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做男装大佬》 第1页 [GL百合] 《教你做男装大佬》作者:月枭【完结+番外】 可爱软萌小女帝竟然要撩冷傲假丞相? 教小女帝成为男装大佬后,小女帝黑化了? 略微沙雕的文案: 浪迹天涯,无忧无虑的江湖冷傲小混子顾无双在一次打架斗殴后遇上了一个身穿男装的女人,之后还莫名其妙被这女人拉去乔装成了恶名昭著的年轻丞相李璞。 这可爱傻白甜的女人竟然是至高无上的大昭皇帝姬熙! 从此,她教女帝做男装大佬,这女人却和她传出了搅基传言? 略微文艺的文案: 主角判词: 时而酌酒问鼎天下,却似极了、那囹圄孤凤!何日才能策马观花,游荡至天涯? 皆尔道是朵无根花,殊不知她、如过街厌鼠。青天白日阴蔽之下,终无以归家。 她是游侠,她是帝王。 她是过街喊打的厌鼠,她是深陷泥沼的孤凤。 世间皆道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般美好的人儿,又怎会看上过街鼠? 无赖如她,肆意如她,明明是这般令世人厌弃之物,孤凤却缘何偏偏喜欢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无双 ┃ 配角:姬逸明 ┃ 其它:TTL 一句话简介:女帝的晋级之路 立意:坚定认知自我 第1章 前言 惜有陌上传奇少年郎,不问前路,述以文章,她道是尽由浮生事例所化,为友者便依少年之言,一一记之。 少年言:兄长记罢! 为友者便提笔。 少年言曰:此事发生于大昭之国,与那虚凰假凤的女帝密切,兄长,且听小弟一一道来。 为友者继录之。 但见少年沉吟,赋长短句一首,虽错落有致却无词牌韵律:时而酌酒问鼎天下,却似极了、那囹圄孤凤!何日才能策马观花,游荡至天涯? 皆尔道是朵无根花,殊不知她、如过街厌鼠。青天白日阴蔽之下,终无以归家。 为友者记之,问曰:此为何意? 少年笑之,曰:此乃浮生事一生判词罢,有道是困之望自由,浪荡望困之,此便是两人结缘因矣。 为友者录之不语,却听少年沉吟:汝写话本终是顺着世事,可红尘世事皆是无常。 为友者颔首笑之。 言归正传,此书共分三卷,卷一:君子玉润,美人无瑕;卷二:煮酒青梅,封喉毒药;卷三:天涯路途,欲说还休。 愿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主要cp为TTL,副cp两对,TPL,PPL。 剧情人设没有什么正确和错误,都是作者君的生活感悟或者亲身经历。 书选人,前期有存稿两日一更,看得下就看,愿阅读与我们结缘,看不下就不看,愿浮生一世有人与你相伴。 第2章 大昭和安四年冬,帝崩,子熙即位,改元建和。 京都又是一场晚雪覆盖了所有的暗涌。 往京都东出百二十里,顾府的窗前大雪如柳絮翻飞,书房里,微弱的烛火下,身着一身洁净绒衣的顾独搓着发红的小手掌,一双白嫩的小手蜷在绒衣下也难以抵住这京城的寒冬。 书房的门突兀间被打开,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男子穿着一身贵重的玄色绒衣堵住了门,衣帽上沾着还未融化的白雪,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神看向了顾独。 凛冽寒风从门缝中灌了进来,让本来就浑身发冷的顾独瑟瑟发抖。 “圣上驾崩了。”男子似有似无地念叨了一句,目光又飘向一旁照顾着顾独的老奴,长叹道:“今日定是个不眠之夜。” 懵懵懂懂的顾独看向男子,缓缓地如小奶猫的声音唤了一声“爹爹。” 男子没有应顾独的喊唤,只是向老奴颔首嘱托道:“阿独便交予你了。” 话音一落,男子便不再停留地步行出了书房。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阻下了透骨的寒风。 顾独刚想跟上去,便被身侧穿着素衣的老奴抓住了小手臂,来不及挣扎便往暗门带了出去。 “顾大人,这也是李大人的意思,还望你多多海量。” 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风雪,落在顾独的耳中,像是一柄利刃落在了心里。 她回头望去,紧闭的门像是一扇没有动静的寒潭,冰凉又毫无生气。 年仅五岁的她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与不安,却只能死死地捏住家中老奴的手。 老奴带着顾独匆匆走过不少暗房,几番比较,却似乎又很是放心不下,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杂乱,最终将顾独拉进了一间散发着令人无法忍受臭极了的暗房中。 这暗房是平日处理溺物的地方。 四处一片黑,隐约中只能看见两道黑影子穿进了暗房深处。 老奴拉着顾独走进靠墙角的位置,她掀开一个与顾独一般高的溺桶的厚圆木盖,刺鼻的气味像是烈火一般席卷而来,令人摒住了呼吸。 “好臭啊。”顾独小而软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块,一双炯然有神的双目看向长相粗糙的老奴,希望老奴快点将自己带离这腌臜地。 “主子,你先躲在这溺桶里,一定不要出来。”老奴倒出一半溺物,自顾自地将顾独直接抱进了溺桶中。 -- 第2页 顾独呆愣了一瞬,只感受到冰凉又肮脏的溺物沉没了自己的新绒衣,想要拒绝的话生生哽在了喉中,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看着老奴疲倦的双眼。 见顾独没有吵闹,老奴像是无所牵挂地看了眼前长得如美玉一般的主子一眼,眼泪默默地掉落,哑声道:“一定得藏匿好。” 话音落下,摸了摸顾独的黑发,老奴便出了暗房,放下了暗门。 “奴竟将身份高贵的主子藏在溺桶中,实在是罪大恶极,之后定以死谢罪。” 老奴嗫嚅,一步步地走向前厅,寒风呼啸着,却也不足以摧毁她的意志,她捡起一柄剑,看着长廊上倒下的家丁,满眼的红也染上了她的双目。 不知过了多久,顾独听到外面的糟杂声少了不少,刚准备一动,只听见“砰”地一声,寒风便灌了进来。 接着响起了男人粗糙的声音:“这小兔崽子被藏在哪里?竟如此隐秘!” “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这孩子找出来!”冷漠又绝情的声音,仿若一条随时随地攻击的毒蛇。 “是,李大人。”一声应下,似有似无的光便从溺桶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天将要亮了。 顾独躲在溺物中却一动都不敢动,只是隐隐地看清楚了那张冷漠的脸。 冷漠的脸微微有点抽动,想来这溺物的恶臭让眼前的男人也受不了。 身侧的侍从倒是眼尖得很,行礼道:“这地就交给属下,大人不如早早移步洁净之地。” 李甫林眼神微微扫寻,像是脏了自己眼一般直接退出了暗门。 侍从见李甫林一走,假意一阵翻找后,便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喃道:“可恨奸贼当道。” 眼见一个个溺物桶盖被打开,顾独此时已经紧张得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凉意,手指死命地握住,她只想活下去。 侍从捂鼻又翻了几个破旧溺桶,不禁摇了摇头,状似无奈:“真是愚蠢,此等地方又怎么可能藏下孩子,还不哭闹得紧。” 话音刚毕,侍从便退了出去,暗门一落,整个暗房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大雪继续飘忽,整条街上都被厚实的雪覆盖着,时而奔腾而过的马匹与炎上火把昭示着今夜是全京城人的不眠之夜。 大昭皇帝驾崩了,只剩下了一个年仅三岁的储君。 宫灯长明,三岁小储君并不知道宫墙外发生的事情,她拉着自己母后的衣摆,露出一双迷惑的双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为自己裁衣、洗漱,梳妆。 皇后端庄典雅,坐在一侧,眼角边挂着深深地疲惫与担忧,看向姬熙的眼中更是添上几分恐惧。 皇帝的突然暴毙,要说没有几分阴谋的气息,又有什么人能信呢?只可惜李家与顾家的博弈中,顾家已经输得一无所有。 “母后。”姬熙看向不知为何在默默流泪的母上,也不顾正在为自己梳妆的宫人,直接爬进了皇后的怀中,抱着皇后安慰道:“母后不哭。” 年少的姬熙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母上会如此悲伤,她手指温柔地揩去了皇后脸庞上的眼泪。 皇后轻轻地握住了姬熙的手臂,唤来宫人将姬熙抱走,不禁又掩面哭泣。 这个对女人没有任何宽慰的大昭,给姬熙的自由也算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皇后双眼微微迷离,所有的思绪都已经飘远。 给姬熙穿上裳装是她的意思,可是将姬熙推上尊位,却成了天意。 建和元年,太后缢于极元殿,帝恸哭不已,几经昏厥。 大雪宛若新鲜的面团,满身污秽的少年蓬头垢面,冻得发红的手捧着雪团子,吞下了一口又一口。 满身的脏臭与鲜血淋淋的模样让人对她避退三舍,京城里几大世家的突然灭门更是增添了这孩子的神秘。 顾家没了,顾独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独自留在了这个世上。 她啃咬着净白的雪充饥,甚至于恶狗抢食,曾经的一双纯净的双眼下如深水暗潭。 “这孩子怎的身上如此恶臭。”顺着僧人的眼神,小乞丐们看向顾独,虽说大家的身上不见得有多干净,可是那孩子无疑在所有人中最为恶臭。 穿着僧袍的男人看向顾独,被顾独的样子吓了一跳,脸上与手上冻出的伤口已经生出疮疤,甚至流出了褐黄的脓汁。 “你叫什么?”男人挥过宽阔的僧袍大袖,竟有一种仙风道骨的侠士之风。 刚准备张口的顾独,却发现自己竟怎么也发出不声音。 男人却低声一笑,“我真是糊涂了。”他上前看向顾独,脱下了宽阔的僧袍,盖在了顾独身上,道:“从此以后,你便叫怜儿了。” 顾独想告诉男人自己叫顾独,独一无二的独,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顺着男人轻松的脚步,穿过一条条长街,顾独紧紧地拉着宽阔的僧袍,听着男人吹着不成调子的口哨。 男人不是僧侣,甚至还有妻妾,他将顾独带回府邸的时候,将一群妻妾吓得魂飞魄散。 顾独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从外人的眼神便已经像是利刃一刀刀地割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同的是,这间府邸中却有一道柔软的目光。 柔和的目光落在了顾独的身上,顾独小心地抬头与男人的妻子对视,又极快地望回了地面。 -- 第3页 “夫人们。”男人歪着头看向他的妻妾们,“咱们就收养这可怜的孩子吧。” 柔和的目光越来越近,一只白腻的手握住了顾独的手,顾独刚想抽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抓握。 惊慌地看向眼前的女人,女人的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亮如繁星。 男人喜穿僧服,却有十二房妻妾,无一子。 平日里总在外喝的醉醺醺地回来,不事生产,终于在一日,这个心地良善的男人,因醉酒跌落在府邸的荷花池中,被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 男人死后,十二房妻妾也就散得差不多,除了那曾经紧紧握住顾独手的女人,全部离开了府邸。 那一年,府邸中的荷花开得别样的红。 女人为男人烧完了纸,便将男人体内的舍利子留给了顾独。 直到那时,顾独才知道,男人叫玉莲,是京城第一世家玉家的嫡长子,却与某平凡家姑娘相知,相恋,最终甚至不顾婚约私奔离去,而姑娘最后死在了路上。 男人受此打击,默然回家娶了婚约女子,隐居于大市之中,常年醉酒度日,也庇护了不少可怜的女子。 “阿秦。”顾独唤了一声,身边的女人便又牵住了顾独的手,捏了捏,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依旧亮如繁星。 “玉家的人总是这么痴情。”女人不自觉的呢喃,眼神中隐约中含着泪水。 顾独不懂阿秦的悲伤,直至某日,阿秦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曾经柔美的女人满面青紫,平日里灿若繁星的双眼也凸突了出来,顾独瑟缩在一旁,双手时不时捂住发疼的头,又时不时敲打着剧疼的心。 再也不会有人亲切地叫她怜儿了,也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抱她的,就连被人摸头也是奢望了。 可是,玉莲的死若是说是一场意外,那么阿秦选择死亡又是为什么呢? 顾独还小,顾独不明白。 第3章 车马往来已过十七年,顾独远走京都十余年,下到了江南最为富庶之地。 四方游侠与之为友,散尽千金慷慨解囊,甚至成了这偏远小城的江湖一霸。 江南梅雨季。 顾独一身素衣,独坐府邸中的湖心亭,泡着清茶,细细地抿上一嘴,淡然的香味在她的口中飘散,剩余一点点苦涩留存在舌齿之间。 新上的顾府牌匾还闪闪发亮,恰似自己杯中的这第一道新茶。 院里的奴仆站在顾独的身侧,低眉顺眼,一点声响都没有。 “无双!” 顾独品茶的模样宛如一幅静态的美卷,面目衣裳若泼墨扬洒,眉眼却似工笔细描,面比璞玉,口含朱丹,听到好友的一声唤喊,微微转头侧目,纤细而软的眉睫微微扇动,一双黑如点漆的美目展露在了青丝之下。 “快梳妆,有大人物来了!”好友三步并两步,一把拉过顾独的手,急忙催道:“那人楚楚而立,宛若人间光华,论其俊美,定与无双兄难较高下!” 顾独皱眉,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唇角微扬,道:“方圆千里,竟有比独还俊美之人?” “这人可不是什么方圆千里,她可是——”好友声音低沉了下来,附耳道:“京都来的大人物!” 听到好友的话,暗地里顾独的眼神一变,却顷刻恢复了过来,微微笑道:“袭明此番可准备回本家?” 顾独好友乃是四大世家之一的苏家嫡系,名睿字袭明,因在十八年前的一场风云中而送到了偏远的江南之地,看似放弃,实则为了护下这少子单薄的嫡系。 苏睿噤了声,他的眼珠微微转动,若是说回京都本家,他自是愿意的,大丈夫以建功立业为重,岂能真正安于江南这燕红柳绿之隅? 可是,他又是不愿的,他深深地为眼前这雌雄莫辩的人着迷着,甚至连族里定好的婚约也一推而推。 像是思考了很久,苏睿看向顾独,心里的话在嘴边浮沉着,最终道:“若是你愿意——” 话音未落,远处的笑声打断了苏睿的话,男人低沉爽朗的笑声穿过了过堂,直接传到了顾独的身前:“顾大公子,苏大少爷,别来无恙?” 循声望去,顾独微微皱眉,没想到来者竟是平日里河水不犯井水的“朝中黑鹰”郭仙儿。 郭仙儿自打几年前进宫到皇帝边上鞍前马后,因做事心狠手辣,在江湖上更是有了“朝中黑鹰”的美誉。 这人之前也是孤苦伶仃,后来被一介道门大师所收养,没想到却弑师叛道,白枉了其师父赠予的“仙儿”之名。 顾独很是厌他。 “顾大公子,怎么还想赶人?”郭仙儿倒是会察言观色,捕捉到了顾独脸上那闪过的瞬息厌恶。 被点名的顾独收敛了情绪,抬首望去,只见郭仙儿身旁站着一位少年打扮的女人,容颜俊美,双目迥然,亭亭而立,宛若光华。 像是在黑夜寒路上的一盏明灯,又如同暗渊深井中的一秉烛火。 女人的视线在顾独脸上微微流转,像是发现了什么瑰宝一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她举止风度收敛,只是平静地与顾独对视,轻轻颔首。 顾独放下手中的茶杯,双眼淡淡的,一双眼中带着孤傲与冷漠,决然道:“顾府的规矩。” “阁下不会不明白吧。”苏睿急忙打断了顾独的话,看向郭仙儿,手心里已经冒出了冷汗。 -- 第4页 当今世上,仅有一人长着这么一副女人模样,却又能驱使郭仙儿。 郭仙儿刚想要说些什么,只见那少年扬手,举手投足之间便是特有的温和与吸引力,她微微勾起嘴角,看向郭仙儿道:“既然顾府有规矩,那便下榻其他之地。” 这番话没有引起顾独的任何波澜,她提起小茶壶,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茶。 面露难色的郭仙儿看了顾独一眼,最终只能无法争辩地带着少年离去。 苏睿远远没有顾独那般淡然,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这大人物身份可不一般。” 缓缓抿茶,顾独才开口,勾起冷冽的笑意,道:“皆是血肉之躯,皆是凡尘俗物。” 她双眼中的神采渐去,纤细又修长的手指微微握紧茶杯,继轻声道:“众生皆苦。” 少年与郭仙儿出了顾府的大门,她的双眼尽是思虑,呢喃:“没想到世间竟有举止如此相似之人,真是妙啊。” “圣上,此人深居简出,心机深沉,江湖上更是传闻颇多。”郭仙儿双眼温柔地注视着少年,提醒道。 “这人——”少年微微沉眸,似乎发出了哂笑的声音:“定逃不过朕的手掌心。” 江湖传闻江南顾公子雌雄莫辩,俊美非凡,可如今一见,姬熙一眼便瞧出了这人是个女子,一介女子,要想孤单一人在大昭活下去——真是可笑至极。 郭仙儿没有接话,只是低头跟在姬熙的身后,良久,他轻声道:“仙儿今生便为圣上最锋利的剑。” 少年眼角低垂,一双凤目中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波动,最终又化为了平静而内敛。 暗夜新覆,皓月初上。 一江河川穿过,江右多是花灯酒巷,热闹非凡。 江南最是有名的酒楼百花楼便屹立在江右,楼中多是名伎、小倌,在这出名的销金窟里,便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宝地。 大昭的女人,生命如草芥,而百花楼的女人,比草芥还要轻薄。 百花楼后门时不时抬出那么一具被草席包裹的物体,两大汉便在深夜的掩饰下,直接投入了大江之中。 远远能听见江水奔涌的声响,那一具具尸首一旦抛下,便死无葬身之地。 “听说那人在苏家落了脚,袭明你可知道?” 顾独手持白玉壶,从中倒出了清冽的酒水,却见苏睿的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尴尬。 “自…然。”苏睿毕竟是苏家嫡系,就算是借住在江南苏家分族,族里的人也不敢短缺他什么,更何况那大人物也没有与苏家说起自己在顾府赶她这回事,族人都以为是身为本家人的他才获此殊荣。 “我赌这杯酒,她今晚一定会来找我。”顾独将酒推至苏睿身前,道:“这千日醉,一醉却只有百日。” 苏睿不解,轻叩酒杯,望着杯中一圈圈浮动的小波澜问道:“你为何这般肯定,那人会来?” “欲擒故纵,不就是逗小妹妹玩儿的伎俩?”顾独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微眯,道:“她那双眼中,尽是图我的神色。” “图你?!”苏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似乎察觉到失态,手上不禁抱过一旁的女人以掩饰:“那般大人物图你啥?” 图你常年泡在销金窟中?图你每日与伎倌为伴?图你—— 苏睿的眼神渐渐放在了顾独的脸上,若真图些什么,恐怕也就是这张脸了。 让一旁的小伎沏茶,顾独没有解释什么,想到那女人的眼神,就不难猜测,那女人一定还会找她。 “若她来了,今日的账就全由袭明请上。”说着,又推了推手边的千日醉,道:“这杯酒也是赌注之一。” 两人沉迷声色犬马是全江南尽知的事情,甚至有不少女人为了见上顾独一面,不惜堕入风尘。 孤傲冷漠的顾独天生便是有一股迷人的味道,她一人住着方圆一里的大府邸,却并未对任何一个女人留情,府邸中甚至也只有寥寥几人,甚至在热闹非凡的百花楼,也总是独自一座。 众人皆知,此人不喜与他人亲近。 两人等了约莫柱香时间,大人物没有等来,倒是等来了熟人。 熟人不多,却都是顾独之前的死敌,带着一身戾气,闯进了百花楼,一身酒气,数十几人,唰唰唰地百花楼堂中央一顿打砸。 四四方方的百花楼中央本有着一条小溪淌过,供不少文士取酒留觞,如今堂中央被这些粗鲁之人一阵破坏,小溪里已经开始流起了红烧肘子,鹅鸭串串…… 听到打砸声的苏睿出阁间一望,就被领头的人吓了一跳。 “无双,这人怎么找上门来了?”苏睿皱着眉头,这番打闹属实是不正常。 “什么人?” 顾独抿了抿薄唇,按理说自己一直慷慨解囊,在江湖上早有威名,又怎会有人直接到这百花楼来砸场子呢? 微微探目,顾独更是一脸疑惑,这些人的妻子对自己求而不得,自己也早已经将此事解决,怎么又找上门来? 还在想着,一支剑便直接向顾独的面门刺来,顾独一惊,灵活如影一般的闪避而过。 “得罪了。”来者也算是恨意不深的仇家,几招而过,也没有伤顾独的要害,就像是彩排的戏剧一般可笑。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顾独手中的玉扇一挥,与眼前的人过了几招,谁知对方人多势众,也精通暗箭伤人,一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记手刀,直接将顾独劈昏了过去。 -- 第5页 第4章 顾独悠悠转醒的时候,后颈一阵剧疼。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是这样直接了当地打到百花楼,又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打昏的,顾独已经不难猜出这人是谁。 “顾独。”连名带姓地叫唤让顾独眉头微皱,她双臂支起,坐在床榻上,看向正坐在身侧案桌前的女人。 女人一双凤目间带着笑意,如柔软小羊毫加健白云抹过的眉眼带着一点点模糊,似硬质细紫豪勾勒过的唇角又带着威严。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怔愣,一时被眼前这女人的美貌给迷了眼。 “朕字逸明。”女人轻启朱唇,继道:“朕只想为天下百姓点灯。” “与独何干?”顾独双眼微沉,虽然猜测过这女人的身份,只是听到这女人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异常震动。 这可是当年自家父亲扶持而最终惨死的原因。 一切都是这个自傲的女人。 “你恨朕?”姬熙微微蹙眉,一步上前,勾着嘴角,修长如白玉的两指挑起顾独的下颌,温润而陌生的体温碰在顾独的皮肤上,一时像是炸毛的野猫一般,急忙后缩。 看着顾独一脸害怕与畏缩的神情,姬熙空荡荡的手指略微有些尴尬,不经意间又收了回去。 真是怪哉! 这人不怕自己身份,竟怕自己两支手指? 顾独平复了一番自己的心情,又看向姬熙,道:“你到底要干甚?” 喑哑的声音像是控诉着什么,隐隐约约飘逸的光透过门窗传了进来,打在阴晴不定的顾独脸上,这会竟换姬熙一时无话。 见姬熙不说话,顾独心里的不悦都露在了脸上,语气却轻了些许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顾独已经死了。”姬熙眼神微动,带着笑意道。 听到有人正大光明地宣布自己已经死亡的消息,顾独依旧一脸淡淡的,像是早已经知道,最终冷笑一声,“在下只是一介江湖上的小混子,怕是还成不了你这般大人物手上的弈子。” “不,你成的了,你也必须成的了。”说着,姬熙将顾独推倒在床,只听见“砰”的一声响,直挺挺被压在木榻上,磕得顾独的后脑勺开始发疼。 而更让她紧张的,却是姬熙温热的手指开始温柔地抚向她那俊美的脸庞。 顾独平日里像是冰山一般的脸开始裂开,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救命!你这——” 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手脚都僵硬了起来,“你这登徒子——” 姬熙没想到平日里一直淡定如云的顾独竟有如此娇羞一面,一时笑出了声,却一时不察,直接被顾独压在了身下,阴冷的杀气也顺着顾独一双无情的眼神直接渗进了姬熙的眉间。 这人竟然想要弑君!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姬熙不禁解释道:“朕信任你。”朕信任你,才会同你打闹,朕信任你,才会觉得你一定成的了……朕手中的弈子。 收敛了身上的杀气,顾独又被冷漠与孤傲包裹了起来,她下了榻,回目瞥了姬熙一眼,双眼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却又稍纵即逝。 姬熙眉眼微扬,一把扯住顾独的衣袂,拉了拉后撇了撇嘴:“帮帮朕嘛,只有顾家才能帮朕了。” 顾家两个字像是一柄锥子狠狠地刺进了顾独的心窝,她怎么也忘不了那日雪夜,身负着所有的肮脏存活了下来。 趁顾独微愣,姬熙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惊天计划:“前不久朕去了李家,李家剧变之下,倒是让朕有了可乘之机。”她又顿了顿,继道:“昨晚李璞尸首顺着大江而去,怕是早已经命丧黄泉,此时倒是缺了一个身形容貌与之相同人。” 说着还看了看顾独,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若是独不愿呢?”顾独脸色沉黑如墨,身前人却双眼眯眯笑着,看不出想法。 姬熙眼中一闪,依旧笑着威胁:“那朕自然会为了计划,而让你走不出这间房。” 顾独眼神一凛,没等姬熙话音落下,一招直取姬熙面门,突兀间黑影闪过,却一下子被生生握住了手腕,剧疼之下,才看清了来人。 一身黑衣,五官标致的男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退下,仙儿!”姬熙皱了皱眉,喝道。 郭仙儿应了一声,松开了顾独的手腕,退至一旁。 “你打不过仙儿。”姬熙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又勾了勾唇,“怎么样?不如跟朕吧。”说着贴到了顾独身前,一只手悄然游走在顾独腰间,轻声附耳道:“况且,你这女儿身,之后真的适合一人在江湖闯荡吗?” 感受到姬熙的无礼,顾独忍了半晌的脾气直接被挑上了头,她反手握住了姬熙的手,一手更是贴到了姬熙的胸前,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了手中的柔软,冷哼道:“怎么,逸明的身体与独的又有何不同?” 郭仙儿耳力极好,低着头听着两人的“调笑之语”,一时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就像是要滴出鲜血。 姬熙咽了口唾沫,没想到顾独与传闻中相差极大,不仅没有抗拒触碰,还轻车熟路地轻薄自己,一想到自己被当成了百花楼里面的小伎,姬熙眉头拧紧了,一巴掌就往顾独脸上抡去。 “啪——” 清脆的声音直接将顾独震醒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一时陷入之前的回忆,她摸了摸自己因为受伤而发烫的脸颊,看向姬熙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阴暗。 -- 第6页 这女人,先来招惹的是她,说翻脸又翻脸的也是她! 见顾独脸色极差,姬熙心底也有点不好意思,却强撑着瞥了顾独一眼,后平静地看向郭仙儿,道:“仙儿,就交给你了。” 郭仙儿再一次见识到姬熙的阴晴不定,也只是平静点头走到了顾独的面前。 知道郭仙儿精通奇门异术,会个小小的易容术都引不起顾独的惊奇,她静坐在妆镜前,鼓了鼓被姬熙掌抡到发肿的脸,郭仙儿已经将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皮覆在了她的脸上。 “我从未见过李璞,到时露馅了——”顾独冷笑着,竟透出几分阴沉意味。 “李璞,字无瑕,小名玉娃儿。”姬熙透过铜镜,看着眼前这已经快要分不出模样的女人,勾了勾嘴角:“他天生冷漠,除了其父与其母,与任何人都不亲近。” “真是像极了顾大公子。”郭仙儿接话道,却微微一哂笑,似乎一切也已经被这人看穿了一般。 像是被两条毒蛇盯着,顾独也没有说什么,见郭仙儿画下寥寥数笔,铜镜里的人似乎与自己有那么一点相似,又似乎一点都不相似。 “从今以后,顾独已死,留在世上的只有李璞。” 姬熙又往顾独身前靠去,闻着顾独身上细碎的香味,一时双眼有些迷离,最后闪烁着无情的光芒。 入夏。 顾独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好好歇息了,仿写了三个月李璞的笔迹,学习了三个月的李璞的言行举止。 她像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一般滑稽可笑,甚至听说了自己因为被仇家寻仇,掉入大江溺死后已经被风光大葬。 “吱呀——”门被推开,一身玄衣便服的雌雄莫辨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刻意画出的鬓角与长眉相得益彰,修长的眉眼中稍带着一点点喜悦,“朕刚收到赵家的消息,赵琼宇对你的回信很是不满。” 顾独不语,斜眼瞄了姬熙一眼,从案桌上重新抽出一张信纸,垂眸问道:“你还要写些什么。” “朕不要写什么,李丞相顺着心意去便好。” 顾独转念一想,便在信纸上落下了赵大人亲启五字。 一直都是自由闲适的顾独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活在他人鼻息之下。 她乔装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最终还莫过于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悠哉。 姬熙杀了李璞,却还会有新的“李璞”站起来,而她便要做这样一个新的“李璞”,以制摄他人。 如今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也就赵李两家,李璞自从当了丞相后便心向帝位,最终被姬熙投入江中,落得个溺死的下场。 而赵家更是贪图权势,喜私结暗党,算是姬熙的心头大患。 赵家对李璞态度更是暧昧不清,一旦让赵家起疑,那本该上好的局势就会急转几下。 尽管如此,姬熙依旧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她只是安排顾独先行不要露出马脚,似乎一切都得回京都才做定夺。 待顾独写完,姬熙放下手中的通鉴,看向顾独道:“三日后,还劳烦李丞相舟车劳顿了。” 顾独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璞还想再去江右游玩几日,请圣上恩准。” 姬熙蹙眉,似乎很不满意,又微微沉思,道:“朕似乎也该去游玩几日。”说着,她又看向顾独,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 “那便一同?”顾独知道姬熙不信任自己,也不好将事情做绝了,便发出了邀请,脸上带着一点都不愿意的表情。 知道顾独抗拒,姬熙却依旧没有拒绝,甚至煞有其事的拍手,道:“丞相有心了!” 顾独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倒是滴水不漏。 李璞生性狠戾冷酷,自然是不喜欢百花楼这样的花天酒地,姬熙便以宴请苏家包下了百花楼,也好给顾独的过去断个念想。 顾独想着再见好友时已经物是人非,最终也只得长叹一声,顺了姬熙的意。 第5章 江南苏家被宴请这般大的消息,还没有定下日子,苏家上下便已经战战兢兢。 而差点把胆骇破的,便是苏睿。 苏睿可还清晰地记得那日将圣上驱出顾府,现在主要人物已经随江而去落入尘土,何况江南苏家要被宴请,还远远够不上格。 想来圣上的宴请,那就是冲自己来的。 提心吊胆了一段日子,终于等到了圣上将要回京的日子,一身黑衣的郭仙儿便提前来苏家传了话。 百花楼被抢砸后整修了一番,比其之前更是奢华铺张,曲水流觞,金璧辉煌,让许久未来的苏睿都暗暗吃惊。 苏家人早已在厅堂等候,年少者傍曲水而坐,琼浆玉液倾倒在各式各样的杯中,顺着清澈的溪水流下,若是无人取喝,那一杯杯价值不菲的美酒最终飘向酒楼之外,沉沦在大江之中。 奢靡,富贵,为这本来已经出名的销金窟添上了更厚重的筹码。 众人皆在等待着少年天子的驾临,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却更想面见天子一遭,也算是开开眼。 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门突兀被推开,弓腰鞠背的郭仙儿恭敬地推开门后立伺左边,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两个俊美无双的公子。 雌雄莫辩的公子身着玄衣,风韵优雅,举手投足间仿若明灯光华,沐浴在她的光华之下,惊骇之下只剩诚服之心,众人皆猜测此人便是传闻中少年天子。 -- 第7页 少年天子身侧的贵人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见他长眉若剑唇若刀,身形颀长偏瘦弱,举止却干脆利落,脸上更是虚无与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想也不用想,这人便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奸臣李璞! “免礼。”姬熙见众人要行礼,手一摆道:“朕既微服私巡,尔等皆可上奏。” 苏家人在下相互而视,也不知道这年轻的圣上再打些什么主意,几番之下,眼神都落在了苏睿身上。 受到大家眼神关注的苏睿此时还在呆愣愣地看着青衣丞相。 京城坊间都道是李丞相是个大奸臣,没想到论长相与圣上站在一块竟不输分毫,苏睿想着,无奈地摇摇头,瞧着这人身形与自己的无双兄长得相似,心里不禁悲恸。 “苏家小子可有疑惑?”姬熙自然知道这人在疑惑什么,她打定了主意,就是要为苏睿解惑。 “不曾。”苏睿打躬行礼,眼神落在了姬熙一双黑面玄金底的皮靴上。 “早闻不久前顾公子不幸落水,若汝有心,不如与朕一同回京城,也不必为一个男子牵挂在江南一隅。” 苏睿一愣,苏家人皆惊! 苏家这小子因喜欢一男子不愿回京城娶亲的事情众所周知,可是被圣上直接点破,实属一时让人脸上挂不住。 姬熙没觉得怎样,现在她的身边太没有可用之人,不如将苏睿带回京城,说不定还能得到苏家的支持。 “男子男子”苏睿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脑海中仅存的幻想也那般随风飘散了。 姬熙双目含笑,眼神如炬,似乎对苏睿已经志在必得。 顾独在一旁抿了抿唇,微微耷拉眼神,竟连个眼神也没有落在苏睿身上。 “你真是个绝情人。”姬熙见顾独形色不变,心里竟有些恼怒,侧脸附耳道。 粉质如玉的面庞贴近了顾独,顾独僵硬的脸上似乎不可见地抽动,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一小步。 “……”这人竟敢嫌弃朕! 姬熙迷离着眼,望着顾独,猜测她被面具皮挡住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而这副样子落在大厅所有人眼里便不是那个意思了。 大家都知道李璞丞相处处针对圣上,没想到现在看来更多是圣上对李璞丞相的情意绵绵。 那贴面的亲昵,让丞相欲迎还拒,那长密如扇的睫羽下,定是一双温情又委屈的剪水双眸在注视着丞相。 顾独避开姬熙打量的眼神,瞥了苏睿一眼,尽是陌生与冷漠。 “谨遵圣言。”苏睿行礼,江南既然成了伤心之地,不若回京。 姬熙摆了摆手,邀众人入座,见顾独要跑,直接偷偷拉住了顾独的衣角,拖到了自己的主位侧。 案桌上上了几道明艳清丽的几道翠色糕点,见众人入座,鱼贯而出的侍女便迅速将糕点撤去,开始布菜。 一道山珍汤罐被送了上来,上面的菌菇细如发丝,伴着切成细小方块的鸡肉丁翻滚沉浮,顺而向上,香味直接沁入咽喉,勾出了众人唾液。 江南的菜,倒是吃个新鲜与精细。 这菌菇从远南运来,鸡子从中南运来,快马加鞭来得新鲜,也因稀少远途来得昂贵。 苏家虽是世家之一,但江南苏家势弱,平日里也没吃的这般珍贵,可是现在天子当坐,谁敢说这东西昂贵? 当吃当喝,直说这百花楼的珍馐实属贵重。 姬熙吃了没几口,沾了几杯酒就放慢了速度,只见顾独更是无所谓,根本没下几筷子。 “怎么?”斜眼看去,姬熙见顾独吃得少,问道:“放不下你的情郎?” ??? 顾独一顿,刚夹的菜差点滑掉在案桌上。 再一看,只见苏睿还盯着自己偷偷打量。 放下银筷,顾独用手帕轻轻印去脸上并没有出现的细汗。 “应该不会露馅才是。”姬熙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打量了顾独一番,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浪荡子的味道,更多的是不可一世又冷漠的奸臣模样。 顾独没有接话,继微微品酒,道:“李丞相凶名在外,想来袭明想多打量几眼也是正常。” “说得在理。”姬熙举杯向苏睿微笑,后轻轻抿了一口。 见苏睿眼神飘忽,脸上闪过不自在,心底冷哼一声,手落在顾独的腿上掐了一把。 顾独眼角微抽,忍住疼没有喊出来,怒意浮上脸,咬牙切齿却只敢轻声道:“你干什么!” 收回自己的暗手,姬熙又举杯抿了口酒,冷声道:“无事。” 顾独动了动,长袍落下,遮住了一直在下面搓着自己大腿的手。 谁也不知道一脸冷漠的丞相现在正搓着自己那可能被皇帝掐紫了腿。 至于姬熙为什么要掐自己,顾独直至那日晚宴结束还没想清楚。 回京的路为了保护姬熙,先行骑上几日的马,之后便由暗卫御林军护送到中部,之后便是乘舟船北上,直到回京,到时候自有人来接。 而对于顾独来说,最危险的时刻便是与众大臣会面之时。 不仅要做到毫无破绽,更要对朝中事务了如指掌。 上好的画师画了几百幅人物,而顾独便是要将所有的人的身份,性格,基本情况统统背下。 背了好几日,姬熙才想起了大事! 深夜客栈中。 -- 第8页 只见姬熙一脸歉意,内疚甚至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顾独却是愤怒,气恨,甚至想破口大骂。 这般大事,姬熙竟然忘记告知她李璞还有三房妻妾,一个儿子,两个弟弟没有分家,父亲瘫痪? “朕以为你是知道的。”姬熙委屈道,“李丞相的家世天下人怎还会有人不知?” “……君子在野。”之前根本没有想为自己家报仇的顾独还真是啥也不知道。 想来想去,最终顾独道:“不如——假装受伤失忆忘却了。” 姬熙双眼微闪,只要行为举止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个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 夏,六月。帝涉江遇袭,得相璞生死以护。 顾独掉进河里的时候,又想到了年少时藏于溺物中的冰凉,微微闭眼,知道这样一闭,顾独与李璞,世间只能留下一个。 至于是顾独还是李璞,这一切便都不再重要了。 丞相李璞为救皇帝失忆的消息传回京城,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人在外挂着鞭炮庆贺,忧愁的人倒是不知道这丞相答应自己的好处还有多少。 丞相府。 李甫林一只手敲了敲案桌,吹胡子瞪眼道:“我儿怎会这般愚钝?” 李家二儿李珏行礼,道:“父亲大人,想来长兄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早就说姬家小儿单独邀约就很是奇怪。” “想来姬家小儿见朝廷上步履维艰,怕是要暗下手。”李甫林虽然腿脚不利,可是一双眼中全是算计与精光,道:“你们最近都得小心一点。” “是。”李珏应了一声,眼角上带着丝丝狠厉,道:“若长兄真是失忆——” 李甫林摆了摆手打断了李珏的话,道:“你下去吧。” 面上不显,李珏应了一声,却在转身之际,露出了一副不屑与气愤的神色。 待李珏离去,李甫林才冷哼一声,骂道:“不堪大用!”如此沉不住气,竟还想肖想李家家业? 李甫林无疑是最沉得住气的,就算他与皇位只是一步之遥,有风险的事情,他便是直接放弃等上这么多年也不动声色,这般稳妥的人想让他直接改变主意,也是非常困难的。 又过了几日,倒是街坊间传言越发厉害,甚至不少人开始说起了一代年轻有为的丞相竟失忆成了傻子,还说得有声有色。 什么丞相逃跑后在某花街柳巷玩得不亦乐乎,最终被皇帝在床上抓住; 什么丞相成了傻子后竟被皇帝在街上拉着走,就是害怕走丢。 各式各样的话传得风声鹤唳,也传得李甫林心惊胆战。 第6章 顾独踏上通往京城的官道的时候,心里似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曾经的种种,似乎已经像是风一般随风飘散而去了。 突兀的,刺骨的凉意爬上了脊柱,她放眼望去,坐在轮椅上一脸冷漠的男人露出了锐利的眼神,灭族之恨,抄家之仇,自己藏匿在溺桶中的惨痛经历,竟然涌上心头! 是那个男人! “少爷——”一旁的侍从唤了李璞一声,迷糊间,李璞醒了过来,淡淡地扫了侍从一眼,清晰地看着侍从抖了抖,沉吟问道:“何事?” “圣上传来了话,问你是否策马前去,也好早点回府与老爷谈谈。” 侍从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兔崽子还挺机灵,知道原先李璞的嚣张跋扈的性格,马都已经牵到了跟前。 官道不允许策马,就连圣上都得乖乖遵守,可是之前的李璞就没有遵守过。 顾独看着那匹对自己凶狠异常的马,微微皱眉,看来忘记驯马也是纰漏,道:“不必了。” 马被牵了下去,侍从就算心里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毕竟李璞喜怒无常,发起怒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姬熙躺在软舆上,微微回头看了李璞一眼,两条眉毛像小虫子一般扭曲了起来。 “圣上,有何吩咐?”郭仙儿察颜观色的功夫出神入化,立马上前低声问道。 “无事。”微微沉眸,姬熙对郭仙儿的不满压在了心里,倒是饶有兴趣地眺望了顾独一眼。 姬熙微服私访,百官也不敢穿着官服来接这少年天子,一个个穿得倒是朴素,也是为了迎合这少年天子的意思。 下了软舆,苏睿,郭仙儿分立姬熙身后,而百官的眼睛也急切地寻找着,那一抹如剑如刀的冷漠身影。 顾独跟在姬熙后面,自然也是一顶软舆,慢慢地走了下来,众人的眼神追随着,直到她走到了姬熙的边上。 见顾独的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姬熙悄声问道:“怎样?” 顾独眼神沉寂,只是回答:“无事。” 文官武将分列两行,众人行礼之间,顾独已经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过了一遍。 眼神落在武将列的时候微微一惊,少年的脸十分清俊,白玉无须,一身银白铠甲,竟有几分玉莲的风采。 玉家人…… 来不及多想,顾独的眼神又一扫而过。 等姬熙训话训完,也将李璞放了,一旁的赵氏已经等了很久,她牵着一个如白玉雕琢的孩子,形单影只地候在一旁。 顾独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走向前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却见孩子立马躲到了赵氏身后。 赵氏将孩子拉了出来。道:“念儿,快叫爹爹。” -- 第9页 李念抱住赵氏的腿,小声地唤了一声:“见过爹爹。” 顾独不知道怎么对待孩子,伸出手指,道:“回家。” 孩子一愣,试探地去碰了碰顾独的手,一把握住,嘴角微咧,露出了缺了几颗的门牙。 赵氏被李念拖着,三人一同走着,只听见孩子说起了一些趣事。 “爹爹,表哥前不久买下了一个丫鬟,我也想要,但是娘说表哥是坏孩子。” “爹爹,二叔那天把小弟弟的腿打断了,还把小弟弟的娘赶出去了。” “爹爹,三叔送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姐姐过来,娘说你不喜欢,又送回去了。” “爹爹……” “……” 顾独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这多嘴的孩子,一把拉过孩子,道:“这些话可曾和别人说过?” 李念摇了摇头,道:“娘不准我往外说。” 顾独这才看了赵氏一眼,赵氏是赵家人,赵家人在京城已经根深蒂固,赵家的权,玉家的兵;秦家的才,苏家的金,甚至都已经口口相传。 而一直门生迭出,至今已经数百年赵家,家风与教养一直上乘,只怕这些也是赵氏借孩子之口告诉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情。 “二弟的事,父亲有说什么?”顾独微微皱眉,这种事情若是传得沸沸扬扬,李家的脸面的确过不去。 赵氏摇了摇头,轻声道:“打听了一番下落,那人只怕已经被父亲抹去了。” 没有再说话,两人牵着李念一同回了李府。 刚进院子,李甫林便已经让侍从将轮椅推到了顾独面前。 李甫林爱面子,自从腿脚不利索后也不愿出门了。 顾独望了一眼,这个凶残冷血的人老了,甚至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于是将把大部分的权力都已经交付在了李璞手上。 灭门之恨,杀父之仇像是点燃了顾独心里的悲凉,她看了李甫林一眼,沉声道:“父亲大人——”只是不知道这声到底是认贼作父,还是想起了父亲的在天之灵。 李甫林看向赵氏摆了摆手,待赵氏把孩子带了下去问道:“姬家小儿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无事。”顾独又解释了一声:“有些事情的确有所忘却。” 李甫林见顾独一脸冷漠,脸色微微好看了不少,道:“此番正好能将敌我分开。” 顾独推着李甫林的轮椅,按理来说李甫林的书房应该在最后一进宅子,也就直接往后推了去。 “那老东西最近有些不安分,若是如此,我们就不得不——”李甫林宝刀未老,声音的嘶哑与阴狠丝毫未变。 顾独忍住了因恨意而颤抖的手,只是道:“赵大人的心,昭然若示。” “哼——这狗东西!” 顾独听着,低眉顺眼:就让你们两狗咬狗一嘴毛吧! “书房到了。”见顾独要将自己从书房前推走,李甫林也知道失忆这件可大可小,现在却管不了这般多了。 刚想叫人带顾独去重新认认,两个不成器的回来了。 侍从在外通报了一声,两人便推门而入。 李珏一身素华常服,李阙一袭华贵裳衣,两人站出去这神态气度实在是相差甚大。 知道的,知道是丞相家两个傻弟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来的两活宝。 衣着打扮自然已经不是做长兄操心的事情,待两个弟弟行礼后,顾独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哥哥好大的威严,今日见到弟弟竟连招呼也不打。”李珏嘴巴灵活,指责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李甫林微微皱眉,李珏的意思,李家谁人不知? “二弟院子都管不好,还敢指责长兄?”顾独皱眉,“李家的脸都不知道丢成什么样。” “三弟也是,正好二弟喜爱女色,美人直接送过去便是,又何必叨唠赵氏?” 李珏一愣,李阙略显慌张,两人偷眼看向李甫林,李甫林的脸色更是黑如墨。 二人一没想到自己暗中做的事情直接被点破,二是没想到自家长兄不仅没变傻,还善辩了许多。 “老林,送玉娃儿下去吧。”说完,一道黑影出现在了顾独面前,顾独心下惊骇,根本没想到李甫林后面还藏有一个实力不比郭仙儿差的高手。 幸好当时没有直接下手要了那老家伙的命! 顾独顿时后背发凉,看来连皇帝都没有办法拿捏的烫手山芋,的确特别烫手! 老林是之前李甫林还未起家之时救下的人,并将林赐予做姓,因此也成了李甫林的侍从。 老林在前面带路,知道李璞失忆,将李府稍微说了一番,转身之际,提醒道:“少爷,二少爷野心不小。” 顾独颔首,明白了这是老林的投诚,毕竟以李珏和李阙的实力,李家的基业背不动。 微微勾了勾嘴角,李家踏着顾家起来的基业,迟早也会毁在自己手上。 还没踏进宅子,李念便已经牵着赵氏的手出来迎接了。 李璞娶了正妻没有分家,第二进的宅子倒也是什么都有,两个小妾也被安排在西厢房,此时徐氏与闻氏也跟在赵氏的身后走了出来。 徐氏姿色上佳,柔弱中带着江南美人的温婉,闻氏走起路来虎虎生威,顾独微微一扫,腰间的匕首也算是藏得甚好,若不是混江湖多年,还真是看不出来。 -- 第10页 二人都行了礼,将李璞拥进了厅中。 饭点已过,只是大户人家想要吃也没有厨子不敢不做。 膳食不是很精细,却也算是上等,顾独也不便挑挑拣拣,便拉着李念入座。 李念看着桌上的肥肘子眼冒精光,又有些胆怯地偷眼看了看顾独。 没想到李家竟然如此恪守礼法,每日的饭菜都是有些严格的控制,与顾独之前那江湖习性完全不同。 只是这一切也不是问题,顾独已经将李璞的习性模仿得入木三分。 一份菜两筷,配上一杯小酒。 待顾独与李念用完,女人们才上桌食用剩下的膳食。 这是大昭所有女人的规矩。 顾独闯江湖久了,虽然不受礼法束缚,对这规矩也是深恶痛绝,却也不能擅自修改,只盼是女人的姬熙能做出什么,可以将这约束女人的礼法彻底改写。 去了书房看了一会李璞留下的痕迹,想要在其中找出点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爷,今日歇哪?” 李璞不好女色,可是顾独也不知道李璞喜欢歇在谁那里,应声:“今日刚回,歇书房罢。” 侍从在外应了一声,不禁摇了摇头,便退了下去。 暗地,传来了细碎的声音。 “今日爷又睡书房,怕是书房里有些什么。” “金屋藏娇?” “嘘……” 随着灯灭,书房深处突然出现了响动,顾独皱眉,向角落里望去—— 第7章 角落中,一身黑衣的男人卧躺在地,手中握着一个葫芦酒壶,晃荡之际,咧嘴笑道:“阿璞,你回来了?”说完还打了一声酒嗝。 顾独看着男人,她当然不认识这男人,也没想到李璞还有养小白脸的习惯。 “你是谁。”顾独眼中满是警戒,如果身份暴露,顾独只能杀了这男人。 男人像是打了一个激灵一般,直接站了起来,踏出了左右不稳的步伐,口齿不清道:“阿璞,我这般思念你,你竟然会忘掉了我?”说着还想要给顾独一记熊抱。 顾独一讨厌男人,二讨厌满身酒臭,三讨厌人的亲密接触。 顺手抽出了腰间的剑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男子一脸惊骇,捂住胸前汩汩而出的血液,只是一直捂不住,眼泪也不停地流了出来,口中边流血边道:“阿璞,他回来了——” 他跪在书房中央,哂笑了一声,喃喃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喉间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断了气。 顾独确定了几番,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只是这具尸体扔在书房也实属让人心生恐惧。 整理了一会书房,想着宅府中人都睡了,顾独偷偷开门看了一眼,又极快地将门阖上。 她杀人了! 坐在案板前缓了一会,顾独最终叹了一口气,混迹江湖看得多,自己真的做了,心里却也觉得有些怪异,她看着自己身上沾满了血污的衣物和沾上血迹的手,来不及多想,匆匆地在书房换了一套衣物,又将尸体拖进了刚才发现的密室里。 现在才开始正经思考这男人的身份,这人身份一定不简单,一身夜行衣都是上好的料子,更何况他意有所指的“他回来了”又是指谁呢? 休沐三日,顾独想着将这些事情一一记下,之后再去与姬熙商讨一番。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整个京城就已经因为准驸马失踪而闹得天翻地覆。 赵家嫡二子赵彻,前不久刚被下了婚旨,没想到皇帝一回朝就莫名其妙失踪了。 有人猜测是因为赵彻知道公主蛮横,而逃跑了; 也有人说赵彻早已经有了所爱之人,这番只是圣上的强硬婚配,早已经不满;也有人说赵彻早就私奔,这番只是赵家把消息放了出来罢。 “我猜啊,定是公主被圣上宠坏了,毕竟圣上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我倒是觉得赵大人被妖女勾引走了——” “可公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曾经的祭天大典上,公主蒙上面纱那回眸一眼,我心都跟着跑了。” “去去,公主哪容你肖想的!” 顾独在一旁喝着茶,听着这些人的浑话,想着自己杀掉的人很可能就是准驸马赵彻了。 不一会,一个粗布打扮的女人上前拉了拉顾独的裳摆,捧起的一双手中尽是劳作后的痕迹,可怜道:“爷,行行好。” 顾独看了女人一会儿,将一碟茶点交给了女人,女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完,再将茶点还回顾独,只见碟盘间多出了一张细小的字条。 女人叩谢完,便又出去了,隐进了来往的行人中。 字条似乎很炙热,顾独将它塞进了袖兜中,直接告诉自己,这张字条自己可能将要接触到李璞真正要做的事情,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顾独完全摸不着头脑。 淡定地喝完茶,顾独慢吞吞地往外走去,见周围没有了人,才偷偷从袖袋中拿出字条。 酉时间,春意园。 字迹疏狂,让顾独微微一愣,春意园是各方才子吟诗赋对的地方,难道是秦家人? 秦家多出才子,一般不掺和朝廷之事,多不喜入宦,只愿自由与放荡。 按理说,秦家与李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压下心里的疑惑,顾独缓缓地走回了李府。 -- 第11页 此时的李府好不热闹,拜帖一张张都堆满了李甫林的书桌。 炙手可热的权势,没有人不想巴结,顾独看了一眼,便从李府的侧门回了府。 “少爷?”侍从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确定了是李璞,连忙行礼,只是心里嘀咕:少爷失忆后,性格还是大变了许多。 顾独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见前面三个女人带着李念躲猫猫玩。 看了一会,顿时觉得这三个女人和谐得不像样子。 特别是闻氏与徐氏,两人眼神之间黏糊得紧,顾独皱了皱眉,想着可能还是自己想多了罢。 也可能是赵氏管理有方,顾独想着,坐进了院中小亭。 亭间摆着一架古琴,一见便知价值不菲。 顾独一时技痒,便直接上手,奏了一曲。 李璞善琴,也善书画,更善剑术。 传闻李璞奏琴,不仅京城中最有名的乐师都对李璞赞不绝口,就连鸟儿都会停下聆听。 一曲毕,众人都停下来听得如痴如醉,倒是赵氏眼中多是惊讶。 琴技上的东西,后期多是听那情感,而像冷漠的李璞,感情奔放,热切,更何况是顾独呢? 而这微小的差异,倒让经常听李璞奏琴的赵氏听了出来。 “娘,你怎么了?”李念察觉到赵氏的奇怪之处,轻声问道。 赵氏摇了摇头,道:“念儿是喜欢现在的爹爹,还是喜欢以前的爹爹?” 李念歪了歪头,又扭了扭自己粗短的小眉毛,道:“现在的爹爹更爱笑了。” 刚还想说什么,顾独已经从亭中走到了中庭,看着李念摸了摸头,道:“怎天天玩乐,念书了没?” “爹爹,刚背完书,娘特许我出来玩。”李念奶声奶气答道,手却不自觉地拉住了赵氏的裙摆。 顾独点了点头,就回了书房。 差不多酉时,太阳还未落,顾独带上两个侍从便匆匆出了门。 赵氏远远地看了顾独一眼,顾独也有所察觉地回望了一眼,也没顾上,直接出了门。 而见顾独出了门,赵氏缓缓地接近了书房…… 春意园坐落东市,多是达官贵人们往来之地,顾独也不知道春意园在哪里,让侍从带着路过去。 刚到春意园门口,里面出来了两人接应,一身青衣的少年左佩剑,手腕上系着一条青巾,端的风雅异常。 两人行礼不语,等走进春意园,才发现还有一条狭长的青石路,一路随着少年走进了中庭。 细碎的鸟鸣声与姹紫嫣红的花颜完全不像是已经是大暑时节该有的景色。 更深处便是一间间厢房,两个少年拦下了侍从,意思十分明显,顾独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跟着两个少年进了厢房。 一进厢房,入眼便是一层层雾里看花一般的红帐。 两道人影在红帐中掠动,要不是易容后面皮厚,颜色不显,顾独的脸上定是一阵绯红与惊讶。 “阿璞?”男人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顾独应了一声。 “过来。”男人的声音又继续传来。 顾独没应,一动不动—— 她欲哭无泪,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男人不满的声音有些刺耳,“本王此番远行,对你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 顾独差点没有哕出来,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已经默默念上了《清静经》。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李璞的书房里藏了那么大一个男人了,也知道为什么院里的三个女人那般相亲相爱了,还为什么是出了名了不爱女色。 原来,这李璞根本就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见李璞一动不动,那男人嗤笑了一声,温声道:“稍等。” 说着,一脚将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踹下了床。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男人阔口长眉,两目狭窄,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笑起来爽朗有声,他披着一件长裳,露出了壮硕的肌肉,像是刻意显露一番。 顾独别过眼,想到姬熙的样子,莫名觉得姬熙那种清清爽爽又软萌的样子真是惹人爱怜。 “本王这次终于将玉家打压了。”男人似乎很是开心,接着道:“等本王登基后,定与阿璞同看大昭江山!” 顾独抽出了手,这几句话的信息量有点超乎她的想象,微微一愣后,顾独抿了抿唇,道:“我失忆了,忘了你是谁——” “……”男人似乎也有些无措,“我是你的阿焰啊!” “……”顾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悄悄退了一步。 这人也和画像中的异姓王爷将池对上了。 将池,字谷焰,曾经因为先辈救驾有功而被立为异姓王,世代袭位。 难道那个男人说的“他回来了”就是指将谷焰? 眼神微微落在将池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看来朝廷局势远远不是姬熙所看到的那么一点。 见顾独沉默,将池有些迟疑,一双不纯的灰色眸子中带着恨意,道:“难道是赵彻那小人对你说了什么?” 顾独强行忍住恶心,应答道:“赵彻失踪了,我只是忘了你罢。” 当然,这次被恶心的经历,自然被记在了姬熙的头上。 “你是为了救姬逸明?”男人怒目圆瞪,一手抓住了顾独的手腕:“你竟然去救姬逸明?” -- 第12页 顾独在心里骂了几百句将家祖宗,只见将池越凑越近,嘴唇似乎就要落在顾独的唇上—— 第8章 就在顾独直接想打死对方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何事?”将池脸色一变,喝道。 “王爷,宴请之人已经来了。”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顾独直接将自己的手再次抽了出来,等外面脚步声退去,顾独冷脸道:“王爷,请自重。” “怎么?是姬逸明的身体让你更舒服吗?”将池愤懑道,冷哼一声。 顾独没有说话,直接推开厢房离开了,远远还能听见将池将茶具一扫而过落在地上的破碎声。 刚走出中庭,带回两个侍从,一个身着男子装扮的女人与自己直接撞了一个满怀,顾独稳了稳脚步,看着眼前冒冒失失摔倒在地的女人。 其中一个侍从暴喝道:“大胆!哪来的野小子——” 顾独扬手,阻止了侍从的喝骂。 一只白如玉的手伸在了女人的面前,女人不好意思地拉过顾独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脸上已经绯红,低声道谢后立马跑进了中庭。 女人似乎已经认出了顾独,顾独也已经认出了女人,单从那一双与姬熙相似的眼神,不难猜测出这就是大昭唯一的公主,生于建和元年的建和公主。 看来这个姬熙手心上的宝贝也是个不安分的。 将所有的事情整理了一番,顾独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秦家的才,赵家的权,玉家的兵,只怕都有一部分到了将池的手上。 回府后,顾独就往书房里钻,刚写完准备传给姬熙的密信,只听见书柜背后一声闷响,让昨日杀人的顾独有些心虚。 密信藏进自己的袖袋中,打开了密室的机关,一道满是血迹的洞口露了出来。 点了一支蜡烛,顾独往里边走去,昨日藏尸其中今日心里还是渗渗的。 一直走到了赵彻的尸首前,顾独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本来坐放的尸体倒了。 看了一会儿,顾独一只手将尸首扶了起来,也许是密室过于阴暗潮湿,摸上去竟然还有些黏糊糊。 没有多想,顾独扫了一眼密室里的东西,也不过是些普遍之物,便又出了密室。 夜幕渐渐降临,门外又传出了侍从的询问:“爷,今日歇哪?” 顾独想了想,昨日在这书房里杀了人,住着难免渗人,便道:“住夫人那吧。” 侍从也愣了,连忙应了一声。 待侍从离去,顾独才出书房,回身看了一眼阴森森的书房,没有任何留念便向赵氏厢房而去。 赵氏此时并不在厢房,李念也已经交给了乳娘,顾独便坐在一侧的桌边看起了《女诫》,翻来覆去也只有《女诫》可看,只是看了几眼,顾独便没有兴趣。 本来将女人分类成男人的附庸已经是非常愚蠢的事情,更何况是这种强调女子低人一等的书呢? 过了一会,赵氏才回到厢房,她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些污垢,顾独皱了皱眉,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只见赵氏一躲道:“路上湿滑,不慎摔跤。” 顾独颔首,小丫鬟抬进了几桶热水,道:“夫人,热水来了。”说着,提到了屏风后面。 小丫鬟伺候着赵氏沐浴,顾独依旧在一旁静坐喝茶。 几声水声哗哗响起,顾独似乎觉得有些尴尬,问道:“午后便没见到你的影子,下午是有什么事情?” 赵氏沉默了一会,解释道:“有小姐妹去拜佛,妾身便一同陪伴了。” “是吗?”顾独纯属没话找话,只是随便一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春意园你可听闻过?” “可是秦家才子集聚之地?”赵氏回应道。 顾独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异姓王爷可与秦家走得近?” “妾身不知。”赵氏随着赵家关心朝政,可是对异姓王也不怎么熟悉,只是道:“异姓王爷一直与玉家征战沙场,现在恐怕还在沙场上,怎么和秦家很熟悉呢?” 看来这件事应该是赵家人知道的人不多,只是不知道赵家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若是站在将谷焰一边,姬熙危矣,若是自成一路,倒还有扭转之力。 “玉家?”顾独想到了玉莲,微微一愣,那像是在黑暗中被掀起一角后露出了些许光明,最终又被盖上的世界。 “玉家这次可将三子全派上了沙场,京中只剩了小辈,也算是倾尽了所有。” 玉家的名声威震华仪,不仅是他们作战勇猛,更是他们苟利国家,不求权势,富贵。 人活在世,有人求功名,有人求富贵,人的欲望永无止境,可是玉家人,却一直在边漠辛苦抗敌。 两人又聊了几句,赵氏已经沐浴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露在衣物外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水珠,顾独微微别眼,道:“你睡里边,我躺外边就行。” 说着,指了指床,只见床上已经放好了整整齐齐的两床被褥。 赵氏看到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或许也是没想到顾独已经准备好了两床被褥。 她应了一声,爬上了床,缩在了里边。 相安无话,一大早,赵氏醒过来的时候,顾独的被子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匕首,她抱着匕首睡了一夜,好在这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奸邪之辈。 -- 第13页 大早上地赶去上朝,顾独打了一个哈欠,红日初升,外面响起了侍从的通报声:“爷,到了。” 软轿的门帘被掀起,顾独走了出来,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却依旧让人感到寒意。 冷着脸和遇见的官吏们一一回礼,过了一会儿才到了殿前。 龙椅之前便是一片空位,特意给顾独留出来的位置。 随着一声尖细的声音,百官朝首行礼。 姬熙免了众人的礼,特意看了顾独一眼,问道:“丞相最近休息如何?” “回禀圣上,尚佳。”顾独答道,只见姬熙笑弯了眼,道:“朕正好有一事交予你做。” “臣恭听。” “前几日,胡人进供了一女子,朕瞧她善刀舞剑不比平常男子差,不若让你组织一支女兵披甲戴戈如何?”姬熙抬了抬眼,道:“那女子也就赏赐给你了。” 君赏臣子女人不过分,可是组织嘻乐的女子为军队就胡扯了。 