纯青,但是在设计渡魂阵的时候却难得庄重了一些。 可爱从仙界来到人间,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来了。 这人仿佛是把仙界所有剩下的神器都当成玩具一样搜罗来了,这让游无止省了重新炼制阵器的麻烦,但与此同时,他计划的成功率也被提高不少,同样的,阵法的设计难度也就更大。 游无止制作太古大阵时花费的时间就不短,制作同样等级的渡魂阵也没好到那里去。 只是神界的「日夜」相对漫长,而人界的「日夜」却仿佛眨眼间便消逝了。那种时间飞逝的感觉更加磨人,以至于明明人界的时光分明过的那么快,却让他恍惚之间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一般。 起初他还能时不时抽出时间来教导可爱几句,或是逗弄逗弄天道,但到了后来,当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阵法之中的时候,严肃的让一向看不惯他没个正形的天道都担心,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便被这样无休无止的寂寞压垮,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3) 然而这个人能被称为「帝君」果真也不只是因为他嘴皮子有几分利落,直到下一个轮回到来之前,他都硬生生的抗住那种无声的折磨,硬是撑到将渡魂阵也改完了。 就算是一向爱和他挑刺的天道也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的游无止,的确沉稳可信到配得上「太古帝君」这个名号。 然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完全也感受不到得偿所愿的满足,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下一场轮回到来之前,他们之间都存在着一种极为默契的静谧,直到游无止轻声问道:江元元他怎么都没来找我呢? 天道正想作答,游无止却一笑,自言自语道:可能是因为他也知道,要是我这种时候看见他道心便会溃不成军吧。 他的软弱仿佛也只是一刹那,示过弱,便重新冷硬起心肠,从容奔赴向下一场轮回中去了。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 游无止逐渐连记忆也在轮回之中也一点点的变得模糊。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和江熠总是在轮回之中错过,记忆逐渐失色的时候,他试图留下些什么,却总是不得其法,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画着那双从江熠小时候起,就格外喜欢的眼睛。 此时山岳有形,昆仑、蓬莱逐渐发扬光大,其他门派也声名鹊起。 游无止在第三十二世的时候,便以太古大阵为基石,创立了一念峰。 后来他不在记事,许多事情便由天道转告引导,做过高高在上的人间帝王,也当过食不果腹的乞儿。 执掌过至高无上的权柄,也被践踏到尘埃里万劫不复。 第九十二世时,他身为人间王侯,为了挽救被暴君魔族掌控的百姓,迎回庙中修行的七皇子,并拖他保管魂笼。 七皇子则在天下大统后入渡厄寺修行,遁出红尘。 第九十七世时,他是上陵城内病中仙,病而不废,协助白衣少帅、血衣狂犬,硬生生拖了七十二日夜方撒手西归。 按照常理,此时他应该继续下一场轮回,然而上陵城位于观洲,此地有他曾经设下的渡魂阵。 此时的可爱早非吴下阿蒙。 他身体由鸿蒙珠和开天斧构成,借由鸿蒙天衍的威力,将天道掩藏住,属于开天的部分则破开虚空,将游无止的神身并天道一起,送往异次元平行世界。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游无止费尽心力设下的渡魂阵只为了掩藏这一场逆天而行的轮回。 可爱将阵法重新封好,带着五色石捏成的「游无止」回到了一念峰兰庭叶见。 在这里,「游无止」将作为无量仙师座下并不怎么出色的二弟子,和可爱一起,等这里真正的主人回来。 异次元穿越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不仅仅打破了原有的规则,也是对这方世界天道的一种挑衅。 游无止在自己的世界内是气运之子,在这方世界内受到的打压就格外的严重。 此方天道害怕他会夺走自己偏爱的天道宠儿的气运,干脆将他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游无止年幼时,便十分不得父母宠爱。 那对夫妻再生了他之后,便十分渴望再要一个男孩,成为自己最满意的继承人,然而天不遂人愿,此后不论怎么努力,都没能生下第二个孩子。 游先生甚至能对收养来的孩子喜笑颜开,也不愿意多给游无止一个笑脸。 他这个时候早没了做太古帝君时的记忆,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两夫妻的掌控之中,一开始还曾经试图讨好父母,然而就算他做出再大的成绩,得到过得最好的反应也不过是一个极淡的点头,一声说不出来是夸奖还是敷衍的嗯,可以。 后来也试图过反抗,不过好像天意都不愿意他活得好上几分,好几次分明是胜利在望,他父亲也能上一秒在美国开会,下一秒瞬移回来抓他一个现行。 诡异的让他几乎有种错觉:是不是其实他爸妈都有超能力,只是因为自己没遗传,所以才让这两人这么讨厌他。 他这么怀疑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这样的无视和冷遇换了任何一个其他人,不被养出反社会人格,最低也得是个抑郁症,但他的情绪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冰封了一样,不咸不淡的,到了最后,连反抗的情绪也提不起来了。 只是梦里有一个声音极微弱的跟他说:阿止我同此方天道交涉,但无功而返,天道与天道之间水火不容,我可能要暂且沉眠了你,你受委屈了 这把声音又熟悉又陌生,并不招游无止讨厌。 小小少年被什么东西削弱的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只想听听这个声音有什么说法。 这声音歉疚道:我不能告诉你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想,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你自己的道理。现在现在便先戒骄、戒躁、戒傲慢、戒妒忌、戒口舌、戒无事生非、戒自卑沉沦、戒争强好胜,做个「八戒」吧。