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总被欺负哭[穿书]》 第1页 《皇上总被欺负哭[穿书]》作者:花落自缤纷【完结+番外】 文案: 攻宠受。 该扑街作者所有作品端不平水,基本所有主攻文都是攻宠受,也就是某些人眼里的攻舔狗(当然我自己只认为攻深情)。彼此放过,谢谢。 顾轩穿书成为了定北伯府的庶生子,但因为出生不详位卑位贱同奴才无异。 他披荆斩棘浴血而上,历经无数生死,方才站在万人之巅,得以俯视众生。 摄政王顾轩揽重权、掌朝纲,乃是天下第一权臣,满朝文武对其忌惮不已,深觉摄政王顾轩意图不轨,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谋朝篡位。 在一众朝臣心中,当朝的傀儡皇帝宋晨就显得尤其可怜。 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做皇子的时候眼有疾,先皇听信司天监进言,将他寄养在定北伯府。当皇子的时候没享受过宫中豪奢生活,当皇帝的时候又被摄政王顾轩把控。真是好不凄惨! 直到有一天宫廷夜宴,皇帝和摄政王顾轩早早离席,却被几个偷偷离席,漫步醒酒赏花的官员撞见—— 只见姿容冶丽俊美逼人的摄政王顾轩,手里举着两朵大红大艳的芍药花,一边左歪头右歪头蹦蹦跳跳的逗宋晨开心,一边问他:“皇上皇上~您爱妃今日颜色美吗?” 朝臣心目中的傀儡皇帝宋晨笑的直打跌,歪在摄政王顾轩怀里,踮起脚亲他的脸颊。 几个臣子:“……” 说好的可怜的傀儡皇帝了? 这完全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只是撞破一个秘密的他们不知道另一个秘密—— 在此良夜之前的日日夜夜,摄政王顾轩手里拿的不是花,而是刃。 顾轩一次一次的、在彼此融合的时候,将匕首塞到皇帝宋晨手里,对他说:“要么爱我,要么杀我。” ——这世界与你,我以命相搏,若然不成,死生无悔。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轩,宋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林深见鹿海蓝见鲸梦醒见你 立意:永远不要认输,永远斗志昂扬,永远充满希望,永远心怀梦想! 第1章 大乾王朝今年算是多灾多难,三四月时候的桃花汛冲垮了泯河的河坝,洪水一泄千丈,一时之间生民涂炭。 大乾的摄政王顾轩连夜组建军队,筹备物资,抄凶险万分的夹山谷道紧急奔赴泯河抢险救灾。 好不容易泯河百姓从生死线挣扎过来,重拾家园,结果邻省的邃河夏汛又发了涝灾。 摄政王顾轩不眠不休处理了泯河水灾,都打算启程回京都了,当下下令前军作后军紧急开拨邃河。 摄政王和官兵军民共同抗洪救灾期间:洪水改道、山石滑坡、药材运不进来伤不出去,粮食衣物紧缺…… 足足三个月时间邃河洪涝之事方才尘埃落定。 至此,摄政王顾轩开拨回朝。 —— 大乾王朝的皇宫大内里,一身箭袖轻袍便装打扮的皇帝宋晨问太监元宝:“顾轩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淡,淡到像是一桶汤里只放了半勺盐。 汤放少了盐不如水,喝起来寡滋寡味。 话投少了感情,也显得没滋没味。 皇帝宋晨的贴身太监元宝将一件重紫色的披风搭在他的肩膀上,“回皇上的话,就在这一两日。邃河水灾落定,摄政王好久不在朝中理事,朝事堆积,他应该不会在路上耽搁。” 还有,摄政王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要和皇上您形影不离,这一次出去近四个月,摄政王肯定十分想您了,不出意外肯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不过后面的话,元宝不敢说。 皇帝宋晨听到元宝说顾轩这两日就回,脸上露出一抹浓重的厌恶。 他站在长廊间迎着湿润的风,看着屋檐一串串雨水织成雨幕,眼神一度一度的深邃下去。 顾轩把持朝政染指自己,罪大恶极万死难赎。 可自己只是砧板鱼肉傀儡皇帝,奈何不了他。 只要一想起顾轩杀了他喜欢的人,他就恨不能将顾轩碎尸万段、杀之而后快。 然而,即使有机会杀了顾轩,他又不一定下得去手,因为…… 宋晨深深吸上一口气,重重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吩咐宫人:“取了朕做的金银元宝,还有朕抄写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朕要去皇觉寺。” 皇觉寺是大乾王朝的皇家寺庙,该寺庙坐落京都郊外万浮山。 皇上要出宫,自然不可能像百姓出门一样想出就出。 为了方便皇上祈福,便仿照「大雷音寺、小雷音寺」的典故,在内宫专门修缮了一座殿宇,供奉了几位皇觉寺德高望重的大师,唤作小皇觉寺。 宫人听了皇上的吩咐,都暗戳戳的看向元宝,大家心里都知道:摄政王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皇上去小皇觉寺。 元宝这时候毫不犹豫的冲宫人们眨了下眼睛,那些宫人便会意,忙下去准备去小皇觉寺的一应物什。 元宝心想:摄政王这两日就会回来,皇上现在把给潘毓的金银元宝还有《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烧过去也好,免得摄政王发现了到时候又和皇上吵起来。 主子们雷霆大怒,做宫人的就只能战战兢兢做事。有些事情能避则避。 -- 第2页 皇帝宋晨乘坐御撵往小皇觉寺去,一路上风雨飘摇,乌云沉沉下压,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天地都是一片昏暗。 一声巨大的雷鸣轰隆响起,紫色的闪电噼啪几声将乌云无情撕裂。抬着御撵的宫人,心中止不住有些惶恐——天威撼人。 冒着狂风暴雨,小皇觉寺终于到了。 元宝全身都湿透了,像是被几桶浇过一样,举着一把被风吹的都快翻断骨架的油纸伞,将宋晨送到了小皇觉寺的廊下。 小皇觉寺里的沙弥、大师全都上来恭迎。 宋晨抬步朝着大雄宝殿去,一众宫人抬着被毡布包裹了的箱子跟了上来。 到大雄宝殿,宋晨烧了香拜了佛,然后站在殿宇中间仰头望着金身高大的佛祖像,他觉得佛祖又冰冷又慈悲充满着矛盾,当下前情旧事一一涌上心头,心绪难言,摆了摆手吩咐:“你们都下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鱼贯而出。 宋晨望着望着佛像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盘坐在蒲团上,往火盆里烧金银元宝还有纸钱,以及《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潘毓,我好恨顾轩,他杀了你,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我却下不了手。这天下的臣民或许不需要我,可他们会需要顾轩。顾轩平内安外,治理天下的才能远在我之上,即使他狼子野心、对我不轨,可他的确将天下治理的很好,我不如他。” “潘毓,你说我到底要不要杀他?” “如果……我不杀他,你会怪我吗?还有,”宋晨眼底跳跃的火焰让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他的嘴唇艰涩的动了动:“我觉得顾轩他好像疯了,我好怕。” “潘毓,我真的很想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球逐渐发烫、逐渐模糊,他当时便抬了抬脸,眼泪还是滑过他的鼻梁,从腮边落进了衣襟里。 他喉咙微微哽了哽,望着福云祥纹八角大铜盆里火焰,还有火焰上的飞灰,表情悲伤难过。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枚环佩。 环佩约有两厘米厚,正面雕刻着双鲤戏水,背面雕刻着「瞻谨」二字。 潘毓,字瞻谨。 宋晨把环佩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想融进血肉里,和自己生长在一起。 ——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急,天好像破了一个大窟窿。 雷电霹雳,让人心口惴惴。 只是当下里,皇帝寝宫里的一众宫人的心脏比面对天威还要惶恐,天威再吓人,也终究会过去,毕竟大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可如果他们眼前的这个人震怒,他们很可能今晚就过不去了。 “皇上上哪了?一个个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皇上去哪了你们不知道?” 这人声线很清澈,说话不急不缓,声音不低沉也不高昂、不粗糙也不尖细,甚至还带着些随和在里头。 仿佛这个人很好说话。 只是皇帝寝宫里的宫人们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扑通扑通的跪倒了一片,一个个再不敢抬头,直把脑门磕在地上,恨不能把五官也黏进地砖。 有的人还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人身姿高健,猿臂蜂腰,一身重紫的衣袍修身又贵重。 他的面容五官立体,脸阔分明,剑眉星目,眼神格外的平静,也异常的深邃。 他看着地上跪倒的一片宫人,反剪着手的同时微微转动着一枚扳指,脚慢慢的在泥金地砖上来回踱了几步,倏忽停下。 “不说话吗?你们一个一个这么害怕,是怕我知道了皇上去了哪后会生气?所以……他是去小皇觉寺给那个死人烧纸钱了么?” 伏地的宫人顿时瑟缩的越发的厉害。 皇帝寝宫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烛光静照。外头风雨飘摇电闪雷鸣。 “京都一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雨,湿冷湿冷的,今晚大雨后温度更低了,等雨势小些,去迎一迎皇上,记得给他带件厚一点的披风。下去吧,都下去做事。” 一众瑟瑟发抖的宫人如蒙大赦,不敢大声喘气,从地上爬起来,鱼贯出了寝宫,一个个仿佛死里逃生。 其中一个管事太监当即就吩咐人冒雨赶去小皇觉寺,知会一声总管大太监元宝公公——摄政王回来了! 宫人们心中哀嚎: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逢着皇上去给那位烧纸的时候回来,真是要了命了。 作者有话说: 推老花的古耽预收文《爹系师尊太宠,徒弟招架不住》 爹系师尊在线宠徒; 腹黑徒弟在线欺师; 互宠文; —— 许子安穿越到仙侠世界188年之后终于认命,此生金丹无望,能活200岁的筑基期已经是他大道尽头。于是他捡了一个徒弟,希望徒弟在自己死后将自己埋上一埋。 秦砚修炼魔功,需要轮回一十三世,世世在红尘之中饱受折磨,剥离一切七情六欲骨肉消弭而亡,方能成就至尊。 第十三世,即最后一世,冰天雪地腿脚冻烂缩在巷子只等斩去自己最后一欲就能成为魔尊的秦砚,突然被抱进一个暖融融的怀抱。 抱着他的许子安心疼极了:“天可怜见这么小的娃手脚冻得……嗯……” 秦砚:万万没想到+隐隐快崩溃jpg; 啊—— 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坏我修行? 许子安:“跟卤过头的猪蹄一样。” -- 第3页 秦砚:“……” 许子安咽口水:“以后我就是你师尊了,有我一口饭吃不会让你饿着,有我一口水喝,不会让你渴着。走叭,我们去吃猪蹄,以形补形。你想吃水晶猪蹄还是红烧猪蹄还是蜜汁猪蹄还是卤……” 秦砚:快要哭了+濒临绝望jpg; 就、就不能换个人献爱心吗? 后来被许子安捡回去的秦砚—— “师尊师尊!吃四喜丸子吗?” “师尊师尊!吃清汤馄饨吗?” “师尊师尊!吃吊锅驴肉吗?” …… 这是一个—— 200岁到了不仅没死反而长生的师尊; 本来会成为魔尊最后得道成仙的徒弟; 夫夫双双修仙天天腻歪都真香的故事 第2章 噌!一道雪亮寒芒划过了宋晨泪湿的眼眸。他被欺负的惨了。想往后脱离,却…… 顾轩在布局庄重的寝宫里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悲哀。 没多久,他就着桌子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鞋子的鞋面是黑色的,雨水浸透了,显得更黑。 鞋子里的脚冰冰凉凉的。 衣摆也是湿湿的。 他快马加鞭回京都,没有回王府,中午的饭食没有吃,晚上的饭食也没有吃,迫切赶来宫里,想看一看宋晨。 毕竟四个月没见了,他想他了,很想很想。 可是,宋晨去了小皇觉寺。 宋晨不想他,他只想那个潘毓。 顾轩始终垂头盯着地面,不知道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一坐一立,隔着不足五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却像隔了万水千山。 顾轩看着宋晨,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声音很温和的说:“下次下大雨就不要去小皇觉寺给那个死人烧纸了,皇上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那个死人”扎了一下宋晨的神经,他的脖子顿时梗了起来,对顾轩冷冷的回:“你活着一日,我就不能安枕一日,你这样爱重我的身体,不如你去死一死,我也能长命百岁,千秋无疾。” 顾轩哑然失笑,随即站了起来,朝宋晨走了过去,宋晨避他如蛇蝎,立时转了脚步离顾轩远些。 顾轩也不在意,将门轻轻关上,把水汽阻隔在外面。 他关好门之后才转身,面对对宋晨道:“皇上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您若是为了那个死人就想要微臣填命,您也不问问自己,那个死人他配吗?” 旋即笑道:“这天下有谁配要微臣的命?” 宋晨死死拽紧了拳头。 顾轩漫步到衣柜前面,打开衣柜,拿出来一条棉白的用金丝绣着牡丹花的一米长布,到宋晨的前面,抬手要给宋晨擦擦头发。 宋晨顿时避开。 嫌恶的说:“你不要碰我!” 顾轩一把拽住了宋晨的腰带,把他拽得撞在自己身上,大手环上了宋晨的腰肢,棉布擦上宋晨带着水珠的头发。 顾轩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额头上,宋晨喉结剧烈的、狠狠的上下滑动了几下。 顾轩很温和的对宋晨道:“皇上您从进来的时候就在发抖,是怕微臣知道你去给潘毓烧纸会生气吗?微臣没有生气,皇上其实不必这样火急火燎赶回来,衣服和头发都湿了,要是不小心着凉了,微臣只会担心。” 柔软的棉布擦到了宋晨的耳朵,顾轩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宋晨垂眸,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轻轻颤抖着。 顾轩四个月没有见到宋晨,心里的思念疯长,这会儿人挨的这么近,他擦着擦着忍不住低头去吻了他的额头,又吻了下他的鼻尖,最后要亲一亲他的嘴唇,然而宋晨别开脸去。 顾轩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想要吻一吻他的嘴唇,可是宋晨蓦然用力推开他!只是,宋晨的鞋底是湿的,这么一推顾轩是被推开了,宋晨自己顿时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顾轩手疾眼快的拽住了衣襟。 寸尺寸金的衣裳布料又贵又娇嫩,衣襟不堪重负发出刺啦一声,直接裂开来,一枚环佩从裂开的衣襟里掉出来,叮当落在地上。 玉是好玉。 落在地上竟然有金石鸣音。 环佩落地的瞬间,顾轩和宋晨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乎同时两人去捡那双鲤戏水环佩。 顾轩到底行伍多年身手格外利落,人也比宋晨高大,在宋晨指尖碰触到环佩之前,他一把把环佩捞在了手中。 顾轩看着双鲤戏水环佩,眼眶微微有些湿,他看一看紧张的不得了的宋晨,嘴角已经渐渐翘起,想说:你其实心里有我的,对吗?不然你怎么会留着我送你的环佩。 然而,他还没开口,手指将环中间的玉旋转翻过来,看到了「瞻谨」两个字。 嘴角还没扬起来就已经落下来。 宋晨眼眶发红,紧张万分,他喉咙哽咽:“顾轩、顾轩,你还给我,这个你还给我。求、求你,你行行好,潘毓只剩下这个留给我了,你把它还给我。” 顾轩想笑,心脏像被千刀万剐痛到极致,可他竟然想笑。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这块玉佩。 一点、一点的摩挲着。 他身中二十刀,长缨从心脏上面一点点来了个对穿,斩了一个将领的头颅,升了三等将军。他拿命换来的银钱,毫不犹豫买下的这块玉,雕刻了整整两年,才忐忑着送给宋晨。 -- 第4页 可是现在宋晨说,这是潘毓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 倘若时间逆转,他不会一刀杀了潘毓,他会把他千刀万剐! 冒认了他治好宋晨眼睛的功劳,竟然还敢把自己拿命换的定情信物窃为己用。 顾轩看着紧张到眼眶通红、眼眸湿润的宋晨,苦涩像是一大勺浆糊胶着他的嘴巴,他拎着环佩上的丝绦,环佩坠在空中轻轻的晃动着。 就这么一个举动,宋晨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宋晨知道顾轩有多么嫉妒自己对潘毓的爱,怕他冲动之下把环佩给摔了。 顾轩看着这样的宋晨,深邃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悲哀。 终于,他把环佩塞到宋晨手里,然后把宋晨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发顶,轻轻的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声音、叹息似的说:“皇上真是越来越残忍了,明明知道微臣喜欢皇上,却总爱做一些剜微臣心肝的事情。” “皇上把微臣当个死人,可是微臣到底还活着了。皇上,微臣真的忍不了了。” 宋晨忍不住颤抖。 顾轩轻轻地摸着宋晨的头发,对他说道:“本来微臣想着潘毓死了就死了,我也不想再计较什么,可是皇上您做的事情,实在太伤我的心。您要爱一个死人微臣也拿您没有办法,从今往后微臣希望您把对那个死人的感情好好藏在心底,烧纸也好、定情信物也罢,都不要再教微臣知道,也不要教微臣看见。否则,” “微臣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您一定不想潘毓的骨灰被混进糯米鸡蛋浆里,被用来铺路砌墙对吗?” 宋晨豁然抬起头来看着顾轩,眼神惊恐又绝望。 顾轩看着这样的宋晨,心脏又是一疼。宋晨对潘毓那个死人的每一分在意,都化成扎在他心口的刀。 血肉模糊。 天意真是弄人。 他不往上爬,就永远无法和宋晨在一起。 他豁命挣功,送出的定情信物被人截胡。 他杀了潘毓那个卑鄙小人,宋晨却打从心底恨死了他。 他跟宋晨解释治好他眼睛的是自己,宋晨却根本不信。 一招差、步步差,满盘皆输! 宋晨看着顾轩,眼神分外的惊恐。 “顾轩!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你已经登高至极,整个大乾王朝,群臣只知有摄政王,不知有皇帝。你到如此位置,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顾轩伸手擦去宋晨脸颊上的眼泪,面色很平静,眼神深邃的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依旧十足温和的嗓音,说道:“皇上,微臣只有一颗心,便也只希望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离。” “可我不是你的不离人。” “怎么不是?我活着,你与我同衾。我死了,你与我同穴。”说罢,顾轩蓦然捞起宋晨往床榻上去,“四个月不见了,微臣想皇上想的紧,皇上有没有想微臣?” 宋晨瑟瑟发抖着挣扎,“顾轩、顾轩,我不想,你不要勉强我。” “真的不想?”顾轩把人放在了床榻上。 宋晨推拒着顾轩的胸膛,“顾轩……” “嘘——” 顾轩突然嘘声,宋晨顿时一愣。 顾轩把头枕在宋晨的胸膛上。 宋晨感受着沉沉的分量,整个人都僵硬着。 顾轩的耳朵听着宋晨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道:“皇上,微臣去邃河救灾,遇到了泥石流,沙土都埋到了我的脖子,我全身有力气,却因为被埋在土里一点也使不上来。被泥土挤压的时间的越长,我渐渐的觉得眼睛发黑,血液流不通畅,呼吸也吸不到肺里。我以为我会死,那时候心里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开心的笑起来?不过一想着如果我死了还能哄你笑一笑,又觉得很值得。” 宋晨的心尖顿时一颤。 眼睛一片湿润的红。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不爱他,可是他却心疼他。 他其实很迷茫,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顾轩是什么感情了。 顾轩把头支起来,离开了宋晨的胸膛。然后低头去吻他的嘴唇,宋晨第一下没躲开,再两下就躲开了,被顾轩吻在了脸颊上。 宋晨深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想和顾轩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他蓦然从床铺上逃开,想要下地出房间。可是被顾轩捞住了腰抱在了怀里。 第3章 寝殿里,明黄的床铺上,皇上水汪汪的眼睛泪花翻滚着,在眼眶里打转,忍了好一会儿,没能忍住,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下来,沁湿了鬓角,还打湿了枕头。 他的眼尾红艳艳的。 鼻尖也粉粉的。 他煎熬极了。 玫瑰似的柔软嘴唇吐露芬芳—— “顾轩!你混账、混账!你放开朕,放开朕!朕要杀了你顾轩!” 摄政王顾轩面无表情,声音轻轻的,不甚在意似的,平平淡淡的,可就是这种平平淡淡仿佛让寒气针扎似的戳人骨子里。 他望着哭的狼狈双眼通红,黑色长发铺满枕头的皇上。这种节骨眼上,他都像一头沉静的狼,只是一双鹰隼般的锐眼里有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好的,微臣死罪。微臣夜开宫门、闯进寝殿、以下犯上,现在还这般对待皇上……” -- 第5页 顾轩把用过了的染了药油的玉器丢在了地上,玉器顿时和黑金地砖碰撞发出脆响。他说的这话就跟哄人似的,偏偏又一分诚心都没有。 “顾轩!顾轩顾轩顾轩!”皇上惊恐的踹他,“朕不想,朕不愿!你适可而止!” 寝殿寂夜深深。 外头风雨飘摇。 宋晨仓皇说完,却只听到顾轩轻轻的一声笑,似乎带着些开心,又似乎带着些别的意味。 总之,宋晨不懂他。 也看不懂他。 “微臣对皇上,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微臣很早以前就觉得皇上该是微臣的。从边疆回来,微臣就只有一个想法,拥有皇上。” “微臣对皇上的渴望,如同沙漠要渴死的人对水的渴望,微臣从喜欢皇上开始,便日日夜夜没有哪一天不思念皇上。” “微臣喜欢皇上,喜欢到想把皇上一口一口吃进肚腹,揉进骨血。” 宋晨崩溃推搡着顾轩:“你放开朕!顾轩你疯了!你疯了!!” 顾轩锐利的眼眸落在宋晨的脸上,他声音还是那样平淡,可是越是平淡越是危险。 “微臣这么多年始终得不到皇上的心,求而不得,早就疯了。所以皇上不要再惹微臣发疯了,不然微臣真的会拿链子把皇上绑在龙床上,这一生一世、日日夜夜,便只能对着微臣。微臣是求之不得,可皇上愿意吗?” 宋晨双眸剧烈颤抖。 他不肯承认! 他不敢承认! 他其实喜欢顾轩这么对他。 他其实、其实……心腔子里注满了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一种不受控制的感情像野草疯长,每次面对顾轩,他都忍不住心生异样。可自己明明该恨他、该恨死他、该一心一意喜欢潘毓才对。 …… 宋晨煎熬又绝望的死死的抱着顾轩,嘴里吐出绝情的话:“顾轩,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顾轩眼眸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叫人看不清他的想法。他想: 揉碎他; 弄哭他; 占有他; 主宰他; 控制他; 让他不得生不得死; 让他永远臣服自己; 噌! 突然,一道雪亮寒芒划过了宋晨泪湿的眼眸。 “微臣愿意死在皇上手里,只要皇上能狠的下心,微臣绝不反抗。” 宋晨睁大着眼眸看着这突然被顾轩拔chu来的匕首,瞳孔巨震。 望着悚然的宋晨,顾轩依旧沉稳,他的眼眸深邃,寝殿里的烛光仿佛都耀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最宽处不过两厘,到刀尖处弯弯如月,沉檀木柄上镶嵌着一颗一颗和宋晨唇色相近的红宝石,组成一朵漂亮的和宋晨的不相上下的花。 顾轩语气平常,带着极大的耐心,哪怕此刻他正在让宋晨无比煎熬。他的大手紧紧压握着宋晨的手腕,然后在宋晨惶恐害怕间,把匕首塞到了宋晨的手心里。 顾轩说:“微臣喜欢皇上,喜爱皇上。做梦都只想皇上的眼睛可以只看到微臣一人,微臣可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微臣对皇上不仅仅只是欲望。” “微臣对皇上的喜欢和爱,也不只是说说。” “微臣知道自己大逆不道,也知道这么对待皇上,皇上心中怕是恨极了微臣。可是微臣不后悔,微臣愿意死在皇上手里。不过皇上先把匕首拿好,待成全了微臣四月不见皇上的相思之情,让微臣……” 顾轩的脸离着宋晨的脸越来越近。 顾轩的声音越来越轻,声线始终没有太大的起伏:“让微臣伺候好了皇上,再来了断微臣的命。” 宋晨死死握着顾轩塞到他掌心的匕首,紧缩着。 他越来越难熬了。 他快…… 不…… 这个畜生! 终于,匕首握不住了。 宋晨挣扎、挣脱不了,他受不了,他哭得破碎而委屈。“顾轩!顾轩你放了朕、你放了朕……” “顾轩,你饶了朕……” “顾轩,你饶了我吧……” “顾轩……” 顾轩轻柔的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声音沾染了些温柔的情绪:“皇上,微臣好久不见皇上,心里想着皇上、想极了。想多冒犯皇上两三炷香的时间,请皇上体谅体谅微臣对皇上的相思渴慕。” “顾轩你这个畜生!!” 顾轩动作顿了下,然后声音微微低沉了一点儿,说:“如皇上所愿,微臣本来想做个人的。夜还很长,皇上省着点哭,别伤了嗓子,明日早朝露了馅,叫满朝文武知道了可不好。” 宋晨:“!!” 顾轩将满是汗水的宋晨搂抱在怀里,他握住他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嘴角轻轻的落下一吻,宋晨感觉自己死去了好多回,却又还留着一口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宋晨睫毛细碎的眨了眨,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眸,望着和他共枕的顾轩。他想起了方才在房事过程中顾轩塞到他手里的那把匕首,他还没有想明白要不要刺他,匕首就掉了,所以匕首现在应该是落在枕头边。 宋晨顿时反手摸索起来,不多久就摸到了冰冷冷的木柄,宝石硌着他的掌心,他看着闭眸休憩呼吸微微喘的顾轩。 好机会。真的是好机会。 -- 第6页 杀了他,自己就能当独揽大权的皇帝,而不是傀儡皇帝。 杀了他,就能替心爱的潘毓报仇,让他在九泉之下瞑目。 不知不觉,锋锐的匕首刀尖缓缓的凑近了顾轩的眼睛的时候,顾轩的眼皮陡然睁开来。 宋晨手中的匕首顿时停顿!手掌瑟瑟发抖。 一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的浅茶色眼眸,直直的盯着宋晨。 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眼皮都没眨一下,更别说脸上出现惊慌了。 他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宋晨。 然后嘴角轻轻的弯了下。 倏忽! 他豁然将自己的眼睛撞向宋晨手里的刀尖。 宋晨双眼当时悚然瞪大,手中的匕首蓦然后退。 顾轩笑意更深了。 他覆在宋晨薄嫩白皙的胸膛上,低头吻一吻他的嘴唇。 “皇上,微臣记得您曾经为了一只下雨天溺死在水洼里的雏鸟哭泣过。这样温柔的您,会下得了手杀了臣吗?” 宋晨狠狠别开脸去,不看顾轩。他的双眸还有着湿意,长长的睫毛被泪水黏连一块儿,更黑了。 顾轩爱煞了他这种明明脆弱却坚韧的个性。 忍不住在他脸颊上又亲了一下。 宋晨被亲了这一下,顿时又恶狠狠的转了脸来,眼睛直瞪顾轩:“有本事你别动!方才是朕一时心软。” 顾轩脸上似笑非笑,又像在坏笑。只不过笑容特别浅淡。 “是这样吗?” 说完,他突然翻身坐起,一把捞了宋晨。 因为方才才荒唐过,所以极为容易。 宋晨握着匕首错愕极了,整个人都懵圈着,结果就又开始了。 顾轩和宋晨面对着面,他俊美的容颜这样放大在宋晨的眼睛里,其实特别有冲击力,宋晨都有一瞬的恍惚,不得不承认顾轩这个家伙长得的确祸国殃民。 可是再如何容颜俊美都无法抹灭这个畜生庶子出生、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以下犯上的罪孽! 顾轩开口对宋晨说道:“皇上,现在可以下手了。微臣虽然没有本事不动,但是皇上却可以不心软。匕首仍旧在皇上手中,微臣说过,微臣这条命只要皇上想要,随时、随地、无论何事,微臣都心甘情愿受死。” “只要皇上想杀微臣,微臣绝无二话。”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宋晨努力忽略掉那种异物感,他在崩溃的边缘,双目通红的望着顾轩。 手里的匕首抵在了顾轩的脖子上。 顾轩抱住了他的腰,搂进怀里。笑着说道:“皇上,从背后更容易扎穿微臣的心脏。” “皇上,您知道微臣的心脏在哪吗?” “您胸膛感受得到吗?微臣因您而跳动的地方。” “呃……”从开始到结束; 从唾骂到哭泣; 从哭泣到求饶; 从求饶到唾骂; …… 那把镶嵌了红宝石的匕首一直被宋晨狠狠的握在手心里。 哪怕到最后,被嘴角一勾的顾轩握住手腕,刀尖直接戳上了顾轩心口的皮肉了,他还是没有扎进去。 宋晨唾弃自己是个废物。 不配做个帝王! 最后累狠了睡去。 顾轩劳累了半个晚上,看着睫毛湿湿的枕着枕头的宋晨,却没有入睡。这个时候的他,眼眸很温柔很温柔,嘴角勾着些笑容。想凑上去吻吻宋晨肉肉的脸颊,可是这个时候被欺负惨了的宋晨,在睡梦里都抽噎了几声,委屈极了。 顾轩:“……” 小腹一紧。 不过今晚的欢愉到此为止。再折腾下去,他也心疼,毕竟上药的时候都肿了。 可是看着宋晨厌恶他的样子,顾轩忍不住想起了宋晨还是皇子时候的事情。 顾轩手掌支着头颅,看着累极了睡过去的宋晨,记忆回到了他刚穿书那年的冬天。 那天他抱着手机,在看花市的一本书—— 第4章 【宝宝们,这是一本剧情和高铁结合的文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啊-么么啾!】 顾轩在花市找了一本书,点开就看到了最前面的作话,直接略过,往下面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他想看的高铁内容,全是剧情内容,不由得皱皱眉,倒回去看了看目录。 【0001章定北伯府寒夜凄楚】 【0002章伯府庶子卧薪尝胆】 …… “什么啊这是?谁要在花市看剧情?”顾轩看到这些目录,不由得撇了撇嘴,一连串目录下来,基本都是剧情线标题,他顿时就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现在写主攻的人少了,毕竟受众太少影响吃饭,能够在花市找到一本简介还比较可以、吸引人的主攻文,也是不容易。 于是顾轩也没有挑嘴,继续滑动手机的目录,一直滑到【1680章海棠树下棠花绽】,才停了下来。 emmm……这个章节名看起来有些黄彤彤的味道。 于是顾轩点了进去。 嗯?嗯!嘶——啊! 不错不错—— 不错不错! 耶? 终于发现男主角名字和自己一样。 男主角长身玉立、俊美十足、腰好腿长,和自己形象也挺符合的,顾轩一时间更加有代入感了。 【皇帝彻底崩溃了,海棠花落在他衣服上,深深浅浅旖旎万分。他知道如果那东西也有型号,自己的可能是L,而顾轩的是XXXL,会坏掉吗……】 -- 第7页 emmm? 古耽文里为什么会出现现代描述? 不管了! 这高铁够快就好了。 1680章的末尾写这是小皇帝和主角摄政王的第一次,海棠花零落了一地。 顾轩:“……” 这作者够狠啊! 竟然写到1680章了才写到小皇帝跟主角的第一次! 不过,作者的笔力的确还不错,写得很香。从1680章往后走,一辆高铁开得飞快。顾轩也看得十分满足。至于1680章前面的剧情,顾轩丝毫不感兴趣。 虽然男主角也叫顾轩,但是他并不觉得世界上真的存在「看小说看到同名同姓的角色,要背诵全文,以防穿书」这种事情。 往后洋洋洒洒一百章,高铁飞起。 大结局:已经沦为男主X奴的皇帝,终于在忍辱负重一百章之后,将男主捅死了,然后接管了男主所有的权利,成为了大乾王朝历史上最有名的帝王。 作者最后还来了一句:祝天下强迫狗不得好死! ——全文完—— 顾轩:(⊙_⊙) 突然不懂作者受了什么伤。 难道这个作者因为太水,所以被读者偷查到了地址,然后在夜黑风高之际、万籁俱寂之时…… 嘶—— 所以才会报S一样的写下了这么个结局? 不过顾轩也不太纠结这个,高铁到终点站了就撤。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顾轩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洁柔,犹豫再三,还是把手机放到柜台上,然后下了床放了个水,洗完手之后,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睡觉觉。 躺在柔软床铺上的顾轩睡着睡着,突然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顾轩的双脚猛地绷直,然后又松了。 顾轩,是被冷醒的。 冷到好像有冰针扎骨头的那种疼。 顾轩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木格窗户上糊的纸都被寒风吹破了,一炉小的可怜的炭火熄灭的不能再熄灭,房间里冷飕飕的,床上的棉被薄的厉害。 顾轩冷的直打了好几个喷嚏,哆嗦得牙齿咯咯直响。 看着眼前的场景,顾轩懵了好一会儿,心说:我这是在做梦了、还是做梦了、还是在做梦了…… 茫然好一会儿,顾轩狠狠的揪了自己大腿肉一把,疼得他顿时嘴巴一张,死死压抑住痛呼,然而眼眶里泪花还是打了两下转。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太残酷了、太残酷了啊! 所以对自己下了死手。 然而这样的剧痛下,他依旧还在「梦境」里。 顾轩知道:这下完了,芭比Q了。 突然,脑袋一阵剧痛。一个叫「顾轩」的男孩的记忆豁然涌进了他的脑海,顾轩被这些记忆冲击的干呕想吐,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趴在床沿上简直要死不活。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轩才好了起来。他拽住「布衾多年冷似铁」的薄被,拽的死死的,绝望的在心里喊了一声:“穿越大神啊,求求你放我回去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看小哔-文了,我发誓啊!放我回去吧呜呜呜……” 然而,寒风依旧呼啦呼啦的吹。 什么都没有变化。 这下好了,顾轩彻底崩溃。 他喃喃的道:“好歹让我回去背诵全文再让我穿过来啊,阿西、阿西!这年头穿越管理局的家伙都不做人了吗?啊?!” 作者有话说: 主角有成长线。 顾轩后期成长到1、2、3章里那种老谋深算、位高权重、乾坤在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宝宝们敬请期待—— 顾轩:evrybody跟我一起嗨嗨嗨——咪啾—— 第5章 男孩子今年一十三岁,唤做顾轩,与顾轩同名同姓,出生于定北伯府,是定北伯府伯爷顾黎昭第四房小妾所生,在家里亦是行四。 顾轩昨晚看到凌晨三点,从1680章看到1780章的高铁文学里,男主角顾轩也是行四,也出生于定北伯府,皇帝在高铁刚刚启动的时候,被顶撞到求饶都不被放过的时候,就会口不择言怒骂顾轩,骂的最多的是——顾四你个畜生! 结合男孩子的记忆,加上自己的记忆,顾轩认为自己是穿书到这本高铁文里了。而且好死不死成了高铁文里的男主。 可是…可是…… 可是他没有看全文啊! 当前寒天冻地的情况由不得顾轩去慢慢的消化一个一十三岁男孩子记忆里的一生。他一把掀开身上薄的跟夏凉被一样的被子,穿上了鞋子。穿鞋的时候发现这鞋子里面水汽湿湿的,而且脱线开 口了,鞋面子都磨烂了。 顾轩皱着眉毛,现下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他从床上下地,径直走到房间门口,打开了门。外面大雪若飞鹅毛纷纷扬扬,天地间青砖白墙黛瓦都在冰雪堆砌里,显得更加肃冷。北风往他骨子里扎。 艹! 顾轩忍不住唾骂了一声。 这是个荒草丛生的无人打理的园子,外面还有一重两开门,透过有点宽的缝隙,可以看到外头一把大锁,还有一条大链子系门上。 顾轩暂时找不来铁丝开锁,而且这座荒园外面应该是定北伯府其他的地方,保不准奴仆四处扫雪、忙碌。 万一被人看见偷跑出去,肯定又要被抓起来,说不定还会有惩罚。 顾轩没有时间去消化男孩子的记忆,现在当务之急是生火,他感觉自己再这样下去要冻死了。 -- 第8页 雪地上的枯树枝要捡起来,搁房间里,冬天干冷,水分也容易干。 干了的草可以拔Chu来,作为烧火的材料。 那块摆来烘托假山的白色的石头,是典型的石英石,又叫做白火石,俗名燧石,经过强烈撞击可以产生火花,能够用来生火。 顾轩抱起那块石头,往被白雪覆盖的假山上用力一砸,这块石头在撞击之下裂开了,顾轩搞了点没什么水的干草,抱着石头跑进了屋子。 看着房间里的凳子,他放下石头,抡起凳子砸在地上。 砰; 砰; 砰; 砰; …… “这凳子这么结实的吗?要不要这么实诚?做工这么好!”顾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凳子给拆了,干草用石头砸成绒状,然后击石出火苗,干草燃了起来。 顾轩赶紧把收集的、摔碎凳子时候的木屑小心翼翼的接触火焰,木屑燃了起来,就可以架更大一点的柴。 火渐渐燃烧了起来,顾轩守着这一堆不算大的火,伸出手烤着。伸出去的手僵冷僵冷的,手指头上有好几个紫黑的冻疮。 烤一会儿手指就痒的厉害,隐约仿佛能够听到手指里血液被烤流通的声音。 顾轩身上没那么冷了,站起来又砸了三条凳子,房间里的凳子都砸干净了。不过没关系,旁边还有三间房,不知道那三间房里有没有凳子、桌子、柜子、床。 未经主人同意,私自将房间里的凳子砸烂了烧火取暖,犯法吗? 应该不犯法吧? 毕竟再不取暖就要冻死了。 这叫紧急避险! 顾轩把床上的被子拿下来,坐着一点被子,又裹着一些被子,脱了鞋袜光着脚对着火堆。 顾轩嫌火有点小,又多加了两根柴,一时间他的鞋袜、身上的被子都在冒水汽,可见是潮的厉害。 顾轩眼瞳里火光摇曳着,脑子里男孩子的记忆缓缓的像是一幅幅画卷在顾轩意识海里展开。 这,真就是一个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时代。 「顾轩」年十三,贱妾所生,庶子、行四。 所谓贱妾,是因为「顾轩」他生母,是一名戏子。 「顾轩」的贱妾娘亲生他的那一天,本来是定北伯的生辰,若「顾轩」生在那一天,母子平安,说不得会被定北伯稍稍另眼相看。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在同一天生辰,乃是一种缘分。 可惜的是,「顾轩」的贱妾娘亲在生他的时候,死了。还是双胞胎全在肚子里,生不下来才死的。 这是第一重晦气。 下人听府里主母的吩咐,紧着准备一副薄棺把「顾轩」的贱妾娘亲要从后门的角门抬出去,结果在要出府的时候,「顾轩」从他的贱妾娘亲的棺材里出生了,哇哇哇的小儿哭声在棺材里响亮极了。可再响亮,也是尸生子、棺生子。 一出生就克死母亲、同胞兄弟,自己还是尸生子、棺生子。 这是第二重晦气。 要不是定北伯生辰,不乐意见血,「顾轩」当天出生,都不会有机会从他娘的棺材里被抱出来。 「顾轩」的出生,满府人尽皆知。 定北伯从来不待见他这个儿子,伯府里的老太太对他也是晦气的不行,主母见此也自然是丝毫不放在心上,随便打发了一个粗使婆子照顾他,连处房屋落脚地都没有给他分配。「顾轩」一直以来是跟着粗使婆子在定北伯府的外院仆役巷里生活。 阖府上下都觉得「顾轩」晦气,主子不待见他,迎高踩低的下人自然也就不会待见「顾轩」。 这个被派来照顾他的粗使婆子是最不待见「顾轩」的。 在外头受气了,回来肯定是要暴打「顾轩」一顿的,常常打得「顾轩」口鼻流血鼻青脸肿,身上更是被掐的青青紫紫。 有几次她因为在府里当差,差事做的不好,让上头给罚了钱,粗使婆子动了大怒,喝了点黄酒,醉醺醺的,用藤条抽的「顾轩」小腿都烂了。 可以说,定北伯府阖府上下,没有人把「顾轩」当人,更别提什么当主子看。 可即使这样,「顾轩」还是一点一点长大了。 定北伯府其他的少爷小姐,在三岁的时候开蒙读书、五岁的时候就系统的进了家里私塾,而「顾轩」五岁就进了厨房,当了烧火的小厮,才有一口饱饭吃。 少爷小姐们在十岁的时候,青葱茂茂,这个之乎者也、舞刀弄枪,那个琴棋书画、女红花容,「顾轩」被外来户顶了厨房烧火的名额,被赶去了马厩铲马粪、喂马。 铲马粪铲了三年了,一直相安无事。除了辛苦的很,他年纪太小,身子骨不是很吃得消以外,日子尚且能过。 可这时候和他一组一起铲马粪的李老头吃醉了酒,掺错了喂马的饲料,金贵极了的马当夜就拉稀窜稀。 其中还有定北伯最最珍爱的、陪他上过战场的老马。 定北伯知道这件事之后,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当即就让人把李老头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顾轩」也因此受到牵连。 而「顾轩」到底是定北伯的儿子,只是被关到了这处最偏僻的荒院,不许他再出去。 最开始还有一日一餐,加一点点炭火,后面冬天的雪越来越大,炭火没了、一日一餐都变成了两日、三日一餐。 -- 第9页 顾轩眼睛里的火光摇曳了一下,他晃了晃神,在嘴里尝到了满满的胶着的苦涩。 这孩子也太苦了,还不如投身个平民百姓之家,日子哪怕过的再凄苦贫困,至少睡觉的时候额头会被娘亲温柔的亲一亲,至少馋糖的时候父亲愿意斟了又斟酌了又酌后,还是决定给他买块糖甜甜嘴。 顾轩把一根凳子腿放到火堆里,那些不再起火苗的烧透的木头,被他扒拉出来,埋在灰里。他打算捂点炭,晚上睡觉的时候好歹可以取点暖。 这个时代缺医少药的,窗子还漏风,房间要是一星半点温度都没有,他说不得也要冻死在这里。 正用两根凳子腿、很不方便的夹起火炭埋灰,突然响起来脚步声,顾轩蓦然抬起头来看向房门,门砰的一声猛地就被人踹开。 眼睛里出现一个穿靛蓝色棉袍的小厮身影,这个小厮叫王平。 是专门给他送「猪食」的。 王平还以为顾轩已经在房间里冻死了、饿死了,少不得自己要去给主子们报喜! 从账房那边领五两银子安葬费,自己贪四两,十五文买床竹席,余下八十五文再请两个人抬了顾轩尸体出去,出出力掘个坑葬了顾轩这个晦气玩意儿。 可是在踹开门之后,没有看到已经僵硬、冰冷的顾轩的尸体,反倒是看到他烤着暖融融的火。 一时间一股无名火从心腔子直接蹿上脑门,两眼都着了火,脚步连连迈来,豁然一脚踹到火堆上,将还燃着火的木柴砰的一声踢的四下飞开。 其中一根木柴直接就擦着顾轩的脸过去了,要不是顾轩躲的够快,他当下就能被火给燎出泡来。 瘦削至极、形销骨立的顾轩站在房间里,看着王平。 王平又怒又吼,好像顾轩生火取暖犯了杀头的罪过:“你竟然敢把凳子砸开了烧火,你知道这些凳子多少钱吗?你个晦气玩意儿!” 王平抡起一根还没烧的凳子腿朝着顾轩就冲了过来,扬起凳子腿就朝顾轩打了下来。 顾轩是坐以待毙的人? 别说王平了,就是他21世纪从没见过的亲爹都不行。 顾轩拔腿就跑,不叫不嚷,躲避王平的追击! 因为叫了没用,嚷了没用。 这定北伯府,没人把原主当人,现在他成了原主。 可是顾轩这身体三日没进饭食,而且年纪还小,哪里是威武高壮三餐吃饱的王平的对手。还没有跑出门外,就被王平一凳子腿给扔过来砸脑门上,这凳子腿太实在了,脑袋顿时就是一阵剧痛,随即眩晕着栽倒在门槛上。 王平追上来,几脚踹上他的身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 顾轩头昏眼花,心脏却仿佛要从胸膛里炸开! 王平几个大嘴巴子抽了过来,“下三滥的狗玩意儿,贱东西,你跑、让你跑,爷爷教训你你他妈竟然敢跑!” 作者有话说: 实际上白银每个朝代兑换的铜钱概率都不一样,各种情况下比如灾荒什么的,兑换的概率也不相同,大概是一两白银能换60到80多铜钱。这里我就用十进制了,方便算。架空大家看个乐。 第6章 顾轩在自己的人生轨迹里,还从来没有和别人打过架。 啊不,是被人殴打。 王平一拳一个顾轩,顾轩被他狂扇几个耳光,又被他擂了几拳,整个人都快挂了。王平看着口鼻流血要死不活的顾轩,觉得没有听到顾轩嗷嗷惨叫痛哭求饶,很扫兴。一把把人扔地上,一脚踩在顾轩的胸口。 王平踩在顾轩胸口,小手臂搭在自己踩顾轩胸口的腿上,傲气十足对顾轩的脸上吐了口痰:“顾轩,要我是你,我就找个风水好一点的地方早点自我了断,争取下辈子投个过得去的胎,做猪做狗也只要面对死前那一刀,做个人却要反反复复被碾踩,何必了?你说是吧?” “这定北伯府,上上下下,没有哪一个人是待见你的。” “府里头的主子们,晦气你晦气的不行。顾轩,托生在定北伯府这样的门楣,奈何你命贱,受不起定北伯府的富贵。要我说,你不如拿根绳子索性吊死了自己,我去报个丧,还能领个丧葬银子,成全成全一下我的富贵。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入土为安,保准你在下面可以顺利排队投胎。” 顾轩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毒的人。 当然,也是因为他生活的时代不一样了。 现在这个王平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满满的都是看丧葬银子的邪念,一条人命在王平眼里,等同丧葬银子。 顾轩脸上的痰唾流到了地面,王平踩着他的胸口一用力,顾轩的脸就更白了三分。顾轩脑子极速的转动,这个时候他要死不活的咳了两声,然后手抓住了王平的脚踝。 顾轩虚弱的对王平说:“我、我有银子。” 王平愣了一下,随即不相信的嘲讽的笑起来:“你有银子?呵!你要是有银子,那我还有金子了,嗤!” 顾轩艰难的吸气,对王平说:“我藏了一些银子,打、打算再等几年,就离开定北伯府,寻个营生的。” 王平见他说的确有其事,顿时收了脚,怕把顾轩踩死了,不知道他藏银子的地方。 顾轩在地上顿时就蜷缩起来,捂着发痛的胸膛,咳的厉害。 王平看垃圾一样看顾轩。 -- 第10页 还翻了好几个白眼,暗戳戳诅咒顾轩赶紧去死,他好去领丧葬银子。 顾轩咳的脸色潮红,才缓了过来,这个时候他看向王平,对他说道:“就算我死了,丧葬银子也不见得是你去领。你别忘了,我是跟着刘娘子长大的,伯爷夫人要是让刘娘子去领我的丧葬银子,你不仅拿不到那笔钱,还会白跑一趟腿。” “说不得别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暗戳戳的置喙你把我活活饿死冻死的事情。” 王平听到这话,面上陡然有些心虚,不过他梗着脖子叫嚣:“谁敢这么说?谁敢这么想?你要是死了,也是你命贱!” “你这晦气玩意儿、下贱东西,谁关心你死活。” 然而,叫嚣的越厉害,心里越慌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顾轩说的对,哪怕顾轩死了,他也不一定就能够拿到丧葬银子。 还会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王平现在体会到了。 顾轩听了王平的叫嚣只微微勾了下嘴角,对王平接着说道:“我从小五岁开始就在定北伯府当差做活了,多多少少存了几两银子,不比丧葬银子低。我告诉你位置,你拿了钱就放我一条命,一两日给我送点东西来就好了,我还不想死。如何?” 王平心头大动。 几两银子啊! 王平眼睛满是垂涎的问:“真的有几两银子?” 顾轩点点头,对王平说道:“真的。只要你愿意一两日给我送点吃的,不拘馊的臭的冷的冰的,能吃就行,我只想活下去。” 王平看着顾轩那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脸孔,不由得他不信顾轩的话。 不过顾轩想活着跟他有什么关系? 谁不想活着? 活着的人谁想死? 王平对顾轩说道:“你先把藏钱的地方告诉我,等我拿到了银子,自然会给你好好送些吃的用的,保管你能顺顺利利的过完这个冬天。” 顾轩扒拉着门,很吃力、很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站着,腰背却固执的挺直着。他对王平道:“刘娘子家我住的那间柴房,东面墙,从下往上数第八行,有两块用炭画了一些痕迹的砖,把砖拿开,里面有我藏的钱。” 王平一听,眼睛发热。他搓着手,迫不及待的想去扒摸顾轩藏的银子。 不过他等不及要走的时候,还怕顾轩骗他,警告顾轩道:“你要是敢骗我,老子回头捶死你!” 顾轩听着这话,眼睛眼巴巴的去看了看王平带过来后丢在地上的食盒,说:“你尽管去找,我不敢骗你。” 王平看顾轩那饿到脚步虚浮的样子,嗤了一声,脚步连连加快走了。 谅这个下贱东西不敢骗他爷爷。 顾轩看着王平把院门上锁,离开之后,才挪动脚步,把已经踢的四散的木柴给捡回来。重新把火生起来,关上了房门。 这才把地上的食盒拿过来打开,里面就是一碗混杂着发黄的萝卜叶子的粥。 萝卜种子刚起苗的时候,脆嫩脆嫩的萝卜缨子用开水一焯,切碎了,荤油一炒,放两个切圈的小米辣,味道便是上佳。 可是这样的冬日,萝卜比胳膊大,上面的萝卜叶子又老又扎嘴,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粥也是冷的。 顾轩把碗堆在火炭上,眼巴巴的等了好一会儿,粥冒了热气。他用筷子搅合搅合,受热均匀一些了,才端了下来。 没有防烫的,刚端下来,他就把手摸摸耳朵。 大冬天气温低,瓷碗凉的快,他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喝粥的时候,外头北风突然起的急了,突的就有冰雹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 顾轩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的喝着粥,仿佛对外界的暴风雪无知无觉。 作者有话说: 崽崽们—— 这本书在老花的努力下有一丢丢存稿了(要夸夸(#^.^#)),所以我们就固定更新时间叭。 每天凌晨00:00:00更新,宝宝们早上起来就可以看啦,不要熬夜哟—— 咪啾mua! (?╯3╰),宝宝们多多支持哟-谢谢大家!! 第7章 照顾「顾轩」的粗使婆子刘娘子的相公,也是定北伯府的一个杂役,叫蔡祖根,平日里负责堆肥、锄草、捉虫,是管园子的管家下头的一个小杂役。 蔡祖根是一个被刘娘子管的死死的男人,家里钱权大计全都是刘娘子当家做主。蔡祖根对刘娘子那是言听计从,说东不敢往西。 然而,大概是凡事到了极端,总会触底反弹。 在这样的妻管严环境下,蔡祖根却有个毛病——偷腥。 「顾轩」为什么会知道蔡祖根偷腥? 当然是因为「顾轩」撞上了蔡祖根在他睡的柴房床板上跟人苟且。 那一日「顾轩」铲马粪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在了马粪堆里,急忙忙的做完了活后,赶紧回来换件衣服。 结果好巧不巧的一开门,就看到了蔡祖根跟人在他的床板子上不堪入目。那个女人还是和蔡祖根一起当差的牛富贵的媳妇孟小翠。 「顾轩」当下心脏都骇的要跳出来了。 不过怕天怕地怕刘娘子的蔡祖根可不怕「顾轩」,虽然被他撞破的时候,蔡祖根被吓到了一下子没有了。 但是蔡祖根下一秒就把站在门口要跑却不敢跑的「顾轩」给一把拽进去,劈头盖脸的打了他一顿。 -- 第11页 冲他警告道:“你小子要是敢说出去,老子就割了你的蛋,再把你肠子扯出来喂狗!” 「顾轩」被拳打脚踢警告了一顿,畏畏缩缩的蜷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 蔡祖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顾轩」,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泛起怒气来,好好的兴致都被这个晦气东西给扫没了。 看来今天是没法儿继续了。 蔡祖根偷偷摸摸把跟他苟且的女人送出去之后,折返回来,当着「顾轩」的面把墙里藏的私房钱拿出来,再次警告「顾轩」道:“你小子要是敢说出去,你铁定完蛋。” “我的钱藏在这里,你要是敢偷我的钱,或者漏出去一个字眼,老子天灵盖都掀了你的,再给你放两块火炭熟脑浆子吃!” 「顾轩」畏畏缩缩,蜷在角落,那是一个字都不敢冒出来。 可现在,王平被顾轩利诱哄骗,去扒摸蔡祖根的私房钱。 呵…… 这马上就要上演好大一出戏了! —— 刘娘子是厨房的粗使婆子,负责扫地、杀鸡、择菜、洗菜……等一应事情,冬天天黑的比较早,等她忙完事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沉的了。 而且,刚不久还下了一场冰雹,现在还在飘雪,北风呼呼的吹,冷的慌。 不过天再黑,也是比平时早的。她今天为了能早点回去,特意手头加快了干活速度。 实在太冷了。 她穿着木底钉鞋,在雪路上走的很急。 她赶着回家,窝窝暖。 可是这个时候,在寂静的雪路上,迎着风雪刘娘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顾轩:“也不知道顾轩死没死。” 虽然刘娘子不待见顾轩,但是她并不想顾轩死。 顾轩死了就少了个可以随意打骂欺辱的下贱坯子给她取乐,还少了个可以使唤的人。 当然,她也知道顾轩这个晦气玩意儿,这次被牵连,恐怕是没法活着出萍苔院的院门了。 想起顾轩这个晦气玩意儿,不由得感慨一声顾轩的命是真的硬。 当初顾轩刚从棺材里被抱出来,塞给她的时候,她是把他放了两天没管的,没吃没喝的,可就是这样他都没有死。 到第三天的时候都已经哭得嗓子哭不出来了,跟猫叫似的,她以为他该死了,都打算出去干个活回来晚上好给他收尸了,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只黑猫正在给顾轩喂奶。 刘娘子看到后就觉得格外邪men。 人活着的时候可能没本事害人,死了就不一定了。 她怕顾轩死了,变成什么邪men玩意儿来害她,只能有一餐没一餐的用米汤和粥上那层汤糊喂着。 顾轩就这么大了…… 都能给她捶背捏腿倒夜香了,却被关进了萍苔院。 果然,顾轩就是个晦气玩意儿,早不死晚也是要死的。刘娘子心里唏嘘了两下,心头却松了几口气:死了好,早点死了,赶紧把晦气也带走。 等顾轩死了,自己等哪天初一、十五有空,一定要去上香拜拜佛,去去晦气。 刘娘子如此这般想着,拐了个弯,就走到家门口那条巷子里了,却忽的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巷子了走着。 刘娘子一看那身影,是熟人啊。 “那不是王平吗?” 王平也是厨房里的伙计,只不过他负责跑腿,打饭、打菜。 仆役巷子又叫青布胡同,分青布前胡同、青布中胡同、青布后胡同。王平住的是青布前胡同,可是他现在来青布后胡同干什么? 最主要是他还鬼鬼祟祟。 刘娘子按捺住脚步,等王平走远了点儿,也只敢在拐弯处探出个头来。然后她眼睛骤然瞪大:王平这鬼鬼祟祟的去我家了!他想干什么? 难道王平这个家伙和她家老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娘子其实隐隐约约知道蔡祖根有些背着她、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抓到现场,心里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当她看到王平这么鬼鬼祟祟的去她家的时候,她不得不想歪了一些事情。刘娘子咬牙切齿的狠狠道:“好啊!好啊、好啊……好你个蔡祖根,怪不得这一天天一日日的满足不了老娘,开水浇雪地、说凉就凉,原来那点子脏玩意儿全都交到二椅子屁股里了!” 刘娘子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面孔一片狰狞扭曲,骇人的很! —— 王平知道刘娘子这个时候还在厨房忙活,他干完了差事立马就赶来青布后胡同了。索性老天也帮他,晚上大雪纷飞,铅云下沉,天都比平时黑的更早、还更暗。 蔡祖根现在应该还在暖房里给府里头的名贵的花花草草堆肥。 刘婆子现在应该还在厨房里忙三忙四,绝对不可能现在就回来。 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了顾轩的私房钱,再把顾轩饿死在萍苔院,到时候万一丧葬银子拨给他了?岂不是赚两份钱? 嘿嘿嘿! “柴房?柴房在哪?”王平用根细铁丝把锁给撬开了。这门很老旧了,两门中间可以塞只手进去。 王平把门小心翼翼的关上后,又伸出手到外面,把锁给锁上了。做出没人开门的假象。 高高围墙围出来的院子,一间卧房、一间仓库厨房、一间柴房。王平一下子就瞅到了,柴房连锁都没有,推开门就进去了。雪光之下可以看到一面墙堆了高高的柴,一面墙放着一张床,还有一面墙没堆什么东西。 -- 第12页 掏出火折子,数数,到第八行,看到了用炭画的点点,区别于其他柴枝的划痕,不知道的人可能看不出来,留意的人就很能看出来了。 砖被抽了出来。 里面果然放着一个荷包,荷包里有好几两的银子! 王平眼睛里充满了发横财的喜悦!王平把荷包往自己的裤dang里的内袋里一塞,顿时盖上火折子的木盖冒,就打算离开。 —— 刘娘子看到王平鬼鬼祟祟撬了自家的门,顿时就打算冲上去抓王平一个现场。可是她想起王平那么人高马大,自己虽然两百三十斤,灵活又有力,却到底是个妇人,怕压制不住王平。到时候要是给他打伤了、或是跑了,就不划算了。顿时就做了决定,她要去其他人家家里喊上几个人。 刘娘子立时就返身回去二十米,到了娘家的家门口上,刘娘子有三个兄弟,她是大姐。 她老子娘生了四个,家里三个弟弟都是给府里驾马车的马夫,现在应该全都在家。 刘娘子顿时就去敲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二弟媳妇,看到刘娘子热切的喊姐姐,要请她进门,结果刘娘子不进去,严肃着急的问:“二弟三弟四弟在没在?” 二弟媳妇连忙说:“在了在了!” 刘娘子说:“抄家伙!蔡祖根那王八蛋竟然敢给老娘搞二椅子,老娘今天要阉割了他!” 二弟媳妇手绢子捂住嘴,根本不敢置信,可是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她立马转身狂奔,去给刘娘子喊人。 好家伙!真真是好家伙! 捉jian诶! 刘娘子:(⊙_⊙)? 怎么觉得二弟媳妇有些兴奋? 是错觉吗? 而这个时候,青衣后胡同另一个入口,也就是右拐巷子处,蔡祖根冒出个脑袋来,确定巷子里没人,赶紧着拉着牛富贵的媳妇孟小翠出来。 猴急火燎的跑到家门口,把锁打开。 草草关上门,就拉着孟小翠往柴房去。 王平刚要出门,结果就听到了柴房传来了脚步声,还很急切,当时冷汗就冒出来了!他左看右看,一面墙全是柴,没法躲。 紧急之下,他看到用砖垫着当腿的几块木板搭的床,当即就往床底下一钻。 他刚钻到床底下,柴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又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在里头。 男女的急切声响起来。 孟小翠呼呼的说:“你个死鬼,这么冷的天你拉老娘过来,真是的——” 蔡祖根说:“想死我了好宝贝,这段时间母老虎回来的时间都不规律,我都没敢来找你。” 孟小翠问:“那我家那牛富贵了?他今天晚上不是和你在暖房给花堆肥吗?府里每年都要举办游春宴的。你们现在正忙才对啊。” 蔡祖根说:“再忙也不急这么一会儿,我的好牛哥哥现在正在堆肥了,我跟他说天太冷,回来多穿件衣服。我的好宝贝,快让你野相公亲香亲香,给你的野相公暖暖身子。今年冬天真是冷的慌——” 藏在床底下的王平:“!!” 第8章 很快蔡祖根和孟小翠就火急火燎近了床。 王平躲在床底下,心口热热的涨涨的,又紧张又刺激。 可是到底心里慌的厉害,他听到自己头上的床板在乒乒乓乓砰砰砰!真的生怕这床板就这么给塌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只是来顾轩住的柴房里扒拉走顾轩的私房钱,竟然撞见了这样的事情。 突然,床板的声音停了。 孟小翠啪的拍了蔡祖根一下,“没了?!” 蔡祖根:“我紧张、我紧张、我真的是紧张……好宝贝你等我一会儿、等等我……” 王平心里:he——tui!!不中用的玩意儿,丢男人的脸。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快,一天一夜不在话下。 孟小翠这个浪荡蹄子,没想到表面一本正经,私底下这么骚。回头他要去找找她,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就在王平在床底下听墙角、心里臆想飞飞的时候,蔡祖根的声音又传来:“好宝贝,来,我们继续。” 王平:“……” 艹你大爷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今天选的这个时间真的不是时候。 可是就在蔡祖根跟孟小翠继续的时候,柴房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王平在床底下可以看到好几双脚,原本黑黢黢的柴房里,一下子被好多火把照亮。 王平的心脏突然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拽的死紧死紧。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刘娘子一脚踹开柴房门,火把一照,顿时床板上不堪入目的情形就尽入大家眼帘。她粗嗷嗷的嗓子当时就咆哮起来:“啊啊啊蔡祖根你个不得好死的!孟小翠?!啊——老娘今天撕了你,老娘年年泡了酸笋都要分你一坛,你竟然敢勾搭我相公,你个骚货下三滥!@@#%……” 蔡祖根好不容易起来了继续搞事情,可是没想到刘娘子会突然带着刘家三兄弟闯进来。 孟小翠再骚只能在私底下骚。这会儿子被抓了现场,知道害怕了,火急火燎的要穿衣服。 可是刘娘子在破口大骂之后就冲了上来,先是几巴掌打的孟小翠晕头转向,下一秒就把做贼心虚害怕的蔡祖根抓的满脸花! -- 第13页 刘娘子打累了抓累了,使唤二弟三弟四弟,“你们上!他们这对狗男女敢让老娘当王八,老娘要让他们变王八蛋!” 刘娘子的二弟三弟四弟顿时就听姐姐吩咐,扑上来就把蔡祖根和孟小翠打了一顿。刘娘子的二弟三弟四弟边打孟小翠还要边揩油。 “娘子我错了!娘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真的不敢了啊……”蔡祖根连连求饶。 孟小翠:啊、嗷、呜呜、啊啊…… 被打的嗷嗷哭。 刘娘子第一茬怒火宣泄之后,叉着腰看着被打的嗷嗷惨叫的两人,神智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她目光凶狠的环视一周,皱眉疑惑。 王平伴随着蔡祖根和孟小翠的惨叫,额头上的汗珠竟然有豆大。 他的心好慌!砰砰砰、砰砰砰,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王平: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发现我、赶紧散了啊、散了啊…… 然而,刘娘子凶狠而粗嘎的声音在柴房里响起,特别响亮:“好啊!蔡祖根你个盐打了的老黄瓜,平时在老娘炕上要死不活,喊你多坚持两下你都不行,偷腥你给老娘偷的欢快!你还玩得这么开!” “老娘还以为你只跟王平那不要脸的二椅子有勾当,没想到你还跟孟小翠有勾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过路的神仙都看着了,蔡祖根你个不要脸的老货,你当着老娘面不行,背着老娘你行得狠呐、你玩三人行!遭污神仙眼睛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阎王要押你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 “二弟三弟,赶紧着给我搜,把王平那二椅子给老娘揪出来。” 王平脑子嗡嗡嗡的,汗珠子一颗一颗落在身前地面上,溅起细微的灰尘:刘娘子怎么就会知道自己来了他家? 难道是顾轩? 不可能! 顾轩根本出不得萍苔院! 蔡祖根在大喊冤枉:“我没有啊娘子,我真的没有啊娘子,什么王平啊?我根本和王平没有任何往来啊!我怎么会去和二椅子搞事?我不好这一口啊娘子!” 孟小翠歇斯底里的嗷嗷痛叫着喊:“刘娘子、刘娘子!我虽然一时与你家相公情难自禁,但是我怎么会那么不守妇道,和人三人行?对方若还是个二椅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依从的,刘娘子你莫要冤枉我呜呜呜……” 刘娘子听了这话,都气笑了,上前拎起孟小翠头发就啪啪两大耳刮子。 冤枉? 情难自禁! 妈的贱货! 王平被蔡祖根的话赫然惊醒,柴房里就只有一块屁股大点的地儿,很快就会被搜到,他不能被抓到、千万不能被抓到。 王平顿时脑子一热,直接就从床底下掀开木板就跳了出来。 房间里的人猛地被吓了一跳! 王平就趁着这两秒,夺路狂奔出去。刘娘子同她三个兄弟后知后觉,刘娘子顿时爆喝一声:“不能让他逃走了!抓住这个二椅子、快、快快、快抓住这个二椅子!”今晚的事不能叫其他人知晓了,叫别人知晓了,管事们就会知晓,到时候肯定会捅到主子们那里去,事情不能闹大! 这年头,生活的比她不好的,想要把她拉扯下去。 这年头,生活的比她要好的,踩着她不让她上去。 仆役之间在岗,也是竞争激烈啊。 刘娘子的三个兄弟顿时跳起来就往院子里追。 蔡祖根跟孟小翠:“!!” 房间里怎么还会有个男人? 我们真的没搞三人行啊!! 这个时候刘娘子的三个兄弟已经跟猛虎一样扑向了王平,王平身高体壮威武得很,非常有一把子力气在,当即踹了过去,把要抓住他的两个人给一脚一个踹飞。还有一个揪住了他的衣服,却被他撞开门,带到院门外面去了。 反手捶了几拳,这位也直接饮恨被甩掉,摔在了地上。 不过三人哪里能放他离开? 竟然敢偷他们姐夫,这还得了,非要抓住这个王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不可。三人奋起直追,王平亡命飞奔。 然而,王平就算再体格威武、动作了得,也不是刘娘子兄弟三人合力的对手,顿时就被堵住了。拳脚雨点一样的落下来。 王平打输了,却依旧挣扎不休。刘娘子的三个兄弟在暴风雪里把王平捉住了就要往院子里带。 刘娘子的二弟骂骂咧咧:“呸!你个二椅子你完蛋了,偷我们姐夫,你真是狗胆包了天,今天兄弟们就要教教你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王平恼羞成怒的辩驳:“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二椅子,你们休想冤枉我。谁看得上蔡祖根那样的短小快?!” 刘娘子的三弟爆捶了王平一拳:“你个二椅子还说不是二椅子,不是二椅子你知道我姐夫短小快!” 刘娘子的四弟嘿嘿的掐了一把王平的屁股:“王平,既然蔡祖、我姐夫短小快,不如你跟我吧,我绝对不是短小快。” 刘娘子二弟、三弟:“老四你在说什么?” 王平:“!!” 王平:“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我不是,放开我!” “闭嘴,捂住的嘴。” 老四:“我来捂我来捂!我随身擦鼻涕的帕子刚好都洗了,身上带了短亵裤擦鼻涕了。只要我鼻涕擦的够快,别人就不知道我拿短亵裤当帕子。” -- 第14页 老四:“嘿嘿、嘿嘿嘿——” 王平眼睁睁的看着刘老四拿着那一坨沾满了鼻涕的亵裤要来堵他的嘴,他眼睛瞪大,终于害怕到了极点—— “你不要过来啊!” “唔唔唔、唔唔唔!”放开我,放开放开! 外边风雪太大,青布后胡同里,没有谁家开了门,王平虽然发出了几声惨叫,但是都被遮盖在风雪里,不被人听见。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把王平逮了回去,把院门再一次关上。 只是,依旧没有上锁,只是上了栓。 待会儿大家收拾完了还要回家了。 这次铁定不会让王平再给跑了,刚才纯粹是没注意,不小心,才让他给闯了出去。 柴房里,彪悍的粗使婆子刘娘子这会儿一条凳子把蔡祖根给束缚住了,她二百三十斤的身体往凳子上一坐,凳子腿间瘦巴巴的蔡祖根,就算吃nai的力气使出来,也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而孟小翠就更惨了。 被刘娘子用捆柴的麻藤给捆在房间柱子上,过几个呼吸就用干枯了却韧劲十足的竹条抽过去。 抽的蔡祖根的心那叫一个心疼。 抽的孟小翠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王平被押进来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皮子直跳。刘娘子目光刀子似的飕飕刮过来,对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说:“把他也剥了,和孟小翠这个贱人绑一块儿!” 王平呜呜呜挣扎。 刘老四热情极了,“两位哥哥累了,搭把手就行,我来、我来脱,嘿嘿嘿!” 王平挣扎的更厉害了。 眼神都惊恐起来! 第9章 刘娘子、刘老二、刘老三:“……” 刘老四心里发热,搓搓手,笑容逐渐猥S,逐渐变T。 王平崩溃极了:啊啊啊刘老四你个马夫、刘老四你个恶心玩意儿、刘老四你个王八蛋、刘老四你个畜生…… 刘老四听从姐姐刘娘子吩咐,正美滋滋了,突然—— 诶? 手感不对啊。 刘老四翻查。 王平剧烈的挣扎,比任何时候都要挣扎的剧烈。 就像是一条黄鳝被淋了半袋子盐巴一样! 眼珠子瞪得跟铜铃! 艹! 那是老子的钱! 老子的钱!! 这个时候刘老四掏啊掏,已经把荷包掏了出来,“大姐,你看!” 刘娘子还未说话,这个时候蔡祖根咆哮起来:“娘子!这是我的钱!我的钱!我发誓,我真的跟王平没有任何PY关系啊,我发誓!!” 刘娘子接了钱,打开荷包,倒出来一个一个银角子,半两的、一两的……最大的是个三两的,很有些分量,合起来都有六七两银子了。 在定北伯府当差,就是有一点好——主子们大方,上头的管家们走人情也走的多。 下边的人哪怕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差事,也偶尔能吃上点油水。 这要是王平自己的钱,王平不会塞在那种地方。 当蔡祖根叫出来这是他的钱的时候,刘娘子已经信了七分,这是蔡祖根瞒着她藏的私房钱。 很好、好极了! 蔡祖根哀嚎道:“娘子,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他是个贼,他是小偷,他偷我的钱。” 刘娘子看着现在已经被绑在柱子上的、剧烈挣扎不休的王平,皱皱眉头,然后说道:“老四,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我倒要看看这狗贼嘴里能吐出什么来?” 刘老四当即就听话的把他的短亵裤从王平嘴里给掏出来,能够说话的王平顿时就脸红脖子粗的咆哮起来:“放屁,那是顾轩的银子,是顾轩给我的银子,怎么红口白牙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就成了你蔡祖根的银子?” 凳子腿下的蔡祖根顿时也不甘示弱的咆哮起来:“你才放屁,这明明就是老子的银子,老子藏在柴房的银子。顾轩那个晦气鬼,他能有银子?他有个P的银子!” 孟小翠:“呜呜呜……” 刘娘子、刘老二、老三目光冷飕飕的看着他们。 而刘老四目光热切的盯着王平的肌肉,嘿嘿嘿。 刘娘子这个时候眸光阴恻恻的盯着他们说:“偷钱也好偷R也罢,今天你们叁儿要是不给老娘我一个交代,老娘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事儿就别想善了!” —— “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听澜院的那位发了高烧,眼睛又不大好,自己起了夜倒水喝,不当心摔了茶壶,还摔了自个儿,额头都划破了。” “什么?!” 定北伯府的伯爵夫人赵闻佳正在用牛奶花瓣浸泡双手,伺候她的丫鬟正在给她用篦子篦一篦头皮,十分享受的同时昏昏欲睡。 可是这个时候,她的陪嫁丫鬟,如今的管事婆子赵娘子急匆匆的进来,跟赵闻佳禀告了这件事。 赵闻佳猛地站了起来,铜盆猛地就掀翻在了地上。 可是这已经无关紧要,她连连催促:“快!快叫马夫架了车去御医府上,请了御医来!快、快去。” 赵娘子忙就应了,掀帘子跑出去找她相公周管家,让他往青布后胡同里刘家走一遭。 赵闻佳已经急急忙忙披了衣服,大风大雪的也顾不上许多,往听澜院赶去。 边走边问身边的丫鬟:“伯爷了?伯爷那里通知了没有?” -- 第15页 丫鬟心惊胆战的回赵闻佳:“夫、夫人,伯爷去了花楼,今晚压根没回来。” 赵闻佳气的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压下心里的燥怒。 听澜院乱糟糟一团,布局简单却样样豪奢贵重的卧房里,贴身的丫鬟正在用绢帕捂着宋晨的额头。 赵闻佳一进来,屋子里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她一看宋晨烧得脸蛋通红,又看到额角那殷红的染在绸帕上的血。 心脏骇骇坠了好几下。 面色白了又白,蓦然发作:“今晚谁当得差?谁值得夜?” 一个年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瘦弱弱的,已经惶恐到不行,瑟缩着眼泪巴巴直掉。 赵闻佳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个抖落的最慌张的就是晚上值夜的。当下一巴掌甩了过去,直把人打的往地上一摔。 “拖出去!” “拖出去脱了裤子打,让玩忽职守的人都瞧瞧,不用心当差是个什么下场!”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赵闻佳厌恶的皱皱眉毛,粗使婆子很快把这个丫鬟给拖出去了,外面的风雪声越发的大了起来。她往床边去,伸手摸摸宋晨的脸。 急迫的追问:“御医还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可有什么法子把这体温降下来,这么烫,是要糟啊!” 没人敢回话。 宋晨烧的意识模糊不清,脸蛋通红,嘴唇皮子干燥极了。 他浑身酸痛难受。 并不知道外边儿发生的事情。 他就是因为体谅值夜的小丫鬟年纪小,自己也没怎么发现自己高烧了,只觉得渴的厉害,才下地自己倒了水喝。 谁曾想就拿不稳水杯、还摔碎了水壶?又踩着水滑了一跤,磕破了额头。 —— 赵闻佳陪嫁丫鬟,现在后院最大的管事赵娘子,嘱咐了自己相公周管家速去青布后胡同刘家,不拘是刘家刘老二、刘老三还是刘老四,赶紧着驾车去请了御医过来。 听澜院的那位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周管家一听是听澜院的那位,当即披了衣服,外头下那么大的雪那是连蓑衣都来不及披,径直就往青布后胡同刘家跑去。 那一位要是出事了,整个定北伯府都担待不起。 周管家火急火燎的跑去青布后胡同,到了刘家就开始砸门。 砰砰砰; 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还是刘老二的媳妇。 刘老二媳妇看到周管家,错愕极了,“周管家?您怎么来了?” 伞也没打就这么跑来,紧张的不得了的样子,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要找她家那口子套车出去!可是现在刘老二去了蔡祖根家捉jian,小叔们也一齐去了。现在家里除了三弟妹,没人啊! 刘老二媳妇顿时心慌极了。 周管家焦急着,开门见山就道:“快、快!快把刘老二喊来,套车去王御医府上接王御医过来!” 刘老二媳妇晴天霹雳,“这、这……”急的不得了,这可怎么得了?要找什么借口才好? 周管家脚一跺:“你还不快去?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喊你相公出来去套车!” 看着刘老二媳妇还在那里含含糊糊、要动不动、犹犹豫豫,周管家一把撇开刘老二媳妇,就往里头去。 “刘老二、刘老二!”周管家连连喊人。 刘老二媳妇看着这架势绞着帕子,脚一跺,站在门口对院子里的周管家道:“周管家、周管家!我家相公去姐姐家了。您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他回来。” 刘老二媳妇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狂飙去刘娘子家把刘老二给喊回来。 这样就不会让「捉jian」的事情败露了。 刘老二媳妇其实非常想看现场,但是碍于刘娘子的脸面,她才忍住没去。弟妹捉了姐夫的jian,见面都尴尬啊。当下有机会去喊刘老二,她那颗心又砰砰跳起来。 捉jian现场啊,刺激! 可是周管家一听刘老二媳妇说刘老二在刘娘子家,顿时脚步一转,就朝院门一阵旋风似的跑出去。 “不早说!我亲自去!” 一个瘦巴巴的小娘子能跑多快? 等她喊人过来,别听澜院的那位都凉了。 刘老二媳妇:“……” 刘老二媳妇:“!!” 完了完了! 这下完了! 不会正撞见吧? 这要是让周管家撞见了,那、那距离定北伯府的女主人——伯爵夫人,知道这件事还有多远? 刘老二媳妇瞬间惊恐了。 然而这时候她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周管家那双竹竿长腿了,更别说拦住他不让他去,那是万万没有理由的。 作者有话说: 推基友文《穿成赘婿渣攻,我和他夫郎he了》by池上红衣; 一句话简介:科举经商养夫郎 第10章 刘娘子家距离刘家并不远,拐个弯、往前几十米就到了。 周管家看到刘娘子家屋门从里面拴着,顿时就知道他们在家,当即就砰砰砰、砰砰砰的砸起门来。 “开门啊!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啊!”周管家都要急的吐血了。 柴房里刘娘子、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蔡祖根、孟小翠、王平:“!!” 这件事坚决不能暴露出去。这是柴房里七个人的共同想法。 -- 第16页 刘娘子当即从凳子上站起来,吩咐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快快快!”快点把人给放了,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众人火急火燎忙乱起来。 院门外面风雪很急,北风在巷子里呼呼呼的。周管家心里急的不行,拍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门,估计是风雪太大没听到。 他看到这手都能伸进去的两门缝隙,当即事急从权,直接伸手往里面把门栓扒拉下来,门一推,就冲有火光的柴房迅疾跑去。 周管家:他们肯定在一边烤火一边聊天嗑瓜子,老子这么拍门他们都没听到! 然而周管家猛地把根本连门栓都没有的柴房门撞开后,看到的却是—— 蔡祖根把膝盖上的裤子提起来; 孟小翠正在系黄鹂鸟的红肚兜; 王平正一边穿上面一边穿裤子; 刘娘子他们正在帮他们穿衣物 周管家:“!!” 周管家:啊——啊——啊—— 岂有此理; 成何体统; 伤风败俗; 败坏门风; 污秽不堪; 龌龊腌臜; …… “周管家、周管家,你听我……”解释。王平最先开口。 周管家劈头就给了王平一个大嘴巴子,打得王平原地转了两个圈。 众人: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周管家怒气森森恶心的看着他们这一堆人,然后从刘老二道:“要用车,赶紧去套车,去王御医府邸接王御医去听澜院。” 刘老二哪还敢说什么,拽了刘老三一起! “老三,帮我搭把手。” 刘老四:“……” 哥!哥! 带上我啊! 不能因为我喜欢男的,你们就抛弃我啊?我也是你们的兄弟啊!哥—— 柴房里的刘娘子、蔡祖根、孟小翠、王平、刘老四都急了。 “周管家,你听我们解释。” “周管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周管家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周管家……” “周……” 周管家一概不听! 这些伤风败俗的玩意儿,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直接甩了袖子离开。 众人看着周管家二话不说冒着风雪离开了,一时间原地崩溃。 心脏却好像要在胸膛里炸开,慌的不得了。 现在怎么办? 现在可怎么办?! —— 王御医被接到听澜院,给宋晨问诊之后,开了方子,亲自看着药熬好了,等宋晨药喝了下去,又给他把了把脉,确定体温低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额头的伤口也早就用宫廷秘药给糊了一层。 王御医做大夫的松了一口气,众人也就跟着松了一口气。 王御医对伯爵夫人赵闻佳道:“夫人,殿下是风寒入体导致发热,如今一剂驱寒汤下去,已经起了效果。夫人不必过于担忧。” 伯爵夫人赵闻佳对王御医连连称谢:“真是有劳王御医了,天寒大雪还劳烦王御医过来,真是失礼了。只是殿下身子打小就弱,今晚还劳烦王御医暂且留下,以免殿下病情反复。” 王御医非常谦和的对伯爵夫人赵闻佳道:“应当的、应当的……” 既然宋晨这边没什么事了,又有太医照料,赵闻佳守了小半晚,现在都到凌晨时分了,养尊处优的她也是累着了,被赵娘子扶着回了院子。 赵闻佳被服侍着睡下去之后,赵娘子才轻手轻脚的出了赵闻佳的卧房,对值夜的丫鬟们道:“夫人睡眠浅,今晚又累着了,你们当着点心。” 丫鬟们福礼应了。 赵娘子打着哈欠,拖着劳累的身体,回了在府邸的小院子。她是赵闻佳内院的管事婆子,她相公周管家是专门替赵闻佳管外院差事的管事,在定北伯府很有些体面。 院子虽然不大,但极为精巧。 比起府里头不受宠的庶子庶女的门户,都要光鲜亮丽百倍。 赵娘子还以为自家相公周管家已经睡着了,毕竟他白日里要操持的事情极多,却没曾想她一进门,乌漆嘛黑的周管家坐床边烤着一炉子火。 甫一瞅见他身影,赵娘子都吓了一跳。 点了灯来,赵娘子问周管家:“当家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明日还要当差了。” 周管家揉揉眉心,看着赵娘子道:“我担忧那边的情况,心里不踏实,等你回来了我才能安点心。听澜院那边怎么样了?” 赵娘子倒杯水走过去,递给了周管家,说道:“王御医来的及时,那位已经开始退烧了,还有王御医看顾着,应该是不妨事了。夫人也已经睡下了,你不必忧心,我们安置了吧?” 今晚实在是太累了。 人上了点年纪就比不得年轻时候那么能熬夜。 “娘子……”周管家欲言又止。 赵娘子和周管家夫妻多年,很了解周管家,一看他这样子,便主动问起:“相公,还有什么事儿?” 周管家摇头晃脑叹息一声,对赵娘子说道:“我今日去喊刘老二套车,刘老二在蔡祖根家,你猜我瞧见了什么,真是、真是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说罢对赵娘子将今日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赵娘子表情逐渐惊恐,最后恶心万分。 -- 第17页 周管家最后道:“我已经派了人将他们一伙子人全都关押在柴房了。定北伯府里下人之间出了这种事,当真是败坏门风。这还是我看到的,我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龌龊。这要问起罪来,我这管事也是失职的。” 赵娘子对周管家道:“这起子伤风败俗不要脸的下贱东西,决不能放过了。待明日禀明了夫人,一定要将这些人重重处置。这种风气要是不扼杀了,这定北伯府还怎么管理下人?” 周管家连连点头。 —— 清晨,伯爵夫人赵闻佳被伺候着净面、化妆、着装,一丝不苟、无一不妥之后,她先去伯爵府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路上问陪嫁丫鬟、现在的后院总管事妈妈赵娘子,“听澜院那边情况如何?可妥帖了?” 赵娘子扶着赵闻佳走在去往荣安堂的走廊上,对赵闻佳宽慰般说道:“夫人,听澜院那边一早就有丫鬟过来回禀了,小殿下那边已经退烧了,今日一早还跟李嬷嬷撒娇,想吃粘豆包。王御医今日太医院当值,遣了他的关门弟子潘吏目先过来照料着,晚间下值了再过来瞧瞧。” 赵娘子见赵闻佳听了这话,眉毛微微皱起,连忙添上几句:“夫人不必担心,那潘吏目医术卓绝,就是年纪太小,在太医院资历不足,方才还是个小小的吏目。” 赵闻佳这才点了点头,嘱咐道:“听澜院那边不要再给我出任何岔子,都给打起精神来好好伺候着。再不要有下一次磕着碰着这回事。” 赵娘子恭谨的说道:“奴婢会时时注意着的。” 主仆一行八人,从走廊入了榕园小径,小径上的积雪已经被铲的干净,两边花木上的积雪却皑皑,北风冻人的紧。 伯爵夫人赵闻佳跨过一道圆形的壁拱,走进荣安堂的范围。这个时候,赵娘子露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来,赵闻佳和自己的陪嫁丫鬟、如今的管事妈妈赵娘子,相处几十年,十分了解她。见状问她: “有什么事便与我说来,不必藏在心里,一个人闷着。”她以为赵娘子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不好跟她这个做主子的说。 赵娘子这才开了话头,“夫人,这事儿本不想污遭了您的耳朵,可是事情又牵扯到那个庶生子身上,奴婢心里想着,还是与您知会一声。” 赵闻佳顿时眉毛一扬,不悦道:“那个庶孽不是已经关进了萍苔院吗?怎么还能闹出事来?当真晦气,早知如此,上回伯爷气头上,就该连同那个管马的老李头一概杖毙。” 赵娘子听了,对赵闻佳道:“夫人说的在理。如今关在萍苔院里,三日无粮米,五日无炭火,那庶生子却依旧坚ting着。命真是煞极了,阎王都不敢收似的。” 说罢,便将昨儿夜里她相公周管家匆忙赶去青布后胡同,刘家三兄弟如何不在,找去蔡祖根家却撞见怎样一场大戏,详述了来。 最后做了总结,与赵闻佳道:“夫人,那王平口口声声、拒不承认是去与蔡祖根、孟小翠三人苟合,只承认是顾轩予他的银子,让他去拿来着。顶多承认自己偷窃,绝不承认自己苟合。” 赵闻佳眉心突突的跳,荣安堂老太太的客厅要到了,赵闻佳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面上露出和顺讨喜的笑容来,却是咬牙切齿的对赵娘子道:“这一群败坏伯府风气的乌糟混账,全都该打死了去。呼——” 进荣安堂老太太的客厅里,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请了安,陪老太太说了会儿子话,又陪着用了些膳食,老太太要溜猫逗鸟了,赵闻佳这才起身请辞。 出了荣安堂的大院,赵闻佳原本不急不缓的脚步陡然加快了,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齿的吩咐道:“把那群腌臜东西都给我带上来,我倒要瞧瞧他们如何自辩。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全都打死了抬出去!坏了我伯府门风,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赵娘子面色也格外严肃,她问道:“夫人,可要把萍苔院的庶孽给一起带来?” 赵闻佳心中怒火翻滚,她冷声道:“一起锁来。”那样的晦气孽畜狗一样活这么多年,也看够这人世的风景,该下地狱了。今日无论如何,将他一起处置了,才是正经。否则想起来那个晦气东西,就心里膈应。 仿佛繁花盛美的园子里,不管花再如何好看,她总惦记着花园的角落里有一坨翔。 —— 偏僻破烂的萍苔院里,顾轩热了一碗雪,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虽然肚子已经很饿了,但是他没有吃的东西,只能靠喝点水缓解一下。 这个时候,萍苔院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顾轩下眼睑剧烈跳了跳,他把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果断的打开了房门。 顿时就看到了院子里闯进来四个拿绳带棍,面容凶恶的壮汉。 顾轩心里有点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大概率是跟王平去扒摸蔡祖根银子的事情有关。 “你们想干什么?” “把这小子绑起来!带走!” 顾轩倒是想跑,不过显然逃跑不靠谱。 如今看这四个壮仆直奔自己过来,二话不说把自己压制住,直接用绳子锁拿了,顾轩心中便直觉事情不对劲! 顾轩也没有挣扎。 毕竟这十三岁的身体、又饿又虚,挣扎也挣扎不过这四个壮汉。 -- 第18页 他被带着出了萍苔院,往伯爵夫人赵闻佳的院子里去。 作者有话说: 【太医院职称由低到高:医生、医员、医士、吏目、御医、院判、院使】 第11章 顾轩被反绑着双手,虽然绑的有点紧,但是也不是特别难受,毕竟他这个身躯过度的劳累加上营养没有跟上,就导致他瘦骨嶙峋,双手反着这个动作做起来并不算吃力,如果像刘娘子那样两百三十斤,反手都不一定指尖能碰到指尖。 北风呼呼的吹着,刺骨的冷。顾轩本身衣服就格外单薄,被人推搡着往赵闻佳院子里去,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顾轩心里头慌,这身体上的寒意就更加沁人。 自己大概率是因为太过劳累、又熬夜看小哔-书,才会猝死。 他一个医者,犯下这样的糊涂事,真是咎由自取。 如今穿书能够重活一次,肯定已经是莫大的机缘,再不可能有第二次。倘若今天这般阵仗是要置自己于死地,那岂不是就真的、彻底的去见阎王? 顾轩没活够,他还不想死。 他只是一个理论上的高手,还不是一个肢体上的熟练者。 他一个黄花大伙子,还没找老公了,不能死!坚决不能狗带。 可问题是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就很麻爪。 难道……是事情闹大了? 他设计王平去扒摸蔡祖根的银子,一是为了摆脱王平那时候想弄死他的困境,二也能让丢了银子的蔡祖根肉痛。 能花钱暂时保命,花的还不是自己的钱,顾轩当然不用犹豫的就做了这件事。反正那钱放在那里,也不可能给他花。 蔡祖根和孟小翠用过「顾轩」床板那么多次,付房钱了吗?没付!那就当付房钱好了。 现在自己被绑着去受审,肯定是王平扒摸银子的时候被逮住了,说不定还把锅给甩给自己,比如—— 1、顾轩说柴房里的银子是他的,让我帮他拿过去,他也能改善改善伙食、改善改善生活。 2、顾轩谢谢我这段时间对他的照料,所以把他的私房银子给了我,我只是去拿银子的,我没有偷,真要是偷也是顾轩这贼子陷害我的啊,我冤枉。 如果只是这样,到时候「诚诚恳恳」的服软认错,大不了被打一顿逐出府去,或者被拖进萍苔院里继续关着等死。 逐出府去,好歹能找一条生路。 继续被关,好过当场被人打死。 只要还活着,就能有回旋余地。 怕就怕王平去扒摸银子,还连带着有旁的事情发生,自己原本处在一个小漩涡里,忽的被卷进了大漩涡,那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一片鹅毛飞雪打上他的眼眸,湿润冰凉,他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忧心焦虑。 这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真是艹蛋啊。 很快顾轩就被带到了赵闻佳的院子里,当然不可能是在前院,而是带去了后院柴房。赵闻佳是伯爵府里的伯爵夫人,她这一个院子。 就相当于后世的一座自带花园、车库、游泳池的独栋中式别墅,规模又大又全。 顾轩被带到厨房的时候,被其中一个脸上有颗长毛肉痣的壮仆一脚踹在了他腿弯里,顾轩当即摔倒在雪地上,和其他人一块儿跪了。顾轩忍耐着闷哼了一声,痛到蹙眉难受。 顾轩忍着疼痛,往身边那些人看去。 咬牙切齿恨然看他的是王平。 脸被抓花了害怕瑟缩的是蔡祖根。 面上后悔不已眼神恐惧的是刘娘子。 披头散发忍不住啜泣的是孟小翠。 慌乱无措的那三个是刘老二、老三、老四。 一脸憨厚眼眶通红还害怕的是牛富贵。 顾轩心里顿时就卧槽了一声!他的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这都不用他绞尽脑汁,很明显就能看出来了:王平去柴房扒摸银子、蔡祖根在柴房偷腥孟小翠、刘娘子带三个弟弟去柴房捉jian碰一块儿了。 怎么碰一块的,顾轩不敢兴趣。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撞一堆之后,被伯爵夫人赵闻佳知道了! 膝盖在冷冰冰的雪地上冻得痛,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大,北风也吹的越来越狠。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壮仆抬了一个地龙、两个大火盆过来,摆在柴房台阶下正中间的过道上。 一把太师椅被两个粗使婆子搬在了地龙前面,又两个粗使婆子放下一张方形茶几。 一个丫鬟将白色狐皮铺仔细了、铺妥帖了,立在一旁。装满了火炭的地龙,掀起的热气把狐皮上的顺滑的毛都扑了起来。 这个时候赵闻佳才缓步而来,身边跟着赵娘子,后面带着一众丫鬟。她走到太师椅前,雍容华贵气质端方的坐了下来,一股无言的压力、威严散发出来。 赵闻佳轻轻的抬起眼眸,脸色不悦,看向了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众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地上的人齐齐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这声音比天气间的北风还要肃杀。 “我自诩一向治家严明,伯府风气周正,逢着其他府上夫人小姐们的恭维,虽不敢忘形,但也颇有些自得。却是万万不曾想到,你们这些人竟如此打我脸面。” “与人苟且的苟且、擅自偷盗的偷盗、捉jian的拿脏的,什么污的臭的,也敢发生在伯爵府里头,是我素日里对你们太过仁慈。” -- 第19页 “慈心应对知恩图报者,你们这起子人,伯爵府里遮风挡雨、安身立命、成家立业、有枝可依,却做出这等败坏伯爵府门风的事情,狼心狗肺不说,都比不得广济寺外受我一粥之惠的乞丐。每每我去广济寺外布施,他们尚且沿途叩拜,再三涕零相谢。你们受伯爵府莫大恩惠,就是这么回报伯爵府的?!” “来人啊,周管家,偷盗银两的打断双手逐出府去。与人苟且的仗六十,全家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王平和蔡祖根他们顿时磕头磕的巨响,痛哭流涕的哀嚎: “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奴才没有偷盗啊!真的没有偷盗!” “夫人饶命!” “夫人饶命、饶命啊、求求夫人饶命啊!” …… 顾轩趴伏在地上,冻得骨头疼,可是他心里忽的松了一口气,逐出府去也好,这样的人间地狱待着,迟早要骨肉消弭,死无葬身之地。挨上一顿打早早抽身也好。 然而顾轩想的太好了。 只见周管家带着人,先是把蔡祖根和孟小翠拉出来,直接堵了嘴,然后摁在长条凳子上,板子啪啪啪的就打了下来。 不消片刻就有血染红了裤子。 等到打完了,蔡祖根和孟小翠已经奄奄一息,进气多出气少,摔在雪地里,雪上一片刺目的猩红。 刘娘子和刘老二、老三、老四他们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嘴唇打颤。 顾轩默不作声,静静跪伏着。 蔡祖根和孟小翠已经被惩罚完了,现在轮到王平,王平想着自己要被废掉两只手,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他嘶吼着挣扎:“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银子!是顾轩他、是顾轩他说那银子是他的!他给我的!夫人、夫人,你问问他,你问问他啊,真的是他给我的,夫人啊——” 王平已经是嚎啕大哭了。 他挣扎的像是泼了一勺盐的泥鳅。 那些壮仆险些抓不住他! 这个时候喝了两口茶,面上冷飕飕的伯爵夫人赵闻佳抬了抬手,这些壮仆顿时就停了下来,把王平摁在地上。 赵闻佳看着嚎啕大哭涕泪四流的王平,眼眸里有恶心,她看了看一直跪在地上动都不动的顾轩,眼眸漾起浓重的厌恶。 她开口问道:“你说是顾轩让你去拿银子的?” 王平嚎哭着点头不已:“是是是!是顾轩让奴才去拿的啊。奴才冤枉,奴才要早知道那银子是蔡祖根的,奴才根本不会去拿。夫人明鉴呐夫人!” 赵闻佳眼皮子微微垂了垂,然后抬眼看向地上的顾轩,开口问道:“顾轩,你是否明知那银子是蔡祖根的,却诓骗王平说是你的银子,让王平去拿?” 顾轩跪伏着,额头也叩在雪里。他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他直觉,这个伯爵夫人赵闻佳,似乎是受够了府里头有「顾轩」这么一个晦气贱种,是发了狠心要对他下狠手了。 不然整个事件中,其实他也没有太大的过错,赵闻佳不至于也让人把自己锁拿了过来。 