顾独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御史便已经跳出来道:“圣上,这般闺房之乐不兴大动钱财。” 站在一旁的将池更是笑出了声,道:“圣上,这种事交予李丞相这般斯文人又怎么行呢?这种活可得交予我等大老粗才行!” 一时群臣议论纷纷,顾独沉默之际,已经有不少人悄声骂起了姬熙的荒淫无道。 “臣以为,这件事交予玉君生将军为好。”顾独想了想,沉吟道。 在将池的威胁眼神下,顾独看了瘦弱俊朗的玉衡一眼。 姬熙虽然心下不解,却也同意了顾独的提议,道:“那胡人女子便赏赐给你了,君生。” 玉衡,字君生,而姬熙这一声君生的确也表达了不少亲近之意。 懵懂中,玉衡行礼接旨,偷偷看了顾独一眼,只见顾独回望,脸上依旧是冷漠。 众人只说李丞相这步棋走得险恶,将这锅全推在什么都不懂的小将军身上。 “传旨下去,所有京城里的女子只要愿意投奔玉将军门下的,皆不可阻拦,违令者格杀勿论。” 姬熙心情不错,偷偷看了顾独一眼,不禁怪郭仙儿易容太重,连顾独的脸上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又准奏了几件常事,百官下朝。 刚走下白玉阶准备离开的时候,郭仙儿走了过来,对顾独行了一记礼:“丞相,圣上有请。” 顾独没说什么,便直接跟着郭仙儿去了,而还在一旁等着的将池差点将手上的玉笏给捏碎。 “王爷,今日所见,李丞相也不是完全向着圣上,有何可着急的?” “如何?”将池听到轿中人说话,轻声应了一声,掀起门帘,只见其中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他手持一柄白玉扇,撑着他那完美的下颌,露出细水一般流畅的线条。 有人偷眼看去,可惜只是堪堪感受到少年的丰神俊朗,门帘已经落了下来。 顾独在御书房里等了一会,姬熙才缓缓走来,她还是有些兴奋,看了顾独一眼,道:“李丞相看起来适应得不错。” 只见顾独没说什么,从袖袋中拿出了几日的见闻,道:“看来你之前和我说的东西只是朝廷的冰山一角。” 姬熙双目飞快地扫过,本来还在高兴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看来除了玉家,整个京城的势力已经错综复杂。” “现如今将池已经回朝,若是赵琼宇想助将池一臂之力,定会将手上的八千护城兵交予他,如今将池没什么动静,也就说明赵琼宇根本不想交给他。” “毕竟这无上的权力在任何人手上不如在自己手上。”姬熙双眼露出些许悲凉,继道:“这大昭的江山交到朕手上就已经千疮百孔,若是遇有明君,能对外驱虎,对内安天下,这江山交付给他也不错。” 顾独在一旁无话,因为这皇位,失去得太多了,得到的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多。 她看了姬熙一眼,这样的家国中,女人做皇帝若是失去了只怕结局来得更为残忍。 “怎么了?”姬熙回头看了顾独一眼。 顾独摇了摇头认真看着顾独:“我相信你能为天下百姓点灯。” “是吗?”姬熙挠了挠头,露出了纯真的笑:“那朕也相信。” “……” 第9章 “李狗这厮,竟然如此坑害你!” “奶奶,李丞相说不定是真是那般想得呢?” “我们玉家,上下十几代都是忠烈义士,我儿郎们在外征战沙场,拼死拼活,而我孙儿在家不仅安排去训女人,还把胡人的后代赏赐给你!羞辱你!”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禁放声大哭,“这荒唐无道的皇帝,不如让老身随着你爷爷去吧——” 说着就要往梁柱上撞,玉衡急忙拦住奶奶,道:“奶奶,你就算在这里哭天抢地,圣上旨意已经下来了,莫非你还能抗旨不成?” “快,给老身准备衣物,老身亲自觐见!”一听玉衡说完,老人来了想法,却依旧被玉衡拦了下来。 “奶奶,您听孙儿说,这件事情说不定还真是一个机会。”玉衡想到最近李璞的传闻,眼珠子转了转,道。 老人顺了顺气,问:“那你小子来说说。” “奶奶,你也知道,最近爹爹们都出征了,现在整个京城里圣上的亲兵可不多。”玉衡分析道:“现在将谷焰那小子回了京,而且他早已有反意,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要他与赵大人沟通清楚,圣上危矣。” -- 第14页 “将谷焰这人疑心颇重,到时候我们就算将手上兵权全部交付给他,定也会被他逼入绝地。”玉衡顿了顿继道:“今日圣上提出招一支女兵行伍,殿上所有人都觉得圣上在胡闹,众人皆轻视之。” “你是说,若是圣上说招壮丁,只怕抢这份活的人数不胜数?”玉家老人并不傻,被玉衡一说边想通了来由,“若是交到别人手上还真是怕对圣上不利。” “正是如此。”玉衡点了点头。 “那为何是那大奸臣点到是你?” 玉衡摇了摇头,道:“孙儿也不知,李丞相向来向着赵大人,只是不知为何——” “莫非失忆的事情是真?”玉家老人也没听说过这般离奇的事,便道:“也不管这般,说不定只是单纯想要将玉家拖入水,那你想要如何?” “我想,若是李大人真想保护圣上,定会有所表示。” 玉衡藏拙已久,她混入军队多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比平常的男人要差,若是有一支女兵在手,这大昭定能翻得起天! “我的好孙儿,一切还是以安全为主啊。”说着,玉奶奶不禁双泪垂。 玉衡又哄了哄自家奶奶,外边的侍卫已经进来通报了:“报——小将军,今日圣上的旨意一放,来报名的女子竟已经在外自觉排起了队伍,不知小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啊,这——”玉衡也没想到该如何处理,不管是下放军营还是收进玉家到时候都会对这些爽快的女子名节有辱,于是让侍卫搬出两张桌椅,道:“今日先造册登记,十日时间报名,后便通知所有人在练武场集合。” 平和四年暑,帝旨下募兵,众女子自觉成列,可谓奇观也。 丞相府,青石庭间,顾独躺在胡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冷漠的气息也像是融化了一般,多是祥和之意。 “爷。”侍从颤颤巍巍地跪在一侧,小声道:“今日将王爷请你春意园一叙。” “不去。”顾独想起那日将池的非礼行为,直接拒绝掉。 “王爷说圣上也会过去。”侍从额上冒出了细汗。 “那就去吧。”顾独睁着一只眼瞄了瞄侍从,又道:“你去将闻夫人寻来。” “是。”侍从应了一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似乎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过了盏茶时间,闻氏就已经踏着步子过来,她的手落在腰间的疑似软剑的剑柄上,让顾独不禁汗颜。 “看座。”顾独吩咐侍从搬出了一张胡凳。 闻氏警惕地坐下,手依旧没有从剑柄上离开。 “相爷有何吩咐?”闻氏见顾独不说,自己却也是聪明人,不假思索便问道。 “圣上下旨募兵之事你可知道?”顾独打了一个哈欠,似乎真的来了困意。 闻氏沉思着,又有些惊讶地看着顾独。 顾独不知道闻氏与李璞是怎样的相处关系,一直这般防备,又怎么会成为侧室呢? “本相认为你可去试试。”顾独揉了揉额角,继道:“尔等魄力,定会在此番中挣得功名。” “什么?!”闻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重复道:“功名?” 她绝对不会怀疑身为丞相的李璞,可是她从小就被打压着成长,她善武,却被父兄们逼着练舞;她善谋略,却被逼着读《女诫》;她想在江湖闯荡,却被父兄送入这相府宅邸…… 身边所有的女人都告诉她,只有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男人在外是应该的,女人就是抛头露面; 男人在外得到机遇就是有能力,女人得到机遇就是权色交易! 她张了张口,想对这个男人说句感谢,可是见这男人肆意的姿态,却又说不出口。 沉默了良久,她才缓缓问道:“徐——夫人去吗?” 顾独想起徐氏的柔弱,不禁叹了口气,道:“只怕徐夫人太过于柔弱,若是她想去,璞定不会阻拦,只是这番前去说不定有生死之虞。” “爷——”突然娇脆的声音响起,“妾身愿往。” “行吧。”顾独想了想,吩咐侍从道:“取纸笔来。” 待侍从取来纸笔,顾独工整地写好了一幅介绍信,折好后交给闻氏,道:“这封信交予玉将军。” “多谢相爷。”闻氏想着自己入门后一直防备着,不禁有些羞愧。 顾独也不禁叹道,幸好李璞是个龙阳之好,不然这两个好姑娘又得糟蹋了。 想到赵氏,顾独不禁一叹,昨晚已经被拒绝过了,女人有了孩子,心思也的确更容易在家与孩子身上了。 招了招手,叫来新的两个侍从,道:“你们保护两夫人前去。” 见两人都出了门,顾独也似乎丝毫不在意,却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家里跳脚了。 “大人,有人看见李丞相将两室侧房都送去了玉家,其中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来就是想给玉家下马威!” 听着暗线带回来的情报,赵琼宇端坐在案前,他的眉头紧锁,明显已经陷入了疑惑。 “上回他去了春意园,按理来说,将池那小人定和他说了什么。” 赵皓作为赵家嫡长子,虽说最近赵琼宇厌他,他也不敢不为家族谋取福利。 赵琼宇看了赵皓一眼,对于赵彻的死,赵琼宇早已经怀疑是赵皓下的手,赵皓对春意园的恨意,让他对可能投诚将池的赵彻早已经恨上心头。 -- 第15页 赵皓也不好解释,难免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此时自己已经在瓜田李下,又该如何解释?只能想办法将赵彻的死因调查清楚。 赵琼宇眼神凶狠,冷哼道:“女人能成什么大事?想来是知道玉家干干净净,急着玷污吧。” “圣上的后宫并不匮乏,却至今无子息,怕是年少时早已经亏空了身子。” 赵琼宇对后宫闺闻听得不少,知道当今圣上十五岁还在和乳娘睡在一起,不禁又骂道:“真是一个荒淫之君。” “这样的君主早已经不配为帝,父亲大人。”赵皓立马跪下行礼,挑着好话说。 赵琼宇蔑了一眼赵皓,“将池那小人也差不了多少,想来他现在已经将在外的玉家人逼入困境,只等他被外遣,整个大昭就将落入我等手中。” …… 玉衡一边登记着,一边想着怎么安排这些女人。 “吁——”一声勒马声,只见对面站着一身黑衣的女子,冲破了大家排列的队伍,昂立的高头大马之上,她脸色镇定地牵着马绳,阳光洒在她的背上,透过的阳光正好罩在玉衡抬头望去的脸上。 玉衡脸色十分难看,不仅是为了那差点刺瞎自己眼睛的阳光,更因为—— “喂,京城里不允许策马!”玉衡怒气冲冲,这里可是将军府前,这人就是来打脸的不成? 女子下马,脚尖一点到了玉衡的眼前,笑吟吟地问道:“玉小将军,瞧着妾身的骑技如何?” “甚差!”玉衡冷哼一声,一招手便让两个士兵将骏马拉走了。 “玉衡,你这大蠢蛋!” “……”经此冲击,诸多女子害怕得摔倒在地,玉衡一个个地去问了问伤势,见没人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苏暮被玉衡撂在一旁,直到队伍将要登记完。 “何人,住在何地,有什么技术?” “闻如意,丞相府,善刀剑。”闻氏报完,还将顾独写的介绍信拿了出来,玉衡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直接登记了。 来的女子,一般都是手指不沾阳春水,更何况是这种善刀剑的,也算是丞相费了大功夫。 “徐佳,丞相府,善——善书画。”徐氏急不可耐地报了上去,手还紧紧地握着闻如意的手。 玉衡看出了徐佳的紧张,轻笑一声,道:“姐姐不必紧张,只要不怕劳苦,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徐佳被玉衡的笑容迷了眼,她的父兄很少有笑意,再加上后来做了李璞的侧室,更是难见到有人有这般灿烂的笑意。 一旁的闻如意见徐佳这般模样,心里似乎被刺了一下,又想着可能只是巧合,将不适感又压了下去。 待所有人登记完,苏暮才取上笔,把自己的信息填了上去。 “你若是去,我只是担心太苦了点。”玉衡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你能做到的,为何我就不能做到。”苏暮眼神坚毅,看向玉衡,气势直接压向了玉衡。 第10章 闻如意与徐佳回到李府的时候,顾独刚准备出门,只见两人似乎没有了那么黏乎,顾独微微侧目,却没有说什么,直接出了门。 顾及之前,此次前去顾独多带了几名侍从,乘着一顶软轿,随即出了门。 此时春意园前人头熙攘,也许是大家都知道皇帝亲临,已经不少才子齐聚在此。 顾独到门口下了轿,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少年出来引人,只见两个身着红绸子的女子走了出来,向顾独行了礼,引入园中,经过中庭后带去了另一侧。 另一侧是一座三层楼高的小楼,小楼中间搭有方正戏台,更有一间花厅,旁边楼廊梁柱上雕有岁寒四君子,随着女子登上二楼,楼廊上便成了四大神兽,在往上,就成了龙凤呈祥花纹。 踏进一间厢房,只见小案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众人都已经入座,侍女们正好换茶。 “李大人,怎么这般晚来?”赵大人盘腿坐着,放下茶杯之际,顾独正好进来。 “只道是失忆,连路都不记得了。”顾独随口胡诌,随引入座。 “今日可是来了不少才子,也不知道谁有幸被李大人看上。”一旁的将池意有所指,手指敲了敲案桌。 “此等良机,若是王爷看上,璞定不会夺人所爱。”反讽回去,李璞还假意行了一记礼。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有侍从急忙上来通报,原来是姬熙已经快到门口。 几人顺着将池的身后,又下楼去接姬熙,一时间春意园挤满了人。 “看来王爷也是囊中羞涩,建这般小园子,也不怕委屈了圣上。”苏家家主苏探有意说笑,却暗地显露了自己雄厚的实力。 “有言道:秦家的才,苏家的金,像本王这般小人物,怎敢和苏家比。”将池以退为进,倒是将苏探说得脸皮薄了几分。 苏探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说话间,一身黄袍的姬熙已经到了门口,从那八十一乘的软轿上走了下来,脚踏一双金丝软底靴,众人皆匍匐行礼,直到姬熙走到了春意园中庭,一声“免礼”响起,众人才应声抬起了头。 只见此时姬熙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宫装,清冷娇俏的女子,女子面遮轻纱,长睫之下,一双眼极为灵动,如同要滴出水一般。 不知多少人看呆了去。 -- 第16页 “建和。”姬熙唤了一声,带着建和公主进了戏楼。 建和公主生于建和元年,当时姬熙并不懂事,也没有人敢管这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于是姬熙便给了姬贞建和做了封号,也习惯叫“建和”。 “你瞧你,画的是什么,这一角的缺如真是丑陋!” “小人这就重画,这就重画。” 喝骂声引起了姬贞的注意,她停下了脚步,看了画师一眼,微微一愣。 “怎么了?建和?”姬熙回头,一双无波的眼神落在了姬贞身上,姬贞回过神,小声应道:“无事,皇兄。” 说完便没有任何留恋地上了楼。 画师抬眼看着姬贞离去的步伐,拿着笔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你莫非是假的秦家人吗?”喝骂的男人再看画,道:“这一笔还真是有了秦家的风味,罢了,你快继续画,钱少不了你的。” 秦涟不敢画得太好,她假扮男子来着春意园,若是被父兄知道,少不了一顿打或者几个月的禁足。 可是今日听说了姬贞会来,就算知道兄长给王爷当参谋,也要过来。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天天和自己调皮捣蛋的小女孩竟是当朝圣上唯一的妹妹建和公主! 云泥之别。 她想着,此时只感觉到了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画上。 她偷偷回望,只见一个冷漠的男子微抿着唇,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画画。 戏台上吟诗作赋的人不少,可是那男人既不关心那些有名气的才子,也不关心鱼跃而出长的可人的美色,盯着一个只会画上几笔丑画的小画师就很是奇怪。 秦涟想着,心里开始祈祷自己不要被兄长抓住现行。 而一直盯着小画师画画的便是顾独。 顾独自然不是再看画,而是想着当时姬贞的目光,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画师身上,似乎不像是巧合。 对于姬贞那样身份的人物,又岂是个小画师能吸引到她的? 也算是见识过将池传消息的厉害之处,若是将池已经和建和公主勾结,靠着一个画师画上几笔有缺陷的画来传递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起那日出中庭自己怀疑与建和公主撞了一个满怀,今日再见建和公主,顾独已经确定了,只是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一直被宠的公主也容易逃出深宫。 她当日没有将建和公主的事情告诉姬熙,一是怕姬熙误会自己挑拨二人关系,二是本来就是口说无凭的东西,还是需要她再找些证据。 “丞相——”姬熙明显看出了顾独的心不在焉,点名了一声,却只见顾独依旧看得沉迷。 一旁的侍从到顾独耳边唤了一声,顾独才反应过来,刚想应下姬熙,却被直接问道:“丞相是看到什么样的才子?竟让丞相如此痴迷?” 顾独听不出姬熙的情绪,只是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句:“圣上说笑了。” 姬熙直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又发不出来,冷哼一声:“也是,下边皆是青年翘楚,让丞相留在这里还是委屈了。” “……”顾独无言,心里想着这小皇帝又发什么疯? “来人,将丞相的案桌搬去一楼。”姬熙手臂一挥,心里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圣上,请三思。”赵琼宇倒是第一个出来求情,立马行礼道。 此时也没有任何人敢去搬顾独的案桌,众人皆知李丞相权倾朝野,皇帝下的令,李丞相定不会怪罪在皇帝身上,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又怎么能受得起丞相之怒呢? 顾独一听,只想着要去近距离看看那画师有没有问题,完全没有将赵大人的求情和姬熙的愤怒放在心上,“赵大人不必求情,既然圣上厌怠璞,璞自己下去即可。” 说着,顾独还向姬熙行完礼。 姬熙气得牙痒痒,恨道:“那你就快滚下去!” “圣上息怒!”这回大家都慌了,刚劝完姬熙,却见顾独已经没了影子,只能气得干瞪眼。 “她竟敢违抗朕!” “皇兄,你刚让李丞相下去,李丞相便下去了,又怎是违抗你呢?” 软糯音嗲的姬贞一开口,姬熙的火气消了大半,只听姬贞又道:“皇兄最近遇上李丞相似乎就很是暴躁。” “哪有。”姬熙语塞,低声给自己辩解了一句:“还不是那人老是惹自己生气。” “宴起——”姬熙摆了摆手,侍从尖细的声音响起。 趁着众人觥筹交错之际,姬贞偷偷看向顾独下去的位置,只见她站在秦涟身侧,不禁蹙眉。 “怎么了?建和?”姬熙见姬贞神态有异,不禁自己也望了过去,却见李璞站在一个画技平平的画师身侧,不禁气道,“一个画师罢了,你们怎么都这般感兴趣?” “……”姬贞欲言又止,只听姬熙又道:“那朕也要去看看!” 还没站起就被姬贞拉住了袖子,道:“皇兄,下面人员混杂,不可。” 姬熙像是反应过来,继续坐稳,长叹一声:“说的也是。” 见姬熙像孩子一般,姬贞不禁捂嘴偷笑,道:“不若到时让丞相和你说说,下面到底有哪些才子。” 最近的女兵募兵姬贞也有所耳闻,她想着若是秦涟的才华被李璞看上,定也可以脱离秦家的控制。 再说顾独下了楼,假意从各位才子面前掠过,最终停留在秦涟的面前。 -- 第17页 她看着秦涟随意画着,皱了皱眉,“没想到璞遇见这般多喜爱藏拙之人。” 秦涟手一顿,抬眼看了顾独一眼,又继续画了起来。 挥笔如虹,勾线如毫,软硬皆下,控笔如神。 顾独不经对眼前这人欣赏了几分,只是这人穿着一身实在不合身的长袍,倒像是偷穿大人衣物的孩子。 或许大多人都是这般想,只是顾独还是一眼看出了这人是个女子。 在大昭,出门在外若不是以男子打扮,就算是有如此高超的画作,只怕这春意园依旧都进不了。 “你叫什么?”顾独已经有了深厚的兴趣,就算知道了这人可能是将池的棋子,她也有了一番交谈的欲望。 “小人慕清。”画师答道,抬首之际露出了一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整个人如清水柔和。 上善若水,不知为何,顾独脑中冒出了唯一适合秦涟的词,似乎这张脸不管在哪里都让人感觉到平静,柔和。 顾独又继续聊了几句,觉得此人竟是一个小小棋子,实在是过分屈才,随即取纸墨写下了一张通行令,道:“慕清,李府永远欢迎你来下榻。” 说完,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在外还是一个男子,这般邀请一个女子,似乎实在失礼。 谁知秦涟微微一笑,便接了下来。 直到宴会结束散场,顾独才反应了过来,不禁心惊:“莫非自己是中邪了?” 见秦涟抱着笔离去的身影,顾独不禁微微沉思,“是秦家人吗?” 只是还没有想明白,一身黑衣的郭仙儿便过来低声道:“丞相,圣上令你过去。” “……”似乎明白姬熙要秋后算账,顾独示意侍从们先行回去。 “丞相,这天色已晚……”一个小侍从不禁露出担忧的眼神,毕竟今日圣上定会记恨上。 “无事。”顾独摆了摆手,她不相信这小皇帝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想杀掉自己,虽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第11章 八十一乘大软轿,里面的空间却不是很大,但是坐下三人还是绰绰有余。 姬熙被姬贞劝得火气消退了不少,只是心里依旧存着疙瘩,问道:“听闻丞相今晚直接对一个才子发出了邀请,难道因此急着回府?” 听到姬熙的问话,姬贞在一旁笑弯了眼睛,为什么之前未曾发现自家皇兄会吃丞相的醋呢? “有能力的圣贤自然用上礼待之。”顾独回答,看了一眼还在对自己疯狂使眼色的姬贞,明白了要让着点姬熙,话锋一转,道:“臣看中的才子,也是圣上的宝藏。” “何解?”姬熙见顾独定着一张冷漠的脸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禁露出笑意,问道。 顾独轻咳一声,道:“安家治国之才,于国可定天下,于君助安国,于臣共合谋,怎会不是宝藏。”说完还给姬贞打了一个眼色。 姬贞善解人意,立马应和道,“李大人说得不错,皇兄,你不是要问问李大人今日遇到的才子吗?”说着还撒娇一般地拉了拉姬熙的袖子。 似乎很反常的行为倒是引起了顾独的注意,她心忖:难道公主想要将慕清推荐给姬熙? 望了姬贞一眼,却被她回避了过去。 顾独也一时拿不稳,若姬贞真的是将池的人,安插一个慕清进去对皇帝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见孤独沉默,姬熙也不为难她,冷哼道:“丞相不说就算了,朕不稀罕。” “嗯?”顾独还想解释一句。 “回宫吧。”姬熙打断了还要准备说话的顾独,下令道。 无奈的顾独端坐在一旁,似乎感觉到了姬熙的不悦,也不知道为何这人这般喜怒无常。 姬熙看着顾独出神的样子,心忖:没想到江湖上无情的顾公子一到京城就被才子们迷失了神!女人果然误大事! 这般一想,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却又没有办法骂出口,路上时不时盯着李璞冷哼一声,把暴怒的话硬生生地憋到了顾独下轿。 刚下轿,郭仙儿又跟了过来,轻声嘀咕:“丞相,今晚圣上过来下榻。” “嗯?”顾独还在满头疑问,准备仔细问时,轻功极好的郭仙儿已经回到了仪仗队伍中。 微微皱眉,放下心里的疑惑,顾独走进了大门,刚才说“下榻”,她想自己应该没有听错吧,可是这般荒谬的事情,顾独也没有放在心上。 一到庭院,庭中的灯已经被点亮,各种蛾子在周边扑棱着,时不时有被烧灼的,掉落了一地。 月影之下,枝叶簇动,也不顾蚊虫多少,李珏与李阙似乎已经在庭院中等了多时,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照得身穿素衣的两人如同鬼魅。 “哥哥,你回来了?”两人干笑了几声,脸皮都有些耷拉,带着讨好的笑容。 直接把顾独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两人深夜在这里等着自己作甚,顾独挑了挑眉,“你们怎么还未歇息?” 闻言,李珏微微抚掌,与李阙对视一眼,道:“父亲大人今日无故气倒,兄弟们为父亲大人请了郎中花销了不少,你看是否——” 顾独一怔,没想到这两兄弟这么大晚上的竟是问自己要钱来了,只是平日里两人的花销阴凉,在外资产都是独自所有,产业也不是很少,怎么看也不是为了些看郎中的银子会在深夜等着的人。 -- 第18页 看了两人一眼,似乎也是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看来八成被李甫林训了一顿,看着这两个不成器的,顾独心里的计划也开始计划了起来。 “无故?”顾独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一脸小心翼翼,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却依旧假心假意道:“我去看看父亲。” 说着,便直奔了最里面的厢房,又想到了什么,道:“你们先行歇息,明日让赵氏取些银钱给你们。” 几个小侍从在李甫林的厢房外看守着,当然真正有实力的依旧是隐在暗处的林叔。 见顾独走了过来,刚准备行礼便被打断,顾独在门前轻叩,唤了一声:“父亲,歇了吗?” “还未。”李甫林答了一声,又道:“进来吧。”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月光从外洒了进来,像是白霜一样轻拢在地,顾独一双白底靴,走得一点声响也没有。 直到慢慢走到了李甫林的床前,这么近,顾独依旧不能直接杀了他,真是可惜。 “玉娃儿?”李甫林轻声唤了一声,再睁开眼,只见顾独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无疑吓了他一跳。 “真是,如今走路倒是越来越没有声音了。”李甫林笑着埋怨了一声,命令道:“扶爹起来。” 顾独没有应,手却开始扶着李甫林,将他靠在了床头。 “发生了何事?竟然父亲气成这般?”顾独问道,心里却还在幸灾乐祸。 “还有什么,那两个不成器的,竟花了大笔资产去养了支私兵。”李甫林提起来就很是生气,骂道:“也不怕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顾独微微沉眸,李珏和李阙的胆量和能力竟然敢养私兵?她很是怀疑。 李甫林见顾独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陷入了回忆道:“这个京城早已经是四大世家的,不论是看起来万人之上还是至尊无上,又有什么区别呢,而那两个傻瓜,被人卖了却还要替人数钱。” “量他们胆子也不是敢养私兵的人,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顾独最近已经感觉到了京城局势暗流汹涌,她就算假装成李璞,可李璞又未尝不是一个被人推到前台的小丑。 “你**一朝入仕,到老夫坐上这丞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其中不仅是先帝对吾等看重,更多的却是赵家的扶持,若是没有赵家,早在二十多年前,李家就将会与辉宏一时的顾家一样破灭,现在又还有什么人能记得呢?”李甫林不禁呢喃:“要说,还是顾家愚蠢,就算官至相宰,又怎么能与那千百年间一直延续的世家相较量呢?” 顾独沉默着,待李甫林说完,心里已经冷笑出声,却装作情深缓缓道:“此番定不是弟弟们的主意,定是有人在里从中作梗。” “可能是璞太过分了。”顾独想着最近一直偏向姬熙,行为太过于明显,怕是已经触动了别人的利益。 “或许是和赵彻有关。”李甫林补充了一句,道:“赵彻可是赵琼宇的宝贝儿子,就连嫡长子赵皓也不敢触及霉头,现在他失踪后,赵家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顾独想了想,赵彻的尸首还在自己的书房里,一时语塞,却又想遇见那般情况也没有其余办法可以躲过一劫。 两人商讨到深夜,顾独才告退。 小侍从秉烛,顾独随后,“爷,明日休沐日,可有什么打算?” 顾独回神,想了想道:“明早备好马匹,本相要出城一趟。” 侍从一愣,应了一声,心里似乎没想到丞相就这般直接告诉了自己。 到了书房门口,顾独就先让侍从退下了,摸着黑进了书房。 只见书房里黑影绰动,顾独也是一惊,毕竟赵彻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自己的书房又被人闯了,手搭在了剑柄上,就差出剑的时刻,只见那黑影抬头,嘟囔道:“你回来了啊。” 月华洒在窗柩上,什么也看不清的情况下,顾独还是分辨出了这人就是小皇帝。 剑收回到了腰间,只见小皇帝揉了揉双眼,“你怎么才回来?” “……”把想说出口的“与你何干”收回到了心里,顾独解释道:“李甫林被气倒了。” “是吗?”姬熙来了兴趣,双眼都冒出了精光,准备拍拍顾独的肩,却被顾独干脆躲过,有些尴尬地摸摸了鼻子:“干得不错。” 顾独看了姬熙一眼,好似确定了这人头脑简单,道:“不是我干的。” “大昭积疾已久,你若是想要给百姓点灯,区区一个李家不过是皮外小疾,真正要做的却是刮骨疗伤。”顾独眼神如炬,“若要刮骨疗伤,大昭定要大动筋骨,你可愿意?” “朕自然愿意。”姬熙其实已经想到了四大世家的事情,又道:“朕的手中能臣稀少,势单力薄,难免孤凤难鸣。” “无双,你可愿意助朕一臂之力?”姬熙看着顾独,就差直接上去一个熊抱了。 “……臣…尽力。”顾独其实很想回答不愿意,只是她也不敢直接拒绝,万一姬熙发怒了呢? “你——”姬熙气得鼻子发酸,不禁委屈得偷偷低头掉了几滴眼泪,“果然朕就是孤君在朝。” 看着眼前人眼睛有些红巴巴的,顾独心里又似乎过意不去,叹了一声道:“好吧,我助你,我愿意。” “谢谢你,无双。”姬熙一时激动,直接上前抱住了顾独,突然地亲昵让顾独全身僵硬了起来,想起了少时因为逃跑藏在溺物中导致一身流脓的自己,十分惊恐地将姬熙推开。 -- 第19页 姬熙直接被推坐在地,刚想说什么,只见顾独已经跪趴在地上,一直用力呼吸着,胸口急促地起伏。 “无双。”姬熙唤了一声,却也手足无措。 “药……”顾独无力地指了指案桌的方向,姬熙立马跑了过去,衣袂却不小心将案桌上的笔洗带落在地,发出了瓷具碎裂时刺耳的声响。 尖刺的吵醒了门外的侍从,侍从的声音传了过来:“爷,怎么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姬熙的心跳也开始加快,若是被人发现自己晚上不在宫中,出现在了李府,到时候定会出大事。 在姬熙终于翻到瓷瓶的时候,推门声也随即应声响起—— 第12章 “滚——”一声暴喝吓得外面的脚步声停顿了几秒,良久,小侍从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爷,你可有事?” “无事。”顾独被姬熙扶着吃了一粒药丸,心里平顺了许多,顿了顿道:“你下去吧。” “是。”小侍从退了下去。 姬熙一脸歉意,道:“抱歉,你感觉怎么样?”说着将顾独扶去了一旁。 “还好,你别碰我将会更好。”顾独一边拒绝,一边往旁侧挪了挪,“说吧,这么晚前来有什么事情。” 顾独认为姬熙要问那日在春意园发生的事情,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将建和公主的事情说出来,做点防备。 “明日可要同朕一起游船?”姬熙勾了勾嘴角,脸上略带兴奋之色,问道。 “嗯?”顾独一脸疑问,却依旧一本正经地回答:“明日我要去调查一些事情。” 姬熙蹙眉,问道:“什么事?难道又是那才子的事情?” “什么才子?”顾独嘴角抽了抽,明日想着出门跟踪一下两个弟弟的踪迹,似乎和所谓的才子没有什么大的关系。 “就是春意园的才子啊,你不会看上他了吧。”姬熙冷哼一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说着斜眼睨了顾独一眼,“你现在可是一个男人。” 顾独一时无语,紧盯着姬熙绕了一圈,道:“圣上真像个女人。” 姬熙眯着眼看向顾独,不知道顾独是什么意思。 “你莫非不是?”姬熙一把握住顾独的手腕,比平常男人细软许多,绝对不是一个男人的腕。 “我自然是的。”顾独冷漠的眼神扫过,冷哼一声,“只是没想到坐拥三千佳丽的圣上竟然喜欢男人罢了。” “女人自然喜欢男人,自古阴阳相配——”话音未落,就被顾独一只手指按住了嘴唇。 姬熙一愣,没想到还被顾独揽进了怀中。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之后,叩门声响起,温和的声音在门外有些缥缈,“夫君,你歇下了吗?”原来是赵氏。 “已经歇下了。”顾独假意轻咳一声,道。 “刚刚小宋说你的身体欠安,可要请郎中?”赵氏在外问道,听声音似乎有些局促。 顾独长眉舒展,不禁轻笑一声,道:“不必了,夫人先去休息吧。” 久久没有应答声,深夜夜静,一门之隔,顾独一向耳力超群,还能听出赵氏在外的呼吸声,带着抽泣。 “爷,那妾身下去了,只是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夫君如此厌弃?”赵氏开始哽咽,似乎要将委屈都发泄出来。 “……”顾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依旧冷漠道:“无事,你下去吧。” 话音一落,外边变成了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细小,等外边没了声响,顾独松开了姬熙,拉开了距离,姬熙轻呵一声,道:“看来无双特别享受呢。” “独自是爱慕女子,只是赵夫人这般,却难以吸引独。”顾独微微沉眸。 姬熙看向顾独,有些惊骇,也有些不知名的喜悦,脱口而出:“那你爱慕什么样的?” 顾独认真地思索道:“行走江湖的女侠?身姿绰约的花魁?豪饮醉酒后的酒娘?可能喜欢自由、无拘无束、独立又美丽的女子。” 随着顾独的话音一落,姬熙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有些烦躁地打断了顾独的话,“你之前到底想说什么?” “自然是你扭捏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女子。”顾独一手挑着姬熙的下颌,轻笑一声,道:“虽然你是女子,只是你现在是在假扮男子,若是被人看出破绽,自然不是好事。” 姬熙别开脸,皱眉道:“你这般和登徒浪子有何区别?” “你在第一次见面又何曾不像是个登徒浪子?”顾独冷哼一声,收回了手,回身刚准备坐下。 谁知姬熙一个箭步向前,直接将顾独压在了案桌上。 随着“砰”的一声,顾独倒吸了一口气,她的腚和老腰啊—— “你干什么?”皱眉,想推开姬熙,谁知姬熙的力气并不单薄。 “看来你的发病也还好,并不是不能直接亲密接触——”说完姬熙放开了顾独,轻笑道。 顾独一把撑了起来,在姬熙话音还未落的时候,一巴掌直接甩在了姬熙的脸上。 姬熙怔了,她摸了摸肿痛的脸颊,看向顾独。 “你竟然敢打朕?”声音低沉中带着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被打过的姬熙惊呆了,从小登基,谁不是表面上敬着自己,这人直接往自己脸上打,若是留下痕迹,这几日又该怎么面对朝臣? 顾独淡然地看了姬熙一眼,道:“教你如何尊重人罢。” -- 第20页 “朕可是皇帝!”姬熙咬牙切齿。 “哦,那你走吧。”顾独依旧冷漠道,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姬熙。 “仙儿,带朕走。”一双灵动的黑眸中尽是冷漠。 话音一落,一阵黑影闪过,门顺风而开,姬熙已经离开,此时庭院中月色还不错,顾独感叹了一会,上前将门关合了起来。 之后,顾独睡了这几个月来最舒适的一觉。 翌日,旭日初升,京城的尽头还能看到磅礴的红线光辉,初露便洒满了整座京城。 叩门声响起,将顾独从睡梦中拉扯起。 顾独迷迷糊糊地起床开了门,只见一身盛装的赵氏站在门口。 “夫人?”顾独唤了一声,突然想起自己的混乱形象,看了一眼赵氏带过来的侍从,道:“去备热水。” “是。”两个侍从小声应了一声,直接退了下去。 “怎么了?”见侍从退走,顾独将赵氏拉进书房,揉了揉眼睛问道。 “今早二弟过来开口就要三万两,因此过来和你说说。” “给他就是。”顾独勾了勾嘴角,又道:“待我沐浴完,你再给他。”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若是——”赵氏有些忧从心来,看向顾独。 顾独牵住赵氏的手,沉眸道:“辛苦夫人了。”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昨晚的侍从呢?” 赵氏没有多想什么,道:“安排到了闻氏房里了。” “把他放出府。”顾独脸色依旧冷漠,却见赵氏有些迟疑。 “怎么了?”顾独见赵氏似乎情绪不佳,于是问道。 赵氏摇了摇头,道:“无事。” 说完便告退了。 不一会儿,备热水的侍从提着两桶热水已经到了。 顾独让他们放在书房的屏风后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一直跟着本相的侍从,你们可知悉?” “相爷是在说小宋?”侍从似乎也没想到身为高高在上的丞相会与他们说话,略有胆怯地问道。 似乎赵氏昨日提到的便是小宋,顾独想了想,道:“没错,就是他。” “相爷说笑了,当时他由夫人陪嫁而来,不就是相爷说这孩子聪慧,然后一直带在身侧服侍你吗?”一个侍从说完,另一个侍从悄悄地用手肘顶了顶,轻声道:“相爷失忆了。” 虽说声音特别轻,只是被顾独完全听到了耳里。 顾独也没想到这侍从竟是赵氏的陪嫁,而且还是李璞看中了带在身侧。 也难怪赵氏会如此不开心与迟疑。 只是那侍从是个少年,也没想到男子竟还会被陪嫁过来。 “不必服侍了,你们下去吧。”顾独将人遣了下去,才偷偷泡了个澡。 待她换好衣物,又叫来侍从将水撤下,走出书房,正好见小宋似乎背着包袱离去。 “……”感觉这赵氏处理事情的速度丝毫不比李璞差,顾独想了想,最终还是看着小宋被赶了出去。 一个熟悉李璞的人,比不熟悉李璞的人来得更危险。 过了一会,赵氏走了过来,轻附耳道:“二弟去账房支了三万两。” 顾独点了点头,站在长廊上的他透过中庭看到了前方正要出门的李珏二人。 两人也不算鬼鬼祟祟,只是腰间鼓鼓,可见家当带得不少。 如此急忙要钱出门,想着就不对劲,早就做好今日要跟踪准备的顾独微微勾了勾嘴角,到底看看这两人到底在为谁效力! 和赵氏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一路骑着马跟在两人的后面,见两人绕了好几圈才出了城。 往西出城近一个时辰,两人下了马车。 顾独将马拉进了深林中,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 李珏小心地看了看周围,两人便一同往一侧的山麓走了过去。 山不是很高,前边多是灌木,顾独见两人一直没有出现,便一点点地潜了过去。 只见两丛灌木之后露出了点点光线,里面应该是有路,并且联通了有光的地方。 顾独思考了一瞬,便伸手准备拉开灌木丛。 只是手还未碰到灌木,突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疼,还未回头就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顾独晕乎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已经被捆绑在柴房里,观察了周围,发现旁边还躺着一个少年。 少年有着一张扔在任何地方都不容易记住的脸,顾独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见过。 她伸腿将少年踹了一脚,少年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几番下来,少年一动不动,顾独都不禁怀疑这少年已经命丧黄泉。 多观察了几眼,发现少年身上的衣物材质不比自己身上的衣物差,又见脚踏一双白面金丝衬底鞋,顾独猜测这人身份定是不凡。 可是这人是谁? 第13章 “今日可抓了两个大货。”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顾独立马装晕躺在一旁。 推门声响起,听声音像是两个人的样子,另一个男人声音较为清脆,道:“这个长得不错,这样的好货色多久没见过了。” “是吧,到时候还请公子在公公面前多美言几句。”声音低沉的男人奉承道。 “自然,你看这不就立马想到你了吗?” 关门声响起,声音渐远。 -- 第21页 顾独皱眉,偷偷睁开眼,只见那少年也直盯着她。 “你醒了?”顾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继道:“你是何人?为何被关在这里。” “我,我……”少年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抓我?” 粗糙的草垛子在少年的白嫩肌肤上留下了痕迹,少年看了看顾独,问道:“要帮你解开吗?”示意了一番手腕上的绳结。 “不必了。”顾独回答道,还想着到时候要潜入那些人的老巢看看。 “为何?”少年倒是好奇,道:“我们为何不现在逃跑?” “自然是有事要做。”顾独回答道,“我想去这些人的后面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思虑,道:“这些人只怕是势力滔天,你我手上并没有助力,单是两个人一起过去,怕是有危险。” 顾独又看向少年,道:“我只打算自己一人过去。” 少年:“……”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脚步声又响起,顾独刚想说什么,只见少年直接躺下,开始装晕。 无语之间,顾独也装晕了过去。 “抬走!”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不一会儿,顾独就感觉自己直接被拖着四肢抬了起来。 一路,顾独心里默数着数,对周围人落脚的声音细细听着,将路线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前面的人扛着少年,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的距离便被拉开了,顾独皱了皱眉,按照自己耳力,可察觉到少年被带去了其他的地方。 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可是一个好生生的少年被带走,也说不定遇见什么危险。 这样的想法在自己脑中转了一圈,便又放了下去,毕竟对于顾独来说,那个少年的身份一定比他的生死更让她惊奇。 过了良久,落脚的声音开始变得清脆,又过了不久,开门声响起,顾独感觉自己像物品一般甩在了床上。 腰磕到床沿的痛感让顾独不禁皱了皱眉,却接连听到了几个耳光声。然后是恶狠狠的咒骂声:“你们知道这是谁吗?”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暴怒:“快,送回去!” “公公,这人长得如此诱人,若是王爷见了,不知道多开心呢。” “放肆!”又是接二连三的耳光声,“这人可是当朝丞相,你们眼睛莫非瞎了不成!” 听着一声闷哼声,温热又腥臭的呼吸直接喷在了顾独的脸上,顾独大惊,一骨碌爬起来踢中了面前人的下颌。 只见刚才被强壮男人抓住头发前倾宛如瘦猴子的男人直接被踢了出去。 顾独淡定地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敲下,问道:“什么王爷让你们如此肆无忌惮!” “丞相恕罪。”强壮的男人跪下,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丞相能在王爷面前保密。” 眯了眯眼,顾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自己想调查两个弟兄私募兵的情况,只是没想到现在却被王爷抓了。 说到王爷,如今能在京城如此嚣张收集美色的便只有将池了。 “谷焰可在这边?”顾独环顾了四周,问道。 这装潢华丽非同一般,只说那雕梁画柱的中梁,就是按皇帝的标准打造,更何况是纬纱,皆是帝制,看来将池早已经野心勃勃,而李璞可能只是堂前一个活靶子。 可是李璞天生冷漠,又为何会宁愿给将池当个靶子?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顾独一叹,没想到这冷心绝情的李丞相竟也是个多情人。 可惜人已经命丧黄泉,而那只顾自己的将池连真假丞相都没有发现,实在是可悲。 “王爷,王爷今日不在。”男子回答,额角已经见汗。 “是吗?”这一声极轻,顾独不相信将池不过来,只是这“龟公”不说实话罢了。 “丞相,是否让人送你回去?”见顾独站了起来,龟公连忙问道,生怕顾独在这里久留。 “不必了。”顾独摆手,想到当时在春意园,她不禁有些恶心,道:“本相自己回去即可。”顺便可以去探探那少年被送去了哪里。 出了门,外面看起来便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民居,甚至有些破败,谁也想不到里面有多么华贵与奢靡。 在外转了几圈,确定自己没有被人跟踪,之后才顺着自己记下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了和少年分开的岔路,那条岔路还是条泥巴路,经过太阳的照射,下面土质也比较紧密,上面却是松散的土尘。 看到一路留下的脚印,虽然四周没有什么东西阻拦视野,不知道前面有些什么危险,顾独也无所畏惧。 顾独不是怕危险的人,也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 她一点点地潜进了村庄里,进了村,只见到处开满了诱人的妖冶花。 这种花顾独认识,是江湖上下三滥流派用来做五石散的原料,听闻食用了五石散,人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也就因为这样,江湖上人人抵制,顾独曾经也有幸被人盯上,只是很幸运地被苏袭明救了,没有落入圈套。 至于苏袭明是怎么知道五石散的,顾独没有问,只是隐隐猜测这些事情和苏家也是难脱关系。 这些世家与王侯,早已经在京城错综复杂,利用势力将大昭玩弄在股掌之中,优秀的才子也必须要依附于他们,越是如此,他们越发强大,最终越是势不可挡。 -- 第22页 姬熙想要将这些人连根拔起,依靠她那孤君奋战,依靠她那幼稚的手段,最终可能是以卵击石。 顾独想着,摘下一朵花,不顾花的娇妍,轻轻地揉碎,走进了这奇怪的村庄里。 没有什么人看守,一个小守卫一脸无精打采,醉生梦死地瘫坐在一旁,手握长剑的顾独悄无声息间直接送他上了西天。 杀过人后,再次持刀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负担,顾独手上的剑出鞘得越发锋利。 刺进小守卫的身体里,轻轻一搅,刻意忽视了那少年唇上无须的脸与刃划过肉的声音。 周围的声音有些嘈杂。 顾独一个一个木屋望去,路过了好几家,才见一身长衣的少年被捆在高台上的木杆子,身上已经被抽得微微渗血,脸上依旧是倔强的表情。 “无双,快救朕!”姬熙的声音传了出来,她也不再装了,急忙喊道。 “……”顾独猜测了很多回这个少年的身份,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会是姬熙。 姬熙见顾独一脸呆滞的样子急了,连忙喊道:“快点啊,别傻了。” 顾独无言,一点脚尖到了姬熙的身侧,解开了姬熙的绳索,问道:“郭仙儿怎么没有在你身边?” “朕就不让,如何?”姬熙气道,她不过是气愤顾独那日打了她,悄悄跟踪了一会,没想到就成了这样。 竟在如此狼狈的境界落入顾独的眼里。 无奈却又不想多说什么,顾独一把搂过姬熙的腰肢准备抱下来,姬熙一僵,很快平静下来,笑道:“原来传言无情的顾公子也不过如此。” 看向一脸得意的姬熙,顾独忍住了想直接放手的冲动,将姬熙稳当地放在地面上,道:“京城出现了这般大事,也不知道身为皇帝的你是如何还能调笑出声。” 姬熙脸色难看,顾独说得有道理,这里算是京城外围,不仅有人违抗朝廷的意思私自贩卖五石散,更有人绑架了自己。 尽管姬熙易容成一个平常少年,可是她特意穿了一双只有皇室才会拥有的长靴,这般破绽,她不信那些人看不出来,可是就算看出来了,竟也敢绑架自己,可谓是胆大包天。 “饶是那瀚空被黑雾遮拦,朕信你。”姬熙看向顾独,像是半空之中唯一的救命绳索,像是欲坠悬崖手心里唯一的嫩芽。 顾独微微叹气,摸了摸姬熙的脸,揭开了那层假面皮,看着那比自己少了两岁的脸,嫩的似乎能掐出水来,不曾经历风霜,还是天真烂漫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姬熙盯着顾独,两人明明一般高,可她依旧觉得自己矮上不少。 顾独走到了姬熙的身后,捂住了姬熙的双眼,问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不曾看见。”姬熙答道。 “你怎样才能看见?”顾独继续捂住。 “朕不明白。”姬熙疑惑。 “靠口舌是没有办法看见光的,靠光照进你的眼里更是无稽之谈,只有你伸手将独的手扒下的时候,你才能看见。”顾独说完,又道:“独不是光,现在或许是圣上的手,可是圣上有手而无力,手又如何能扒开黑暗呢?” “有手而…无力…”姬熙呢喃,见顾独继续往村庄深处走去,便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姬熙似乎隐隐之中明白了什么,只是顾独现在看起来像是在气头上,就连手上的剑招都凌乱了几分。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顾独才穿过村庄,面前开阔的官道让姬熙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梦,她跟在顾独的身后,看着顾独瘦削的背影,心里有敬佩,有惊讶,有向往,更有一点点欢喜。 于此同时,一份份书信送到了各大隐秘的案桌上。 一个雄壮的男人端坐,拆开了手上的信件。 “大胆!”一声暴喝响起,雄壮男人身后传出了一道阴狠的声音:“爷,不如叫将谷焰将李无瑕收拾一顿!” “去吧。”雄壮男人情绪控制得极好,放缓了声音。 “是——”话音一落,一身黑衣的男人应了一声后,隐入了暗处。 第14章 姬熙今日早朝又没看见顾独,听说是身体不适在家休养了。 她有些恹恹地听着下面的人例行报告,这些事情都算是别人决定好了,只是在她面前走一下过场。 “启禀圣上,衡有奏。”白袍小将站了出来,看起来以为不过十五六岁,实则也已经与姬熙同岁。 “准奏。”姬熙依旧有些丧气,她对玉衡都已经没有了什么印象。 “天泽大昭,自从上回发布募兵令后,京城共有万计女子参兵,衡已造册编录,请圣上随时查阅。” 玉衡朗声道,她不知道这些女人会不会上战场,只是她一直都相信“谁说女子不如男。” 内敛温良如她也因此而充斥着一腔热血,想要将这些女人带好,甚至带成不可忽视的帝王臂膀。 “真是搞得像模像样。”将池轻笑一声,只用周边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过是一些下贱女人,玉小将军还真是在意啊,怎么不挑几个貌美的暖床呢?” 玉衡皱眉,将谷焰的大名他也听说过,对女人不屑,更喜欢长得严正的男人,听闻李丞相就是他的入幕之宾。 自己没有被找上,可能就是背靠玉家好乘凉,将谷焰的实力还不敢直接向玉家动手。 -- 第23页 “不错,不错,赏!”姬熙大手一样,见侍从端上了一盘金锭子,又冷哼一声,道:“近日大暑将至,就请丞相去看着君生练兵吧,也正好让李丞相晒晒太阳去去病气,不然病得也太久了些。” 听见姬熙下令,将池倒是难得皱眉,刚想说什么,只见姬熙手一挥,道:“退朝!” 将池吃了一记闷亏。 这几日丞相没上朝,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他受背后人之意将“李璞”打了一顿,想来现在还躺在家无法下床。 他猜测自己人惹怒了李璞,才导致自己一大五石散的种植地被洗劫一空,也不知那些蠢蛋是怎样抓到李璞的,竟大水冲了龙王庙! 真是些废物,死不足惜! 将池心里骂道,甩了甩袍子,出了大殿。 一身青素衣的男子就在他的软轿上等着他,掀起轿帘的时候,还露出完美无瑕的下颌线,像是小猫爪一样挠着将池的心。 “阿冥,你说阿璞还会原谅我吗?”将池一见秦冥,夺过他手上的白玉扇,问道:“阿璞也未曾发过如此大的脾气,自从与小皇帝游完江南,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完,倒是秦冥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秦冥悄然间摸了摸将池的手,道:“谁人不爱王爷?若是李璞不爱了,可能失望了,莫非爱上小皇帝了。” “你是说——”将池一惊,心里像是多了几分憎恶的情绪,道:“小皇帝登基这般久,没有子嗣,难道和我们一样?” “不若——”秦冥附耳,小声地在将池耳边出了一计。 顾独这几日的确没有下床,虽然没有将池想象的那般严重,腿也没有被打断,皮外伤倒是受了一阵,而且令顾独想不到的是,将谷焰身后竟还有人,至于是什么人,顾独没有猜出来。 或许与江湖有关,或是与朝廷,可是谁知道呢? 她没有接触到那一层的人,便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后面操控着。 “兄长,圣上唤了懿旨,让你去监军。”敲门声响起,李珏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带着希冀。 “知道了。”顾独应了一声,明白李珏想要去监军,顺便能和玉衡处好关系,只是他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这个监军的机会,顾独是不可能交给任何一个男人,这是姬熙唯一能翻盘的机会,在已有的势力中加入新的势力,更何况,女人可能还会成为保护姬熙的最后一道盔甲。 顾独不敢不考虑那样天真烂漫的姬熙暴露了女人身份会怎么样,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现在也没有人会往那上面去想,只会觉得圣上长得过于秀气,不会觉得圣上竟是个女人。 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顾独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日上三竿,下人们已经将软舆准备齐全,顾独让赵氏将自己推了出去,李念也在旁面露担忧:“爹爹,你的腿没事吧?疼吗?要紧吗?要不要休息?” 啰嗦个不停的孩子让顾独感受到了点点温暖,她看了赵氏一眼,问道:“你想去吗?” 赵氏一愣,有些胆怯,却又问道:“妾能去吗?” “有何不可?”顾独淡笑着,她知道赵氏作为大家正妻自然不会去入军,只是想不想却是另一回事。 于是顾独便携着妻与子一同前去监军,一时更是传为美谈。 练兵场前台上有着一个大凉棚,顾独坐在软舆上,周围站着不少面容肃杀的士兵。 玉衡在站台上开始训话,下面不少人神色严肃,自然也有不少人嘻嘻哈哈。 侍从给顾独递上了茶,一旁的李念也接过一杯,他还小,装模作样学着顾独,时不时还偷眼瞧瞧赵氏。 只是赵氏此时一直紧盯着闻如意,眼中闪过艳羡。 顾独于心不忍,欲言又止,最终问道:“夫人想去试试?” 赵氏心头隐隐一热,似乎想起了什么,叹道:“只恨不生与平常人家。”她的眼中带着失望与可惜。 她身上的衣物并不艳丽,素朴却有着极好材质的长裙更加衬托着她身体柔弱,只是这样的赵氏并非真正的柔弱,她内心坚韧,不仅是因为有着一个好家风的家世,更是因为她本身就不服输的韧性。 顾独是理解赵氏的,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她若是生活在顾家,自己从小被教导着仁义礼信,念书识字练武都与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自己可能做得更优秀。 可就是这般的优秀与努力,仅仅就因为自己是一个女人,从婚嫁之后,自己便要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为他劳碌家务,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后院—— 而这些男人可以指点江山,可以携手红颜,甚至可以将在外某些不爽快的事情又发泄在女人身上,觉得是自己每日养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自己的物件,丢弃与毁坏也没有什么心疼的。 有些女人甚至比不上一幅画,一支笔,一匹马,一碗饭—— 顾家的灭亡对于顾独而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在,从那以后,自己忘祖离宗,在外漂泊,身穿长裳,广交英雄豪杰;坏在,自己的家人,家族从那之后便再也不存。 有时候她会想,没有人会想做附庸,可也有时候会想,或许就是有那样的女人呢? “我去同玉家小子说说。”顾独心底有些自责,自责自己没有过问赵氏就为她下了决定。 -- 第24页 “夫君,不必了。”赵氏拉住了顾独正要驱动轮椅的手,道:“服侍你与照顾念儿更重要。” 顾独微愣,停下了手,抬头看了赵氏一眼,只见赵氏取出了手帕给自己额上的汗都吸了干净。 再说玉衡这边,练武场上断断续续的嬉笑声,让她的脸色有些凝重,看着站在第一列昂首挺胸又严肃的几人,心里竟有些安慰,好歹还是有真正过来准备参军的人。 “玉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圣上啊。”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还抹了一层白得发亮的粉,只是现在因在烈阳之下,出的汗液混合在了一起,竟有些可怖。 “这——”玉衡皱眉,皇帝没有说来不来看,自己似乎也不好回答。 “等你取了千人首级,登上了将军之位,你就可以看到圣上了。”苏暮冷哼一声,讥讽道,这种人脸上都已经把“诱惑”写在了脸上,也就玉衡这样的傻瓜才会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一时场下更为热闹,众人的讨论声都盖过了玉衡的解释声。 玉衡也没想到,这么好给女人兵权的机会,这些人却都在想如何爬上圣上的床—— 想过可能出的各种状况,也想过可能过来的目的每个人都可能有所不同,就算后面有人喊疼不训练也想到了,却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是为了爬上龙床而来的。 那一堵高墙哪里比外边的苍莽大漠,无垠草原,望不尽的海岸更吸引人了? “按理,你们的训练中是无法看到圣上的,包括以后上战场,你们若是不想训练和上战场,现在去登记回家也可以!” 玉衡发泄般地一震披风,也不知道这般会走多少,若是上面责怪下来,自己直接担了就行。 看了一眼大凉棚,只见丞相让士兵推着轮椅过来,玉衡一愣,不明白顾独要干什么。 有些女人见顾独过来,眼中放了光,大家都知道丞相已经有了正室,只是侧室也才两个,还有得一争,更何况丞相的权势滔天,谁人不知,一时大家又退了回来。 “……”玉衡见没有什么人再去登记,一时无言,看了顾独一眼,只见顾独对着练武场训话道:“你们从那日登记造册起,便是一名士兵,若是你们想走,便是逃兵。” “若是逃兵,玉将军,你会如何处置?”顾独突然问道。 “按军令处置,斩立决!”玉衡回答道。 顾独满意地点点头,继道:“不管你们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入了军队,一切都按军令执行。” “不论你是世家千金还是小贩渔女,一切都由玉将军定夺。” 一通话砸了下来,众人都晕晕乎乎,有些牙尖嘴利的女人便开始质问:“我们是女人,为什么要这样?” “是啊是啊,保家卫国让男人们干就可以了啊。” “我们若是练糙了怎么办?大家都是要嫁人的,若是没有男人看上——” 下面的哄闹让顾独脸色难看,虽然一脸冷漠得让人看不出什么。 果然,有些人就是喜欢有担当时往后退,可以图利益时就跳出来了。 顾独想着,眯了眯眼,扫了眼场下最为吵闹的几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写到顾独理解赵氏时的想法,我家伴侣问是我自己的想法吗? 作者君说是很多女人的想法,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两年前就是想单纯发泄一下,为了能说出那段话而设定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进程很慢,先在这里感谢你们一直都在看。 之后作者君长大了一点,觉得很多人可能是眼界的问题才会想着去依靠男人。 再后,作者君发现有些人就是想去依靠男人,劝不住的,原来她们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想把便宜都占了而已。 以上言论皆是作者君的有感而发,觉得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就权当母鸡下了蛋还在“咯咯咯”罢了。 第15章 “吁——”一匹枣红的烈马穿过还在吵闹的女人们,背上那身材高挑的女人拉着缰绳,只见高头大马前蹄扬起,耀眼的阳光之下,女人的金发散开,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双目深陷而又深邃,更是显露出了点点蓝光。 顾独眯了眯眼,知道这是姬熙送过来的胡人女。 胡人女下马,向顾独行礼,她们没有跪拜之礼,简单地鞠了一躬,用着生疏的口音道:“丞相你好,鄙人是陛下派来教导她们的高燕。” 她的官话说得勉勉强强,甚至陌生的口音导致不少人在下嬉笑。 唇厚而目如鹰,皮肤更是发白得让人惊讶,顾独微微一愣,介绍玉衡道:“这是玉将军,这里由他负责。” 高燕看了玉衡一眼,又轻扫了顾独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道:“看来陛下与丞相都很心细。” 说完,便转过身,看向身弱如鸡的女人们,淡淡扫了一眼,却见不少人已经开始嘲笑起来自己的异域衣物。 高燕很是无奈,对于这样的社会来说,这些女人也已经习惯了由男人站在高处来支配她们,像是陛下,丞相与将军这样的人,反而已经是此间翘楚,寥寥无几。 “在我等国度,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都会做,也许大昭不一样,你们若是愿意,便留下,不愿,便离去,这一次便不处罚你们,但是留下的人,便一直都得留下。” -- 第25页 高燕面对着练武场上的女人,想了想,取了一个折中的策略。 玉衡的想法难免过于仁慈,而顾独的想法又偏于严厉。 不少人已经生了胆怯的心思,隐隐中有退缩的意思。 顾独没有说话,默认了高燕的想法,看向女人的眼神里深邃而又不可见底。 “丞相。”玉衡唤了一声,她的眸中带着失望,年纪尚轻的她表情管理还是略差。 “无事”顾独表情冷漠,又道:“在精不在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玉衡一愣,似乎明白了顾独与皇帝的意思,道:“谨遵圣上懿旨。” 若是将所有的女人都联合起来,也不如一个有话语权的女人来得实在,玉衡想着,不仅点了点头,热切的眼神落在了下面的女人身上。 看着各种眼神坚毅的女人,玉衡已经悄悄在心里做下了标记。 闻如意眼神掠过三人,又偷眼看向徐佳,却见徐佳一直盯着玉衡,闻如意眉头紧锁,看了玉衡一眼,玉衡长得不算特别俊朗,可是也是如温润璞玉一般惹人喜爱。 更何况他是玉家的唯一嫡孙子,虽说位阶没有身为丞相的李璞那般高,可这般身份可比李璞来得尊贵。 玉衡看着场下零零落落的人,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毕竟报名的时候可是将近万人,自己给圣上也报了万人,没想到仅仅一日,还没开练就仅剩了十之二三,也不知道这十之二三能不能受得起严酷的训练。 这样一想,眼神就落在了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苏暮身上。 苏暮瞧着玉衡挤了挤眼,看似情谊深切,又似乎在挑衅。 玉家自从玉尘死后,牵连了秦家,两世家开始生有了间隙,后来秦家的嫡长女通晓了天机,身份神秘,而若是许配庶女,身份上却远配不上长孙玉衡,因此玉衡便从小与苏家定了婚约。 李璞摆了摆手,将事情交给了高燕与玉衡,又让士兵将自己推回了大凉棚。 “爹爹。”李念抬头,嘴巴上还沾着点心末,“闻姨与徐姨在干什么呢?” 顾独摸了摸孩子的头,道:“在训练。” “训练?”李念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道:“为什么要训练?