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言之有理,然而《西游记》里最让人喜欢的是孙悟空,金蝉子都排不上个,谁会愿意当个八戒呢? 那声音只好又哄他:不然你想想别的? 别的有什么好想的呢? 那声音于是不说话了,但他的脑子里却突然多出了许多模模糊糊的影像。 像是经年日久到了退休年龄的雪花电视机,带着嘈杂的让人作呕的回响。 可是游无止的注意力却被那糊的不能再糊的一双眼睛给吸引过去,不由自主的询问:这是谁? 那个声音却不再回答了。 游无止没在试着和他说话了,但是从那以后,他的梦里就会多出一个人影。 在父母十年如一日的冷暴力之中,那双眼睛成了他经年累月的噩梦当中唯一的慰藉。 游无止擅长几何,那些线条排列在他眼中轻易地便能找到规律。他也喜欢星象,喜欢听黑洞和白洞,物质和反物质。 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仿佛他已经和这些东西纠缠了几个世纪。 他在被改志愿的描画着那双曾让他在梦里无数次魂牵梦萦的眼睛,初次做梦醒来洗贴身衣物时梦里还是那双眼睛。 他以为他能伴着那双眼睛冷静的忍耐过一生,直到婚事也被拿来交易。 毫不意外的,反抗再一次失败了,只是这次,他被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从躯壳之上剥离。 他一剑从「试剑问心」之处逃离。 他终于放纵的和「系统」大吵了一架。 因为潜意识里他便清楚,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会得到完整的偏爱。 因为他是他的宠儿,是这个世界最独一无二的气运之子。 而二十一世纪的那些岁月,只是他所经历的第九十八次命劫,而已。 第122章 游无止从混沌旧事中醒来。 他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茫然, 旋即被天地之间的畸变惊醒。 无数数之不尽的阴鬼铺天盖地的飞来,将太阳遮了个密不透风。那破抹布一样的身躯极其灵活且无限再生。 一群魔物混迹其中浑水摸鱼,悍不畏死。 然而最让人恐惧无力地则是天边逐渐扩大的那个黑色的洞。 昔日鬼王和游无止刀剑相对, 将天边划了个口子出来,彼时灵力倒灌,阴阳失衡, 但到底只能算是不小的麻烦。 可是如今那个洞口高悬于颈项之上,它分明无声无息,却在以一个让人惊恐的速度逐渐扩大。 触碰到那个洞口的一切东西都在飞速的分解消融,无论是石头、草木甚至是人、魔、灵力 这是来自「虚无」相对而言比较温和的手段,但是蚕食掉此方世界, 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何况照这个速度来看,能不能坚持一天都不一定。 可爱和江熠正在操纵着神器艰难地护持着凡人不被那黑洞的吸力吸走吞噬掉, 但是目前看起来收效不大。 没一会儿的功夫,各洲各域便有无数人兽草木金石被那黑洞巨大的吸力带走,像是灰烬,像是飞鸟,像是碎屑。 被那东西一口吞噬掉, 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被撕扯成碎片, 湮灭在普通人感受不到的高温里面了。 他无声无息的走上前几步, 江熠没回头, 身体却忽然一僵,仿佛已经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游无止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这只小鸟终于没有忍住, 回头和他对上了一眼。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氤氲着水汽, 下一秒就要落泪一般。 他没有和他叙旧, 也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两个人的目光对视过的那一瞬间,仿佛已经道尽千言万语。 血衣狂犬匆匆而来,原是为了询问一下有什么方法能阻止那个黑洞继续吞噬,但走到近前却忽然有些迟疑。 就仿佛那个曾经极为熟悉的病中仙已然脱胎换骨,变成了什么既熟悉又陌生的别的人了一样。 游无止见他却轻轻一笑,自然道:当初设计太古大阵的时候就是为了今天。只是此事我一人之力难以办成,恐怕还要诸位齐力相助。 狂犬还没从那种陌生感之中反过劲儿来,听见这句话不由得一怔。 什么太古大阵?谁设计的太古大阵?太古大阵是谁设计的?! 这种时候了也没人给他解惑,也许是太古时的记忆回归,游无止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俏皮的眨了下眼。 狂犬: 游无止:太古大阵同护城大阵一样,能正常运行,也能逆转运行。正常运行的话清除魔气,灭魔清障。但要是逆转来运行 太古大阵共有十方。 分别掌控着力量、时间、空间、混沌、仙道、魔道、生命、五行、阴阳、毁灭十大法则。 单独放在那威力已经十分惊人,然而若是逆转运行,每一方太古大阵,都只是一个连通七十二洲内真正的巨型大阵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子阵罢了。 子阵同子阵相连,触动「规则」,就能让此方世界「逃」到「虚无」暂时无法插手的远处。 也许过了千百万亿年之后,对方才能再次追上来。 但那又怎么样呢? 到了那时,太古帝君的时代便已经过去了,江山代有人才出,总要有新的人来为这个世界负责。 而吾辈,只是在「一船快要沉没的人和一个落水的孩子」,选择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向道而生,殉道而死。罢了。 但就算是子阵,游无止一人也分身乏术,还是需要十方阵法同时启动,才能换来这一春秋来之不易的生机。 血衣狂犬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极其复杂的问道:值得吗? 游无止歪着脑袋想了想,反问道:那你守着上陵城不入轮回,值得吗? 狂犬哑然。 说来说去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愿不愿意」。 游无止便笑着通过太古大阵,向四方传递了这个消息。 这天下间的生死不在于神魔,在于人心。 人心若是让它生,便是粉身碎骨也会有人淌出一条生路来;可人心若是让它死,便是天高海阔,也似人间炼狱,生不如死。 在沉默的等待之间,一双温热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五指滑入他指缝之间,十指相缠。 游无止准备了这么久、熬过了这么漫长的寂寞时光,但生死却交由旁人执掌,他原以为自己会十分紧张,会担心结果不尽如人意,会失望心血付之东流。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的,仿佛一切的结果都动摇不了他的心境了。 