顾轩脑子思虑了一圈,然后跪立起来,平静的看了一眼赵闻佳,然后又磕头说道:“回夫人的话,奴才因失职受罚,关在萍苔院思过,王平断粮奴才三日后,于昨日里给奴才送粥过来,明为送粥,实则想知道奴才咽气没有。” “奴才若是咽气,他好领上一份丧葬银子,花十五文钱给奴才裹床竹席下葬,若有剩余银两,他便能自行贪污。” “他见奴才还未咽气,便打算送奴才一程,免得耽误他捞银子。” “奴才生死之间走投无路,只得出此下策,蒙骗他一回。” “只是奴才领罚之前,还想请夫人兰心明鉴,奴才知道自己晦气乌糟,生来便有辱伯府门楣,经此一事,更是悔愧难当。夫人赏罚,奴才割舌断肢,不敢有怨。” “夫人若还要留奴才在伯府,供奴才栖息生存之所,奴才愿意继续为伯府为牛为马以供驱使。” “夫人若嫌奴才遭污伯府,奴才乃是罪人,纵被驱逐离府,一日三叩神佛,不敢忘却伯府水米活命之恩,定然日日供长生牌以望主子们平安岁岁福运绵绵。” “奴才知错,奴才认罚,请夫人赐罚。” 王平:“……” 王平:“!!” 王平:“夫人、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我、我……” 王平突然就好慌。 他也不知道同样是奴仆,为什么顾轩这个晦气贱种就会说这种话,像是读过书的人才能说出的话,他也就只会嗷嗷嗷。 可是,意思他听明白了。 然而,听明白了比听不明白还心慌! 赵闻佳听了顾轩的话,心里就很熨帖。明明一直以来看不顺眼顾轩,这会儿却有那么点能看顺眼了。 赵闻佳这么觉着了,心里突然一咯噔。 自己不是打算借着王平这事儿打死顾轩的吗? 怎么这会儿反倒觉得棘手了。 她治家向来严明,如今水落石出,纵然顾轩有罪,也不过是情急之下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实则没什么太大的罪过,她要是打死他,恐怕会遭人诟病。 赵闻佳顿时皱了皱眉毛,不悦的看着顾轩。 她竟是从不知道这个顾轩竟然如此能说会道,倒像是读过书的人!可他一个杂役,能读上什么书?字都不认识才是正理! -- 第20页 第12章 如今看来尤为可疑。 不过今天到底不是来查顾轩读没读过书的,是来处置这起子败坏伯府门风的下人的。 赵闻佳看着王平,眼神厌恶至极,说道:“我原以为你只是品行不端,犯下偷盗之事不肯承认,却原来里头还有这等因由在前。这就已经不是品行不端,而是其心可诛、谋财害命!” 当即吩咐周管家:“杖毙。” 王平一时间如团烂泥,四个人去拉扯他、都不容易拉扯起来。如同这一瞬息无师自通了千斤坠。 王平嚎啕哀哭:“夫人,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事来,夫人饶命啊、夫人——” 周管家让人把王平的嘴捂住了,当下摁在条凳上。 既然赵闻佳下了命令,直接杖毙,那就丝毫不必留手。板子沉沉坠下来,每一声都打得格外闷响。 这王平起初是痛到眼睛快要掉出眼眶,后来便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喉咙里呕出来,红了堵嘴的布。紧接着七窍流血! 那一板子下去、一板子扬起。 泥肉溅起; 血点飞射; 飙在顾轩等跪的近的人的脸上。 众人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跳的飞快。可是却越跳越感觉不到自己心脏还存在。周身血液冰凉,耳朵仿佛都听到了勾魂使者一步一步从他们身边绕过,锁链声叩地窸窸窣窣…… 骇得人心肝俱颤。 顾轩的手死死的抓住自己衣服的衣摆,薄薄的衣服都被他抠烂了。掌心都抠出血来。 人命如草芥; 人命比不得牲口; 人命在这些权贵人眼中根本不值什么,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顾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背起了冷汗,从瘦弱的脊梁骨上涓涓流下来。 这个时候喀嚓一声,是骨头断裂了。 没过一会儿,周管家过来,躬身回禀:“夫人,行刑结束了。” 顾轩入目满是殷红的将雪都浸透了的血。 赵闻佳坐在狐皮铺的太师椅上,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俯瞰他们,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她说道:“希望所有人都能以王平为前车之鉴,我伯府里容不得这种恶劣小人。” “顾轩,纵使王平迫害于你,你为求活计才出此下策,可你依旧有错,认是不认?” “奴才认错,全凭夫人处罚。”顾轩把头深深磕进雪里。他眼球一片胀痛,太阳穴在剧烈的跳动。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在他面前死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才死的。顾轩是医者,见过太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可是……说到底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他而死掉。 顾轩有些受不了。 赵闻佳说道:“念在你认错诚恳,对伯府心有怀恩的份上,我不过多追究处置,从今日起,你便负责东院的夜香。厨房烧火你烧不好,马厩伺候马匹你也伺候不好,如今夜香能倒好吗?” 顾轩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清晰,声线十分平稳,回道:“奴才定然用心做事,再不敢让夫人有丝毫忧心顾虑。奴才谢夫人慈心怜悯,让奴才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赵闻佳也不知道顾轩心里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假的这么想,反正这话听着舒坦。 而且,像顾轩这种晦气贱种,去倒夜香,正好与之相般配!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他出口文绉绉的,很似个读过书的,呵,那就更不必在意了。 似伯府这样的望族门楣,便是顾轩如今不是个奴才秧子,而是伯府的庶生公子,将来有机会步入考场考取大乾状元,在伯府里也不会是什么稀罕事儿。 让他去东院倒夜香,也好教他知道,东院里读书的伯府公子们,个个光风霁月、仪表堂堂、诗书满腹、经纶五车,你顾轩,费再大力气、背着人读上几本书,也没有用。与真正的伯府公子们相比,还是有云泥之别。 顾轩或多或少也猜测到了赵闻佳真正的险恶用心,不过他静静地跪着,面色很平静。对于他来说,「将来」这个词还太遥远,现在最要紧的是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有无限可能。 赵闻佳接下来便处置刘娘子、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以及孟小翠的相公,也就是伺候花草堆肥的牛富贵。 赵闻佳对刘娘子和牛富贵道:“念在你二人是苦主的份上,我便不予施惩。” 随即道:“周管家,结算他们的银钱,找牙婆将他们带走。” 刘娘子和牛富贵看着地上的王平的尸体,便是嘴巴张开想要求求赵闻佳,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赵闻佳最后对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说道:“念在你们是伯府家生子的份上,这件事与你们牵扯不深,且在伯府当差任劳任怨,便不与追究。”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纷纷叩头,感激不尽。 这样一番处置之后,赵闻佳站起身来,施施然带着人离开了这柴房院落。壮仆飞快的将王平拖了下去,再有将刘娘子蔡祖根孟小翠牛富贵遣出了伯府,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也赶紧走人了。 雪地里殷红的血迹落在顾轩的眼睛里,让他的眼底也映出了红,这红一点、一点深入瞳仁,最后坠进人心之渊里。 周管家看着顾轩慢慢爬起来,不甚在意的对顾轩说道:“跟我来吧。” -- 第21页 顾轩弯腰颔首,恭谨的跟了周管家去东院。沿路走过的那些地方,顾轩也不敢张望,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周管家看在眼里,心里舒坦:这小子倒也知情识趣,不必费心管束,也是好事。就是命不好,晦气! 周管家带他绕过东院,在和萍苔院差不多偏僻的一个后院前停下脚步,里头装潢一看就是一处下人房,不过周管家并不进去。 站在两开门前面对顾轩说道:“东院原来倒夜香的老王头病死了,现在是他的儿子王大壮来替他的班。你便和他好好相处着,将差事做妥帖了,明白吗?” 顾轩弯腰点头:“奴才知道。” 周管家又道:“何时起夜收夜香,何时将刷完的恭桶送过去,都有时间规定,你一一问清楚了王大壮,跟着他好好干活。明白吗?” 顾轩又点一下头,“奴才一定仔细当差。” 周管家这才施施然离开。 顾轩缓缓的、缓缓的站直了,他的肩膀、头发,落了白色的雪花。他目光幽幽的落在周管家的背上,然后缓缓收了回来,看向了下人房院落。 第13章 这下人房的院落颇有些大,因为外面下大雪,所以那些刷完倒扣沥干水的恭桶都在廊下面。 顾轩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迈步进去。一个瞎了一只眼、还先天性耳朵缺失、只有一点肉粒长在原本长耳朵地方的人,正在用猪鬃毛刷子刷着恭桶。 这就是王大壮了。 顾轩走近了,王大壮才发觉了顾轩,抬起头看着顾轩,很惊讶。 虽然不知道顾轩是什么人,但是王大壮很讨好似的对顾轩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你、你是?” 顾轩卷起袖子坐在旁边一条板凳上,说道:“我是新来和你一起倒夜香的。我叫顾轩。” 王大壮能听见,就是得大声说才能听清楚。他热情的看着顾轩,笑呵呵着说道:“你好你好,我是王大壮,以后一起倒夜香啊哈哈哈!” 顾轩笑着点点头。 王大壮这个时候看着顾轩穿的这么单薄,嘴唇都冻的发紫,他忽的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水珠都溅到顾轩的身上了。 王大壮对他道:“你穿的太少了,我这里有老爹的一些衣服,你将就着穿穿吧。” 顾轩笑着道:“多谢王大哥。” 王大壮憨憨的笑起来,带顾轩进屋子里去穿衣服。衣服都有味道,干这种活儿,就没有没味道的。不过顾轩不在乎,也不敢在乎。 他怕冻死在这里。有衣服穿哪里还敢计较那么多? 穿多了身体就暖了。他要和王大壮一起刷恭桶,王大壮拦住了他,对他道:“我这里只有一点没刷完了,不用你,你今天刚过来,还没铺床了。柜子里有旧的被子床垫,你随便找间房先铺好床吧。这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铺了床,再燃点炭。” 顾轩也不想一来就去洗恭桶,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膈应的。先缓缓也好。 他从柜子里找了被子和棉垫子,就了竹林子边的房间,铺好了床。房间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床就是一个木柜子,还有一个小桌子、两张小凳子。上面的茶壶落了灰,杯子缺了口。 不过好在门窗不漏风。 顾轩去厨房烧了一盆炭,用以前的炭灰把炭埋好了,这样才能烧得更久。 这个时候王大壮从水井里拎了水上来,仔仔细细把手、胳膊都洗干净了,把水倒进竹林子里,然后喊顾轩:“顾轩顾轩!走了,我们去吃午饭了。” 顾轩当即就把铁钳给扔在了地上,然后脚步加快的出来,眼睛都放光。 吃饭了!吃饭了!! 再不吃东西他快饿到胃穿孔了! 王大壮带顾轩去下人伙房吃东西,他们来的时候,伙房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原来他们吃饭都要等别人吃完了才能来。 而且一路上王大壮都带着他特意避开人,免得别人看到他们觉得乌糟、恶心。 王大壮到了伙房,一个胖乎乎的厨师对王大壮说道:“给你们留了饭菜,自己去吃吧。” 王大壮再三感谢。 顾轩的目光落在正在走廊上吃饭的狗身上,狗吃饭用的一个小木盆。里面各种各样的残羹。 然后王大壮带他去拿特意给他们留的饭菜,也是两个小木盆里,全是残羹。 甚至还有别人吃过两口吃不下去的有压印的老竹笋片。 王大壮抱着盆,带他出去,在狗不远处蹲下来。 从怀里取出被布包的两双筷子,递一双给顾轩。 王大壮笑着说道:“顾轩,来,你吃这一盆,这一盆我刚才看到有好几片肥肉了。嘿嘿——” 顾轩一下子眼球滚烫。 他吃着饭,看着那条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吃的欢快的肥狗,眼神逐渐深邃。 我决计不要过这样的人生,我来这里一遭,不是为了跪在地上仰人鼻息的,不求做人上人,也定不要任人宰割! —— “妈妈且慢、且慢。”刘老二总算在刘娘子被牙婆带走前赶到了,伯府的后院角门,蔡祖根要死不活躺在地上,孟小翠也是。牛富贵闷在那里眼圈发红。 牙婆看着刘老二,目光飕飕的,不过刘老二当即给牙婆塞了几个铜钱,热情的说道:“还请妈妈行个方便,让我与我家姐姐说上几句话。” -- 第22页 牙婆收了铜板,顿时就笑的热情起来。不过她依旧装腔作势的说道:“府里管事的发话了,让我赶紧把人带走处置了,你可别耽搁我做事,回头事情办不好,我可是要砸饭碗的。” “哎哟-哪里敢耽误妈妈做事,就几句话罢了。谢谢妈妈行个方便。”刘老二说完,连忙扯着刘娘子到一边去,说道:“姐姐,你这回是糟了大难了,还不知道这牙婆会发卖你到哪里去。姐姐,你可还有银钱贿赂贿赂这牙婆?好歹让我们一家子不必分开太远,逢年过节还能有所往来。” 刘娘子腰上缠了钱了,不过他对刘老二道:“我是还有些体己银子,可是这银子……”她目光落在蔡祖根身上,说道:“你姐夫如今被打成这个样子,吃药调理哪一样不要钱?再要孝敬牙婆,我可是一分没有。” 眼神示意:你真要是关心姐姐我,不如你和老三老四凑点钱孝敬那牙婆? 刘老二装傻,说道:“姐姐也别担心,好赖应该还是去别的府邸当差,姐姐,要我说你这肥也该减减了,别回头牙婆卖你不出去,那日子可就难熬了。” 刘娘子:“……” 这种弟弟还是打死算了。 刘娘子眸光森森,这个时候她说道:“我卖不卖的出去,自然有我的造化。老二,我跟你说,要不是顾轩那个晦气东西出了那么个阴损主意,王平就不会去我家扒摸银子,我不看到王平去我家,也不会想着他是个男人、我一个妇人制服不了他,才去找弟弟你们帮忙,你们不来帮忙,周管家找你们套车去请王御医也不会找到我家里来,撞见这起子祸事。” “如今我们打的打死、发卖的发卖,他倒好,还从萍苔院里出来了。老二!你们在伯府里当差,一定要帮姐姐弄死顾轩那个晦气东西!” “老娘辛辛苦苦带大他,他如今却害我到这个地步,决不要放过他!” 刘老二顿时同仇敌忾,对刘娘子道:“姐姐放心!我一定让他在伯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自我了断,替姐姐你出这口恶气。” 然后又道:“姐姐落脚了,记得去街上找个书信先生,送封信来,好让我和老三老四他们安心。” 刘娘子点点头。 然后说道:“顾轩那个小贱种长得俊俏,老四黄瓜走歪门,你要盯紧点,别让老四被顾轩哄了去。那小贱种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不知打哪里学来的,我听着就心慌,总觉得他的舌头能迷人的心眼子。” 刘老二也是心有余悸。 想起王平被活活打死,可顾轩却只被弄去倒夜香,越发忌惮顾轩。 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牙婆催促道:“说够了没,这马上要走了。车夫都等急了。” 刘老二心里唾骂一声牙婆生儿子没PY,面上笑呵呵的赔罪:“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耽误妈妈时间了。我们三兄弟就只这么一个姐姐,这伯府规矩严,姐夫犯了错,姐姐却要受牵连。实在是、唉……还请妈妈多多照料着,等姐姐有了好的落脚处,我们三兄弟定然好生请妈妈吃酒。” 牙婆面色变了变,笑着说道:“放心、放心。” 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刘老二说这话实际上是什么意思:我们三兄弟就这么一个姐姐,可都在伯府当差了,你要是敢乱发卖我家姐姐,老子带着兄弟锤死你! 刘老二看着牙婆一车带走刘娘子蔡祖根孟小翠牛富贵等人,才转了身去。 这次的事件,其实牛富贵是最无辜的。 然而无辜有什么用? 无辜也照样被人说卖就卖。 这就是当奴仆的人的命! —— 顾轩和王大壮吃完饭之后,将小木盆用草木灰洗了,洗干净后放在厨房的一处角落的地上。明天吃饭的时候,厨师会把剩饭剩菜什么的倒进木盆里,等顾轩和王大壮过来吃。 顾轩在快到东院的时候,在路上撞见了刘老二,刘老二也是没想到会在送姐姐走、回来的路上撞见顾轩。 看着顾轩面色红了起来,还有厚衣服穿,嘴角还有吃过饭后的油,顿时眼神跟淬毒了一眼,死死的盯着顾轩! 姐姐说的没错,都是顾轩这么个晦气东西的原因。 顾轩被刘老二这么恶毒的盯着,顿时脑子一转,也就想明白了。他低着脑袋紧跟着王大壮离开,面上假装害怕的样子。 可是心里,顾轩却渐渐的冒出来一个想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第14章 吃完上午的饭,回到了院子。 王大壮对顾轩说道:“顾轩,你和我把恭桶放到板车上去吧,差不多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要去送恭桶了。” 顾轩点点头。 跟着王大壮干活。 王大壮对顾轩说:“这些是要用仔仔细细的刷洗五遍后再用香料熏过、晾干、或者烘干之后才能给主子们送过去。” “你来看,都是有标记的。这个写了个一的是,是大公子的,这个写了二的是二公子的……” 一直写到了十五。 伯爵府里嫡出的公子是大公子跟六公子,其他的都是庶出。 「顾轩」虽然是第四个公子,但是实际上族谱根本没写他的名,也没有给他排序。在1680章往后的时候「顾轩」被小皇帝骂顾四,这说明,到后面「顾轩」应该已经被伯府排了行。 -- 第23页 顾轩现在很后悔没有看完全书,而是只看了1680章后面的那些高铁。 高铁快是快、爽是爽,没营养啊。 有营养的前面1679章他都没看啊。 顾轩心塞死了。 不过多想无益,他把恭桶记下,然后一个一个垒到小板车上。 王大壮又跟他说:“这是那些伺候公子们的姐姐们的,虽然不要用香料熏,但是也要仔仔细细的洗三遍。要是有不干净的地方,或者有异味,她们可是要发脾气的。” 这些「姐姐」是指伺候府里公子们的丫鬟。 顾轩记下了。 丫鬟们的刷了红色油漆,上面写了丫鬟的名字中的一个字。 王大壮又说道:“这些是那些哥哥们的。” 小厮们的刷了绿色油漆,和丫鬟们的香桶是一样的,也写了字。 “顾轩,一共是一百六十个。我们每日五更起去收香桶,每日吃了晌午饭过一个时辰就要去送。” “可千万别落下了。” “要是坏了,还得帮忙修好。回头修香桶的手艺我再慢慢教你。” 顾轩认真的点点头。 行业无分贵贱,顾轩并不看不起王大壮这些人,他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也得操持这些? 不过! 他内心是不甘愿做这种事情。又脏又臭的,但凡有生活出路,谁愿意来做这种事情?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活下去,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几十年,才有出路。他这才哪到哪了? 等稳定下来,一定找机会出了伯爵府这烈狱地才是正经! 顾轩和王大壮把恭桶全都给摆上了板车,然后推出院子,去往东院的一处角门,然后把板车停下,没过多久就有丫鬟、小厮过来排队领香桶。 不过他们来领的时候,又带了用过的香桶。递给王大壮。 王大壮觉得顾轩是新来的,所以没有让他去接香桶,自己接了倒进去一个大桶里。 不过即使这样,大家也是掩着口鼻,拿到恭桶的就快步离开了。没拿到的就赶紧催促顾轩找。 如果府里头的伺候人的级别有高低,像顾轩王大壮就是最低等的仆役。所以一个个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味道。 顾轩被臭气熏的辣眼睛,他憋着呼吸,要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吸口气,动作格外的麻利。能不麻利吗?要不麻利得被熏死。 好不容易等到车子上的桶子发放完了,王大壮那边也堆了一百六十个桶子。他和王大壮一起把桶子给放到了板车上,然后一起把那个大桶子抬上板车。 王大壮跟他说道:“小心点儿小心点儿顾轩,要是倒了,回头我们不光要把这地头收拾了,恐怕还要挨顿打。” 顾轩额头青筋都起来,好臭! 他说:“放心,不会倒的。” 砰; 桶子放好了。 顾轩问:“这一桶……夜香,现在送哪里去?” 王大壮说:“当然是放我们的院子,明儿一早,五更天,伯府外头有夜香行的夜香郎专门过来收走。” “伯府里还不止我们俩了。东南西北院都有,咱们这是东院。统一在伯府后院的角门把这一桶送出去。” 顾轩:“……” 还要把它放到院子里。 晚上还要刷一波恭桶。 顾轩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想一想王平被活活打死的场景,他觉得只要能够活着,脏点累点也是暂时的。活着就会有出路。 顾轩不断给自己洗脑、做心理建设。 他和王大壮一起推着板车往院子里回去,路再平也是石板路,加上下了厚厚的雪,雪扫干净了石板路的路面上还有冰了。 大桶子在前面拦着人的视线,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回推。 可是这个时候,在他们推板车回院子的路上,刘老四把马车卸下,把马送回马厩之后,特特的放慢回青布后胡同的脚,在这里等着顾轩。 刘老二今天回去之后,刘老三和刘老四当即就围住他。 刘老三:“二哥,大姐怎么样了?” 刘老四:“二哥,现在可怎么办?” 刘老二坐在凳子上,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重重的把茶壶放到桌子上,对刘老三、刘老四说道:“姐姐跟我说,今天这场祸事全都是由顾轩而起。” “顾轩那个晦气贱种,要不是他让王平去扒摸蔡祖根的银子,咱们姐姐也就不会撞见王平开她家的锁、不会觉得自己打不过王平来喊我们三兄弟助阵、周管家来找我们套车就不会找到姐姐家里去、就不会撞见这一起祸事!” “千错万错都是顾轩的错!” 刘老三和刘老四听完之后顿时就狂点起头。 刘老三:“姐姐说的对啊,顾轩真的是太晦气了!” 刘老四:“啧啧啧,顾轩这命格真是煞得很。王平想赚他的丧葬银子,却没想到顾轩不仅没死,还从萍苔院出来了!” 刘老二看着刘老四那么感慨的样子,想起姐姐的话,特特的嘱咐刘老四道:“老四,姐姐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了,让我和老三看好你。” 刘老四纳闷了:“看好我干什么?我一作奸二不犯科的,我可老实了,就是酒都不爱喝。” 刘老二说:“为什么看好你还要我来说?姐姐说了,你的黄瓜是长歪了的爱走后门,还说顾轩那小子长得俊俏,叫你不要动歪心思。” -- 第24页 刘老四:“顾轩长的俊俏?” 刘老四疑惑极了。 “顾轩长得俊俏吗?” “他真的长得俊俏吗?” 刘老二:“……” 刘老三:“……” 突然就后悔说这话了。 看刘老四这样子好像都在蠢蠢欲动想去找顾轩搞点事了。 这个时候刘家的院门突然被拍响。 刘老二的媳妇开了门迎进来门房,门房小跑进来,喊道:“刘老四,十三公子要去老师府拜访,请教学问,你赶紧去套车去。” 刘老四连忙就起身,“好好好,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劳十三公子府门前稍等会儿。” 刘老二看刘老四动作麻利,非常不放心的喊道:“老四,你别去招顾轩!听到没?!” 刘老四一溜烟的跑出院门了,都不知道听没听到。 刘老二皱着眉头,觉得刘老四不靠谱。 第15章 刘老四当然听到刘老二说的话了。 可是他装作没有听到。 他一直想娶个男媳妇。 可他在府里头当差,伯爵府里可容不下这种事情。 贵门府邸里,其实南风非常盛。 可是那都是不上明面的! 刘老四也没有什么钱可以养个娇滴滴的男媳妇。 一直以来都没有攒够钱去南风馆子里找个回来安置在外面。 而且,也没有什么钱去南风馆子里消遣。 他作为一个男人,想要老婆热炕头他有错吗? 他没错! 所以当他听到刘老二说顾轩长得不错的时候,想起顾轩才十三,顿时心头大动! 以前一直觉得顾轩晦气、顾轩畏畏缩缩、顾轩连头都不敢抬,他都没有看清楚顾轩的样子。现在好了,既然姐姐跟刘老二说顾轩长得俊,他心里的欲望就蠢蠢而动。 顾轩很适合啊。 又是吃他姐姐的饭长大的,长姐如母,可不是刚好给他养的童养媳? 顾轩给他的印象就是好欺负又懦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把他搞出府邸,安置在外面,给自己当男媳妇,极好! 刘老四心里动了这个念头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激动极了,开始在心里筹划着怎么才能把顾轩弄出府邸。 想把顾轩弄出府邸,就得是被驱逐出府邸,毕竟顾轩没有卖身契,他的身份尤其特殊。 想要顾轩被驱逐出去,就得顾轩犯错。 那么顾轩能犯什么错了? 他现在是在和王大壮那个残缺倒夜香。 如果在推夜香回院子的时候,装夜香的桶子倒了,顾轩一定会被惩罚。 到时候顾轩倒夜香都倒不好,被打一顿丢出府邸去,他就把他捡回去,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自己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他岂不是对自己予取予求?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够得到一个不花钱还全心全意对自己的男媳妇。 嘿嘿嘿! 妙哉—— 简直要为自己的妙计拍手称赞! 刘老四架着车送了十三公子去了老师府邸上请教学问之后,等十三公子回府用车的这一段时间里,就一直在琢磨,越想越觉得在顾轩推夜香回院子的时候,使诡计让顾轩的夜香桶子翻倒,就能够把顾轩给弄出府邸去。 所以在十三公子请教完学问回府的时候,刘老四就掐着时间点,到了顾轩和王大壮推夜香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 顾轩的视线被大桶子给拦着,他和王大壮一人掌一边板车的把手,都是实打实的实木做的,沉甸甸的,用料足的很。 再加上那么一大桶料,所以千万千万小心。神经都紧绷着。 刘老四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隐藏着身形。 顾轩和王大壮推着板车,要过来了,刘老四的手心都激动的冒汗。 终于,顾轩和王大壮推着板车过来了,刘老四迅猛冲了出来,一把推了一下这个板车,板车顿时就在石板路上翻了去。 砰!! 哗啦!! 恶臭顿时澎湃而出。 顾轩傻眼了,王大壮更是傻眼了,然后在一阵臭气熏天里,东院的李管家、丫鬟、小厮全都跑了过来,有些人看到这场面直接就吐了。 李管家当场咆哮起来:“你们怎么干的活儿?!啊!!”一边安排人跑腿,赶紧把其他院子里的夜香郎给喊过来收拾。 幸好冰天雪地雪很厚,味道没有扩散的太严重。也没有流的到处都是。 王大壮瑟瑟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慌忙给自己辩驳,说:“是、是他推了车,是他推了我的车啊。李管家您不能冤枉我啊。” 东院的李管家顿时气笑了:“我冤枉你?我为什么要冤枉你?” 这个时候刘老四他跳脚说道:“王大壮,我看你的车在冰面上马上要翻了,特特过来帮你扶的,结果没有扶住,还是倒了。王大壮,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你不能为了避免被罚,就冤枉我。李管家,您可要明察秋毫,不要听了这厮的谎话。” 顾轩不发一言,他有看到刘老四那双贼眉鼠眼里那奸计得逞兴奋的光。 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 刘老四想他受罚? 他想干什么?给他姐姐报仇? 这个时候顾轩走到李管家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对李管家说道:“管家大人您明鉴,这件事王大壮的确没有污蔑刘老四。” -- 第25页 “我和王大壮推车的时候,刘老四藏在树后面,等我们过来之际,突然跑出来把我们的板车弄翻了。” 刘老四当即说道:“你、你们竟然为了逃避责罚,这么冤枉我一个好心人,你们的良心了?都被狗吃了吗?我跟你们无冤无仇的,还有顾轩,你吃的可是我姐姐家的饭长大的,你这么污蔑我,你还有没有心啊?” 李管家和一众人也都这么认为。 毕竟刘老四跟顾轩还有王大壮还真的没有仇。 这个时候李管家说了:“你们二人,倒了夜香,还想着推卸责任吗?” 刘老四贼眉鼠眼里顿时冒出了精光。他看着顾轩的时候,那眼神尤其猥琐淫xie,看得顾轩打从心底有些恶心。 这个时候,顾轩把板车扶了起来,把桶子给搬上车子,把恭桶也捡起来。然后他对李管家说道:“李管家,多说无益,请您一看。” 顾轩顿时就将板车往前一推。 板车没有人的操控,往前一溜,路面一滑,顿时就歪倒了。 只不过歪倒的方向正好与刚才歪倒的方向相反。 顾轩指着板车上的大桶子经年日久留下的大圆圈痕迹道:“这一个大木桶,哪怕是空的,都比其他小恭桶重,歪倒的时候势必是从大木桶这重的一方歪倒。可是刚才,分明是歪倒向另一边。若非刘老四往这边狠狠一推,就算奴才和王大壮两人掌车没掌住,也应该是朝这边倒,而不是那边倒!” “李管家,您明察秋毫,断然不会让真正有险恶用心的人糊弄于您。” 李管家:“……” 眼睛突然一亮:有道理啊!! 李管家顿时瞪向刘老四:“这回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顾轩证明了他和王大壮的清白,这路这么平平整整,不存在倾斜度导致板车往这边歪倒的可能,只能是你从那边用力推翻的车子。刘老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老四顿时额头汗如豆大、身上汗如雨下。 这、这和他刚才在路上想好的不一样啊! 第16章 虽然场面十分恶心,但是顾轩松了一口气,到底把自己身上的官司给洗干净了。 其他院子里的那些夜香郎赶来,赶紧着和王大壮一块儿把这里弄干净。 都是倒在雪上,雪厚,没什么东西渗在地上。 就算渗在地上的也连土一起铲掉了。 很快就收拾干净。 王大壮和其他夜香郎赶紧着离开这里,顾轩被留了下来,还要见刘老四如何给自己分辨。 刘老四已经脸色煞白,脸上心虚的不得了。 李管家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做贼心虚了,都不想继续问下去,直接说道:“你自己说罢!到底是为的什么原因?竟然如此蓄意栽赃顾轩?” “这幸好是大冬天。要是夏天,臭味经久不散,你让东院的主子们如何读书?” 刘老四被问的心虚得无从回答,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李管家饶命、李管家饶命,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小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这、这顾轩害的我姐姐被逐出伯府,我心里气不过,便来寻他晦气。小的真的知道错了,李管家大人您饶我这一回吧!” 李管家当即破口大骂:“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为了一逞自己的私欲报复顾轩,竟然不顾伯府主子们的感受,做出这等事来,我不能饶你!来人啊,拉下去,打三十棍!罚三个月的月钱!” 刘老四:“李管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李管家饶命啊!” 可是当场就被人拉了下去,板子啪啪啪的打下来,还伴随着刘老四的哀嚎声。 顾轩眼皮子微微垂了垂,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对李管家行了一礼之后,便要告退。 李管家却是喊道:“顾轩。” 顾轩当即停下,弯腰恭谨的询问:“李管家还有什么吩咐?” 李管家看着恭恭敬敬的顾轩,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顾轩,今日你在夫人院子里的事情,我听老周、咳咳,周管家说了,你是不是读过书?” 顾轩微一沉吟,便道:“微末识得几个字罢了。” 李管家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 看着谦虚的顾轩,思虑了一会儿说道:“虽然你现在被夫人派来倒夜香,但是到了东院就归我李某人管,你可知晓?” 顾轩当即一跪,说道:“小子知道。李管家您有吩咐,小的但有要求无有不应,只要小的能做到,小的做不到的也愿意尽心竭力。” 李管家这一听,心下肯定:这的确是读过书的。 刘老四那些人,没读过书的奴仆,是什么样的? 只要是犯错了,领罚了,那都是呼天喊地哭天抹泪的,嗷嗷大叫,娘啊、爹啊,嚎啕大哭。 说话也不可能像顾轩这样文绉绉,听得让人熨帖。 李管家对顾轩说道:“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去做,你若是做的好了,自然不必再在破院子里和夜香为伴。若是做的不好……” 顾轩当即磕头道:“请您吩咐,小子一定为您分忧解难。” 李管家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忍不住笑了。 知情识趣,极好! 李管家缓缓开口,对顾轩吩咐。 顾轩的额头叩在地上,膝盖浸在雪里,心里的阴暗像是潮水淹没沙滩,一点一点的漫上心田。终有一日,会将原本的心田全部淹没,寸草难生,再无花香。 -- 第26页 他厌恶! 厌恶对别人卑躬屈膝。 厌恶对别人低三下四。 厌恶我命由人不由己! 等李管家走后,顾轩站在茫茫的雪上,眼神阴阴沉沉的。刘家、刘家…… 今天刘老二那双淬毒的眼还没从他脑海里散去。 刘老四刚才就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刘娘子遭了灾,刘老四遭了灾。 刘老二、刘老三焉能放过他? 只有千日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刘家不放过他,那就找机会让他们下去陪王平吧。 刚才李管家跟他说的那件事,他得做好了,才有机会往上爬啊。不甘心做底层的蝼蚁,就只能往上爬,爬的越高越好、越高越好…… 万人之上; 无人之巅; 才能够俯瞰众生,到时候再没人能使我屈膝低头。 顾轩深深吸一口气,朝着破破烂烂的小院子走去。王大壮看到他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他激动又兴奋。 “顾、顾轩,今天多亏了你,你真的太厉害了。我、我就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他污蔑。” 顾轩笑了起来,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坏人都没有好下场的。大壮,我们把恭桶刷了,再来烘吧。” 王大壮连忙道:“顾轩,我来刷、我来刷。你都还没适应了,你帮我烧火,烘干恭桶就好了。过段时间再上手也不算迟的。” 顾轩也没有勉强自己。 王大壮看着干脆利落去烧火的顾轩,忍不住鼓了鼓脸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觉得顾轩这个人,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 他觉得顾轩这辈子不可能就待在这个地方。 他的肩膀是能长出翅膀的,能飞很高、很远的地方。 王大壮就是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顾轩烧起一堆火来,火烧的旺旺的,烤着这些恭桶。 王大壮飞快的刷着,很是熟练。 顾轩烘烤恭桶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动作很生疏,后来就很麻溜了。麻溜之后,就能一心二用。他想起李管家刚才跟他说的话—— “你能说会道,说的话叫人心里听着舒服,我正眼瞧着你肯定是背着大家用心读过些书的,读过书的人脑子里法子大都比较多,我想你帮我做件事。做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伯爷从前有个爱妾红姨娘……” 第17章 李管家当管家没有多少年,从前也不过是个小管事。在伯府这样的煊赫门楣里,那位置都是有限的。想要从一个小小的管事升级成为管家,那可是千难万难。 就像一个正级、一个副级,副级想要升上正级那也是千难万难。不能单单只看表面那小小的差距,里头的门道多着了。 李管家在还是一个管事的时候,跟家那边村子里的村花姑娘千云红有过些暧昧情愫。奈何千云红村花姑娘的家人觉得千云红长得实在貌美,给富贵人家做个姨太太是尽够的,故而狠心拆散了千云红姑娘和李管家的姻缘。 李管家不甘心自己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做姨太太,卖田卖地凑了足足的彩礼钱,想要千云红的父母把她嫁给自己。 可是千云红的父母哪里是好相与的,也看不上李管家卖田卖地凑出来的那点子银两。找了门路把千云红送进了一个高官的府邸做小妾。 李管家那时候当真觉得天地都旋转颠倒、人世毫无意义。几度想死,可想着自己年迈的父母,终究还是要好好活着。把对千云红的那份感情永远埋藏在心底。 没曾想,没过几日,千云红便进了伯爵府,成了伯爷的小妾。 原来那高官请一向浪荡、喜欢流连花丛的伯爷在府邸赏舞赏乐赏美人,外头的管事送了千云红进来的时候,定北伯爷一看到千云红眼睛就转不过来了。 这年头互送小妾的事情太过平常。 这个小妾不止女子,男子也多。 地位低下者,便是身不由己。 千云红滋味甚好,被定北伯爷带回了府邸,提了个名分、分了个小院。 和当时还是管事的李管家再相遇的时候,便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命运弄人,也是没有法子。 受宠的千云红和当时的李管事互帮互助,李管事很快就升了李管家。不多久,还迎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做媳妇,这姑娘殷勤老实憨厚。 虽然长的不漂亮,但是孝顺公婆体贴丈夫,没几年生了一对儿女,日子倒也过得平安顺遂平淡幸福。 只是李管家日子过得好了,千云红却因为没了新鲜感、还不怎么会讨好伯爷,几年来已经被冷落了。被男主人冷落的小妾,还没有孩子,日子可想而知过的有多凄楚。 便是李管家暗地里照顾一二,也终究是杯水车薪。 千云红没读过书、不会识字,伯爷看着她貌美如花,夸她一句清水芙蓉貌,千云红迷茫着一双眼问:“伯爷要什么帽子?” 定北伯:“……” 国家发生了灾荒,差事落在定北伯的身上,定北伯都要愁死了,感慨说:“浩浩昊天,不骏其德。” 千云红看着大太阳好像几百年没下雨一样,非常耿直的说:“伯爷,这都要热死个人了,你还好好好天?” 眼神:伯爷,你是不是脑壳有毛病? -- 第27页 定北伯:“……” 定北伯娶个小妾,是来愉悦自己的,不是让自己找罪受的。 几番下来,就不来了。 千云红就受到了冷落。 府邸里的下人看人下菜碟,那叫一个翻脸不认人。 千云红的饭菜从冷碟热碟甜果子面果子荤果子变成了凉拌豆腐、凉拌小葱豆腐、凉拌辣椒豆腐。 李管家那叫一个心疼。 私下偷偷的见千云红一面,与她说:“你要讨好伯爷,不能胡乱说话。” 千云红却满脸迷茫,急过头了乡音都冒出来了:“要啷个说嘛?他说的嘛子话俺又听不懂!” 李管家:“……”他也很绝望。 不过,他在看到顾轩的时候,便起了心思。 顾轩说话中听啊。 说的人心里熨帖的很! 要是有顾轩教千云红说话,千云红现在还算貌美,要是能给伯爷生下一儿半女,将来老了也能有所依靠。 于是顾轩就接了这个任务。 不过,接了这个任务,为了能教千云红这位红姨娘「说话的艺术」,他得兼职了。 一边倒夜香、一边还要去红姨娘住着的、那边的大院子里铲雪。回头雪融化了,还得扫灰尘、扫落叶…… 只有等到红姨娘重新复宠,日子好过了才能够轮到他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顾轩脑子里想着红姨娘的事情,手上在烤着恭桶。 不管任何时候做任何事情,做与不做,全看值不值得。 帮红姨娘重新固宠这件事,做了,做好了他说不得可以不用再倒夜香,做不好,也顶多还是倒夜香。所以,当然是要去做了! 顾轩蹙蹙眉头,他希望红姨娘是一个好学生,这样他这个「先生」才不会教的太煎熬。 第18章 放在平均寿命不长的古代,像红姨娘这种二十多岁的人,已经被称作为老女人了。当然二十多岁的男的,也是老男人。 可是在顾轩的心目中,二十来岁还正当风华,是青葱正好的年纪。得到宠幸应该是不难的,尤其对方长得如果还很好看的话。 第二天五更天他陪着王大壮一块儿在东院把所有的恭桶都送完了,然后推着新的恭桶回到院子里,李管家就过来喊他了。 让他去扫理明岷院。 王大壮看看李管家,再看看顾轩,对顾轩说道:“你去吧、去吧,你没来我一个人也能忙完的。顾轩,我知道你不是我这种人,你会有好出路的。” 顾轩对他一抱拳,转身走了。 王大壮虽然残缺、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干的还是倒夜香的活计儿,但是顾轩觉得王大壮这个人可交。 不过他现在自身难保,还是等自己出人头地了,再提携一把身边的人。 他按照李管家的吩咐来到明岷院。 明岷院是小妾们住的地方,里面有贴身丫鬟、粗使婆子洒扫,他负责的是花园部分。而且也不止他一个仆役在洒扫这花园,星零分布着好些仆役在铲雪、洒扫。 不过他分配的地方比较偏僻。 没多久一个穿着素青色狐绒斗篷的女子莲步而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贴身丫鬟。 顾轩一看到对方,就被惊艳了一下。 不俗。 这样貌便是草包美人,也应该要受宠几年的。 鹿眼明亮,娇俏甜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对方扫了他一眼,便站在梅花树下,指点丫鬟将梅花上的雪给弄下来。 集雪煮茶,这是古人常爱做的一件风雅事。也不会让人起疑心。 顾轩这个时候看了周围没有人,便开口询问:“敢问姨娘,伯爷来您住处,常说些什么、常做些什么?他有什么喜好?最喜欢您哪一点?您又因为什么惹了伯爷不欢喜?” 红姨娘看了看顾轩,然后细细的想了又想,便对顾轩缓缓讲述了她从得宠到失宠的经过。 希望顾轩能够给她想个法子,摆脱眼前的困境,重新得到伯爷的喜欢。这样一来,生活水平就能够提高,日子也能够过得舒服一些。 如果没有爱情,那当然是要专注生活。 顾轩非常理解。 而且,爱上一个有那么多妾室的男人的可能性其实很低,就算爱上了,里面的爱意究竟占几分谁又知道了?恐怕更多的是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体面等等等成分在。 何况千红云这位红姨娘,和李管家还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了。 红姨娘比起李管家说的那些事情要更加琐碎、更加具体。 她说一开始自己年轻貌美伯爷对她非常喜欢,一晚上要叫水两次。 后来伯爷新鲜感稍微过去一点之后,七八日、十几日过来一次。 再后来伯爷跟她相处的时候,她总因为听不懂伯爷说的话,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说错了,导致伯爷看着她就心情败坏。 于是,伯爷有时候想起她了,贪个新鲜滋味,便一两月来上一次。 到有一次,伯爷笑着跟她说,有一位王爷过生辰,那王爷酷爱书法,而他刚好得了一座「玄武昭天下延寿碑」,乃是前朝大书法家谁谁谁的字,非常了不得。 可是她来了一句:“伯爷,玄武、玄武是不是王八啊?你送王爷王八好吗?” 好家伙! 伯爷听完之后,直接甩了红姨娘一巴掌,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便再也没有来过。 -- 第28页 顾轩:“……” 能受几年宠,也是真的不容易。也是多亏了红姨娘长得好看啊。 红姨娘说完自己得宠到失宠的事情之后,便跟顾轩说定北伯的喜好,说定北伯这个人喜欢书啊、诗词啊什么的,每年还要在府里开游春会。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各种各样的美人,经常喜欢去花楼。京都有名的花楼、有名的花魁,他有好些是相好。 经常不归府。 顾轩心里暗暗做了个评价:附庸风雅、花心好色。 红姨娘踟蹰了好一会儿,对顾轩说道:“伯爷他有一件事,我与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得好多人遭殃的。” 顾轩认真回她,说道:“保证守口如瓶。” 红姨娘也是豁得出去,对顾轩道:“伯爷他不行,他要吃药。那时候有几次快了、他没尽兴,嘴里怨怪浮清观的老道士炼丹越练越没有效果了。” 顾轩顿时眼睛微微瞪大。 红姨娘那边的丫鬟已经把雪采集的差不多了,盈盈走来。顾轩这个时候,思量了一会儿,对红姨娘道:“姨娘放心,我定然帮姨娘重新复宠。不过还要稍等些许时日。” 红姨娘看着顾轩那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点点头。丫鬟翠岫莲步过来,捧着白瓷瓦瓮,对红姨娘道:“姨娘,梅花雪收集好了,我们回去吧?” 红姨娘望一望顾轩,顾轩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红姨娘便带着丫鬟翠岫款步离去。 顾轩看着红姨娘的身姿,心道:这件事需得从长计议。实际上难也不难。 第19章 不难在依靠红姨娘的那容貌,想要复宠找准一个时机,是很容易的事情。 难在搞上一些固本培元、见效又快的药,要花费上一些时日。 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因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了解了红姨娘这边的情况之后,回到和王大壮住一起的院子里,他还是负责烘烤恭桶,而王大壮在那里洗刷。 其实但凡有一双牛筋手套,顾轩也不至于这么心里膈应。不过看着王大壮在那里刷恭桶,他心里不由自主的想: 天底下绝大多数的父母在尽心抚育小宝宝长大成人的时候,每天都在SNP里打转。 而父母年老了躺在床上失去行为能力了,子女又反过来照顾父母。 这算是亲情的可贵之处了。 只不过,顾轩打小时候起就是孤儿,没能体会过亲情的滋味。现在穿书之后,这个「庶生子」更是可怜,有亲人还不如没亲人。 烘烤恭桶的时候,顾轩心里东想西想,这个时候耳朵那边传来了声音。 顾轩当即抬起头去,看到了院门边站着的李管家,李管家没有走进来,应该是和周管家一样嫌弃这个院子里脏。 顾轩云游天外的心思立马收了回来,他对着李管家笑着一礼,然后跟王大壮指了指李管家。王大壮憨憨的笑。 这个时候顾轩走到水井边动作利落的打了一桶水上来,将手脸好好的洗过了,才快步到院子两开门口。 还站的离李管家稍微远点儿,才开口对李管家说道:“李管家,小的见到了。” 李管家看着顾轩如此有分寸感,心里更是舒服,他对顾轩问道:“那你打听的如何?可有什么法子?” 顾轩点点头。 李管家顿时大喜过望。 红姨娘一旦复宠,那他在定北伯府就能有所依靠,而且红姨娘复宠之后,她自己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 等到顾轩把自己的想法跟李管家一说,李管家顿时皱了眉毛,有些犹豫的说道:“你确定这法子可行?” 不说红姨娘用顾轩的法子能不能把伯爷重新勾回自己房间,可这要给伯爷用药? 万一用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可怎么办? 顾轩对李管家诚挚的说道:“李管家,我敢保证这药只对人有益,而对人无害。我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来开玩笑不是?李管家若是信的过小的,这件事就势在必行。 若是信不过小的,小的也只能辜负李管家厚望,以后老老实实在院子里洗刷恭桶就是了。” 李管家琢磨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为了红姨娘的日子能好过一些,还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能再好过一些,还是两者都有,他对顾轩说道:“你等着,回头我亲自采买了药材过来交给你。” 顾轩点点头,恭恭敬敬的目送李管家离开。 顾轩嘴角勾了勾,心里盼着李管家能够把药材早点买齐了送过来。 他自然是参杂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材,权当是先预收一些订金。 他的这副身体,贫血严重、气虚体弱、还有所亏虚。需要一些药来滋补、温补。可是他身上那是一分钱都没有,伯府里其实是有给他发点月例银子的,只不过没有一个铜板到过他的手上。 现在刘娘子和蔡祖根被发卖出府邸了,他应该也能攒下一些银钱了。至于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这三个人,不着急。 一个、一个慢慢清算就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本不想招惹他们,他们却非要与他过不去,他也不是软柿子,能轻易被人拿捏。 —— 李管家买的那些药材送过来之后,顾轩就开始炼制丹丸。他读初中的时候,就跟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中医当学徒,那时候他对中医就特别感兴趣,后面更是读的中医专业。而蓝星上的中医和现代医学科技相结合,中医对病灶和药的成分物质又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 第29页 这是这个世界的中医所不能达到的高度。 可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药方的高度,却不是蓝星时代能够比拟的。 只能说各有所长。 顾轩没有具体给伯爷望闻问切,所以他不敢下太果断的药,准备的也多是滋补、固本培元,然后参杂了伟鸽效用的药。 顾轩把药炼制好了之后,交给了李管家。 先让李管家回家好好试试,试上一个月,再决定要不要给伯爷用药。 李管家接了九十丸药,一日三粒,拿了回去。试了半个月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买了新的药材过来,让顾轩好好炼制。 顺便再给他炼制一份一个月的用量。最近这段时间不仅他媳妇觉得很满意,连他自己也觉得全身清爽了,去找坐馆的大夫看看平安脉,大夫说他身体不错。 顾轩的药确实是很有效果的,还没有副作用。李管家已经打定主意让红姨娘进献给伯爷,重获荣宠。 —— 这一日天朗气清,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到处青青艾艾嫩的让人欢喜。伯爷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安之后,路过榕园,远远的就看到榕园迎春花繁茂之处,站着一袭碧嫩长裙身姿窈窕的女子。 明明相隔甚远,却依旧心上一动,觉得这个女子绝对好看! 是谁? 定北伯眯起眼睛看。 定北伯身边的贴身管家顾管家见状,知道定北伯肯定是动了心思,于是对定北伯说道:“伯爷,那是红姨娘。” 定北伯不可思议,问道:“是她?她不是一向的喜欢粉红吗?粉红色娇俏,她一直喜爱甜美妆扮,今日怎么穿的这么清丽?” 在定北伯的记忆里,这个女人一向穿的粉红、浅紫、紫红、桃红……花花的妖妖娆娆的。一开始也喜欢,后面就有点腻了。 顾管家心说:你的女人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要勾搭你,我怎么好说?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啊。 于是顾管家眼观鼻鼻观心,那是沉默以对,不回答。 索性定北伯也不要顾管家回他,他看着一身清丽,和丫鬟站在一起正在做花环的红姨娘,顿时一抬脚,就朝红姨娘那边去了。 虽然红姨娘没读过书,但是她好看啊。 虽然红姨娘不会说话,但是她好看啊。 虽然红姨娘是有点蠢,但是她好看啊。 定北伯潇洒的走了过去,红姨娘背对着定北伯,声音着急的问刚摘了迎春花返身过来的丫鬟:“翠岫翠岫、你快帮我看看伯爷走到哪里了,我好摆个姿势,让伯爷瞧见我了移不开眼。” 丫鬟翠岫转过身回来的时候看到伯爷已经到身后了,连忙冲红姨娘一脸欲言又止。 红姨娘还在问她,丫鬟翠岫都要急死了。 这场景顿时就把定北伯给逗笑了。 他没有丝毫怀疑红姨娘故意装的这么蠢,可是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红姨娘蠢的可可爱爱。于是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红姨娘顿时就错愕的转过身去,鹿眼单纯又无辜,可爱又漂亮。 她娇羞的喊:“伯爷!” 眼睛里写满相思之情。 然后她才立即后知后觉的给定北伯福了个礼,“妾给伯爷请安,伯爷万安。” 定北伯伸手将她拉起,问道:“这不像你素日妆扮,怎的心血来潮穿成这样?嗯……倒也不错,十分清丽。虽然素雅,越显娇嫩。” 红姨娘顿时笑弯了眼眸,有些骄傲的很理所应当的、调皮的说道:“妾长得美丽,所以穿什么都好看。” 定北伯顿时就心旌神摇。 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红姨娘相处过了,以前的印象都淡了,不曾想她这样惹人喜欢。 等到定北伯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红姨娘处用了晚饭,还在红姨娘的诱哄之下,喊来了府邸里专门供奉的郎中。 郎中细细看了、闻了,自己还吃了,没问题,他才吃了这所谓的名医特意调配的丹药,直觉腹部生暖,十分舒服。 这晚比其它时候,要长了五分钟。 定北伯十分满意。 后边儿一个月要来七八次,红姨娘彻底复宠。如此顾轩穿书来这里时正值大冬日,如今两月已过,春寒消弭。 正是草长莺飞好时节,桃红柳绿三月间,顾轩收拾收拾之后,从王大壮的院子里搬了出来,搬进来东院的下人房,正式成为了一名负责东院公子们学堂卫生的勤杂工。 第20章 不容易啊,连着两个月一边烘烤恭桶、一边打扫花园子,还要教红姨娘如何不动声色树立、放大自己天真可爱自然娇俏小傲娇的人设。更是要教她如何巩固自己在定北伯心中的地位。 幸好红姨娘不是个蠢笨的,学的非常好。 顾轩问:“假如伯爷上朝遇到了糟心事情,不高兴了,在你面前骂了同朝的官员,你该怎么办?” 红姨娘:“??” 顾轩:“唉-姨娘你要这样应对。” 顾轩问; 姨娘答; 姨娘不知; 顾轩告知; 就跟准备面试一模一样,提前做好应对问题一千问。 还要上上演技课。 顾轩也是真的不容易。 看着红姨娘被他教调出来之后,他很有一些成就感。 甚至不由自主的想,他应该进宫里去给妃子当参谋。 -- 第30页 不过他不想当太监,现只能在伯府里先慢慢往上爬。 —— 顾轩搬进了东院下人住处之后,换成了四人间。 他不仅领了两套下人衣服,月钱也涨了。 活没那么累、那么脏不说,休息的时间也多了,作息也规律了一些。 因为他是李管家罩着的人,四人间里其他三人对顾轩也算有礼,所以在融洽的同僚关系中,顾轩很快熟悉了自己的新职务。 每日清晨,公子们上课前,把学堂、走廊、帘子、窗子、植物……都一一弄的干净妥帖。 等到傍晚时分下课了,老师和公子们一走,大家就可以将学堂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务必连房梁都不要放过,弄的干干净净。 逢年过节还要来次大扫除。 比如现在,因为南风起跳蚤冒头、蚂蚁、蚜虫……这些东西再次活跃起来,所以要拿了定北伯府里供奉的郎中配制的药材,放在镂空铜球盏里,持着一柄手杆,满学堂里用药烟熏一熏。 而学堂外面,则是用雄黄和其它药材配比之后,洒在容易生虫的地方。 顾轩做事仔细,做活也勤快,并不因为有李管家在头上罩着,他就目中无人,亦或者高高在上指使宿舍里其他三人做事,所以彼此之间关系相处融洽。 这一日四人洒扫了学堂之后,顾轩和其它三人正从后门口出去,拎桶的拎桶、拿抹布的拿抹布、拎扫帚的拎扫帚,顾轩走在最后面,前面的人刚绕着一丛肥壮的竹子,就当即跪倒在了地上。 恭恭敬敬的磕头、垂头不语。 顾轩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不得不「入乡随俗」,也是身体先于大脑纠结,跪了下来。 定北伯看都没看这些下人一眼,和一名身穿华贵蓝衣绸缎的公子,往右边花园鹅卵石小路上漫步过去。 顾轩看那蓝衣绸缎上面的纹路都不是刺绣上去的,而是织花锦缎。行走之间环佩叮当,当真是富贵逼人。 定北伯对蓝衣绸缎公子说道:“旭儿,近些日子听先生提起,说你的课业大有进步,今年可下场一试了。” 顾旭谦恭的对他父亲说道:“上回名落孙山,让父亲失望了。今夕秋考,儿子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一定拿个上等的名次,为我定北伯府争光。” 定北伯看着顾旭欣慰的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拍了拍顾旭的肩膀,道:“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要是能考上,便是为定北伯府锦上添花,给你的那些弟弟们,带个好头。若是考不上也无妨,咱们定北伯府的公子难道还缺官做?有学问乃是次等,能办好差做好事,才是一等。不要本末倒置。” 顾旭笑着对定北伯应是,谨听父亲教诲。 这个时候定北伯却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问道:“我听闻你在资助松文巷的一些穷秀才读书?” 顾旭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父亲,儿子觉得松文巷里的那些秀才郎们不乏有才学之人,若是因为钱财上的原因而不能考中,未免可惜。” 定北伯教子道:“你素来仁心,只是交友资助这种事情,你要明心明德不可大意,恐遭小人糊弄。” 顾旭点头:“儿子知晓了,必然不敢轻率行事。” 定北伯和他的嫡长公子顾旭从顾轩他们面前走过去之后,顾轩他们才站了起来,往相反的方向去。把工具收拾好放到库房里,他们也该去吃早饭了。 顾轩拎着桶子,拿着抹布,转头看了一眼定北伯和顾旭的背影,当真是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好景象。 顾轩心中唏嘘。 这位顾旭是夫人生的嫡长公子; 是上报朝廷的定北伯府的爵位继承人; 从小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生活好不优渥; 而「顾轩」则是尸生子、棺生子、做贱奴长大。到自己过来之前,去马厩铲屎、喂马之前都没有吃饱过。而且,之所以在马厩填饱了肚子,是因为清洗喂马食槽的时候,偷偷吃了食槽里剩下的糠渣豆饼。 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顾轩现在的心态放在互联网上就是: 嫉妒让他面目扭曲; 悬殊太过让他破防; 嘴脸何其丑陋、眼睛都红了吧? 心里的恶毒都要溢出屏幕了吧? 酸了吧啊?是酸了吧?呵呵呵! 接收了原主记忆,拥有了原主身份的顾轩,现在的每一句话都能对照他的真实心理。 他现在已经成了「顾轩」,没法儿置身事外,觉得这种人生是「顾轩」的,不是他的。 一个人哪怕置身事外,看一本小说还能够因为书中的人物的悲喜而悲喜,更何况他现在成了「顾轩」。 他根本没法儿大度的不去想这些,不去计较这些。 他就是个俗普! 俗到、普通到亲戚家发财了,自己家没发财,都要酸一酸的那种人。 现在自己在定北伯府当牛做马,领着一丢丢月钱,干着三等小厮杂役的活儿,看着东院公子们出入有仆从、吃喝有美酒好肉,他羡慕、他嫉妒,他也想! 甚至得不到,还想要毁掉。 定北伯府的夫人赵闻佳让他来东院倒夜香,其中深意真是可怕啊。 顾轩晃晃自己的脑袋瓜,让自己不要着急。 权利,会有的。 金钱,会有的。 他总不能白穿书一遭。 -- 第31页 不过他想着刚才顾旭和定北伯的对话,心头还是微微一动。 顾旭资助松文巷的穷酸举子…… 顾轩脚步轻快的和其他三人放好东西,走出了杂物库房,大家洗了手,朝着伙房去。伙房热热闹闹的,现在正是下人们轮流吃饭的时间。 顾轩端着碗,碗里是不知道放了什么的菜汤,切的很碎,大概是放了鸡蛋、海带、韭菜……味道一言难尽,手上还拿了两个粗面馒头,和宿舍三人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才吃了两口馒头,就打算喝口汤。 碗才凑到嘴边儿,脑袋突然被人抓住了头发,往汤碗里使劲一摁。 顾轩一张脸瞬间就被摁进了汤碗里! 原本吵吵嚷嚷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下人食堂里,顿时安安静静。 大家都朝着这场变故看了过来。 等到大家看到施暴者是刘家三兄弟的时候,不过三秒钟,大家就全都装作没看见,继续吃自己的饭。 顾轩满头满脸的汤汤水水,衣服上、桌子上也是汤水。 和他同桌的三个室友,抓紧了馒头,胆怯的看着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 压根不敢给顾轩出头。 顾轩舔了舔嘴唇,抬起头来。 摁顾轩脑袋的刘老二眼神狠厉、面色得意的盯着顾轩。 刘老三面上笑嘻嘻,眼睛满是嘲讽。 被李管家喊人摁着打了几十棍现在才好的刘老四,眼神淬毒一样的盯着他! 这个时候的顾轩,头发上的汤水,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第21章 他淡淡的垂乐垂眼皮子,他睫毛很长,所以睫毛上也沾染着汤汁儿。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狼狈。不过这个时候,他一没有生气、二没有害怕,他只是从怀里掏出来一方灰麻色的帕子,将自己的脸细细的擦了擦,然后继续吃他的馒头喝他的汤。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看他这副样子,顿时气的牙痒痒。 不过却也不敢再过分找茬了。 万一把管事的引过来就不好了。 他们顾自的去打了汤、领了馒头,寻了桌子坐下。时不时仇恨的瞪向顾轩: 什么时候顾轩这个晦气贱种也敢在他们面前叫嚣了? 还敢跟李管家辨析分明倒了的夜香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该唯唯诺诺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说他知道错了、认了罚不是吗? 顾轩仿佛没有感觉到那些针扎一样的目光,他吃完馒头还把剩余不多的汤喝掉了,对同宿舍的三人道:“我的衣服湿了,要先走一步回去换衣服。” 同宿舍的三人刚才在顾轩被欺负的时候没有帮忙,这会儿神色都有点不自然。 一个个讪讪笑着,点点头。 看着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对顾轩的态度,他们心里也是怕怕的。怕和顾轩关系扯的再深一点儿,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会连带着收拾顾轩的时候一起收拾他们。 说到底他们是穷苦人家卖给牙婆,牙婆又转手把他们卖进来伯府里做工而已。 顾轩是尸生子还是棺生子,晦气不晦气,他们也没有想太多。见他有李管家罩着,就存了和他友好相处的心思。 现在见到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对顾轩不对付,偏偏刘家三兄弟还人高马大的,他们就又害怕起来。 顾轩心里一点怨恨都没有,他洗着碗筷,洗的干干净净的带回宿舍去。 人在困境的时候,别人不踩上一脚就要感激了,别人救不救自己、搭不搭把手,那是人家的选择。 顾轩向来心中晰明这种人性上的事情。 只不过刘老四害他不成反被李管家打了三十棍,如今才好就来找他麻烦,当真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顾轩不想自己以后每天去伙房吃东西,只能喝洗脸汤。 而且,据他了解的人类的劣根性,呵!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要是一直欺负他、他不反击的话,回头就会别的人看他好欺负,然后也来踩他一脚。 校园暴力一开始是几个人欺负一个人; 后面是十几个人欺负一个人; 最后面是全班孤立、冷暴力、欺负一个人; 这种事情,最好在有一点点冒头的时候就解决掉。 —— 顾旭上一次秋闱的时候,名落孙山,心里颇为不忿,可是已经既成事实不接受也得接受,只能再回来跟着先生多多读书,争取这一次榜上有名。 今天一早上他跟着他父亲定北伯在东院花园里散步,也算晨练,面对定北伯的安慰、鼓励,他面上表现得很有信心。 实际上,并不。 他心里虚的很。 只是面上要做到胸有成竹,才不会让他父亲定北伯失望。 考试之前连信心都没有,定北伯说不得要对他失望,甚至会开始怀疑他能不能挑起定北伯府的担子。 而考试之后,要是没考上,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东西总能归咎一二,他有的是理由。 他娘——定北伯夫人赵闻佳,也总能在父亲面前替他周圜周圜。 不过,顾旭还是想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考上进士。 毕竟,考的官和捐的官和靠祖宗荫庇得来的官,各有不同。 考的官里看不起捐的官。 祖宗荫庇的官看不起考的官和捐的官。 -- 第32页 考的官捐的官都羡慕却又看不起祖宗荫庇的官。 一个死循环。 而且顾旭自己要是凭借本事考上官员,也能够显示自己的才能,给自己找一份「更好」的姻缘。 自己家和岳家的共同扶持,他将来一定能走的远、站的高! 于是,在下午时分,先生放堂之后,顾旭回到东院自己住的院落里,还要读会儿子书。读书声之乎者也清清朗朗。 全东院读书的公子们听到了,面上都表示:啊,大公子不愧是做兄长的,真是勤奋至极、勤奋至极。 心里都表示:CNM!CNM!上一天学都要累死了还要向你学习,C! 大公子了不起啊? 嫡长子了不起啊? 可是今天顾旭读书读着读着、读着读着就听到了一些动静,读着读着就听到了一些动静。他的书房挨着一大片的竹林子,竹林子有条小路,十分清幽,直通学堂。 顾旭念:“乾坤无极,天地浩广,广乎哉……” 窸窸窣窣; 刷-刷-刷; 顾旭皱眉,把书给放在了桌子上,走出了书房,往竹林子里去。 循着声音往前,可是那声音不在小路周边,而是绕开了不沾泥土的石板路,在竹林子比较偏僻的深处。 顾旭听着那刷刷的声音,皱着眉头,想回去喊小厮去看看。不过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再加上他心里好奇、而且这府邸除了他爹、他娘,还有老太太,就是他最大。他也不带怕的。 所以他犹豫一会儿,还是朝声音处走去。 鞋子上沾染了湿润的泥土。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顾轩。 顾轩正在拿一把小锯子,在那里刷刷刷的锯着一根不算粗的竹子。 “你在做什么?”顾旭站在一个小坡上面,手抓着竹竿站稳了,怕鞋子滑。 声音突然传来,顾轩猛地转头看来,待看到是顾旭的时候,他连忙跪在了地上,给顾旭磕头。说道:“奴才见过大公子,给大公子请安,公子万安。” 顾旭心说:这声音倒也好听。 就是做什么在这里锯竹子,吵得他读书都读不下去。 顾旭十足的嫡长公子气度,再次发问:“你在做什么?” 顾轩瑟缩着肩膀,害怕的瞅了顾旭一眼,然后哆嗦着说道:“奴、奴才在锯竹子。” 顾旭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有点生气了,语气也重了一些:“我当然知道你在锯竹子!你在锯竹子干什么?” 顾轩被这么一说,好像更加害怕了,顿时连忙再磕两个头:“公子恕罪、恕罪,奴、奴才只是想用竹子做点儿书签、扇子,然、然后用来讨好刘家的兄弟。” 顾旭顿时皱起眉头:用来做书签、扇子,讨好刘家的兄弟? 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22章 “你为什么要讨好刘家兄弟?刘家兄弟是哪几个?”顾旭再次发问。看着瘦瘦巴巴瑟瑟缩缩的跪在湿润的掺杂着干枯竹叶的泥土里的顾轩,心里微妙觉得顾轩有点可怜巴巴的。 顾轩被顾旭这么一问,说也不敢说。 顾旭顿时眉毛皱的更紧了,“让你说你就说,你敢瞒我?” 顾轩顿时就是一哆嗦,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对顾旭说道:“回、回大公子的话,奴才得罪了刘家兄弟,刘家兄弟不会放过奴才的,奴才就只一丁点儿手艺活儿,想做了些小玩意儿给刘家兄弟赔礼道歉,求他们放过奴才。” “奴才打小在这府邸里当差,要是、要是被赶出去了,奴才可就两眼一抹黑,只有死路一条了。” 顾旭看顾轩害怕极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他的心都急了。 心道:这刘家兄弟这般厉害?让这个下人在自己面前,都不敢告状?真是岂有此理,这伯府里面竟然还有这种刁奴。 今日非要问到这刘家兄弟是何等颜色才肯罢休! 顾旭冷声问道:“你快快说来,那刘家兄弟到底是何人,做了什么事情?你如何得罪的他们?” 顾轩被连声相问,连打几个哆嗦。 都快哭出来了:“奴、奴才……奴才……” “说!” 顾轩没办法,只得将刘娘子被发卖与刘家兄弟分离的事情说出来。 又说了刘老四故意使坏弄倒夜香的事情。 还说了今日在食堂吃早食的时候他们如何欺负自己的事情。 最后总结:“奴才实在是没法子了,奴才一条贱命,哪里斗得过他们这样如狼似虎的侵害啊?奴才只得想些法子来讨好他们。” “否则,再这样下去,奴才迟早会因为他们办错差事被赶出府。奴才、奴才不想出伯府,奴才从未出过伯府,出去了伯府可叫奴才怎么活啊?” 顾旭这会儿知道顾轩是顾轩了。 他皱着眉毛盯着地上跪着的顾轩,眼神里十分的复杂。他其实对顾轩是知道的,晦气的棺生子、尸生子,所以从小就是做贱奴长大的。 不过,他也只是隐隐知道顾轩罢了,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看他。 瑟瑟缩缩; 害怕至极; 他们两人之间有云泥之别。 顾旭看了顾轩好一会儿,才说道:“像刘马夫那三个人,如此欺负于你,你不想着反击,反倒是要讨好他们。莫非你真以为讨好他们,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而已。” -- 第33页 顾轩面色惨白,眼神死凄,木在地上,望着顾旭,一时间竟然仿佛失魂落魄。 顾旭脸颊肉轻轻动了动,然后冲顾轩说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好了。” 顾轩顿时仿佛缓缓回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望着顾旭。 顾旭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觉得顾轩可怜了,他微微抿抿嘴唇,对顾轩说道:“你将刘家马夫欺负你的事情如实禀告给李管家,他自然会为你做主。伯府里可容不得这样欺负人的刁奴。” 顾轩连连磕头,对顾旭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顾旭觉得索然无味,顾轩这人当真可怜,瘦瘦弱弱的全身没二两肉,胆小的不行。 他打算离开了。 只要顾轩禀告了管家,管家自然会教训刘家马夫,刘家马夫得了警告也就不敢再欺负顾轩了。 顾旭理所当然的这么想着。 不过才转过身,就看到顾轩又在刷刷的锯竹子,顿时转身过来,皱眉道:“你不用做东西讨好他们了,还锯什么锯?”吵死了,读书都读不下去。 顾轩连忙说道:“大公子,这竹子都锯了一半了,奴才要是不锯掉,怕它干了之后又不倒,万一引了雷火就不好了。” 顾旭:“……” 行吧。 顾旭转身离开,回到书房后还听到一会儿顾轩锯竹子的声音,没多久就没听到了,有一点点怅然若失。 顾旭摸着书,过了一会儿对门口小厮喊道:“福贵,去把李管家请来。” 顾轩那胆小怯懦的可怜样儿,谁知道他敢不敢对李管家「告状」。 他既然遇到了这事儿,稍微管一管也是可行的。 没多久李管家就被福贵请来了,顾旭把刘家马夫欺负顾轩的事情跟李管家一说,直接道:“府里头下人和下人之间不说要通力合作,将府邸里大小事务料理好,也得表面和气了,才能不一团乌糟。如今刘家马夫仗着人多,欺负顾轩势单力弱、胆小怕事,此举实在不堪。” “李管家,我知道素日里事务繁多,可你身居管家之位,不仅事务要料理好,人也得管理好。否则,就是失职了。” 李管家连连弯腰、连连应是、连连允诺,打包票把这事儿处理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才告了个辞,躬身退下了。 李管家走在回去的路上,心头真是一个激灵接一个激灵。 顾轩帮他给红姨娘复宠,他提拔顾轩出了夜香院子。 这就算是两清了! 此后顾轩老老实实干活,不给他出幺蛾子,便是夫人那边也不会听到什么响动,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安静、平和,便是最好。 然而这才多久,顾轩竟然攀附上了大公子。 他什么时候攀附的大公子? 竟然让大公子给他出头了! 啧啧! 顾轩这厮,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呼—— 日后还是要与他多多交好。 说不得顾轩以后也会是府邸里的管事。 又或者巴结上大公子,以后有别的出路也说不定。 李管家如此想着,回到自己小院子里,便让下头的人去叫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一到李管家小院子,就被问上一句:“你们三个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管事?若是没有,快快结了身契银子,滚出府去!”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一时间都懵了,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惶然不已! 这、这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犯什么罪过了啊? 第23章 还是刘老二胆子稍微大一些,年纪也大一些,刘老三刘老四不敢说话,气都不敢喘大声,刘老二却是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李、李管家,我们兄弟究竟犯了什么事?还、还请您明说啊。我们实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竟然惹得管家大人这么生气。” 李管家背着手站在跪着的三人前面,来回踱步间,对视一眼刘老二,掠一眼刘老三、刘老四,刘家兄弟眼巴巴的望着李管家。 李管家阴沉着一张脸,对刘家兄弟道:“你们今日里欺负了顾轩?” 三人顿时心里一咯噔。 不由得同时想到:顾轩这晦气贱种他竟然敢告状!他竟然有胆子告状了!他怎么敢?! 刘老二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举爪讨饶,谄笑的说道:“李管家,您明鉴呐,我们如何会去欺负顾轩?我们心疼顾轩还来不及了。顾轩可是我们兄弟的姐姐养大的,就跟我们的侄子是一样一样的,我们哪里会欺负他?” “只不过今日在食堂里,我五大三粗可眼睛没吃盐没注意到路,不小心碰到了他,翻了他的汤而已。哪里就是欺负他了?” “李管家,要是顾轩生气,我们去给他道歉,去给他认错。请他可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刘老三、刘老四忙不迭说「是啊、是啊」,连连的点头。 李管家看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刘家三兄弟,笑了,气笑了! 伸出手来,食指一个一个指点,“你、你、还有你,尽管跟我搪塞。那顾轩如今已经攀附上了大公子,是大公子吩咐我,让我把你们这些刁奴好好处理一番,否则就是我失职!”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一听这话,顿时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 第34页 什、什么? 顾轩攀附上了大公子?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们怎么全然不知晓? 李管家对他们道:“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你们去求了顾轩,求的他的原谅,他要是既往不咎,我也就放你们一马。”三个马夫要是全卷包袱走人,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来顶替。 “可顾轩要是不肯原谅你们,那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听大公子的吩咐,好好治理你们这些刁奴。” 刘家兄弟顿时想起从前对顾轩的种种不好、刁难、打骂,刘老四想起自己前一段时间的龌蹉手段,刘老二想着自己今天做过的事情,顿时后背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汗水。 完了! 完了、完了。 那顾轩心里不恨毒了他们就算好的了,如何还会原谅他们? 难道继他们姐姐被发卖出去之后,就轮到他们了吗? 顾轩果然晦气啊! 出生的时候克生母克手足。 他们姐姐养了他,就被克的发卖出府邸。 他们姐姐走了之后,就轮到他们了吗? 刘家兄弟顿时心里产生了毛悚悚的感觉,不由得心气有些发怂。 刘老二赶紧着对李管家道:“管家放心、管家放心!我们绝对会求得顾轩原谅,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对他乱来了。管家大人,您就看在顾轩是我们姐姐养大的份上,放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们保证以后再不敢欺负顾轩了。” “实在是顾轩这人、这人他晦气啊,姐姐被他害的逐出府邸,我们气不过才会做欺负他的事情。” 李管家想想顾轩的生母,想想顾轩生母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和顾轩共事的被打死的老李头,想想想赚顾轩丧葬银子最后却被打死的王平,想想刘娘子,再看着这刘家兄弟…… 顿时也有点毛骨悚然。 自己和顾轩共谋过红姨娘复宠的事情,不会到时候自己和小红也…… 李管家顿时额头上就有点冒汗珠子。 不过他压下心里的慌张,面上一派大公无私的样子,说道:“既然你们诚心反省,那就去吧。如果再犯事,大公子那边再让我过去听训,说我管人不力,我决不饶你们。”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齐齐给李管家磕了头,忙不迭的出去了。 出了李管家的小院子,他们兄弟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拉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刘老四说道:“二哥,那顾轩真的攀附上了大公子?” 刘老三也看向刘老二。 刘老二眼神淬毒一般,说道:“应该不假。若是假的,和至于李管家出面教训我们?” 刘老三这个时候心有余悸的说道:“幸好我们还没对顾轩下什么恶手,不然这会儿我们兄弟三人只怕就要奔了王平的后路。” 想起想赚顾轩丧葬银子最后却被夫人下令活活打死的王平,众人不由得心有余悸。 刘家兄弟走了一段路,在树荫遮蔽无人的假山后头停下脚步,张望了一会儿商量起来。 刘老二:“这顾轩如今已经攀附上了大公子,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想想我们以前对他没少拳打脚踢,他要是发达起来了,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我们。” 刘老三:“二哥说的对。我听二哥的。” 刘老四提出异议:“可是,万一我们斗不过他了?” 刘老二刘老三:“……” 刘老二狠声道:“斗不过也要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与其等他以后骑我们头上,对我们喊打喊杀,不如现在就——” 他横掌下切,面容狰狞。 刘老三说道:“二哥说的对。我听二哥的。” 刘老四:“……” 他心里其实有些后怕,被打的那三十大板,让他养了很久的伤才养好。 这段养伤的时间里,真的不是一般的煎熬。 陷害顾轩不成,反被惩罚了,这让刘老四觉得顾轩很聪明,他觉得他们兄弟叁儿,只怕是斗不过顾轩。 聪明的人肚子里肠子好像都要多几根。 不过少数服从多数,刘老四还是打算和刘老二、刘老三站一边儿。 “那怎么弄他?”刘老四提出疑问。 然后他又道:“上次我想陷害他,结果没陷害成功。哥哥们可有什么好法子?” 刘老四这话一说,兄弟叁儿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不过没多久刘老二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对刘老三、刘老四说道:“我们先去给顾轩赔礼道歉、认错,放松他的警惕之心,让他得意一会儿,然后我们就……再……” —— 顾轩把竹子已经锯成了一截一截,长度符合他的心里要求,他没有在宿舍,而是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忙着自己的事情。 他做事的时候沉稳至极,有种非常让人安心的力量。 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其他仆役在看到顾轩做活的时候,不由得侧目。 平日里顾轩要是这样,肯定会有人来问他在做什么,顺便跟他嗑嗑瓜子聊聊天。可是今天顾轩被刘家兄弟寻衅滋事了,大家都知道顾轩正在被刘家兄弟针对,也不敢跟他走的近,怕走的近了,自己也会被殃及。 于是还没到上值时间,正在院子里说话聊天、洗衣晒衣、扫理院子卫生的那些仆役,就看着顾轩在那儿忙活。 -- 第35页 眼神虽然在顾轩身上,可是距离却是泾渭分明。 甚至很多人在想:顾轩好可怜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刘家兄弟针对得在伯府过不下去。 正这么想着了,他们小院子就有人来登门了。 只见着刘家三兄弟手里提着些糕饼、蜜饯,谄笑着朝正在削竹片的顾轩奔去,一过去三人就热情开口。 “顾轩,我们错了。” “顾轩,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不对。” “顾轩,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 院子里的众人:“!!” 第24章 顾轩在竹林子里唱作俱佳,好一番演戏,是有两个目的的。 第一个; 顾旭看他可怜,恻隐之心一动,愿意为他出头。 第二个; 顾旭无动于衷,却对他产生点印象,等他砍了竹子做点东西送过去后,顾旭能对他印象加深。 日久天长,顾旭迟早能被他攀附上。到时候他也能够爬的再高一些,让自己过的再舒服一点。 两个目的能够完成一个,就是好事。 如今看来,两个目的怕是都能完成。 顾轩今日清晨在听到顾旭跟定北伯说资助松文巷穷酸举子进学的时候,心里就微微一动。 觉得顾旭这颗柔软的人心可以加以利用。 如今刘家的这三条豺狼过来讨好道歉,说明他的办法没有错。 至于顾轩跟顾旭说的砍竹子做小东西讨好刘家兄弟,纯粹就是骗顾旭的。 讨好刘家兄弟? 呵! 如果讨好他们的东西是P霜,他不会犹豫。 送自己的手工品?做梦! 顾轩被刘家兄弟热情的道歉、认错,看着这些赔礼,他看着刘家兄弟,笑着开口说道:“你们真的知道错了?” 低声下气讨好顾轩的刘家兄弟顿时面色好不僵硬,随即他们连忙笑着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对你不客气啦。顾轩,你就原谅了我们吧。” 顾轩接着笑着问道:“以后真的再也不敢对我不客气了?” 刘家兄弟连忙再重复几句不敢。 做足了面子功夫。 顾轩便点点头说道:“行吧,那我就不计较了。” 刘家兄弟没想到顾轩这么爽快、利落,顿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顾轩看他们愣住,于是嘴角又绽开一抹温和的笑容,问道:“怎么?” 刘家兄弟清醒过来,连忙冲顾轩哈哈笑着。 “顾轩你不计较就好、不计较就好!” “是啊是啊。” “顾轩我们以后真的再也不敢对你做不好的事情了,以前都是我们的错,谢谢你愿意原谅我们。” 顾轩面色温和,他眼皮子轻轻的垂了垂,掀起来看人,眼睛又大又亮,他声音柔和得很,听不出半点生气的味道,笑着说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不是吗?刘娘子被发卖出府,说到底还是我的过错。刘娘子养我十几年,颇为不易。你们是刘娘子的兄弟,便是我的叔叔、伯伯,我哪里会真的计较你们了?” 刘家兄弟听顾轩这么一说,顿时腰背挺直,面上又傲气了些。 如今错也认了,顾轩也说不计较了,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们心里已经十足确认他们欺负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便告辞离开。 顾轩含笑目送他们出了小院子的门,手里的一柄薄薄的小刀,正一丝不苟的削出一缕缕的竹青。 院子里其他的仆役看看顾轩前面石桌上的糕点、蜜饯,再看看含笑的顾轩,阳光笼罩清风拂面,大家觉得顾轩英俊也英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在笑,可大家不由得有些悚然。 只觉得顾轩好冷。 顾轩温和的掠过那些看他的人,重新坐了下来,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做着手里头的小玩意儿。 对于刘家兄弟的认错、道歉,他全都不放在心上。 道歉有什么用? 道歉如果有用,那怎么对得起今天那些洒在桌子上、地上、腿上、衣服上,还有脸上的汤? 更何况,他才不会相信刘家兄弟会真心实意的道歉。 他觉得这三个蠢货,肯定会再想出膈应人的法子来搞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 这几个人还是赶紧被弄出定北伯府才好。 —— 次日,天和日丽。 刘老二驾着府邸里非常气派的一辆马车,送定北伯去参加一个宴会。具体是什么宴会刘老二也不知道,反正不年不节不生辰无大事,举办的宴会估计正经不到哪里去。 估计,又是那种下面进献了一些漂亮的男女,请定北伯这个素来喜欢流连花丛的人过去玩乐。 平日里刘老二驾马车送定北伯过去之后,在等定北伯参加完宴会的这一段时间里,心里不由自主嘀咕定北伯艳福不浅,而自己只有一个蠢婆娘,都看腻了还得天天对着,羡慕的紧。 然后把自己带入成定北伯,幻想自己也有数不清的如花美眷对自己亲昵暧昧。 只不过今日刘老二他没有心思想这种事情,他心里已经做足了计划,等定北伯参加完宴会出来,今天驾车回去,一定要把这件事落实了。 只要这事儿落实了,那任凭顾轩攀附了谁都没有用了! -- 第36页 保管让顾轩这个晦气贱种跌落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定北伯在「好友」的宴会上喝了美酒、吃了美食,看了歌舞。 今天这宴会里,新出来一批戏子,这些优伶各个顾盼神飞,眼睛能勾魂。身段也好的不得了。 尤其是那两个角儿,身段柔软的让人不禁想:这要是在床榻上,岂不是什么动作都能配合好? 定北伯还以为今天晚上他能有个美人玩玩儿,结果等角儿唱完戏,卸妆出来,却是男子。 定北伯好美人,只好女子,不好男子。 于是晚上戏唱完了,也没有多留,宴会散了也就打算打道回府。 定北伯喝的熏熏的,上了马车之后,他歪歪坐着,昏昏欲睡。 马车行驶过石板路,有些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他都已经快要睡下去了。 可是! 咔嚓; 啪; 砰; 接连几声响,定北伯身子一栽,顿时差点儿从马车里滚了出来。 再浓重的瞌睡这会儿也清醒了。心有余悸的被下人从马车里扶将了出来。 定北伯有些怒气的冲刘老二发问:“怎么赶的车?!” 刘老二连忙跪地,砰砰磕头,对定北伯说道:“回、回伯爷的话,是、是车轴突然断裂了!” 定北伯皱皱眉,有些不耐烦。 吩咐下人:“回府报信,再驾一辆车过来。” 有跑腿的下人立马行了礼就跑腿往府邸赶去。 第二辆车是刘老三驾的。 在街上等的已经很不耐烦的定北伯,在车子来了之后,就迫不及待的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 车轮辘辘作响; 定北伯昏昏欲睡; 可是没走多久—— 咔嚓; 啪; 砰; 定北伯这一下差点脑袋都撞个包,再一次被扶下马车的定北伯大怒,喝问刘老三:“怎么回事儿?!” 刘老三跪地砰砰两个响头,对定北伯说道:“伯爷恕罪、请伯爷恕罪,这、这马车的轮轴突然坏了!” 上一辆车是车轴坏了; 这一辆车是轮轴坏了; 定北伯气不打一处来,哪里就这么倒霉?怎么连着两辆马车都这样子坏在路上? 可是天这么黑了,回伯府还有一段路了。不过定北伯现在也是不敢坐马车了,他直接让人把马的车架卸下来,自己骑上马,回了府邸。 刘老二刘老三有点遗憾今天晚上刘老四没有把马车赶出来。 不过没关系,还有明儿早上了。 明儿早上伯爷还要去上早朝。 第二天; 定北伯穿着朝服,坐上刘老四的马车,心里正在想着等会儿早朝会面对什么事,想着朝堂里的派系,想着他们的皇帝的态度…… 可是正在思考中,他直接从马车里跌出了车门,朝冠都掉了。 定北伯雷霆大怒! 被人扶着下了车之后,他一脚踹上刘老四,喝问:“昨晚断了车轴、轮轴,今日又断了什么?” 刘老四带着哭腔磕头道:“伯、伯爷,奴才不知啊,奴才不知道哪里断了啊,奴才要去看看才知道。” 定北伯气都快气死了,扶起的自己朝冠,绕着车子走了半圈,发现轮子都掉了。 难怪刚才歪的那么厉害。 定北伯眼皮子直跳,这昨晚开始,坐车车子断车轴、轮轴,今天更是轮子都掉了一个,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这个时候爬过来的刘老四,看到轮子都飞了,这会儿两眼发直,惊恐万分,浑身颤抖。 定北伯一看刘老四这个鬼样子,他也有些心悸,蓦然怒问:“你这是什么样子?” 刘老四蓦然打了个哆嗦,突然磕头痛哭流涕,害怕着说道:“伯爷、伯爷,不好了,一定是顾轩那个晦气怪物开始造孽了、一定是顾轩那个晦气怪物又要开始造孽了!” 定北伯:“……” 一脚踹了过去,“闭嘴!放的什么狗屁?什么顾轩?什么晦气怪物?什么造孽?来人啊,堵了嘴拖回去,我没回来前不许任何人见。” 想了想,又吩咐:“把昨晚的马夫也要关起来。” 下人当即就把刘老四给堵了嘴巴拖回去。 定北伯眼皮子直跳,看着离宫门还有段距离,定北伯只能走路过去。 脑子里全都是刘老四刚才说的话。 顾轩; 晦气怪物; 造孽; 什么鬼?! 顾轩是谁? 不过定北伯蓦然想了起来:那个棺生子、尸生子! 定北伯温度适宜的天气里脚底板陡然往上钻寒气,直达头皮:那个晦气贱种竟然还没死吗? 第25章 定北伯今天上朝、办公,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到了下衙的时间,就骑着马回了定北伯府,马车也不敢坐了,只敢骑马回去。 定北伯骑马回到定北伯府之后,也不换下官服,也不洗漱吃饭,只面色严肃的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吩咐顾管家:“去,把马夫带上来。” 顾管家当即就下去,让粗壮仆役把刘家兄弟从后院柴房里带了进来。 刘家兄弟今天已经被关在柴房一天了,没吃没喝的,早就饿的头昏眼花。当下又看着身穿官服面色阴郁的定北伯,心里头都有些发怵。 -- 第37页 只不过,如今既然已经走上这条不归路,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否则前功尽弃还会死无葬身之地。 定北伯面色阴阴沉沉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刘家兄弟三人,过了一会儿才声音沉怒的问道:“那顾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刘家兄弟三人听到定北伯问的是这话儿,心里都不由得惊喜。 于是刘家兄弟瑟瑟发抖之后,你看我我看你,刘老四膝盖爬了两下,害怕着颤颤巍巍的对定北伯说道: “奴、奴才回伯爷的话。那顾轩十四年前被从棺材里抱出来之后,就一直养在咱们兄弟三人的姐姐刘娘子名下。奴才的姐姐与姐夫恩爱情深,可自从顾轩来了之后,我那姐夫却变了个人似的,我姐姐与姐夫感情便日渐不和了。” “后来,那顾轩被调到了马厩喂马,老李头一个喂了几十年马都没出错的老手,顾轩一去,他就犯了大错,被、被处置了。” 这事定北伯还记得。 还是他亲口让人打死的。 “顾轩也因为这件事被赶去了萍台院,可不曾想却引来了一个恶奴,想饿死顾轩拿他的丧葬银子。只不过这王平还没有谋到顾轩的银子,就、就因为犯错,被打死了。” “奴、奴才们真是怕极了他啊,前几日欺负了他,想让他犯错受罚被赶出府邸去,结果被李管家教训了,奴才们便也不敢再对付他。岂不料、岂不料如今赶车,竟然是连坏了三辆马车。” “伯爷,这顾轩是妖孽啊。他没出生就害死姨娘、堵死了手足兄弟,出生后,更是、更是……只要和他挨得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啊。” 条条列列; 当真是听得人心脏直骇。 定北伯看着害怕的不行的刘家兄弟,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冲顾管家说道:“你去,让人把顾轩带来。” 他倒要看看顾轩有多晦气,命竟然这么硬。 他还以为顾轩早就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 定北伯想起这个在自己生辰当日出生,却克死母亲同胞的顾轩,心里就晦气的不得了。直想把顾轩掐死的心都有了。 甚至他还有些害怕,害怕顾轩的命是真的煞。 然后波及到自己。 —— 当下时间正好是公子们放堂的时间,顾轩正在和其他三个负责学堂的下人在打扫卫生,边边角角一丝不苟的打扫干净。 可是这个时候,顾管家带着几个粗壮的仆役过来了。 看着趴在地上,有污渍擦不干净、正在用手指甲抠的顾轩,顾管家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丝鬼怪的情绪。 原本想让人绑了顾轩的,现下却动了点点恻隐之心。 他在定北伯已经半辈子了,对伯府里的弯弯绕绕明里暗里,知道的都多。 其他庶生子是什么待遇,两位嫡长公子又是什么待遇?他清清楚楚。 单看顾轩,和那些公子们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如今还要被人打上一个晦气、妖孽、怪物的名头,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时间也是于心不忍。 只不过伯爷的话,他也只能遵从。 同情归同情,可哪怕顾轩死了,他也只会唏嘘一声罢了。 他站在学堂门口,对顾轩喊道:“顾轩,伯爷有吩咐,让你去一趟,跟我走吧。” 四个认真忙活的人这才发觉顾管家来了。 顿时连抹布都来不及放下,纷纷给顾管家跪地磕头。 而顾轩听到顾管家的话之后,脸上一片迷茫,不过也没有多问什么,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跟在顾管家身后去了定北伯的院子里。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轩那局促、紧张的样子,落在人眼里,配上他瘦弱的营养不良的身材,还有十足英俊的容貌,真的很让人心生不忍。 只是没有谁看到他低垂的眼皮子底下,一双淡漠的眼睛里,目光格外的深邃。 定北伯的院子没多久就到了。 顾轩故意做不敢抬头胡乱张望的样子,心里却是觉得十足十悲凉:“顾轩”在定北伯府当差13年,却是没有来过定北伯的院子。 等到了一间房,顾轩看到地上跪着的、看到自己还露出一副害怕样子的刘家兄弟,心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面上却是掠了一眼刘家兄弟,然后紧张的看了一眼定北伯,接着就跪到了刘家兄弟旁边,一个规规矩矩、实打实的响头磕下来:“奴、奴才叩见伯爷。” 从下人打开房门,顾轩走进来开始,定北伯就打量着顾轩。 虽然心里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顾轩长得和自己有点像:丹凤眼、高鼻梁。 定北伯看着跪在地上的瘦弱的顾轩,虽然身材瘦弱、身量不足,但是衣服倒也干净,行礼十足规矩。 不过这些都放在一边,他心里忌惮顾轩的晦气、忌惮顾轩的命格。 定北伯冲顾轩说道:“刘家的人说你是个晦气妖孽,先是害的刘娘子和她夫君家庭不睦,后面冲煞喂马的老李头,接着是恶奴王平。如此刘家的只是想把你赶出伯府,又被你冲着了,昨日今日,他们三人轮流给我驾马车,先是车轴断裂、又是轮轴断裂,今日竟是车轮飞了出去!你可认?” 顾轩在听到「车轮飞了出去」的时候,豁然抬起头来,眼睛定定的看着定北伯,一双眼睛黑亮的让人心惊。 -- 第38页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为自己辩驳的时候,顾轩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默默的垂了头,然后磕了个头,伏地说着:“奴才认。” 第26章 在场众人顿时心中一阵错愕。 他认? 他认了? 他也不求饶? 他也不辩驳? 他就这么认了? 