娘为何不用训练?” “念儿——”赵夫人皱眉,打断了李念的话。 李念脖颈一紧,缩了缩,向顾独道歉道:“对不起,爹爹。” 顾独轻笑,道:“自然是为了能上战场保家卫国。”说着又摸了摸李念的头。 眼神又扫过这些女人,最终却在心里一叹,也不知道自己与姬熙最终到底是错还是对。 眸光微闪,顾独还未想明白,突然感觉眼前一黑,一阵热乎乎的触感,可想便是谁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猜猜——” “幼稚。”顾独轻吐二字,后又话音一转,道:“恭迎圣上大驾。” “你哪里恭迎朕了?”姬熙挪开手,道:“你明明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说完,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念与赵夫人,道:“免礼。” 眼神顺着看向练武场,姬熙轻声一叹,道:“丞相怎么看?” 顾独低眉,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玉衡不就是上好的将才?”姬熙勾了勾嘴角,道:“体恤兵民,性情温和,若是假以时日,磨练一番,必成大器。” 闻言,顾独轻轻垂眸,道:“一个将才终比不过千军万马。” “朕还有丞相呢。”姬熙双眼含笑,纤长的手指落在了顾独的手背上,点了点。 顾独:…… 李念悄悄瞪着姬熙,这人在占自己父亲的便宜,他还是知道的。 “圣上此番前来,是有何想法?”顾独不认为皇帝这次来就是悄悄看看这边的情况,想来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前不久,朕受灵悟大师点拨,便想了这些法子。”姬熙解释道:“灵悟大师让朕来盯着,以防不测。” 顾独点了点头,她不在意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她一概不怎么相信。 姬熙看了看练武场上的人,一个个手上提着武器,不少还有着自己专属的武器。 “这是分开了小队?”姬熙看到玉衡与高燕带领了十几个人,其余的女人都安排给了一些将士带领。 顾独望了一眼,道:“有武功基础的,玉衡与高燕亲自带领,没有武功基础的,便都是由普通将士带领。” 万人里有十几个会武的,似乎也算是意外之喜。 闻如意便是被安排在了玉衡麾下。 她本是江湖人士,闻家在江湖上以走镖出名,年少时闻如意也会出门同父兄走镖,后来似乎听闻自己的闺友被卖给了李璞,最终也跟进了李府做了一个侧室。 至于其中的缘由,顾独也是不清楚的,想着可能是李璞的桃花债。 姬熙想着去看看,一把推起顾独的小轮椅,边推边问道:“你的腿真的受伤如此严重?” “自然。”顾独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道:“就是上回推了将池的五石散,被人记恨上了。” “将池也舍得揍你?”姬熙皱眉,道:“你不会身份暴露了吧。” “应当不会。”将池那奇怪的样子,顾独也没有什么把握,毕竟一直疯疯癫癫的样子,一旦正经起来,依旧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姬熙登上了将军台,只见下面正在如火如荼地训练着。 -- 第26页 一般天子坐明堂,像姬熙这般便服出行,也没有人能认出。 玉衡交待了一些要事,回头一望,模模糊糊只见皇帝推着丞相的轮椅不知道在将军台上站了多久,急忙攀上将军台。 登上将军台,玉衡刚要行礼,便被姬熙扶住了,轻声道:“免礼,朕只是悄悄来看看。” 玉衡大受震惊,不禁怀疑姬熙真的是来选妃的,却见李璞端坐,面色沉静冷漠,想着这样也不像是来选妃的。 看来后面一定有自己想不通的原因,只是现在自己已经被推上了浪尖,除了能在浪尖站稳,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成功,便成仁。 “如何,最近几日,将池可有来打听?”姬熙关切地看着玉衡。 玉衡摇了摇头,答道:“并未,他似乎不怎么关注女人,可能真的觉得女人干不成什么大事吧。” “那不管他,可有什么难题?”姬熙继续问道。 “臣无能,今日有不少人目的不纯,现在只剩下两千八百人。” “走了这般多?”姬熙也很震惊,昨天上报了整整万人次,没想到现在竟只剩了两千多人。 “是。”玉衡应道,却见顾独一脸淡定,道:“这还是圣上地魅力大,大家都想挤进你的后宫里。” “嗯,这也难怪,朕的后宫一向平和,空置呢。”姬熙一脸满意,似乎在说朕就是这般不沉迷后宫的明君。 三人聊了不久,场下的人擂鼓休息,高燕也登上了将军台,与姬熙行礼说完祝词后不禁对手上的兵赞赏了一番。 “苏暮与闻如意的功夫还不错,还有那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 高燕早知道闻如意是丞相送来的,而苏暮更是玉衡的青梅竹马,自然关注了一些,而那一身黑衣的女子,倒没有什么人认识了。 顾独看了那女子几眼,只觉得熟悉,却实在是想不起是什么人,问道:“玉将军,那人看起来熟悉,你可有什么印象?” 玉衡摇了摇头,道:“衡也觉得熟悉,只是从未见过这般人。” 说着,那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几人正在观察她,她笑靥如花,对姬熙点了点头,接着又转过了身,与闻如意交谈着。 顾独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已经在疯狂猜测这人身份了,敢对皇帝只是点点头的女人,顾独实在是想不到是谁。 姬熙倒是轻勾嘴角,似乎已经明白了是谁一般,道:“不必想是谁了,这人是友不是敌。” “女人对你笑一下便不是敌人了?”顾独一脸不满,怼道。 第16章 “唔。”姬熙语塞,不明白为什么顾独突然不高兴了,解释道:“这人应当是灵悟大师的弟子。” “灵悟大师是何人?”玉衡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也正好掩饰掉顾独也不知道的尴尬。 “便是星灵观里的大师呢。”姬熙解释道:“自古帝王都会去那里参悟治国之理,因此也算帝师。” “如此啊。”玉衡应了一声,她对星灵观略有耳闻,只是自古武将世家都对天命之理嗤之以鼻,论起来还是会相信自己改变命运一些。 姬熙却微微一笑,看向玉衡:“灵悟大师对你很满意,赞赏不已。” 顾独在一旁垂眸,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瞄了瞄玉衡,只见玉衡耳根子都红得像要滴血一般。 皱了皱眉,看来玉衡的确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几人又相继聊了一阵,顾独只是在一旁听着,符合了李璞冷漠的性情,也对几人聊天的内容大致有个了解。 只是听到姬熙要将高燕塞到玉府上的时候,略微有些担忧。 玉家一直都是忠烈世家,不用想玉家就不是很欢迎胡人后裔,更何况这种在玉家看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职位,自古以来也没有管理女人的军队。 “丞相,你可有什么疑虑?”姬熙见顾独皱眉,问道。 “想来玉府恐怕不是很好能接受高教头,不如让高教头去李府居住,也算是方便。” 顾独考虑了一番,还是觉得在李府也能避免更多人的猜疑,也不会将玉衡拉进这些斗争里。 玉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无事的,衡回家与老太君说明白就可。” “老太君恐怕一时接受不了,不如还是安排在李府。” 玉家的儿郎大多都马革裹尸,黄沙销骨,就算不是与胡人开战,可是对异族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高燕想了想,应了李璞的话,道:“李丞相说得有理,我还是在李丞相家歇脚吧。” 玉衡有些失望,似乎少了一个志趣相同的伙伴,道:“这般也好。” 两人商量好后,便去统一集合了众人,顾独与姬熙又回到了凉棚下,看着这些人在炎炎烈日下训练。 “你说,这样子将谷焰会在意吗?”姬熙一双眼中尽是担忧,现在将谷焰手上的兵力可能足以抗衡皇家护卫,若是不培养新的兵力,姬熙屁股下的位置,迟早得拱手让人。 顾独想了想将谷焰高傲地样子,道:“他应该不会在意。” 这个男人对女人的无视迟早会成为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刀,而这柄刀更是可能给他致命一击。 “那人是谁?”姬熙看着一人与玉衡斗得难解难分,问道:“功夫似乎与玉将军不分上下。” 顾独看了看,道:“若是没看错,应该是玉将军的未婚夫人,苏家小女苏暮。” -- 第27页 “苏家?”姬熙双眼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这便是苏睿的妹妹?” 苏家嫡长子仅是独苗单传,可是姐妹倒是不少,大姐早早地接管了几大产业,在外混得风生水起,二姐更是在苏睿回了京城后去了江南发展产业,而这可能就是排行最小的小女,被苏大人宠着,也练了一身好武艺。 “应该是的。”顾独应道,“这孩子爱慕玉衡,因此从小便喜欢去玉家前面凑,也就一起同玉大将军学了一身武艺。” 苏睿不只一次在顾独的眼前提了他的姐妹们,一个个都是独立自主的人。 想到苏睿,顾独就不禁叹了一声,没想到之前曾经那般好的朋友,现在就要形同陌路,实在是有些可惜。 “你很不舍苏睿?”姬熙似乎看出了什么,问道:“你还说他不是你的情郎——” 话音未落,顾独便打断道:“的确不是,只是当时下江南后与他结识,时间过久,已经习惯了吧。” 两人说话都避着身后的赵夫人,顾独坐在轮椅上,比之前要矮上不少,因此看起来就像是姬熙俯身在顾独耳边轻声说话,耳鬓厮磨,赵夫人脸色都白了几分。 “娘,你怎么了?”李念察觉到赵夫人的情绪,一摸赵夫人的手,都已经发凉。 “没事,念儿。”赵夫人沉默了一会,道:“我们回府吧,爹爹在忙也顾不上咱们。” “好。”李念奶声奶气地应道,他一直害怕给李璞添麻烦,虽说好奇,却也不敢留在这里。 他看了顾独一眼,道:“我去和爹爹说说。” 说完,便小跑几步上前给顾独行了礼,道:“爹爹,念儿累了,想和娘回家歇息。” 顾独摆了摆手,道:“去吧。”她自是不在意这娘俩的,深宅大院里,她也相信赵夫人。 闻言,姬熙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娴雅温和的赵夫人,勾了勾嘴角。 赵夫人从未见过如此贵气十足的人,一双眼中尽是龙凤之姿,她隐隐猜出了对方身份,却又极快地压下了自己的惊讶,默默地牵着李念的手离去。 “你就不怕她说出去?”见人走远,姬熙问道。 “她不会。”顾独回答。 “她可是赵宙的女儿。” 姬熙眉头略低,眼神中带着无情。 “赵宙不过是一只梁上小丑,若是没有找出将谷焰身后的人,就如同你说的一般,后面还是会有很多赵宙与将谷焰站出来。”顾独解释道,“也像,如果没有扳倒你,也会有不同的顾独站出来。” 姬熙一把捂住了顾独的嘴,道:“不是的。”温热柔软的触觉隔着**透在了顾独的脸上。 “人总是凉薄的,而——阿独,你是唯一的不是。”姬熙从身后拥住顾独,她继续说着:“你看起来对谁都很决绝,可是你又对谁都很不忍。” 顾独想挣脱,她不是很习惯别人靠她这么近,拉开了姬熙的手,道:“我要被你勒死了。” 姬熙:…… “我正好说着君臣感情深厚,你别打断我。”姬熙假意气愤,又道:“你不就是想见你的情郎吗?下回朕就带你去。” 顾独脸色极为难看,道:“他不是。”似乎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顾独难看的脸色,姬熙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似乎自己老是和顾独争吵。 正巧,两人本来想结束尴尬的话题,正好有人似乎昏迷,并扶进了凉棚里。 顾独一看,发现竟是徐佳,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扶人的女人摇了摇头,道:“回丞相,可能太累昏迷了。” 顾独没有说什么,道:“你们继续去训练吧。” “这人是谁?”姬熙看着顾独前去把脉,好奇问道。 “李璞的侧室。”顾独答道,说着话,眉头却愈发紧蹙。 “怎么了?”姬熙顿觉不对,问道。 “她有孕了。”顾独回答。 时间一时有些短促,姬熙像是被点了定身术一般一愣,想了想,最终才开口问道:“你的?” “怎么可能。”顾独无语,白了姬熙一眼。 姬熙转悠了一圈,又问:“李璞的?” 顾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按道理,徐佳与闻如意两人明显有问题,李璞也不是很喜欢女人的样子。 “她莫非——”姬熙不言而喻。 “不知道。”顾独微叹,看了还在训练的闻如意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难道自己又要喜当爹? 姬熙顺着顾独的眼神,看了闻如意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独,道:“李璞真是倒霉。” 顾独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 “你是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姬熙似乎明白了顾独地意思,问道。 听到姬熙的猜测,顾独点了点头,这件事恐怕会闹得整个李府鸡飞狗跳。 这般想着,顾独莫名地有些愉悦,嘴角微微勾起,道:“李府这般深府,藏污纳垢得可真是不少。” “你想做什么?”姬熙见顾独脸色藏不住的愉悦,问道。 “自然是先免除圣上的心头大患。”顾独答道,看向徐佳的眼神中更是带着不屑。 招手叫来两个士兵,道:“去通知丞相府的人,将徐夫人送回去。” 士兵一愣,偷偷看了顾独一眼,心里有些腹议:丞相难道一切要这般公事公办吗? -- 第28页 应了一声后,对顾独的敬意更是深重了不少。 待人走完,顾独解释道:“前不久,李府就出了一些事情,这般嫁祸下来,自然能让李家的人新生间隙。” 姬熙颔首回应,道:“那你想得到什么?” “自然是归还他们对顾府所做的一切。” “那朕帮你。”姬熙应道。 顾独摇了摇头,道:“你不能插手,你若插手,难免有人会怀疑,若是我之后伶仃一人,想来后面他们也会信任我。” “这是一个连环计?”姬熙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只是后面的人狡猾多端,这么多年,朕竟还没有察觉。” 她有些担心顾独,虽说顾独只是她手上的一颗棋子,可是相同的处境,让她不由来地生了几分亲近。 “所以,这才是机会。”顾独眼神微深:“为什么他们会选择将谷焰,自然是有原因的,而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将谷焰定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将谷焰受命之后竟敢将李璞打到坐轮椅,想来那个把柄不算小。”顾独解释道:“将谷焰平时对李璞的感情一直不单纯。” 姬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没有想到短短几周,顾独竟然掌握了这么多腌臜的隐秘之事。 第17章 自打被下放监军,顾独还觉得自由了不少,至少不用天未亮就得起床去早朝。 当然也会有心里不爽利的人。 将池眼巴巴地站在一旁,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李璞了,只是现在他觉得这个绝情的男人完完全全的将目光放在了那些女人身上。 一身便服的将池,站在将军台上衣袂翻飞,刚毅硬朗的面庞吸引了不少女子频频回头。 将池的俊朗的确很吸引常年身居闺苑的女人,顾独撑着头,坐在凉棚里,慵懒又冷漠地看着。 徐佳已经坚持了五日,每日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晕倒,然后被送回。 相比起徐佳的状态,闻如意的状态竟然也十分不好,每日脚步虚浮,无精打采。 过了半晌,玉衡将事务交给了高燕,走到了顾独的跟前,权衡道:“近几日,丞相府可有发生什么?” “嗯?”顾独疑惑,冷声回应。 “徐佳与闻如意的状态实在是不好,丞相你——”玉衡面露关切。 将池一听,曲解了玉衡的意思,道:“看这两位夫人训练已经如此辛苦,没想到阿璞还不放过。” 顾独曾经日夜在花楼里嬉闹,自然明白将池的意思,皱眉,却只是回答玉衡道:“问题出在徐佳身上,闻如意比较担忧罢了。” 说完,顾独又扫了一眼,转移话题道:“这只队伍也该整顿一番了。” 玉衡怔愣,看着躲在一旁休息的女人们,也微微蹙眉,毕竟要是在战场上,这样的纪律实在是偏于散漫。 “阿璞,你怎这般绝情,这些人都是一些娇弱女子,莫非你还真的想让她们上战场?” 见玉衡下到练武场,将池才咧嘴笑道,似乎顾独与玉衡在做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顾独看了将池一眼,没有说话,将池有些悻悻,摩挲着下颌继道:“你也该玩够了。” “那又如何?”顾独疑问道。 “过几日,本王将去星灵观参拜灵悟大师。”将池摸了摸鼻子,道:“他也想与你见上一面。” 眼神微微躲闪的样子映在了顾独的眼中,顾独心中一喜,假意冷漠问道:“谁?” 似乎没想到星灵观也会与将池牵连不清,顾独心里更多的却是忌惮,她不担心自己一人生死,却有些担忧姬熙的后续计划应该如何。 “去了便知。”将池微微垂眸,道:“本王已经将拜帖送了过去,本月十五,想来你已经取得了陛下的信任,陛下定也会带你上山。” 顾独沉默,取没取得信任,她并不能确定,只是若是她与姬熙说一声,姬熙定也会带她上山。 “你不想去?”将池见顾独没有什么表示,好奇问道,语气中尽是威胁的语气。 “这不过是看圣上的旨意,只不过是救她一命,君王的信任,只怕没有那么简单。”顾独说到,没有给将池一个固定的回答。 将池的暴躁如同被点燃了的鞭炮,来得极快,直接看向顾独,道:“那日将是决出天机的日子。” “天机?”顾独似乎没有听明白,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一定会去。”将池没有正面回答,又看向玉衡,道:“玉将军也会去,只是他到底是什么?” 顾独陷入了沉思,隐隐中似乎听说过这种称呼,只是一时忆不起,再望去,却见将池早已离去。 “将谷焰。”顾独看向将池的背影,蹙眉呢喃:“你会是什么?” 立秋前后,便是一年中最为灼热之际,烈日当下,军队里的训练只严苛不放松,不少人已经惨白了脸,就连望向顾独的凉棚,眼中都冒着绿光,堪称可怖。 眼神落在了徐佳身上,只见徐佳一张脸甚是惨白,几番都在咬牙坚持。 摸了摸光滑的茶杯,顾独最终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明白了许多,那个孩子若是李璞的,她又怎么不可能来求救呢? 恐怕那个孩子不是李璞的,因此也只敢倔强地坚持着。 真是大胆! 顾独心里想着,又见闻如意一直注意着徐佳,就连自己的训练上都有懈怠。 -- 第29页 天气越发恶劣,玉衡一声令下,解散休息。 不一会儿,火头军也运来了午饭,分发到了众人手里。 闻如意亲自将顾独的午饭送来,见顾独一脸闲情逸致,欲言又止。 顾独早已经猜到了闻如意的意图,只是看了闻如意一眼,道:“徐佳的身体羸弱,若是趁此机会锻炼锻炼,也的确不错。” 到嘴边的话被顾独噎了回去,闻如意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她因心悦徐佳进了丞相府,早已做好与徐佳共伺一夫的准备,谁知有个赵夫人,丞相府的事情根本不用二人担忧。 后来发现丞相不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与赵夫人就已经相敬如宾,更何况是自己与徐佳,两人进府这么多年来,根本没有被丞相碰过,甚至还被丞相府的威势所照应,敢欺负徐佳的人也摘了个干净。 若是她说出徐佳有孕之事—— 闻如意心里有些悲凉,最终只是凉凉应道:“是。” 她知道丞相性情冷漠,何况是与尊严挂钩的事情,闻如意也不愿赌李璞会放过徐佳。 顾独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道凉薄的笑意,像是失望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闻如意。 只见闻如意有意躲闪掉顾独的眼光,然后微微一笑,然后为顾独斟了杯酒,道:“在外还是让妾身伺候爷。” 看了一眼清酒,顾独颔首,突兀问道:“你入相府已经多久了?”语气温润得让闻如意有些迟疑:“已经三年了。” “三年,果真很长——”顾独叹了一声,道。 她把握不住顾独的意思,又道:“若是长长久久,三年又如何?” “长长久久?”顾独望向徐佳,只见徐佳的脸色更为苍白。 闻如意脸色一变,似乎已经,明白了顾独的意思,想跪下之际,却被顾独托了起来。 “还望大人恕罪。”闻如意小声道,脸色已经尽是恐惧,她一直看不透这个权势滔天的人,看似冷漠,也什么不在意,可又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去吧。”顾独摆了摆手,道:“你们集合了。” 顾独警告了一番,话已经点明,闻如意这样的人才不适合再与徐佳牵扯不清,只是她愿意吗? 看着徐佳可怜兮兮地望着闻如意,顾独只得心里一叹,这世间,终是情关难过。 高燕组织着大家演示了新的剑法,过了一会,一头大汗地玉衡到了凉棚之下,看着顾独依旧青衣飘飘,一尘不染,冷漠疏离地样子,不禁接过了旁边侍从递来的毛巾。 “丞相可有什么想法?”见顾独直勾勾地盯着徐佳,玉衡不禁问道。 “她怀孕了。”顾独突然说道。 “哦。”玉衡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怀孕?” 顾独点了点头,玉衡试探着说道:“那丞相你是要接她回去?”她可没有忘记这人是丞相的侧室。 “为何?”顾独冷哼一声,道:“那个孩子身份不明。” “……”玉衡咬了咬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丞相,不用伤心——”玉衡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独,只好问道:“生了孩子留在这边也不好,你是要接回相府吗?” “你说该接吗?”顾独看着玉衡,让侍从多取来了一只杯子,给玉衡倒了一杯酒。 玉衡摇了摇头,推辞道:“衡不饮酒。” 顾独撑着头,微微眯眼,难过道:“因为此事,璞心痛不已,竟也邀不到玉小将军饮酒一杯。” “这——”玉衡看着顾独,最终松口道:“也罢,衡便陪丞相饮酒一杯。” 看着玉衡端酒,顾独勾了勾嘴角,心情不佳是对的,想骗玉衡饮酒也是真的,只是是不是因为这件事,顾独也算是说了谎。 奈何玉衡一直都是纯良的样子,一口将酒饮尽,学着父兄们的样子将杯子倒了过来,道:“衡干了。” “……”玉衡也一惊,这可是特地从江南运过来的千日醉,只见玉衡双颊绯红,面容也露出了笑意。 顾独举杯看了看酒,一脸疑惑,心忖:“这酒已经这般厉害了?” 说着,顾独小酌了一口,问道:“那该如何是好?这破事?” 玉衡大刺刺地拍了拍顾独的肩,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人是谁还没调查出来?” 只见顾独委屈地点了点头,道:“的确还未调查出来。” 玉衡道:“那徐佳怀孕多久了?” 顾独摇了摇头,“璞不知道。” “你啊。”玉衡叹气,道:“被人背叛之苦,定是难以忍受,只是衡一定会助你。” 玉衡平日里温润纯良,没想到饮酒后放荡不羁,也算是反差极大。 招了招手,顾独将一旁的侍从叫了过来,道:“你去将玉将军送去休息吧。” “是。”侍从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见玉衡被送去帐篷,顾独目光又望向训练场,似乎在等待什么。 汗水顺着高燕的两鬓流下,疑惑玉衡怎么还没有来换班。 不一会儿,徐佳便告知身体不适,又是脸色惨白。 高燕心里虽有不满,但也知道徐佳是丞相的侧室,也不敢阻拦,便放任休息。 “来了。”顾独心里一喜,只见徐佳脸色依旧难看,却一点都不显怀,若是顾独没有探脉,还真是看不出来。 -- 第30页 “见过丞相。”徐佳行礼,却几乎要站不稳。 顾独眉头一皱,面上却还是冷漠,招手唤来侍从,道:“将夫人扶下去休息吧。” 侍从微微震惊,却不敢违抗命令只得扶去,也许丞相并不知道女兵这边只有一个帐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事务繁忙,谢谢大家的等待。 第18章 简陋的帐篷里,玉衡被尖叫声惊醒,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外袍已经被脱去。 当然,重点并不是她的外袍被脱去,而是徐佳瑟缩在床塌里,薄被盖住了身体,仅露出两条白藕一般的手臂,和羞红低垂的头颅。 “荒谬!”玉衡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顾独已经掀开帐篷走了进来,掷地有声般喝道。 身后几人脸色各异,高燕眉头微蹙,闻如意脸色苍白,其余人神色更是诧异。 徐佳的身份众所周知,只是玉将军一直都是翩翩公子的模样,竟不曾想—— “不,不——”玉衡自己也震惊了,急忙解释,只是突然一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抬头,只见苏暮站在她的面前,一双眼眸冰冷异常。 “玉衡,我对你太失望了。”苏暮说完,却被徐佳制止,徐佳朝向顾独道:“不关将军的事,是妾身不该在此地休息。” 顾独打量了一番,佯怒道:“真是心思歹毒的妇人,来人,拖出去,军法处置。” “丞相——”闻如意突然下跪请求道:“还望丞相开恩,徐夫人身子弱,只怕受不起军法。” 闻如意咬了咬唇,偷眼看了看众人神色,只见众人脸色皆是难看。 没听说给人戴了绿帽子,还要求人放过的。 见闻如意小可怜的样子,顾独捏了捏鼻梁,心说这徐佳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人护着。 她看向玉衡,玉衡欲言又止,最终一叹,从床上爬了起来,道:“末将自知规则不能破,还望监军大人惩罚,只是徐佳身体羸弱,末将愿意一并承担。” 顾独侧过脸抖袍道:“拖下去。” 语气甚为冰冷,以至于高燕想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她与玉衡同级,因此并没有求情的立场,悄悄看了苏暮一眼,只见苏暮眼神晦朔,也不知在想什么。 出了帐篷,顾独就看向跪在地上被笞刑的玉衡,又望了徐佳一眼,心底发出冷笑,这徐佳还真是没有让她失望。 “报——监军大人,玉将军晕过去了。”只见玉衡身形一颤,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继续。”顾独眼神依旧冷漠,看了一身白衣已经微微渗血的玉衡一眼。 “是。”将士应了一声,手上那有着倒刺的皮鞭又抽在了玉衡的身上。 “自我朝开始,凡是军中通奸,鞭笞三百,现在玉将军替那女人扛下,可要鞭笞六百下。” “玉将军一直洁身自好,那女人啥也没有,将军怎会——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是啊,再说苏姑娘这样的仙子怎是那丞相侧室能比的,恐怕是丞相——” “嘘,不要命了!” 讨论声渐止,众人回首,却见顾独依旧一脸冷漠,看不出悲喜。 突然一阵骚动,满头银丝的老太君坐着软舆,珊珊来迟,一见玉衡已经昏迷,惊呼:“老身的小心肝呐——” 喊着,便匆忙赶到玉衡身边,大哭道:“可怜我孤苦的娃儿呐,竟在军营里受到大家的欺负——爹娘不在身边的孤苦娃儿呐。” 众人听见玉老太君的哭声,一时于心不忍,纷纷看向顾独。 “李璞——”老太君呼喊道,“你可知玉衡乃是玉家独苗,若是出了事,你可能担待?” 顾独微微敛眸,淡淡地看了老太君一眼,道:“她知法犯法,更何况她自愿替那女人受罚,与璞何关?” “你——”老太君重杖一震,“好你个李璞,那今日老身就请圣上来评评理。” 只见顾独扬手,做了一个“您请”的姿势。 顾独一番你随意的姿态实在是令人愤怒,老太君一跺拐杖,冷哼一声道:“你李璞不过是一个小小丞相,也想拿捏玉家?咱们朝廷上见真章!” 人群里一片寂静,顾独却只是勾了勾嘴角,道:“这件事,于理确实是玉将军的错误,若是老太君一直如此蛮横无理,只怕百年后无颜黄泉之下见玉家祖宗。” “你——” “这天下谁人不知玉家人都是情种?” 老太君目光闪烁,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冷静下来道:“看来你与玉家渊源不浅,过几日老身便静候你上门了。” 语尽,老太君又望了玉衡一眼,道:“君生的刑罚也够了。” “自然。”顾独制止了将士继续行刑,道:“将玉将军扛去本官帐中,本官亲自为玉将军上药。” “是,遵命。”两将士应道,急忙叫来担架。 老太君眼底饱含深意地望了顾独一眼,道:“回府。” 顾独依旧面带笑意,似乎这样的小插曲她丝毫不在意。 当然,虽然她不在意,自然有其他在意的人。 深宫高墙里,刚收到消息的姬熙不停踱步,道:“玉家,应该不在计划内,这个顾独到底在搞什么!” “稍安勿躁,想来这李璞定有什么想法。” 郭仙儿在一旁劝道,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拿不准,只是鬼才一般的人物,也不是他能够置喙的。 -- 第31页 “出宫!出宫!”姬熙还是心里压不住事,让郭仙儿去准备一番,道:“朕去看看。” 再说顾独刚进帐内,只见玉衡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帐中隔绝了光亮,略微暗淡,虽然是给顾独准备的军帐,只是顾独也没有睡几次。 顾独看着玉衡,道:“别装了,给你拿了药。” 玉衡微微睁开眼,轻咳一声,道:“衡自己上吧。” 轻笑一声,顾独晃了晃手中的药,道:“这可是上好的金创药,你自己够不着伤口,还是我帮你上吧。” “……”玉衡额角微微冒汗,看向脸色依旧冷漠的顾独。 心里挣扎了一番,道:“好吧。”说完便转过了身,解下了衣物,露出了裹胸布,“还望丞相能替衡瞒一瞒。” 顾独沉吟:“上药吧。” 玉衡一圈圈解下裹胸布,放在一旁后连忙拉过被子,脸色发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一般。 浅口一点点撒上药粉,深一点的伤口还得将脏血挤出来,顾独仔细地上着药,以至于姬熙站在了自己身侧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见一身龙袍的姬熙,顾独微微一惊,立马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姬熙虚扶了顾独一下,眼神却在玉衡后背上打量着,见玉衡还要站起来,连忙道:“玉将军就不必行礼了。” 玉衡脸色已经发白,似乎自己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难得的却是姬熙并没有发难,只是叹了一声:“丞相,玉小将军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 玉衡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这是李璞想出来的法子。 “玉将军平日里一直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只是没想到被女人陷害了罢。”顾独解释了一句,继续为玉衡上药。 姬熙挑了挑眉,道:“玉将军如何被女人陷害?” “苦肉计罢。” 姬熙倾身向前,附耳道:“你就这么确定玉君生没有问题?” 顾独垂眸,嘴角勾起一道笑意,“我相信玉家。” 一股酸溜溜的劲涌上了姬熙的心头,只恨顾独为何如此信任玉衡,而自己却只能在一侧张望。 想着眼神又打量了一番,直打量得玉衡浑身发麻,心头颤颤。 “玉将军乃是国之栋梁,陛下还是正经点好。”顾独说着,侧跨一步拦住了姬熙无礼的眼神。 玉衡回了顾独一道感激的目光,虽然她平日里与男子出生入死,同吃同住,只是现在不仅突然曝光了自己女子身份,还被皇帝那露目的眼神打量,从心里感觉非常不舒服。 姬熙收回了目光,冷哼一声,道:“丞相也是国之栋梁呢。” “……”顾独怎么不懂,姬熙老是在她面前没个正经,如此说来,自己难道还怪皇帝对自己与他人不同? “老太君的事情,你怎么摆平?”姬熙突然问道,坐在一旁,手中还托着一杯冷茶尝了一口,却又立马吐了出来。 顾独对姬熙的行为很是无语,道:“璞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姬熙上前露了一道和煦的笑脸,眨了眨眼道:“要朕帮忙吗?” “陛下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为好。”玉衡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调情,“若是被人发现你在其中,只怕计划容易失败。” 姬熙瞪了玉衡一眼,心里骂了一声“木头!” 却见顾独上药的手已经停了下来,道:“药上好了。” “唔,谢谢。”玉衡礼貌性地道谢,然后看了两人一眼,道:“我更衣——” 顾独点头,拉着姬熙便出了帐篷。 姬熙没有什么男女有别的概念,一个是她本是女子,自己心里不在意,再一个她是皇帝,在皇宫里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人敢说,甚至觉得自己深受圣恩。 出了帐,顾独便放开了姬熙的手,倒是姬熙还有点呆愣,想不通为何顾独的手就算是在这般炎热的天气还是这般凉。 “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见姬熙没有什么要走的意思,顾独直接问道。 “你应该知道吧。”姬熙脸色有些凉意。 顾独皱眉,道:“你这哑谜,我不知道。” “星灵观的事情,你与谁去?” “你是在邀请我?”顾独嘴角轻勾问道。 “……”姬熙捏了捏拳,第一次发现这人似乎有些欠扁。 第19章 “朕才没有!”姬熙冷哼一声,往郭仙儿的方向走去。 待她走到了郭仙儿的身侧,最终咬了咬牙,道:“仙儿,你去告诉丞相,让她本月十五卯时在清江桥上等,到时自有人去接她。” “是。”郭仙儿心里有些吃味,虽然心底明白姬熙从未回应过他。 顾独听完郭仙儿的传达,抬眼看着姬熙回首,勾着一道笑意,又转眼即逝。 夕阳余晖洒在顾独身上,长袍轻扬,和煦的笑意正好落进了姬熙的眼中,姬熙抿了抿唇,见郭仙儿已经回来,一双眼中略有躲闪:“走吧,仙儿。” 明明两人相隔数米,却看出了相隔几里的怨念。 郭仙儿抖了抖,奇怪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想法,便跟着姬熙上马离开。 十四日晚,顾独从榻上爬了起来,摸着月光的余韵走至桌前,倒了一杯冷茶,解了口渴。 些微的动静也惊醒了睡在里侧的赵夫人。 -- 第32页 赵夫人坐了起来,看向顾独,手抓紧了绒被,抿了抿唇。 顾独喉中有些干涩,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看向赵夫人。 “怎么了?”赵夫人温柔的声音有些虚弱,看起来也是还未睡着的样子。 “明日王爷与圣上一同邀璞,璞想了一晚也不知如何选择。”顾独看向赵夫人,眼中闪过一些意味不明的光。 赵夫人沉默着,又睡了下去,浸在暗处中,过了一会道:“王爷势大,可是圣上又岂是之前的黄毛小儿。” 顾独没有回应,直接爬上榻,仰躺着,看着床幔顶,深邃的眼眸灿若星辰,却依旧十分冷漠。 “去跟圣上吧。”细碎的声音传进了顾独的耳中。 顾独条件反射性般往床沿挪了一下,又看了看缩在内侧的赵夫人,心里隐隐猜测赵夫人会向着哪方势力。 至少应该不会是向着李璞吧—— 翌日一早,顾独寅时便已经起床,毕竟与姬熙约定在卯时,而与将谷焰没有约定,便想着还是跟着姬熙上山。 想起将谷焰说的话,说不定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顾独皱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赵夫人将搭配好的衣物递给顾独,道:“在星灵观得要全黑的星辰服。” 一袭黑衣,上面点缀着银色星辰,顾独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要求,想着赵夫人一直都是得体温婉,笑了笑便接了过去。 虽说笑得有些别扭,可是赵夫人依然始终如一,不管这人是不是李璞,只是比之前,似乎多了家的味道。 顾独莫名觉得赵夫人已经分辨出了自己与李璞,只是她既然没有点破,顾独自然也不会特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接过外袍的顾独在屏风后将衣物穿好,走出来后便带着一阵冷风,冷漠的眼神并没有阻挡赵夫人的热情,赵夫人微微抿嘴,露出了一侧面颊时隐时现的梨涡。 “稍等。”赵夫人上前,给顾独下颌下的衣襟扯了扯,纤细的手碰在顾独的温热皮肤上,手一顿,见顾独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又继续整理衣襟。 顾独比赵夫人高上不少,垂眸正好看见她那纤细素白的手指,完美贴合指尖的粉嫩指甲。 呼吸一深,顾独捏住了赵夫人的手,沉声道:“好了,否则该赶不上了。” 叫来侍从备马,顾独头也不回地出了府。 赵夫人灼热的眼神却一直跟着,以至于早寒也让顾独出了一身薄汗。 顾独爱女色,可是却对这种真心相对却充满了畏惧与逃避。 也许游离烟花之地,没有那一份真心束缚,也便不担忧一些生死无常。 清江桥是出城后路过的第一条河上桥。 只是顾独刚一出城,便差点射下马。 长箭发出破空声,割断了顾独垂落的发丝。 “什么人?”侍从立马站了出来,手握大刀将顾独围进了中心。 接连一箭,直接瞄准了顾独的心脏。 顾独一跃,直接下了马,这人的目的明确,骑在马上并非是明智之举。 又是一箭,只是直接被后面突兀的一箭射偏了。 一双狭长的双眼露了出来,同样一身玄黑星辰服,盯着顾独微微一笑,搭箭拉弓射死了刺客后,又轻轻一踏,消失在林中。 顾独上马,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只是又想不起是谁,微微皱眉。 “丞相。”侍从将刺客的尸体拖了出来,行礼道:“这刺客如何处理?” “拖下去吧。”顾独随意地看了一眼,摆了摆手,李璞得罪的人,她不知道,更何况这人一看就是手脚干净的样子。 到了清江桥,却见姬熙已经在桥上等着了。 她站在桥中央,静默地看着水中游动的鱼。 她是帝王,穿着祭神的冕服,玉珠垂下,遮住了那双尽是哀愁的双眼。 顾独有些吃惊,毕竟姬熙一直给她的感觉便是乐天无忧的样子。 这样想着,一身如火绛红宫装的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恍若火焰,盈盈一笑,走到了姬熙的面前,拉了拉姬熙的手。 极快的,姬熙的哀愁似乎从不存在一般。 “臣参见圣上,见过公主。”见姬熙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顾独上前行礼。 “阿璞。”姬熙似乎有些惊喜,道:“等你多时了。” 建和公主见到姬熙喜悦的样子微微一怔,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姬熙如此惊喜的样子了,可是为什么见到这大奸臣却让自家兄长如此惊喜? 建和不是幼稚的孩子,细细一想,似乎越发觉得最近李璞的行为不合理。 这冷冰冰的丞相,似乎对将王爷没有再那么“如胶似漆”,反而对自家兄长更为亲密。 当然朝廷之事,并非她一个女子所操心的,姬熙愿保她天真无邪,那自然是无忧无虑,若是姬熙被人摘了帽子,那她便是个亡国公主。 姬熙将顾独扶了起来,拉了一把,冕冠悬挂的玉珠相击,琳琅作响。 手指一动,掌中出现了一支白玉簪,直接给顾独别上青丝。 两人目光相接,细碎的光芒透过姬熙脸上的轮廓,宛如玉人。 顾独眼神微微躲避,谢过恩,便站在了姬熙的身侧,道:“此去定有危险,刚才过来便遇上了刺客。” -- 第33页 姬熙皱眉,微微垂眸,心里似乎有了谱,道:“定是那些人,你之前毁了他们的宝地,只怕是将谷焰将你揍了一顿,也难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微微沉吟:“也或许是你触动了更深的事情。” “谁会是天机?”姬熙看了顾独一眼,道:“天机又看中了谁?” 建和公主深吸一口气,紫微星晦暗,天机若是不再站在大昭身后,那便是大厦将倾。 姬熙轻笑一声,嘴角勾勒起轻松的笑意,“我相信破军。” “破军——”建和公主看了顾独一眼,若是说起来,李璞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破军的特性。 破军为破耗,为站在千军之前的敢死队,一声令下,牺牲性命也在所不辞。 这般论起来,似乎丞相的性子更像是贪得无厌的贪狼。 “仙儿,走吧。”姬熙上轿,回首扫了众人几眼,道:“建和也一并上来。” 建和公主年岁不大,却也已经到了避嫌的年岁,只是皇帝说话岂容他人置喙。 众人低着头,心里直说皇帝胡闹,却只能好生伺候着将建和公主扶上轿。 本来骑马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却因为跟着姬熙,整整走了两个时辰。 到星灵观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观内准备的斋饭,众人早已经落席,只是等着皇帝入座。 一身衮服的姬熙走进内厅,后面侍从为其撑着华盖,待姬熙入座,侍从随之立于身后。 群臣齐跪,三拜九叩,在行礼声后,一声通报传来:“星灵观灵悟大师觐见。” 人群分流,空出一条过道,一身素白长衫的老人走了进来,鹤发童颜,身形矫健,时间也蹉跎不了那份完美的面容。 众人倒吸一口气,莫非这个世上,真有看起来不老之人? 暗眼关注姬熙的神情,世间最怕苍老与死亡的,不就是帝王? 姬熙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出格的神情,只是淡然地颔首,承了灵悟大师的躬礼,问道:“灵悟大师,此番前来,可已有天诏?” “回陛下,天诏陛下,万物具备。”灵悟大师微微垂眸,密如扇的长睫微微煽动,足以让任何人魂牵神萦。 众人眼神微微飘忽,场上仅有数人眼神清明地立于殿上。 灵悟大师手指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一声:“天机星现——”一道火光在指间升起,直接涌向众人,却转眼而逝,出现在了殿外。 一身黑衣的女子,脸上蒙着面纱,双手端托长卷,一步步走入殿中。 细碎的火光在她的身边跃动,隐隐中以她为首。 “天机星。”沉闷的声音宛如巨石压在众人的心上。 女子抬头,灿若星辰的双眼看向了姬熙。 顾独站在一侧,也正好将这个女人的样貌瞧在了眼中。 这人便是早晨救了她一命,此时也正好忆起这张略微面熟的脸,与秦慕清有个几分相似。 “秦家,又是秦家。” “秦家已经连出三届天机星了。” 大家细碎的声音开始议论,似乎对天机星被秦家垄断十分不满。 “意浓,开卷吧。”灵悟大师睁开一只眼瞥了秦意浓一眼。 “是。”秦意浓托着的书卷被打开,众人的心都被提起来了。 似乎所有的命运都在此刻决出—— 是吉是凶?或圣或害? 第20章 “鸿蒙初开,天诏祥启,今有国运支柱,拥护紫微……” 秦意浓立在殿中,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长卷缓缓打开,众人的目光也紧黏长卷上,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知道上面到底记录着什么。 “紫微接卷,顺应天道。”秦意浓眼神微微震惊,打开的第一行字竟是要将长卷交给紫微星。 紫微星乃是帝王之星,秦意浓微微皱眉,作为一个开创的帝王星,姬熙似乎又算是难担大任。 “师父——”秦意浓唤了一声,望向了灵悟大师。 灵悟大师微微睁眼,沉声:“赐卷——” 众人心头一震,眼神顺着秦意浓的脚步,见她即将要将长卷交予姬熙。 “慢。”一声喑哑的嗓音将整个流程打断,只见将池一身戎装站在一侧,道:“为何偏偏一定是她?” 在场之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这人竟敢当众质疑帝王,更何况他本就是王爷,其心可昭! 姬熙眼神微沉,落在了将池的脸上,“朕乃真龙天子,大昭皇帝,居紫微宫之首,有何不可?” “将谷焰,跪下。”灵悟大师一声暴喝,将池只感觉两条腿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一样,直挺挺地跪在了姬熙的面前。 没有再给眼神放在将池身上,姬熙看了秦意浓一眼,道:“呈上来。” 这一眼让秦意浓心平静了一下,就算孤君在野,没有将相良才,但是该是帝王的,那个位置便不会被人抢走。 长卷最终到了姬熙的手上,姬熙开卷,只见卷上竟空白无字! 极快地将神情变化隐藏起来,姬熙笑了笑,道:“大昭昌盛!” 百官皆喜,下跪喊道:“大昭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独眼眸微低,她已经看出了姬熙的面色有异。 “启禀陛下,是否公布其他星耀?”一个小官站了出来,顾独对这人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 第34页 “不必了,朕心中有数便可。”姬熙眼神变化极快,平静如深潭。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却有不少人偷偷望向李璞,似乎在心里暗暗希望顾独出面。 只是没有人能想到一向高调的李璞早已经换了芯子,之前拥护将池的丞相,已然算是姬熙的裙下臣。 将池深邃的眼神倒映出了顾独的模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经轻笑一声,带着些微遗憾。 仪式举行完毕,外面的号角便被吹了起来,带着经文声,众人开始站于两侧,鱼跃而入的歌姬们开始载歌载舞。 “无瑕,灵悟大师有请。”顾独还没有坐下,一个侍女便到了顾独的耳边,轻声如情人密语道。 顾独脸色如旧,只是悄然跟在了侍女的身后出了厅场。 跟在侍女的身后,绕过了一条羊肠小道,顺着道观的角落,潜入了一条密道中。 穿过密道,前方豁然开朗,身后的歌舞经文声已经全然听不见。 密密麻麻的菊花泼浪潇洒,干涸了不少的瀑布水流缓慢,少了激流,多了几分淡雅。 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灵悟大师静坐在一旁的草蒲团上,茶香味缓缓蔓延开来。 顾独只是一个浅浅的呼吸,便已经闻出了这凌冽的茶香世间少有。 “坐。”灵悟大师睁眼,指了指对面的草蒲团。 “是。”顾独应了一声,鞠了一躬,便没了什么心理障碍走到了草蒲团前。 却见草蒲团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毒虫。 顾独看了一眼,衣摆一抖,面不改色地跪坐在了草蒲团上。 “饮。”灵悟大师将一只斟了茶的茶杯推在了顾独的面前。 茶清如水,只是上面漂浮着一只只白色的小蛆虫,甚至在茶杯里不断扭动。 顾独接过了茶杯,似乎明白了什么,道:“灵悟大师真是好手段。” 说完,一挥袖子,打翻了茶杯,如米粒一般倾倒出来的白蛆不停扭动,忍住了强烈的恶心便走了出去。 走出密道,顾独实在是忍受不了那番恶心,扶着道观的墙角,直接将腹中苦胆汁也吐了出来。 “阿璞,你没事吧。”刚得知消息的将池赶了过来,见顾独吐得稀里哗啦,便伸手扶了一下。 顾独双眼发红,瞪了将池一眼,喝道:“滚!” 将池被吓了一跳,收回了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上前扶道:“无瑕,是不是那老匹夫吓你?” 顾独抬头看了将池一眼,刚想说什么,直接又扶墙干呕了起来。 似乎回到了年少时的至暗时刻,她躲在溺桶中,看到了鲜血染红了整个顾府,最终却只剩下了自己逃出生天。 一阵眩晕伴随着一声“阿璞——”顾独昏倒了在了将池的怀里。 软香入怀,将池似乎闻到了清苦的茶香。 只是还没有抱稳,就被一个身影直接夺了去。 将池皱眉,只见一身冕服的姬熙已经将顾独抢了过去,怒视而对:“劳烦谷焰去宣太医了。” “是。”将池低首行礼,咬牙应道,也没有再看两人一眼,便匆匆而去。 “皇兄。”跟在身后建和公主唤了一声,只见姬熙抱着的手更紧了几分,便打消了让他人抱的念头,转而道:“先带丞相大人去休息吧。” 秦意浓也跟随在后,道:“圣上,这边请。”她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本来焦躁的姬熙也平静了几分。 姬熙一把将顾独抱起,顾独很轻,甚至骨头都有些咯手,姬熙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直接将顾独带了下去。 顾独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睡在何处,只能稍微迷糊唤道:“来人——” 细碎的声音惊醒了一旁的秦意浓,她拿着烛火上前一步,照亮了自己的整张脸庞,细碎的发丝垂落而下,长眉入鬓,英气十足的眉眼间竟多了几分柔情。 “秦姑娘,这里是何处?”顾独自然已经认识了秦意浓,直接问道。 细碎如蚊蝇声传入了秦意浓的耳中,秦意浓一笑,声音宛如银铃般清脆,“这儿自然还在星灵观。” 顾独舔了舔干燥的唇,不是她对星灵观的人有什么意见,只是她的确也是被灵悟大师吓到了,让自己喝下那杯茶,自己还没有那么能屈能伸。 一杯清水递了过来,秦意浓道:“这是清水。” 接过杯子,顾独趁着微弱的烛火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白蛆的样子,才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似乎觉得顾独的小心翼翼十分有意思,秦意浓不禁又笑出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像是有吸引人的魔力,“放心吧,这水定不与之前相同。” 顾独有些羞赧,似乎对自己莫名其妙怀疑秦意浓有些不好意思。 秦意浓却不在意,她笑起来,双眼宛如弯月,道:“我自然不会害你,毕竟我在第一眼便知道你最大的秘密。”突然探身上前,在顾独的耳边呵气如兰。 为了避开,却直接被秦意浓纳入了怀中,紧紧抱住。 顾独脸色微变,却丝毫挣脱不了,秦意浓的武艺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吱嘎——”一声,一身便服的姬熙站在门口,深夜的晚间风吹起了她的衣袍,一双锐利的眼神在顾独身上打了几个来回。 -- 第35页 她的后面还跟随着建和公主与玉衡。 几人面面相觑,秦意浓却只是微微勾着唇角,将顾独放开。 “李丞相身娇体弱,意浓只是搀扶一下。” 姬熙拳头微紧,最终却是松开,道:“朕思来想去,怕无瑕醒过来,于是来瞧瞧。” 说完便蔑了顾独一眼,顾独无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秦意浓会突然上前抱住自己。 秦意浓一笑,似乎信了姬熙的话,道:“陛下贵为紫微,何必躬身来此。” “孤君在朝,觐请天机。” 灵悟大师突然现身,看向秦意浓,道:“意浓,你太放肆了。” “意浓不敢。”秦意浓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给灵悟大师行了一记礼。 秦意浓是灵悟大师的弟子,姬熙自然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只是道:“天机星自幼机敏思捷,足智多谋。” 夸赞中似乎又包裹着另一重含义。 顾独摸了摸鼻子,自然不希望自己像是一个祸国妖姬一般引得君臣相斗,急忙道:“璞谢主隆恩。” 话音一落,大家似乎都有些怔愣,只见一旁的灵悟大师脸色也微微一变。 顾独似乎感受到了奇怪的气氛,抬首望向姬熙。 姬熙眼波微漾,轻轻阖眼,总算是拦住了眼下的喜悦,最终只是勾起了嘴角。 过了一会,侍从们端来了膳食,顾独微微皱眉,望了一眼,便全然失去了食欲。 现在让她在星灵观吃食,已经难如登天。 似乎察觉到了顾独的异样神色,姬熙便摆手让人送了下去,又道:“今日便由朕与丞相促膝长谈一会,尔等皆退下吧。” 说完,眼神还似乎警告似的打量了秦意浓一眼。 秦意浓摊摊手,跟着灵悟大师退了出去。 姬熙给顾独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她:“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相信顾独会莫名奇妙晕倒,想来也定是中了什么人的计。 “只是做为圣上的剑,被人识破了而已。” 顾独抿了一口清水,凊凉的水顺着喉咙而下,却带着丝丝刺痛。 第21章 顾独很是享受这种刺痛感,不自觉间又多喝了几口。 “你是说,你的身份被识破了?”姬熙听明白了顾独的意思,眼神微变,“无事,秦家的人想来什么都知道。” 见姬熙这般相信秦家,顾独皱了皱眉,问道:“无意挑拨,为何你这般相信秦家人?” 长眉微挑,姬熙望着顾独:“朕有不相信他们的能力吗?” 眸眼如深潭,辉光暗朔间,两人之间一同沉默了。 似乎那么一瞬间,姬熙的爪牙开始张扬,被养在羊圈里的帝王,身上也流着几分血性。 “自从星灵观存世,便一直屹立于此,世间何人不想成为天机,参悟天道?参悟了天道,自是人间帝王,也会礼让三分。”姬熙说完,顿了顿,见顾独没有说话,继而轻声道:“星灵观已经是心头大患。” 顾独长睫微动,她明白,只是现在谁都能在姬熙手上插上一脚,就连将池——一个异姓王爷也在蠢蠢欲动。 “明日将会下山,你便继续去盯着那些新兵,现在局势如牢狱,他们盯着朕,朕也不怎么方便出面。”姬熙眉眼低垂,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看如何?” “不若你挑一个入宫?”顾独想了想,道:“苏暮不错。” “……”姬熙看了顾独一眼,似乎确定她的脸上是否有玩笑之意。 可是顾独依旧是一脸正经,“你越是荒淫无道,他们便越放松警惕。” “荒淫无道?”姬熙一愣,似乎这个词还是太远了一些,迟疑道:“这般似乎并非上佳。” “若是丞相进献美人呢?”顾独知道姬熙在迟疑什么,道:“如若是不诱敌深入,又怎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顾独认为自己现在所作所为完全难以获得那群人的信任,想来还是得让姬熙这边作为突破口。 姬熙暂做思考,便立马答应了下来,道:“既然将谷焰已经忍受不住,那咱们还是得拱上一把火。” 夜深,庭前竹影惶然而动,哗声阵阵,配着竹下人的琴声,如怨如诉。 一身黑衣玄袍的将池负手而立,眼神中带着痴意。 抚琴者便是被将池藏娇的秦家长子秦冥,一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带着几分柔意,眼波如横,眉峰如皱。 一曲毕,将池鼓掌一笑,夜枭发出“咕咕…”声,盘桓而下,落在了秦冥的肩上。 秦冥将夜枭腿脚上的信笺取下,上面只写下了简短的三字:“玉非玉。” 他轻启唇,念了一遍。 “这是何意?”将池不解问道。 看着满脸疑问的将池,秦冥并没有接话,只是道:“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 说完,便捏了捏信笺,一瞬间化为蓝色的火苗,烧了个干净。 直叫将池看花了眼,一脸震惊的情况下更是对秦冥多了几分恐惧。 “为何它会燃起?”将池一时失言问道。 秦冥嘴角轻扬,露出一道深意的笑容,道:“不过是些神鬼之力罢了。” 将池一惊,自知失言,不禁挽回道:“阿冥的功夫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人让冥知会你,不要擅自行动。”秦冥说道,“若是再出现之前的事,大人有的是手段折磨于你。” -- 第36页 “紫微星不过是个称号,有朝一日,若是你登上帝位,谁敢置喙?”秦冥说道,上前抚过将池的脸颊,留下了轻软一吻。 夜色渐渐褪去,外沿的朝霞开始初露光辉。 帝王的马车,丞相的软舆,浩浩汤汤的一干人等下山回城。 玉衡跟在顾独的身侧,过一会儿便会直接分流前往练武场,这几日皆由高燕练兵。 作为与胡人不知道征战了多久的将军之后,玉衡生怕那人会将自己的兵全都带跑了。 差不多到了分流之地,姬熙在前撩开侧帘,看向顾独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唇,她莫名地觉得心里空缺了一块,什么也填不上。 “兄长,他们走远了。”建和公主看着自家那失魂落魄般的兄长,一时想到了自己,莫非兄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只是为何如此巧合?自己爱上了女子,自家兄长却偏偏爱上男子? “唔…”姬熙收回目光,像是明白了什么,一瞬间又将所有的情绪压在了心底。 建和似乎深有所感,回身趁着缓缓放下的帘子,望向了远处。 玉衡回到军营的时候,苏暮正与高燕谈笑风生,脸上还洋溢着羞涩的微笑。 高燕见玉衡与顾独回来,便拉着苏暮走了过来,只是苏暮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变成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见此情形,顾独悄悄打量了玉衡一眼,只见玉衡脸上神色尴尬,眼神微微躲闪。 她同玉衡在路上已经商量过,可是真的要将苏暮献给姬熙,玉衡又是否真的下得了手? “不可让她受伤即可,所有的一切,我想她定会理解我的。”玉衡当时的回答让顾独印象深刻,“为国为家而已。” 羸弱的理由用来说服自己自然不可信,顾独不禁拍了拍玉衡的肩:“我能保证,不会让圣上动她一根手指,只是一个军务。” “釜底抽薪还是空城计,这些全由玉将军做主。”顾独便这样回答玉衡,毕竟她只是一个监军。 玉衡的选择很简单,自然是为国奉献一切。 玉家的嫡长孙,自然也会背负起这样的责任。 她想要说服自己,也似乎真的说服了自己。 “阿暮。”玉衡轻唤一声,却被一道厌恶地眼神制止了回来。 苏暮已将厌恶写在了脸上,她痛恨自己喜欢上这样一个随意与人勾搭成奸的人,也痛恨玉衡的背叛。 玉衡看了顾独一眼,将解释又全咽进了肚子里。 “苏晚舟,玉将军有话同你说。”顾独眼神凛冽一瞥。 “有什么现在说呗。”苏暮似乎很不情愿与玉衡私下交流,直接道。 看着苏暮拒绝的样子,玉衡的心宛如被割上了一刀,却硬气道:“这是军令。” 苏暮看着玉衡,似乎实在瞧不出什么来,嘟囔了一声,跟在了玉衡身后。 两人一同进了主帐,苏暮瞧了一眼,冷哼一声:“假君子。” 玉衡没有反驳,却脸色又变了变。 “说吧,什么事?”苏暮言语间多了几分冷漠,似乎在警告玉衡若不是什么正事便后果自负。 “我们需要你潜到圣上的身边。”玉衡顿了顿:“入宫。” 茶杯还没拿稳,便直接被打翻在地,热茶烫红了苏暮的指尖,她双眼含泪看着玉衡。 玉衡心中一疼,想去看看苏暮的手,却最终因为想起了她那厌恶的眼神而停在半空中。 “是你决定的吗?”苏暮见玉衡无所谓的模样,又想起她与徐佳的私情,心里大恸,“你认可了是吗?” “不是,圣上不会碰你的——”玉衡慌张解释,一道响亮的耳光直接打断了她,整个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苏暮眼眶发红,看着玉衡,“好,好,好。” 她叹了三声,却见玉衡已经低下了头。 失望、悲愤、五味杂陈,最终在似乎没有任何回转之地的情况下,长叹一声:“我知道了,玉衡,你是个懦夫!” 玉衡没有回应苏暮的愤怒,只是道:“明日,丞相会将你带去给圣上,后面你按丞相的指示行事即可。” 苏暮紧紧地握着拳,刚准备说什么,顾独便直接走了进来:“君生,你交代清楚了吗?” 听到顾独的话,苏暮微微低头,一旁的玉衡轻“嗯”一声,最终让她的心思沉落谷底。 顾独轻笑一声,道:“晚舟,之后就全靠你了。”说着,三人落座,将计划全都说了一遍。 想要让人觉得圣上是个昏君,却又不是那般无可救药的昏君,那便只能由顾独出面。 “十常侍也好,奸臣枭雄,最终能拿到手的才是英雄。”顾独感叹了一句。 “到了冬至节上,歌舞之会,晚舟奉剑舞一首,圣上自会临幸与你。”顾独眼神微散,似乎让人捉摸不透。 玉衡没有说话,苏暮咬了咬唇,道:“我可是苏家人,圣上真的会信任与我?” “会。”顾独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因为圣上永远都只会站在我们这一方。” “为何?”苏暮不禁疑问道。 顾独失笑,胡说道:“因为紫微天书上面写得很明白。” 却见两人眼神微闪,玉衡却问道:“丞相,那你是什么星耀?” “我也不知道。”顾独叹了一声,她也不知道那份紫微天书上写了什么,甚至从姬熙的表情上判断,不算是什么好事。 -- 第37页 苏暮的眼神微微躲闪,她最终与玉衡对视了一眼,又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作为世家子,她们要比顾独更为了解紫微天书的作用,这本天书也是世家延绵不绝的原因。 没有任何原因,若是确定了紫微星,作为世家,的确要众星拱月,只是——姬熙真的是紫微星吗? 不管是说有没有阅览紫微天书,甚至当时都没有公布星耀,这实在是让人疑惑不解,没有公布星耀,世家的威能自然会下降许多,除了秦家。 秦家一直都是天机星,更何况这一代辅助君主竟是一介女子。 苏暮似乎隐隐约约中抓住了什么,却又很快地消失。 “紫微天书是按紫微宫星耀排布,预告了哪些人是紫微星的左膀右臂,有了紫微天书,世家子才能从众人里脱颖而出。”玉衡解释了一句,顿了顿补充道:“若是没有公布星耀,世家不会拥护紫微。” “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乱世。”苏暮的眼瞳在漏进来的阳光下熠熠而动,明艳动人。 第22章 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乱世。 顾独抿了抿唇,她之前想要扳倒李甫林,可是若是扳倒了李甫林,后面又该怎么抉择? 一个乱世,让姬熙在乱世中挣扎,突兀间,向来怜香惜玉的她似乎有些不舍。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你们也被人盯上了。”顾独沉眸,“四大世家分离崩析才是他们的目的。” 苏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玉衡却舔了舔唇,道:“玉家还能撑上一段时间,父亲征战在外,不会有人轻易地动手。” “秦家把握神权,赵家门客弟子遍地,这般说来这两家定已经先被人收入了囊中。”苏暮说道,“那我们又怎么能相信你呢?” 锐利的眼神在顾独身上打量了一番,道:“你不是李璞?” 几息之间,一片寂静。 “是,我不是李璞。”顾独沉眉,又是一股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僵硬的**似乎都挡不住她脸上的笑意,“所以,苏姑娘竟可相信我。” “你是谁?”苏暮单刀直入,继续盯着顾独的双眼,似乎想让她立马给出一个回答。 顾独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回答,只是道:“苏家一个远方的故人。” 苏暮脑海中转过几段回忆,却统统被自己否决掉,她坚信自己一定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好,我答应你。”苏暮看了玉衡一眼,见玉衡依旧没有制止,心沉了沉。 玉衡微微躲闪过苏暮的眼神,似乎她又让人失望了,只是她总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去逃避。 “你先下去训练吧。”顾独看了苏暮一眼,揉了揉自己的侧额,又看向玉衡,道:“君生,你留下。” 待苏暮出了主帐,玉衡才收回了目光,看向顾独的眼神更多的是不理解:“还有什么事情吗?” 顾独低叹一声,道:“是时候该去玉家拜访老夫人了。” 玉衡点了点头,道:“那我便通知一声。” “不用,直接同你一起回就行。”顾独想了想,道:“临时起意与通报的性质自然不同,现在到处都是眼线。” 玉衡挠了挠头,似乎在疑惑真的有顾独说得这般严重吗? 顾独长叹一声,说了自己上山差点被人暗杀的情况,玉衡有些吃惊,“真是没想到现在已经这般嚣张跋扈了。” 知道玉衡是在玉家的庇护下长成的,顾独也没指望她能怎样去深刻理解生死一线,四处逃避的感觉,只是笑了笑,道:“说起来,我与你们玉家还真有一定的渊源。” “哦?”玉衡有些吃惊,就算刚才知道了此李璞非李璞,但已经在猜测了好几遍身份。 “年少时曾受过玉莲父母之恩。”顾独一脸淡定地回答,对于她来说玉莲的确算是她的重生父母。 没有玉莲与阿秦的收养,就不会有现在的顾独。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这般大的恩情。 她不想看着玉家会在这场乱世中啥也不剩,她坚信姬熙能够稳住自己的皇位,也坚信最终四大世家的根基会被姬熙全部拔除。 虽然姬熙现在什么好似都没有,只是那颗为百姓点灯的话,便让顾独有了希望。 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权力至上的人不会有。 午后,玉衡便同顾独一同回了玉家。 玉家人对顾独不待见,甚至连礼数都给得马马虎虎。 进了玉家的前庭,顾独有些迷糊,好像所有的地方都与记忆里的玉府重叠了起来。 一池荷花,青石板路往前通径,一边是巨大的山石叠起来的桌几,似乎那个熟悉的人露出了笑脸,饮酒吟诗。 阿秦也会在身侧回头,一双闪闪有神的眼睛似乎在说话。 年少之时在玉莲府邸度过的日子,回忆像是水珠一般一点点的汇集,最终像是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丞相,你怎么了?”