他用力将那双手握紧。 百世轮回,这一世身边有你,是生是死,甘之如饴。 昆山道君立于太古大阵跟前,活了这把岁数,自知飞升无望,他早已不在乎什么生死。 然而昆仑在自己手里,未及发扬光大,甚至手底下的弟子尚且不算成器。 若是他死了,从今往后,有什么人能护持他们,会带着他们走过修真界无尽的风雨呢? 这帮小崽子,分明犹似幼鸟,翅膀上的毛还没长齐,一个一个的心却已经野了,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万一摔下悬崖,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让人怎么放心? 这小老头未老先衰,唉声叹气,惹得另一把苍老的声音嘲笑他:死就那么可怕?你这老小子,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 他说话分明夹枪带棒不带好语气,然而昆山君眉头却一展,瞧着竟有几分眉飞色舞的精气神了。 浣花老贼,休要胡说八道!天地大变,覆巢之下无完卵,老夫若不身先士卒,世间也早晚大乱!既如此,又何惧一死! 浣花君才不会被他正义凛然的表情和语气欺骗,毫不客气的拆起了台:对,你不惧。二十二岁闯秘境,见着里头一头狮虎兽,尖叫起来像个姑娘,躲在青岩身后头,两股战战,就差没尿裤子了。那狮虎兽都被你那一嗓子嚎的一个机灵,毛都炸起来了,你可真是不惧。 昆山君: 这人是被人夺舍了吗? 真就连一星半点的体面斯文也不要了,陈年旧事也能拿出来说,怎么不连底裤都扒了呢? 他没好气道:对,老子就是不惧。你比我有种,你倒是没叫,白眼一翻晕过去了!青岩一手拿着剑,一只胳膊还要扛着你,汗都下来了! 浣花君胡子抖了抖,一句话就噎在嗓子眼里。 好半晌才磨磨蹭蹭的问:后来,咱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当年初出茅庐的小仙君出师未捷人先晕,羞耻的连细节都不愿意多听。 今夜却被三言两语勾起回忆,开始畅聊那些以为已经遗忘的曾经。 昆山君于是也目露怀念:青岩不是个东西,拔腿就跑,我紧随其后,他让我和那东西拼嗓门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后来跑到紫藤蛇跟前,祸水东引,任俩凶兽互搏,一路都没回头。 浣花嘴角抽了抽,疑惑道:他这么会逃,怎么就死在魔潮里尸骨无存了呢? 青岩是他们三当中修为最高,遁术最精妙的。 比起修炼提升修为,这个人更在乎长生不老无病无灾,修为在高也不轻易出手,他师尊拿他从没办法。 就是这么个遇事就跑的混账玩意儿,在魔潮爆发时,死死守着那么个小小的村庄,一步不退,直至尸骨无存,师门连个遗物都找不到,那片村庄里全是他散碎的魂魄,抓不住,等援兵一到,便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一样,魂飞魄散了。 至今那座坟冢里,也只是葬了身他常穿的衣衫,故人的思念完全没办法透过冷硬的青石传到地下,和他诉说这些年的日月变迁。 两个道君对视一眼,心里想,若是这场浩劫能过去,到了那时他们两个也殉了天地,这人间岂不是在没有人能记得还有那么一个人,在人间走过一场了? 可是转念想想,虽然人间无人记得他,但是地下,他们两个老家伙也陪他走过一遭,幽冥长夜的无人路上,总不会在寂寞了。 昆山君哈哈大笑:临了临了有人陪老夫走过一遭,不亏! 浣花君一同大笑:死前有昆山君同往,足矣! 只是知己殉道,少了壶酒。 浣花君灵力满溢,朗声笑道:老夫先走一步!昆山老儿可别让我等太久! 他语毕,肉身向大阵纵身一跃,血肉无声无息的祭了阵。 昆山君一点泪花刚涌到眼前,大阵激起的罡风便将它吹散,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沙哑的道:一大把年纪黏黏糊糊不知羞,别急,老夫就来! 他最后看一眼昆仑山岳,像是透过山石看了一眼再也见不到的后生晚辈们,然后也毫不犹豫的跃入阵中,消失无形了。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4) 蓬莱秘境,穆红莲盯着太古大阵看了一眼,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龙潭虎穴,游无止那小子以为自己是太古帝君转世,说话就能吓到我吗? 她自来天不怕地不怕,郑方圆早就麻木了。 见她这种时候仍旧一番「豪气义干云天」的架势,苦笑道: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害怕。 穆红莲逝水剑一剑劈开一根长势喜人的拦路藤蔓,一边迟疑地回头:叫你和我一同送死,你是不是害怕啊? 郑方圆替她把前路清了,恼道:怕死谁立道啊!我就是觉得这少年这等时候罕见的流露出一点小脾气,反而更显生动了。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什么也帮不到你,除了陪你一起,什么也做不到。 他丧气道: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穆红莲微微向一旁撇了撇脸。 郑方圆眼神极好的看见她藏下一个抑制不住的笑。 穆红莲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小道侣小脸红红,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忍了又忍,这一个笑到底没忍住,笑出几分「地崩山摧壮士死」的豪壮来。 郑方圆: 好在这姑娘笑归笑,哄人也没拉下来,一只手往郑方圆后脑勺上一扣,狠狠地往他嘴上嘬了一口。 嘬完一双眼睛笑弯起来,丝毫没有半点羞涩,看那意思像是在回味活像一个豪迈的女流氓。 他们两个没有半点赴死的恐慌,反而像是一对小情侣出来郊游踏青,热烈的享受着人生最后一点时光。 穆红莲盯着太古大阵的线条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的确是个阵道天才,这玩意儿要是我来弄,这辈子都弄不明白。 郑方圆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闻言轻声道:才不是。你就是最好的。 穆红莲笑靥如花,差点没忍住又嘬他一口。 之所以忍住了这临门一脚,是因为身后突然多了两个人。 头发胡子早已经花白的南陵笑容极苦涩,但是看上去竟也有几分释然。 他看着穆红莲,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低声道:蓬莱毕竟是我执掌,就算是赴死,也该当由我来。 西山一言不发,但明显同样是这个意思。 穆红莲无可无不可,只是一挑眉:你舍得? 舍得什么? 舍得你当年心心念念的权柄,舍得你多年以来苟且偷生留下的一条残命? 南陵苦笑:不舍得。