开什么玩笑? 就连定北伯都忍不住觉得吃惊。 刘家兄弟心中更是狂喜:认了好、认了好!认了就赶紧去死,省得让他们这一日日的想着要弄死他。 定北伯看着跪在地上,磕头伏地的顾轩,嘴巴张了张,迟疑了一会会儿,终于开口道:“你没有别的想说的?” 这个时候顾轩没有做声。 过了一会儿,安安静静的顾轩才开口说话:“奴才一直知道自己命格不好,以往的时候总想着上天生奴才这种人人,总归是有罪的赎罪、无罪的祈福。奴才这样的命格能在伯府长大成人,全赖老爷和夫人慈心怜悯,却不曾想,年年岁岁日日夜夜在心中祈求神佛护佑主子们安康,如今竟然还是冲撞到了伯爷。” “奴才这样的命格,实不该再厚脸依托主子们一片慈心活命。” 定北伯原本燥怒的心,在顾轩的话语间竟然渐渐的平和了下来,他看着伏在地上恭敬十足的顾轩,微微欠了欠身子。 就有种不愧是我的种的感觉油然而生。 虽然命格晦气,但是很有一派孝心在啊。 这时候他看向刘家兄弟,刘家兄弟面上依旧瑟缩着。 实际上刘家兄弟心里很迫切想要定北伯发话:行,既然如此就成全你!拖下去打死,找个地方随便埋了。 他们心里很激动。 定北伯两边都看了看,然后开口吩咐:“既然你认了,那就走吧。管家,赏他份体面,赐杯酒。” 一份体面是一方薄薄的棺材; 一杯酒,自然是指送他上黄泉的酒; 刘家兄弟心中尘埃落定,不甚欣喜。 不枉费他们如此卖力的栽赃陷害倾情扮演。 顾轩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用别人来拖他,他弯着腰恭敬的退出房门,都已经转身走了两步路路,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跪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给定北伯磕了三个响头。 说道:“奴才承老爷血脉恩赐、造命恩德,然未曾一日侍奉过老爷茶水饭食,也不曾一回让老爷舒心愉悦,生养于伯府十四载,竟尽是给老爷添了躁郁。今日辞别老爷,伏地请愿来世可为牛做马,以尝报老爷今世恩德。” 定北伯看着门口的顾轩,手不由得紧了紧,握成了拳头。 很孝悌的一个孩子啊。 唉—— 要不是命格太晦气了,好好生养下来,肯定是个讨喜的孩子。 他点点头,嗯啦一声,说道:“你去吧。” 刘家兄弟在顾轩转回来跪地磕头的时候,心又忍不住提起,现下听到定北伯的话,顿时就又放下了心。 然而,这个时候顾轩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然后看着刘家兄弟。一副该不该说的表情。 刘家兄弟一惊! 他妈的怎么还不去死? 定北伯看顾轩仿佛想起什么,一脸犹疑的看着刘家兄弟,不由得问出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是想辩驳什么了吗?” 然而顾轩摇摇头,开口道:“回老爷的话,奴才并不想辩驳,奴才的命格晦气,奴才认的。只是这刘家老四去岁冬日在奴才推夜香板车回院子里的时候,故意将奴才的板车推倒,企图陷害奴才,让奴才被赶出府。” “有一就会有二。老爷安危于奴才而言,比奴才的命更重要,奴才便是去死,也是毫无怨言。却只怕某些人故技重施,陷害奴才倒不要紧。可老爷身边留这种人,奴才便是走也走的不安心。短短时间里,三辆马车出了问题,若是有人故意捣鬼,这就是在拿老爷的安危来置奴才于死地。奴才死不足惜,可老爷身边若有奸人,才是大事。” “奴才去了,还请老爷派人查上一查,以除后患。老爷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顾轩磕了个头,起身来,打算跟人去领死了。 刘家兄弟在顾轩说出怀疑他们捣鬼的时候,心里已经慌的不行,面上已经忍不住发白了,甚至想破口喊顾轩胡说八道。 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露了马脚? 可是、可是伯爷要是真的查了起来……一时间额头就不受控制的冒了汗。 定北伯何等样的身份,后宅风云、朝堂风云都是经历过的,一看刘家兄弟这样子,顿时一把把太师椅旁边方几上的茶、点心,轰然扫在了地上。 砰砰几声摔的稀碎! “说。”声音沉郁的仿佛暴风雨即将到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家兄弟那哪里能承认? “伯爷、伯爷,顾轩他、顾轩他胡说、他胡说!我们怎么敢呐伯爷?我们怎么敢?” 定北伯看着已经走了一段路的顾轩,这个时候吼道:“停下。顾轩你回来!”这要是自己被当猴子一样耍了,还要毒死自己儿子? 定北伯决定事情不弄清楚之前,顾轩还不能死。 顾轩听到声音,顿时停下脚步,走了回来,恭恭敬敬的在一旁听命。顾管家看着恭敬万分的顾轩,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 第39页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顾轩给他一种「这是个厉害角色」的感觉。 定北伯现在觉得很古怪,三辆马车都出事,呵,巧合的太古怪了,可他因为顾轩的命格,吓到自己了。 现在被顾轩稍微提醒,反应了过来,顿时就冲刘家兄弟道:“现在说出来,我还能让你们死的痛快点,等我查出来是你们捣的鬼,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左右老爷我的想法、敢玩弄老爷我于鼓掌,“你们一家都别想死的痛快!” 刘家兄弟彻底慌了。 然而还是要死不承认! 这个时候定北伯对顾管家抬了抬下巴,顾管家当即就要下去,带着人去看那损坏的车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然而顾轩开口道:“老爷,不知道奴才能否与顾管家同去一观?” 定北伯忍不住耸了下眉头。 刘家兄弟心里更慌了:他们的布置天衣无缝的,马车损坏的地方都做的非常天然,这个、这个顾轩他不会、不会又弄出什么名堂吧? 刘老四最心慌,因为他推翻顾轩推夜香的板车,陷害顾轩不成反遭挨打,现在马车做了手脚,他要是又搞出来一套理论,证实是他们人工动的手脚,岂不是……岂不是完蛋? 第27章 定北伯看着顾轩,心里很熨帖,觉得顾轩对自己的安危真的是很上心,于是对顾轩说道:“你跟顾管家去。” 这样一个孝悌十足的孩子,虽然说做贱奴长大,但是骨子里到底流着伯府的血,礼义廉耻忠诚孝悌,都是实打实的好。 不错不错。 顾轩一弯腰,行礼后同顾管家退了出去。 刘家兄弟面色其实已经很发虚了,不过是在强撑着才没有露馅儿。 他们是做足了手段准备的,根本不怕别人去查验车轴、轮轴,还有轮子。 顾管家带着几个粗壮仆役,然后领着顾轩往马车棚子去。 那已经损坏的马车被安置在棚子里,还没有来得及找木匠铁匠过来修。 都堆在那里。 顾管家看着从始至终面色一点都没有改变、从容到底的顾轩,说道:“你跟过来是想要看看这些损坏的地方是不是人为的吧?” “可是你现在看看,这些轴,并没有人工的痕迹。都像是用太久了,自然崩坏的。” 顾轩依旧不慌不忙,然后笑着说道:“顾管家,有没有人工的痕迹还需要奴才给您演示一下。” 顾管家愣了愣。 这个时候顾轩走到角落,抱过来一些木头。 开始给顾管家演示。 别断的; 踩断的; 重力下压断的; …… 顾轩对骨骼如何碎裂、会碎成什么情况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何况木头。 顾轩说道:“顾管家,您看,仅仅受力不同,木头的断裂面都会不一样。您再且看看最后一个演示。” 顾轩让粗壮仆役模拟一下轮子两边拉扯,而上面加持重力模拟马车载重,一根已经老朽的木头应声而断。 顾轩说道:“管家,您一看便能分明。” 顾轩举着那根损坏的车轴和模拟后断裂的车轴进行了对比。 损坏的车轴虽然断裂开来,但是能够严丝合缝的再对接上去。 可是模拟后断裂的木头却因为老旧,木屑已经掉了很多,根本很难对接上去。 剩下的也就不用顾轩多说了。 顾管家看着面容十足英俊的顾轩,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气度,眼睛深处有了些感慨。不过面上他没有表现出来,对顾轩说道:“走吧。” 这个晦气贱种做贱奴长大的孩子,心性这样的好,好的简直让人觉得可怕,只怕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一点一点从沼泽潭里拔chu来了啊。 瞧着伯爷对顾轩的态度,总觉着顾轩不死,将来必受器重。 顾轩被顾管家刚才那样注视着,也是面不改色,现在更是沉稳极了,跟着顾管家再次回到了定北伯身边。 只不过面上不动分毫,他心头却一片冷意,满是冰凉。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定北伯当真是做得出来啊,说赐死就赐死。 还有定北伯的夫人,怎么作践怎么来。 一个偌大的定北伯府,简直就跟地狱一般。 这个时候,顾管家在定北伯的耳边耳语着,等顾管家退到一边了,定北伯闭了闭眼睛,仿佛是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火冒三丈,顿时雷霆一怒,直接吩咐人:“将这起子狼心狗肺竟然敢玩弄主子的奴才,拖出去,打断一条腿发卖煤窑!” 刘家兄弟听到定北伯的话,顿时懵了,旋即吓的尿液汩汩流出来,大喊大叫惊恐万分。 “伯爷明察啊!伯爷!” “伯爷我们没有动手脚啊!” “伯爷饶命、伯爷饶命啊我们兄弟怎么敢玩弄主上?伯爷明察啊伯爷!” …… 然而定北伯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敢不说实话,那舌头也是不想要了。” 这话一出,刘家兄弟顿时没了骨头成了一摊烂泥。 “伯爷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伯爷求求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啊!” “伯爷、伯爷……” 定北伯看着这些人都嫌脏眼睛,不耐烦的挥了下手,粗壮仆役顿时就上前来把刘家兄弟给拖了下去,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壮烈。 -- 第40页 然而听着刘家兄弟惨烈哀嚎,顾管家送上一盏茶来,他却用茶盖刮了刮茶沫子,吹一吹,十分舒适悠闲的喝了一口清香十足的茶。 顾轩站在一侧,恭恭敬敬着,简直像是皇帝身边训练有素的太监,那么站在一边,形若无物。 这人……定性可真好。 等到刘家兄弟的惨嚎声不再传来,大概是被打得昏死过去了,粗壮仆役进来回禀定北伯情况,定北伯淡淡的挥挥手。 粗壮仆役就下去了。 接下来自然是去找伯府专门的牙婆过来把刘家发卖进煤窑去。 顾轩耳朵听着那拖动身体窸窸窣窣的声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如同大石落地。 不过,还要面对定北伯,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定北伯放下自己手里的茶盏,然后看向了顾轩,喊道:“顾轩。” 顾轩闻声,站了过来,距离定北伯大概一米的距离,再次跪了下来,垂手听训。 定北伯看着很是乖顺的顾轩,主动问道:“如今你在伯府领的什么差事?” 顾轩叩首回答道:“回老爷的话,奴才在伯府东院领着洒扫学堂的差儿。” 定北伯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 刚才顾管家说顾轩如何演示验证找出破绽的事情,他听得就很上头。 真是从容不迫有理有据,叫人无法反驳。 且方才从进屋开始,顾轩对自己的关心就溢于言表,十足忠悌。让他心里十足熨帖。 看着看着和自己面容相似的顾轩,心中就有些欣赏。 不过想起顾轩那命格,顿时这欣赏就淡了去。 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除了洒扫这种活计,你可还会些什么?” 总觉得顾轩身上到底有他的血,虽然命格不好,但是还是应该略微提拔一下。毕竟已经长这么大了,好歹是条命。 府里头其他庶子以后分出去,或多或少有些银钱房屋土地补贴,捐官做管什么的,顾轩这些是没得的,可以后好歹能去做个家族的管家,不怕他不忠心。 骨子里到底流着伯府的血了。 顾轩这个时候却是说道:“回老爷的话,奴才除了洒扫的活计,也是会驾车的。如今府邸里头,刘家的马夫都不堪用,从外头再买进来的又不知根底,奴才想能为老爷分忧。” 顾轩知道驾个P的马车,他只会开车。可是这不耽误他临阵磨枪,马都是驯养好的马,而「顾轩」在马厩待了三年,骑马、驱马、喂马、照顾马……都是老本行。 洒扫学堂风雨无歇,除了过年,基本都要干活儿。而且一个月才1两银子。 而赶马车的话算是技术活,府里头不用车就可以歇着,而且一个月能有3两银子。 定北伯看着顾轩,听着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顶上来吧。这也是我全你忠悌。” 顾轩叩头道:“奴才谢谢老爷大恩大德,一定为老爷生死服劳,结草衔环。” 定北伯唇边溢出些得意的笑来,摆摆手让顾轩下去了。 感觉顾轩说话也好、态度也好,十足十的让人舒坦。 第28章 顾轩叩头之后站起来,恭敬着弯腰退下去了。 顾轩神色淡然的离开了定北伯府的院子,回到了东院下人的小院子。 这一处院子里一共有五间排房,一个房间里住2-4人,分工劳作各有不同。是府邸里最下等的仆役。 只比王大壮那个夜香郎级别稍微高一点儿。 顾轩那时候在学堂就被顾管家喊了去,和顾轩同一宿舍、回来的三个人,顿时就成了扩音喇叭。没多久整个小院的人都知道顾轩被顾管家喊了去,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众人—— “顾轩被顾管家喊了去,顾管家还带了粗壮仆役,这是犯了什么事要被打死了吧?” “顾轩真的会被打死吗?他要是被打死了他的那些盆子桶子衣服怎么分啊?” “顾轩是犯什么事了?竟然会由顾管家出面处理?顾管家可是伯府里等级最高的管家!” “顾轩那个人的身世你们知道吧?都知道吧?他这样的人死的话是迟早的事情,真的都是命!他的命不好。” …… 正讨论着顾轩的事情,八卦的八卦、想着分东西的分东西、猜测的猜测……结果吱呀一声,半开的门扉被推的全开了。 众人顿时看向了门,有眼尖的早就瞪大了眼睛,然后把侃侃而谈的嘴巴给一点一点闭上了,眼神心虚的很。 大家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家正在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顾轩却淡然的推门进来了。 他们刚才讨论的声音那么大,顾轩肯定都听见了,只是顾轩看着他们的时候面上依旧温和带笑,一副非常好相处的样子。 顾轩跟大家笑着点点头,然后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院子里的众人互相对了对眼神,纷纷把嘴巴给闭严实了,一时间围拢的人也赶紧散了,忙着做活去了。 说人闲话、赌人家肯定会死,还被人当场听见,忒尴尬。 当下人人都心情微妙。 顾轩全然不在意。 世人一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生活的乐趣有一部分来自于看热闹。这是人的天性。 他走进屋子里之后,宿舍里其他三个人因为刚才还在院子里说叨顾轩的事情,所以这会儿为了避免尴尬,不会很快进来。 -- 第41页 顾轩乐的清静自在。 他打开属于他的柜子,拿出来还没有完工的扇子、书签。 书签只做出来两枚,他打算做十二支书签: 春花秋月; 绿肥红瘦; 乘风破浪; 长乐未央; 梅兰竹菊; 福寿禄喜; 扇子还只是做了个雏形,因为要做的是镂空「望竹石拾意」图,所以,起码还要耗时1个月。 这些是打算做来送给顾旭,加深顾旭对他的印象,以便攀上顾旭来着。可是现在,他已经攀附上了定北伯,还需要去交好顾旭吗? 答案是肯定的,顾轩从来都知道,路——不怕走的宽。只怕没有路走,只怕路太窄、太细,如走崖上钢丝,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崖底粉身碎骨。 顾轩收拾好了自己的书签、扇子,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当他看到柜子里的一封糕点、一封蜜饯的时候,他挑了挑眉毛。心想:丢了可惜,还是送人吧。 又收拾了那些从李管家送过来的药材里「中饱私囊」的丸药,他做了三个小瓷坛子装的六味地黄丸。 一个小瓷坛子直径只有4厘米,高不过五厘米,矮胖可爱。里边儿只装到三十丸一瓶,正好一个月的分量。 他想了想拿了两瓶放在身上。 等他刚收拾完,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顿时就进来了。 他们看着顾轩和善的笑了起来,也没敢问顾轩被叫去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心里再热衷想知道也不敢问。 顾轩也对他们微微笑着。 这个时候他们才看到顾轩床上放着一个包袱,不由得愣住。 其中一个人问顾轩:“顾、顾轩,你这是被调走了吗?” 顾轩微笑着,只是他的眼底其实是没有温度的,他笑着道:“只是闲来无事,稍微收拾一下。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可能会稍微晚一点回来,劳烦各位帮我留个门。多谢。” 三人下意识点点头,心道:顾轩肯定是被调走了,不然怎么会收拾衣服?还打了个包袱! 顾轩没必要顾虑这三个人的想法,提着糕点和蜜饯,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出东院,往偏僻的小路走,并不打算被太多人看见。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命格,不管他自己嗤之以鼻还是不屑一顾,可是别人忌讳,他就尽量显得老实一点。 免得太过张扬被人除之后快。 顾轩一路到伯府后院角门,伯府的后院角门处牙婆正在喊好几个粗壮的汉子,把刘老二的媳妇、刘老三的媳妇给绑起来。 在「顾轩」的记忆里,那刘老二、刘老三的媳妇也是一对好妯娌。 寒冬腊月的自己家堆积的衣服自己不洗,薅着「顾轩」头发进刘家院子,让他蹲井边顶着雪花给她们一家子洗衣服。 那时候「顾轩」的手背在马厩干活,都已经冻的烂掉了,而手指紫黑、紫黑,跟萝卜似的。 现在这两个人因为相公被发卖、而被牵连,被牙婆手底下的人绑起来。 牙婆要看她们的牙口,被刘老二媳妇咬了一口,喷了一脸口水。 牙婆气得冷笑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咬牙切齿着抬起手来,啪啪啪连打了刘老二媳妇几个大嘴巴子。 “啊——”刘老二媳妇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被打了,哪怕是绑着也在发狂发怒。妄图脚踹。 然而几个粗壮汉子绑着她,她哪里挣脱的了? 死命挣扎一番,已经是面红耳赤粗气喘喘,一双眼珠瞪得老大。 刘老三媳妇就怯懦多了,不敢作声。眼珠子奸得很,在滴溜溜的转溜着。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浑身是血,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不止:还不如昏着,起码不用感受断骨的剧痛。 在牙婆喊人装上马车的时候,顾轩不急不缓的过来了。 角门上的小厮不认识顾轩,只是看顾轩衣服,便知道这是东院的仆役。 顾轩笑着过来,直接就热情的握着看门小厮的手,不动声色就塞了两枚铜钱,说道:“好哥哥,我与这些人有些交情,哥哥通融通融,让我就站在门口边上儿,与他们说几句话。毕竟他们要发卖煤窑了,这从今往后我是再也见不着了。” 话说完了,手也就收了回来。 小厮见顾轩头一次就这样的知情识趣,只不过站在门外边儿说上几句话罢了,也不妨事。面上却故作大公无私的样子说道:“说上几句就可以了,不要说太久。” 顾轩:“哎哎,好的,谢谢哥哥。” 顾轩跨出门槛,来到牙婆身边,牙婆没想到这些人都这个样子了,竟然还有人来看他们。 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人情味的,牙婆心里想着。 其实她在接手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也在感慨,两个多月前,他们的姐姐被她发卖走,还被警告了一通。没想到两个月后就轮到他们了。 真是世事无常。 顾轩还没有说话,牙婆就对他道:“你们府里头顾管家说了,一定要卖进煤窑的,我王婆子做着伯府的生意,可不敢阳奉阴违。这位小哥,你可别来找我王婆子说情。” 顾轩连忙道:“妈妈误会、妈妈误会,我只是来与他们道别罢了。耽误妈妈一些时间,妈妈拿着这点子东西配茶汤喝。” 说着将一封糕点、一封蜜饯放到王婆子的手里头。 -- 第42页 刘老二他们煎熬的睁着眼睛看着顾轩送给王婆子的东西,一时间眼睛都瞪大了些。 王婆子接了糕点和蜜饯,面上表情好看好些,说道:“既如此你就和他们叙叙罢。” 顾轩笑着走到了刘老二这些人的面前。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腿被打断了,浑身是血,被扔破布娃娃一样扔在角门外的道路上。他们艰难的仰头看着顾轩,眼睛里是发自灵魂的愤恨、怨毒。 恨不能吃顾轩的肉、喝顾轩的血。 再扒了顾轩的皮,抽了顾轩的筋! 顾轩蹲下来,对着他们温温和和的笑了,甚至带着些天真的意味,这样一来真是说不尽的嘲讽。 他说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吗?”嘴角更弯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们没有。” 刘老二刘老三刘老四一下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气的堵在喉咙里的血嗬嗬的响。 顾轩微笑:“各位,你们要是能苟延残喘,那我就祝你们长命百岁。要是不能,那你们就自己好好祈祷吧,下辈子投胎转世,千万、千万别再遇到我。” 顾轩笑着说完站了起来,说最后一句:“好走不送了诸位。” 作者有话说: 推自己的已完结文《穿书:三好霸总每天都在伪装渣男》 林昭翻开《霸道总裁戾爱笼中雀》,看到书中内容: “呵,还想逃?腿打断。”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跪下来好好反省反省。” 他忍不住拳头硬了。 “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掌中之物。” 他终于忍不住唾弃:就这、就这还想和人家谈恋爱? 阿西,还我一双没看过这本书的眼睛! 林昭觉得自己在看一本「论法制咖如何追爱手册」,心里表示接受无能。 结果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发现陌生的卧室里蜷缩着一个充满破碎感的男生。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响起系统无情的声音—— 【请宿主完成日常任务一之狠狠地收拾一顿小受。任务失败,抹杀!】 【请宿主完成日常任务二之让小受哭着说我愿意。任务失败,抹杀!】 【请宿主完成日常任务三之……】 林昭:!! 林昭:一定是系统坏掉了。如果系统没有坏掉,那就是我要坏掉了。 后来,小受满脸通红的埋在他胸口,手指抓着他衬衣布料,羞涩的说:“老公,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坏?” 第29章 煤窑子干活都是苦活累活、都是以命换钱。 在现代都有很多人得了尘肺, 痛苦到无法呼吸而死。更何况这个时候。 被卖去煤窑,三餐不继、脏活累活苦活磋磨人,就算能够活下来, 也就是十年左右的时间。 不能活下来, 也就是几年的事情罢了。 刘家曾经那般照顾过「顾轩」,虽然顾轩与他们无亲无故,但是原主欠的这些人情债, 他是要还的。 故而,知恩图报欠债必还的顾轩今日特特来送他们一程。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人情世故了。 顾轩和人说话的时候, 声音都是很低的, 王婆子他们也没有听见,顾轩说完也就走人了,可刘老二他们却是直接吐了血出来, 眼睛瞪得大大的, 有点死不瞑目的味道在里头, 直直看着顾轩的背影。 顾轩毫不在意,跨进伯府门槛的时候, 他还特特向看门的小厮点头致谢。 快走到东院的时候,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伯府到处燃起了灯。 顾轩并没有再朝着东院下人小院走去,而是走上一条平日人少的路,往顾管家的小院子去了。 有些管家因为在伯府很有体面, 所以分了一两进的小院子,带着家里的人过活。 不过整个伯府有这个体面的管家真的屈指可数。 顾管家算一个; 赵娘子算一个; 周管家算一个; 顾管家伺候定北伯的时候,定北伯还不是定北伯, 从他的伴当、到他的书童, 后面定北伯成了定北伯, 他就成了管家。主要处理定北伯在外面的事情,而府里大小事情,他也是能做主的。 赵娘子是定北伯夫人赵闻佳的陪嫁丫鬟,是赵闻佳的管事妈妈,管理偌大内院。她相公周管家,帮着定北伯夫人赵闻佳管理伯府外院。 他走到顾管家的院子前,轻轻的敲了敲门,不多会儿就有人过来开门了。开门是顾管家的儿子,顾轩冲对方拱手弯了个腰行了个礼,说道:“小的求见顾管家,劳烦管事的通禀一声。” 顾管家的儿子顾小旺是个管事。 帮着他爹顾管家理着府外头的一些人、事、生意、关系…… 顾小旺今天在吃晚饭的时候,顾管家在桌子上对一家子人说起顾轩的事情,众人都觉得顾轩这厮肚子里水深,这会儿见着他来了,顾小旺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为难,说道:“你进来吧。” “谢谢管事。” 也没有先把顾轩晾着,而是直接带去厅堂了。顾管家当下正在就着烛光擦着一块水晶片,这水晶片是个稀奇玩意儿,看什么东西都能放大。 有回定北伯高兴,特意赏他的。 他把玩很多年了,时不时要拿出来把玩把玩。 正擦拭着了,儿子顾小旺带着顾轩过来了。 -- 第43页 顾轩进来之后,对着顾管家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小的这个时候过来,叨扰管事了。” 顾管家把水晶片用丝绸包了,才开口对顾轩说道:“什么事儿?起来说罢。坐。” 顾家的媳妇上了茶水过来,一双秋水眼眸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顾轩,放下茶就离开了。 顾轩喝了口茶周全礼仪了,才放下茶盏对顾管家说道:“今日老爷提拔了小的顶了刘家的差事,小的心里想着再住在东院下人房里,似乎有些不好。” “一则怕府里万一夜里要用上车。二则老爷时常在外,日理万机。小的怕扰了同宿舍里哥哥们的睡眠。” “所以才特特过来,想请管家大人做主,容小的搬回青布后胡同去。” 顾管家看着顾轩,顾轩对上顾管家的视线,并没有一点心虚。仿佛丝毫不怕人看他、探究他。 顾管家心中第N次感慨顾轩心性好、定性佳,要不是命格的事情,从小做公子长大,这会儿肯定是府里头除却大公子、六公子后最受宠的公子。 顾管家对他问道:“是刘娘子家?还是刘老二家?” 顾轩对顾管家笑着回:“小的打小在刘娘子家长大,那儿于小的而言,伯府是大家,那儿是小家。自然是想回刘娘子家的。还请管家大人能够应允。” 顾管家点点头,对顾小旺说道:“去找了刘娘子家的对牌、钥匙过来。还有登记账册。” 顾小旺应了便转了帘子去顾管家书房去拿了。 刘娘子蔡祖根孟小翠牛富贵被发卖出去之后,对牌、钥匙都收了回来,要重新发给顾轩,得重新进行登记。 顾管家接了顾小旺拿过来的东西,翻了翻,翻到了,用细毛笔蘸墨之后,在登记账册上写: 年四月二日,青布后胡同十八号房,暂予顾轩居住。 顾轩聘于伯府任职办差期间,青布后胡同十八号房可免租而居。 今发青布后胡同十八号房对牌一枚,钥匙一枚,若失自补。 …… 顾管家写完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下意识的把手腕一翻,递笔给顾轩。 顾轩犹疑了两秒,才坦然接了笔过来,也没有蘸墨,就着余墨,写上自己的名字。 顾管家看他这两个字,眼里忍不住有所错愕。 难得; 真是难得; 这样的心性、定性,还能自学读书、写字。 做贱奴长大,也能长成这副样子,真是不由让人感慨唏嘘! 难道说:不愧是伯府的公子吗? 再无论如何,身上也是流着伯爷的血,所以才会如此优秀? 可惜……命格不好,注定飞不了多高的。 顾轩接了顾管家递过来的对牌、钥匙。 对牌上正面写:定北伯府; 对牌上后面写:青布后胡同十八; 钥匙差不多有半个手掌长。 形状也是和后世的钥匙很不一样。 他把对牌钥匙放好了之后,谢了顾管家,才掏了自己准备的两小瓷坛六味地黄丸出来,对顾管家道:“这是小的自己做的药丸,补中益气,若是腰膝酸软、夜里起夜次数多,可用来调理。若身子康健,也可用来固本培元。一日只需一颗。” “叨扰顾管家了,全当谢礼。管家若是用的好、用完了,使唤小的一声便好了。” 顾管家没曾想顾轩竟然还会医术。 一时间心中更是错愕。 他收了这两瓶药,对顾轩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若是要收拾东西,便早点回了吧,明日大早,伯爷要上朝,你得早早在门前等候。” 又道:“仔细当差,伯爷眼里容不得沙子。” 顾轩躬身再礼,谢了顾管家才告了辞。 等顾轩走了,顾管家把药瓷坛打开,里面一粒一粒,未长大的小葡萄似的,被裹在白色的蜡丸里,碾开来药香扑鼻,约三克一颗。 顾管家也不讲究,就着茶水吃了一颗药。 顾小旺着急说道:“爹,这药还没有经过检验了,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材。” 顾管家看着顾小旺说道:“你以为他一个倒夜香的是怎么成为东院洒扫小厮的?” 顾小旺:“啊?” 顾管家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这段时间李管家来找他述职的时候,一日比一日面色好看,红润有光泽也不能单指好看的健康的女儿家,这中年男子也能焕发。 如今顾轩送药给他,他便知道顾轩肯定是「贿赂」了李管家,才没有再倒夜香。 顾轩当洒扫小厮两月有余,李管家身康体健日益健朗,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顾管家递给顾小旺一坛,说道:“这个给你。你媳妇已经给你生了两个了,你也悠着些,要保重保重你媳妇的身子,你知道没?” 顾小旺忍不住嬉皮笑脸,说道:“那爹爹,儿子再娶一房妾室?” 顾管家笑着看着顾小旺,然后说道:“等你爹我死了你再起这个念头。” 顾小旺:“……” —— 顾轩不知道顾管家误会了他和李管家的PY交易,他回到东院下人宿舍之后,跟宿舍里的其他三人说了他调职、回青布后胡同居住的事儿。 宿舍其他三人纷纷恭喜顾轩。 顾轩只面色温温和和的跟大家说了谢谢,然后把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轻松拿走了。本来就没什么东西。 -- 第44页 其他人原想帮忙搭把手都没处下手。 顾轩抱着被子,背着包袱,在夜色下往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去青布后胡同。到了,打开门,站在围墙高高的院子里,顾轩看着三间瓦片屋子,迎着清风,望向浩阔天空上新月如沟,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大踏步的推了主卧的房门进去。 第30章 刘娘子家的东西都没有扔, 上面只是收了钥匙和对牌罢了,房间里柜子桌子凳子梳妆台旧衣服厚棉被薄棉被床单被罩……都有。 只不过到处都落满了灰尘。 顾轩从院子里打了井水出来,然后将房间里收拾了一番, 铺好了床。 然后去了偏房, 这是一间厅堂。 最后一间房是柴房,煮饭炒菜烧火的地方。只不过在伯府里当差一日有两餐可吃,所以根本不需要自己开火。 除非不上工或者逢年过节, 才会自己开火。 而「顾轩」就一直是在柴房搭了板子当床睡。 顾轩深深的吐了口气出来,关上了柴房的门。「顾轩」的记忆对他来说, 是一种极致沉重的负担。 他打算有空的时候再把厅堂跟柴房稍微整理一下。 明天一大早还要去给定北伯驾车, 也就意味着要早起,所以他现在应该稍微洗洗就睡了。 躺在松软的床上,顾轩来到异世界, 第一次睡了个比较香的觉。 次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 顾轩就去了马厩,他在马厩边走了一圈, 然后停在了一匹马前面, 他拍了拍这匹马的腱子肉,这马打了个响鼻,不怎么想搭理顾轩。 顾轩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三根党参。全然多谢李管家的「馈赠」。 这马扭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 嗅了嗅,舌头一卷就卷进嘴里,嚼巴嚼巴吃了。 顾轩又去库房打开粮食袋子, 掺杂了两份粗细结合的粮食。 喂了它一份, 这才打开栅栏, 把它牵了出来。 顾轩边走边对它说道:“今天我是第一次上岗,所以来的早了点儿,不过以后我上手了,肯定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马鼻子里喷出的热气打在顾轩的头上。 顾轩忍不住笑了笑。 到车棚套车的时候,花了顾轩一点时间,顾轩没套过车,只不过这事儿简单,看看、摸索摸索也就会了。 看着还有点时间,顾轩卷起袖子,拿着放在车棚里的桶子、抹布,打了水来,将马车里里外外扫理一遍。 这才上了马车的「驾驶位」。 “驾!” 马应声而动,踏着矫健的步伐拉着马车出了府邸。 马车停在定北伯府大门口的时候,顾轩特特的看了定北伯府的门楣。真的十足的气派,左右的猛兽石雕镇宅,朱红大门足足六门,上面一个一个拳头大的铜锭,显得十足贵气。 上面的牌匾也是油亮。 字体也是铁画银钩。 大门打开,定北伯穿戴着朝服从大门出来,步下台阶,走到了马车边。 顾轩早就放了梯凳,在一边候着。 定北伯一进马车,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淡雅的香味,才发现马车的车窗边挂了个不起眼的小袋子。 顾轩驾着马车往前了,定北伯在车里问:“顾轩,这袋子里装的什么?”味道还挺好闻。 顾轩徐徐赶着马车,回道:“老爷,天气日渐炎热了,奴才装了一些艾绒、薄荷和金银花,清神醒脑的功效不大,可是能够驱蚊。” 定北伯听了,没再说话。 心里有点儿舒服。 以前的马夫可从来没想这么多。 从定北伯府出一条街,然后直朝东走,就能去皇宫,到了皇宫有一条车马巷子,专门停车。 而在皇宫的正大街处,到处都是酒楼食肆。 等到定北伯上朝去了,他就和护卫、小厮一起去街上的小摊子里买点吃的。 “你就是顾轩?” “各位哥哥好,我就是顾轩,以后还请哥哥们多多照顾。” “你倒是年纪小,不过你刚才驾车还是驾的很稳,速度也可以。” “哥哥们见笑了,我是个新手,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大家一定要指出来。” …… 初次和大家一起共事,顾轩请了大家饺子、面条,饺子五文钱一碗,面条三文钱一碗。 他当了两个月的洒扫小厮,赚了200文钱,如今请了四个人吃饺子、四个人吃面,自己吃了一份面条,还买了个煮鸡蛋,一共花了37文钱。 等吃完了,大家就到马车边和其他家的小厮聊天说话。 顾轩和他们不熟悉,暂时没有太过热切的凑上去,他把两文钱一个的水煮鸡蛋剥了壳,喂给马吃。 然后掏出来一柄刷子,给马刷刷毛。 马惬意的直打响鼻。 把马刷了一遍,顾轩对它道:“回头领了月钱,给你配些驱虫药,免得你身上长虱子。” 马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它很亲昵顾轩。 大概是顾轩把它拉出来喂了它很粗细粮拌好的早食,刘家的就没那个耐心,只喂过它一些麦和玉米渣。 而且顾轩还请它吃鸡蛋了。 有些小厮已经在玩骰子、牌九了。 太阳也升得很高了。 顾轩拿着小刀在做他的书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宫门口的大门缓缓打开,众官员下朝之后,车马巷子里顿时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仿佛自从自家的大人去上朝之后,他们就安安分分的站在马车边等候大人下朝回来。 -- 第45页 顾轩也早把书签和小刀收到了怀里。 定北伯这些身上带爵位的王公大臣是走在最前面的一批,顾轩见了定北伯出来了,便牵了马车过去,小厮、护卫也跟了上来。 定北伯站在宫门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同僚告辞,去衙上处理公务。 而是被好几个官员堵在那里。 “顾大人,皇上要建大云山行宫,这事儿坚决不可为。国库里已经没银子了,前面邃河涝灾国库出去那么多银子,再前面望青省那边儿的旱灾,也拨出去不少银子。想建大云山行宫,那是万万不能了。” “顾大人,你掌工部事宜,皇上倚重你,可你也不能不顾大体。大云山行宫哪能皇上想建你就附和?户部拨不出银子!” …… 定北伯说道:“这皇上要建大云山行宫,我当下官的只能为皇上分忧了。国库没银子那是你们户部的事情啊,为什么国库会没银子了?总不至于救两次灾、还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没银子吧?” 定北伯还道:“皇上操心guo事日夜忧劳,只不过想修建一座行宫颐养身体罢了,你们这么反对修行宫,这是丝毫不顾忌皇上的身体啊。” 定北伯最后道:“各位户部的大人们,还是早早去想法子把修建行宫的钱银拨出来吧,否则到时候要动土动工了,本官见不到银子,办不成差事,皇上问责起来,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说完,有个户部的四十岁左右的大人,须发皆张,拿着手上的笏板,直接就朝定北伯砸了上来:“顾黎昭!你枉为人臣、你这个奸臣、你只知道纵着皇上享乐,丝毫不顾及国库银子不足,你个大-奸-臣!啊啊啊——” 怒吼之声咆哮而起。 手里的笏板顿时就要砸得定北伯头破血流。 定北伯顿时要躲,可是他被官员围住了。有些官员还嫌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想把定北伯去路堵住。 眼见着定北伯兜头盖脸要被砸一下,突然一声「皇上」喊声传来,众位大臣顿时一愣,忙朝宫门口看去,紧接着就又一句传来:“看错了!” 众位大臣:“……” 后知后觉间,顾轩已经拉扯着定北伯出了包围圈。 顾轩连忙把定北伯扶上马车,小厮护卫顿时就给拦住了这些大人。 这要是平民百姓,小厮护卫恐怕就拳打脚踢给解决了。 可是这些都是大人啊,当官的!没人敢下手,反而被这些官员给推的连连后退,差点栽倒。 那要打爆定北伯脑袋的大人跳脚咆哮着:“顾黎昭你个狗官!你给我下来!你给我下来!” 定北伯捂着脖子,也是怒火飙升。可是对方是户部尚书,女儿是皇贵妃,他不想对方对着来。 定北伯冲顾轩着急喊:“快快快、快走!” 顾轩眼见着小厮护卫都快被这些大人踩在脚下了,脸上脖子上被抓的难看,衣服都被扯掉了。马车也驾不出去。 顾轩顿时开口道:“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诸位大人与我家大人同朝为官。大人们为皇上着江山社稷,我家大人为皇上着想龙体安康,此间并无矛盾。大云山行宫修与不修,乃是皇上一念之间,能修不能修、现在修、延迟修,则需要诸位大人权宜。莫非殴打我家大人,皇上就能不修行宫了吗?” “若是让皇上知道诸位大人在宫门口就打了起来,只怕要伤心。诸位大人心忧国事、忧心龙体,唯独不顾及自身安危,诸位大人以国士待君王,君王以手足待诸位大人,大人们要是伤了身体,皇上也会伤心的。” “诸位大人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凡事商量总能商量出个结果的。” 众位大臣:“……” 嗯…… 咳咳咳…… 在宫门口打的不好看了,只怕皇帝要发飙,不罚官、罚俸、罚几棍就算了,还伤心? 不过这厮说话真是舒服。 说的也蛮在理。 那就明天在早朝上再「商量商量」。 户部尚书冷哼了一声。 众大臣理了理官帽、朝服,然后眼睛飘忽装淡定的让了让路。 顾轩终于把马车驾了出去。 也不去官衙办公了,直接回的定北伯府。 顾轩停了车,放了梯凳,有小厮要扶定北伯下马车,定北伯没搭理他,反倒是就着左边不趁手的顾轩下了梯凳。 脖子上伤口红赤赤的。 顾轩皱着眉毛忧心的看着定北伯,忙说着:“老爷,这得赶紧着上药。” 定北伯也疼的厉害,户部尚书那老匹夫,真是够了! 定北伯往府里头去,上了三个台阶了,突然转身,皱眉对要把马车从后院赶回去的顾轩喊道:“你怎么还不走?跟上来。” 顾轩一愣。 忙把缰绳交给了刚才要扶定北伯下车的小厮手里,动作飞快的顺了几文钱到这小厮手里,谁都没有瞧见。 顾轩道:“麻烦哥哥帮我赶一下马车了。” 顾轩当即就跟了上去。 定北伯的脖子被抓的流了血,捂住脖子的帕子都有血,看到的下人赶忙就去禀告夫人赵闻佳了。 也有下人连忙请了府里供奉的郎中过来。 用酒擦拭着脖子,然后擦上药膏,再包扎起来,赵闻佳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了。 “老爷!” -- 第46页 这一声直让定北伯一激灵。 他皱着眉头,责怪道:“大叫什么?!” 赵闻佳连忙降低声音,瞅着定北伯的脖子,眼睛泛红的说道:“老爷,这是怎么弄的啊?怎么就、怎么就受了伤?” 说着就发起了火,“下头的小厮护卫是怎么护着老爷的?竟然让老爷受了伤!” 定北伯脑袋嗡嗡嗡的,喝道:“闭嘴。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我这不还没死吗?” 第31章 赵闻佳顿时闭了嘴。 忧心的看着定北伯, 说道:“老爷,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定北伯对赵闻佳说道:“今天早朝皇上要修大云山行宫,可是户部说没钱, 大云山行宫如果要修建的话, 老爷我肯定是负责人,户部尚书竟然带着户部的人围殴我,简直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还要不要一点点体面了!” 赵闻佳一听是官官相殴,顿时也就没再发怒下人不力。 对定北伯道:“那可如何是好?老爷夹在里头岂不是两边为难?皇上让修, 户部不让修, 到时候就算修,户部银两拖拖拉拉的,大云山行宫按时修建不完, 老爷您可是要吃皇上排头的。” 定北伯一听白眼就忍不住翻起来。 不过赵闻佳脑子不聪明, 他也懒得理会她。对她说道:“我这里没什么事, 你看过了就回去吧,什么事情都晚上再说。我还有事。” 这是在赶人了。 赵闻佳也不想在定北伯气头上的时候伺候。 于是站起来说道:“老爷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只怕已经传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我这边去老太太那里一趟,好叫老太太不必太担心老爷。” 定北伯点点头,摆摆手。 赵闻佳正打算出去,却看到了定北伯房间里恭顺垂手站立着的小厮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猛地错愕。 竟然是顾轩! 赵闻佳当时就失态了,对定北伯道:“老爷,你怎么把这么个晦气东西招来身前伺候?” 顾轩闻言, 恭敬的跪在了地上, 磕了头, 作伏地不敢动、不敢起的样子。 定北伯本来就头疼,这下头更疼了,对赵闻佳道:“他什么晦气东西?什么晦气东西你倒是说说看?他和他姨娘兄弟若是在阎王簿子上勾了名,仅他逃过一劫,他便是大福大贵的命。今儿要不是他,我要被户部那群狗东西活活撕了。” 赵闻佳张了张嘴,然后道:“老爷,你们同朝为官,他们如何敢?” 定北伯指指自己被抠了三条肉下来的脖子,道:“他们如何不敢?法不责众,我要被户部十几个人殴死了,他们顶多罚俸、罚官,皇上都不能全打死了给我偿命。” 赵闻佳嫌恶的看了顾轩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没必要跟定北伯对着来。府邸里除了老太太就是定北伯最大,跟他斗着来没好处。 赵闻佳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门去荣安堂。 定北伯闭着眼睛吸了两口气,才对顾轩说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顾轩这才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站着。 定北伯看向脸和脖子也被抓伤的顾轩,说道:“顾轩,你很会说话。” 顾轩顿时满脸讶异,有些错愕的看着定北伯,似乎完全不知道定北伯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顾轩顿时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定北伯磕了响头,抬起头看着定北伯说道: “回老爷话,奴才洒扫学堂的时候,偶尔能听到先生读几句圣人圣训,偶尔也会听到先生悉心教导公子们处世学问,曾听到一句:君子待人以诚。所以奴才只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奴才虽然人微言薄,但想着似老爷这样式的人物,就算奴才说错话,也定不会与奴才计较,奴才这才斗胆诚心进言。那些大人见奴才一个小厮,不愿与奴才过多纠缠,这才让奴才赶了车出来。” “老爷要是夸奴才会说话,奴才真不敢认。” 定北伯:“……” 这不是夸,是真觉得顾轩会说话。 听着这些话就觉得舒服。 两个字——舒服。 定北伯看着看着顾轩,眼睛里忍不住冒了光来:顾轩要是能入宫陪伴在皇上身边,自己岂不是…… 不过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顾轩到底是自己的种,虽然自己种很多,但是也没有必要让自己的种去皇宫当太监。 再说了,在皇宫里当差的太监,一个个的肚子里花花肠子比谁都多,顾轩只是会说话而已,要是脑子不够使,去了皇宫也没什么大用处。 顾轩还不知道定北伯一时兴起想要把他送到皇宫里当太监。 只是突然觉得定北伯看他的眼神有些让他身上发毛。 不过他还没得及多想什么,这个时候定北伯开口对他说道:“你先起来。今天这事儿我记你一功,以后跟在我身边,好好做事,自然有你的前途。” 顾轩给定北伯磕了个头,说道:“奴才能为老爷效劳,是奴才的福气。”这才站了起来。 定北伯心里舒舒服服。熨帖的不得了。 他总觉得听顾轩说话很舒坦,顾轩明明也没有溜须拍马阿谀谄媚,可是就是舒坦。 定北伯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的绷带,皱着眉头,大概还是有些疼的,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对顾轩说道:“顾轩,皇上要修大云山行宫,可是户部张口闭口就是没有银子。这是户部的老德性了,旱灾没有银子、涝灾没有银子、蝗灾没有银子、地龙翻身没有银子、瘟疫没有银子、行军打仗照样没有银子……总归做任何事都是一句话:没有银子。” -- 第47页 “我直辖工部多年,素日里除了修缮皇家宫殿,就是维系京都的设施,偶尔修个新桥、铺条新路,便是到了头。” “大云山行宫不修,我这领着工部的差事,大半辈子,回头乞骸骨了,竟是一点儿政绩都没有。枉做一遭大乾的官呐。你可知晓?” 定北伯说着这话,眼睛微斜,瞟着顾轩的反应。 顾轩面上温顺谦恭,心脏却在噗通噗通跳,他明白,定北伯这是在测试他到底有没有能耐。 若是确定自己有能耐,他便是要用自己了。 顾轩暗戳戳的深吸一口气,弯腰恭顺的着说道:“老爷的意思奴才明白了。” 顾轩不仅明白,而且是再明白不过了。 定北伯领着工部的差事大半辈子,都没有碰到这么好的捞钱机会。 好不容易皇上「昏聩」一回要修大云山行宫,这么好捞钱的工程,决不能让它变成泡沫。 那些户部的官员张口没钱闭口没钱,再加上那些清流官员只要皇上奢侈,他们就要极力规劝。那大云山行宫能不能修的成还真的两说。 只有和定北伯一条船上的人,才会和定北伯沆瀣一气。极力打着让为皇帝身体着想的幌子,来促使大云山行宫修建这件事情。 顾轩心里头明白着,知道这是他的机会。可是还是要回去仔细思量一番,才好跟定北伯说几个万全之策。 他对定北伯说道:“奴才下去草拟几个章程,明日交予老爷。若能在这件事情对老爷有所助益,也算奴才为老爷分忧了。” 定北伯微微点头,让他下去了。 他盯着顾轩的背影,眼眸一度深邃下去—— 他这个儿子,资质不凡。 待到明日,看他本事如何,再思量用与不用。 眼下,还是招了府邸里的幕僚还有自己工部的心腹下属过来叙事。 毕竟,顾轩不过一十四少年,再会说话、心中再有丘壑,也不过才十四而已。 —— 定北伯的院子前面种了几亩荷塘,眼下荷叶嫩碧,虽然还不到荷花冒茬的时候,但是一片清新碧嫩也十足养眼。 顾轩站在荷花池边的栏杆处,迎着荷风,放松一下心情。 这时候他眺望到荷塘东边一片柳林桃花互相掩映的地方,顾轩止不住皱了皱眉毛。 那是听澜院。 在「顾轩」记忆里,听澜院里住着一位金尊玉贵的公子,乃是一位殿下。 据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成年之前不宜养在皇宫。 特特找了钦天监的监司大人和皇家佛寺的主持批过这位殿下的命格,最后选了定北伯府作为安养之地。 顾轩心里升起微妙的好奇,他觉得一个皇子到一个伯府安养,其中肯定不止命格的事情。 不过皇家的私密他并不想去探知,以免好奇心害死猫。 而且那位殿下身份何其贵重,自己最好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似那种人物,便是稍微磕破点油皮,自己都承担不起罪责。 顾轩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听澜院,心里如是想着。 第32章 定北伯夫人赵闻佳是何等样的身份, 定北伯顾黎昭为的一个晦气贱种对自己斥了一顿,赵闻佳明面上恭敬处事,说去荣安堂给老太太报平安的信儿, 辞了定北伯、出了院子。后边儿走在路上, 径直吩咐了赵娘子,说道: “去,找个由头发落他, 还没得志了便这样克我,将来再在老爷面前得脸些, 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赵娘子一听, 顿时蹲了下身子,行了个礼,按吩咐返了身办事。 雍容华贵一派端庄的赵闻佳行走于长廊之间, 天光影印, 脸上尽是不在意。 她是否知道自己一言可杀人? 她知道。 只是人对踩死蝼蚁, 是不必心生异感的。 人坐在权利的座椅上,去看跪在自己跟前的人的时候, 底下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对那人的想法如何。 喜欢,便猫猫狗狗似的留着。 厌恶,便蚂蚁飞虫似的碾死。 赵闻佳离开定北伯院子之后,往荣安堂去, 渐行渐远。听她吩咐的赵娘子已经折返。 赵娘子在芙蕖池边的汉白玉石栏杆前面瞧着了顾轩,她眉角微微垂了下,然后从头上摘了一支步摇, 随意的扔在了路道边的草丛里。 这雀首步摇十分华美, 米粒珍珠串联为绦, 紫色宝石为眼,华贵而内敛。 曾是她过生辰,赵闻佳赏她的生辰贺仪。 赵娘子便天天戴着以示对主子的恭敬。 赵娘子冲还在吹风的顾轩喊道:“顾轩,你来。我丢了支步摇,可能掉在路上了,我人老了眼神不好,你过来帮我找找。” 顾轩闻声,心里顿时就一咯噔。 赵娘子若丢了步摇,派两个丫鬟回来找找就好了。 可现在她亲自回来,身边也没带个丫鬟,还让自己来找。 顾轩深深的吸一口气,心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一时风平浪静,先留着命再待来日。 他脚步轻快的走了前去,拱手弯腰,“小的帮妈妈找。” 赵娘子嗯了一声,面上依旧是刻板严肃的模样。 顾轩现在其实有几十上百种法子辞了赵娘子,不帮她找步摇。 然而,赵娘子是要他来找步摇的吗?只是找法子发落他罢了。 -- 第48页 躲了今次、明次、后次,还能躲得了下下下次?躲不掉的。上位者要搞一个下人,那不要太容易。 顾轩慢吞吞的找着,赵娘子等的不耐烦,直接说道:“在那儿了,你拾过来吧。” 顾轩顺着手指看去,走几步弯腰捡起来,弯腰的瞬间,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上一口气。 捡起来走到赵娘子身边,微笑开口:“妈妈,您的步——” 话音未落; 啪; 一声巴掌声响起。 顾轩被掌掴的脸颊浮现好几个指头印子。 赵娘子面色沉沉,语气冰冷:“下贱东西,略捡到些值钱的物件儿就自个儿揣兜里,不逼问都不肯说。肮脏习性卑劣品格,今日不罚你,倒是我做这管事妈妈的失职。就在这儿跪着,不跪足三个时辰,你不长记性。” 三个时辰便是六个小时,错过午餐还刚好错过晚餐。 赵娘子看着低眉垂目的顾轩,眼神深邃,带着打量。 这样冤枉他,他竟然不慌张,也不狡辩。 顾轩只躬了身,呈了步摇。 赵娘子径直拿了步摇,语气冷漠道:“做人便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行事要知道分寸。蝼蚁上树仍是蝼蚁,你好自为之。” 顾轩:“是。” 顾轩心里深深的吸了口气,就在这路边跪了下来。 赵娘子俯瞰他瞟了两眼,然后步履轻快的离开。 顾轩手掌握成拳头,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定北伯府! 定北伯府啊! 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膝盖起初跪着觉得累,后来便是痒,再是麻,接着就开始麻痛,最后是疼痛。顾轩却不得不跪着,还得跪直做罚跪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天边的晚霞都已经褪了颜色,一轮皎洁的弯月挂上了长天。 夜晚还是有些冷的风吹在顾轩的身上,顾轩身子骨不行,只觉得骨子里浸了寒意。 期间有来来往往的人,不过没有一个敢近他说话的。 甚至顾管家打他身边过,去办差事,再回定北伯顾黎昭的院子,也没有跟定北伯提及他被罚跪的事情。 为什么? 犯不着。 干嘛要为着不相干的人去得罪伯爵府里的主母? 顾轩跪的全身轻轻发颤,面色惨白,嘴唇甚至有些发紫。然而,还有半个时辰。顾轩垂着眼眸,都能把面前的这一块地有几粒浮灰数清了。 “殿下,您慢着点儿、慢着点儿,天刚黑了园子里的灯还没来得及全点上。” “我反正也不大看得见,这路我走过多少来回了?不妨事的。不会磕着绊着,再说嬷嬷和元宝这许多人了,我不会摔的。” 青涩的甚至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像是大雪之后突然听到黄鹂之音,推窗一看,不知不觉枯柳已发新芽。 顾轩下意识转脸看去—— 牡丹、花鸟、蝴蝶织锦成缎的衣袍富贵逼人,眼睛上却系着一条薄雾般轻飘飘的嫩青色烟罗纱。 这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手里还拿着一个装东西的荷包。 步履轻快的从荷花池那边的柳堤石板路上走来,近了、越发近了。 顾轩心想:这应该就是听澜院里的那位殿下。 在「顾轩」的记忆里,「顾轩」在马厩干活,定北伯府家的公子们都或多或少来马厩选过马,出去游春踏秋打猎游戏…… 「顾轩」基本都瞧见过。 唯独这一位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有见过。 如今看来这身体不好,是眼睛不好。 顾轩正这么想着了,突然这小殿下脚步停了下来,身子微微前倾,指一指顾轩跪着的地儿,问身边的人:“那是块石头?还是跪了个人?” 这小殿下身边的仆从、贴身太监元宝,连忙说道:“殿下,是个奴仆。” “是个人呀。怪不得了,我还想总不能有块那么大的石头就放在路边上。天都近全黑了,他跪着做什么?”宋晨问道,人又继续往顾轩这边过来了。 他眼睛吹不得风,看东西只有模糊的影子、轮廓,只不过少年活泼,加上眼疾多年了,他早就习惯,故而走路十分跳脱。 身边的丫鬟、奴才都不敢错眼,生怕他摔了。 这时候元宝回他的小殿下,说道:“约莫是做错了事儿,在领罚。” 宋晨哦了一声,微微蹙蹙眉头。 他近了,他从顾轩身前过。 宋晨仆从成众; 顾轩煎熬跪罚; 这时候,就在顾轩垂头恭敬等人过去的时候,一只肤白如凝脂,细致如珍瓷的手把手里的荷包放在了顾轩怀里。 顾轩错愕的抬起头来,宋晨已经带着人脚步轻快的往荣安堂那边去了。 顾轩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太清,毕竟他被众多的人拦着。 人已走远,顾轩复垂下头去,看着沉甸甸的荷包。打开来看,是两只「小兔子」。 「小兔子」活灵活现。 眼睛用的红豆沙镶嵌。 是中式的「雪媚娘」啊。 顾轩早就饿的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他看着这样精致的点心,这么饿了心里竟然生出些舍不得吃的念头。 不过这想法很短暂,他「很残忍」的一口咬掉了可爱的兔子头。 -- 第49页 小粘包很好吃,不是一般的好吃。 半透的雪白糯米皮里是芝麻花生豆粉核桃杏仁白糖碎,一口咬下去又甜又香又糯,不知道加了什么,还有些冰凉,十分去腻。吃了还想再吃。 两个他拳头大的小粘包,被他吃的干干净净,囫囵吞枣。 然后把装小粘包的荷包,动作小心的塞到了怀里。 那个小殿下,人真好。 顾轩心想。 今天他收获了来自异世界后的第一缕善意。 第33章 夜幕临深, 顾轩罚跪的时辰到了,他没能爬起来,身上都是薄薄的冷汗。他全身都在轻轻的颤抖。 双手的手掌摁在了冰凉的石板路上, 膝盖疼到让他咬紧了牙关。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翻转过来坐在了地上, 伸手去碰膝盖,可刚刚碰一下,就疼到不行。 可是不揉开淤血, 他没法儿走路。总不能一晚上待在这里吹风晒月亮。 顾轩咬牙皱眉揉着膝盖,嘶着冷气。好一会儿他才踉跄从地上爬起。步履蹒跚一瘸一拐的回了青布后胡同。 回去之后他没有马上躺到床上, 而是去厨房生火烧了一锅水, 水里放上一些艾叶、透骨草煮开后,晾凉一些开始泡脚。 水位到膝盖位置,目的在于驱寒。 泡好之后, 用生姜揉膝盖。 他没有可以做红花油的材料, 也没有做活络油的材料。 只能退而求其次。 膝盖的疼痛缓解之后, 将灶里最下面的草木灰用布卷起来,绑在膝盖上。 有粗盐更好, 可是盐这种东西在这个时空虽然不缺, 但是碍于交通运输问题,价格并不低。想用粗盐搞热敷,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他目前没有奢侈的资格, 何况也没有粗盐。 蹒跚着腿脚回到卧室,翻出来黄纸和都已经分叉的毛笔,磨了墨水开始写—— 《论大云山行宫修建可带来的经济发展》 《论大云山行宫修建可预估的政治效果》 《论大云山行宫修建对当地的民生作用》 《反对大云山行宫修建的理由和应对理由》 …… 用白话文写完之后, 顾轩的菜籽油灯都已经燃了好些, 都要见底了。 顾轩看着都有些心疼油。 天知道他穿越前夏季空调18度。 以后谁再跟他说由奢入俭难他能当场跟他急, 这不,他入俭入的干脆又利落。 看看油灯,再望望窗前的月亮,夜色已经很深,顾轩哈欠连天。 可是他还不能睡。 毕竟「建议书」这玩意儿不能直接就这么给定北伯。 重新铺好纸,咬了咬笔头,落笔写下: 承天之运,万民以德,逢盛世之明君,卓尔昭章。今临天子之志以修大云山行宫,实主英明,利在千秋…… 等到写完之后,顾轩倒头就睡。 睡着之前特特跟自己心理暗示:五更鸡叫一定要起床。 不然才当差一天,第二天就因为睡觉失职,马车没赶过去,反倒要让门房来砸门叫起,反倒要定北伯主等奴仆,那他离凉凉也就不远了。 现代居,车房不易。 古代居,小命不易。 不过因着对自己不喜,不过因着被定北伯排宣了一句怒火,转头就来整治自己。一跪六个小时。人在式微之时,真是黄连水里泡苦丁。 顾轩像是没睡一样,一晚上睡的不好,睡梦之中怪梦连连,走马光灯浮光掠影一般,醒来时候只觉得太阳穴肿胀,心口发慌气短。骨子里还在渴睡,人已经要凭借意志力起床。 整理好桌子上的东西,顾轩去马厩喂马牵马,再到停车棚套马车。 车子赶到定北伯府门口不久,顾黎昭便穿戴的整整齐齐出来了。只不过他额头上有道深深的皱痕,显得不太高兴。 周遭伺候的奴仆一见状,顿时大气不敢出,越发提着心伺候。 顾轩扶着顾黎昭上了马车,眼睛深邃。昨晚他跪了那么久,顾黎昭的那些清客幕僚在他离开了院子的时候,还没有离去。 想必就着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讨论到很晚。 看顾黎昭这个样子,估计没讨论出什么好法子来。没讨论出来就好,讨论出来了,自己的办法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锦上添花难比雪中送炭。 顾轩驾着马车一路往宫门口去,车轮辘辘,清晨的风吹在顾轩的脸上,让他清醒了一点儿。只是顾轩眼底还是有没睡好的血丝。 马车里顾黎昭揉着眉心,昨晚他没睡好,那群清客幕僚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就没有一个能说出个详细的法子。今天还不知道那些口灿莲花的官员又会说出什么话来阻拦大云山行宫的修建。 不过朝堂之上,说一千道一万,说出来的阻拦借口无外乎就是三种—— 没钱; 劳民; 皇帝不该如此奢侈靡费; 顾黎昭心想:皇帝是世间最位高权重的人,人人口呼万岁爷,可没有哪个皇帝真的能千秋万岁。活着的时候不享受享受,死了莫非去阴曹地府享受? 再说,皇帝要是不修大云山行宫,他这个工部尚书上哪去搞油水?靠一年年的修桥补路修补宫殿和皇家庙宇? 那都是些小工程,小玩意儿,油水少的可怜。 只有啃下大云山行宫的大工程,才能吃的嘴角流油。 -- 第50页 这么想着脑子更是一团乱麻,心里像是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该死的清流,该死的户部! 拦着他发财! 马车行驶路程过半,顾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汉,你的炭火炉子裂了,赶紧回家去吧,今天生意是做不成了。” 顾黎昭拉开帘子一瞧,却是看到一个眼睛不太好的老汉挑着烧饼摊子,马车近了才急急忙忙的躲闪开去。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台阶上,陶瓷炉子不经撞,一下就裂开了。 顾轩抛了串好的十文钱过去,算作补偿。这老汉当即捡了钱跪在地上磕头,“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想来也是万万没想到冲撞了官老爷,没被打一顿反而得了赔偿。 顾黎昭听着「青天大老爷」有些受用,挑了挑眉毛,没有要责怪顾轩赶车出岔子的事情。 这个时候顾黎昭突然想起顾轩昨天应下他的事,说今日清晨会给他点法子来着。 不过,他那么多清客幕僚都没有想出法子来,顾轩能行吗? 行与不行,问上一问便知道了。 反正自己的目的多在于考察顾轩是否能为他所用,能有多大用。 好歹是自己的儿子。 顾轩真要有厉害处,也能帮衬上自己。 “顾轩。” 顾黎昭一喊他,顾轩连忙应声了,“老爷,您吩咐。” “昨日让你回去想法子,可思量出什么法子?” 顾轩对顾黎昭恭恭敬敬回道:“简陋想了些办法,原想着到了宫门再交给老爷,怕老爷在车上看字,眼睛难受。老爷可要现在就看看?” 顾黎昭没想到顾轩还真的给他理了几个法子。虽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是还是迫切想看。 “嗯。”他应了一声。 顾轩顿时从怀里掏了昨晚整理的资料出来,然后交给一旁随车的小厮。小厮从马车车窗口处递了那叠黄纸进去。 顾黎昭打开来看,不说内容,端看笔迹就十足赏心悦目。 字字圆转,有流云之美。 顾黎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心道:不愧是我的血脉,便是作贱奴长大,也是木秀之资。 等看到内容的时候,顾黎昭原本皱着的眉头越皱越狠,眼神越盯越紧,待看着看着,严肃的脸上就忍不住翘起来嘴角。再继续看下去,已经大喜过望,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将十几张纸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好好好! 好啊,当真是好! 如此一来,修建大云山行宫利大于弊,看那些官员如何还能阻止这件事。 马车到了宫门口,顾黎昭下了马车,目光落在一身青褐色短打装扮的顾轩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揣着黄纸进了衣袖,龙行虎步的进了宫门。 顾轩看着顾黎昭的背影,望着巍峨城楼,望着阔阔广场,琼楼玉宇飞檐翘角,一阶一级的台阶仿佛能登临入天。 他想—— 距离自己进到这扇权贵门,踩上青云梯应该不远了。 第34章  顾轩昨日请客了, 今天没再请,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否则养成不好的风气, 自己遭罪。 吃完两个烧饼之后, 顾轩照例买了一个鸡蛋给大黑。 大黑是顾轩才给这匹马取的名字。毕竟它全身黑色,皮毛油光滑亮。大黑这个名字非常形象。 顾轩今日和昨日一样待着,拿着他的小刀在做书签。护卫和小厮只看到他在削啊削, 还以为他在削厕筹。 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钱买黄纸擦屁屁。 昨天给他送马车的小厮说:“顾轩,你削厕筹要弄的这么光滑吗?我跟你说, 要留点边才刮的干净。” 这位小厮非常热切的跟顾轩分享他的经验。 顾轩:“……” 同为小厮这些人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吗?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连擦屁股的黄纸都买不起? 开玩笑!自己会没有黄纸擦……昨晚好像把黄纸都给写光了, 上厕所好像是没黄纸了。 顾轩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谢谢小哥,回头我削的时候留点边。” 顾轩根本没必要去跟他解释自己在做书签。很多事情天知地知自己知就好, 嘴不密容易失言, 一失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招灾惹祸。 不过, 今天看有没有机会去买点黄纸擦屁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升起来把整条车马巷子照亮了一小半。 大黑昂了昂头, 打了个响鼻, 其他的马顿时就响应起大黑,车马巷子里一片马的嘶鸣声。 早朝结束之后,宫门开启,走在前面那一拨的人里, 定北伯顾黎昭虽然面色如常,但是眼眸之中的喜色却不难表明他心情雀跃。 今天早朝前,他让上书房待工的刀笔吏将黄纸上的内容重新誊抄了一遍到奏折上。 等上早朝, 皇上和大臣们讨论了一番各地的政务, 开始继续昨天的「大云山行宫修建」话题的时候, 顾黎昭趁机将此奏折递报给皇上,皇上看完之后,喜不自胜。 原本对大云山行宫修建一事摇摆不定深感为难的念头顿时就坚定了下来。 朝堂之上经过一番激烈的口舌之争,顾黎昭一系的人同那些反对修建的朝堂官员互辩的差点又打了起来,最后皇上圣口定夺—— 修! -- 第51页 大云山行宫一定要修! 有困难克服困难,有麻烦解决麻烦。 不修不行! 皇上搬诏宣旨,户部拨款拨银,工部尚书兼定北伯顾黎昭统筹负责修建一应事宜。 顾黎昭走出来之后,下一程就要去官衙里处理公务。 现在要开始筹办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以后还忙着了。 大云山的勘测、选址、施工图、选料、运料、招工、钱粮……这一系列事情,每一样都马虎不得。 顾轩牵着马车过来,顾黎昭跟同僚打完了招呼后上马车,顾轩扶着顾黎昭的手,帮忙提着衣摆,动作悉心而仔细。 顾黎昭坐上马车后,打帘子的小厮刚要把马车的厚布毡帘给放下来,顾黎昭却微微抬手示意暂停。 顾黎昭笑容满面的看着顾轩,问道:“顾轩,你既然能说会写,就不必屈就在马夫这个位置了,我身边缺个刀笔吏,你平日里跟着我上衙。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去工部衙门上值。” 顾轩心中大喜过望,面上却只表现出来五分。他从容的、谦逊的对顾黎昭说道:“只要能为老爷效劳、分忧,小的处在哪个位置上都不胜欣喜。今日老爷的提携之恩小的万死莫忘,将来若承蒙老爷荫照得使小的穿青配绿,也必将今日之心做他日之心,为老爷持缰驱车、以效犬马之劳。” 顾黎昭听着顾轩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老爷我任人唯才,你若有才,我岂会埋没你。” 顾轩出生那样不堪,是有些晦气,可是做贱奴长大也能够活到现在,命也就不算太差,到底是自己的种,不仅能帮衬自己还不怕被背叛,最是得用不过。顾黎昭想到这些,心里头那点子不舒服也就微乎其微了。 顾轩顿时谢了顾黎昭提拔赏识,小厮这才放下毡布帘子。顾轩坐上马车驾车离去。 跟随在顾黎昭马车边的四个小厮、四个护卫,一个个的面上错愕之色难消。这、这才赶了一天车啊,就从一个马夫变成了一个刀笔吏。 工部衙门里的刀笔吏,那可是九品官员预备役。 皇宫里头上书房的刀笔吏,更是正七品的职位。 这是从一个奴才短短一天之间就升职成了小吏啊! 这小吏再小,哪怕不入品,那也是一月能领五两银、五斗米的官了。 大家不错愕都不行。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到底是有伯府血脉的人,寻常小厮就是做的再好,那也是个奴才,顶多升个管事、管家,再在主子面前有些体面,就已经登顶了。 像顾轩这样,说提拔成小吏就提拔成小吏,也是因为他只要在伯府的族谱上写个名儿,他就是伯府的公子。 他只是做贱奴长大,可他一没有入奴籍,二没有签卖身契。 所以,似他们这样入了奴籍签了卖身契的小厮,就算和顾轩一样讨了伯爷的喜欢,也做不成小吏。 顾轩驾着马车,车子平稳的行驶过石板路,到了工部官衙门口,顾黎昭下车进衙门办公。两个小厮四个护卫跟了顾黎昭进了工部衙门,小厮是伺候顾黎昭茶水、衣食的,四个护卫要在他办公房外站岗。 而顾轩要把马车绕着官衙的围墙拉到后院专门放置马车、马匹的地方。 昨日收了顾轩两文钱的那个小厮当即就上来,谄笑着抢过顾轩手里的缰绳,“顾轩,你一早起来赶车,还没睡好吧,瞧你眼底都是血丝,马车就让我去送吧,工部官衙拐角处的茶水巷子里,有长凳遮雨棚,你快去休息休息。等伯爷要下值了,我过来告诉你。” 顾轩手里头的缰绳任由对方抢了去,面上却故作不好意思,“这样岂不是麻烦哥哥?” “哦哟,担不起担不起,喊我小包就行,轩哥,你尽管好好休息,我这边守着,伯爷下值我一准就过来,不耽误你差事。” 顾轩听到「轩哥」,嘴角微微翘了翘。 “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包讨好的笑着拉着马车去了。 剩下的那个小厮也一脸谄笑的看着顾轩,给顾轩带路,到了茶水巷子处,挑了处地打算坐着靠靠,闭闭眼睛,对方连忙用袖子给他扫了扫长凳上的灰尘。 “轩哥,来,您坐、您坐。您喝不喝茶水、吃不吃点心……”很是殷勤的询问。 顾轩缓缓打了个哈欠,笑着道:“不必了,一块儿坐,休息休息,太阳越来越热了。” 拉马车去停车棚的小厮叫包豆米,这个殷勤的小厮叫陈小根。是顾黎昭的跑腿小厮,要是顾黎昭在府衙有什么事情。 比如晚上不回家吃饭,就可以让包豆米或者陈小根回定北伯府送个口信。 顾轩昨晚很晚才睡下,刚才强打起来的精神现在已经萎靡了,连打了三个哈欠,在30厘米见宽的长凳上睡了过去。 茶水巷子里渐渐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影响到他睡眠,他实在太困了。 包豆米过来和陈小根汇合的时候,两个人都看了看顾轩,然后对视一眼。 包豆米小声说:“你说伯府会不会过段时间再多个公子?” 陈小根小声回:“很有可能。” 此时此刻顾轩鬓角那些碎发,被风轻轻的吹得拂动。 太阳缓缓的从东边到西边,茶水巷子里的阳光从头耀到了尾,从围墙上斜出来的蓝楹花树冠被罩上碎金,盈盈的花瓣飘落下来,有一片正好落在了顾轩高挺的鼻尖上,顾轩长密的有些卷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 第52页 顾黎昭下衙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顾轩睡了一觉精神饱满,接了顾黎昭,驱车到定北伯府门口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买黄纸了。 而且,他还不知道去哪里买黄纸。 顾轩不由得有些微微头疼。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扶着顾黎昭下了马车,他把梯凳利落的放到马车上去,刚打算把车子送到停车棚去,把马送回马厩,结果顾黎昭还没走,一直观察着顾轩。 顾轩连忙走过来,恭顺的问:“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顾黎昭看着顾轩说道:“你明日要随我去工部官衙上值,不能再做小厮打扮,你自去找顾全交接了马夫的差事,让他给你布置些行头。” 顾黎昭说着这话,却是伸手拍了拍顾轩的脑袋。 像是长辈对小辈。 像是父亲对儿子。 顾轩当即眼眶通红,喉咙哽咽,满眼孺慕的看着顾黎昭,然后蓦地跪了下来,给顾黎昭磕了头。 “多、多谢老爷。” 顾黎昭微微笑笑,“起来去忙罢。” 顾轩恭顺的站起来,顾黎昭鼓励似的看他一眼,转身朝着定北伯府大门的台阶走去。顾黎昭面上慈爱的表情在走了两步之后,就淡的看不见了。 顾轩站在原地,等顾黎昭上了几阶台阶了,他去拉缰绳,绕着围墙往后院那头去,嘴角也好眼底也好,都是满满的讽刺和讥诮。 —— 顾全即是顾管家,他晚间当完差从顾黎昭的院子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院的那一路上,都在想顾轩。 厨房烧火下等奴才; 马厩喂马下等奴才; 萍苔院等死的贱奴; 东院倒夜香的贱奴; 东院学堂洒扫奴才; 伯爷专车赶车马夫; 工部官衙刀笔小吏; 前面那些年如何潦倒暂且不想,这后面几个月时间,竟然升迁的如此之快。 真是叫人心惊! 第35章  顾轩回到青布后胡同, 翻箱倒柜没找出来什么可以送的出手的东西,看到柴房里那堆了一大堆满满的陈艾,叹息了一口气, 将艾叶里粗梗选出来扔进灶肚之后, 便把艾叶投进石臼,用捣木锤千锤百击,出了一盆艾绒。 艾条这种东西, 现在这时候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做,熏蚊虫是极好的东西。所以刘娘子家黄纸没有了, 可裁剪好的桑皮纸却还有一些。 利落的做了十根艾条, 用细绳子缠了,提着往顾管家院子里去。 想着前日才送了两瓷坛子的六味地黄丸,今日又要送艾条, 顾轩也不禁感慨自己, 这去顾管家家里串门的次数也太紧凑了些。 不过不去不行。 宰相门前七品官, 何况是定北伯府里最大的管家。 总不能让顾管家前来寻他。 顾轩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打了桶水上来, 整理了一下仪容, 才收好了艾条,出了门去。 到顾管家的院子门口,才敲了两下门,门立时就开了。顾管家的儿子顾小旺看着顾轩, 笑容满面、比前日热情十倍的说道:“我爹都等你好一会儿了,快进来快进来。可曾用过晚食?” “用过了用过了,劳顾管家久等了, 我想着顾管家帮辅老爷处理大事, 不敢来的太早, 免得耽误顾管家。却不想顾管家在等我,我真是得罪了。旺哥,这是我做的一些艾条,粗陋是粗陋,点在院子里驱些蚊虫也是好的,这桃花将开,是时候用上了。”顾轩将艾条递到顾小旺手里。 顾小旺笑着接了,心里吐槽:这送礼还越送越小气了,真是! 不过又想到:来两次了,两次都有礼,挺上道的这小子,不错! 嘴上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真是太客气了。” 领着顾轩跨了门槛,进了客厅。喊道:“爹,顾轩来了。” 顾管家正在泡脚喝茶,闻声放下茶杯,眼睛看向了顾轩,目光却掠了一下顾小旺手里拿着的艾条。 他眼神深邃了一度,心说:好上道的人。 面上笑逐颜开:“顾轩,恭喜,明日起就能够去工部官衙随伯爷当差了。” 顾轩连忙拱手弯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顾管家。” 顾管家对顾轩道:“坐吧。” 顾轩谢了之后坐下来,有丫鬟上来上茶,还端了精致的茶点。 顾管家伸手略微客气些请他用茶用茶点,自己也喝着茶吃着茶点,顾轩也就客随主便。 顾管家喝了两口茶之后,捏着茶点对顾轩说道:“伯爷他晚上时候吩咐我,要我为你置办些行头,还赏了十两银子下来,回头我让人取了给你。你是要碎银还是要五两银?” 顾轩忙放下茶杯和点心,对顾管家恭恭敬敬的笑着说:“劳烦顾管事,碎银对半,铜钱对半,可会麻烦?” 顾管家笑了笑,“无妨。既然你要碎银五两,铜钱五百文,便让库房称了取了给你。从明日起,你便是工部官衙的刀笔吏了,自然不能再穿着青褐粗布短衣做小厮打扮。只是不知道你要些什么行头?” 顾轩看着顾管家问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似乎微微收了收。 顾轩深深明白顾管家这笑容微微收一收里头的含义是警告—— 不要狮子大开口。 顾轩知道自己现在想要活下去、活好一点儿、爬高一点儿,就要时时刻刻「守本分」,他对顾管家道:“置办行头这件事还要谢谢老爷厚恩垂爱,又要劳烦顾管家操心,我真是不胜感激。去工部官衙跟着老爷当差,只要不给老爷丢人,我也不敢多求。府里头主子们待人宽和仁爱,一年四季就是当初我在马厩喂马都有领四套衣服的体面,我瞧着府里头的账房先生,领的长衫就极好了。” -- 第53页 不失体面。 账房先生穿的长衫就极好。 倒也懂分寸。 顾管家听着顾轩这话,脸上笑意不变,眼皮子微微垂了垂,茶盖刮了刮茶沫子,吹一吹喝两口茶,放下茶杯才道:“府里头的账房先生穿的都是粗棉麻做的长衫,你是跟着伯爷去工部官衙,还是有些失体面的。我记得库房里管事的衣服是有多的,不如就管事级别的长衫领上几套,先穿着,回头府里头一起做衣服的时候,再差人过来给你量身定做几套,如何?” 顾轩心里想的差不多也就是管事级别的衣服了,总不能越过了管家的层次。 管事级别的衣服都是次等棉拉的丝织成布做的衣服,间或还掺杂一些细麻,舒服程度肯定不比上好的全棉,至于丝绸锦缎就更不用比。 顾轩站起来,拱手道:“如此就多谢顾管家。” 顾管家:“客气了。” 既然定了下来,顾管家便被丫鬟伺候着把脚擦干,穿了袜子鞋子,领着顾轩往库房那边去。 府里头的库房归周管家管,钥匙在周管家手上。顾管家领着顾轩去库房,还派了个跑腿的小厮去请周管家来库房一趟。 周管家听传话的小厮说是顾管家请他,也没耽搁放下手里的账本就走了。 客厅里,周管家的妻子赵娘子绣着一条雀登枝迎春喜的手绢,她看着周管家出了门,并不把这件事放心上。 老爷有时候要从库房取什么东西,半夜开库房门的事情也是有的。现在这时候也不算晚。 顾轩和顾管家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周管家便来了,和顾管家见了礼之后,目光落在顾轩身上,有些诧异。 顾轩拱手做礼。 顾管家对周管家道:“老周,真是劳烦你大晚上的跑一趟,我这里领了伯爷的命令,要给顾轩置办些明日去工部衙门当差的行头,劳你开库门了。” 周管家一时间对这段话有些消化不良,他看着顾轩,这个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从来都不受待见的晦气贱种,竟然要跟伯爷去工部衙门当差了。 简直、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周管家面色错愕,随即连忙压下去,露出个笑来:“不麻烦不麻烦,老顾,你实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喊我便是。” 说着掏了钥匙出来,开了库房的门。 顾轩跟着顾管家和周管家举步进去。 库房分好几间房,库房里面的房门材质都不一样。 不知道里面还有几间房门,地下有没有密室。 最外面的这间库房放的是下人们的衣服,放在柜子里,一叠搭一叠的堆着。 扫帚、抹布、桶子、瓢、盆……也分门别类的尽量不占地方的堆着。 大张的粗陋白纸和大张的粗糙黄纸,还有一些质量很一般的臭砚、糙毛笔。 更有些蒲团、凳子、扇子、蜡烛…… 东西很多,五花八门,基本上都是不值钱的生活物品。 顾轩要领的东西就在这间库房里,顾管家愿意给顾轩卖个好,对顾轩说道:“你刚搬去了青布后胡同,有什么缺的,能用的上的,便从库房里补齐吧,省得还要去外面买。府里头采买的东西,都是按批次来的,价格要公道一些。也是你为伯府做事得力,该领的份额。” 顾轩连忙多谢了顾管家,他正缺黄纸。 不过,既然顾管家开了口,他也不必推辞,毕竟青布后胡同里很多东西都缺。 笔墨纸砚这里既然有,他便拿上一套。 黄纸稍微拿了一些,毕竟屋子里是一点黄纸都没有了,总不能真的用厕筹刮菊花。 又领了四套长衫和十根蜡烛。 顾轩也就不敢再贪心,对顾管家和周管家道:“辛苦顾管家、辛苦周管家了,我已经领齐了,多谢。” 顾管家微一颔首。 “既如此,那你便和周管家对了账册,签了名字,若还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顾轩连忙谢了。 哪怕对方只是在说客套话。 这边和周管家仔细对了账册,签了名字又摁了拇指印,才又谢过了周管家,告辞离去。 把库房门仔仔细细关上,收好了钥匙,周管家看着顾轩的背影,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这个晦气贱种,做贱奴长大的人,如今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伯爷身边的刀笔吏。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将来,还不知道这个人能爬多高! 周管家收回目光,施施然回到自家院子,他的妻子赵娘子还在绣她的雀登枝迎春喜手绢,见他回来,面色顿时温柔。 温温烛火明照下,赵娘子关切问他:“忙完了?可是伯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才让你开了库房?” 周管家面有沉思,在桌边自己倒了水来,满满喝了一大杯,才对赵娘子说道:“顾轩被伯爷提拔成了刀笔吏,明日便要同伯爷去工部官衙上值了。” 赵娘子手里的绣花针顿时便戳在了指腹上,一颗殷红的血珠冒出来,污了雪白的帕子。 “当真?” “当真。刚才开库房便是为了给他取明日上值穿的长衫。” 赵娘子嘴唇抿了起来、眉毛也皱了起来,她把还未绣完的手绢丢进了针线笸箩里,面色阴阴沉沉的。 若不曾欺辱、得罪于他,管他青云直上还是碾落成泥,都不关她的事。 -- 第54页 可是若曾践踏、欺辱过他,如今安能看他鸿鹄高飞?岂不是待他凌云时,自己遭殃日? —— 顾轩回到青布后胡同,将剩下的艾绒一点一点压实了做成艾条,一根一根的艾条摆放进抽屉里,码的整整齐齐。 一共做了三十八根,才总算做完了。 他打开火折子,点燃了一根,撩起裤腿来,昨日膝盖上的青紫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看起来比昨日更加可怖。 顾轩持着艾,灸着膝盖,盼它好的快一些。 第36章 昨晚他被罚跪了六个小时, 真是硬生生的挺过来的。顾轩膝盖暖烘烘的,可是心里凉飕飕的。 这真是个吃人的时代。 定北伯府也是深坑烈狱。 可他不能离开这里,毕竟外面的世道说不定比这里更残忍, 他要在这定北伯府, 借着定北伯府的势力、人脉,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无人能对他想罚就罚的高度。 顾轩艾灸完了两个膝盖, 把剩下的艾条弄熄后放进了抽屉里。又拿出来书签、扇子,继续打磨。 一边打磨, 一边想着明日上值的事情。 既然成了定北伯的刀笔吏, 以后给定北伯做事的机会就多了,所以一定得让定北伯越来越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在族谱上加上他的名字。 只有这样, 才能更好借助定北伯府的势力往上爬。 顾轩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 他动不动就小命难保, 不免生出只要能逃离这里就万事大吉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渐渐爬高,离开定北伯府的想法就被他彻底压了下去。 顾轩从不认为离开定北伯府, 可以靠着自己跨越阶级, 位极人臣。 寒门难出贵子这句话,非是空穴来风。 不仅是经济、教育方面,更多是资源、人脉方面。 有的人寒窗苦读几十年,才能谋个一官半职, 做个七、八、九品芝官芥吏,领上百十来两俸禄百十斗米。 有的人父辈荫庇,随意挂个闲职, 都能是四、五、六品中层官员, 什么都不做, 也能领可观的俸禄米粮。 现在已经成了刀笔吏的顾轩,除非是傻了才会离开定北伯府。 还有比借着定北伯府往上爬更好的机遇吗? 顾轩把一枚长乐未央书签打磨完毕之后,继续下一枚书签,他想:大云山行宫的修建,是定北伯捞油水的机会,也是自己施展拳脚的机会。不能只单单在定北伯面前露脸,自己得从定北伯府这根高枝上跳上更高、跟粗实的枝干上去。 夜微微有些深了,顾轩把书签和扇子放进了抽屉,却没有马上把拉出来的抽屉推回去,他目光落在绸白的荷包上,荷包上绣着精致的鸟衔花枝。 顾轩忍不住嘴角弯了起来,小粘包真好吃。 吹灯入睡,夜半有雨,却一夜没觉察到,酣睡到天明。 —— 定北伯顾黎昭五更天就起来了,穿戴整齐后出了府邸。马夫已经换了,顾黎昭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心里即使知道顾轩已经不是马夫了,可是还是有些微妙的不愉快。 顾黎昭心说:刚刚交接,就不来了。现在自己都已经在马车上要去上朝了,估摸顾轩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于是眉毛越发皱的紧。 上了马车后坐好了,马车车轮辘辘响起,滚过青石板路。 新来的马夫驾车驾得很稳,顾黎昭压下心里这没由没据的不愉快,靠着窗微微瞌睡,在路过一家早食店的时候,香味扑鼻。顾黎昭早上醒来的时候没有胃口,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却有了饿意,于是道:“停车。” 然后招呼小厮:“卖的什么这么香?去买点过来。” 没多久,车窗帘子便被掀开了,顾黎昭一看,顿时愣住。手却没停,接了油纸包进来。 “你到时间去工部官衙上值便是,我还需要上过早朝。如何起的这么早?”顾黎昭语气里有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顾轩笑着对顾黎昭道:“我省得,谢老爷关心。我只是怕新来的马夫驱车不好,委屈了老爷,便一路随候。没曾想这马夫驱车要比我技术更高一筹,我这算是庸人自扰,让老爷见笑了。” 顾黎昭忍不住笑起来,一时间看顾轩怎么看怎么顺眼。 说道:“既然他驱车驱得很好,那你明日便可不来了。” 顾轩人随车走,从容笑对:“我能在老爷身边学做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哪有老爷起来去上朝了,自己还酣睡的道理。我行为粗陋,不能在老爷跟前伺候鞋袜已经是遗憾,跟车一段陪老爷说说话,解解闷,这点子福分还望老爷赏我。” 顾黎昭一时间乐哈哈的笑起来,道:“赏你赏你。” “多谢老爷。” 顾黎昭捏起一块粗粮干果坚果淮山糕递给他,“这也赏你一块。” 顾轩忙双手接了,笑道:“谢过老爷。” 顾轩并没有当即就吃了,而是塞到了怀里。 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而且,要是顾黎昭要跟他说话,嘴里有东西说话不清晰。 送顾黎昭进了宫门,顾轩才在一间早茶铺子吃了点东西,步行去工部官衙上值。 工部官衙上值的时间按现代时间算是6点,而顾黎昭这些有品的、五品以上的官员,基本上都是7点、8点左右上班。如果早朝有什么事情耽搁,那又要往后面推。 -- 第55页 顾黎昭到了工部官衙之后,被人领了进去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又领了他一段路,领到了一个七品官员面前。 这个七品官员是工部官衙所有不入品刀笔吏的顶头上司,面宽鼻塌双目有神,不过有些谢顶。 见着顾轩,面上带着和气人的笑容,说道:“顾大人昨日就跟我说了,今日要安排个刀笔吏进来贴身伺候他的笔墨,就是你了?姿容甚俊,想必才如其人。我叫郑斯廉,是工部官衙的七品刀笔吏。” 顾轩从容跪地给郑斯廉磕了一个头,说道:“大人谬赞了,小的顾轩见过大人,给大人请安了。” 郑斯廉这才装模作样的赶紧把顾轩拉起来,面上不急,嘴上急着说道:“莫跪、莫跪!委实客气了。你是顾大人特特安排的,何必行此大礼?” 顾轩谦逊说道:“礼不可废。大人是小的长官,对长官事躬,才能对公务事恭。小的初来乍到,大人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小的一定尽心竭力。” 郑斯廉嘴角露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笑,不过这笑容很快扩大,他拍拍顾轩的肩膀,说:“莫急莫急,工部官衙的事情多得去了,做事不能只图快,更要图稳、图好。你今日刚来,最近这段时间主要熟悉熟悉公务便好。来,这些京都地方呈报上来的一系列修桥补路清河建渠……的账册,都需要重新誊抄下来,留档入册。你可以先从这些着手。” 顾轩看向郑斯廉指的那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账册,面色不改的拱手道:“小的知道了,多谢大人教我。” 郑斯廉看顾轩面对那数百本的账册,面色是丝毫不变,心中顿时有了考量。他笑了笑,说道:“不必客气。忙去罢,笔墨纸砚皆在那个柜子里。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瞧瞧。” “大人请便。” 郑斯廉离开了这间「档案房」,顾轩站在房间里,膝盖处还微微有点灰尘。他撩起来衣摆,轻轻的拍了拍,走到桌案前,捡起一本账册,随意翻看着,目光却落不到实处。 顾轩的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真是人生何处无欺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才来工部衙门,竟然就被安排来「档案房」坐冷板凳。 啧!啧啧! 人心好脏。 定北伯顾黎昭直辖工部,乃工部尚书。他是工部衙门里的最高长官,最高长官身边服务的刀笔吏得是谁? ——七品刀笔吏郑斯廉。 工部官衙其他的、没有官品的刀笔吏,或多或少要走他的路子,或者要卖他的面子才能进来当差。 然而,顾轩是顾黎昭亲口让安排进来的。 这不,深怕自己到这里来跟他「争宠」了,急不可耐的把冷板凳给他安排上。 呵。 真是一不小心就容易动了别人的蛋糕! 可是,蛋糕只有这么大,他也想吃,这可如何是好? 顾轩绕过桌子坐了下来,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的将账本一一翻阅整理,然后开始动笔誊抄。 房门外,郑斯廉偷偷朝里头看着顾轩的动静,看他呆头鹅似的,自己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由得讥笑一声,这才反剪着手,迈着步子悠哉悠哉的离开。 郑斯廉心说:能到顾大人身边当差又如何?没品没阶,便不仅要听顾大人的,还要听我的。那么多账册,不怕抄不死你!既要办顾大人的差事还要办我安排的差事,我倒要看看你顾轩能够坚持几天。 顾黎昭下朝之后来到工部官衙上值,到公房坐下,便有下面的官员过来给顾黎昭禀告公务,间或还要召集下面的官员开个小会,商讨一下一些没法一言定下的事情。 当然,现在工部顶顶重要的事情就是着手准备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一切事宜,所以今天大部分时间就是部署、安排人手。 顾黎昭也没顾得上顾轩,到中午吃饭休息的时候,顾黎昭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喝了一口,看着忙忙碌碌的七品刀笔吏郑斯廉,才骤然想起了顾轩,问道:“郑笔吏,顾轩何在?” 郑斯廉心里一咯噔:顾大人还挺看重顾轩那厮。竟然这么早就想起顾轩了。 他当即恭敬的对顾黎昭说道:“顾轩初来乍到,有心想要了解了解工部衙门的事务,故而跟小的请命,要把去年到今年地方上来的工事账册一一誊抄,留档入册。大人,您可是要唤顾轩?小的这就去叫他。” 顾黎昭听着又喝了一口茶,摆摆手,说道:“既然是他自己的要求,那便随他去。等他忙完那些事情,再另外委任差事。” 郑斯廉一弯腰,面上的笑容似乎大了些,应道:“是。” 这一日,顾轩连顾黎昭的面都没见着。等下值的时候,顾黎昭受同僚邀请,乘车赴宴,顾轩目送车子离开,自己一个人朝着定北伯府方向走去。 抄了一天的账册,手臂和手掌、肩膀和腰杆都是酸痛的。 第37章 顾轩还是第一次, 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时空大街上行走。 街道都是用青石板铺就,两边店铺林立,间或有一段大街的左右有通畅的巷子, 里面有各种地摊, 卖的东西琳琅满目。 顾轩身上带着一些碎银子,还带了一些铜钱,摸了摸肚子, 想着定北伯府下人的晚食,顿时便打算在外头用了晚饭, 再回定北伯府。 -- 第56页 身上有钱的感觉很好, 至少想买什么不必囊中羞涩。 他走进地摊巷子,在一家卖酱肉饭的摊子前面站定。 “小公子要吃些什么?老汉这里有卤猪耳、五花、猪皮、牛肉、鸡肉、鸭肉。还有卤红薯片、黄豆、豆干……饭有南瓜饭、红枣花生饭、糙米白米饭。”老汉热情洋溢的招呼着顾轩,粗糙的脸上堆满笑容的同时满是褶子。 看着顾轩穿着长衫, 眼睛里满满的尊敬。 顾轩笑着说道:“来点卤猪耳和牛肉, 要红枣花生饭。”待点了餐之后, 摊主招呼他坐下来。 顾轩刚坐下来,就来了一个和老汉年纪相当的阿婆, 花白的头发上戴着头巾, 手里提着篮子。 过来对老汉道:“相公,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老汉回道:“不急、不急,我给这位小公子弄好餐再吃。” 阿婆早就习惯了,对顾轩尊敬的笑了笑, 然后把篮子里的饭菜取出来。一盘水煮葵菜,一盘炒豆腐,还有一碗豆子南瓜糙米饭。 顾轩看了, 静默无言。做的卖卤肉的营生, 自己却吃不上肉。 一方小桌子, 几张老旧的凳子,便是这个摊子的全部。 这也是这个老汉一家人倚靠的营生,经济收入的来源。 不过顾轩心里的同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现在回定北伯府吃晚饭,吃的比老汉家还不如了,所以同情别人还不如同情同情自己。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一碟卤猪耳朵; 一碟卤牛肉; 一碗红枣花生米饭; 一碗鸡蛋豆腐汤; 一双筷子; 碗是糙黄无釉的土陶瓷碗,筷子是农家自己削的竹筷子。 顾轩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味道甚好。 —— 天色渐晚,定北伯府内开始点灯,走廊上一长串灯笼的红光一点一点的亮起,渐次黏成一片猩红。 定北伯夫人赵闻佳的院落里,定北伯大公子顾旭、六公子顾阳正热热切切的同赵闻佳说着话。 “娘,再过些时日我们府上就要举办游春会,这一次是不是该给大哥相看嫂嫂了啊?”顾阳一边说着一边对顾旭挤眉弄眼,满满的促狭。 顾旭叱顾阳:“胡说什么?”说着这话,从脖子红到了脸颊,都快冒烟了。 顾阳回嘴:“本来就是,我又没有说错。大哥你现在相看了人家,等到秋闱的时候金榜题名,到时候就可以娶嫂嫂进门,这就叫双喜临门!娘,你说孩儿说的对不对?” 顾旭已经羞窘的说不出话来。 赵闻佳止不住笑,乐不可支的对顾阳道:“你呀,莫要打趣你哥哥,你哥哥脸皮向来薄,不比你。” 顾阳挨凑到赵闻佳胳膊边,撒娇道:“娘,孩儿才没有脸皮厚了,不然你捏捏儿子的脸?” 赵闻佳慈爱的摸摸顾阳的头,然后看向顾旭,说道:“旭儿,虽然你弟弟打趣你不对,但是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旭儿心中可有钟意的人家?” 顾旭脸颊绯红,顿时站了起来,拱手弯腰对赵闻佳行了一礼,然后虽然羞涩却不掩落落大方的道:“儿子全凭母亲做主。” 说罢,道:“儿子还有功课没温习,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儿子告退。” 这边顾旭去了,赵闻佳和顾阳相视一眼,顿时乐出声来,赵闻佳手指抵一抵顾旭的额头,说道:“你呀,小促狭,你哥都被你打趣的不敢在这儿了。” 顾旭笑着道:“哪有、哪有?分明是大哥他的心乱了。娘,这次游春会一定要大大的办,把全京都有头脸的人家都请了来,到时候娘替大哥好好相看,一定要给孩儿找个温柔贤惠漂亮的、疼我的嫂嫂。” 赵闻佳更乐了。 顾阳再陪了一会儿赵闻佳,站起来对赵闻佳行礼道:“娘,天晚了,儿子不打扰娘休息,明日再来给娘请安。”说罢,满面灿烂,对赵闻佳撒娇:“孩儿明日想吃翡翠琉璃碧玉羹。” 赵闻佳被哄的开心极了,真是拿小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这边依了小儿子,顾阳走了之后,赵闻佳看向赵娘子,面上的慈爱已经消失的差不多,甚至还皱了皱眉毛,问赵娘子:“顾轩回来了没有?” 赵娘子恭恭敬敬的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已经叮嘱下去了,顾轩一回来,门房就会引他来见夫人。” 赵闻佳端起已经有些冷的茶,入口有些涩,她微微喝了一口便搁置了,眉眼有些阴戾的说道:“顾轩真是好大的能耐,这才多久就从一个奴才升成了小吏,这么得老爷看重,日后还得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以德报怨之人,我曾处置过他,焉知他不会怀恨在心?他越得老爷看重,便越有机会给我的儿子使绊子。伯府里头庶生的那些孽障,有几个是好的?全都眼红我儿的家业!” “哼,有我在,想都别想!” 今日一早赵娘子向赵闻佳禀报了顾轩被伯爷升为刀笔吏,带去工部官衙上值的事情,赵闻佳当时脸色就变了。 