玉衡见顾独的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她在为之前礼数而生气,脸上带了不少歉意。 “并非如此的。”顾独看着一侧的果樱树,道:“这里应当是一颗枇杷树。” 话音一落,一旁带路的管家也一脸诧异,玉衡挠了挠头,道:“感觉自打年少起,这里应当一直都是果樱树才对。” 管家听见玉衡嘟囔,只是看了顾独一眼,道:“少爷你有所不知,这里本是有一颗枇杷树,是二爷手植的,只是在你出生那一年改种了果樱树。” -- 第38页 解释完便噤了声,督促道:“老夫人已经久等了。” 顾独眼神微微低垂,玉莲的确一直没有忘记玉家,那般神仙一样的人物,也会有不可脱尘的牵绊。 两人跟着管家进了前厅,老夫人已经在上席位坐着,顾独先行行完礼,便让玉衡摒退左右。 老夫人戒备地盯着顾独,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你有什么事情?” “……”顾独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玉衡脸色微变,又想到自己失礼了,软下了声道:“李丞相过来是有事商量。” “我们玉家不与竖子为伍。”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玉衡一眼,道:“若是你要与竖子为伍,权当老身没有你这个孙儿!” 玉衡脸色涨紫,心里面偷偷骂自家奶奶是个老古板,却依旧轻声细语解释道:“此事事关玉家存亡——” 话音未落,顾独从袖间拿出了一个玉佩,上面隐隐泛着绿色幽光,可见这块玉被拥有者视如至宝。 老夫人眼神一变,从厌恶变成了震惊,最终又变得不可思议。 “你到底是何人?”老夫人毕竟不是老糊涂,不会再觉得面前这人还是李璞,她也不相信一个小小丞相能知道世家那么多的秘辛。 顾独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道:“拜见奶奶。” 见此情形,老夫人不禁眼眶发红,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顾独面前,扶起了顾独,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是……菡萏的孩子?” 猜测菡萏应当是玉莲的小名,顾独也不怕自己身份被识破,道:“是,家父名为玉莲,母为秦氏。” “我苦命的孙儿啊——”老夫人突然唤了一声,“你为何成了李家人?” 顾独省略了自己从顾家逃出来的事情,只是说了玉莲与阿秦去世后的事情。 “不可能。”老夫人问及玉莲被溺亡的情况,道:“菡萏这孩子自幼酒量奇佳,在军中也是千杯不醉,况且水性极好,怎么会因醉酒失足!” 顾独没有说话,她知道玉莲不会那么简单溺亡,甚至他还会游水,怎会在自家池塘里轻易溺毙,可是当时的确从池中打捞起了他的尸首。 “秦氏也是有主意的主,更不会因为菡萏去世而放弃自己……”老夫人又说道,手里接过了顾独掏出来的玉佩,道:“可怜的孙儿哦,如今竟要蒙上其他人的脸苟且偷生。” “也并未到苟且偷生的份上。”顾独越听老夫人的误会越大,不禁解释道:“奸未除,岂能安。” 她明白,和玉家人谈感情,胡搅蛮缠讲不过,可在大国大义上,玉家便什么都能让步,不然也不会将曾经年少有为的玉莲逐出家门。 老夫人留着顾独喝了几杯茶,也不敢让外人看出什么端异,便打发着没什么好脸色的管家送回府。 玉衡晕乎乎地看着恋恋不舍的老夫人,似乎还像是做梦一般,自己长了这般大,突然通知自己多了一个“哥哥”,难免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管家与老夫人说了庭院中枇杷树的事情,老夫人更是坚信不疑了几分,玉莲年少手植的树,后来被赶出家门,这树便央人伐了去,后来到了玉衡出生,才种上了果樱树。 家丑不外扬,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更何况是伐树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老夫人想了想,道:“只是没想到菡萏出去没多久竟被人害得家破人亡!” “君生,你到时候得去查一查。”老夫人安排道,这件事情说来实在是太过于蹊跷。 “是。”玉衡应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已经是十多年的事情了,只怕蛛丝马迹都被人掩盖了去。” “尽力而为吧。”老夫人心里有些悲痛,想着自己当年若不是自己强硬,玉家定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想着这些年别的世家子孙繁多,而玉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在外的儿子与自己生了芥蒂,也选在最艰苦的边疆征站。 “造孽阿。”老夫人呢喃了一声,褪去了年轻时的气盛,只剩下了一个苍老的老人。 玉衡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没有人敢在少主人的面前嚼耳根子,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一直都是当年二叔因不想作为而与玉家决裂。 现在细细思考,更像是玉莲隐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玉衡似乎要接触到那阴谋的冰山一角,却又什么都不曾抓住。 顾独何曾没想过玉莲不是失足而亡,可是那个院子里只有那些人,要将一个身负武艺的男子推入池中溺毙,似乎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阿秦一定是自杀。 回程路上,顾独一直思考着,只是当年自己年幼,实在回忆不起什么有用的记忆。 “将军!将军!替草民申冤呐!”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了轿前,背上背着嗷嗷待哺的孩子,身前铺着的白衣上似乎用血写了一个冤字。 顾独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己现在坐的还是玉家的轿子,抿了抿唇,便掀开了轿帘。 如玉的脸上一双冷漠的眼神落在了妇人身上,周围的人都如坠冰窟,谁也没想到玉将军的轿子里竟坐着这个奸臣! 第23章 顾独脸色不变,眼神也是淡淡,道:“来人,将这大胆民妇带回府。” 怯懦的农妇脸色惊惧,却已经被人拖着跟在了顾独的队伍后边。 -- 第39页 顺着拖行,妇人背上的孩童哭声混合着群众咒骂声,统统传进了顾独的耳中。 拖过了两条街,妇人的膝盖上也全是血污,士兵们却没有任何怜悯,似乎挑战权力就必须得付出代价,就算他也只是一个小领班。 他不希望如蝼蚁一般的人挑战自己,以己推人,他也不希望这妇人挑战丞相的权威。 听着身后一直哭闹不停的婴孩声,顾独陷入了沉思,按道理来说,不管怎么拦人申冤也不会拦到玉衡头上。 难道因为玉衡玉家的身份? 回到李府,一路跟了不少的民众,浩浩汤汤,指指点点,吓得李珏与李阙纷纷走了出来,在前庭观望着。 “到底是出了什么情况?”李大人让侍从推着,看到眼前一幕,气得头脑发胀。 “父亲大人,想来是大哥出了什么纰漏。”李珏似乎快要压不住心里的兴奋,道。 李甫林皱了皱眉,鄙夷地看了李珏一眼,道:“愚蠢,你没见到那是玉家的轿子吗?” 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地叹了一声,接着道:“玉家怕是想对我们下手。” 几人观望了几眼,只见顾独下了轿,招呼侍从将民妇请进了李府,辞谢后玉家,便回了府邸。 府邸外的行人彳亍而望,似乎想要一探究竟,可毕竟前面便是深宅大院,丞相府邸,戒备深严,没有人敢踏出一步。 只能用或是同情的目光、或是看热闹的目光盯着。 前厅,侍从刚将妇人安顿下,一旁的丫鬟还倒了一杯茶。 妇人怯懦地接过,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众人,一口喝下,双眼一翻,直接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一阵混乱伴随着婴孩的哭声,顾独走了进来,皱眉问道。 丫鬟立马跪下道:“不知…不知怎么回事…” 顾独脸色难看,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着这人进了自己的府邸,没想到一进来就死掉了。 李甫林也被李珏推进前厅,正巧看到了这样一幕。 李珏偷偷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旦待到父亲失望,所有的一切都将落在他的手上。 却见顾独丝毫不慌张,只是摸了摸婴孩的脉搏,见其微弱至极,不禁皱眉,转向李甫林道:“璞要上报圣上,请御医看诊。” “去吧。”李甫林猜测顾独定是发现了什么,便同意了说法,又道:“只是圣上真的会同意吗?要不要让王爷去请?” “不行,这个孩子只能通知圣上。”顾独看着李甫林,知道李甫林可能是将池一方的人,可是自己又不是将池一方的。 说完,便抱孩子准备出府,又叮嘱道:“这具尸体谁也不能碰,联系府尹。” “你——”李珏气愤道:“这件事情就应该让我们自己解决,若是府尹知道——” “听我的,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顾独瞪向李珏,冷哼一声,直接策马而去。 “京城不能策马……”李珏咬牙嘀咕:“不过是比我出生早那么几月,便得了这位置而已。” 京城不能策马,唯丞相李璞除外。 奸臣李璞,从来都是目无法纪,蔑视王权,如今他抱着一个婴孩飞奔策马,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顶多在背后偷偷骂上几句。 消息已经传进了姬熙的耳中,听到妇人死在了李府,姬熙也觉得此事不简单。 若是被玉家接回,这个妇人会死吗?若早已经知道轿中人是顾独,特意冤枉呢? 太多的可能性了,姬熙想着,揉了揉紧蹙的眉头,道:“来人,将御医都请过来。” 一旁的郭仙儿微微一惊,小声问道:“圣上,为何全部请来?” “你觉得呢?”姬熙反问道,“传言说你百算无一漏,你可知道?” 郭仙儿笑了笑,只是平常冷漠的脸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 “这孩子一定有问题,若是两人一同死在丞相府,只怕李璞也会被人拉进监牢。”郭仙儿表情淡淡,道:“这人一定是已经对李璞的身份起疑了,现在就想找一个光明正大揭露的机会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姬熙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雕梁画栋的瓦梁,四条金龙盘桓而上,像是粗壮牢笼的柱子,一点点地将自己包围在这小小地御书房里,一时喘不过气来。 “圣上,御医已在外面候着了。”房前敲了敲门,一声提醒传了过来。 “进来吧。”姬熙又坐得端正,轻咳一声,道。 “参见圣上。”这些御医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拜见的时候已经开始对姬熙望闻了起来。 圣上一般不会宣御医,并不是不会生病有恙,而总会找那个一个神秘的御医,众人偷偷看了几眼,见没有那神秘人的身影,便放了心,看来圣上的确是在找他们。 姬熙对御医们也没有紧熟悉,突然看到二三十个还有些奇怪,为了避免自己身份暴露,一旦生病都是郭仙儿为自己诊治,对这些御医也不是很熟悉。 她清了清嗓子,道:“等会丞相会送一个孩子过来,尔等为那孩子诊治一番。” 姬熙没有说那孩子如何,也没有说那孩子的身份与来历,只是简略地说了一下,外面便传来了通报声:“丞相面圣——” 顾独在外抱着孩子,此时的孩子好似只是有着一口气,发出如蚊虫一般的哭声。 -- 第40页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顾独被二十多位严正以待的御医吓了一跳,还没有解下襁褓,孩子便被一位御医抱了过去,没有人愿意失去这次表现机会。 就这样,孩子从医者手上一个一个轮过去,看过诊的御医们皆眉头紧锁,互相对视探究。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何?”姬熙沉眉问道,对这些御医没什么好的脾气。 “圣上,这孩子身中剧毒,又阳虚阴沉,气短体弱。”最年老的御医也不忍心下诊断,顿了顿道:“怕是时日无多。” 顾独抿了抿唇,她自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急着将这孩子送到御医这儿,只要不死在李府,这盆脏水也泼不到她的身上。 “圣上,臣有一个方子,只是需要极为珍贵的药引。”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只是声音在年老的御医群里略显稚嫩。 姬熙挑眉,望向众御医后,只见一身白衣,衣冠却都不整齐的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老御医皱眉,道:“这孩子是个女娃,用名贵药材吊命,实在是得不偿失。” 顾独皱眉,姬熙脸色也变了变,道:“这孩子如何使不得名贵药材?就因为是女娃?” “这——”老御医一时说不出话来,自古女娃被丢弃居多,这娃娃身受剧毒,又体弱如此,怎是好生养的,瞧这襁褓都如此粗糙,家境贫寒就算救回来,最后父母也不一定要。 只怕花费了一番精力,也落不得好的下场。 年轻的御医嘴角微扬,自信满满道:“臣定能治好她。” 顾独看了姬熙一眼,毕竟花的是姬熙的钱,听闻姬熙很节省,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先开方子吧。”姬熙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命令道:“救下这孩子,你们自有赏赐。” 年轻的御医一听,应了一声,立马下笔写了密密麻麻一张纸。 顾独在一旁看着,她之前跑过江湖,大概一看,也知道这些药在什么价位。 “圣上,这个方子要日服一帖,服至五年。” 顾独脸色不变,心里面确是大吃一惊,这孩子若是吃个五年,说不定姬熙自己的小金库都得吃完。 姬熙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问道:“这孩子中了什么毒?” “这毒很是奇异,细弱如丝,形散无踪,像是流丝毒。”老御医回答道,“早已失传却不知为何现世。” 顾独想着在李府倒地的妇人,微微皱眉,若是中了毒,她去找玉家,玉家的确不会袖手旁观。 可在想,若是被人安排,跟着自己到李府,也不是没有可能,而自己又是一时没有察觉,坐错了轿子,才被人当做是玉将军。 排除了偶然性更大的原因,顾独猜测来者要么就是想坑害玉家,要么就是想将自己抓住。 御医给孩子扎了几针吊着命,便都退了下去商量着这流丝毒的来路。 郭仙儿受了特令,也被安排到了京都府尹去监查此事。 整个御书房里,就剩下了姬熙与顾独。 顾独看向姬熙,轻笑一声,道:“逸明真是好君子也。” 姬熙却白了一眼,道:“仙儿猜测你的身份被发现了,他们想要将你抓住,到时候当众揭露你的身份。” 顾独沉默了一会,道:“我却认为这件事是朝玉家去的。” “玉家?”姬熙皱眉,道:“他们四家不一定要如此。”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不一定是世家的事?”姬熙一惊,顿然醒悟道。 姬熙想不到谁还有如此大的权力,能让世家唯命是从。 “阿独。”姬熙唤了一声,道:“多谢,这次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顾独没有说话,想着京都府尹说不定已经是对方的人,如果自己是一枚棋子,那姬熙呢?难道姬熙也是一枚棋子? 作为棋子,又怎样才能扳倒棋手呢? “你在想什么?”姬熙见顾独一直沉默着,不禁问了出来,又道:“不必担忧,仙儿已经过去了,我们将计就计。” 第24章 姬熙的双眼发光,似乎又带着笑意:“朕觉得对方还是在对你下手,至于为何知道你在玉家的轿中,你没有想过,不管你在不在轿中都会被拦下?” 这一点似乎提醒到了顾独,这条路是回李府的必经之路,只要稍加在玉家安插眼线,也会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玉家,也不会如此巧合地挑在这一天。 “只不过将你错认成玉衡似乎更为戏剧性,对方若是想要嫁祸于玉家,可是玉家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 “比如说?给丞相戴了绿帽子?”姬熙眼神带笑,讽讥地看向顾独,道:“你投石探路就没有想过后面会怎么样?” 顾独抿了抿唇,道:“我自然知道,但是他们这么快便忍不住了,倒是有些奇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 姬熙轻笑一声,道:“你觉得是什么?难道不是发现了李璞并非再是李璞?” “发现了又如何?他们动的了?”顾独眼神微变,带着笑意,“此李璞可是圣上的马前卒。” “启禀圣上,这孩子的命已经吊住了。”年轻的御医通报了一声。 “好,赏。”姬熙应了一声,走出了御书房,道:“将孩子安排两个嬷嬷。” 想到自己宫内没有女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先直接安排两个嬷嬷相照应着。 -- 第41页 “圣上,如今盛世太平,是该考虑子嗣问题了。”顾独跟在身后,一脸阴沉的样子似乎是在对姬熙不满。 这话落在众人耳中,自然就变成了李璞劝姬熙纳妃,控制皇帝。 只是李家并无女儿,就算提出事宜,也只怕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位高权重的丞相怎么也比不上皇亲国戚的国丈。 姬熙皱了皱眉,状似厌恶道:“朕知道了。” 一个村妇的孩子,顾独不愿意让贵为天子的姬熙收养,她又身在高位,也不会随意收养,提醒了姬熙几句,只是似乎没想到姬熙的脸色这么差。 或许这就是皇帝吧,没有什么可以约束的。 斜眼看了顾独一眼,姬熙心里略有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她自是喜欢软萌的孩子,只是自己身为帝王,自然不会那般愚蠢,会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她最为愤懑顾独将自己想得太蠢。 顾独没有想那么多,告退后,姬熙越想越气,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甩了个干净。 “真爽。”姬熙叹了一声,才发现这般打砸东西发泄实在是舒服。 只是外边将二人的事迹传得风言风语。 翌日。 “圣上,昨日你砸坏了三只名砚,十多只名毫,冰种玉笔架,一只白玉杯……这些一共价值几百两银子。”内务总管小心报告,道:“这件事被丞相知道了。” 姬熙微愣,知道前面的统统不是重点,直接问道:“丞相可有说什么?” “丞相什么都未曾说。”内务总管眼神微飘,小心道:“圣上还是不要任性,丞相说如今你的案桌上就备一砚一毫便好。” “什么?!”姬熙抿唇,道:“朕大昭天子,案桌上竟如穷酸书生一般?” 内务总管微微躬身,不敢抬头望向姬熙。 “可恶!宣丞相入觐。”姬熙实在是忍不住了,额角都被气得发硬,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一砚一毫,统统扫落在地。 顾独来到上书房的时候,周围已经被姬熙摒退,她一身皇袍,端坐于茶几案桌前,一双深眸望着顾独。 “坐吧。”姬熙看座,顾独微微一怔,便盘腿坐下。 “圣上所诏何事?”顾独问道,脸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表情。 “无事。”姬熙看了顾独一眼,微微一笑,双眼微微弯曲,卧蚕也变得弯曲,在雌雄莫辨的脸上添上了几分柔态。 顾独手中的茶杯差点打翻,心忖:不正常,这小皇帝心里肯定又有了什么打算。 “说吧,要我做什么。”顾独轻咳一声,在姬熙的注视中放下手中的茶杯。 姬熙抿了抿唇,道:“你不觉得天子案桌上,只有一砚一毫不免太过于穷酸吗?” “什么?”顾独皱眉,问道:“什么一砚一毫?” “你还装?”姬熙心生烦躁,道:“内务总管都来通知朕了。” “我只是一个丞相,怎会管你案桌?”顾独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却让姬熙冷静了下来。 “难道这是计?”姬熙眉间一冷,若是按真的李璞,自己定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然后君臣决裂得更深。 “定是计。”顾独直言,又道:“或是发现我失忆后君臣关系没有那般激烈了。” 姬熙不言,深眸望了顾独一眼,似乎又带着笑意,道:“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吧。” 长眉微挑,顾独知道姬熙定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更何况是在这种吃穿用度上面。 “你能行吗?”顾独抿了抿唇,道:“这回还是李璞认输罢。” 过了盏茶时间,姬熙将内务总管诏了过来,只见他偷眼望了望关系似乎已经破裂了的两人。 “将圣上的吃穿用度按帝制。”说完,顾独一脚踹在了内务总管的肩头,直接将这总管踹飞了出去,“若再私自借用本相的名头,休怪独不客气。” 内务总管不是完整的男人,也因此比正常男人更为娇小,那一脚踹飞出去,直接将他肩骨踢碎了一般,五脏六腑也摔移了位。 他咳出了一口血,眯着眼看了顾独一眼。 那一眼似乎带着很多意味,致使顾独不得不向他走去,站在他的面前。 “你想说什么?”顾独问道。 他扭头,不再看顾独,又似乎不甘,讽刺地笑了笑:“丞相这般做,真的对得起王爷吗?” 顾独微微一愣,眉头紧锁,状似思考,最终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道:“事实上,独已经全忘了,当时受伤,独只记得圣上在我身边,独已经谁也不认识了。” 声音越来越小声,似乎只是说给了这个男人听,还轻叹了一口气,“独的确已经将王爷忘得干干净净了。” 内务总管脸色发白,却见顾独轻巧转身,回到了姬熙的跟前,眼神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最终却只能应了一声:“是。” “怎么了?”姬熙望着顾独,却见顾独眼中带着难过的笑意。 “我搞砸了。”顾独回答。 “怎么搞砸了?”姬熙问道,似乎有些心疼看起来孤独的顾独。 “我说,圣上是我最重要的人。” 姬熙呼吸一滞,本来想给顾独挽发的手一改动作,直接将顾独纳入了怀中。 “嗯,朕是无双最重要的人。”姬熙不知顾独的情绪来自何处,只是摆了摆手,让暗处的郭仙儿摒退了左右。 -- 第42页 顾独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感受到姬熙温软的身体,她一时也伸出了手,回抱住了姬熙。 两人抱了盏茶时间,顾独才慢慢地松开了手,姬熙心里有些不舍,却也松开了手,她看过不少才子佳人的禁书,也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每次看见顾独无助或者孑然一身的样子,她便心疼不已。 她想,她定是爱上她的无双了。 手指一动,那张李璞的**被揭下,露出了顾独微微惊愕的唇。 红唇微张,鼻翼微微抽动,高挺的鼻梁上悬两轮圆月一般的双眼,点漆又明亮。 顾独的脸从来都是雌雄莫辨,如磨如琢,姬熙微微挺身,在顾独的眼角上落下了一道轻吻。 她看起来很秀美。 姬熙想着,手指慢慢地抚在了顾独的红唇上,很柔软,但她实在不忍心在顾独软弱的时候趁人之危,一吻香泽。 她是帝王,也只会用帝王的方式让顾独献上自己。 只是她们太相像了,她不确定顾独会如何选择。 顾独轻退一步,脸上已经附上了疏离和淡漠:“圣上,请自重。” 似乎她的情绪控制好,便就不再需要自己一般。 姬熙心里气闷,却依旧收回了自己的手,轻咳一声:“仙儿,重新给丞相易容。” 她转过身,她似乎开始有了帝王的傲气。 顾独眼神微垂,就算这傲气是自己给姬熙养出来的又怎样? 教姬熙成为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远远似乎要比自己报上那二十年前的仇更为重要。 郭仙儿的手并未碰到顾独的脸,让姬熙松了一口气,她的占有欲似乎已经不想让人再去触碰到顾独。 “再过几日便是冬至了。”顾独斜眼看向姬熙,姬熙颔首,却听顾独继续道:“将苏晚舟纳入宫中,苏家便可到手。” 听到顾独的话,姬熙一时沉默,似乎没有听明白一般,抿了抿唇,问道:“你,你说什么?” “纳她入宫。”顾独眼神又低垂了下去,似乎有意躲开了姬熙的质问。 姬熙沉默,坐在了一旁,自己倒了一杯茶,后不由轻笑出声,“也是,朕无法将阿独纳入宫中。” 只是这个笑话并未引起顾独的发笑,顾独皱了皱眉头,认真道:“一切事了,还请圣上放我归乡。” “归乡?”姬熙双眼落在了茶杯上,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最终她道:“阿独的故乡不就是在这里吗?” “你生为顾家人,养在玉莲家,江南一隅只是你的临时落脚之处罢了——” “顾家已经不在了,玉莲枉死未白,江南一隅也没了独的容身之处。”顾独垂目,哼笑了一声,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一切又是因为谁呢? 难道不就是因为眼前这人吗? 第25章 冬至。 鸡鸣晨起时分就出发去郊外祭天,姬熙望向群臣之首的顾独,见她离将池远远的,不禁松了一口气。 听说那日顾独对内务总管发完脾气后,将池找了顾独好几次,顾独见了一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坊间传得厉害,都传进了姬熙的耳中。 什么李丞相情定将王爷后将其抛弃,将王爷苦苦哀求; 什么李丞相路上涉水并非救下圣上,而是被圣上所救,一救倾心。 传言这般繁杂,却无一是正确的,姬熙不知顾独心意如何,又不禁悄悄地去打量顾独。 建和跟在后面,温婉带着笑意的脸下却是波涛汹涌的心。 为何自家皇兄一直盯着丞相看?还带着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 而李丞相的表情更为诡异,像是严厉中带着些微宠溺,状似责怪地看着自家皇兄。 一想到几日前,李丞相还劝说过皇兄要充盈后宫,建和便将心里奇怪的想法统统收回。 终于磨到祭天结束,姬熙心里开始放松了下来,眼神又落在了顾独身上,似乎一刻都不愿意离开。 建和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不禁提醒自家皇兄是时候回宫主持宫宴了。 这回的宫宴比较大型,建和想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见到她——秦家二小姐。 姬熙在建和的提醒下收回了目光,微微颔首,端着帝王的架子,坐进了轿子里。 想着一些繁琐的事情,姬熙无意揉了揉额角,落在了建和眼中,一双柔软的手附在了姬熙的手上。 “皇兄,建和为你按按。”还未得到姬熙的同意,建和已经开始揉了起来。 姬熙微微闭上双眼,享受着唯一亲人对自己的温柔,不禁弯了弯嘴角,“也不知道再过几年,建和这双手会给谁按了。” 说完,建和一怔,手上的动作竟停了下来,姬熙睁眼,只见建和的脸上带着害羞的忸怩。 “……”姬熙一时语塞,镇定地心忖:建和按理来说并未和什么外男见面,怎会这般? 这般想着,姬熙便问了出来:“建和现在可有心悦之人?” “这——建和还未曾情窦初开呢。”建和鼓了鼓嘴,有些娃娃脸的样子让姬熙安了心。 她还想多留姬熙几年,让她羽翼再丰满些,也更好的保护于建和。 “待朕羽翼再丰满些,朕定将世上所有举世无双的男子奉在建和面前,任你挑选。” 说着还想捏一捏建和的脸蛋,却直接被建和躲了过去,并且受到了建和凶厉眼神的制止。 -- 第43页 看着这样的建和,姬熙不禁笑出了声,这小妮子也会害羞了。 建和气鼓鼓地瞪了姬熙一眼,心忖:我只喜欢女孩子,举世无双的男子与我何关? 两人打闹了一番,过了一段时间便到了城内,今日的宫宴邀请了不少家眷,不少朝臣还要回府带上家眷。 大概定为酉时开始,姬熙还得回宫沐浴更衣,姬熙看向建和,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叹了口气。 “皇兄,怎么了?”建和看向突然沮丧的姬熙。 “无事。”说完,又靠向建和问道:“苏晚舟这女人如何?” “什么?晚舟?”建和一愣,惊讶道:“她不是君生的未婚妻吗?” “是啊。”姬熙点了点头,又道:“丞相说她给朕安排好了。” 建和蹙眉,她与苏暮并非算是闺中好友,但只要是认识苏暮的人,大家都知道苏暮与玉衡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建和欲言又止,姬熙似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摇了摇头,道:“无事,晚舟已经同意了。” 回宫后,按着礼制沐浴更衣。 姬熙对自己女人的身份不是很抵触,虽说知道要隐藏,却也没有发现女人和男人的根本区别。 之前老嬷嬷谨遵了死去皇后的旨意,却也不会对姬熙进行引导。 待姬熙穿好中衣,老嬷嬷才走入屏风,带了几个亲信为姬熙穿上外衣。 “圣上,宫宴已经开始了。”外面传来通报声,姬熙轻应一声:“备辇。” 宫宴。 众大臣都静坐在庭前,时而低声交谈,等待着天子光临。 “苏大人,听闻今日令爱也将舞上一曲?” 一个面生的大人看向苏家家主,苏家家主只是微微一笑,递了递酒杯相敬,并未说话。 实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苏暮会突然去表演,听闻是和君生吵架了,可是现在的小年轻似乎都是争争吵吵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顾独听见那个大人的问题,微微侧目,似乎是赵家的门生。 看来赵家还挺眼红的。 喝了一口酒,掩饰掉自己正在观察那个大人的眼神,又偷偷瞧了一身黑衣端坐于上的秦意浓。 秦意浓眼神正好扫过来,见顾独在打量自己,也对着顾独微笑,像是冰山上盛开的雪莲,又像是晨辉中隐逸的月光。 顾独似乎没有被发现的尴尬感,变得更为坦然地望着秦意浓。 她们中间像是有什么连接上了一般,两人同时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秦意浓是前庭上唯一光明正大的“女子”,不少人都在观察着。 如果一个人能超越阶级,制度,性别等外在因素和你站在一块的时候,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人很强,甚至比你想象中还要强。 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天机星,能让秦家人都信服的才能,又怎么能够小视? 秦意浓身边还空着座位,便是灵悟大师的位置,只是灵悟大师一向不参加宫宴,因此也一直空着。 赵宙排在顾独下位,顾独也礼貌地与赵宙喝上一杯酒,按辈分来说自己还是他的女婿,自然还是不敢端着架子。 过了半炷香时间,姬熙珊珊来迟,建和去了后院,听说了苏暮可能要被纳入宫中的消息,立马便去询问苏暮了。 随着一声宴起,从幕后小步踏出一群娇娥,长袖善舞,水袖横波。 而其中最令人惊艳的,便是一身红衣的苏暮。 她明眸皓齿,身着红衣,宛如游鸿,尚武的她也很是善舞,每踏出一步都充斥着力量感,竟比平常一些瘦削男人还要更有力量。 顾独也被吸引了过去,她浅尝一杯酒,又看了看玉衡。 玉衡脸色看不出波澜,端坐于案桌前,只是默默饮茶。 “好——”随着一声惊呼,姬熙站了起来,她走向前,看着苏暮略带着婴儿肥的脸,心里叹了一声“造孽阿”,却向苏暮伸出了手,道:“晚舟,朕可否立你为后?” “哐当——”整个大殿一片寂静,众人统统看向小皇帝,又看向顾独。 顾独还喝着酒,脑子里却在想计策,她不明白姬熙为什么要这么大的动静,又如此的突然。 苏暮一怔,看着姬熙伸出的手,五指修长,在灯光下显得更为白皙,指腹微微发红,掌纹都非常干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眼中仿若星辰大海般的深邃,长眉飘然入鬓,柔和中细看又有几分锐利。 她微微一笑,手放在了姬熙手心上,被紧紧地握住,像是一股暖意包住了整只手,也像是一股暖意包裹了整颗心。 她爱慕玉衡,可是玉衡从未给过回应。 突然被姬熙这般表白,当着群臣的面牵住了自己的手,昭告了天下,她要自己做她的皇后,就算是假的,也让苏暮动了那几瞬息的心。 玉衡心里有些不舒服,闷闷地喝了几口酒,第一次喝酒的她脸上已经隐隐发红。 顾独看了玉衡一眼,想来自己让这“便宜弟弟”承受了太多。 察觉到顾独在看自己,玉衡正准备端酒的手停了下来,满不在意地对顾独笑了笑,却不知这道笑意正好刺痛了偷看她的苏暮。 “原来甩掉了我,阿衡哥哥会更开心。”苏暮想着,眼神微微暗淡。 “晚舟。”姬熙勾唇,附耳道:“你要坐在朕的身侧吗?” -- 第44页 苏暮颔首,直接被姬熙拉在了身侧。 姬熙登上高位,直接拉着苏暮落座,众臣脸色各异,却没人敢出头说什么。 前不久丞相刚劝诫皇帝该纳妾,浅浅一想,便知道是丞相的授意。 建和听到了前庭的轰动,她被众大臣官妇的阿谀奉承给阻拦了脚步,时而看看坐在角落中的秦慕清,只见她坐在最黑的角落,默默地喝着酒。 心里隐隐有些阵痛,却又得按耐住自己,强行与这些官妇话家常。 又说了几句,再望向那个角落,却见秦慕清已经不见了身影。 顾独在宫宴上也喝了不少酒,散宴之际,踩着醉醺醺的脚步,最终扶着墙角干呕。 “阿独。”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顾独抬起了迷离的双眸,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映入眼帘,她紧蹙着眉,一把扶住了自己,将自己纳入了怀中。 “怎么醉成这样?”姬熙嘀咕了一句,抱着顾独这似乎已经成了软泥一般的身体。 有了支持点,顾独似乎有了点气力,对着姬熙笑了笑,整张脸埋进了姬熙的怀中。 “真香。”顾独呢喃了一句,很轻巧的声音,被姬熙听在耳中,一时面如火烧,耳根子都透红了。 第26章 如果说顾独因年少经历难以接受被人触碰,那么作为女扮男装的天子,姬熙更少与人亲密。 此时的她摒退了下人,也不知道将顾独带到哪里去。 让郭仙儿带回李府,她竟有些舍不得,自己若是带到龙榻上,明日整个大昭都得把两人拉出来议论,也不利于后续计划进行。 想着快要暴露的顾独,姬熙就有些发愁,她不是不想顾独能够脱掉李璞的壳子,可是绝对不能被别人揭露。 幸好,现在没人敢随意揭露。 姬熙唤了几声,顾独依旧一脸醉态,无奈叹了一口气,想着前方有间小亭子,便扶着顾独向前走去。 顾独走得东倒西歪,如此醉态实在少见。 郭仙儿紧跟在后,看着姬熙纤细的手扶着,皱了皱眉,他想扶上一把,却被姬熙的严厉目光给制止了。 走了良久,隐隐在宫灯中,才见到了那间小亭子。 小亭子中两个女子相拥亲吻,沉浸在那暗淡的灯光中。 略高的女子身着金丝凤绣的华丽盛装,鬓发高耸,长眉入鬓,眼如清月,一双手紧紧抱着怀中较为小巧的女子。 两人的双眼中似乎只有对方,深深地被吸引着,然后点唇,相合…… 姬熙愣了一会儿,看着那略高的女子,嘴角无奈抽动了一下:这不是建和吗? 又看了看那娇小的女子,一点印象都无。 见相拥的两人分开,姬熙立马拉着顾独躲在了树后。 “对不起。”建和道歉。 “没事。”娇小的女子一身朴素常衣,却伸出了一支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建和的唇上,“我明白的。” 只是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 “你是大昭的长公主,我只是一个秦家庶女,你高高在上任人仰望,而我再努力,不过是——”秦慕清眼睛发干,垂下了眼。 “不,不是的。”建和眼眶微微发红,道:“只有阿清会叫我小贞,只有阿清的手才能给小贞温暖,只有阿清在,小贞才会感觉到有家的感觉。” 姬熙在一旁听着,脸色复杂:原是朕不配了。 想到几日前还许诺给建和找个举世无双的驸马,今天建和就给了姬熙一个大“惊喜”。 又瞧秦慕清转身,建和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侧过脸咬了咬她的耳朵。 姬熙心下酸楚,看了看似乎已经睡着了的顾独,咽了咽口水,哀己不幸。 她不确定顾独对她是否有跨过君臣之情,也赌不起自己的帝王威严,她将快要溢出来的感情死死地压在了心底。 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却在靠近顾独的脸后,只在双目紧闭的眼上留下了一道轻吻。 顾独蹙起眉,却没有睁开眼,转眼间又舒展开来。 翌日。 阳光照在顾独脸上的时候,顾独头疼欲裂,她睁开眼,见床帷依旧,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忘了自己多久没有醉成这样了。 揉了揉双眼,见自己和衣而眠,悄然松了一口气。 现在不如之前,还是要注意些,只是想到自己昨日大片的空白记忆,不禁有些后怕。 昨日与玉衡喝完酒,商量了一些对策,后面好似又有人端了酒过来,喝了对方的酒,然后竟莫名的醉了。 如此想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顾独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坐起来倒了杯茶。 “无瑕,你可醒了?”外面传来了赵氏的声音。 “进来吧。”顾独唤了一声,只见下人们端着衣物而入。 最后几个小厮扛进了热水。 “相爷,圣上宣你入宫。”赵氏告知了顾独的行程,“府尹邀你过府。” 顾独颔首,看向下人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下人们都退下,顾独看了赵氏一眼,冷漠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昨日,璞是如何回来的?” “昨日圣上派人将你送回的。”赵氏眼神微闪,答道。 顾独一眼便看出了她在说谎,却没有拆穿,想着也问不出什么重要的事情,摆了摆手,也让赵氏退下了。 -- 第45页 “无瑕,放心吧。”赵氏突然回头道。 顾独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换洗完毕,顾独便匆匆入了宫。 小皇帝正在批改折子,见顾独进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个折子放在了顾独的面前。 “礼部已经选好了时间,大年之后便会大婚。”姬熙眼神平静,悄悄地观察顾独。 “甚好。”顾独颔首,“有晚舟在宫中布局,定会如鱼得水。” “……”姬熙转身,看向顾独:“朕不想听这些。” “嗯?”顾独疑惑,看向姬熙,“那圣上想听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姬熙才说出口:“朕想知道,朕大婚,阿独是否有那么丝遗憾?” “遗憾?”顾独双眼微眯,似乎在思考,却开口道:“臣不知要遗憾什么。” 姬熙手上的朱笔停了下来,看着顾独:“难道阿独对朕只有君臣之情吗?” 手指捏着朱笔,指节竟隐隐有些发白,姬熙心里似乎有几百只蚂蚁啃咬一般难受。 “难道圣上对独有别样感情吗?”顾独皱眉,用着李璞的脸,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姬熙说不出口,她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朱笔后捏了捏鼻梁,“是朕唐突了。” 说完,刚准备收起了话头,却见顾独身子前倾,手挑起了她的下颔,头靠近了她的耳廓,略微不平稳的呼吸在她耳边轻喘,一小口咬在了顾独的耳朵上,“独披着李璞的皮,独不想对圣上有逾越之情,只愿圣上打破桎梏。” 说完,在姬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独便行礼告退了。 姬熙心里被喜悦包裹,站了起来,刚踏出一步,却又收回了脚步。 “阿独心悦朕,阿独心悦朕!”姬熙坐下,心里像是有一把烈火要烧穿整个胸膛一般,像一股热流充斥了整颗心脏,五脏六腑都叫嚣着喜悦。 脸上露出了笑意,反复站了起来,绕着案桌走了几圈,若不是害怕吓住周围的人,她恨不得高声喊出心里的话。 原来这就是得到爱的回应的感觉吗? 姬熙脸上的笑意放大,就连案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都没有那么讨厌了,似乎手上的朱笔也更为轻巧了一些,甚至连一些臣子的尖利之言也不再那么尖锐。 …… 顾独出了宫,直接赶往了京都府。 她想保护小皇帝的心思又重了几层。 京都府尹小心地端着架子,虽然站在面前的人冷漠、无情又是丞相,可是现在此人却有求于他。 他不敢嚣张,却也不想示弱。 顾独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吹了吹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可以判断出差不多是府尹最好的茶叶。 “传闻大人曾在少年时受过赵大人的点拨,如此一看也知道赵大人为何点拨大人了。”顾独眼神微扫,给了府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不敢当,不敢当,赵大人乃是良善泰斗人物。” 府尹是个草根人物,能坐在这里已经算是奇迹,想来其拍须溜马的功夫就是一流。 可惜顾独戴着一层李璞的面具,自然难以察言观色,竟让他如坐针毡。 “此事可查清楚了?”顾独放下茶杯,双手交握放在左腹前。 “这——”府尹似乎有难言之隐。 “说来便是,本相自会为你保守秘密。”顾独眼神落在了府尹的脸上。 “查来查去,查到将王爷的人后线索便断了。” “将王爷?”顾独眯了眯眼,只恨自己手上没有个大扳指可以边思考边盘一盘。 “将王爷这次回朝,行事嚣张跋扈了些许,也留下了不少痕迹,只是毕竟他是王爷,小人也只有这些敢透露给大人了。” 府尹微微松了口气,似乎也没有之前传闻那般,丞相与王爷亲密无间了。 听着赵大人的话,将这味离间药下好,只等丞相与将王爷闹翻,赵大人自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辛苦大人了。”顾独点了点头,道:“对大人的嘉奖自会在今日送于府上。” 顾独沉思着回了丞相府,现在到处都如雾里看花,醉中逐月,真真假假,阴暗不明。 还没坐下休息片刻,便被玉衡的到来打破了。 玉衡一身月白长衣,腰挺修长,只不过脸上的伤痕倒是有些醒目。 “怎么?”顾独皱眉,“何人将你打成这般?” 玉衡抿了抿唇,“晚舟是不是大年之后便会同圣上大婚?” 顾独沉默了瞬息,点了点头,道:“待到事了,定许你们远走高飞。” “不,不必。”玉衡摇了摇头,道:“跟着圣上或许就挺好的,像圣上这样的人,定能包容她的。” “你不会包容她吗?”顾独侧目,只觉得玉衡想法奇特。 “自然也会。”玉衡回答,却又低了低头,道:“其实衡的心底挺难受的。”声音越发小声,却依旧一字不落的进了顾独的耳中。 “你可有与苏睿见面?”顾独问道,脸上的颜色不明。 “见了,苏大人也来了,将定亲之物都还了回来,只说圣意难为,问苏家二小姐如何,衡便拒绝掉了。”玉衡简单复述了一遍,又继续道:“衡实在是不愿待在家中,就偷偷跑过来了。” “苏家二小姐也不错。”顾独听完,建议道。 -- 第46页 “怎么会,晚舟在衡心里——”玉衡眼中升起神采,似乎想到如今,又沮丧了下来,“的确跟着圣上会更好吧。” 第27章 听着玉衡的话,顾独皱眉,似乎眼前这孩子走入死胡同了。 她没有再说话,想着现在离大年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相爷。”小厮通报道,“二爷在外新收了个小妾,只是那边有人找来,说是二爷强抢民女。” 顾独本来就没有舒展的眉皱的更深了,便让下人招待玉衡,自己起身去了前庭。 还没站好,随着一声“奸佞丞相,欺压百姓。”数个鸡蛋便直接打在了顾独的头上,黏糊糊的触感一时将顾独拉入了年少在溺桶中的经历,手一摸,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眩晕。 “扑通”一声,顾独直接倒在了地上。 “丞相——丞相——”众人皆惊,将倒在地上的顾独扶了起来。 “抓住那些刁民!”话音未落,周围的民众却层层围住,让那些扔鸡蛋的人已经脱离了。 玉衡见闹得厉害,也走上了前庭,只见昏倒的顾独身上肮脏黏糊,却依旧冷漠。 “将丞相送回房间。”玉衡看着几乎没人管的顾独下令道,不由摇了摇头,当丞相当到这种地步也是难得。 顾独晕晕乎乎醒过来的时候,除了隐隐跃动的烛火,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迷幻的。 过了一会,才看清了面前伏在床上睡着的人。 赵氏的脸看起来端庄华贵,却依旧带着稚气。 也不知道多少岁了。 顾独呢喃了一句,看着自己几乎脱光了的衣物,微微皱眉,想来这女人早已经知道了。 一双眼慢慢地打量着赵氏,似乎还是没有想好说辞,毕竟赵氏和李璞可是有过一个孩子,突然李璞被自己取代,顾独抿了抿唇,她没有办法告诉这个女人这么残酷的现实。 她悄悄起来穿上衣物,将女人抱上了床,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了被子。 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穿过月色洒满的走廊,走进了书房里。 银月的辉漪落在案桌上,案桌前趴睡着一个面容如冰种玉雕刻的少年。 顾独微怔,似乎没想到小皇帝也会在这里。 这副装扮顾独曾经见过一次,在去跟踪两个弟弟的时候,小皇帝便是这副少年打扮。 走向前,见小皇帝平稳地呼吸着,顾独手指穿过了姬熙的发,慢慢地爬上脸庞,顺着边缘,将整张易容面皮轻轻揭下。 小皇帝独有的雌雄莫辨的脸露了出来,长眉入鬓,闭上的双眼更显得狭长,眼角微翘。 顾独承认自己心动了,所以小皇帝问她的时候,她不忍拒绝,不忍拒绝掉小皇帝的一番好感。 刚准备吻上姬熙的脸颊,只是呼吸紧张得有些急促,喷在了她的脸颊上,似乎有些痒意,让姬熙转了个头。 见姬熙转了头,顾独轻笑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又立起了身子,手继续把玩着姬熙的发梢。 第二日一早,姬熙被阳光叫醒,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似乎有些焦急。 “仙儿!”轻轻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应自己。 掀开被子,直接跳下了床。 她想着自己昨日在案桌上睡着了,又如何睡在了李璞书房的床上呢? 却在刚走几步,直接感觉脚下有些软。 只见自己一脚踩在了顾独的大腿上,急忙收回脚,然而依旧疼得顾独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不在床上睡?”姬熙想表示歉意,只是作为一个帝王,她的字典里根本没有道歉两字,只能别扭地问道,外人听来,更是感觉还在责怪对方。 “圣上占了臣子的床,臣子怎敢与圣上同榻安卧。” 顾独缓了一下,她一直害怕痛觉,更何况姬熙这无心的一脚,直接踩在她大腿内侧的软肉上,疼得令人发指! “朕看看丞相的伤。”姬熙严肃道,眼神落在了顾独两腿之间。 “不必了。”顾独拒绝,将被子扯过来盖住,避免掉姬熙的目光。 姬熙抿唇,顾独却道:“圣上要不再睡上一会?臣已经让郭仙儿先回去了。” “不必了。”姬熙回答,道:“快让朕看看伤得如何。” “真不用了,还不如那次王爷打得厉害。” “朕不管,朕就要看!”说着,姬熙已经下手去撩开顾独的被子。 而就在此时,书房的门恰巧被打开,走在前的玉衡、赵氏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顾独宛如一个受人欺负的良家小娘子一般紧紧地拉着被子,而姬熙像是地主傻儿子一样衣冠不整,强行拉扯着被子。 “咳咳。”玉衡故意咳嗽两声,行礼道:“参见圣上。” 顾独与姬熙纷纷愣住,只见外面的下人也跟着不少,却都低垂着眼,不敢投来任何目光。 “免礼。”姬熙扬手,瞬间多了几分帝王之气,只是憨傻的样子给玉衡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你们先下去吧。”玉衡转头让下人们先下去,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混在人群里徐氏一眼。 按计划,她似乎应该将徐氏接回玉家,只是她一直不敢同老夫人说起,便搁置了下来。 现在老夫人知道顾独是玉莲的孩子,只怕也会好办事得多。 顾独让几人进入书房,关上了门,自己在屏风后将衣物穿好,才走了出来,又是一张冷漠异常的脸。 -- 第47页 姬熙看着,微微皱了皱眉,那般似极了惊恐小媳妇的眼神,统统已经不再有。 她竟觉得有些遗憾。 赵氏给几人沏好茶,闻如意有些微不好意思,虽然她在女兵里升成百夫长了,可是在家,按理她还是李璞的妾。 顾独看着她尴尬的样子,突然道:“如意,我放你罢。” “什么?”闻如意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现在既然已经是百夫长,想来在京城租下一间房子也是不成问题的。”顾独眼神微凉,道,“更何况,你之后再也不会见到徐氏了。” “为何?”闻如意一愣,嘴唇嗫嚅:“丞相是要将徐氏给玉将军吗?因此也要把妾一起赶走吗?” “她有了身孕的事情,你知道吗?”顾独看向闻如意。 闻如意看了看顾独,又望了望玉衡,两个人的眼中如古井般无波。 “是。”闻如意回答。 “那孩子并非本相的。”顾独双手交握放于腹前,脸上似笑非笑。 “那日衡刻意喝醉,只是丞相对徐氏的一个考验。”玉衡轻轻侧头,似乎都不屑于给女人一个眼神。 “很可惜,徐氏没有经过考验。”玉衡这才将眼神落在闻如意身上,“你是一个很棒的女人,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女人——” “不!她不是这样的,她一定有苦衷的。”闻如意紧紧地握住了拳,道:“佳佳一定是有苦衷才会这样的。” 玉衡与顾独对视了一眼,最终顾独道:“她对你不仁不义,你又何苦罢。” 听着顾独的话,玉衡抿了抿唇,道:“你要浪费衡与丞相的一番苦心吗?” “苦心?”闻如意看向玉衡与顾独,她问出的话宛如没有回应,无力又令人窒息。 “你年少随她进了相府,她不仅负你,负丞相,还坑害玉将军,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守护她。”一直沉默的赵氏打破了几人的平静,“若是她对你一心一意,便会抵死不嫁丞相,若是她对你一心一意,便不会怀上他人的孩子。” 苦茶入喉,姬熙开始想那个骗走建和心的女子,也不知道那女子人品如何,若是将建和骗去了,她都没地方哭呢。 闻如意脸色越发难看,她明白徐佳曾经爱过她,可惜这已经是曾经了。 她没有如她一般长情。 可是她依旧想守护在她的身边。 …… 玉衡直接叫来了轿子,随意地接徐氏回玉家。 闻如意躲在庭院后,偷偷看着徐佳从后门被送走。 玉衡不喜这个女人。 之前顾独与她说时,她就很是拒绝与顾独演上这场戏。 可是她惜才,她不忍心闻如意就这般因为一个坏女人就毁掉,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顾独的计划,将这个女人丑恶的一面揭露给了闻如意看。 夜,顾独留下几人吃个晚膳。 玉衡想了一下午依旧想不通,为什么徐氏有了别人的孩子,闻如意都要守护着她;若是苏暮有了圣上的孩子—— 还在吃饭的玉衡突然停下了筷子,看了姬熙一眼。 “君生,怎么了?”姬熙面容带笑,看似平和却又有帝王的锐气。 玉衡突然理解了闻如意的心。 只要苏暮爱说上一句对自己有情的话,就算自己穿上一身最坚硬的铠甲,也会直接被刺中要害吧。 玉衡摇了摇头,“谢圣上关切,衡无事。” 一日的忙碌过去了,顾独将几人都送了出门。 最终回到书房看到满满未看完的书信,揉了揉额角。 简单查看了一下,上面好几封竟然是将王爷写下的信。 ……阿璞亲启 顾独自然不会回信,就算笔迹不暴露,只怕写信风格也会很是不同,于是就积压了不少信。 越翻到下面,便越是复杂,直到一页折子露了出来。 “竟是玉将军的折子。” 笔迹大开大阖,宛如在大漠孤烟中身临其境。 而这个折子竟然是参将池的折子,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压在了李璞手上。 “将王爷眷养私兵……” 再往下看,后面字迹却已经被磨损撕毁了,顾独透过烛光细细察看,实在是分不清是“秦”还是“奏”字。 顾独猜测这定是一封求援信,前不久将池也很是自信地说玉将军已经被他搞定了。 可惜现在一直没有玉将军传回来的消息,而边塞也没有什么战乱消息。 也许玉家会有。 顾独这般想着,又生了去玉家一趟的心思。 “相爷,老爷请你过去。”外面响起了小厮的声音,现在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第28章 李甫林催着轮椅到了刚进门的顾独面前,“玉娃儿。”他唤了一声,继道:“你现在失忆有多严重?” 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采,在夜幕中模糊不清,有些暗淡,又有些难过。 顾独没有与李甫林对视,却也没有心虚得将眼神躲避,只是默默地看着李甫林微微颤抖的手,猜测李甫林意欲为何。 李甫林随着顾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道:“近日不少人说你在朝堂上胡作非为,你怎会让圣上与苏家连在一起?” 他气得紧紧地握拳,指间关节都已经发白,却似乎又在准备听着顾独的解释。 -- 第48页 “苏家小女爱慕玉小将军的事情,世人皆知,这次圣上昏庸,何不是挑拨了玉家的关系?”顾独随意解释道,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现在赵家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你怎会还想着挑拨苏家,只怕苏家在我们头上记上一笔。”李甫林痛心疾首,“稳住赵家才是你应该做的。” 顾独冷哼一声,道:“赵家早已有二心,同他相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苏家,我们手上并无把柄,而赵家,最近你和赵氏同房——” “父亲大人。”顾独冷声打断道,“你现在也是年岁大了,做事难免畏手畏脚了。” 李甫林噤声,望了顾独几眼,最终在两人的沉默中无奈叹道:“儿大不由爹了。” 听到李甫林的话,顾独打躬间之前隐去的眸中凶狠与厌恶全部浮现,瞬间又消失不见道:“孩儿告退。” 步行到了庭院中,顾独轻叹了一口气,在亭中落座,侍从将茶水端了过来。 不过半炷香时间,赵氏便寻了来。 她将衣物披在了顾独的肩上:“近夜天寒,相爷不如多披件衣物。” 顾独拢过衣物,见自己的手竟被冻得通红。 “近来相爷身子似乎差了些许,不如趁休沐日一同去东山寺庙祈福?”赵氏对孤独的眼神中多了些许不同的意味。 “再过不久——”圣上大婚几个字被硬生生地吞进了腹中,顾独看着赵氏满怀期望的神情,心一软,道:“如此也好。” 休沐日一大早,李念就跑到了书房门口唤顾独起床,“爹爹,快起来。” 顾独打开房门,一身玄黑的长袍贴身衬出细长的腰线,看向李念的时候,顺便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娘亲呢?” “在外等着了。”李念很乖,也没有第一次见面那么胆怯了,直接牵上了顾独的手。 不到巳时,一家三口便已经出门。 “午时之前倒是还可以去吃上一顿斋饭。” 赵氏心情愉悦,与李念端坐在一边,声音都带着小小的雀跃。 李璞的人皮不会动,可是顾独却已经眉眼舒展了开来,她太享受这样的大好韶光了,像是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起来。 “爹爹,你考考念儿,念儿最近会写诗了。” 半大的孩子趴在侧窗边,眼睛灼灼地望着外面,却是一片黄草地。 “那念儿就作一首草的诗吧。”顾独轻笑一声,手指一点,道。 “草……”李念歪着头想了想:“青立黄土上,黄落黑泥下,秋来就枯萎,春到又焕发。” “你呀,学艺不精,作得什么破诗。”赵氏淡笑道,虽说孩子作的打油诗没什么意境,但也只是打趣几句。 李念撅了撅嘴,看向顾独,道:“我作给爹爹听的。” “不错,观察得不错。”顾独连忙夸道,又看了看周围问道,“哪里有黑泥呢?” “爹爹,就那呢。”李念手指向地上一指,话音一落,就见一支长剑向顾独刺来。 “小心。”顾独侧身一躲,一把将李念抱入怀中,只见那刺客见没有一招制敌,便直接跑了。 “相爷,可有事?”驾车的马夫立马停了下来,却听见顾独的声音传出:“无事。” 顾独皱了皱眉,她将袖子伸出侧窗试探,果然一只箭便射穿了她的袖子。 箭上不知道有没有毒,只是箭身刻着一个小小的暗字。 之前听说这类箭只在皇帝暗卫身上携带,查案的人也可以立马知道,可是这支箭出现在这里,就很不寻常。 “是皇上的人?”赵氏见多识广,一眼便也看到了这个暗字。 “不。”顾独否定道:“若是皇帝杀我,又何必选在这一日。” 是嫁祸! 顾独心里下了定论,不是她相信姬熙,而是这人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不是李璞了,才会想到这样愚蠢的方法。 似乎有什么阴谋将要露出来一般,而就在那一瞬间,又隐藏了起来。 顾独悄悄地看了赵氏一眼,心里顿生疑虑。 她现在知道了朝廷上有三股势力,不管是将池还是皇帝,这些都是在明面上的,而暗地里的不就是一直没有怎么在意到的赵大人吗? 看着继续滚滚而去的轮印,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在远处的轿中露了出来。 “秦公子,已经完成了。” 秦冥阴柔一笑,整张完美无瑕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 将池端坐在他的身后,小声问道:“怎么样了?” “按他的聪明才智,他定会多疑起来,只要他多疑,我们便成功了。”秦冥回答道,“赵大人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阿璞。”将池的眼中带着眷念,又带着星点般的决绝,顿了顿继道:“希望他聪明依旧。” 秦冥微微翘起嘴角,似乎听到了取悦他的笑话一般,转眼间脸上又是平静一片。 东山寺庙是开国皇帝修缮的,也听说开国皇帝在路过此处时得到了一位沙弥的照顾,才没被饿死。 没有这东山寺庙,也就没有这大昭了,因此此处香火一直比较旺盛。 李璞的恶名远扬,顾独可没敢说明自己的身份,虽说能得到一定的照顾,只是现在正值锋口浪尖上,处处传出鱼肉百姓的传闻也不好。 -- 第49页 “施主,有缘可解字。”一个小沙弥坐在一侧淡笑。 解字? 顾独微微一顿,没想到现在寺庙里竟然掺杂着道徒。 她微微一笑,看着黄布盖着的小方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伸手拿起了最细小的小楷笔。 手指一动,写下了一个潦草的“国”字。 小沙弥微微一愣,道:“参见大人。” “何解?”顾独摆了摆手免了他的礼数,问道。 “此字一出便知大人是为国为家的人物。”小沙弥眼神严正,却被突然一声:“空空,你在干什么。”打断。 顾独抬眸望去,只见一身袈裟的住持走了过来。 法号为空空的小沙弥对着顾独吐了吐舌头,又转头对住持道:“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阿弥陀佛,空空给你添乱了。”此时赵氏也牵着李念的手走了过来。 “师父,你给施主解解字吧。” “你啊——”住持刚想教训空空一顿,却被图上的字吸引住了,道:“国为口与或,口为高墙相困,或为刀剑相逢,施主最近大凶,只是最后倒是可逢凶化吉,吉也。” “逢凶化吉?”顾独不禁笑出了声,心里一个念头闪过,却被住持的声音打断:“若是想要逢凶化吉,还得施主守住这层身份不可。” 话音一落,顾独眼神微变。 住持见顾独还想问,便直接倾身,用仅有两人听见的话,道:“施主手持小楷,写得却潦草,可见施主面上和面下并非一致,施主只是冒用了大人的皮囊。” 说完,住持抚过顾独的发顶,道:“施主与佛道有缘。” 接着完全不顾顾独的想法,叫住准备提问的空空,道:“空空,你的因便因此结下了,走吧。” “师父,什么因啊——”声音越来越小,两人越行越远。 顾独转头,只见赵氏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她害怕李璞的面具破损,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 “刚才深空大师抚过了…夫君的头顶,便是想要收你为徒的意思。”赵氏解释道,“夫君失忆了,定是想不起这回事了,深空大师抚过谁人法顶,此人必为他的徒弟。” 顾独皱眉,她怎么可能与佛道有缘呢?她爱酒爱美人爱自由,怎会将自己困于这片方寸之间呢? 赵氏一把拉住了顾独的袖子,一双眼中充斥着担忧,她似乎有些哽咽:“夫君不会离开李家的是吗?” 顾独没有说话,李家,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那不要离开我好吗?”赵氏手握得更紧了,指甲都似乎要抓进顾独的肉里。 沉默了一会,道:“好。”顾独握住了赵氏的手,她感受到了赵氏的紧张,不禁向李念招了招手,笑道:“爹爹牵着你和娘亲。” “念儿也想牵着娘亲。”李念看了看顾独,并未上前。 “好,那念儿和爹爹一起带娘亲回家。”顾独勾起了唇角。 家。这个字似乎太久没有带给她温暖了,就算是李家,顾独也一时恍惚了起来。 另一边,越过朱墙黄瓦,一身皇袍端坐的姬熙正在认真批改奏折。 “仙儿,为什么她要和那家伙去东山寺庙啊。” “臣不知。” 过了盏茶时间。 “仙儿,你说那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啊。” “……臣不知——” 第29章 皇帝大婚的日子在即,顾独作为丞相,虽然不忙活,却有时也要去跟进一番。 礼部将大婚的日子定在小年,正好同宴请百官一同操办。 前几日操心完,如今练兵的进度与替姬熙收拢权力却不敢落下。 顾独时而跟进练兵进度,时而要去翻查历年案卷,甚至还在调查赵宙的黑历史。 自从上次那一箭,顾独已经怀疑上了赵家。 今日一早又像往日一般赶去练武场,玉衡瘦了不少,穿上轻甲的她显得更为瘦小了。 顾独表面上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却还是一软,想着还是尽早把赵家扳倒,尽快将苏暮还给她,也好让这个世界上少一个伤心的人。 “禀告丞相大人,等会圣上也要来参阅。”一兵马卫快马加鞭而来,匆匆匍到顾独面前行礼跪拜道。 “圣上有何指令?”顾独想了想,肯定是姬熙在宫里无聊了,才会想出来透透气。 兵马卫想了想,道:“圣上让丞相留在这里。” “无妨,本相就在此处等她。”如自己猜想,顾独勾了勾嘴角,谁不想时时刻刻看到自己心悦的人儿呢? 兵马卫的到来,自然吸引了玉衡的目光,玉衡的眼神中又黯淡了几分,顾独看了看还在人群里面训练的苏暮,也没作声,只是皱眉。 玉衡定是觉得姬熙来瞧苏暮的? “玉小将军这性子,一定还要磨砺一番。” 站在顾独身后的高燕突然出声,顾独回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高将军。”虽然高燕住在丞相府,只是一直早出晚归,两人很少碰面,顾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问道:“高将军可觉得这之中谁可能独当一面?” 高燕莞尔,似乎顾独讲了一个笑话,她继而轻启红唇,道:“大昭的儿女都是可以的,只是苏皇后尤佳,她甚至比玉小将军更出众。” “出众?”顾独好似听明白了高燕的讽刺,毕竟在战场上出众的女人最终却收入皇帝的后宫,实在是让身为教头的她有苦难言。 -- 第50页 可如今她没有做选择的权利,顾独勾唇,道:“也许就是她太出众了吧。” “天子出行——”四处铜锣声音敲响,尖利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齐齐跪下,以侯天颜。 顾独三人领头自然走向前,跪在了前面。 过了一会儿,皇帝的轿辇才露了出来,雕龙画凤,甚是威严。 大昭只有一个人能穿龙纹之袍,大昭只有一个人能乘龙辇。 她一双狭长的眉眼,眼中闪过丝丝喜悦,只是无人敢直视她的天颜,甚至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也不敢让人提出质疑,她就是姬熙。 龙辇停在了顾独的面前,一双龙靴落地,随着她的一声:“免礼。”众人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独感受到了姬熙急切地扶自己的力度,想着这孩子又闹小脾气了,不禁“哧”笑出了声。 丞相笑得不大声,只是因为太安静了,不少人都听到了。 丞相大庭广众之下嗤笑天子,只是天子不仅没有责怪,还似乎与丞相情深意重,两人相掺,一同进了帷幕。 几人进了帷帐,姬熙便摒退了众人,只留下了顾独一人。 直接上步一把投进了顾独的怀中,“阿独,你可有想朕?” “自然是想的。”