他机关算尽,他众叛亲离,但起码还能苟延残喘着看着万里河山,这么死了,如何舍得?但是人总是会有一些,纵然知道不舍得,却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暮气沉沉的双眼泛起一阵复杂的波光,像是在说以身祭阵换天下安宁,又像是把什么其他不便宣之于口的话藏在字面之间意有所指。 穆红莲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懂。 她最后只是沉声道:那在下便替天下苍生谢过南陵道君高义了。 她带着郑方圆离去,两个人擦肩而过,在无言以对。 良久,南陵才呵出一声笑来:好像她同我在一起时,从来都没有笑的那么开心过。 西山看他。 南陵一抹脸,盯着太古大阵:我早已是昨日黄花,无颜多见,西山这么多年,像一场梦啊 西山不答,先一步入了阵,南陵紧随其后,再不见红尘。 渡厄寺里,主持他老人家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这是个信仰十分虔诚的老和尚,他也不知活过多少春秋,一个人身上的功德圈比旁边比旁边看似功德无量的大和尚厚了四五倍之多。 他念完往生经文,睁开一双已经有些干瘪的眼皮,笑着问:可有信心接过我这住持之位啊,佛印。 桃花眼的妖僧眼波楚楚,他仿佛永远都在从容不迫的笑着,很难看出他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听见住持这样问,也温温和和的回答道:没有。 住持一点也不意外,笑的胡子眉毛直颤抖:嗯,像你会说的话。 昔年妖僧还不是妖僧,而是一国的七皇子。 因为天生额上生佛印,被认为是佛祖轮回入世,从一开始便绝了皇权争斗的路,送进皇家寺庙里研读佛书,堪悟经文。 原本应该做一个一辈子都悲天悯人,慈悲向善的大和尚的。 然而后宫生乱,为了夺嫡,有些人连庙里修行的皇子也不放过,勾连魔族,联合钦天监,一张嘴颠倒阴阳,祥瑞也可以化作灾厄。 昏君处死了他的母妃,牵连九族,覆灭佛教,愚钝恶毒,以致天下生灵涂炭,伏尸遍野。 早已持斋受戒的和尚,在王侯帮助下提起屠刀,染了杀孽。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印早不记得自己手上染了多少鲜血了。 只记得他的杀心戒之不住时,是住持力排众议,重新接纳他入渡厄寺。 渡厄逢厄,自身难保,住持不渡他,却让他得以自渡。 也许是佛印修行还不到家,他身上浓重的杀念依旧难以控制,自不会觉得自己有能力接替主持坐好这个位置。 住持大和尚完全不遗憾,笑呵呵的道:天地本不全,世事自然也没有完美无缺的道理。心中有佛,便是修行。不懂,也有不懂得好处。 他转了转佛珠,感慨道:老衲年轻时也曾发下宏远,愿我佛法普度众生,可惜老衲终不得见了。 佛印便道:弟子愿传承衣钵,弘扬佛法,完成法师宏远。 住持摇了摇头:这是老衲的遗憾,不是你的遗憾。遗憾无需传承,何况遗憾也是不全,你又怎知,这样的遗憾不是修行呢? 大和尚见阵法亮起,微微一笑,从容迈入阵中。 他身后桃花眼的和尚只余一句庄重的「阿弥陀佛」。 蜀山。 娇娇弱弱的薄罥烟在这里修行了这些年,修为长了多少倒不清楚,然而人的确是沉稳了许多的。 他不像是在一念峰时耽溺于情情爱爱的模样,一双手捧着一把沉重的剑,抿着唇等待着。 好半天,闭着眼的元一真人才张开眼,酒气熏天的伸了个懒腰。 薄罥烟于是上前一步,捧着剑低声道:师尊。 元一真人鹤发童颜,醉里仍有三分清明,听见弟子唤他,哈哈大笑:小烟啊,别憋着张晚娘脸,你师尊修行多年,终于要完成夙愿,你当为为师高兴才是! 薄罥烟吸吸鼻子,难过道:你的夙愿就是以身祭阵,连具全尸也落不下吗? 这小东西不愧是被宠惯坏了的,情商令人发指,然而游无止当初能推荐他来元一麾下,就证明了这么个师傅也未见得是什么正经的师傅。 果真,元一真人半点不见生气,反而乐不可支道:死了不正省的老夫拼了老命三更起五更眠,兢兢业业为了修为疲于奔命嘛! 薄罥烟: 他在蜀山这些日子,早就清楚自己这位师尊是个什么性格了,然而眼下这等时刻,依旧被他噎的上不来气。 他心里有些痛苦的想着:马上就是阴阳两隔了,师尊您老人家不能说点什么符合气氛的话好好伤怀一下吗? 然而他到底是有了些长进,那核桃仁大小的脑袋瓜子冥冥之中有所明悟。 也许他这没个正形的师尊正是为了不让他太过伤怀,才会如此胡说八道来毁坏气氛的。 可薄罥烟天生就生了个多情的心肠,想通这点之后,那一双总是含着情的眼眸刷拉流下两行热泪来。 元一: 他咂咂嘴,无可奈何道:游无止可真是给我送了个祖宗。得了,祖宗,别哭啦!给你师尊我再拿一壶酒来! 薄罥烟一边抽噎,一边也没耽误从储物袋里翻酒,动作熟练地像是没少被人荼毒。 元一见到酒瓶子两眼就泛精光,嘬了一口,却一皱眉头:要说酒啊,还得是商秋子的手艺好。别人酿的,都差了点味道。 薄罥烟抽着鼻子问:商、商秋子是谁? 元一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勾起一个说不出来什么意味的笑:这个嘛你得问游无止。 薄罥烟听到这个名字仍会心悸,然而比起爱慕旖旎,这回的心悸里更多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崇敬。 他想起先前自己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便不由得一阵羞愧。 更多的疑问也被自己曾经的胆大包天给击碎的拼凑不起来了。 他不问,元一也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饮完一壶酒,然后走向太古大阵。 临门一脚时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轻轻一笑:小子,其实你在剑道上还是有点天赋的。这天下若能安定下来,你可得给老子争点气,卷死游无止的徒弟,听到没? 薄罥烟: 他没来得及说好,也没来得及说不好,这混账大能便已经一脚踏进太古大阵里,烟消云散了。 一念峰。 师兄弟两个匆忙从棋界中出来,正往藏书阁赶,却忽然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鹤听寒意有所指道:你不在主峰处坐守,跟师弟这抢什么呢? 悲画扇便道:找死的事,怎么能叫抢呢? 鹤听寒: 鹤听寒咬牙切齿:你这人以前就是这样,笑里藏刀,谁也别想从你这占到便宜。我还记得当年师尊他老人家捉对厮杀,输了的罚抄藏书阁一层所有书籍,你剑法比试不过我,却总有本事找各种帮手帮你抄书,师尊若是发现了,你还能三言两语让他觉得是我带坏了你。亲师弟都算计,我不知替你背了多少打,如今送命的事,你怎么还跟我争起来了? 悲画扇脸上没有他那种惯常万物执掌的游刃有余,他难得没笑,执棋后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却是看向藏书阁的:只怕丧命的不是你,你却也会生不如死了。 