一个晦气贱种,本该在泥里打一辈子滚,谁都能践踏一番、谁都能唾弃一番,现在却被伯爷提为了刀笔吏。 升的这样快,可见顾轩这人确实是有能耐的。 这样的人一朝得势,后果不堪设想。便是没能耐报复到定北伯府,膈应人却总是能做得到的。 赵闻佳不想被膈应。 -- 第57页 她要把顾轩打压下去。 —— 顾轩吃的八分饱,付了钱,漫步回的定北伯府。他走的角门,脚刚迈上台阶,看门的一个小厮就火急火燎的上前来,对顾轩说道:“哎呀你可算回来了,夫人有事找你,让你回来就去拜见夫人。夫人院子里的女使都过来过问了几趟了。” 顾轩听到这话,面上毫无变化,从容得很。 只是心脏凉了半截。 他的膝盖还没有好。 定北伯夫人赵闻佳又想干什么? 竟是如此看不得自己好过。 看门的小厮催的急,顾轩便伸手道:“竟是夫人召见?请小哥引路。” 这看门的小厮顿时大踏步的往前走,回头看顾轩跟上了他才松了口气。 顾轩被引到赵闻佳的院子,有女使替了小厮引他往前院去。 顾轩上一次来赵闻佳的院子是在后院,那时候危在旦夕也不敢多看,如今草草看了几眼,便看到这院子景象—— 假山石泉天然意趣; 亭台楼榭布局巧妙; 花木繁茂郁郁葱葱; 被引进客厅,又看到瑞兽炉沉香袅袅,碧云青天纱浮动,织花地毯栩栩若生,屋内摆设无不华贵。 顾轩才站定,余光扫了几眼,赵闻佳便从里间出来,身边跟着赵娘子。顾轩当头便跪下来,叩了头:“小的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赵闻佳坐定,丫鬟伺候了茶汤,她不急不缓的喝着茶汤,对跪在地上的顾轩视若不见。 顾轩纹丝不动的跪着。 这富丽堂皇的客厅,不闻一声喘息,不闻一声咳痰,寂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顾轩不知道赵闻佳又要找他什么茬,要怎样处置他。 他能做的,现在只能是扛过去,活下来! 终于,「当」的一声轻响,茶盏落在茶碟上。 赵闻佳抬起眼睛,望向地上的顾轩,开口说道:“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事情。我听说你如今已从奴才升任了刀笔吏,跟着老爷在工部官衙上值当差?” 顾轩从地面上抬起些身子,恭顺的看着赵闻佳,“回夫人的话,小的承蒙老爷抬举,在工部领了个无品的职,既是刀笔吏也是奴才。奴才一日得伯府赏饭活命之恩,便终身是伯府的奴才。” 赵闻佳面色寡淡,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眉尾处轻轻的动了动,心里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在打死王平的时候把顾轩一起打死。 现在才知道顾轩那张嘴有多会承人的话已经晚了,老爷这么快就升了他,很明显是很受用顾轩的话。 “你得老爷看重,升了刀笔吏是件好事。日后要好好做事,尽心为老爷分忧。” 顾轩当即又伏身下去叩头道:“请夫人放心,老爷和夫人如此慈心悯爱小的,小的便是为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老爷和夫人万一,遇事哪还敢不尽心竭力?绝不叫老爷和夫人失望。” 赵闻佳说道:“你是个忠厚的,小小年纪能明白知恩图报这是好事。老爷留你在身边差遣,跟着老爷这样贵气盈身的人,多少也能消一消你身上的晦气,也算是你的福分,” 顾轩低头应着:“夫人说的是。” 赵闻佳的视线落在跪地的顾轩身上,幽暗的眼神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的深邃,她接着话锋一转,说道:“能跟在老爷身边,虽说是你的福气,但是对老爷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你要知道自己的命格是何等的晦气,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和同胞兄弟,又晦又煞。你这样的命格实属罪孽深重,我恐你给老爷带来不好的影响,可老爷到底器重于你,思来想去便只这个法子了。” 顾轩心说: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是躲不过去的。 他顿时又一叩首,声音很平稳,面色很从容,仿佛真的是一个为定北伯尽忠赴死都不会眨眼的忠仆。 第38章 “劳夫人这样为小的着想, 小的感激不尽。还请夫人明示,若能消一消小的身上的晦气,对小的亦是好事。” 顾轩心脏像是被什么拽紧了一样,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闻佳、赵闻佳! 真是好一个定北伯夫人。 不知道自己还经得起几回折腾? 赵闻佳要的就是顾轩亲自递了话茬过来, 当下语气十足的温和,仿佛真的是为了顾轩好一样。 说道:“你身上的晦气皆是由你的罪孽带来的,要是能赎清罪孽, 也就能消除晦气。你姨娘你兄弟遭你克死,你理应日夜跪在佛祖面前请求饶恕。再者你姨娘兄弟之死, 血浓于水, 你理应为其守孝。” “只是你还要为老爷尽忠,如此,便每日下值之后, 去家中佛堂抄一抄经, 一年若能抄经数千上万, 佛祖见你诚心悔改,必然会消除你身上罪孽。” 顾轩:“……” 那便不用睡什么了。 人会活活把自己熬死。 便是熬不死, 身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自己这副身躯体质那么差。 拿现代而言, 常年夜班还在流水线上的人,身体和精神都被消磨的临近崩溃。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厂工跳楼的新闻。 在现代的时候他是被资本裹挟的一员,命运开了个玩笑,他穿了个书, 现在的他没被资本裹挟了,却被权势压迫。 顾轩心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稳的说道:“多谢夫人替小的着想, 小的一定夜夜勤勉, 不敢懈怠, 以求早日赎清罪孽。” -- 第58页 赵闻佳的目的达到了,她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既如此,你便去罢。” 顾轩再叩头,方才辞出门去。 定北伯府家修供的佛堂在听澜院隔壁的竹湘苑内,顾轩挑拣着人少的路走,往佛堂去。 走了半个小时方才到了佛堂,佛堂树木葱茏,一棵硕大的菩提树树冠浓密,上面挂着祈愿红带,风一吹飘飘扬扬。 这里除了一些洒扫的奴仆外,到处显得安安静静,间或有几声鸟叫声传来,愈发幽深冷寂。 天边的云霞彻底褪了颜色,好像有些透明的月亮挂在了天上。 顾轩往佛堂内部走去,一室的檀香味像个无形的触手怪物冲上来,疯狂从他的鼻孔里钻进去。 一座佛祖金身供奉在里面,香案上点着莲花灯。 地面上是几个依次列开的蒲团。 他在空旷的有些清冷的大堂里站着,站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有仆人听到上面传下来的吩咐,给顾轩搬了一张矮腿茶几进来。 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比顾轩腿都要厚的经书。 茶几被放在了蒲团前面。 顾轩面上没有变化。 手指指甲掐进肉里。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茶几等物,然后看向了慈悯世人的佛祖。 世人求仙拜佛求的是自己心安理得自我安慰或者找个借口,拜的也是自己的欲望。 今天他要在这里跪着抄经,跪的也不是佛祖,跪的是坎坷的命运。 可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站起来!谁都别想扼着他的脖子! —— 三四月份的清晨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吹在人身上,似乎把骨子里那纠缠的睡意冲刷了些出去。 顾轩行走在马车的车旁,马车车轮辘辘,街上已经起早了一些人群,渐渐的把早上闹市的底图轮廓勾勒了出来。 顾黎昭昨晚回来的有些晚,他在宴会上相中了一个非常妩媚的伶人,好好受用了一番。要不是今天还要上朝,他昨晚都不想回来。 现在正在马车上打着瞌睡。 包豆米和陈小根看着顾轩,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因为顾轩走路都有点晃,眼底的血丝十分的浓厚。 真怕他走着走着就摔在地上,然后就那么去了。 包豆米、陈小根:这、这起不来,完全不必在伯爷面前这样做派,好好睡一觉,直接去工部官衙上值它不香吗? 他们哪里知道顾轩走路打晃是因为膝盖的伤势加重。 至于眼底血丝浓厚,完全是因为他昨晚凌晨才入睡。 顾轩也不想这么早起来,可是整个定北伯府,只有定北伯才能压制住定北伯夫人,也只有定北伯才能给他一定的庇佑。 如果自己连这一点点靠山都靠不上去,赵闻佳掐死他比掐死一只蚂蚁都要容易的多。 送顾黎昭进了宫门口,顾轩哈欠连天的在早点铺子吃了些吃食,然后喝了几杯浓浓的茶水,才往工部官衙去。 到了档案房,他坐下来的时候摸起毛笔,手臂的酸痛让他难受的皱眉。 昨晚抄佛经还不够,今天又要抄账册。 顾轩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抗下来,你一定能够抗下来。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顾轩忍着酸痛,咬了咬牙,开始行笔。抄账册的时候伴随着思考,时间过得悄无声息,突然外面声音嘈嘈杂杂的,顾轩抬头看向门外。 这个时候的天气不冷不热,开门开窗办公才是常态,门是开着的,一眼看到庭院场景。 好些大人、小吏都纷纷的朝着中门走去。 间或有几句「岂有此理」、「怎能如此」传过来,顾轩眼睛一转,立时站了起来,把档案房关门上锁,直接和大家一起去看热闹。 七品刀笔吏郑斯廉看顾轩也跟着大家出来了,当下脸上没有笑容,语气却热切,对顾轩道:“户部尚书倪大人为着钱的事情和顾大人都纠缠到工部官衙了。” 顾轩心里平静无波,面上却惊愕的说:“户部和工部闹起来了吗?” 工部找户部要钱,户部尚书倪聚德本来就不同意修建大云山行宫,而定北伯兼工部尚书顾黎昭估计只想着狮子大开口,能多要钱就多要钱。 这日后无论拨款还是对账,不吵个几架恐怕都说不过去。 郑斯廉见顾轩这嫩头秧子这么惊愕,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对顾轩笑着说道:“不用慌,小场面罢了。哪年工部和户部没吵吵?你在工部官衙当差,日后见得多了就不奇……” 话音没落,一群人衣袖扬扬衣摆翻翻快步到了前庭,一声惨叫传了出来,打断了郑斯廉的话尾。 只见那群穿红配紫的大乾官员里,户部尚书倪聚德满头满脸的血,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定北伯顾黎昭手上的几厘米厚的笏板都断了,洁白玉质上鲜血流到顾黎昭的手上。 一瞬间安静; 一瞬间哗然; “叫大夫!” “请御医!” …… “工部欺人太甚啊!欺人太甚啊!光天化日之下索钱不成,竟然下此毒手!” “同朝为官十几载,都是为了大乾江山,何仇何怨呐!顾黎昭老匹夫你当真如此心狠手辣!” …… 顾黎昭被户部尚书倪聚德用笏板砍了好多下,疼痛难忍,怒火冲头,一时之间气急了,要砍回去。 -- 第59页 怎料那么巧,倪聚德正好把头给送上来。 他收力不急,笏板都直接砸断了。 顾黎昭心慌前的一瞬,不能抑制的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倪聚德的头真硬! 紧接着这个念头就被心慌的海啸给淹没了,顾黎昭手软脚软,刚才打架的气势完全不见了。 人群闹哄哄的。 众人亲眼见这一场事件变成了事故。 现在是户部的尚书出了事受了伤,工部的一众大官小吏顿时心慌意乱,唯恐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保,就算乌纱帽保住了。 到时候皇上斥责下来,你罚半年俸禄,我罚半年俸禄,大家心里也不会好受。 心里都祈祷起来——倪聚德可千万别出事! 谁都顾不上顾黎昭。 这回的事故顾黎昭绝对第一个被皇帝开刀。 正当顾黎昭手足无措手脚冰凉的时候,顾轩挤了进来,他一把拉住顾黎昭,大喊:“大人!大人你醒醒!快来人啊传御医,顾大人被打伤了内府,气血逆流昏倒了!” 顾黎昭一听,当即顺着自己手软脚软倒了下去,顾轩忙接住了,差点没接稳,毕竟自己细胳膊细腿的,体质还不太好。顾黎昭却还有点肥。 一众工部官员顿时就围上来,担忧万分。 顾黎昭一昏倒,户部官员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顾黎昭是真的昏倒还是装的昏倒,也不敢上去几个大嘴巴子,试试他是装的,还是真昏。 而且心里也很有些忐忑以及心虚,毕竟刚才户部尚书倪聚德砍顾黎昭也是真的凶猛。 顾黎昭有人接手,顾轩便赶忙到倪聚德身边,言辞恳切的对户部官员道:“诸位大人,地上湿凉,尚书大人流血不止,这么耽搁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小的医术浅薄,却会一些止血之道,不如让小的一试。” 这血流的人心慌慌。 御医也好、大夫也好,都还没个影子。 见有人顶风站出来,众人心中虽然犹豫,但是还是把户部尚书抬进了休息的房间。 装晕的顾黎昭也是同等待遇。 顾轩的袖子卷到了胳膊,用酒洗了整条手臂,又用棉布浸了酒擦干净了户部尚书倪聚德的前额天灵盖。 这才上手摸了摸倪聚德的前额骨。 估计是有轻微骨裂,还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脑震荡。 没有摸到骨头凹陷、移位、碎裂,算是万幸。 就是皮肉裂深,上药止血的功效不大。让人找了蚕丝线和针来,消毒烘干之后,顾轩开始缝合。 众人:“!!” 有人全身发抖,想吼顾轩住手,可是顾轩已经上手了,一时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顾轩的针脚很好看,细密整齐,一点都不狰狞。很快就缝好了,只有一些鲜血微微渗出来。 众人见真的止住血了,而户部尚书倪聚德这个时候还呻yin出声,便都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顾轩站直了身体,放下了袖子,冲一众大人拱手弯腰行了个礼,才开口说道:“尚书大人应无大碍,只是头部遭击,醒来时会有些目眩之症。要好生卧床休养几日。等一旬之后伤口愈合的差不多,蚕丝线便可拆下。期间不可碰水,每日用些高度白酒擦拭伤口周围两次。” 众人听是听了,心里却不在意,他们只在意倪聚德会不会死,没死就是御医和倪府人的事情。 一时间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站的站坐的坐,都等着御医前来。 事情发酵的非常快,很快就传到了宫里,通达圣听。皇上又急又怒,当即派了御医前来。 来的是王御医和潘吏目。 这王御医和潘吏目也是定北伯府的常客,常去听澜院给那位小殿下请平安脉。顺便再给定北伯府里的主子们请个平安脉。算是定北伯府的常客。 王御医一来,看到额头的缝合伤口,并不大惊小怪,说道:“伤口缝合的很好。有大夫来过了?” 第39章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顾轩。 顾轩上前给王御医行了个礼。 王御医见顾轩年纪不大, 针脚这样的好,不由赞赏的看了他几眼。 他的弟子潘吏目潘毓,也惊奇的看着这个比他年纪小, 身量却和自己差不多人。顾轩和潘毓对上眼。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王御医给户部尚书倪聚德看了看, 望闻问切一番下来,说道:“头部遭受重击,醒来或许会有些头晕目眩, 卧床休息几日便可。忌食辛辣油腻,不要吹风, 我开几服补血健气固本培元的药, 喝上一旬便差不多。伤口要用高度白酒擦洗周围,不要碰水,再配上一瓶疗伤祛疤的药, 一旬后拆线, 不出五日便可痊愈。” 一众官员看向顾轩。 没想到这个小吏还真有两把刷子, 说出来的话和御医说出来的话没甚区别。 顾轩宠辱不惊,非常淡定。 顾轩当即上前来, 对王御医道:“大人, 还劳烦您给我家老爷看看,尚书大人拿笏板劈砍我家老爷不知几十下,老爷当时便昏了过去,小的真是唯恐我家老爷身上有内伤。这可比外伤严重多了。” 户部的官员们:“!!” 直你娘! 娘希匹! 顾轩没管户部官员面色难看, 他面色很着急,去搀扶王御医,迫切想让王御医帮忙看看。搀扶王御医的手却是捏了捏他的胳膊。 -- 第60页 顾轩扶着王御医过去:“尚书大人和我家老爷同为圣上办差, 一个出钱的、一个出力的, 两位大人都伤了, 这大云山行宫的修建一耽搁,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王御医:“……” 他又不是蠢人。 来请他的人说了:工部尚书把户部尚书打昏了,头破血流! 如今顾轩明示暗示,无非是要他说:定北伯伤的很重!不重也得说重!不然这事儿就是定北伯的责任。 为了钱殴打的户部尚书头破血流,皇上无论如何也得给朝臣一个交代、给苦主一个交代,到时候肯定要拿定北伯开刀。 王御医坐了下来,给顾黎昭把脉。 越把脉越皱眉,一张脸都阴了下来,神情凝重。 众人一看这架势就有点慌。 户部的官员们心里一咯噔,不会顾黎昭伤的真的比倪聚德重吧? 王御医这个时候说道:“伯爷内部有行淤之症,内伤严重。必须卧床休养半月,否则有性命之忧。” 说罢,他敞开了定北伯的衣服,只见白乎乎的躯体上青紫密布,都是笏板砍出来的痕迹。 肋骨和胃部处,笏板砍出来的痕迹都青紫发黑了。 众人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倪聚德真是下死手啊! 王御医又说道:“我开个方子,赶紧熬了药来。” 顾轩看着顾黎昭这身体上的痕迹也是不由得皱眉,原本是想让顾黎昭装一装,结果顾黎昭是真的受了内伤。 若是外伤,外面的痕迹不会立时变成这个样子。 没多久,倪府的人就过来把户部尚书倪聚德给搬回家去,众人忧心忡忡的也就散了。 王御医和潘吏目走后,顾轩给顾黎昭喂药的时候,顾黎昭佯装醒来,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了,这才叹息一口气,喟叹的对顾轩说道:“轩儿,多亏你机灵。不然我今日怕是要在圣前受罪了。” 顾轩喂药过去,顾黎昭躲开,说道:“这药甚苦,倒了吧。” 顾轩垫了垫枕头,忧心忡忡的对顾黎昭道:“大人,王御医所言非虚,您是受了内伤。不要劳动了,小的喂您喝药。” 顾黎昭:“……” 他人都傻了。 “我真受内伤了?” 顾轩点点头。 顾黎昭气的发抖,咬牙切齿:“倪聚德那老匹夫刚才我怎么就没砍死他?!” 顾轩忙安抚着说道:“老爷别生气,气坏身子。老爷同户部尚书同朝为官十几载,知己知彼的,若真的失手将他打死,不光皇上那里过不去,要是提了别的什么人任职户部尚书,老爷又要重新应对,更加麻烦。” 顾黎昭看着顾轩,喝了两口药,然后端起碗一口喝了个干净,说道:“你说的对。” 顾轩把枕头放平,扶着顾黎昭躺下。 顾黎昭开口对恭顺又关心十足的顾轩说道:“轩儿,你还懂医术?” 顾轩掖一掖被子,对顾黎昭说道:“回老爷的话,只是粗略的懂一些。老爷卧床休息的这段时间,小的想伺候在老爷身边,时刻照料老爷。毕竟这内伤不比外伤。” 顾黎昭也是惜命,既然顾轩懂医术,这段时间跟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也能少些担忧,当即就对顾轩点了下头。 顾轩说道:“老爷喝了药且睡一会儿,小的去外头看看府里的马车来了没有。应该快到了。” 得了顾黎昭首肯之后,顾轩朝着外面走去。 顾轩在中庭门外遇到了郑斯廉,郑斯廉眼神复杂的看着顾轩,顾轩仿佛没有瞧出来,一拱手弯腰行了礼,道:“大人,小的可能要跟您告假些许时日。老爷那边要了小的贴身伺候。等老爷好全了,回户部当值,小的再誊抄那些账册。” 郑斯廉面上勉强笑了笑,说道:“伺候好大人最要紧,别的事暂不要紧。” 顾轩温笑着,道:“不耽误大人时间了,小的还要去外头看看伯府的车来了没有,小的告退。” 郑斯廉点点头,顾轩便离开了。 郑斯廉看着顾轩瘦削的背影,眉头狠狠的皱着:这个顾轩很有些机智和能耐,顾大人也很看重他,难怪一个奴才秧子会提到工部官衙来当小吏。 他一时间很有些压力! 总觉得自己屁股下面这张凳子做不稳当。 定北伯府的马车来了,抬了顾黎昭上了马车,而顾轩被顾黎昭吩咐上了车。 马车从特修的路上行驶进府里,在顾黎昭的院子前停了下来。顾黎昭被抬进了卧室。 没多久,荣安堂的老太太火急火燎的过来了,手里的佛珠捏的死死的。 没两分钟,定北伯夫人赵闻佳也到了。 紧接着定北伯的十六个儿子、十一个女儿,二十房小妾也来了。 加上婢女、小厮,乌央乌央的挤满了院子。 哭天抹泪忧心忡忡嘘寒问暖……简直像赶了数百只鸭子过来。 顾轩被挤到角落、再角落,都看不到床上的顾黎昭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定北伯府真是「繁荣昌盛」啊!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些人来的很快,被赶走的也很快。最后只剩下了老太太、赵闻佳、九姨娘、大公子、六公子、十三公子在这里。 九姨娘跟赵姓,是赵闻佳的陪嫁婢女,赵府里头的家生子。 -- 第61页 给了顾黎昭做侍妾。 生的十三公子。 赵姨娘是个一看就温柔小意,相处起来更温柔小意的女人。 赵闻佳是定北伯夫人,她是夫人的陪嫁婢女,很有些体面。 顾黎昭也因着她生的十三公子顾岸温润有礼聪慧彬彬,对她不错。 顾轩在「顾轩」的记忆里回顾了一番,像个隐形人一样和一众伺候的人站在一起,也没有上前。 可这个时候,顾黎昭却咳嗽了两声,突然开始吐血了。 还是发黑的血块。 一时间众人慌乱的叫喊了起来。 顾黎昭也是惊恐万分,顿时就喊:“顾轩、顾轩……” 顾轩赶忙上前,还未走到顾黎昭床前给他把脉,就突然被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 啪! 一声脆响。 顾轩嘴角直接流出了血。 他看着定北伯夫人赵闻佳,心里恨极了,面上却不得不惶恐跪下。 赵闻佳先发制人,厉声吩咐下去:“把这个晦气贱种拖下去打死!浇了火油烧成灰!你这贱种自从到了老爷身边,老爷便没有太平过,满身罪孽晦气万分,来人啊,拉下去打死!” 荣安堂老太太微微浑浊的眼看向地上跪着的顾轩,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全然的冷漠。 仿佛顾轩被拖下去打死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朵花枯死了的事情,不必看进眼里,不必放在心上。 立时就有粗壮的奴仆上来,要把顾轩拖下去打死。 顾黎昭呕了几大口血,终于缓了过来,看着粗壮奴仆拉扯顾轩,登时大怒:“滚下去!” 粗壮奴仆四人看看定北伯夫人又看看定北伯,一时之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麻溜的下去了。 顾轩跪在地上伏地叩首,没说一句话。 顾黎昭皱着眉毛,怒怼赵闻佳:“什么晦气贱种?什么满身罪孽?” 赵闻佳心里有点慌,忙道:“老爷!他一出生就克死姨娘、克死他兄弟。这样的命格难道不晦气吗?自从他来了老爷身边,老爷何曾太平过?这才几日啊?再这样下去还能得了?” 顾黎昭:“我不要信这个!我只知道,今天要不是顾轩,我今天就要在圣前磕头认罪,说不定还得去倪府负荆请罪。顾轩,你起来,给我看看。” 顾轩叩了下头,爬起来,满脸的泪水、满眼的感激。 他过来给顾黎昭看了看,扶着顾黎昭躺下,说道:“老爷,您别为了小的发怒,伤了身体小的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您刚刚吐血是因为王御医开的药起作用了,将淤血吐了出来。老爷现在心口是不是舒坦多了?” 顾黎昭听顾轩这么一说,仔细感受感受,还真是这样。 顿时一颗惶恐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顾黎昭这个时候看向老太太,突然说道:“母亲,儿子有一事想请母亲允许。” 老太太看着面色发白的顾黎昭,皱着眉头,坐在绣墩上,握着顾黎昭的手拍了拍,“有什么事你说。身体要紧,不必为小事动怒。” 顾轩垂了垂眼皮子。 自己被打死,在上位者的眼里,不过是小事尔! 第40章  “儿子省得, 劳母亲这样担忧儿子身体,是儿子不是,年纪大了大了, 却和人殴打受伤。” 感慨的说完这话, 他对老太太道:“儿子想给顾轩上族谱。” 在场人没有不错愕的。 老太太再镇定,眼睛里也有了惊讶。 赵闻佳更是面色大变! 顾黎昭对老太太说道:“顾轩才智类我,面相随我, 生辰同我一日,是有泼天的福气在的, 如今想来是他姨娘兄弟命贱, 承不起这样的福分才会离世,只有顾轩他承住了。儿子思来想去,儿子这样大富大贵穿红配紫的命格, 怎么也不会跟晦气沾边儿, 顾轩与儿子生辰同日, 若他命格晦气,儿子这又算什么?” 众人:“……” 说的好有道理, 竟然无法反驳。 “顾轩助儿子拿下了大云山行宫修建的差事, 今日更是解了儿子一场危机。故此,儿子想让他进族谱,一边跟着儿子做事一边参与科考,将来若能在六部谋职, 也算是对儿子的一番助力。” 老太太这个时候认认真真的看向顾轩,顾轩面色满满的错愕和不敢相信,对上老太太目光, 当下就跪了下来。 顾旭、顾阳、顾岸这三人更是诧异的盯着顾轩。 赵闻佳嘴唇蠕动了两下, 想要出言反驳, 可是这个时候老太太定了她一眼,她话都到舌尖了,又缩了回去。 老太太神色镇定,拍了拍顾黎昭的手背,说道:“生辰这种事情不好说,差上一时片刻也会大有不同。你的命格是顶顶好的,可难道世界上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少吗?他们又何曾有人坐到一品大员又承袭爵位?” “排他进族谱,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庶子罢了。等你伤好了,到时候再请了佛寺的大师,给他批一批命格。 若真像你说的,是个有福气的,又或者是个普普通通的命格,排了也便排了。万一命格不行,到时候再两说也无妨。先安心养伤。” 顾黎昭便暂时歇下了心思,身上有伤,喝了药,难免困顿。不多时顾黎昭便睡了去。 房间里的其他人便先后离去。 最后走的赵闻佳,她毫不掩饰她对顾轩的厌恶,带着赵娘子离去的时候狠狠的看着顾轩。 -- 第62页 顾轩面上诚惶诚恐的恭送她。 顾管家站在房间里,面色诡异的看着顾轩。顾轩对上他的目光,只颔首点头了一下,便去外间照看红泥炉子上的药。 顾管家一时间神色难明。 能招惹得夫人非要除掉他,也是顾轩他自己的本事了。 夫人在顾轩出生的时候,是她下的命令,丢给刘娘子养。 因着她一句话顾轩便做贱奴长大,又因着她一句话,顾轩就成了夜香郎。 前几日还罚跪顾轩,听说昨晚顾轩好像还在佛堂抄了半晚的佛经。 若自己是夫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轩从泥潭里爬起来。 这样有能力的人爬起来,就算不能对自己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可被顾轩身上的泥弄脏了衣服也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就得扼杀在萌芽之中。 也不知道顾轩还能挺住多久。 顾管家心里这么想着,一时之间有点同情的看向廊下那个瘦弱的身躯。 —— 赵闻佳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面上的表情很是难看,这个时候她突然停顿了脚步,对赵娘子说道:“去请了九姨娘来我院子。” 赵娘子一福礼,便走上一条岔路,去请赵姨娘。 赵姨娘住的院子和千红云红姨娘的院子是相邻着的,这还算是有点体面的姨娘,各自有个小院子。像一些没宠爱的姨娘,甚至三四个凑在一个院子里,感情好的便绣花种草和和睦睦,感情不好的天天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赵姨娘和红姨娘同路而归,还没有进院子,站在一株樱花树下说着话。 还没有就顾黎昭内伤的事情说上几句,赵娘子便过来了,看着赵姨娘和红姨娘,她福了一礼,两个姨娘都半蹲了下,不敢受全礼。 赵娘子对赵姨娘说道:“赵姨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赵姨娘不明所以,不知道夫人叫她过去做什么,却只能应了。 她看一眼红姨娘,红姨娘对她道:“夫人请你,那你便紧着去吧,别让夫人久等。我就先回院子,晚间我们一起做绣活儿。” 赵姨娘说道:“那我去了。” 说罢跟着赵娘子往夫人的院子里去。 她心里惴惴。 实在是刚才赵闻佳要打杀顾轩的画面让她心有余悸。 赵闻佳回到自己院子,才换过一套衣服,坐下喝了口茶,赵姨娘便来了。赵姨娘给赵闻佳请安之后被赐座。 赵闻佳这个时候笑着对赵姨娘道:“我这里有一桩好事要予你……” 赵闻佳找赵姨娘说完事情之后,赵姨娘是勉强高兴着回自己院子的,等回到自己院子,把门一关,赵姨娘脸上那勉强出来的笑容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直接哭倒在床边,泪水涟涟,好不伤心。 千红云过来的时候赵姨娘都哭得不成声了,连忙搂她,关心问道:“怎么了?可是夫人有什么为难的差事?你竟哭成这样。” 赵姨娘在千红云怀里,伤心说道:“夫人、夫人她要让我儿跟着老爷去工部做事,这可如何使得啊?他专心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自然能做官。如今学问未大成,就跟着老爷去工部做事,如何还能安心读书?” “再说我儿性子单纯,如何做得来争权夺利、争宠邀媚的事情?他不比顾轩那贱种,是泥里打滚出来,又脏又烂。让我儿去分夺老爷的注意力,打压顾轩,他岂是顾轩那种人的对手?” “呜呜呜……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千红云张张嘴,哑然了一会儿,才对赵姨娘说道:“莫急、莫急,莫哭、莫哭。” 心里却古怪的想着:顾轩那样能说会道,脑子又聪明,你儿子天天之乎者也,除了圣人言就是圣人言,除了命,哪里有比得过顾轩的地方? 千红云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十足诚恳的安慰起赵姨娘来。时辰稍晚,她告辞回自己院子,在进院门的时候却突然停下,接着对身边的侍女耳语几句,侍女一福礼当下便转身出去。 到东院李管家院子,侍女对李管家说了几句。 李管家点点头,目送侍女离去后,他原地踱步一会儿,朝青布后胡同去。 —— 顾轩晚间伺候顾黎昭喝过药,见他睡去,才回青布后胡同。他关上院门,回到房间的时候,整个人肩膀坍塌下来,腰背弯了下来,面部都僵硬起来。 一步一步挪着回到房间。 艰难到床边坐下来,挽起裤子看看膝盖,膝盖都已经青黑的看不得。顾轩咬咬嘴唇,煎熬着仰了仰头,痛得眼角泛出些生理泪水。 顾轩揉了揉,痛的背上骨头都痛了似的。 正揉着膝盖,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顾轩一凛,立时把裤腿给放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正正神色,踩刀尖一样的疼着他却不改颜色。 到了门口,把门打开。 见是东院李管家,顾轩当即面上热情的笑开:“李管家,您贵临,是有什么事吗?快请进、请进。” 李管家并不进去,左右看看无人,对顾轩轻声说道:“红姨娘让人传话给我,说夫人找了赵姨娘,让她儿子十三公子顾岸,跟老爷去工部做事,要打压你。” 顾轩一愣,随即错愕,接着面色十足郑重。他对李管家顿时拱手弯腰一礼,谢道:“李管家,顾轩感激不尽!” -- 第63页 李管家看着顾轩,感慨说道:“你也太不容易了。唉!早点成人,成亲成家,也好早早脱离这是非之地。” 顾轩对李管家诚恳道:“谢过李管家忠告,顾轩会多做思量。” 李管家点点头,“我便回去了,你多多保重。” 顾轩要送李管家,李管家让他留步,紧着围墙与围墙之间的胡同路,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顾轩看李管家走过拐角了,才不紧不慢的关上了门。他垂头看着门上的门栓,上面的铁片锈迹斑驳,印进眼睛里被他眼底密密的血丝衬托,像是不规则的血斑。 今日跪、明日求; 今日乞、明日讨; 何日,才能不跪、不求、不乞、不讨?! 顾黎昭的身体保养的很好,加上各种名贵的对他伤势大有好处的药材应有尽有,恢复的很好。 顾轩白日里过去伺候他,哄的顾黎昭很是开怀。 顾黎昭一日一日对顾轩的好感加倍。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顾轩排进族谱里头。 叫他的时候已经很是亲切,从「顾轩」、「轩儿」到「我儿」都叫出来了。 顾轩伺候顾黎昭这十几日的光景里,每日里的餐饮较之从前,有云泥之别。「顾轩」以前当下等奴才的时候,吃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粗面馒头还有咸菜汤,顾轩穿书到这里,还饿了一两天,后面有差事做,吃的还是别人的剩饭残羹。 直到现在,跟在顾黎昭身边伺候,厨房给他送餐过来,送的是和顾管家一样的规格——两荤一素,配精米饭。有时候还能因为伺候顾黎昭,被顾黎昭喊上桌一块儿吃饭。 那就是四冷四热七荤三素两羹一汤。 顾轩这副身躯营养一直没跟上,头发微微枯黄,唇色寡淡,体质寒弱。 天天「锦衣玉食」下来,顾轩的精气神还有样貌、身高都在发生变化。 最主要是长了些肉,脸颊看起来丰润了一些,眼睛也明显光亮了一些。 其次,跟在顾黎昭身边伺候,他没有去佛堂抄经,休息的很好。对于他不去抄经这件事,赵闻佳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顾黎昭要他伺候着,她把人喊去佛堂抄经。这很明显是跟顾黎昭对着干,她不会那么蠢。 等到顾黎昭伤好,往上面递了销假的折子,次日便去上早朝,而顾轩自然而然恢复了去工部官衙上值的差事。 至于晚上要不要回来抄佛经? ——呵! 大乾朝,朝堂之上。 顾黎昭在朝堂上重新出现,户部尚书倪聚德还有户部一众官员心有余悸。 倪聚德心想:本来自己被顾黎昭打的当场昏死过去,头破血流,场面骇人,顺其自然参顾黎昭一本,顾黎昭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哪成想,顾黎昭却受伤比自己还要严重,一连十几日只能在家卧床休养。 他只好派自己倪府的管家去送些礼品慰问。 他也不想慰问,可总要做做样子给皇上看。 管家回来跟他说:顾黎昭卧房药味浓郁,药渣筐里的药渣都堆满了,走廊下还熬着药。 倪聚德登时心虚:幸好没打死定北伯,定北伯要是死了,自己这户部尚书也要做到头。 唉…… 以后这架还是少打。 容易出事。 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满朝文武,讨论正事之前,他就倪聚德和顾黎昭打架的事情起了个头,结了个尾。 “两位爱卿互殴受伤,如今可好全了?。” 顾黎昭和倪聚德:“微臣罪该万死。” 皇上:“你们二人乃是国之重臣,先不说打架斗殴有失分寸,你们如此不爱惜这为国尽忠效命的身躯,朕很是心痛。” 顾黎昭和倪聚德:“微臣该死。” 皇上又道:“朕知道你们,一边负责大乾的国库,一边负责大乾的工事,都是为朕分忧。一个想着给朕省钱,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一个想着给朕办差,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都是好事儿!大乾有你们这样为朕着想、为朕分忧的臣子,何愁不兴?” 群臣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乾千秋万世!” 皇上最后道:“只是日后,希望你等多多爱惜身体,莫要再发生日前的事情。你等之身躯,不仅要为父母、为自己爱惜,更要为大乾爱惜。” 群臣再叩首:“皇上圣德!” …… 等到下朝之后,一众大臣衣袖翩翩漫步出宫门,走在前头的定北伯兼工部尚书顾黎昭和户部尚书倪聚德并肩而行,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幽幽的随后跟着。 顾黎昭:“倪大人,工部上次请拨的银子何时批下来啊?” 倪聚德:“到时候。” 顾黎昭:“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倪聚德:“到时候便是到时候,顾大人莫要着急。”等着吧你! 顾黎昭:“……”直你娘,倪聚德你个老贼! 出了宫门,倪聚德止步,草草的供一拱手,对顾黎昭道:“本官还有公事要办,先走一步!” 他想明白了,顾黎昭要钱,他卡着不给就是了。一次要批200万两银子,做梦去吧,想得挺美。 如今想来,气急了跟顾黎昭打架,实在是下下之策。 顾黎昭眼睁睁看着倪聚德上了马车扬长而去,顿时气的打了个哆嗦。 -- 第64页 工部的下属官员们:“……” 顾黎昭气冲冲的上了马车去工部官衙上值,到公房的时候,郑斯廉看着顾黎昭面有不虞,顿时倒了杯茶凑了上去。 他眼珠子转了转,对顾黎昭殷勤道:“大人何事这样生气?下官可否为大人分忧?” 顾黎昭喝口茶水,气闷着把茶盏重重跺下,斜睨着郑斯廉:“你?” 郑斯廉听着顾黎昭那质疑的语气,没有丝毫退缩,说道:“大人可是上早朝的时候因为和户部尚书互殴的事情,被皇上斥责了?大人实在不必担忧,只要大云山行宫修建起来,便是大功,皇上肯定只会记得大人您的功劳苦劳,不会再记得这起子打架的小事的。” 顾黎昭看着自以为聪明的郑斯廉,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对满脸谄笑的郑斯廉扯了扯嘴角,接着就翻了白眼,不耐烦道:“滚下去,让顾轩来公房伺候。” 郑斯廉:“……” 笑容完全崩不住。 第41章 郑斯廉讪讪的从公房里退了出来, 鬓角都冒出来一些冷汗,等到出了顾黎昭的公房,他的面色顿时就是一变。 双手紧紧的攒成拳头, 眼睛里的神色又恐慌又怨毒。 果然!顾轩一来, 自己的地位可能不保的感觉是对的。 这不?才多久,顾轩就要把自己挤下去了。现在的顾轩无品无职,不代表以后他还是无品无职。 郑斯廉心道:我在顾大人身边待了十几载, 才成了一名七品刀笔吏。普通官员的升迁,如果没有上面大人的推举, 就要靠历年官员评估作为参照。 顾大人从来没有推举过我, 却难保他不会推举顾轩。到时候顾轩一跃成为我的上司或者和我平起平坐…… 真是好不甘心呐!我辛辛苦苦十几载才是个七品官员,顾轩才来几天,他凭什么?凭什么把我挤下去?! 郑斯廉满眼的怨毒, 来到了档案房的房前, 敲了敲门。 门是开着的, 敲门只为提醒来人。 顾轩抬起头来,看到郑斯廉, 面上顿时就露出抄账册抄恍惚了清醒过来的样子, 他搁下笔,站起来,走到郑斯廉跟前,拱手弯腰行礼:“见过大人。” 随即笑着问:“大人来这里可是有什么别的吩咐?” 郑斯廉面上勉强的笑一笑, 对顾轩说道:“顾大人喊你,兴许是找你有事。你快去吧,不要让顾大人久等。” 顾轩听后行上一礼,“多谢大人传话。”说罢出档案房往顾黎昭的公房去。 郑斯廉瞪着一双阴戾的眼睛目送顾轩拐过走廊拐角。 顾轩的大步子在拐过拐角的时候蓦然停了下来, 他脖子转左边肩膀往后一眼, 眼眸锐利之盛,如苍鹰风狼。 顾轩来到顾黎昭的公房,顾黎昭正在背着手在公房里踱步,顾轩看他那样子,眼皮子垂了两秒,复抬起的时候,满面的恭敬。 站在门槛外,对顾黎昭行礼:“大人,您找我?” 顾黎昭站在书桌前地面的正中,看向顾轩,说道:“进来说话。” 顾轩提了衣摆,跨进门槛,到顾黎昭身前。 顾黎昭问他:“你要抄的那些各地方的账册何时能够抄完?那些账册有什么名堂?你什么时候能到公房来伺候?” 顾轩听着「你要抄」三个字,心里顿了一下!心里恶心了一把郑斯廉。 面上却很自然,对顾黎昭恭顺的说道:“回大人的话,账册很多,我还要一段时间。不过,中午休息时间稍微勤快些便能处置的差不多,其余时间皆能留在公房伺候。就怕我粗手笨脚的,惹老爷不欢喜。” 说着扶顾黎昭坐下,跪下来给顾黎昭揉了揉膝盖,顾黎昭长舒一口气。 今天早朝,跪了一次又一次,时间还挺长,膝盖确实不舒服。 顾轩听他舒一口气,亲切喊:“老爷,”然后问道:“老爷看起来似乎有些发愁,您和倪大人的事情,皇上今儿应该会明着褒奖暗里警醒一番,便翻过老才对,老爷应该不是为了十几日之前的事情。难道是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倪大人卡着批条,不愿意给工部拨银子?” 顾黎昭定定的看着顾轩,顾轩都被他看得发毛,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结果顾黎昭虚扶他一把,让他站起来。 顾黎昭看顾轩目光有些复杂: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多儿子,遗传自己聪明智慧的儿子竟然是顾轩! 顾黎昭这个时候才开口说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顾轩沉吟了一会儿,才斟酌这对顾黎昭说道:“要不要循序渐进慢慢来,不批银子转为报销?账由户部去结,而老爷您这边的利润从商家那里过?” 顾黎昭愣了愣,随后念了一次又一次:“不批银子转为报销?不批银子转为报销……” 他突然皱紧了眉毛,对顾轩说道:“那户部要是不报销了?” 顾轩说道:“老爷为什么非得去找倪尚书?拿着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去跟皇上汇报,只要大云山行宫修建花的银子、工事进程在合理范围,皇上又对大云山行宫满意,对着欠条结账的事情自然就会摊到户部的头上,不再归我们管。倪尚书那些户部官员核账、对账、付钱、销账的事儿要是办不好,便是他们的责任,我们只需要负责大云山行宫的修建。” -- 第65页 顾黎昭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大云山行宫那么大的工程,不批银子,那些商家会卖材料给他们? “要是商家不肯打欠条怎么办?” 顾轩:“老爷放心,皇家的招牌打着,有的是商家愿意冒险分一杯羹。一个月到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结一次银子就是。” 顾黎昭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再好好想想。” 顾黎昭以前捞油水的时候,是从户部批了银子之后,做假账跟户部对账销账。 比如他用一百两银子购买了一批木料,账上却写一百二十两银子购买了这批木料。 按照顾轩的这个法子。 那便是—— 如果他在商家那里买了一百两银子的木料,商家从户部拿到钱后,要给他二十两银子。 前者是「光明正大」的贪污。 后者是「偷偷摸摸」捞油水。 前者钱从工部这边过。 后者钱从商家手里过。 嘶—— 如果倪聚德那老匹夫真的不批钱下来,那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他对顾轩说道:“我再仔细想想。”他摆摆手,让顾轩下去。 顾轩正打算离开,结果门口就进来一位三品工部侍郎,这侍郎姓黄。在门口站定,给顾黎昭请安。 顾轩让开路,给黄侍郎行礼。 顾黎昭:“什么事儿?” 黄侍郎笑着道:“大人,万浮山桃花大盛,为了恭贺大人您康复,下官等人在桃花苑内略备薄酒,还请大人赏脸。” 顾黎昭平生最喜美酒、美色、美人,这会儿一听,心中就有意动。他在家里卧床十几日,早就乏味了。 这会儿一听,顿时点头,道:“也好。下值之后便聚一聚。” 黄侍郎连连应着笑着,仿佛顾黎昭赏脸吃饭是他天大的荣幸。 这个时候顾黎昭对门口站定的顾轩说道:“顾轩,你也同去。” 顾轩拱手行礼:“是。” 黄侍郎这个时候特特的看向顾轩,顾轩上次在顾大人和倪尚书斗殴的事件中表现颇佳,黄侍郎那时候就觉得顾轩这人颇有些能干。 不过后面一连十几日顾轩都在家里伺候顾黎昭,没来工部官衙当差,现在再见,却是发现顾轩和顾黎昭唇鼻相似,额头也相似。 心中顿时一阵明了。 便对顾轩笑了笑。 顾轩回过一礼,才告退。 忙了一天,工部官衙下值了,顾轩跟着顾黎昭上了车,几辆马车朝着万浮山去。 万浮山有一座皇家寺庙,叫皇觉寺。 皇觉寺里有几株百年的桃树,树杆粗壮,枝干遒劲,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桃花氤氲一片,像是绯红的云彩。 极美、极盛。 而山上也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每年夏时,万浮山的桃子能供应整个京都的需求。 快到山顶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 一是为了尊敬佛祖,毕竟佛祖面前还是步行上去才显得诚心。 二是为了礼敬皇家,毕竟只有皇室成员才把马车驱使到门前。 众人到了半山腰的桃花苑的时候,停了马车,便下来步行。这山中落英缤纷云蒸霞蔚山风清凉花香扑鼻,一众官员在山路上走着,朝着桃花苑而去。 刚到桃花苑的门口,便迎面走出来几个僧人。 最前面的僧人是位老者,他眉毛长过下巴,一脸慈和,满眼睿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佛韵。 他背着一个竹篓,穿着草鞋,绑着衣袖裤腿。 竹篓里是鲜嫩的桃花。 身边跟着两名十七八岁的大和尚,还跟着三名七到十岁的小和尚。背篓里都装着桃花。 一众官员见到这位老僧,一一露出错愕惊喜之色。 纷纷见了佛礼:“空智大师!” 这空智大师也是微笑着对众人一礼,说道:“桃花正盛,诸位是来一品时节之趣的?” 顾黎昭开口,语气十足尊敬,说道:“大师,万浮山有明佛寺在,又有您这样的活佛,我等是来沐浴沐浴佛光的。” 众人纷纷应和。 “善哉善哉。”空智大师笑着说道:“诸位请便,愿诸位能得山中乐趣。” 众人纷纷又是一礼,让了路来,恭请空智大师先行。 这个时候顾黎昭看着手里抱着披风、怕待会儿夜深担心他着凉、事事周全的顾轩,突然叫停了空智。 “大师!” 空智大师顿时停下脚步,整个身子转向顾黎昭,一礼,问:“施主何事?” 顾黎昭笑着对空智大师回礼说道:“大师,相请何如偶遇?想来这是缘分使然。我最近正想往明佛寺求见大师,烦请大师帮我看一看我儿命格。” 顾轩一愣。 心脏一悬。 空智顿时看向顾轩,也就顾轩最年轻,符合儿子这个身份。 所有官员都看向顾轩,毕竟这里的官员中只有顾轩姓顾。 郑斯廉:“!!” 顾轩是顾大人儿子? 他怎么不知道? 对了! 顾轩常常张口闭口「老爷」。 其他的定北伯府的小厮护卫都喊的「伯爷」。 他们这些当官的下属都是喊的「大人」。 郑斯廉一下都懵住了,特别想打烂自己的狗脑子:我为什么不在顾轩刚来的时候讨好他?还让他去坐冷板凳? -- 第66页 顾黎昭这个时候又道:“好与不好,皆是他的命。辛苦大师,回头必然上皇觉寺为全家祈福。” 空智一点头,顾黎昭轻轻推了一把顾轩。 顾轩心里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恭恭敬敬的给空智见了礼。 空智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顾轩,舒展的眉头越来越皱的紧。 众人心里十分好奇。 只有顾轩提心吊胆。 这种类似于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假如面前的空智大师来一句他命格大凶,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会付诸东流。 而且,永远都无法再爬起来。只会被重重的踹进泥潭,不得翻身。 这个时候,空智问顾黎昭:“生辰八字。” 顾黎昭想了想,准确无误的报了出来。他犹记得他生辰那天,下人放下棺材跑过去跟他说「棺材里生了个婴儿,在哭」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空智看着顾轩,然后掐指算了又算。 然后上前几步,顾黎昭矮身蹲下,侧耳倾听。 空智耳语他几句,便带着大和尚小和尚他们离去。 顾轩看着顾黎昭那微微流露的欢喜之色,心口松了一口气,继而心想:空智大师说了什么? 顾黎昭这个时候看向顾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招呼大家一块儿进了桃花苑。 第42章 “师父,那位施主的面相一点都不好。情路好不坎坷,官路也是崎岖不已, 而且他的命线十足凶险。”一个大和尚说。 “师父, 徒儿觉得师兄说的不全对。刚才那位施主,头角峥嵘,有麒麟之相, 将来必定不凡。”又一个大和尚说。 三个小和尚看看两个大和尚,又看看他们的师父, 眼睛满满的好奇。 空智大师微微一笑, 说道:“命运之事虚无缥缈,信命者跪地而行,不信命者持刀向天, 端看他是哪种人罢了。” 一个小和尚问:“那他到底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啊?” 空智大师笑容越发慈和, 说道:“好也不好。” 小和尚问:“好在哪?不好在哪?” 空智大师闻言道:“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 桃花苑里的桃花酒都是皇觉寺酿造的, 放在桃花苑售卖。 售卖所得的钱,又用来布施天下。 桃花苑里除了桃花酒有些犯了忌讳, 不过到底不在寺庙之中, 饮些无妨。其他的菜色都是素菜。不过纵然是些素菜,其味道却是一绝! 顾轩没有到顾黎昭那一桌,和下边伺候的小厮们拼了一桌。下人的饭食虽然没有官员们的好,但是味道也不差。 顾轩就着一道酿香菇, 扒了三碗饭!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顾轩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碗饭下去感觉自己还能再吃两碗。 他正在桃花苑里吃着饭菜,那边山路上却有一辆定北伯府的马车往皇觉寺去, 一个戴着幂篱的女人掀了掀帘子, 幂篱中间是空的, 露出来的发髻上插着雀首珍珠蓝宝石步摇。 这女人看了看马车现在到了哪里后,对马夫说:“车子再赶快一点。” 顾轩若是瞧着了,必然能知道这女人是谁。 毕竟他当初捡起那支步摇的时候,又被掌掴又被罚跪,实在是很难忘记。 顾黎昭和一众下属官员饮酒吃饭,期间还谈论了一些关于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酒足饭饱之后便各自驱车回家。 顾黎昭坐在马车上,跟顾轩说着话。 顾轩一惯的会说话,期间顾黎昭时不时发笑。 等到定北伯府府门前,顾轩先下车,后搀扶顾黎昭下来。登上台阶,跨过门槛,迎面一个老嬷嬷过来,对顾黎昭行礼道:“伯爷,老太太请您过去。”接着看一眼顾轩,垂眸道:“还有您身边这位。” 顾轩面色如常,还露出些诧异之色。心里却暗生警惕。 顾黎昭看顾轩一眼,也觉老太太喊顾轩过去有些奇怪。不过他摸摸胡须,面有笑容,说道:“刚好我也正打算去拜会母亲。” 说罢大踏步往荣安堂去。 顾轩跟在他身后。 一路亭台楼榭婉转长廊,穿过树木葱茏花草繁盛的榕园后,来到贵而不华,奢而低调,庄重大气不失精致的荣安堂。 却是在门口处便看到老太太有客。 一位白衣僧人和老太太隔着一方沉沉黑红色的茶几并坐着,两边坐客区里,赵闻佳坐在老太太下首,赵娘子站在赵闻佳身侧略后。 三人一说一回一捧场,相谈甚欢。 顾轩跟在顾黎昭身后进来,顾黎昭弯弯腰给老太太行礼,这僧人站起来和顾黎昭互道礼,顾轩则跪在地上给老太太和赵闻佳行礼。 顾黎昭落了座,顾轩跟在他身侧站定。 顾黎昭笑容满面的对僧人到:“无慧师傅,今日竟然得闲,能来府里讲经?” 无慧师傅笑着,道:“非是得闲来贵府讲经,而是应人之邀故所愿也,特意来此。” 顾黎昭微愣,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面上带着菩萨似的笑容,对顾黎昭说道:“你不是要给顾轩批命格吗?今日无慧师傅前来给我讲经,顺便就给顾轩看看命格。若是命格普通,无甚灾殃,那便排了族谱,全了你的心思。” 顾黎昭嘴巴一张就要说话,旋即闭上嘴。 -- 第67页 他心想:虽然有皇觉寺主持空智大师批过,但是府里头的人到底没能亲耳听到空智大师的批语。这位无慧师傅虽然不比空智大师德高望重佛法高深,但是也是有名的大师。由他批一批顾轩的命格,大家听闻之后,再把顾轩排进族谱,就会顺理成章无有异议。 他待摸了摸胡子,才开口说道:“如此也好,有劳母亲费心。” 老太太佛珠滚了几颗,说道:“非是我费心,是你夫人费心。你心心念念挂着要给顾轩排进族谱,你夫人心里想你所想罢了。我也是托了你夫人的福,今日能听到无慧师傅讲经。” 顾黎昭转眼看向赵闻佳,有些受感动:到底是自己的夫人,端庄,时时刻刻想的是自己。不比那些小妾只知道争宠夺爱。 赵闻佳含情脉脉的对上顾黎昭的眼睛,面上是大受感动的神色。 顾黎昭说道:“有劳夫人费心了。” 赵闻佳笑道:“本就是我该做的。老爷,不如就请无慧师傅给顾轩看看?” 顾黎昭含笑对无慧道:“如此有劳大师了。” 无慧回以佛礼:“伯爷客气。还有劳顾小公子上前来。” 顾轩看向顾黎昭,顾黎昭微一点头,顾轩恭顺的对顾黎昭弯腰行礼后站到了无慧身前,又对无慧行礼。 无慧坐在太师椅上,端详着顾轩。 端详了许久,才道:“顾小公子,可否让贫僧一观你的手相?” 顾轩伸出手来。 无慧毫无老茧的手比顾轩的手还要柔软细腻。 反倒是长年累月做粗活的「顾轩」,掌心有着老茧。 顾轩心里有些兴奋。 从刚才顾黎昭没有拒绝无慧给他批命格开始,他的心脏就也隐隐开始兴奋起来。这种兴奋感类似于追剧马上要追到高chao处的感觉。 无慧看罢顾轩的手相之后,面色凝重,然后叹息的摇了摇头,一副「狗听了都摇头JPG」的样子。 顾黎昭微微错愕。 顾轩心里越发兴奋。 老太太眼神深邃,眼皮子垂了垂,眉毛才缓缓皱起来,一副担忧的样子。 赵闻佳心里也很兴奋,面上却担忧急迫的问无慧:“无慧师傅,这、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慧:“阿弥陀佛!” 无慧:“因为晦星也是天上星宿神君,所以投身之所必然是大富大贵之家。” 晦星这是指扫把星。 顾轩眼皮子垂了垂。 顾黎昭眼睑跳了跳! 无慧:“然而晦星本身充盈不详,靠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所以孕育他的那位娘子,以及与他同胞的兄弟,都是沾染他的晦气而亡。” “此子命煞,故而跟他有关联的人被他一一吸走气运,他身边的人一开始会受苦受难多病多灾,到最后便被他克到穷困潦倒、伤亡病死,无法翻身。” “贫僧只能奉劝伯爷一句,顾小公子实不该再留在府中,应该择一远离人烟之地的佛堂,日日于佛前跪拜,诵经念佛茹素余生,方才能在下世投一个平凡人家,不再满身晦气、满身罪孽。” 顾轩沉默不做声,安安静静的听着。 顾黎昭去端茶杯的手一直都没有端起茶杯,他看着无慧,道:“无慧师傅,所言可真?” 无慧没有正面回答。 他深沉一闭眸,手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这个时候赵闻佳从顾黎昭对面紧张的站起来,她满面忧心忧惧的站起来对顾黎昭劝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说罢,对沉默着的顾轩说道:“顾轩,非是伯府不愿意接纳你,你看,如今大师批语,你真要是念着伯府对你的恩德,你也应该避世独居,在佛堂里日日诵经拜佛,以赎自己的罪孽。” 顾轩还未开口,刚打算张嘴,这个时候顾黎昭站起来,对无慧说道:“无慧师傅,天色不早,难为无慧师傅这个时辰还在伯府给老太太讲经,今日就到这里罢,来人,安排我的马车,送无慧师傅回皇觉寺。” 无慧听了这话,心中便也知晓,这是伯府要处理家事了,他在这里不合适,于是站起来,对众人念一声佛号,不疾不徐而出。 等无慧被下人请出荣安堂之后,顾黎昭重新坐下来,顾轩看一看顾黎昭,顾黎昭冲他一摆手,顾轩便一躬身,随即走到顾黎昭身边站定。 顾黎昭端起茶来喝一口,整个荣安堂的客厅,十分的幽静,一众下人们内心隐隐不安。 仿佛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侵袭上身。 赵闻佳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度开口:“老爷…” 顾黎昭喝了两口茶之后,把茶盏放在茶盘上,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音。 他没有看赵闻佳,他站起来,对断断续续捻佛珠的老太太道:“母亲,儿子今日公务劳累,天色也不早了,就不陪母亲了。母亲也早些安歇就寝,三日后儿子休沐,届时请母亲主持家宴。” 赵闻佳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 老太太闭了眼睛,手指排动着佛珠。 顾黎昭说道:“家宴前,儿子先禀母亲:顾轩应在儿子子嗣中行四,因其姨娘无福早去,儿子打算将他记为嫡子。” 老太太豁然睁开眼睛。 佛珠也不排动了。 顾轩也是错愕万分。 这消息简直晴天霹雳! -- 第68页 赵闻佳当时就失态了! “老爷,这怎么可以?他不过一庶子孽障,他满身晦气、满身罪孽,无慧师傅的批语老爷您没听到吗?怎么还把他记作嫡子?” 老太太隐晦的嫌弃的看了赵闻佳一眼。 觉得赵闻佳有点蠢。 黎昭听了无慧的话依然要铁了心把顾轩排进族谱,肯定是赵闻佳的安排出了差漏,她还浑然不觉。 顾黎昭听了赵闻佳的话,当做没有听到,只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顾黎昭,终于不能再闭口不言,问:“为何如此?” 顾黎昭开口道:“母亲,儿子今日下衙之后,应邀去万浮山桃花苑赴宴,进桃花苑的时候恰好逢着皇觉寺的主持大师空智大师采花酿酒。” 赵闻佳脸色顿时惨白。 “儿子想着相请不如偶遇,特特请了空智大师替我儿批了命格。”言罢,附耳与老太太道:“空智大师有言:潜龙之质,麒麟之尊。” 老太太这时候目光如炬的看看顾轩,复又垂眸,不再多语。 顾黎昭对老太太一拱手弯腰,道:“还有一事,劳烦母亲过段时间去皇觉寺添香油的时候,为此事再多添些香油。” 老太太点点头。 “儿子告退。” 顾黎昭说罢,顾轩当即跪地磕了头,跟了顾黎昭出了荣安堂。顾黎昭走的时候看都没有看赵闻佳一眼。 顾黎昭到榕园的时候,边走边对顾轩道:“我让顾全将望月院收拾出来,你回头就搬进望月院。” “老爷……”顾轩现在真想知道空智大师到底批了什么,竟然让顾黎昭做此决定。 顾黎昭顿足,看他,问:“老爷?” 顾轩随即跪地叩首:“父亲。” 顾黎昭慈和的笑着,摸摸胡须,道:“去罢,明日还要上值,晚上早点休息。” “是。” 顾黎昭带着仆从往自己的院落去,顾轩从地上站起来,面上沉着着,没有半分喜形于色。 他伸手折一片榕园里的榕树的叶子,磋磨着叶子的根部,叶子打着旋转。 顾轩满以为自己能够排进族谱就已经是登天了,万万想不到顾黎昭竟然要把他记成嫡子。 嫡庶之差,云泥之别。 顾轩徐步走向青布后胡同。到青布后胡同的房子,他推开「顾轩」住了十几载的屋子,目光再次逡巡过整座院落。 「顾轩」被人毒打、唾骂的景象仿佛在他眼前一一重演。 而他自己—— 跪在雪地上看王平被活活打死; 寒冬腊月被赵闻佳罚去倒夜香; 吃残羹剩饭遇人必跪毫无尊严; 顾黎昭毒酒赐死还要叩头谢恩; …… 一幕一幕; 从他眼前演过; 顾轩眼眶通红。 眼底像是黏着一片猩红的血液。 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至高! —— 荣安堂; 老太太看着面色苍白的赵闻佳,有些重的叹了一口气,对赵闻佳说道:“顾轩的事情到此为止。” 赵闻佳心里像吃了shi,恶心极了。不仅没有把顾轩从伯府赶出去,打落泥坑,还让他成了嫡子。 想着以后他要喊自己母亲,她只想呕吐。 赵闻佳绞着帕子,对老太太道:“母亲,顾轩这个人最会巧言令色,他在老爷身边,一定使了什么腌臜的手段。不然他一个庶子孽障,如何能记在我的名下当做嫡子?” 老太太看赵闻佳现在还在纠结这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对她的脑子又生出了无奈感。 老太太提点一句,道:“顾轩的事情有黎昭拿主意,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将无慧师傅的事情化解。夫妻之间莫要因此生了嫌隙,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越不喜自己被糊弄。” 赵闻佳:“……”她有些坐蜡,慌张的站起来,对老太太万福,道:“母亲,媳妇这就退下了,母亲早些休息。” 说完风风火火带着赵娘子还有等在门外的一众丫鬟走了,赶去顾黎昭的院子「认错」。 结果走到半路上,就碰到了顾全。 顾管家带着一众下人给赵闻佳请安。 下人们抬着一尊金身菩萨,还抬着两个箱子。 赵闻佳:“这些是要抬去哪?” 顾管家对赵闻佳道:“回夫人的话,老爷让我们准备这些抬进您院子。老爷说,从今日起夫人就在自己院子吃斋念佛,日抄经书夜诵佛经,早日感悟何为「诳语」。” “除三日后的家宴,还有十日后的游春会,夫人不得出院。何时抄完这两箱佛经,何时出院。” 赵闻佳闻言,双眼瞪大,双腿一软,脚下一趔趄,险些摔倒,被赵娘子慌忙扶住。 第43章 偌大的定北伯府里没有真正的秘密, 一切的秘密都在阳光下显露无疑,更何况这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顾轩,十四年前的棺生子、尸生子, 如今竟然要记在夫人名下, 成为嫡子。 虽然只是准备家宴,并不打算延请同僚、朋友前来赴宴,但是因为要祭祀祖宗, 也是十分的隆重。 阖族上下的族老被请了过来。 这一日,定北伯府里, 除了顾黎昭的母亲还有他的夫人赵闻佳盛装在场, 便是顾黎昭乌泱泱的记在了族谱上的子女。 -- 第69页 统共十六个儿子,十一个女儿。 顾轩也穿着盛装,他一身金线绣花鸟的锦缎长袍, 叩首、叩首、再叩首, 念敬告天地祖宗的文稿……最后在一众人的见证下, 由顾黎昭在族谱上写下顾轩的名字。 至此礼成。 大家来到厅堂大院入席就坐,一时间觥筹交错。 顾黎昭和一众身份最贵重的族老们坐在一起, 顾轩和大公子顾旭、六公子顾阳, 还有定北伯府同宗的、其他贵重府邸里的嫡子坐在一起。 一桌坐了十个。 这一桌的人纷纷打量着顾轩。 顾旭看着顾轩眼神格外复杂。 顾阳看着顾轩眼神十分嫌恶。 而其他庶子坐的桌子,常常有目光投在顾轩的身上,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情绪中最浓烈的是嫉妒。 顾轩毫不在意别人打量他的目光, 他落落大方的举起酒杯,对同桌众人说道:“承蒙老爷不弃,我方有今日之荣, 能够和诸位同席而坐。将来希望能同诸位, 一齐为家族繁昌奉力。这一杯酒, 敬与诸位同心同德。” 同桌的人也都给面子。 毕竟顾轩现在是嫡子。 顾轩又斟酒一杯,说道:“这一杯再敬诸位,多谢诸位愿意接纳我。轩自知自己身份不比诸位,今日纵然成为嫡子,亦不敢骄矜,日后必礼敬诸位。” 众人又举杯喝下。 顾轩最后再斟一杯,说道:“与君初见故人归,明月天涯共此时,敬诸位。” 众人再举杯。 顾轩这个时候单独给顾旭斟了一杯酒,然后对顾旭说道:“大公子,这一杯酒敬您,多谢您当日相助之情。” 顾旭也想起那一日在竹林的事情,顾轩他是那样脆弱、害怕,跪在竹林的泥地里,对他磕头。 说话也磕磕碰碰。 看着他都瑟瑟发抖。 可是现在,顾轩穿着华衣锦服,气质高华,落落大方。 和从前迥然有别。 却原来这段时间里听下人说顾轩如何能说会道,哄得父亲开心的事情都是真的。 母亲也因为顾轩被罚。 今日起他便是自己的「亲弟弟」…… 顾旭垂垂眼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不尽的苦涩。 这一桌的酒喝的差不多,又有其他的人过来给顾轩敬酒,顾轩也要去给长辈敬酒。 给顾轩敬酒的夹杂着羡慕之情,也有着攀附交好之意。 顾轩去敬酒的长辈则对他谆谆教诲,也有的心态复杂。 总之,这一日的家宴算是圆满结束。 宴席散了之后,顾轩送顾黎昭回院子休息,伺候妥帖之后,才举步走出院子,顾管家弯腰恭送他,顾轩垂眸看着对自己弯腰的顾管家,嘴角有着一点点讥笑。 不过半秒都没有就收敛了,他双手忙扶住顾管家,说道:“顾叔,您的礼我可受不起。您留步,也早点休息,我先回了。” 顾管家目送顾轩离开。 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太快了! 从一个下等奴才一跃而成了嫡子! 顾轩可不管顾管家在脑子里感慨什么,他往自己的望月院去。昨天他就搬进望月院了,青布后胡同里的东西没什么要带的,说是搬,其实就是「搬」了他这个人进去。 望月院坐落在听澜院旁的佛堂的旁边。 他身上有一袭浓烈的酒味,酒水有点上头,他走在已经荷叶浓绿的荷塘旁边醒醒酒,大理石铺就的走道上洒满如水的月光。 微风吹来,吹起他的衣袖衣摆,衣袂翻飞。 顾轩闻到荷叶特殊的清香味,有着一丝丝的甜。 他走一走停一停,终于到了东面的桃柳堤,从桃柳相杂间的一条台阶路往上去。 他要顺着这条路走过听澜院、走过佛堂,然后才到望月院。 穿花拂柳而过,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到了青石板铺的路上,绕着高大的围墙往前面走,在拐弯处,猛地一惊! 顾轩看到有草木生长的围墙边,突然拱出来一坨东西。渐渐的,这团东西越拱越多,终于跟个团子似的拱出来了。 夜色下虽然有月光洒下来,但是很多东西依旧只能看到轮廓,不能看得具体。顾轩见围墙草木堆叠处冒出坨东西来,简直倒吸一口冷气。 这会儿,见是个人,他一口冷气又重重的呼了出来。 他滴个乖乖,这么大晚上的,从狗洞里爬出来。 顾轩贴在围墙根上,看着那个人。 这个从狗洞爬出来的人拍一拍手上的灰,又拍一拍自己衣服上的泥土,然后伸手向前,摸索着撑着围墙,慢慢的往前。 近了些,顾轩看到他眼睛上蒙着的水青的烟罗纱。 一条薄雾一样的烟罗纱被风吹到身前,一直垂到他的腰间,和他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这位听澜院的小殿下应该是洗漱过了,没有穿外袍,只穿了寝衣,丝绸白袍轻轻的漾动。 他摸着围墙越来越近,如果顾轩再不动,这位小殿下就会把手摸到他身上,可顾轩秉住了呼吸,他的眼睛似乎有些呆住了。 终于,宋晨扶着围墙的手,摁在了顾轩的脸颊上。 这一瞬间的触觉不对,宋晨瞬间像只受惊的兔子。 宋晨可怜巴巴的说:“嘘、嘘、嘘……你、你是谁?我、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嬷嬷和元宝、还有一大群丫鬟小厮时时刻刻跟着我,我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 第70页 宋晨收回手去,他不安的用自己右手摸着自己的左手。 很不好意思。 顾轩伸手在宋晨面前晃了晃,宋晨看不见。 手凑得更近一点,晃了晃,宋晨看见了。说:“你是谁呀?我光线好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些影子,光线不好的时候能看到的距离就更短了。我看不清你的。” “唔,你喝了好多的酒,味道好重。你是参加了伯府今天的家宴吗?家宴上有没有好吃的?好吃吗?酒好喝吗?” 顾轩看着宋晨。宋晨很干净,气质上的那种干净。 顾轩放松下来,疲惫的靠在围墙上。 宋晨缓缓的凑过来,宋晨的脸在顾轩的眼睛里放大、放大。宋晨在快靠近他鼻尖的时候停了下来。 顾轩不知道是酒水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颊开始发烧。有点想别开脸,又不想别开。 宋晨的眼里,看到一个黑糊糊突然垂头丧气了,让他忍不住凑近点儿,问:“喂,你怎么突然好累的样子呀?” 顾轩想了又想,还是不打算暴露自己。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伸手抓住了宋晨的手,在他掌心里写:喝多了酒,很难受。 想了想,又写: 酒不好喝。 宴会上有小粘包。 宋晨脸颊上的笑容大大的张开,明媚的顾轩心脏似乎都不会跳了。宋晨对顾轩道:“原来酒不好喝呀,我就说了,你身上的酒的味道好难闻,酒肯定不好喝。你也喜欢吃小粘包吗?我也喜欢吃。可是嬷嬷说小粘包吃了上火,好几天才准我吃一次。” 说到后面的时候他也沮丧起来,可怜巴巴的。 顾轩听他说自己身上臭熏熏的,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想赶紧跑。可是又不想就这么走了。 看他可怜巴巴想吃小粘包的样子,顿时就想起自己那天罚跪六个小时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是他给了自己小粘包。原来自己吃的是他盼了好几天才盼到的小粘包。 顾轩在宋晨手上写: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带好吃的。 宋晨可怜巴巴的脸上一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真的吗?不骗我吗?” 顾轩在他手掌心里点了两点。 等于点了两下头。 意会的宋晨乐的露出了小虎牙。 顾轩又写:你这个时候爬狗洞出来想去哪里? 宋晨说:“栀子圃里有凉亭,我去那儿坐一会儿。再偷偷爬回去。” 顾轩吸了吸气,给自己心里鼓了鼓勇气,握住了宋晨的手,往栀子圃去。栀子圃里栀子花的香味浓烈极了,让人十分想伴着这个花香入眠。 到了凉亭,顾轩拉着宋晨坐下来后,才松了手。 顾轩在他手里写:到了。 又写:你怎么避开人出来的? 宋晨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说道:“我去岁有天晚上,模模糊糊发烧了,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口渴。自己下床来喝水,结果头重脚轻还手软,茶壶摔了,还弄伤了自己,伺候我值夜的小丫鬟被打死。从那以后,我睡觉的时候院子里都不许有人,不然我就装失眠。” “现在我睡觉的时候,我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全都在外院。我就有机会偷偷跑出来了。” 顾轩垂了垂眸。 想起了周管家深夜去敲刘家门的事情。 心里翻起了复杂的情绪。 这个时候他写:你还喜欢吃什么? 宋晨顿时支棱起来不再趴着,掰着手指给顾轩数:“我最喜欢吃小粘包,我还喜欢吃牛肉干、卤猪蹄、酸菜肉丝面、红豆莲子银耳羹、油条……” 说着说着他咽了好几口口水。 自己把自己说的想吃的不得了。 顾轩:“……” 哑然失笑。 宋晨兴致勃勃的说完后,又灰颓的叹一口气,“可惜嬷嬷很多都不让我多吃,只能尝尝味道。还说什么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一盘菜不能过三筷子,怕被人下毒。可是谁会来害我一个瞎了眼的皇子?是闲着没事做吗?” 顾轩听了这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人静默相对了好一会儿,顾轩才再在他手上写:天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宋晨面上闪过一丝不舍得,却洒脱的说:“回吧回吧。天色是很晚了。” 顾轩看到他脸上的落寞,微微的抿抿嘴唇,然后握住他的手,写:你也回去吧,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我们再说说话。 宋晨感受着顾轩手掌心里的茧子,道:“你是府里的小厮吗?你手上的茧子好厚。所以……你有钱给我买好吃的吗?” 顾轩没有写任何表明自己身份的话,只在他掌心里点了两下表示会给他带吃的。 宋晨笑着说道:“我身上没有带钱,明天给你拿点钱。” 顾轩牵着他从凉亭出去,下了台阶,走出栀子圃。到宋晨爬出来的狗洞前面,顾轩想看着他爬进去。 结果宋晨这个时候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服。 宋晨有些惊讶,触感让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小厮。布料这种舒服的程度约莫是位公子。 既然是定北伯府里的公子,肯定不差钱。 他眼巴巴拉着他的衣服,仰着脸对着他说:“明天真的给我带好吃的吗?” 原来是想确认一下,顾轩顿时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说: -- 第71页 文中化用的话原诗句是: ①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 ②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另:明后两天请个假,去医院做个复查(心脏不好)。 6月11日晚九点继续更新,笔芯芯—— 第44章 宋晨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开心。 他一直在定北伯府里当「菩萨」, 人人都尊他敬他,就是不亲近他。 就连小厮和小厮、丫鬟和丫鬟之间,都可以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似的亲近, 他却从来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自从患了眼疾之后, 从皇宫出来,到定北伯府,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皇, 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妃。 宋晨都快忘记母亲长什么模样了。 他也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毫无顾忌的跟人说话聊天,哪怕不知道对方是谁。 宋晨躺在床上, 快乐的滚了滚被子, 然后笑着睡熟了。 这边顾轩回到了望月院,望月院有丫鬟小厮各六人,伺候着顾轩的衣食起居。顾轩沐浴完之后, 喝了点醒酒汤, 卧床而眠。 高床软枕十分舒服, 浅蓝色的薄纱帘子上有一片片的琼花,用的都是银线绣的, 在烛光照耀下隐隐反光。 下人将蜡烛吹灭, 带上房门后,房间便只余下透过窗格的月光。 顾轩反手枕着自己的手臂,还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想着「一坨」小殿下从狗洞里爬出来,不由得发笑。难为在这个定北伯府还有这样天真烂漫的人。 顾轩缓缓闭上眼睛入睡, 鼻翼间似乎都还萦绕着栀子圃的里栀子花浓烈的花香。 次日,顾轩从工部官衙下值,伺候着顾黎昭换了衣服, 同他说了会儿话, 赵姨娘过来后, 顾轩避嫌告退。本来他打算在顾黎昭这里吃晚饭来着。不过现下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他从顾黎昭院子出来之后,往东院厨房去。 定北伯府主子们基本都有小厨房,偶尔动用。 定北伯府大厨房是举办盛宴的时候才会动用。 平日东南西北厨房,负责主子、下人的吃食。 顾轩的伙食出自东院。 顾轩这边到了东院厨房,厨房里的伙计、师傅、粗使婆子,看到顾轩的时候,一个个的紧张局促又不安。 尤其是那个给顾轩留饭的师傅,更是冷汗直流。 当初顾轩和王大壮收了夜香之后,来这里吃饭,吃的全都是残羹冷炙。 然而顾轩好像忘记了有那么一回事儿,甚至故意没有去看那个师傅。他说道:“我没什么事儿,你们各自忙你们的。” 顾轩去架子上,挑拣了一篮子的东西,有伙计眼尖的给他清了个灶台,点燃了火,讨好的冲顾轩笑着。 顾轩面色很温和,甚至说道:“多谢。” 顾轩卷起袖子,摆上了磨刀石,拿起菜刀一下一下,有条不紊的将菜刀磨得雪亮,最后噌的一声,刀锋之音明显不同。 顾轩将刀清洗干净,不急不缓的将猪蹄重新刮过一遍。 烧过的猪蹄再刮一遍,雪白至极。 改刀一番,投进冷水,大火焯水。 然后闷在锅里,一大锅子,足足卤了两个小时。 香味不断传出,让人口舌生津。 顾轩的卤猪脚和别人的卤猪脚味道很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个学医的,自己在原有配方上改良过几种配方,加上在学打针、练缝针……的时候,用的猪蹄天天都能卤一锅,几年下来,他早就成了科室里的顾大厨。 等到开锅的时候,将猪蹄捞出来。皮肉油亮,颤颤巍巍,卤汁淋漓,香味侵袭,简直让人口水忍不住直咽。 顾轩尝了尝味道,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用爪篱给捞起来。 顾轩对守在厨房里的人道:“主子们那里给送上一份,李管家那里也送上一份,其余的大家分了吧,卤汤可以处理好了给留着,以后再用。” 顾轩自己捞了四份猪蹄,分别用油纸包包了。 等顾轩一走,东院厨房里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大家心情都极其复杂。 说实在话,没有人能想到前段时间还在东院厨房,吃的比狗都磕碜的人,现在已经一跃而成伯爵府里的四公子。 顾轩去了一趟顾管家那里。 顾管家家里正在吃饭,打算吃完就去伺候顾黎昭。见着顾轩来,忙不迭的请他上桌上座。 顾轩也没有推辞,很是亲切的对顾管家说道:“顾叔,方才我去厨房做了些卤味,你和旺哥尝一尝,看看味道好不好。” 顾轩把油纸包一打开,本来闹人的香味这会儿更是让人垂涎。 顾管家若有所思。 笑着道:“一看味道就不错。可是卤给伯爷的?哎哟,四公子你对伯爷一片孝心,我这做管事的也能沾点儿,真是大大的福分。” 顾轩起了一块最好的带皮肉,皮子颤颤巍巍Q弹无比,瘦肉粉红鲜嫩。放在顾管家的碗里,说道:“您是老人了顾叔,说这种话真的折煞我。方才赵姨娘去伺候老爷,我这才出了老爷院子。想着望月院里一个人吃饭没甚意思,想着府邸上下,唯独和顾叔亲近些,便过来讨口饭吃。顾叔不要嫌弃我打秋风才是。” 顾旺几筷子接几筷子的夹起来,一个劲儿的说好吃。 顾管家嫌弃的瞪了顾旺一眼。 -- 第72页 顾旺声音更大了:“爹!你瞪我做什么?是好吃啊!可香了!在外头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猪蹄。” 顾轩同顾管家笑起来。 顾管家心里不由叹息:自己生出来的傻儿子哟,唉… 一餐饭吃完之后,收拾了桌面,下人端来了茶水。 顾轩才和顾管家聊起了正题。 “顾叔,实不相瞒,我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特意来您这里,是有件事情烦请顾叔帮个忙。” “四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我这里能做得到的肯定让四公子你满意。” 顾轩同顾管家目光相对,两人面上都是和乐融融。 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彼此的心思。 顾轩知道顾管家在说客套话,言下之意就是:我做不到的也请你免开尊口。 顾轩来这里请顾管家帮忙,只提了一份猪肘子,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他笑着说道:“说来其实不怕顾叔你笑话,当初我在府里头当小厮的时候,东院的王大壮对我多有照顾。我想着他除了耳朵生有残疾,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病灶,而且听力没有任何问题。我那望月院大的很也空的很,你看能不能把王大壮提上来给我当小厮?” 顾管家一听,满心错愕。 不过也不由得感慨起来:顾轩倒是有情有义! 把王大壮提上去给顾轩当小厮,对他来说举手之劳。 难怪他就只提了一份猪蹄过来,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顾管家略一沉吟,笑着道:“怪我,伯爷让我安排伺候四公子的人手,我只想着四公子你每日里衣食起居有人照顾便成,没曾想还忘了这样一遭重要事:贴身的小厮,还是要熟悉四公子的人才对。” 顾轩知道事情成了。 面上笑容越发浓,“是我给顾叔添麻烦,这件事情还劳顾叔多多上心。” “一定一定,四公子放心,过几日便让王大壮来望月院当值。” 顾轩再三谢了,才告辞离去。 顾管家看着顾轩还提了三份猪蹄,心想莫不是要去老李、老周那里去一趟? 嘶,可还有一份猪蹄他要送去哪儿? 顾旺送了顾轩出门后,返身回来,对客厅里的顾管家说道:“父亲,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份好手艺,他是以前在灶房烧火的时候偷师的吧?毕竟他那么聪明,这么快就从奴才成了四公子。” 顾管家呵斥:“闭嘴!” 顾旺不依不饶:“我又没说错,他本来就聪明,他要不聪明伯爷也不会喜欢他。再说他自己都不介意说以前的事情,他刚不还说自己以前倒夜香吗?” 顾管家恨铁不成钢,说道:“下面的人看我是你父亲,真是把你供的无法无天!真是岂有此理,他说自己以前的事情也好、不说自己以前的事情也罢,那是他的事情,轮得到你我来戳刺他的不堪过往吗?他如今又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子,他是记在族谱上的嫡子!你以后见着他放恭敬一点。” 顾旺:“哦。”不甘不愿。 顾旺心想:顾轩看起来很好相处啊,那么和气,说话永远温声,脸上永远带着让人舒服的笑容。 顾轩接着往东院的那个破旧的小院去,他撩衣摆跨过门槛,王大壮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一身青衣白袍的顾轩整个人都愣住了。 惊慌失措的站起来。 “顾、顾…四公子!四公子你快出去、快出去,这里这么脏!” 顾轩哈哈一笑,走到他身前,一拍他肩膀,乐道:“被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要假装一下我没来过这里,也没在这里睡过?更没有在这里烘烤过恭桶。” “嗯……这味道的确不好闻。到底快要春末了。走吧,我们出去。” 王大壮连忙洗了手,才跟了出门。在院门外小林子里的石桌边坐下。 顾轩打开一份猪蹄,让王大壮吃。 王大壮颤颤巍巍的捧着猪蹄,有点不敢相信顾轩会亲自给他送猪蹄过来。 顾轩说道:“我跟顾管家要了你去望月院伺候,过几日应该就有人来替你了。大壮哥,苟富贵不敢忘。” 王大壮错愕着,旋即放下猪蹄,跪在地上给顾轩磕了好几个头。他没读过书不认识字也不会说话,只会磕头,磕的头都青紫了。 顾轩连忙把他捞了起来。 说道:“那时候那么冷,你赠衣送被给我,看我年纪小,有时候半夜不放心,还来我屋里给我添炭火。我都知道的,我也都记着。” “大壮哥,多谢!” 王大壮一时间满眼通红泪流满面。 顾轩把他摁石凳上,道:“吃吧,趁热吃味道浓郁。”凉着吃味道更加鲜美。 作者有话说: 检查结果显示心脏恢复的一年比一年好; 宝宝们放心—— 老花还能和大家一起走很远很远的路; emmm想改个笔名,大家觉得「三亩棉花」怎么样?我今年种了三亩棉花哈哈哈 第45章 顾轩从王大壮那里离开后, 便回望月院。 他步上台阶,在花柳垂深之处,遇到了曾经见过的潘吏目潘毓。 潘毓乃是王御医的弟子, 医术高超, 平日里若是王御医不得空闲,便由他来给宋晨小殿下请平安脉。 潘毓背着一个医箱,拂开花柳, 便和顾轩撞了个正着。 -- 第73页 他也听说了顾轩成为嫡子的事情,这会儿拱手见礼,“顾四公子。” 顾轩也回礼, 道:“潘吏目这是刚给小殿下问诊过,这便要回去了?” 潘毓笑着道:“这边给殿下请了平安脉,还要去给老太太、伯爷、夫人请个平安脉。” 顾轩感慨道:“真是辛苦潘吏目。” 潘毓:“医者本职, 不敢说辛苦。顾四公子这是要回院子?” 顾轩点点头。 说道:“吏目事忙, 我就不耽误了, 吏目先请。” 潘毓:“多谢。” 顾轩让了路来,潘毓往下而行, 顾轩往上而行。 顾轩等潘毓走下台阶顺着荷塘游廊前行的时候, 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往上而行。心道: 自己要是穿书过来是个医者,现在也应该背着医药箱,到处行医济世。 真是何苦陷在权利倾轧里不得超生? 可是人走上一条路之后, 轻易不能回头。 顾轩拾阶而上,稳步而行。 现在的时辰不算太晚,还不到人就寝的时间, 也不到昨日晚上遇到宋晨的时候, 顾轩提着两份猪蹄回了自己的望月院。在路过围墙的狗洞的时候, 还特意蹲下来将那些草给拢了拢,免得被人发现蹊跷。 想起昨晚看到只穿着寝衣从狗洞里爬出来的宋晨,顾轩忍不住笑。 前后给人的感觉悬殊太大了些。 第一次见宋晨,宋晨奴仆成群,被簇拥着前行,穿的锦衣绸缎富丽无比,一看就是顶顶尊贵的王孙公子。 第二次见宋晨,他却天然纯稚的从狗洞里爬出来,只为了晚上有时间透一口气。 顾轩回去后沐浴更衣,自己在房间里用艾条灸了灸膝盖。膝盖大概是跪伤了,虽然青紫褪去,但是总有些不得劲。艾灸的时候,他还趁着这个时间,看起了四书五经。等灸完了膝盖,他把四书五经整了整,放的整齐,又把裤腿放下来,才站起来,提着猪肘子往外去。 伺候顾轩的下人这个时间点,有两个正打算熄灯笼,看到顾轩这个时候出去,取灯笼的竹竿顿时停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顾轩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温和无害,说道:“月色很好,我出去走走。你们熄了灯,都早些休息。” 两个下人对顾轩一躬身,送顾轩出了中庭的门,往外院大门而去。 等顾轩一走,两个下人相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一人道:“四公子脾气真好,说话从来都这么温声细语的。” 另一人道:“我以前伺候过十三公子,死活挤不上二等奴才,四公子这里要人我就赶紧通了路子。刚开始还怕新主子不好伺候,没想到新主子这么好伺候,四公子比十三公子好。” 那人顿时问:“四公子怎么就比十三公子好了?十三公子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公子如玉,温润谦和。四公子虽然比十三公子俊俏很多,但是气质却还是差了些。” 这人重重叹一口气,道:“你没伺候过十三公子,你要是伺候过就知道了,十三公子那人好倔的……” 两人顺着长廊熄了灯笼,并肩往下人房舍去,声音悄然隐没在夜色之中,月光泼洒一地乳白水晕。 顾轩并不知道下人在嘀咕他,走过那檀香袅袅的佛堂前,到佛堂邻近的听澜院,顾轩站在狗洞边的围墙处等着。 他背对着围墙,仰着头望天上明月,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来笑容。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手指轻轻的点着围墙上的砖石,粗粝的手感传达在他的指腹。 突然,草一阵窸窣,顾轩顿时回神看向狗洞。 狗洞里缓缓的冒出一团。 顾轩忍不住乐,每次看宋晨钻狗洞出来,都带着莫名的喜感。他蹲下来,拉住了宋晨的手,借他力拉他出来。 宋晨在握住顾轩的手的时候,就忍不住喜笑颜开,露出的小虎牙和小笑涡都在说着他的可爱。 宋晨爬起来的时候,闻到了顾轩身上的艾草香味,不过他闻到了更诱人的味道,立马就把艾草香味给撇去一边。 他乐呵呵的问顾轩:“你真的给我带好吃的啦?” 顾轩稍微用力捏捏握着的他的手,表示是的。 宋晨开开心心的被顾轩带去栀子圃的凉亭,两人坐了下来,顾轩将油纸包打开来,宋晨已经小狗狗一样忍不住上去嗅了。 “是卤猪蹄吗?”看着那模糊的形状,宋晨看着顾轩问。 顾轩点一点他的掌心,然后将他的衣袖卷起来,将一块卤猪蹄递到他手上。宋晨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大大的啃一口。 一瞬间,那咸香丰盈的口感在味蕾上炸开,从嘴里满足到心里。 “好好吃!”宋晨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你在哪里买的?” 顾轩在他手上写:自己做的。 宋晨错愕,“你的厨艺这么好的吗?” 顾轩写:卤味还行。 宋晨又大大的吃了一口,腮帮子都鼓鼓的。 顾轩晚上没吃饭,吃过一些糕点,在厨房卤猪蹄的时候,还顺带吃了两碗银耳红豆莲子羹,现在并不饿。 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那份猪蹄打开,捏起一块送进嘴里,感觉还可以。只不过卤水是头一锅,味道还不够好。 宋晨:“你不是不会说话对不对?你是不想暴露自己吗?” 顾轩在他手掌心里点了两下。 -- 第74页 宋晨:“不暴露自己也好,免得我们俩「相敬如冰」。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俩这样相处,挺好的。我很开心能够在定北伯府里有一位朋友,这是我俩的缘分,对不对?” 顾轩仍旧在他手掌心里点两下。 宋晨乐呵呵的又吃了两块猪蹄,猪蹄一点都不腻,全是猪爪爪那一截,没有肥膘,只有皮子。卤煮的恰到好处,吃起来Q弹味美。很快就将一份猪蹄吃完了,本来顾轩也没有给他那一份带很多。 结果吃完了自己那份的宋晨,垂涎欲滴的盯着顾轩的那份。顾轩掏了帕子出来,擦擦宋晨的嘴角,又擦擦他的手指,最后在他的掌心写:太晚了,吃多了积食不舒服,影响睡眠。 宋晨:“唔……” 顾轩那一份他只给自己夹了四块,吃到还剩一块,看宋晨隔着烟罗纱的眼睛目光都专注在猪蹄上,顿时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写:想吃? 宋晨点头如捣蒜。 顾轩刚给宋晨擦了嘴和手,想了下,捏起猪蹄喂他。 没想到宋晨温软的嘴唇会擦过他的手指,顾轩微微一愣,眼神有些不自在。 宋晨啃了最后一块猪蹄,心满意足。 顾轩又给他擦擦嘴角。 心道:你送了我小粘包,我请你吃了猪蹄,礼尚往来过了,以后你我可就两不相欠。 顾轩在他手上写:天色很晚了,回去睡吧。 宋晨轻轻地摇摇头:“我还想再坐一会儿,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顾轩在他掌心点两下,又写:你的眼睛会疼吗? 宋晨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人会提起这种问题。 其他人,连御医都不敢在他面前提有关眼睛的问题。 不过宋晨并不在意,他说:“不能见强光,不能吹风,遇到强光吹了风,就会酸痛的不行。我九岁的时候发了高热,突然就瞎了,看东西只有模糊的形状。平日里只要注意的好,倒也不会疼。” 顾轩垂眸,想解开宋晨的烟罗纱看看他的眼睛,可是这个时候却突然起了风。顾轩的手掌虚握了一下,写:风好大,回吧。 风里还带了雨腥气,只怕是要下雨了。顾轩望一眼被云遮住的月亮。 季节交替时节里天气无常。 宋晨捉住自己往顾轩脸上飘的水青色烟罗纱,有些不好意思,说:“纱巾太长了,回头我系短一点的。风这么大,怕不是会下雨,你先走吧,免得被雨淋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顾轩伸手握住他的手,写:送你。 顾轩拉着宋晨,把他送到狗洞。宋晨都要爬进去了,突然拽了顾轩的袖子,忍不住问他:“你、你明日晚上还来吗?” 顾轩写:不来。 宋晨顿时失落下去。 顾轩又写:下雨了地面湿,你衣服会脏。 宋晨顿时又乐起来,“那以后天晴你来不来?” 顾轩的手指在他的掌心点了两下。 宋晨更开心了,高兴着给了顾轩一个大大的抱抱,人都跳到了他的身上,“你真好!谢谢你陪我!” 顾轩闻着宋晨身上那沾染的一身浓烈的栀子花香,满心满眼全都是不自在。尤其当宋晨脸颊不小心挨蹭过他的脖子,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轩的脖子、脸颊都出现了烧灼感,幸好宋晨只是激动了一下就从顾轩身上退开了,他对顾轩道:“那天气好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呀!” 宋晨说完就要去钻狗洞,可是刚要趴下去,他又停住了,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塞到顾轩手里。 说:“这些珍珠给你,谢谢你的猪蹄,以后还帮我带好吃的好不好?” 顾轩忍俊不禁:小吃货。 宋晨看顾轩把荷包收进了怀里,这才乐呵呵的从狗洞里爬了进去。 顾轩看宋晨回了听澜院,把草给重新理了理。 此时此刻风更大、天更阴,月亮早就不见踪影,顾轩快步回去望月院,刚到卧房的走廊下,大雨顿时倾盆而下。 第46章 次日一大早, 顾轩出了门,等马车过来的时候,他刚想给大黑喂口点心, 结果这个时候顾黎昭过来了, 还带了一个他意料之内的人——十三公子顾岸。 顾轩眼皮子微微垂了下,心想:早就得了消息顾岸要来跟他「争宠」,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来。 顾轩给顾黎昭行了礼, 又和顾岸见了礼。 本来顾岸的姨娘对赵闻佳的吩咐,一直将「拖字诀」贯彻到底。 可是她在看到顾轩被记为嫡子之后, 坐不住了。 她赵姨娘的孩子顾岸那是哪哪都好, 被大公子顾旭和六公子顾阳比下去便罢了,可是被一个晦气贱种比下去,那不行。 该被记为嫡子的合该是她的孩子才对。 于是昨天晚上外面风雨瓢泼, 定北伯顾黎昭的寝卧里却是春风细雨, 赵姨娘吹了一晚上的枕头风, 话里话外表示: 老爷,您看我们的岸儿那样的优秀, 不比顾轩差, 你把他带上,带在身边做事,绝对比顾轩更好用。 顾黎昭不知道顾岸有没有顾轩好用,反正一个儿子放在身边做事也是做事, 两个也是做事。 无妨! 于是今天就带了顾岸过来。 顾轩和顾岸跟着顾黎昭上了车。 顾黎昭坐在车上闭目养神,顾轩和顾岸都没有发出声响。 顾轩从怀里拿出来一本书,静静的翻阅起来。 -- 第75页 顾岸没想到顾轩竟然能从怀里掏出本书来, 一时间错愕万分, 心道:这人可真能够在父亲面前装样。什么时候看书不行?这个时候看书! 顾岸眼神十分复杂的盯着顾轩, 顾轩视若不见,他甚至很友好的对顾岸点一点头,然后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车子车程过半了,顾黎昭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顾轩手里拿着一本书,正静心凝神心无旁骛的翻阅着。而顾岸则和他一眼闭目养神,不由得微微的皱了下眉毛。 这个时候顾黎昭开口问顾轩:“轩儿,这是在看《大学》?” 听到声音的顾岸立时惊起,睁开眼睛坐端正了。 顾轩抬起头来,看着顾黎昭,十分从容和缓的说道:“是。说来是我给父亲蒙羞了,不想父亲对我这般垂爱将我记作嫡子,我此前也没想过要通过科举取得功名为门楣增光,如今承蒙父恩,不敢不用功读书。” 顾黎昭顿时笑起来,“可有晦涩之处?需不需要为你延请名师?岸儿的学问是极好的,他师从大儒苇芦先生。” 顾岸腰背下意识的挺直了些,脸上也带了些自豪之色。 顾轩温和应对,“父亲虽然袭爵,但做官却是进士出身。如今已位列尚书,是大乾一品大臣,肱骨柱石。我目前读四书五经读的尚浅,父亲略教教我,我都受益匪浅用之不尽。多谢父亲好意,请老师便不必了。” 顾黎昭合不拢嘴,非常受用。 他道:“那你日后要遇到难题,便来问我。我有空便教教你。” 顾轩拱手:“谢谢父亲。” 顾轩心里压根就没打算去参加科举考试,说的不好听,参加科举考试就是为了做官,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成为有品阶的官员是迟早的事情。 那些科举考试进入官场的人,取得功名之后,要下放到地方去当县令,三年期满,再右迁。一开始也不过是九品官。 顾轩已经从门槛外踏进门槛内了,何必想不开迈出去再重新跨进来? 顾岸看着三言两语把顾黎昭哄的高高兴兴的顾轩,整个人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好一个溜须拍马、惯会阿谀奉承的人!父亲怎么会喜欢顾轩这样的人? 顾黎昭这个时候看向顾岸,他不愿冷落自己喜欢的儿子,在他心中顾岸文质彬彬,公子如玉,相貌气质都是上佳,他很是喜欢。 于是便道:“岸儿若有什么晦涩难懂的问题也大可来问为父。” 顾岸顿时就拱手说道:“多谢父亲。儿子这里正好有一疑问,本想着今日下午去先生家询问,不过父亲既然愿意帮儿子解答,儿子便斗胆问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至善。此句在《中庸》之中以何解之?” 顾黎昭:“?” 顾轩:“!!” 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好家伙! 但凡你知道定北伯进士出身,列第三榜倒数前十,你也不会开这个口。 顾岸看顾黎昭摸着胡子思索,等了好一会儿没看顾黎昭开口,然后询问:“父亲可是不会?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无妨的。” 顾轩心中惊恐,甚至现在就想下车。 他不想和顾岸坐同一辆马车,免得被伤及无辜。 顾黎昭的脸都黑了。 顾轩:“咳咳,十三弟,做学问这事儿不能心急,父亲只是在思虑如何化繁为简将问题给你说明白,怕说复杂了十三弟你听不懂。而且父亲做学问向来追求极致,过上几日父亲定会给你讲解。” 顾岸眨了眨眼睛,有些愣,问:“是吗?” 顾黎昭摸摸胡子,咳嗽一声,说:“你不相信为父?” 顾岸连忙道:“不敢!” 马车一路很平稳的到了宫门口,顾轩下了马车,扶了顾黎昭下车,还给顾黎昭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对顾黎昭道:“父亲,昨晚虽然大雨,但是潮湿闷热,您是不是有些没睡好?” 顾黎昭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 顾轩送顾黎昭进门,拿了一盒自己做的清凉膏给顾黎昭,说道:“父亲正值壮年尚未睡好,圣上有些年纪了,觉更浅,也不知道昨晚睡没睡好。”说着微微笑了笑。 顾黎昭看着顾轩,眼神有些变化。 顾轩却仿佛不觉,对顾黎昭行礼:“恭送父亲。” 顾黎昭大踏步进了宫门。 下了车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顺便嫌弃顾轩「自轻自贱甘当奴仆」的行为的顾岸,看顾黎昭进了宫之后,对顾轩道:“走吧,我们该去官衙了。” 顾轩微笑着说好。 便举步往工部官衙去。 顾岸往马车去的脚连忙收回来,他拦住顾轩,问:“不坐车去?” 顾轩笑着说道:“清晨空气新鲜,走一走也能散散睡意,再说也只需要走两炷香时间。” 顾岸顿时皱眉,反驳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散漫去工部官衙,如何能行?早一炷香赶去,便能早早将要做的事情做好准备。” 顾轩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很烦顾岸,不是一般的烦,而是像水烧好、面泡好、准备开吃了结果面打翻了那样的烦。 顾轩对顾岸道:“马车是父亲在用,我们还是走一走吧,顺便在路上吃点早点。我请客可好?” 顾岸这下倒是很有礼节的说道:“多谢四哥。不过我出来之前姨娘便叮嘱我,不可在外头食用那些不干不净的食物。