顾独也不吝啬自己的拥抱,圈住了姬熙,顾独不会不承认自己的感情,只是也不会那么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姬熙一双狭长的眼睛登时变得圆滚滚的,直勾勾地看着顾独,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怎么了?”顾独浅笑,摸了摸姬熙的发。 “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顾独疑惑。 “听说东山寺庙那老秃驴摸了你的头顶。”姬熙气愤得想要捶床,道:“你既然心悦我,我怎会让你有僧道之缘?等大权在握,朕就把那东山寺庙给拆了。” “行了。”顾独摸了摸姬熙的头顶,道:“你怎么不说与我一同去做和尚?” “我,我想为百姓点灯。”姬熙又紧紧抱住了顾独,道:“但是只要丞相不离开朕,朕就会一直在这里,若丞相离开朕——” 手指压住了姬熙的唇,顾独笑着道:“独不会随意离开姬熙的。” “圣上,将王爷求见。”郭仙儿在外面通报道,虽然他是姬熙的贴身侍卫,只是现在根本没眼看,便在帷帐外守着。 “他来干什么?”姬熙满眼厌恶,顾独却突然遮住了她的眼,道:“把眼神收好。” 手拿下,只见姬熙的眼神已经隐去,多了几分和煦,“进来。” 将池踏步进来的时候,只见姬熙坐在主位上,顾独双眼低垂,立在一旁。 见顾独身姿挺拔如竹,将池眼神很快地在她的唇与脖颈上扫过。 姬熙皱眉,将池的行为简直就是在她头上火上浇油,“谷焰,你来有何事?” 将池嘴角轻扬,道:“圣上在这里选了皇后,想来将王府也缺了一位王妃,不知是否也能在这里选。” 顾独斜眼看着将池,“好你一个将谷焰,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将池被顾独一骂,竟然喜上眉梢,直勾勾地看着顾独:“丞相与丞相夫人举案齐眉,恩爱有加,那日在东山寺庙多少人看到了,小王孑然一人,怎么就不能让小王挑个王妃?” 姬熙扭头看着顾独,顾独眼神没变,只是道:“女兵里妇人居多,将王爷大可不必。就算王爷娶上一家良家闺女,相信老王爷也能含笑九泉了。” 郭仙儿在一旁佩服顾独的毒舌,大昭谁人不知将王爷好男色,因此早过了婚配年龄也不曾嫁娶。 “父王当时带着四十万大军征战边疆,马革裹尸,想来当时他就已经含笑九泉了。” 将池的意思不言而喻,提醒姬熙自己手上还有着四十万大军。 姬熙从小就被打压,如今像是一个称手的面团一般柔软,只见她轻笑一声,道:“那谷焰你看中了哪个小娘子?朕正好为你赐婚。” 一时间整个帷帐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外面充斥着练兵的短喝声。 将池没想过小皇帝真的要给他赐婚,只是突然接下来的话头,竟然如何也接不上了。 便是本来只是想来砸砸两人的脚,没想到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脚上。 他控诉的眼神看向顾独,似乎想不通为什么只是失忆,李璞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罢了。”姬熙打断了沉默,道:“朕知你现在没事,之前那个案子就交给你去跟进吧。” 说完,扭头看向顾独,道:“那案子最后的结果查得乱七八糟,朕已经叫人革了府尹的职了,那孩子还在宫中,还劳烦丞相今日去将那孩子送去给将王爷府上。” “朕累了,仙儿,回宫吧。”姬熙坐起,一抖袖子,便与郭仙儿出了帷帐。 “恭送圣上。” 待姬熙一走,将池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走到了顾独的面前,道:“为什么,阿璞,你就如此绝情?” “是。”顾独对靠过来的将池都想呕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像是引起了将池的怒火,直接伸手准备抓向姬熙的肩。 “唰——”剑光火石之间,将池的腕上多了一条血痕。 “你——”将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额角都在不自觉地跃动。 “如果我之前心悦你,那现在告诉你,我不再心悦于你了。” -- 第51页 顾独眼神凶狠如狼,似乎只要将池上前一步,她手中的剑就会直接刺进将池的胸膛。 将池定定地看了顾独一眼,唇色发白,突然反手抽出了长剑,一剑切断了自己的食指,“今日,将池与李璞恩断义绝。” 鲜血汩汩流出,他转身走了出去,顾独看着地上那截食指,脊背都生出了寒意。 却又松了一口气,终于,她挣脱了李璞的一个孽债,迟早,她只要成为她自己。 玉衡再进来的时候,看着地上的鲜血和断指有些吃惊,又看了看顾独的手指:“这是怎么回事?谁受伤了?” “将王爷自断手指。”顾独没有解释其他,平淡道。 “将王爷怎么没事老来这里。”玉衡皱眉,又道:“前不久你问我的事情有结果了,只是父亲的信写得语焉不详。” “语焉不详?”顾独皱眉,家书为何也会写得语焉不详? “奶奶说今晚去玉家吃饭,反正你也在这里。”玉衡笑了笑,道:“还是你会哄她老人家开心。” “是吗?”顾独心有思虑,答得心不在焉,又道:“我与玉莲像吗?” 玉衡摇了摇头,道:“这我不知,但是李璞一定长得不像。” 玉莲的脸已经在顾独脑海中模糊了,她记得最深刻的,却是阿秦那张青黑窒息的脸了。 “今日圣上来可有安排什么?”玉衡似乎想起正事,一摸额,问道。 “……圣上来也没安排什么。”顾独想到两人相拥在一起,嘴角微微扬起,眼睛眯眯。 玉衡:“……” 天色近晚,落日沉云,两人才从练武场回玉家。 老夫人早已经备好晚膳等着二人,几日没见玉衡,便已经甚是想念。 “孩子,过来,奶奶摸摸你的头。” 顾独不明所以,但是依旧向前走去,只见老夫人手落在了顾独的头顶,顺着长发抚下道:“这东山寺庙的和尚怎的老是盯上玉家?” “你应当不知,二十多年前,那和尚也摸过你父亲的头顶,还被老头子打了一顿呢。”玉老夫人满眼慈爱,道:“玉莲啊,天生就比他兄长聪慧,老头子又怎么能忍呢。” “我们玉家的人一辈子都光明磊落,忠义两全,怎能躲进庙里去虚度一生呢?” “是。”顾独应道,想起第一次见到玉莲的样子,他一身僧袍,不拘寺庙,可又有谁说他不是活佛呢? 第30章 大寒前夕,白雪在庭院里铺了一层又一层,冰晶悬树,沉如烟霭。 顾独在书房里捂着个暖炉,看着李念一笔一划地练字,正好准备矫正李念的笔法,便被外面的一声通报打扰了:“丞相,将王爷邀你过府。” “不去。”顾独头都没抬直接拒绝。 “少爷,事关二少爷,老爷还是希望少爷去跑上一趟。”林叔的声音传来,顾独抬眼,思索了一瞬,道:“李珏那小子又闯了什么祸了?” “这——老爷不知,还是让少爷前去王府打探打探。” 林叔话中有话,顾独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揉了揉额角,应道:“行了,本相自会去的。” 待李念练完一张字,歪了歪头,看向顾独:“爹爹,你要去问二叔的事情吗?” 顾独颔首,道:“你这小脑瓜子怎么这么灵光,就算爹爹出去办事,你可也得多写几张字。” “没事,爹爹,你去吧。”李念笑着,“念儿让娘亲来陪也可以。” “怎么,嫌弃爹爹写字不好看?”顾独低眉,她最近倒是越发嚣张了,就连写字也肆意了许多,慢慢地也与李璞之前的字有了区别。 李念急忙摇头,“念儿不敢。” “你这小家伙。”顾独弹了弹李念的小脑门,道,“你继续写,爹爹去办事。” 叮嘱丫鬟去叫了赵氏,顾独便上了已经备好的轿子。 风雪早已经停了,道途上的雪还是很厚,人只能跟着脚印一步一步挪着。 也没过多久,侍从便告知顾独到了,顾独想起了将池在自己面前自断一指,对于这种偏激的人,心里面不抵触是不可能的。 想到爱惹是生非的李珏,气就不打一处来。 “去通报一声。”顾独驱使侍从。 过了一会儿,顾独才从轿子上下来。 “丞相请,王爷在里面候着呢。”门房长了一张巧嘴儿,迎着顾独进了府。 顾独不是第一次来将王府,直接冲进了花厅中。 将池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长袍,胸襟太开,露出饱满的胸膛,顾独微微挪开双眼,若是面前是个妙人,她倒是可以欣赏地看上几眼,只是遇上将池这样的男人,她顿生恶心。 “丞相别来无恙。”将池微微点头,狭长的眼眸中更多地带着冷峻,“想来丞相是来了解案情的,只是没想到,陷害丞相的竟是你的同胞兄弟。” “他在哪里?”顾独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毕竟对于她来说,李珏死了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自然是在牢狱里。”将池抬眉,道:“走吧,丞相。” 将池府邸有着私牢,带着顾独往地窖走去,一路上还能感受到脚底的坚硬骨质。 “将池,你不得好死!”一声声嘶哑的声音传来,倒是不难分辨是李珏的声音。 顾独依旧跟在将池身后,没有加快速度,也并未放慢,直接走到了李珏的面前。 -- 第52页 “兄长,救我。”李珏立马爬到前面,隔着栏杆拉住了顾独的衣摆,只是一双手已经被打得畸形,鲜血也揩在了顾独月白的长袍上。 还来不及皱眉与后退,在一旁的将池便轻笑道:“你陷害你兄长的时候,怎不见你求饶?” “不,不,兄长,我是屈打成招的,兄长,冤枉。”李珏还想伸手抓住顾独的腿,却被顾独一脚踹翻了出去,“废物!” 李珏本来就已经骨折的胳膊与手掌疼痛难忍,尖叫了一声,瑟缩在角落里。 “说吧,你想要什么。”顾独看着将池,一双眼中竟是凶狠,被一个废物连累,顾独的脾气很难再压住。 “本王想要什么,丞相会不知?”将池双眼染上红晕,道:“若是丞相再与本王作对,李家不过是本王拿捏的一只小蚂蚁。” 顾独不语,心里却恨不得李家快点被整死。 将池哂笑了一声,道:“但只要你扳倒赵家,一切都顺了起来。” “赵家的八千护城军,还有几个位置,丞相可要替本王夺下。” “最近苏家也想冒头,你觉得你的手上有什么筹码可以一搏?”顾独斜着眼看了李珏一眼,道:“这个废物,父亲早已经想将他除之后快,你觉得你能用他威胁到本相?” 将池动了动手指,食指缠着绷带,隐隐出现了血色,他意有所指:“李家靠着赵家发迹,如今真是白眼狗咬主人,可是你不咬,朝廷上又怎么会有你的立足之地?可是你知道李家与赵家的区别在哪里吗?” “不是那八千护城军,而是赵家也曾用相同的方法咬下了顾家,只是当时大势所趋,先帝竟然突然驾崩了。”将池声音渐低,宛如情人细碎之语:“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缺,否则又从何而来赵家的权?” 话音一落,一记肘击直接击中了顾独的软肋,又是一拳砸在了顾独的背上,“你们李家,没有天时,没有地利,人和?你的凶名谁人不知?你想要拿什么跟本王斗?” “一个稚子之言?姬熙的皇位他自己都保不住,凭什么!”一脚将顾独踹到墙角,将池踩在了顾独的脸上,冷哼道:“不过是这张脸,曾让本王对你于心不忍,现在本王就毁了它。” 长剑出鞘,锋芒舔在了顾独的脸上,温热的鲜血流入了顾独的眼中,她想伸手擦一擦双眼,只是手臂已经被将池踩断,完全抬不了,心里只能祈祷郭仙儿给自己的易容不会这么容易被识破,否则按将池的性格,自己怕是要枉死在此。 她双眼迷离了起来。 她好累,自从回京后就好累。 她不敢像在江南之时那般放肆,她却好想放肆地睡觉,想放肆地饮酒,想放肆地沉迷美人乡—— 她闭上了眼,就让她休息一会,一会就好。 “圣上,丞相还在发热。”迷迷糊糊中,顾独似乎听到了郭仙儿的声音。 真好,自己应当是被救了。 她沉浸在梦中,似乎看到了那晚风雪大寒,父亲步履匆匆,也看到了老奴将自己放进溺桶中,看到了年轻的李甫林一双如狼的眼睛。 还有玉莲,阿秦,苏睿…… “阿独。”最后一道光照进了她的心底,似乎是姬熙的声音。 …… 狭小的书房,蜂拥着不少太医,姬熙端坐在一侧的案桌前,脸色看不出阴晴。 “圣上,丞相高热减退了些。”太医来禀报,姬熙如同机械般地颔首,这句话她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可是顾独一直都没醒。 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人当晚路过乱葬岗,如果没有人踩到顾独的手,如果没有人知道顾独身上的衣物非富即贵,那顾独是不是就会离她而去了? “圣上,我们根据丞相调查的案子,找到了不少赵宙的证据,只是之前都是赵彻负责,现如今赵彻失踪这么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面线索——”黑影掠过,郭仙儿立马附耳通报姬熙。 案桌上摆满了奏折,姬熙已经完全将办公场所搬到了丞相所,几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查赵皓,不要打草惊蛇。”姬熙脑子一过,立马下了指令,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大婚可否推迟?” “礼部已经将所有事情承办下去了,只是丞相受伤,恐怕难以推迟。”郭仙儿想了想,回答道。 姬熙也没有强求,道:“那便如此吧。”不管是先与苏家结姻还是先铲除赵家,于姬熙来说,没有什么必要的先后顺序,她只是不想突然离开顾独身边。 李甫林也来看了几次,只是书房里面的人实在是挤不下了,更多的时间去陪了李珏。 李珏也是被扔在了乱葬岗里,却远远没有顾独受伤这般严重,如今醒了过来,只是已经疯疯癫癫,时而妄语,时而暴躁。 李家庶子也来看了几次,嘴角的笑容实在是太刺眼,每次来都被姬熙轰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李璞死亡,李家难以在京城里继续待下去。 “爹爹。”李念牵着顾独的手,乖乖的坐在一侧,时而会叫唤一声,奶声奶气的童声不禁让陪侍左右的赵氏眼泪横流。 “圣上,该来看的人都已经看了,丞相——” 不长眼的太医上前话还没说完,便被姬熙满是血丝的眼神瞪了回去。 “丞相若是死了,你们全得陪葬。”姬熙声音很轻,但是没有人敢质疑这句话。 -- 第53页 为首的太医擦了擦汗,而有个年轻的太医定定地看了半晌,知道这些老太医已经没了办法,只能堪堪吊着丞相一口气。 “圣上,臣有一个方法。”年轻的太医唤了姬熙一声,跪下道。 姬熙抬眼,看向这个年轻的太医,也曾是是他,对众人无解的毒药开出了续命良方。 “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唯一只能求星灵观。”年轻的太医低眉,“臣夜观天象,相星隐朔,可是并非陨落,想来星灵观还有法子。” “是啊,圣上,星灵观天机星历代精通山医命相卜,不若请天机来。”束手无策的太医纷纷应话。 姬熙皱眉,她不是没想过,可是天机星一切都是随缘而来,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请来呢。 “自古没有请天机出山的道理,可是朕没有办法。”姬熙朱笔一顿,放在了笔搁上,“回宫,备礼。” …… “你听说了吗?丞相深受重伤,圣上要去请天机出山了呢。” 瘦小的少年微微吃惊,一把拉过正在街头谈论的妇人,问道:“你是在说,圣上请天机给丞相治病?”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啊。”另一个妇人接过少年的话。 少年微微吃惊,抬头望向星灵观的方向,她的脸非常白净俊美,呢喃着:“不妙啊。” 第31章 清俊松竹,雪掩却依旧森青,秦灵悟静坐在毛毡上,秦意浓脸色却有些波动。 “意浓,你分心了。”秦灵悟睁开眼,看向面色微微苍白的秦意浓。 “爷爷,圣上来请你了。” “非也,圣上在请你,你才是天机。”秦灵悟鹤发童颜,看起来不比秦意浓年老,可令人惊叹的是二人的祖孙关系。 秦意浓低眉,“意浓不想杀她。” “为何?”秦灵悟脸上颜色不变。 “她不是李璞,我们既然通晓了天机,又何必去以人力相搏?”秦意浓回避掉秦灵悟的眼神。 实际上秦灵悟并没有看她,双眼一阖,道:“你已经救了她数次。” “就算顾家必乱大昭,可是现在却是圣上来求情。” “君子以果决其行,你请圣上。”秦灵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接了一句:“秦家,不可断在你我手中。” “是。” 白袍少年骑着一匹马,赶到星灵观的时候,只见秦意浓正好登上轿辇。 “阿姐——”白袍少年唤了一声。 姬熙听到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回头便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不必担忧。”秦意浓回了一声,眼神便从白袍少年身上收了回去。 “她是何人?”姬熙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凡家庶妹罢了。”秦意浓模糊了白袍少年的身份,却依旧还是被姬熙记在了心里。 这不就是之前自己在宫中遇见,紧紧和建和相拥在一起的女人吗? 原来,建和喜欢的女子是秦家人。 “她叫什么?”姬熙回头又望了一眼。 “天机举荐不唯亲。”秦意浓没有回答姬熙,只是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秦家没有人在朝堂上,因此天机之位都差不多由秦家世袭,没有哪个世家子能忍住失去在朝廷上一展身手的机会。 “天机大贤。”姬熙行礼,也只有天机能受君王行礼。 两人沉默着,秦意浓却突然发声道:“天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圣上此行可知是失道君主所为?” “朕知晓。”姬熙抿唇,又似乎有些自嘲:“朕出生于此便已失道,天机你应当早已知道。” 秦意浓沉默了一瞬,看着姬熙雌雄莫辨的脸,知道姬熙说的是自己女人的身份:“没错,但灵悟大师断言若是救下丞相,不到二十年,整个大昭又将深陷乱世。” “何为乱世?”姬熙眼神微微涣散,道:“朕在怎会出现乱世?” 皇家子嗣凋零,除了自己也只有建和了。 “君王在野,小人在庙。”秦意浓却又加了一句:“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还未等姬熙深想,秦意浓却又是一笑,“圣上不必忧心,毕竟现在若是没有丞相,将王爷也不会这么安分。” 两人浅谈了一会儿,便已经到了丞相府。 丞相府守卫森严,无人不知最近皇帝都在里面处理政事。 一身玄黑衣袍的秦意浓吸引了不少百姓侧目,大家都知道是新任天机,只是天机极少露面,让人一瞻神颜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秦意浓不在意众人的围观,她的出现也不会有秦灵悟那般轰动,毕竟秦灵悟看起来与二十岁的年青人没有什么区别,而自己在这些百姓眼里,不过是长得秀美一些罢了。 她与姬熙一同进了书房,案板上陈列的奏折让她蹙眉,太医也盼着天机的到来,整齐的跪在了两旁。 赵氏将李念抱了下来,给秦意浓留了位置。 “尔等下去吧。”姬熙摆手,摒退了所有人。 门阖上,整个书房只剩下了姬熙与秦意浓。 秦意浓丝毫没有太医们的胆怯与瑟缩,手解顾独的外衣,直接命令道:“拿剪刀来。” 姬熙连忙拿着一旁的剪刀递到秦意浓的手边。 秦意浓拿着剪刀,小心翼翼的将顾独的外裳剪开,又一点点地剪下里衣。 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布包,打开取出了两支比前臂还有长的金针。 -- 第54页 姬熙一阵眼花缭乱,只见秦意浓从膻中顺任脉透针到天突,百会与四神聪用短针斜刺,又扶起来从大椎沿督脉透针到命门。 针灸这种技法,那些太医并不是不会,可是针灸技法百家各有不同说法,像这种特别的技法也只有秦家祖传。 秦意浓查看了顾独的手臂,摸着骨头一点点顺正,再用上两个夹板固定。 最终眼神才落在了已经惨不忍睹的脸上,皱了皱眉。 走到案桌上,运笔写下了一副药方,递给姬熙道:“这副药,每日敷三次。” 姬熙接过,秦意浓却又道:“她的脸,不可能再回到之前了。” 皮开肉绽,被剐了十几剑,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这张脸了。 “好。”姬熙应了一声,眼神晦暗不明。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秦意浓要来了七七四十九盏杯子,她一个个杯子里依次注满了煤油,放入了灯芯。 “这个方法若是成功,就将续丞相四十九年寿命,若是不成功,星灵观也没有办法了。”秦意浓看了看天色,道:“今日点上后,明日寅时之前,灯火灭,丞相死,灯火不灭,丞相便能多活四十九年。” “好。”姬熙看着秦意浓将杯子顺着星宿位置摆下,看着隐隐跃起的火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仙儿,明日寅时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来书房。” 郭仙儿也是精通异术的,之前听说过七星灯续命的法子,没想到现如今竟还有人会,不禁存了几分好奇之心。 将灯火点亮,秦意浓额角上已经都是冷汗,她抬眼望了姬熙一眼,道:“圣上,你在此守着,明日自有分晓。” 她出了书房,姬熙一人在偌大的书房里候着,手握住了顾独的手,脆弱也顷刻释放了出来,“阿独,你一定要坚持住。” 一身白袍的秦慕清在府外等着,见秦意浓出来,步履有些不稳,直接搀扶住了秦意浓,“阿姐,你还好吗?” 秦意浓颔首,微微推开秦慕清,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情,爷爷是不会同意的。” “阿姐,我不以秦家的名头去,我以别的乡村小子的名义,再说我也只是一个秦家庶女。” 看着执迷不悟的妹妹,秦意浓也是无奈,道:“建和与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可知今日给丞相续命后会发生什么?你不是也观了天象吗?” 秦慕清抿唇,心头说不出的烦闷。 “你这般急急忙忙跑来,不就是想要阻拦我去给她续命吗?”秦意浓点完灯精力消耗巨大,已经不想和秦慕清争论,道:“你就算进入朝堂,你也无法接触到建和,今日命运一改,你还不明白吗?——你没有皇后命。” 最后一声虽然轻巧,却像是完全击碎了秦慕清所有的防备,她松开了手,看着秦意浓登上轿辇,扬长而去。 秦慕清不知独自在街上游荡了多久,风雪又大了起来,她瑟缩着拉了拉外袍,再抬头,竟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公主府前。 一门之隔,两人却如同两星相望。 她看到丞相续命成功,帝星相移,帝星变了,而她不敢相信的是,帝星竟然落在了建和的头上。 她不敢说,就连她的阿姐也不敢说,再过不久可能会改朝换代,可现在的皇帝正值年轻力壮。 她头脑一热,在大雪里跑了几步,冻僵了的腿已经麻木,站在府前一时头晕,直接摔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建和正在旁边守着她,眼中略有责怪:“你怎么穿这么少在外。” “我想念你了。”秦慕清一把抱住了建和,“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我会。”建和抬身看着秦慕清,眼神异常坚定:“只要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我就不会离开你的身边,阿清。” …… 【卷一完】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完成了,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抱歉,因为中途出了很多意外,后面应该会比较稳定一些,依旧是两天一更。 一般写完就会发,不会反复捉虫,存稿箱发出去了也不怎么喜欢改文。 大家的评论我都会看,但是每次看完后,发现日期已经过了很久,于是就都没回复了,非常抱歉。 第32章 浅沙沉戟,红日映尸,少年被老将护在身下,待战事终了,四处苍茫,少年才从尸坑里爬了出来。 他手中拿着染血的软帛,瞭望四周,一片苍茫寂寥,竟泪流满面。 “玉将军,救命之恩,当肝胆相报。”说着,少年手握软帛,对着尸首三叩首,再将软帛打开,里面用着血字模糊地写着:将王反。 少年将软帛叠好,放进了贴近心脏的地方,又对尸首拜了三拜:“血书我定会送回玉家。” …… 年过完没多久还未散宵,各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丞相府前门可罗雀。 毕竟李家式微已经可做阖棺盖定而论了,一个面残的丞相,一个疯癫的嫡子,一个无用的庶子,李家快速的崛起,终也将快速的沉没。 赵氏坐在一旁,用调羹舀着一小口粥,小心地喂着顾独,她现如今整张脸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只能一点点小心的喝着。 看着双眼发红的赵氏,她很想笑一笑,可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爹爹——”李念下学后便直奔书房,“噔噔噔”地跑了进来,“今日先生表扬念儿了。” -- 第55页 他扬着头,似乎想等着顾独给他一个赞赏,可惜顾独两只手臂都断了,只能稍微点头表示表扬。 “前几日天机来了,下个休沐日圣上应该也会过来。” 赵氏微微勾唇,一侧的梨涡又露了出来,发梢微微落下,青丝浮动。 顾独还没法说话,想到姬熙,她的心里却说不出滋味。 现在无人不知她是李璞,只要有了这张残缺的脸,她再也做不回顾独了。 “娘亲,今日念儿遇见外公,外公说他想要见你。” 李念年纪小,还不懂这些权力的斗争,遇见了什么便回家说什么。 顾独在一旁听着,猜测姬熙已经开始对赵家下手了。 她极力地想发声,最终却只能呼出几声气音,“去。” 赵氏倾身向前,听到了顾独的声音,蹙了蹙眉,回应道:“妾身不去,妾身要为夫君侍疾。” 重新喂了一口粥汤,一时安静了下来。 “夫人,玉小将军来了。”门外的通报恰到好处的打破了尴尬,赵氏急忙道:“请将军进来。” 玉衡一身长袍,圣上大婚的日子已经过了挺久,她的脸上的肉也稍微长回来了些。 她提着木盒,放在了一旁,道:“这是奶奶硬要我送过来的安神香,让你晚上点着好好睡觉。” 说着她又看了看顾独的脸,见绷带上几乎没有什么渗出的液体,不禁笑道:“这般看好多了,伤口愈合得还挺快。”又似乎有些感叹:“还未见过你的——”真面目三个字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一时改成了“你如此委屈的时刻。” 如果条件允许,顾独肯定得白上一眼。 接着玉衡又叹了一口气道:“徐佳昨晚生了个女孩儿,你说取个什么名儿?” 徐佳这孩子,也不知道和谁生下的,徐佳打死也不说,可是收不收进玉家,也只是玉衡说了算。 “我和奶奶商量过了,玉家子嗣单薄,现在在外的生死不明,我也是——”玉衡顿了顿,道:“这个孩子,我和奶奶都打算将她当作男子来养。” 顾独说不出话,也皱不了眉,只能干瞪着玉衡。 玉衡浅笑,知道顾独在急什么,只是道:“没事的,玉家才不在意血脉,都是为国为民,血脉又如何?就算是小偷的血脉,我们玉家一样能给她培养成忠义之士。” 什么是忠义之士?没有人比玉家人更懂。 赵氏将手里的粥喂完,便先行退下了,留下玉衡与顾独待在一块。 待房门阖上,玉衡高兴的眉头才落了下来,道:“父亲的家书越来越奇怪了,我明明问了他战场上的事,却不知为何,他总是避而不谈。” 顾独想了想,微微有些吃惊,她想告诉玉衡,只是自己有口不能言,“手。” 她的声音很轻,玉衡指了指自己的手掌,重复道:“手?” 见顾独点头,玉衡将手放在了顾独的面前,顾独晃着肩膀,挣扎着写着:将——池。 “将池?”玉衡感觉手心有些痒痒的,却明显感受到了每个字的区别。 她脸色一变,将池将顾独打伤成这样,可是没有人敢追究,只是随便推出了一个无赖替了罪。 而这一切,不过就是他兵权在手,无人敢动。 “这几日圣上每天都得被他气得锤龙椅。”玉衡想了想道,“苏袭明进了朝廷,可让他有了意见,每日都在针对苏袭明。” 玉衡有时候会带来一些朝廷上的消息,顾独便双眼一闭,不想在听。 唯有听见将池的消息,才会露出仇恨的凶光。 玉衡觉得顾独变了,可是经受如此大的磨难,怎么会让一个人一成不变呢? “这几日我先去调查将池。”玉衡抿了抿唇,知道顾独不想听朝廷上的争斗。 似乎想到了什么,顾独突然激动了起来,但看了看自己上着夹板的手臂,平静下来,后又轻叹了一口气。 “你想自己报仇?”玉衡试探着问道,见顾独点了点头,玉衡抬眼,道:“我定会让你手刃将池。” …… 休沐日,秦意浓早早的就赶到了丞相府,今日要给顾独拆包扎,她拿了一个黑色的软皮面具,面具中央单纯的一条金线将面具一分为二。 想到这便感慨,或许就是孽缘吧,从今以后,假亦是真,真亦是假。 “天机,这边请。”赵氏带着秦意浓进了书房,只是不曾想到姬熙来得更早。 姬熙拉着顾独的手,已经瘦得脱了形,她隐去了所有的疲惫,浅浅笑着,时而轻声低语。 顾独却似乎戒备了许多,想有意与姬熙保持距离。 秦意浓刚踏进房间,姬熙的眼神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锐利有神,却少了之前所见的自信锋芒。 “丞相,你——”秦意浓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顾独还是一个女子,若直接告知她这种永远无法修复面容的现实,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顾独只是点头,眼神平和地看着秦意浓,依照嘴型辨别,像是说了一声“谢谢。” 为了避免疤痕增生到影响顾独说话,绷带包扎得特别紧。 一点点拆开绷带,粉红的疤痕布满了整张面容,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的脸是什么样子。 姬熙看着顾独的样子,心尖有些发痛,她的怀里放着一个白玉面具,前不久特意让郭仙儿去打造的,现在却觉得无比的烫手。 -- 第56页 “我想照一下镜子。”顾独试着说话,发现只是声音略微沙哑。 她十分爱美人,自然也爱自己的这张脸,虽然此时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惨不忍睹了,但是她一向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好。”姬熙应了下来,将铜镜拿到了她的面前。 大家不解姬熙为什么这么轻易同意,只是见顾独浅笑,便也没有说什么。 顾独接过镜子,一看便愣了愣,摸了摸镜子,他人看来无比心酸的动作却让顾独笑了起来:“我都忘了之前自己长什么样了。” “给你。”姬熙不忍,从怀中拿出了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玉石面具,玉石上雕刻着清俊的竹节。 “这是星灵观给你的礼物。”秦意浓也拿出来了黑色的面具,眼神平淡地看着顾独。 一面白玉,一面黑金,两个面具都很沉重,顾独看着,手指摸了摸姬熙手中的白玉面具,眷恋的眼神宛如抚摸爱人的脸庞。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顾独最终伸手拿向了黑金面具。 耀黑的面具中被一条金线划开,两侧露出狭长的双目,幽幽点点的眼神带着些微玩味。 姬熙手上的白玉面具顾独没有收下,姬熙有些委屈,问道:“你不要吗?”一双无助的眼中湿漉漉的,像是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 顾独有那么一瞬间迟疑,却依旧拒绝道:“我不要,还请圣上自行收好。” 捏着白玉面具的指尖已经发白,姬熙小心地将面具放回了自己的怀中:“好。” 不管这张面具的做工有多么巧夺天工,但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顾独原本就无双的脸。 姬熙坐在一侧,看着顾独无忧无虑地笑着,和秦意浓讨论道法,和赵氏讨论孩子,可只有自己单独地坐着,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可是现在落在这种境地,她谁也怪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意浓离开了,赵氏也特意留下了给姬熙单独说话的机会。 “阿独,抱歉。”姬熙眼神无力,却又透着坚毅:“等我不久,我一定取他的项上人头。” 顾独摇了摇头,道:“不怪你。” 姬熙却没有接话,过了良久,顾独才道:“怪就怪在,无双公子当时长得太像李丞相了。” “阿独。”姬熙准备拉住顾独的手,双臂齐断的顾独躲不开,只能被拉着。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最后顾独却嗤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日我说了什么吗?” “哪日?”姬熙小心地问道,脑子里却只想着顾独对她的好。 “我说若是有朝一日,我取了李璞的面皮,我们便可相守,如我未取,之后你便放我归乡。”顾独看着姬熙,心如死灰,“我不可能冒着李璞的身份,用李璞的身份去爱你。” “而现在,李璞的身份已经取不下来了,从今以后,我戴着面具,所有人知道我是李璞,我取下面具,所有人还是会觉得我是李璞。” 顾独顿了顿,看着泪流满面的姬熙,喘了一口气,依旧还是把话说了下去:“逸明有逸明的骄傲,而无双也有无双的骄傲。” “天色已晚,圣上你该回宫了。”顾独胡谄了一个理由,也不管外面正是风雪白日,便直接有了赶人的意思。 姬熙还想说什么,顾独双眼一闭,道:“臣累了。” 第33章 姬熙出了丞相府的时候,整个人还是神情恍惚的。 大雪落下,一把伞顶在了她的头上,她回头,见是一身黑衣的郭仙儿,不禁有些自嘲,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圣上,小心着凉。”郭仙儿轻声提醒,姬熙颔首,失魂落魄道:“回宫吧。” 郭仙儿跟在姬熙的身后,道:“圣上,丞相受此打击,难免想不开,言语刺人了些,你若是还怄气,岂不是火上浇油。” 话音一落,姬熙的眼中透出了焦躁,怒叱:“你懂什么!”说完连伞也不顾,冒着风雪上了马车。 见姬熙瞬间怒气冲冲,郭仙儿立马追赶了上去,没有再劝。 他作为暗士一直旁观,对于二人的感情也算是心知肚明,只是两个人都太过于孤傲,以至于像两把尖刀相搏,若是有人能软一下,也不会陷入如此境地了。 突然想到了自己,郭仙儿不禁自哂,如果她们二人中任何一人软下来,那么两人定也不会被互相吸引了。 姬熙从怀中拿出了白玉面具,手指轻轻触碰,已经被自己的体温染得温热。 她狠了狠心,准备将面具从马车侧窗扔出去,只是在脱手的那一瞬间,又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可恶! “去公主府。”姬熙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冷漠。 郭仙儿立马应了,拉着马掉了头。 公主府正好与回宫是相反的方向,建和出宫后想住得偏远一点,姬熙为了以示宠爱,划了方圆十里给建和,只是建和节俭,自己用了一小块地,其余的都修成了商铺,转租给了苏家。 此时的建和身披大麾侧坐在亭中,秦慕清工笔描画出建和精致的眉眼,在眼角后轻轻点上了建和的泪痣。 建和笑得温婉,似乎要将秦慕清整个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禀告公主,圣上似乎从丞相府赶过来了。”一个小厮穿过庭院,找到了正端坐的建和。 “皇兄?”建和蹙眉。 秦慕清也跟着皱了皱眉,她停下了笔。 -- 第57页 “你下去吧,让后厨备宴。”建和看了看天色,这还没到晌午,丞相怎么没留皇兄吃饭? “这是怎么回事?”建和想不通,委屈地看了秦慕清一眼,道:“看来今日的画又画不完了。” 秦慕清整张脸羞得发红,似乎想起了前几日两人画着画着就黏在了一起,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圣上怎么不陪丞相?莫非圣上真的嫌弃丞相了?” “嫌弃丞相?”建和歪着头看向秦慕清,眨了眨神采奕奕的双眼,“皇兄从何嫌弃丞相?” “春意园中不少人都说,这回丞相脸都被割了下来,以后圣上肯定不会再看丞相一眼了。”秦慕清回答道。 建和莞尔,想起了顾独的样子,认真道:“丞相并非以色侍人。” “也是。”秦慕清颔首,“丞相垂危之际,圣上还寸步不离地陪着,这事都在春意园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没想到圣上正好新婚燕尔,佳人在怀,都要去丞相府守着。” “你怎么对皇兄与丞相的事情如此清楚?”建和好奇地问道。 “这——春意园里所有的人都关注着呢,还有圣上和丞相的小话本流传着。”秦慕清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本,道:“我这儿还有一本手抄版。” 建和一把夺过来,只见话本上画谱精致,字体秀丽,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是何人所画?”建和眉头拧了起来,“似乎颇有你们秦家技法的风味。” 秦慕清轻咳一声以掩尴尬,后点头肯定道:“的确是秦家技法,只是我并不知道是谁,我也是见到似乎出自秦家人之手才留存了下来。” 秦家人多出放荡不羁的才子,画这种小话本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建和又翻了一页,只见上面画着光裸上身的皇帝与丞相相拥在一起,还配上了莺莺燕燕之语。 “这本话本本宫没收了,以后你不准再看这些话本!”建和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瞪了秦慕清一眼。 “什么话本啊。”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建和的话,建和一惊,立马行礼道:“见过皇兄。” 姬熙踏入庭院里就听到了建和生气的声音,走近一看,便见建和在训斥画师,便也没在意什么。 “没什么话本。”姬熙将话本塞进内衬,脸上旖旎未消,当然不能将话本给姬熙看到,“皇兄过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过来看看你。”姬熙缓步上前,看了看还没画完的肖像画,眼神落在了画师身上:“你是秦家人?” “是。”秦慕清的头低得更深了。 “抬起头来。”姬熙命令有力却又平和。 秦慕清无法拒绝,缓缓地抬起了头。 ——果然是她。 姬熙心里感叹了一句,看了看建和,又想到刚被顾独撵出来的自己。 最终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道:“备朕的膳食了吗?” 建和看着怪怪的皇兄,点了点头,邀姬熙坐下道:“皇兄若是饥了,可先食用些糕点,这些都是阿清从家里带来的。” 姬熙看着秀色可餐的糕点,却依旧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随意拿了一块,尝了点。 丫鬟端着热茶送了上来,站在一旁看着姬熙。 “坐吧。”姬熙扫了眼还在站着的建和与秦慕清,道:“秦家的古传之法真是多,这糕点都做得比宫中的好吃。” “皇兄若是爱吃,你多来建和的府上。”建和笑着,总觉得姬熙今日奇怪,却又没法问什么。 “朕见你画技高超,你可愿与仙儿一样,随侍朕左右?”姬熙没有理会建和的言外之意,直接看向秦慕清。 “皇兄,你忘了秦家不能入朝为官了吗?”建和蹙眉,她可不愿意秦慕清直接被姬熙要走。 “朕自然知道,所以才说与仙儿一样。”姬熙看向郭仙儿,道:“仙儿身上可没有官印。” 郭仙儿在一旁站着,怀中抱剑,只是对着建和颔首。 秦慕清面色不动,不卑不亢道:“阿清现如今是公主的人,若是圣上想要夺公主所爱,还得请公主同意。” 姬熙张了张嘴,不禁觉得今日出行不利。 “本宫拒绝。”建和根本没有给姬熙询问的机会,便直接拒绝了。 “……”姬熙最终解释道:“最近将王爷那边不安分,朕见她曾在春意园里当过画师,不禁想借来一用。” “圣上有所不知,春意园虽与将王爷有关系,但最主要还是秦思深管辖的。”秦慕清说道:“最近秦思深想与意浓抢夺天机之位,整个秦家都被闹得乌烟瘴气。” “秦思深?”姬熙皱了皱眉,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名冥,字思深,因初为寤生,一直为秦家人所恶弃。”秦慕清说着,脸上也不自觉带上一丝厌恶。 “若是仅为寤生就被厌弃——”姬熙不自觉地想说一句公道话,却被秦慕清打断道:“若不是他,秦家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清。”建和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又附耳道:“天机与秦冥的斗法,你不要去就行了。” 姬熙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如坐针毡。 又想到如今自己面对的局面,一边是内忧外患的江山,一边是被打入绝地的感情。 “皇兄。”建和叫了一声,发现姬熙才回过神,姬熙一愣,只见午膳已经送来了。 -- 第58页 “这是皇兄最爱喝的红葡酒。”建和给姬熙倒好酒,只见血色的酒液上倒映这自己瘦削了不少的脸。 姬熙微微一怔,她也很久没有再见自己的面容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操劳成这样。 酒液如血色珠玉,下喉略微涩苦,咽下后却弥漫着野果的清甜和回甘。 三人没有畅饮,只是捏着小口杯喝着。 酒足饭饱后,姬熙在两人亲密的互动下再也顶不住了,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回了宫。 “仙儿,你等会去与秦慕清沟通一番,得拿下将池的证据。”姬熙安排了下去,又想到赵家的事情,揉了揉额角。 “圣上,你若想赵家的事情,不如将苏袭明提到护城总督的位置。”郭仙儿站在一旁,见姬熙揉额角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朕想将女兵调进护城卫里。”姬熙看着玉衡递交上的奏折,似乎也没想到女兵的训练进程竟如此之快。 郭仙儿善纵横之道,知道姬熙想得还是太简单了点,提醒道:“好钢用在刀刃上,如今内外不明,还是不能鲁莽,得让这支队伍作为圣上最后一柄短剑。” 姬熙明白郭仙儿的意思,本来最开始组建女兵的时候就是担忧姬熙身份曝光后要有自保能力,若是现在便将女兵拿出来用,反而容易被提前打压。 “只是现在赵家,会愿意将护城卫的兵权交出来吗?” 姬熙深吐了一口气,护城卫人数不多,仅区区八千人,可是却对京城了若指掌,现在将池势大,赵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与将池斗了起来,那就不知道赵家站在哪里了。 “君不可有妇人之仁。”郭仙儿低眉。 “妇人之仁?”姬熙眯了眯眼,似乎想起了赵氏就是赵家的嫡长女,她没有逃避,接着道:“朕没有妇人之仁,只是担忧百足虫死而不僵。” 郭仙儿上前,手托锦囊道:“仙儿有献策。” 姬熙愣了愣,每次很重要的事情,郭仙儿都会用锦囊写上,就像当时杀死李璞一样。 她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拿到了自己的手上。 打开锦囊,其中只是两个字:顾独。 姬熙沉默了,最后跌坐在了龙椅上,道:“朕知道了,你去吧。” 待郭仙儿离去,姬熙一拳捶在了龙案上。 “朕看不是朕在火上浇油,是你在火上浇油吧。” 郭仙儿想让顾独出面,将赵家一网打尽。 就算顾独重伤,她却依旧是姬熙手中最利的剑。 第34章 今日散宵,风寒依旧,顾独已经勉强能够下床走动。 赵氏扶着顾独在庭院里走着,一张黑皮面具将她的整张脸盖的严严实实,双臂宛如无物一般悬挂着,两块夹板在袖下紧紧咬合在手臂上。 天色近暮,顾独目光越过乌木栏杆,透过比人高的小松树枝,两道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小厮在前面带着路,两人手上提着灯笼,不一会儿穿过石径到了顾独的眼前。 “这般寒凉,无瑕不在书房里待着?”玉衡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花灯,道:“无瑕可要出去放花灯?” 赵氏为顾独拢了拢披风,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温婉的梨涡:“正好出去透气。” 顾独看了看赵氏,点了点头:“那我们便一同去吧。” “再过不久天气可得热起来了,今年的寒冬似乎也比往常更长一点。”一旁的高燕说道,“大昭的天气再怎生寒冷也不如塞外。” 玉衡微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爹爹在外如何了。” “军报倒是一直正常。”顾独最近又开始参与政务,微微皱眉。 “家书一直没有倒是奇怪。”玉衡低眉,又瞬间扬眉道:“爹爹自是盖世英雄,武艺高强,曾经带着千人大破蛮夷万人。” “走吧,顺便为玉将军祈福。”高燕一把抓住了玉衡的手,深邃到有些发蓝的眼睛盯着玉衡。 玉衡眼神微微躲闪,只是唇角上露出了礼貌的浅笑。 三人带着顾独,城里的人自然都知道戴着黑面具的人就是与皇帝有着疑似私情的丞相。 丞相府的人作恶多端,但是现在挺多会持续注目一会儿,也不敢再想顾独扔鸡蛋。 顾独感受到了周围人的注目,微微低头。 “夫君,不必低头。”赵氏捏了捏顾独的手,道:“夫君依旧雄姿英发呢。” 听到赵氏的话,顾独也不知在想什么,轻笑出声,然后便将腰杆挺直了些。 几人穿行于灯摊上,高燕像是发现了什么,道:“这边的灯真是好看。”便拉着玉衡跑了过去。 顾独却被周围的面具摊吸引,夜幕已经降临,戴面具的人越来越多,倒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注意了。 她的手臂无法弯曲,直挺挺的取下了面具。 面具后面一双悲凉的双眼露了出来。 顾独微愣,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在那一瞬间,眼神又变得陌生。 “无双?”男人清朗的声音响起,顾独却装作没有听见一般回到了赵氏的身边。 苏袭明皱了皱眉,他不禁摇头自嘲,可能这人只是身形有点像无双罢了。 赵氏已经选好了天灯,侧目看向顾独:“夫君想写什么?” 顾独摇了摇头,道:“你写便可。” 赵氏微笑间,梨涡依旧一闪一闪,烛火之下,显得生动怜人。 -- 第59页 “那就愿夫君安在,念儿安在。”赵氏拿着笔在天灯上写下,抿唇间梨涡像是个小漩涡一般的吸引人,可惜依旧没有办法吸引住顾独的心意。 两人一同来到空阔的地方,顾独托着天灯,赵氏点燃了火。 这盏天灯混着许许多多的天灯一同向天际飘去,在黑夜之下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似乎心有所感,顾独浅笑了一下,回头的瞬间,看到了熟悉的少年面容。 她站在灯火阑珊处,月白长袍染上鲜红的灯色,一只手上拿着小灯,一只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双目深沉,盯着顾独。 身边站着的是一身黑衣的郭仙儿,两人的眼神十分平静,似乎一直在看着顾独的一举一动。 顾独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当作什么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赵氏见顾独脸色有些难看,问道。 “我们回家吧。”顾独低眉,“有点乏了。”声音很轻,依旧沙哑。 “好。”赵氏扶住了顾独,眉头微蹙。 顾独跟着赵氏缓慢地从人群里逆行而去。 “若是赵家没了,你该怎么办啊。”顾独呢喃,一小半的体重搭在了赵氏身上。 “夫君,你呢喃什么呢?”赵氏抬头笑了一下,问道。 顾独愣了一下,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一般,咧了咧嘴,道:“不曾说什么。” …… 三个月后。 秦意浓又来看了顾独的伤势,几乎可以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又开了几剂大补的药方。 顾独最近深居简出,玉衡倒是来得勤快,等秦意浓走了后,玉衡才将一旁的书放了下来,将书房的门阖上:“你和衡说得可当真?” “自然。”顾独面具下的脸看不出形色。 “今晚?”玉衡皱眉,又道:“可要衡去帮忙?” “带上一千人围了赵府就行。”顾独拨了拨垂落在耳边的发丝,“赵皓已经全部都招了,人证物证俱在。” 顾独突然抬头,满含深意地看了玉衡一眼,道:“之后,你便将苏暮带走吧,苏家将要代替赵家的位置。” “圣上,会同意吗?”玉衡低眉,脸上沮丧的神情实在太过于明显。 “她不会不同意的。”顾独垂眸,道:“我已经去说过了。” “那十日后,我便将她带走。”玉衡握了握拳,又满是担忧:“若是晚舟不愿意与衡走呢?” 沉默良久,最终听到了顾独轻叹了一声,坚定道:“她一定会跟你走的。” 入夜。 没有宵禁的夜晚,到处都是热热闹闹,不少人提着灯笼在街上走着。 不一会儿,似乎听到了兵马出行的脚步声,似乎往赵府而去。 “你要去了吗?”赵氏小心翼翼地为顾独折好颈领。 “嗯。”顾独应了一声,刚转身准备走,却被赵氏拉住了衣袖。 “让妾身再去见爹爹最后一面好吗?”赵氏双眼发红地看着顾独,顾独一时也不忍,想了想,道:“好。” 顾独带着赵氏坐在马车里,顾独端坐着,一旁的赵氏闭目养神,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赵氏知道,当赵皓下狱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一天不早了,却不知为何会来的如此早。 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顾独听到李甫林的声音,将顾家的人屠杀殆尽,也不知道仅仅短短的十多年,她也会做与李甫林一样的事情。 权力的斗争中没有所谓的对与错,也许,赵琼宇在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今日迟早会来到。 当两人赶到赵府的时候,玉衡一身戎装,带来的将士将赵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顾独从大门带着赵氏走了进去,穿过庭院,只见里面依旧很平静,众人都视死如归一般地坐在花厅中,包括手上抱着不满周岁还在睡觉的孩子。 “东床,你来了。”赵琼宇修养很好,他端坐着,轻笑一声,让小厮给顾独斟了一杯清茶。 “拜见岳泰。”顾独自然明白赵琼宇的意思,当即不吝于行礼。 “坐着喝杯茶吧。” 赵府上下七十余口眼睛都盯在了顾独脸上,可惜顾独一张面具遮住了所有。 顾独拿起茶,吹了吹茶叶。 “念儿还能看到他的外公吗?”赵大人的声音很轻,问的话却让所有人提起了一口气。 “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吧。”顾独眯了眯眼,放下了茶杯。 玉衡带着兵也鱼跃而入,纷纷站在了花厅内。 顾独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赵氏纳入了怀中,看向了玉衡。 “照顾好——”手起刀落,瞬间身侧的赵大人头颅点地。 哭声,哀嚎声响起,顾独抱紧了全身都在发抖的赵氏,轻声道:“不要睁开眼。” 护着赵氏,顾独慢慢地带着赵氏走出了花厅。 “睁开眼吧。” 赵氏再次睁开眼,只见两人已经到了马车之中。 “你是圣上的人是吗?”赵氏突然问道,双眼发红。 顾独颔首,道:“我是。” “谢谢。”赵氏低眉,“其实我一开始就猜到了。” 她抬眼,只见顾独端坐在一盘,眼神投去了街边。 “是该我谢谢你。”顾独说道,“没有揭穿我的身份。” 赵氏摇了摇头,“我曾劝过爹爹,我们赵家得到的东西太多了,盛极必衰,爹爹不听。” -- 第60页 “赵家的权再大,也是圣上给的,圣上若不想给了,赵家也不应该贪,可惜爹爹已经变了。” 听着赵氏委屈的声音,顾独没有应话。 “圣上给了爹爹抓虎的锁链,可是爹爹却想要用来困住圣上。” “圣上又怎么可能被困住呢。”赵氏继续小声地哭诉着,她不敢恸哭,只能压抑着在抽泣。 顾独微微一愣,似乎又想起了之前,也许顾家便是其中一头虎,然后消失在了更新迭代之中。 赵家被满门抄斩引起了轩然大波,到处也传出了流言,说是将王爷于赵家不睦,操控着丞相将赵家灭了满门。 丞相府的风评与赵家的风评两者相差甚远,就算姬熙放出了赵家曾经买官惠官的证据,不少民众都是相信赵大人两袖清风。 舆论之下,首当其冲的便又是顾独。 顾独自是不在意这些的,在家躲了几日。 “丞相,刚才玉将军家的奴仆来传了话,请你立马过府一趟。”侍从在书房外禀告,顾独放下了手中的笔,皱眉问道:“这般焦急,可有说是何事?” “并未说什么,只是说出了大事。” 顾独看了案桌上的军报一眼,站了起来:“备轿吧。” 第35章 软帛如刺,顾独看着上面用鲜血书写着的简简单单三字:将王反,便知这条软帛已经不是软帛的重量了。 “将军半路遇袭,整支队伍三千余人全部被坑杀在陷阱里。” 顾独听着军报,没有插话,玉衡看向顾独,面色极其难看般问道:“你怎么看?” “三千的人的将士不好做假,看来将池在等机会。”顾独皱眉,“他在等我们除掉赵家。” 顾独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手指紧紧地捏着茶杯,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被人暗中牵着鼻子走,她如此,姬熙也是如此。 她除掉赵家,护城卫便要交出来。 若是给了将池的人,将池在外眷养私兵,可以立马带着私兵造反,不费一兵一卒便直取皇座; 若是不是将池的人,他便上报玉将军战死,自己出战,将玉家的兵权收于手底。 一旦收了玉家的兵权,那整个朝廷便无人能与之抗衡。 顾独看了玉衡一眼,玉衡年弱,虽然跟过玉将军一段时间,可是在朝廷之上一定拿不下主帅的位置。 “你觉得除了将池,整个朝堂之上还有什么人能上战场?” 玉衡一愣,指了指自己:“仅有我,这件事情仅有衡去。” 顾独抬眸:“若是对方以你过于年幼相驳呢?” “丞相,请允小将插一句话。” “你说。”顾独一双眼神极具压迫,压得报信回来的将士又低了几分头。 “我们现在处于主动,这便是小将马不停蹄赶回来的意义。” 小将话音一落,抬起了眼,三人眼神交汇:“兵贵神速。” …… 朱墙黄瓦,鸱吻傲视于屋檐之上,春寒料峭,春意扶人。 御花园里从雪域移植回来的山樱开得热烈,苏暮也是极爱的,她的手指修长,轻轻点在了花瓣上。 “娘娘,今日听闻朝堂上一片混乱。”跟在苏暮身边的是苏暮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 “怎么了?”苏暮平日也不怎么关心朝廷,知道自家弟弟入了朝堂,才会关注一些,今日也不过是随意一问。 “听闻玉将军今日突然提出要去塞北。” 苏暮一愣,只见指尖一疼,鲜血从指尖流了出来,滴落在了早樱的花瓣上。 “娘娘。”侍女一惊,将手中的手帕呈给了苏暮,苏暮浅笑,却没有接过手帕,问道:“圣上可愿意让她去?” “圣上说退朝再议,现在恐怕被丞相堵在了御书房里。” 话音一落,苏暮皱了皱眉:“去准备份羹汤给圣上送去吧。” 侍女不理解苏暮,在她的眼里,圣上并不宠爱苏暮,可是整个后宫里又只有苏暮一位。 她去了御膳房,随意做了一份羹汤,她知道圣上不会吃,也就是随意找个借口。 苏暮带着她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里面却十分安静。 她轻叩,“圣上,妾身为你温了羹汤。” “进来吧。” 门推开,阳光漏了进去,星星点点的洒在了地上。 三人宛如三方鼎立一般分坐三方。 “晚舟你留下吧。”侍女将羹汤放在了案桌上,便被苏暮摒退了下去。 依旧是沉默,玉衡眼神落在苏暮身上,又有点畏缩。 “抱歉——”玉衡出声道。 “你真的要去?”苏暮微愣,问道:“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玉衡别过脸:“不能。” “现在苏睿已经接任了护城卫的印符,玉衡一走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你若是想走,朕便放你走,你若是想留在宫中,朕也愿意把皇后的位置留给你。” 姬熙见玉衡是个死脑筋,便开口问苏暮。 “晚舟在宫中待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还望圣上放晚舟自由身。”苏暮行礼,却是一记军礼。 “好。”姬熙应道,“那便按计划来便行。” “明日玉将军出征,你便与朕一同而去,到时回宫称受了风寒便可。” “娘娘,这是假死药。”郭仙儿递上小瓷瓶,道:“假死仅有三天,到时候圣上自会让你脱身。” -- 第61页 苏暮接过瓷瓶,又看向了玉衡。 玉衡回避掉了苏暮的眼神,顾独见状,不禁行礼道:“若是无事,臣便与玉将军告退了。” “等等。”苏暮唤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护身符,递给了玉衡。 护身符皱皱巴巴的,甚至边边角角都已经磨损,颜色也褪去,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愿阿暮平平安安。 玉衡接过这烫手的护身符,没有说什么,便跟着顾独出了宫。 “我做错了吗?”玉衡一直捏着护身符,拿出来看着手心上的护身符,呢喃。 “你没有。”顾独与玉衡同乘一辆马车,自然听到了她的呢喃。 “爹爹战死了,叔叔也战死了,将池宛如盘踞在身后的毒蛇,蛮夷如同争夺肥肉的饿虎,此去九死一生,我怎么忍心带她走?” 顾独看向玉衡,伸手将玉衡手上的护身符拿了起来,展开后别进了玉衡的衣襟内,道:“或许她觉得你更需要这张护身符。” 玉衡感受到了护身符的僵硬,伸手隔着衣料碰了碰,胸口有点闷闷的。 翌日。 玉衡将要出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顾独去看了玉家老太太,老太太苍老了十多岁,没了之前精神矍铄的样子,时不时还陷入了沉默。 “奶奶,你要相信阿衡。”顾独手握住了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却没有什么精气神的样子,拍了拍顾独的手。 “之前奶奶我嫁进玉家的时候,好了没几年,边疆告急,军报连连,你爷爷去了,他一去,便以一命换来了十年合约。”老太太白发苍苍,像极了自言自语道:“后来啊,奶奶我独自将三个儿子拉扯大,每次出征都是心惊胆战,有时候会想幸好你爹跑了出去,否则又如何不落得那般下场?” “奶奶——”顾独刚准备劝慰,却又被老太太打断:“虽然你与衡儿没说,只是现在衡儿急急忙忙出征,奶奶我也是明白的。” 顾独准备解释的话都卡进了嗓子里,是啊,就算玉衡与她想瞒过老太太,又怎么能瞒过她呢? “一同送衡儿去吧。”老太太拄着拐,让顾独扶着上了软轿。 上了轿,老太太看了看顾独的黑皮面具,问道:“这可是意浓那孩子给你的?” “面具吗?”顾独摸了摸,“是天机给的。” “你取下来,让奶奶好好看看。”老太太目光慈祥,似乎也没有恶意。 顾独微愣,右手扶着面具,左手一拉头绳,面具落下,展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密密麻麻粉色如小指般粗的疤痕重峦叠嶂似的紧贴在顾独脸上。 老太太微愣,却没有被吓住,叹了一声道:“奶奶这儿有一个玉佩,你收好,将来你定用得上。” 说着,老太太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块玉佩,玉佩上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玉”字。 “你可知为何四大世家里,历史最为悠久的是哪两家吗?”老太太问道。 “孙儿不知。”顾独想了一会儿,又道:“秦家应当是最久的。” 老太太颔首:“秦家生而为天机,玉家生而为武侯,这也就是为何现在将池兵权在握,可世人却只听说过玉家的兵的原因。” 顾独接过玉佩,皱眉道:“孙儿不理解。” “你不必理解,待到时机成熟,会有人去寻你的。”老太太说道。 西城门已经在望,姬熙早早地赶到了,只为给玉衡践行。 城高五米,远远望去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苏暮站在城墙之上,安静地看着姬熙按下军印。 “此去——代朕向玉将军问声好。”姬熙本想说旗开得胜的话一下子收了回来,毕竟军报一直都是正常的,只怕会让有心人发现不对劲。 “是,末将遵命。”玉衡半跪着受印,喝酒。 一旁的将池也坐在马车里看着,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甚至心里笑得有些残忍。 “阿冥,你说这玉衡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丰神俊朗的少年郎露出了如白玉般细腻的脸,白玉柄的折扇在手心敲了敲:“自然有机会。” “你不杀他?”将池皱眉。 “有人会去杀她。”秦冥答道,“若是我们妄然行动,还容易在天机那儿落了把柄。” “你们秦家司世间之正还怕这些?”将池嘟囔着,又将目光放在了玉衡的身上。 “自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怪玉家做了违背天道之事,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秦冥眼神无波却异常深邃,似乎能将一切都看透:“玉衡此去,玉家必亡。” 将池扭头,看着秦冥,却见秦冥依旧一副谁也不在意的样子。 突然见他一眼看向了左边,像是一股气相搏,而顺着这股气而去,在其中一辆马车上齐聚一起。 “爷爷,玉家真的要没了吗?”秦意浓看着玉衡喝下了饯行酒。 “玉家没有了秦家保护,只是顺应天道罢了。”灵悟大师双眼未睁开,只是轻声说道。 “一将成万骨枯,玉家成了多少大将,便有了多少罪孽,天道岂能容它。” “可他们不是为了保护大昭吗?” “大道归一,大昭在与不在,与天道而言不过一瞬。”灵悟大师说道,“我们之所以为天机,便是我们在想办法顺天改命,在天道的夹缝里救出世间苦徒。” -- 第62页 “意浓不理解。”秦意浓迷惘了,问道:“这般说来,我们还有什么意义呢?” “有你想做的事情,便是有了意义。”灵悟大师看着秦意浓问道:“就像你去救下了那家伙,你觉得有意义吗?” “意浓觉得有。”秦意浓皱了皱眉头,她天生赤心,不会说谎,因此也比秦冥更得道缘。 灵悟大师颔首:“这便是意义,你明已知晓天机,你却依旧会去做。” 第36章 平和五年夏,后病薨,帝追谥贤皇后。 蝉初始鸣,草没马蹄,苏暮一身道服,发别木簪,骑着一匹高瘦的烈马,匆匆往塞北的方向赶去。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前方一辆马车横在了她的面前。 她急忙拉住缰绳,马如同受到了剧烈惊吓,前蹄扬起,衬得苏暮英姿飒爽。 “尔等何人?”苏暮眼神如炬,大喝一声。 车帘掀起,一张玉面露了出来,“在下秦家秦思深,见过皇后娘娘。” “秦家?”苏暮一惊,凝视了秦冥一眼,问道:“你在此地干什么?” “自然是与皇后娘娘谈上一笔交易。”秦冥浅笑,白玉柄的折扇“唰”的打开,走下了马车。 …… 郭仙儿见姬熙倒拿着奏折沉思了一个时辰,实在忍不下去,道:“圣上,你若是实在是想她,不如出宫见一见她也好。” “朕怎么会想她?”姬熙放下奏折,不屑道:“朕只是在想玉将军在前面遇见了什么困难。” “……”郭仙儿不再劝,继续退至一旁沉默着。 姬熙又看了几行奏折,突然叹道:“她难道没有心的吗?” 气愤地将奏折扔在案桌上,只见奏章上方简单地留下了顾独的批注:臣认为可。 郭仙儿捡起,只见上面是对赵家旁系的安排,批注得十分详细,和姬熙这时不时发呆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今天丞相安排了什么?”姬熙忍无可忍,问道。 “丞相在醉仙楼赴了苏都统的宴约。”郭仙儿答道。 “走,随朕去。”姬熙换了一身便衣,又让郭仙儿给他换上少年面皮,她知道顾独对这张面皮熟悉。 两人便出了宫。 据姬熙了解,之前顾独便已经安排了醉仙楼与苏睿和谈,苏睿如今护城卫在手,谁知道会不会借着职务与顾独“旧情复燃”。 虽然顾独说了那般无情的话,只是姬熙在准备将面具扔出去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想明白,徒然放弃并非是她的作风,于是她又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更何况,顾独又不是真的讨厌自己。 玉面少年身穿月白长袍,脚踏金丝白玉靴,左佩剑,右配玉玦,烨烨若仙。 “这般俊俏吗?”姬熙整了整衣冠,问道。 “……俊。”在姬熙的眼神威胁下,郭仙儿挤出了一句话,也让姬熙眉开眼笑了起来。 二人来到醉仙楼的楼下,醉仙楼是苏家的产业,内部穷极奢靡,仿照了曾经百花楼的样式,做了曲水流觞从厅内穿过,也有不少文人骚客常驻于此。 顾独此时正在临街的厢房里,来一同吃饭的也不止她一人,只是她位高权重,坐在房间最深处,却临街边最近的位置,只堪堪一眼,便已经看到了在楼下的姬熙。 “这是睿年少在江南时期见过一家酒楼的样式,为了纪念当时,睿便留了下来。” 苏睿在一旁给众人介绍着这醉仙楼的过程,一边细细观察顾独的脸色。 顾独却依旧不动声色,被面具压住的脸,更是没有什么破绽。 顾独看着街上的姬熙,眼神深邃,只是看了一眼,正准备收回目光。 “无双!”姬熙突然大叫了一声,“我不要我的骄傲了。” 顾独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姬熙在作弄什么。 这回倒是苏睿惊着了,上前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姬熙,又向顾独行了一礼,道:“丞相告罪,睿似乎认识下面这少年,睿去去便回。” 