鹤听寒一愣。 一念峰内太古大阵有禁制包裹,而穿过禁制需要入藏书阁。 「仙师」这个职衔说是掌握着藏书阁,倒不如说是掌控着七十二洲的命脉之一。 每一任仙师都掌握着开启藏书阁禁制的古木禁令,代代相传,不惧一死。 但是无量仙师去的突然,许多交代尚且没来得及说清,掌控着开启禁制的禁令的游无止此时仍在上陵,原本这对师兄弟是想以同源的灵力血肉先开禁制,另一人在祭阵的。 然而「天衍神机」窥天一角,只算到一死一伤的结局,鹤听寒原本想要争那个「一死」。 却见藏书阁内禁制大开,七八扇书架四散纷飞,不知什么人竟抢先一步,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一念峰祖辈禁制打开。 悲画扇却没心思追究这个,他们俩长驱直入,只见禁制内巨大的太古大阵中央,有一抹几乎有些写意的绿。 他的腿忽然怎么也迈不出去。活了不知道多大岁数的百草园老不死生的鲜鲜嫩嫩,若是有新入门的小弟子见了,估计能错把他当成和自己一边大的新人。 他实在说不上是个好人,门下弟子就没那个没被他试过药的,药渣子多的能熏得后山鸟畜不生。 但他也是在是个悲悯的人,俢界丹修们捂着护着不让看的丹方说公开就公开,半点不心疼。 他其实是个格外懒散的人,这等时候原本应当在丹桂琼阁隔岸观火,而不是而不是面色干瘪,行将就木的坐在太古大阵中央供养启阵的灵力。 药观台感觉良好,他半点也没有即将命丧黄泉的领悟,还冲着他们俩人挥挥手:你们俩谁,往里在灌一点灵力,我瞧着好像还差一点。 悲画扇: 他实在太洒脱,让悲画扇原本想说的话通通都说不出来了。 就趁着他愣神的这么一瞬间,鹤听寒带着几分凉意的灵力已经抢先一步灌注阵里。 悲画扇:听寒! 鹤听寒不想听他磨磨唧唧,剑意如狂,带着几分张扬道:你个法修,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后头,看老子如何大发神威吧! 悲画扇急怒:再这样下去,你灵脉只怕受损,到了那时,便在执不得剑了! 鹤听寒笑声极狂妄,他本来便是杀伐果断的剑修,既已做出选择,便绝不后悔:执不得剑又怎样?我的剑,若能护的亲朋好友无虞,才不枉人间走一遭! 他笑声越洒脱,悲画扇越无措,剑修执不得剑怎会不是大事! 可事到如今,再无转圜余地。 药观台也不和他们争吵,只是遥遥向上陵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呢喃道:万万年了 没待他深想,一阵碎骨的痛意从身上来。 这抹绿便低低的笑两声,生命最后,也只感叹一句。 未曾道别,已作永别。 第123章 彼岸边上曾经生了一株曼珠沙华。 它侥幸生灵, 将旁边所有同族的养分汲取,一个人一株草,渡过了漫长孤寂的许多岁月, 终于有一天,化了形。 它自幽冥鬼府而生,却有实体, 故此不是鬼;虽有实体,却以阴气为食,故此也不是精怪;既以阴气为食,却入不得轮回,自然也不会是人;既不是人, 有无魔气,当然也不是天魔或是堕魔。 它分明也是天地之间酝酿而生的, 但仿佛像他这样的存在再难寻觅,没人能给他的存在下一个定义。 于是他虽然往返于人界与冥界,也偶尔能和几个鬼卒鬼将交好,但是每每遇见需要和什么人交流的时候,大家总是会卡壳, 迟疑着道这位是一株天生天养的曼珠沙华成精不对, 啊你叫他沙华罢。 这是比较客气的, 有的时候他过于灵敏的听觉往往能听见这些「鬼」们私下闲聊八卦, 用词辛辣,简直没直说「那个叫做沙华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也许是因为听见了这些毫不客气的话语,渐渐地, 他也就和这些人渐行渐远了。 生了灵智便可成为「生灵」, 既然是生灵, 活在世间, 总不可能一辈子形单影只,否则光是漫长的光阴,便足以让一个人在寂寞和无助间逼疯。 但他又不愿意和那些背地里编排自己的人继续虚与委蛇,只好到人界与魔界裂缝之间去猎魔。 能听听那些魔族们濒死时的绝叫,也能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世间还活过一遭。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他见到了「人」这个之前从未涉及的品种。 人族所在的地方,永远喧喧嚷嚷,热热闹闹,吵得人耳朵疼。 沙华曾经在猎魔间隙之中若有意若无意的像人界投去一瞥,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人族的筋骨十分脆弱,他不必使用刀剑,只要两根手指轻轻一掰,就能让他们的骨头四分五裂。 非但是筋骨,他在裂隙中见过的魔族,皮肉坚硬,剥下来能做成十分稳固的盾牌或是什么防御法器,但是人族的皮肉嫩生生的,纵然是他们口中粗糙的庄稼汉,那身皮肉在他眼里也单薄的用指甲轻轻一划就能划开。 就更别提他们身上淡薄到虚无的血气,看样子,活个百年,已经是了不起的长寿了。 沙华平日里面对的都是裂隙之间凶恶的魔族,对这些看起来就十分脆弱的人族没有丝毫的兴趣。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5) 然而他猎魔,到底还是让人族受益。 于是他发现,人族非但脆弱,而且还十分的愚昧。 他们将他当做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牛羊牲畜,瓜果甘露,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被拿来祭祀。 只是,神仙? 沙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凡人送上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好东西了,但对于沙华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他猎魔又不是为了护持一方百姓,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听听魔族的惨嚎。 但凡人不清楚,以为是送的东西不合他心意,于是开始送活人,像是给河伯送新娘一样,给他也送来了漂亮的女人。 每个女人都战战兢兢的叫他「神仙」,然后在一个个的被他送回去。她们彼此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互相折磨。 那个叫枫娘的女人誓死也要留下来的时候,沙华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既然无人能定义我是「什么东西」,那我若是成了神呢? 这个想法很快驱使着他向上爬,一路爬到上界。 泰山之上,幽冥鬼府,纷纷扬扬落下无边纸钱雨。 四处杳无人迹,更显得此处阴气森森,鬼影重重。 