我劝四哥也不要吃,那摊子上的面饼重油伤肠胃、那面馆里做面的师傅连围裙都没有戴,还有那豆浆油条都是别人用过的碗,都没有用开水煮过就又上桌了……这样的东西如何能入口?” -- 第76页 顾轩:“……” 突然就想感谢赵闻佳。 正所谓有对比才能有突出。 没有顾岸的衬托,自己怎么才能更上一层楼? 顾轩对顾岸说道:“那十三弟自便吧。我是粗糙长大的,外头这些早食铺子,我吃的很香。我们官衙再见。” 顾岸还想再劝顾轩同他一起坐马车,可看顾轩进了一家他刚才嫌弃的包子馆,顿时还是住了嘴。 看着顾轩的背影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然后返身去了马车处,吩咐:“去工部官衙。” 马车车夫:“??” 包豆米陈小根还有其他两个小厮、四个护卫:“……” 顾四公子他从来都是自己去的官衙,没有用过马车啊,为什么十三公子不走路? 而顾轩走进包子馆之后,塞了份钱给伙计,道:“去租赁一辆马车过来,要好点的。快去快回。” —— 朝堂之上; 昨晚皇帝一晚上没有睡好,又燥热又潮湿,闷的身上热汗直流。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到了早朝时间。 皇帝太阳穴突突的疼,眼底都是血丝。 整个人头昏脑涨万分难受。 他坐在冰冷的硬邦邦的龙椅上,看着满朝文武。 “春末之尾,夏初在即,雨水将逐渐丰沛,工部和兵部当同心同德,察看河道是否有淤堵之处,京都各街屋舍是否有垮塌之危……大乾境内,颁告文书于天下,各省、各县、各村,都应未雨绸缪,防备天灾。” 顾黎昭当时便出列来,跪地应是。 朝堂顿时一阵安静。 好些人瞌睡都吓醒了。 皇帝面色难看的看着还在列的兵部尚书,兵部尚书还强撑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皇帝:“……” 朕不累吗? 朕不困吗? 朕说了这么多,兵部尚书其实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兵部尚书终于在看到跪在地上的顾黎昭时,后知后觉的想起皇帝刚才说的话里有「兵部」的字眼,再看皇帝脸色,顿时就出列,心中惶恐的跪地磕头。 “是!” 皇帝气得面色发黑。 当场发了火,罚了兵部尚书三个月俸禄。 顾黎昭感受着额头上十分清凉的清凉膏,忍不住偷偷的呼出了一口气。 皇上没睡好心情就不好,就会很暴躁。偏偏兵部尚书还反应慢好几拍,这是正撞在qiang口上。 太惨了,被皇上骂的狗血淋头。 也没有别的什么要紧的事,发了火之后皇上便罢了今日的朝。一众官员真是刚到乾坤交泰大殿里站了一盏茶时间,就要去官衙做事了。 顾黎昭穿着大红的官袍出了宫门之后,都和同仁告辞过了,结果左右一看,没有看到自己的马车。 顾黎昭看到包豆根他们的时候,皱眉问道:“马车哪去了?” 包豆根颤颤巍巍的上前,跪地说:“回、回伯爷的话,顾四公子说这是伯爷的用车,让十三公子和他一块儿走路去工部官衙,顺便吃个早食。可十三公子说外头早食污秽,执意上了马车,让马夫送他去工部官衙了。” 顾黎昭一瞬间面色发青! 这个时候户部尚书倪聚德过来了,刚才他听了一耳朵,这个时候笑着道:“哎呀呀,怎么?顾大人这是马车都没了?不如我送顾大人一程?” 顾黎昭顿时面黑如墨! 顾黎昭勉强提起嘴角:“不必了,多谢倪大人好意。” 倪聚德:“既然顾大人不用本官送一程,那便算了,本官告辞。” 倪聚德说着这话,脸上满是幸灾乐祸,扬长而去。 顾黎昭看着倪聚德坐上马车走了之后,太阳穴突突的跳。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父亲。” 顾黎昭和小厮、护卫同时朝东边看去,只看到顾轩赶了辆马车过来。 顾轩从驾驶位上跳下来,对顾黎昭行礼,而后才道:“这段时间每逢下雨,散朝便散的早一些。十三弟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急着坐马车去工部官衙了。我是个没学问的,不比十三弟有出息、是做大事的人,只能做些不费心力的小事,怕父亲没有马车用,临时租了一辆马车。就是有些简陋,还请父亲不要见怪。” 顾黎昭面色好看了一些,嘴上却冷冷道:“他的一日之计赶上了,我的一日之计不知道在哪里?!” 说罢,在顾轩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顾轩将梯凳放好之后,伸手拉拽一把包豆米他们,拿起放在车边的一布兜包子馒头塞过去。 笑着说道:“没事了没事了,边走边吃,吃饱了回头才有力气做事。” 还没来得及吃早餐,还被突然散朝出来的顾黎昭吓到的众人,纷纷眼带感激的看着顾轩。 顾轩面上笑容真诚又亲切,上了马车,驱车往工部官衙去。 第47章 顾黎昭把顾岸带去工部官衙是临时决定的, 还多亏了赵姨娘在顾黎昭枕头边吹了一晚上的风。他打算把顾岸带到工部官衙,和顾轩一样做一个无品的刀笔吏,等到将来做事立功, 再为官绩评甲乙丙丁, 届时就能顺理成章擢升为有品的官员。 在他心中,自己的儿子之中,除了两个嫡子, 最让他喜欢的莫过于顾岸。顾岸整个人文质彬彬、气质卓然,光是站在那里, 都让人赏心悦目。让人不由得理所应当的认为:翩翩佳公子, 遗世而独立。 -- 第77页 然而,今天他这个「其次」喜欢的儿子,不仅坐走了他这个当老子的马车, 害的他差点就要走路去工部官衙不说, 还被倪聚德那个老匹夫暗暗奚落嘲讽了一番。 真是气的须发皆张。 顾黎昭这边正由顾轩驱车去工部官衙。 那边顾岸已经到了工部官衙的门口。 这个时候正是工部官衙官员们上值的高峰期, 门口处官员们进进出出,还伴随着仆役们洒扫、擦洗的声音。 虽然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 但却是一幅忙而不乱的场景。 众人都认识顾黎昭的马车, 这刚要进去的几名官员顿时就停下脚步。其中三品工部侍郎黄侍郎更是面上满脸堆笑。 黄侍郎带着一众同僚,站在马车边,打算等顾黎昭下马车,请他先行。这时候马夫把车停下, 顾岸自个儿掀开帘子。 黄侍郎他们一看帘子掀动,顿时低头拱手弯腰行礼。 “下官等见过上官。” 声音响亮而整齐。 从马车里出来的顾岸:“……” 这时候行礼完抬起头的黄侍郎等人:“……” 气氛尴尬了一霎那,黄侍郎等人心里滋味莫名, 顾岸这边忙下了车来, 对众人拱手而礼:“定北伯府顾十三顾岸见过诸位大人。”然后解释道:“父亲还在上朝, 我得父亲征召,来工部官衙做事,以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教导。” 黄侍郎等人心中尴尬是尴尬,可顾岸的名字他们是听过的。 顶头上司工部尚书定北伯家里的人口不是非常清楚,可备受顾黎昭宠爱的公子、小姐却还是知道一二。 一个个顿时面上笑呵呵的领了顾岸进去。 黄侍郎声音十分和善的问:“顾公子…” 顾岸连忙说道:“大人叫我顾岸便是。” 黄侍郎:“哈、哈哈,顾岸,伯爷给您安排了什么差事?” 顾岸:“应该是和四哥一样,先从刀笔吏做起。” 黄侍郎心中道:刀笔吏啊,看来这位顾十三很受伯爷喜欢。前面顾轩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伯爷的儿子,刀笔吏的位置还没坐上几天,现在已经记作嫡子了。如今顾十三也被安排到刀笔吏的位置上,难道这一位将来也会是嫡子? 黄侍郎面上顿时越发的热切,“刀笔吏好啊、刀笔吏好……” 一行人进了工部官衙,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正所谓事通事易,顾轩前世开车开的很稳,现在驱车也驱的很稳。他将马车停在了工部官衙的正衙门口,扶着顾黎昭下了马车。 顺带着弯下腰给顾黎昭的衣袍理了一理,对顾黎昭说道:“父亲,我这边档案房的事情做的收尾了,父亲可要我到公房贴身伺候着?” 说话间满脸期待的看着顾黎昭,顾黎昭看着他,顾轩还未等他回答,面上便有一点点羞臊浮现。 不过更多的是兴奋,说:“儿子才疏学浅也不太懂为官做人的道理,想跟着父亲多学点东西,希望父亲不要嫌弃我。” 顾黎昭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这时候消散了,脸上露出笑容来,拍了拍顾轩的肩膀,说道:“为父如何会嫌弃自己的孩子?既然档案房的事情做完,便来公房伺候好了。” 顾轩拱手欢喜道:“多谢父亲。” 随后道:“父亲您先进去吧,我交代一下他们去退还马车,很快就来。” 顾黎昭嗯了一声,踏步向工部衙门的台阶上去。听到「马车」两个字顿时又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心情又有点变坏了。 等他走到公房前的时候,庭院里当真是好不热闹。 大大小小穿红穿绿的官员一个个围拢着顾岸,相谈甚欢。 你一个顾小公子,我一个顾小郎君,还来一个小顾大人。 顾黎昭面色都黑了。 他走得更近,顿时就有人眼尖的看到了顾黎昭,一众人连忙给顾黎昭行礼,纷纷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父亲。” 顾黎昭看了一眼顾岸,面色阴阴沉沉的,对众人说道:“上值的时间大家不去上值,杵在庭院里,莫非是要我去给你们批公文?” 一众官员忙退去。 只剩下顾岸站在原地。 他心里也有点慌,没想到父亲下早朝会下的这么早。自己坐马车来官衙并不久父亲就过来了,岂不是不是坐的自家马车? 不过也不妨事,父亲肯定是有马车坐的,不然也不会来的这样快。 于是顾岸撇开马车的话题不提,道:“父亲,您看儿子在工部官衙做什么事才好?” 顾黎昭看着顾岸,心里古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儿子?就因为他长得好,气质温润如玉,翩翩卓然? 顾黎昭顿时道:“你从无品的刀笔吏做起,自然有郑斯廉这个刀笔吏的顶头长官安排你做事。先熟悉着吧!” 说罢顾黎昭是看都不再看顾岸一眼,径直进了公房办差。 顾黎昭:多看也一眼就多怀疑自己一分。还是顾轩好啊,样样周到体贴,还会说话、还会办事! 顾岸看着自己的父亲顾黎昭直接撇下他走到公房去办差,心中对自己道:父亲来到官衙后就不像一个父亲了,自己也该注意分寸,不要再称父亲,而应该称大人了。 竟是丝毫没觉得顾黎昭这端庄严肃的做派是因为生了他的气。 这边工部官衙的门口,顾轩跟包豆根说了这租来的马车是哪个车行、交了多少押金……等一系列事情之后,目送包豆根把车子驱使而去。 -- 第78页 正转身要朝官衙内走去,恰然撞上了来上值的郑斯廉。 郑斯廉在得知顾轩是顾黎昭儿子,如今还被记作嫡子之后,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见着顾轩就满脸堆笑。 顾轩这几日对他一直是不咸不淡,只面上做的非常的温和无害,实际上越礼貌越疏远。 郑斯廉这些时日那颗心脏一直七上八下的。 可是今天,顾轩出乎了郑斯廉的意料。 顾轩见着郑斯廉,郑斯廉跟他打招呼:“顾轩,早啊。”顾轩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笑容热情洋溢,十足的让人感到了亲切。 可郑斯廉却只感觉到了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 顾轩乐呵呵的对郑斯廉回:“郑大人,早上好。可用过早食了?” 郑斯廉道:“用过了用过了。” 两人同上了官衙的台阶。 顾轩乐道:“今天有一桩好事,要说与郑大人听。正好也要恭喜恭喜郑大人。” 两人挨的很近,肩膀都能碰着肩膀。郑斯廉心中一凛:“哦?什么好事?”还恭喜我? 顾轩嘴角勾得越起眼神越深邃,“郑大人这马上就要得一得力干将,岂不是好事?岂不得恭喜?” 郑斯廉不明所以。 顾轩道:“我父亲今日带了我一位弟弟过来任职刀笔吏,我这位弟弟排行十三,名顾岸,是出了名的才貌俱佳,颇受父亲喜欢。郑大人日后得这样一名下属,肯定能省心省力,我这里就先恭喜大人一番了。” 郑斯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顾轩今天说这话另有深意。 就在这个时候顾轩对郑斯廉又道:“今日清早父亲召我去公房办差,日后就不在档案房做事了。档案房还有那么多的账册没有抄录,恐怕郑大人只能再另外找个刀笔吏誊写留档。真是对不住郑大人您呐,想我刚来工部官衙的时候,大人您对我真是无比关照,这一点顾轩铭记在心。” 郑斯廉一听这发顿时就觉得有些惊恐。 总感觉顾轩会找他秋后算账一样。 结果顾轩这个时候却道:“不过郑大人对待下面的官员向来宽仁,想来不止对我一个人这般关照,从前、现在、将来,肯定对其他人也是无、比、关、照的。” 顾轩说着,深邃的眼眸看着郑斯廉,面上笑容乐呵呵的,竟然还伸手拍了拍郑斯廉的肩膀,这才在岔路口处和他行礼后大踏步离去。 郑斯廉:“……” 他望着顾轩笔挺的肩背,咬了咬嘴唇,面上十足犹豫。 想了想,心道:那顾岸不过是个庶子,顾轩已经是嫡子。当初不仅错失抱顾轩大腿的机会,还得罪了他,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可得选好墙头,别再倒错。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对定北伯、工部尚书的两个儿子「无比关照」? 平生第一次觉得做个七品刀笔吏都贼刺激。 顾轩来到公房的时候,顾黎昭正在议事。如今大云山行宫的前期准备还在准备之中,故而议事的内容也是繁琐的。 要用何处的砖石泥瓦? 要用何处的木头工匠? 大云山行宫修建的总工程师由谁来担任?图纸测绘的团队里该由哪些人参与? 图纸测绘出来之后,交由哪队木工等比将大云山行宫模型搭建出来,呈送给皇上? …… 大云山行宫的修建是一件非常耗时耗力的事情,工程也非常大,期间就算为了运送砖石土木要再修几条路都不会是大惊小怪的事。 顾轩从角门悄然进来,这些官员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道着,有的还因为晚上没睡好,偶尔打个哈欠。 他一边听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奉了加了薄荷的清茶上来。 喝过茶的,有的忍不住望了一眼站在那里跟隐形人一样的顾轩。 他们也不想注意顾轩,实在是这茶才喝下去人脑袋都清了清。 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定下了一两件事情。 散了会,众人鱼贯而出。 顾轩不再整理架子上的文书卷宗,走到顾黎昭跟前,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账册,对顾黎昭道:“大人,这是属下这些时日在档案房的成果,还请您一阅。” 顾黎昭看着厚厚的一本账册,望着顾轩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的愣了愣。 接了过来,翻开一看,看了几页,满脸惊喜。 只看到这账册上做了详细对比和详细标注。 回云省木头品质最高,多少钱可得一方,运送至大云山,耗时钱粮多少。 南洋木头品质等同之,多少钱可得一方,运送至大云山,耗时钱粮多少。 白川省木头相较次之,多少钱可得一方…… 更有砖石泥瓦、建造工队等等等的价格、工程,都列举的一清二楚。 这个账册一出来,能让顾黎昭清清楚楚的比对,别人是货比三家,他能货比几十家。 顾黎昭顿时对这账册顿时爱不释手。 当即问顾轩:“这件事记你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48章 顾轩面上大喜, 心中平静无波:总算能够领差事了。 顾轩没有着急开口,先捧了一盏茶上来,然后站在顾黎昭身后给他捏捏肩, 他的手法非常之好, 顾黎昭喝了一口茶之后,都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享受。 -- 第79页 顾轩看着顾黎昭微有白发的头顶,缓缓开口道:“不敢请赏, 儿子跟着父亲学做事,做的好, 本身就是父亲的功劳苦劳, 做的不好,也是儿子自己粗笨。如今能略略帮上父亲的忙,已经很兴奋了, 只望着能够再多学些本事, 能够多多替父亲分忧。” “父亲要是不嫌弃儿子粗笨, 儿子想着能不能在父亲手下领个差事?” 顾黎昭顿时睁开了一只眼睛,瞅望了一眼顾轩, 发现顾轩面色诚恳, 眼神孺慕。心里一时间很受用。 顾黎昭复闭上眼睛,问:“你办事办的好,想从我手里讨差事也是你应得的,不用这样惶恐。” 顾轩轻轻哎了一声应了, 才说道:“本该父亲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该逾了规矩向父亲讨差事,只是儿子逾矩了, 想在父亲这里领个采买的差事。” 顾黎昭顿时双目齐齐睁开, 看向顾轩。 顾轩眼神坦坦荡荡, 就特别明了的告诉顾黎昭:我想领采买的差事搞油水。 像以前领了工程开始搞的时候,顾黎昭手底下有专门的心腹官员去搞采买的事情,一应安排俱到,顾黎昭基本上不用想事情,坐着收银子就是。 然而现在顾轩说他想领一份采买的差事,顾黎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想采买什么?” 砖石泥瓦土木…… 如果是这些,顾黎昭就不得不要敲打敲打顾轩:不要以为你是我儿子,我看重你,你就飘了。 顾轩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顾黎昭的语气微微有点沉,他自如的帮顾黎昭捏着肩膀,然后说道:“大云山行宫届时动土施工,少说会有数千人参与工事,儿子想在父亲这里讨个采买果蔬米面肉蛋的差事。” 顾黎昭心里顿时错愕。 “你要领个食堂总管的差?” 顾轩乐着,十分满足的道:“儿子要是能将这件差事办好,不负父亲所托,便已经知足,更大的差事就算给儿子做,儿子也不一定会做的好。儿子若领了食堂总管的差事,若还办不好,就真的愧对父亲期望。” 顾黎昭完全看不起食堂这点子油水,那一年到头才几千两银子? 就算餐餐给官民们吃水煮豆腐,然后账册上报个肉的价格,一年也赚不来多少。 顾黎昭不甚在意的对顾轩道:“既然你想做这事儿,那便将食堂总管的差事交你来做。这食堂总管是个后勤的差,那你便领个后勤的官,正好下个月是官员的考核月,这里给你递了文书过一过吏部,记册入档,做个九品的理事官好了。” 顾轩得偿所愿,表现的非常欢喜,给顾黎昭磕了头。接着帮着顾黎昭整理着各种他现在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的琐碎事情。 而另一边,档案房里。 郑斯廉面上笑容亲切又和蔼,对顾岸说道:“顾小公子,档案房是最容易了解、最能够上手工部一切事宜的地方,您将这些卷宗全都誊抄留档,不出三月,必然能够对工部上上下下所有事宜掌握通透。届时,大云山行宫修建,顾大人再对顾小公子您委以重任,您也必能将差事完成的漂漂亮亮,备受顾大人褒奖。您看如何?” 顾岸看着这一排一排又一排的大书架,又看看这好几桌堆积如山的卷宗,不由得有些迟疑。 不过想着刚来工部官衙,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是要好好的了解通透,才能够更好的领差事,为三个月后大云山行宫正式动工做准备。 于是顾岸点点头,对郑斯廉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从档案房开始做起。” 郑斯廉顿时笑容越发甜腻。 摸摸胡子,对顾岸道:“那顾小公子您先忙着,我这还有点事情,就先失陪了。” 顾岸点点头。 就在郑斯廉要走出档案房的房门的时候,顾岸突然喊道:“郑大人!” 郑斯廉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顾岸。 顾岸问道:“还有一事,想问问郑大人,顾、我顾四哥如今领的什么差事?” 郑斯廉眸光微动,面上亲和的笑着说道:“顾四公子啊?顾四公子他现在在顾大人公房端茶倒水擦桌子扫地,他说他看不来这些卷宗,也不想了解工部官衙上上下下的事情,只说可以跟着顾大人,为顾大人端茶倒水便心满意足了。” 顾岸有些错愕。 郑斯廉再问:“顾小公子还有事吗?” 顾岸反应过来,“无事。郑大人先下去忙吧。” 郑斯廉转过身去,登时就翻了个白眼,跨出门槛,扬长而去。 这个顾岸还只是个无品的刀笔吏了,就这样嚣张! 对自己说话,简直跟吩咐下人一般。 虽然一开始很提防顾轩,但是顾轩做人说话做事的确让他舒坦多了。 顾岸等郑斯廉一走,想着郑斯廉刚才说的顾轩的话,不由得摇了摇头:唉-果然再怎么讨父亲喜欢,也不过是一个阿谀谄媚之辈,格局眼界竟然如此狭隘。做贱奴长大的人,呵,也只能做那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了。 午间休息的时候外头又下起了中雨,雨水淅淅沥沥着,风吹起水雾飘到廊上。郑斯廉和顾轩站在一起,对顾轩小声说着今天在档案房的事情,顾轩听着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等郑斯廉说完了,顾轩也没有什么反应。 郑斯廉甚至有些看不懂顾轩。 就有一种聪明人的世界普通人看不懂的味道。 -- 第80页 顾轩这个时候伸手往廊下的一盆园景上摘了片水淋淋绿意快要流淌下来的树叶子,搓着叶蒂,叶子打着旋转。 顾轩对郑斯廉道:“工部官衙有无品的刀笔吏27人,尚书大人配五名,左右侍郎配三名,三品以下五品以上配两名或一名……郑大人其实悠闲的紧。不知道郑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桩生意?实不相瞒,今儿上午我在父亲那里领了个采买的差事。” 郑斯廉眸光微动。 眼里带着疑问看着顾轩。 顾轩轻轻地笑一笑,说道:“郑大人如今年三十六有余,官至七品刀笔吏已经是到顶了。七品刀笔吏的俸禄一个月才十两银七斗米,据我了解,郑大人家里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在婚嫁年纪,郑大人,您内库堪忧啊。” 郑斯廉不知道顾轩卖的什么药。 这个时候顾轩手指间的叶子已经不转动了,他捏着叶蒂,勾了勾手指。郑斯廉犹豫半秒,附耳过去。 待顾轩说完,郑斯廉满眼错愕。 顾轩重新站直了,笑着道:“如何?” 郑斯廉看着顾轩,面上犹豫之色尽显。 顾轩也不着急,只拍了拍郑斯廉的肩膀,然后说道:“好好考虑考虑,不必急着回复我,大云山行宫的修建还有三个月才开始动土了。” 顾轩说罢,笑着转身离去。步子踏的稳而矫健。 郑斯廉看着顾轩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慨:自己有能耐,再有个权利大的爹,晋升真是太快了! —— 定北伯府夫人赵闻佳的院子里燃烧着袅袅檀香,这味道有让人心静的功效,然而显然没有对赵闻佳起什么作用。 赵闻佳抄经书抄着抄着就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她将毛笔狠狠的丢开,砚台狠狠的砸在地上,连桌子都狠狠的掀翻了。 “抄经书、抄经书!抄经书!!”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晦气庶子现在竟然成了嫡子?” “凭什么?!” …… 赵闻佳歇斯底里发泄一通后委顿的坐在地上,眼泪婆娑的同时眼睛里全是恨意。 下人们全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赵娘子冲下人们使了一个眼色,摆摆手,一众下人无声退下,眼神里暗藏恐惧。 赵娘子缓步上前,跪坐在赵闻佳身边,伸手拍顺着她的背,劝道:“夫人,您不要动气,动气伤身得不偿失。” 赵闻佳看着赵娘子说道:“我这心只要想一想当初可以轻而易举碾死的小畜生以后要叫我一声娘,我就想吐!一个克死自己姨娘还克死兄弟的孽种,怎么可以叫我一声娘?” “当初他刚被老爷看重,我就觉得不妥。这样的人稍微得脸一些,要是记恨我那时候让刘娘子养他、他做贱奴长大的事情,还有前面罚他的事情,他绝对会报复回来。便是报复不了我,可是我的两个儿子,他也肯定会想方设法给他们使绊子。” “想打压他打压不成,如今他竟然成了嫡子!这以后还要和我的两个儿子分夺家产,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还在这里日日被罚抄经,连门都出不去,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赵娘子见着赵闻佳越说越气、越说越气,连忙安慰道:“夫人,今日十三公子已经跟随伯爷去工部官衙上值,十三公子向来备受伯爷喜欢,伯爷现如今被分掉了注意力,顾轩肯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受重视。” “夫人放心,顾轩得意不了多久的。” 赵闻佳听完后,一口气总算顺了过来。不过她依旧胸口起伏,显然是气的狠了,“一定要把顾轩打压下去,不能让他出头。他越出头,我的两个儿子便越被他压一头。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个晦气孽种罢了!” 赵娘子垂了垂眼眸,沉吟一会儿附耳对赵闻佳说道:“夫人,您是当家主母,他再是嫡子我们也有的是法子料理他……” 作者有话说: 《穿书:三好霸总每天都在伪装渣男》求收藏!!呜呜呜今天找编编开完结v,编编说收藏不够嗷嗷嗷…… 跪求宝宝们收藏一下,让我开个完结v吃口饭。 我电脑坏掉了拿去修又花了好些mm… 第49章 顾轩对工部官衙的其他事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虽然他现在仅仅在顾黎昭身边当个「小厮」,但是他做事向来得顾黎昭的心。 原本顾黎昭身边的刀笔吏加郑斯廉一起五个人,顾轩是最后来的、资历最浅的, 可他现在已经是顾黎昭用的最舒心的人。 这种舒心程度一点都不亚于从小跟他到大的顾管家顾全。 顾管家需要为他打理府外的顾黎昭的各种公事、私事, 只能晚上去给顾黎昭汇报汇报事情。白日里还是顾轩在顾黎昭面前露脸的多。 工部官衙顾黎昭公房外面,花圃里有四株茶花树,其中一株最为瘦弱, 花凋谢的极快,又已经有新花苞渐渐绽放了, 而其它三棵花树上花朵还红艳艳的开着。 这一日下值, 顾轩和顾岸下了马车,顾黎昭最后从梯凳上下来,顾轩和顾岸一左一右的扶着他。 顾轩神色平常, 仿佛做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可是顾岸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虽然是庶子, 但是他长得好, 气质尤其好,顾黎昭光凭顾岸有气质就格外喜欢他, 所以顾岸这成长的一路上顺风顺水。 -- 第81页 他都没有伺候过人! 像这种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定位成下人的做派, 顾岸心理上无法接受,身体上也顺从不来。 顾轩默默的看在眼里,心只默念一句:同人不同命。 面上却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待扶着顾黎昭下了马车, 又把梯凳给放回马车。 顾黎昭上到台阶,只看到顾岸在身边行走,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当时便转了身来, 只见顾轩已经在牵马了。 顿时皱起眉头喊道:“顾轩!” 顾轩张望来, 忙不迭的到顾黎昭跟前:“父亲大人。” “送马车的事情自然有马夫去做,你瞎折腾什么?”顾黎昭语气不好。 在一旁的顾岸顿时嘴角轻微上扬:嘁,真以为事事去做就会得父亲青眼?做梦。 可还没等顾岸嘴角回原位,就听顾黎昭说道:“我书房有事,你不跟着我,去打理什么马车?”这话一出也不知道是责备多一些,还是看重、喜欢多一些了。 顾轩看看顾岸,面露犹豫,张张嘴,有些为难的说道:“父亲,十三弟文采斐然,研磨也好、提笔也好,只会比儿子更贴心。儿子看十三弟在,便、便想着把马牵回去。如今要入夏了,蚊虫渐多,儿子想着上手给马驱驱虫子,驱驱味道,也免得父亲用车的时候不方便。马夫他只会赶车,并不懂这些医药,儿子方才亲力亲为。” 顾黎昭心里真是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顾岸挺了挺胸膛,觉得顾轩说的很在理。嘴角扬得更高:有自知之明就好。 顾黎昭顺眼看到顾岸那有些自得骄矜的样子,再好的颜色、再好的气质也不能让他动容了。再想起早上的两件事:马车被坐走,工部官衙官员上下都对着顾岸溜须拍马,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顾黎昭直接来了一句:“他才上值,能懂什么?” 顾岸当时面色就变了。 顾黎昭又对顾岸声音冷淡的道:“你不是要去找苇芦先生请教学问吗?如今下值了还不去,难道要在苇芦先生家过夜才好?” 顾岸当即躬身,面色发白。 “是,儿子回去拿了书箱便去。” 顾黎昭听后便哼了一声,随后道:“今日你去工部官衙上值,我有两事教你。” 顾岸看着面上隐有怒气的顾黎昭,一时间又怕又慌。 顾黎昭眼神有些厌恶的说道:“第一事,便是要教你,什么叫做父为子纲?何又为为子之道?凡父有忧,子必为父忧,凡为父未能思虑之事,子务必代父先思虑周全,这才是为子之道。” “今日有顾轩临时租了马车,难道明日顾轩还能替我租马车、日日为我租马车?” 顾岸一听这严词责备,顿时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父、父亲,儿子不是有意的,儿子真的不是有意的,儿子也不知道父亲今日散朝散的那么早。儿子再也不敢了,父亲恕罪。” 顾黎昭呵了一声,冷笑道:“我看你敢。敢的很。去了官衙还以为自己是在定北伯府。去做的无品刀笔吏,还以为自己是定北伯家的公子。官衙上上下下的官员,一口一个顾小公子、顾小郎君、顾小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工部官衙是我顾某人开的!” 顾岸汗如雨下,羞愧难当,眼圈发红。 “父、父亲……父亲……儿子知道错了,儿子知道错了……” 顾黎昭哼了一声:“原以为你学问好,便会礼节周到、处事周全,如今倒是我想错了,空读一肚子书,却是没半点实用!自己好好回去反省。” 一场酝酿了一天的雷霆暴雨骤降,打的顾岸心脏惴惴然惶恐不已。 顾轩跟着顾黎昭上了台阶,顾黎昭是决不回头看一眼的,顾轩跟在顾黎昭身侧居后,回头来看面色惨白的顾岸。 顾岸对上顾轩的眼神,顾轩冲他微妙的勾了下嘴角。 顾岸:“……” 小人!! 这厮他早知道父亲会介意他将马车坐走,他故意不提醒自己! 顾轩并不知晓顾岸心里这么想他,不然一定会反驳他:我都劝你走路了,你还想咋地? 人蠢多自误,焉能怪旁人? 亏他还一直心有忧虑,担心这十三公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被顾黎昭喜欢成什么样子?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顾轩跟着顾黎昭来到书房,帮着磨墨递笔展纸,顾黎昭写: 游园春会,赏春之景,融诗词歌赋之乐,诚邀以东道…… 顾轩微微看了看,便知道顾黎昭这是在写请柬。 定北伯府是要开游春会了。 顾轩垂了垂眼眸,那怕不是赵闻佳又要出来了。 定北伯府除却榕园之外,还有一处大花园,名为群芳悦。 当初刘娘子的相公蔡祖根,以及蔡祖根相好偷欢的孟小翠的相公牛富贵,便是群芳悦里的园丁。 群芳悦里,珍贵花卉不下百千,这个时候正是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的时候。 就连皇帝都曾经携一众妃嫔去过群芳悦赏花,且说过:虽然花卉之珍、之奇不及御花园,但是御花园之景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群芳悦能揽天下之春,实为独绝。 从此后,定北伯府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进行一场游春会。 游不游春放在一边,总之社交才是重中之重。 顾黎昭问:“顾轩,这年年请柬都差不多,都没有些新意,看得让人乏味,可能在请柬上花些功夫?” -- 第82页 顾黎昭写完之后,左看右看着请柬,对顾轩问道。 顾轩沉吟一会儿,对顾黎昭说道:“不如猜花?” 顾黎昭看着顾轩,疑问:“怎么猜花?” 顾轩道:“可在这一页白页上写猜花谜一首,下面则询问答案。到时候各位客人拿着请柬前来,稍作整理,对的可送些别出心裁的礼品,不拘是花做的茶点还是花笺这一类,没答上的、没答对的,也可在宴会上一起参商。如此一来也便热闹了。” 顾黎昭听着觉得顾轩这主意极好。 说道:“那这花谜谁来出?” 顾轩笑着道:“父亲,大公子他们都是饱读诗书才学斐然的人,一人出个百十来首岂不是信手捏来?” “父亲忧子成人,日夜辛劳十几载了,如今也该是我等做儿子的为父亲分忧了。” 顾黎昭想着自己刚才才在门口教训了顾岸「忧父之忧」,这里顾轩就给他做的滴水不漏。 心里一时间觉得再没有比顾轩更好用的人了。 顾黎昭道:“那你就去找顾旭他们,将此事说上一说,与他们合计合计。” 顾轩领了顾黎昭递过来的请柬,一躬身,说:“是。” 退下后,顾轩将请柬往怀里一塞,并不往大公子顾旭那边的东院去,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望月院,将抽屉里的扇子、书签装进礼盒里,刚要出门,就碰到了王大壮从外头进来。 王大壮前几日来的他院里伺候。 顾轩看到王大壮,眉眼一舒,笑着问:“上哪了?” 王大壮同时开口问:“公子上哪?” 两人一乐。 王大壮尊敬的回顾轩道:“今天去库房领了凉席,那凉席放的有些久,有些被虫子蛀了。我恰好认识一个老手艺人,便出去了一趟,给公子定副凉席,晚上睡着也凉快些。” 顾轩听到王大壮领给自己的凉席有虫蛀,再想着掌管库房的是周管家,周管家的娘子是赵闻佳的陪嫁、兼管事妈妈赵娘子,顿时心下了然。 他点点头,对王大壮道:“我这里要去一趟大公子的竹湘院,你随我一起去吗?” 王大壮「哎」了一声,“公子稍等,我放下东西。” 顾轩便在门口等一等王大壮,王大壮身材健硕,步伐踏踏,很快就放了东西折了回来,同顾轩一块儿出门去。 从佛堂边过了,到听澜院,顾轩走过那个被草掩盖的严严实实的狗洞的时候,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王大壮看见了,说:“公子,你每次经过听澜院心情都很好的样子?” 顾轩:“有吗?” 王大壮:“没有吗?” 顾轩哈哈一笑,从桃柳堤处的台阶穿花拂柳下去,便是碧叶连天的荷塘,顺着堤岸往东院那边去。 路上顾轩对王大壮道:“去趟东院,待会儿我们还要去趟马厩。” 王大壮疑惑:“去马厩做什么?公子这个时间了还要出去?” 顾轩道:“快进夏了,去给大黑驱驱虫子。” 王大壮:“大黑?那不得请兽医吗?” 第50章 顾轩:“我配药的时候随手就配了些驱虫的药材研磨成粉剂了, 哪用得着再请兽医?大黑是我当一天马夫时候牵去套车的马,我挺喜欢它的,你不知道它可黏我了, 当然, 每次它套车的时候我都会给它喂个鸡蛋。” 王大壮跟在顾轩侧后,听到顾轩说的这些话笑得眼睛眯起,“自打我跟了公子, 每日里早食也能够领个鸡蛋。”语气那是又高兴又感慨。 顾轩看他只是每日早食能有个鸡蛋就这样满足,无奈摇摇头, 笑着继续往前走。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不满足于现状, 欲壑难填,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而还有的人则知足常乐,说的就是王大壮这样的人。 顾轩来到东院的竹湘院的时候, 西席先生正好放了堂。 顾轩从一道月拱门进来, 正迎面撞见西席先生带着提着书箱的书童出来, 顾轩忙退了出去,让开道路, 站在一边拱手弯腰对西席一礼。 西席看到顾轩, 忍不住停了下脚步,目光直直盯着顾轩,顾轩对上目光,谦和尊敬的回他微笑。 西席心中好感微生, 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顾四郎?” 顾轩应了一声,更恭敬了,“先生有何吩咐?” 西席道:“吩咐谈不上, 府上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你如今既成嫡子,可有心向学?” 顾轩没想到这位西席会对他说这话,问他要不要来东院读书。 唉—— 他若是真的是从赵闻佳肚子里出来,自然会想着好好读书,前面几十年好好当个万事不愁的王孙公子。 可他不是。 顾轩对西席再礼道:“多谢先生垂问,我如今还在背诵四书五经,字还未认全,句意更是马马虎虎。然而勤学之心不敢颓,等再过一两年,粗通些四书五经了,再来学堂旁听先生教诲,还望先生到时不弃。” 西席听顾轩说四书五经的字都认不全,也就歇了心思。现在教的知识目的多在科举,顾轩字都没认全,那还是启蒙阶段。 而且他也只是看顾轩成为嫡子了,发发善意罢了。 西席对顾轩说道:“有教无类,四郎有向学之心,无需着急,慢慢来就是。” 顾轩:“多谢先生教诲。” 西席提步走了顾轩才直起腰来,面上无波无澜,王大壮站在顾轩身后,轻轻来了一句:“这位先生在公子你当洒扫仆役的时候就对你另眼相看,觉得你是明珠蒙尘的那一种?” -- 第83页 顾轩想抿着嘴角不让自己发笑,没成功,嘴角还是提了提,带了些嘲讽,微微歪头对王大壮道:“想得太多。那时候我擦学堂的站台的时候,他不小心踩过我的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王大壮顿时看向那已经走远的西席,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顾轩笑着轻声道:“不要想太多,有道是落魄的时候身边仿佛都是坏人,发达的时候身边便都是好人。不必放在心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王大壮嗯了一声,跟着顾轩走进去学堂。 定北伯府里其他的庶子、庶子的书童见着顾轩都一一给他行礼,顾轩都一一的回了礼。这些人陆续出了学堂,往自己院子去。 顾阳的书童已经给他收拾好书箱提在手中,顾阳刚打算起身离开学堂,便见着顾轩来了,毫不掩饰他对顾轩的不喜欢,大大翻了白眼,冲还在看书的顾旭说道:“哥,顾四来了。” 顾旭顿时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向窗外。只看到一身豆青色箭袖长袍的顾轩踏步而来,沉稳从容,别有一番气度。 顾旭对顾阳说道:“他行四你行六,该喊他四哥。” 顾阳冷笑一声:“他也配?” 顾旭微微蹙眉,到底没再说什么,毕竟他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 顾阳道:“想必他是来找大哥你的,我是多看他一眼都不舒服,我就先走了。只要想想娘因为这厮还被禁在院子里不得出,我就嫌他晦气。” 顾旭道:“你就是再厌恶他也得做好表面功夫,不然若是让父亲知道了,父亲肯定会不高兴。” 顾阳便直接回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给他好脸色,记成嫡子就真的能是嫡子?痴人说梦罢了。” 顾旭还想再说什么,顾阳已经带着人从后门出去,而这个时候顾轩也已经快走到前门,两人在走廊中间的窗户上隔空对上眼神。 顾轩一派温和模样,顾旭直接厌恶着瞪他。 顾轩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哼了一声:你不喜欢我,当我喜欢你? 顾轩走进学堂,王大壮在门口站住脚步等人。 顾旭抬着头看着顾轩,顾轩对顾旭行了一礼,道:“大公子。” 顾旭顿时心下错愕,面上道:“你既然已经入了族谱,已经排了行,还喊我做大公子?” 顾轩笑道:“只是老爷抬举罢了,我算什么嫡子?大公子见笑了,我一不尊二不贵的,做下等奴才长大的,我有自知之明。” 顾旭肩背微微直了直,心里舒了舒气,觉得顾轩很识相。 顾轩笑容微微大了点儿,他对顾旭非常诚恳的说道:“说起来我能有今日,还多亏大公子对我施以援手,不然我早就被刘家三兄弟欺压的在府里头待不下去了。我给大公子带了些小礼物,寒酸是寒酸了些,可多少是自己做的,还望大公子不要嫌弃。” 顾轩将盒子放下,打开来。 顾旭看着盒子里一柄折扇、十二枚书签,愣了愣。 一眼看到的书签,书签上的镂刻画精妙极了,而且画作十分新颖,见所未见。 再打开折扇来看,上面的镂刻图也是巧妙有趣。 顾轩笑着对把玩折扇的顾旭说道:“大公子,说来这些东西还是用的大公子您院子那边的竹子。” 顾旭顿时看向顾轩,心里对顾轩好感顿生。语气都亲切了一些:“你这做了好些时间吧?” 顾轩道:“原想着是做些其它小玩意儿讨好刘家兄弟的,是大公子替我警告他们,他们还给赔礼道歉。 所以那时候在大公子书房外的竹林砍的竹子,便没了用武之处。我思来想去,大公子金尊玉贵,什么都不缺,也只能送上这些自己的小小心意,以感谢大公子当初援手之情。不过做了一两个月时间罢了,有些粗陋,大公子不要嫌弃。” 顾旭摇摇头,“做的很好,巧思精妙。坐吧,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轩从言坐下,和顾旭面对面。 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道请柬,对顾旭说道:“大公子聪慧,老爷这里有份差使需得大公子去做。” 顾旭接了过来一看,“这是游春园的请柬?” 顾轩点点头。 等顾轩将花谜的事情说了,顾旭沉吟着,随即问:“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法子,为什么你不自己做?来找我分你的功劳吗?我不稀罕这点子功劳,你也不用让给我、讨好我。我母亲曾让刘娘子养你,导致你做贱奴长大,后面又贬你做夜香郎,又在你被父亲看重的路上多次予你阻碍,如今她因为你的事情被父亲禁足。你与我之间,你想必心里也清楚,不仅没有兄弟情义,还有立场之怨。” 顾轩这个时候要是惶恐,或者慌乱,然后赌咒发誓说自己对赵闻佳全无怨恨,顾旭肯定不会相信。 顾轩垂了垂眼皮子,沉吟了一会儿,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看着顾旭,缓缓的吐了口气,才说道:“大公子,人生来所能选择的命运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一出生便在皇家,金尊玉贵享用不尽,有的人一出生便在难民营。 说不定眼睛还看不到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就被丢进了镬里烹煮了。他们之间的差别,就犹如你我之间的差别。” 顾旭说:“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有一部分来源于我母亲,那你理所应当对我母亲生出怨恨。甚至对整个定北伯府曾经欺辱过你的人心怀怨恨。” -- 第84页 顾轩却是苦笑着摇摇头,“大公子此言差矣。” 顾旭问:“难道你没有心怀怨恨?” 顾轩道:“大公子以为吃过苦的人要吃多少糖能甜起来?” “多少?” 顾轩笑:“一点就够了。” 顾旭愣住。 顾轩接着道:“我如今不用受饿冻馁已经很好、很知足了,只想好好的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大公子您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认命的人。厨房烧火的时候,我认命做烧火的,马厩喂马的时候,我认命做喂马的。夫人罚我去倒夜香,我也是认命的。只是我认命,命不认我,才有了今天。” “这一切都只是造化弄人。我若是放不下过去,今天怨这个明天怨那个,何时才能不怨?要是想着今天报复这个明天报复那个,何时才能报完?其实大公子完全可以放心,像我这样老老实实又无甚能力的人,只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别说对夫人生怨了,我是连半分不恭敬的心思都生不起来。请大公子叫夫人放心,倘若夫人真的不放心我、依旧着恼于我,不必夫人想法子打压我,我回头便向老爷领份管庄子的差使,远远的离了京都便是。” 顾旭瞧着顾轩言辞恳切,一时间听在心里。 他面色好看了很多,对顾轩的眼神越发的柔了些,不再十足警惕。 说道:“你从前只是一个下等奴才,如今已经是嫡子,算是登天到顶了。离开京都去管庄子也不失为一条好路,一边能自己做个富家东主,一边还能被奴仆伺候,不必再做伺候人的活计。” 顾轩笑着,忙道:“大公子知我心意。” 顾旭笑了起来,长吐一口气,说道:“你的想法我自然会与母亲说,到时候不叫她再为难于你,你大可放心。等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差不多之后,你自己寻时间去与父亲领管理庄子的差事,远远出了京都,于你我双方都好。” 顾轩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顾旭合上请柬,对顾轩又道:“这写花谜的事情便由我来统筹一众兄弟,好好琢磨琢磨。” 顾轩顿时站起来,对顾旭行礼道:“如此一来,就辛苦大公子了。我才能浅薄,识字不全,只能提个法子出来,倒教大公子受累了。” 顾旭道:“都是为父亲分忧,为定北伯府做事,不谈辛苦。” 顾轩再礼,“那我这里就不打扰大公子读书了,告辞。” 顾旭微一颔首,顾轩告辞离去。 走出东院范围,往马厩去。 去马厩的路上人多眼杂,顾轩不怎么说话,面上始终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让人觉得亲近。 到了马厩,王大壮一边洗刷着大黑的屁股,一边看着给大黑洗刷鬃毛的顾旭,问道:“公子,你真的打算离开京都去管庄子啊?” 顾旭闻言,手上的刷子一停,瞥去一道含着嘲讽的目光:“他们想得美!” 第51章 顾轩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今也只比从前好过一点点,倘若此时此刻就满足了,他现在依旧得对人卑躬屈膝, 何谈将来能挺直腰杆? 顾轩将大黑洗刷干净, 牵了它出来让它在马厩边的草地上走走,吹吹晚风也好干了毛发,到时候再用上驱虫的药粉。 又和王大壮将其他的马给洗刷洗刷。 与此同时, 今儿将将讨论顾轩会被顾岸分去顾黎昭注意力的赵闻佳还有赵娘子,已经得了顾岸被呵斥的消息。 赵闻佳气的再一次打翻了桌案, 嘴里毒骂道:“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枉我还以为他能有些用处,特特抬举抬举他!” 赵娘子连忙劝慰赵闻佳不要气坏身子,道:“一个姨娘养的, 哪能比得上我们公子出类拔萃?伯爷今儿个让咱们公子领了游春园发请柬的差事了。” 赵闻佳顿时面色好看了些。 只不过依旧咬了牙道:“顾轩这厮当真是好运气。” 赵娘子道:“夫人莫生气、莫着急, 等游春会您出去之后, 有的是法子叫顾轩讨不到好,待磋磨得他苦不堪言之时, 他安敢还留在定北伯府?” 赵闻佳眼神深邃, 烛火无法照底,幽深道:“但愿如此…” 而这个时候赵姨娘那边,千红云红姨娘正在将赵姨娘搂到怀里,好生安慰。赵姨娘险些要哭死过去了, 进气多出气少,扒拉着红姨娘泪奔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岸儿才在老爷身边上值一天,就被骂得这样狗血淋头, 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呀、我可怜的儿呀……” 千红云暗戳戳的翻了翻白眼:你不是一项看不起顾轩吗?你儿子不是千好万好吗?你不是挺得意的吗?啧! 不过千红云面上却十分担忧的对赵姨娘道:“没事儿姐姐、会没事的, 十三公子向来得老爷喜欢, 只是一时间生他的气罢了,过几日便好了。” 赵姨娘:“呜呜呜真的吗?” 千红云:“嗯嗯嗯真的!” —— 顾轩和王大壮刷完了马厩里的几匹用来套车的马,衣裳不是被水打湿就是被汗打湿,两人踏着月光回望月院。 王大壮对顾轩道:“公子,你累了吧?晚上要不要加一餐?” 顾轩说:“不用了,晚上积食不好,睡觉睡不安生。”话音一落,肚子便咕噜咕噜叫起来。 顾轩:“……” 王大壮:“哈哈哈。” -- 第85页 顾轩无奈,王大壮道:“公子,你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做活做的多,哪能没有加餐?你看你瘦的,马无夜草不肥,你也多加加餐。” 顾轩听到王大壮说这话,乐得不行。 又听王大壮道:“公子,卤猪蹄吃不?”自打顾轩带了那份猪蹄给他,那味道他可是念念不忘。 顾轩又气又笑,却是道:“不知道厨房还有没有,若是没有便下两碗面条吃算了。” 王大壮喜形于色,说:“我给公子生火。” 顾轩来到厨房之后,没有看到猪蹄,倒是看到了葱花和一盆用水养着的大虾。顾轩对王大壮道:“吃不吃馄饨?” 王大壮一边烧火一边说:“吃!只要是公子做的,啥都吃。” 顾轩挽起袖子,剥虾剁馅一气呵成,腌制好虾肉之后,和面擀皮也是神速。他的手上功夫向来是又利索又稳。 虾肉有点多,河鲜这种东西尤其是虾,没有冰冻箱,最好不要过夜。顾轩想了想,多擀了些皮子,等到清汤馄饨出了锅,撒上小葱花,和王大壮一人一盆吃过之后,剩下的二十多只元宝小馄饨,被他放到油锅里一炸,炸得金黄香脆,蘸上加了醋的豆瓣辣椒酱,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还有被高温激发出来的汤汁。 用油纸包好了,王大壮好奇的问:“公子这是要拿回去半夜吃?” 顾轩道:“吃不完那么多,送人的。这段时间很忙,难得又下了厨,给他带点也无妨。” 王大壮:“他?谁?” 顾轩:“待会儿若遇到了你便知道了。” 王大壮顿时嘿嘿笑起来,“公子,莫非是位漂亮的婢女?” 顾轩横他一眼,“想什么了?吃多了把脑子给撑坏了吧?” 王大壮只傻笑,仿佛看到顾轩春心萌动。 顾轩踩在白天下雨有些湿的路上,偶尔看看天上虽然蒙蒙但是清皎的月亮。微冷的风吹在有些湿的衣服上,他心说:那位小殿下今天不一定会出来。可这几日事情忙碌,说下次晴了,给他带好吃的来着一直没带。他会不会中间已经出来过,每一次都非常期待的等他,又非常失望的回去? 一想到这里,顾轩心里竟然有些不好受。 或许今天晚上如果见到那位小殿下,他应该要跟他断绝现在这种「朋友」关系。毕竟那位小殿下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真的有云泥之别。 哪怕顾轩再不认命,也不可能和一个皇子站在同一高度上做朋友。 这种掩饰自己身份、看他眼盲,连声音都不能暴露的「朋友之交」,没有什么意义。 何况……当初的小粘包,他已经用猪蹄还过了。 从荷花塘往桃柳堤,上了台阶,回望月院的那条路上,听澜院外的围墙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影。 顾轩没有看到宋晨,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还松了一口气。 王大壮看顾轩都已经走过听澜院了,也没有看到他把油纸包包着的小馄饨送给哪位姑娘,心想:公子是不是没跟对方约好?亦或者约好了对方却没有时间出来。公子每次过听澜院的时候,都会走慢一点,还比平时高兴,肯定是听澜院里有某位婢女,偷走了他们公子的心。 都走到佛堂了,顾轩突然停下脚步。 王大壮也停下来,看向顾轩。 顾轩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过会儿就回来。” 王大壮顿时明了的笑起来,说道:“那公子我就先回去了,公子慢些回来没事儿,我给公子备上水、备上衣,公子送完东西回来就能洗澡休息。” 顾轩面对王大壮的揶揄有些羞臊,推了王大壮前去,自己转身去听澜院外的围墙。这个时候宋晨如果已经出来,说不定是在栀子圃。 栀子圃外围是一片桃柳,人不进去不能瞧见里头有人。 顾轩心想:既然给宋晨带了小馄饨,万一他是在栀子圃,给了他才好。 顾轩到了栀子圃的时候,远远的站住了。月光洒落下来,在圆形的太极三岔路口,宋晨百无聊赖着,手里握着一枝长满绿叶的树枝,那树枝上的花比雪更皎白,是香气袭人的栀子花。 水青色的烟罗纱罩着宋晨的眼睛,长长的带子和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缠绕。 顾轩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幕,有些失神。 美景杀人; 还是…… 美人杀心; 顾轩并不知晓,亦或者两者都有。 他以为他不是那种只看人颜色的肤浅之辈,结果是他高估了自己。 顾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后才下台阶走了过去。 隔着一段距离,宋晨就听到了顾轩的脚步声。 蓦然顿足,回首望来。 “谁?” 顾轩没有出声。 宋晨顿时欢喜起来。 “是你吗?” 顾轩看他的小虎牙和小笑涡,心里想着宋晨烟罗纱下的眼睛是什么形状。他伸手握住了宋晨的手。 宋晨乖乖的跟着他往凉亭去,嘴里絮絮叨叨的跟顾轩说着话:“你这几日是不是特别忙呀?我都出来好几次了,也没有见着你。唔…你身上有汗臭味诶,你去做什么了呀?我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顾轩听到这里脚步一顿。 宋晨仿佛也从这样的小细节里察觉到了顾轩的关心和担忧,对顾轩道:“我没事儿,就是感觉头有点昏沉。” -- 第86页 顾轩拉着他到了凉亭,坐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帕子叠了叠,把宋晨的手搁置在上面,给他把脉。 宋晨愣住了。 “你、你还会医术?” 顾轩没回他,宋晨也就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顾轩又给他另外一只手把了把脉。 宋晨忍不住凑近些看顾轩,依旧只能看到一团模糊,不过越近,便越清晰一些。“怎么样?” 顾轩在宋晨手上写:身体虚了点儿,要多运动,粗细粮混吃,早晚一杯牛奶。回头我给你配点补益身体固本培元的小药丸吃上几瓶。 宋晨「哦」了一声,自己没什么事儿他又高兴起来。 顾轩把油纸包打开,香气扑鼻而来,宋晨顿时就将手里的栀子花枝给放在了膝盖上,伸手捏了一颗小馄饨放进嘴里,满脸幸福。 “好好吃诶!” “谢谢你!” 顾轩忍不住嘴角弯起。 每次和宋晨处一块儿,他都格外的放松。 什么都不用想。 只要看着宋晨,就觉得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明明眼睛看不见,可他却这样的乐观开朗,着实很打动他。 让他在这令人窒息的定北伯府,可以稍微喘上一口气。 宋晨吃了两个,问:“这是你做的还是你买的?嗯……这个时候了都,应该外面没有卖这个的了,所以是你做的吧?你手艺真好。” 顾轩觉得宋晨的脑子还是不错的,他在他手上写:没别的特长,就只有小馄饨和卤猪蹄做的不错。 小馄饨是跟着孤儿院院长妈妈学的,周周都会做。 卤猪蹄是在科室常常做,越卤越得心应手。 宋晨道:“你会做就很了不起了,何况还做的这么好吃。不像我,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顾轩写:能吃是福。 宋晨顿时乐得歪了身子,然后又道:“你还会医术啊,天呐,你可真是多才多艺。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我是个瞎子你还愿意陪着我说话,说明你还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真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顾轩写:长得一般。你若真看了便不想再看了。 宋晨摇着头,笑着露出来的小虎牙特别可爱,他道:“我不信,我才不信,我虽然只能看到一团影子,但是我看你过来的时候步履沉稳,只有内心很是自信的人才能走出这样的步伐。既然你内心如此自信,当然有你自己的过人之处,有过人之处的人即便相貌普通,也有格外吸引人的内在,我若当真看了,绝对只会看了第一眼还想多看第二眼,才不会看了便不想再看。” 顾轩写:伶牙俐齿。 宋晨嘿嘿一乐。 等吃完了小馄饨,顾轩和宋晨再稍微待了会儿,便写:天色很晚了,你赶紧回去睡吧。我也要回去了。 宋晨顿时点点头。 顾轩牵着他的手到围墙边的狗洞,宋晨刚想要蹲下去爬进去,顿时又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蓦然拉住了顾轩的手,将手上的栀子花放在了顾轩的掌心。 他即使眼睛看不见,依旧仰着头望着顾轩,笑容可爱充满欢喜的说道:“给,这个我可不能带回去,免得被嬷嬷看见了猜到我晚上出来。” 顾轩不自在的握了握手里的栀子花枝。 围墙边,宋晨轻轻的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对顾轩说道:“你……最近好几日没来,是不是心里其实也烦了我是个瞎子,不想陪我?要、要是你觉得麻烦,以后、以后……不来也可以的,我习惯一个人的。遇到你又是惊喜又是意外。说来也好笑,身为皇子住在定北伯府,所有人都要把我拱起来,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像个泥塑,没人愿意亲近我。”除了你。 顾轩嘴巴张了好几次,嘴里那个「好」字简直在喉咙里翻滚。 只要说个「好」字,日后送次药来,将来就不必再挂着要和他来私……会。 可是最后,这个「好」字都到舌尖了,依旧没有吐出来。 他在他手心写道:“最近领了差事,忙的很,不是故意没来,不是嫌你麻烦,不是不打算亲近你,日后只要天晴、我有时间,都来见你。” 宋晨愣住了,旋即喜笑颜开。 蓦然抱住了顾轩的腰,紧紧贴了贴。 “谢谢你。”他真诚的说。 从未有人和他这样亲近过,宋晨像是第一次吃到蜜糖的小熊。 他的喜欢是这样的分明、纯粹、简单、干净。 顾轩的手僵了僵,还是抬了起来,摸了摸宋晨的头,心间流淌出很莫名的滋味。 他做医生经常有被需要、被依靠、被赋予希望的时候,那时候那种责任担子沉甸甸的挑在肩头上,让他不得喘息。 宋晨现如今这种对他的需要,明明也是一种责任担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轩就是觉得心里莫名欢喜。 第52章 宋晨回了听澜院之后, 顾轩也朝着自己的望月院去,他心绪十分复杂,手里想握紧栀子花枝, 又怕伤了花枝上的叶子, 只得一路上有些不自在的拿着这枝栀子花。香味又浓又甜,仿佛水蜜桃和苹果、李子熟透后交杂在一起的甜香。 顾轩一路心思不专走路到了自己卧房的前面,这个时候房间正好打开, 王大壮从顾轩的卧房出来,手里还提着两个木桶。 王大壮见到顾轩先是一喜, 随即看到顾轩手里的栀子花, 更喜。顿时面上露出来揶揄的笑容。 -- 第87页 顾轩心知他想歪了,误会了,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瞎想!”什么听澜院漂亮小婢女不小婢女的, 这副身子才14岁的年纪, 还未成人了,哪里来的恋爱想法? 王大壮笑的牙都露出来了, 一个劲儿的点头, 嘴上道:“我又没想什么、也没说什么。公子,你以为我想什么?” 顾轩面上臊得慌,冲王大壮没好气道:“天这么晚了,赶紧睡你的去, 我这里不用你。” 王大壮笑容越发大了,十分真诚万分恳切的道:“公子,要我去找个花瓶过来养着不?您库房里有一支上好的白釉瓶, 质地剔透, 敲击的时候有碎玉之音, 和这枝不一般的栀子花正好匹配。我去给您拿过来?” 王大壮平日对顾轩都说「你」,现下说的都是「您」,打趣的顾轩耳朵都充血了,嘴上狡辩十足:“我都说了不是,我去洗澡了。懒得跟你说。” 说着进卧房去。 有点急促的把门关上。 王大壮忍不住摇了摇头,心说:就公子这样的相貌、才思、能力,遭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了,就是不知道听澜院的那位小婢女长得好不好看?将来生的娃儿随公子还是随母亲……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顾轩的库房去,顾轩的库房里收着的很多「贵重」的东西都是他被认做嫡子,记进族谱时候,族亲们送的礼物。 他去翻找到那一个细长颈的白釉瓶,给顾轩送过去。 顾轩丝毫不知道王大壮误会了他,哪有什么小婢女?只有一位……云泥之别的殿下。 顾轩洗完澡后又用艾条灸了灸膝盖,他这身体还年轻,前一段时间膝盖不得劲儿,近几日已经好多了,说明病根在慢慢祛除掉。 正打算将几味药材研磨成粉,王大壮走到了支起来的窗子边,把瓶子从窗外给放在了顾轩的桌子上。 顾轩对上王大壮的眼睛,脸颊有些发热。他对王大壮说道:“天这么晚了你赶紧睡你的去。” 王大壮道:“那公子你插好花了,也早点睡啊。” 顾轩:“……” 好想捶他一顿。 王大壮在顾轩举起石碾前乐呵呵的离开了。 顾轩哼了一声,开始把药材研磨成粉。他去工部官衙上值的日子里,中午午休的时候时常出去走走,隔着工部官衙一条街,有一处十分热闹的集市。里头各种各样的货物都有,顾轩要是看到有好的药材,也会见猎心喜买上一些。 石碾子一下、一下的研磨着药材,他下意识的没有去看那瓶子,可是等到最后一根药草都已经加进了石碾子磨完了之后,顾轩抬起头的第一眼还是那个白釉长颈瓶,目光又下意识的看向铜盆里浸水的栀子花。 如果不想着它活久一点、养久一点,他也不会想着把它放到铜盆里养着。 顾轩拿着瓶子走过去,把花枝插了进去,又倒了点水。 拿着这瓶栀子花,顾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把它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他呼出一口气,熄了灯,上床睡觉。 月光这个时候透过窗格铺在了床前的地板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轩又从床上起来,把这瓶花挪到了床前的藤制圆形茶几上。 花香幽幽怡人; 心腔情绪莫名; —— 定北伯府的游春会向来是京都里较为盛大的社交活动,这一日里门阀贵胄、王孙公子、豪门贵女……都会来到这里。十分的热闹! 定北伯府今年的游春会较之往年准备的更加的盛大,原因是宫里的几位皇子、公主也结伴来了。 皇子公主一来,自然惹得很多人趋之若鹜。对于有些人来说,能被皇子赏识,或者被公主相中,又或者能跟皇子、公主说上几句话,都是极为幸运的事情,说不定就能青云直上。 而其他一些不想攀龙附凤的人家,来这游春会,也是带有三个目的的。 其一:扩展社交。 其二:看看顾轩。 其三:赏赏花卉。 扩展社交和赏赏花卉好理解,而看看顾轩,则是因为大家好奇顾轩怎么就突然从一个庶子记成了嫡子?大家想知道他到底是何等样人物,是怎样面貌,又有什么能力。若是不差,说不定也可结亲…… 顾轩知道今天自己肯定会被很多人明里暗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被记成嫡子,虽然办的只是家宴,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家宴举办后的第二天,他就猜测整个京都豪门望族少有不知道定北伯新闻的人。 今天是他第一次和整个京都的豪门望族见面,无异于他在现世里看过的「流落在外的豪门少爷重归豪门召开记者发布会」电视剧场景,作为「豪门少爷」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更何况,赵闻佳今天出来招待客人了,万一她要对自己做点什么,让自己在所有人面前丢个人……那他好不容易爬到的高度顷刻就会坠回泥潭。 顾轩跟着顾黎昭先迎接了一波工部官衙的人,这些人都是认识顾轩的,顾轩有的打过交道、有的没有,不过他所有人都认识。 郑斯廉到的时候,特特跟顾黎昭见礼的时候,轻轻扯了一把顾轩的袖子。 顾轩眼皮子垂了两秒,顿时就走到顾黎昭的身边,对顾黎昭道:“父亲,这个时辰了,客人们才到了没几波,怕是晚上晚宴后都不一定散的了场。我去问问顾叔有没有准备一些烟花。” -- 第88页 顾黎昭点点头,让他去。 顾轩顿时一礼,然后大踏步去了。可是他没有直接去找顾管家,而是在一条人少的桥边和借口更衣的郑斯廉会了面。 “郑叔,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与我说?”顾轩一见面就询问起来。 郑斯廉听着「郑叔」这个称呼,心脏梗了一下。他要是有顾轩这个脸皮,何愁现在还只是一个七品刀笔吏? 郑斯廉心中轻轻喟叹一声,拱了拱手对顾轩说道:“四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与你周绕,好叫四公子你知道,我郑斯廉虽然排除异己心胸狭隘,但是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四公子愿意带我和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一起发财,我很是感激。” “我今日能来游春会完全是因为托了在工部官衙任职的福,而我那些个孩子完全不够格登定北伯府的门,由此只能让我来告诉公子,昨晚我那不成器的长子、次子,郑望、郑泽,在寻芳楼里遇到了赵府的赵瑜和他友人喝酒听曲,隔着一道屏风,郑望郑泽听到赵瑜说今日游春会要成全你的好事。” 顾轩微微错愕,“好事?” 郑斯廉顿时周巡一遭,才附耳与他说来是何等样的好事。 顾轩蹙眉说道:“他就在寻芳楼里这样肆无忌惮的说要害我的事情?” 郑斯廉道:“赵翰林不纳二色,只有他娘子一人,子嗣略显单薄。赵瑜乃是赵翰林家的嫡幺,上头有一个大哥,中间有三个姐姐,最后才是他,从小被宠的无法无天,是京都里的四霸王之首。” 顾轩腹诽:四霸王?怎么不叫四王八? 面上却无波无澜,对郑斯廉深深一礼拱手道:“多谢!”多说无益,铭记于心。 郑斯廉为顾轩着急道:“今日四公子务必小心行事,不然就摔伤、装病?总之最好不要与赵瑜正面交锋。四公子你是因何跟赵瑜结的怨啊?” 顾轩眉尾轻轻的挑了挑,说道:“不认识。” 郑斯廉:“什么?”诧异到极点! 顾轩重复一句:“我说我跟他素昧平生,根本不认识。” 郑斯廉:“那、那为何啊?” 顾轩嘴角勾了勾,笑着道:“我家夫人在我做奴才的时候打压过我,怕我再被老爷看重下去,会对她不利。这赵家是她娘家,帮她出手对付我再正常不过。今天游春会这样的重要场合我要是丢个人现个眼,说不定日后工部官衙里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郑斯廉:“那、那可千万不能跟赵瑜对上。” 顾轩看郑斯廉担心的样子,对他道:“且放心,不会有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郑叔先去游园吧,那些同僚也等你等久了。我这里还有事,少陪。” 郑斯廉看顾轩转身快步离去,面上惆怅至极,最后只能右拳捶左掌,唉了好大一口气。 顾轩可千万别踩进赵瑜的陷阱,否则……万劫不复。 顾轩找到顾管家,跟他说了要准备准备晚上晚宴过后的东西。之后,便重新来到大门口,和顾黎昭、顾旭、顾阳一同迎客。 顾黎昭的儿子女儿众多,迎接男客也好,迎接女客也好,人手都很足够。再加上仆役们训练有素,且游春会也不是只召开过一次两次,一切都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顾轩站在顾黎昭侧后一点儿,顾黎昭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声音却压小了对顾轩说道:“你今日不要想着揽这个、揽那个,那些琐碎杂事有各院管家还有顾全他们了,再不济还有你母亲,你今日主要是和那些王孙公子打好交道,多多认识几个,也好成功进到这个上层的圈子里来。” 顾轩顿时颔首,说道:“儿子省得,父亲放心。” 话音轻轻落下,这个时候定北伯府的大门前又停下了几辆马车,只见马车的防风灯上写着一个「赵」字。 顾轩看顾旭面上露出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而顾阳年纪到底比不得顾旭,一时间已经欢喜起来。 顾轩心下明了。 没多久几辆马车上陆续下来了几位小姐还有一位穿着褐黄色华袍的公子。 下人奴婢提着礼品跟随主人入门而来,顾轩他们到门口相迎。 最先见过顾黎昭,这些人纷纷喊姨父。 顾黎昭道:“你们都是自家人,带这么多礼做什么?真是见外。都不必拘束,当在自家府上一样,待会儿好好顽。咦?赵励没有来?” 褐黄色华袍的赵瑜对顾黎昭拱手一礼道:“姑父恕罪,大哥他本已经备下礼品欢天喜地要来的,可昨夜里着了风寒,今日来不成了。我们走的时候大哥还满眼羡慕我们能来游春会。哈哈哈。” 顾黎昭慰问了几句,“那是身体要紧,得好好养着,”又道:“将来想来随时来便是。登姨父的门不必客套。” 顾阳这个时候一把扯了赵瑜说话:“给我带了没?” 赵瑜从袖子里取了一个荷包递给顾阳,顾阳打开一看,喜笑颜开,乐呵呵的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赵瑜哈哈笑,对顾旭道:“旭哥,这个弟弟可以丢了,我这个表哥可是把你这个亲哥都比下去了。” 顾旭由着他们「小孩子」胡闹。 这时候又来人了,顾黎昭还没「呵斥」顾阳,就踏步外出迎接人了。 顾轩跟着顾黎昭上去。 顾旭和顾阳慢了一步。 这个时候赵瑜轻声问顾阳:“就是他?” -- 第89页 顾阳道:“就是他,下贱的奴才秧子。” 赵瑜轻声不屑的哼了一声,对顾阳道:“你且放心,今日使个一箭双雕之计,定然叫他万劫不复。姨母那样疼爱于我,必不让她受委屈!” 第53章 ( 能够让顾黎昭出了门下了台阶去迎接的, 只有一众皇子公主了。 来的不多,皇子公主各两位。 四皇子、八皇子。 十一公主、十六公主。 顾轩秉持着礼貌对人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迎接着这几位客人。 然而,十一公主才十岁, 十六公主八岁, 看着顾轩好奇的紧。十六公主下了马车,顾旭、顾阳以前见过的,那么就只有顾轩符合「新进」嫡子的身份。 十六公主下了马车就凑到了顾轩的跟前, 问他:“你就是顾轩?” 顾轩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道:“回公主话, 臣下就是顾轩。” 十六公主疑问:“臣下?你当官了?” 顾轩道:“回公主, 臣下属职刀笔吏。”下个月才有可能成为理事官。 十六公主又问:“刀笔吏?那你很有学问?字写的极好?”在她心里,父皇的刀笔吏都是翰林那边的官员去御书房积累资历的,学问和字那都是极好的。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看向顾轩, 想知道他如何作答。 顾轩回道:“回公主话, 臣下的学问和字担不起一个「极」字, 满朝文秀锦花,臣下不过一片绿叶。不过臣下会酿酒。” 十六公主顿时一愣, 众人也是一愣。 顾轩对十六公主接着道:“明年游春会若是公主殿下还来, 臣下可以给公主殿下做几瓶百花酿,煮红豆芯的糯米小丸子加上一点儿,比甜酒好喝。” 十六公主顿时喜笑颜开:“那好!一言为定!” 顾轩一拱手一躬身:“一言为定。” 待四皇子八皇子十一公主十六公主都往里被人引着走了,顾黎昭才不由得微微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十六公主喜欢吃酒酿小丸子?” 顾轩道:“儿子粗通医术, 鼻子对气味较为敏感。”现在不到午食时间,早食又过了很久,身上一般不会再有味道。早食一般不会吃糯米这种不容易克化的东西, 只能是出宫时候备在马车里的。特特给公主专门准备的东西, 肯定是公主爱吃的东西。 再说, 就算不爱吃、猜错了,也无妨。 只要能转移开话题就好。 顾黎昭深深的看了顾轩一眼,别说空智大师说的那句批语,就是空智大师没说那句批语,他现在都觉得顾轩非池中之物。 而与顾黎昭相反的是,顾阳整个人心里开始吐槽顾轩——阿谀谄媚、巧言令色之辈,恶心! 顾旭垂垂眼皮子,只觉得顾轩这人当真是头脑灵活,能说会道。 怪不得父亲会这么喜欢他。 的的确确有些本事在身上。 又几辆马车来了,这次来的不是同一府邸里的人,各有门楣。 其中有一辆马车死角挂着「阎」字灯笼。 顾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阎」这个姓氏还是比较少见的,心里过了一遍他对诸官名姓官事的了解,京都的「阎」家应该是三品盐造使阎家。 不过阎家的盐造使是外放官,常年不在京,马车里应该只有女眷。 果然,下了马车来的,是一名穿黛绿色华服的贵妇人,带着她的女儿。只不过那位女子和别家小姐不一样,她脸上围着纱巾。 尽管如此,顾轩还是看到了那女子粗黑如莽张飞的眉毛,还有那长到翻卷的浓密睫毛。 顾轩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倒是其他府邸的人下车后对那女子多有隐晦的打量。 · 而此时此刻四皇子、八皇子、十一公主、十六公主走在群芳悦里。 八皇子:“那个顾轩倒是有些意思。” 十一公主:“长得也还不错。” 十六公主:“他说他会酿酒!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酒酿小丸子?” 四皇子道:“你身上有酒酿小丸子的味道。他倒是挺会说话的,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你应他明年再来,到时候肯定不止你一个皇室成员来。这人几句话就把明年的游春会基调定下了。摆明着告诉所有人:明年还有皇子公主过来游园。那些豪门望族不得又是趋之若鹜?” 十六公主错愕着,“那、那他占我便宜?” 四皇子笑了笑,道:“他又没强迫你,是你自己愿意给他便宜占的。行了,好好看看花,这些花还是蛮漂亮的。回头还要去看看五弟。” 宋晨,行五。 —— 顾轩陪同顾黎昭接客接的差不多,便一同去到群芳悦,招待内客。 春风和煦,万紫千红,再加上一众公子贵女衣彩华丽,个个样貌也算不俗,群芳悦里一片热闹。 顾黎昭待了待内客之后,便要和位高权重的一些同僚坐下喝茶聊天,对顾旭、顾阳、顾轩道:“你们且去吧,年轻人多和年轻人一块儿顽去。” 三人退下。 顾旭去找自己的好友、同窗,顾旭和顾轩对礼之后离去。 剩下顾阳和顾轩站在桥头上,顾阳下巴一抬,高傲的对顾轩说道:“别说小爷我不抬举你,看在你如今也是嫡子的份上,我就给你压压阵,带你去认识认识人。” -- 第90页 顾轩顿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对顾阳道:“如此多谢六公子!” 顾阳高傲的嗯了一声,转身前行的时候嘴角撇了撇:看你怎么死! 顾轩跟在顾阳身后,眸光微微闪动。今日的游春会对别人来说是赏花乐事,对他来说却是步步危机,吃力不讨好。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他不觉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只觉得满心疲惫,疲倦不堪! 顾轩跟着顾阳来到赵瑜他们一堆人处,顾阳对顾轩介绍道:“这是赵家哥哥赵瑜,你想来是认识的。你当初做奴仆的时候,赵瑜哥哥也是常来我家的,你总应该见过几回,至少也该听过几回才对。” 赵瑜他们那些人顿时看着顾轩笑了起来,眼神也好笑容也好,全都带着嘲讽。 顾轩闻言,对上他们的目光,很坦然的说道:“听说过的,也见过。那时候府里头的公子们去马厩骑马外出踏春游秋,我在马厩铲粪,见过赵家哥哥。” 众人见他这样坦然说出来自己做奴仆的事情,反倒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顾阳咳嗽一声,打破尴尬,对顾轩道:“这是王家的公子王艾岱、这是李家的公子李朝阳、蓝家的公子蓝采鸿……何家公子何盛鑫。” 顾轩一一见礼。 见着一个便十分友好,对王艾岱说,原来是王兄,早就听闻王兄的水墨丹青中花鸟极佳,栩栩然若生,意趣横生,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可以一见。 王艾岱顿时便眉开眼笑。 再见礼李朝阳,对李朝阳道:听闻李兄喜欢斗鸡,我近日得了一员战将,回头李兄尽兴而归,再为李兄奉上。 李朝阳:“!!” “顾兄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 一圈下来,顾阳、赵瑜:“……” 这和他们想象的顾轩会被群嘲到无地自容不一样。 顾轩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和一众人热热闹闹的说话聊天。 心中却是:所有的请柬都是他亲自上门去送的,能放过这种了解京都豪门望族的机会? 自然不能! 顾阳本想着能够侮辱一番顾轩,没想到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让顾轩真的融进了京都豪门望族的公子圈里。 看着顾轩八面玲珑长袖善舞,顾阳整个人都不好了。赵瑜轻轻的拍了拍顾阳的肩膀,微不可查的冲着顾阳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顾轩这边和众人相处融洽,那边顾黎昭时不时观察过来,发现顾轩做的很好,心里也就松了口气。 再过了一盏茶时间,顾黎昭让人唤了顾轩过来,对他道:“你去听澜院请了小殿下来。”宋晨眼睛不好,来的早累着他,来的晚偏顾他的人也累。现在四皇子八皇子十一公主十六公主已经赏花赏的差不多,可以请他过来兄弟姐妹相聚了。 顾轩躬身后去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去请宋晨。 也、也不知道宋晨会不会认出自己。 顾轩一边希望会认出来,一边又希望不被认出来,心里矛盾间很快就到了听澜院。 被听澜院的人请了进去之后,到客厅。 只看到宋晨坐在太师椅上,伸着手腕让潘吏目把脉。 潘吏目把完脉之后,才站起来同顾轩见礼。 “顾四公子。” “潘吏目。” 宋晨好奇的望着顾轩,只不过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只觉得那团模糊的影子有点熟悉的感觉。 顾轩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潘吏目潘毓的衣服颜色,和自己今天穿的颜色一样,款式也有点像。 不过,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显然不可能是他尴尬。 顾轩对潘毓道:“今日游春会,潘吏目给殿下请了平安脉,可不要着急走,好好游玩一番才行。” 潘毓道:“对群芳悦期待已久,不肖四公子说,今日也一定要去的。” 顾轩和他一起笑起来。 然后对宋晨道:“殿下,四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同十一、十六两位公主殿下,也到了群芳悦,请您前去游园。” 宋晨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并不兴奋也不高兴。 顾轩微微诧异。 不过很快心里也就想明白了:宋晨他九岁之后就一直在定北伯府荣养,和宫里没什么联系,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对他来说也都是些陌生人罢了。碍于情面,他才去见一见。 群芳悦满园姹紫嫣红,别人感慨的感慨、赞叹的赞叹,吟诗绘画弹琴奏曲,欢乐融融的,他目不能视,看东西一片模糊影子,去了,也是热闹之外的人。 难怪他兴致缺缺。 顾轩的心脏顿时微微不好受。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明天会V,请宝宝们多多支持,谢谢。 推自己的已完结文《穿书:三好霸总每天都在伪装渣男》 林昭翻开《霸道总裁戾爱笼中雀》,看到书中内容: “呵,还想逃?腿打断。”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跪下来好好反省反省。” 他忍不住拳头硬了。 “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掌中之物。” 他终于忍不住唾弃:就这、就这还想和人家谈恋爱? 阿西,还我一双没看过这本书的眼睛! -- 第91页 林昭觉得自己在看一本「论法制咖如何追爱手册」,心里表示接受无能。 结果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发现陌生的卧室里蜷缩着一个充满破碎感的男生。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响起系统无情的声音—— 【请宿主完成日常任务一之狠狠地收拾一顿小受。任务失败,抹杀!】 【请宿主完成日常任务二之让小受哭着说我愿意。任务失败,抹杀!】 【请宿主完成日常任务三之……】 林昭:!! 林昭:一定是系统坏掉了。如果系统没有坏掉,那就是我要坏掉了。 后来,小受满脸通红的埋在他胸口,手指抓着他衬衣布料,羞涩的说:“老公,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坏?” 第54章 顾轩和潘毓同宋晨还有一众宋晨的奴仆前去群芳悦, 略微和四皇子他们闲聊一会儿,他便和潘毓将空间留给宋晨他们,两人一同离去。 “上次在工部官衙得见四公子缝针之法, 很是巧妙, 工整而细密,实在叫潘某感慨钦佩。四公子是如何练出来的?” 顾轩笑着对潘毓说道:“说来不怕吏目嘲笑,万事熟能生巧, 唯手熟尔。不拘是猪蹄羊蹄,多缝缝也能有这样的效果。不过线最好用蚕丝线。” 潘毓顿时疑惑, 不解问:“为何要用蚕丝线?” 顾轩道:“蚕丝线本身具有一定的抗感染性能, 用它来缝合伤口,伤口发炎溃烂的可能性要低一些而已。” 潘毓顿时对顾轩拱手道谢。 顾轩让他不必客气。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这时候有人突然叫了潘毓, 原是潘毓的友人, 顿时彼此见礼后从桥头分开。 快到午餐时分, 顾轩又招呼安排一众人落座。 整个人忙的脚步不停歇。 直到所有人用过饭食,赏花也赏得差不多, 便三五成群的坐一块儿, 有的散散步,有的还去客房休息,有的甚至玩起了投壶、踢毽子、蹴鞠…… 顾轩刚吩咐了人将午餐环境收拾干净,记得要在天黑之前到处用艾熏一遍, 避免晚宴时候蚊虫过多。才打算去群芳悦,一个查看灯笼里蜡烛够不够照明、太短便要更换的仆人,突然梯子一滑, 径直朝着上走廊的顾轩砸了过来。 一架实木梯子, 一个百六十斤的人! 顾轩心中在闪开还是接人间犹豫了一瞬, 登时还是在梯子砸下来的时候,狠狠用手一扶,梯子和人还是倒砸在他身上,可是到底速度放慢了。 这一下十几个仆役连同管家也过来了,慌忙扶起顾轩,要叫大夫。 顾轩蹙着眉毛,疼的吸气,肩膀好像被砸到了。 他看磕得牙口出血胆战心惊、还要跪地求饶的仆役,一把扯住了他,然后冲周围人道:“以后上梯子这种事情一定得两个人。” 又道:“我没什么事儿,给他喊个大夫。大家做事的时候安全第一,人多手杂的做事更要当心。” 一众人:“是!” 顾轩活动了两下肩膀,大踏步走了。 一众仆役相视,内心复杂:明明……可以躲开的,可是四公子他接了人。 顾轩到了群芳悦,刚想着自己现在手头上好像没什么事情了,可以在没人的地方喝口茶、喘口气、吃两块糕饼,结果一个下人过来请顾轩,道:“四公子,其他几位公子打算比赛作诗,说请你过去帮他们记一记,回头也好做本诗集。” 顾轩听了,手指指甲轻轻掐了掐掌心,嗯了一声,“你带路。” 这下人便带路。 顾轩跟着前去,到了飞花院,只看到桌子上准备这笔墨纸砚,还有写了各种字的签筒。更有各色瓜果点心、茶。 这都是为了作诗做的准备。 顾轩问道:“他们还没来吗?” 这下人道:“其他公子说光是男子玩作诗不热闹,要邀请上一些女公子。等会儿便来了。四公子,您稍作稍等,小的还有差事,这便告退了。” 顾轩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 这下人出去之后,便将门轻轻带上。 顾轩顿时呼出一口气,支着头,给自己倒了口茶喝。 可是茶水还没到嘴里,他蓦地站了起来。 鼻子重重嗅了嗅,迅速掏出手帕来用茶水打湿,然后捂住了口鼻。 他果断去推门,却发现门这个时候已经从外面被悄无声息的锁住了。窗子也从外面被锁死。 顾轩立时去找香炉,却发现香炉在内室。 用手里的茶壶把香炉浇灭之后,顿时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满脸潮红,脖子额头都是汗水的女子。 这个女子太有辨识度了! 眉毛粗黑浓烈跟长了一撮鬃毛一样。 眉毛中间也是粗根的毛被拔掉后留下的粗毛孔。 脸上倒是没有绒毛,嘴巴上下四周的汗毛,又黑又浓。这要把女子特征一盖,换上男人的服装,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名女子。 难怪她要戴面纱。 这个躺在床上受催qing香影响的女子就是那三品造盐使阎家唯一的闺女。 顾轩一时间心思电转:这就是个陷阱,就是想让他落下一个唐突女客的罪名。 到时候定北伯府一则会出大丑,其次顾黎昭绝对会厌弃于他,再则这位阎家姑娘一旦上吊、出家,阎家恐怕会不遗余力找自己麻烦,更甚至要弄死自己。 -- 第92页 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顾轩顾不得那许多,顿时就抄起凳子,凶猛的把窗子砸烂,然后抱起阎家姑娘就往窗子外头跳去。 同时,房门也被了踹开了来。 紧接着就有人大喊:“有贼!来人啊抓贼啊!!” 顾轩听到声音,眼神一暗,跑的更快了。 不能够把阎家姑娘放在床上,因为到时候他们只要把阎家姑娘衣服弄乱,然后指认跳窗逃跑的贼子是他,他一样完蛋!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这样成全他的「好事」,他还以为郑斯廉说赵瑜要成全自己的「好事」,就是派一个容貌上等的婢女来勾引自己,结果却是把自己和阎家姑娘锁在一起用催qiang香。 阎家姑娘腰上衣服是湿了的,还有茶渍。估计是被骗来这里换衣服,然后被迷晕了。 顾轩暂时不知道赵瑜为什么要用阎家姑娘来「成全」自己的「好事」,不过赵瑜肯定别有用心就对了。 顾轩扛着阎家姑娘跑不太动,他体质现在并不太好,气喘吁吁间,透过藏身的假山,看到花园小路上那些仆役正在搜他。 就在这个时候,顾轩蓦然看到了宋晨一个人坐在一处铺了席子、又在席子上铺了绒布坐垫的草地上,慢悠悠的喝着果子饮。 伺候宋晨的人这会儿都殷勤忙着伺候四皇子八皇子十一公主十六公主了。 也是,一个瞎眼的皇子能有什么前途? 自然是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在其他皇子公主面前表现表现,万一就能被调回宫中了呢? 顾轩捡起一个小石头就朝宋晨的手臂砸了去。 宋晨当时便反应过来,朝顾轩方向望来。 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对他招手。 宋晨顿时就支棱起来,朝着顾轩这边快步过来,兴冲冲的,跟被小伙伴叫了一声出去玩的小盆友一样。 “殿下!请您帮个忙。” 宋晨听到声音,一愣,“顾四?” 顾轩嗯了一声,觉得这一声莫名的亲切。 宋晨:“你身边扶着什么?是树吗?怎么有这样一棵怪异的树?” 顾轩:“来不及多说。这不是树,是位姑娘。殿下请帮帮我。” 宋晨连忙摆摆手,说道:“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帮你糟蹋人家姑娘。” 顾轩:“……”我有那么无耻? 顾轩顿时道:“这位姑娘被人下了药,我想救她,不能让她被别人看见她被下药了。请殿下帮帮我。” 宋晨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的样子,兴奋的点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没过一会儿,几批仆役到了这里,却是看到假山阴凉又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垫子上坐着宋晨小殿下和他们的四公子,还有一位脸上正盖着纱巾酣睡的女公子。 宋晨小殿下和他们四公子正相谈甚欢。 顾轩望向领头的仆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仆人顿时对顾轩行礼道:“回四公子的话,飞花院里糟了贼,我们奉命捉贼。” 顾轩顿时站起来,道:“可丢了什么贵重物品?” 一众仆人面面相觑。 领头的仆人道:“没有丢东西。” 顾轩蹙眉严肃道:“悄悄的排查一遍,既然没丢东西,那别是有刺客。毕竟几位天家尊驾在。动静不可闹大,引人注目。下去吧。” “是。” 等到一众仆人离去之后,宋晨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顾轩松一口气。 顿时凑近点儿问:“哎、哎哎,顾四,你心态这么好的吗?为什么没有如释重负呼一口气?” 顾轩看他凑上来,忍不住嘴角弯弯,嘴里却道:“这需要什么如释重负?小事尔,上不得台面的阴谋,一击即溃。” 宋晨凑上来的脸顿时往后回原位:“啧啧!顾四,你真有意思,和定北伯府其他公子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顾轩道:“当然不一样。人家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我却是从烂泥里爬出来的。” 宋晨顿时长长叹息一声:“你也是不容易。” 顾轩乐呵呵的笑出声,宋晨问他:“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顾轩道:“没说错,我只是觉得,人活着哪怕不容易也得开开心心,毕竟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希望自己能开开心心过每一天。殿下,”顾轩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言辞分外诚恳道:“方才的事情真是多谢你。” 宋晨豪爽的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这个时候阎家姑娘幽幽好转,在见到顾轩和宋晨的时候,道了谢。她虽然人在昏迷之中,可是对外界并非全无感知。 眼下戴上面纱,对顾轩和宋晨好一番感激。 顾轩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阎家姑娘:“敢问姑娘,你和赵家赵瑜可有什么关系?” 阎家姑娘听到「赵瑜」两个字,仿佛陡然明白了来龙去脉,面色陡然苍白,嘴唇颤抖这对顾轩道:“他、他和我家,是互换庚帖之亲。” 顾轩和宋晨顿时看向阎家姑娘,哪怕宋晨看不到阎家姑娘长什么样子,也不得不同情的看她。 好一个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之计! 只要顾轩和阎家姑娘有了首尾,就又能搞死顾轩,还能和阎家姑娘退亲! 赵瑜真是好算计! 阎家姑娘颤抖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对顾轩道:“他、他尽管退亲就是,何必要这样来害我?” -- 第93页 “他不想担负退亲的骂名、不想担负嫌丑爱美的名声,便要这样来害我!” 宋晨也瞅不见阎家姑娘长相如何,要想看得清晰一点,恐怕得贴到姑娘脸上才能看到她稍微清晰一点的样子。 可是,那哪成?那会唐突人家。 顾轩递了毫无标记普普通通的棉帕子过去,阎家姑娘十分有礼的道了谢谢,才擦了擦眼泪。 顾轩对雄激素过于旺盛的阎家姑娘道:“姑娘如今识清对方品性并非良人,也是因祸得福,可以早做准备。阎姑娘,不知你可方便让在下为你把把脉。” 阎姑娘顿时一愣,摸摸自己的眉毛,伸出手来。 顾轩左右两只手都把脉一番之后,说道:“郁结于心不是好事,身体才最重要,阎姑娘应当开怀度日。至于毛发浓密,不过小事尔。” 阎姑娘一听,呆愣一会儿,顿时错愕相问:“公子有法子解决我毛发浓密之症?” 顾轩点点头,说道:“阎姑娘今晚回去前,我会写张方子给你,按方吃药,半年以后便可无虞。只是日后,少食牛羊,尽量不食内脏。” 阎姑娘一时之间喜得泪盈于睫。 宋晨在一边听着,虽然看不清晰,但是心里却嘀咕道:这定北伯府里怎么好像人人都会医术似的。 前边儿和他晚上私会的人,给自己配了一些小药丸,吃过之后便不头晕了。 这会儿顾家的四公子竟然能治理毛发太过茂密之症。 啧啧! 厉害了兄弟! 宋晨想什么全写在脸上,等阎姑娘收拾收拾告辞离去之后,顾轩对宋晨道:“殿下,今日我欠殿下您一个人情,将来有用得上我的,我绝不推辞。” 宋晨顿时一乐。 “好!一言为定。” 顾轩:“一言为定。” 第55章 赵瑜在被一个路人面孔还略微乔装的下人附耳几句后, 原本和一众公子们喝茶时候有说有笑的样子顿时起了变化。 那笑容仿佛戳了一针的气球缓缓的瘪了下去。 那下人附耳赵瑜几句之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个时候顾阳看那下人匆匆背影,再看赵瑜脸色难看、笑容挂不住, 顿时心里一咯噔。 顾阳当时便找了个借口对一众王孙公子道:“诸位先聊, 顾六少陪,先去更衣。瑜哥,我们同去。” 李朝阳笑话道:“顾六郎, 你这去更衣还拖着你家表兄,你俩感情也太好了。” 顾阳当即笑道:“是啊, 虽是表兄, 我拿他作亲哥哥看。可不得上哪都焦不离孟?” 众人和乐融融的大笑起来。 顾阳拖着赵瑜走了之后,在一处假山后的阴凉走廊拐角处站定。 拐角这位置可同时看到两条走廊上有没有人,也能看正前方有没有人偷听。乃是地利之地! 顾阳脸上笑意全部消失不见, 问赵瑜:“瑜哥, 如何了?失败了?” 赵瑜抿抿薄唇, 对顾阳懊恼说道:“顾轩那贱种不可小觑,当机立断就砸了窗子, 还把阎莱莱给带走了, 我们的人扑了个空。后面以贼子名义暗下扑他,想给他安个和阎莱莱暗通曲款的罪名,结果他和那个瞎殿下坐一块儿,说话饮茶, 一派无事发生的样子。有那个瞎殿下在,我们的人也不敢乱来。明明阎莱莱就卧躺在他们身侧,却无法将这两人捆绑到一块儿!真是气煞我!” “我家书童都比阎莱莱长的可人, 柳生园唱戏的男角儿, 个个都比她好看。我如何看得上阎莱莱那样的女子?光是脸上的汗毛、嘴上的胡子都比我这个男人还男人, 怕是身子也见不得人。” “我只要一想想要和这样的女子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要成亲,恨不能现在便去死一死!” 顾阳皱着眉头,非常理解的拍了拍赵瑜的肩膀,对他说道:“瑜兄,男子和男子在一起,到底不能成婚生子,似你我这样的官宦人家,玩玩就得了,不可当真。只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阎莱莱长得的确让人恶心,脸上的黑毛那样茂密,你若是娶了她哪里是娶了个妻子,简直就是娶个猴子。” 赵瑜和顾阳同时想着阎莱莱的长相,一时之间同时打了寒颤。 不多时,顾阳对赵瑜问道:“今日对顾轩的两番针对都失败了,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赵瑜愁眉不展,思量片刻,对顾阳道:“来日方长,从长计议。顾轩现在虽说是嫡子,但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你与顾旭哥哥,想要对付他有的是机会。今日不宜再闹大了,再闹将起来,恐怕你我都要被漩涡扯进去。” 顾阳沉思须臾,便点了点头。又担心的问道:“那在厢房里迷晕阎莱莱那里,可会查到我们的头上?” 赵瑜轻笑一声:“怕什么?她怎么会查到我们头上?是一个不认识的婢女不小心弄湿了她的衣服,带她去换衣服。是不认识的婢女迷晕了她把她放床上的。与我们何干?我们什么都没做。” 顾阳听了放心的点点头,他和赵瑜联袂而去。 此时此刻他们所站拐角处的房间里,正对拐角处的那扇窗子被一只洁白的、肉乎乎的小手推开。 十六公主面色不悦的对十一公主、四皇子、八皇子道:“怎么有这样令人讨厌的人?一边想着和男人在一起,一边想着和女人传宗接代?竟然还用那样乌糟的手段对付一个女子!” -- 第94页 十一公主面色不是很好看,不过她没有说话。 因为她到底年长,知道这个社会很多喜欢男人的男的,都是一边和男的不清不楚、一边和女的勾勾缠缠。纵使她身为公主,纵使她打心底里觉得恶心,却无可奈何。 而且,要怪似乎也只能怪阎莱莱长得像黑毛猴子。 四皇子和八皇子心知两个妹妹的心态、想法,可是不以为意。 「赵瑜」这种人,才是现在这个社会的常态。 真要出现一个为了男子不与女子成婚生子、一心一意只对一男子的男人,才叫稀奇。而且,男子爱美无可厚非,只是那样对阎家女,有些过了。 四皇子开口转移话题,说道:“没想到在这里躲躲清净歇歇脚罢了,竟然能够听到这样一出好戏。那位刚记作嫡子的顾四公子,在这府里头日子怕是不好过。我们走罢,就当做不知道好了,群芳悦傍晚时候风景颇有意趣,大家一起走走。” 皇宫之中皇子公主后妃的争斗都已经乌烟瘴气了,哪里还能管得着别人府里的争宠夺利。众人鱼贯出了这处可供休憩的房间。 等所有人走了之后,隔壁的一间厢房里顾轩垂眸不语,他就坐在门边,此时斯文放松的坐在圆形绣墩上。 这时候他抬起手来,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腿,将衣摆摊平,才无事发生一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面上轻松写意一派从容,眼眸深邃的见不到底。 有些事情光是靠自己臆测是不见得正确的,人习惯阴谋论。可是真的见识到了赵瑜跟顾阳的手段,他已经死心。 这个府邸,的的确确!有的是人想让他登高跌重,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 要他顾轩的命,这些人,还不配! 一场在群芳悦举办的游春会圆满结束,宾客尽兴而归。 顾轩和顾黎昭站在一起送走一些尊贵的客人之后,顾黎昭折返了回去,而他和顾旭顾阳等一众顾家子弟,将其他「不那么尊贵的」客人送上马车。 到阎家的马车的时候,阎莱莱一看到顾轩,就忍不住眼睛泛起希冀。顾轩微笑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姑娘,他将手中的一份回礼亲自放到阎莱莱手中,对阎莱莱道:“阎姑娘,岁月流长万事能安,很多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阎家夫人看着一表人才的顾轩,再看看眼眶泛红的闺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阎姑娘站在车边,对顾轩盈盈一礼,晚风轻轻吹起她的面纱,隔得远倒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滋味。 “多谢四公子。” 顾轩轻轻颔首,又冲阎家夫人行晚辈礼后忙去了。 他走到正在送赵瑜的顾阳身边,赵瑜和顾阳前一秒还在热情交谈依依不舍,下一秒见到顾轩来了,顿时就停了话茬。 赵瑜对顾轩的厌恶那是丝毫不加掩饰。 可是顾轩面带笑容,轻轻地拍了拍赵瑜家拉马车的马,对赵瑜道:“赵家哥哥,若是得空一定多来顾府玩玩,老爷和夫人对你可欢迎的紧。” 赵瑜嘴角扯动了一下,对顾轩道:“一定、一定。” 顾轩笑容可亲,可是落在赵瑜眼里却别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意思在,他眼底有着警惕。 顾轩对赵瑜道:“赵家哥哥回去路上小心,一定要平安到家。” 赵瑜脑中的神经顿时就发紧。 