顾独不语,只是颔首,就见苏睿宛如兔子一般迅速地飞奔而出。 苏睿下楼走到了姬熙的面前,礼貌道:“这位小公子,你可是认识无双?” “你是何人?你也认识无双?”姬熙眼里装着看坏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睿。 苏睿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道:“睿之前有个好友也叫无双,只是现在下落不明,一时听见公子的叫唤,不免有所失态。” “莫非你失态也怪在本公子身上?”姬熙蹙眉,一副你怎么能怪我的样子,倒是惹得苏睿再次尴尬。 苏睿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今日正是睿在醉仙楼做东,既然相逢即为有缘,不如公子也一同与睿喝上一杯?” 见苏睿这般说,姬熙知道两人没有相认,心里舒了一口气后又变得求之不得,推辞了一番后,装作推辞不过的样子,勾肩搭背上了楼。 两人相勾肩搭背的样子被顾独看着,众人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纷纷只道这丞相自从受伤后,更是冷漠疏离了几分。 姬熙见顾独眼神发冷,不禁放开了和苏睿勾肩搭背的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虚了几分。 这宴席也没谈什么重要的事情,从苏睿将姬熙拉上来的时候,顾独便已经知道了。 任谁也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谈国家大事,顾独也没再说什么,随意喝了几杯酒便早早离席。 -- 第63页 只不过离席没多久,姬熙也找了个借口离了席。 见姬熙离席,苏睿立马叫上随身侍从跟了过去。 “圣上,后面有人跟着我们。”郭仙儿武艺高强,技艺高超,一个小喽喽的跟踪倒是一眼能看出。 “定是苏睿的人,不必管他。”姬熙不管那么多,就像是第一次出门的贵公子,闲庭信步,在坊市上逛着。 只是没有走多远,一张熟悉的面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黑色的面具,中间一条金线划过,高雅,冰冷到疏离。 “……”姬熙想唤却像是被棉花塞住了喉间,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她不知道如何唤起,才会让顾独回头看上一眼。 顾独似乎心有所感地回头,看到了姬熙,深邃的眼神中却全是冰凉,仿佛她就是李璞一样,让姬熙心底发寒。 她走到了姬熙的面前,和姬熙一样的身高,却给了姬熙一股喘不过气的压抑,心跳越来越快,姬熙把自己的眼神缓慢地移到了顾独的胸前,微微下垂,小声道:“朕有点想你。” 声音很细,顾独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她沉默良久,最终手落在了姬熙的肩上,又慢慢地抚过姬熙脸上易容面皮的痕迹。 很冰凉的手指,不禁让姬熙微微颤抖。 “独只是一介厌鼠……怎么能得到孤凤的爱意呢?……” 姬熙微愣,刚准备反驳,却见顾独已经转身离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圣……主子——”郭仙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姬熙已经追了出去,他无奈喊了声,想到身后还跟着的尾巴,不禁心里冷哼一声,先行跟上了姬熙。 顾独没有回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眼神迷茫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曾经顾家所在的地方。 顾家灭门后,这块在寸金寸土的京城上的地皮已然物是人非,甚至被人挖成了湖。 几棵单薄的柳树在旁摇摇晃晃,新抽出的新芽已经开始变得深绿,垂落在湖中,几条肥鱼时而上来透气,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湖中算是一片美景,有人不愿负这好春光,几人相约游船,多是文人骚客,放荡形骸。 “这位兄台,你可要与我们同乘一船?” 一背负剑的侠士发现了孤独一人站在湖边的孤独,招手问道。 “不用了。”一声拒绝传了过来,姬熙跑得气喘吁吁,叉腰看向顾独:“何必躲开我。” “我愿意与你们一同行舟。”顾独见姬熙过来,连忙叫住侠士,准备登船。 姬熙一看,也跟着顾独一同挤上了船,一艘小船正巧能坐下四人,两个少年边泛舟边道:“在下何白焰,这位是白焰的弟弟清焰,不知两位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顾无双。”顾独突然不想隐藏什么,直言道。 “在下明逸。”姬熙眼神一亮,看了顾独一眼,心里暗喜。 “两位兄台可是京城人士?”何白焰问完后又道:“见两位气度不凡,可有听说将王府招募幕僚的消息?” “幕僚?”顾独微愣,又道:“将王府是何时招募幕僚?无双并未听闻。” “那也无事,白焰与弟弟也只是来游学,自打李璞那奸臣当上了丞相,取消了科举考试,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一个官帽,想兄弟二人一身志向却报国无门,如今才来京城希望能给大人物做个门客也好。” “……”顾独一时无言,厚颜无耻提议道:“将王爷其心不善,不是好去处。” “那又有什么好去处呢?”何白焰叹了一口气,道:“原本以为来了京城后,以兄弟二人的功夫定会有所作为,却没想到现在奸臣当道,皇帝昏庸,竟将赵大人杀了去。” “是啊,玉将军忠义两全,却出征塞北了; 苏袭明一介商人,被君子所不耻,于此说来也只有将王爷能够投靠了。”何清焰说道,见两人斯文瘦弱,顾独不禁有些疑惑,问道:“二人看起来似乎不比文人骚客,怎更向往投身武职呢?” “文人墨客终是谈得纸上笔墨,我等兄弟二人倒是更爱舞刀弄枪。” 姬熙顾独对视一眼,道:“如今塞北战况紧急,不如无双修书一封,你们带上去找玉将军,也好助玉将军一臂之力。” 两兄弟也是一惊,虽说当时见两人气度不凡,可是也不曾想到竟然与玉将军相识,不禁感谢道:“这般还是多谢顾兄的提点之恩了。” 顾独想着玉衡那边只有一个人撑着,当即在船上就修书一封,这两人性格爽朗,为人磊落,至于是不是能用之人,还是交给玉衡去辨别了。 几人畅聊了一番,夜幕前下了船,告别后,两人就已经计划着赶往塞北。 “阿独——”姬熙看向准备离去的顾独,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闷重。 第37章 “什么?”顾独回头,看向正在唤自己的姬熙。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姬熙直接扑到在地,她很温柔地给顾独垫住了头,道:“什么厌鼠,阿独在我的眼中才不是厌鼠。” “起开。”顾独想着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被姬熙压在身下,脸终于绷不住了,道:“这里这般多的人,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朕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阿独的时候,朕也想到了第一次将你压在身下的时候。” “住口。”顾独言语气愤,只是面具后露出来的耳根子都红透了。 -- 第64页 姬熙委屈地爬了起来,将顾独拉起来,道:“朕对阿独真的是一片真心,就算阿独的脸毁了,这也是怪朕,怪朕不好,朕没有保护好阿独。” 说着眼泪都要掉落下来,可是此时的顾独宛如铁石心肠的泥菩萨一般,对着姬熙不动声色。 “为什么,阿独不是也心悦朕吗?阿独难道不中意朕吗?”姬熙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她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只是她不懂,为什么顾独会这般绝情,明明说好只要她恢复顾独的身份两人就能相守,可是现在大业未成,为什么顾独会这般凉薄? “逸明……”顾独看着姬熙难受到流泪的样子,心里也是一痛,道:“你是帝王,就算是孤凤,但迟早有一日,你会百官朝拱,而独只是一个连面貌都毁了的大奸臣,就算独恢复了身份,这张脸便是所有人可能会质疑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同大奸臣一样毁了脸? 甚至本来就是一个人,让我把面具从黑色换成白色,难道就不会有人怀疑了吗?到时候,独又该以什么身份站在你的面前呢?” 顾独一时说了许多,姬熙却摇头,突然道:“若是朕不是紫微帝星呢?” “可惜你是。”顾独打断道,“独已经不想再说了,逸明,我们已经绝无可能了。” ——我们已经绝无可能了。 姬熙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无措,看着离去的顾独,她想伸出无力的手去挽留,可是她已经蹋出了一大步,而顾独也已经退缩了一大步。 透过柳条看向走远的顾独,姬熙的心猛地抽痛,却长吁了一口气,缓了缓后问道:“仙儿,处理干净了吗?” “放心吧,圣上。”郭仙儿应了一声,道:“可以回宫了。” 两人一同回宫,竟莫名地十分寂寥。 “明明是个好春日,却徒生这般寂寥。”姬熙走着,又问郭仙儿:“顾独真的不要朕了吗?” “仙儿不知。”郭仙儿眼观鼻鼻观心。 “那还有什么人会要朕呢?” “……” 过了几日,朝廷之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圣上的情绪极差,不仅将顾独派出去监察,甚至还安排礼部开始着手准备科举之事。 “圣上英明。”众大臣纷纷赞赏。 “举孝廉的方式还是不够清明,像是赵丞相,将不少门生推举上来,可真正可用的少之又少。”将池在一旁插话道:“若是一直这般,只怕之后的大昭无人可用。” “朕明白。”姬熙看向将池,丝毫不示弱道:“所以此次科举全权由朕负责。” “众大臣无异议吧。”姬熙冷笑着扫了众人一眼,仿若是有人提出异议,姬熙定让他血溅三尺。 “无异议。”众人都在关注顾独的脸色,可惜现在戴着面具的脸更加让人琢磨不到,只能异口同声地应下。 “现在左相空虚,朕决定撤去左相之位,从今以后朕只有一位宰辅,要事皆可送去宰辅处。”说完,姬熙袖子一挥,便退了朝。 “你们说现在圣上到底什么意思,又是让丞相—— 李宰忙活,却又直接为了李宰废了左丞相职位,一人独大实在不应该阿。” “是啊,大昭开国这么多年,祖制便是要两位丞相相互制衡,如今圣上一废,恐怕也是听了李宰的谗言。” “圣上耽于男色,可是若真的说色的话,李宰也是毁面之人,没想到还能站在朝廷之内。” 几人抱团聊着,顾独正巧从周围路过,吓得几人连忙跳开,只是他们口中的话早已经落进了顾独的耳中。 顾独不甚在意,对于她而言,现在只要扳倒将池,报了毁面之仇,然后将李甫林杀死在轮椅上,她应当就可以逃离出这围困住她的京城了吧。 退朝后回了府,赵氏已经给他备好了早食,两人用过膳食,听到赵氏将近几日的事情报了一遍。 “夫君,你有所不知,今早大家在京城东边的湖上发现了一具尸首,有人报了官,听说是苏家的小厮。”赵氏给顾独打来濯手水,道。 “苏家小厮?”顾独皱眉,想起东边的湖上不就是前几天自己游湖的地方吗? “他怎会陈尸在那边?” “是啊,苏家明明住在西边,可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赵氏为顾独擦好手,道:“念儿今日倒是很积极就去念书去了。” 顾独颔首,没有注意,只是想着苏家小厮的事情,难道那小厮跟踪了自己? 这般想着,顾独不禁责怪自己那日不小心将自己的真实姓字给暴露了出来,又想到那人死在湖中的原因,恐怕就是与姬熙相关吧。 如今姬熙越发心狠手辣,竟然让顾独有些满意。 “就算曾经姬熙告诉我,她要为百姓点灯,可是要点灯之前,一定要手中持有明火。”顾独心忖。 “今日我去玉家一趟,午膳就不必为独准备了。”顾独看了赵氏一眼,直接安排道。 她想着玉家应当差不多会收到玉衡的消息,玉衡心里挂念玉家老太太,每次路过驿站都会写上一封家书。 如今差不多得要几日才能拿到,若是到了塞北上,恐怕至少要一月才能拿到。 现在局势最大的威胁依旧是将池,他一直瞒着军报也不知道谋划着什么惊天阴谋。 …… 醉仙楼里没想到来了贵客,苏睿抬眼看着一身华服,恨不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抢夺走的将池,将脸上的厌恶藏在了心里。 -- 第65页 “久违了,苏大人。”将池一副不怎正经的模样,甚至手指还想去摸摸苏睿的脸。 “不敢当。”苏睿不可明说地拉开了一点距离,颔首道:“不知将王爷来找睿有何事?” “倒也不是甚劳子正经事,只是本王听说苏大人的小厮死得不明不白,不知苏大人是否感兴趣。” 将池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倒是坐正了许多,也没有纨绔子弟的样子。 “睿不知王爷何意。”苏睿垂眸,躲过了将池的眼神。 “本王得知那日除了你的小厮在那东湖处,还有一人也在。” “哦?”苏睿状似疑惑,假意应道。 “自然是今日荣登独宰的李大人了。” “砰——”手上的茶杯轰然落地,苏睿手指颤抖,问道:“你说的是李大人?” “哼,自然,便是你去问就知道了,李璞那张面具,谁人不知呢?” 将池很不满意苏睿的样子,明明曾经与李璞有染的人只有他一人,为什么现在每个人都像是与李璞关系密切的样子? “睿想起还有些要事,回见了王爷。”苏睿立马带着侍从便离开了醉仙楼,直接往李府而去。 “王爷,你说苏大人走得这般匆忙是为了什么呢?”秦冥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突然又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冥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如何?”将池看向秦冥,又道:“我们什么时候才将军报呈上去?” “来不及了。”秦冥眨了眨一双深邃而又灵动的双眼,道:“我们只有等玉衡马革裹尸的时候才能上报了。” “为何?”将池疑惑。 “现在玉衡可以带兵,你若是现在被派去塞北,已经晚了一步,何不如等那黄口小儿将塞北弄得一团糟,你再去收拾残局?” “可是,若是玉衡能力奇佳呢?”将池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又道:“那我们不是会失去了先机?” “她一定会输。”秦冥笑道,阴阴柔柔的笑容有些瘆人。 “因为她是情种。” 顺着侍从指路,苏睿才到了李府的门前,一点曾经顾府的样子都不曾有,端庄而又深幽的样子,不知道无双有多讨厌这里。 顾独是一只自由的鹰,怎么能像是一只掐断翅膀的家禽一样锁在这里呢? “苏大人?”看门的侍从也算是见多识广,行了一记礼道:“丞相如今不在家,听闻今下午才会回来。” 苏睿一愣,连忙道:“无事,是睿忘记送上拜帖,请告知丞相,明日午时睿在醉仙楼摆宴,还请他赏脸。” “是。”侍从应了一声,便送走了苏睿。 苏睿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里,曾经他以为是苏暮的原因,他有了一官半职,现在细细想来,一定不是这般的,又想到自己对顾独的无礼,恨不得将几天前的自己抽出来揍上一顿。 他曾经将两个人联系过,可是李璞的一举一动实在太不像顾独了。 他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慵懒得躺在竹床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你去时便慵懒得看你一眼,你不去时,她也丝毫不在意。 她喜爱花酒,看起来热情如火,可是心里面冷若冰霜,没有人能够走进她的心里。 而李璞,完全是一个小老头一样,不严苟笑,对谁都如同仇寇一般,接近他的人都得冻死在他身旁,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顾独假扮的呢? 第38章 顾独听到侍从说苏睿来找过自己的时候还有些吃惊,一时猜测可能是因为那小厮之死而来的。 想到之前苏睿的态度,顾独不禁就挠头,也想起曾经在江南的安逸时光,顾独取下面具,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 明明是新长出来的疤痕,却刺痛了顾独的手指。 她顺着疤痕一点点的揉了揉,轻笑了一声,就算这张脸站在苏睿面前,他一定也不会再认出自己就是曾经江南的顾公子顾独了吧。 重新戴上面具,顾独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不算是特别的信笺,是玉衡寄到玉家老太太的信,信上也没提什么,只是单纯的写了一路的见闻。 顾独揉了揉额角,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有一些怪怪的背刺感,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她。 只是现在局势依旧不明朗,倒是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看完所有的信,顾独刚准备放在一旁,却透着烛光发现信封里似乎还有些痕迹。 她手指摸过封口的边沿,只见上面的胶漆封整得不佳,有些刺挠,手指一动将信封打开来: 无双亲启:一路平安,只是没想到苏暮来寻衡了,衡自是不愿带她而去,于是狠心赶走了她,望无双能照顾一番。望安好。 顾独一愣,反复查看了一遍,见没有剩下什么讯息,便直接将信封撕成块,当即放在烛火上烧了。 苏暮已经“病死”在了宫中,如今她出去肯定是为了玉衡,她在苏家的家谱上已经死了,不去寻找玉衡又该去哪里呢? 真是悲惨,一无所有了。 就如同自己一样。顾独想着,轻叹了一声。 “夫君,刚才圣上来传话,说是有急事召你入宫。” 赵氏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本来还在思考的顾独被姬熙的传话直接打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中。 “这般深夜?”顾独打开门,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圣上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 第66页 想到自己被姬熙大庭广众压在地上的事情,顾独都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姬熙要做什么幺蛾子。 “传话的公公已经回宫了,可要备轿?”赵氏给顾独拿出一件外袍,道:“天凉了,也要加衣。” “谢谢。”顾独披上衣物,准备提着领襟的手正好碰到了赵氏的手。 赵氏手一缩,脸颊上带着可疑的旖旎,却又道:“早去早归吧。” 顾独心里想着事情,也没有观察到赵氏的异常,便直接带着侍从赶往了宫中。 御书房里,姬熙手捧奏章,眼下挂着两个黑黑的卧蚕,看向顾独:“你看看,最近江南水患,江南府尹却一直隐瞒不报,真是可笑,要等着流民冲进京城里朕才会知道吗?”气愤完,才将奏章甩在了顾独的面前。 顾独缓慢地上前,躬身捡起了地上地奏章,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呈报了江南各地水患受灾的城池名。 见顾独看完,姬熙又拍了拍案桌上的另外一叠,道:“这些府尹,不少都信誓旦旦地说着没有什么事情!” “朕要这些废物有何用!” 姬熙大怒,将奏章都扫落在地,顾独平静地看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姬熙在意有所指,指桑骂槐。 顾独无奈,一一捡起,放在了姬熙的面前,道:“臣子不上报,不一定不是臣子不愿上报,而是君让臣不敢上报,你脾气这般暴烈,不是怕你让他们脑袋落地吗?若不是这样,那些臣子定会愿意上报的。” “朕每年从国库里拨下白银万两,只是为了能在防汛之事上有所防备,可是这些人拿着这般多银子,竟一件实事也不干。” 姬熙继续念叨着,根本就听不进顾独的劝诫,等她念叨完才道:“丞相可知朕唤你来有何事?” “璞不知。”顾独应道,狭长的眼里露出一丝迷惑,想了想道:“这件事若是交给苏睿苏大人去处理可能尚佳。” “为何?”姬熙敛眉。 “苏家自是皇商,又是家财万贯,苏大人清正,这样这些银子也能去个好去处。” 顾独回答道,意指发放之前的银两只怕早已被人中饱私囊了。 “好。”姬熙应了一声,便直接让郭仙儿写下圣旨。 顾独抬头望了一眼姬熙,刚想告退,却被姬熙喊住,道:“朕听闻丞相学富五车,不知丞相可否给朕解文?” “不敢当——”在姬熙的眼神“威胁”下,顾独心软了,心里一叹,道:“也行。” 看着姬熙高兴若孩童的样子,顾独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勾,接过了姬熙拿过来的书,却没想到是一本话本。 “朕失眠好多天了,可不可以给朕讲讲话本哄朕睡觉,反正明日也是休沐日。”姬熙又用着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顾独,“不用早朝。” “……”顾独舔了舔唇,顿了顿温声道:“好。” 姬熙喜上眉梢,眉眼舒展开来,准备送上一个拥抱,却直接被顾独躲开:“你乖一点。” “唔。”姬熙后撤了一步,走到了自己的龙床上,拍了拍自己的床,道:“过来,在床边讲给朕听。” “……”顾独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上了当一般。 隐隐听到了鸡鸣声,顾独不禁有些困乏,但见姬熙依旧眨着灵动的眸子盯着自己,她也不敢歇息睡觉。 “你困了吗?”姬熙问道,双眼宛如弯月,笑意都快溢出来。 “并未。”顾独答道,她心忖:我若是说困了,你定会和我同床共枕,这样便就超过各自的底线了。 顾独不愿意说困,姬熙更是兴奋,两人便就将一本话本讲了一夜。 “这秀才真是过分,人家娘子爱他如此之深,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情!”听完话本的姬熙破口大骂。 “可是这秀才也是有苦衷的,他家世平凡,那娘子家世显赫,两人本来就不该相遇。” “嘘——”姬熙突然伸出手指压在了顾独的唇上,制止了她的话。 隔着面具,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顾独唇上的温热。 姬熙心痒难耐,将手指收了回来,道:“娘子本来就什么都有了,与她而言,秀才才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其他的,她都能一笑置之,可惜秀才不明白。” 说完,她热烈的眼神落在了顾独的面具上,皱了皱眉,突然倾身,抓住了顾独发后的绳带,直接解开了面具。 将面具扔在了一旁,看着顾独脸上的疤痕,她没有胆怯,也没有震惊,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手指轻轻抚过这些宛如毛毛虫一般的丑陋疤痕,让顾独微愣,痒痒的感觉如同一只小猫挠她的心尖尖。 正准备避开,却被姬熙强行钳制住,热烈的眼神像是一堆烈火炙烤着她,越来越近,最终两人鼻尖相碰,呼吸相缠。 “阿独。”姬熙轻笑了一声,“别再躲朕了好吗。” 顾独还没反应过来,冰凉又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很软也很冰凉,一碰之下,她还想要索取,却还是被顾独躲开了。 “让独想想。”顾独想去捡起面具,她自顾自的呢喃,却在弯腰的那一瞬间,直接被姬熙推倒到了床上:“阿独,你别想了,你都想了这般久了,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想通,想通很重要吗?” “……” “朕知道,你想躲,你说你是厌鼠,可就算如此,你在朕的眼中也是一只可爱的小鼠。”姬熙勾起了唇角,“再说你能躲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就从了朕吧。” -- 第67页 “你你你——”顾独想反抗,没想到姬熙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你从什么话本上学来的腌臜语!” 话一毕,姬熙就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本话本,道:“坊街上不少出售朕与丞相的话本,朕买了一本,上面还有好一些‘好哥哥,快来疼爱我吧!’这般刺激的句子。” “……” 日上三竿,郭仙儿给姬熙送来换洗衣物的时候,姬熙还在和顾独呼呼大睡。 顾独像只懒猫一般蜷缩成团,窝在姬熙的怀中,姬熙手臂不长,却也正好将顾独护在了怀中。 想着是休沐日,郭仙儿便将衣物放在一旁,退了出去。 顾独睡眠尚浅,一点点响动便惊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只见姬熙一双明亮的眼神已经和她对视了起来。 一记吻落在了顾独的唇上,顾独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床上爬了起来,道:“臣该回府了。” “为什么不能再陪朕一会?”姬熙委屈得像是丈夫将要出征的怨妇。 “流民都快冲进京都了。” “那让他们冲进来得了。” “苏睿要上府来找臣。” “那是苏睿重要还是朕重要?” 顾独微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圈住姬熙的脖颈,给了她一记吻,道:“乖,独去去就回。” “好。”姬熙被吻昏了头,像小狗似的点了点头,就差吐出舌头汪汪叫上几声了。 顾独捡起地上的面具就出了宫,回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披到宫中的外袍忘记拿上了。 赵氏在一旁看着她,也没有提外袍的事,只是道:“刚才苏大人过来喝了几杯茶,妾说你入宫后还未回来,他便回府了。” “无事,他近来事务应当也会繁忙起来,等他有要事自然会过来的。” 顾独想起昨晚姬熙的一道圣旨,只怕今天就已经把苏睿送出了京城。 “近来可是有什么大事?”赵氏给顾独倒上一杯热茶,问道。 “江南大涝,又有官员中饱私囊,如今还真是内忧外患之际。”顾独轻叹了一声,继续道:“昨日去面圣,感觉圣上也是几日没睡上好觉了。” “今年的冬日寒冷本就延长了不少,按理来说,江南大涝,只怕冬季还有大旱。”赵氏补充道。 顾独默声,抿了一口茶。 第39章 大昭开国后少有劫难,直到现在姬熙即位后,除了奸臣当道,蛮夷蠢蠢欲动,近几年来天灾也年逾增多。 若是再逢见冬季大旱,只怕姬熙都得下罪己诏,顾独蹙眉,这下个罪己诏,姬熙定也会青史留了名。 姬熙肯定是不愿意的,于是她花了不少金银只是为了预防洪汛,可惜这笔钱都被贪官们中饱私囊,若是有那么个清官,姬熙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午后,顾独在亭中抚琴,不一会儿,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无双!” 顾独抬眸,纤长的手指停了下来,看向来者,“你来了啊。” 苏睿一惊,他愣了愣,道:“我来了。” “为何而来?”顾独狭长的眼中露出炯炯神光,黑而幽暗的面具中间的金线像是发生了剧变一般,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为何,为何你不告知睿?”苏睿满脸愧疚,就差泪涕横流。 “袭明。”顾独唤了一声,看向苏睿,“如今本相已是当朝丞相,没有什么江南的回忆了,还请袭明谨记。” 苏睿手中捧着的酒壶徒然落地,摔得七零八落,一壶好酒便直接浪费在了地上,供给了土地爷。 “这千日醉,一醉便是千日。”苏睿脸色如同一个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孩子。 失落与寂寥落在他的脸上,顾独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道:“本相醉了三百日,还未到千日。” 说完,手指一动,又开始抚琴。 一曲离殇,流云行止。 “那睿去了。”苏睿已经明白了顾独的意思,她在送别他,定是她安排自己去了江南这样的一个“肥差”。 “如你所愿。”苏睿呢喃,眼神微沉,便离开了。 顾独看了一眼已经破碎了的玉酒壶,叫来小厮道:“打扫了吧。” 也希望苏睿能将江南那一段感情打扫干净。 她想起了姬熙,手上的节奏变得更明快了些。 “夫君,你的琴艺又精进了不少。”赵氏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带来了几碟点心,又环视左右,问道:“奇怪,妾身明明见到苏大人过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圣上给他安排了紧急的任务,如今他刚赶回去,只怕快要准备去江南了。” “江南?”赵氏一下子便明白了顾独的意思,道:“这种事,圣上会安排给你吗?” 顾独沉思不语。 “都说江南景色秀丽,其美人也娇俏可人,夫君之前下江南的时候,可有什么见闻?”赵氏言语端庄,看似试探顾独,实则她只是想多了解顾独。 顾独心里相信了赵氏,对于赵氏而言,当今大昭只有一个人值得她信任,那就是顾独,但她也不会将心里的事情拿出来说。 “说来,江南的水与风便就不同。”顾独明白赵氏只是好奇,她生于高门相府,心性喜爱自由,却又被赵琼宇像是棋子一样摆弄,许配给了李璞,一生都难免被束之高阁。 “怎的不同?”赵氏问道,双眼中闪出少女的青涩与期待。 -- 第68页 见到赵氏娇俏的模样,顾独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就像这风,江南的风都是湿润的。”顾独伸手像是抓住了风,假意捏了捏。 赵氏见顾独的手指轻轻捏动的样子,想要笑出声,又憋了回去道:“那夫君喜欢哪里呢?” “自然喜欢京都。”顾独沉默了一会,手指落在了点心上面,道:“京城毕竟给了本相一种家的感觉。” 眼神慢慢地落在了旁边的水池上,顾独将点心扔进了湖中,看着锦鲤竞相争食。 赵氏没有再问,她本以为顾独是江南人氏,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虽说好奇顾独的身份,但是如今这样的关系她已经很是满足了,顾独既然不说,她便也不会问。 连续平静了两个七曜,顾独收到了玉衡已经到了塞北的消息,还是用老方法传信,写在信封上,上面还是絮絮叨叨了一些要照顾苏暮的老话。 顾独早已经告知玉衡,自己没有找到苏暮,虽说现在也在找寻,只是苏暮是玉衡亲自带出来的兵,若是不想让人找到她,定是寻不到的。 正巧最近三日也没联系上下江南的苏睿,小皇帝天天都在着急,顾独已经陪了好几日,若是再过几日没有消息,恐怕小皇帝都恨不得亲自下江南了。 顾独不允许姬熙做出冲动的事情,现在连苏暮下江南都失去了联系,可见那些贪官早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了。 这样下去,顾独觉得她有必要下一次江南,顺便将赵家的根统统拔掉。 这件事报上去便被姬熙压下来了,姬熙自然是不愿的,四大世家的苏暮去了都生死未卜,何况是在别人眼里只是靠赵家爬起来的李璞? 顾独心意已决,只等着姬熙下诏,只是姬熙又不愿意,今日两人都大吵了一架。 顾独阴沉着脸,就算带着面具都知道她的心情极差,连李念都不敢去上前。 赵氏给她端上了晚膳,道:“夫君今日心情不佳一整日了,不如吃点东西。” “爹爹,你先吃饭吧。”李念也乖乖劝道:“君子不能不饱食!” 顾独被李念的歪理逗笑了,点了点李念的额头:“你从哪里拈来的歪理,君子若是饱食,那饿着的就是小人了?” “君子不能浪费粮食,所以要吃饱。”李念吐了吐舌头,又道:“最近大家都在说江南的大水冲走了好多粮食,好多人都上街乞讨。” “你是如何知道的?”顾独微微一愣,刚拿起竹箸又放下。 “学堂里不少同窗的爹爹都在江南,听说忙得焦头烂额。”李念又道:“有个同窗的爹爹都被水冲走了,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独想了想,突然问道:“念儿想去看看吗?” “念儿可以去吗?”李念眨了眨眼,问道。 “等爹去求圣上,让圣上同意爹带你去。” 李念拧起像毛毛虫一样的眉毛,“若是圣上不让我们去呢?” “那你去求圣上如何?” 顾独一勾唇,似乎想到了什么计谋。 翌日。 顾独带着李念都进了宫,李念毕竟是少年心性,虽说胆子比之前大多了,可是一看到壮哉巍峨的宫殿,还是紧紧地牵着顾独的手。 两人进了御书房,姬熙一看到李念,整个脸色都不好了,冷声道:“怎么了,丞相,商议国家大事还要拖家带口不成?” “臣想到了一计。” “你说。”姬熙咬牙瞪着顾独,也不知道顾独到底在想什么。 “臣想着你直接派下钦察,江南的官员都狗急跳墙了。”顾独抬眼,道:“不如臣微服私访。” “那不是更危险?”姬熙皱眉,拒绝道:“这般太过于危险了。” “你可知江南那些狗官的孩子都在哪里?” 姬熙微愣,眼神落在了李念的身上,微愣道:“你是说——” 顾独立马颔首,道:“若是以游学的名义,带上这些孩子一同下江南呢?” “……”姬熙一时五味杂陈,实在没想到顾独的心思竟然如此之狠,把心思打在了这些小孩子身上。 “圣上,孩子可是不会说谎的。” “那谁可以带这么多孩子下江南呢?”姬熙皱眉,看向顾独,一脸总不可能你去奶孩子吧。 顾独微微一笑,道:“将王爷。” 将池一个这么大的王爷,待在京城里没什么事做,天天窝在春意园里唱淫词艳曲,不如让他去搅一搅江南的浑水,至于是搅得更浑了还是搅得清明了,这都对将池没什么好处。 “如此也好。”姬熙想着,一笑道:“那朕现在就下旨,速速派遣将王爷去书院统计一番游学人数。” 顾独与将池一同赶往书院。 将池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如今对一群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看着顾独在挑选孩子。 “这些熊孩子,一说到学习什么都不吭,一说到游学,倒是全愿意参加了。”将池冷哼一声,道:“丞相,你可也要一同下江南?” 将池自从毁了顾独的脸,就不曾来惹顾独,只是现在顾独反击自己倒是让他又升起了一些兴趣。 “这得看圣上的旨意了。”顾独回答道,连眼神都不想给将池。 将池自讨没趣,上回他一时冲动,差点杀了顾独,已经被秦冥打了一顿,如今也不敢嚣张,隔顾独离得远远的。 -- 第69页 顾独看着李念的名字,愣了愣,最终写下了李念的名字。 李念是李璞的儿子,可是李璞没有给他多少感情,自从顾独代了李璞的身份,李念对顾独倒是黏糊许多,似乎挺喜欢顾独的。 顾独也不是很理解,只能猜想之前的李璞本来就一门心思在将池身上,这样想着,顾独斜眼望了一眼将池。 自从将池毁了顾独的脸,顾独就对将池有千刀万剐的心思。 赵氏这般好的女人不喜欢,竟然喜欢疯疯癫癫的将池,顾独实在不能理解李璞是怎样想的。 不论是李璞还是赵家,当时都似乎以将池为首,可是将池此人暴戾成性,又嚣张跋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拥戴。 至少从根本上来说,姬熙比将池好太多了。 姬姓正统,为人宽厚,也并非暴君,若说哪点比不过将池,恐怕就是将池是个男子。 可是姬熙就算有人质疑她是女子又如何? 现在她对外的身份就是男子,这样细想之下,顾独似乎察觉到了不妙。 大家拥戴将池的原因若是因为将池是男子,可是又没有直接推翻姬熙,那也就是说——有那么一根线,想要不戳穿姬熙的情况下推翻姬熙。 这人可能不为权,不为富贵,那他到底为了什么呢? 难道只是单纯地看不下女人登临帝位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已全文存稿,后面日更 第40章 过了几日,书院的游学队伍便已经集结,确定了由将池带领队伍,顾独在暗地里跟着将池下江南。 “后面辞病休养在家便好。”顾独与姬熙相约好,姬熙觉得此去危险异常,便想要将郭仙儿给顾独跟上。 “你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才是大事。”顾独皱眉,玩弄着姬熙的发梢。 “朕在宫中能出什么大事?”姬熙不满,拍掉顾独偷偷摸摸的手,道:“你是不是心里面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顾独唇角扬起,问道。 “那你为何要将赵氏带上,干嘛要带上她啊!”姬熙委屈得要命,就差压在顾独身上让她从实招来,“你天天在丞相府里对她言笑晏晏还不够吗?还要将她带在身边?” “啊这……”顾独想了一会,解释道:“她见念儿去了,也知道了苏睿失踪的事情,实在是忧心。” “那朕也忧心,你怎么不带着朕?” 顾独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轻声道:“来,看着这支手指。” 姬熙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看顾独想要玩些什么花招。 指尖顾独手一挥,将手指藏进了手掌里,道:“现在逸明的灵魂在独的手心里了,独放进衣兜里,从今以后,姬熙与独再也不会分离了。” 姬熙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一把抓住了顾独的手,倾身向前,一记香吻直接落在了顾独的唇上,又起身道:“朕好害怕,好害怕你会不要朕。” “怎么会?”顾独摸了摸姬熙的脸,撇嘴道:“你是独的至宝,独怎么敢扔掉你,独还害怕你不要独呢。” 两人情人呓语,一起躺在床上,相视而笑,四目间展现出如火焰般激烈的情愫。 …… “夫君,前面可是芙蓉城了?”赵氏自从顾独愿意带着她下江南开始就兴奋得像是初嫁的少女,时不时翻看自己手上的博物志,道:“此地盛产芙蓉,两天后还有百花节,真想看看。” 因为洪汛汹涌,两人没有乘船,顾独赶着一匹小毛驴,实在让人想不到这人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 顾独回头,看到草垛垛上的赵氏,像是娇俏的孩子,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好啊。”顾独应着,陪赵氏玩上两日也没关系。 今日是休沐日,守卫也没有多严格,顾独将两份通关文书交给守卫,上面只是简单得写明两人是卖驴子的商人。 “这世间还有卖驴子的人。”守卫看了一眼顾独赶着的瘦驴,呢喃道:“如今的生活真是不好过了,连这般瘦的驴都要拿出来卖。” “……”顾独听到守卫的话,接话道:“是啊,现在家里除了老人人还有四张口需要养活,能不卖吗?” 另一个守卫看了顾独一眼,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扬手放了行。 “那人识破我们了。”小毛驴走了近百米远,顾独突然说道,“倒是一个人才。” “谁识破我们了?”赵氏歪头看向顾独。 “另外一个守卫。”顾独道,转头看向赵氏,“我这张脸不像是老农民的脸吗?” “像啊。”赵氏颔首,“郭仙儿的易容技法神乎其神,一点都不曾看得出来。” 赵氏说得是现在,也是说之前,若是她那日没有潜入书房,她定不会猜测这人已经不是李璞。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识破我们的?” 既然已经有人识破了,两人找了家客栈,将驴子放在了这家客栈。 下江南之前,顾独已经早有准备,她轻轻撕下了脸上的一张黄皮,露出了一张白嫩又熟悉的面容。 这张脸是顾独曾经的样子,饶是赵氏也看呆了去,“你——难道之前长这般?” 顾独微微一愣,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一声。 赵氏自觉失言,若是一个人曾经这般俊美,被毁掉面容后该有多伤心。 -- 第70页 “没关系。”似乎察觉到了赵氏的谨慎,顾独解释道:“事情已经过了,就当我没了张面皮而已。” 顾独心里是很难过,想到之前的她,多么风华绝代,悠然自得,现在就像是被剥夺了乐趣与自信的乞丐一般,乞求着一切都不要消失。 她从来都是主动的,可是一遇上姬熙的事情,所有的主动就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有力也没地方使。 等赵氏脱下焦黄面皮,露出了双迷人的双眼,她蒙上面纱,打理成妇人妆。 “等会我们就从后面溜出去,换上另外一间客栈。”顾独当即安排道,赵氏也没有异议,也知道此行慎重。 “孩子们应该已经到了灾情最为严重的五丰城。”赵氏想了想道:“我们要不要还是别留在这里了。” “不必担忧,若是我们去得早才奇怪呢。”顾独开口道,“那人起疑也没法子,毕竟这两份通关文书可是在京都就准备好的。” 两人打理好衣物,将包袱和盘缠分散拿起,离开了客栈,众人见一对俊男靓女出来微微失了神,似乎在思考何时有长得如此俊美的郎君进来。 顾独带着赵氏沿官道走了一路,看似随意走进一家客栈,实则是发现了熟悉的店家。 她曾经在江南的时候江湖人称顾公子,散尽千金只为交上那么几个志趣相同的朋友,慷慨仁义倒让他江湖闻名,交友遍布天下。 “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店”顾独摸了摸案桌上的刀痕,道:“要想在江南混下来,没有几把刷子还开不了店。” 顾独解释了一句,又道:“这家掌柜是我的熟人,只是我现在已经在江湖上尸骨还未寒,也就这张脸能用。” “客官,几位?”掌柜还在桌下寻东西,也没有注意来者何人,瓮声瓮气地问道。 “两间上房,两斤牛肉,一坛酒送上来。” “呸——现在这世道,哪来的猢狲还想吃牛肉——” 掌柜说着,连东西都不找了,抬头一看,肥胖的脸上连眉毛都扬了起来。 掌柜搓了搓手,扬起的眉毛又皱了起来:“顾无双?” “嗯。” “你小子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在这里!”掌柜一惊,大手直接拍在了顾独的肩膀上:“江湖上传闻你被仇家杀了,好几次去顾府,坟头——咳咳,你家院中的草都两米高了。” “我被人扔进了百花楼的河里了,后来被人捡了上来,一直养伤,现在身体还虚弱呢。”顾独摸了摸鼻子,撒起谎来脸都不红。 “这是你堂客?”掌柜的打量了赵氏一眼,又拍了拍顾独的背,道:“看起来身份不简单啊。” 顾独点了点头,不否认道:“她爹是京官。” 掌柜的又是一惊,对着赵氏一拱手:“在下周元三,见过嫂子。” “你嫂子想要在这看看百花节。” “好说好说。”周元三拍了拍胸脯,道:“顾公子的兄弟就是我周元三的兄弟,顾公子的堂客就是我周元三——” “去你狗腿子——”顾独踹了周元三一脚。 周元三灵活得像猴一样躲开,道:“嫂子,我和你说,顾兄弟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每日笙歌,夜夜做新郎——” “……”顾独想要追上去,却见掌柜已经溜去了后厨之地。 赵氏手掩面笑,拉着顾独坐下道:“这周元三真好玩。” “江湖人士,大多豁达。”顾独解释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不禁叹了一口气:“之前我也是如此吧。” 夜深,顾独让周元三开了两间上房,自己去了另一间,虽然赵氏没说,但是顾独觉得自己与姬熙已经确定了相伴,再与赵氏同床共枕也真是不好。 午时三更已过,烛火点点跃动,外面传来了拍门的声音:“掌柜的,快开门!” 安静的午夜,饶是一点声响都凸显得如雷霆般轰动。 顾独睡眠浅,吵醒后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下床后走到窗前,从窗柩往下望,银辉洒在门前两人的身上,一人便是一身黑衣,手中握剑,一人身穿一件月白长衫,身上还披着一件白色长绒毛麾。 正巧,那人也抬起了头,顾独呼吸一滞,她揉了揉眼,怀疑自己做梦把人看成了姬熙。 又重新定睛一看,只见月色洒在姬熙明亮的眼中,就像是一盏明亮的灯。 “姬熙?”顾独惊呆了,不禁连名带姓唤了出来。 姬熙抓住门辕,一个翻身,直接顺着没有关阖的窗,爬上了顾独的房间里,流动的清辉映在她修长的眉眼上,唇角上也带着星星点点的清辉,“想朕了吗?” 说完便给了顾独一个拥抱。 拥抱来的猝不及防,顾独本来想退缩的手轻轻地放上了姬熙的背。 沁香入鼻,顾独一愣,狠狠地吸了一口,轻声道:“嗯,我想你了。”手开始游走姬熙的后背,穿过了披风,揉了揉毛绒,道:“哇,你的披风好软。” 姬熙哭笑不得,咬着顾独的耳朵道:“朕的身体更软——” 顾独咬了咬唇,耳朵从耳根红到了耳尖,要不是面上伤痕累累,现在的脸肯定红得能透得过面皮。 “怎么?阿独不信?”姬熙抓住了顾独的手,轻轻摩挲着,又捏了捏纤细的手指,顾独耳朵更热了,不知为何,只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是一件精美的玩具被姬熙把玩着。 -- 第71页 第41章 翌日一早,周元三看着顾独左右各坐一人,明明是“两男一女”,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这人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感觉,而且顾独还是被争抢的那一位。 “阿独,尝尝这个。” “夫君,这个你喜欢吃耶。” 顾独:“……”真奇怪,怎么一觉睡起来,姬熙就不一样了呢? 姬熙被赵氏的一声夫君气得天灵盖都想要翻过来,但她只能忍。 赵氏却觉得眼前的“男人”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而且不知从何而来,她似乎没有感觉到顾独喜欢男子,那这男子又是谁呢? “咳咳,明日便是百花节了,早晨寅时时分就会开始有擅养花者将自己养的花给搬出来。”周元三打断了三人,放下了一碟鸡肉,道:“芙蓉城的人喜欢芙蓉,到时候护城河边全是出水芙蓉,红白紫兰统统都有,想来你带你堂客去看看,也算不错。” “堂客?”姬熙的眼睛盯住了顾独,急得顾独急忙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周元三斜眼看了姬熙一眼,道:“人家夫妻二人郎才女貌,你——” 顾独偷偷地踩了周元三一脚,一下子疼得周元三咧开了嘴,惊奇地看向顾独,用眼神示意:“怎么回事?这两个?” 顾独手指一动,打手势表示:“以后再说。” 周元三深吸了一口气,偷偷给顾独竖了一个大拇指:“真牛。” 姬熙脸色又黑了不少,恨不得将顾独直接锁进宫中。 她倾身依附在顾独得耳边道:“朕终于知道为什么世代男子都想将女人化为附庸品了。” 顾独没有回答,耳根又开始红了起来,只是见姬熙又端坐了回去,轻舒了一口气。 “掌柜,你可知前方洪汛如何?我们可是能过去?”一旁的郭仙儿见周元三要走,拉住他走到一旁问道。 周元三回头,看着郭仙儿先是一愣,又打量了一番:“是你!朝中黑鹰!” 说着,又看了姬熙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道:“没想到顾公子真是长了威严了。” 郭仙儿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道:“这件事**关重大,还是需要保密。” “元三自然知道。”周元三看了看郭仙儿,道:“你们这群人直接走过去太显眼了,但是我正好有一条路可以让你们过去,只不过要委屈你们一番。” “什么路?”姬熙正好听到,想着四人一起偷摸着过去一定是最好的。 “你们倒是不知道,半年前五丰城换了个守城主,这人凶狠异常,听说还是当朝丞相的外系,一去就压榨着百姓交粮食,不少百姓交了粮食,本还留了口饭,谁知这场洪汛逼着不少人去做了绿林好汉。” “那些抢匪对官府的人只杀不问,富贵商贾还好,也就被抢得赤条条,留下一条命来。” 顾独皱了皱眉,大难之下,江湖上难免是波动的,之前不少也是劫富济贫的好汉,如今看来,这些人为了吃饱饭怕是无恶不作。 “怎么五丰城城主不管吗?”姬熙蹙眉,问道。 “他怎么敢管?”周元三冷哼一声,道:“听闻赵家倒台,这人每天都像是缩头乌龟一样缩在城主府里,左右是一个朝廷的弃子,怎么还会冒着危险去剿匪。” 姬熙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自己摘了赵家是对是错。 顾独轻握了姬熙的手以示安慰,又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假扮成商人过去,也会被抢得赤条条?” “自然,所以只有一条路。” …… 几人在芙蓉城过完百花节就要急着赶路了。 姬熙此时穿着衣衫褴褛的乞丐装,伸手看了看自己的前后,还转了一圈,不禁笑了出来,道:“没想到朕穿着一身乞丐装都气度不凡。” 郭仙儿平日里总是一袭黑衣,如今也穿成乞丐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捡着路上的竹棍拄着,假装成一家人的老父亲。 四人中由姬熙装成小儿子,顾独与赵氏扮成两流浪夫妻,郭仙儿扮成顾独的老爹,就这样跟着周元三的小厮过去。 江湖上总有着许多私路,有时候顾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周元三在江湖上是个百事通,有这么些线索也很正常。 小厮带着几人穿过几条弄堂,一直停在了一间小门前,敲了敲门,“三爷,这是周掌柜带来的。” 只听见里面传出来一道洪钟一般的声音,“进来。” 小厮推开门,人称三爷的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只青玉茶杯,手指上戴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戒指,白的,青的,金的,怕是有七八枚。 小厮手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三爷的桌上,“去五丰城。” 三爷看着这么大一锭银子,虽然他贪财好色,但能将家业做大也是精明人,当即知道了这几个是难拿的点子。 “他们是什么人?”三爷皱眉问道。 “他们有两张口。” 刚准备拿银子的三爷收回了手,冷声道:“怎么,周元三这么不懂规矩?” “三爷,周掌柜自然知道,可是这四人不是那么好推辞的。”小厮附耳道:“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三爷不仅贪财好色,而且还贪生怕死,上下打量了四人一番,发现一身乞丐装在四人身上也能穿得气度不凡,最终他眼神一转,道:“这点子,我三爷拿了,但是拿不拿得下,我三爷可不敢打包票,那些人对于两张口可是错杀也不放过。” -- 第72页 “这周掌柜自然是知道的。”小厮看向顾独,拱手道:“公子,小人也就只能送你到这了。” 姬熙看了小厮一眼,轻轻颔首,对着顾独道:“这人才总归是在江湖上啊,这小厮都如此知礼,想一想朝廷上的那些老家伙,朕头都给气疼了。” “那你何不将科举囊括所有,天下英才皆收于你手中?”顾独提出建议道。 “这是朕能决定的吗?现在清官不多,总会有他们塞进来的方法。” 顾独颔首,姬熙说的没错,所以才会一直处于孤君无辅弼的处境。 三爷手指点了点茶桌,道:“你们四人只能跟着盐路过去了,到时候称是马夫便可。” “记住,不要说话,宁愿把自己当成一个傻瓜也不要自作聪明。” 听了三爷的叮嘱,顾独也没做多想,只是一旁的赵氏好奇地问道:“那些人不就是一群匪徒吗?为什么要这般小心?” 顾独抿唇,想了想道:“那些匪徒做得是舔血生意,自然会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人。” 在三爷这里的柴房里住过一日,顾独与郭仙儿背着盐袋,跟在队伍中央,姬熙与赵氏在前面驾马,两人之前没驾过马车,过桥时差点把三爷的盐全给倒进河里,看得三爷是心惊胆战。 队伍走到了路程一半,隐隐见到前路有不少人都被堵了下来,那些山匪一个个强行搜身,不少人的盘缠都被搜罗了下来。 为首骑在高马上的头领竟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她肩上扛着大刀,一只手里牵着缰绳,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倒是看不出一点女人的样子。 “过去!”女人看着一个磨磨蹭蹭的,一脚将他踢了过去。 “二当家,三爷的队伍来了。” 一个小喽啰上前报告,女人睨着眼看了驾马的姬熙一眼。 姬熙莫名其妙的觉得受到了这个女人的侵犯,后没想到她的露骨眼神一直打量着自己。 “三爷。”女人夹着马腹就赶了过来,眼睛一直没离开姬熙。 姬熙后背有些发凉,暗暗猜测莫非露陷了? 三爷擦了擦额角的汗,暗道没想到今日正好是这疯婆子当关。 “二当家别来无恙?” “嗐,这不是看你又有了新的点子,看起来长得还不错。” 二当家手指想要刮过姬熙的脸,姬熙连忙一躲,心里暗骂这女人怎么回事? 被躲开的二当家一怔,笑道:“哦豁,竟然还会躲?”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姬熙气得牙痒痒,又想起了三爷的话,强行把气吞进了腹中:朕忍! “俊俏小郎君,怎么有没有兴趣做老娘的压寨夫君啊。”说着,手又不老实地向姬熙的脸上摸去。 姬熙忍无可忍,却突然出现一只手抓住了女人的手,“二当家想必事务繁忙,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不如放我们一条生路。” 二当家回头,只见一张满脸伤痕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吓得女人立马将手甩掉:“什么怪物,吓死老娘了。” 姬熙此时摘了面皮,露出的是被将池毁过的脸。 “你说谁是怪物!”姬熙觉得自己被调戏事小,但是这女人骂顾独,她不能忍,一甩马鞭,直接一个扑身将女人扑倒在地,一拳砸在了女人的脸上。 顾独一惊,暗道不好,立马去拉姬熙,只是姬熙气在头上,又连着砸下了几拳。 三爷看着几人扭打成一团,欲哭无泪:这点子果然很难拿。 扭打的几人被拉开,女人的眼眶都被姬熙打肿了,本以为她要大肆发飙的人纷纷躲开,留了一片空地给她。 只见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咧嘴一笑,吐出了一口血沫,道:“好小子,有孝心,来人,把他们一家都给老娘绑上,老娘就要他做压寨夫君!” “你这奇怪的女人,快放下——我。”姬熙被四个人压在地上,捆绑了起来,像是农户挑猪一样手脚一起绑在肩担上,被两个山匪挑着走。 见姬熙都已经被绑走,顾独三人也没有什么好抵抗的,直接认了命,让山匪给自己绑上。 第42章 “放肆!” “岂有此理!” “什么玩意!” 姬熙在房间里面破口大骂,就差把茶杯和桌子统统扔出去了。 “姑爷,你消消气,就算我们二当家不算什么好人,但是长得还是不错的。”一个小山匪在门外嘀咕。 “没错啊,二当家好歹长得前凸后翘,你一个小乞丐,应该磕头谢祖宗了。” “……”姬熙气死了,见自己手腕上已经被粗绳摩擦出来的血痕,就差用牙去将绳子咬断了。 “就算咋二当家脾气暴躁了点,但是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二当家定会好好疼爱你的。”外面的山匪有的没的说着。 姬熙将被子摔在地上,捡起一片小瓷片,双脚夹着小瓷片磨着粗绳。 她——九五之尊,一个紫微星,现在竟然在拿着瓷片磨着绳子,还在小心自己没有山匪发现,还要担忧自己不会被这山头二当家娶成压寨夫君,实在是滑天之大稽! “喂,哥几个快来,二当家叫咱们去喝酒。”突然外面一阵骚动。 “那姑爷不用看着了?” “不用担心,这山里面地势复杂,姑爷想跑也跑不出去。” -- 第73页 “也是也是。” 姬熙一惊,也不知道这些山匪怎么回事,上前贴在门上听了一会,见真的没什么声响后,刚准备打开门,却见门被人打开了来。 顾独那张满脸伤痕的脸露了出来,给她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一下子投入了顾独的怀抱,“对不起,我这点事都做不好。” “没事。”顾独摸了摸姬熙乱糟糟的头发,笑道:“小乞丐已经做得很好了。” “走吧。”顾独拉起姬熙的手道:“山上有我的朋友,到时候他会做布谷鸟的声音,到时候你跟着他的声音走就行。” “那你呢?”姬熙听出了顾独不愿意走的意思。 “我?”顾独打了个哈哈,道:“我把那女人收拾一顿再来。” “你怎么收拾,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样子。”姬熙委屈,那女人和一个疯婆子一样。 “我自有办法。”顾独安慰了一下,道:“我现在就过去,到时候再到五丰城里会和。” “我不愿意。”姬熙当即拒绝,道:“这件事因为我而起的,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呢?我要和你一起去。” 顾独想了想:“也可以,那就一起去。” 两人趁着山匪喝酒,偷偷地打昏两个山匪,换上了衣服,又简单的易容了一番。 “放心吧,我在酒里下了药。”顾独直接上前,拍了拍一个在昏睡的山匪的脸,道:“这些山匪也算是些可怜人,能不伤及无辜也就不伤了,之后也可以过来招安一番,总比让他们在这里当山匪要强。” 姬熙颔首以示肯定,她侧过身子,跟在顾独的身后,一点点地往前走去,在前面见到了瘫倒在地的红衣女人。 女人怀中捧着一个大酒坛,头发散落着,就像是醉死了过去。 “这女人也是一个奇女子。”说着,顾独拿出身上的绳子,直接将女人捆了起来,又掏出了一条网兜,展开后直接将女人装了进去。 “正好我们缺女将领。”顾独阴森森地咧了咧嘴,“勉为其难也能一用。” “朕要惩罚她一顿。” “好啊,独也要惩罚她一顿。”顾独气死了,想着这女人地咸猪手,一定得要将这女人打一顿才算出气。 …… 夜深,女人才醒了过来,感觉自己被吊着,动了动全身发痛的身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抓进了网兜里。 “快放了老娘,你们好大的胆子。”女人开始叫唤起来,然后姬熙一拳落在了女人的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姬熙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管你甚老子,快将老娘放了,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姬熙又揍了一拳。 “好了,休息一会,都揍一路了。”顾独觉得有些好笑,将女人摔在了地上,两人一起围着女人,顾独瞪了女人一眼,道:“快点说吧,饶你不死!” 女人抿了抿唇:“无名无姓,家住五丰,爹娘死了,被卖给了一个老头,逃出来就上了山。” “你懂武艺?”姬熙打量了女人一眼,将女人的刀扔了出来,“这是你的刀?” “之前上山后,老寨主看重我,然后就教了一些武艺。”女人垂眸,道:“那些弟兄你们可——” “放心吧,没事。”顾独与姬熙对视了一眼,道:“我们是京城来的。” “京城?”女人打量了顾独一番,道:“那小郎君口音像是,你也是?” 顾独没想到这女人不如外人看起来的鲁莽,想法还是粗中有细,解释道:“的确是,我们见你有一定的才能,在这个世道,女子本就难以出头,但是你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 “哪里,哪里。”女子挠了挠头,倒是知道谦虚的样子有一种憨傻的模样。 “你可知去年京城里组了一支女军?”顾独问道。 “女军?”女人轻声“切”了一声:“女人又怎么能打仗呢?” “……”姬熙很不满意,怒道:“你不就是女人吗?” “唔,虽然我是,但是没人觉得我是女人。” “想想京都里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皆是一些软弱之人,怎会和我一样?” “你既然无名无姓,我们就叫你吴茗吧。”顾独突然打断道:“若是我告诉你,我们认识和你一样的女子,你愿意和我们走吗?” 吴茗看着顾独那一脸疤痕,冷声道:“我才不愿意和你走,我愿意和小郎君走。” “……”顾独摊手,无奈道:“你跟她走更好。” 姬熙亲自策反了吴茗,她觉得吴茗一定是有病,自己明明一直在揍她,她却只愿意跟自己亲近,一问就是觉得顾独满脸伤痕很丑,于是姬熙又把她揍了一顿。 三人下了山,到了离五丰城最近的山麓下。 “什么?你们没有通关文书?”吴茗惊呆了,“现在水患洪汛,各地都查通关文书,免得流民四处流荡,你没有通关文书怎么入城?” “……”姬熙也无奈,她伪造的通关文书放在郭仙儿身上,现在郭仙儿不在,她连个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都没有。 “算了,勉为其难,让老娘带小郎君进去。”吴茗手就要落在姬熙的屁股上,直接被顾独踢了一脚,“老实点!” 吴茗从小在男人窝里长大,身穿着女装,可也如同大老爷们一样,动手动脚也就算了,就连说话也是油腔滑调。 -- 第74页 果然,吴茗的恶名连五丰城都是知道的,她直接带着两个男人进城,都没人敢拦下,都当作视而不见。 进了城,姬熙立马离吴茗远了点,顾独顺着城墙,在城墙上查找郭仙儿留下的印记。 “找到了,在那边。”郭仙儿留的印记隐蔽,却又不是很难找,顾独之前朋友众多,对这些东西都耳熟能详。 几人紧赶慢赶地到了一家客栈,郭仙儿已经在客栈前等着了。 一身黑衣的他站在门口,像是一尊雕塑一般,眼神无波,引起了不少人回顾。 “现在五丰城的水已经下去了,不少人清理了一番又继续回来生计了。”吴茗看着周围零零散散的行人,又道:“也有很多人不能再回来了。” 顾独皱了皱眉,道:“这样子定是不行的,洪水过后通常会有瘟疫,这五丰城又在山窝窝里,阳光不照,风水又不流通。” “那能怎么办呢?”吴茗眼神有些沉静,道:“就算这里再不好,也是他们的家与故土,若是离开了,又该去哪里呢?” “不管去哪里都会被当成流民吧。” “都怪那些逆臣!”姬熙异常愤怒,“看我不要他们项上——” “唔。”姬熙话还没说完,就被吴茗捂住了嘴巴,道:“你不要这么高调,小心这城主把我们全抓进牢狱。” “怎么说都不能说了?” “这城主是当今丞相的外系,当今丞相李璞奸臣当道,谁都不敢惹,幸好最近圣上将赵家——”吴茗伸出手指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继道:“要不然,像小郎君这么俊俏的,说不定还会被绑到他床上去!” “他敢!”姬熙感觉这次出来是生气次数最多的,说好的温婉江南美人呢?说好的江南温润气息呢? 吴茗跺了一下脚,“嗐,都说了,不要说了。” 几人在吵闹中进了客栈,进厢房后,郭仙儿给顾独的面容打理好。 “这张脸真的没有办法再长好了吗?”姬熙一想到吴茗骂顾独是怪物,比骂她还要难受,心就像是碎了一般的生疼。 “臣无能。”郭仙儿在一旁听着,立马跪下道。 “无事,起来吧。”顾独笑了一下,让郭仙儿起来,又道:“有仙儿在,这样子和有了脸没有什么区别,只要逸明不在意。” 姬熙看着铜镜里面堪称完美无缺的脸,实在是太完美了,所以才会这么造化弄人吧。 不,不是造化弄人,是朕的错,朕一定要将池血债血还! 姬熙这样想着,投进了顾独的怀中,道:“阿独,你恨朕吗?” “为何这般问?”顾独抱着姬熙,手指绕着细碎的发梢,问道。 “若不是朕,你现在一定不是这样的。” 第43章 姬熙此次倒是看明白了,顾独根本不属于朝廷上那一小块方寸之地,她更适合整个江湖,在江湖上如鱼得水,在朝廷上,她却战战兢兢。 也许只有自己一个人适合整个朝廷,独守这个天下,紫微星永远都是孤独的。 就算顾独能陪伴自己,但是能陪伴自己到什么时候呢? 顾独上前,摸了摸姬熙的前额,问道:“怎么了?没受风寒啊。” 姬熙一脸难受地看着顾独,顾独却嗤笑一声,轻松道:“没关系,独不怪你,独就算一直窝在江南,也是没有意义的,到了你的身边,正好可以换一种新的生命形式。” “朕不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顾独将姬熙拥入怀中,道:“你看,我不是可以安静地抱着你了吗?” 顾独勾起嘴角,继续道:“从顾家灭门开始,我就再也不想碰见任何人,我害怕所有人只要被我触碰就会变得肮脏,可是逸明不一样,逸明干净得似乎不用担心变脏。” “……”姬熙沉默了,也不知道顾独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依旧很温柔地将头放在了顾独的肩膀上。 顾独身上的温度总是有些寒凉,姬熙侧过脸,将脸颊靠在顾独的肩上,一只手扶住了顾独的腰间,很纤细的腰,姬熙这样想着,一时感觉心里痒痒的,瓮声道:“阿独就算再怎么像男子,摸上去还是一个软乎乎的女子。” 顾独无奈,按住姬熙的头,摸了摸她的发道:“傻孩子。” 两人温存了一会,门外传来叩门声。 “夫君,前面不远处发现了念儿,念儿他们倒是也住在同一条街道。” “吱——”门被打开后,赵氏见顾独与姬熙紧紧相拥的情形微微一怔,接着将眼神收了回来,心忖:果然,女子喜欢男子实在太过于正常,更何况是当今圣上,自己就算再喜欢,又如何能和一个皇帝去抢女人呢? 顾独轻咳一声,放开了姬熙,道:“没事,有将王爷在,念儿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今我们得私下去调查苏睿去了哪里。”姬熙发声道:“现在水患刚过,说不定城中会有动荡,之后定会有人将他们的孩子接走,到时候我们便可以记下来,之后一个个去查看一番。” “仙儿,你去城主府调出两支骑兵出来。”姬熙将腰间的令牌拿了出来,又道:“趁现在瘟疫还未发,快去派人去山里去打上几大块石灰石,顺便烧草木灰。” 顾独坐在一旁,道:“这五丰城的街道已经恶臭漫天,现在担忧的是那些官员若是组织不利,到了那时才是大问题。” -- 第75页 “不如圣上亲自去?”