然而能在此处撒纸钱的,除了一个被神器重伤半死不活的鬼王,又还会有谁呢? 这么一想,就连这么一点鬼气森森,都显得十分应景了起来。 鬼王难得没穿他那一身黑,而是换上了许多年前自己最钟爱的红色,那衣服上绣着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鲜红欲滴。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一块石头上,用伏羲琴弹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好半天,才自嘲一笑。 分明已经认出我了,却连看都不愿意来看我一眼。就这么自信我也会像那些愚蠢的人一样,为了这天下送命吗? 他将扣在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这张脸精雕玉琢,看起来似和煦日光,同他那一身阴气十分不和谐,唯有一双小鹿眼十分清纯可怜,还能见到往日几分熟悉的模样。 他挥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两行泪倏然落下。 上界和下界仿佛什么地方都不一样,又仿佛什么地方都一样。 引路仙使客客气气的带他去登记仙籍,他这才知道,「神」与「仙」也是不一样的,像他这样自己飞升的属于「仙」,但彼时仙职充盈,一时半刻间没什么能让他做的事情,于是他也只是被暂时登记在册,随时等待空缺。 因为如此,大家没法用仙职来称呼他,只好用他的出身来打招呼。 他成了三界唯一一位「彼岸鬼仙」。 听着像殊荣,但好像无论是鬼界、魔界、人间、甚至是如今的仙界,他都是如此孑然一身。 为什么? 他明明已经是仙了,为什么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他在绝望里四处游荡,然后看到了那个在舞剑的人。 他们称他为「太古帝君」。 他不是仙,而是一位古老的神。 但是他和其他的神也不一样,据传,他也是后来才成神的。 这点微妙的相同让他心里多了一点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火种。 他舞起剑来可真漂亮,什么「惊鸿」什么「游龙」都不足以形容那凛冽一剑指向自己时内心的颤动。 逃不过,躲不掉。 这个人、不。这位神,强的让他心神剧颤。 裂隙之间的那群魔他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它们死无葬身之地,然而这个人却强大到让他目眩神迷,不得不承认自己毫无胜算。 社交经验寥寥无几的彼岸鬼仙第一次硬着头皮想要和这个人说上几句话,却意外发现这位神十分好说话。 他如此渊博,能明白沙华所有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些微妙心绪,三言两语便足够为他解惑。 但他的目光总是很遥远,远的照不见沙华的存在,那副神情就仿佛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正透过沙华的影子,去思念着什么别的人一样。 他们两个的身份天差地别,太古帝君总是很忙,那一日的相交短暂如流星,但如果一个人有心,便处处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沙华逐渐发现,他喜欢剑多于喜欢刀,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自己擅用的刀变成了剑;太古帝君总是会对身着红衣的人多一点笑脸,于是沙华黑黢黢的衣服也日趋明亮晃眼。 他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变成了对方也许会欣赏的样子。 直到他遇见了传闻中的金乌少帝才明白,原来太古帝君欣赏的人只有那一个,他还是孑然一身。 还是不合群的「彼岸鬼仙」。 伏羲琴弹得小调停下来,依稀辨得是太古一首「魂兮归去」。 鬼王红衣烈烈,无趣的低嘲道:你赢了。 他这一生作恶多端,不惜与「虚无」谋皮,填进万万条人命,只想求一个归处,却原来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爱恨匆匆,除了身后一片骂名,终于什么也剩不下,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挥手将桃花源境撕开,无数入不得轮回的魂魄围绕泰山盘桓而起,被困住的记忆潮水般涌现。 鬼王无所谓他们冲天而起的怨气。 他一脚踏进明明灭灭的太古大阵之中,最后凝望上陵一眼。 好像有一句极短的告别随着他的血肉,湮灭进风里,随着代表「魔道法则」的子阵的运行,再也不见了。 游无止收回看向泰山方向的视线。 与他十指相扣的江熠摇了摇他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游无止摇摇头:没什么。 如今只剩上陵的子阵尚未激活,游无止便问:以身祭阵,会害怕吗? 江熠摇摇头:为你做事,我心甘情愿的。 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是不再掩饰的情深四海,哑着嗓子撒娇道:不过要是你能亲亲我,我就更高兴了。 游无止哑然失笑。 若非子阵启动后,整个母阵还需要人操持,此刻他说不定就和江熠一起了。 他揉了揉小鸟的头,无奈的笑着:以前你怎么没这么坦诚,我逗逗你你都能气的绒羽炸开,恨不得在我脸上挠出几十道印子来。 江熠于是板着脸道:要是现在,说不得是你挠我挠出几十道印子来。 游无止: 他愣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眼角飞快的晕起红来,低声骂了句:不要脸。 然而他这样讲,脸上却是这样的表情,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江熠一边瞄他脸色,一边懊恼道:过了这么多年,我一点好处也没从哥哥这讨到,要早知道今日便是死期,当初就算是被逐出师门,也该胆大一点的。 游无止: 江熠的话越说越令人发指,他羞窘之余本想给他一个教训的,然而他不经意间对上江熠的眼,才发现那双眼澄澈极了,并没有半点的旖旎暧昧。更像是因为察觉到他的焦虑不安,所以故意说这些孟浪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游无止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怎么这么会讨人喜欢啊。游无止心想。他再说下去,我就要舍不得了。 从江熠破壳那天算起,到后来察觉到自己对这个能被称为「晚辈」的孩子心生眷恋,他们之间朝夕相伴的日子实在是太短了。 短到还没来得及品出一点甜甜的滋味,就已经开始了漫长的生离死别。 