他面上的笑容提都提不起来。 他心道:这贱种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对我不利?还是自己多想了,这应该只是顾轩单纯的客套话? 然而他不可能拉着顾轩问个明白。 只能够看着顾轩又去送其他的客人。 赵瑜想了想,为了防止自己坐马车里出什么意外,他决定骑马回去。众目睽睽之下,那顾轩安敢报复回来? 再说顾轩还不一定知道就是自己针对的他,他没有实际证据,现在应该是在到处怀疑是谁在针对他。 赵瑜看着顾轩的背影,不屑的勾起嘴角,潇洒的翻身上马,引来一些闺秀欣赏的目光。 赵瑜越发的得意。 赵瑜打马前行,赵家的马车陆续而动。顾轩拾阶而上,站上定北伯府门前最后一阶后转身回望,满眼锋锐。 —— 晚上; 赵闻佳因为赵家人来了一趟,顾黎昭也不能不给赵家面子。 毕竟赵家满门清贵,翰林之家,颇有声望。 赵闻佳不用再抄经、不用被禁足。 顾旭和顾阳好久没同他们母亲说话、吃饭,这时候正团坐一块儿,享受天伦。 赵闻佳对顾旭笑意盈盈的说道:“旭儿,今日游春会上望族的贵女基本到齐了,可瞧着喜欢的?” 顾旭面颊发烧。 对赵闻佳道:“儿、儿子不知。婚姻之事,一切都凭父亲母亲做主。” 赵闻佳对顾旭慈爱的拍拍他的手,才道:“我们定北伯府乃是伯爵府,你父亲又是一品尚书,统管工部,有权有爵,且军中也有旧部、有话语权。你母亲我又是翰林家出来的嫡女,我父亲你外公又是一品翰林大学士。我儿,你便是公主都匹配的上的。” “只是母亲与你父亲同心同情,都想你能够在仕途中走得高一些、远一些,尚公主后必然要远离朝堂权柄,不利于你走官途,所以尚公主之事我们定北伯府不予考虑。除公主以外,旭儿,你想娶什么人家的贵女,都是可行的。” -- 第95页 顾阳在一边附和,说道:“是啊是啊!大哥!你就说你有没有看上的!若是看上了一个我们便娶一个,若是看上三五个,我们也帮你娶回来。” 赵闻佳拍一下顾阳的头:“胡说八道什么?正妻只能有一个!娶只能娶一个。” 顾阳嘻嘻哈哈笑起来。 顾旭这个时候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说道:“母、母亲,儿子觉得京都知府家的嫡二女颇、颇有兰心。” 赵闻佳脸皮差点没直接垂下来。 顾阳眼中有着浓烈的诧异、惊奇。 天呐! 京都知府再比地方知府体面,可那也只是个五品官罢了! 登定北伯府的门都不怎么够格! 大哥是疯了吗? 第56章 赵闻佳很快就把自己刚才的诧异擦抹掉, 不动声色的询问顾旭,“是柴家的嫡次女?” 顾旭有些惊愕的看着赵闻佳,“母亲也知道柴家?” 赵闻佳乐呵呵的道:“柴知府为官清正, 断案如神, 名满京都。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定然知书明理。” 顾旭顿时喜不自胜的看着赵闻佳。 赵闻佳笑得合不拢嘴,拍拍顾旭的手背, 说道:“既然你喜欢柴家嫡二女,我们定北伯府已经宣荣显赫得不需要再结什么特别权贵的人家, 加上娶妻娶贤, 若柴家闺秀真如旭儿你说的颇具兰心,母亲便做主与你定下这门亲,择日迎娶。” 顾旭一时间面上欢喜的恨不能手舞足蹈, 连忙站起来, 对赵闻佳深深一鞠礼, 道:“儿子多谢母亲!多谢母亲!” 赵闻佳摆摆手,摁他坐下:“瞧把你欢喜的。婚姻大事急不来的, 我要先打听打听这柴家二老喜欢些什么, 才好投其所好,准备好登门的礼品。我们两家若有结亲的心思,我还要请了最好的媒人、择了丰厚的聘礼去求亲。万万不能委屈了我儿喜欢的姑娘呢!” 顾旭满面通红。 整个人都洋溢在幸福之中。 两眼几乎都盈泪了,说道:“多谢母亲。” 顾阳坐在一边并不言语。面上的笑容也十分的僵硬。 赵闻佳对顾旭道:“今日主持这游春会你一定累了, 早些休息吧,待母亲准备妥帖了,便登门为你求亲。” 顾旭乐不可支。 起身, 躬身行礼:“母亲也早点休息, 儿子便先下去了。” 赵闻佳点点头, 他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他忙着要回去给柴家嫡二女柴文雪写信,告知他家即将来提亲的事情。 他和柴文雪前几年相识于万浮山桃花林,那时候他贪恋风景,身边又没带下人,天色近晚,不小心踩滑了脚落到了一处陷坑里,怎么也爬不上去。只能声嘶力竭的求救。 是路过的柴文雪不顾男女大防救了他。 救他上来的时候柴文雪和自己的丫鬟还有他,三个人都脱力了,他不小心摔在了柴文雪的身上,还、还亲到了她的嘴唇…… 那时候他便发誓一定要对柴文雪负责。 后来彼此屡有书信往来,又有私下相约游玩,越发觉得柴文雪蕙质兰心,温柔可人,由此日久生情非她不可。 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敢同他母亲说实话。 直到今日,鼓起勇气说了,原以为母亲会不开心、不乐意一个五品知府家的嫡次女做他娘子,结果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那样通情达理…… 等到顾旭一走,顾阳便看到他母亲的脸颊上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顾阳问:“母亲,难道你真的打算给大哥娶一个五品官家的嫡次女?” 赵闻佳看着顾阳,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来,浅浅的喝了一口,对顾阳说道:“我儿,你大哥也不知道像谁,读书没读出来什么探花状元,倒是读出来一肚子的迂腐,他是拎不清的,你可不要像你哥哥。” 说罢,又道:“五品知府家的嫡次女,呵,就算是三品大员家的嫡女都不一定配的上你哥哥,一个五品知府家的嫡次女也敢异想天开!是发梦发迷征了,我们定北伯府是他们家能攀附的上的?” 顾阳唏嘘一口气,对赵闻佳道:“确实是地位低贱了些。做个小妾倒也还行。” 赵闻佳闻言非常认同的嗯了一声,然后对顾阳道:“你将来挑人家可得给你母亲我省省心。” 顾阳顿时便笑起来,道:“母亲放心,我只娶母亲喜欢的,母亲喜欢我便喜欢,母亲不喜欢的我看都不看一眼。” 赵闻佳顿时大乐,开怀不已。 正在母子两有说有笑的时候,赵娘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赵闻佳一礼后,匆忙道:“夫人,不好了。赵家二公子他的马惊了,断了一条腿!” 赵闻佳和顾阳同时站起来。 顾阳瞪眼问:“什么?!” 赵娘子面色也是青紫发白,又重复道:“赵瑜公子他的马受惊了,把他跌下了马,那时候其实都已经到赵府门口了,赵瑜公子的马突然发了狂,把赵瑜公子跌下马后又冲赵瑜公子狠狠冲撞了过去,赵瑜公子当场就吐了血,马还踩断了他的腿,当时骨头一响腿都变了形。” 赵闻佳和顾阳顿时凛然生寒。 顾阳冲赵闻佳面色难看的说道:“母亲,绝对是顾轩!” 赵闻佳死死咬了咬牙。 —— 望月院里,王大壮坐在顾轩旁边的石凳上,帮忙给顾轩递药材。 -- 第96页 顾轩研磨药粉的时候从容不迫行云流水,有种特殊的气场。就像风流文士在写传千秋的书文诗画一样,他研磨药材也别有气质。 王大壮没读过书,只觉得自家公子研磨药材的时候很好看。 顾轩这段时间忙是忙,可是吃得多、吃得好,身量拨高脸上身上有肉,越发的出众俊美。 “公子,我都做好了。” “没被人瞧见吧?” “我做事,公子放心。” 顾轩笑着道:“不放心你不会让你去做。” 王大壮道:“公子,赵瑜那龟孙要是知道是我们给他的马喂了药,他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顾轩轻轻哼笑一声,然后对王大壮说道:“他有证据吗?再说了,他先活下来再说吧,就算是活下来……接下来还有的是麻烦去找他,他抽不出身来对付我们。” 王大壮疑惑的看着顾轩。 “麻烦找赵瑜?” 顾轩把研磨成粉状的药材过筛一遍,一遍轻轻的筛着,一边对王大壮道:“虽然阎家只是三品盐造使,可是阎家可有钱了。有钱可使鬼推磨,这话莫非你没听说过?且阎家就阎家姑娘一个闺女,啧…看戏就好,看戏就好,我们不必理会那么多。” 王大壮似懂非懂。 不过顾轩说什么便是什么,王大壮听话的不再询问。 望月院里虽然庭院深深,但是月光如水泼洒,谧而安,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顾轩本来打算睡了,可是想着还是走了出去,来到了栀子花圃。他本以为这么晚了,宋晨应该已经睡了,没想到宋晨竟然在晒月亮。 他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凉亭的桌子边,手掌杵着脸,另一只手的手指甲轻轻刮着桌子。 不知道怎么的,顾轩有些心疼他。 很无聊吧? 看不见这个世界,然后失去很多玩乐的机会。 每天的世界都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定很难过吧? 而且,以前还能看到这个世界。 知道天是蓝的,山是青的。 曾经拥有却失去。 一定很痛苦吧? 可是他却活得这么的乐观开朗,心地还很善良。 顾轩不由得弯起嘴角笑了笑,目光始终落在宋晨的身上。 然后他朝宋晨走了过去。 宋晨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原因,所以耳朵挺灵敏的,顾轩还没有走近他就忽的转过头来,兴奋的看着顾轩。 “是你吗?” 顾轩走到身边,握了握他的手,轻轻点了两下。 宋晨顿时更高兴了。 “今天游春会我兄长还有妹妹过来了,你知道吗?” 点了一下他的手。 不过宋晨突然又惆怅起来,说:“他们说我父皇还有母妃身体不错的时候,我觉得我心里很平淡。我好像对他们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从九岁开始来到定北伯府,我跟他们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了。那时候年纪又小,我都不太记得清他们的长相。” “不过他们身体好,便是好事。” 顾轩握着宋晨柔软的手,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皮肤水嫩,掌心的纹路也很清晰。 在他掌心写:你母妃心里肯定记挂你的。 宋晨笑了。 然后道:“她不会记挂我的,如果记挂我便不会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我眼瞎后来到定北伯府,虽然对外说是荣养,但是实际上在我眼瞎的时候,钦天监说我克我父皇,克他不成反受其咎才会眼瞎。我就被打发来定北伯府。要过了十八岁,我的天煞之年,才能够回皇宫。” “母妃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如何还会记起我这个命克父皇的孩子?” 顾轩沉默不语。 只能紧了紧宋晨的手以作安慰。 宋晨笑了笑,又不在意这件事了,对顾轩道:“今天认识一个很有趣的顾家人,你听说过他没有?顾四郎顾轩。” 顾轩在他掌心点了两下,表示听说过。 宋晨便将今天顾轩找他相助的事情跟他说了说,一边说一边乐,然后总结:“他这个人可真是聪明,又聪明又有能力。同样是命格不好,他的命格可比我的命格差太多了,我只能做个笼中雀,他却能小鸡变老鹰、老鹰成鲲鹏!将来的顾四郎说不定能封狼居胥!” 顾轩在他手心写:他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宋晨顿时凑了上来,他眼睛里的影子模糊着,不过凑这么近,顾轩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花香,缠住肺腑融进灵魂,一时间忍不住屏住呼吸。 “我这么夸他你吃醋啊?” 顾轩脸颊臊红了起来。 没有,他写。 宋晨道:“潜龙不是池中物。顾四郎那人有成算、有心计、有手腕、有能力,如今又是嫡子,这是连家世都有了,谁还能拦他青云之路?就凭后宅里的那起子人能拿捏得住他?” 顾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臊的慌。 可是这个时候宋晨却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对顾轩道:“你放心,虽然顾四郎千好万好,但是我只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完之后,愣了愣,才傻乎乎的赶忙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脸颊一下子就红扑扑的,耳垂都鲜艳起来。 他们都不知道握了多少次手了,宋晨还是第一次觉得他们这样关系太过亲密。 -- 第97页 可是,他又忍不住欢喜这样的亲密。 顾轩犹豫了一下,又拉住了宋晨的手,宋晨也没挣开,顾轩在他掌心写:顾四郎长得还行。 宋晨哈哈哈笑起来,然后他突然双手捏了顾轩的脸。 顾轩都愣住了。 宋晨的手指摸过他的脸,顾轩连吸气都不会了,宋晨殷红的嘴唇近在咫尺,像是朱砂红、玫瑰红,娇艳欲滴。 宋晨的手指描摹过他的眉眼,最后又点了点他的鼻子,十足确定道:“你长得肯定也不差。” 顾轩的肺终于渴求呼吸,他长长呼一口气吸一口气,又把宋晨逗乐了。抓着他的手写:那你满意吗? 写完整个人都懵了。 急急忙忙又写:我开玩笑的。 宋晨缩回手去,只觉得掌心都发烫了。 宋晨脸颊像涂了胭脂。 顾轩整个人臊得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晨轻轻咬咬嘴唇,把手重新递了过去,顾轩手指发虚,犹豫一会儿握住了宋晨的手。 月光泼洒在他俩身上,栀子花香萦绕着。 渐渐的,十指交叉相握,宋晨缓缓的依靠在了顾轩的肩膀上,问他:“你是不是坏人?我们才偷偷私会了几次呀?你就把我抓手心里了。” 顾轩没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宋晨。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的宋晨。 在他这里,宋晨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顾轩紧了紧他的手指,然后缓缓抱住了宋晨,抱在怀里。然后在他手上写:今晚月色好美……你比月色还美。 宋晨低低发笑。 “你今天是不是吃了小粘包?说话好甜。” 顾轩也忍不住眉眼弯了起来。 —— 游春会后,又休沐了一日才去上值。 等到顾黎昭进了宫门之后,顾轩才提步打算步行去工部官衙。 早上走一走有利于身体健康。 可这个时候一声「四、四哥」让顾轩停下脚步。顾轩仿佛这个时候才察觉到顾岸也在似的,毕竟今天早上顾岸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顾轩停下脚步,转向顾岸,问:“十三弟,有什么事吗?” 顾岸面色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来问顾轩:“四、四哥,我能同你一块儿走吗?” 顾轩当时笑了起来,一伸手做请的姿势,道:“十三弟真是见外,你我一同上值便是。我还以为十三弟今日要租车前去工部官衙。” 顾岸被顾黎昭那天狠狠的发作了一番,哪里还敢拿大? 被顾轩这么一说,脸色越发局促、臊得慌。 “四哥……” 顾轩微笑,“怎么了?你今日说话怎么吞吞吐吐?有什么直说便是。” 顾岸咬咬嘴唇,然后对顾轩深深一礼,说道:“四哥,对不住。前些时候,是我妄自称大,自以为是,得罪四哥了。” 顾轩顿时满心错愕。 突然哑然失笑。 无怪乎顾黎昭喜欢顾十三,原来顾十三这人品格还是可以的。 顾轩扶他一把,说道:“无妨,我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而且,你也没有得罪我,”只是态度傲慢了一些,不屑与我为伍了些罢了,“走吧。你用过早食了吗?还是从府里拿了糕饼充饥?我今日打算吃清汤小馄饨,你等得急吗?若是等得急,便先走吧。” 顾岸怀里揣着温温的硬硬的糕饼,张了张嘴,脸红成一片,撒谎都撒的不像样,说:“我、我、我没吃,没有糕饼,我同四哥一块儿吃。” 顾轩眉毛微微挑了挑。 顾岸前些时候还嫌弃外边的早餐这个不干净那个太油腻,现在倒是黏糊糊的黏上来。 看来顾黎昭对他的教训十分深刻。 然而顾岸心里想着的却是顾轩在游春会上的表现,顾轩在接住那个给灯笼换蜡烛、结果梯子滑倒摔下来的下人的时候,他当时正出月门。 瞧见了当场。 他自问自己是否能够做到顾轩这地步,答案是不能。心里生了钦佩。 且这一日在游春会上,顾轩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一则安排着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条不紊,二则与那些贵客交谈,面对刁难也不卑不亢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又忍不住问自己是否有顾轩的能耐,答案是不能。 对于比自己强,还很有品格的人,顾岸心态顿时一百八十度转变。 对顾轩心里充满了好感。 顾轩同顾岸一同去了他常去的一家馄饨铺子,要了两碗清汤小馄饨,上面飘的翠绿的葱花,衬得白皮红馅的馄饨越发的可爱美味。 顾岸一开始还犹豫着要不要吃,结果看到顾轩已经吃起来了,顿时拿起勺子也吃了起来。 味道……还不错。 到工部官衙的时候在门口遇到郑斯廉,互相问礼之后,联袂进去。 郑斯廉等顾岸去了档案房之后,同顾轩一起进了顾黎昭的办事的公房,整理杂务。 郑斯廉面上有些敬畏的看着顾轩,他听说了赵瑜的事,真惨!死是没死,瘸了! “四公子,你今早怎么和十三公子一起过来?”还有说有笑的。 顾轩把一卷卷宗打开看看,然后合上,挂上一个竹牌,然后分类摆放。闻言说道:“他是我弟弟,一起过来不是挺正常的吗?” -- 第98页 郑斯廉一噎。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问:“那、那还要把他塞在档案房里吗?” 顾轩嘴角轻轻勾了勾,看着郑斯廉道:“还不到他出来的时候,先让他待着吧。” 一时无话。郑斯廉想着顾轩那铁血手段,看着顾轩现在这笑面从容模样,不由得微微胆寒。 有些人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生来就是不能在底层待着的。 时也命也荆棘再密布丛生终究敌不过一把披荆斩棘的利刃。 顾轩不知道郑斯廉这么想他,如果知道肯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他不是不能够在底层待着,他也蛮喜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间平凡生活,可是前提是不要有人时不时就能要了他的命。 须知道——愈是登高愈是身寒。 顾黎昭下朝来到工部官衙的时候,就喊了手底下的一众官员就大云山行宫修建的事情进行进一步的讨论。 顾轩做「会议纪要」。 等散了之后,顾轩收拾好桌子上的茶盏,顾黎昭看连仆役的事情都做的一丝不苟的顾轩,不由得皱皱眉毛,喊他:“顾轩。” 顾轩端着茶盏向外走的步伐稳稳停下,从容转身一礼,“大人,您有吩咐?” 顾黎昭对他道:“这事儿有杂役做,你不必做这些。” 顾轩开玩笑一般对顾黎昭道:“下人做事哪有我做的好?何况记录了这么久,我也想活动活动。大人您说事儿。” 顾黎昭面上带了笑,他知道顾轩在他身边做事凡事都力求最好,务必亲力亲为,也不纠缠这事了,道:“后日我要去大云山实地考察督工,你今日回去后收拾收拾,与我同去。” 顾轩:“是。” 顾轩再礼后退了出去,走远一些了,才招来站在门口负责收拾茶盏的仆役,这仆役接过顾轩手里的铜盆便要退下。 他低着头的眼睛里有着不忿,心说:我做仆役这么多年,还能没你做的好? 可是顾轩却对他说道:“这些茶盏用开水滚过晒干之后再收进匣子。里面有三个茶盏微裂、一个茶盏花色没烧好、两个盏托茶渍洗不掉了,品瓷楼里有一模一样的茶盏,买一箱十二盏的回来替换。” 这仆役一愣,面色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是。” 顾轩看着他说道:“做事不用心,做再久也只能是一个仆役。我来公房办事的第一天给大人们泡茶就发现了茶盏的问题,就等着看你会不会提出来买新的,可这么多天了你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哪一天茶盏裂开,茶水浇烫到哪位大人,就是你被拖下去打一顿再丢出官衙的时候。” 这仆役额头上顿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多谢大人。” 顾轩掏出一些碎银子来放在铜盆里,说道:“去吧。” 仆役行了一礼退下去。 面色早就钦佩又敬畏起来。 顾轩的眉毛微微舒展开来,袖手弹了弹衣摆,一派风范。站在廊下看着茶花盛放,他垂垂眼眸,心里想起了宋晨。 游春园后和宋晨见了一次,后边儿忙得厉害,没有再见的时候。 想必宋晨一个人又孤单的厉害。 他的眼睛…… 一直都没有机会看一看,下次从大云山回来,定然要看看他的眼睛。万一能治了? “四公子。” 郑斯廉的声音突然唤回了顾轩的思绪。 顾轩看向从走廊那头来,抱着公文的郑斯廉。 “这些是什么?” “大云山前期的数据册。” 顾轩点点头。 郑斯廉刚要去公房,顾轩对他道:“叫你四个儿子带上他们要带的兄弟朋友,收拾收拾,后日要去大云山了。” 郑斯廉一愣,随即点头,道:“犬子们有赖四公子照顾了。” 顾轩笑道:“去做生意,又不是上战场,我保证他们全须全尾回来。” 郑斯廉不由得笑。 两人一同往公房去。 —— 晚上; 定北伯府桃柳堤; 夏初时候荷风清香送爽怡人,顾轩握着宋晨的手,拉着他下了台阶,站在池岸边的护栏处,对宋晨写:我这段时间有点忙,可能要出去大半年才能回来。 宋晨原本高兴的神色顿时失落下来,不过他勉强提起嘴角,对顾轩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大半年也不久啊。” 好久啊。 怎么会出去这么久? 好舍不得可又不能舍不得。 站在什么立场留他? 他出去肯定是有事。 不能胡闹! 顾轩对宋晨写: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宋晨点点头。 “你要去哪?去做什么?” 顾轩沉吟一会儿,在泄露自己身份和不泄露自己身份之间挣扎,终于他写道:我出去游医义诊。 宋晨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烟罗纱下的眼眸睫毛都是湿的,脸上却笑着道:“这是好事情,又能提高你的医术,还能够提高你的名望。你到时候肯定能成为一个好大夫的!” 宋晨心中顿时对顾轩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 长风这个时候吹起宋晨的黑发和烟罗纱带,飘在了顾轩的脸上,宋晨忙去敛自己的发丝和带子,有些不好意思。 这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宋晨有系过几回短的烟罗纱带子,然而短的也有些长,没什么效果。 -- 第99页 只有不起风才行,毕竟烟罗纱这种料子以如烟似雾的轻薄出名,这样对眼睛才不会有什么负担,还能挡风挡光的同时有光感。 顾轩从前被发丝和带子飘在脸上的时候,从不曾主动去拂开过,可是今天晚上一想到要大半年才能回来见一见宋晨,他不由得捉住了和发丝缠绕在一起的带子。 宋晨的手去敛回来的时候,恰然被顾轩捉住了手。 一时间月光泼洒清风拂来,两人一仰头一低头,谁也没有出声。 忽的,宋晨踮起脚尖,吻在了顾轩的嘴唇上。 顾轩眼睛缓缓睁大了些,随后扣住了宋晨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一个只有在宋晨面前才能卸下虚假面孔回归真我的孤独灵魂; 一个只有在顾轩面前才能做洒脱不被拘束的自己的孤独灵魂; 这一刻; 彼此接纳; “我等你回来呀。” 好。 第57章 顾轩同顾黎昭出行的那天, 浩浩荡荡的一大波人。 王御医过来给宋晨请平安脉,宋晨坐在凳子上,等王御医说完他今天脉象泰平的时候, 宋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压了压心头的紧张,才开口问王御医:“今天怎么是王老你过来了?潘吏目了?” 王御医对宋晨笑着道:“今日起老臣给殿下问诊请脉,老臣那弟子今日走的急, 没能跟殿下告别,还请殿下恕罪。潘毓他搭了定北伯府的车队, 出发去大云山了。” “去大云山?” “是啊, 医道相通,大云山有名医名馆,达者为师, 他去游学、义诊去了。” 宋晨点点头。 等王御医离开后, 宋晨改用两只手握着茶杯。垂眸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弯弯翘起, 他想起前晚那个缠绵的吻。 年十四,情窦初开, 心有所属, 窃喜窃羞。 —— 顾黎昭要去考察大云山,还要督工大云山,大半年时间不会回来。 顾轩跟着一起,他这个时候骑着大黑, 策马而行。 和他水平而行的是潘毓,他今早一大早的在城门同他们车队一起前往大云山。有个御医同行,大家就没有不欢迎的。 潘毓今天一身青袍, 内里着白裳, 十足风流。 顾轩也是一身青袍, 内里着青裳,沉稳从容。 出城的时候有一段路还是比较热闹的,两人引得路人侧目。 顾轩心中觉得潘毓这厮怎么和他一样喜欢穿青衣,面上却和潘毓相谈甚欢,而且是真的谈的投机。 两人对医术探讨的十分热烈。 说着说着,潘毓却对顾轩说道:“四公子,你的腰带好似是烟罗纱。烟罗纱寸尺寸金,看来四公子在定北伯府很受伯爷看重啊,真是可喜可贺。” 顾轩笑着对潘毓说道:“这烟罗纱是一位故人临别相赠。” 潘毓顿时哑然,随即笑道:“那定是一位深情的故人。”还很有钱。 顾轩没有否认,却是有些欢喜还有些羞涩的笑起来。 晚上,驿站。 王大壮伺候顾轩沐浴之后,笑着打趣顾轩:“公子,听澜院的那位小婢女这样有钱的吗?烟罗纱真的寸尺寸金啊?” 顾轩瞪他一眼。 然后叹息一声道:“不是小婢女。” 王大壮错愕,随即也不在意的道:“难道是小仆役?” 顾轩抿了下嘴唇,道:“是小殿下。” 王大壮:“!!” 王大壮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了嘴巴,然后左右看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小声说:“公子,你疯了吗?那可是殿下、殿下啊!” 顾轩懊恼的瞪他。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王大壮语重心长道:“公子,小殿下如今十四,再过四年便要回皇宫了。你、你何必了?”云泥之别,何苦自误? 顾轩垂了垂眼眸,过了一会儿才对王大壮道:“我心中自有打算。你不必担心。” 王大壮知道自家公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也不多说。 他本以为和自家公子私会的是听澜院的婢女,即使将来娶小婢女也有点难,也不是不能娶。 可是对方是小殿下,那根本就不用想了。 一位皇子如何能够和公子成亲拜堂? 一位皇子要如何才能和公子在一起? 死结! 解不开! 顾轩等王大壮离开之后,他手里握着流水一样滑的烟罗纱,轻薄缥缈如云烟,想起这段时间来和宋晨的点滴。 每一次见面虽然都很平淡、简单,但是每一次见面都不由得更靠近对方,被对方所吸引。 月夜下的情不自禁,其实不自禁的那么自然。 他不是不知道王大壮的想法,他自己也那么想。 可是他不会不争取就放弃,除非枯骨黄泉,不然他定要以命搏出来一个浩大前程,来成全彼此! —— 大云山的占地十分宽广,有林子、草地、水脉,所在的省份冬暖夏凉,经济也较为发达。 依靠着大云山所在省城的中心地段靠城郊位置,不缺人!也就意味着做生意的话肯定不愁没有出路。 等到顾黎昭他们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开始对大云山进行全面的估量的时候,潘毓告辞离去。 顾轩也正式开始着手食堂大总管的职务。 一个多月之后,大云山正式开始动土。 -- 第100页 这一天顾轩卤了一大锅的猪蹄,一众官员和顾黎昭坐着吃饭,分了五个桌子。 顾黎昭说了一些场面话,顾轩在一边给顾黎昭端茶倒水,夹菜伺候。 完事儿站在一旁当个隐形人。 直到晚上结束了吃饭,东西全都撤了下去,顾黎昭去书房整理整理今日的事务,顾轩才端着一份温温的陈皮山楂紫苏茶过来。 顾黎昭喝了一口,觉得好喝。 对顾轩问道:“你这食堂大总管做得可好习惯?你一向是个万事周全细致的孩子,你做事我放心。” 这是这段时间来他吃好喝好,对顾轩的褒奖。 顾轩笑着对顾黎昭道:“一开始上手还不是很适应,现在做的比之前有条理些。谢谢父亲关心,父亲您自己整天都忙的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了,还要来关心儿子,我真怕自己做不好差事让父亲失望。” 顾黎昭顿时乐呵呵的道:“年轻人,不要怕犯错,也不要怕试错。凡事有父亲我在,你尽管放心去做。” 顾轩这个时候走过来给顾黎昭捏了捏肩膀,顺话道:“儿子这里还真的有一件事想请父亲参详。” 顾黎昭一愣。 没见过顺坡滚这么快的驴! “什么事?” 顾轩道:“是这样的,儿子想……到时候若是盈利,里边儿的利润,到时候儿子只拿一分就好,父亲占九分都成。” 顾黎昭摸了摸胡子,想了想,觉得顾轩的法子还不错,能捞钱。虽然不多,但是蚊子腿小也是肉。 再说多历练历练总归是好事。 这当官,可不就是为权为钱? 堂上一呼阶下百诺; 书中自是有黄金; 岂是作伪! 顾黎昭对顾轩道:“你放手去做吧,若是能成,三分孝敬孝敬我也就是了,你自己赚的钱,做父亲的不至于要你九成去。” 顾轩顿时谢过。 过几日,郑斯廉的儿子郑望、郑泽、郑荣、郑耀和顾轩坐在一张桌子上,他们有些坐立难安,有点不敢和顾轩坐一张桌子。 这段时间跟在顾轩身边做事,顾轩带着他们走街串巷,定价格、定时间,收货送货结讫…… 是真真正正见到了顾轩的手段。 做事真的是滴水不漏,挑不出错来。 大云山工地上的人口越来越多,一切都是有条不紊。 从来没有闹出过任何饭菜不好吃、油水不足、工人掀碗闹事的事情。 相反每天都有一个或两个新菜,油水足足的。 就连顾轩自己也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 那些难伺候的官员、官兵更是没话说。 每一餐的饭菜味道都很不错,材料也很丰富。 能够做到这地步,这个食堂大总管已经很有水平了。 别人指摘不出来错。 郑望郑泽郑荣郑耀他们带了几十号人跟着顾轩来到大云山,忙忙碌碌一个多月,如今顾轩终于喊他们四个坐一起,想来也是要做赚钱的营生了。 虽然他们敬畏顾轩,但是顾轩面上却是一派好脾气,显得很随和。 顾轩说道:“现在总算是安定下来扎稳脚跟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你们都急了吧?天天在灶房里打转,要么就是在粮油米面行里打转。” 四人不由得有些紧张之余又放松了些。 顾轩:“放心,跟着我好好做事,不会亏待你们的。” 四人顿时应:“是!” 然而顾轩又道:“你们带来的人手自己好好约束,来这里是好好做事的,要是不好好做事只会惹事,到时候脑袋掉了,小心骨灰都带不回京都。” 四人顿时一凛:“是!” 顾轩给他们都倒了一杯茶,和他们碰了碰盏,接着道:“来这里做工的民工、官兵只会越来越多,成千上万,有人就会有需求。我们占据地利,又有大批的建筑工人。地也有,人也有,所以我们第一步先从修建房子开始,我要修一座五层高的房子,占地要宽、要广。然后在里面弄出隔间,风格要鲜明一些。” “到时候收租金、自己也可以走货,都是一大笔的收入。” 郑望他们不知道房子里面修房子是为了哪般,不过郑望这个时候对顾轩道:“收租金?还有自己走货?可、可是大人,那些官兵、民工真有那么多钱出吗?民工可是穷鬼!民工买不起东西,商人就不会来租铺子,自己走货更卖不出去怎么办?” 顾轩笑了笑,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然后眉尾扬了扬说道:“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引流和做活动。” “引流?” “活动?” 顾轩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先把屋子盖起来再说。外头要是有能干人,也可以收在手头做事。越多越好。” 四人应了,顿时下去做事。 顾轩手头上最大的商人就是几家粮商了,得找机会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商量商量弄个什么当地的节出来。 还要请大云山这边的商户们吃吃饭,到时候商场才好入驻那些店铺。 一个商场没有品牌入驻,商场还怎么赚钱? 有时候一个地方人多才能促成一个大商场建成。 可是有时候一个大商场建成,周边也可能会引来人流。 何况大云山这边,本身就依靠着省城郊区地段,人口越来越多,也在往这边发展。 -- 第101页 在这里建一个商场,是顺势而为! 至于能不能赚钱那也得看老天爷,希望这个时代的女子们也喜欢逛街,尤其是商场这种能够同时货比几十家的商场。 第58章 顾轩这辈子做事从来没有这么顺风顺水过, 他的父亲是工部尚书,又是定北伯府的伯爵大人,他又被记作嫡子, 自己做事也十分的上道。这里的官员看在顾黎昭的份上十分的给他面子, 而且大云山所在的省城,他私下里请那些商户吃饭,就没有一个不紧着巴结他的。 他的「阖家欢」「大货场」在历经了四个月之后开业了,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据,基本上没有闹出任何的不愉快。 商家入驻他的阖家欢商场, 开业大酬宾、送礼品券、折扣券、积分册……这种比较现代的经营方式, 试水效果也很良好。 两个月之后盈利相当可观。 顾轩又开始安排在大云山所在省城的中心繁华地带再修一座阖家欢商场。不说在全国开成连锁商场,至少在大云山所在省城开上两座。 毕竟有钱不赚是傻子。 至于全国连锁,还是务必稳扎稳打, 以免资金链跟不上, 导致破产, 前功尽弃。 转眼间顾轩跟随顾黎昭来到大云山已经半年有余,来的时候是夏初时节, 如今已经是深秋。 曾经的满山苍翠如今或深或浅或红或黄, 青色也有层次。配上蓝天白云,别有一番悠闲滋味。 顾轩跟在顾黎昭身边学做事,一边当着食堂大总管,一边给顾黎昭当管事。顾轩感觉自己要是重新穿回现代, 绝对能够胜任一个大型公司的总经理职位。 不过这也只能想想。 顾黎昭背着手在工地上铺就的石板路上走着,旁边运沙子、运石头、运木柴……的车子、工人,忙忙碌碌。 顾黎昭身边还乌央乌央的跟着一大群的官员。 顾黎昭一边走一边看, 然后说道:“如今大云山行宫的修建已经按部就班的进行, 我在这督工也已经半年有余, 诸位都辛苦了。待我走后,诸位也应当维持现在的水准,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能将大云山行宫修建完毕,以待圣尊到来。” 一众官员纷纷应是。 看了工地的状况之后,顾黎昭回到办事的公房坐下,顾轩给他端杯茶水过来,顾黎昭喝上一口水之后问:“你是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食堂大总管和阖家欢大东家了?还是跟我回京都?” 顾轩对顾黎昭恭顺的道:“父亲,儿子在这边根基刚刚打下,自然不能长时间离人。父亲这一回京都,下面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怠惰。有儿子在,替父亲留双眼睛盯着也是好事情。” 顾黎昭问:“那你这是不准备回去?” 顾轩笑道:“回去是要回去的,顾叔在京都为父亲打理事情,父亲身边没个周全的人,儿子怕父亲在路上受累。父亲,儿子能否先送父亲回京都,再往返大云山?而且……老太太的生辰也快到了。儿子想着恭贺了老太太千秋之后再回大云山,也算是尽些孝道。” 顾黎昭看着顾轩,面上露出来笑意。“你想的周到,那行程的事情就交由你下去安排。” 顾轩应了:“是。” 顾黎昭看顾轩下去后,他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这儿子万事周全妥帖、做事滴水不漏、说话做事圆润十足的性格,万分讨人喜欢。 只是像顾轩这样的人其实很难被驾驭,而且太容易信任他、将事情托付给他,一不小心自己就容易被取代、被反水,说不定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幸好他没有这样的顾虑,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儿子。 顾黎昭打从心底里认为空智大师说的那句批语——潜龙之质,麒麟之尊,乃是指明的顾轩的官途。 是指顾轩在官途之中,一生之中登顶的位置会是异姓封王。 不过,他这个儿子,想来异姓封王的时候自己是看不到了。 顾黎昭觉得就算顾轩封王,也只能是在他死后。约莫顾轩自己六七十岁的时候。 顾轩不知道顾黎昭这样相信一个主持大师的批语,不过他也十足感谢那位素昧平生的大师愿意给他批语一句好话。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空智大师批语了什么,可是他能肯定是好话,不是好话自己现在绝对不是这个样子。说不定还在泥水里摸爬滚打。 他下去之后开始准备启程时候的一应物件。 当地官员们送的「土特产」,和他们要送给京都官员们的「土特产」都要仔仔细细的打点好。再是路上需要准备的粮油米面等一应物什也的准备妥帖。别顾黎昭今天要吃鸡明天要吃鸭,他跟他说只有咸鱼,那就完蛋了。 在大云山待了半年有余,回京都一趟,跟搬家没有什么区别。到离开大云山那一天,车程浩浩荡荡的。 在出城门的时候,骑马在最前面的顾轩,看到了潘毓。潘毓没有骑马,而是站在一辆马车前。 顾轩停了马,车队停了车,随从停了脚,潘毓上来见礼。 顾轩翻身下马,和他见礼之后,主动询问:“潘吏目这是也要启程回京都了吗?” 潘毓对顾轩道:“这个时节再不回京都,到冬日了大雪封路更加难行。我早就打听了你的行程,从京都来这里搭了你们的车队,现在回去也想搭一程,不知道四公子方便不方便?” 顾轩笑道:“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整个车队莫不是还有不欢迎潘吏目加入的?只怕是找不出一个来。车队同行,与其说是予潘吏目方便,不如说是予我们自己方便。一路上车队还有劳潘吏目多多照顾了。” -- 第102页 潘毓忙道:“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乃是本职,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一说。我跟着顾家车队行走返回京都,一路上还是你们对我颇有照顾才是。我这里去与伯爷见个礼。” 顾轩颔首。 潘毓朝顾黎昭的马车而去,顾轩翻身上马。 车队暂停了这么一会儿便继续前行。 顾轩看着潘毓乘坐一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里传出来的药材味道很浓烈,顾轩不由得有些羡慕潘毓。 要是自己也能够重拾医术该有多好? 救死扶伤总比权力倾轧好上一万倍。 可是…… 他的这个身份是出生在定北伯府做贱奴长大的不详之人,只有让自己努力一点,爬得更高一点,才能够不再跪地迎人。 他受够了动不动就会被人要去性命、动不动要对人委曲求全、动不动要对人阿谀奉承的日子! 除了能够在宋晨面前,露出自己真正的一面以外,他面对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悬着一颗胆,只怕说错一个标点符号便会万劫不复。 —— 定北伯府里顾旭第一次喝酒,喝的烂醉如泥。桌子上翻倒着几坛子已经喝空了的酒,手里还攀着一坛子没有喝完的酒。 他眼圈通红,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群芳悦游春会后他跟他母亲赵闻佳说他喜欢柴知府家的嫡次女柴文雪。 母亲与他说打听清楚了,便上门合意,然后就请全京都最有名望的媒婆登门求亲。 他信了。 可是就在他一边苦读,一边想着金榜题名之后迎娶柴文雪进门,好双喜临门的时候,柴文雪上吊自尽了。 风言风语传出来的是——柴文雪水性杨花浪荡不堪,和府里头的仆役好上了,被自己父亲捉奸在床。 柴文雪的奸夫当场就被打死。 柴文雪的父亲随即就是三尺白绫让人抬着柴文雪上的吊。 死后别说入柴家的祖坟,族谱上除名之后,就一席薄竹席一卷,草草选了个荒山土坡下了葬,竟然是一块碑都没有。 顾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 他不敢信! 他不愿信! 赵闻佳声泪俱下抱着他,对他喊:“旭儿、旭儿,你不要吓为娘,是那女子欺骗了你,是她不好,是她辜负了你。旭儿,那样的女子不值得你为她伤心。” 顾旭那时候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待到他回过神来之后,已经过去好多天。他隐隐觉得不对,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是他母亲背后操纵的。 他只是觉得,柴文雪不会是那样浪荡的女子。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 如果柴文雪真的是浪荡的女子,那她在和自己私下在一起的那么多次数里,就应该会勾搭自己,然后珠胎暗结,最后自己不娶也得娶她,不纳也得纳她才对。可是她和自己向来发乎情止乎礼,她不是浪子,他自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然而,再怎么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柴文雪也已经死了。 还葬在他不知名的地方。 顾旭只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够稍稍好受一点点儿。 他烂醉如泥,却还要抱起酒坛子再喝一口,结果这个时候房门突兀被人打开,赵闻佳走进房间,夺过他怀里的酒坛。 顾旭已经醉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来人是谁。赵闻佳这么一抢,顾旭顿时就要把酒坛子给抢回来。 烂醉的人却还有一把子力气,赵闻佳和他争夺间,酒坛子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酒!给我酒!” “我要喝酒…” “让我喝酒……” 赵闻佳看着顾旭这胡子拉碴满身酒味仿佛不把自己醉死都不罢休的样子,还一个劲儿的嚷嚷要酒喝,气的差点仰倒。 赵闻佳劈头盖脸就甩了顾旭一巴掌,顾旭这辈子还没有被人打过脸,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是赵闻佳,略微清醒了一点,兀自垂下头去闷不做声。 赵闻佳痛心疾首的说道:“你还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你父亲的车队过两日就回京都了,你要这个样子去见你父亲吗?你是嫌弃族谱上嫡子还不够多是吧?身为嫡长子,不护佑幼弟,不给幼弟做表率,不给为娘的争脸面,你天天喝得烂醉,你是想早点气死我是吗?就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水性杨花浪荡不堪的女人!” 顾旭原本垂着头沉默着,可是当赵闻佳说出最后面的话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来,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赵闻佳,“母亲……是不是你做的?” 赵闻佳瞳孔骤然一缩,可是旋即她面不改色的看着顾旭道:“你怎么能够对我说这种话?我是你的母亲,全天下的人除了我能不求你任何的盼你好,还有谁能不求分毫的盼你好?” “你喜欢柴家姑娘,哪怕对方是五品知府家的嫡次女,都不配上我们定北伯府往来走亲访友的名单,可是只要你喜欢,我这做娘的欢天喜地的去给你打听,去给你求亲!” “你去问一问赵娘子、去问一问周管家,信不过我,还大可以去问问顾管家,我这当娘的这段时日,是不是在准备聘礼?有没有去拜托骁勇猎户去捕大雁?你却这样想我!” “顾旭!你怎能如此想我?我是你母亲!” -- 第103页 顾旭听到这里,蓦然跪倒在地上,抱着赵闻佳的双腿,痛哭流涕道:“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我不该这么想母亲……” 赵闻佳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抱着她腿的顾旭给扶起来。“我知道你因为柴家姑娘去世,心里不好受。可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只想着自己好受不好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希望你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也应该为身边的父母亲朋好好想想,你这样糟蹋自己,关心的人可怎么得好?” 顾旭抱着赵闻佳,额头抵在赵闻佳的肩膀上,赵闻佳轻轻的摸着自己儿子的头,听着顾旭最后痛哭出声,在顾旭看不到的视角,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的笑来。 第59章 顾轩回到京都、踏进定北伯府之后, 没过一个时辰便知道了顾旭的事情。此时此刻顾黎昭舟车劳顿,已经沐浴更衣拜见过老太太,回了房间休息。而顾轩则将一应「土特产」归入库房。 东西太多、太杂。 所以顾管家在、顾管事(顾旺)在、周管家在、李管家也在。 一众管家仆役听着顾轩调动, 带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有条不紊的搬进库房。众人瞧着顾轩, 只觉得出去大半年有余,他们的这位四公子越发的从容不迫了。 那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叫人看一眼都心静。 好不容易东西都归完了,核对过账册之后, 顾轩这边又满府的有头脸的人,自掏腰包送了些「土特产」, 才起身回望月院。 和李管家同一段路, 便一块儿走。 走着走着便说起来有关于顾旭的事情。 顾轩听完之后皱了皱眉毛,也不说别的,只对李管家道:“少点缘分, 也是天命注定。” 李管家听他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心里有数, 到岔路口躬身道:“四公子回去后早些休息。” 顾轩略微颔首。 等李管家离开之后,身边一身短打装扮肌肉跟遒劲的王大壮问顾轩:“公子, 那柴家的闺秀真的是未出阁就偷人然后被吊死的吗?” 顾轩瞅着他, 面色不太好看。 说道:“你信吗?” 王大壮却是事不关己随便谈论的态度说道:“如果是公子你这样俊俏的郎君,那甭管是卖菜的卖瓜的还是做仆役的,说不定有的是小姐芳心暗许。嘿嘿-要是长成我这样,那就不太可能了。” 顾轩忍不住瞪他一眼, 王大壮顿时捂了嘴。 顾轩同王大壮一块儿过荷塘便的堤岸,杨柳依依吹拂着,有些枯黄的叶子便打着旋落下来。 顾轩衣摆漾动, 同王大壮说道:“如果我是顾旭, 我不会把自己喜欢谁谁谁随意说出口来, 真是太过天真。平白害了人家姑娘家一条性命。” 王大壮满头疑惑。 “这……这柴家闺秀的死难道……” 顾轩对王大壮道:“就算柴家闺秀是个水性杨花浪荡不堪的女子,可是一个是仆役、一个是定北伯府的嫡长公子。 如果我是她,先杀了那个跟我有首尾的仆役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和他苟合,还被人当场抓住?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王大壮忍不住说:“那这件事真的是夫人做的吗?” 顾轩冷笑了一下,问:“你有证据吗?” 王大壮止不住摇头。 顾轩:“平白无据的你这叫信口雌黄。” 王大壮:“那柴家姑娘也是可怜。” 顾轩却道:“又可怜又倒霉。” 王大壮感觉自己智商跟不上,问:“倒霉?” 顾轩叹息一声说道:“能不倒霉吗?顾旭是何等样金尊玉贵的公子?不食人间疾苦不识五谷杂粮的,要天上月亮不给摘星星,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要娶一个与自己门第相差太大的姑娘,就是会害了人家姑娘。” “人家姑娘养在深闺人未识,或许不知人心险恶、门第落差。他一个伯府嫡长子却不能不知道,挑不起保护人家的担子,还要跟人好。那柴家姑娘不是倒霉又是什么?摊上顾旭这么个公子哥。” 王大壮听着顾轩说的话,也不由得叹息一口气。感觉这大公子跟人家姑娘的爱情,从开始就注定了悲剧似的。 他又忍不住看一看他家的公子。 心说:还、还说大公子了,您这也好不到哪去!你与小殿下的门第之别,还要大一些了! 王大壮小声道:“公子当初说喜欢小殿下来着,这马上就要上桃柳堤,上了桃柳堤就是听澜院了。公子,我先行一步回去给你提洗澡水?” 顾轩:“……” 顾轩面颊臊红起来,有点发烫。感受着自己的里衣有些湿黏,便对王大壮道:“急什么急?有什么好急的?我这个样子能去见他吗?”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王大壮看着确实有些风尘仆仆的顾轩,说道:“那我给公子你准备一些柚子叶、柚子皮洗澡,保管洗完之后带有清新怡人的香。” 顾轩:“我哪有那么着急……你去吧。” 王大壮嘿嘿笑起来,大踏步的往望月院走。 顾轩则慢慢的走着。 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宋晨过的好不好。 他是不是很无聊? 他有没有想起自己? 他会不会觉得那时候和自己在一起只是一时冲动? …… 越想,心里竟然越有些惶恐不安。 -- 第104页 他怕到最后这段感情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死缠烂打! 顾轩上了桃柳堤到了听澜院的时候,听澜院外围墙边并没有人,那个狗洞的草好像好久都没有人爬过了一样。 他下意识的去看看那狗洞,狗洞还在。 他心里莫名安了安。 他的手掌在围墙处抚摸了好一会儿,才不舍的回了自己阔别已久的望月院。 沐浴更衣之后擦干了头发,吃了非常丰盛的一顿晚餐。 顾轩想看看医书没看下去,想看看四书五经也看不下去,甚至一惯静心的研磨药材都无法让他心静。 与此同时,潘毓回去后便去拜访自己的老师王御医。 给王御医带了一些好药材和这大半年在大云山收集的方子,在王御医家用过晚饭后说起这大半年的生活。 王御医考校了一下他的学问,便说道:“你这大半年里颇有进益,等到年底御医考核,你的水平到了。” 说着笑着摸了摸胡子,十分欣慰。 又道:“你去的时候没有跟小殿下告别,当日我去给小殿下请平安脉,小殿下还特特问起你。” “我看小殿下那样子,似乎很舍不得你。如今你既然回来了,今晚的平安脉我还未去给小殿下请,你便替我去一趟吧。” 潘毓听老师说小殿下不舍得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许诧异。 他起身行礼:“那弟子先下去了,明日再来问老师安。” 王御医道:“无妨、无妨,你舟车劳顿,好好歇息几日才是正经。” 潘毓告辞离去,带着医药箱来到定北伯府。 到桃柳堤的时候,刚要拂开垂柳,这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说话声。 “你求学义诊回来后还走吗?不走了吧?” 潘毓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 宋晨小殿下遇到谁也是去求学义诊的? 若有这样的同僚,他怎么会不知道? 愣住的手再次拂开柳枝,却看到一双背影。 顾轩牵着宋晨的手,步下去栀子圃的台阶,月光泼洒在两人身上,让他们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顾轩和宋晨站在一丛栀子花开得雪白的墙垛前,顾轩正在亲吻宋晨。 他看到顾轩亲了宋晨的额头,最后把宋晨抱在了怀里好一会儿,两人才往栀子圃走去。 潘毓错愕极了。 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在绿植成墙的后面,他透过缝隙看到了顾轩在宋晨手掌上写字,听到宋晨一个人说话。 潘毓眼眸复杂,心说:顾轩这厮贱种,果然不堪!知道自己是定北伯府做贱奴长大的身份匹配不上宋晨小殿下,竟然就故意隐瞒身份。 求学义诊? 难道顾轩他……假意引导宋晨小殿下以为他是自己? 亏他以为顾轩这人做人做事还行,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这样阴险! 等到他又看到顾轩亲吻了宋晨的时候,不由得暗暗的咬了咬牙。他不动声色的离开,去了桃柳堤下面的荷花池堤岸处静静吹风。 不能硬来! 顾轩现在到底是定北伯府的嫡子,跟他硬来,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 顾轩好久没有同宋晨见面,他特别特别想告诉宋晨自己的身份,可是想着彼此身份云泥之别,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不知道,在平日的见面里,宋晨也就不会痛苦,更不会尴尬。 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就让自己来承担好了。 顾轩和宋晨依偎着,在他掌心里写:我很想你。 宋晨忍不住有些害羞的笑起来:“我也很想你。哎,你说我们俩现在花前月下的,像不像无媒苟合私会的野鸳鸯?” 顾轩:“……” 什么烂比喻? 顾轩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宋晨乐极了,问:“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身份啊?”他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潘毓,其实他已经猜到他可能就是潘毓了。 顾轩想了想,等自己的「阖家欢」扩大起来,有钱了,能置办房产、田地、果林的时候,就是他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从定北伯府析出去的时候。 到时候,他就能够跟宋晨坦白了。 而这一切起码要好几年的时间。 他在宋晨柔软的掌心写:你回宫之前告诉你。 宋晨心里甜丝丝的,既然他不想说他的身份,那他就不问。他知道大概是因为两人的身份差距过大,所以他才故意不说。 只是在宋晨的心里,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喜欢的仅仅是他这个人罢了。 宋晨对他道:“前几天我听府里头的人说去大云山的伯爷还有顾四郎快回来了,我想着你是不是也要回来。今天听他们说你们入了府,我特特早早的装要睡一会儿,偷偷出来,看能不能等到你,真的把你等到了,我很开心。” 顾轩在他手掌心上写:我见到你,也很开心。 宋晨忍不住乐,“可是我现在要回去了。御医今天还没过来给我请平安脉,回头来给我请平安脉,结果我不在房间,那嬷嬷和元宝他们又要教训我一堆皇家礼仪。” 顾轩捏了捏他手背上的软肉,然后对他写道:我送你回去。 宋晨点点头,“你舟车劳顿,好好休息。既然回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见面的。” -- 第105页 顾轩写:好。 等到看着宋晨进去了,顾轩才离开围墙回了望月院。他累的慌,和宋晨在一块儿是强打着精神,现在回望月院的路上哈欠连天。到自己卧房没多久便睡下了。 那边潘毓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便从听澜院正门进去,被一众宫人、仆人请迎进去。 时隔大半年有余没有来听澜院,听澜院依旧安安静静,有种莫名的清冷感。旁边又是清净极了的佛堂,听澜院这个时候,竟然显得格外的幽深。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心脏发紧、发慌,跳的格外的厉害。 如果…如果…… 如果自己可以替代顾轩的话,是不是可以更上层楼? 给皇家做事,若能得到一位皇家成员的厚爱,官途一定顺畅许多。哪怕官途不够顺畅,可生活之中肯定也会多有便利。 潘毓思来想去,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终于被人带到了宋晨的卧房门前。 宋晨才在卧室里躺下不久,结果就听到了敲门声,元宝向他禀告:“殿下,潘吏目求见,给您请平安脉。” 宋晨拢着被子翻了翻,乐不可支。好坏啊!明明就是他今天替了王御医过来请平安脉,他还一直不告诉他。这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好吧,的确是惊喜到了。只要想着能和他多相处一会儿,心脏都暖呼呼的,整个人都是开心的。 宋晨说:“进来吧。” 元宝推门,潘毓踏步进来。 潘毓坐下来,给宋晨把脉,元宝退出去不敢打扰。房间里就两个人,宋晨杵着脸望着潘毓,笑容很甜。 潘毓看着宋晨这难以掩饰的欢喜,心里越发确定了宋晨以为顾轩是自己。 潘毓道:“殿下脉象安好,适宜早睡早起。” 宋晨道:“要是不想早睡早起的话,那脉象会不会就不太好?”既然潘毓不想说他的身份,那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潘毓觉得他意有所指晚上和顾轩私会的事情,他面色不太好看,顾轩一个做贱种长大、走了狗屎运记成嫡子的晦气玩意儿,竟然诓得了宋晨小殿下的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是自然,所以要按时休息。” 宋晨:“哦-那你早点回去吧,我现在就睡觉。” 潘毓心尖微微颤动,从没见过小殿下撒娇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乖。 可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是对着顾轩的。潘毓心里有点堵!顾轩那厮凭什么? 潘毓把腕枕放进药箱里,犹豫了两秒然后坚定的对宋晨道:“我要回去了。” 宋晨杵着的脸微微歪一歪,对他点点头:“嗯!”快走吧快走吧,从大云山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 他这是舍不得自己呀! 潘毓看他笑容甜美的样子,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已经能够肯定宋晨把顾轩认错成了自己。 谁让顾轩掩掩藏藏? 不过也好,顾轩要是不掩掩藏藏,他如何有机会趁机而入?据他在路上跟顾轩交谈得知,顾轩等到定北伯府老夫人寿宴之后,便要再返大云山来着。 期间可操作的事情,那就多了! 潘毓从定北伯府出去之后,望月院里顾轩平白无故的打了个冷颤,人清醒了一瞬,发现是被子掉在了床边。 把被子重新拖了拖,便再次入睡。 月凉如水。 —— 昨儿回定北伯府,只是跟着顾黎昭草草的拜见了老夫人,还见过了赵闻佳。老夫人那时候多看了顾轩几眼,觉得顾轩出去历练了大半年,整个人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了。 至于赵闻佳,因为赵瑜瘸了一条腿的事情,对顾轩那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剥了他皮吃了他肉。不过顾轩并不慌,没有证据的事情赵闻佳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今儿就不行了,得去顾黎昭那里听差。顾黎昭派他去送礼。 满京都需要走一走的豪门望族,都得去走一走。 什么样的人家送什么样的礼,都要送的妥当。 以前这事儿都是顾全顾管家和顾管事顾旺去做的,现如今顾黎昭用顾轩用的趁手,便一切都让他去安排。 依着赵家跟顾家的关系,赵家不走一趟是不成的。因着赵瑜的事情赵家说不定对他恨之入骨,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第60章 顾轩满京都里需要送礼的人家都走了一遭之后, 最后一家马车停在了赵府的门口。王大壮这个时候站在顾轩的身侧,冲顾轩小声道:“公子,这赵家能让我们登门?” 顾轩轻声道:“我代表定北伯来的, 他们会不让进?除非是不要这门姻亲关系了。” 王大壮:“可是赵瑜那事儿, 只怕我们全须全尾进去不一定能够全须全尾的出来。” 顾轩哼笑了一声。 打趣问:“怎么?怕了?” 王大壮挺了挺健硕至极的胸膛:“公子去哪我去哪,刀山火海我王大壮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顾轩闻言笑了笑,脚步轻快的上了赵府门前的台阶, 立马就有赵府的下人迎了上来,还有人去给府里头的主子们通报。 赵府里, 赵瑜听到也人禀报, 说是顾轩上门来了。顿时把拄着的拐杖一把抡起,凶狠的砸碎了桌子上的花瓶,又扫倒了地上的一个落地漆线雕樽瓶, 砰砰哗啦碎响一片。 -- 第106页 赵瑜眼神格外凶狠, 杵着拐杖就往外走:“好啊!来的好!我还没来得及杀他他就去了大云山, 今天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恶狠狠的说着,人朝着前厅去。 与此同时赵府里其他的主子们听到顾轩登门的消息, 一个个面色也难看至极。 赵翰林、赵翰林的娘子、长子赵励, 都来了前厅。最后一个来的是赵瑜。 这架势看起来真的是恨不能生啖了顾轩。 顾轩从容不迫的被下人领来前厅后,对着赵翰林他们行了晚辈礼,然后说道:“晚辈有礼了,见过叔父、叔母, 见过两位兄长。父亲离京前往大云山日久,多亏府中照拂,特来相谢。” 其实这事儿推给顾旭或者顾阳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毕竟这赵家乃是他们的外祖家。 不过顾轩还是想来看看赵瑜的惨状。 赵翰林他们目光不善的盯着顾轩, 赵翰林这个时候道:“你确定是来道谢不是来赔罪的?” 一句话, 厅堂里气氛顿时一阵凝结。 顾轩面不改色,甚至还笑起来,不解的问道:“叔父此言何意啊?小侄怎么听不明白?” 赵翰林眉毛都倒起来了,“哼!老夫看你是揣着命明白装糊涂!对我儿赵瑜的腿你便没有任何的解释吗?” 顾轩看向赵瑜,赵瑜眼睛血红的盯着顾轩,仿佛一匹狂犬病晚期的狗,即将要对顾轩发动攻击。 顾轩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赵府上的人面色大变。 “你!” “顾轩!” 赵翰林直接拍了桌子。 赵瑜更是猛的站了起来。 顾轩看着满堂对他怒目而视的人,声音很悲戚,面上却不由的笑着说道:“赵瑜兄长的腿瘸了,我也很伤心、很难过啊。我也能够理解叔父叔母还有赵励兄长的难过、心痛,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污蔑我啊。我可什么都没对赵瑜兄长做,你们这样兴师问罪的,真是叫晚辈好生惶恐。” “这样没有分明没有证据的祸事竟然要栽赃到我头上,这要是让人传出去,知道的能理解诸位爱子、爱弟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府跟定北伯府有了龃龉、断了姻亲了。” 赵瑜终于忍不住了,冲顾轩吼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早就看透了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面孔,你以为迷惑得了姨父还能迷惑得了我们吗?你这个晦气玩意、做贱种长大的奴才,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还笑,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竟然还敢笑!” “我要杀了你!” 赵瑜挥起拐杖直接朝着顾轩打杀了过来,王大壮要向前拦住,却被顾轩扯住,顾轩直接拽住了赵瑜的拐杖。 赵瑜用力抢回来自己的拐杖,跟顾轩拔河似的。 顾轩这大半年,天天上山下山的走,做的事情又多又杂,体格和力气日益增长,赵瑜哪里是他的对手? 顾轩趁他正用力的时候,直接撒手!赵瑜顿时摔得跟个翻身的王八一样嗷嗷痛叫起来。 那些下人连忙去扶赵瑜。 赵翰林他们气的险些吐血,指着顾轩面容狰狞! 赵翰林:“竖子敢尔!” 顾轩微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何时得罪的叔父一家,竟然如此厌恶我。唉-既然如此,就不在各位面前继续碍眼了。把礼物放下,我们走吧。” 赵瑜恶狠狠的道:“你以为你来的是哪里?你今天还想走?不留下两条腿来我看你别想出这个门。” 顾轩闻言淡淡然转身,同情的看着赵瑜,说道:“赵瑜兄长,现在还有心情报复我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你这样怨恨我,把瘸腿的事情怪在我身上,我真的很冤枉的。不过,我能理解你瘸腿的痛苦,就不多怪罪你了。啊,对了,有件事忘记告诉你。” 众人面色极其难看,尤其是面对顾轩这不知死活的嚣张样子。 顾轩笑道:“叔父是翰林大学士,清贵得很,主持编撰着大乾史书,又在修文史库、文书库,想必对朝廷上的吏事不太清楚吧?三品盐造使阎大人,任期已满,如今调遣回京,不几日应该就要到京都了。啧,好像是要任吏部尚书的职。如今丞相年逾七十,上朝渐疏渐短的想来……哈哈哈,一惯以来,吏部尚书都是下一任丞相来着。” “要我是赵瑜兄长,现在就应该想想怎么面对未来的丞相大人的怒火。而不是在这里对一个无辜的人喊打喊杀。” “阎姑娘真是可怜,年纪不大眼睛却不太好,唉-赵瑜兄长,你给阎姑娘下药要把她送到别的男人的床榻上这事儿,你说阎大人会怎么处理?啧啧,告辞、告辞了!诸位不必激动,不必送了,真不必送了。告辞!” 王大壮放下礼品,跟着步伐轻快的顾轩离开赵府。 这下没人拦他。 赵瑜眼球一片血红,拐杖砸了出去。 叫嚣着“顾轩!该死的顾轩!”这种话。 突然面前一片阴影罩下,赵翰林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赵瑜的脸上,赵瑜母亲一个哆嗦。 赵翰林怒声问:“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你只说你瞧不上顾轩那孽障,顾轩便使计坏了你的腿。可如今又跟阎家有什么联系?啊?!” 赵瑜嗫嚅着不敢说话。 赵翰林看他心虚的样子隐约猜到什么,深深吸一口气,一脚把赵瑜踹翻了:“我让你避亲!让你避亲!那么好的一门亲事由得你糟蹋!我们赵家一直清贵,可清贵能当饭吃?一直接触不到权力中心,官职再高又能如何?好不容易和阎家结亲,能够向权力中心靠拢,你却坏事。我打死你这个畜生,你竟然祸祸这门亲事!” -- 第107页 赵瑜不甘心的怒吼:“我有什么错?我能有什么错?换做是父亲你愿意娶一只猴子吗?你愿意吗?” 赵翰林气的全身哆嗦,“拿家法!你还敢顶嘴!你竟然还敢顶嘴!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生……” —— 顾轩从赵府出来,心情好极了。 王大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的赵瑜没有把事情真相抖露出来?” 顾轩冲王大壮笑道:“他才瘸了一条腿,当然不可能把事情抖露出来。如果事情抖露出来,他现在应该是断了两条腿才是。” 王大壮看着自家公子上了马车,忍不住摇了摇头:公子这心肠真是越来越黑了。赵瑜搞了他一顿,他立马报复回去还不算,现在还要再来踩一脚,故意过来看笑话。 顾轩在赵府看够了乐子,回了定北伯府。向顾黎昭禀告了今天送礼的事情之后,陪着顾黎昭用了晚餐,才往望月院去。 一进望月院,他就打开了自己从大云山那边自己私人带回来的「土特产」。 昨晚太着急,也太累,没有找出来送给宋晨。 王大壮看自家公子翻私库这架势,不说那些东西值钱不值钱,他怎么觉得公子他想把从大云山带回来的东西都送给那位小殿下。 王大壮看着顾轩还想把一双用竹丝编织的鞋垫装进去,连忙制止了顾轩的手,说道:“公子,礼物贵精不贵多。” 顾轩道:“可我觉得这些他都会喜欢。” 王大壮:“您确定他会喜欢大云山上的鸟蛋石?” 顾轩:“嗯呐!” 王大壮:“……”行吧,谈恋爱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很明白。 眼睁睁的看着顾轩装了一个小箱子。 里面真的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 顾轩收拾好东西,差不多时辰就去听澜院。 宋晨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时候,顾轩一把把他捞起来,然后低头亲他的额头。 宋晨差点笑出声来,手抓着他的肩膀,问:“干嘛突然抱我?” “还突然亲我!” 顾轩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才放他下来,在他手上写:给你带了礼物。 宋晨心里微微疑惑。 因为今天上午的时候,潘毓过来给他请平安脉的时候,已经送过他一个礼物了。一个小盒子装的,大云山的特产——黄玉石,是原石。 不过他看不见,只觉得那原石挺润的。 也许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从大云山回来,不好空手不带礼物。 这才是真的要给自己的东西。 宋晨忍不住开心起来。 因为他对黄玉石一点都不感兴趣。 顾轩拉着宋晨到栀子圃的凉亭桌子边坐下,顾轩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 放了几颗鸟蛋石在宋晨手里,宋晨摩挲着,又敲击几下,问:“是石头吗?” 顾轩写:鸟蛋石,还有花纹。里面有的红的,有的是绿的,透过石皮可以看到。很漂亮。你合拢掌心,对着眼睛,能看到漂亮的光。 宋晨顿时就试了试,果然!顿时兴奋起来。 “好漂亮!像是星光!” 顾轩看着他高兴,忍不住乐。 有给他一双鞋垫。 宋晨摸一摸,还看形状,“鞋、鞋垫?好硬啊。” 顾轩写:竹丝做的,你可以让绣娘做成凉鞋,乘凉的时候穿着,硬是有点硬,可脚会很凉快。 宋晨点点头:“好,我回头就让绣娘给我做。” 宋晨自己上手去摸箱子里的东西。“好多哦,你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难不难带啊?” 宋晨吃着大云山的特产——蜂蜜棒棒糖。 顾轩采的药果子熬的果糖浆,加了一些健脾开胃的药材粉,混合蜂蜜后做的。 味道怪怪的。 可是还行! 顾轩在他手上写:想着你肯定会喜欢,就不觉得难带。 宋晨忍不住羞红了脸,又兴奋又高兴,蹭在顾轩怀里。“你真好。” 顾轩握了握他的手。 感觉宋晨瘦了些许。 第61章 顾轩和宋晨腻歪了好一会儿, 才送宋晨回的听澜院,自己回了望月院。 随后便开始忙碌起来,每日里一大清早, 顾轩就跟着顾黎昭去工部官衙上值, 下值之后又帮着顾黎昭处理一些事情。 这一日下值之后,顾黎昭去赴宴。因为是去寻芳楼那种不太好的地方,顾轩便找了借口没有跟着去。 顾黎昭也爽快的同意他不去。 哪有父亲去piao, 儿子还跟着的道理? 多尴尬不是。 顾轩从工部官衙外的街道步行回定北伯府,他一边走一边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出入有专车? 有时候累了一天, 还得步行, 的确辛苦。 可他现在就跟明星的助理一样,就算有自己的马车,也坐不上。 顾轩打算回去吃过晚餐好好睡上一会儿, 然后去跟宋晨约会。 可是人才跨进定北伯府的门, 就看到了赵娘子。 赵娘子朝着顾轩走过来, 内里是有些高傲在的。不太看得起顾轩。不过还是道了个礼,顾轩面上和气极了, 对赵娘子一颔首。 主动问起:“赵妈妈, 这是在专程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赵娘子对顾轩道:“四公子,夫人请您过去。” -- 第108页 顾轩笑着道:“劳烦赵妈妈带路。” 赵娘子转身领着顾轩往前走,嘴角轻蔑的撇了撇:躲得过初一你还能躲得过十五?你以为你能够一飞冲天?呵! 顾轩很快就被带到了赵闻佳的院子里,进到前厅, 给端坐正位的赵闻佳行了礼。 赵闻佳看着沉稳内敛气质干练的顾轩,真是如鲠在喉。前些时日他始终跟着老爷,她也没法儿把他叫过来。今天顾黎昭出去喝花酒, 她简直迫不及待。 顾轩不知道赵闻佳又要对他做什么, 心里厌烦极了, 面上却不露声色。 赵闻佳对顾轩道:“坐吧。”又让丫鬟上茶。 顾轩谢过了赵闻佳坐下,喝了口茶,放下了,才主动问道:“母亲找我可是有事?” 赵闻佳笑着对顾轩道:“我从老爷那里听说,你是要给老太太祝完寿了才打算返大云山?” 顾轩道:“是。” 赵闻佳:“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本以为你只是送老爷回来,没曾想你还记挂着老太太的寿辰。” 顾轩恭顺谦和的说:“父亲母亲都是极重孝道的,儿子不过效仿父母罢了。” 赵闻佳笑容诡异的一闪,随即对顾轩道:“你重孝道是好事,前边儿一众公子、小姐们都在佛前抄了一本长寿经,打算一起供奉到皇觉寺去。以佑老太太千秋。你前面时间不在府中,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你打算给老太太贺寿后再走,便也没有跟你说起这件事。” “如今满府邸的公子小姐,就你没有在佛前抄诵长寿经了。我想着缺一不美,遂叫你过来,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想法?只有十日了,你是抄还是不抄?若是抄,我便不让人去找皇觉寺的师傅们秉笔替你,若是不抄,那还是由皇觉寺的师傅们替你抄上十卷长寿经,供奉佛前。” 顾轩差点气笑了。 一本长寿经一共十卷,一卷抄下来就算他用水笔抄都得抄半天,用毛笔那就更不用想了。 这赵闻佳是阴谋不成直接用阳谋了。 顾轩起身,对赵闻佳说道:“既然我打算给老太太贺寿之后再回大云山,自然还是由我亲手抄了长寿经才算诚心。母亲放心,我一定在老太太寿宴之前将长寿经交予母亲。” 赵闻佳听了点点头,“如此也好,是你孝心可嘉。可曾用过晚食?若是不曾,不如在我这里用?” 顾轩道:“院里已经备了饭菜,不敢叨扰母亲,儿子告退。” 赵闻佳也只是客套,顾轩真要留在这里吃晚餐,她会喝口水都咽不下。 顾轩回了望月院,看着一荤两素一汤的晚餐,叹了一口气。 王大壮当即就问:“公子,是不是饭菜不和胃口?我去厨房给您换几样菜?” 顾轩摆摆手:“不是饭菜的事情。” 顾轩一向吃的健康,多吃青菜少吃肉,先喝汤再吃饭菜,细嚼慢咽。这边拿着筷子慢慢吃起来,王大壮瞧着他心事重重,不由问:“公子,不是饭菜的事儿?那是什么事儿?” 顾轩对王大壮说了赵闻佳刚才找他的事情,王大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有些红。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跟顾轩说道:“公子,在这里太遭罪了。公子您是有大能耐的人,咱们回大云山那边去,少回来,便不用遭这样的罪了。” 顾轩听了只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自身不强大起来光是依靠逃避是没有用的。一头老虎从左边的山林到右边的山林,它依旧是百兽之王。可一只兔子从左边的山林到右边的山林,它依旧只能是顿美味的食物。” 王大壮问:“可是长寿经,您一卷就要抄一晚上,这可怎么办?” 顾轩叹息道:“抄呗还能怎么办?” 只要抄不死就往死里抄。 顾轩慢慢扒着饭,心道:赵闻佳啊赵闻佳!一直以来我对你真的算是能忍则忍了,可是你这样不依不饶,实在是过分。 老夫人的寿宴只有十日便要开始了,顾轩还要跟着顾黎昭做事,晚上才有时间抄长寿经。 还得是去佛堂抄诵。 这天顾黎昭休沐,顾轩也跟着休沐,从白天抄到半夜,实在坚持不住,整个人都彻底绷不住,笔掉在地上,顾轩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而说好给顾轩陪夜的王大壮早就睡死过去。 一直到了清晨,顾轩睡过了头,爬起来的时候,看到外头阴沉沉的,还以为天没黑。可是看着那蜡烛都燃烧干净了,他便知道这是过了一晚上了。王大壮听到动静,起来走到顾轩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结果天上打了道雷,轰隆一声巨响! 王大壮连忙对顾轩道:“公子,我去拿蓑衣和雨伞,你在这里等等。” 顾轩点点头。 等王大壮离开后不久,佛堂便走进来两个人,顾轩微微诧异:宋晨怎么来了? 顾轩犹豫了一会儿,打算避开。 因为一旦和宋晨碰面,宋晨肯定会问他为什么在佛堂?在佛堂做什么?到时候他肯定要作答。他不想让宋晨知道他在定北伯府举步维艰,日子不好过,哪怕他不知道他就是他。所以,他能避则避。 他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这柱子遮挡他绰绰有余,又在视线盲区,不会叫人看见。 宋晨到了走廊下,元宝对宋晨道:“殿下,您在这里稍微等等奴才,奴才回去取了蓑衣和雨伞过来。” -- 第109页 宋晨嗯了一声。 元宝快步离开,宋晨站在长廊上,风刮得剧烈,他跨进佛堂的时候,烟罗纱顿时就吹飞了。 宋晨第一步没抓住,接下来蓦然闭上了眼睛,风刺激的他眼睛流出眼泪,不敢再睁开。 宋晨蹙了蹙眉头有些不高兴,不过也不甚在意,慢慢的走到佛前跪下来,磕头道:“今日十五,我又来给您磕头了。希望你保佑我眼睛能够有朝一日看得见东西。” 柱子后面顾轩静静的看着紧闭着眼睛的宋晨。 他的眼睛闭着,不知道瞳仁是什么样子。 可是他的睫毛又长又密。 这还是顾轩第一次看到宋晨的整张脸。 想摸摸他的眼睛。 宋晨又碎碎念起来:“佛祖,求您保佑我眼睛早日康复,我想看看我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我很喜欢他,如果这辈子不能看到他长什么样子,我肯定会好遗憾、好遗憾。求佛祖保佑……” 顾轩垂了垂眸子,心腔又酸又甜。 宋晨贴身的太监元宝过来,拾掇了宋晨吹到佛像案台上的烟罗纱,替他系好之后,帮着宋晨烧香拜佛完毕,便披了蓑衣,撑了雨伞,往外头去。 这是打算回听澜院了。 顾轩站在柱子后面,依稀听二人说话。 宋晨:“这雨会下多久啊?晚上会有月亮出来吗?” 元宝:“殿下是在说笑吗?这么大的雨,怕不是要下一整天,哪里会有月亮出来?” 宋晨:“哦。”闷闷不乐。 顾轩回头看一眼那燃烧的佛香,微微蹙眉,有些无奈又有些严肃。 “公子!” 王大壮带了雨伞和蓑衣来了,顾轩穿上后,撑着伞往定北伯府外去。 一边走一边吩咐王大壮:“我抄的长寿经你保管好了,别弄脏了或者弄丢了,到时候老夫人高寿,我要是拿不出来这东西,就得倒大霉。” 王大壮:“可公子你不是已经让我雇了四个能模仿你笔记的人抄经了吗?” 大雨噼噼啪啪的打下来。 顾轩看他一眼:“那只是有备无患,能用我自己抄的就用我自己抄的,这样才挑不出错来。对了,还有件事要交代你。” 王大壮:“公子你说。” 顾轩道:“去准备点新鲜的猪蹄,飞好水,等我下值回来卤猪蹄。” 王大壮:“!!” 顿时兴奋。 “还有件事儿你马上去办,去马厩把我的大黑牵过来,动作要快些。” 王大壮不明所以,照办。 顾轩紧赶慢赶,在大门口遇到了顾岸和顾黎昭。 顾黎昭看他,面上笑容不咸不淡的,说:“今天起的晚了。” 顾轩主动搀扶顾黎昭下台阶,动作自然又习惯,“雨下的突然,儿子折回去取了伞。” 顾黎昭哦了一声,被顾轩搀扶着上了马车。 顾岸看着顾轩蹲下身来,敲击敲击车子的车轮,又再察看了一番车轴,才对车夫道:“雨天路滑,马也容易受惊,小心着行驶。” 马夫应了。 顾轩又搀扶了一把顾岸上了马车,顾岸上车坐下后心里记下了顾轩的做法,心道:自己以后也要像四哥一样做事用心。 这个时候顾轩还没有上马车,顾黎昭打开车帘,问他:“你怎么还不上来?” 顾轩撑着伞,看到大黑牵过来了,握住缰绳笑着道:“雨天怕路滑、怕马惊,也怕道路拥堵。儿子骑马在前面给父亲开道。时间不早了父亲,我们走吧?” 顾黎昭嗯了一声。 心里满意的不行! 他放下车帘子,顾轩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又利落,手上还稳稳地撑着一把青色画竹叶的油纸伞。 过了一会儿顾黎昭浅眠,顾岸忍不住掀了帘子朝顾轩看去,雨水淅沥里,顾轩骑在马上,撑着雨伞,从容内敛沉稳不迫。 做事做的这样细致周全,如果自己是父亲,自己也会喜欢四哥。顾岸心中不由得想着。 顾轩不知道顾岸心中对他越发钦佩,还对他起了向学之心。不然他一定的说——大可不必! 因为顾岸他子凭母贵,有他姨娘吹着枕头风,所以只要做好他自己就可以了,立心向学闯出一番名堂比什么都重要。自己是没有任何人帮衬,还要被主母打压,不得不抱紧顾黎昭这根救命稻草,处处讨好。 到了工部官衙后,顾轩熟门熟路的去到顾黎昭的公房,处理一系列杂务、正务。 郑斯廉与他闲谈。 顾轩将顾黎昭桌案上的一封散开的文书整理好,一边和郑斯廉说话,一边草草略了文书几眼。 “四公子,福旺楼里出了个新菜式叫……” 郑斯廉话还未说完,顾轩抬起手来,郑斯廉顿时住嘴。 顾轩目光严肃的把文书看了一遍,然后问郑斯廉:“北方有什么动静吗?” 郑斯廉纳闷,晃着脑袋:“怎、怎么了?北方能有什么动静啊?北方就算有动静,我们京都也没听到消息啊。” 顾轩扬了扬文书,说道:“这是大云山渡口接应北方下来的大理石的官员传回来的信件,说大理石一吨往上涨了五两银。” 郑斯廉跟纳闷了,大云山在京都更南方,渡口接应大理石涨了价,能跟北方有什么关系? “四公子,是不是你想多了?货物涨跌乃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了,北方能出什么事儿?” -- 第110页 “一吨涨五两银子,太过了。哪怕路上翻了船,损耗太大,供货商想提高些价钱也不是这个数。肯定是北方出了什么事情,石料的开采或者运输出了问题,市场会出现大幅度的紧缺,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郑斯廉:“……” 看着顾轩眉头紧皱,他觉得顾轩是杞人忧天了。 现在的讯息不发达,顾轩也不知道北方发生了什么。他也希望这只是他过于敏感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顾轩将信件装好后,擦了擦桌子。感觉桌子有点高低不定,蹲下来看看地砖,受天气、地壳……影响,有块地砖它有点突起来了。只是不明显。 顾轩让下面的人拿锤子过来,好好敲敲。 郑斯廉:“……” 什么时候他做事也能用心到这份上,估计他还能再往上面升一升。 —— 下值之后,晚上定北伯府的东院大厨房里顾轩在卤猪蹄,一边卤猪蹄一边在抄长寿经。 这事儿传到赵娘子耳朵里,又被她传给赵闻佳,赵闻佳顿时就舒心了,眼角都笑出了两条鱼尾纹。 赵闻佳一边被伺候着双手泡牛奶花瓣水,一边笑吟吟的对给她篦头发赵娘子道:“活该他有今天。以为在老爷身边当差我就奈何不了他了吗?呵,只要我身为主母一日,只要我活着一日,想让他不好受便不好受。成了嫡子有什么用?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嫡子,占了那个名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想将来能分剥定北伯府的财、权。” 赵娘子手脚不轻不重的给赵闻佳梳着头发,说道:“所以夫人不必再为着一个下贱奴才生气,想要磋磨他有的是法子,迟早有一日他会忍不住对着夫人跪地求饶,知道自己的身份!” 第62章 顾轩的卤猪蹄做好之后, 将卤猪蹄放进食盒里,食盒的最下面一层放着一个小铜圆炉,炉子里放着两块炭火。 顾轩打算在栀子圃等等宋晨, 纯粹是看运气, 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来。要是到了时间他不出来的话,那就把猪蹄带回去,让王大壮多吃一份。 顾轩坐在栀子圃等着, 风雨飘摇,还有些冷。 他闭着眼睛盖着披风瞌睡一会儿, 等醒来的时候, 栀子圃还是没有人。顾轩忍不住笑了起来,有没有和宋晨约好,而且天冷了, 外头还有雨, 他出不来很正常。旋即提着食盒便起身, 往望月院去。 打算洗个热水澡去佛堂抄长寿经。 结果在栀子圃的路口处,碰上了刚刚给宋晨把完脉的潘毓。潘毓没看到顾轩, 顾轩却想着这都差不多现代时间十一点了, 潘毓过来把脉,难道…… “潘吏目!” 潘毓顿时停住脚步,转身看来。 见到是顾轩,心里很复杂, 面上却带了和气万分的笑容。 “四郎,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啊?” “出来闲看风雨, 你这么晚了还来给小殿下请平安脉?” 潘毓摇摇头, 说道:“小殿下他眼睛今日吹了风, 晚上疼的厉害。我过来给他施针。” 顾轩心脏顿时一紧,面色都有些变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 潘毓说道:“施针只能缓解,想必今晚睡不安宁。我再回去翻翻医书。” 顾轩心脏直抽抽。 潘毓跟他一行礼,告辞之后脚步匆匆离开。 顾轩看着潘毓下了桃柳堤的台阶,抿抿嘴唇,到听澜院的围墙隐蔽狗洞处,犹豫了一会儿,钻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到听澜院。这个狗洞开在宋晨卧房不远,顾轩就着走廊上的灯笼,稍微分辨了一下,就知道哪间房是宋晨的了。 毕竟大大小小的院子,格局布局没有太大的出入。都讲究一个风水门道。 顾轩提着食盒,悄悄的开了房门。 听到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宋晨眼睛疼的难受,现在还没睡。 顾轩还有两米远,宋晨隔着帐子突然开口道:“谁?” 宋晨眼睛不好,耳朵却格外的灵敏。 顾轩没有说话,到了床边,掀开帘子,坐了下来,握住了紧张着的宋晨的手。宋晨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你今晚不走?” 顾轩没听出这话有什么歧义,他抱着眼睛疼的宋晨,吻吻他的额头,在他手上写:今晚不走,陪着你。 宋晨忍不住返身抱住顾轩的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说:“我只有一点点难受了,你不要担心。” 顾轩在他手掌上点了两下。 顾轩又写: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眼睛? 宋晨:“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看吧,点灯还是用夜明珠啊?床头的柜子里有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顾轩什么都没用,掏出火折子,吹燃一点点,然后去看宋晨的眼珠。 宋晨的眼睛很亮,很有神采,并不空洞。 很难相信他是个瞎子。 顾轩仔仔细细的看宋晨,宋晨努力的去看顾轩。 可是火折子的光对宋晨来说太黯淡了,他根本看不清顾轩的脸。 顾轩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三十多分钟,然后把火折子给收好了揣进怀里。他抱住只穿着寝衣的宋晨,吻了下他的脸颊,在他手里写:我会想办法的。 宋晨说:“不要有压力,我能不能看见无所谓的,我都已经习惯了。” 顾轩握住他的手指,想着早上宋晨在佛前说的话,一时间红了红眼眶。 -- 第111页 心说:会让你看见的。 宋晨被顾轩轻柔的按摩着一些穴位,他惊奇的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不那么难受了,加上在他怀里躺的特别安心,不多久便睡了过去。 顾轩半躺在宋晨的床上,宋晨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脸上,他好努力才坚持住没有睡着。 等宋晨彻底熟睡之后,他才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掖了掖被子,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而食盒却被遗忘在床脚处,炭火让猪蹄始终保持着温度。 第二日一大清早,潘毓便又背着药箱过来了。 他昨夜翻书,看到一个古法,眼睛疼可以揉几处穴位,能让人安睡。 结果被带到宋晨卧房的时候,却发现宋晨还在安睡。众人又轻手轻脚离开。 元宝送潘毓到客厅,上了茶。 潘毓说:“昨晚小殿下疼的厉害,现在能够安眠,真是大幸。” 元宝道:“还是多谢潘吏目您施针。” 潘毓说:“应该的,只要小殿下身体健康,我便是折寿也无妨。” 潘毓待了好一会儿,宋晨还未醒过来,他对元宝道:“太医院还有事,既然小殿下还在熟睡,我便晚上再来。” 元宝送了潘毓出门。 没多久宋晨醒来,神清气爽的,洗漱穿戴好打算去吃早食,这个时候同步整理房间的侍女突然提着个食盒道:“元宝公公,殿下房间里多了个食盒。” 宋晨问:“是什么?” 侍女答道:“是卤猪蹄。” 元宝公公顿时接了过来,一看,说道:“还用炭火温着的。潘吏目今儿一早来过一趟,我也不记得他是不是带了个食盒……” 宋晨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说:“早上喝白米粥,用猪蹄佐餐吧。” 晚上潘毓过来,给宋晨揉捏穴位的时候,宋晨心说:昨晚给我揉这几个穴位揉的很舒服,今天揉的没那么舒服了,潘毓肯定是昨晚给我揉累了。 不过他没有说起昨晚的事情。 潘毓一日不跟他表明身份,他就假装他不知道! 他笑着跟潘毓说:“你今天早上带过来的卤猪蹄味道真好,我吃了三块,可惜元宝他们不让我多吃。” 潘毓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看着桌子上的那个食盒,心里想起了顾轩昨晚提的食盒。 很快潘毓的手再次给宋晨揉捏穴位,他蹙了蹙眉毛,说道:“回头我再给你带。” 潘毓出门的时候,把食盒提走了。 他没有往桃柳堤下去,而是转向了望月院。 望月院里顾轩正收拾着笔墨纸砚要去佛堂抄长寿经,结果潘毓登门拜访,他一时间有些错愕。不过在看到潘毓手上提着的食盒的时候,他恍然大悟。 心里开始想着怎么应对。 他请潘毓进屋坐,下人进来上了茶之后,他让所有人都退下。刚要开口跟潘毓说话,结果潘毓直接说道:“四郎,前几天我看到你与小殿下……亲热了。” 顾轩心里的狡辩想要掩盖之词全都咽下。 面色缓缓变的严肃。 潘毓看着面色逐渐严肃的顾轩,心口惴惴不安,面上却很坦然的说道:“你放心,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去多嘴什么。你和小殿下私下里交往还瞒着小殿下你身份的事情,我也不会去多嘴多舌什么。” “四郎,你向来沉稳自持,我与你认识这么久,知道你是个万事喜欢周全的人,这食盒落下来,想必是因为关心则乱。幸好食盒放在床脚下,还被帐子给遮住,没人发现。食盒我会帮你处理掉,你以后还是当心些。” 顾轩听了,当即拱手跟潘毓道了谢。 潘毓摆摆手,心里大松一口气:顾轩信了就好! 当即便笑着说道:“你打算瞒着小殿下到什么时候啊?” 顾轩对他道:“等他回宫之前我再跟他说。” 潘毓暗自记下,面上琢磨着点了点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对顾轩道:“殿下虽然地位尊贵,但是寄住在定北伯府,无亲无故的难免孤单。能够和你相依相靠,也能有所寄托。希望你莫要辜负小殿下。也希望你能和小殿下圆圆满满和和美美。” 顾轩这下看潘毓是真的怀了感激,再次谢了潘毓。 潘毓待的不久,提着空空的食盒起身离去。 顾轩还送他下桃柳堤。 顾轩看着潘毓的背影,心说:潘毓这人求学义诊乃是上进,待人也颇为诚恳,的确是个可交之人。日后,必然可以多多来往。 顾轩转身朝佛堂而去。 —— 老夫人的寿宴转眼即至,先是子辈的人给老夫人拜寿,然后才是孙辈。 顾旭、顾阳、顾轩是第一批。 然后才是庶子庶女第二批上。 顾旭送的一尊紫檀木底座的白玉观音。 顾阳送的一个三色玉石雕刻的寿星公捧蟠桃雕像。 顾轩手头没有很多银子,送的一幅各色珍珠挂画。金色「福」、红色「福」、青色「福」……排列着,大体像只鹿,细看都是「福」字。这还是从宋晨送他的一荷包珍珠里得到的灵感,看起来就很精致漂亮。价格放在一边,瞧着挺舒服的。老夫人当场就让身边的嬷嬷给挂在正厅了。 顾轩也算是了了一桩事情。 礼品价格不高,不算出彩,但也不寒碜,能看出用心。 这就尽够了! -- 第112页 顾轩深知出头鸟容易死的道理。 顾轩跟着顾黎昭招呼客人,等顾黎昭招呼那几位贵客喝茶的时候,他就挑起「总管」的大担子。 毕竟顾全再有脸面,再是顾家的顾大总管,他也只是个奴才。 而顾轩是嫡子,是少爷。 身份不一样,接待的客人对顾府的看法也就不一样了。 如果接待的是顾全,客人会想:就派一个奴才应付我。 如果接待的是顾轩,客人会想:定北伯府还是挺客气。 以前顾旭、顾阳他们虽然也待人接物,但是作为正儿八经的嫡出公子,也是只接待一些贵客的,那些庶子能力也很有限,能招呼好一些王孙公子都算不错了,更别说那些位置不高却实实在在是官员的客人。 顾轩八面玲珑万事周全,招待顾黎昭的同僚、下员正好合适。 就在定北伯府热闹不断,贺寿安排的节目陆续登场的时候,京都长街之上,持令旗、骑着一匹八百里加急快马的士兵,飞奔向皇城。 街道上的百姓纷纷让开! 很快就有京都巡城司的官兵火速清街,八百里加急信件一路直奔皇城,甚至到宫门马都没有停下来,直接策马而进! “报!北方烽火关蛮人叩关!” 这一声,响彻了金碧辉煌的大殿,直冲穹顶,搅动了大乾王朝平静了几十年的风云。 还在宴会上招待一众来客的顾黎昭,正乐呵着了请旁边的盐造使阎大人喝茶吃点心看戏。顾轩过来看了看情况,嘱咐下面的人茶过几盏之后要换新的茶叶,坐中间的那些大人火炉子可以撤一点…… 刚打理了这些事,打算去后厨看看,菜做的怎么样,菜品的顺序、上菜上桌的顺序……再仔细比对比对,别出错。 结果门房突然火急火燎领了一个穿红衣的大公公进来,大公公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太监。 这大监一来,顿时戏也停了,一众官员起身。 大监传旨:“圣上口谕,传文武百官即刻入宫议事,不得有误!” 沉默几息,顿时哗然。 “高公公,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北方起战事了。” 哗然之声越响! 郑斯廉听到北方起战事,下意识的猛地看向了顾轩,顾轩正蹙眉抿唇,面上一派严肃。 哗闹归哗闹,大家还是立马就打算入宫。 顾轩对王大壮道:“赶紧去马厩备马给其他大人的随从,让他们回去取各位大人的官服,直接送到宫门口。” 王大壮顿时跑着去了。 顾全一听,顿时一激灵,一跺脚就去取顾黎昭的朝服。 倪聚德和阎海望闻声看向了顾轩,顾轩已经让人去准备帕子给一众官员们洗手擦脸,然后快步去让人把马车拉出来,又让府里的护卫先去清道。 倪聚德看着顾轩有条不紊雷风厉行的把事情安排妥当,哪怕心里紧急战事,还是忍不住想:为什么顾黎昭这老匹夫有个这么中用的儿子? 阎海望摸了摸胡子,心说:这顾轩虽然身份低了些,但是自家闺女毛发浓密的症状已经改善是多亏了他,这就是缘分。还保护了闺女一回,这也是缘分。回头和赵家退了亲,再好好观察观察顾轩…… 赵闻佳、顾旭、顾阳、一众庶子庶女:“……” 顾岸两眼放光,心跳飞快:我、我我我能做什么? 站在宋晨身边的元宝小声喟叹道:“小殿下,真是污土不能掩明珠之光啊,这位顾四公子,行事真是让人由心折服。感觉他比伺候皇上的高大监还厉害。” 宋晨对元宝说:“顾四郎虽然是不错,能力出众,但是这种人注定汲汲营营一辈子的,有什么好的?权利场中打滚,肠子绕到能打无数个结,我不喜欢。我喜欢通透些、简单些的人,像……潘吏目就很不错,醉心医术,还能治病救人。” 元宝听了宋晨小声嘀咕,笑着道:“小殿下,您金尊玉贵,和我们这样的人不一样。奴才就特别想有顾四公子的能力,遇事不慌不忙万事周全沉稳,不骄不躁内敛从容,如果奴才有他一半的能力,估计现在都能当个大监!” 宋晨道:“你这是成了官迷啊。” 元宝嘿嘿笑起来。 宋晨又担心的道:“不知道北方战事怎么样。可惜我一个瞎子,生活都不能自理,更别提为父皇分忧什么的。”惆怅了一会儿,让元宝带他回听澜院。 走着走着,突然又忍不住问元宝:“顾四郎这么厉害,他长的怎么样啊?”他曾经跟自己说过,说是顾四郎长相还算可以,他想从别人的嘴里再知道的确切些。 元宝对宋晨道:“顾四公子常常青衣蓝裳,气质干练,笑起来很温和亲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觑他,他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宋晨:“哦。我问你长的怎么样?” 元宝连忙道:“俊美非凡。” 宋晨:“那和潘吏目比怎么样?” 元宝琢磨了一下,说道:“那哪能比啊?” 宋晨疑惑。 元宝道:“潘吏目长得都没顾四公子一半好看。” 宋晨:“……”抿抿嘴唇,不太高兴。好看有什么用?人好才行! 第63章  北方战事一起, 大乾已经几十年没有打过仗。 -- 第113页 好的一方面是大乾上上下下休养生息,钱粮人口都比较充裕。 坏的一方面是大乾的军队难免有些废弛,领兵打仗的将军也很多都尸位素餐了。 不过不管大乾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仗!一定要打。总不能坐以待毙。 户部开始筹备钱粮、工部负责锻造兵器、兵部负责招兵买马……整个大乾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 各个地方都开始运转起来,最终驱动着整个机器的运行。 跟在顾黎昭手底下做事的顾轩,调整了锻造兵器的数据, 导致废材大大减少,由此立了一功升了官, 从九品理事官, 连升两级,成了七品工部分管督造使。 顾轩对这个升官没有太多的感觉,在他的心中, 一个七品还远远不够。他要继续往上爬, 爬到不用动不动就要卑躬屈膝的地位。 就在顾轩稳扎稳打, 打算继续发展自己的人脉,继续认真做事、认真逢迎、认真升官的时候, 大乾bao发了一件让皇帝震怒的事情!满朝文官开始利用这件事攻击武官! 却原来在朝堂之上, 皇帝问有谁请战北方烽火关的时候,除了几十年前打过仗现在已经牙都快掉没了的将军站出来,就没有一个武官站出来说愿意前去。又有文官当场表示愿意弃笔从戎,为保大乾江山, 不惜一往,万死不悔。 这一下,皇帝简直像被人劈头盖脸爆锤了好几拳, 又气又怨:养军千日用在一时, 这些享着朝廷俸禄的武官, 仗都打起来了,竟然没有人敢请命出战! 皇帝看着那些畏畏缩缩的武官们,恨不能一个一个全都摘了他们的脑袋。 皇帝知道,再这样下去,大乾别说千秋万世了,他自己能不能寿终正寝都不一定,说不得还会成为末代皇帝。 必须拉出去练! 好好的给他练! 这边没有一只鸭子愿意上架,皇帝气的当场晕倒。没过多久,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被传到了民间。 顾轩有理由怀疑是文官一流为了自己的名声,故意说出去。一边是文官愿意弃笔从戎好大的爱国风范,一边是武官贪生怕死保家卫国在即没一个赶上。 