赵氏看了顾独一眼,却见顾独摇头否决,道:“圣上是天子,可是若是有人知道了,现在圣上是微服私访,也没带什么人过来,若是有人胆大包天行刺圣上——” 顾独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几人都知道什么意思,郭仙儿立马道:“仙儿修书一封,让刑部侍郎带兵前来。” 姬熙颔首,补充道:“刑部侍郎还是朕选的,应当与这些逆臣没什么联系。” 几人计划完,便由顾独带着吴茗出去跟踪将池一行人。 “怎么小郎君不去?”吴茗不满意,看着已经将疤痕都掩盖起来的顾独,道:“你没了疤还算是个人吧。” 顾独温和一笑,不在意吴茗的评价,只是解释了一句:“小郎君不是和我等一样的人。” “为何?”吴茗想了想,道:“小郎君不会是你的主子吧?” “是啊,小郎君就是我的主子。”顾独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了,拉着吴茗偷偷将过来接孩子的奴仆体貌特征画了下来。 “之后你将这些人的样子都送去仙儿那里。”顾独将手上的画像给了吴茗,吴茗一阵惊叹:“你的画艺真是精湛。” 又接过一张,和来往的奴仆对比,竟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独没有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画着。 “那你告诉我,小郎君是不是京里派来的?”吴茗转眼又似乎多了好多个问题,问道。 “自然。”顾独想了想,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 “那小郎君家里有几房?” “……一房过世,没有续弦。”顾独对着吴茗微微一笑,又道:“但是你想要得到小郎君却很难。” “为什么啊?”吴茗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长得不够美貌吗?” “自然不是。”顾独好笑地回应了一句,又道:“小郎君让你去做什么,你就去做就行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就是两张口的人嘛,老娘杀了多少,有什么了不起。”吴茗絮絮叨叨,又接到了一份新的画像。 两人跟了一路,最后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口干舌燥,喝了不少水,顾独将画像整理后交给了郭仙儿。 “小郎君,还有什么吩咐的?”吴茗最近老是往姬熙身上靠,顾独心里有些不舒服,眼神落在了姬熙身上。 姬熙悄然退了一步,道:“现在等那些骑兵一一辨认,之后等着刑部带兵来便可。” “哎呀,糟了。”吴茗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道:“若是他们发现我被你绑过来了,到时候就算是京都来的两张口也不会放过的。” “对啊,你是说只要有人来五丰城必须要经过你们寨子是吗?”姬熙一愣,突然高兴拍手,似乎发现了重大事件。 “那是自然,我们看中的那条路,可是到达五丰城的必经之路。” 吴茗说完,顾独立马便画出了苏睿的模样,放在了吴茗的面前,道:“那你可见过这人?” 画上的人与苏睿虽说不上一摸一样,但是神态宛如真人,姬熙突然心里一酸:原来顾独对苏睿如此印象深刻,随手一画,便像是活人跃于纸上。 她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害怕顾独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一旁的吴茗想了想,捏着下巴道:“这人似乎是个钦差,我见他是京城下来的,自然不敢惹火上身。” “本来大哥抓了他,后来我将他放了。”吴茗想了起来,摊手道:“当时放了好几个人,他好像最为凶狠,一直说他是苏家人,若是不放,他说要铲平我们小山寨。” “毕竟是苏家人,我们可望不可及,所以就把他放了。” “那你一起放的人是什么人?”顾独似乎抓住了重点,问道。 “看起来像是他的小跟班,但是又不像。”吴茗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他还留了一个东西给我,只是我将它放在寨子里了,他说若是有人找他,就将那东西给那人。” “你现在去将那东西拿过来吧,顺便给从京城来的刑部放行,否则后果定很严重。”顾独想了想,道:“你将你寨子里的人都带下来,若是此番立了功,也好不过上打家劫舍的生活。” “万一人家喜欢过打家劫舍的生活呢?”吴茗撇嘴,她一定要怼上顾独几句,否则心里都不甚舒服。 当天晚上,吴茗便带下来了不少人,姬熙没办法完全信任借来的骑兵,正好将这群人用着。 顾独点起烛火,打开苏睿留下的信,竟然写得非常明了。 “我们不用再去调察了。”顾独打开信笺,扔在桌上,道:“苏睿现在就在城主府。” “让他们将孩子抢过来,之后威胁他们将苏睿交出来。”姬熙当即下了决定。 “什么?”吴茗听到姬熙的话微微一愣,道:“那我们好像很坏的样子。” “我们哪里坏了?是他们先将苏睿关起来了。”姬熙瞪了吴茗一眼,道:“这是阳谋。” “我总感觉我们这样做真卑鄙。” “本来计划就是这样,否则让那些孩子来游学干嘛。”姬熙面色不好地说道。 …… 三日后,刑部的人急急忙忙赶到了,顾独又换回了李璞的面具,黑色的面具中央一条金色的截线,划过鼻尖。 “丞相大人可确定苏大人被抓了?” “应当。”顾独与刑部侍郎喝着茶,现在还不能透露姬熙也在这里,难免出乱子。 -- 第76页 刑部侍郎眉毛弯弯,一看便是老油条的样子,他笑着道:“下官可是接到了圣上的旨意而来,现在却连圣上的影子都没瞧见。” 顾独面色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道:“本相也是念在犬子一同过来游学,才有机会下了趟江南罢了,后好巧不巧地收到了有人关押朝廷命官的消息。” “这城主真是好大的胆子!”刑部侍郎声音尖细了几分,道:“不知丞相想要如何?” “也差不多时间了吧。”突然顾独放下了茶杯,道:“你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两人的交谈滴水不漏,顾独站了起来,道:“如今天气转晴,不如和侍郎一同出去晒晒太阳?” “下官遵命。”刑部侍郎跟在顾独的身后,两人一同向城主府而去。 大昭在开国以来便是封城制,一城之主虽在封地里拥有最大的权力,可是依旧要听从天子威仪,因此一个城主手上有兵也不敢随意造次。 可是若是被他发现姬熙在城里,难免不会鱼死网破,殊死一搏。 顾独一身青衫,倒是看不出像是一个权高位重的丞相,更有几分浪子模样。 刑部侍郎心忖:丞相似乎变了。 只是这变化实在是令人心惊,不过是几日不见,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第44章 顾独自然是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对于她来说,她回到了江湖,宛如游鱼得水。 两人一同到了城主府前,单是门前两尊大狮子就知道造价不菲,顾独皱眉:“这城主府的奢靡真是让人不敢想象。” 刑部侍郎心忖:……丞相,实际上对于你而言,这两尊大狮子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难道不对吗? 顾独见刑部侍郎沉默,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擦了擦汗,应道:“是是。” 谁人不知丞相府的造价?世间都说丞相府看起来低调,实际上每一角落都是造价非凡。 毕竟李璞可是深刻印在百姓心里的佞臣,连圣上都对他没有什么法子,对于他来说,除了江山,其余的什么都能拿进自己的兜里。 过了一会儿,侍郎手下的兵已经赶到,只见侍郎一声令下,端的是威风:“包围起来。” “里面的将士共三千余人,已经被全部包围了。”一个将领走了过来,半跪着报告。 顾独面具依旧是幽黑的,她摸了摸鼻子,道:“进去吧,先将里面的人都抓起来,容后再审。” 两人一同跟在一支小队的后面,将城主府都转了一圈。 顾独转到花厅时,看着墙上挂着的巨幅芙蓉图微微出神,这笔触十分熟悉,顾独伸出一只手将下角的边角揭开,只见上面落款竟然是玉莲僧。 整幅画用的是秦家的笔法,顾独手指微微颤抖,全身都打颤,道:“你们两过来,将这幅画小心地取下来。” 两个在一旁的士兵上前,将画取了下来,顾独小心地展开,只见上面的水墨依旧清晰异常,看来是之前的人保存的很好。 姬熙摸了摸纸张,她甚至都有些后悔在玉莲与阿秦死后,将宅子卖了。 可惜当时她没有钱,只能将宅子卖了,谁知后来走了水,将宅子的东西都烧光了。 有些重要的东西她带走了,可惜玉莲与阿秦平日里合画的画作倒是没留下来。 也许这些画作没有什么用处,可是这幅画偏偏在江南,就很奇怪。 毕竟之前的玉莲和阿秦一直住在京都。 顾独一点点的摸着,直到感觉其中一点有些咯手,用力揉捏了一下,直接将画作捏出了空隙,她舍不得撕开,可是里面的确有什么重要之物在里面。 不能多想,顾独用力一揭,只见里面多出了一封信笺,上面写着:怜儿亲启。 顾独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看到玉莲给自己写的信,实在是太过于精妙。 撕开信封,露出一张字条: 紫微双生,必有大灾。 字很细弱,不像是玉莲写下的字,顾独一想也就明白了,定是阿秦。 阿秦是秦家人,也应当是拥有预测之能,可是阿秦所说的紫微双生又是什么意思呢? 而且既然阿秦能预测到一切,玉莲怎么可能会坠入荷塘而死? 顾独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想起来了,不管是顾家被灭,还是玉莲的死,好像都在这么一句话上。 “紫微双生——”顾独细细的品读这句话,“紫微主孤,怎会双生?” 她狭长的双目中露出星星点点的疑惑,她一定要将姬熙维护在帝位上,若是谁想把姬熙拉下来,她定当将此人斩在马下。 “丞相,已经将所有人抓住了,只是这五丰城主不知去了哪里。” 侍郎在一旁禀告,顾独不留痕迹地将字条塞进了自己的衣兜中。 “苏大人可有找到?” “不曾。” …… 顾独忙活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苏睿,心里突然冒出了凶恶的想法,道:“你去告知那些孩子的父亲,让他们一起去找苏大人与城主,若是一个时辰没有找到,就随机杀一个孩子,两个时辰没有找到,就杀两个。” “杀……杀孩子?”侍郎被顾独阴险地做法震惊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相劝。 “一个时辰,够他们把城主给交出来了。” 侍郎心忖:果然丞相还是没有变的,还是这般阴险。 -- 第77页 顾独在城主府里等着,庭院中搬来了一个漏壶,众人皆看着漏壶中的水滴缓缓滴落,一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将士将一群小孩领到了众人跟前。 “本相知道五丰城物产丰饶,大家都住在这边,这孩子可是谁的?”顾独手放在了一个孩子的头顶上,道:“时间已到,既然你们不愿交出城主——杀了吧。” 剑刃一横,孩子立马血溅三尺,一个奴仆立马跪下,道:“丞相大人,小人怎会知道五丰城城主逃往何处,就算丞相要完了这些小主人的性命,奴才们都不知道啊。” “是嘛?”黑色的面具下眼神更是凉薄,轻笑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本相不管,但是本相知道你家主子一定知道!” 又过了一个时辰,顾独依旧冷漠,手起剑落,剑尖刺进了一个孩子的胸腔中。 …… 客栈里一阵甬闹,姬熙午歇才起来,唤了一声:“仙儿,怎么回事?” “禀告圣上,听说丞相在城主府里大开杀戒。” “大开杀戒?把城主府里的人都杀了?”姬熙皱眉,好像这样的顾独不是很正常。 “丞相在城主府里逼问城主与苏睿的下落,因此将带来的孩童杀了两个。” “什么!”姬熙刚准备喝口茶,便被郭仙儿的话吓得茶杯差点都要掉落在地。 她微微冷静了一下,心道:“难道苏睿对她而言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需要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吗?” “朕想去看看。”姬熙眉眼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圣上若是去了,恐怕还有一定的影响,不如不去。”郭仙儿劝道,可是还没说完,就被门外噪杂的声音打断:“小郎君,小郎君,你听说了没?” 姬熙示意郭仙儿将门打开,只见一脸无辜的吴茗站在门前,微微一笑,道:“听说丞相大人亲自赶到了城主府,一来就杀了两个垂髫小孩,实在太过凶狠!” “……” “那丞相杀人如杀鸡啊,一剑一个孩子,现在百姓都吓得将自家孩子都拉进了家中。”吴茗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姬熙的床上,又道:“听闻那丞相常年戴着一副黑色面具,宛如罗煞鬼……” 顾独正巧回到客栈,上楼走到了门前,看到了吴茗坐在姬熙的床上,手脚还不老实,而姬熙正好脸色微红,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就是这种面具!”吴茗先是一惊,被顾独一瞪,似乎感觉周边一股冰冰凉的感觉,急忙道:“应该不是…不是……”说着便起身,“小郎君,我出去了。” …… 好巧不巧的顾独刚赶回,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样了扬手,道:“仙儿,你先下午吧。” 郭仙儿无奈,总感觉这两人好像又得吵上一番。 门阖上,姬熙有意躲避了顾独的眼神,她咳了咳嗽,江南比京都的天气更善变,因此还受了风寒。 “你不能和吴茗距离那般近。”顾独没有取下面具,直接道。 “为何?她又没有什么坏心思。”姬熙蹙眉,回答。 “怎么会没有呢?” “那你呢?你为了苏睿宁愿背负大家对你的恶名!”姬熙想到顾独对生命的傲慢更是恼火,心里憋不住。 “我哪里为了苏睿,我明明是为了你!” “为我?苏睿就算死了,换一个不就行了吗?”姬熙冷哼一声,继道:“你对那些孩子下毒手,你怎么这么狠心!” “那你说出死了换一个的话语,就不是对生命的傲慢吗?”顾独眼神如炬。 “我们都是对生命是傲慢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顾独直接将姬熙压在了身下,缓缓地啃咬着姬熙的耳朵,道:“你离吴茗远一点,你不知道独当时多么想让她血溅当场。” “那你离苏睿远一点。”姬熙呼吸一滞,委屈道。 顾独嗤笑一声,“我的小白兔,我不会离苏睿很近的,傻瓜。” “我才不是傻瓜,也不是小白兔——” “唔——”话未说完,便被顾独一个吻封住了嘴。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顾独放开了姬熙,坐了起来。 她将衣兜里的字条取了出来,道:“我想这是阿秦留下的信息。” “阿秦?”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秦家人。”顾独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问道:“除了你,还有谁是紫微星?” 姬熙看着字条,轻轻地念了出来:“紫微双生,必有大灾——” “朕可能不是紫微星。”姬熙说完,似乎觉得没有说明白,又道:“朕指的是朕并非这张纸上所说的紫微星。” “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若是以大昭画下星图,那朕就是大昭的紫微星,可若是以顾家画下星图,那你便是顾家的紫微星。” 顾独一愣,看向姬熙,问道:“双生子的诅咒吗?” “那就只有秦家。”姬熙垂眸,道:“秦家在十多年前,天机出走,因此需要重新择选天机,而就在那一年,秦家出生了同胎异卵的双生子。” “难道是——” “没错,当今天机是其中一位,她还有一位哥哥,只不过甚少听说他。”姬熙顿了顿又补充道:“天机的抉出方式并非我们能得知的。” 第45章 秦家一直都是以神秘著称,不管是曾经给顾独点上的续命七星灯,还是那一手早已经失传后的针灸技法,甚至那抉出天机与天下大势的天书,皆来自秦家,而秦家除了令人觉得神秘之外,还会在族内保留着一些远古时期不为人知的秘密。 -- 第78页 有才华的人数不胜数,而只有秦家才能排在四大世家里,秦家的才不是众人想拥有就能拥有的,他们的技法与言辞自称神授。 每一个秦家人都擅医相山术卜,其擅长的程度与每个人的努力没有关系,更多的是讲究悟性。 什么是悟性?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甚至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每一任天机都知道谁是下一任天机。 而此时的天机便是秦意浓,她是双生子里的妹妹,她的占卜与观星与秦冥也相差甚远,可是她就是被选为了天机。 她曾经想,是因为爷爷宠爱她,可是爷爷告诉她,并非如此,选择她是天命所归。 “天命?”秦意浓不甚了解,问道:“天机究竟是由什么来决定的呢?” “便是由世间最亮的星曜决定的。” …… 顾独与姬熙想不明白天机的缘由,想着既然阿秦提过,肯定是会出现什么灾祸。 “阿秦是上一任的天机?”顾独问道,她想了想,只知道阿秦叫阿秦,也只知道她是秦家人罢了。 “玉家必有人与秦家结姻。”姬熙沉眸,道:“当年与天机订婚的便是玉莲。” 在姬熙父皇的手札上,姬熙有读过这些密事的记录,又道:“玉家一直都能趋利避害,作为武将存活这么多年,就是因为有秦家的助力,两家相约,玉家在乱世中护得秦家,秦家为玉家指明方向。” “可惜在玉莲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差错,谁也没想到玉莲会爱上一介平民。” 姬熙对于手札上记录的事情印象深刻,少年时当作话本来解乏,现在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顾独已经知道了玉莲发生了什么,便问道:“那为什么作为天机的阿秦可以跟着玉莲走了?” “天机只是一个位置,坐在那里必然要有责任,阿秦走后,由灵悟大师重新主持星灵观,一直到前不久才选出新的天机。” “我很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阿秦会跟着玉莲走,玉莲明明没有爱过她一丝,她却依旧愿意放弃所有的责任跟玉莲走?”顾独呢喃,看着姬熙:“如果有一日,我要走了,你会跟独走吗?” 姬熙沉默了良久,看着顾独的眼眸,十分肯定认真地动了动唇:“朕不会。” 话很轻,却异常坚定。 顾独张了张口,微微一笑,“若是有重要的事情,独也希望如此。” 虽说回答在意料之中,顾独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又有些怅然。 一只手抓住了顾独的手臂,姬熙吞了一口唾沫,“朕会将所有事情安排好后,才会去寻你,只要你不躲着朕。” “若是下了黄泉了呢?” “那朕便去黄泉寻你。” …… 当晚,一行人依旧是住在客栈,子时未过,姬熙便有了困意,还没等到说要卧榻歇息,街边便传来走水了的呼喊。 顾独已经将衣物整好,开了门拉住了一个行人的衣裳,问道:“怎么了?” “城主府走水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火势滔天。” 往城主府方向望了一眼,火舌汹涌,滚滚浓烟直冲夜幕,天边都被照亮了一半天。 “不好。”顾独想起苏睿与刑部一行人统统睡在城主府,何况苏睿身受重伤,这般大火怎么能逃得出来? 便拔腿向城主府奔去。 姬熙见顾独奔去,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定是有人故意纵火。”郭仙儿也跟在姬熙身后,见姬熙面色不佳,直接说道。 “定是这样,苍蝇闻到了血腥味,才会蜂拥而上。”姬熙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为什么要将整个城主府烧掉。 若说是烧死苏睿,何不当时就将苏睿打死?若说烧了证据,也不应该在搜查后才纵火。 ——不好。 一种奇怪的念头从姬熙心里冒了出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仙儿,你先去追到顾独,这次的事情是针对她。” “是。”郭仙儿一闪,便没了身影。 “看来幕后黑手已经知道了顾独的身份,才会用苏睿引顾独上钩。” 姬熙心忖,手中的拳头又捏得更紧了些,两人皆在迷雾之中,若是有人在迷雾中伸出一把刀来,两人又如何能避开呢? 姬熙赶到城主府前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到无法靠近的程度了。 不少士兵睡得浅,又有人守夜,倒是没有出什么大事,而住在里进的侍郎与苏睿只怕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 顾独依旧戴着面具,脸上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姬熙有些不忍,微微上前,扶住了她。 她似乎已经脱力,牙齿都在打颤。 “怎么了?”姬熙有些害怕,问道。 “这把火烧得不是他们,烧得是我。”顾独在姬熙的耳边说道,火是从最内的房间燃起的,若是顾独住在这里,自然会住在最里进的房间。 这把火将所有的证据也毁之一旦,姬熙看了一眼汹涌的火势,她心里否认了顾独的说法,若是想着直接烧死顾独,在最内的房间纵火,怎么会不知道顾独不在此处? 也就是说有人将顾独引来这里。 这样想着,一声破空呼啸声传来,姬熙头脑此时异常清醒,清楚地听到了箭矢划破空气传来的破空声。 “小心。”姬熙抱着顾独一躲,长剑出鞘,看向了前方道:“现在这些家伙才要动真格的呢。” -- 第79页 话音一落,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一般袭来。 姬熙连忙一撤,可是面前一片广阔,根本成了别人活动的靶子。 郭仙儿见姬熙有危险,立马挡在了二人身前,身上一下子中了三箭。 “快走。”又是一箭射进了郭仙儿的身体内,只见他用尽气力,大喊一声:“快来护驾!” “噗噗噗——”连续不知道多少剑直接将他扎成了箭靶子,他一手握剑刺进了地面,直挺挺地立着,像是一张盾牌挡在了姬熙的面前。 最终在一声无力的“护驾”声中低下了头。 他像是练武场上的箭靶一般,就算是被射成了筛子,也依旧不曾倒下。 “仙儿——”姬熙跨出去的步子还没落地,听到箭矢入体的声响,想要回头望一眼,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顾独拉住了。 “走。”顾独直接挡在了姬熙的面前,用力推着姬熙滚进了几丈远的泥溪中。 当顾独醒过来的时候,背上一阵剧痛,她动一下就感觉自己背后流出一股热流。 “别动。”姬熙发现顾独醒了过来,连忙扶住了顾独。 天已经放亮了。 顾独看着天,听到了姬熙的声音,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已经睡了三日了。”姬熙见顾独在看天,便解释道,“那日我们从泥溪里被冲进了护城河中,现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没事。”顾独浅浅的笑了一下,道:“幸好你没事。” “是啊,我为什么没事呢?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努力地护着我,我就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姬熙这几日的委屈像是决堤的山洪一下倾泄而下,道:“是朕太没用了,朕明明是帝王,可是只会办错事。” “过来。”顾独动了动手指,有气无力地唤道。 姬熙委屈极了,走到了顾独的身边,顾独用尽气力为姬熙擦掉眼泪,道:“你看现在独不是比你还没有用,只能给你擦掉眼泪。” 姬熙一听,只感觉更委屈了,眼泪簌簌落下,掉在了顾独的脸上,唇上…… 顾独看着姬熙痛哭流涕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眼泪也不停地涌了出来。 “阿独,仙儿死了,被他们杀死了,可是我们却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啊。”姬熙双眼发红得厉害,“为什么他们还要杀你,是朕做得不好吗?” 顾独被姬熙压得猝不及防,咳嗽了起来,甚至咳出了血沫。 “伤口看来又裂开了。”姬熙一脸担忧,又从自己的长衫前摆上撕下一条布条,将顾独的伤口又包了一圈。 顾独当时被刺成了一个刺猬,可能是跳进了泥溪中的缘故,倒是没有被伤到要害,只是背上尽是伤口。 姬熙不会包扎,当时将顾独从河里拖出来的时候,便学着书里描述的样子,撕下衣裳给顾独做了包扎,也不知道是顾独过于坚强还是福大命大,反正现在竟然还活了下来。 “这样下去,我定会死在这里的。”顾独见姬熙手忙脚乱的样子,像是用尽力气一般说道:“你去找找周围有没有人家,按道理来说,江南人都是喜欢傍水而居,你若是一直向下走,说不定能遇见人。” “朕不想走。”姬熙怕,怕她一走,之后就真的要去黄泉找寻顾独了。 “那你这样就会看着独死去了。”顾独轻笑着,看似不在意,却告诉了姬熙一个残忍的事实。 “朕背你一同去找。”姬熙咬了咬唇,她不放心将顾独一个人扔在这里,更何况现在的顾独根本无法动弹。 第46章 顾独又陷入了昏迷,她知道自己正被姬熙背在背上,姬熙的力气应当不是很大,移动得很平缓,甚至让顾独觉得特别安稳。 姬熙害怕顾独的伤口裂开,因此便移动得更慢,却又担忧自己走得过慢导致顾独失血身亡,脸上的焦急神色不曾有所改变。 顾独倒是一直昏昏沉沉的,醒过来时,只是喝了一口水,便有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姬熙才看到前方有那么一家农户。 篱笆相围,中间养着不少鸡鸭,似乎感觉到了有陌生人的到来,有些骚动。 “有人吗?”姬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远远地就开始唤道。 一个小姑娘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人,眼神中带着惊悚和害怕。 “阿爹,不知道是什么人来了。”小女孩的阿爹是个残废,此时正在床上编织着捕鱼的罗网,他拄着拐杖一撑,便出了门。 “这位太公,请问这边有大夫吗?”姬熙见有人不禁病急乱投医,急忙喊道。 男人听得懂姬熙的话,道:“有,在山的那边。” 姬熙背着已经没了意识的顾独,一脸为难道:“我朋友已经没了意识,还请太公指一条明路。” 男人倚靠在门框上,用拐杖指向深处,道:“沿这条路走,一直跨过河谷,河谷的对岸便是有那么一个山谷,山谷名曰百花谷,里面有不少大夫。” “谢谢太公。”姬熙又看了看顾独,她的面色苍白,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百花谷。 男人似乎也看出来姬熙的顾虑,道:“老夫有一辆木车,不如你将他放在木车上拖过去,可能更快一点。” 姬熙眼神一亮,急忙点头,想着自己身上没有什么银子,从顾独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小锭银子给了男人。 -- 第80页 “这是银子?”男人接过银子,翻来覆去看了一番,又将银子还给了姬熙,跪在地上道:“大人看起来出身不俗,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姬熙满脑子想着快救顾独,顾不上什么,直接问道。 “老夫这孩儿命苦,之前我本在城里做工,后来受乡绅压迫,无奈带着孩子隐居于此,现在老夫年纪已老,这孩子年纪尚幼,若是大人能够出了谷,希望这孩子能侍奉大人左右。” 他跪地一拜,看到了姬熙的靴子在走了这般远的泥路还闪着些些金光,不禁心中大骇。 “没问题。”姬熙只觉得当下救下顾独是最重要的,立马答应了老汉的请求,道:“正好这孩子能给我们带路。” 小女孩很乖,怯生生地看了姬熙一眼。 见小女孩双眼澄清,毫无杂念的样子,姬熙想了想,道:“既然你跟了我,我就给你取一个名字,以后你就叫明镜吧。” 见姬熙还给自家孩子取了名,老汉推了推女孩,道:“你跟着大人去吧。” 女孩不舍,却见老汉道:“大人定会待你不差的。” “……”姬熙无语,总觉得这男人也是神神秘秘的,怎么会因为自己拿出了一小锭的银子就将这女孩送给自己呢?万一自己是个无赖,这不就是将自家孩子推入火坑了不成? 女孩很听男人的话,点了点头,朝着姬熙小声的叫了一声“主子”。 姬熙见老汉将车推了出来,急忙将顾独放在车上,又将那锭银子塞给了老汉,道:“若是阿独能活下来,此等大恩也不是这点银子得报的,还请太公收下。” 等老汉交代明镜事情,两人便推着顾独上了路。 明镜一路上默不作声,只是乖巧的在前面带着路,时而看看姬熙,时而也会帮着姬熙推推车。 姬熙是皇帝,对于野外生存还没有个小姑娘来得熟练,几日都是在外摸鱼烤着吃,今日还有小姑娘配了点野菜,两人吃完,又推着顾独往山中而去。 细流从主干道分流,顺着地势而下,两人便一直顺着这细流而去,直到前面横跨了一条河。 河水湍急,不久前的水患,河中遍布黄沙,直挺挺往下游冲击而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主子,过了这条河便是百花谷了。”明镜声音很小,指了指前方,道:“我们还得顺着下走,那边倒是有座石桥。” “好。”姬熙应了一声,便跟着明镜继续往深谷而去。 百花谷之所以为百花谷,自然是到处弥漫的花香,过于刺鼻,以至于现在心里焦急的姬熙心下更是焦躁。 “来者何人?”声如雷烈的声音响起,直接将明镜吓得跳了起来。 “前辈,在下友人身受重伤,特前来求医。” 姬熙也不知道这百花谷是什么地方,但见这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是个隐世江湖门派。 “哦?真是少见,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了友人前来求医,这样一见,你也算是重情义的好儿郎,进来吧。” 话音一落,本来乱糟糟的花丛似乎有了指引一般,在姬熙的面前空出了一条道。 姬熙心里惊诧,面上却强作镇定,推着顾独走进了花道中。 一直走了大概一射之地,才闯过了花阵,眼前展露的便是一间清居小屋,前有一池一桌,桌上放着两杯酒,一黑玉杯,一百玉杯。 “小子,你可知百花谷的规矩?”一个面容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面容精神焕发,他摊手道:“你选一杯喝下,我便救你朋友。” 话音未落,姬熙二话没说,直接顺手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饮而尽。 “……”老者一愣,不满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快,我话还没说完。” “前辈,我朋友真的身受重伤,若是不救,时不久矣。” 姬熙眼睛微微发红,这人看起来都不是什么正经大夫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顾独。 “你莫非没有听说过老夫药王的大名?” 姬熙摇了摇头。 “看来这是缘分。”老头看了姬熙一眼,“老夫这就看。”说完,三指搭在了顾独的手腕上。 他顺了顺自己白花花的胡子,道:“没事,这娃娃还有救。”说完,他便将顾独的面具摘了下来,道:“好好的一个女娃娃,怎被人如此恶毒地伤了面貌?” “寒水,忍冬,快来,将这人抬进去。” “师父,来了。”一声活泼的女声从小屋里传了出来,伴随着“哒哒哒”的声音,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忍冬跑了出来。 而一身深蓝长衫,眉眼低敛的少年跟在后面,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忍冬,你小心点。” “寒水哥哥,终于有病人了,开张了!” 话音一落,药王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道:“这话说得怎么像是我们没有病人似的。” 说完,药王向左边努了努嘴:“小子,你去将那些柴都劈完,在这百花谷住上三月,老夫定然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朋友。” 说完,药王的身影也跟着忍冬和寒水进了小屋。 “这药王是什么来历?”姬熙见明镜跟了上来,她看了看,好像只有斧子能劈开圆木的样子,准备拿起斧子。 “明镜不知,只知道这药王救一人便要毒一人,刚才你喝的酒,便是一杯毒酒一杯美酒,只有你喝了其中一杯,生死看天命,药王才会救。” -- 第81页 “……”姬熙想到了那酒定会有问题,但是就算有问题,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喝下那杯酒。 “主子,你不会劈柴?”明镜见姬熙手拿着斧子看了半晌,疑惑问道。 姬熙作为皇帝,平日里拿的是朱笔,就算拿刀剑,都是上好的宝剑,连个斧子都不认识。 明镜在一旁放好一圆木,用力地挥下斧子,只是气力太小,根本没法劈开,但是倒让姬熙看明白了。 “你的气力太小了,你去休息,让我在这里劈吧。” 姬熙看了一眼堆满了整个柴棚的圆木,浮躁的心都平顺了下来,也许这老头怪怪的,还真能救活顾独。 一个月后。 百花谷之所以为百花谷,便是因为这里四季如春,花期极长。 今日顾独的状态还不错,她被姬熙扶着绕清居小屋走了一圈,脸上包裹着一层层纱布。 “你输了,不能悔棋!”厅堂中传了了忍冬的声音,“不行!师父耍赖!” “我没有。我没有。”药王的声音传了出来。 “师父,你不能欺负师妹。”寒水的劝阻声也传了出来。 “师父,你为老不尊!” …… 听到几人的争吵,姬熙与顾独在外两人相视一笑,姬熙说:“可能这就是因祸得福了。” “或许吧。”顾独淡淡笑了一下,“只是你三个月不理朝廷,你就不怕言官弹劾你?” “我收到了建和传来的讯息,朝廷上还有建和呢。” “建和?”顾独皱了皱眉。 姬熙挡住了眉毛,安静地看着顾独,道:“怎么样?长得可像建和?” “太像了。”顾独一怔,不禁笑道:“现在仙儿不在了,易容怎么办?” “建和勉强学得可用,她能做好的。”提起郭仙儿,姬熙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眉眼下垂,道:“再说,你也不用易容了。” 顾独刚想安慰,只是话还没说出口,药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该换药了,顾独,快来,换药了!” “师父耍赖,竟然还敢用顾独姐姐躲开!” “走吧。”姬熙拉住顾独的衣袂,顾独也将话吞进了腹中,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第47章 两人进了内室,里面只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摆着还未下完的黑白棋。 姬熙上前,看了一眼,拿着白棋落下了一子。 忍冬一看,满脸震惊,道:“熙姐姐好厉害,竟全盘活起来了。” 药王本来还在拆顾独脸上的纱布,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怎么会,老夫都想了半炷香时间了。”说着,便将顾独脸上的纱布都拆了下来。 顾独脸上的疤痕已经变得浅白,却依旧能看得多皆是刀剑所伤的样子。 见顾独的脸露了出来,姬熙立马上前,看了看,呼吸都兴奋得急促了起来。 “阿独,没想到这糟老头还挺靠谱的。”说着就将顾独纳进了怀中。 “喂,什么叫挺靠谱的,师父虽然为老不尊,可是还是医术高明的!”忍冬这小姑娘嘴快,不满道。 “忍冬!为师哪里为老不尊了?又哪里是个糟老头了?”说着抚过自己柔顺的白眉,瞟了一眼忍冬,又瞪着姬熙道。 “咳咳咳,师父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忍冬道,“你本来就是个糟老头,你不知道你的衣物都是寒水哥哥给你洗的吗?” “老夫一介药王,难道还要自己洗衣服?”药王不满道:“老夫养了两个徒弟,竟然还要自己洗衣服?” “你养了吗?”忍冬不满意道:“食物都是我们去山上取的,菜是我们种的,柴是熙姐姐劈的,师父你做了什么啊!” “你劈柴了?”顾独眼神不解地看向姬熙,“手给我看看。” 姬熙无奈,道:“早已经好了,只是刚到的第一日劈了,还有明镜帮忙呢。” 她说着,将手掌放在了顾独地手掌上,道:“没事的,我又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顾独摸了摸姬熙的手掌,没有茧子,依旧柔软中带着筋骨的感觉,只是知道她一个锦衣玉食之人,为了自己去干这种粗活,顾独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没事的。”姬熙笑了一下,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顾独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姬熙的手,只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只能偷偷摸一摸,不敢有什么过分的行为。 “咦惹,熙姐姐和顾独姐姐是那种关系吗?”忍冬看向姬熙,眨了眨眼。 姬熙微微一笑,“什么关系啊?” “嗯,就是牛郎与织女?男人和女人?” 寒水也好奇得看了过来,就连一旁的明镜也投来了探求的目光。 “是啊。”姬熙没有逃避,直接搂着顾独道,“我心悦阿独姐姐。” “原来女人还能喜欢女人的吗?”忍冬年纪小,遇见了问题便直接问了出来。 顾独一笑,道:“你见到谁欢喜,和她是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哦——”忍冬声调变高了一点,转头看向寒水,歪歪头,又看向明镜。 寒水心里本来还是高兴的,却在忍冬后面的话中变得无措:“的确,喜欢与男人女人无关。” “那你们有喜欢过男人吗?”药王倒是觉得有意思,就差拿小本子记下来了。 “不曾。”姬熙与顾独同时答道。 -- 第82页 顾独道:“我天生不爱男子。” 姬熙看了顾独一眼,笑道:“世间男子又怎会有与我相配之人?” 姬熙一笑,风情万种的模样让顾独微微一惊,低着头捏了捏她的手。 明镜看着两人,艳羡的眼神落在了姬熙与顾独身上。 小小年纪的她便被两个女人迷住了,她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做一个像是姬熙与顾独一样自由的女子。 “好啦,上药了。”药王让忍冬拿来药膏,一点点得抹在了顾独的脸上,道:“这次后面,应当能恢复如初了。” “也不知道怎么弄得这么严重,这般好药尽全给你用来抹脸了。” …… 两月后,姬熙收到一封从朝廷送过来的急件,整个人都像是被压在土里的嫩芽一般,少了一些生气,又多了一丝劲力。 “怎么了?”见姬熙拿回了急件,心情不佳的模样,顾独不禁问道。 “玉衡连败三场。” “什么?!”顾独大惊,蹙眉:“玉衡不是纸上谈兵的人,怎么可能?” “朕也不知道。”姬熙不理解,呢喃:“难道玉家真的气数尽了?” 听到姬熙的话,顾独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会?” “本来玉家与秦家联姻,才会保住气数,现在看来,自从玉莲私奔,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玉家从未出现过单传的情况,但是现在就只有玉衡单传,而且,你我皆知,玉衡是女子。” “若是玉衡不与男子结婚,玉家无后。” “……”顾独摸了摸头,道:“玉衡倒是不在意血脉,只要有人受了玉家的忠义之心,都算是她玉家的人。” “可是现在有人能受吗?”姬熙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那种来历不明的孩子,你不是也很在意吗?” 顾独无奈,道:“有一个总比没有要好,就算是徐佳与他人暗结珠胎,但是好歹也是知道有那么一个在玉衡膝下。” “再说这种事情,等玉衡回来再说,现在与秦家相关的事情都得密切注意。”顾独托住下颔,道:“玉衡战败的事情很不一般。” “朝廷上已经闹得让将池出战,建和有点压不住了。” “我们回朝也差不多需要十天半个月。” “你们走水路不是快了吗?”药王的声音传来,道:“若是去重山城坐船,不过三日就能上京。” “今年那边的庄稼长势不错,可能是今年丞相下了江南撤了不少人的职,江北那边都老实了不少。” “如此,我们便乘船回京。” “我们也要去。”忍冬躲在药王身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道:“师父让我和寒水哥哥去跟你们历练一番。” 寒水抿了抿唇,脸颊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红润。 “好啊。”姬熙看了看药王,道:“糟老头你愿意将你这两个宝贝疙瘩交给我们?” “自然是愿意的。”药王捏着白胡子,顺了顺,道:“现在恰逢乱世,我百花谷之人不出谷也过不去。” “百花谷的人百年不出世一次,想来药王从小便生活再此地,怎么不想出去玩玩?” 顾独之前在江湖上听过百花谷药王的名声,之前没有想过他是否会出谷的问题,现在他要将两个徒弟派出谷,何不拉着他一同出谷? 药王是个老顽童,一听出去瞧瞧,心里就有点痒痒的。 “你不知京城的糖葫芦,又脆又甜,还有那松软的栗子糕,还有那芬芳沁鼻的果酒……” “停停停——”药王扬手打断了顾独的话,道:“老头子出谷,出谷还不行嘛。” 翌日,六人大包小包将东西全部整理好,当天上午就赶往了重山城。 重山城名如其势,四面环山,只有东侧出口乘舟而上。 入城之际,因为最近卡关严格,已经排上了长队。 “你们可知五丰城今年竟然都没有发瘟疫。” “还不是丞相大人,虽然他作恶多端,但是幸好有了先见之明,将周围用草木灰洗了城,可惜差点被杀死在五丰城。” “可不是呢,而且传闻回京后一直一病不起,听到前几日遇见的商人,商人说现在城池查得严厉,不就是因为丞相大人病还没好嘛。” 顾独边排队边听着,皱了皱眉,她的面具放在衣兜里,现在她已经恢复了自己的脸。 现在入城查的严格,姬熙将通关文书一人发了一份,道:“拿好了,前几日叫人加急做的。” “是你在查那些杀手吗?”顾独附耳问道。 “自然,这种仇,朕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姬熙小声道,“放心,朕正好趁着这些人有问题换了一大批人。” 顾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姬熙,她总是觉得自己在教姬熙,可是现在看来,姬熙似乎一直都是一只小黑兔。 “怎么了?”姬熙见顾独发愣,问道。 “独在想,你好像不是小白兔,更像是小黑兔。” “怎么会,我应当是一只小灰兔。” 顾独扑哧一笑,道:“那我叫你小灰兔?” “不要,太难听了。” “那我叫你什么?” …… 两人情人间的耳语没有逃过药王的耳朵,药王心忖:年轻真好。 六人进了城,三个半大的孩子,外加一个糟老头,两个长得俊朗的男子手牵着手,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 第83页 “我感觉,我们似乎有点引人瞩目。”姬熙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滋味。 “独知道为什么。”顾独突然道,“你想不想验证一下?” “嗯?如何验证?” 话音未落,一记吻落在了姬熙的唇上,果然,两人更加惹人注意了。 毕竟两个俊朗的“男子”在当街亲吻,的确不常见。 顾独开怀大笑,道:“怎样?是否验证成功?” 话音一落,姬熙手指就戳到了顾独腰上还没完全好的伤痕,“嘶,疼——”顾独弯着双眼看向姬熙,咬着下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谁叫你欺负我——” “我哪里有欺负你了。”顾独瘪嘴。 姬熙心软了,轻轻揉了揉顾独的疤痕,真没想到平日里假扮成高冷李璞的顾独本性竟然是这副模样。 身后跟着的三小只和一大只看的一愣一愣的:“……幸好没人认识我们。” 第48章 回了京都,虽说只是一人在皇城,一人在丞相府,也觉得甚是难熬,宛若隔了千千万万山海一般。 百花谷三人跟在了顾独的身边,明镜随侍姬熙左右,姬熙没有了郭仙儿这边得力的侍从,又重新调来了一支暗卫暗中保护自己,大多数事情都想交给明镜去做。 明镜年纪尚幼,又没有见识过大场面,对着一些事情束手无策,最终思来想去,让建和将秦慕清举荐了过来。 秦慕清是秦家人,对于一些事情的处理要比明镜稳妥许多。 最近玉衡三败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满朝震惊,也为后面派谁出征而争权夺利。 姬熙坐在皇位之上,看着下面的老臣们吵得是面红耳赤,而一旁的将池面上带着笑容,似乎就等着姬熙将他派往塞北。 朝廷顿时分成了两派,泾渭分明,一派天子门生,一派武将居多。 “圣上,这玉家虽说是不败神话,只是这玉衡年岁实在是太年轻了,嘴边没毛,办事不劳啊。” “就算是派丞相大人去,现在也只怕没什么大用。” 武将出身的枢密使看向顾独,想想玉家一直护着大昭,让大昭百年不败,一直没有了安定,甚至没有了武将的出头机会,而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还能拱手相让给文官呢? 姬熙一直没有回话,顾独也很是淡然,一张黑面具,金线顺延而下,对半分开,没有人知道面具下是什么样的面色。 立在一旁的将池更是嚣张,他甚至都能肯定,姬熙除了自己都没人能上得了战场。 “圣上请三思,整个朝堂之上只怕也只有将王爷经验丰富,武艺高强,派谁去往都不如派将王爷去。” “是吗?”姬熙听到有人推荐将池的意思,眼神落了下来,一双眼中毫无波澜,直勾勾地看向将池。 将池立马上前,跪在地上,“若是圣上有令,小王定不负使命。” 姬熙没有再说什么,顾独却看着将池道:“将王爷之前去南海征战,擅长水上作战,如今去塞北,可是区别极大,将王爷如何信心满满?” 听到顾独的提问,姬熙却沉默着,将池心觉姬熙已经松口,回答道:“战场之上,瞬势万变,臣只敢说一定会死守住大昭一寸土地,而不敢拍着胸脯给圣上保证。” 姬熙的确松了口,当即点下将池为主将,顾独为监军,又在二人阵营中各点一个做了副将。 朝廷上的人都不敢说话,从圣上点将的意思,只怕早已经知道了众人的小九九,只是现在蛮夷凶猛,才让大家敢如此肆意妄为。 退朝之后,姬熙就将顾独留了下来。 姬熙一脸委屈,完全没有了上朝时的悠哉与镇定,抱了抱顾独,有些贪恋顾独身上的味道,鼻尖压在了顾独的肩膀上。 “怎么这么委屈?”顾独勾了勾嘴角,抚过姬熙的后脑勺,道:“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唔,嗯。”姬熙小声的应着,环抱着顾独的腰,不想放开。 …… 三日后,因为玉衡的战败,顾独必须要尽快赶往塞北。 她想去再见玉家老太太一面,然而老太太已经知道玉衡战场失利,早已经去了东山寺庙去吃斋念佛去了。 玉衡的家书都放在一旁,也没有写给顾独的信,可能是玉家老太太在信里面说了顾独失踪的事情,后续回来的家书都是玉家老太太的身体情况,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吴茗之前护送着赵氏回了丞相府,发现了高燕与闻如意两个同样武艺高强的女孩子,一时也过得有滋有味,丝毫不再想回到山寨里。 这番顾独出征,吴茗实际上也想跟去,只是听说女军要留在京都保护姬熙,立马打消了念头。 顾独起程后,姬熙远远地看着,心里面不舒服,想着之前郭仙儿在,她私自出宫太方便,现在没了郭仙儿,自己还真是困在牢笼之中了。 对于姬熙而言,顾独一走就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了,也许打完这场战需要几个月,也有可能需要几年,甚至需要十几年,甚至——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建和在一旁看着姬熙一直盯着顾独,便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再加上现如今丞相的“弃暗投明”,想着两人的话本,不禁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看起来只为黎民百姓的皇兄也会如此痴情。 一个月后,行军的队伍才到塞北,戈壁之上,黄沙漫天。 -- 第84页 圆月清明,悬挂于空中,照应着孤城,孤城矗立在一望无垠的沙堆里,周边枯草如骨,时不时还能听到野狼的嚎喊。 主帐中,整个里面都已经吵翻了天。 玉衡与顾独坐在一起,周围的大将统统坐在玉衡的身后,将池坐在右侧,眼神不善,似乎他也没想到玉衡在军中竟如此有威望。 “将王爷恐怕不知吧,玉将军虽败犹荣,这三次交战,玉将军可是没损失一兵一卒。” 一个武将脸上皱纹像是重重堆积的沟壑一般,脸上带着不屑,看向将池,“谁人不知将王爷根本不把手上的兵当人看。” “就是如此!”另外一个武将道:“再说圣上也没有特别要求你来替代与将军的额位置。” 顾独没有说话,一双幽深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将池,似乎想看将池究竟怎么打算。 塞北的兵明显要比南海的兵更难说话,南海的兵本就南人较多,南人以稻米为食,身材也要矮小几分,而塞北之兵,多是北人,从小爱食用牛羊肉,因而也更为雄壮。 将池的身材也没了优势,玉衡自是玉家人,所有将领都是世袭跟随着玉家人,对将池就更加看不上了。 话虽说这么说,但是玉衡也要站出来说上那么一句代表自己的意思,只见他举杯,道:“将王爷,得罪了。” 顾独看着玉衡熟练的样子,微微一愣,看来玉衡在这一段时间里成长的不算少,她颔首,也跟着玉衡敬了一杯酒,只是戴着面具,偷偷倒了去。 将池显然不是来这喝酒的,他袖子一挥,道:“本王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完又看向顾独:“丞相,你可别忘了你监军的身份。” 说完便走出了主帐。 当夜,玉衡走进了顾独的帐中,放下帷幕后,安静得只能听见四处嚎叫的狼嚎。 “抱歉。”玉衡见顾独已经斟好了酒,抿了抿唇道:“我不是故意要输的,只是,衡觉得衡必输无疑。” “为何?”顾独不理解,看向玉衡,道:“在我眼中,你绝对不是纸上谈兵之辈。” “因为对方的将领是苏暮。”玉衡喝了一口酒,眼神阴鸷道:“我定要将她抓回来。” 顾独皱眉,道:“苏暮为何——” 玉衡垂眸,眸中的光芒弱了几分,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但是我有办法将她抓回来。”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又看向顾独,迟疑了几分,问道:“奶奶将那个玉珏给你了吗?” “玉家的玉珏?”顾独问道。 “嗯。”玉衡颔首,继道:“这个玉珏是我们玉家立身之本,你需要。” “我为何需要?”顾独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以后你就知道了。”玉衡又喝了一口酒,道:“若是之后我出了什么事,兄长定要将我的尸骨带回家。” “……”顾独沉默着,最终应道:“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玉衡没有再说话,又蒙头喝了一口酒。 顾独给玉衡倒酒,自己带着面具并不方便,谁知玉衡一下了便喝了一坛。 本还想说什么,只是玉衡完全没有了听下去的心情,直接道:“衡先告退了。” 什么事情能让玉衡这般沉默与阴鸷? 顾独心下感觉有些怪异,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见将池跟着一群武将喝得微醺,顾独摇了摇头,也离开了主帐。 外面的凉风干燥中伴着风沙,尘沙打脸,天空上却是星辰璀璨,清明的银河将天际一分为二,星斗清丽,丝毫没有混沌之态。 顾独乘着晚风怡然,忍冬和寒水倒是走了过来,药王让寒水与忍冬前来为军中将士看病,处理一些金创伤。 “阿——丞相大人。”忍冬一时还改不过口,她一意识过来,便立马改了口。 “如何?”顾独没忍住摸摸忍冬的小脑袋,摸着问道。 忍冬一躲,道:“大家都歇下了。”又揉了揉手腕,道:“这些将士伤得并不严重。” “他们说玉将军提前让他们穿上了藤甲,玉将军似乎对对方将领非常熟悉,以至于对方用什么招式都知道。” 顾独舔了舔上唇,果然,玉衡有问题。 “你们先去休息吧。”顾独将忍冬和寒水先去休息,自己独自一人去找玉衡。 刚准备撩起玉衡帐中帷幕,透过缝隙却见玉衡手中握着护身符,一点点的摩挲着,眼神像是放空了一般。 顾独停下了掀帷幕的手,故作咳嗽,提醒玉衡自己已经到了帐前。 玉衡迅速地将护身符收入了怀中,道:“进来。” 顾独掀开,笑了一下,道:“怎么了?” “没事。”玉衡也笑了一下,摊手道:“坐吧。” 见案桌上放着两杯醒酒茶,知道了玉衡在等着自己,于是了然落座,手扶了扶茶杯道:“如何?” 玉衡抿了抿唇,道:“明日我们便先行进击,兵贵神速。” “既然将池来了,我也不能再用这样防守的策略了。”玉衡的眼神坚毅了起来,最终吐出一口浊气,道:“希望之后,她不会怪衡。” 第49章 玉衡第二日紧急宣布了作战策略,几个大将都在中央的沙盘里放下标签,直勾勾地看着玉衡。 入夜之后,便先是由将池带领一队精干的骑兵进行突击,等苏暮反应过来的时候,再由玉衡带领弓步兵前去放箭,后再有骠骑将军与先锋将军两线相夹。 -- 第85页 顾独在一旁听着,她应当会跟着将池先去虚张声势,可是看了看玉衡那张瘦削的脸,顾独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如果她没有跟着玉衡,不知道玉衡会做出什么傻事。 玉衡没有安排顾独,只是说顾独贵为丞相,又是文官,贸然前去会有危险。 众人都只知道丞相擅权,并不知道顾独是否能武。 顾独倒是打消了众人的疑虑,道:“本相自是懂武的,不然为何圣上要本相来做这个监军呢?” 大家不可置否,纷纷望向玉衡,看玉衡如何决定。 玉衡蹙着眉头,只见将池在一旁笑了,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刚想说之前自己随随便便将顾独压在地上打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情圣上都已经揭过,一时卡在喉中没法说出来。 顾独看向将池,眼神很是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让他感觉自己如坠冰窟的寒凉。 见两人想要互相杀掉对方的眼神,玉衡也很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丞相便与本将一同去吧。” “这般也好。”顾独应了一声,平静地看着玉衡,心忖:至少有自己盯着玉衡,免得她为了苏暮去做什么傻事。 玉衡不知道顾独心里的打算,只是在同意顾独后,心里又出了新的想法,她下了令,让几员猛将先做好了准备,又去照看了一些受伤的将士,也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将军,已经备好了燃油。” “将军,弓箭数量足够。” “将军,马匹已经备好。” 玉衡又一一去检查了物资,顾独作为监军也跟随在后。 “丞相从京都那般远的地方过来,不知有没有喝过这里的大马奶?”一个将士手中捧着土陶碗,碗中浓稠的奶液泛起圈圈波纹。 将士送了上来,顾独微微皱眉,郭仙儿去世后,她都只是戴着面具,不再易容,都不在方便在外人面前吃食,看了一眼,便道:“你先送去玉将军的帐中,本相与玉将军同饮。” “玉将军不喜喝马奶——” “没事,你送去便可。”玉衡虽说不明白顾独的意思,但既然顾独想同她共饮,她也会舍命陪君子。 两人一起走出了马房,玉衡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喝?” 顾独沉默了一会,解释道:“我的脸好了,但是郭仙儿不在了,没有办法再易容。” “什么!”玉衡不知道顾独下江南发生了多大的事情,问道:“郭仙儿怎么会?他武艺高强,不应该如此。” “乱拳打死老师傅。”顾独又道:“那天乱箭之下,圣上也差点死在箭阵之中,只是现在圣上还未查出那些人从哪里来。” 顾独平淡地带过了那惊险的事情,又道:“也算是因祸得福,我的脸倒是好了。” “是谁有着如此高超的医术?”玉衡好奇的问了一声,又道:“也算是奇人异士了。” “是啊,江南那地方不能小视。”顾独感叹道:“说来我想到了一件事,之前玉莲可有游历过江南?” “……”玉衡想了想,她对自己的小叔印象并不深刻,道:“之前小叔与那平民女子私奔,走得便是江南,只是江南瘴气凶险,毒虫甚多,没过多久就染病身亡了。” “那平民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玉衡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可是奶奶的禁忌,我怎么敢去打听,知道这些还都是因为大家皆说我长得像小叔告知与我的。” 顾独凝视了玉衡一会,道:“是有点相似。”顿了顿继道:“到时也希望你不要如你小叔一般情深义重。” “我自然不会背信弃义。”玉衡的眼神又深邃了起来,将眼中的稚气都隐藏在了其中。 “他怎会背信弃义?”顾独不满,她对玉莲与阿秦的感情不允许玉衡这般说他们。 “若是那日,我带着苏暮走了,你会觉得我是背信弃义之人吗?” “我不会。”顾独回答,“不管你是带着苏暮走还是来到了这塞北,在我的眼中,你都是对的,不管是为了家国还是为了那痴心一片,这都不是背信弃义。” “阿独,你不懂。”玉衡的眼中有些失落,道:“你不懂我。” “人不都是这样吗?”顾独却没有直接对上玉衡,只是继续道:“我们有时会想很多事情,可是这些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想的,你不能决定你不爱她,可是你也可以负着镣铐奔走。” “我不能将她带在身边,太危险了。” “可是现在呢?”顾独似乎察觉到自己这样说话过于刺痛了玉衡的心,又温和了几分道:“人本来就是没有两全的方法,有时候你替她做的决定,并非是她想要的决定。” “她放弃了一切,只是为了陪在你身边,你却放弃了她。” “可是,若是我将她带在身边,真的太危险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她若是死在了我的身边——” “可是苏暮从来不是一个附庸在你身边的女人啊,她的武功或许没有你高强,她的谋略也许没有你周密,你为何会想要像男人一样护着她?你问过她的想法吗?”顾独不理解,“你在她危险的时候护她一下,总比将她扔在皇宫里要好。” “……”玉衡心忖:话不投机半句多。 “算了,回帐中喝奶去吧。”顾独见玉衡的确与自己是不一样的想法,也不在勉强她能想清楚,直接往帐中走去。 -- 第86页 回到帐中,顾独将面上的黑皮面具取下,露出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直接让玉衡看呆了几分:“你竟如此俊美。” “……”顾独无言。 “的确不像小叔。”玉衡想了想,又道:“也没关系,不如趁现在你装作是小叔的儿子,到时候——” “你到底在想什么。”顾独打断了玉衡的话,眯了眯眼:“你在求死?” 玉衡一顿,像是被什么戳破了一般泄了气,道:“是。” “为何?” “我太没用了。”玉衡眼中的光有些暗淡,道:“守不住大昭,守不住玉家,甚至连苏暮都守不了。” 顾独沉默良久,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她看着玉衡,清俊的脸看起来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若论平常女子,左右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玉衡却要面对整个大昭的国运;面对维持玉家不败的神话;面对前方苏暮的进攻;对这样一个刚“弱冠”的孩子,实在是有些残忍。 “将军!”一声叫唤先到,接着帐帘被掀开,先锋将军走了进来,“蛮夷那边似乎有了动作。” 玉衡惊讶地站了起来,道:“他们又干了什么?” 她激动的情绪还来不及收回,直接看向先锋将军,先锋将军看了看没有戴面具的顾独,被风华绝代的顾独吸引去了目光。 “不必担忧,她是玉家人,之前小叔的儿子。” 先锋将军一惊,结巴道:“是……是玉莲将军之子?” “是。”玉衡直接肯定了顾独的身份,道:“她受小叔所托,前来找寻。”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锤炼,玉衡也变成了一个说谎不脸红的人了,看了先锋将军一眼,下令道:“等会先去侦察一番,看今晚能否行动。” 当日下午,玉衡安排在城外埋伏的弓步军就被偷袭,死伤惨重,当晚计划便被取消。 后面几日,玉衡又安排了好几次计划,却都被苏暮一一看破。 今日是个重大的日子,不少将士是这样想的,玉衡将所有人召集在一块,安排了明日的对阵。 两军对阵,不用巧谋,对于常年放猎的蛮夷来说无疑占了大的便宜,以至于这个消息传进苏暮的耳中时,苏暮并不相信。 “这不是阿衡的作风。”苏暮想了许久,似乎有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玉衡不会这么做。 “常言道,兵不厌诈。”蛮夷的谋士也不相信这样的情报,道:“玉衡年纪虽幼,可他善用谋略,如今竟弃谋略不用,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了送情报的将士身上,道:“这将王爷三番四次送来情报真是怪哉。”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暮就已经将话接了上来:“莫非是计?” …… 玉衡此时端坐在帐中,和顾独喝着一杯小茶,顾独在玉衡这里摘了面具,换了身衣裳,笑起来和煦如春风的样子也没人将她联想到李璞身上。 “我看,定然是军中有了内奸!”骠骑将军脾气爆裂,道:“最近都没见到丞相与将王爷的身影,我看他们两个就可疑得很。” 顾独在旁听着,也不恼,淡然地喝着茶水。 “是啊,将军,不如我们去他们帐中搜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搜出证据。” 跟在骠骑将军身后的先锋将军也愤愤不平,天知道因为出现了内鬼,自己手下有多少人伤重了。 “不必了,这次本将军直接对苏暮挑战,想来她一定会接受,一旦她输了——” 玉衡沉默了,她根本没有想过怎么让苏暮输。 “这女人还真是厉害。”骠骑大将军啧啧称奇,快人快语道:“我们定要将她的项上人头贡给圣上。” 第50章 玉衡的确没有打算用什么谋策去进攻苏暮。 大军当前,玉衡骑着马,平时已经显得瘦削的身材如今在军马上更为瘦小。 黄沙莽然,两人终于从帷幕后走到了当前,苏暮一袭不羁红衣,热烈如火,灿然如光。 四目相对,玉衡依旧是深沉的眼神落在苏暮的脸上,只是凝视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你想如何?”玉衡发问道,看起来精神并不怎样。 “你跟我走?”苏暮试探着问道。 “不可能。”玉衡当即拒绝。 后面的弓步兵已经准备放箭,苏暮抬手,众人便将弓放下。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了。”玉衡笑了一声,全然不顾身后的千军万马,谈笑阵前。 “在下乃玉家玉衡,可否一战!”玉衡脸色一凝,亮出**,正对着苏暮的眼前,眼中尽是少年意气。 “苏暮。”苏暮用的是双剑,她一夹马腹,直接冲向了玉衡。 长剑如影枪如电,稍稍慢上一丝说不定就会命丧于此。 玉衡一跃,避开了苏暮的剑尖,停在在空中的瞬息,持枪又往苏暮面首刺去。 顾独也是第一次见玉衡展露武艺,玉衡平日里不显山露水,温和异常,而武艺却是异常出众的。 她不慌不忙地应了苏暮几招,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是苏暮的功夫也并不差,招招紧逼。 顾独皱眉,看出了玉衡的手下留情,最终就在玉衡准备将苏暮挑下马时,一支箭直接向玉衡刺来。 “我输了。”苏暮趁着玉衡躲箭的时机认了输,回了队伍。 -- 第87页 而那射箭之人也乘着马破阵而来。 他头发剃得干净,光头在阳光下灼灼发亮,肩扛大刀,袒胸露乳,身材魁梧,看起来甚至身高九尺有余的模样,高头大马在他的身下宛如一只小骡子。 玉衡抿了抿唇,看了苏暮一眼,只见苏暮的眼神已经落在了男人身上。 “他是蛮夷的王子,也是第一勇士。” 玉衡退了下来,不得不说这样高大的身材,她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优势。 顾独乘马在玉衡的身侧,也皱了皱眉,一看就知道这蛮夷王子不是好惹的样子。 “图古,回来。”苏暮唤了一声,王子像是一条小狗一样回了苏暮的身后。 当场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有人说这蛮夷王子像是条狗一样被大昭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大昭的将军不愿做女人的狗,因此才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玉衡的脸色无疑是当中最难看的,不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做苏暮的狗,而是在她的眼中,苏暮已经开始以色侍人。 