而他们分离的时间又那样长,长到游无止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凭借着那么一点时光,艰难地撑过这长到让人崩溃的万万年。 为什么好像我还没来得及向你剖白我的思念,就要再度生离死别了呢?而又是为什么难得在一起的这点岁月我却未能坦诚,以至于就这样生生错过了呢? 他满腔的情绪还没能完全爆发出来,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血衣便突然出现,颇有些牙疼的看着他们俩:行了,别腻歪了。 那一身血色的披风风吹日晒,早已经失去了鲜亮的颜色,但他眉眼间的精光却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瞅瞅君慕白仍浴血奋战的地方,粗犷的脸上突然扯出一个笑:老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回了上陵的少主人。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也活够了。 白衣少帅战死沙场,病中仙沉疴难愈重入轮回,故人再见,却已经不是那个故人了。 他这条丧家之犬守了这么多年的城门,终究如愿以偿。 迟来这么多年,是该入黄泉下地府,向少帅告罪去了。 他身后无数鬼将列阵整齐,面目庄严,视死如归。 血衣狂笑一声:诸位将士!随我一同为少帅开路可好! 鬼将声音山呼海啸远远竟还传来回声:吾等誓死追随少帅! 血衣哈哈大笑,他隔着遥远的距离最后向君慕白看了一眼,喃喃道:真像啊。 旋即他毫不留恋的走入阵里,轻轻合上了双眼。 少帅,血衣来迟了。 他们身上已无血肉,祭阵时用的竟是魂力。 君慕白若有所失,忽然觉得浑身轻飘飘,心里一片空荡荡。 孟也却已经撑不住了。 他实在是一个交游广阔情感充沛的人,这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对他而言是一种漫长的凌迟,如何能面不改色的接受 那肉丸手艺一绝的「肉丸高」冲他憨憨的笑了下,古阵之力一点点吞噬了他的身体,原本鬼化后歪着的脖子彻底被吞噬,像是一个无头的怪物,渐渐地,连剩下的那一点躯干也消失无踪了。 好逛窑子的「刘半瞎」瞎摸呼哧眼的看了看他,最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也随风而去了。 孟也哭的心肝脾肺肾都要被他自己呕出来。 太痛苦了 太痛苦了。 为什么人间总是有这么多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为什么如今他这么痛苦却还活在世上受这样的折磨啊 要是能忘了这些就好了。 要是他能忘了这样的生死离别,是不是也许就不会这样痛苦了?或者干脆把自己忘了吧。 这样也许往后余生,他只会执着的去寻找自己是谁,而想不起是什么让他忘记了。 君慕白忽然神色一凛,只见太古大阵之外,天地之间忽然又出现一个小小的云团,空旋着开辟着新的灵力。 他不自觉的喃喃出声:这是太上忘情道 孟也竟在这等时刻,立道了。 然而此刻没人能注意到他,上陵的太古大阵已经激活,十方古阵瞬间连珠,若是像后世那样有什么机器从天空俯拍下去,也许能看到这十方古阵相连,连成了一个巨大的,前无古人的巨阵。 游无止瞬间用剑划破手指,鲜血不要钱似的洒在焦土之上,十方古阵汇集在中心点,凝聚成一道光束,直直向天边空洞之处射去。 那黑乎乎的像是远古什么人的眼睛一般的黑暗同这道光束撞了个正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旋即他大喝一声:就是现在!可爱!系统! 可爱早有准备,他身边除了东皇钟伏羲琴,神器具在,就连轩辕剑,也在当年为声声慢收尸时拿到了手中。 此时他化作原形,变成了一柄金光烁烁的利剑,剑身之上一颗鸿蒙珠蓝的发紫。 他作为天地之间唯一一把化形的神器早有灵智,此时喝令八方神器共鸣,只见周身的空间隐约破碎成絮,恍惚间像见到了溯洄境。 然而随着三千愿力一同爆发,天地逐渐开始震荡之时,人们惊觉,天空中那道漆黑的影子仿佛正在远离不。 不是黑影远离了天地,而是天地远离了那道黑影。 只是虚无的吸力格外强大,天地逃离的速度不够,眼看又要被吸回去。 游无止忽而喃喃:许久之前,有洪水从天上来,那时女娲娘娘以五彩石补天,才使天地幸免于灾祸。而今我们逃不开,或许也该把天上这个窟窿先堵上才是。 江熠毫不犹豫道:我陪你。 游无止与他相视一笑。 天地之间哪里还有什么五彩石呢? 最后一块五彩石也用来给游无止炼制了身体。 所以这回天上这个窟窿啊,得游无止自己,用身体去补上。 但肉身一旦脱离,他们俩的神魂又已经回不到自己原本的天地之间,到了那时,他们也许会死在虚无手中,也许 也许命里有福,侥幸活下来,到了那时,便要在九天之上的各个世界里,寻找其他的办法了。 或是归乡,或是飞升,又或是湮灭了无痕。 他们越来越接近天边的那个裂口,一种近乎失重一般的恶寒天旋地转的铺满浑身上下,好像那个黑洞洞的世界里有什么人正在无声的下着暗示。 不得拒绝、不得反抗、不得超生。 但他们两个相互扶持着,谁也没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吓垮。 游无止忽然一笑,惹得江熠看过去。 他便伸手向那个黑洞之外一指:你看外面的那些星星,像不像你逃进仙魔战域前,为我亮起的那一晚的照夜流萤? 死亡面前,他竟然还有心情谈这个。 可江熠半点也没觉得违和,反而破涕为笑:那这回的流萤,你喜欢吗? 游无止没有回答,却忽然唤道:江熠。 江熠回头:嗯? 游无止没有再说话,他那双一贯显得有些凌厉冷淡的凤眸此时一路桃花开遍野,瞧着竟有几分缱绻的温柔。 他在浩瀚星空下,在死亡逼近前,在江熠的唇上极温柔的落下一个吻。 半晌,对方伸手扣住他的头,把这个吻又加深了一点。 游无止忽然想到自己神魂归位前曾经看到的内府,龙凤呈祥,梧桐扶桑。各类灵兽,混沌处有微茫,明四方又不灼人眼。温吞尽善,和光同尘,和一少年郎。 他曾在百世轮回中度过了太长太长寂寥的岁月,以至于后来活得浑浑噩噩,连时光都记不清楚了。 不过还好,这回不管未来多漫长,他身边都有他的少年郎陪着了。 一念峰的「半步登仙」修的什么道呢? 无道,离经叛道,胡说八道,不知道。 天边的黑洞像一张巨嘴,无声无息的将那两个人的身影一口吞了进去,分明是黑色的洞口,却在霎时间亮起分外灼眼的明光。 就好像连毫无感情冷冰冰的虚无也知道,那是两个多么闪耀的灵魂。 红尘千秋万古,大道无极无穷。 天边的黑洞终于也被填补完全了。 一直待在鸿蒙剑上金光闪闪的系统或者说天道,忽然光芒大作。 像是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一样逐渐膨胀变大,旋即破裂成花。 干裂的土地忽然生根发芽,无休无止的大雪停下,融化成山间温柔的溪流,七十二洲重归和谐安宁。 