顿时武官一脉,被民间百姓骂得狗血淋头! 有些人群情激奋,看到武官打扮的官员还会丢菜叶子烂鸡蛋。 武官面对这种百姓,一个还能抓还能打还能恐吓,一群便只能仓皇而逃。 事情发酵的太快,很快宫门城墙外,京都百姓云集而来,向皇帝哭诉:辛辛苦苦供的税养的官,大乾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这些武官竟然贪生怕死!就连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听说烽火关有蛮子入侵,也是毫不犹豫,父母送儿、妻子送夫上战场,绝无二话!这些武官高官厚禄,却是这等没有卵子的人云云。 满朝的武官都被架在了火上炼油,一个个敢怒不敢言:那是他们不敢去吗?是不敢去。谁不怕死?都修生养息几十年了,有很多的武官都是承袭上一辈的人脉,当了武官。战场根本没上过。 就拿顾黎昭这个定北伯来说,承袭的是他父亲定北侯的爵位,他上是上过战场。 不过那时候纯粹是去射狼逐鹰打猎玩玩,顺便熬熬资历。大的战役没打过,倒是打过几次马匪。 可是皇帝不会去理解这群武官没上过战场的苦因,只会觉得满朝武官无一敢披挂上阵! 于是一道圣旨下了下来,先是点了尚能得用的一众武官为将,奔赴战场。然后让所有武官,包括袭爵武官的官员,都必须出一个嫡子上战场历练。敢说一个不字,有爵位的剥夺爵位,没爵位的剥夺官职! 反正皇帝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大乾武职不能再废弛下去! 顾轩才七品,都不能上朝,可是他收到消息还是比较早的。 彼时他正在看兵器的打造,高温让他的衣服被微微掀动着。 郑斯廉站在顾轩的身边,偷偷看了看顾轩的神色,顾轩神色很平常,然后微微惆怅的说了一句:“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 郑斯廉听了这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轩弯了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 郑斯廉问顾轩:“四公子,你要带犬子们一起吗?他们浑吃了几十年的饭,跟您过去好歹能替您洗个衣服。” 他问的拘谨。 也带着试探。 他并不想顾轩把他四个儿子带上战场,毕竟刀qiang无眼,他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既然儿子们跟着顾轩混饭吃,就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顾轩听了这话,眼睛饶有趣味的盯了盯郑斯廉,郑斯廉有些心虚,不太敢和顾轩对视。顾轩轻轻笑了笑,然后对郑斯廉道:“郑望郑泽郑荣郑耀他们经商是一把好手,这个月的阖家欢大货场盈利创了新高,回头就要开分店了,他们忙这事儿尽够了,不用跟着我去北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郑斯廉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冲顾轩问道:“那四公子打算带点什么人过去?” 顾轩皱了皱眉毛,然后道:“去北疆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不用想多了。” 郑斯廉闭了嘴,跟着顾轩一块儿做事。 顾轩却还是轻微的皱着眉头,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和郑斯廉心中彼此都明白,他去北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甚至都觉得,把他记成嫡子,是不是定北伯府早就知道要打仗的算计?可是这么一想,却是心中摇头不已:都是命呐! -- 第114页 果然,要得到什么就得要先付出一定的代价。 定北伯府的嫡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晚上,消息传到了定北伯府。 听澜院里宋晨正在吃小粘包,他才咬了一口,听元宝说完「武官家族必须出嫡子上战场」的消息之后,便愣住了。嘴里香甜软糯的小粘包顿时没滋没味起来,他问元宝:“那岂不是顾四郎要上战场了?” 元宝唏嘘一声:“他已经被记作嫡子了,他去上战场不是定北伯府最好的选择么?” 宋晨捏着软乎乎糯叽叽的小粘包,惆怅的说道:“他可真难。战场之上风云变化刀qiang无眼,顾四郎可千万别死在战场上。” 元宝道:“殿下,您跟顾四公子又不熟,不必牵挂他的,他走什么样的路有什么样的前程,都是他自己的命。” 宋晨蹙蹙眉毛,惆怅的说:“是不熟,可是顾四郎给我感觉人还是挺不错的。” 元宝给宋晨倒了一杯茶水,才道:“整个定北伯府的下人都觉得顾四公子体恤下人,没架子又宽厚,又有能力,可是那又怎么样?庶子记成嫡子,合该他去战场。” 宋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常常叹息一声,说道:“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另一边竹湘院里,顾旭和顾阳也正在探讨这件事情。 顾旭面色有点不好看,很有一些纠结的意味。 他跟顾阳道:“我们定北伯府乃是武爵,出嫡子的话……”也应该是你和我,可是顾轩是个变数,而且,战场风云变化无常,自己连杀鸡都没有杀过,委实可怖…… 顾阳看顾旭欲言又止,直接了当的对顾旭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想承定北伯府的担子,可是你一个文弱书生,也就是会骑马。骑不得半日双腿内侧都要磨破皮!再说,你是定北伯府正儿八经的嫡子,金尊玉贵,哪能去战场那样凶险的地方?你这一去,你让母亲怎么活?” 顾旭:“可、可是顾轩到底是庶生,而且我是定北伯府的嫡长子,理应由我去挑起家族重担。” 顾阳:“哥!你是不是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走的文路,如何能上战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上阵厮杀得交给莽夫!” 顾旭沉默好一会儿,心中虽然纠结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顾阳的话是有道理的,他犹豫道:“可是让顾轩去,会不会不好?” 顾阳哼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真以为定北伯府的嫡子这么好当?既然享受了嫡子的待遇就要挑起嫡子的担子。大哥你放心好了,祖母父亲母亲都不会让你去的,让顾轩去是最好的选择!” 顾旭没再说话,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认同,但是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决定。顾轩是做下等奴才养大的,虽然外貌可观,能力还行,但是就跟漂亮的石头一样,好看是好看,却只能用来修桥铺路建房,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和玉相提并论。上战场或许是他宿命吧? 而赵闻佳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对赵娘子道:“顾轩这次若还是不死,那就真的是福大命大了,呵呵。” 赵娘子笑了,给赵闻佳梳了一个非常时兴的发型,然后插上了一根金色鹿角衔花簪子,衬得赵闻佳年轻了好几岁。 “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老夫人也好,伯爷也好,肯定会让顾轩这厮去战场的,咱们大公子六公子金尊玉贵,怎么也不好破了油皮。” 赵闻佳长舒出一口气,自己也顺了顺了胸口,笑靥如花般说道:“自从他被记成嫡子后,我这心呐就一直不得劲儿-如今可算是舒坦了。走,我们去给老夫人请安,顺便等老爷下值之后,一起用个晚饭,到时候就把这事儿定了。” 赵娘子伸手扶着赵闻佳起来。 现在定北伯府其他的人,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赵姨娘眼圈通红,阿弥陀佛的说:“幸好、幸好!幸好我儿子没顾轩那溜须拍马的能力,我宁可自己的孩子平庸一些,不记为嫡子便不记,上战场这事儿轮不到顾岸才好。我就只顾岸一个孩子,顾岸可得好好的。不然我可活不成了。” 千云红知道后,对婢女道:“上战场这一路去北疆,鞋子都不知道要磨破多少双。你快去取了我的针线笸箩过来,多做几双鞋垫、鞋子。” 说罢长长的叹息一声:“我这没个孩子的,还想着与他多多交好,将来他或可能奉养我老年,结果他却要上战场了。菩萨保佑,保佑他平安归来。” …… 顾黎昭下值后,没有在马车上跟顾轩顾岸说起嫡子跟随出战的事情,到了定北伯府门口了,沉默了一路的顾黎昭才问顾轩:“最近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顾轩看着顾黎昭。 神色很自然。 他说:“儿子知道。” 顾黎昭对顾轩道:“你、顾旭、顾阳,都是定北伯府的嫡子,我这做父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用想太多。这事儿在我这里还要多加讨论。” 顾轩一脸感动的看着顾黎昭,说:“是。儿子省得。” 顾黎昭点点头,这才大踏步的上了台阶进了门,然后往自己院子里去。而顾岸则站在顾轩的身边,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脸上微笑从容的顾轩道:“四哥,你怎么想的?” 顾轩笑着说道:“伯府对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别说是上战场,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闯地狱我不也得去一遭?哈哈哈,回吧,累了一天了。” -- 第115页 说罢顾轩率先往前走。 顾岸站在原地,微微有些愣住。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毛,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四哥他说这话很有些嘲讽的意味在。 顾轩当然心怀嘲讽,而且顾黎昭不在,他也懒得继续装下去。 刚才顾黎昭说的什么还没定下谁去战场的话,简直和放屁一样。 顾轩要是信了,就真TND是个大傻B! 第64章 顾轩径直回的自己的望月院, 王大壮摆上了饭菜。顾轩跟一个没事人一样吃饭夹菜,反倒是王大壮再怎么也忍不住了。 直接问:“公子,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顾轩说道:“怎么办?能怎么办?自己主动一点, 不要闹的难看。上战场这事儿不仅不能表现得不高兴, 还得非常自愿非常乐意去。” 王大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红脖子粗。 “公子!” 他真的替顾轩感到不值。 这个定北伯府简直让人感到无比的窒息。 顾轩看他一眼,夹起来一块木耳, 吃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才对王大壮说道:“福祸相依, 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替我抱不平, 可是现在我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前路顺畅一点点。帮我收拾收拾东西,我估计再过几日, 就要出发去北疆了。” 王大壮挺胸道:“公子!我随你一起!你去哪我去哪!” 顾轩看向王大壮, 没有说话, 复又面向桌子上的碗碟,动手夹菜。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和他一起上战场, 这颗心, 难能可贵。 “公子!你说句话,我大壮跟着公子,就算是死也绝对不眨一下眼睛,公子你愿不愿意带我去?” 顾轩喟叹一声道:“落子难悔。你自己想清楚, 不要一时冲动。” 王大壮:“自从我跟了公子就死生都是公子的人,公子上哪我就上哪。” 顾轩站起来和王大壮来了一个熊抱,“去吧, 收拾东西。带些银钱去钱庄换成金叶子银叶子, 缝进衣服的夹层里。” 王大壮领命去了。 顾轩放下筷子, 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上北疆,去战场厮杀,他能行吗? 他只救过人,他没有杀过人。 可是一旦到了战场,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顾轩唏嘘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也好,马上搏功名,只要活着总有出头之日! 顾轩望着月亮洒下来光辉荡漾在庭院里,眼眸逐渐深邃。 人生何处不是战场? 因为白天天气晴好所以晚上圆月高悬,顾轩和宋晨依偎着坐在栀子圃石桌边上,两人肩膀挨着肩膀,月光洒落下来,皎洁而漂亮。 顾轩不知道要怎么跟宋晨说自己要走的事情。 如果没有出北疆战事这件事情,原想着要返回大云山的时候再跟宋晨开口。宁可让宋晨突然接受他要走的事情,也不想让他天天记挂着自己会走。可是现在,不得不说了。 正打算开口,宋晨却突然坐得直了一些,一张脸对着顾轩,眼睛即使被烟罗纱蒙着,可是顾轩知道宋晨正看着他。 宋晨对顾轩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跟你说。不过你约莫也应该听说了,顾四郎恐怕要去北疆烽火关参战了。” 顾轩眸子里都是不舍得。 可惜宋晨却看不见。 顾轩握着宋晨的手,听他接着道:“顾四郎真是可怜,他这个嫡子当得可真憋屈。那赵旭赵阳敌视他,他们母亲防备打压他,就连他鞍前马后伺候的父亲定北伯,如今也要弃车保帅。” 顾轩忍不住嘴角勾了勾,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顾轩在宋晨手上写:你对顾四郎很关心啊。 宋晨顿时笑起来,搂住了顾轩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没有啦,最关心你。我只是有点打抱不平顺便跟你说说而已,顾四郎选择走哪条路那不是他自己的意愿吗?倘若他自己不想往高处爬,在定北伯对他有所赏识的时候,就该藏拙一些。不过想来他自己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北疆会发生战事。” 顾轩觉得宋晨说的还是挺中肯的,很自然的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在他手上写:你不要担心,顾四郎会好好活着回来的。 宋晨:“嗯?你跟顾四郎关系好?你了解他?” 顾轩:还行吧,也就那样。不过定北伯府里有顾四郎心爱的人在,他绝对会留条命回来的。 宋晨惊讶的张了张嘴巴,“顾、顾四郎他有心爱的人啦?真的吗?他会有心爱的人?” 顾轩诧异于宋晨的吃惊,忍不住问:你很吃惊?怎么?顾四郎就不能有心爱的人? 宋晨摇摇头,然后对顾轩说道:“我一直觉得顾四郎那种人虽然心地还不错,但是绝对算不上什么大好人,像他这样一心只想站得高一点、再高一点的男人,权势地位才是第一要紧,他已经被记作嫡子,将来可以求娶的人大可以是名门望族。这定北伯府里若是有他心爱的人,要么是丫鬟要么是仆役,都总不能是他的血亲兄弟姐妹,他还不至于乱Lun。 既然喜欢的人是丫鬟或者仆役,便算不得地位尊贵。地位不尊贵,就不能给他带助力。” 顾轩写:你的意思是顾四郎是那种可以拿自己的爱情去换取大家族帮忙、助力的人? -- 第116页 宋晨点点头,说道:“我觉得是。他那么想往上爬,会放任自己喜欢一个对他没有助力的人?这不太现实。就算现在喜欢,将来也不定喜欢。” 顾轩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宋晨地位尊贵,但是他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助力。 可是自己这不依旧喜欢着他爱着他吗? 这么不相信自己? 顾轩写:那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不同吗? 宋晨对顾轩道:“你和他?你和他当然不一样。虽然……”你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只是小小世家子弟,可是你脚踏实地求学问诊,天赋也好,将来肯定能够当上御医。我们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虽然你不一定比顾四郎有前途,但是我觉得过平凡日子也挺好的。官场之上权利倾轧,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有多大的风光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我们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甜甜美美的过一辈子就极好。” 顾轩知道宋晨性情恬淡,如今听他说这些话,心里也是充满感慨。幸好宋晨不知道自己就是顾四郎,倘若知道,还不知道天天要为自己揪多少心? 可能今天要担心自己办不好差事,明天担心自己被上峰斥责,后天挨板子,大后天惹了别人的红眼,过段时间又被顾黎昭厌弃……操不完的心。 就跟现代社会一样,只要老公是开车的,家里人就没有人能安安心心过一整日。 顾轩很能明白宋晨的性子。 在顾轩的心里,爱情就像是一朵娇嫩的花,别说和风细雨,他根本就不想让它经历一丝风雨,只想妥善安放,养在温室。 能经历狂风暴雨的不是爱情,是对抗暴风雨的坚韧意志和不屈灵魂,爱情是要呵护的,受不得半点损伤。 他是那种自己可以吃三块钱泡面还能留着汤晚上再拌碗冷饭吃,穿七块钱的人字拖,脱绳了打火机烧一烧可以接着穿几年都无所谓,可有了心爱的人之后却再也不能让心爱的人跟自己过一样日子的人。 他自己可以穷、可以苦,可心爱的人不可以。 顾轩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好不好,他只想好好保护怀里的宝贝,不让他受一点苦难。 顾轩在他手里写:我们一定会幸福。 宋晨笑着,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着。 “等我十八之后回皇宫,估计在皇宫也待不了太久,顶多半年一年的,父皇就会赐我一座府邸,到时候我们俩啊就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可万一,如果我父皇让我就藩,你说该怎么办?你同我一起去吗?” 顾轩没有犹豫在他手上写: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两人温存了很久,顾轩才悄悄的深吸一口气,在宋晨的手心里写:我要去北疆了。 宋晨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随即变的慌张,“你去北疆?你为什么要去北疆?” “你一个大夫为什么要去北疆?” 顾轩听了这话,只以为宋晨把他认作了府邸里养的郎中。没猜出他是顾四。 刚要对宋晨写来一句,结果宋晨问:“是去做随行军医吗?” 顾轩一时又改了主意,在他手掌心里点了两下。 自己「顾四」的身份到底是嫡子,去战场,宋晨把他误以为是「顾四」的随行郎中,也挺好的。 顾轩对慌张害怕的宋晨写:别担心,我又不上战场。只不过清理伤口,治病救人而已。顶多就是辛苦些。 宋晨还是担心不已,连呼吸都有些梗肺腑了一样,用力抱住了顾轩。 “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 顾轩亲了亲他的头发。 —— “顾轩以前觉得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小殿下,就隐瞒身份,还诱导小殿下以为他是我。不过他也的确爱重小殿下。如今各武官府邸需得有嫡子任武职,前往北疆,定北伯府肯定是顾轩去,他应该不会这个时候跟小殿下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小殿下为他担心。所以,我要不要报名上去,加入随行军医的队伍?”书房之中潘毓来回踱步,不断的念叨着,思考着。 最后终于停下来,右拳击左掌,眼神发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拼了! 第二日潘毓给宋晨去请平安脉,潘毓跟宋晨很「冠冕堂皇」的说自己要去北疆,然后让宋晨多多珍重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留念、不舍。 宋晨在他背起药箱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扯住了他的衣袖,声音都沙哑了,说:“你好好保重,安全回来。” 潘毓差点没笑出声。 果然如他所料,顾轩那厮即使要去北疆,也没有跟宋晨说露真实身份。 呵,顾轩是怕吧?怕一旦说出顾四郎的身份,宋晨就会知道他是正儿八经要上战场,不想让宋晨担心,所以干脆继续隐瞒。 这是天助他潘毓! 而在潘毓同宋晨送别的时候,顾轩则坐在老夫人荣安堂的大厅里。 自从成为嫡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老夫人这里落座用餐。在坐的有顾黎昭、赵闻佳、顾旭、顾阳。 顾旭大概是从柴文雪的死里走出来了,现在精神面貌挺好的,就是到底瘦了些。 顾阳对顾轩依旧眼神里暗含厌恶,不过赵瑜的断腿让他对顾轩深深忌惮,一直都没有再有其他的动作。 -- 第117页 赵闻佳很高兴,这种高兴从她的眼角眉梢露出来,都掩饰不住,嘴上还要说着让顾轩多吃点的话。顾轩被她恶心得不行,面上还要装出衣服谦逊恭顺的样子。 顾黎昭面色寻常,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有顾轩知道,顾黎昭这个人能力不特别大,又花心又馋惰,好大喜功。 老夫人冠冕堂皇的开口:“今日我们定北伯府的嫡子都在,大家不妨好好商量,到底谁去北疆最为妥当。” 顾轩心里觉得这话假惺惺的不行,面上却是很知情识趣的第一个开口说道:“祖母,孙儿僭越开口。”一拱手对顾赵,再拱手对旭阳,才接着道:“大哥文采斐然学的治国之道,可身体文弱,入相行,出将不行。六弟年纪尚小,尚需呵护,上战场容易摧折。如此一来,孙儿去最为合适。” “一则孙儿能吃苦能耐劳,二则孙儿跟随父亲做事已经许久,收获颇丰,大哥六弟都没入过仕途,由此还是孙儿去最为妥当。” 顾阳隐晦的别了顾轩一个眼神:算你识相! 顾旭则始终没敢抬头看一眼顾轩。 他终究觉得自己没挑起身为嫡子该挑的担子。 老夫人和顾黎昭心中觉得顾轩能用。 赵闻佳这时候虚伪的说道:“行军打仗凶险无比,你去那怎么能行?你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照顾于你,让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如今有苦有难的倒叫你冲在旭儿和阳儿前头,你让我这做母亲的于心何忍?你不能去,哪怕是让旭儿跟阳儿一块儿去也是行的,你留在定北伯府好好辅助老爷就好了。” 顾轩脑仁这时候有点突突的。 很想说一句:既然如此,那你两个儿子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为了一时舒爽就意气用事,他依旧温文尔雅,笑得温和,说道:“母亲的教养之恩,顾轩铭记于心,母亲切切不要再说未曾照顾于我的话了,”听了让我胃不舒服,“这段时间以来母亲对我衣食住行无微不至,顾轩铭感五内。母亲要是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真让我羞愧。” 第65章 “去北疆战场, 不是我逞强逞能,实因为我去便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若能建功立业,也能光耀伯府门楣。” 顾轩如此说道, 顾黎昭便道:“你有这份心思, 极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为伯府千里良驹,是极好的, 为父没有看错你。” 顾轩感怀的敬了顾黎昭水酒。 一顿晚饭吃完之后,顾黎昭地顾轩道:“明日将名单交上去, 你明日中午便要去军营听候调遣。” 顾轩拱手应道:“儿子知晓。” 晚饭散去, 顾轩回望月院里,将一应的自己要用到的东西放进药箱。 这时候缺医少药的,能够带些保命的东西就多带一些。救人也好, 救自己也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才是最艰难的事儿。 而当他准备察看一下收拾的东西的时候, 顾旭和顾阳走在月光洒满的庭院里。 顾阳看顾旭神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嘲讽的说道:“刚才在桌子上, 顾轩还说什么光耀伯府门楣, 真是笑话。就他那个样子,能从战场上活下来都难。” 顾旭冷不丁的抬头瞪着顾阳,说道:“你再如何不喜欢他,他也是因为我们俩没人去战场他才顶上去的。你不感怀这份情意, 也不要过于讽刺于他!” 顾阳撇撇嘴,说道:“哥!不是我说,他那是替我们俩顶上去吗?那是他贪心不足, 当个庶子还不够, 还要谄媚于父亲做了嫡子才行。可是嫡子哪是这么好做的?这不, 北疆有战事,他就第一个被推出去顶。” 顾旭看着顾阳这样厌恶顾轩,也是只能无奈的长长叹叹一口气,然后告诫顾阳,说道:“都说兄弟齐心,方能断金。既然他已经是嫡子,日后你还是有机会找他好好和解吧,一大家子,只有团结融洽,才能够繁荣昌盛。” 顾旭说完往房间去,只留下顾阳站在满是月光的庭院里。他看着顾旭的背影,再想起顾轩对他的态度,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心道:就大哥这样优柔寡断全世界都是好人的性子,这么拎不清,他能支撑起定北伯府吗?还不如自己了。一点手段都没有,什么都看不清看不透的人,不是蠢是什么? 旋即又嘲讽的笑了笑:也对,大哥要是不蠢,柴文雪也不会死的那么惨。唉,就是不知道他和母亲都是这样心有城府智慧过人,怎么偏偏大哥就这么清高、自以为是?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想罢,背手转身脚步轻快的回自己院子去。 顺便心里祈祷:顾轩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 拨冗去北疆的大部队很快就出发了。 奔赴前线要快,所以很急。 一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简直苦不堪言。 而顾轩他们这些「嫡子」到底因为是官宦子弟,所以有所优待,还有马骑。那些贫苦老百姓家的子弟就没有这个享受了。 顾轩没有一味的骑马,即使在大云山他已经习惯了骑马,可是也不是天天骑、时时骑。现在赶赴北疆,除了休息都在马上,他还是适应了一段时间。 然后便每天都要随军走上很长一段时间。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身体素质要是跟不上去,很有可能就把命丢在北疆了。 顾轩的做法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等到就地安营扎寨的时候,大家都坐下来喝水吃干粮,有几个相处的还算不错的嫡子跟顾轩搭话。 -- 第118页 “你怎么放着好好的马不骑,走什么路啊?” “是啊是啊,自己找罪受,不至于吧?这还没上北疆战场了,你不会是受不了打击有点失常了吧?” …… 顾轩笑了笑说道:“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些人听了纷纷笑起来,有人便道:“你这也太拼了,就我们这样的身份,到时候上战场肯定会有士兵保护我们,轮不到我们真的打前锋。” 顾轩闻言面色也没有变,只嘴角微微的勾着,但笑不语。 旁边的王大壮想要给顾轩揉揉腿,顾轩对他道:“不必,我自己来就好。你自己顾好自己。” 王大壮对顾轩道:“公子,我习惯走上老远老远的路,你可还没适应,这腿我得帮你大力揉一揉,不然明天你可就走不动道了。” 顾轩摆摆手,“休息你的,我自己来。” 王大壮只得听话。 而那边其他的世家子弟已经有随从给他们用药油揉腿揉肩了。 顾轩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然后拿出来一瓶自己做的活络油,揉搓着小腿肌肉。这个时候,等他揉得差不多,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旁边不远处的一个世家子正木讷的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捶自己的腿。 这么多世家子弟,只有他没有随从,也只有他面黄肌瘦,像是没吃饱过饭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 顾轩冲他喂了一声,对方转过头来,顾轩扔了手里的活络油给他,他接住了,很礼貌的道一声谢。 后来顾轩才知道,他是曹国公家的嫡子,姓曹名微。 只不过这位虽然说是嫡子,实际上过的也老惨了。 曹国公娶了曹微母亲没几年,曹微母亲便去世了。曹国公续弦之后,后母对曹微刻薄得不行,曹国公也丝毫不管,流连花丛。这次嫡子参军事件,曹微也和顾轩差不多,是被推出来顶上去的。 顾轩和他有同病相怜之处,去北疆的一路上日久,逐渐熟识,相谈倒也得趣。曹微这人虽然谈不上学富五车,但是对兵书什么的纸上谈兵倒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故而去北疆的一路上,顾轩也不觉得乏闷。 等他们到北疆的时候,烽火关已经跟北蛮人战过许多场了,到处都是销烟,街道上也乱七八糟的,还有不少的血迹。 道路旁边甚至还摆放着尸体。 顾轩神情严肃,其他世家子弟看到眼前的样子,也都一个个的心脏发紧。甚至还有人根本受不了这样的血腥场面,直接吐了。 走在顾轩身边的曹微面色也很难看。 等到到了军营,便有人安排他们住进一圈营地,十人一间帐篷。 进去之后倒也没有人抱怨环境小、卫生堪忧什么的,都知道这地方正在打仗,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顾轩挑着帘子看那些其他的队伍,正在接受检阅。 对待那些人的态度跟对待他们完全不一样。 到了晚上,烽火关镇守的将军关熙常请他们一行五十个人去关府赴宴。 宴会上也没有什么精美的菜肴,只有野生的鹿、獐、狍、兔…… 威武雄壮却有点眯眼的关熙常坐在主位上,举杯对一众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关某先敬诸位公子一杯。” 众人举杯,十分给面子。 关熙常喝一大口酒后,放杯,面带笑容的说道:“诸位公子来烽火关的来龙去脉我也都了解了。大乾几十年国泰民安,突然打起仗来,反应不过来,实在是正常至极,皇上他老人家也是一时间想的着急了些。各位公子们受罪了。” 有人道:“谁说不是了?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累都累坏了。” 还有人道:“将军客气了,能来一遭烽火关,看一下大乾疆土,看一看关大将军镇守之威,也是好的。这些辛苦都值得!” 更有人说道:“是我等过来给关将军添麻烦了,日后还请关将军多多关照。” …… 顾轩沉默不语,就连酒他也没有喝。只是沾了沾嘴唇。 旁边的曹微看到顾轩酒都没喝,便也有样学样,警醒一些。 这关将军关熙常口灿莲花,言语风趣,和一众人谈笑说话喝酒吃菜,很快就和一众世家公子打成一片,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这群世家公子姓甚名谁。 待到酒足饭饱,关熙常冲一众人说道:“虽然说各位公子地位尊贵,但是这里到底不是大乾京都,而是烽火关了。所以,为了能够更好的管理士兵,就不能太过特殊。希望公子们能够理解。不然我这个做将军连手底下的兵都管不好,可是要闹大笑话的。” 众人面色顿时微微有点垮,不过有人问道:“这……怎么一个不能太过特殊法?” 宴会厅里一阵安静。 关熙常顿时笑起来,摆手说道:“放心放心,不过是兵营里练军的号角一响,劳烦各位公子,听号参与练兵罢了。” 众人一听顿时面色又好起来。 有人当场就道:“应该的应该的!过来当兵自然是要接受训练的。不训练一番又怎么能够成为好兵了?” 关熙常十分热切的举杯道:“多谢诸位体谅关某,关某再敬各位一杯!” 顾轩全程没怎么说话,看着关熙常的做派,嘴唇抿了又抿。其他人都在喝酒畅谈,而顾轩行至北疆这段时间,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多的热的新鲜的荤腥,于是卖力的吃了起来。 -- 第119页 他要多吃多锻炼,争取这副身躯能够长得高而强壮。 顺便还偷摸着夹藏了一些肉,回去带给王大壮。 终于,晚宴结束。他们一行人十个十个的钻进帐篷,这个时候北疆已经是白雪皑皑,冷得让人不舒服。 大通铺里大家挤在一块儿,热度也高一些。 很多人都在讨论都在说关熙常这个将军当得还挺识相的,更有人说这么会做人,还只镇守在烽火关,可能是上边没人,没法升官。这不见我们来了,赶紧着好好巴结巴结。 众人嘻嘻哈哈,白天赶路到底累了,等到所有人都睡的差不多了,曹微突然轻声问顾轩:“顾四,你说那关将军,真有那么和善吗?” 顾轩没有回他,曹微都以为顾轩睡了,结果顾轩冷不丁的出声,跟曹微说道:“抓紧时间睡觉,明天我会叫大家起床。” 曹微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顾轩就起来了。上朝五更天他都能起来,别说现在。现代的时候他常常要值夜班,也这么过来了。 起个床对他不是什么难事。 号角还没开始吹,顾轩就起来了。还把同一个通铺的其他人摇醒,不想醒来的、喝醉的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顾轩狠狠的掐了腰上软肉,痛的一坐而起,大叫大骂。 看到顾轩掐的人,顿时就要跟顾轩拼命。 顾轩冷厉的瞪人:“不想被人杀鸡儆猴,就赶紧穿了甲胄。” 旁边王大壮他们的帐篷里人也起来了,听到动静,陆续的过来。王大壮来的最快,嘴角上还有点昨晚上的吃肉吃出来的油。 “公子。” 顾轩一点头,说道:“走吧,去其他帐篷里叫那些人起来。” 曹微也跟上了。 有人大骂顾轩神jing病,面面相觑看顾轩都走了,犹豫间也穿了甲胄出去。 其他帐篷里的世家公子就不一样了,对把他们掐醒的顾轩,那是恨不能当场跟顾轩打起来。 有的人被叫起来了,号角吹响了,被子盖头,又睡了过去。 到最后校场点兵,世家公子应到五十人,实到四十四人。 昨晚还和一众人饮酒畅谈的关熙常,一身戎装的站在演武台上,然后看着顾轩他们。 等到看到来了这么多人,他还有些惊讶。毕竟在他心里,今天可是要打上几十个人,好好给他们立立规矩来着。 他的副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关熙常笑了笑,然后吩咐:“练兵迟到者,杖四十!” 世家公子们顿时一凛。 营帐里还在睡的那六个世家公子顿时就被一群士兵给拖了出来,哇哇大叫、大喊大骂、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然后被压在雪地上扒光衣服打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惨嚎。 世家公子们:“……” 心惊肉跳! 看着那背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突然就觉得顾轩那腰上软肉的那一掐,也不算疼了。 跟着新兵一起操练完之后,去食堂排队打了饭菜,不过是粗面馒头和一碗干菜汤。 曹微双手握着硬硬的馒头微微发颤,问顾轩:“你怎么知道将军会、会罚人?” 一溜世家子弟齐齐的看顾轩。 顾轩咬一口馒头喝一口汤,说:“猜的。” 众人:“……” 心有余悸,还是忍不住想说:谢谢顾哥!顾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第66章 不过顾轩看众人这神情, 便宽慰他们笑了笑,说道:“关将军这一招就叫做先礼后兵,他昨晚跟我们说话的时候, 都说过好些要让我们守规矩的话了。” “我们虽然和北蛮人几十年没有交过手了, 但是小打小闹几百上千人的作战其实常常会有。关将军镇守烽火关几十年,自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日后,我们可能会上战场的第一前线也不一定, 所以大家还是加紧训练。还是那句话,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顾轩说完这话之后, 他的馒头和汤也都进了肚子。 这个时候有人不敢苟同的对顾轩说道:“顾、顾四、顾四哥, 就我们这样的身份,他怎么敢让我们上前线?” 顾轩看他,笑道:“守城墙的死伤都有, 不上前线就一定不会死吗?”而且, 身后的国土上, 有千千万万的平凡人,北蛮人的铁蹄一旦踏过去, 多少人会死? 生灵涂炭的场景可是很恐怖的。 而那些人听了顾轩的话, 一个一个的都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在这里的这些人,很多人连鸡都没有杀过,更别说上战场了。 顾轩吃完饭后,又加练了一段时间, 曹微跟王大壮也陪着。 关熙常在公房里听着副将对顾轩他们的禀报,笑了笑,说道:“那个顾四郎倒还有些意思。其他的世家公子, 现在还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未来的大乾交到他们这些人手里, 迟早会坏事。皇上来圣旨说了, 好好操练他们,操练不出来就往死里操练。我们也不必对他们心慈手软。” “这些人多少都是读书识字的,接受行军打仗的知识也比普通的士兵要好要快,所以把他们加紧练出来,成为小将,也是一件好事。先让他们抱团几日,等他们抱团好了,再把他们打散编进其他的队伍。看看他们究竟有没有领兵的能力!没有能力的趁早踢进伙房营里去。” -- 第120页 “是!” 顾轩并不知道关熙常的打算,他每天都在很努力的训练。 终于,烽火关和北蛮人的战争再一次打响,顾轩他们也第一次上了战场。 顾轩跟随大部队,和那群世家子弟被编在最后面收割生命。 一直从天黑打到天亮,打到中午的白花花的太阳照在白花花的雪上才结束。 这是顾轩第一次上战场,身上全都是血。等回到营地的时候,晚饭也吃不下,眼睛前面全是血色。 第二天,又接着打。 第三天,还接着打。 终于在第四天,北蛮人退了,不再攻城。烽火关的围墙紧急加修,防守比从前更加严了起来。 一堆一堆的尸体燃烧起来,烧焦味直冲人天灵盖。 顾轩肩膀受了伤,被送到了医营里。 他疼的皱着眉毛,躺倒在地上,鲜血流个不停,他正打算咬牙自己给自己处理一下的时候,一个讶异的声音的响起:“顾轩?” 顾轩睁眼看去,也十分错愕,“潘毓?” 潘毓走上来,连忙给顾轩包扎,看着顾轩的伤口,他去翻药箱的时候。 眼神闪了闪,给顾轩多加了一点「好东西」进去。顾轩的肩膀顿时一阵隐秘的刺痛。 不过顾轩也没有怀疑潘毓会动什么手脚。 潘毓问:“你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快躺着快躺着,不能动了。这伤伤到了大筋,会没命的。” 顾轩没说自己是为了救上峰才落的伤,只虚弱的笑笑。 “希望不会死。” 潘毓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要死在这里,那到时候那位牵挂谁去?” 顾轩忍不住笑容更大了,问:“你怎么会来当随行军医?” 潘毓对顾轩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本来今年冬末我应该参加御医考核的,可是一听烽火关起了战事,实在是坐不住,还是来了。” 顾轩对潘毓有好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从前在大云山的时候,潘毓求学义诊十分上进。 后面回定北伯府,他又把自己落下来的食盒给弄出来了。 现在国家安危在即,他又能舍弃个人前途前来危机重重的战场当军医。 顾轩对潘毓越发的交心。 顾轩被潘毓包扎完,在伤兵营里养伤到晚上,发现自己的伤口疼痛没有一点变缓,还发起高热来。虚汗淋漓的他顿时就咬牙爬起来,王大壮听到声音猛地一个激灵。 “公子!你醒了!” 顾轩对守着自己的王大壮道:“你去,把我的药箱带过来。”说话声音已经哑的不行。 王大壮听完旋风一般的跑了。 顾轩支撑不住躺回去,重重的喘息一声。疼痛让他皱紧了眉毛。 这个时候帐篷外听到动静的潘毓背着药箱进来,顾轩看到他,虚弱的张了张嘴唇。潘毓面上忧心极了,赶紧过来床边,把药箱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榻边,给顾轩把脉! “莫非你的伤口感染了?顾四,你可千万别出事,你要撑过去啊!我给你换药!” 他利落的给顾轩把染血的绷带给拆下来,上面的药草、药粉也随之弄掉了,露出来一个皮肉翻卷的狰狞刀口,鲜血淋漓。 潘毓正要给顾轩换药,顾轩伸手阻止,道:“我让王大壮去拿药了,我自己配了些药。你先帮我用烈酒清理伤口,多谢。” 潘毓在顾轩视线死角里咬了咬牙,然后说好。手里一根寒芒森森的银针露了矛头,突然!“公子!药箱我带来了!” 潘毓愤愤然,只能作罢。 顾轩娴熟的吩咐王大壮给他拿药,自己咬牙给自己清创上药。潘毓在一边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更别提帮忙。 没关系、没关系,他心说。 只要顾轩下次还受伤,自己就一定有机会下手。 顾轩温水送下几粒药之后,肩膀上的伤口一片麻木,不再疼痛。身上的虚汗也散了去。 顾轩阖上眼皮。 潘毓看着英俊无比眉目坚毅非常人也的顾轩,在背着药箱离开的时候,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本来给他的伤口上加了一点不利于愈合伤口的药粉,想着顾轩会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加上伤兵营环境不行。 一旦久伤不愈造成感染就会一命呜呼神仙难救,可是顾轩的医术显然非同小可。用过药后转危为安。 顾轩如果不死,他怕宋晨小殿下那里,迟早自己会被拆穿。 然而,潘毓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这一次下手失败,往后的一年里,潘毓都再没有机会对顾轩下手。 因为顾轩自己组了一支「战时医疗队」,用于紧急抢险、救险,所以哪怕顾轩受了伤,第一接手人也不再是他们这些军医。虽然教授一些救急的知识要用到的一些工具,还有比较贵重的救命保命药材,都花费了不少的钱,但是顾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些地方发生灾难了,捐钱捐物也是捐。 国家有危难了,只要能够活下来的人多一些,钱花了也就花了,反正「阖家欢」赚到的钱也都是要花的。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黄金白银,又没有子孙后代,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挺好的。 话又说回顾轩养伤的时候,因为顾轩是为了帮上峰挡了砍脖子的一刀,所以算是有功,往上面封了个小旗。 -- 第121页 后面世家子弟见识到了战场残酷抱团起来后没多久,关熙常又把所有人给打散了编进其他队。顾轩又成了个光杆司令,不过没多久就组建了自己的新队。 再一次上战场,顾轩杀敌勇猛,还取了对方小将的脑袋,又往上升了一升。 后一次北蛮人偷袭烽火关,眼看着北蛮人铁骑要冲进城门,顾轩带着人搬来了几箱烽火关过年时候没用完的鞭炮,鞭炮点燃后扔进马群,马匹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城门危机缓解一瞬,大乾的士兵顿时得了契机反扑。顾轩因此又立了一功,往上升了一升。 到顾轩来到烽火关整好一年的那一天,北蛮人和大乾士兵发生了激烈碰撞,顾轩斩了三名敌将,还给关熙常挡了致命一qiang。一柄长qiang直接从他的心脏上方一点点戳穿透背。这一次他伤痊愈之后,关熙常为他请封,他从六品衔往上成了五品将军,这已经是能带领千人的职位了。最重要的是关熙常把他提到了身边,打算好好栽培。 不过,对于顾轩来说,升官不升官的,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朝廷给他封官的时候给他赏了一笔钱,关熙常也赏了他一点银子,加起来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 在军中,士兵听将军的、将军听元帅的。属于由上往下的阶层式管理。 顾轩能够屡次立功,自然也是因为身边的同袍给力,同袍之所以给力是因为他培养自己手下的士兵给力。没有钱,没有福享,谁能一腔热血的给人卖命? 故而顾轩手头上还真没什么钱,郑望郑泽郑荣郑耀他们打理着阖家欢,送过来的钱他攒不到什么。 到休沐的时候,一百六十两银子花了六十两请自己手底下的兵吃了肉,还有一百两银子,顾轩犹豫了一下,全花了出去,买了一块水头极好的玉。 这玉温润无比,毫无瑕疵,剔透如水,美轮美奂。 顾轩打算把它雕刻成同心玉,到时候送给宋晨,以作……信物。 正在自己的营帐里雕刻着玉,结果王大壮进来跟顾轩说:“将军,潘军医来了。” 顾轩顿时把玉放进抽屉,把工具也收起来,忙着道:“快请进来。” 他站起身来迎人,“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坐?” 说着话把潘毓请进屋里,还让人倒茶。 潘毓看着短短一年就已经是五品军衔的顾轩,发出由衷的感慨,对顾轩开门见山的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自从上一次大战之后,我军大胜,北蛮人的气数也将尽了,如今北蛮人和大乾的战役已经是收尾阶段,再大打一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朝廷给你下达封赏的时候,也来了恩旨,军医待满一年的,也能回京了。我往上递了名单,不日便打算回去京都。你……还打算继续在烽火关待着吗?还是打算让定北伯为你走动,回京都去?” 顾轩笑着对潘毓道:“你回去京都是件好事儿,你本来应该在太医院享福来着,如今已经在烽火关待了这么久,你受累了。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却是对走动不走动完全不做回答。 潘毓心里觉得顾轩城府越来越深,说话越发滴水不漏,不想说的竟然是半个字不愿透露。面上却笑得和气亲切,没有一点别扭。 他道:“出来一年,恰好我要回去,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小殿下的?嗯……以后你大可来信给我,我帮你送到小殿下手里。” 顾轩一听,顿时给潘毓行了大礼。 说道:“感激不尽!” 第67章 潘毓出发那一天, 顾轩特特去送他,这一年里不是很刻意的去搜罗的一些小东西堆满了一箱子,是让潘毓帮忙送给宋晨的。 宋晨眼睛不好, 这一年里, 他都没有给他写信。 战事繁忙,他也没有给他寄什么东西。 心里的思念已经如饥似渴。 可是他又不得不留在北疆,毕竟他好不容易才在北疆站稳脚跟。 至于潘毓说的, 北方战事将要大定,顾轩不那么认为, 北蛮人修生养息几十年, 这一场仗已经打了一年了。 虽然上次北蛮人败退,可胜败乃兵家常事, 北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相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潘毓辞别了一众人之后, 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休息的时候, 让下人打开顾轩给宋晨的那个箱子。 箱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就连酸奶疙瘩、比粑粑都臭的毛豆腐都给准备了。更有这边的沙棘果子、蜂王浆…… 潘毓随意看了看, 没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盖上了。 什么贵重东西都没有,宋晨会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真是欺负宋晨瞎了眼,不然他猜宋晨根本不可能会喜欢顾轩。哪里像他, 上一次送了一块黄玉,这一次他打算送他一匹上好的重金收购的野马马驹。 顾轩不知道潘毓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他前脚送了潘毓,后脚就回去雕刻他的同心佩。 一晃两个月过去, 潘毓回到了京都, 先是修整了一番, 然后带着那箱子礼物送去给宋晨,他当然没说这一箱子东西是顾轩准备的,只说是自己准备的,然后还把自己的礼物放到最后出场。 宋晨让元宝取馒头过来蘸腐乳吃,一边吃一边说:“马我不要,我眼睛看不见,不想骑马。而且,我对猫猫狗狗这些有毛的动物都过敏,我这里这么安静,可鸟都没有养一只,就怕对毛毛过敏。潘毓,谢谢你的马,你自己养着吧!” -- 第122页 潘毓回来了,宋晨很高兴,要一口蘸满腐乳的馒头,宋晨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些,含糊不清的说:“好好吃诶-潘毓你真的好懂我。” 潘毓被臭到想吐。 看着吃的香喷喷的宋晨:“……” 而北疆那边,虽然烽火关偏僻,人少地广,但是烽火关过年的气氛还是很浓的。然而就在阖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时候,北蛮人再一次出其不意的攻击了烽火关。 这一次烽火关城门失守,铁骑踏破烽火关,驻守烽火关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北蛮人顺势而南下,烽火关一失守,顿时南下十座关城,短短三个月全都失守。 再两个月,几十万人口的边关重城失守两座,关熙常宁死不降,最终战死于城门口。 顾轩上一次心口的伤没有痊愈,一路旧伤添新伤,带着王大壮一路召集残部,深进草原而去。 北蛮人铁骑踏破山河,京都官员人心惶惶,大多数人都要老皇帝过河南下,避开北蛮人铁蹄。只有少数人要老皇帝坚持留下,以振军心。 朝堂上天天吵吵嚷嚷,没有个正经主意。只能求各地守城的兵士们可以给点力。 于此同时,顾轩顺利进到草原内地,这里,只剩下一堆老弱妇孺。 顾轩打算「围魏救赵」的同时,准备制造热武器。 收到消息的北蛮人将领,有冲动的当场就要调转马头回去将顾轩乱刀砍死。还有的愤怒万分却没有动,看首领是什么想法。 首领的想法是…… 没多久顾轩就收到了快马加鞭用石灰粉腌制好送来的几箱子耳朵眼睛鼻子。 顾轩那一刻沉默了很久,然后送了几箱他们这里的特产,烘干的肉条过去,还洒了很多辣椒面。 终于!北蛮人的首领发话了:“这大乾的疆土我能夺第一次也能夺第二次,可老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暂时停下南下步伐,派了几千人返回大草原要绞杀顾轩。 北疆这地方硝石矿是真的多,顾轩用当地的硝石矿做了zha药,那一天仿佛雷鸣爆响,血肉横飞。 惨烈异常。 得到消息的北蛮人十万军马顿时掉转马头,要对付从北往南而来的顾轩,顾轩带着几千人突围而出。 朝廷封他做兵马大元帅,统辖三军,以拒北蛮。 花费时间两年有余,重拾烽火关等十几座关卡,又收复了几十万人口的两座城池。 此时此刻,城主府里,顾轩身边王大壮、曹微等二十几个亲信聚在一起看着沙盘。王大壮对顾轩道:“将军,北蛮现在总算退兵了,我们也能喘口气了。” 顾轩没说话。 其他人也没说话。 终于,蜡烛一节一节的燃烧,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轩抬起头来,眼睛里是蜡烛燃烧的熊熊火焰,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大壮错愕万分。 其余亲信却目光灼灼的盯着顾轩。 随后站起来,对顾轩单膝跪地,“愿为将军效死!” 一直以来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只跟着顾轩出生入死,顾轩指哪打哪,能用脑袋去给顾轩扛刀的王大壮,这一刻嘴巴剧烈的颤抖了好一会儿。 “公……公子。”你难道是要造反吗? 顾轩看着王大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前胸后背替我挡过多少次明qiang暗箭?你自己都数不清吧?怎么?是你的命不值钱还是我顾轩的命不值钱?再过两年我们回京都,你难道就不想当个定北伯?莫非东院倒夜香的日子很值得留恋?” 王大壮眼眶通红,噗通跪了下来。 他哪里敢想? 公子的父亲顾黎昭也才是个定北伯,他怎么能当定北伯? 顾轩长叹一声说道:“总算云开见月了。” 过几日,顾轩将同心佩寄给了潘毓,让潘毓代为转送给宋晨。 —— 和北蛮人签订了休战条约之后,顾轩御赐一等公,享王爵之尊,封配紫衣黄带,赐宅邸、赐田亩。 举世瞩目也不为过。 可就在京都的人等着顾轩这位新贵回京都感谢皇恩浩荡的时候,顾轩没回去,百废俱兴休养了大概半年之后,顾轩主动撕毁了条约,一路杀进北蛮复地,历时一年,杀至北蛮皇庭,皇族夷族。 仿照他原来所在世界的唐朝,设立两司进行管辖。将北蛮彻底纳入大乾版图,年年税供,广开商路互通有无。 同时在没有放权的收复的失地、兵力管辖的十几座城池范围内,将四书五经改为语文科目,加设天文地理化学生物历史数学外语……学科,设立新的政务体系…… 京都的人看傻了眼——顾轩,这是反了?还是,没反? 可是不管反没反,朝廷现在和顾轩的平衡都很微妙。 一边是兵不强马不壮的朝廷,真要打起来只能过河南下,说不定哪一天大乾就要改朝换代。 一边是兵强马壮还有整个草原补给,还坐拥十几座城池关卡、进可攻退可守顾轩一方。 朝廷有些麻爪。 皇宫里,灯火高燃的御书房里,高公公对老皇帝道:“皇上放心,顾家九族都在我们这边儿,顾轩就算想造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原本住在皇宫里的四皇子他们,还有回宫不算特别长时间的五皇子宋晨也在。 -- 第123页 本来这种事情轮不到宋晨来的,可那时候北蛮人都快打到京都了,皇帝在逃和不逃之间挣扎。 是宋晨主动说,愿以太子之位镇守京都,避免士气低垂。 皇帝封宋晨做太子的圣旨都下了,结果北蛮人停了攻击,调了马头。 然而金口玉言,不容儿戏。 所以,宋晨现在是个空有名头的太子。在坐的皇子没有哪一个是拿正眼瞧他的。 皇帝忧心道:“真的吗?他真的会因为顾家九族都在,就不会起兵造反吗?” 高公公还想信誓旦旦的劝慰皇帝。 然而宋晨开口道:“父皇,顾四他……在定北伯府以前的日子过的比狗都不如,如果他造反,打到京都来,说句不好听的,第一个被吊死在城门的绝对姓顾。” 众人身心一凛。 哑口无言! 老皇帝身心俱疲长长的叹息一声,有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 “难道整个京都就没有他看重的人可以被我们把持吗?” 众人无言以对。 宋晨心道:和天下比起来,就算是最爱的人,也不能阻止他登极吧? 等到御书房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只能平白多添了对顾轩的忌惮、人都散了之后,宋晨回到了寝宫。 元宝给他递了一盏茶水,他喝了一小口之后,元宝跟他说:“方才潘御医过来了一趟。” 宋晨:“是吗?什么时候走的?” 元宝道:“等了您一会儿,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便走了。” 宋晨:“有留什么话吗?” 元宝道:“没有。不过奴才听说潘御医最近手头有点紧,上年跟您借了银子免费给京都的老百姓义诊、施药,如今怕是又要……” 话没有说完,宋晨垂了垂眼眸,抬起手来打断了元宝的话,说道:“我知道了,明天你去送盒银票给他,两千两吧。我也只有这么多了。” 元宝有些不乐意,嘴巴抿了抿又撇了撇。 然后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是。 自从潘毓送给了殿下一块同心玉之后,殿下就和潘毓走的极其的近。要不是因为回了皇宫,人多眼杂,殿下做什么事情都有宫人跟着,殿下和潘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元宝觉得不舒服。 一个御医,你凭什么靠着给殿下把脉就故意接近殿下、还魅惑殿下? 做御医不好好钻研医术,反倒是勾搭殿下。还总是向殿下借钱,然后去义诊施药,成全自己的好名声。 现在全京都谁不夸赞一句潘毓医者仁心? 谁不夸赞一句潘毓医术高超? 元宝想想就气。 宋晨放下茶杯之后,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同心玉,这块玉是环佩状,里面的圆片是可以动的。 宋晨摸着这块玉有些惆怅。 自从潘毓对他表明了身份,还送了定情信物给自己之后,宋晨就觉得自己对潘毓的爱,好像一点一点变淡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在和潘毓在一起之后,不论和他一起做什么,宋晨都觉得再没有以前的味道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只是喜欢那种月下相约,闻着栀子花香,说说话的自由的味道。 现在没了那种偷偷摸摸,反而一切都褪去了激情? 宋晨轻轻的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爱情到最后都会趋于亲情一样的平淡。要想开一点儿。 将潘毓又要朝他借银子的事情抛诸脑后,宋晨不由得想起顾四。 即使宋晨看不见,可是在和顾四的相处中,宋晨总觉着顾四应该是一个极其明朗的郎君。 这样的人,他终于在权利路上登峰造极,再也没有人能够让他跪下来为奴做狗了。 可是,朝廷这边会很忌惮吧?唉……世界安有安宁之日?连一个瞎子都有操不完的心。 顾四一旦回来,顾家肯定一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止宋晨这么想,就连四皇子他们那些人也纷纷这么想。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顾轩若是造反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顾轩本家的时候,整个定北伯府的人却不这么认为。 老夫人和顾黎昭觉得顾轩是个十足孝顺的孩子,现在就算和朝廷关系微妙,但是不至于会造反。大丈夫功在社稷,他只是做了一个想要建功立业的男人都会做的选择而已。 赵闻佳觉得顾轩都已经被记为嫡子了,都喊她一声娘了,就算自己曾经再对他如何不好,他也应该遵照伦理,对她恭敬。 定北伯府其他庶子们就不一样了,心里总觉得顾轩如今已经位列一等公,他们将来也能够有所荫庇。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一而足。 可是在顾轩心里,这些人都无关紧要。 派出去为他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他不报太大的希望。毕竟此前都已经派出去很多人了,花费了好些人力物力,最后依旧没有传回来好消息。 然而,回来的人跟他说了个好消息——大草原还一路往北,大明月山,隐约有牧民看到过重明莲开在冰川裂谷里面。 这重明莲的用药是北蛮人的一个土方子,叶子是绿的,花呈现球状,开紫色的花。用来治疗畜牧眼睛上火。 传言,在雪山,有叶子跟冰片一样皎洁,球状花也开的跟霜华一样的极品重明莲,可以使得失明的人复明。 -- 第124页 顾轩觉得那可能是变异的一种药草。 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总得先找到,然后再试验试验。 顾轩当即便打算启程出发。 耗时了一个半月,总算到了大明月山。寒风料峭,冰雪皑皑,大明月山与其下的山脉裂开一道冰川,晚上冰川里还有幽蓝的光传出来。时不时的就传来崩雪和坍塌石块、冰块的声音。风呜呜的跟鬼哭一样。 这裂谷冰川不好走。 太危险了。 还是晚上! 可普通的重明莲只在半夜开放,会有一点点清苦的味道。不知道这里的重明莲是不是还保留这样的习性。 王大壮对顾轩道:“公子,我带些人去吧,这里面太危险了。” 声音稍微大一点说不定就会造成雪崩,更甚至这里的裂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坠石头、坠冰块、发生坍塌,总之危险系数太高,不能让顾轩去冒险。 顾轩摆了摆手,说道:“我带一两个人进去就好了,人越多越容易引起坍塌。” 王大壮不肯:“我去也一样!” 顾轩摇摇头:“我对药材味道敏感,我进去事半功倍,你进去事倍功半。再说万一坍塌了,你还能赶紧进来救援。” 第68章 重明莲不好找, 主要是它的形态颜色太过于和冰雪接近,以至于要瞪大了眼珠子仔仔细细的去找。 还因为是晚上,所以难度更是提高了一个层次不止。 顾轩坚持了两天出来, 虽然安全问题安然无恙, 但是顾轩的眼睛因为冰雪的原因,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他的眼睛眼结膜通红,水肿, 迎风流泪,难受至极。 等到休息了两日, 再进去寻找。这一次坚持了三天, 终于找到了重明莲。 重明莲一开一大簇,摘花球入药。 顾轩好不容易攀爬上去,薅完了那生长在悬崖之上的一簇重明莲。和几个亲信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重明莲的药效是很好的, 顾轩自己的眼睛因为雪盲症受到的很大影响, 在将重明莲炮制入药之后, 又洗又敷的,三天之后, 眼睛便好全了。 迎风流泪和疼痛的症状消失得一干二净。 虽然药效这么好, 可是要想让宋晨的眼睛好全,只怕这些重明莲是不够的。 重明莲只在每年的七八月开放。 顾轩想了想,还得长期作战。 炮制好的药材一份一份打包好,带着顾轩写给宋晨的信, 送到了潘毓的府上。 潘毓将信件拆开,里面写的那些可以让人哈哈大笑事情让潘毓嗤之以鼻,直接往灯上一烧, 然后化成了灰烬。 不过那些药材让潘毓开怀大笑起来。 只要他能够治疗好宋晨的眼睛, 宋晨肯定会对他更加深爱, 届时再找机会跟他缠绵一番…… 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名望,还有了权势,治好宋晨的眼睛就会更上一层楼。可是顾轩那里……不能让他活着跟宋晨见面,一旦他和宋晨见面,自己的多番筹谋只怕会功亏一篑。 潘毓心里琢磨着怎么让顾轩去死的法子,提着顾轩让人送过来的药材进了皇宫。 宋晨在洗过一轮眼睛,敷药敷了半个小时之后,眼睛再睁开,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东西似乎清明了一丝丝。 他很惊喜的对潘毓说自己的感受。 潘毓对他道:“只要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应该会彻底康复了。” 宋晨大喜过望。 就连一直对潘毓有些不爽的元宝,心里也不由得把潘毓看顺眼了一些。虽然这家伙沽名钓誉,爱财爱名的,但是确实是有点能耐的。 只要能把殿下的眼睛治好,倒也不枉殿下垂爱他了! 潘毓回去之后,在研磨的墨水里加上了无色无味的几味毒yao,给顾轩写了信过去,说效果不错。 又用宋晨的口吻给他写了一封信,让顾轩以为潘毓只是代笔写的。 只要顾轩会翻来覆去的看这信,就一定会日渐毒进肺腑,到时候死的绝对突然。 检查出来也只会是突发恶疾。 —— 曹微拿着信给顾轩念着,念完了打趣顾轩,“四哥,你家郎君看来是想你想得厉害了,哎呀-啧啧啧,说话说的这么露骨。不得了!这边事情处理完了,要我说,咱们还是赶紧回京都去。你这一出去就是五年,人家从十四等你到十九,也是等得生了闺怨了。” 顾轩面红耳赤,嘴上凶巴巴的道:“胡说八道,别胡说。” 顺便就从王大壮手里接了用药水浸泡的布条绑在眼睛上。 王大壮对顾轩道:“公子,这药材你已经陆续发了十几包回去了。那边殿下应该够用了才对。就算不够用,公子,你再这么眼睛才好就进去找药,到时候你的眼睛会瞎的。” 顾轩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然后说道:“最起码得配上四十九副药,走上七个疗程。没事儿,现在冰川越深入、悬崖越高的地方,这重明莲就生长的越多。以后进去也有目的地一样了,不会再对眼睛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那里面很危险啊! 动不动雪崩; 动不动冰塌; 王大壮心里都害怕得不行,可怎么劝顾轩都劝不动。 公子从来都这样! 宁愿自己以身涉险,也不愿意下面的人拿命去填。 一两包药炮制好了,送回去,总能捎带回来一两封信。 -- 第125页 来往数十次,四十九副药,终于全都捎了回去。 潘毓写过来的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好,说宋晨的眼睛基本已经无碍,和正常人的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顾轩很高兴。 在烽火关和老百姓们一起过了个年之后,打算启程回京都。 晚上与民同乐,顾轩和手底下的亲信嫡系们喝了点酒,第二天收拾东西上路。 顾轩刚打算翻身上马,突然曹微的近卫面色恐慌踉跄跑来,“报!将军!曹将军、曹将军他突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了!” 顾轩一愣。 旋即大喝:“喊军医!” 他自己急急忙忙的赶过去,曹微两眼翻白,七窍流血,脉象全无,毫无声息。 顾轩错愕茫然心痛不已。 军医很快赶到,无能为力。对顾轩道:“将军,这是心力交瘁肺腑劳损所致,回天乏术啊,将军还请节哀。” 顾轩节不了哀。 明明昨天晚上还举杯换盏的,曹微还当场作诗写文,更是说这一次回京都,一定要曹家曾经待他猪狗不如的人好好睁眼看看,如今他是多么威风! 然而现在! 然而现在曹微却身体逐渐冰凉。 顾轩眼眶通红,泪流满面,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他牙齿咯咯作响,扶着曹微的尸体,声音嘶哑着:“我不信!查!给我查!是不是有人下毒?是不是有人要谋害他……不!是不是有人要谋害我?!去查!” 顾轩下令之后,顿时城主府上上下下开始彻查。 人心惶惶! 最后,当一沓信件交到了顾轩手上的时候,顾轩一个踉跄后退。 “信上有du?” “呵、呵呵,信上有du?” 房间里手下的一众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片死寂。 王大壮面色惊恐的看着脸色灰白大受打击的顾轩。 顾轩看着这一沓信,嘴唇颤抖的问:“是他要杀我?他想杀我?” 宋晨要杀自己?! 对了、对了! 现在自己做的事情,对朝廷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吧? 宋晨哪怕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可是他姓宋。 所以,哪怕彼此相爱,最终却不容于权利吗? 曹微死了。 因为给自己读信,所以中了毒,所以才会死。 跟自己出生入死五年的兄弟,就这么死了。 顾轩手里的信被他捏成一团,牙齿能咬出血来。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宋晨还是潘毓?是宋晨要杀自己?还是老皇帝那些人指使潘毓要杀自己?还是说宋晨和老皇帝那些人是一伙儿,全都是想要杀自己? 顾轩心中谜团重重。 他要回京都,好好查清楚这件事情。他不会放过凶手,绝对不会。 顾轩和一众人眼睛里含着滚烫的泪水,看着曹微的尸体化成了灰烬。昨天还鲜活的人,现在却成了一捧骨灰。 下葬之后,顾轩亲手刻了曹微的碑。 回京都! —— 为了安全起见,顾轩回京都兵分了几路。大部队是一路,另外有伪装成他的小队十几路,他自己也在其中。乔装打扮快马加鞭,历时两月有余,顾轩是在众多小队中间回的京都。 顾轩一到京都,没有回定北伯府,也没有去找潘毓。他先找了个隐秘地方安顿了下来,随即让人买通了宫中的人,扮作太监进了内廷。 他要去看看宋晨。 在没有确定宋晨是杀他的凶手之前,他是自己最爱的、最重要的人。一别五年,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好? 眼睛好了是不是特别开心? 他……是真的很想他。 一步一步,从石板上步履轻快的跟着人前往东宫。他混在太监堆里,头都没有抬起。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丝毫让人注意的地方。 终于东宫到了。 买通的大太监对他们一行人吩咐:“好好将花园里的野草、枯枝弄干净,长廊上上下下也要擦洗干净了,用桐油好好的护理一遍,都仔细着点儿,要是干不好差事仔细你们的脑袋!” 然后对顾轩招了招手,“你,负责那边的长廊。” 大太监伸手一指,那边儿恰好是宋晨的寝宫。 顾轩提着桶子,易容过的面孔是非常纯粹的路人甲的脸,不会让人记住。他也大大方方着,更不引人注目。 他走了过去,将抹布弄湿拧干之后,细细的擦着长廊,做了一会儿样子,便擦向了窗户。接着很悄然的推开了一点点窗户缝隙。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宋晨在房间里睡觉的场景,或者宋晨在桌子边饮茶、看书的场景,而是……潘毓从凳子上站起来抱了一下宋晨,然后想要亲一下宋晨,宋晨笑着躲开了,说道:“大白天的。” 潘毓没勉强,笑着道:“你晚上也没有让我亲近过。” 宋晨道:“这不是在宫里吗?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瞧见了不好。” 潘毓便笑了笑。 心里却有些纳闷! 哪怕在定北伯府,宋晨也不愿和自己过多亲近,哪怕是送他同心玉顶替顾轩身份的时候,也仅仅是说我就知道是你,然后握着同心玉,开开心心的望着他。 最多、最多,一个拥抱便是极限。 潘毓心里也怪怪的,怎么对顾轩就又搂又亲又抱的,自己却碰都碰他不得。 -- 第126页 面上却如常说道:“那我先回去了,明日过来请脉的时候再来看你。” 宋晨道:“没事的,你太医院那么多事儿,你忙你的,不用日日都来看我。”即使心里劝说自己不能忘恩负义、不能始乱终弃,可是对潘毓就是越来越觉得不喜欢了。 就连一个普通的拥抱都没有一点感觉。 对他日日过来,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每次潘毓要对自己亲近,他的身体竟然本能抗拒。 他看着潘毓离开,心中劝自己道:你想想以前、想想以前从狗洞里爬出来和他私会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多刺激、多开心啊?现在想起那些事情不还心跳加快吗?可现在怎么会对潘毓没感觉了?肯定是天长日久失去激情了,不行不行、你不能始乱终弃!更何况,他还治好了你的眼睛! 潘毓从宋晨的卧房里出来,没有正眼看跪在地上擦门缝的太监。 顾轩半蹲在地上转过身,看潘毓行走如风的步伐,他一双眼睛锋锐得和刀芒一样,紧接着掌心有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落下来。 这个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宋晨走出来,顾轩强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极端的愤怒,以及对宋晨极致的思念,勉强让自己快速收回目光,不要让自己表现的异常,规规矩矩的要给宋晨请个安行个礼。 然而宋晨却讶异的说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顾轩喉结滚动了两下,垂着眼眸说着:“回殿下的话,奴才不小心被木刺扎到了手。谢殿下关心,不妨事。” 宋晨抿抿嘴唇皱皱眉,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条帕子,让顾轩伸了手出来,不急不缓的给他包扎上。说道:“做事还得当心些,不要毛毛躁躁。”看包扎好了,便忍不住笑起来,嘴角有个小梨涡。 顾轩看他对「别人」这样的好,心里止不住的发酸。 宋晨要走了,潘毓落了东西,他想赶在潘毓出宫前给他送过去。刚要走,可是眼睛瞥见顾轩黑色太监帽下的耳朵,不知道怎么的,心尖微微一动,忍不住再次停下脚步,看着低头恭顺的路人甲脸孔的顾轩,犹豫了好一会儿,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轩心中错愕万分,不知道宋晨为什么问他的名字,难道自己的易容被他看出来了? 顾轩压下心里的微妙,恭顺的道:“回殿下,奴才叫来福。” 宋晨:“……”莫名觉得这个太监是在诓自己。不过他很快压下来自己心中这种诡异的想法,这个人他怎么敢骗自己?他不敢的。 可是自己为什么见着他,总有一种莫名亲近的感觉? 宋晨不敢再多做想法,深深看了顾轩几眼,踏步离去了:没道理啊,长得比潘毓还丑,自己怎么会有心动的感觉?就离谱! 然而下意识觉得潘毓丑这个想法让宋晨面色又变了变,脚步越发快速的离去了。 顾轩觉得宋晨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不是宋晨肚子里的蛔虫,也便没有想太多。还在怀疑自己的易容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 宋晨带着随身伺候的元宝他们紧赶慢赶的到了宫门口,可是潘毓还是已经出了宫门了。 宋晨捏一捏荷包里的潘毓落下来的进出太医院的宫牌,犹豫了一会儿是让人给潘毓送去,还是自己送过去,毕竟没有这宫牌,潘毓明天去太医院当值都进不去门。 元宝看出了宋晨的心思,说道:“殿下,再过段时间顾公爷回来,还知道朝廷上上下下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到那时候,不管做什么恐怕都不自由。不如趁着顾公爷现在还没回京都,您出去好好玩玩?今天十五,天井巷子那边应该有一月一度的花舞会,热闹的很。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宋晨原本还不想出宫的心思,这会儿顿时就起来了。点了点头。 他带着人往潘毓府邸而去。 而回到府邸的潘毓,则好好沐浴一番之后,焚起了香。打开药柜,拿出来一颗色泽糜艳的香合丸藏于袖中。 虽然故意把宫牌落在宋晨那里,但是不知道宋晨会不会来。 不过不管宋晨来不来,他都要早做准备。 当府邸里的下人通传宋晨来府上的时候,潘毓顿时便笑了。 亲自迎了宋晨进来。 宋晨把宫牌递给潘毓,笑着说道:“你下次可别望了,我来一趟可累着了。” 潘毓笑着道:“快坐着歇会儿,喝口茶,瞧你额头这汗。” 等宋晨坐下来喝口茶,他又道:“这个时间了,你还未曾用膳吧?来都来了,今晚不如尝尝我们府里的手艺?” 宋晨忍不住道:“你都好久没有给我做卤猪蹄和清汤小馄饨了。你去做的话我就在这里吃,你不做的话我待会儿还要去天井巷子那边看花舞会。” 潘毓笑着道:“不过是卤猪蹄和清汤小馄饨,你想吃我便给你做。家里的卤子还存留的好好的,待会儿多卤点儿,给你带进宫去。” 潘毓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嫌麻烦的很,他在多年前跟顾轩书信往来的时候,便借着宋晨想吃的理由旁敲侧击要了方子。 顾轩拿他当友人看,且那时候又是除了王大壮以外唯一知道他和宋晨关系的人,自然对他没什么保留。 潘毓说:“你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安排。这样,等猪蹄卤上了,让府里头的下人在宫门前等你,我陪你去天井巷子吧。” -- 第127页 宋晨心想着人多也热闹,便点点头。 潘毓这个时候的袖子拂过了香炉,对宋晨道:“那你先喝点茶。”见宋晨点点头,他便出去了。 顺便招待着元宝这一众随从去外面大厅那边吃饭、做客、喝茶。 宋晨看潘毓的书房干干净净,墨香十足,桌子上也多是医书。旁边放了一张休息的床榻,宋晨看着床榻上的绸缎床单有点忍不住笑了。 因为床单上的花纹是金色和红色交织。 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感觉跟平时总是喜欢穿青衣、打扮比较素淡的潘毓的形象有些不搭。 宋晨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两只手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茶。不多时潘毓就回来了,给了守在房门口的两个下人一个眼色,两个下人心领神会。潘毓走了进来,随手把门关上后,坐在宋晨的面前,然后跟宋晨说道:“你穿成这样去天井巷子有点引人注目了,不如换上我没穿过的便服怎么样?” 宋晨低头略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微微沉吟便点头说好。 第69章 顾轩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刚才潘毓拥抱宋晨的场景,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气血上涌,恨得咬牙切齿。 顾轩心中有千千万万个被背叛的猜想—— 宋晨早就移情别恋, 只不过一直吊着自己而已。他以为宋晨是个单纯的人, 可实际上单纯的人是自己。 宋晨早就不爱他了,只不过他现在的权势地位对他这个太子很有些作用,所以打算吊着自己、利用自己。 宋晨或许是还喜欢着自己的, 可是并不妨碍他喜欢别人。这个时代稍微有点权势的男人,少有不是海王的。「顾轩」的父亲顾黎昭, 身为定北伯, 后院里妻妾子女双手双脚数不过来。宋晨现如今就算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可是到底是太子了…… 潘毓一边给自己写信写的情真意切,这里面或许是自己太把潘毓当人看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真心实意的拿潘毓当朋友, 潘毓却不一定真如他表面的那样, 若是他一边消遣着自己,一边假装自己跟宋晨…… 顾轩想到一些不好的可能, 心脏陡然一疼, 简直难以呼吸。 “公子。”巷子里王大壮他们一群手下看到撕下的顾轩,纷纷侧目,目露担忧,王大壮更是忍不住喊了顾轩一声。 顾轩面色惨白, 整个人似乎精神气都被抽走了一缕。顾轩背靠在青石围墙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王大壮从来没见过顾轩这么脆弱的时候。 终于顾轩抬起头来,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他对王大壮说道:“召集人, 我要去一趟潘府。” 王大壮愣了愣, 立马问道:“公子, 大军还未来,现在就暴露身份,会不会?” 顾轩说道:“等不了了。我想去弄清楚事情真相。” 王大壮不同意:“公子,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顾轩道:“博弈的局还没开始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 众人纷纷劝说顾轩不要冒险,可是顾轩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吩咐了下去,召集人去潘府。 诏令一下,原本在京都中潜伏的人出来一半,已经有数百人。在潘府前面汇合。 潘府前的门房看到黑衣众卫挟刀而来,满街的肃杀,血勇之气拔地而起,当场脊梁骨就被寒气浸透,忍不住双腿一软。扒拉着门想要进去报信,可是动都动不了。 门房看着走在最前头的那个骁勇的男人,一身玄衣,挎刀而行,龙行虎步踩上潘府的台阶,目光连余光都没有给门房,直接跨过了门槛。 门房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黄泉地狱里走了一遭。 整个潘府里寂无人声,黑衣卫一个一个的跨过门槛,随着顾轩前行。那些看到顾轩手下卫队的人一个个打着寒颤双腿发软,躲的躲在门柱边,藏的藏在长廊台阶下,有的直接就瘫倒在地上。 生怕稍微有些异动,就是灭顶之灾。 前厅客房里宋晨的贴身太监元宝他们,在看到顾轩他们的时候眼神是惊恐万分的。尤其是见过顾轩的元宝! 他肝胆俱裂。 他以前在定北伯府经常见到顾轩,那时候的顾轩温和至极,说话做事待人接物真是让人说不出来的舒心。 可是五年不见,曾经定北伯府的做贱奴长大的庶子、后又以庶子记作嫡子顾轩,从庭院走来,一派肃杀! 一步一震慑; 一步一凛冽; 顾轩……要反了? 太子在这里,他是要挟持太子做人质?! 然而元宝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通风报信,就被顾轩手底下的人看押了起来。 行到中庭! 中庭里的仆人,有人稍微胆量要大一点,忠于潘府,便一边胆战心惊一边要跑去给潘毓报信。可是被顾轩手底下的一个亲卫直接两把匕首钉在了门柱上,发出痛苦的惨嚎。 可惜,潘毓的书房离中庭还是有点远,潘毓听不到人声。而且潘毓书房那边就只留了两个亲信在,其余的人全都调遣出去了。 顾轩终于来到潘毓的书房外面,那两个书房守门的人在看到顾轩的时候都懵了,瞬间惶恐万分。 书房门童刚要通风报信,顾轩抬手动了下手指,身边瞬间蹿出两个人将两个门童下巴卸了下来。 顾轩来到书房门前,顿了顿。 -- 第128页 里面传来让人血脉喷张的喘息声。 顾轩的牙根死死的咬出血来! 砰!! 顾轩一脚将门踹开了。 眼前的一幕,顾轩眼睛里能流出血来。顾轩身边的亲卫瞬时间就退到两边,不再抬头多看一眼。 这动静太大,潘毓立时抬起头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顾轩,万万想不到顾轩竟然会出现这里! 他、他不是应该还在回京的路上吗? 没有害死顾轩,他才不得不给宋晨下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现在就出现在这里? 宋晨闭着眼睛,他神色迷离,呼吸分外的急促,自己不自觉的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此时此刻衣襟散乱,腰带却因为他自己胡搞没解开,反而打成了死结。他的左脚的鞋袜已经被脱了,正被潘毓捧在手掌心里,闻来闻去嗅来嗅去。 顾轩踢门的时候,他正发出痴迷的赞叹——好香—— 潘毓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突如其来的顾轩,忍不住惊呼:“顾、顾轩?”手里的鞋突然就不香了。他惶恐的看着杀气腾腾的顾轩,又看看正中了药迷离不能自已今夕不知何夕的宋晨,蓦然惊恐往后退,道:“顾顾顾轩、不是、顾轩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不是……” 顾轩不想听他任何狡辩,在看到潘毓亵du宋晨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情杀案子,原来,真的控制不住那种怒火变成岩浆冲刷着血管的状态,理智在这一刻全面崩散、湮灭。 “不!顾轩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顾……” 温热的血溅在顾轩的脸上,手底下的人从来没听过顾轩这么冷的声音。 “拖下去。” “喂狗。” 潘毓的尸首很快就被拖了下去,紧接着门也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什么都不知道的宋晨,他闭着眼睛,迷离的扭动撕扯,顾轩看着他,脸颊颤动了两下,刚想要人抬井水进来给他冰冰降降火。可是下一秒宋晨的鼻腔里开始流血,整个人发出痛苦的声音,直接从桌子上摔到了地上。 就是这样他还是没能睁开眼睛,开始抓挠着自己的皮肤,一道一道的血痕留下来触目惊心。 提刀站着的顾轩,看到宋晨这个样子,嘴唇心痛的颤动了两下,终于,砰的一声刀落在了地上,他从地上把人抱起来,压在床榻上。 从腰部和大腿地方悚然僵硬。 身体劈裂一般的剧痛传来,让宋晨豁然从迷yao和春yao双重作用下清醒。他双眸血丝密布,整个人的皮肤都在冒着汗珠子,火热发烫。可是这样的疼痛还是让他的神思清醒了一瞬。 只不过也只清醒了这么一瞬,接着又神思混沌。 只觉得疼。 麻木的疼; 僵硬的疼; 劈裂的疼; 撕开的疼; 后来……又陷入某种迷乱的漩涡,似乎身不由己,无法自拔。最后只能随波逐流,沉沦到底。 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是非常恍惚。 他以为是潘毓,心情尤其的复杂。 一种恶心反呕的状态顿时呈现出来。 也许……也许潘毓只是一时之间想岔了,感情五年了,自己不让他碰,他一个男人受不了是不是是正常的?他企图让自己原谅潘毓。可是他还是觉得恶心!他不想被潘毓碰!哪怕明明他们之间有爱情。 直到,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宋晨整个人都懵了,旋即瞪大了眼睛,错愕、惊恐、惶然、愤怒……一一在眼底里浮现。 砰! 宋晨蓦然推开了顾轩,整个人连滚带爬逃离了床榻,摔在地上又捡起衣服包住自己。 一边往后退缩一边却手突然摸到了冷冷的湿湿的滑腻腻的东西,抬起手来一看,是血。 “你是什么人?!” “你干了什么?你对潘毓做了什么?!” “潘毓在哪?啊?潘毓在哪?你把潘毓怎么了?” “来人!来人啊!来人啊!!” 然而外面悄然无声。 宋晨顿时心脏跌进谷底。 顾轩看着宋晨对自己如此惶恐后怕,心脏一阵一阵的生疼。他对宋晨说道:“潘毓对你下了药,如果不帮你解药的话,你很容易血管爆裂而亡。” 宋晨牙齿咯咯作响,痛恨道:“就算潘毓对我下药,一时想岔了,我也、我也不会不愿意!可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与你根本素不相识!” 顾轩握紧了拳头,宋晨看他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的样子,整个人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脖子。 顾轩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宋晨走过来,宋晨顿时就想跑去开门。 可是爬起来的瞬间肚子一阵难受疼痛,那处地方更是撕裂黏腻,仿佛鼻子都能闻到那地方的血腥味。从尾椎骨痛到全身都痛了一样。 宋晨扑倒在房门上,双腿打颤,看顾轩走过来仿佛看到怪物一样。他使劲拍门,沙哑的喉咙喊着:“来人啊!开门!开门!” 顾轩见他这样,便不再走近,他抿了抿嘴唇,对宋晨道:“晨晨,我才是你心爱的人。我是顾轩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记得你在定北伯府和我在栀子圃里闲话的时候了吗?” 宋晨错愕的盯着顾轩。 “顾……四?” -- 第129页 顾轩忍不住笑,急忙点点头,伸手张开怀抱,对宋晨道:“潘毓一定是哄骗了你什么,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晨晨,现在我们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多嘴什么了。” 他等待宋晨扑进他怀里,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然而,没有。 宋晨更加剧烈的撞着门,想要逃离这间房。 “你以为你调查了潘毓和我之间的关系、你以为你夺了我的身子我就会被你控制吗?不可能!我是个男人!你觉得我会很看重贞操?顾四郎,你休想拿我做人质去威胁我父皇?你偷偷潜回京都,你想造反?你想掀翻大乾?做你的贼子美梦!” “你一个庶生孽障还想坐稳这天下,你痴心妄想!” 顾轩再要前行,宋晨陡然扫到地上的刀,顿时就冲上去把刀抢在手里,朝顾轩劈砍了过来。 可是这把刀十几斤重,拿在手里挥动不过十几下,手臂就抬不起来了。顾轩一个缠腕直接拧住了他的手腕,宋晨的关节剧痛之下手立刻就松了,刀顿时落在了地上。 顾轩说:“我没有骗你!” 宋晨说:“tui!” 顾轩擦了脸上的口水,眼圈微微发红。 他不信自己。 第70章 刀一落地, 顾轩才碰触到宋晨,宋晨就剧烈挣扎起来,他抓他挠他咬他, 痛哭流涕。在宋晨眼里, 顾轩就是个强jian犯。 他冷汗淋漓,涕泪四流。 他拒绝顾轩的任何碰触。 甚至不惜用额头对撞顾轩的额头。 顾轩怕了。怕宋晨伤到他自己。 他松了手。 心里一团乱麻。 他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宋晨瘫坐在地上, 颤抖着敛着衣服,鲜血湿透了他的亵裤。 正不知道是带人离开的好, 还是将宋晨看押起来, 好好查一查以前的事情为好,突然马蹄声一阵急响。顾轩停下脚步。 所有人严阵以待。 就看到大乾的近卫军从潘府的大门而入,脚步流杂之间四皇子、八皇子走在最前面。在和顾轩面对面对上的时候, 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宋晨在看到四皇子和八皇子带着近卫军来的时候, 仿佛看到了希望, 顿时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 这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遭遇了什么。 四皇子和八皇子眼神顿时古怪。 顾轩一抬手,宋晨想要跑向四皇子的步伐便被阻断了, 他立时被顾轩的玄衣卫队给扣住了肩膀。 顾轩忍不住回头吩咐道:“别弄疼他。” 四皇子和八皇子这一下面色都变了变。 若是一般看重, 顶多就是让人不要伤着他。 可是现在却叫人不要弄疼他,恐怕是心中极为看重了。 四皇子心里不由得猜想,顾轩这厮潜伏回京都,却突然弄出这么大阵仗来, 肯定是因为宋晨。 宋晨现在是太子。 如果顾轩现下还不想直接造反,不打算和大乾兵戎相见。那么自己塑造一个傀儡,把控朝廷, 坐拥无上权力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而生性软弱, 从小养在定北伯府, 没有在宫里受过一丁点儿宫闱阴私洗礼的宋晨,又是有名头的太子,他作为傀儡就是最佳选择。 顾轩目光却仿佛一把刚开刃的刀,锋芒四射。四皇子八皇子在这样的锐意十足的目光下,也有些不想直视。 感觉非常有压力。 四皇子在这种肃穆中开口对顾轩道:“顾轩,你私自潜回京都是何居心?在外守将无旨不得入京,你这是想造反吗?竟然还对太子殿下以下欺上!” 顾轩刚才杀了潘毓,对宋晨、当朝的太子做出了那种事情,现在四皇子又来了一句无旨不得入京,现在四皇子八皇子带着近卫军在这里。 他束手就擒,数罪并罚,脑袋不够砍的。 本来不知道走哪条路的顾轩,这个时候已经只有一条路走了。 他发过誓,迟早有一天,要站着活着。 四皇子叭叭叭了一通,见顾轩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心下怒火升腾,顿时就要发号施令。 可是这个时候顾轩却突然冷冷开口,吩咐:“把人扣下。反抗者,杀无赦。” 曾经那个对谁都和颜悦色对谁仿佛都不敢得罪,使劲儿讨好人的那个顾轩,早就在战场的烽火里烧灼的干干净净。 四皇子和八皇子他们在听到顾轩的话之后,心中悚然。四皇子顿时一喝:“顾轩!你是想造反吗?!” 然而话音一落,就只能拔刀跟玄衣卫队拼杀。 大乾的近卫军怎么比得过顾轩手底下的精兵? 顾轩清冷的声音传来:“本来我不想造反的,我只是来见见旧人,是你们上赶着来逼我造反,你们如此盛情,我又怎好不如你们的意?” 四皇子八皇子:“……”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曾几何时赴定北伯府游园会,到群芳悦赏花,那时候的顾轩还是个嫡不嫡庶不庶公子不公子管家不管家的人,如今却已经成了大乾最大的权臣。 坐拥十几城外加曾经整个北蛮人的疆土作为领地。 光论地域宽广,比朝廷这边的还要大上两倍有余。 听说这一两年顾轩最看重的就两件事——改科举、开航线。 潘府里血流满地,四皇子和八皇子越打越觉得窒息。 -- 第130页 这些玄衣卫队以一敌百,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也不知道顾轩是怎么练的兵。 终于,刀一把一把的丢在了地上,人一个一个跪在了地上,四皇子和八皇子还想要挣扎一番,直接被人给踹到了腿弯处。 四皇子八皇子恶狠狠的瞪着顾轩。 宋晨已经满脸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宋晨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情景。 这个时候王大壮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兜东西,用黑布包裹着。 然后当着顾轩的面给丢到地上,布散开些,露出人的头骨,还有一些其他部位的骨头。上面挂着的碎肉像是被什么兽类啃啮过一样。 而且血肉十足的新鲜。 王大壮谁都没看,只拱手对顾轩恭恭敬敬的道:“公子!潘毓已经被狗啃完了,这些骨头啃不烂,怎么处置?” 宋晨:“!!” 他看到那血淋淋的头骨,整个人呕了出来。旋即整个人吐出一大口血来,瞪着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 顾轩没想到宋晨竟然会伤心恐惧到这种地步,他上战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子过,后面北蛮人打进来,他一路率领残部翻山越岭,遇到狼群的时候,没有干粮。狼吃人人吃狼…… 宋晨没有经历过他经历过的疾苦,他也不愿意宋晨去经历那些,在宋晨晕倒之后,顾轩说道:“四皇子八皇子谋害太子,先看押起来。准备准备,我们去见皇帝!” 四皇子大怒大骂,凭什么你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你先拿我们开刀?你以为宋家的嫡系死光了就没有旁系、就没有宗亲站出来清君侧? 顾轩充耳不闻,走过去从手下手里接过来宋晨,抱在怀里,紧紧的搂了又搂,还亲了亲他的脸颊,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管未来怎么样,至少现在,他真的拥抱住了他的爱人。 —— 宋晨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给他喂药。 他睁开眼来,发现是顾轩。 他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顾轩喂他的药已经是最后一勺。 宋晨当时就避开了脸,顾轩的手便收了回来,陶瓷勺子碰壁叮当,顾轩声音很随和很温和的说:“要不要吃根蜂蜜棒棒糖?” 宋晨想起刚才看到的头骨,想起刚才看到的血肉倒挂的一堆碎骨头,想起刚才那么多人在对战中死去,整个人都惊恐起来。 可是一想起那堆尸骨是潘毓的,宋晨蓦然爬了起来,抓拔下顾轩发冠上的钗,猛地朝顾轩的脖颈上戳去。 顾轩一个后仰直接躲开。 宋晨再挥手插来,顾轩伸手钳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杀我?” “你杀了潘毓!” 顾轩沉默,过了一会儿,道:“真正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在定北伯府里,我才是那个晚晚在栀子花圃陪你说话陪你晒月亮的人!晨晨,你清醒一点儿。潘毓借了我的名头故意在诓骗你!” 宋晨冷冷的看着顾轩。 问:“我是个傻子吗?” “我会分不清我喜欢的到底是谁?” “顾四!你休想诓骗我,你休想我对你唯命是从。不管我眼瞎的时候那份感情对应的是你还是潘毓。 可你想要谋夺大乾江山,想要从我下手,门都没有。我是没有能力、没有才干,治不了国,处理不来政事,可是,我的脊梁骨不会弯!” 顾轩又沉默了一会儿。 问:“就因为我在你心中是乱臣贼子,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再相信我,对不对?” 宋晨道:“我记的你在定北伯府跟我说过,我助你那次,你欠我个人情,但有所求无有不应,你自己说过的你认不认?” 顾轩道:“你要我做什么?” 宋晨:“我要回宫!” 顾轩眼皮子垂了垂,然后点头:“好。” 刚好,他也要进宫。 马车里,宋晨和顾轩对坐,谁都没有说话。顾轩又千言万语想对宋晨说,可是宋晨不愿意听他说一个字。他还沉浸在潘毓死去的事情里不能自拔。 这两三年里的乏味已经被他的大脑自动剔除了,他想的全都是在定北伯府里快活的每一点每一滴。 以至于越想越觉得潘毓很好。 也以至于心中悲痛难以自持。 顾轩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晨,然后撩起来帘子,看了看外面,好多了都在偷偷的观望。 他带人去潘府的事情动静闹的太大,整个京都都知道他顾轩回来了。 京都的百姓对顾轩的态度实属微妙。 都说顾轩意图谋反,想要和大乾分庭抗礼,可是在北蛮人都快打进京都的时候,是顾轩带兵力挽狂澜,是顾轩将北蛮打退,是顾轩把北蛮纳入了大乾版图。 现在,真的要发生政bian了吗? 又有很多人心里悬着一把剑,顾公爷他带着这么几百号人进皇宫,他就不怕……有去无回? 然而,到后面到了皇宫的门前的时候,顾轩就只带了八个亲卫,还包括驾车的车夫。 一路行驶到东宫,顾轩先从马车下来,想要伸手扶宋晨下来,宋晨躲开了,坚持自己来。顾轩手僵硬在空中,心脏一阵一阵发梗。 宋晨倔强着,可因为床笫间的事情,双腿无力发软,加上他又下马车下的慌乱,差点把自己给摔了。顾轩当时便接了上来把人拥抱在怀里,稳稳的放在平地。 -- 第131页 宋晨对上顾轩眼眸之中的深情,心脏不受自己控制的快速跳了好几下。他慌忙别开眼神,立马离顾轩远一点儿。 这个人杀了潘毓,他心说。 有机会一定要杀了他报仇。 顾轩见宋晨对他以这样的姿态,他心里不好受,可是面上也没表现出来。 “回去吧,”他说,“自己……上点药。别熬着。”那地方那个样子了要是不上药,很容易感染、发高烧。他肯定疼的厉害。 宋晨听完这话,心里憋着一股气,死死咬着牙,再看着漫广场乌压压的近卫军严阵以待,继而看到面前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顾轩,宋晨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结果却不由自主的问:“这么多近卫军,你不拿我当人质?” 宋晨自己都不敢相信顾轩真的会亲自送他回东宫。 顾轩闻言笑了笑,故意说道:“怎么?莫非你担心我?” 宋晨气闷。 他只是实话实说。 顾轩也知道他是实话实说,也知道宋晨一向心软的厉害,他不再逗他,直接说道:“四皇子八皇子在我手上,而且,我的大军也快到了,你父皇不敢动我。” 宋晨说道:“未必。” 顾轩嘴角弯了弯,然后笑着道:“你大可拭目以待。” 顾轩没有再坐马车,一行九个人往皇帝的太极殿去。皇帝当然没有在太极殿等着见顾轩,他身边的高公公一连声的劝:“皇上、皇上!不能去、不能去啊!顾贼他敢这么点人来见皇上,肯定早有预谋要对皇上您不利!” 皇帝已经年迈,老眼浑浊,可是脾气并不沉稳,他怒气难掩的说道:“他敢九个人进朕的皇宫,朕在这么多的近卫军护持下,却不敢见他?” 高公公:“听说他手底下有精致小巧却威力超大的炸lei,皇上…” 皇帝的脚终于停了下来。 全大乾都知道顾轩手里有利器,凶狠无比力大无穷无往不利的北蛮人就是被顾轩手下的利器弄的丢盔弃甲,直接被灭国了。 万一要是他一个炸lei直接丢过来,再有近卫军护持,那也会瞬间毙命,血肉横飞。 他停着不动,可是顾轩却在移动。 距离还是被拉近。 顾轩每走一步,广场上乌压压的近卫军便挪一步。手里的刀始终保持出鞘的最佳姿态,手里的弓箭也始终维持着眨眼可发射的状态。 一个个警惕万分的盯着顾轩。 有的人已经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拿刀的手都出汗了。 可是当事人却步履从容,轻快而矫健的迈步向皇帝而去。 宋晨站在马车边,已经站不住了,手撑着马车的车厢壁。看这一幕呼吸都凝住了。 顾轩终于和皇帝面对面站着了,只不过中间隔了好多近卫,一个个的全都拔刀而出,万分警惕的对着顾轩。 顾轩很少有骄傲自满的时候,可是今天,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内心十足快意! 他站在整个大乾最尊贵的地方,和大乾最高掌权者对面而立,这位大乾的皇帝,畏他如虎豹。 他从来不是要别人怕自己。 他要的从来都是能站着说话。 今天,他做到了。 哪怕面对皇帝,他的膝盖依旧可以不弯下去。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的膝盖弯下去。 第71章 这一场剑拔弩张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 两人对望。 皇帝心想:顾轩年纪轻轻已经立下不世之功勋,即便为逆臣,将来在史书上, 不会比他一个皇帝着墨少。 更甚至, 自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皇帝。 而对方却是一个雄才伟略的霸主。更或许,他可能会将大乾改朝换代。 从来没有想过,太太平平几十年的大乾, 打了一场仗而已,自己的皇帝之位竟然岌岌可危。 老皇帝眼底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悲哀来, 终于沉不住气先于顾轩开口道:“顾轩, 你见朕不跪,莫非是想谋反?” 这虽然是和顾轩第一次见面。 可是顾轩的名字这些年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耳朵边,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顾轩站的笔直, 像是一株擎天而生的杨柏。 “大云山行宫这些年主殿应该已经修建的差不多, 皇上若是肯禅让, 我就送您去大云山行宫颐养天年。” “禅让?” “皇上年事已高,太子年富力强, 皇上禅让之后好好享受生活不是挺好的吗?微臣这是在给皇上一个最好的建议。毕竟……皇上可能不知道, 微臣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他当了皇帝,这个大乾就还姓宋。微臣和他都不会有子嗣,将来老去, 也大可以选宋宗里的后裔继承皇位。届时一切回归正轨。” 顾轩看到皇帝发黑的脸色,顿了顿又接着道:“要是皇上不愿意禅让,微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话音一落, 高墙之上的墙垛之间, 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头, 箭头折射着森冷的芒。 皇帝和近卫顿时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皇帝看到高墙墙垛上的那些人,脸颊上的肉不住抽动,忍不住抬起手指着顾轩,整个人气的发抖:“贼、贼子!你策反了朕的卫城营!” 顾轩:“昂。” 皇帝:“……” 众人:“……” 顾轩笑道:“其实皇上想太多了,良禽择木而栖,微臣这棵树,有的是鸟想在微臣这里栖身,用不着微臣这个去策反那个去策反,从微臣将北蛮纳入版图的时候起,陆陆续续不知道有多少文官武将向微臣投诚。” -- 第132页 “微臣广开航路,富财于民,广开政路,富权在民,三百六十行行行盈财盈粮。皇上,大乾王朝的土地上,已经兴衰过很多的朝代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微臣觉得如果自己来当皇帝,不会比皇上差。” “皇上,要么禅让,要么大乾以后皇室姓顾。你自己思量思量。”说罢,他看向那些手有些握不住刀的近卫,声音很温和的说道:“你们也有向我投诚的机会。等会儿大军围城,可就没有机会了。” 顾轩的话音一落,近卫军里就有乒乒乓乓的刀落地的声音。 皇帝的面色大变,已经从黑脸变得面色惨白,险些要晕厥过去! “你——” 高公公连忙扶住了踉跄的皇帝。 顾轩:“皇上不必如此愤怒,皇上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微臣对大乾皇室没有多少恭敬之心。微臣这一路上浩浩汤汤的大军回京都,皇上也不是没有危机感,只是心里抱着侥幸。 万一微臣回来面圣没有不臣之心反而恭恭敬敬的,微臣这样一把开疆扩土的好刀,握在您手里,对您来说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不瞒皇上,微臣现在出现在京都,还乔装打扮,完全是为了办点旧事,可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了,四皇子八皇子就迫不及待的要来捉拿微臣,把微臣钉死在谋逆的柱子上。微臣这是被逼的不得不跟皇上翻脸啊。本来微臣还想着站在大乾的朝堂上,慢慢的成为这天下第一权臣来着。委实没想过现在就要造反。” “无、无耻!无耻之尤!!” 皇帝吼破了嗓子。 顾轩脸色都没变一下,依旧温和着一张脸,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很亲切。可是在场的人见着这样的顾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蹿上头盖骨。 要有多有恃无恐,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面色再温和也没有用,那双眼睛一点温度都没有,像是战场上凝血未干的刀锋,肃冷而锐利。 “皇上,您老了,优柔寡断。您手底下的那些皇子,一个个的派了多少刺客来暗杀微臣啊?微臣这一路进京,真是险之又险。比在战场上还要危机四伏。他们为什么要杀微臣?因为他们都知道不能放任微臣回京,微臣一旦回京,他们离皇位就会越来越远。” “您也知道不能放任微臣回京,可是朝堂上声音太多太乱了,您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不过也不能怪您,毕竟朝廷上那么多的臣子,一派说要杀我、一派说要供我、一派说要静观其变、一派明哲保身、一派隔岸观火……朝堂上那么多官员投诚过我,您被影响着不知道做什么决定是正常的。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您都不懂了,这皇帝的位子真的没必要再坐下去。不如禅让?” 老皇帝听完之后长吐一口鲜血直接俯面栽倒在了地上,年迈的高公公都没有扶得住老皇帝。 顾轩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他一步一步向前,朝皇帝走去。 那些近卫看着顾轩往他们刀尖而来,一个个却往后退,后面是皇帝了,退无可退,渐渐的竟然散开一条通道。 顾轩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了地上苟延残喘的老皇帝面前,垂头看向狼狈不堪的老皇帝,面上没有讥笑、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仿佛谋朝篡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顾轩说:“微臣从始至终,都只想过平凡的生活,皇上信吗?”说罢,笑着站在台阶平台上,朗声而道:“皇上龙体有恙难康,已至衰微之际,当得安享遗年,太子仁厚有德,故今日禅位于太子。望太子勉国,四海安泰。再今,一等公顾轩拒北蛮收失地战功赫赫,特许持政,使摄政之权,辅新帝以朝纲!” 皇帝听完整个人再次要阙过去,可是地震一样的马蹄震荡声传来,密密麻麻的骑兵出现在广场之上。 血气冲天盖地。 顾轩看到手底下的大军到了,面上的笑容越发大了一点儿,然后很平淡的吩咐一个刀笔吏:“刚才我说的话都听清了吗?” 这个小小的七品刀笔吏没想到顾轩会突然跟他说话,蓦然跪在地上,冷汗涔涔,不敢回却不得不回,磕磕巴巴的:“听听听、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顾轩笑道:“那别愣着了,去拟圣旨,再把玉玺拿来,请皇上盖章。” 这个七品刀笔吏连皇帝都不敢看,恐惧着,甚至快哭了,颤抖着跑去大殿拿玉玺、拟圣旨。 顾轩看着这个七品刀笔吏末路求生一般战战兢兢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对身边的王大壮说道:“七品刀笔吏的官服就已经不错的丝绸了。我那时候做无品刀笔吏的时候,穿的还是定北伯府里账房穿的棉制长衫。所以你看,人要往上爬,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王大壮没有回话。 他莫名觉得这样的公子,一点都不开心。他的笑里一点甜丝丝的味道都没有。 顾轩的大军控制了整个京都。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即使顾轩再不想动荡,也依旧见了血。 总有一些人对一个王朝的信念、对一个帝王的信念是宁死不断的,破口大骂顾轩是乱臣贼子,说顾轩谋逆造反天打雷劈,就算是死了变成鬼也不要放过顾轩。 顾轩倒是没听到,可是顾轩手下的兵却很干脆利落的成全了对方。看看对方有没有能耐变成鬼去找他家公爷。 -- 第133页 这一场宫廷的政bian,发动的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没有死很多人,只是难免有些家族被从大乾的豪门望族里抹掉了。 宋晨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目睹了这一切,看着顾轩如何逼迫他的父皇退位,又是如何把皇室里那些对他谋逆而大加反对的宗亲一起打包丢去大云山行宫。还有在东宫里养伤退烧那小半个月时间里,经常半夜都能听到皇宫外有哀嚎大骂的声音,不过很快就被处理掉了。 期间顾轩每天晚上忙完了都会过来看看他,两个人也不说话。宋晨仇视着他,顾轩看起来像是无所谓,只静静的守会儿他,再起身离开。 顾轩这段时间很忙,故而住在太极殿里。 朝廷的人忙着站队,忙着给顾轩献殷勤。 顾轩也忙着安排自己手下的人,和留下一些有用的人。无才无能无德的人,顾轩也要忙着剃掉。 一朝天子一朝臣。 等事情忙得差不多,准备了宋晨的登基大典。没有很隆重,只是该有的都有,祭祀天地祖宗,昭告天下。 可实际上,整个大乾现在都知道,真正揽权摄政的是顾轩! 宋晨加冕入住太极殿这一天,顾轩的东西也都还在太极殿里。没有要搬走的意思。寝殿里,宋晨静静的和顾轩对视着。 大乾尚红。 当初顾黎昭一品大员官服是红色的,红的像豆蔻,像烈火。 如今宋晨登基为皇帝,朝服也是红色的,不过绣着金龙。 他穿红色向来好看。 当初顾轩在定北伯府顾黎昭院子外,被赵闻佳让赵娘子找由头罚跪的时候,宋晨就穿了一件红色的花鸟蝶戏衣裳,看起来金尊玉贵又娇少爷的派头。 顾轩看着这个时候的宋晨,想起那时候的宋晨,眼睛都柔和了好些。 顾轩的朝服早就已经脱下来了,现在换的是一件箭袖青袍,整个人瞧着温润。他对宋晨说道:“微臣伺候皇上更衣吧。” 手要碰到宋晨的朝冠了,宋晨蓦地一个后退。 顾轩看着他,道:“晨晨…” “别这么叫我!摄、政、王!” 房间里一片死寂,直到灯花炸了炸。 顾轩微微有些失落的苦笑了一声,然后上前一步,抬起手来,不容抗拒的给宋晨卸下朝冠,脱下厚重的朝服。 说道:“微臣知道,微臣杀了潘毓,皇上很恨微臣。可是微臣不后悔,他该死。谋朝篡位扶持皇上上位,皇上觉得自己是傀儡,很难对微臣有好脸色。可是微臣不后悔,只要能跟皇上在一起,做什么都值得。” 宋晨企图推搡开顾轩,可是手腕被顾轩死死的掐住,他眼神愤恨的瞪着顾轩。 “你想做什么?!” 顾轩看着满满的都是他熟悉味道的宋晨,喉结滑动了两下,低头去亲一下宋晨。可是宋晨偏脸躲开了。 顾轩没亲到,顿时再亲了上去。这一下,吻到了他的脸颊。 宋晨愤怒的想要咬他,像匹末路上的小狼。可是在豁然对上顾轩眼眸的时候,不由得愣住。 顾轩那样凝血刀锋鹰视狼顾般锐利的眼眸里,是脉脉的温柔像春水一样漾动。 在他愣神间,顾轩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宋晨清醒过来,刚打算挣扎开来,可是顾轩拦腰把他抱上了床榻,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次……对不起,微臣本来没想伤皇上,可是上次什么都没有准备。这次,微臣都准备好了。皇上放心,不会再让你难受了。不过,还是对不起。” “自从拥抱过后,微臣真的每天都有想皇上。今天,想请皇上成全成全微臣的相思之情。微臣这段时间来真的饱受折磨。” 宋晨:“……” “无耻!” “无耻!!” “你放开、滚!滚——” 然而没有回应,帐子被混乱中扯了下来。 先是抓咬后是沉沦。 一边推拒一边索求。 口是心非。 一切结束被拢在这个宽厚的怀抱里,宋晨两眼发直。 这个怀抱的滋味真的好熟悉、好让人安心…… 不!! 他是乱臣贼子,他扶持自己当着傀儡皇帝,他让一个皇帝沦为他的身下囚……这样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爱过的人。自己爱的人应该是潘毓,潘毓求学义诊、免费施药、救济百姓。顾轩杀的人能堆成尸山血海,他还灭了京都好几族豪门,他还把宋氏皇族好多人贬的贬岭南,圈的圈大云山!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亵du皇帝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爱过的人?根本不可能! 一定是顾轩在诓骗自己。 撩乱他心思,想更好的把控他! 顾轩很餮足,他轻轻的亲了亲宋晨的鬓发,跟他说:“睡了,明天还要早朝。” 宋晨气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手头有把刀,他一定了结了他!这个逆贼! 第72章  在大乾, 顾轩正式掌权的那天起,大乾就已经进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当然,那是后世史书工笔对大乾盛世所做的一个记载。 此时此刻, 身为当局者, 看到的更多的还是京都里权力更迭的现状。 京都平民老百姓现在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京都里上层人物的各种事情。 皇帝登基、顾轩摄政、郑家风生水起、阎家在一众落魄的权贵之中异军突起、曾经倒夜香的王大壮如今获三品将军衔就算了,听说摄政王还想赐他个爵位,不过事情还未落实, 不知真假。 -- 第134页 曾经清贵的翰林之家赵家,如今在权贵之中处境颇为尴尬。拉拢他们吧, 赵瑜得罪过摄政王, 不拉拢他们吧,可他们赵家和定北伯府是姻亲。而摄政王姓顾!就算摄政王谋朝篡位当了皇帝,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宗族做什么吧? 有这种想法的人其实很多。 定北伯府现在的下人走出去, 简直要比以前蛮横上七分。 要是从前因着自己是定北伯府的下人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现在则完全是因为顾轩成了摄政王, 如今哪怕是面对皇宫里出来采买的太监宫女,都是趾高气扬的态度。 定北伯府的下人尚且如此, 就不要提定北伯府的主子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今顾家的嫡子成了摄政王,这天下,他们顾家不说占一半,三分也是有的。现在走出去谁不敬着供着? 尤其是顾黎昭, 现在去青楼招P,那一定得是花魁,姿色稍微差点儿的都不行。更甚至这段时间腻了、不喜欢那些青楼里妖妖娆娆的花魁了, 想换口味, 在街上看到良家黄花大闺女, 也全不觉得人家能当他女儿,甚至比他女儿还小,直接以权势迫人,让人好好的闺女给他做妾。若是不肯,办事的下人那便要来一句——你可知道如今的摄政王顾轩是谁?那是我们伯爷的儿子!亲儿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除却向来品格还算不错性子也柔和,虽然软弱但是并不纨绔的顾旭,还有有点自命清高但是品行还是不错知错就改的顾岸,没有因为顾轩是摄政王,就在外头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 那些个跟顾轩有交情没交情的庶子庶女,或多或少都开始有点飘。 事情传到顾轩的面前的时候,顾轩正因为宋晨在皇宫的小皇觉寺里给潘毓立牌子的事情发作。他发作的时候,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坐在那里也没有狂躁,也没有bao乱,更是一点冲动的迹象都没有。可是依旧让人莫名胆寒。 宋晨坐在床榻边,没有抬头,正眼都没有看顾轩,可是那侧脸上是满满的倔强神色。 这个时候,顾轩刚要开口说话,他的亲信快步走了进来,亲信对他耳语了一阵子后,便垂手站在一边,看着顾轩等着吩咐。 顾轩面色都没变一下,语气很淡的说道:“刚好想落刀了,他们还把磨刀石递过来。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手下行礼之后快步下去。 顾轩挥了挥手,寝殿里的宫女太监全都退出去,蜡烛燃烧着,偶尔爆出灯花。 宋晨顿时有些难安。 顾轩看着宋晨,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跟你之间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晨晨,你现在还要固执的去把潘毓当成你爱的人吗?你爱的人、真正爱的人是我。我已经说过很多遍,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为什么你还不信我?” 宋晨顿时抬起头,朝着顾轩看来。问:“你喜欢我?” 顾轩顿市面上升腾起希望。随即便认真的点头。 宋晨又问:“那你爱我?” 顾轩当然肯定的点头,“是。我爱你。” 宋晨便笑了,问:“在定北伯府的时候就爱上我了?因为什么事情喜欢我的?” 顾轩已经数月没有见宋晨对他笑了,这下心尖都是甜蜜的,他终于肯相信着急了。 他当即对宋晨道:“也许你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被罚跪,又饿又累又痛,你刚好路过,递给我两个小粘包。” “这样啊,”宋晨忍不住轻笑出声,“后面阎家姑娘那里又帮了你一次,你对我就情根深种了?” 顾轩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垮塌下去,他看出来宋晨的嘲讽了。 顾轩说:“我真的才是你爱的人,宋晨,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宋晨面色讥诮,语带嘲讽:“你如今是摄政王,天下皆入你囊彀。我那么点儿小事情,你查出来再容易不过!我在潘府中了药,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里你到底对潘毓做了什么我不得而知。甚至……潘毓是不是没有死?你只是编个幌子来骗我、拿尸骨来吓我,实际上囚着他在我不知道的某处严刑逼供他,知道我和他之间的点滴之后,再过来诓骗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只有一点!我、很、确、信!我不会爱上一个乱臣贼子!”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顾四,你当真好手段!知道我不会喜欢你这种人,所以为了让我喜欢你耍尽心机,甚至不惜取代别人,可是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喜欢你。你死了让我接受你的这条心。就算退一万步讲,潘毓才是那个冒认你和我相爱的人,我也宁愿喜欢他,不会喜欢你!” 顾轩对上宋晨冰冷的眼神,心脏难受极了。 他猛地站起来,宋晨蓦然受惊,害怕着往后微微仰,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不肯改口。 顾轩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发火,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今晚,我不过来。” 宋晨听到这话,面色通红,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等顾轩出去之后,宋晨抓起床榻上的枕头顿时就砸在了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一阵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的吸气呼气。 心道:不能气不能气,气坏自己得意顾四! 刚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来,结果门又开了。 -- 第135页 宋晨又是一惊,深怕是顾轩又回来了。结果是元宝。 宋晨顿时瞪他! 元宝脖子一缩。 元宝抱着个盒子走过来,打算放进垫背下的储物箱里。才靠近,宋晨就皱眉问:“这盒子里什么?”也不等回答,直接伸手就打开了。 宋晨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脸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 “丢出去!丢出去!这种东西你也敢拿过来,你怎么敢?!” 元宝惆怅极了,踌躇好一会儿,语重心长的对宋晨道:“皇上,不用这个,您哪里受得住啊?” 宋晨呼吸顿时一窒。 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顾轩的型号。 他咬着牙,狠狠道:“丢出去!” 元宝听着这吩咐,犹豫了再犹豫,然后对宋晨劝道:“皇上,您听奴才一句劝,这些还是备着吧。您还记得在潘府那次吗?您光是出血都出了一周,疼到吃吃不下、如厕也出不来、接着便肠肚淤堵,后面……” 宋晨想起那一次,也是后怕不已,顿时打住:“够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小下来,重复道:“够了,别再说了。放下吧。” 元宝把东西放下,便出去了。 宋晨抓起一瓶可以使紧致柔嫩的润滑膏子,哪怕隔着瓶子都能够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宋晨抓着瓶子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躲也躲不掉。 甚至心里很抗拒身体很诚实。 如果他没有成为摄政王,没有对宋氏江山起觊觎之心,这样雄才伟略又对自己温柔至极的男人比起潘毓自己应该会更…… 然而下一瞬息宋晨便剧烈的摇头:不可以!不能被这个男人迷惑!他是骗你的,故意说那些他调查的消息出来哄骗自己,好取代潘毓。这个人因为喜欢自己就无所不用其极,这种办法也想的出来,自己要是真的相信了他,宋氏江山恐怕就要姓顾了。 现如今父皇、兄弟、姐妹,其余宫妃除了母妃,全都圈的圈大云山行宫、贬的贬西北、东北、岭南,就算母妃没有被圈被贬,可是也已经送到了皇家庵庙里修行。 他现在就是被顾轩囚在牢笼里的一只金丝雀。 可是即使这样,自己也还是宋氏的希望。 不能就这么放弃挣扎。 …… 顾轩不知道宋晨在寝宫里一个人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于他而言,站在摄政王这个位子上,挑起大乾的担子,就是他的责任。走上这一步是为了自己,到了这一步却要为了大乾。 来到御书房,顾轩在冰冷的龙椅上坐下,一张一张的折子堆在那里,正面前的是手下督察司递上来的有关于定北伯府事情的折子,顾轩翻开来,看着看着眉头越发的皱的紧了。 不多时将这一批折子看完之后,他吩咐道:“把王大壮叫过来。” 王大壮现在统管着皇宫近卫军,现下正是当值的时候。他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气都还没有喘匀,听到顾轩说“定北伯府顾黎昭贪污受贿,公然以修大云山行宫为名行贪污朝廷国库银两为实,罚抄没全部家产、夺爵。有顾府庶子庶女……借我之名行败坏之事,押解进狱,按律法办。再有定北伯府夫人赵闻佳,买通柴府下人,奸污谋害柴府嫡次女柴文雪,致使其被柴父吊死,按律法办,关押三年,秋后问斩”,他一时间气都不敢出了。 王大壮看着眼神格外淡漠的顾轩,他到底是顾轩身边极其亲近的人,不由得问顾轩:“公、王爷,这样真的好吗?顾家到底是您自己的家啊。”这样做全天下的人都会对你群起而攻。 要骂你数典忘祖,要说你狼心狗肺连祖宗连自家都要背刺。这样的人在别人心目之中要有多可怕? 顾轩知道王大壮是为了他着想。 可是,人就活这一辈子。 这一辈子这么短,在沼泽泥淖的时候得忍着、身处高位的时候还得忍着、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还忍着……他又不是王八。 顾轩只给他来了一句:“你要是连你自己的伯府的府邸都收拾不出来,那我让别人去给你收拾。” 王大壮:“……”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顾轩道:“公子!奴才何德何能能够获封爵位?奴才身有残疾、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倒夜香的!奴才这样的人怎么配有爵位?奴才又怎么敢去抄定北伯府?” 顾轩看着王大壮涕泪四流眼眶通红,这么威猛雄壮的铁塔一样的汉子,现在怂成这样,不由得叹息一声摇摇头。 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王大壮的身前,伸出手来将人一把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道:“人不要老想着从前。倒夜香怎么了?我是没倒过怎么的?你倒夜香归倒夜香,可是你父母还是对你疼爱吧?没有非打即骂吧?更不会让你饥一顿饱一顿一饿饿三天一饱撑五天吧?我从小到大没一块好肉,可我从来不觉得我因为曾经的不堪,这一辈子就注定低贱。大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要往前走。而且,”顾轩眸光深深的和王大壮的眼睛对上,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我曾经受过的苦难,不该让这些人都一一的偿还吗?” “你是我手里最信任的刀,你不愿意为我染血了吗?” 王大壮沉默一瞬,深深的低下头来,拱手抱拳后,退了出去。 别说染血,他愿意为他流干净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 第136页 彼时的定北伯府里主子们正在用餐,下人们禀报说有数百玄衣卫朝府邸来的时候,顾黎昭他们顿时起身。顾黎昭激动的搓了搓手,对其他人说道:“一定是轩儿要回府了!快、快、快迎接!” 众所周知,玄衣卫有别于近卫军,也有别于其他的队伍,是顾轩个人的精锐私军,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顾轩这将近两月的时间里都没有开大朝会,而是分部门独立又统一的处理有关公务。 而且他一直住在宋晨的寝殿,也不想见顾府的人。顾府的人倒是有几次求见过他,可是他一律让人以他正在忙为理由推拒了。 真实原因是顾轩不想见顾府的人,多见一眼都嫌脏! 顾府的人全都出来迎接,还开了大门。 王大壮骑在马上,看着那大开的门,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角门处。曾经很多很多的日子里,他跟着他家公子都是从小门进出,公子只要看到是个人,脸上的笑容都亲切又温和,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才会把笑收敛了,然后疲惫的搓搓脸。 他看最前面的顾黎昭,那是公子的父亲,可是公子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是奴仆般谨慎,百般周全的伺候着他,可是在要嫡子上战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自家公子。 再看赵闻佳,堂堂的定北伯夫人,让粗鄙婆子刘娘子养着公子,公子从小到大身上没一块好肉,后来更是差点死在萍苔院,接着就是和自己倒夜香。哪怕后来成为嫡子,也不得不跪在佛前没日没夜的抄经书,白天还要继续伺候顾黎昭、忙着公务…… 这些嫡子、庶子、庶女,其实在公子还是奴仆的时候,从来没有看得起过公子吧?也从来没有对公子伸出过援手,可是公子成为摄政王之后,他们没少打着摄政王的名号行便宜的事情吧? 还有这府里头的下人,又有几个没作践过自家公子? …… 顾黎昭他们看着王大壮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有些鄙夷,瞧不上这个曾经倒夜香的奴仆。 不过知道王大壮现在今非昔比,是跟在顾轩身边做事的,也便没有把这种看不起太显露在脸上。 不过左看右看左等右等,没有见着顾轩到。而所有的玄衣卫骑着的马都已经安静下来了。 顾黎昭刚想要问一句顾轩人呢?怎么不见顾轩? 真是的!在外头打了五年仗,现在回来了,成了摄政王竟然不回家来。 王大壮这个时候抬手,手下的人顿时策马过来递上来一卷圣旨。 “定北伯府顾黎昭修建大云山行宫,贪污公费中饱私囊……” 整个定北伯府顿时一阵哗然! 老夫人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有人扶着,能够当场就跌下台阶,磕破脑袋。 顾黎昭愣在那里,整个人都懵了。 而赵闻佳再也维持不了雍容的姿态,惊恐癫狂的嘶吼:“我是他娘!我是他娘!他敢、他怎么敢、怎么敢杀我?他怎么敢杀我?!” 顾旭听到「赵闻佳买通柴府下人奸污柴府嫡次女柴文雪致其死」的时候,整个人都木了,仿佛一座石雕立在那里。 他看着癫狂的赵闻佳,看着看着,突然踉跄了一步,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就那样仰面从台阶栽了下去! 顾阳这段时间买东西不付钱、招P不付钱、霸占强抢田地、庄子、店铺的事情不多,逼死的人也不多。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多不多来定论的,而是做没做定论的。白抓住手臂,要戴上枷锁的时候,顾阳歇斯底里的吼:“他不过是一个做贱奴养大的庶生孽障,今朝发达了竟然要迫害手足。他就是个畜生、畜生不如!畜生不如!” 只是只来得及骂这一段话,就被人卸掉了下巴。 短短时间里,抓的抓,关的关,整个定北伯府的主子们十不存一。奴仆一律带走关押,核查罪行后,有罪论罪,无罪释放,再行发卖。 顾黎昭两眼瞪大,他脸颊抽搐,牙都要咬碎了,看着王大壮吼道:“那畜生敢来见我?他敢来见我?!他竟然要弑父!!他不怕天打雷劈?他不怕遭报应?!” 王大壮看着已经愤怒到极致的顾黎昭,非常淡漠的说道:“王爷说了,他这辈子遭的最大的报应就是投身在了定北伯府。” 顾黎昭想起那个处处小心、永远笑脸相迎的顾轩,顿时怔住了。 狗都会有反噬主人的时候,更何况顾轩是披着狗皮的狼,而且,定北伯府的人似乎从未善待过他。 打死养马的老王头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把顾轩也打死的。后面觉得为了一匹马打死自己的儿子,哪怕从不放在心上,也好像不太好。那就放在萍苔院活活冻死饿死好了……后面遭了刘家马夫们的算计,要一杯毒酒活活赐死他…… 顾黎昭突然就惊恐起来了,“不!不,他不能杀我,我可是他父亲,他怎么敢杀他父亲?” 王大壮沉怒着,说道:“王爷可没说杀你,只是夺爵、流放而已。” 第73章 夺爵、流放而已。 而已! 顾黎昭顿时晕厥过去。 没了爵位, 还被流放,还而已?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很快定北伯府没剩什么人了。 千云红和赵姨娘站在一块儿,茫然着。 满京都豪门望族全部被抄家, 都没想过会轮到定北伯府。 -- 第137页 顾岸和几个老实的庶子庶女站在一块儿, 脑袋发懵,又怕又担心。 顾管家和顾管事一家子站在那里,说不尽的后怕和茫然。李管家一家子站在那里, 心里没那么怕,倒是有些唏嘘。 顾旭俯面滚下台阶, 这会儿大夫来了正在给他包扎, 他整个人都木鸡一般。 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被搬了出来。 突然,一根书签落在了顾旭的脚边,顾旭看到那书签, 瞳孔一震, 捡了起来。他抓在手心里, 蓦然对王大壮说道:“我要见顾轩!让我见顾轩!” “他欠我一个人情!让我见他!” 王大壮抿抿嘴唇,最终还是接过了这根书签。 他走到千红云面前, 拱了下手, 说道:“姨娘,王爷常在宫里,王府需要打理,劳您过去做个主子管管事。” 又对李管家道:“李管家也收拾收拾东西, 举家过去吧。” 千红云:“!!” 就没想到有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不、不就是这些年做了一些衣服鞋子酱食托送过去吗? 王大壮又对顾岸拱了下手,说道:“十三公子,您前些年科举二甲十三, 王爷知道您在工部做事不对路子, 特意调您去翰林院编修史书。赐了北门一座三进院子给您做府邸, 您和赵姨娘今日就可以搬过去。” 顾岸嘴唇嗫嚅了两下,又怕又庆幸、又觉得不该庆幸的问道:“四、四哥他……” 这么做,会不会被全天下的人攻讦? 到底顾黎昭是四哥的父亲,他也是顾府的人啊! 可是王大壮却完全不领会顾岸话里的意思,来了一句:“王爷很好,您不必牵挂,有时间王爷自会见自家兄弟的。” 顾岸:“……” 赵姨娘没想到定北伯府被一网打尽,自己却成了漏网之鱼。那几十上百的妾室,将来不是被放归就是送去做工,这还是好点的,说不得还要送到庵堂里去……自己能够跟着儿子,这、这是托了儿子的福啊! 大大的封条贴在了定北伯府的大门上。 转眼之间,顾轩把自己家抄了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宋晨都知道了。 彼时他正在吃小粘包,听了这消息蓦然站了起来,脑子里什么都没想,直接朝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门口有人想要拦宋晨,被宋晨推开,元宝还指指点点:“胆子肥了敢拦皇上!” 玄衣卫不说话。 心想:我们也没硬拦。 天下人都知道王爷喜欢皇上。 逼宫谋反宫变的那一日,王爷亲口说了,会喜欢皇上一生一世,还不会有子嗣。 谁敢硬拦? 只不过皇上挺可怜的,王爷就是个杀神,哪里懂得怜香惜玉?自己爱的人还被王爷喂狗了……现在即使是做皇帝也不过是个傀儡…… 顾轩对下面的朝臣说道:“定北伯府抄没的银子,全部存进国库,用作国计民生。” 宋晨闯了进来。 众位大臣连忙给宋晨行礼,连「是」都没有应顾轩了。 宋晨嘴角抽了抽,没看其他人,问顾轩:“你把定北伯府抄了,银子用来造福百姓?顾四,你可真行,知道自己造孽太多,所以要积点德行行善,好洗一洗自己身上的罪孽?” 众位大臣:“……”让我们都聋了吧。 顾轩摆摆手,众人鱼贯退出去。门才关上,就听到皇上一声惊恐的声音:“顾四,你干什么?!” 众位大臣:“……”忍不住擦擦额头的汗。 他们的傀儡皇帝可真是可怜。 顾轩搂着宋晨,抵在巨大的撑梁柱上,鼻尖凑着鼻尖,嘴唇亲吻嘴唇。 顾轩说道:“微臣生前不管死后,而且死了堕进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对微臣来说是好事,至少可以永远记住皇上。与其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忘记你,不如永远让微臣记着你。” 宋晨狼狈的别过脸去。 “顾四!你放朕下来!” 被迫腿架他腰上,这个姿势太过分了!又不是晚上……不!晚上也不可以! 顾轩道:“是皇上跑来找微臣的,皇上在担心微臣是不是?怕微臣被全天下的人群起而攻对不对?” 宋晨顿时有把脸扭过来,皱着眉毛,呸了顾轩一声:“朕就是来看看你怎么自寻死路的,朕担心你?你可真会自作多情!朕只会担心你活太长!” 顾轩笑着叹息一声,“那就希望老天爷听到皇上的祈愿吧。” 宋晨抿了抿嘴唇,怎么样也说不过顾轩,他的双手抵着顾轩的胸膛。 不然顾轩再凑近亲他,“你果然心胸狭窄,为了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你是连自己的家族都不放过。顾家的那些族老,岂能饶你?岂会饶你?你这是在把自己逼上绝路!” 顾轩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即使宋晨抵着他胸膛,可他还是凑上来,含住宋晨的嘴唇,亲了好一会儿。 宋晨被吻的双腿和腰肢发软。 恍惚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顾轩笑着道:“微臣做奴才的时候,皇上是被送到定北伯府荣养实则被皇宫驱逐的小殿下。那时候云泥有别,小殿下金尊玉贵,可是微臣就像是烂泥里一只没有长好羽毛的雏鸟,一场雨、一只猫、酷热、饥饿都能要了命,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掉。可微臣还是想着要往前走一走,好好活下来,凑一凑殿下的衣角也好。” -- 第138页 “微臣做庶子的时候,想着往前再走一走,要是能勾一勾殿下的手指,那就好了。” “做嫡子的时候,就妄想牵着殿下的手不松开了。” “现在,微臣完完全全拥有着皇上,从里到外,皇上只能是微臣一个人的。微臣一辈子都不会松手。” “皇上在前面,微臣不要什么后路,微臣只会往前走。定北伯府不算什么、宋氏皇族不算什么、天下攻讦更不算什么。” 宋晨心脏剧烈的颤动着。 他不敢去直视顾轩的眼睛。 就在顾轩要再亲一亲他的时候,宋晨蓦然想起来——这个人是杀潘毓的凶手! 他如今、如今怎么会连这种事都恍惚起来? 顾轩是不是对他下了du? 宋晨立时别开脸躲开这一吻,然后恶狠狠的道:“你放我下来,别以为你、你花言巧语我就会信你!我不会信你,你杀了潘毓!你永远别想取代潘毓在我心中的位置!” 顾轩:“我说过,潘毓是个伪君子,他冒充我和你谈感情。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现在突然后悔一刀宰了潘毓,真应该留着他,让他跟宋晨好好坦白。 宋晨:“你让我信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想得美!” 顾轩:“……” 到底还是信了我几分,只是过不了我谋朝篡位的槛吧? 他不信他对他没有感觉。 身体那么诚实; 眼神那么躲闪; 我就看你口是心非到几时。 顾轩叹息一声,伸手擦一擦他嘴角上的芝麻碎,说道:“少吃点小粘包,上火。” 宋晨立马就回嘴:“嬷嬷不让多吃你也不让吃!我就是想吃小粘包!” 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撒娇,顿时:“……” 顾轩想了想说道:“吃也行,顶多我辛苦些。” 宋晨:“??” 顾轩道:“吃一只小粘包我就帮你一次。” 宋晨:“!!” 帮什么? 呸,想得美! “朕命令你放我下来!”宋晨砸了他几拳肩膀。 顾轩笑了笑,顿时歪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抱着人在殿内…… 晚上下了大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大到倾盆!电闪雷鸣,霹雳一道一道炸响。 人在雷声炸响好一阵后,难免静下心思来想着等一会儿会不会再来一道。等了几分钟,松了一口气,估计不会再炸响的时候,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在天际炸响!越是专注的时候松一口气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越容易让人受惊,宋晨整个人都弹了起来,蓦地撞进了顾轩的怀里。 顾轩在他撞过来之前就已经一激灵去抱他,手不断的擦他的前额头。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宋晨从他怀里抬头望他。 顾轩眼眸担忧儿温柔的看着他。 宋晨什么话都没说,侧身背对着顾轩躺下,顾轩也躺下来叹息一声,试探的伸手把宋晨搂进怀里。 上次这么做宋晨咬在他手背上的牙印过了足足两周才消失。 这一次宋晨没有咬他。 顾轩笑了笑,吻了吻宋晨的鬓发。 宋晨等背后的人呼吸均匀了,他背过身来望着顾轩,顾轩实在是俊美非凡,元宝曾经说过顾四郎容貌之盛甩了潘毓十条街,其实他也这么认为。 他眼神复杂极了。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顾轩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甚至有些信了顾轩说是潘毓冒充他的话。 因为,他就算对顾轩再恨,可是他每一次亲吻、拥抱、深入,都让他觉得悸动、熟悉。而潘毓每一次的普通拥抱都让他觉得不舒服,甚至还躲避。 有时候各种各样的事情会影响一个人真正的判断。 可是心脏却不用管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用多想不用多思,身体自发的替主人做出选择。 这个人是自己的仇人啊! 怎么可以为仇人开脱而怀疑自己的爱人? 这是个乱臣贼子啊! 怎么可以沉沦在和他抵死缠绵里? 宋晨死死咬住嘴唇。 这个人……杀了潘毓、驱逐了宋氏皇族、强迫自己成为他的身下囚、还被扶持成傀儡皇帝,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这么一个人而乱了心?为什么要开始信他? 不,宋晨!你冷静一点,你应该找机会杀了他才是!这种抄家灭族连自己家都不放过的人,你想想他的心有多冷硬。你会喜欢这种人?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醒来,雨水没那么大了。 宋晨起来的时候顾轩已经不见了,他穿戴好,到长廊下。却看到殿前的水洼里有什么东西,他顿时便走上前去,蹲下来捡起来,发现是一只湿哒哒的已经溺死的雏鸟。 元宝连忙对宋晨道:“皇上,快扔了吧,脏死了。”又道:“底下那些宫人怎么做事的?明知道皇上您对猫猫狗狗还有羽毛这些过敏,竟然还留着鸟窝在树上。” 宋晨看着满是泥污,脖子怎么都是耷拉着的,已经被溺死冷死的雏鸟,想起了顾轩说的话。原来,活着真得很难,死却这么容易。命是这么脆弱。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至始至终都只是他…… 他为了走到自己面前…… 宋晨忍不住眼圈通红。 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 -- 第139页 那满身的伤疤,甚至还有个贯穿胸背的疤痕,他有多少次是死里逃生? 顾轩下了小朝会回来,就看到宋晨正捧着一只溺死的雏鸟在那里哭的伤心,看着还下着毛毛细雨,顿时就大踏步快速过来。拎起那只溺死的雏鸟交给元宝,说道:“赶紧火化了,供到小皇觉寺,让大师们超度超度。” 抓起宋晨凉飕飕的手,带他进屋子,袖子擦擦他的眼泪,说道:“万物生灭,别伤心了。眼睛不好,不许哭。唉-心软成这样,还当皇帝了。” 宋晨:“……” 别扭的坐过身去,不想搭理顾轩。 顾轩刚想说话,他又一屁股坐回来,冲顾轩吼:“顾四!又不是我想做皇帝的!” 顾轩:“……”故意假装嫌弃的对宋晨道:“你看你,真是没点抱负。不想当皇帝的太子能是好太子?太子总不能是我逼你当的吧?” 宋晨顿时咬牙切齿。 顾轩逆毛薅了之后,立时顺毛撸,说道:“不过,光北蛮人打进来,你敢勇于众多皇子之前让皇帝封你做太子,镇守京都,就已经非常厉害了!比你兄弟们要强多了。” 宋晨立时就哼了一声。 顾轩顿时忍俊不禁。 和宋晨闲话了一阵子,去处理公务。到吃了午膳的时候,外面的细雨又变成了大雨。 而且雨水特别大。 顾轩吃着吃着放下了筷子,宋晨不解的看着他,皱了皱眉。 顾轩对他说道:“下这么大雨,我不放心。得去看看。你先吃。” 宋晨看顾轩走到门口,立马叫住他:“顾四!” 顾轩转身看来。 宋晨明明想说让他吃了饭再去忙,可是心里一阵别扭,言不由衷的冲他道:“你以后别来和我用膳,看着你就烦,饭都吃不下!” 顾轩:“……” “不行。两口子不一起吃饭,全天下没这个道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过不能太胡闹。” “外头水汽重,你要是闷就看看书,别往外头跑。” 宋晨等顾轩走了,瘪了瘪嘴,下巴顿时就磕在桌子上,手里抓着筷子跺了跺碟子。 一众太监宫女:“……” 真没眼看。 宋晨没想到顾轩中午这出去一趟,竟然就出去那么久。 泯河发了洪灾,顾轩当即就调兵遣将调派粮草,亲自奔赴泯河抢险救灾。 等到泯河安定下来之后,结果邃河又发了大灾。 顾轩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去寝殿和宋晨告个别。 一出去就是好久。 期间有消息陆陆续续的传进宋晨的耳朵,都是顾轩如何迅速平定水灾、重建家园,如何犯险不顾自身安危去抢险救灾的事迹。也听到消息说顾轩一行遇到了泥石流…… 宋晨什么都不会,他没学过处理政务,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什么要他处理。 顾轩离开的时间越长,到潘毓的忌日越近,宋晨就止不住的去小皇觉寺。 面对潘毓的牌位,宋晨常常一个人沉默很久。 心里很矛盾。 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想顾轩死了就好了,就能够替潘毓报了仇。 一边想顾轩一定要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最好。 他想起潘毓死的那样惨,被喂了狗,没有顾轩陪着睡的晚上竟然开始做噩梦,他忍不住给他抄经。还拿着潘毓送他的定情玉佩,一次一次的摩挲,原本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下来。 乱臣贼子不可信之! 可是这个乱臣贼子,外头百姓却在人人称道。一个个生活在大乾的百姓,对宋氏皇族没有一点挂念,全都是说顾轩是个好王爷。甚至越来越多的人给顾轩立了长生牌位,祈求老天保佑这样一个真心为国为民的王爷长命百岁,千秋无虞。 如果顾轩是皇帝,那么他就是第一个发生了洪灾还以身涉险亲自指挥救灾抢险的皇帝。 自己的父皇做得到吗? 宋氏皇族里有谁能做到? 没有!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可以派官员去抢险救灾,可做皇帝的不能去。古往今来御驾亲征的皇帝都屈指可数!可顾轩平定了北蛮,把北蛮的版图都纳入了大乾的版图。他真的很了不起啊…… 宋晨心思抑郁,心情矛盾而复杂,噩梦又多,被狗啃啮的血肉倒挂的潘毓死不瞑目的在他梦里说:你怎么可以对杀我的人动心?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为此大病了两场,脸颊上本来还算丰盈的腮肉就干瘦了下去。 顾轩百忙之中收到「宋晨的日常」的时候,火急火燎抽空给宋晨写了一封信回去—— 听宫人说你噩梦不断,梦见潘毓成了恶鬼朝你诘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且记着,别说他只在你梦中出现,就算真的成了鬼,我也只会把他再喂一次狗! 宋晨,我现在处理洪灾事宜,忙得抽不出身,没法儿照顾你,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再生病。并,不要再想着潘毓。我几番生死一线心里想的都是你,方才千辛万苦的活下来,你却日日夜夜想着潘毓,这样对我不公平。 另,我也只是凡夫俗子,求你真心不得,求你信任不得,你还要因为一个死去的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实在逼我。你若还不爱我,我怕自己会疯魔,到时候不如咱俩一块儿去死,烧成骨灰后装在一起,下辈子再续这辈子的情缘。这样你心中才不会还装着别人。 -- 第140页 宋晨收到这信的时候,眼神恐慌万分。 “顾轩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顾轩这一去,就是差不多四个月。 再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回王府,急匆匆的就回到宫里,身上的衣服、鞋子都还是湿的。 他四个月不见宋晨,想他了。 很想很想。 可是宋晨不在寝殿。 他想着那些送到他手上的「宋晨的日常」,问宫人:“皇上是去小皇觉寺给那个死人烧纸了?” 宫人不敢回话,战战兢兢。 顾轩面上没有变化,他的眼皮子垂了垂,脸上的温和似乎消失了些。没人敢去看顾轩的脸,也就看不到顾轩眼里的黯淡,甚至有湿意缓缓的染湿了他的睫毛。 顾轩平淡的说:“外边儿风大雨大,拿了披风去接一接皇上。就说……我在这里等他。都下去吧,都下去做事吧。” 宫人大气不敢出,鱼贯出了寝殿。 宋晨在小皇觉寺里烧纸,烧亲手折的金银元宝。 他常常来小皇觉寺,一开始是为着潘毓,后面却不由自主的祈求祈求神佛护佑顾轩。哪怕他恨他…… 接他的宫人进来,跟他说:“皇上,摄政王回来了,在寝殿等您。” 宋晨听到这话后,整个人大脑都是空白的,手里原本一个一个烧的金银元宝顿时一挂全都给抛进八角铜盆里。接着一筐就倒了进去。 他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连御撵都不坐了。 宫人追着他,“皇上!披风!你不能淋雨啊!皇上!” 宋晨充耳不闻。 回到寝殿,踏进去的瞬息,对上顾轩的眼眸,看到顾轩没缺胳膊没少腿,好好的活着回来,宋晨的大脑仿佛才恢复了思考的功能:我在小皇觉寺烧纸,他会不会生气?!不!他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我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他杀了潘毓,他是乱臣贼子…… 顾轩看着水淋淋的宋晨,看着他这么大的雨天还要去给潘毓烧纸,心脏抽痛,嘴里却道:“下次下大雨就不要去小皇觉寺给那个死人烧纸了,皇上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宋晨被「那个死人」扎了一下。 杀人凶手配这么理直气壮? 吵了几句嘴之后,房间里气氛越发的不好了。 顾轩看他生病瘦成这样,心里恨毒了潘毓。他深深吸一口气,要去给宋晨擦一擦头发,可是宋晨心里莫名生着闷气、堵着口气,要跟顾轩斗气。不让他碰。 到底还是被顾轩搂紧在怀里,乖乖的被擦了头发。 宋晨垂着眼眸控制着不去看顾轩,却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望着顾轩。顾轩也低头看着他。 宋晨看着顾轩,瘪了瘪嘴眼圈微微红了红,又垂了头去。 顾轩手上擦头发的长长的棉布顿时带了一下宋晨的脖颈,贴近来亲了亲他的嘴唇。再想亲亲,就被宋晨躲了去。 他搂了人去床榻上。 宋晨心里还堵着气。 推拉撕扯间,一块玉佩掉在了地上。 顾轩抢先一步捡到了手里。 宋晨蓦然想起那一次次花前月下的时光。 泪上眼眸。 不,那样的点点滴滴,怎么就会连人都分不清? 这玉佩明明刻着的是潘毓的字!背面也没有任何打磨的痕迹。如果刻的是顾轩的字,就算打磨掉了也会有痕迹的。 “求、求求你,还给我,这是潘毓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了。”尸体都去喂了狗,这真的是最后一点念想了。 顾轩看到潘毓的字「瞻谨」。 这玉佩自己刻了两年。 自己杀敌升官给关熙常挡qiang,才升了官,才得了赏银,才买的这块玉。精雕细琢后送给他做定情信物。 却被人轻易刻上别人的名字。 顾轩心痛到差点掉下泪来。 谁说这玉佩没有我的名字?分明是两个人的名字。双鲤的鳞片纹路在阳光下斜着看就是我们的名! 可是顾轩没有说。 他解释的累了。 宋晨不信他。 他把玉佩还给宋晨,抱着他到床榻上抵死缠绵。 他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 潘毓那个死人,永远别想跟他抢!那不过就是个小人、是个骗子! 想起潘毓给宋晨下药,那般猥S的跪在地上闻宋晨的鞋子,他就阵阵作呕,怒火翻腾。 如今死了都要宋晨念着他! 早知今日,他就不会一刀宰了他,他该将他千刀万剐后再丢去喂狗! 一夜纵情,荒唐极了。中间宋晨被逼急了,甚至拿匕首对着顾轩,顾轩求索着,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拽住他的手往心脏上刺,可宋晨最后却还是没有戳下去。 到清晨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宋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床单被套都已经换过了,自己也被洗过澡。穿着寝衣。 黑色的头发铺散了一枕头。 在床上恍惚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左右找找,顾轩不在房间里。玉佩被挂在了床帘上,他下地后取了下来。 门这个时候被推开来。 顾轩走进来。 宋晨一凛,顿时急忙就跳到了床上,明明怕又梗着脖子装不怕,心虚极了。 顾轩对他道:“地上凉,下次你再光脚踩地上试试。” -- 第141页 宋晨暗戳戳的撇撇嘴。 昨晚闹那么大,他怎么没脾气? 顾轩对宋晨伸手,宋晨把玉佩背到背后,不说话,也不给。 顾轩指指自己的胸膛,对他道:“这玉佩怎么来的?一qiang对穿,赏了钱升了官后买的。我刻了整整两年。” “我要摔昨晚就摔了,可我舍不得。你拿过来,我最后跟你解释一遍,你若是还不信,那我就再也不解释了。” “就当是我爱你、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妄图取代潘毓好了!” 宋晨犹犹豫豫的还是把玉佩给了他。 顾轩在他这里还是很有信用的。 顾轩把玉佩举起来,宋晨有点屏住呼吸,深怕他摔了。 阳光从玉佩里通透而出,顾轩说道:“你说上面刻了他的字?在背面刻字不是特别容易?你斜着看这些鱼鳞,是不是我们的名字?” “这玉佩你盘了这么多年,我总不能动手脚吧?” “就算动手脚了,也不可能几个小时就做到这地步吧?世界上最厉害的工匠也做不到。” 宋晨看着鱼鳞上脉脉流动的阳光,「宋晨」「顾轩」四个字,清晰可见。 双鲤戏水的图案都被宋晨忽略了。 只有那组成字的纹路。 他都呆了。 眼圈通红。 嘴唇颤抖起来:“真、真的吗?” “你说的都、都是真的?” “你没有骗我?” 顾轩从床头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抽chu来,三下五除二的把背面的「瞻谨」给刮掉了。然后把玉佩挂在了帘钩上,一把抱住宋晨的腰,把他抱下来,吻他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嘴唇。 “不是,骗你的。你长得太漂亮了,太英俊了,全世界只有你宋晨最好看,我被你迷的五迷三道,不惜取代潘毓也要拥有你。谋朝篡位也好、横刀夺爱也好,全是因为我被你迷的不要不要的才做出来的傻事。现在也在骗你,骗你喜欢上我。” 宋晨看着故意说这种话的顾轩:“……” 哽了哽。 蓦地搂住他的脖子抽噎大哭了起来。 顾轩却止不住笑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家的小娇气包啊,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早知道玉佩在宋晨这里就好了,也不用走这么久的弯路。他让人翻遍了潘府,可是潘府没有玉佩的踪迹。 他还以为玉佩和那些写给宋晨的信一样,都被潘毓毁掉了。 好在,天不绝他! 宋晨终是相信了他。 第74章 可只有宋晨自己知道, 这些时间里,哪怕隔着一个「被杀的爱人」,他还是忍不住对自己的「仇人」心动了。 灵魂止不住靠近他的怀抱。 喜欢就是喜欢, 隔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还是喜欢上了。 就像曾经在定北伯府的栀子圃,只是闲聊、只是陪伴,却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慢慢的靠近对方。 “顾四,你治好了我的眼睛。” “我说过要让你的眼睛好起来的。” “顾四, 你为了走到我面前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是不是?” “有点儿, 不全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能够站得更高一点儿,不再被人生杀夺予。一路走来难免辛苦,不过只要你相信我, 我不觉得苦。” “顾四,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那要问你为什么要让我喜欢你。” “顾四…” “昂?” “顾四…” “嗯。” “顾轩!你谋朝篡位!摄权夺政!” “嗯。”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有。” “说什么?” “微臣谋朝篡位摄权夺政以下犯上, 以臣子之身欺压君王,实在罪该万死, 皇上要不要罚微臣, 下辈子继续给皇上当牛做马?” 宋晨:“……”呸!一天到晚就只想着要我骑他! 顾轩看出来宋晨的想法了。笑抱着他放在床榻上,倾身上去吻他的嘴唇。撩一下他的发丝,看他黑亮又水润的眼眸,顾轩对他道:“得亏你只是凡间的殿下, 若你是天上的神君,我岂不是得有上天的本事才能和你在一起?” 宋晨哑然。 心尖却颤。 他忍不住伸手扯开顾轩的衣服。 看着顾轩胸口那个狰狞的疤痕,咬咬嘴唇问:“疼吗?” 顾轩蹙了蹙眉毛, 然后说道:“疼不疼不知道, 当时候只想着不能死,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晨指尖都抖了一下。 “你不要怪我夺了宋氏的江山,我是个俗人,我也有权势之心。登高一呼万众皆诺,是我想要的生活。可这一切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你,你要是只是个平民老百姓,我也早就想办法从定北伯府脱身,然后和你走街串巷做做小生意,或者耕种为生了。” 宋晨顿时就问:“那你把江山还给我父皇,我随你出海归隐你愿意吗?” 顾轩垂了垂眼眸,然后诚恳的摇了摇头,“你父皇做皇帝没我做的好,而且,这江山不是你父皇的,而是百姓的。我不想骗你,我走到了今天,手底下那么多人,我不能走。不过,”顾轩正视着宋晨的眼眸,说道:“可如果一切都能够步上正轨,我愿意和你一起归隐。” 宋晨不知道该怎么说顾轩。 -- 第142页 他说的太实诚了,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晨自己不知道怎么做皇帝。 也没看过他父皇怎么做皇帝。 不过,他也知道让一个掌权者把权利还给以前的掌权者,不可能。除非他想不开想要死。 顾轩要是一口答应他愿意随他归隐,他反倒是不信了。 宋晨站在自己的位置想了想,然后对顾轩道:“反正我什么也不懂,你考虑就好了。我父皇那边,我心情蛮复杂的。” “作为父皇的儿子,我和你在一起,我在他心里怕是大逆不道。可是我对他们其实要说有什么太多的感情,是没有的。” “毕竟从小到大我都很被嫌弃,回宫之后因为是瞎子,加上十多年在定北伯府,彼此没有感情更遭嫌弃。不过他们也老了,指不定哪一天就归西了,顾轩,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待一下他们。” 最重要的是顾轩真的做的很好啊。 民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奸臣大家敢怒不敢言,会在心里唾弃。国计民生怎么样也都看得到。顾轩是真的做实事,真的得民心,大家都称颂他,给他立长生牌。 这个时候顾轩颔首。 “为着你的原因,我从来没想过不善待他们。” “全天下的人可以恨我、骂我、说我、误会我,你不可以。他们都是外人,只有你的一点点不信任都会让我难受。” 宋晨想起这段时间里对顾轩的不信任,不由得说了声对不起。 他这段时间肯定很难过。 想想自己对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宋晨也难过了起来。 恶语伤人六月寒,自己都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伤人的话了。 顾轩却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 “都是误会。” “也不是你的本意。我不会怪你。” “你在我这里永远有被原谅的机会。” 宋晨忍不住笑起来,拽着顾轩的衣襟,主动亲了亲他的嘴唇。 “顾四,对不起,谢谢你。”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突然顾轩对他道:“能不叫顾四吗?” “为什么不能叫?”排排躺的两人,宋晨还支棱起来,用手杵着脸颊,看着顾轩。 “想你叫轩郎,或者叫…相公。”总不能说原书里「宋晨」发飙的时候总爱吼「顾四」吧?而且「顾四」在最后可是被「宋晨」给搞死了!这么喊真的心里有压力。 宋晨顿时脸颊红了起来,羞涩的笑了笑,然后犹豫的喊了一声「轩郎」,却立马摇摇头,皱着眉头道:“不行不行,好羞耻。喊你顾四挺好的,我都喊习惯了。” 顾轩直了眼,蓦地把宋晨捞到自己身上。跟他商量: “那在床上的时候多喊喊相公好不好?” 说着顾轩忍不住想要跟宋晨恩爱。实在是出去四个月,真的很想很想他。昨晚哪够啊。 “顾四!大白天,昨天晚上还……”搞了好几次,又来?宋晨「惊恐」了。 “乖,叫相公、相公——”顾轩教他、逗他。 宋晨:“哎-娘子!”哈哈哈!宋晨大乐,眼睛亮晶晶的。 顾轩:“……”看来今天这被占的便宜不占回来,顾大弟它也不答应。 曾经和玉佩一起寄回来的旧了的如烟似雾的青色烟罗纱,从宋晨的头发上飘落到了地上,凝雪的指尖想要捡起来,却只能难耐的抠住了顾轩的肩背。 宋晨余光瞥见那旧了的烟罗纱,又看到帘钩上正透着阳光仿佛活过来的双鲤戏水玉佩,微风轻轻摇曳着环佩,环中间的玉轻轻旋转着。 眼眸顿时有些朦胧。 幸好是你。 幸好,一直是你。 彼时蕉绿樱红,光阴未老,两不相疑,恩爱不负。 第75章 番外 “王爷、王爷!皇上…” 御书房里顾轩蓦地站了起来, 他听到宫人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 “皇上怎么了?” 宫人慌不迭的道:“王爷,栖雨亭塌了, 皇上被横梁砸到了脑袋。” 顾轩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人拽住了一样。宫人见顾轩脸色陡然一变, 骤然颜色发白,眨眼顾轩就已经冲了出去消失在了御书房。 顾轩到寝殿的时候御医院的御医基本全来了。顾轩一来,所有御医全都向顾轩行礼。顾轩心急火燎, 问:“怎么样?皇上怎么样了?” 院正对顾轩说道:“皇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只不过头部的伤势过重, 皇上没醒过来之前, 臣等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症状。” 顾轩看着床上人事不知的宋晨,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他心慌意乱, 根本无法镇定。蓦然发怒问元宝:“你们怎么伺候的皇上?是怎么跟着他的?他怎么会被栖雨亭的横梁砸到脑袋?啊?!” 伺候宋晨的元宝一众人全都跪下来, 冷汗淋漓, 还是元宝开口对顾轩说道:“王爷,皇上今天用过早餐出去消消食, 逢着园子里下起了雨, 便去栖雨亭躲雨。岂不料栖雨亭因为前阵子大雨连续下了很久,今天竟然恰好塌了。奴才、奴才救驾不利,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顾轩不是不知道人有旦夕祸福,却依旧忍不住自己的怒气。当时便深深吸气, 没忍住,让人把一众伺候不利的宫人拖出去,刚要吩咐人打板子, 想了想还是让他们面壁自省、罚俸半年!哪怕他在战场上已经杀过很多人了, 他依旧有着很浓厚的人道主义。 -- 第143页 顾轩看着宋晨现在这个样子, 想起前世里他所在世界史书记载有好多皇帝死的极其荒诞。 可是他不想自己心爱的人,日后在史书上记载也是潦草一笔——微雨避于亭,亭塌烂首亡。遭人笑谈唏嘘。 顾轩坐在床榻边,抓着宋晨的手,惶惶不安。他深怕宋晨伤势太重殒命。 他好不容易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爬到今天的位子,和宋晨在一起。宋晨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要权柄无双要地位无俩,又有什么用? 好在,在下午的时候宋晨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像是蝴蝶煽动翅膀一样轻柔的动了动,他缓缓的抬起薄薄的眼皮子,一双漆黑的眼瞳望见了顾轩。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问:“你是谁?” 原本看着宋晨终于醒过来开心得不得了的顾轩:“……”他本来在宋晨醒来的时候就想三连问的: 头疼不疼? 有没有哪里难受?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 可是顾轩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已经被宋晨一句话问懵了。 顾轩:“我、我是你相公啊!” 宋晨皱起有些秀气的眉头。 “相公?” 顾轩忙不迭的点头。 宋晨看着顾轩颜色俊美,眼眸深情又温柔。觉得不像个骗子,也觉得自己应该会喜欢这样的人。不过他又问:“我是谁?” 顾轩这下麻爪了。 御医们赶紧给宋晨诊脉。 说辞都比较一致,说是皇上他砸到了脑袋所以失忆了。这种失忆可能是短暂的,只要对以前的事情仔细回想,总能记起来。虽然这么说,但是也难保人和人之间的脑袋不一样,很可能以前的记忆就回不来了。 顾轩这才和宋晨两人诚心以对互相接纳多久? 不到三个月时间! 结果宋晨就失忆了。 顾轩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不甘心的亲自给宋晨把脉,然而他对脑袋并没有太大的研究,只觉得宋晨的脉搏有些虚弱,肾好像也有点虚。 顾轩重重的叹息一口气,然后对宋晨笑着道:“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你是脑袋被横梁砸了,才会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你慢慢休养好了,总能记起来的。”他尽量宽慰宋晨。 宋晨枕着枕头,望着宽慰他的顾轩,轻轻的点了点头。脸色惨白惨白的,没有血色。这个时候他看到寝殿的门外站在十几个大臣,宋晨虽然失忆了,但是常识还在,问:“他们在外面候着,是不是找你有事情?” 顾轩正在和一众大臣讨论灾后地区重建进度的事情。 听到宋晨受了伤,立即就冲了过来。 大臣们也有些担心宋晨,遂跟了来。 顾轩点点头,说道:“没事儿,他们等等而已,你先睡了我再去处理事情。” 宋晨又轻轻的点点头,然后伸手来抓了抓顾轩的衣袖,说道:“你还没有跟我说我是谁?” 顾轩道:“你是皇帝。” 宋晨惊讶住了。 “我是皇帝?” 顾轩颔首。 宋晨不由得问:“我是皇帝,那你是皇后吗?” 顾轩:“我是摄政王。” 宋晨:“我多大?我叫什么?你叫什么?” 顾轩很想宋晨睡下去,好好养伤,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却还是说道:“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唤作宋晨,我叫顾轩。” 宋晨便纳闷起来:“那我既然二十一了,为何你还能摄政?我很宠爱你吗?你看起来比我还大些。” 顾轩:“……” 顾轩站起来,对宋晨道:“我们之间说来话长。” 宋晨说道:“那你大可长话短说。” 顾轩他从来不知道宋晨这么难缠。他想了想对宋晨说道:“你以前眼睛不好,加之十分宠爱我,我便暂时领了摄政之职。”他说这话的时候,环视了一圈殿里的所有人。 宫殿里的人:“……” 好的好的! 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也绝对不会在皇上面前暴露事实。 同时众人心想:皇上好可怜。本来就是个傀儡了,还要被摄政王夜夜欺辱。现在失忆了,怕更是要被骗身骗心。虽然摄政王对皇上也的的确确是真的好,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强扭的瓜会甜的?何况中间还隔了一个潘毓,摄政王也是真做的出来,就因为潘毓喜欢皇上,就把潘毓砍了喂狗。还隔了一整个宋氏皇族,除了羸弱的皇上现在还在皇宫住着,以前的宋氏皇族中人京都都没一个留下来的。 不过大家又想:就算事实是这样那又如何?大家都要在摄政王手底下混饭吃。端人碗受人管,嘴巴还是闭紧点的好。免得下一批菜市场砍头的人里就有自己。 顾轩不知道在场的御医、大臣、侍卫、宫人都这么想他。 不然他肯定要说一句:我和皇上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我和他已经没有隔阂了。 顾轩之所以不想宋晨知道真相,是怕他觉得自己是个傀儡,不利于伤势康复。暂时先说个谎话瞒着他,以后记忆恢复了,他相信宋晨不会怪他的。 宋晨听了这个解释,哦了一声,便点了点头。由着顾轩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闭上了眼睛。 顾轩还守了他一会儿才出去,到御书房继续刚才没有处理完的事情。 -- 第144页 结果等顾轩一走,宋晨就睁开眼睛,招来元宝,问:“元宝,他真的是我的相公吗?他叫什么名字?长得倒是挺英俊的。” 元宝:“皇上,您还记得奴才?” 宋晨错愕两秒,随即道:“是哦,我怎么会记得你叫元宝?” 还没走的御医走出来一人,说道:“皇上,这说明您的记忆受损不是很严重,说不定头伤痊愈的时候您就能够恢复记忆了。” 宋晨松了一口气。 如此挺好的。 继续望向元宝:“我、朕问你话了,你怎么不回?” 元宝心疼自己,不知道是该说实话还是该说谎话,想了想刚才摄政王的威仪,再想想自己的脖子上的脑袋只有一颗。 于是说道:“回皇上的话,王、王爷的确是您爱、爱宠,深受您喜爱。特封摄政王,替您处理政务。” 宋晨嗯了一声,彻底相信了。闭上眼睛缓缓的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夜都已经深了,发现身边正躺在一个人,他睁开眼睛,看到顾轩的时候。 微微愣了愣,随即便认认真真的看着顾轩,眼神描摹着顾轩的眉眼口鼻,然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宋晨觉得自己应该很喜欢顾轩。 看着他就心情非常愉快。哪怕失忆了看着他也依旧忍不住心里喜滋滋的。 盯这张脸盯久了,盯的那个地方就想要亲一亲。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然后就把顾轩给吵醒来了。 顾轩伸手就揽住他的腰,含糊的问:“睡醒了吗?是不是闹觉了?头疼不疼?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想不想如厕?” 宋晨一时间觉得好暖啊。 他这么关心他的吗? 宋晨开口说:“我想喝水也想如厕。” 顾轩顿时就睁开了眼睛,起身来,帮他倒了水,又搀他去如厕。倒是寝宫外面的宫人一无所觉的守着夜。 等一切妥帖后,回到床榻上,顾轩问他:“头好一些没有?” 宋晨点点头,嗯了一声,说道:“不碰不疼。” 顾轩掖下被子,现在快十一月,夜里天气微微寒凉起来,不要冻着他。本来身体就弱,还受了伤,要是还发烧,担心也担心死了。 宋晨醒来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顾轩便陪他说说话,“你不要担心伤势,很快就会好的,你今天被横梁砸到,我真的被吓坏了。下次避雨还是不要去那些小亭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宋晨心道:我这原来是被亭子的横梁砸了才受了伤。 “嗯,我以后一定小心。顾轩啊…” 顾轩:“嗯?” 宋晨说道:“我都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我总觉得以前的事情不想起来,我有点不自在。觉得有些不安。” 顾轩琢磨了一会儿,才挑拣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一些有趣的事情说了,期间潘毓不配占据一个标点符号。 宋晨听的嘴角上扬,当顾轩说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宋晨就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顾轩的嘴唇。 对他道:“顾轩,我知道你肯定没有骗我。我的心从来不会骗我,它跟我说,跟你在一起它很快活。所以我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你对不对?” 顾轩百十年的厚脸皮,这会儿也红了红。嗯了一声。 不过宋晨这个时候却问:“顾轩,那我还有其他的宠妃、侍君一类的吗?” 顾轩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然后看着宋晨头上那还染血的纱布,犹豫了会儿说道:“没有。你十分喜爱我,我也十分合皇上的心意。我们互许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晨哦了一声,点点头。 “原来我金口玉言说过这样的话啊,你放心,哪怕没有以前的记忆,我也一定会好好和你在一起的。我觉得我很熟悉你,很喜欢你。肯定会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的。” 顾轩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宋晨这个时候却道:“我真的没有别的人喜欢吗?我怎么觉得我脑子里仿佛记得一个人,好像又喜欢又厌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轩:“你肯定是伤了脑袋,精神疲惫,还是赶紧睡觉吧,明日精神好些再让御医瞧瞧。” 宋晨便点点头。顾轩搂他在怀里,轻轻的拍他的背哄他入睡。 宋晨笑着道:“我哪有这么娇气啊?我又不是个宝宝了,还要你这么哄着睡?” 顾轩没搭理他,只亲亲他的发顶。 嘴上说着不要顾轩哄着睡觉的宋晨,却在轻轻的又有节奏的拍子下很快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着宋晨呼吸均匀悠长,顾轩拍背的手停了下来。他眼睛里露出一抹难以掩盖的厌恶:潘毓这个狗贼,也配让宋晨惦记?呵,死不足惜! 时间一天天过去,宋晨的伤慢慢的好了起来。 可是他一直没有恢复记忆。 转眼间从深秋、大冬,又到了春水潺潺的时节。 这一日,顾轩刚穿了朝服,结果宋晨就睁开眼睛,对顾轩说道:“我已经好了,伤口的疤都淡了,是不是可以上朝了?” 顾轩和伺候顾轩穿戴的宫人们:“……” 满朝文武今天上早朝,看到宋晨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一个个都懵逼了。都知道宋晨失忆了,没有了以前的记忆,摄政王又宠着他。 -- 第145页 没想到这么个傀儡皇帝有生之年竟然还有来上朝的机会。一个个的面色诡异。 不过谁都没有敢多说什么。 朝会开始。 众人纷纷给宋晨行礼,然后就看了看顾轩,顾轩示意之后,群臣开始汇报近期的一系列事情。宋晨坐在龙椅上听得云里雾里,有的甚至完全听不懂。好像他这副身子的记忆里就没有的记忆。 尤其是大家明里暗里好像都要看顾轩眼色行事的时候,宋晨不由得开始怀疑:我这个皇帝好像还没有摄政王有威严。所有人汇报事情虽然跟我说了,但是都是摄政王在那里处置安排。大家也都唯摄政王马首是瞻。我这个皇帝,真的不是个傀儡皇帝吗? 下朝之后,顾轩看宋晨脸色有异样,心里也猜到了宋晨的想法。得想个法子不让他胡思乱想。 于是晚上吃完晚膳,散散步消消食,洗浴之后,顾轩便轻柔的拢住宋晨的双肩。 宋晨咽咽口水道:“我、我们要做那种夫夫之间才会做的事吗?我都忘了。” 顾轩在他肩头轻轻的吻了下。 然后说道:“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不要怕,我们早就是老夫老夫了。” 宋晨觉得自己不怕,他隐隐很期待。心里其实非常的雀跃。 最近这段时间养伤,每天又和顾轩一起同睡,他非常的渴望某种事情。 可是就在顾轩打算进军的时候,突然的想起来宋晨的脉。 肾虚。 又想着自己和宋晨「和好」之后,经常胡闹,有时候一晚上三四次,宋晨的肾虚肯定是自己造成的。 顾轩心中暗暗的唏嘘一声,然后下了决定:三五天一回,一回一次就好。 毕竟宋晨的身子打小不是很好。 而且,他爱他,并不只为这种欢愉,他更希望和他白头到老、恩爱情长。 在时隔养伤的日子后,他们第一次鱼水相欢,完事沐浴过后,顾轩已经睡着了,宋晨却缓缓睁开眼睛,皱着眉毛,咬了咬嘴唇,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顾轩他就只有一次吗?虽然这一次时间也不算短,但是自己好像根本就没有满足。好像、好像心里空落落的,还想……还想要……可顾轩,是不是不行了啊? 可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好跟他开口了? 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跟他开口了显得自己好像欲求不满似的。 宋晨最终难耐的抓了抓床单,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快睡吧。不要想太多了。 顾轩不知道宋晨没满足。以前来一遭最少也是三次。 宋晨哪怕没有以前的记忆,可是身体的记忆却还存在着。身体没有得到应有的满足。 这一次过后,顾轩坚持三五天一回,一回一次。宋晨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之中。 从纠结顾轩是不是不行,到后面忍不住心里埋怨:顾轩这么不行我想多要几次可怎么办? 顾轩对此还一无所知。 这一天,到夏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十分的繁华。去岁除了一些水灾地区税收不太好,其他地方的税收非常不错,故而对民开放皇家水上园林,举行一场龙舟宴。 龙舟宴上,宋晨看着武将们、侍卫们竞赛龙舟,文官们绘画作诗,也有文官赤膊上阵,气魄丝毫不输武将,还有许许多多的民间挑选出来的好手参赛,千舟竞渡,百姓、宫人们加油呐喊助威,好不热闹。 魁首的龙舟捶鼓的是一名武将,是朝廷的威武大将军。 三品大将! 他赤上身,肌肉遒劲,上前拜倒。 亚军却是户部侍郎,这户部侍郎虽然不比威武大将军肌肉鼓鼓,却也八块腹肌具备,还长的仪表不凡。 也是上前来拜见宋晨。 接着便是第三…… 宋晨坐在龙椅上,对他们进行封赏。 眼神落在威武大将军和户部侍郎的身上,心中由衷的感慨:这二人不知道在床笫间厉不厉害。 想罢忍不住摇摇头,心道:既然和顾轩互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万万不能因为自己是皇帝就广开后宫。虽然顾轩不行,但是我也要克制。 顾轩不动声色的坐在宋晨的下首,他姿容俊美,威严无双,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便已经让所有人明晓他的权威。 他在宋晨目光黏在威武大将军和户部侍郎的身上的时候,脸就已经渐渐的黑了起来。 他怎么觉得宋晨他有点像想要偷腥的猫? 难不成他想…… 没几日,宋晨在花园散步消食的时候,刚走到假山边,便听到两个宫人在说闲话——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堂堂的威远大将军竟然被自己的夫人和哥哥当场捉住他私通嫂嫂。简直不敢让人相信。素日里他进宫述职的时候,看起来真的最是威严不过了。真没想到私底下竟然和自己的嫂嫂做出这样龌龊事来。他夫人都不知道有多丢脸、多难过?不知道威武大将军的哥哥怎么想,唉-被自己的亲弟弟戴绿帽子。” “是啊,好生让人感慨。若不是事情闹大了,谁能知道这事儿?不过你知道不知道,除了威远大将军私通自己嫂嫂的事情以外,还出了件事儿。” “什么事儿?快说快说,我不曾听过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户部侍郎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啊,谁不知道他啊?满朝文武他的姿容真的数一数二呢!他怎么了?” -- 第146页 “他最近正在闹绝食。他父母非逼他娶高门宅邸的女子,而他非要跟一个贫户柴夫在一块儿!” “为什么啊?门第如此悬殊。柴夫怎么配得上户部侍郎?” “他说柴夫跟他情投意合、为他舍过命。他不在乎什么门第之差,他只在乎两心相许厮守终生。还说什么根本就不存在配不配得上这种问题,喜欢一个人才不会去计较这些。还说什么权衡利弊的喜欢,一点儿都不纯粹。户部侍郎对他父母说:「如果我死了,柴夫会为我殉葬。如果我残了,他会愿意把他的肢体给我。如果我流落街头讨饭,他会在我们都累了的时候背我回家。可如果娶的是权衡利弊后嫁给王我的人,一生也就再也没了这种美好,我死了她只会接管我的财产,还要感慨一句再也不用伺候我了。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爱情去辜负那种爱情?」把他父母气得够呛。” …… 宋晨一下子听完了两个瓜,心里唏嘘不已。 心道:虽然我相公不行,但是至少我俩没那么多的糟心事儿。 等晚上顾轩处理了政务回来之后,洗浴之后,宋晨在床榻上对顾轩说起今天听到的事儿,顾轩眼眸隐晦的闪了闪。 说道:“威武大将军品行不端,明日自会有处置。户部侍郎那事儿,我们便掺和不来了。” 宋晨点点头,感慨道:“到没有看出来户部侍郎竟然是这样一位痴情的郎君。” 顾轩醋了醋,心道:我也是位痴情的郎君。 宋晨感慨完了,蓦地亲了亲顾轩,然后勾着他说:“相公——” 顾轩明白。 顾轩听命。 一次完了,很想压着宋晨再来三次。 可是担心宋晨的身体,顾轩决定作罢。 宋晨看着又要睡觉的顾轩,心里叹息:算了算了,不要勉强了。一次也好。 凌晨,宋晨迷迷糊糊听到有水声。 他睁开眼睛爬起来,没发现顾轩。 然后下了床去,倒水喝。水声更清晰,他走过去屏风边,听到某种熟悉的喘息声。他凑到屏风边偷偷的看。 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 虽然看过很多回了,但是依旧觉得甚伟。 顾轩长身玉立,肌肉不夸张,可异常的流畅精悍,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宋晨偷看这一眼,立马就被顾轩抓包了。顾轩双眸如电看来,宋晨立时面色发红,心慌着了。他不好意思的站直了,说话都说不利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听到有水声。” 顾轩也有些尴尬,他还没有纾解完自己,宋晨就发现了。 顾轩对宋晨道:“我、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去睡吧。” 宋晨咬咬嘴唇,心里下了决定,走上去,双手吊着他脖子,吻一吻他嘴唇,问道:“为什么在这里自己解决?我、我……我想要。” 顾轩:“你大概小时候就身体极弱,不然也不会一场发热烧的眼睛都出了问题。你知不知道你肾虚还没养回来?你还得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算养回来了,以后也不能太放纵了。” 宋晨:“!!” 宋晨支支吾吾,不由的豁出去问:“那、那我问你一件事儿?” 顾轩托抱起他,既然宋晨想要的话他也不能拒绝,那就再荒唐一次好了。 宋晨脖子忍不住扬了扬,舒服得喟叹。 顾轩:“什么事儿?你问。” 宋晨问:“我们以前多久一回?一回几次?” 顾轩:“一两天一回,一回三四次。” 宋晨:“!!” “难怪!我就说怎么我总想着咳咳……”连忙闭嘴,差点露馅。 可是顾轩何许人也,听出了宋晨的未尽之言。他笑了笑,有点坏坏的。然后更加坏一点、用力一点,宋晨抠住了他的肩膀,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出声。毕竟夜深了。 ……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眨眼快到中秋。 宋晨的生辰也正好在中秋。 上半年的税收去年一整年的税收更好,而且各地泰安。加上海上的生意做的非常繁荣,国库丰盈,顾轩想着宋晨身子弱,从前过生辰都没有大办过,多些祝福不知道能不能有用,可至少能有个心理安慰。他盼望着宋晨身体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所以,他打算举办一场中秋宴。 佳节夜宴,大朵大朵的被培育的菊花摆满了宴会,天上的烟花放了一茬又一茬,桌子上膏肥黄美的蟹个个都有拳头大,桂花酒馥郁至极…… 众官员在下面恭祝了宋晨千秋之后,便守礼的开始吃喝,欣赏欣赏歌舞。宋晨扯一扯顾轩的袖子,顾轩立马侧耳过去,宋晨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我们在这里他们喝酒都喝不自在。”可怜吏部尚书阎大人想啃鸭子很久了,举起筷子夹了好些次,也只敢夹点儿剁圈的脖子吃。还是不要在这里耽误大家吃吃喝喝了,而且,这些饭菜都是御厨花了好一番心思、精力做出来的,要是这也剩、那也剩的,实在是劳民伤财。 顾轩一听,便点点头。他望着宋晨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 宋晨站起来说些场面话,便起身离开。 宋晨离开后,大臣们也还和刚才一样,一点逾矩都没有。毕竟关键是顾轩在这里,连大声喘息的都没有。 每个人都在顾轩面前表现的格外的有君子做派。 -- 第147页 顾轩看在眼里,心里微有唏嘘之感。 坐在现如今的位置上,万万人之上,的确没有人敢对自己有任何的不恭敬,然而待久了也的确高处不胜寒。不过好在还有宋晨陪着他。 顾轩看宋晨到了桥边了,起身,跟大家说了些场面话,也离开了宴席。 顾轩一走,众人顿时就闹将起来,还有些胆子不够大的,忍不住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征战多年不畏杀伐的铁血君主,不仅将北蛮纳入大乾版图,最近还计划铸造大Pao、大船,训练海军,对海外进行zhi民地扩张。这样野心勃勃的霸主,不怕他是假的。 而且,他不仅有野心,他还特别狠心!抄起自己的家来那是毫不手软!自己的哥哥顾旭跪在地上,对他磕得头都破了,求他饶他母亲一回,至少留她一条性命,他也无动于衷。虽然到最后还是留了赵闻佳一条性命,但是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要不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那些人一个个封王拜将,说实话,就他这样狠辣,不会有多少人敢跟着他。对他不好的人,他一个一个恨不能斩草除根,得罪过他可又诚心道歉赔礼的人他是半点都不计较,跟他出生入死的现在基本都被重用……这样赏罚分明,大家虽然怕他,但是心里却实实在在的明白:只要在顾轩手底下忠于事、尽其责,便不必怕。 眼见着顾轩走了,众人松口气,却又忍不住偷偷去追随他的背影,看他走多远了。结果正好看到摄政王顾轩把皇上宋晨用力拽了一把,皇上宋晨直接就摔在地上,还抱着顾轩的腿。那仰头的姿态,真是可怜极了。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然遭了这样的对待。 众位大臣倒吸一口冷气,纷纷转过头去收回目光。 他们这位皇上,打小的时候就出宫荣养,说是荣养,其实是驱逐出宫养在大臣家里。没有享受过半点宫中富贵。 后来北蛮快打进京都,他临危受命,获封太子。其实就是个守城等死的,可没想到北蛮还没打进来就退了。 再后来又被摄政王扶持成为傀儡皇帝。 这样想来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似的。 原先大家都还以为皇上虽然是傀儡,但是摄政王喜爱皇上。只要皇上顺着点儿,日子总不会太难过,可现在皇上失忆了,还上了几次朝(上朝了也不懂便索性不上了,兴趣十足缺缺),是不是就不知死活惹恼了摄政王? 可怜见的,这傀儡皇帝也不好当。 又要被摄政王当Jin脔,又要被摄政王当傀儡。 现在还被摄政王厌弃了。 顾轩和宋晨对此丝毫不知。 刚才下桥的时候,宋晨的礼服过长了,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摆,顾轩都没来得及捞他,他就给跪地上了,只不过赶忙抱住了顾轩的腿才没滚下桥。 顾轩连忙把他拉起来,一边后怕的说着要他看着点路、小心着点儿,一边下了桥的台阶下面一点儿,蹲下来。宋晨便笑起来,扑到顾轩的背上,被他背了下去。 背他走了一会儿,两人手牵手着在朦胧的宫灯下走着,闲聊着非常琐碎一点也不重要的事情。 说刚才哪位大臣的胡子太长了,每次动一下,胡子都差点在盘子里扫地。 说刚才放的烟花里哪一朵是真的好漂亮,最漂亮的就是那一朵。 说刚才看舞姬跳舞的时候,水袖舞的是真的好看极了。 说昨天晚上骑zuo的姿势好shen…… 徐徐说着话,到了一处特别僻静的花园。在廊桥处停下,两人吹着风。 旁边就是一丛特别盛美的芍药花,顾轩顺手就扯了两朵下来,脸颊两边一边凑一朵大红大艳的芍药花,左歪头右歪头的冲宋晨问:“皇上皇上-本宫今日颜色美吗?” 宋晨笑得打跌,双臂挂在了顾轩的脖子上,顾轩将芍药花一扔,抱住他的腰。 两人眸子相对,然后缓缓靠近。 宋晨闭上了眼眸,顾轩温柔的亲吻他的嘴唇。然后把他抱起来转圈圈,宋晨开心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顾轩最后把他举道廊桥上坐下,温柔的说:“晨晨,生辰喜乐,百岁无忧。” 宋晨坐在桥上,撑着顾轩的肩膀,凑上去吻他的嘴唇。 “谢谢。” 而隔着一片花墙,顾轩他们正好瞧不着,而那边喝多了酒在花园闲逛的正好瞧得着的一众文武大臣们:“……” 谁说摄政王厌弃皇上来着? 这叫厌弃? 唉…也是,怎么会厌弃?若是会厌弃,便不会只屈居在摄政王的位置上。 刚才在桥上大家肯定看花眼了。或者误会了。 众位大臣你嘘我嘘着,悄悄的避开这里。 往更热闹处去。 宋晨和顾轩他们毫无所觉,两人待了一会儿,又手牵手的穿花拂柳而行。 宋晨说:“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情。我以前是不是经常叫你顾四啊?” 顾轩问:“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不错,你一直叫我顾四。” 宋晨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嗯…我最近总是梦到一片栀子花。不过,经常是钻狗洞进去,就进到一处栀子花圃,然后你就在那里等我。我是不是钻过狗洞啊?为什么老是梦到自己钻狗洞?” 顾轩:“……”不是钻过,是经常钻。 他很犹豫要不要把以前的事情一件一件跟宋晨如实说来。 -- 第148页 可是也怕宋晨他在他「谋朝篡位」的事情上对他心生膈应。 可是宋晨这个时候,对顾轩说道:“顾轩,其实比起钻狗洞,我更想问你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是因为受我宠爱才成为摄政王的啊?” 顾轩深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站住脚步,面向宋晨,还是决定坦白,对他道:“猜出来了?” 宋晨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是看出来的。整个皇宫的人,还有那些大臣,对我恭敬有余敬畏不足,对你却是又敬又怕,说明你才是真正的话事人。你是不是谋朝篡位啊?” 顾轩垂了垂眼眸,对宋晨道:“我……将你父皇那些宋氏皇族的人圈的圈、贬的贬,扶持你成了傀儡皇帝。我谋朝篡位,把持朝政。” 又要冷战、又要僵持、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了吧,除非宋晨能够记起以前的事情。 顾轩心里发紧的厉害。 可是这个时候,宋晨却给了他一个拥抱,对他说道:“顾轩呐,我是不是从来都给你很大的压力。可是我觉得不管我有没有失忆,我都不想你因为我背负压力。我觉得你总是在照顾我的情绪、照顾我的生活。 虽然我不懂政shi,但是我有眼睛,我会看。你把大乾治理的很好,国库的银子越来越丰,百姓也越来越富裕。你对我很好,我的心知道。不管记不记得你,我靠近你,心都是亲近欢喜的。顾轩,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好到我觉得我其实配不上你,好到……我觉得你喜欢上我是一件很不真实的事情。” 顾轩摸摸他的头发,亲一亲他的发顶。 顾轩叹息一声,说道:“傻瓜。彼此喜欢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想着配不配得上?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你啊。” 宋晨抬起头望着他,笑起来:“所以,我喜欢你也仅仅因为你是你啊,不要再给自己压力好吗?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不要担心。如果以前有误会,我们依旧在一起了,现在又有什么不能够全盘告知的呢?我有记忆没有记忆,都喜欢着你,顾轩,你要相信我。无论我知道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也依旧会爱你、会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怪你,任何事。”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不舍得我受什么委屈,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理解。哪怕你谋朝篡位了,我也相信你也一定是因为我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顾轩望了望天空圆圆的月亮,然后徐徐对宋晨讲以前的所有的事情。 宋晨这才知道,原来以前顾轩跟他说的话全都是挑着开心的事情说的。 可是这一切从头到尾由始至终的说出来后,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眼眸红了又红,最终垂下泪来。 有一个人,为了他,踏过尸山血海,终于和他站在了一起。 所有的痛苦他都担着。 所有的难过他都承着。 只要自己可以快乐,他可以默默承受一切。 宋晨说:“以后再也不要说我傻了,顾四,这个世界上最傻的就是你。” 顾轩嘴角勾了勾,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棵秋海棠前。 风一吹,海棠花雨淋漓落,发上、衣上,全是花。 两人望一望巨大的花冠,又看到团圆的月亮,再俯首的时候目光相对,顾轩和宋晨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岁岁年年; 年年岁岁; 执手相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