苏暮本来就讨厌男人,现在却依靠男人,怎能不让玉衡心中郁卒。 玉衡扬手,“弓箭兵准备。” “放箭。” 箭阵之下,盾牌紧紧的连在一起,只要有那么一小条缝隙,也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顾独与玉衡躲进了盾阵之中,等着对方两方箭矢放尽,两方的盾牌掀开,大家才冲了出去。 “杀啊——” 萧杀之气冲天起,旌旗蔽日敌若云。 顾独擅剑,在长兵器中,如今也用不了几分,于是跟在大军后面,看着大家冲锋陷阵。 玉衡的马术精湛,对方使出绊马绳却丝毫没有什么用处,直接被玉衡提着马跃了过去,一跃便到了苏暮的身边。 顾独心说不好,向两人望去,只见蛮夷勇士图古也看向了两人。 不知道苏暮对图古说了什么,图古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了顾独。 顾独冷笑一声,放下剑,拿起了弓。 “那就比一场吧。” 顾独不是百发百中的人,可是她赌对方也不是。 两人同时拉弦,放箭。 利箭的破空声传来,顾独急忙一躲,擦脸而过的箭射进了身后的一个小卒体内,他大叫一声毙了命。 顾独又望向图古,图古虽然身材高大,但是依旧灵活,他转开身体,也躲过了一箭,堪堪只是划破了他的衣服。 两人又是拉弓,互相对准了对方。 箭的速度很快,图古体大,能拉三百石的弓,顾独的力气便少了很多,只能拉开一百石,两人相比,顾独只能胜在精准之上。 她瞄准了图古的眼睛,似乎想要给图古致命一击。 图古轻蔑一笑,又快速地拉开一箭,竟然是连箭! 顾独不慌不忙,弦上挂了三箭,直接向图古射去。 一箭直接扎进了顾独的肩头,而图古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箭扎进了他的胸膛之上,可惜他皮糙肉厚,看起来还没有顾独伤得严重。 顾独没有再想,又直接放出了三箭,一箭正中图古的**马,直接让马掀起了前足,将图古摔下了马。 既然图古被甩下了马,顾独便立马赶往了了玉衡与苏暮的方向。 她早已明白了玉衡的意思,玉衡她一定想要将苏暮留下来,而苏暮这样自由的人,又怎么会留下了呢? 玉衡此时与苏暮又在交手,没有解释,只是享受与玉衡的枪交战的瞬间,触碰之下,引起的剑鸣声,过于动听,也过于清脆。 她想到了在年少时期与玉衡一起练武,练字,念书的生活,只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带我走?”苏暮的恨意像她手中的那柄利剑,直接刺向了玉衡。 玉衡一愣,像是卸掉了防备一般。 如此,顺势之下,长剑刺进了玉衡的心窝,苏暮手中持剑,心却像撕裂了一般疼。 玉衡如释负重地笑了一下,直接从马背上掉落。 “君生——”顾独一脚踹开周围的蛮子,拍马赶到了玉衡的身边。 苏暮已经下马,她满脸泪痕,将玉衡抱入了怀中,手无措地去堵玉衡的伤口:“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玉衡勾起嘴角,手无力地摸过苏暮的脸,咬牙说道:“没有…什么比至亲背叛来得更痛苦的……”她嘴中的血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可是她依旧断断续续地说道:“也没有什么…比弃家背国来得更卑劣的。” “不——不——”夕阳的余晖像是温柔的大手将两人包裹了起来,苏暮紧紧地抱住了玉衡的头。 “晚舟……晚舟,我,我——”玉衡像是血淹了喉,血都快要从口中激射而出,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直贴身佩戴着,却破旧的护身符,在准备递给苏暮的那瞬间,曾经灵动的双眼已经涣散得没有了神采。 护身符随着手的无力掉落,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已经沾满了鲜血:愿阿暮平平安安。 顾独的剑搭在了苏暮的脖颈上,苏暮却似乎没有察觉一般的将玉衡的头紧紧靠住了胸口。 “晚舟只不过想要永远和阿衡在一起,晚舟不过,不过是想与你相守,阿衡——” 血色的余晖染上了顾独的眸子,她将剑收入了鞘中,看着悔恨不已的苏暮,看着陈尸怀中的玉衡—— -- 第88页 风沙掠过。 十多年前的总角之宴上,玉衡温柔浅笑,将自己亲手做的护身符递给了苏暮:“阿暮,这是衡给你的礼物。” 崭新的护身符上歪歪扭扭的愿阿暮平平安安惹得苏暮一阵欢喜。 …… 谁教她年少打马玉堂前;谁教她豆蔻庭后问红颜。 【卷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旌旗蔽日敌若云。”化用《九歌·国殇》 第二卷 写完后,作者君也想了很多,包括玉衡这个人物。 这个人物性格虽说奇怪,但是是复刻了作者君的一个朋友,作者君不理解她的想法,只知道她是标准的infj圣父人格。 第51章 玉衡的尸首是被苏暮抱着回来的,顾独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亲手将自己爱了十年的爱人杀死,这样的事情,顾独想都不敢想。 这两个女人都决绝偏执得令人可怕。 “你不换衣物吗?”苏暮突然回头,看向顾独,“你们已经打算好了,君生死后,你将要怎么做了吧。” 顾独沉眸,道:“是。” 说着,顾独找来一具与自己身材相似的身体,剜去了对方的脑袋,将自己身上的铠甲换给了对方。 “你真是好狠的心。”苏暮见顾独脱下衣物,她冷哼一声。 “不是我狠,而是你狠心。”顾独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庞,她的脸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脸上的疤痕还在,只是淡得瞧不出来了。 “怎么会是我?”苏暮冷哼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或者说你想要玉家的身份?” 顾独看向苏暮,“玉衡以生命而束缚你,你没看见吗?” “她告诉你,不可背信弃义,不可背家反国,你是听不见吗?” 本来低着的头又看向苏暮,“你只不过想要和她相守,可是玉衡她的愿望谁来替她实现?” “……”苏暮沉默着,死死地抱着玉衡,过了良久,嗫嚅道:“走吧。” “你一个叛将,能走哪里去?”顾独声音带着喑哑,似乎伤心之余还有些愤怒。 “若是众人都知道你将玉衡杀了,你能怎么办?” 顾独不理解为什么玉衡会牺牲掉自己,只是为了换取苏暮回头。 “暮自有办法。”苏暮垂眼,道:“只不过要牺牲你一下了。” “从此刻你便姓玉。”苏暮看向顾独的腰间,道:“那块玉牌不就是你的佐证。” 顾独摸向腰间,那里有一块玉家老太太给顾独的玉珏,镂空刻着玉字。 “玉家的将帅并非圣上赐予,而是世袭爵位,你若是玉家人,你便有了资格在这塞北之上夺得主帅。”苏暮解释道,“玉衡对这些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论起来还没有我了解。” “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玉莲的事情吧。”苏暮见顾独已经将男人的尸体托起,边走边道:“而玉莲的死,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么?”顾独像是被什么冲击到了一样,转头望向了苏暮,道:“你怎么知道?” 苏暮没有直接告诉顾独,只是道:“在我年幼的时候,当时正巧去找爹爹,对方来了一个人,花了黄金千两,只为买下玉莲一命。” “什么人?”顾独颤抖着问出了话,顿了顿,又道:“为什么会有人买玉莲的命?” “因为玉莲一个废子,竟带走了天机。”苏暮眉眼低垂,道:“可是秦家也没想到,玉莲死后,天机也会因此内疚而自缢吧。” “也就是说,他们也知道我?”顾独像是抓住了重点,有些惊讶,道:“他们竟然知道这一切,那不是也会知道我是顾家人吗?” “天机知晓一切,可是外人只会觉得你是玉莲的孩子。”苏暮又道:“天机不露。” 天机知道一切,却不会说。 顾独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在围栏中的一只兽,千千万万只眼睛正在时刻盯着自己,而自己并不知道。 “天机预测了紫微双生,后面将有大难,果然玉家衰败之际,秦家也正在衰败。”苏暮冷一声,“秦家的双生子也好,还有朝廷上的那位,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顾独沉默着,她不明白什么叫作终有一日,因为对于顾独而言,她一直都是活在当下的人。 两人回到对战的地方,死伤无数的将士,血都染红了黄沙枯草。 顾独一点点地踩过将士的尸首,终于明白了一将成万骨枯的凄凉与寂寥。 “玉家就是如此。”苏暮在身后,说道。 “我名独,字无双。”顾独望向苏暮,是不是这个名字便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一切? 苏暮哂笑了一声,“好名字。” 顾独拿着玉珏命令吹响了回城的号角。 众人一见玉珏当即吃惊,虽然不知道这人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却依旧听从命令。 大军回城后,各大将帅都坐在了主帐内。 骠骑将军与先锋将军已经认识了顾独,只是两双眼睛狠狠地盯着苏暮。 “我乃玉莲之子,玉无双。”风华绝代的模样让众人都暗自吃惊。 将池在下看着,似乎想在顾独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玉将军已死,丞相大人已死,吾等已经迅速将军报传了回去。”将池的部下在一旁说道。 -- 第89页 “……”顾独一愣,没想到将池现在传军报竟然如此之快,这样的军报传回去,自己又没有解释,也不知道姬熙会作甚的想。 “玉将军既然已死,现在这里也没有适合坐主帅之人,君不可一日无帅,不知道大家怎么想的呢?”将池扬着头,看向顾独,似乎眼中还带着挑衅。 顾独明白将池的意思,淡然道:“将王爷若是愿意挂帅,现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都没有意见。” 众大将见顾独如此说,不禁都一怔,看向将池,骠骑将军明白顾独的意思,道:“玉小哥说得不无道理。” “玉小哥是准备将玉将军带回去吗?”先锋将军出生问道。 被绑跪在帐中央的苏暮却看向顾独,顾独应了一声,“是,玉将军的尸首就由我带回去吧。” “丞相的尸首也要护送回京。”一旁的天子门生提了出来,众人互相看看,没人愿意送“丞相”回京,便道:“那就由尔等护送吧。” 安排完后事,大家的眼神才全部聚在了苏暮身上,似乎在考虑如何处理。 “暮虽自少跟从玉将军所学,可是为什么会力压玉将军,你们不想知道吗?”苏暮先发制人,看向将池,道:“将王爷不想知道?” 将池微眯着眼,看向苏暮,道:“你现在也对蛮夷甚为了解吧。” “自然。”将池微微一笑,道:“那便将她留下来。” “这——”玉衡的亲信自是不愿意的,倒是顾独道:“苏暮毕竟是苏家的人,之前已经说苏皇后已死,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看来还是要上报给圣上才行。” 此言一出,众将士皆附和,骠骑将军皱眉:“那就由玉小哥看着押回京?容圣上发落?” “暮想留在此处,让蛮夷——” 一条军鞭摔在了她的身上,直接打断了苏暮的话。 苏暮疼得发抖,却也知道自己不被打上这一回,这些将士的怒气也无处安放。 众人微惊,纷纷看向动手的骠骑将军。 “你不配留在此处。”将池立马打断了骠骑将军继续动手,当即道。 又横着眼看着苏暮,此次玉家兵损伤惨重,再过不久,他的将士将要前往此处,到时候就算苏暮告诉了圣上自己勾结蛮夷,也全然无用。 顾独扫了众将士一眼,道:“独会将苏暮押解回京。” “是啊,这女人害死了多少兄弟,一定不能便宜了她,” “更何况她还杀了玉将军,现在玉家幸好玉小哥回来了,要么——” 顾独听着,心里却在叹气,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和玉奶奶交代。 等着后一批粮草送来,顾独便带着一群人回京。 路途遥远,现在气候也只是微微转凉,回去之前忍冬和寒水将特别的药物涂抹了玉衡的全身,整理好面容,也是打算让玉家老太太再见上最后一面。 顾独骑着马,这马曾是玉衡的,它也通人性,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主人生命的消失,如今走得异常缓慢。 此次回京,忍冬跟在了顾独的身边,寒水倒是还留在边城。 “阿独哥哥,你说我们这样回去,玉奶奶受不了怎么办啊?”忍冬看着漫长的队伍,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 顾独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玉家老太太送走了丈夫,儿子,现如今还要送走“孙子”,年老的人虽然见识多了,可是也会悲伤。 一行人刚到城门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围了起来。 “听说玉家独苗也战死了。” “奸臣丞相也战死了。” “可惜玉家一门忠烈。” 百姓各自站在两旁,目送着顾独带着玉衡的尸首回玉家。 “这次带着玉将军尸首的人是谁啊,长得如此俊朗,却从未未见过。” 众人皆摇头,都说没有见过这么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顾独夹着马腹,剑眉星目,面若璞玉,悬鼻红唇,眼神如电,只能让人感叹好一个俊俏少年郎,更是有着“君子如玉”般风姿。 姬熙听说顾独回来了,她也乘着龙撵到了玉家。 她和老太太同样焦急地等着。 李璞死了她知道,但是她不相信顾独会死,后来听说了玉家玉莲的儿子找来了,猜测是顾独装扮,便也到了玉家等待。 玉家奶奶的白发尽数梳起,老如鸡皮的手紧紧握着拐杖,她似乎又佝偻苍老了几分,没有了之前的精神气。 “铛——”敲鼓的声音传来,众人皆知回避,一个转角,顾独的身影便出现了角落。 “阿独——”姬熙唤出了声,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又将本来想说的话统统收回了口中。 “奶奶——”顾独看见玉家老太太,急忙下马,奔进了老太太的怀中,哭喊道:“孙儿拜见奶奶!” 其哭腔嘶哑,不禁让闻者落泪。 “果然是玉莲的孩子。”街坊邻居统统看在眼中,不禁动容:“可怜玉家一门烈士,如今却只剩下老太太与一个孤孙。” “没看见圣上也在这边吗?这孤孙也不知道留得了多久。” 姬熙听到周围人的议论,想着自己在这里的确不怎么合适,轻叹一声,便让人把自己抬回了宫。 第52章 在众街坊的议论声中,玉家小厮将玉衡的尸体搬回了玉家。 -- 第90页 殓尸官将尸体整理好,放进了棺中,灯火已经点上,缟素也已经挂上。 玉衡现在家中的妻妾只有徐佳一个偏房,膝下有一“子”不过半岁,还在徐佳手上咿呀学语。 徐佳双眼垂泪,她与玉衡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浅薄,也对她不甚在意。 只是如今玉衡去世,过来吊唁的吊客也是门庭若市,徐佳也要忙前忙后,打点各方。 高燕也过来帮着顾独打理事务,看着灯火通明的灵堂心下感触良多,竟掉了几滴眼泪。 顾独待在玉家老太太的房中,简单说了玉衡的事情。 玉家老太太紧紧地抱着顾独的头,靠着自己的胸脯,又摸了摸顾独柔软的长发。 “奶奶,对不起。”顾独满眼愧疚,对着玉家老太太,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从小便被玉莲捡回家中,却害得玉家家破人亡,不禁委屈得想要哭泣。 “奶奶都知道的,都知道的。”玉家老太太慢慢抚着顾独的发顶,慢慢地说着,抚着发梢的手却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顾独觉得奇怪,再抬头,只见玉家老太太的手无力地掉落,头也无力垂落。 “奶奶——”顾独一惊,唤了一声,玉家老太太却丝毫没有反应,在伸手去探了探鼻息,竟然已经没了鼻息。 “——”顾独一时泪如雨下,像是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风雪夜,什么都被湮灭在了风雪中。 她没有家。 谁也没想到,玉衡魂归故乡的那一日,她的奶奶也会随她而去。 子时。 姬熙刚听到上报了玉家老太太的死讯,整个人愣了愣,便叫秦慕清给自己弄来了便服。 “圣上,这般晚了,你怎么出宫?”秦慕清懂文不懂武,不像郭仙儿轻功卓然,直接能带着姬熙一跃宫墙。 “我们可以爬狗洞出去。”姬熙对着秦慕清眨了眨眼,道:“这是朕小时候发现的。” 小时候的姬熙便是贪玩之人,对于她来说,钻狗洞简直是常态。 也正是因为她贪玩,救下了郭仙儿,郭仙儿虽说武艺高强,但是面对年老的师父,根本不敢反抗。 郭仙儿少年时期便被那变态的道人救下,割去了命根,那道人好男色,于是再教给郭仙儿功夫的同时也做了许多下流的事情。 郭仙儿不敢反抗,被路过的姬熙看到后,姬熙伙同郭仙儿将那变态道人杀死在了家中。 也就是如此,郭仙儿便一直跟在了姬熙的身旁。 姬熙带着秦慕清转到了一侧偏宫,边找边道:“之前这儿有一个狗洞,只是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去了。” 两人绕着偏宫找了一圈,只见这地方的狗洞已经被修葺,姬熙不禁有些失望,却道:“别急,我还有一个地方。” 说着,便带着秦慕清往更深的宫中走去。 “这地方是当年母妃自缢之处,后来很多人都觉得闹鬼,实际上是朕年少时觉得委屈,时常在这里哭泣。”姬熙笑了笑,“现在时过境迁,竟觉得有些可笑。” 秦慕清却没有笑,只是道:“在这深宫之内,圣上也很孤独吧。” 姬熙回头看了秦慕清一眼,道:“朕并未觉得,年少时,朕有建和相伴,后来有了仙儿,如今有你,之后朕会有她。” 说着,姬熙嘴角浮起了一丝甜蜜,道:“待到事了时,便是相伴时。” 秦慕清不知道姬熙说得是谁,只是在脑海中想了想,不知为何,想得却是丞相,可是丞相也在战场上殒命了才对。 不一会儿,姬熙便找到了那个狗洞,道:“在这儿,果然,朕下了旨不允许动,现在这里也还没修葺。” 说着,两人便钻着狗洞出去了。 月光大好,星空璀璨。 姬熙和秦慕清猫手猫脚地赶去了玉家,现在的玉家哀歌震天,上下缟素。 厅堂里直接摆下了两具木棺,玉奶奶本是秦家人,秦家对于这些本就很在意,甚至灵悟大师夜观天相看到了玉家老太太的死去。 如今厅堂中除了顾独与徐佳,还有一群秦家人拥挤在此。 顾独老老实实地跪在一侧守夜,腿脚都已经发麻得站不起来。 姬熙刚到,就见顾独一身重孝,带着不少玉家奴仆跪着。 自小生活在玉家的人,也不算多,刷刷刷地跪着,见顾独跪得时间实在是久,几人都想将顾独拉起来。 顾独不愿意起来,她心生愧疚。 姬熙刚赶到,便看到了几人一同拉顾独起来的样子。 “圣上——”管事常年待在玉老太太身边,也是见过姬熙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姬熙。 听到一声圣上,顾独才睁着有些红肿的眼睛去看了看。 姬熙看不下去顾独的样子,便去将顾独扶了起来。 君王来扶托,顾独自然不能与姬熙闹小脾气,缓缓站起,带着姬熙进了后厅。 “前几日,我们两都事务繁忙,看了你一眼便回了宫,今日倒是特意来看你,你别伤心了。”姬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为顾独拭去了眼泪。 “嗯。”顾独应了一声,趴在了姬熙的肩膀上,闻着姬熙身上的幽香。 姬熙是第一次感受到顾独的娇小,瘦得可以摸到肋间骨的身躯,带着隐匿的哭腔,姬熙摸了摸顾独的后背。 顾独道:“我不应该冒充玉莲的孩子的。”她说的很小声,又有点沙哑的声音,只是姬熙却听得很明白。 -- 第91页 “没关系的,奶奶她应当都知晓的。” 姬熙安慰道:“她毕竟也是秦家人。” 听到姬熙的话,顾独一时更加悲伤,所有的事情似乎都由自己开始,却由不得自己来结束。 “阿独就是想得太多了。”姬熙温柔道,“也太重情义了。” “那你呢?”顾独抬脸,看着姬熙。 “朕自然也是,但朕只重你。”姬熙回答,看着顾独,道:“那日朕收到将池传回来的军报,朕都快要吓死了,不禁开始怀疑这江山,这天下于朕又有什么意义,若是没有阿独,朕就不会有方向。” “可是你之前不是想为百姓点灯吗?”顾独看着姬熙,却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是因为没有遇见阿独,遇见阿独后发现点不点灯不是朕唯一能做到的,但是阿独爱朕,朕也爱阿独,是朕,只能是朕才能做到的。” “朕只想做唯一需要朕去做的事情。” 顾独懂了姬熙的意思,不禁笑了笑,道:“逸明的话,让独也幡然醒悟。” 看她红着眼睛在笑,姬熙不禁道:“朕还从未见过阿独脆弱的样子,真是有幸——” 话还没尽,顾独的唇贴在了姬熙的唇上,唇齿之间,一口咬在了姬熙的唇上。 姬熙的唇不厚,直接被咬肿了一块。 “嘶——”姬熙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呼太疼。 还没抱怨完,顾独又是一道很温柔的吻落在了姬熙的唇上,道:“不疼了,乖乖。” “……”被吻得收起了全部的脾气。 大概过了丑时,因为明日要早朝,姬熙念念不舍地回宫。 秦慕清跟在姬熙的身后,看着姬熙那发红的嘴唇,很难不想入非非。 姬熙蹙眉,道:“是朕的嘴唇长得像建和吗?你一直盯着看。” 此话一出,秦慕清便想起了建和,耳根子都热了起来,顺延到了脸上,整张脸通然红了起来。 “……是朕的错,朕不该提。”姬熙想到这白菜拱了自己精心照顾的白菜,心里面就不怎么舒服。 “圣上,我一定会对建和好的。”秦慕清当即下了保证,道:“就算之后——” 话没说完,她便噤了声。 “之后怎样?”姬熙知道秦家人有知晓天机的能力,道:“是不好同朕说?” 秦慕清点了点头,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我定不负小贞。” 姬熙重点放在了她的天机不可泄露上,问道:“你说上任的天机若是知道离开秦家的后果很严重,她为什么还要走呢?” 秦慕清微微一愣,知道她说的是与玉莲私奔的姨母,便解释道:“每个秦家人都能预测到后来会发生什么,只是每个人对于预测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说完,害怕姬熙又听不明白似的,又道:“比如说,如果知道自己第二日会死去,有的人会想尽办法拯救自己,有的人却会快乐这当日。” “人永远都在选择之中,因为两全的机会实在是少得可怜。” 秦慕清说道,虽然她说得不无道理,但是姬熙却敛眉看着她,道:“有时候我们可以得到两全的,当然,我们也可能失去所有。” “圣上还未失去重要之物,所以圣上不懂。” 姬熙没有再论,因为没有人能在辩论上赢过秦家人。 两人回了宫,一大早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 朝廷之上,姬熙就差打着哈欠听大臣们上报军情。 苏暮的事情又被人提了出来,姬熙又打回去再议,她不想杀苏暮,也许是觉得苏暮欠了玉衡一条命,也许是觉得苏暮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将池首战告捷,姬熙在一旁听着,朝廷之上不少人都挺高兴的,似乎拥护将池的人又多了不少。 姬熙趁着大家不注意揉了揉眼睛,她还得报仇,虽然顾独的脸长了回来,可是当时的痛疼心里却一直还存在着。 第53章 今日的圣上像是一个浪荡子。 不少人都在外面传着,只见姬熙心情的确不错地荡着小腿。 不仅没了帝王的样子,还被几个宫鬟看了去。 “圣上,今日可是玉老夫人出殡的日子,你可是要去?”秦慕清的话还没说完,姬熙便立马爬了起来。 “当然要去,备便服。” 姬熙自然不是去送玉老太太,而是去见见顾独,现在顾独身披玉家人的皮,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顺便也去看看李家,否则说不定百姓后面怎么编排自己。 出了宫,秦慕清也扮成男子,跟在了姬熙的身后,只是秦慕清就算扮成了男子,也容易一眼认出是女子的样子。 姬熙的男子扮相在顾独的教导下早已经没了脂粉气,雌雄莫辨的脸却依旧不会让人觉得有女气。 姬熙看着秦慕清走路的样子,不禁用折扇拍了拍秦慕清的肩,轻声道:“肩膀稍微晃荡一些,两股夹紧,这样便更像男子一些。” “是——”秦慕清不自觉地按着姬熙的指令做,姬熙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有一日,朕要未婚女子也能大庭广众之下出来游走,参加科举。” 秦慕清眨了眨眼,道:“圣上一句话的事情,又如何不行呢?” 姬熙摇了摇头,道:“仅仅建立一个女军,大臣们都觉得朕在胡闹,现在需要上行下效,若是朕说女子可以参加科举,但是百姓不允许自己女儿读书又该怎么办?” -- 第92页 “观念上的改变才是最难的。”姬熙说完,又看了看秦慕清,道:“你出生在秦家,自幼学习秦家的知识道理,可是那么多女人,她们从小便学习女诫。” 秦慕清沉思了一会,看向姬熙,道:“因为有你这样的兄长,所以才会有这么可爱的小贞吧。” 姬熙听到秦慕清夸赞建和,一时高兴,道:“是也,是也。” 两人在聊着建和的趣事,赶到了玉府,顾独孤零零的抱着玉老太太的灵位,身后的管家抱着玉衡的灵位,一家祖孙出殡,实属是一大奇观。 只是大家都没有看热闹的心,只是安静地跟在玉家女眷身后,将送这祖孙到了山麓下。 男子上山,女眷便在山脚下回反。 姬熙看着顾独上了山,心里不禁一叹,心里想想,她都超过多少个时辰没有和姬熙温存片刻了? 明明两人相隔也没有多远,却见顾独忙得是脚不沾地。 姬熙转头向秦慕清道:“我们今晚再来找阿独,先去趟李府。” 李府,也是大摆丧事,只是人都是一些势利的东西,李璞一死,李阙是个不成器的,李珏也已经疯了,没有什么能看的人了。 因此吊唁客都寥寥无几。 姬熙到了李府,只见李阙带着李念在庭前烧纸,李念也没有多么伤心的样子,时不时翻动着纸钱。 赵氏在庭后忙着,却也没见得多伤心,似乎早已经知道这人不是李璞似的。 姬熙来看了一眼,便去了顾独曾经生活过一段日子的书房。 对于顾独而言,这间书房也是有了回忆,但是姬熙明显意不在此,她鼓捣了一会儿,才打开了密室。 一股腐烂的尸体味直接冲上了天灵盖,一旁的秦慕清也皱眉惊讶,过了一会儿,叫来了府尹,将密室里面搜查了一番。 顾独说密室里有她杀掉的赵彻,还有一些李璞曾经私结营党留下的证据。 府尹带来了官兵,从中找出了一具一年前就已经失踪的赵彻的尸首,还有一些与赵大人勾结的证据,可惜没有与将池勾结的证据。 圣上亲自来督察,吓得府尹接过证据的手都是颤颤巍巍,里面没有姬熙想要的证据,姬熙便将这些事务皆交给了府尹。 “也不知道阿独回玉家了没。”虽说想去陪着孤独,但想着现在去了肯定也得忙,还不如去建和那边去玩玩。 建和此时正在府上抚琴,她已经听说了自己之前的准驸马从丞相家地窖中挖出来的消息,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自家的兄长带头挖出来的。 现在早已经物是人非,既然赵彻已死,她也没有了什么要嫁人之忧,又想到秦慕清在自家兄长身边做事,也不知道二人相处如何。 一时担忧愈来愈多,因此弹奏出来的乐声也满腹愁肠。 “是谁欺负朕的建和了?竟让建和奏出如此肝肠寸断的曲子?” 姬熙一去,见建和正在亭中抚琴,从上往下挂下的软烟罗随风飘飞,端的事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姬熙掀起软烟罗,道:“别愁了,看朕给你带来了谁?” 只见一身长裳的秦慕清走了出来。 建和皱眉,嫌弃道:“你怎么穿得这般不伦不类?”又瞪了姬熙一眼,道:“皇兄你为何要阿清穿长衫?” “……”姬熙摸了摸头,道:“你怎么喜欢慕清穿长裙?” “自然。”姬熙应道,又小声道:“软软的姑娘才是本宫的最爱,皇兄你懂什么,定是你教她这般走路,晃荡着肩膀过于孟浪,难看死了。” “……”姬熙看了看自己,好像建和的每一句都在嫌弃自己。 “你可知道那些事了?”姬熙看向建和,问道。 “已经传进了本宫的耳中。”建和拿不准姬熙要做什么,只是回答了姬熙的问题。 “你可还想选一个郎君?” “不用。”话音一落,便直接被建和打断,建和抱过秦慕清道:“本宫有阿清就已经很幸运了,也只要阿清唯一一人。” 姬熙看着两人相拥,心里有些酸酸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抱着软软的顾独呢? 好像顾独天生不是软软的女子,又该怎么办呢? 午后,姬熙在公主府飨足宴饱,见差不多到了时辰,道:“朕要去玉家一趟。” 建和还对秦慕清有些念念不舍,只是秦慕清一直在姬熙身边当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 “真是的,若是你想慕清,你自己进宫来看看朕也是不错的,这样弄得宛如朕是棒打鸳鸯。” “……”秦慕清深情地看了建和一眼,道:“小贞,我走了。” “阿清——” “小贞——” 然后被姬熙直接拉着出了公主府。 两人紧赶慢赶到了玉家,现在的玉家倒是安静了许多,管事带着姬熙进了玉家,一座整整十七进的宅邸,如今也就顾独与徐佳两主人住在家中。 顾独想将那半大的孩子接到自己膝下抚养,只是年数太小还未断奶。 徐佳虽然是李璞的妾,后来做了玉衡的偏房,可是现在顾独站在她的面前,她只是觉得顾独约莫有些熟悉,却并未分清楚顾独就是之前的李璞。 “这孩子叫什么?”顾独从徐佳的手上接过了孩子,不禁想起玉衡之前想要给这孩子取名字,却没有告诉自己。 -- 第93页 “玉米。” “……真难听。”顾独立马吐槽了玉衡的取名技术,不愧是一个马上将军,对取名这项技术活实在不擅长啊。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顿了顿,顾独道:“这孩子就叫玉明吧。” 玉家将兴,必已败之,虽然一个孩子不一定能撑得起玉家,可是玉衡撑起来了,这孩子也必须要撑起。 “那这样,你的小名就叫玉米了罢,小玉米!” 这时管事正好在外通报姬熙到了,顾独将孩子给了徐佳,道:“你们先行下去吧。” 姬熙走了进来,徐佳没有见过圣颜,低着头行完礼便抱着孩子下去了。 “阿独,朕好想你。”姬熙见门阖上,直接一把抱住顾独。 被抱了个满怀,顾独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也回抱着姬熙,道:“最近你还好吗?” “朕很好。”说着姬熙松开顾独,道:“看看你的膝盖。” 顾独笑了一下,道:“没事的。” 拉着顾独上了榻,掀开顾独的的裤摆,撸起顾独的裤腿,果然膝盖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上药了吗?”姬熙心疼问道,纤长的手指在周围按摩着。 “嗯。”顾独颔首,看着姬熙的细心为自己按揉着,两个人的氛围似乎有些燥热。 “太想你了,逸明。”顾独看向姬熙,说出了心里话,姬熙的手指微微一顿,看向顾独,道:“下回想我,你就说,不管你在何处,我一定去找你。” “好。”顾独眨了眨一双澄清的双眼,看着姬熙,姬熙的眼中却尽是**焚烧的样子,两唇相贴,柔软而又温热的感觉入口,顾独想到了刚才姬熙为自己按揉膝盖的样子,想到了在百花谷自己检查她的手,想到了姬熙抱着自己…… 衣裳褪尽,红颜伴随烛光恼,青山攀附,流水淙然出林腰。 翌日,休沐日。 姬熙完全不想起床,窝在顾独的身边,顾独还未醒过来,紧紧拥着姬熙。如此美人在怀,谁还愿意起床呢? 想着顾独昨日劳累的样子,姬熙轻轻地给顾独留下了一记吻。 两人在床上你上我下翻滚到了半夜,听到了鸡鸣声后竟还未进入正题,许是顾独这几日实在劳累,趁着顾独劳累的时候,姬熙攻城而下,只是可惜那瞬间姬熙自己也已经城门失守。 但是她依旧弯了弯嘴角,继续窝在了顾独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注:“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取自《道德经》 小剧场: 顾独:阿衡,你要给你孩子叫什么? 玉衡(疑惑脸):?我哪来的孩子? 顾独:捡来的。 玉衡(震惊):玉家这么喜欢捡孩子的嘛? 顾独:……那她要叫什么? 玉衡(认真脸):玉米吧 顾独:……叫玉明吧 玉衡(感叹):顾独真懂玉衡,本来我也想叫她玉明的,只是感觉玉米更好听,而玉明看起来好像王明。 顾独:???喵喵喵? 此剧场为作者君实况转播! 第54章 顾独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看了身侧的姬熙一眼,她们两人依旧未着寸缕地相拥而眠。 顾独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她似乎脑袋清醒了过来,记起了昨夜两人的荒唐。 她有点慌张,根本不忍再看姬熙。 姬熙见顾独醒了过来,伸出一条如白藕的手臂,给顾独理了理鬓间的发。 “不舒服吗?”姬熙的声音有些喑哑,薄如轻丝的凉被下,两人依旧贴在一起。 “并未。”顾独悄悄地退了一小块地方,只是姬熙笑出了声,道:“怎么现在知道退了?” 想到昨日为了争夺一个攻的位置,两人从床上差点翻滚到了床下,最终还是姬熙因为见识居多一点,耐力好一点,占领了上风,可惜也一下被顾独撸倒在下。 “都是因为太久未见,做了这般荒唐的事情。”顾独伸手将衣物随意套上,准备站起到屏风后面整理好。 可是刚站起来,就被姬熙抱住了腿:“这般急着起床做甚?” “守孝。” “……” 现在顾独的确闲了下来,将姬熙从李府带回来的文件一一查阅着。 顾独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又是一遍遍地翻阅着。 姬熙整好了妆容,才准备到顾独的书房。 路过假山别院,秋花依旧开放,浪漫的**抽出了细长的花瓣,在无人的别院中独自绽放。 现在整个玉家都变成了顾独的,空荡荡的还真是像顾独的性子。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不少小厮被派走的样子。 姬熙招来管事,环视一周道:“怎么这么多人背着行囊?” “回禀圣上,老爷喜爱清净,说是人多了,便将这些小厮派去庄子上了。”管事跪着回答,也不知道为何圣上还在这里。 姬熙颔首,意指自己知晓了,又道:“带朕去找阿独。” 管事应了一声,连忙爬起来带路。 姬熙还没进书房,就听到了杂乱的翻书声,心里却一乐:难道阿独也在想自己? -- 第94页 管事叩了叩门,翻书声停了下来:“进来。” 姬熙推开门,顾独看着姬熙,微微一愣,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 关上了门,姬熙便坐在了顾独的身侧:“怎么了?” “有点奇怪。”顾独沉眸,道:“这些资料好像已经被人先行取走了。” “什么文书?” “关于将池的。”顾独看向姬熙,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曾经我们被抓的事情?” 姬熙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次我们被人绑架,后又被放掉,那些下流坯子就是将池的人。”顾独解释道:“我们放火烧了将池的药田,将池还因此将我打了一顿。” 姬熙隐隐乎乎忆起了这件事情:“好似是因为你没有赴朕的约。” “是,实际上独是去跟踪李珏和李阙,发现他们正在帮将池募养私兵。”顾独回答道:“将池虽然有作战才能,可是之前一直远在南海,那些兵不能带回京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玉家一死,他就算将塞北大部分的兵带回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至少没有人觉得他做得不对,这样一来,若是将他的私兵与玉家的兵混编,迟早有一日——” 姬熙没有听完顾独的话就已然明白了意思,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们莫非先行去摘掉这个毒瘤?” “只是现在,之前我画下的地图已经被人偷走。”顾独眼神一变,道:“如今要找定是难上加难。” 顾独之前一直在调查此事,发现将池募养私兵的地方并非秘密,一直跟踪,想着什么时候能一网打尽最好。 “现在京都内只有七八千的护卫军,如今玉衡已死,能用的将士不多。”姬熙解释了一句没有办法一网打尽的原因。 “不,这时候该用圣上的尖刀了。” “你是说,那两三万的女军?” 顾独颔首,说的便是那两三万的女军,“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想,能在密室地窖里偷走这些文书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李阙——” 姬熙立马叫来了秦慕清,修书一封送去给了高燕,让她派上几个隐秘的女人跟着李阙,或者套出李阙的秘密。 女军成分复杂,不管是上至宫廷豪爵之后,还是三六九教,皆是有的。 一些在花楼中卖唱的小伎也透过各个宾客打听着李阙的消息。 整个京都早已经被顾独铺成了一张网,而在网中,所有人都将是姬熙的猎物,李阙又怎么能逃过。 甚至连这些私兵的待遇都被挖了出来。 “你们怕是不知,只要在将王爷手下办事,银两是少不了的,之前有些无赖,一个月都赚不了几文钱,只要到了将王爷手下,一个月竟就有一两银子。” “是啊,若不是将王爷,我又怎能看见你这般美人?”一些宾客调笑着,却无意中将底透了个干净。 某天深夜,一支小队,冲进了正还在训练的队伍之中,手起刀落,一下子斩杀了十几人,吓得一些兵两股战战。 私兵之中,多是为了钱财积聚,没有了家国情怀的支持,不少人当即丢盔弃甲。 顾独跟在高燕的身后,看着高燕踌躇满志的模样,不禁也勾了勾嘴角。 阿衡,你的兵终于可以用了,也将继承你的遗志,以家国为重。 …… 私兵溃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秦冥的手上,秦冥没有告知将池,将池因此还沉迷于自己三场战役将蛮夷打得个落花流水,又签下了十年互不相犯的约定。 他还没高兴完,就被自己私兵一下子被姬熙扫尽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她哪里来的兵?”将池气得牙齿发颤,“本王用每月一两银子养着他们,他们竟然连些女人都打不过!” “废物,废物!” 叫骂完,将池看向一直当自己军师的秦冥,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君子欲动而静。” “这口气让本王如何能咽得下!”将池第一次没有听秦冥的意思,道:“我们班师回朝!” “不可。”秦冥话还未说完,将池已经踏了出去。 “骄兵必败,神仙难救。”秦冥声音渐低,像是叹息一般,直接走了出去。 再回来,将池竟没看到了秦冥,不禁心里黯然神伤:“阿冥也不要本王了,本王还有什么呢?” 过了几日,将池打出了清君侧,除佞臣的旗号,可惜本来就已经没有了李璞,这旗号打得是人心晃晃。 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肯定早已经有了谋反之心。 这件事情传出来之时,还是下士的何白焰听到周围的人讨论着一切,他与何清焰虽然是受丞相举荐,但是还没有将那封举荐信交予玉衡,谁知玉衡竟然战死了,如今也想着靠自己一番努力登上将军之位,可惜现在竟是倒戈在了反军一侧。 他们两个还是新兵,也没几个人愿意和他们黏在一起玩乐,今日更是见不少人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何清焰好奇,偷偷听了一耳朵,只听见零碎的“跑,不干,大逆不道”等词语。 看来这旗号一打出来,这些人统统都坐不住了。 何清焰想了想,看向何白焰,道:“哥哥,我们不能如此坐以待毙,想来之前贵人推荐了玉将军,而不让我们去找将池,定是知道了什么,现在我们无依无靠,不如去找寻玉将军的老部下,也好知道要做些什么,否则到时候背上谋逆之罪,实属不值当。” -- 第95页 何白焰与何清焰想法一致,只是他没有何清焰那般大胆,经此一提醒,何白焰立马同意了何清焰的想法,道:“也不知道这推荐文书还是否有用。” “不管了,先去找骠骑将军吧。” 骠骑将军才是最烦的,不少手下都一一来问候,只是现在身在曹营心在汉,他不想被将池操控,只是现在将池的威信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有些部下已经来找过自己来表了忠心,可是有些还在摇摆不定,更有一些过分的,似乎都想着与将池谋大事,参侯拜相。 骠骑将军心里在嗤笑这些人是傻蛋,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不禁心里有些难过。 “将军,下士白焰有一事相求。” 这话一响起,骠骑将军脸上的怒气就上来了,看看,现在军中大乱,一个小小的下士也敢来求自己。 虽然是这般想,可是能坐上骠骑大将军的人岂是一般人,他收敛了怒气,平缓道:“进来吧。” 何白焰带着何清焰进来后,也没有急着介绍自己,只是将顾独写的举荐信双手呈上,道:“白焰与兄弟清焰投报家国无门,还请将军成全。” 骠骑将军接过,只是一个自称为独的人举荐,但是因为是举荐给玉将军,不由地又细细读了一遍,信上说明了两兄弟的报国志气,不禁抚了抚胡须,道:“你们这番来找我,可有何事?” “将军也知道,现在我们明明在做背国之事,大家皆是不愿,大家甚至都想做一次逃兵,而不想去持刀面向自己家人。” “帅有失德,将军何不替之。”何白焰看向骠骑将军,眼中尽是澎拜,虽然他也不知是否能说服骠骑将军。 第55章 姬熙听到了将池打出了“清君侧,除佞臣”的旗号,在朝廷之上都差点失声而笑。 姬熙一没后宫嫔妃,二没宠信佞臣,也不知道将池从什么话本上抄来的一句旗号。 将池见现在军心动荡,不禁还打出了姬熙是一个女人的旗号,惹得众将士更是厌恶。 “我瞧王爷定是疯了,连圣上是一个女人这般荒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是啊,圣上可也是娶过女人的人,女人怎么会娶女人呢?” “单单觉得圣上不好女色而觉得圣上是女人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可笑。” 姬熙也听说了将池将自己是女人的事情给泄露了出去,只是没人相信,说出来都让人觉得甚为可笑。 曾有个女词人,风流豁达,竟不少人觉得那般风流与才情竟只有男人才会拥有,甚至有些人不停地寻找该词人是男人的证据,实在是可笑之极。 凭什么有这般才情之人就一定是男人? 姬熙不明白,也不明白古史上记载了那般多的男人精忠报国,而女人却是一些祸乱红颜? 一些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行为,却将自己的过错放在女人身上,这是何等的无礼与贸然。 而现在,似乎生为女人就已经是罪魁祸首。 姬熙借题发挥,在朝廷之上痛斥将池德行有失,有背祖德,革去将池爵位。 朝廷之上鸦雀无声,曾经将池的一派也没想到将池如此冲动,时机未到,贸然起事。 事已至此,没有人还觉得与将池勾结还会有好结果。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大军行至一半,还未打上京都,如今都是溃溃散散。 终于在一日将池熟睡之时,何白焰何清焰兄弟,闯入帐中,直接剜了将池的脑袋。 更是将将池的首级押送回京。 姬熙也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惊喜,立马召见了两兄弟。 其实姬熙在听到两兄弟名字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是谁,如今这两兄弟跪拜在金銮殿上,也不敢直视天颜。 “果是英雄出少年。”圣上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上宛如洪钟,厚重中带着清越。 两人听到九五之尊的夸奖,又听到了赏赐,不禁头低得更低了。 然后就听见圣上道:“这两人提去女军吧。” 本来心里还很高兴的何白焰两兄弟微微一怔,他们也是听说过女军,只是圣上将两个大男人放去女军里,似乎也不是很合适吧。 偷偷抬头一窥圣颜,没想到正是当日一同游湖自称明逸的少年。 吓得两人立马又将头低了回去。 没想到自己竟在游湖之际与圣上有了一面之缘。 两兄弟立马将心里的不愿意都压进了心里,若是圣上已经知道了兄弟两个的性格,那派遣去女军里,定是圣上思量过的事情。 将两人的事情安排了下去,姬熙想着如今朝堂之上也没了将池的阻拦,便道:“此年科举重开,前几日朕也听到了将池传出朕是女子的传言,而朕见女军不费一丝一毫将将池的私兵尽数剿灭,可见谁说女子不如男,便从这次举士开始,女子享有同等与男子科举的权利。” 话音一落,整个朝廷的人都是脑袋蒙然,却又似乎觉得姬熙说得不如道理,举贤才与对方是男是女有何关联? 秦慕清在姬熙的身后听着,一时心胸澎拜,没有人敢提出反对,不就是说明这事要成了吗? 姬熙想得却远远不止如此,她叫来刑部为此起草了例法,又决定兴修女子书院,回头再让慕清去教上几节课。 只是看起来策略很好,民间反响却平平。 -- 第96页 姬熙想不明白,相约了顾独一同出去转转,顺便找一找问题出在何处。 休沐日前夕,姬熙总归是要钻狗洞去玉家,当天去了之后,姬熙便将自己的想法与顾独说了。 现在顾独在玉家每日也是闲情逸志,这日赶到正巧遇见了顾独在教玉明读诗。 一旁的徐佳也在,听到了姬熙的疑惑,不禁笑道:“圣上自是不懂这些,若是家中家境殷实,说不定女子还能读上几句书,识得几个字,若是家境不好,连饱饭都吃不上几口,谁人生个女儿不就是将她早早嫁出去?” “嗯,有理。”姬熙沉思着,这徐佳说得的确不错。 “这女子若是生了孩子,一颗心便都扑在了孩子身上,怎么还会拿着闲钱自己去读书呢?” “这般说来,倒是民智未开,不知读书的益处。” …… 两人整整七曜未见面,待徐佳带着玉明下去后,姬熙就忍不住了,给了顾独一记香吻。 “这般猴急干嘛。”顾独皱眉,道:“刚才不是还在思考国事吗?” 姬熙浅笑了一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双眼看着顾独,道:“明日可想去游湖?” “不如去看看你选的女子书院在何处,现在百废俱兴,你的脑子里,怎都想着情情爱爱呢。” 听到顾独这般说她,姬熙心里委屈,道:“朕都整整五日未曾见你了,若不是你要服丧,朕恨不得每日将你放在朝廷之上。” “你呀,少说一些不敬的话。”顾独手指刚准备点在姬熙的额间,便被吻打断了,看着姬熙自愿送上门的样子,一时心软,轻声温柔道:“回屋。” 说着,姬熙便将顾独抱进了卧榻之上。 顾独受伤得太多次了,有时候只要一下雨,全身的骨头都从内疼到外。 姬熙的身体温软如水,她也喜欢贴着,有时候姬熙轻轻抚着她背上的伤口,手指一点点的划过,像是作画一般,让她全身战栗。 “抱歉。”姬熙摸着那凹凸不平的背,也知道顾独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背负了多少东西,可是她永远都看起来如此淡定。 “阿熙,有时候独在想,独想要一个家。”事后,顾独抱着姬熙,眼角依然挂着清浅的泪珠。 姬熙想要擦去顾独眼角的眼泪,手却微微一顿,没有给顾独肯定的回答,顾独刚有点失望,却听见姬熙道:“等我,再等我一段时间。” 姬熙心里已经决定了,这次将池准备戳穿自己身份的事情完全是运气,没有戳穿她的身份,不代表不会有下一次,若是有下一次,还不会戳开她的身份吗? 若是戳开了她的身份,她又应该如何是好? 姬熙想了想顾独,还不如与顾独游历天下。 “到时候——我们就去江南吧。” “好。”顾独同意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到时候是多久,但是她相信姬熙,相信姬熙不会说谎。 —— 苏暮被姬熙放了出来,改名换姓成了女子书院的院长,一身素雅长裙的她如今正在跟进女子书院的建工。 现在的苏暮没有了曾经的锐气,眉眼间更是多了几分沉静。 顾独远远地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之前玉衡在的时候,玉衡便是这般样子。 玉衡的温和不是在别人身上所能看见的,可是苏暮第一次给了顾独曾在玉衡身上所看见的温和,也许这就是爱她最终便会成为她的样子。 想到这些,顾独又不禁一叹,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便是如此,当你察觉到你犯错的时候,你已经要为你的错误买单了。 姬熙只知道玉衡与苏暮相爱过,也知道苏暮在宫中的确为自己挡下了不少流言。 甚至现在还有人认为自己爱苏暮爱的情深义重,直至没有了再去选秀的意思。 因为要建成女子学院,于是不少女军将士过来,将在一旁提出一些方便女人的构造。 高燕将吴茗派了过来,她远远地就看到了姬熙,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姬熙是皇帝,想起之前在江南时期,她还叫着姬熙小郎君,把姬熙绑上寨子做压寨夫君,现在想起来,姬熙竟然放过了自己,实在是有帝王之心。 姬熙自然是不在意这些,她虽说被吴茗气得要死,但是吴茗好歹也算是一个人才,若是杀了,也实属可惜。 不少人已经看到了便服的姬熙,但是并非所有人见过姬熙,而见过姬熙的人见她一身便装,也不敢声张。 姬熙与顾独走到了苏暮跟前,看着已经开始上大梁的房屋,不禁感慨人多好办事。 对于这些有用的东西,姬熙花钱如流水,国库中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钱财,上回还是因为抄了赵家的家,现在才拿出了这些银钱。 “看来还是得广纳良才。”顾独听说了姬熙的难处,道:“现在皆说‘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国家不仅仅是需要一些读书的书生,也需要一些能工巧匠,奇人异士,待到人才济济,大昭岂有不兴之理?” 姬熙觉得顾独说得有理,秦慕清也跟在一旁,不禁对顾独刮目相看。 她的确清楚为什么秦家能够比其他世家流的更长的原因,不仅仅是有才,而且是因为秦家的才华无所不包,十分广博。 世间万物大道归一,精一必能精二,也就是如此,秦家才能如此流传下来。 两人转悠了一番,最后还去了一趟坊市,一直游玩到深夜。 -- 第97页 休沐日一过,李阙的案书便已经摆在了姬熙的龙案上。 姬熙揉了揉额角,似乎感觉到了巨大的难题。 李家现在对顾独而言是不一样的,但是具体又是如何不一样,姬熙无法断定。 李家必须要亡,李阙私自募兵,应当以谋反之罪判定。 作者有话要说: 注:“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引自《孟子》 “百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化用汪洙《神童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小剧场: 百姓:女人怎么会娶女人呢? 姬熙:朕不就娶了嘛? 百姓:单单觉得圣上不好女色而觉得圣上是女人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可笑。 姬熙:不不不,朕好女色! 第56章 李家抄家的消息已经传遍街头巷尾,顾独也知道,她慌慌张张地往李府赶去。 现在已经是一片寂静,顾独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内庭,只见不少家丁已经死在了青石路两侧。 一个还剩口气的还在蜷缩**着,血流满地。 顾独粗略一看,急冲冲地踏进了卧房,没有人,又从里苑的花园穿过,走到了一侧的长廊之上。 “念儿——”终于看到了小小的身躯,只是身体的温热都已经渐渐褪去。 她抱着念儿,又往前赶去,只见一身白衣的赵氏正被姬熙一剑刺进了腹中。 “阿熙——”来不及阻止,剑已经被拔了出来。 鲜血溅在了姬熙的下颔之上,她侧头看了顾独一眼,别有深意。 顾独一时呆愣,直接冲到了赵氏的身边,一点点的扶起了赵氏,道:“你还好吗?” 赵氏温和一笑,道:“这是李家应得的。” 姬熙又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带着身后的护城卫退了出去。 沾着血的手摸了摸顾独的脸庞,赵氏一下子笑了起来,如同花一般的笑靥:“你是夫君是吗?” “……”顾独沉默着,她没有办法回答赵氏。赵氏却也不责怪,手一点点摸着顾独的面容,道:“这些伤痕好了多好看。” “在你回来的第一晚,我…便知…你不是…李璞了。” “嗯。”顾独应了一声,轻声又温和说道:“谢谢。” “那…你…记住我,我叫赵——”似乎花尽了所有的力气,可是最终还是说不出口,抚摸着顾独的脸的手也掉了下来,可是她依旧笑着,死在了顾独的怀中。 顾独只是轻“嗯”一声,抱着赵氏的尸首,又捡起李念的尸首,将两人放在了内苑中。 她找来铁铲,开始挖起了坑,她失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就算是赵氏给她那么短暂的温柔,她也会用尽全力对待她。 姬熙已经将李家人都杀了,或许只是不想让她伤心,也没有告诉她,但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便没有不来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换过一身便服的姬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顾独回身,看了姬熙一眼,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腥气。顾独心里难受,依旧像是机械一般挖着坑。 姬熙便在旁边等着,也不见她的面上有多恼。 只有秦慕清知道,刚才圣上才将御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 姬熙性格温和,平日里节俭,更是很少生气,但是只要一遇上顾独的事情,她都会跳脚。 姬熙不明白顾独为何而来,见她亲手埋下赵氏,她是明白了,她心里愤愤不平。 李家的人都被将士抬出去扔去了乱葬岗,唯有赵氏被顾独如此温柔以待。 顾独将土铺在了李念与赵氏的身上,一点点的,鼓了起来,成为了一个小坟包。 见已经埋好,姬熙刚准备上前,顾独理也不理地跑进了书房中,从里面拿出了笔。 她蘸了蘸墨,找来了一块扁平的木板,写下了:妻李门赵源氏之墓。 她不知道赵氏叫什么,只是,她也不需要赵氏叫什么。 这个世间有太多这样的女人,便是简简单单一个称呼,就已经代表了太多。 姬熙看着那个顾独亲手写下的妻字,心里却嫉妒得发慌。 她贵为帝王,按理来说她应当应有尽有,可是她却不满足,她感受不到顾独的爱,感受不到顾独能像自己爱她一般爱着自己。 或许是奢望,可是顾独能对这些人这么温柔,为何偏偏对自己就是如此? 顾独回头,轻轻舔了舔干燥的上唇,她望着姬熙,两人四目相对,秦慕清在一旁看着,悄悄退进了书房里。 姬熙上前,一把拉过顾独的衣襟,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独回答,然后下颔挨上了姬熙的一拳。 “为什么你能对所有人这般温柔,却只对朕残忍?” “我没有。” 话音未落,姬熙就直接上嘴啃在了顾独的唇上。 顾独想往后退,却依旧被姬熙紧紧擎锢在怀中,血腥味流到了姬熙的口中,姬熙舔了舔腥甜的血液,又对着顾独吸允了一口。 顾独皱眉,忍无可忍,一拳打在了姬熙的肩头。 姬熙继续上前,两人毫无章法地互相殴打了起来。 秦慕清躲在书房中,她先看见两人亲亲我我,谁知道一下子就变成了互殴现场,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自己出去拉一拉架,还是应该在里面继续待着。 -- 第98页 “那你呢?”顾独又是一拳打向姬熙的肩头,边打边道:“你不是放过了苏暮吗?” “那不是你想的法子吗?她都成为我的皇后!”姬熙火冒三丈,直接一腿踢了过去。 “那赵氏?不是你让我扮成李璞的吗?”顾独也不甘示弱,冷哼一声,一伸腿,直接截断了姬熙的招式。 姬熙越想越气,心说这是报复,一定是报复! 两人心里的怨气更甚,在秦慕清的眼中,两人就如同骄傲的两匹恶狼,不从对方身上撕一块肉下来,可能根本就不甘心。 “怎么办?怎么办?”秦慕清担心得要死,突然想到什么,打开了一条门缝,急忙往公主府跑去。 现在她只敢去搬建和这个救兵来了。 建和本来还在府邸中悠闲画画,不一会儿便被通知秦慕清找了过来。 本来还觉得奇怪,见秦慕清跑得气喘吁吁,不禁拿着手帕给秦慕清擦了擦,“怎么了?” 秦慕清大口大口喘着气:“快,快,走,圣上打架——” “什么?”说着,秦慕清便拉着建和跑向丞相府跑去。 等建和跑到了李府,却见早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人呢?”建和皱眉,看了看周围,根本没有了人影。 “难道她们回玉家了?”秦慕清想着,手指微动 ,拇指飞速地掐着指节,道:“看来的确去了玉家。” 两人又飞速赶去了玉家。 顾独与姬熙安静地坐着,亭轩中摆着小酒,顾独看着姬熙,道:“如何?” “我随意。”姬熙摊手,道:“你决定了?” “自然。” 实则两人郁气已出,就是不愿低头。 顾独觉得自己不是气姬熙杀了赵氏,而是生气为什么她亲手杀了赵氏,而放过了苏暮! “好,好,好。”姬熙连道三声好,转头看了刚赶来的秦慕清一眼,道:“回宫吧。” 秦慕清微愣,看着似乎已经准备分道扬镳的两人,相劝的话又咽回了口中。 “兄长——”建和想劝,只见姬熙一挥袖,平静地看了建和一眼,直接出了门。 出了玉家,建和才悄悄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兄长被打成这样?” 说着,建和还有些心疼,看了看姬熙脸上的淤青,上前赶上姬熙道:“建和府上还有一瓶西域过来的神药,不如让慕清拿去给兄长用吧。” “不必了。”姬熙立马拒绝道,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你送去给阿独吧,别说是朕说的。” 过了一会,又道:“罢了,别送了,让她痛上一番。” “……” 三月后,寒风灌进了顾独的小房间里,她缩了缩,今年的寒冬竟比去年还要寒冷。 最近顾独也是带着玉明天天玩乐,只是平日里没有了姬熙的打扰,竟然觉得缺少了什么。 顾独觉得自己与姬熙已经完了,姬熙不可能再低头,自己也永远都无法踏出那一步。 “爷,灵悟大师到访。” 顾独从沉思中回过了神,竟不知不觉自己每日在此处发呆。 “灵悟大师?”顾独微微一愣,终于想了是谁,道:“快请。” 秦灵悟带着秦意浓走了进来,顾独向秦灵悟行了一个礼,秦家救她三命,这礼他们受也不虚。 秦灵悟微微一笑,道:“我们是来接走玉家的孩子。” 顾独一愣,明白了秦灵悟的意思,道:“你们秦家愿意抚养他?” “当然。”秦灵悟看向顾独,他的笑总是饱含深意,道:“那就由我为你讲一个故事吧。” 顾独点了点头,只听见秦灵悟开口讲道: 一个世家生来便为保卫家国,一个却生来预测天机,也就是因为这样,两个世家一同结盟,成为了最早的两大世家,可是没有缝隙的关系从来都不存在。 一切都因为秦家有了双生子,自古秦家的双生子永远只能留有一个,以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事,直到秦家共出了三代双生子。 若是两个是龙凤胎也就算了,仅是同一个时间出生,却被天机判定为影子,甚至会被族人杀死,没有人能够忍受一开始就被决定命运,特别是知晓天命的秦家人。 “玉莲亲手杀了他的爱人。”秦意浓等秦灵悟说完,便补充道。 “什么——”顾独震惊之余,竟不知如何回答。 “秦家人只能由秦家人杀死,可是那一任的天机却心软了,她爱上了重情重义的玉莲。” “重情重义?”顾独重复了一遍这个用词,她不明白,杀掉爱人为什么还是重情重义。 “那个女人便是天机的双生子,她知道了自己要被杀死的命运,于是想让玉莲爱上自己,希望以此来逃避。” “可是,她终究是暗面。”秦意浓道,“暗面是不可能被选成天机的。” “真是可惜,若是她没有做出这般下流的事情,谁又知道她是否真的成为暗面呢?” 顾独没有听明白,但是也隐隐明白了天机的评选,她皱了皱眉:“为什么让别人爱上自己就会成为暗面呢?” “因为天机不需要感情,一旦动了情,便不再是公正的天机了。” 顾独微愣,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甚至都看到了当时玉莲认为眼前的女人根本不爱自己,走不出心里的困惑而杀掉了对方的情形。 -- 第99页 也许玉莲根本不爱她,他只爱他自己。 重情重义于玉莲而言,实属一个笑话。 第57章 玉明被秦灵悟接走后,顾独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没有了意义。 徐佳一起被秦灵悟带走了,如今偌大的玉家里,也只有顾独一人。 顾独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每日深居简出,甚至都快成了街坊邻居用来吓哭小孩的怪叔叔。 又是一年春天,顾独看着柳树抽出了新芽,才俨然发现已经三年了,便是那千日醉,也该酒醒了。 顾独这般想着,为玉衡扫完墓,遣散完玉家的家奴,管事愿意留下,顾独也便让他留下了,最终顾独收拾了行装,上了东山寺庙。 “施主,你可要解字?”空空又端坐在解卦台前,抬头却见到老熟人,“你来了呀,师父可让我等你了。” 顾独一愣,道:“住持人在何处?” “在后间呢。”空空指了指,道:“那边进去吧。” 顾独走着,路过了四面嗡嗡而唱的经文声,鼻口中尽是香灰燃尽的梵香。 “你来了啊。”住持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闭目颔首道:“这便是缘。” 顾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住持,住持又道:“你与空有缘。” 顾独颔首行礼:“如此呢?” “你若是愿意留下,这里自然愿意留你。” “好。” 大昭和安七年春,顾独在东山寺庙落发为僧,法号:缘空。 “师父,我不理解,她既然缘分未尽,我们为何还要留她?”空空看着顾独提着行囊往后院走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因为缘分未尽也是一种缘分。”住持回道,“好好多念些经书,别老是心生尘念。” “师父,我已经空了。”空空摸了摸自己刺手的小光头,道:“只是这头发长得太快了。” “你呀!” 说着,住持敲了敲空空的脑袋。 …… 顾独每日拿着小木鱼“咚咚咚”的敲着,似乎一颗没有安定的心有了新的归宿。 “你们可知,近日来圣上竟然病重了。” 顾独一愣,不知为何耳朵就是想关注这件事情。 “可不是嘛,都说圣上活不过七日。” 此话一出,本来坐在中央敲着木鱼的顾独立马站了起来。 住持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终是要走的。 顾独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又盘坐了起来,只是却丝毫没了敲木鱼的心思。 大昭和安七年夏,帝崩,建和公主即位,大赦天下。 长夏一到,蝉鸣便四处噪叫了起来,顾独听到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坐不住了。 建和都即位了,可是姬熙怎么可能会死呢? 她不相信,本来还在抄经书的手放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是好。 “缘空,你怎么了?”住持早已经发现了顾独的异常,只是顾独过于内敛,她若是不说,谁也别想从她嘴中知道些什么。 “师父,曾经有一份异常珍贵的缘分放在了我的面前,我却因为曾经的苦痛而对它置之不理,值得吗?” 住持摇了摇头,道:“你若是觉得值得,那自然是值得的,你若是觉得不值得,那便是不值得的。” 顾独心里有了答案,可是她就算下山又有何用,若是姬熙已经不在。 这个想法还没想完,只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女人身穿一身胭脂红裙,一瞬间便将所有人的眼球都抓了过去。 她虽是一个女人,却让人觉得英姿挺拔,脸庞更是像是刀刻一般的锋利,一头秀黑顺滑长发垂腰,稍稍一扎,别样潇洒。 她双手合十,向佛祖躬身一拜,露出了一个笑容。 像水墨一般拂动的双眼看向了顾独,顾独也怔怔得看着她,轻轻动了动唇:…阿熙—— “走吧,我们去江南,去游历天下。”明艳的红衣女人向顾独伸出了一只修长别致的手。 【全书完】 第58章 番外+后记 也许没有什么比建和我更舒服的人了。 从小出生在天子之家,却从未见过勾心斗角,自家兄长什么都想要将最好的给自己。 一直这样幸幸福福被自家兄长养着也舒服,没想到兄长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皇位,哦,对方还是一个和尚。 当然,后来才知道自家兄长是个女人,女人嘛,为了感情放弃江山也正常,可是为什么会轮到自己当皇帝了? 兄长雄才大略,不仅建立了有史以来第一支女军,让女子接受教育,还举行了科考,赋予了女子权力,女子现在也能在街上肆意谈笑。 兄长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至于我登位后每日都沉迷于玩乐,兄长说当周围的人都是人才的时候,作为紫微星的我只要躺得舒服就好了。 是啊,兄长走后,给我留下了各种各样的人才,我只需要纳良策就行。 还有慕清,慕清陪在我的身边,只要和慕清在一起,我觉得不管是做皇帝还是做公主,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兄长又去了哪里呢? —————— 后记 击掌为乐,少年大梦初醒。 为友者问:可完了? 少年曰:已完了。 为友者叹:人何在? -- 第100页 少年嗤笑:少年轻狂,不足为信也。 --