天道殉世前,无数修士竟再次看见了万丈霞光之中,庄严祥和的登天梯。 凡人们不明所以,但眼见天地生绿却在冥冥之中意识到什么。 无数欢呼声惊天而起,喜悦哀愁都在这一刻得以痛痛快快的发泄。 修士们收拾残局,向殉道者致敬。 那是向道者的一步,也是 活下来的人,来之不易的 劫后余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打下「正文完」这三个字时,真不知道是怅然若失,还是百感交集。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但这个结局的大致含义就是,火折和八戒的肉身像女娲补天一样补好天空之上的空洞,让世界以此摆脱「虚无」的吸力,而他们的神魂将会与三千世界流浪,没准儿那一天就到了更高的文明去了。 恋耽美 仙尊以为他是万人嫌[系统](86) 但是这不会是这个世界的最终结局,或许过了几百亿年后,这个世界再次遇到了不可战胜的浩劫,又或许只是这个星球的寿命到了,它最终还是会走向灭亡。 但那又怎样呢,我笔下的孩子们,已经在他们还在这个界域的时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它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不管接下来的人们是利用这些时间,或是蓬勃发展,还是自取灭亡,在这一刻,每一个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寻找到了自己的「道」,这就足够了。 未来,还是要由未来的人们书写的。 而火折和八戒,你们也可以为他们的结局做出其他的理解,比如他们离开了这个界域,在别的界域一同流浪,或是他们就是死在这场浩劫之中了,或是什么其他的半开放式理解,都可以。 他们在纷飞的战火下,在灭世的浩劫之中,看过一场别开生面的照夜流萤,是我能为他们想到的,最好的,最浪漫的结局。 最开始想写这样一个故事,是因为刷到了一个地球和其他星球的对比视频,看到最后,很容易被宇宙的浩大和人类的渺小这种天差地别震撼到。 但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刷到这样一个视频,我在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宇宙之外,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凝视着我。 惊醒后,就有了这样一个脑洞。 这个故事里人祸固然可恨,但同天灾相比,人类还是有办法去抗争人祸的。 然而天灾呢? 人类探讨的永恒话题里,星空与死亡永远都是最神秘,最吸引人的东西。 因为无能为力。 我们所在的宇宙,会不会其实存在于某个多维生物的身体里,地球对于人类而言这么大,但对于这个多维生物而言,也只是其中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细胞。 地球的历史已经这样长了,在天体运动中,从未遇见过其他的文明吗? 我那时想着,科学的尽头,会不会是一种玄学的开始,而这种玄学发展到最后,是不是也同样很有可能被更深入的科学所代替。 也许是这种构想,让我定下了修真世界观。 宇宙之外,那个我看不见却在凝视我的东西,是人类穷其一生都在探索的未知。 我们和它最终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接近它,然后探索向比它更远的未知,要么在接近它之前,先一步倒在探索的路上。 唯有这样的精神,世世代代,薪火相传。 但是这样的精神是我很难用文字表达出来的,不是说文字没有那种力量,而是使用这个文字的人,是个声嘶力竭的文盲。 我开文的时候不可说不忐忑,因为这是一篇注定剧情线要比感情线多很多的文章。 而这样的文章但凡写不好,数据都会很好看。 事实证明我没想错 当我登入后台看到单章订阅只有个位数时,不可谓不崩溃。 因为我很遗憾我想表达的东西没有太多人看到,而我更加遗憾的是,我想表达的东西没有被我表达好。 因为我只是一个声嘶力竭的文盲而已。 我在写隔壁完结的ABO时,曾经看到评论里有小天使说看到后来觉得在水文。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星座的原因,我有的时候神经纤细敏感脆弱容易伤春悲秋,有的时候也能做到一笑而过心宽如河不痛不痒。 很不巧,当时我纤细的神经在上班,于是我崩了。 我把那篇文砍了一些,然后给了一个我想解释但没解释太细致的结局。 有了前车之鉴,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我就发誓,绝不砍大纲。 然而我写的特别痛苦。 一方面是身体原因,另一方面则有心理原因。 我中间曾经在医院待过一阵子,当时给我家人的朋友做陪护,我和她不熟,所以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知道我不想结婚之后,让我去看看心理医生。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家人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来否定我。 我被这位家人否定过太多次,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习惯吃亏是福,总之我的成长过程中很少被他肯定。 我和他大吵一架,然后惊恐的发觉自己好像对人的感官越来越麻木。 这影响到了我的文字,我落笔的时候很难和笔下的人物共情了。 我自己写的过程中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我后期写的东西越来越压抑,越来越难落笔,越来越粗糙。 我不想敷衍,但是每天循环着这样的情绪让我甚至对他们开始抗拒。 但好在我还是写完了。 很难说我最后写完的东西和自己最开始想要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好像一样,又好像有些面目全非。 不过也足够了,毕竟这是一个词汇匮乏语言不通的文盲所能做到的,最极致的声嘶力竭。 接下来我要把存在我脑海里的剩下一点东西写成番外,但因为不能确定我的情绪是不是稳定,就不保证日更了。 写番外期间,我要把「炮灰反派不想攻略学神白月光」的大纲捋一捋,下本写这个。 我希望能写一本轻松地小甜饼,希望我的文字能把我治愈。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 毕竟目前末章订阅是个位数,我想应该还是比较好满足吧; 大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